《我们一起当穷鬼吧(1v1)》 1.光棍一个 “喂,您好,我想洗车,但是我现在离你们服务中心点还很远,想叫一个接车员过来。” 黎夕心靠在车门外,努力维系着声音的平稳。 “我喝酒了,不能开车,不然我不就直接去了吗,还需要打这个电话吗?” 但是对方客服的累赘服务用语还是吵得黎夕心太阳穴一颤一颤地跳,她借着酒劲儿,没忍住情绪,直接怼了过去。 “好的,那请您提供您现在的地址。”怼客服最爽的地方在于,他根本不敢怼回来。 黎夕心左右看了看,报了一个标志性建筑。 等客服定位成功以后,要礼貌道别之前,黎夕心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个,你们可以派一个女接车员来吗?” 她感觉现在她这辆车里的糟糕状况,与其让一个男人来看她笑话,还不如让一个阿姨来教育教育她。毕竟在黎夕心上一段恋情里,她就是这样被前男友评判着出局的,那时候她从不害怕把自己生活里所有狼狈的那一面展现给他,身边小姐妹都说她在男朋友面前太随便了,黎夕心却不以为然,她把那个男人当作最亲近的人,她对他毫无保留也从不掩饰,直到临近毕业时,他跟自己提分手时,在那句直击心脏的“黎夕心,我不喜欢你了。”的话里,黎夕心才后知后觉,他其实对她充满了嫌弃。 黎夕心把自己最坏的那一面展露给他时,从来就没考虑过他能不能接受。 最后他用离开来证明他不能。 黎夕心从那时起就在男人面前建立起了强烈的自尊心。她能接受她亲近的小姐妹把她从头怼到脚,却受不了其他陌生男人对她指手画脚,她打心底里讨厌那种被评判的感觉。 “不好意思,我们现在没有女接车员值班哦。” 黎夕心在心里叹了口气,接受了事实。 “那就这样吧。你们接车员大概多久能到。” “交通状况允许的话,大约十分钟,我们会尽快赶到。” “好。” 黎夕心挂了电话,拿着车钥匙进了旁边的全家便利店,买了一瓶柠檬水,想冲淡一点口腔里的酒气。她走出全家时,夜风很凉,吹得她的长裙鼓得像灯笼,长发鬓角飞扬,碎发眯到眼睛里,难受得她侧头抬手去拨,把头发好好掖到耳后,黎夕心拧开瓶盖又喝了一口柠檬水,那一口水塞鼓了两腮,她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那么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向她走来的那个男人。 黎夕心目光凝聚起来,那骤然亮起来的眼神让人分不清她此刻是喜是怒。 她自己大概也不知道。 在他穿着红白相间的祥云连帽工作衫,步伐稳健地穿过道旁斑驳树影和昏黄灯光,朝她这边走来时,黎夕心暗骂自己怎么每次喝多了都能看见同一个人,而且这一次还他妈是动态人像。黎夕心咕咚一口把柠檬水咽下,用手背擦了擦眼,模糊消失后,那人不仅没有走,还笔直地站在她车前四处看了看,最后那人的眼神直接且精准地落在了黎夕心身上。 黎夕心那刹那震惊到酒醒了大半。 她笔挺挺地从全家门口那层小台阶上双腿跳了下来,抬头跟他对视。 那个汽车服务中心的工作衫款式简简单单,穿在他身上,被衬出了一股挺拔清新的时尚感,他头发长了一点,皮肤好像也白了一点儿,路灯有颜色,也看得不算真切,黎夕心也不确定他是白了还是黑了,她那时唯一能确定的,这个在午夜十二点准时到达她狼狈醉后撞车现场的接车员,就是她背地里给他扎了无数次小人诅咒他注孤生,曾经嫌弃她穷所以移情别恋的该死的前男友,林木森。 王八蛋林木森。 黎夕心努力地稳住自己酸涩到要往下撇的嘴角,默默深呼吸好几次憋回那瞬间要涌出眼眶的眼泪。她站在那里看着他,倔着脸色,在心里骂了他几百遍王八蛋。 林木森柔着眼色站在车旁回看她,下一秒就要开口。 黎夕心在这一边终于是比他早了一步,向他走了过去。 她的反应极为镇定,脸上没有表情,没有开口叫他,更没有对他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比如巴掌,拳脚什么的,通通没有。她的镇定近乎冷漠。打开车门,把车钥匙递给他以后,黎夕心就坐上了副驾驶座,啪得一声狠狠给自己扣上了安全带。 林木森拿着钥匙,从另一边打开车门,低头就闻到了车里扑鼻的酒气和一股浓烈的酸腐味,显而易见,有人在黎夕心的车后座吐了。 黎夕心在心里跟自己说,他要是敢透露出半个有嫌弃意思的字,她就理直气壮地回过去关你屁事啊,拿了钱就好好工作,管那么多管得宽。她甚至不该去看他此时的表情,管他怎么想呢,他现在怎么想一丝一毫都影响不了她,一丝一毫都影响不了! 但林木森一言不发地坐上驾驶座,绑好安全带,发动车子,其间连一个捂鼻子或者皱眉的小动作都没有,好吧,黎夕心承认,她是瞟了他一眼,而且那一眼并没有用多么高级的技巧,轻而易举就被林木森发现了。 “你还晕车吗?” 林木森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低音炮,低缓又轻柔,像微风吹皱的一捧水。 黎夕心那瞬间扭头回来,装作一边理头发一边揉眼睛。 她把她这边的车窗往下降了一半,算作是一种回应。 以往,在他们从前的那些时光里,林木森开车时,黎夕心就坐在他旁边,永远落下半截车窗,不管是炎夏还是寒冬,晕车的黎夕心都需要在车上这样透气。 “五年了。黎夕心。”林木森等红灯的时候,看黎夕心在旁边发呆,适时地插了句嘴。 他俩在黎夕心大叁那年分的手,距离现在,差不多是五年。 他不说还好,黎夕心能够把某些情绪嚼碎了咽回去。可是林木森这么风轻云淡的一句五年了,倒是让黎夕心感觉心脏长了一把倒刺,扎得她当下就坐不住了。 “你谁啊?别跟我说话!你再说话,我投诉你骚扰!” 黎夕心这一嗓子吼出来,把林木森整愣了。 他一边稳稳地开车,一边咀嚼出了黎夕心刚刚那些话里的意思,默默地点了点头,嘴上没说出来,只用动作说明了自己会听话。 黎夕心想到了过去,她跟他吵架,闹小脾气的时候,她不想说话,林木森说什么她也不理,要是他说多了,黎夕心就吼他叫他闭嘴,林木森就轻轻哦一声,然后点点头闭嘴。其实大部分时候都不是他的错,可是黎夕心说的话他大部分时候都会听。 开回去的那一路,林木森再没开过口。 直到到达目的地,黎夕心先下车在外面等,林木森进去跟同事一起工作。 黎夕心站在那个员工荣誉榜前,看到了属于林木森的职位,汽车维修技术人员。林木森技校毕业,也算是专业对口。黎夕心看腻了林木森那张眉清目秀的证件照,扭头从挎包里摸出了茶烟,想吸两口解酒,摸半天没摸到打火机,不知道是丢到哪里去了。黎夕心烦躁地把烟放了回去,就在这时,林木森从后面的工作间走出来,把自己的套袖卸下来,填了张登记表,过来给黎夕心签字。 黎夕心看到那下面有一个工作满意度评价表。林木森站在她旁边,黎夕心却当他面问正坐在前台刷微信的那哥们儿: “这个评价表影响工资吗?” “你给一星的话,就当作是一次差评,这个月奖金扣两百。” “一星我都不想给呢?”黎夕心跟着问。 那哥们儿从屏幕前抬起头,看到林木森就站在黎夕心旁边,一时有点尴尬。 “一星都不给就是投诉,你可以直接让老板叫我走人。” “你别说话。你说话的声音特别特别特别难听,我一听到就反胃......”话还没说完,黎夕心就一个反胃呕得一声堵了喉咙。 前台那哥们儿下意识跳了起来,躲远,以为黎夕心下一秒就能洋洋洒洒吐他一桌。 黎夕心立马捂住嘴,向外面跑,附在一个垃圾桶旁边就一吐汪洋,把她上车前喝的那瓶柠檬水全吐光了,吐得眼泪往下哗哗地流,也不知道是酒醉的还是风吹的。 等她吐完起身,旁边无缝衔接过来一包纸巾,黎夕心低着头接过来,故意没看他是谁,把嘴和脸都擦干净,林木森又递过来一瓶水,这时候他一句话都没说,那瓶水还是拧开了盖的,所有动作都和从前一样。 黎夕心没接,手狠狠把他手腕一推,进去填表,要拿车。 看在那个纸巾的份上,她给林木森打了一星,本来她真的一星都不想给。 林木森没说什么,神色很坦然,自己也签了字。 “美女,你喝成这样,怎么开得了车啊?”那个前台哥们儿把东西归了档,林木森就拿了钥匙给她把车开出来。 “我叫代驾。” “哎,好。” 黎夕心拿起手机,气鼓鼓地点,点了没几下,连不上网,在门口走了没几步,好不容易连上了网,电话都没拨出去,电量低于百分之叁,直接给她关机黑屏了。 那只是她那倒霉的一周里来,最平平无奇的一桩倒霉事。 刚刚经历的那么多大风大浪,平地起高楼她经历了,高楼平地塌她也经历了。 “哥们儿,跟你商量个事呗。我手机没电了,叫不了代驾。你能不能用你手机叫一个?我把我的微信号给你,等我回去手机充上了电,我就把钱给你转过来。” 那哥们儿眨着一双大眼睛,看黎夕心看了好久,一瞥眼看到林木森开着车出来,停在黎夕心旁边下了车。 “美女,让他送你呗。都不要钱的。” 黎夕心回头看林木森站在那儿轻轻皱眉。 “他开车不说话不就行了吗?您反胃成那个样子,他肯定是不敢说话了。”那哥们儿看看林木森,又转回头看黎夕心,笑了笑。 黎夕心那时听出了那哥们儿的拒绝意思。她站在林木森和那哥们儿之间,有点不知所措。打死她也不会跟林木森开口说话求助的。 “美女,不好意思哈。我家妻管严,尤其是你这么漂亮的,我老婆要是知道我拿私房钱给你叫代驾,还加了你微信,我家都回不了。你理解理解哈。” 这番话说的极为诚恳,充分暴露了那哥们儿的家庭地位。 “那他老婆允许他大半夜送一个女孩儿回家吗?”黎夕心指着身后的林木森,下意识就脱口而出问那哥们儿。 那哥们儿眉一抬头一摇:“他有哪门子老婆啊?光棍一条,打了叁年光棍了。” 黎夕心一愣。她扭头看了林木森一眼,林木森无辜地抬头,无奈一笑,也没多说什么。 林木森开着车送黎夕心回家。 黎夕心体会到了难得的安静。那叁天,她只要一离开公司就会承受一连串的夺命call。有一部分是信任的下属来辞职,有一部分电话是因为钱。 现在手机没电,充电宝没带,车子也有人开,黎夕心什么都不用处理,什么都不用面对。 “海市的夏天太热了。要是能去游泳就好了。”黎夕心没头没脑地说。 “我前几天感冒的时候,就想喝我妈煮的老母鸡汤。” 她随便刷了刷头发,带下来好几根落发:“脱发太严重了。去理发店那个理发师都笑话我。” “林木森,你他妈哑巴了。刚刚不是还嘴巴叭叭叭的特别能说吗?”黎夕心又一次爆发了。 林木森轻叹了口气:“你不是说我声音特别特别特别难听,惹你反胃吗?刚洗的车子又吐脏了不就白洗了?” “没劲。林木森你真没劲。”黎夕心累了。 她后来也没跟林木森争辩,吐槽完他这个人没劲以后,黎夕心就歪着头,闭眼睡了过去。 2.见钱眼开的男人 林木森按照导航把黎夕心送到地下停车场时,她已经睡得鼾声浅浅了。 他去接她车时,就已经意识到她的不对劲。 她醉得太明显。脸颊上两坨红云,眼神散乱迷离,所有的动作都歪歪扭扭不受控制,有好几次他都想伸手扶她一把。但是黎夕心那从内而外展露出的对他的排斥比她通身的酒气更加明显。 林木森伸手拍了拍她座椅边的扶手,想叫醒她。 黎夕心眼睫一颤,睁眼看到林木森,眼神瞬间变成两把锋利的眼刀,又狠又怒地看着他。 林木森往后靠了靠,扬扬眉,也不敢说话,由着黎夕心用眼神撒气。 “你走吧。接下来的事不用你管了。” 黎夕心拔了车钥匙,等林木森也下车后,她锁上车,拎着小挎包往前走。 停车场那个宽敞又平坦的路面,黎夕心愣是从直线走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S,迎面开来一辆车,叭叭叭不耐烦地对她按喇叭,黎夕心还在从东到西地平移,意念中总觉得自己已经避开了,可是面前的车灯还是不要命地晃她眼。 在她又发脾气,想问那司机怎么还不走是不是不会开车的时候,一只胳膊伸过来,把她拉到了旁边,黎夕心抬头,林木森就站在她身边,对那个被黎夕心耽搁了几分钟的司机挥了挥手以示抱歉。 黎夕心使力挣脱了林木森的胳膊,没想到刚甩了林木森的手,下一秒她就站不稳,林木森还是不厌其烦地一把抓住她胳膊,不顾她此时濒临失控的情绪,半扶半搀地带着黎夕心往外走。 “你住几楼啊?” “十一。”黎夕心在自己第四次走偏差点撞墙被林木森一把拽回来的模糊体验里认清了一个事实,就是那天晚上她在水逆,不宜自己一个人行事。所以她妥协了。 林木森带着她来到自家房门前,密码锁,林木森把她往前推了推,让她开门。 她在原地愣了很久。 “你不是忘了自家房门密码吧?” 黎夕心横目白了他一眼,她手指放在按键上,期待着自己下一步的肌肉记忆,但那时在酒精的催化下,肌肉放假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的生日?银行密码?回忆一下。”林木森在旁边提醒到。 “生日?”黎夕心有点感觉上来,伸手打上了一个97,后面两位数字在闪动,黎夕心沉默着愣在原地。 “05?”林木森记得黎夕心的阳历生日在五月,农历在四月,她希望自己能再显小一点,一般都说自己五月生日。 可是下一刻,黎夕心在后两位输入了79. 随后,滴滴两声,大门开了。 林木森眼波一动。 黎夕心站在敞开的大门口,把身体也摆成了一个大字状,感慨地大叫了一声:“啊~我到家了!”然后转个背,砰得一声往地上一倒。 “欸?这是门口,你不能睡地上啊!”林木森立马上前,把她拉起来。 黎夕心已经神志不清意识涣散,她闭着眼,双手挥舞,眼皮重得不想睁开:“我要睡觉,你别动我!” “你房间在哪儿啊?去床上睡,别在地上啊。”林木森关上门,打开灯,俯身把黎夕心横抱了起来。 “我不就在我房间里吗?”黎夕心此时分辨不出方位,侧身缩到林木森怀里,手指还抓着他的帽衫领子,脸在他胳膊上蹭啊蹭。 林木森叹了口气,把她抱进里面的一间卧室,他不确定是不是她惯常会睡的那一间房,但只要有床,总比客厅的地板强。 “穿这个衣服睡觉不舒服!我要换睡衣!”黎夕心被林木森放到床上,接触到柔软床垫的那一秒,黎夕心畅快地在床上伸了个惊天动地的懒腰。 “你睡衣在哪儿啊?” 黎夕心睁眼,发现自己确实在卧室里,她抬手指了指旁边的衣柜,林木森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套纯棉的海绵宝宝睡衣,他把那衣服拿出来,闻到上面残留的洗衣液清香,想起几年前他们还是男女朋友,黎夕心就穿着那件睡衣,他也有一件同款,那时候黎夕心是海绵宝宝,林木森是派大星。 他递给黎夕心那件睡衣时,黎夕心在被子里不耐地扭啊扭,嘴里含糊地念着要水喝。 林木森就去客厅倒水。 等他返回,黎夕心正坐在床上,很大力地扒着自己的衣服,裙子一掀开,她就解开了胸罩,两只白兔砰得一下就跳了出来。 林木森看了个正着,下一秒他就自觉地转了个背,低头笑了笑,笑黎夕心还是跟从前一样冒失。 然后他又突然笑不出来,因为他并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别的男人也见过黎夕心现在的情状,他把笑收回来,苦涩地抿了抿嘴角。 等他没听到太大动静,转回身,黎夕心已经换好了睡衣,翻了个身钻进被窝里。 睡衣没有穿好,露出了一大截雪白的肩,黎夕心自然感觉不到。 林木森坐在她床边,手里拿着一杯兑好了的温开水,伸手给她把领子拉了上去。可能是本来睡衣就穿得不对,不舒服,林木森这么一拉,就更加不舒服了,黎夕心睁开眼自己倒腾了一下,拉拉扯扯间,她身上那点凹凸线条全被林木森看得清清楚楚,林木森没来得及收回视线,黎夕心就躺进了被窝,微眯着眼看他。 “林木森你在看什么?” 林木森知道她醉了,有些话并没有实际意思,这句字面上的质问,在她嘴里说出来软绵绵的,倒像是一句轻轻的问候。 “你变得更漂亮了,黎夕心。”林木森侧头,勾了勾嘴角。 此时,黎夕心的长发安静地垂在背上,她的脸枕着枕头,眼神湿湿一片,目光很亮,和刚刚在外面怒目看他的闪亮不同,此时的神态是一种沉静的安稳。林木森曾经听别人说黎夕心属于那种一掐一汪水似的女孩子。可能那一汪水是藏在她眼睛里的吧。 “喝水吗?不烫的。”林木森看她没有闭上眼,把水杯往前伸了伸。 黎夕心没说话,只是掀开被子,凑了过来。 她没接杯子,就对着林木森倾斜的角度,伸嘴咬了上去。 林木森伸手扶住她的手臂,给她稳了上身,一点一点地给她喂。 那时,黎夕心的体温从掌心传来,她喝水的时候也并没有收回目光,林木森说不清那是什么情绪,反正黎夕心越是那么看着他,他就越觉得心里发热。 黎夕心看着林木森,心里想的也是同样的事。 她也觉得林木森变得更好看了。 他刚刚勾嘴角时,显了一颗若隐若现的梨涡。尽管按照现在的年龄算,林木森应当是叁十岁,男人最年轻的成熟期,他的棱角,他的眉宇,他的眼神,通通都在昭示着他和少年这个词巨大的差异,可唯独那个梨涡,能一瞬间把黎夕心拉回他十六,而她十叁时那个厚着脸皮不要脸的天真岁月。 “黎夕心,你喜欢我啊?”林木森拿着那团怎么看都不像是情书的草稿纸,本来兴高采烈地要吃瓜,却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昂。”黎夕心夺了好几次没得逞,知道自己那时最不狼狈的样子就是大大方方承认。 “巧了,我也喜欢你。”林木森对她笑,笑得梨涡一现。 那时候,黎夕心就知道,她一定会栽在林木森身上,要是林木森有一天会离开她,那一天一定是她的世界末日。 后来,事实证明,末日真的来了。 但她黎夕心却没有死。 她黎夕心死不了。她栽在林木森身上栽痛了,是要找他报复的。 黎夕心心里这样想着,撇开水杯,离林木森越凑越近。 林木森垂眼看她,没有躲。 下一秒,黎夕心就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拉近,然后结结实实地吻了他一口。 林木森回应了她第二下。 黎夕心双臂环上他脖子,带着他往床上落。 林木森的吻开始铺天盖地,压得黎夕心有些喘不过气。黎夕心借着酒劲伸手狠扒林木森的衣服,得他亲吻的一个空隙她就扭头狠狠地咬他,反正她喝醉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咬到了哪里,是脸是下巴是耳朵还是喉结,她不知道,她也没听到林木森喊痛。 不知道是林木森一如既往地包容她放纵她,还是林木森心里其实对她有愧。 黎夕心皱着眉头,发现自己就是还那么在意,在意他当初那句不多加解释的不喜欢她了,在意那个时候她所看见的事实。 林木森感觉到怀里的黎夕心在推他,他停下动作,撑在她头顶。 黎夕心又环上了他脖子,抬起身,吻他,带着他翻了个身。 伏在林木森身上,黎夕心直起腰,双手压住他胳膊,让林木森摆出了一副投降的姿势。 在她想对他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情之前,黎夕心盯着他,恶狠狠地说: “林木森,你这个见钱眼开的男人,王八蛋!!!!” ps:奶凶奶凶的那种“你个王八蛋!” 当然,男主不嫌贫爱富,女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且坦荡。放心。瓜瓜甜不写毫无叁观,不写虐恋,瓜瓜甜只知道甜和治愈,相信我。 3.重逢肉 黎夕心说完就很不争气地哽咽了一下,这让她企图做出的女王气势顷刻间崩成了一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儿。 然后她开始往下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林木森,你王八蛋!你为什么离开我,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跟我说啊,我全身上下都是缺点,你跟我那么久了你还不知道吗?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都可以改啊!你为什么就要跟别人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王八蛋!!!!” 她以前不会这样,那时接到林木森分手电话也非常霸气,回了一句分手就分手。 悲伤的后劲儿隔了太久,才在黎夕心某一次路过他们曾经常去的火锅店,发现那个位子坐着另一对亲密的情侣时,把她击溃得当场泪流满面。但那时她已经找不到林木森了。在黎夕心看来,那时的林木森跟着某个能带他去北市的富婆跑了。林木森跟着那样的女孩儿能少奋斗二十年。林木森不需要她了。 “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黎夕心疯了一样地拍他打他俯身去咬他。 林木森通通都接受。他能理解黎夕心此时大醉后所有被放大了的情绪,委屈,抱怨,痛苦,孤独,通通都接受。 黎夕心又疯出一身汗。她热得脱睡衣,然后一边擦眼泪,一边伸手去脱林木森的。 林木森也没躲,她想脱就让她脱,他空出胳膊,伸手过来给她擦眼泪。拇指扫到黎夕心唇上,她毫无预兆地张口,狠狠地咬住他不放。 这回是真的有点疼,林木森嘶地叫了一声。 黎夕心下一把就莽撞又粗鲁地把他最里面的那层短袖衫给扯成了两半。 林木森:...... 林木森上身光了,黎夕心把那两块白布扔下去,又低头去扯林木森的裤子,林木森的腰算是精瘦的那种细,他皮肤也细,黎夕心记得从前的自己最喜欢躺在他肚子上举着平板看剧,然后她笑得头发一颤一颤,就会撩得林木森也跟着痒,痒得直躲。 她好久没那么干过了。 黎夕心低头狠狠扯了一把林木森的裤带,大有也要一把撕碎的架势。 短袖衫碎了就碎了,穿在里面的东西外面看不出来,裤子碎了就只有这一条,他明天还怎么回去? 林木森抓住黎夕心的手,小声说:“我来,我自己来。” 黎夕心手也抓累了,松开手指,盯着林木森把裤子褪了下去。 两人的外套内衣丢的地上到处都是。 林木森坐起来,黎夕心环着他的背,泄愤一样地吻他,然后林木森带着她翻身,再次压在了她身上。 黎夕心手指从他腰侧滑下去,仰起脸,眯着眼得意又精准地握住了他的那个东西。 “林木森,你说,你后悔了吗?你看看我现在,我现在可有钱了,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开豪车,你后悔吗?” 林木森看着她,额头抵了过来,手掌缓缓地抚摩她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啊,黎夕心。” “对不起没用。对不起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黎夕心看着他,自己却在哭。她知道这个时候哭一点都不好看,不仅起不到任何复仇的作用,连威慑的意思都会被削弱。 “林木森,你听着,我现在就是要,要嫖你。”黎夕心把他的手拽下来,自己伸手去抚摸林木森的脸。“你已经不配再回到我这个富婆身边了。” 林木森喉头哽了一下,他看着此刻在他怀里尽情撒气的黎夕心,嘴角带着一点点心疼的笑。 下一秒,黎夕心就凑过来重重地吻他。 林木森顺着她的意思伏下身体回应她,黎夕心扣紧了他的背,体会着林木森的吻从脖子一路往下滑,她曾经有点自卑过她不到c的略微平胸,也跟林木森吐槽过自己有点圆溜溜的小肚子,还有她秤体重时恨不得原地斩两斤肉带走的猪蹄儿小腿肚,林木森就沿着那一路一直亲到她的脚踝,撩得她抓紧了身下的床单,嘴唇都在抖。她用双腿夹住了林木森的腰,把他勾近,伸手胡乱地摸他挠他,催他下一步。 林木森最后终于沉腰如她所愿地降临,黎夕心就在破防的那一刻仰头叫了一声。 五年之后,一场久违的,复杂的,又曲折的亲密。 林木森在她腿间缓缓地动作起来,意识到她的紧张和敏感,他动作一直很缓,还一边轻轻地吻她的唇和耳朵,让她放松下来。 黎夕心那时候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她已经醉到不行,就算是林木森进入她身体时带起了不可避免的疼痛,她也遵从着内心的意思想要更多,他温柔的吻,无所不在的抚摸都很要命。 可是林木森很清醒,节奏的控制权在他身上,他想要快一点就能快一点,想要慢也可以慢,唯一必须被动接受的人只有她自己。黎夕心那时候也意识到了这么一个操蛋的事实,可是她除了跟着林木森的节奏动作,除了嘴硬地说是她在嫖着林木森,除了在林木森安慰她时孩子气地撇过脸故意不让他亲上,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叫停好像也不行。 因为她的内心深处希望要更多。 直到他们两个都渐入佳境,林木森的深入才开始带来直逼云霄的快感,黎夕心整个人都攀在他身上,最快乐的时候,就侧头咬他耳朵,用声音和力度向他展示自己的心情。直到她没劲儿了,开始弱弱地求饶,又开始谈条件,她跟林木森说她想在上面。 林木森顺从地转了身,让她坐在自己身上。 黎夕心上下起伏时觉得自己披头散发的样子一定像个女鬼,有几根头发眯到眼睛里也很难受,但是她现在身下承受着挞伐,双手只能撑在林木森身上,才能勉强稳住自己的位置。 后来她全身出汗,头发也乱得不能看,林木森伸手给她拨了拨头发,露出她的小耳垂,他笑着把掌心贴在了黎夕心的侧脸上,有意无意地捏了捏。 黎夕心不满地合拢了双腿,当下就把林木森夹得闷哼了一声,黎夕心拍掉他的手,趴在他身上,又跟他零距离纠缠起来。 黎夕心那天晚上非常不满。是不满足的不满,可能是酒精加剧了她的兴奋感,总之在林木森看来,黎夕心的报复欲都储藏在她无边无际的索要和摸不清变化的情绪里,她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在压榨他。 “林木森,我还想要。不许停。” 林木森躺在黎夕心身边,在他们都结束快十分钟后,黎夕心睡过去,说的梦话都还是在压榨他。 林木森那时候也有点累,没有动,只是伸手握住黎夕心的手,侧头看着她半张着嘴,还皱着眉气鼓鼓的样子。 他又看着天花板,对他们刚刚那一遭突如其来的荒唐事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林木森觉得他能在海市再一次和黎夕心见面,就已经是最不可能发生的小概率事件了。 如果这样的事都能发生得这么理所当然,那他想要重新回到黎夕心身边的奢望,是不是也可以实现呢?林木森想着,自嘲地笑了笑。 然后,黎夕心翻了个身,就恰好滚进了他臂弯里,像一只小猫,把头枕在他胸口。而此时的黎夕心,因为睡得太熟,对自己的行为一无所知。 “所以,这是你的回答吗?黎夕心。”林木森低头,很轻易地吻上了她的额头。 他伸手按灭了床头灯,转身把黎夕心圈在怀里,抱紧了。 4.给你包下来 黎夕心半梦半醒的时候,喜欢在床上四处滚,她翻身时卷着被子拍到床单上这都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她伸手摸到了一片温热的体温,触感很舒服,她往前凑了凑,那个被触碰的对象也很配合地转了过来,黎夕心再前进一步,脸就贴在了林木森的胸口上,两个人都还在睡梦里,只是无意识地交缠在一起。 黎夕心觉得那个怀抱很舒服,困得想不到其他,贴上去的下一秒就又睡着了。 等她自然醒时,眼皮终于能掀开,眨眨眼模糊中正对上林木森的睡颜。 黎夕心吓得瞬间清醒,呼吸和心跳一起猝然停顿。 所以...... 她昨晚把林木森给睡了? 怎么做到的? 她之前不是发过誓,下一次见到林木森,一定要把他撕个稀巴烂吗? 就算她手劲不够,撕不成,那也不可能有情趣把他睡了吧? 她怎么下得了口? 这个渣男,王八蛋,恶心!!!!!! 黎夕心深呼吸,平复自己波涛汹涌起伏不定的内心,勉强忍住滔天的火气,看着周遭,很疑惑且惊讶得发现自己不仅把林木森睡了,还是带到家里来睡的,她是告诉他密码了吗?她带他出的电梯吗?不对啊,林木森还是混蛋啊,送她回家就送她回家,怎么到家门口了他还不走,还腆着脸跟进来?所以到底是谁先主动的? 黎夕心摸不准了,她只知道这个时候要是把林木森弄醒了,就是又一次把自己狼狈的模样送到了他面前,她得镇定,不慌不忙,不喜不怒,才是真正地不在乎,才是真正地酷。 她僵着身体,小心翼翼从林木森怀里脱出来,悉悉索索地下床,光着脚跑到了卧室外。 走到卫生间,她看着镜子前的自己,从头到脚,都好好的。 什么痕迹都没有。 她进浴室放水洗澡,把深处残留的痕迹洗干净,去阳台上收了前一天没有收回来的内衣内裤和外套,在卫生间就地换了,之后对着镜子开始描眉画眼。 她所有的化妆技巧都是和林木森分手后学的。 和林木森在一起的时候,因为两个人太熟太知根知底,黎夕心什么样子他没见过?黎夕心觉得在林木森面前化妆很没必要。 分开时,黎夕心觉得,可能她不会化妆这一点都成了缺点吧。因为男人都喜欢新鲜感,喜欢那瞬间而至的惊艳,而不是细水长流的平淡和司空见惯。 黎夕心那天化得最认真。她希望自己漂漂亮亮的,至少在现在的林木森面前要漂漂亮亮的。 收拾好一切,黎夕心打开自己卧室的门,林木森还躺在床上睡得没有烦恼,因为窗帘罩着,光线透不过来,没人叫他的话,大概不会觉得现在已经早上七点了。 好吧,七点也很早。对于那一周几乎没有睡眠的黎夕心来说,清醒过来的时候,不管几点,都是很晚很晚了。 黎夕心唰的一下把窗帘打开,原本被削弱的光线顿时锋利起来,正落在林木森双眼,刺得他眉头一皱,他下意识抬手去挡,动作间人已经清醒了。 林木森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窗子边,抱着胳膊俯视他的黎夕心,只是,现在的她和昨晚的柔软纯欲完全不同。现在的她光彩照人,和女王的距离只差一个闪着碎钻的王冠。 林木森愣在那儿,带着睡意茫然地看着她,眼睛都忘了眨,透出一股天然呆的乖巧。 “看什么?不认识我了。” 林木森怦然一笑,是真的开心的笑:“这个样子,好像是第一次见。” 黎夕心穿了一件很衬她冷白皮肤色的黑色短礼服裙,这种裙子对腰和腿的要求近乎苛刻,而她现在,确实配得上腰细腿长的形容,膝盖以下的小腿肚也已经看不见,脚踝弯弯的,待会儿要是穿上高跟鞋肯定很好看,而她的脸,林木森最先受到的冲击就来自黎夕心的脸,涂了睫毛画了眼线的眼睛确实比之前素颜时放大了好几倍,修容后的面部线条立体而流畅,黎夕心现在的这张脸,完全没有过去他所熟悉的清纯青涩,每一处都透露着分开这么久她所接受的改变和成长,她现在就是个气场两米八的御姐。 “林木森,昨晚我们两个谁先动的手?”黎夕心看着他,直接开口质问,那架势像是昨晚他俩打了一架。 “啊?”林木森还坐在床上,想找自己遗失的内裤,但是似乎他视线扫到的地方,都没有找到。被黎夕心这么一问,他懵懵地不知道该怎么说。 黎夕心走到床边,从地上捡起了一条内裤,丢到他面前。 “谢谢啊。”林木森勾嘴角笑。 “回答问题。” 林木森在被子下面动作了几番把内裤穿上了,眼珠转了转,双眼皮因为困倦肿成了单眼皮,听到黎夕心不依不饶,只好说:“你想听实话还是客气话?” “实话。”当然是实话。 “你先动的手。”林木森坐在床边开始套自己的裤子,背对着黎夕心,背上全是一道接一道的红抓痕,像是在佐证林木森说的那句实话。 黎夕心:.......他倒也真是不客气。 “那客气话你要怎么说呢?” “客气话是,我也很乐意你对我动手。”林木森转过身,赤裸着的上身很诱人,肩宽腰细,成熟的气息从随意垂着的手臂上炫耀般的肌肉线条里透出来,而且,林木森的皮肤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你那是理亏。”黎夕心往前走了几步,想自己去整理床上的一片狼藉。 她刚往前走,就听到林木森一句“嘶~”,就像是黎夕心一脚踏到他身上了一样。 黎夕心低头一看,她脚底下正踩着两块飘零的皱巴巴的白布,拼成了一个短袖衫的样子。 她抬头看着林木森,他已经放弃了那件内衬,直接把外套连帽衫套在了身上。 “你看。你先动手撕的。” 放在几年前,黎夕心不会信她能有那么粗鲁的一面。但现在不一样了。她确实蛮粗鲁的,尤其是被惹急了以后。林木森的离开让黎夕心不再想当一只被谁保护的小白兔。 她想长出点爪子来。 林木森去她卫生间洗漱的时候,黎夕心在自己房间里收拾床铺,床单自然是不能看的,但她还是不自觉地瞟了几眼,伸手把黏在那上面的一只套子扔到了垃圾桶里。她准备叫一个家政阿姨给她收拾一下,就这么会儿,她一个人肯定搞不定。 等她出来的时候,林木森正要往里面走。 “你干嘛?还想进来啊?” “我们俩一起干的,不能只让你一个人收拾吧?”林木森刷过牙洗了脸,身上有一股清新的薄荷味,迎着阳光,发丝前端还带着点细小的水珠。 在黎夕心眼里,林木森永远带着曾经少年的影子。 “不用。我叫阿姨来收拾就行。你也笨手笨脚的。”黎夕心很自然地嫌弃了他一句。 但其实,林木森再笨手笨脚,也不会比黎夕心更笨手笨脚。黎夕心从小就不做家务,她是独生女,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宠,给她宠得上了大学后,收拾自己那一个小宿舍都比别人更费劲。 “走吧。我送你去上班。”黎夕心对林木森说。 林木森愣了一下,点点头说好。 这一次,黎夕心坐在驾驶座,林木森坐在副驾。 黎夕心驾龄也有两年了。她开起车来已经轻车熟路。 “我坐车晕车,开车就不会了。”黎夕心模糊的记忆片段里有她昨晚听到的林木森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你还晕车吗? 林木森笑着点头,系着安全带,坐在那里,显得很乖巧。 黎夕心等红灯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之前在房间里可能是距离太远光线太强,黎夕心没看清楚,现在离得近了,林木森从脖子到前胸都是一颗接一颗的吻痕,颜色不深,像刚熟的草莓。早上他洗脸的时候肯定搓过了,当时脖子和脸都有点洗漱后的自然红,所以在房间前对峙时她没有注意到。可是那吻痕大概是搓不掉,这会儿全显出来了。黎夕心收回目光,接着往前开的时候,脸也被太阳晒红了。 她抬手戴上了墨镜。 自己昨晚那么疯的吗?真失态。 黎夕心转了个弯,把车子开到了另一条道上。 林木森坐起来,拿起手机时,从屏幕里看到了自己脖子上的痕迹,吓了一跳,有点过于明显了,他里面也没有内衬挡。就在他调整着衣领要遮的时候,黎夕心车子停在了一家男士服装店前。 林木森扭头看她。 “下车,赔你衣服。”黎夕心说完,自己就下来了。 林木森跟着下车,对她说不用了,他可以回去自己换。 可是黎夕心不理他,往前走,走到服装店前,把着门回头看还停在原地的林木森,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林木森进去试衣服的时候,黎夕心在外面沙发上叉腿坐着等。旁边的服务小姐姐低头浅笑。 实在是因为林木森脖子上靠近锁骨的那几大个草莓太明显了,黎夕心想着想着就觉得脸发烫。 林木森穿着衣服出来,挺拔的身形,出众的容颜,往外走的时候引来了不少注目,但是看着他身边戴着墨镜不时点评的黎夕心,围观的人又会不约而同地心照不宣,大概在旁人看来,都知道他们两个其实很相配。 林木森试了七八套,长袖短袖都有,短袖现在可以穿,长袖的等天冷了也可以穿。一般是他进去换的时候,黎夕心就在外面给他挑了下一件,等他出来再递给他,让他进去试。 “都合身吗?”黎夕心抬头问。 “挺好的。” 黎夕心勾起嘴角,对身边的服务小姐姐说:“这几件全包了。”然后她递给她们一张银行卡。 “不用了不用了。就一件就行。”林木森慌了,连忙制止。 “我乐意给你买,你管不着!”黎夕心起身,把那个连帽衫外套递给他,笑着转身去柜台拿卡。 林木森说的话不算,店家拿到银行卡的那一刻就不会迟疑,一刷,就有一大把资金入账,黎夕心眉头都没皱一下,耐心等着店员给她把衣服包好,她回头看着林木森,示意他把衣服拿着。 林木森无奈。这时候的黎夕心不比从前,她现在怎么可能会轻易听他的话? 黎夕心开车把林木森送到那个汽车服务中心,停稳,等着林木森开门下车。 “这些衣服真的太多了。要不你拿几件下来给你男朋友备着?”林木森侧面看她。 黎夕心白了他一眼:“你这试探太拙劣了。” “咱们彼此彼此。你昨晚不也试探我有没有老婆吗?”林木森勾唇一笑。 黎夕心一愣,随即才回忆起昨晚她跟前台那哥们儿的你来我往,一时气堵。 “我没有你那么渣,我要是有男朋友了,哪可能还睡你?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渣啊?” 林木森眨眨眼,有点无辜地注视着黎夕心这时情绪上的波澜。 “当初是我不对。对不起。” “滚!”黎夕心不要那句对不起,对不起是最不负责的歉疚,对不起就是一句废话。她想听的,林木森却一句都不说。 “好,我马上滚。不过滚之前得提醒一下,你昨晚在走廊里报了你的房门密码,回去赶快要改一个。不安全了。” 黎夕心扭头,眼神要喷火地瞪着他。 “9779.我都忘了,没想到你还记得。”林木森也看过来,眼神很柔软。他从昨晚到现在,看着黎夕心的眼神就是这样。 “因为我是个特别记仇的人。你当年含含糊糊的分手,那个仇我更记一辈子!”黎夕心恶狠狠地说,她觉得自己如果是一只野兽的话,现在肯定露尖牙了。 “我现在还有机会弥补吗?全心全意弥补的那种。”林木森安全带还没解开,侧头还是神色不变地看着黎夕心。 黎夕心扭头不看他,她那时候内心思潮翻涌,心底里有股情绪在叫嚣,有好几个奇奇怪怪的声音在响:弥补个鬼,晚了!还能怎么弥补她?渣男!再说了,弥补人也要电话号码和微信吧,你倒是找我要啊! 可是那边的林木森就是什么话都没说,也没有做。 黎夕心被自己的小心思吵到烦得不行。她又咬着牙对林木森说了一句: “滚!你滚!” 林木森点点头,还是非常听话地抱着黎夕心给他买的东西,下了车。 “路上注意安全啊。” 黎夕心气鼓鼓地开走时,林木森还在一边习惯性地嘱咐她。 5.9779 9779这一串数字,记录了黎夕心和林木森遥远的初见。 黎夕心1997年出生。 2007年,她十岁,林木森搬到了她家隔壁。 那天下午,黎夕心妈妈林芳接她放学回家,拿钥匙开门的时候,两个人都发现了隔壁有人。 林木森和妈妈两个人收拾干净了屋子,林木森正好走出来要关门。 黎夕心站在那里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林木森妈妈走出来,手放在林木森肩膀上,笑得很温和,对黎夕心和林芳打招呼,然后叫林木森也跟着讲礼貌会喊人。 “阿姨好,我叫林木森。” 林芳就推了黎夕心一把。黎夕心也跟着打招呼: “阿姨好,我叫黎夕心。” “夕心多大了?”林木森妈妈摸摸她的头,跟林芳聊了起来。 “她是97年的。” “那森森要大一点。” “看得出来,是个漂亮的哥哥。”林芳也回应。 黎夕心第一次听到漂亮哥哥的说法,在她十岁的浅薄性别意识里,漂亮只能用来形容女孩子。但是她看着林木森,好像一下子明白了漂亮的哥哥是什么意思。 两人成了邻居后,互相接触机会多了起来。黎夕心帮忙倒垃圾时遇到过林木森好几次,只是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回家,然后黎夕心要下楼,两人不顺路。 后来,有一次刚好顺路,黎夕心去倒垃圾,林木森去上补习班。 两个人都要下楼。 黎夕心莫名地就紧张起来。 林木森倒显得很坦然,他自然地开了话头:“你是97年的吗?现在才十岁?” “对。”黎夕心用力地点头,然后看着林木森:“你呢?” “我啊,”林木森低头笑了一下,那时候黎夕心看到了他脸上的两颗梨涡,是漂亮,林木森确实是漂亮,笑起来有一种花开了的明媚感。“巧了,我79年的,年纪大,就是长得显小。来,叫哥哥。” 换个人说这话会显得讨厌。 但林木森说起来的时候语气强调都刚刚好,甚至他那双眼定定地看过来,还让黎夕心觉得很可信。 “79年?那你现在是多大了啊?”黎夕心在心里算,一边算一边感慨,他真的年纪好大了欸,怎么会看上去还那么小,她是该叫叔叔还是叫哥哥啊? 她还没算清楚林木森多大的时候,林木森就在一边下楼,一边回头问她新问题: “你的名字怎么写啊?” “黎明的黎,夕阳的心,心脏的心。黎夕心。那你呢?” “我的名字还不好记吗?木头的木,双木成林,叁木成森,林木森。”林木森对她笑。 笑得黎夕心跟在他身后,一直在脸红。 后来,黎夕心把这事跟林芳说了。她问她妈妈林木森是不是79年生的,林芳笑了,说怎么可能,林木森就比她大叁岁,怎么可能是79年。 黎夕心后来跟林木森熟了,还拿这事斤斤计较地问他,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在那个时候黎夕心最无条件相信他的时候。林木森说就看她傻,觉得她好单纯,好骗的样子。 黎夕心生气了,敲他头,林木森就说其实那时候是他想要黎夕心一下子就记住他,说个9779又对称又好记,黎夕心肯定不会忘的。 一语成谶。 黎夕心记了十几年,在林木森离开她的五年里,她买了房子,还把这一茬编成了房门密码。 黎夕心对自己说,这么做不代表她忘不了林木森,而是她会永远记住,林木森就是个骗子,她有一天一定要找林木森报仇。 黎夕心开着车,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但她心中一直有一种遗憾,好不容易让她稀里糊涂地和林木森重逢,她却连个复仇计划都没想好,现在连林木森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复仇从何说起? 黎夕心那一天有不少事要处理,她先回家叫了家政阿姨收拾好屋子,把屋子里每一角都打扫干净后,她开始把自己的私人物品装进大行李箱里,大半天过去,她扶着一把老腰坐在行李箱上把扣子扣上,坐电梯下楼,开车去了透明胶家。 透明胶是黎夕心关系最亲的小姐妹,她目睹了黎夕心和林木森相识相恋分手的全过程。 她俩小学起就认识,那时候他们开始用钢笔写字,橡皮擦不掉写错的地方,而那女孩儿有十足的强迫症,不喜欢自己纸面上有明显的错处,就超级爱用透明胶,黎夕心跟她坐同桌时天天都能听到她夸张地兹拉兹拉用透明胶的声音。 黎夕心从那时起就叫她透明胶。一叫就是十年。根本改不了口。 透明胶是兵姐姐,当初是政策加分,她这几年加盟了一个律所,赚得风生水起,还在海市落户买了房。 黎夕心到了门口,透明胶过来给她开门。 黎夕心之前常来,进去也很不拘束,换了自己常用的拖鞋,就把行李搬到了她惯常住的那个房间。 透明胶还没结婚。虽然她条件很好,不乏人追。但是黎夕心总觉得她这样飒气满满的兵姐姐,哪里还缺男人。她想象不到透明胶跟她哭诉自己想念一个男人的样子。能那么做的只有恋爱脑的黎夕心。 “老公。我又来投奔你了。”黎夕心放好行李出来,看到透明胶正在洗草莓,她面前的桌子上还摆着办公的电脑。 透明胶初高中体育成绩一直拔尖,黎夕心则是个体育渣渣,黎夕心每次补考体育的时候都要抱她大腿。抱久了,每次黎夕心有难,她都下意识叫透明胶老公,好像那样比较有安全感。 “来来来。尽管来。再让我知道那个什么什么磊......” “代磊。”黎夕心接茬补了一句。 “对对对,就是这人渣,他再骚扰你,我把他公司告破产,惹谁不好,非惹律师的好朋友。” “没事。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我这次解约以后,代磊就没有威胁我的资本了。”黎夕心过来,坐在厨房外的椅子上,接过了透明胶手里的草莓。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看到草莓,黎夕心心里总有一股异样感。 “要赔多少啊?”透明胶出来,坐在黎夕心对面。 黎夕心歪头,手托了下腮,没有明说。 “大不了从头再来嘛。” 透明胶骂了一句王八蛋。 那句王八蛋又让黎夕心心虚了一下,她只会用王八蛋这个词骂那一个人。 “老公,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说。” 透明胶转头敲了几下键盘,听到黎夕心喊她,立马回头。 “说出来可能有点不可思议,但是它确实发生了。”黎夕心拿起一个草莓塞到嘴里,尽量让自己现在的情状看上去轻松随意,以示她内心的直白坦荡:“我昨天,把林木森给睡了。” “谁?”透明胶转头,睁大了眼睛,短发一甩,显然是震惊不已。 “林木森。那渣男王八蛋。” “林木森回来了?他不是去北市了吗?他回来了?” “昂。” “你确定你没认错?他真是林木森?”透明胶坐近了,细细察看黎夕心的表情。 “如假包换的林木森。我还能把他认错?他化成灰我都认得他。” “他现在身体如何?还是以前那么强健吗?”透明胶眨着大眼睛继续问。 这话问得着实奇怪,黎夕心眼色不悦,她怀疑透明胶在内涵什么,而且她已经掌握了证据。 “透明胶,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黄了?你是不是想男人了呀?” 透明胶一脚踢了一下她小腿肚子。 “去去去去,现在说你和林木森的事儿呢。你们俩怎么碰到的?他现在在干嘛呀?” “昨天我去辞职,然后公司一帮代磊的狗腿子和我往日交的那些塑料姐妹花要搞个什么欢送宴给我。我酒喝多了,叫代驾开车送了几个塑料姐妹回家,有一个贼讨厌的吐我后座了。后来我把她们送回家,就叫了洗车服务,那个来接车的人,就是林木森。” “所以,他这是在海市打工?” 黎夕心又吃了一颗草莓,一边吃一边点头:“嗯哼。而且好像还待了叁年左右。” “那他为什么不来找你呢?” “谁知道呢?他就是个渣男,那时候说不定跟谁还谈着呢,怎么可能还记得我?”黎夕心正为他心烦,但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心烦。 透明胶却若有所思地撇了撇嘴角,还被这个消息击打得发懵。 但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谁都可能认错林木森,唯独黎夕心不会。 黎夕心草莓吃了一盆,起来拿着榨汁机榨橙汁喝,透明胶知道她喜欢吃水果,一般知道她要来,透明胶都会买一个水果大拼盘回来,然后黎夕心弄水果的时候,会带着她一起吃。 但是黎夕心那天准备心爱的水果拼盘时,她的心不在焉透明胶肉眼可见。 “你们睡了,然后呢?”透明胶走过去,问出了这个问题。 黎夕心听完,也是一肚子气,把盆放在水池里,擦了擦手,才手叉腰。 对呀,他们睡了,然后呢?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这也是黎夕心想问的问题。 可是这问题本身就是个问题。它暴露了黎夕心的内心所想。 “就是睡了呀?难不成我还想继续跟他有什么吗?老娘才不吃回头草呢,而且他当初那么过分,他跟着别人跑了欸。他不是说他最恨嫌贫爱富的男人吗?可他自己就是啊!他这样的人我为什么还要留恋,为什么啊!” 黎夕心越说越激动,说得鼻酸,说得眼红。 透明胶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拍了拍黎夕心的肩膀说:“是,对,你刚刚那番话特别有说服力,你就是一点都不留恋他了呢。” “滚,阴阳怪气的,不理你了。”黎夕心甩甩手,被透明胶那顿正话反说说得心虚得不行。 她去厕所里躲了躲。 偏偏这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透明胶看着那上面的署名,拿到厕所门口,提醒她:“心心,你有一个汽车服务中心的客服电话,是否拒接?” 一般这种电话,要么是广告,要么就是诈骗,当然拒接。 结果就在黎夕心嘴型化作那个“拒”字时,她一下子想到了什么。 “别别别,我要接一下。” 黎夕心只是隐约觉得,这个电话,可能会跟林木森有关。 “好。”透明胶打开厕所门,直接把手机递给裤子还没穿,坐在马桶上的黎夕心。 “喂,您好,黎夕心女士,我们很抱歉,昨晚的服务没有给您带来满意的体验。那么为您服务的这位0027号维修员是否有什么技术操作没有达到您的要求呢?” “技术操作倒没有,主要是他的服务态度不行。” “具体是什么态度给您带来不好的体验?” “他还能站那儿呼吸就是他的不对!” 黎夕心脱口而出一句,把对面客服说愣了几秒。 “那他昨晚有没有解决您的用车问题呢?” “这个倒还可以。基本解决了。” “好的,我们会记录您的意见并反馈。你是否需要一星差评的维修员给您致电道歉呢?放心,他会用工作电话,盲号拨打,不会给您的隐私造成任何困扰。” 黎夕心忍不住笑了。总觉得这样的操作好矛盾,至少对她来说是矛盾的,她不知道她到底是希望林木森打来,还是希望林木森就此能记得她的手机号码。 “需要。” “好的,请您稍等。我们再次为您没有得到满意的服务体验致以歉意。” 就冲着这一连串的操作,黎夕心就已经对这个品牌的汽车服务中心好感加倍了,甚至有点责怪起自己的胡搅蛮缠。 客服电话挂掉之后,没过几分钟,黎夕心刚刚走出厕所。 一个服务电话又打了进来。 黎夕心没控制住表情,有点小得意。 摁下接听键。 “喂?”对面的声音先传过来。 就那个有点小俏皮的气泡音响起时,黎夕心就知道肯定是林木森。 黎夕心没出声,深吸了一口气,把所有的反应留给了对面。 林木森确实是沉不住气的。 “喂?喂。喂......”他语气里带着哀求的撒娇意味。 “再不说正事浪费我时间,我现在就挂了啊。”黎夕心又一次口是心非。 “别别别别,我...我...”林木森还有点不好开口。 “挂了啊。”黎夕心不想看他掰扯,他不说她想听的,她也没那个耐心等。 “黎夕心,我想要你的手机号码和微信!我知道这样很冒犯。但是,我真的很想要,很想要,很想很想。” 林木森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虽说和这个人有关的记忆总是很复杂,黎夕心不知道此时此刻内心翻涌着的感受是对是错,可在林木森败下阵一般哀求着词穷地对她说很想很想的时候,黎夕心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我只报一遍,要是记不住,你这辈子别来找我了!” 6.没有了 9779这一串数字,记录了黎夕心和林木森遥远的初见。 黎夕心1997年出生。 2007年,她十岁,林木森搬到了她家隔壁。 那天下午,黎夕心妈妈林芳接她放学回家,拿钥匙开门的时候,两个人都发现了隔壁有人。 林木森和妈妈两个人收拾干净了屋子,林木森正好走出来要关门。 黎夕心站在那里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林木森妈妈走出来,手放在林木森肩膀上,笑得很温和,对黎夕心和林芳打招呼,然后叫林木森也跟着讲礼貌会喊人。 “阿姨好,我叫林木森。” 林芳就推了黎夕心一把。黎夕心也跟着打招呼: “阿姨好,我叫黎夕心。” “夕心多大了?”林木森妈妈摸摸她的头,跟林芳聊了起来。 “她是97年的。” “那森森要大一点。” “看得出来,是个漂亮的哥哥。”林芳也回应。 黎夕心第一次听到漂亮哥哥的说法,在她十岁的浅薄性别意识里,漂亮只能用来形容女孩子。但是她看着林木森,好像一下子明白了漂亮的哥哥是什么意思。 两人成了邻居后,互相接触机会多了起来。黎夕心帮忙倒垃圾时遇到过林木森好几次,只是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回家,然后黎夕心要下楼,两人不顺路。 后来,有一次刚好顺路,黎夕心去倒垃圾,林木森去上补习班。 两个人都要下楼。 黎夕心莫名地就紧张起来。 林木森倒显得很坦然,他自然地开了话头:“你是97年的吗?现在才十岁?” “对。”黎夕心用力地点头,然后看着林木森:“你呢?” “我啊,”林木森低头笑了一下,那时候黎夕心看到了他脸上的两颗梨涡,是漂亮,林木森确实是漂亮,笑起来有一种花开了的明媚感。“巧了,我79年的,年纪大,就是长得显小。来,叫哥哥。” 换个人说这话会显得讨厌。 但林木森说起来的时候语气强调都刚刚好,甚至他那双眼定定地看过来,还让黎夕心觉得很可信。 “79年?那你现在是多大了啊?”黎夕心在心里算,一边算一边感慨,他真的年纪好大了欸,怎么会看上去还那么小,她是该叫叔叔还是叫哥哥啊? 她还没算清楚林木森多大的时候,林木森就在一边下楼,一边回头问她新问题: “你的名字怎么写啊?” “黎明的黎,夕阳的心,心脏的心。黎夕心。那你呢?” “我的名字还不好记吗?木头的木,双木成林,叁木成森,林木森。”林木森对她笑。 笑得黎夕心跟在他身后,一直在脸红。 后来,黎夕心把这事跟林芳说了。她问她妈妈林木森是不是79年生的,林芳笑了,说怎么可能,林木森就比她大叁岁,怎么可能是79年。 黎夕心后来跟林木森熟了,还拿这事斤斤计较地问他,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在那个时候黎夕心最无条件相信他的时候。林木森说就看她傻,觉得她好单纯,好骗的样子。 黎夕心生气了,敲他头,林木森就说其实那时候是他想要黎夕心一下子就记住他,说个9779又对称又好记,黎夕心肯定不会忘的。 一语成谶。 黎夕心记了十几年,在林木森离开她的五年里,她买了房子,还把这一茬编成了房门密码。 黎夕心对自己说,这么做不代表她忘不了林木森,而是她会永远记住,林木森就是个骗子,她有一天一定要找林木森报仇。 黎夕心开着车,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但她心中一直有一种遗憾,好不容易让她稀里糊涂地和林木森重逢,她却连个复仇计划都没想好,现在连林木森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复仇从何说起? 黎夕心那一天有不少事要处理,她先回家叫了家政阿姨收拾好屋子,把屋子里每一角都打扫干净后,她开始把自己的私人物品装进大行李箱里,大半天过去,她扶着一把老腰坐在行李箱上把扣子扣上,坐电梯下楼,开车去了透明胶家。 透明胶是黎夕心关系最亲的小姐妹,她目睹了黎夕心和林木森相识相恋分手的全过程。 她俩小学起就认识,那时候他们开始用钢笔写字,橡皮擦不掉写错的地方,而那女孩儿有十足的强迫症,不喜欢自己纸面上有明显的错处,就超级爱用透明胶,黎夕心跟她坐同桌时天天都能听到她夸张地兹拉兹拉用透明胶的声音。 黎夕心从那时起就叫她透明胶。一叫就是十年。根本改不了口。 透明胶是兵姐姐,当初是政策加分,她这几年加盟了一个律所,赚得风生水起,还在海市落户买了房。 黎夕心到了门口,透明胶过来给她开门。 黎夕心之前常来,进去也很不拘束,换了自己常用的拖鞋,就把行李搬到了她惯常住的那个房间。 透明胶还没结婚。虽然她条件很好,不乏人追。但是黎夕心总觉得她这样飒气满满的兵姐姐,哪里还缺男人。她想象不到透明胶跟她哭诉自己想念一个男人的样子。能那么做的只有恋爱脑的黎夕心。 “老公。我又来投奔你了。”黎夕心放好行李出来,看到透明胶正在洗草莓,她面前的桌子上还摆着办公的电脑。 透明胶初高中体育成绩一直拔尖,黎夕心则是个体育渣渣,黎夕心每次补考体育的时候都要抱她大腿。抱久了,每次黎夕心有难,她都下意识叫透明胶老公,好像那样比较有安全感。 “来来来。尽管来。再让我知道那个什么什么磊......” “代磊。”黎夕心接茬补了一句。 “对对对,就是这人渣,他再骚扰你,我把他公司告破产,惹谁不好,非惹律师的好朋友。” “没事。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我这次解约以后,代磊就没有威胁我的资本了。”黎夕心过来,坐在厨房外的椅子上,接过了透明胶手里的草莓。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看到草莓,黎夕心心里总有一股异样感。 “要赔多少啊?”透明胶出来,坐在黎夕心对面。 黎夕心歪头,手托了下腮,没有明说。 “大不了从头再来嘛。” 透明胶骂了一句王八蛋。 那句王八蛋又让黎夕心心虚了一下,她只会用王八蛋这个词骂那一个人。 “老公,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说。” 透明胶转头敲了几下键盘,听到黎夕心喊她,立马回头。 “说出来可能有点不可思议,但是它确实发生了。”黎夕心拿起一个草莓塞到嘴里,尽量让自己现在的情状看上去轻松随意,以示她内心的直白坦荡:“我昨天,把林木森给睡了。” “谁?”透明胶转头,睁大了眼睛,短发一甩,显然是震惊不已。 “林木森。那渣男王八蛋。” “林木森回来了?他不是去北市了吗?他回来了?” “昂。” “你确定你没认错?他真是林木森?”透明胶坐近了,细细察看黎夕心的表情。 “如假包换的林木森。我还能把他认错?他化成灰我都认得他。” “他现在身体如何?还是以前那么强健吗?”透明胶眨着大眼睛继续问。 这话问得着实奇怪,黎夕心眼色不悦,她怀疑透明胶在内涵什么,而且她已经掌握了证据。 “透明胶,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黄了?你是不是想男人了呀?” 透明胶一脚踢了一下她小腿肚子。 “去去去去,现在说你和林木森的事儿呢。你们俩怎么碰到的?他现在在干嘛呀?” “昨天我去辞职,然后公司一帮代磊的狗腿子和我往日交的那些塑料姐妹花要搞个什么欢送宴给我。我酒喝多了,叫代驾开车送了几个塑料姐妹回家,有一个贼讨厌的吐我后座了。后来我把她们送回家,就叫了洗车服务,那个来接车的人,就是林木森。” “所以,他这是在海市打工?” 黎夕心又吃了一颗草莓,一边吃一边点头:“嗯哼。而且好像还待了叁年左右。” “那他为什么不来找你呢?” “谁知道呢?他就是个渣男,那时候说不定跟谁还谈着呢,怎么可能还记得我?”黎夕心正为他心烦,但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心烦。 透明胶却若有所思地撇了撇嘴角,还被这个消息击打得发懵。 但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谁都可能认错林木森,唯独黎夕心不会。 黎夕心草莓吃了一盆,起来拿着榨汁机榨橙汁喝,透明胶知道她喜欢吃水果,一般知道她要来,透明胶都会买一个水果大拼盘回来,然后黎夕心弄水果的时候,会带着她一起吃。 但是黎夕心那天准备心爱的水果拼盘时,她的心不在焉透明胶肉眼可见。 “你们睡了,然后呢?”透明胶走过去,问出了这个问题。 黎夕心听完,也是一肚子气,把盆放在水池里,擦了擦手,才手叉腰。 对呀,他们睡了,然后呢?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这也是黎夕心想问的问题。 可是这问题本身就是个问题。它暴露了黎夕心的内心所想。 “就是睡了呀?难不成我还想继续跟他有什么吗?老娘才不吃回头草呢,而且他当初那么过分,他跟着别人跑了欸。他不是说他最恨嫌贫爱富的男人吗?可他自己就是啊!他这样的人我为什么还要留恋,为什么啊!” 黎夕心越说越激动,说得鼻酸,说得眼红。 透明胶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拍了拍黎夕心的肩膀说:“是,对,你刚刚那番话特别有说服力,你就是一点都不留恋他了呢。” “滚,阴阳怪气的,不理你了。”黎夕心甩甩手,被透明胶那顿正话反说说得心虚得不行。 她去厕所里躲了躲。 偏偏这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透明胶看着那上面的署名,拿到厕所门口,提醒她:“心心,你有一个汽车服务中心的客服电话,是否拒接?” 一般这种电话,要么是广告,要么就是诈骗,当然拒接。 结果就在黎夕心嘴型化作那个“拒”字时,她一下子想到了什么。 “别别别,我要接一下。” 黎夕心只是隐约觉得,这个电话,可能会跟林木森有关。 “好。”透明胶打开厕所门,直接把手机递给裤子还没穿,坐在马桶上的黎夕心。 “喂,您好,黎夕心女士,我们很抱歉,昨晚的服务没有给您带来满意的体验。那么为您服务的这位0027号维修员是否有什么技术操作没有达到您的要求呢?” “技术操作倒没有,主要是他的服务态度不行。” “具体是什么态度给您带来不好的体验?” “他还能站那儿呼吸就是他的不对!” 黎夕心脱口而出一句,把对面客服说愣了几秒。 “那他昨晚有没有解决您的用车问题呢?” “这个倒还可以。基本解决了。” “好的,我们会记录您的意见并反馈。你是否需要一星差评的维修员给您致电道歉呢?放心,他会用工作电话,盲号拨打,不会给您的隐私造成任何困扰。” 黎夕心忍不住笑了。总觉得这样的操作好矛盾,至少对她来说是矛盾的,她不知道她到底是希望林木森打来,还是希望林木森就此能记得她的手机号码。 “需要。” “好的,请您稍等。我们再次为您没有得到满意的服务体验致以歉意。” 就冲着这一连串的操作,黎夕心就已经对这个品牌的汽车服务中心好感加倍了,甚至有点责怪起自己的胡搅蛮缠。 客服电话挂掉之后,没过几分钟,黎夕心刚刚走出厕所。 一个服务电话又打了进来。 黎夕心没控制住表情,有点小得意。 摁下接听键。 “喂?”对面的声音先传过来。 就那个有点小俏皮的气泡音响起时,黎夕心就知道肯定是林木森。 黎夕心没出声,深吸了一口气,把所有的反应留给了对面。 林木森确实是沉不住气的。 “喂?喂。喂......”他语气里带着哀求的撒娇意味。 “再不说正事浪费我时间,我现在就挂了啊。”黎夕心又一次口是心非。 “别别别别,我...我...”林木森还有点不好开口。 “挂了啊。”黎夕心不想看他掰扯,他不说她想听的,她也没那个耐心等。 “黎夕心,我想要你的手机号码和微信!我知道这样很冒犯。但是,我真的很想要,很想要,很想很想。” 林木森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虽说和这个人有关的记忆总是很复杂,黎夕心不知道此时此刻内心翻涌着的感受是对是错,可在林木森败下阵一般哀求着词穷地对她说很想很想的时候,黎夕心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我只报一遍,要是记不住,你这辈子别来找我了!” 7.名字 黎夕心给车做了最后一次保养。 车和房子一样,都没在她手里待够叁年。 当年她最小有所成的时候,代磊带她来挑的房源和车型。当初拿着车钥匙的黎夕心,还犹疑地问过自己,所以这就是富婆的样子吗? 是林木森喜欢的那种富婆的样子吗? 黎夕心坐在大厅等候区的沙发上,给她服务的是另一个人。林木森在那之前已经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了。 “喝水吗?” 黎夕心得空翻了翻林木森给她发的消息,没翻几条,林木森自己就过来了。 “谢谢。”黎夕心客套一笑。 林木森没走,坐在她侧对面,看她明明道过谢,却没有动水杯的小性子。 “最近工作很忙吗?” 黎夕心听到林木森这么问。 “忙啊,所以没有时间看你微信,回不回你看我心情。”黎夕心头也不抬,语气里的傲娇也不隐藏。 林木森听了,没有接话。 黎夕心许久没听到回应,抬头去看,发现林木森正看着她笑。 或许她应该更早一点抬头,这样就可以看到林木森的表情从平淡转为笑颜的那个瞬间,像一幅素描画被一键上了色,原本黑白分明的单调世界会因为他嘴角上扬眼神发亮而在一刹那变得光彩熠熠,她早知道,林木森的笑有这种神奇的魔力。 “你老看我干嘛?” “因为你好看啊。”林木森的牙齿很白,整齐得像一排闪亮亮的贝壳,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梨涡一现,说什么都像是在害羞。 “好看也不是给你看的。不许看!”黎夕心不懂为什么,每次面对林木森,她说出来的话就会显得非常蛮不讲理。 而林木森最过分的地方就在于,不管她有多么不讲道理,他永远可以做到有求必应乖乖听话。 林木森眼珠一转,没有继续看她,但是脸上还挂着笑。 “晚上可以一起吃饭吗?”林木森带着明确地目的开始邀约。 黎夕心面无表情地晾了他很久,都没有回答。 林木森又看了回来。 这次黎夕心不用抬眼,都能感受到对面眼神的温度。 但她还是没回答。 直到林木森因为别的事情被叫走,黎夕心都没有给他任何肯定的暗示。 “你待会儿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啊,好不好?”林木森临去工作的时候,又对黎夕心开了口。 这次她回答得很干脆:“不好。我想去哪儿为什么还要跟你说一声,你跟我有关系吗?” 林木森被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原地尴尬一阵后,还是笑着,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黎夕心说:“行吧。” 黎夕心拿到车就走人,干脆利落,毫不留恋。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前台那哥们儿下一秒就要通知林木森了。从他那个如临大敌却又支支吾吾的表情看得出来,林木森之前交代过他什么。 “能等我一会儿吗?我很快就可以下班了。” 黎夕心开到半路上,林木森的消息来了。 她克制不住地笑了笑,还是没回。 “啊,可能又要加班了。所以你回家了吗?” 她看了消息,再次选择不回。 “黎夕心,你看看我吧。” “黎夕心,你翻翻我牌子吧~” 然后发过来的不是消息,都是一些见缝插针的表情包。 透明胶下班回来,看到黎夕心那样子,不禁默默摇了摇头。她这样子和刚刚谈恋爱有什么区别?认真地一条一条看消息,眼神瞬间变温柔,旁人看来就跟中了邪一样,哦对,还是有区别的,谈恋爱时就算没话说都会找话说,而现在就算是有很多话想说,就是忍着不会说。 唉。透明胶暗暗叹了口气。 “老公。今晚你想吃什么?我来做饭吧。” 透明胶刚把青菜放到水池里,黎夕心就跑过来,心情看上去还不错。 “哟,今天怎么这么贤惠啊。”透明胶叫她自己看看冰箱里有什么,有什么就做什么,然后在黎夕心殷勤地回应里,没忍住又多了句嘴:“林木森知道你现在做饭很好吃了吗?” “他为什么要知道?我又不做给他吃!”黎夕心傲娇一撇脸。“我只做给我老公吃。” “啧啧啧,黎夕心,我起鸡皮疙瘩了。” 黎夕心看着透明胶忍不住抿嘴笑。 吃完晚饭后,透明胶刷手机时,才明白黎夕心那天晚上非要尽她所能搞个满汉全席的良苦用心:发朋友圈。 林木森值夜班间隙,吃着外卖的时候,看到黎夕心的晚饭朋友圈,他当然是毫不犹豫地点了赞,然后一边开着外卖饭盒,一边发消息给黎夕心: “哇,这是你做的晚饭吗?好丰盛的样子!” 打完发现自己好浮夸,一个字一个字删掉后,重新组织语言: “晚饭很不错的样子。”后面配个大拇指的赞? 林木森看了那句话看了半分钟,又觉得很不妥,只好又删了重来。 他断断续续打出第叁个版本想说的话: “我也好想吃你做的晚饭哦。” 放下筷子,迟疑地看着那句话看了好几秒,忍不住一边笑自己,一边又删掉。 对着对话框再次犯难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收到了黎夕心主动发来的一条消息,特殊提示震动音震得他虎口一麻,手机差点从他手上滑出去。 前台哥们儿凑过来,从他的外卖盒里夹走了一块牛肉,然后一个无语的白眼投过来。 “她竟然回我了?!”林木森难掩脸上的惊喜,开心地手舞足蹈起来。 “林木森,瞧你那点儿出息。” 林木森心情好,也不管别人是在挖苦嘲笑他,还主动把肉菜盘往那哥们儿面前推了推。 他往后靠了靠,去看黎夕心给他发的消息。 “下班了吗?” 林木森得意地像是得了冠军,缩了胳膊,把手机凑到跟前来回复消息: “在值夜班。因为晚上没有人和我一起吃晚饭。” 黎夕心躺在床上,看着这条发来的消息,弯了弯嘴角,很坏很坏地看着林木森又发过来的一大连篇,又一次克制着不愿意回复。 “黎夕心,你又不理我了。” “黎夕心,晚安。” “黎夕心。” “黎夕心。” 黎夕心看着一条接一条发来的微信消息,若有所思地愣在那里。 以前他们两个热恋的时候,黎夕心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林木森。” 她在各种场合用各种不同的语气不同的语速不同的心情叫他的名字。 林木森会给她相应的不同的回应。 “嗯。”“我在。”“怎么了?”“好的。”“可以呀。”“我来了。” 林木森也会叫她黎夕心。 但是大部分都是在回应。 黎夕心喜欢林木森,林木森给了她很积极的回应。 这一切看上去都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始终让黎夕心在意着,并且在上一次分手,时隔五年之后依然让她耿耿于怀的事情是,她喜欢林木森,准确地说,是她曾经喜欢林木森,一定远远胜过林木森喜欢她。 这个感受的起因,有百分之八十在于时间。 黎夕心喜欢林木森,一定早于林木森喜欢上她。 那时是黎夕心初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对感情只有个很蒙昧的印象,大抵就是,林木森出现的时候,黎夕心会很下意识地朝他的方向偏一下头。 不仅是周末早上黎夕心跟林芳去菜市场买菜,偶然又猝不及防地听到路过的林木森干净爽朗一声“阿姨好。”起初因为不太熟,不会喊名字,林木森就看着她,笑着歪头对她招招手,黎夕心就抬起头,也对他笑。 更有后来的上学和放学,黎夕心跟同学一起手挽手过马路,林木森会跟着几个同龄人骑单车,滴零零地从她旁边驶过,留个头,一边招手一边对她笑,黎夕心就放慢步子,一边挥手一边目送人和单车一起走远。 那时黎夕心就觉得林木森很好看,是那种阳光洒下来把角落都照得干干净净的好看。她口才不佳,说不出口那份不太磊落的偏爱,她文笔也拙,写不出来不加掩饰的怦然,她有时侧头捧着脑袋,百无聊赖,落笔就只能写最简单的那个部分,林木森的名字,不敢明着写,只写他名字的一部分,写木头的木。 她觉得林木森的名字很有意思,拆解开来就是六个木字而已。 黎夕心写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木字日记,她妈妈林芳就开了个小型英语补习班,来的第一批学生里,正好有林木森。林木森是从外地转来的,原本应该是高二,但是有些跟不上课程,留级一年,从高一开始读,最先拖后腿的部分就是英语。 林芳补习班开班之前,黎夕心就说她也想学,虽说才初二,但是因为妈妈是英语老师,她从小到大英语成绩都很出色,也非常不介意把课程难度提升到高中。林芳不会不同意。 课桌椅整齐地摆在客厅,黎夕心上课的时候坐在后排,她不是林芳关照的重点。林木森第一天上课的时候来得不算早,虽说他应该是那批学生里离得最近的一个。但他的学习态度确实不算最积极的。 黎夕心后来才知道林木森和他爸爸之间的事,但是她或许有过那么一丝庆幸,庆幸时机和地点都恰恰好。林木森不太想认真学习,所以选择了后排,而那天后排唯二的两个位置被黎夕心占了一个,所以林木森就那么巧合又必然地坐到了她旁边。 “hi~”林木森坐下来的时候,还是如往常一般笑着跟她打招呼。 黎夕心抑制住内心的狂喜,抬头笑着回应。 但是那天她妈妈到底教了什么,或许她只凭着习惯听进去了那么一二句,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瞟旁边的林木森,他那个得体又不拘谨的坐姿,他看上去挺认真,可实则不知道是否在思考跟学习相关的表情和眼神,他偶然掉落的,在指缝间旋转如飞的笔,他所有和黎夕心保持着些微距离又似乎是触手可及的部分,都带着难以抵御的神秘感,那份神秘感让她着迷。 黎夕心就在日记里写了更多的木字。 她每天都期待着补习班上课,期待着林芳留的随堂检测,期待着瞟一瞟林木森写在试卷上的他自己的名字,林木森的字不算好看,也不算难看,很工整,至少不糊弄人。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木森坐在她身边的时候开始有了一份独属于他的清淡气息,黎夕心有时候偏头看他,会突然嗅到,一愣几秒钟,林木森的目光跟过来,她咬着嘴唇甩甩头,装作是自然而又不经意。 那个时候的五感都因为林木森而变得异常敏锐。 黎夕心不知道那是什么。他们之间还保持着客套和礼貌,林木森投给她的目光干净又澄澈,没有什么多余的信号。可是越是这样,黎夕心就越是克制不住那份怦然而至的激动。 后来补习班还没结束,他们就在一起了。算是黎夕心不小心露出了私藏已久的马脚,在她害羞不知所措的时候,林木森救了场。林木森说,他也喜欢她。 他也喜欢她,而不是,他喜欢她。 他喜欢她,是要以她喜欢他为前提的。 这是黎夕心后来愤怒至极后悔至极时想出来的一个道理。 从那以后,黎夕心可以光明正大地叫他名字了。她喊林木森。黎夕心觉得语言的力量有时很有限。她总觉得叫林木森名字的时候,她从来不能用语气表达出她想要表达情感的万分之一,就像她写那些木头的木一样,它们只是林木森名字的一部分,一小部分。 因为他们相识得太早,他们的感情很单纯,没经历过刻意塑造的阶段。他们没有花心思给彼此取什么专属的称呼。就是直接叫本来的名字,连名还带姓。 那时候,黎夕心觉得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比大叫他的名字更解压更快乐的事,千千万万句甜得发腻的情话比不过她想他时自然而然出口的一句林木森。她可以用想用的尾音咬那最后一个森字,她可以在说完以后什么都不补充,直接钻到他怀里,磨蹭得像个树獭。 “林木森。” “林木森。” “林木森。” 情书不用很长,写满他的名字就够了。 现在看着林木森发来的最近几条“黎夕心。” 黎夕心忍不住去揣测了一下他当时的语气。却越揣测越不能释怀,看着手机,默默眼眶发酸。她很想问林木森还喜欢她吗?林木森最好是说喜欢,这样她就可以不假思索地甩一句老娘可是一点都不喜欢你了过去,那样应该是解气的吧。 黎夕心躲在被窝里深呼吸了几下,看着对面又发过来的,几条似乎是绵绵不尽的“黎夕心。”并没有什么复仇到极致的痛快感,她撇了下嘴角,就又一次掉了泪。 8.劈腿 黎夕心负责项目出事的这段时间,她的生活有过好一阵腥风血雨。 塑料姐妹花的明嘲暗讽她倒不是很介意,毕竟在职场打拼有些日子了,大部分朋友都不是无缘无故听你话的。黎夕心从来没想过在她这一行业交上什么知心朋友。一些信任的下属跳槽离职也在她的预料范围之内,毕竟其中有很多是受代磊所托来看她笑话的。 最让黎夕心受打击的,是一些重要客户的流失。那个带走重要数据的小组成员听了代磊的话跳槽,带走的那部分成果,对于黎夕心小组来说是个很致命的打击。那个成员也和黎夕心共事多年。大概是在被背叛的那一瞬间,黎夕心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信错了人。而且这种错误几乎不能弥补。 她引咎辞职以后,公司里没人敢替她说话,清算责任后,公司和她按照四六分赔偿所有的债务,那时候,黎夕心面对着结果,大致估算了一个数字,那个数字让她近乎倾家荡产。 要是没再遇到林木森就好了。 没再遇到林木森,按照黎夕心的性子,她失落几天就能从头再来,反正还有透明胶收留她。可是现在在林木森面前,激起了黎夕心的虚荣报复丑恶心,她想到当初林木森说不喜欢她了以后,转头就提着富婆的行李跟人家北上的画面,那种感受至今还是不能释怀,她是很想很想狠狠揍林木森一顿的。 每每想到那个场景,黎夕心就觉得自己当初刚见面趁着酒劲儿还能把林木森睡了,就十分十分离谱,且不可饶恕。 黎夕心带着这种气起床洗漱,然后接到了一家她之前投递过简历的公司面试电话。 黎夕心化了个挺隆重的妆,神采奕奕地出发。 进入面试房间之前,黎夕心还是信心满满,她跟那些还在紧张背诵自我介绍的职场新人相比,最大的优势应该是就是工作经验了,而且在代磊捣鬼之前,她独立完成的很多案子,都是可圈可点的。 可是进入面试房间后,看到坐在正中央的面试官,黎夕心当下就有种灵魂出窍的错觉。 面试官是个女人,黎夕心想她大概这辈子都会记得她。 毕竟当初在机场外,她可是亲眼看着林木森体贴地帮这个女人把行李搬了进去,两个人进航站楼的方向都是一致的。 而且这个女人的名字黎夕心也知道。 这个女人叫叶紫。 是一个从小就出生在罗马,家境富裕,成绩优秀,十分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 在黎夕心和林木森冷战,快要分手的那段时间里,叶紫算是个天降女神的角色。 黎夕心看到叶紫的那一刹那,恨不得扭头就走,还面什么试,不管结果会是什么样,光是面对着叶紫,她就已经全是不愉快的回忆了。 “黎夕心。请坐。好久不见了。”叶紫在她企图转身之前,带着得体的笑容,很友善地叫住了她。 黎夕心下意识地维持了社交的体面,僵硬地咧嘴笑了一下。 “不用了。不好意思,我进来之前发现已经有另一家公司给了我offer,这次面试我不用参加了。非常抱歉耽误你们的时间。”黎夕心站在原地,几乎是不带着停顿,把刚刚这套话术说出了口。 在叶紫等叁位面试官要做出下一步反应之前,黎夕心转头就出了会议室。那一瞬间她还是选择了逃。 在那家公司旁边几个街区来回走了几趟,黎夕心还是压抑不住内心那种奇奇怪怪的感受。她觉得这一次见面,她做得挺失败,情敌面前自己连起码的风度都没有,简直是落荒而逃。 但是想来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毕竟本来叶紫和她的差别就很大,现在只不过是更大了而已。人家已经在这一领域站稳了脚跟,而黎夕心还是和职场新人一起重新进行面试求职,这样的差别,也够让人想逃了。最让人难以忍受的,还不仅仅是现在她们两个之间的差别,而是她曾经输给过叶紫,输得特别难看。 就在黎夕心继续那泄愤解压式竞走的时候,身边开来一辆闪亮亮的奥迪。 好吧,黎夕心对着那炫耀一般的车速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番,在破产还债之前,这样的车她也是开得起的。 接着,那辆车慢得能跟她同行,车窗降下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又叫住了她: “黎夕心!” 黎夕心一个激灵站住,转头,看到叶紫坐在车里,还是笑着跟她打招呼。 “你没开车来的话,我载你一程吧。”叶紫看黎夕心停下,她也把车停了,继续邀约:“黎夕心,你今天看到我,怎么这么害怕啊?我又不吃了你。再说了,好歹是同校同学,就算曾经是竞争关系,现在都过去多久了呀,你不会还记仇当初我也从你手上抢了几次第一吧?” 黎夕心心里呵呵一笑,想着那几次第一她还真不在乎,她在乎的是.....想着想着,她又生气了,p!她才不在乎林木森之前跟谁走了呢。 黎夕心坐在叶紫的副驾上,还有点不知所措。叶紫问她住在哪儿,黎夕心报了透明胶的地址。 “那里房子可不便宜。你买房子多久了?” “我朋友的。我房子最近在卖,准备换个更大的。”黎夕心不准备在这个时候完全实话实说。 “哦~我手上不错的地段,你要看房的话可以找我。” “谢谢。有需要我会联系你的。”黎夕心点点头。 “这是我的名片,你拿着。”叶紫从她车上那个小盒子里,抽了一张金光闪闪的小卡片递给黎夕心,黎夕心也没好意思不要。 就在这时,叶紫的手机响了,因为她在开车,手机放在支架上,署名也毫不遮拦,黎夕心一瞟就瞟到了老公两个字。她一愣,叶紫下一秒就毫不介意地接了电话。 “喂,老公啊。” 连耳机都没拿,直接开的免提。 对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黎夕心专注地听了一会儿,她能确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个男人不是林木森。 叶紫交代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事情就挂了电话,对黎夕心展颜一笑,很坦然。 “所以,你都结婚了?” “是啊。27了。再不结婚,不都成剩女了吗?” 这句话把黎夕心堵得苦笑了一下。 “怎么?你跟林木森到现在都没领证啊?”叶紫毫不犹豫地接了下一句。 就这一句,把黎夕心给问愣了。 “我跟林木森?” “对啊。你们两个不是从高中开始就在一起了吗?大学又一起来了海市。我一直以为你们很快就要结婚了呢?所以现在都还没有吗?”叶紫递来一个眼神。 黎夕心默默吸了口气,她总觉得叶紫是不是在耍心机,是不是在故意试探她,明明她们之间有个很心照不宣的过去,都跟林木森有关,叶紫变得这么坦然,倒是让黎夕心显得慌张。 “是谈恋爱谈得比较早。但是那不意味着就能结婚。我和林木森已经分开五六年了。这件事你不是很清楚吗?当初你不是和林木森一起去的北都吗?我还以为跟我分手以后,林木森跟你在一块儿了呢。”黎夕心也让自己变得很坦然,这些话说出来,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怎么可能?林木森多喜欢你你不知道吗?”叶紫惊讶地感叹了一句。 “能有多喜欢?” “林木森喜欢你喜欢到,是我不管怎么努力,他都不会看我一眼的那个地步。你知道吧。高中的时候,我真的被林木森打击到了。我爸爸跟他爸爸关系很好,他爸爸带着林木森出来吃饭的时候,我们两个有时候单独待在一起,林木森说的事情都有关于你,他对你的喜欢,是刻到骨子里的那种,都成习惯了。”叶紫摇摇头:“那时候真的很羡慕你。虽然表面上不说,但是内心真的好嫉妒你呀。” “可是,那是过去。后来林木森跟你一起去北都的时候,他已经跟我分手了。”黎夕心默然了一会儿,还是开口继续问。 “没有。当初只是刚好在机场碰到。而且那时我不是去北都,我是在北都转机,因为我要出国读书。”叶紫说完,又想到了什么:“当时林木森的状态很差,整个人都瘦到有些脱相,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原来,是因为跟你分手了呀。” “分手是林木森提的。是他先说他不喜欢我的。”黎夕心嘲弄地笑了笑:“你还说他特别喜欢我呢。还不是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吗?” “所以你后来都没有跟林木森有过接触?” “没有。”黎夕心说了个谎。她下意识此时此刻不想让叶紫知道她现在和林木森之间若有似无的关系。 “我们家和林木森家最近也很少有交道了。需要我帮你问问吗?” 黎夕心觉得叶紫长大以后似乎比之前善解人意不少,也坦然洒脱不少。 “不用了。分开这么久,问还有意义吗?” “那你后来跟别人谈过恋爱吗?”叶紫乘势又问了句。 黎夕心脸色有了些微变化,沉默没说话。 “你还喜欢林木森吗?” “不喜欢了。”黎夕心倔强地摇了摇头:“他都不喜欢我了,我为什么还要喜欢他?他以为他有多难忘吗?笑话。” 叶紫也跟着笑了笑。 “前面那个路口我就可以下了。我想着到附近商场买点东西。” 叶紫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让黎夕心在那里下了车。 “说真的。要是我打听到了林木森的消息,你想不想要?” “不想要。林木森是我已经错过了的人了。我不留恋。”黎夕心看着叶紫的眼睛,很坚定地把这些话说完。 叶紫又是一副了然于心地点点头,然后比了个ok手势就开车走了。 叶紫离开的时候,黎夕心大脑里像是吹起了一阵狂风,卷得她什么情绪都没有了,一片雾蒙蒙的茫然。 然后她一转身,就看到林木森工作的那家服务中心。 黎夕心犹豫了几秒,就往大厅走去。 推开玻璃门,黎夕心一眼看到站在前台,给客户签单子的林木森。 林木森抬头也看到了她,然后那瞬间惊喜又开朗的神色,让黎夕心很罕见地升起了一种名为不忍的情绪。 “你今天来要做什么呀?”林木森过来,还是一如往常地盯着她看,眼神温柔又明朗,虽然他可能很习惯,每一句简单的问候,都会被黎夕心曲解一下,再用力地怼回来,但是在起初,他还是会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说出来。 黎夕心看着他,突然有了一种懒于挑刺的感受。 “不能来找你吗?” 林木森惊讶了一瞬,随即受宠若惊地笑了起来,这一次整个过程黎夕心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嘴角是如何自然地上扬,带起了酒窝边细小的褶皱,他的牙齿洁白又闪亮,会让人羡慕,整张脸因为这个笑而获得了难以取代的神采和光芒,他是阳光本身。 “当然能。我特别开心你能来找我。” “什么时候下班?”黎夕心今天受到的冲击有些大,还有点回不过神来,脑子里顿顿的,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很快。” “等你下班。晚上陪我去喝酒。然后开车送我回家行吗?”黎夕心觉得这话四舍五入就是在问林木森还愿不愿意做一次她的免费代驾。 “好啊。”林木森向来不会对她说不,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都是如此。 黎夕心说完就转身推门要走。 林木森叫住她:“你现在要去哪儿?” “我去开车过来。不然晚上你开谁的车送我回家?”黎夕心觉得那时还算早,自己走路回去把思绪理清楚,然后开车过来,刚好够给自己刚刚那荒唐一遭收个尾。 “哦。行。那你走了,你一定还要再回来。”林木森笑得有些憨。 黎夕心心中一动,她歪了下头,头发倾斜到一侧耳后,那个姿势衬得她侧面线条也很美。 “待会儿等我开车来接你。” 黎夕心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有这样一种感受。 那可能是她最后一次用一种富婆式口吻对林木森说这样的话了。 9.不喜欢你了 黎夕心再开车回去接林木森的时候,他也中途不知道去哪里换了一套衣服回来。 林木森身上穿着黎夕心送他的那些价值不菲的T恤衫中的某一件,清新的淡绿色,配了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 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叁十岁总是带着一种成熟与清新兼备的少年感。 而黎夕心把车停住,从车上下来的那一瞬间,林木森呆愣在原地,看着她,许久都挪不开眼。 他缓缓弯起唇角,像是在无声地释放自己的惊讶和喜悦。 过去,他曾经拥有着的黎夕心,是一只外表软软糯糯的小白兔,抱起来很舒服,轻轻咬一口会尝到甜,但她又是稚嫩且倔强的,倔到很多时候他们为一些小事争执,林木森从来都说不赢她,那个时候的黎夕心像一只弓起背要挠人的小猫,猝不及防会给他一下,但是被安抚的下一秒,就又会一个猛子钻到他怀里,用力蹭他的脖子。 林木森再见的这一个黎夕心,再不是曾经的样子。 这个时候的她不太偏爱粉色和白色,她两次盛装出场,都披着黑色的外衣,这一套冲锋衣一般的酷帅夹克往她身上一罩,下摆在细腰之上收拢,略低的白色内衬,衬出她窈窕起伏的线条,露出恰好的一小节诱人肤色,下身一条热辣的短裤,双腿线条笔直纤细,半高跟的鞋子哒哒哒地踩过来,大有一种气场全开的气势。 林木森这时候回头看了看,发现大厅里不止自己一个人在看着黎夕心。 “走不走?”黎夕心抱了胳膊,半倚在车门上,远远看过来。 林木森朝她走过去:“走!” 黎夕心开车带他去吃饭。路上黎夕心问他想吃什么,林木森说想吃家常菜,于是她车头一掉,去了一家市区边的小川菜馆。 林木森的口味一直都更偏川湘,他可以吃无敌爆辣,但黎夕心不行,他们在一起的初期,林木森得空有机会和黎夕心在一起,就带着她去吃重庆小面,黎夕心不要辣,林木森则辣椒盖面,吃得嘴唇都泛红微肿,黎夕心吃完自己那份比较小的,就手托腮看着林木森吃,那时候她的想法很简单: 嘴唇辣肿了的林木森,真的好好亲的样子。 想罩着他微微撅起的嘴上咬一口。 黎夕心降了半节车窗,外面凉风吹来,她一言不发地受着,想让自己从这样的胡思乱想里脱身。 没多长时间,车子停在菜馆门口,黎夕心进店门的时候,前台的小姐妹热情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叫她黎姐。那句黎姐让林木森愣了一瞬,往黎夕心这边看的时候,她已经轻车熟路地扬手,粲然一笑地回应她,几句寒暄也自然一说。黎夕心主动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承接了点菜的任务,在她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地做这些的时候,林木森安静地坐她对面,不说话,偏头很宠溺地望她。 黎夕心感受到了对面的目光,她抬起头,没躲也没怼,把菜单平推了过去: “我点了几样,荤素搭配,至于辣度要求,我觉得这家菜不算特别辣。” 其实在海市你很难吃到正宗的辣味,就算是打着川湘菜的招牌,那些辣里也带着一点点甜。 “我不太能吃辣了。你点的这些我都可以。”林木森打量了几眼菜单,表示认可。 黎夕心点点头,抬头又是一个灿烂的社交笑容,对来接菜单的小姐妹说了几句漂亮话。 这一整个过程里,林木森的眼睛没有离开过她。 黎夕心撤回笑容的时候,对上了他的眼睛,眼波轻轻滑到了一边。 “看上瘾了你?” 林木森砸吧了一下嘴,很有点不舍地眼睑一垂,又抬起眼看她:“你真的就是特别好看啊。” 黎夕心淡淡一笑,看不出来什么喜悦的意思,她扭头看了会儿窗外,然后咬着嘴唇,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以前的我好看,还是现在的我好看?” “都好看。只要是你就都好看。”林木森憨憨一笑。 他每次说肉麻情话的时候都会这样笑,像是甜蜜先溢出来把自己齁到了,然后才不知不觉把那种情绪传染了出去。 “如果你必须选择一个呢?” 是喜欢过去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黎夕心看着他,稍稍有些期待那个答案。 “都好看。是不同的好看。” “那可惜了。”黎夕心微微扬起下巴,目光锋利了一把,嘴里酝酿着还击的话:“不管是过去的好看,还是现在的好看,都已经跟你没什么关系了。” 气氛一尬的时候,饭菜上了桌。 黎夕心没有继续毒舌倾向,她舔舔嘴唇,发现自己确实有点饿。 林木森看着她悠游自在地动了筷子,跟着也开始吃。 黎夕心后来没有为难他,席间多的是小细节让林木森刻意把目光放到她身上来,比如在他碗里没菜的时候把一盘她觉得不错的菜推到他眼前,在他被呛到的时候,及时递来一张纸巾,然后更让林木森难以释怀的是,黎夕心自己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就会喜欢停下来看着他吃。 如果不是真的对眼前的人有无限的好感,这样的目光注视其实是一种煎熬。 林木森无疑是喜欢黎夕心的。但是这一切的发生,处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边界。有点让他难以分清那种积累起来的情绪是怀念还是酸涩。这五年来,很多时候,他一个人吃饭,期待过对面坐着一个黎夕心,就这样看着他。 “林木森,我今天碰到叶紫了。”黎夕心看他吃饭的速度慢下来,还抽空喝了一口果汁,就状似无意地开了口。 林木森听着,偏头回忆了一下,想起是谁了以后,很淡定的哦了一声。 “五年前,我以为你跟她劈腿了,才跟我分手的。” 林木森听完,猝不及防地被哽了一下,眼神无奈一眨:“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呢?林木森。你总是习惯性忽视你身边出现过的那些过客。可是我,我一个个的,都记着呢。”黎夕心说着说着,眼睛眯了一下,似乎是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 “我初叁的时候,我们在一起的,那时候你身边有个短发姐姐,飒得像个男孩儿,我看到你骑车带过她,她借着一个转弯的力把手放到了你腰上,你没躲。” “然后,然后我们高中,就是叶紫,叶紫发现了我们的关系,她在你面前装纯情小白兔,在我面前就各种绿茶pua,后来为了报复她,我天天跑过去看你,成绩还下降了呢!” “你在海市工作的时候,你身边是不是还有些女老板?为什么她们一有什么事都找你帮忙呢?你一点端倪都没看出来吗?” 林木森听愣了,无辜地眨了眨眼。 “你说的这些人,跟我,什么都没发生过呀。” “鬼信你!”黎夕心突然坐了起来,抬脸怒目瞪着他。 林木森放下餐具,偏过头,很真诚地看过来,深吸了一口气,又无奈地叹出来,思考着怎么继续解释。 黎夕心就在这时候没绷住,细微地扬起了嘴角,很快又收回。 以前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每次黎夕心知道自己有些胡搅蛮缠却又不服输地继续叭叭叭输出,林木森克制着不发脾气却也不能赞同她观点,就会摆出这样一副较真却又无奈的表情。而她看着林木森这样,其实早就消了气,却还是倔着性子要看他着急解释害怕她误会的样子,她觉得那个时候的林木森是真的在喜欢她,她那时候感受得到那种喜欢。 林木森说了半天,黎夕心一个字都没听,气定神闲地拿起果汁又喝了一口。 等林木森反应过来观察她表情的时候,黎夕心又来了个出其不意: “你没劈腿的话,当初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林木森沉默了。 黎夕心耐心地等,她一定要把那个回答等到。 对峙了很久,林木森还是移开了目光。 黎夕心深吸了一口气,紧抓不舍地追问:“你那个时候,可是亲自打电话跟我说,你不喜欢我了呢。分手就是因为你不喜欢我了是吗?” 黎夕心心头一颤,她觉得她这个时候算是有那么一些些狼狈,她在试着把心都剖开,直面那一层软肋,那个她曾经痛骂过且觉得根本不算是理由的理由,真的就是当初林木森离开她的唯一原因吗? “就那个时候,可能太累了吧。就是觉得我们分开会给彼此更多的空间,所以......” “所以你那个时候,确确实实不喜欢我了。” 黎夕心想要那个答案。 林木森最后被她追问到不能逃避,他舔了舔嘴唇,每次他特别紧张特别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舔嘴唇。 “就那个时候,那一段时间,不喜欢了。”林木森给了她这个理由。 林木森知道自己没办法否认,当初他做了那段感情的逃兵,匆匆的一句分手留言后,他就去了北都,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改变。这对黎夕心非常非常非常不公平。他不能假装那件事情没有存在过。 “没有其他的女人出现,你只是单纯地在那个时候不喜欢我了,这就是那个时候你要跟我分手的原因对吧?” 黎夕心把她今晚最想知道的所有重点都理了一遍,然后很淡定地微笑了一下,像是终于把某件重要的项目敲定。 “嗯。算是吧。但是感情都是很复杂的....所以....” “对,感情都是很复杂的。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都只是一瞬间的事,你都不知道什么原因,就突然地发现你不喜欢她了。我知道。”黎夕心笑的时候尝到了苦涩。 “黎夕心,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不喜欢我也是你的自由。谁说你就要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死呢?我没有资格那样要求你。” “黎夕心......” “走吧。我有点累了,我想回家。”黎夕心站起来,要去结帐。 林木森拉住她手腕。 “黎夕心,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再给你一次什么机会?喜欢我的机会吗?喜欢我是需要我叫你喜欢,你才会喜欢的是吗林木森?”黎夕心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非常不屑且冷漠,她觉得那样特别酷。但那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不是不是不是。就算你现在不喜欢我了。我也喜欢你的。”林木森急得脱口而出。 黎夕心眼睫一垂,短暂地隐藏了一下眼底的震颤。 “我再信你,我就是头猪!” 林木森看着她笑了:“就算你不相信我,我也还是喜欢你。” “怎么现在又喜欢了呢?朝叁暮四的,谁信你?” “我错了。所以我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能再回到你身边吗?” “不能!撒开,我要去结帐。”黎夕心挥开林木森的手,转头的时候没绷住,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了几分,拿着大踏步往柜台走,结了帐就推门往外走。 黎夕心大踏步往外,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无赖步伐,过了两条马路,夜风都把她的空气刘海吹成了软趴趴的中分,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回过头。 林木森果然还在身后。 不近不远的距离,可怜巴巴地跟着。 看到黎夕心回头,林木森就放慢了步子,只是眼睛还是看着她,在笑。 黎夕心转过头的时候,眼眶微微发酸。 这个样子的林木森好乖。 那不是他最初的样子。 黎夕心曾经是个学霸。她从小到大留给老师同学和身边街坊邻居的形象就是乖。 黎夕心爸爸妈妈都是老师,从小就对她的学业和未来有着严格的要求和长远的规划。黎夕心的童年很短暂。从初中以后,她的全世界都只剩下了学业。 在那几年枯燥单调的生活里,好学生黎夕心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说不准是不是差生的林木森。 林木森和她那有限的社交范围里接触过的异性都不同。 黎夕心身边的男生,要么是促使她继续认真学习谨防名次下滑的别人家孩子,要么就是毫无学习意识吊儿郎当每一天对她这种书呆子女生敬而远之的小混混,要么就是泯然众人,对黎夕心来说,转过脸就忘了名字,再过几天就跟陌生人一样,路上打了照面都认不出到底是谁。 可是林木森跟那些人都完全不一样。 他有一种随性洒脱的少年感,不管做什么事都率性自由,但是分寸却把握得很好。黎夕心知道他不喜欢学习,但他上课会耐心地听,不会说小话,也不会做小动作,更不会干扰别人。黎夕心知道他很聪明,其实很多林芳上课讲的语法点他不是听不懂,黎夕心带着他复盘做题目的时候他也能选择出正确答案,相比较于黎夕心这种带着很强目的性要去取得好成绩的学生来说,林木森的学习就像是玩儿,不带任何目的,听懂了就听,听不懂就算了。 黎夕心有的时候真的很羡慕那种心态。很轻松很洒脱,不在乎任何结果,但同时又不会让人讨厌和不适。林木森的状态,就是黎夕心最想拥有,却也最不能拥有的。 那时,黎夕心看着林木森,心里有长久又激烈的回响,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强烈的暗示,来自命运的暗示:她会爱上他的。她会爱他很久很久。 从补习班坐同桌开始,黎夕心对林木森的关注就是悄摸摸不动声色却又不会可有可无。她能做到的最直接又自然的关心就是为林木森减轻学习步骤的繁琐。 每次上课之前,林芳发讲义给她预习,黎夕心都会做两份笔记,一份自己做,一份做好了,更精美,留给林木森。林芳每次上课都会留作业,黎夕心一条接一条认真记下来,誊抄到笔记本上,夹进那份讲义,然后她笑着看林木森把那一大份学习资料放到包里带走,每次下课临出门的时候他都会停顿一下,等同行的学生都走了,只剩他一个人在门口的时候,歪着头对黎夕心说再见。 黎夕心爱死了那个再见。 她希望那个补习班能一直开下去,最好从每周补两次课,变成天天补课,这样她每天都能见到林木森。 可是那个补习班没有一直开下去,后来的林木森她却是想见就能见。 因为她对林木森的喜欢被正主毫不掩饰地揭穿了。 那次林木森迟到了半个多小时。林芳的课讲了二十分钟。黎夕心却没有多少兴趣,她手托着头,瞟了眼身边空荡荡的桌椅,她桌子上两份资料,有一份笔记做得潦草,另一份却认真且工整,不同的点用了不同的荧光笔颜色,细致到波浪线横线和双斜线都代表着不同的逻辑分级,这一份笔记花了多少心思,大概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吧。但是林木森却没有来。 那天他还会来吗? 黎夕心端坐着,没听进去什么东西,就低头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写着写着,心底一片失落,补习班课时不算多,如果林木森不想来,也没有人会架着他强迫他来,那一旦养成习惯,他应该就会一直不来,少来一节课她都会失落,要是林木森一直不来,那她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她是那个先喜欢上的人呢? 黎夕心动着笔,等她完全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写了大半页纸的“木”字,也不知道是六的多少倍,六个木是一个林木森,有多少个六,就是有多少个林木森,就是当下她想要见到的林木森。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林芳去开门。 林木森的道歉声从门外传来,然后是利落地套鞋套声,唰唰唰几声他走过来。 黎夕心一个激灵坐起来,抬头睁大了眼睛。 林木森张口,无声一笑,一个阳光无敌的“hi~”没有发出声音,只有口型。黎夕心当然能听懂。 那一瞬间她体会到了狂喜,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黎夕心憨憨一笑,然后把桌面一个整理,那份做好的讲义就送到了林木森桌子上。 可她太大意了,那份写满了木字的草稿纸夹在讲义的最后一页,也送到了林木森面前。 课间,林芳去厨房倒水,其他的学生休息的休息,写作业的写作业,闲聊的闲聊,黎夕心也转头问他怎么迟到了。 林木森转头,看着她笑,没有回答,表情里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你下午干嘛去了呀,为什么来得这么晚?”黎夕心又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 “黎夕心。”林木森侧身往她这边靠了几分:“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黎夕心一刹那脑子一片空白,然后双颊就不受控制地发红发烫。 她一低头,看到林木森手里摩挲着一张她刚刚用过的草稿纸,那上面横七竖八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木”字。 “我...我....” 我练字呢,不行吗? 黎夕心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借口,但是看着那些字,和着刚刚那一连串从失落到狂喜的心情落差,她突然很想不顾一切一回,不管后果是什么,假如下一次林木森不是迟到是直接都不来了呢,假如她做的所有这一切,林木森都完全不知道呢?那她多亏呀。 “我...我就是喜欢你呀,怎么了?不行吗?不能喜欢你呀?”黎夕心抬起头,说完了,才突然紧张起来。 林木森愣了一会儿,认真地看着黎夕心的表情,然后扑哧一笑。 林木森笑起来真好看。 黎夕心是那个时候起,感受到林木森从不笑到笑那一瞬间魅力的。 “那巧了。” “我也喜欢你。” “黎夕心。” 10.献吻 黎夕心和林木森表白的时候,她十五岁,初二。 林木森比她大叁岁。还有一个月,他就成年了。 但是林木森还不算稳定。至少他的未来不像黎夕心那么稳定。 黎夕心成绩从来不让人失望,以后她会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她会去上小镇里最好的高中,继续保持着好成绩,以后她要去上她能力范围内的最好的大学,她会大学毕业,然后在大城市找到一份好工作,会安然落户生根,会一直过着别人家孩子那种优秀又稳定的生活。 林木森不算笨,如果能认真学习,他至少有书读。 可是很明显,他似乎是对有书读这条路的矛盾感很强。 “林木森,你明明都会,为什么就是不做出来呢?你看看这些分数,你都是可以拿到的呀。” 他们相互表白,算是在一起后,林芳组织的几次模考,林木森的成绩都不尽如人意。 黎夕心看着他的错题,给他讲知识点时,林木森顶顶温柔地看着她。 黎夕心愣住了,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平时随心散漫的林木森露出那种认真的表情。 “黎夕心。这不是我想要的未来。” “那你想做什么呢?” “没有想好。但肯定不是我爸爸当初走过的那条路。” 黎夕心沉默了。 林木森跟他爸爸关系不好,很不好。一见面就跟仇人一样恨不得装不认识的那种不好。后来黎夕心亲眼见过林木森跟他爸爸吵架,才意识到林木森所有的叛逆之源,可能都来自那一段恶化了的父子关系。 林致平早年想要离家出外闯荡,遭到了家里人的强烈反对,被父母强逼着娶了一个本地女人,说他必须先成家了才能去立业。林致平妥协了。新婚第二天就收拾行李去了大城市,定期寄钱回来,留下自己的新婚妻子照顾两个老人,以及那一晚过后,就留下来的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林木森。 后来的故事就像是社会新闻的八卦头条,离家多年的男人在外面有了女人,转脸就忘了在老家他还有妻有子,执意要离婚。就在他准备回来办手续的时候,发生意外摔断了腿,那个女人看他陷于患难需要人照顾,扭头就走。而林木森妈妈带着林木森坐了两天两夜火车,来到大城市,照顾了林致平一整年,直到他伤愈出院。 后来离婚的事就不了了之,林木森和妈妈从乡村转户口到条件好一点的小镇,听说是林木森执意不愿意去他爸爸安排的大城市的。后来黎夕心听林木森说起过,他这辈子最不能原谅的人,就是林致平。不管林致平后来怎么弥补,林木森能做的事情就是一切都不让他顺意。 林木森说他恨林致平。 那是一种黎夕心只能理解,却无法感知的恨。 她只在一些文艺小说上见过,那些怀恨生长天生反骨叛逆不羁的男主,拥有着该死的魅力。林木森也一样,只不过他不在纸面上,他有血有肉地就在黎夕心面前,触手可及。 那个补课后的暑假,林木森对黎夕心坦白,他不想去读高中,他想去技校。 黎夕心有点失落,她失落在她曾经认真想过要和林木森一起上学放学,他们还会在某个课间约好一起见面,可是林木森不想去那里,这些就都实现不了了。 “那个技校离我以后要上的高中好远啊。那以后我是不是很难见到你了?” “不会啊。”林木森摸了摸她的头:“我课肯定没你多。坐公交,不过叁站的路我就能去你的学校找你。” “那说好了,你一定要来找我!”黎夕心粲然一笑。 那个时候他们互相说的喜欢,是单纯又热烈的。说了喜欢,却都有点不懂喜欢是什么。不知道什么是男朋友,也不知道什么是女朋友。因为黎夕心太小,父母不允许她用手机,他们有时候连见面都很随机。 好像年少时,说了喜欢,也会和没说一样,显出了一份无可奈何又不负责任的随性。 这对黎夕心的折磨是更深的。 她发现自己不能自拔的时候,恰恰是林木森处在叛逆期又夹带着稚嫩和成熟的反叛感的时候。 那年暑假她得到爸爸妈妈许可和同学一起去茶餐厅聚会。跟朋友一起过马路时,黎夕心在心底盘算到时候找一个有手机的同学借一下手机,她想问问林木森现在在哪儿,她之前碰到林木森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周末能够出来玩儿。 等他们过了路口去一家奶茶店买奶茶时,黎夕心身边有个女同学拉了拉她胳膊,小声在她耳边说:“黎夕心,你看,那边有个蓝头发小混混,还在抽烟,他怎么老是看我们呀。就是,有点可怕。” 黎夕心好奇地转过头,眯眼看了看不远处的男装店,一群聚集着的年轻男孩儿,十七八模样,勾肩搭背,中间有一个穿白色外套的高个儿,很是亮眼。 然后黎夕心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在不要命地尖叫。 林木森!那是林木森!!! 林木森染了一头蓝发,梳成背头,露出他的额头和完美的美人尖,很少见男生会有那么优越的美人尖,衬得整个头型都秀致,他指间夹着半根香烟,云雾缓缓地从嘴角漫出来。 那不是黎夕心第一次见他抽烟。 放在别人身上,被她看到抽烟,都会显得狼狈,因为黎夕心的家教里,抽烟喝酒都是不允许的。抽烟喝酒会被打上坏孩子标签。但是看到林木森抽烟,黎夕心却无法这样评判他。 那还是初叁前更早的时候,那天他们有个小约会,黎夕心迟到了。 那时林木森蹲在地上,嘴唇压在烟嘴上,腮边微微一缩,眼神眯起来,等他把手拿开,胸腔一松,那团烟雾又从唇角游出来,他仰起头,路灯下的一片小灰尘里,生出了一团美丽的烟圈。 然后黎夕心啪嗒啪嗒从远处跑过来。 “林木森,对不起,我出来晚了!” 林木森连忙站起来,把烟头丢到地上,踩灭,然后双臂快速挥了挥,想把气味驱散。 “林木森,你在抽烟啊。”黎夕心看着他,笑着说,其实她对这个没有任何不满。 “对不起,有点困。不该给你看见的,小朋友。”林木森淡淡一笑,好看得像一幅山水画。 “我喜欢看。”黎夕心靠近他,踮脚去蹭他额头。 但是她够不到,只能等林木森低头。 “我刚刚抽了烟,气味不好闻。我以为你今晚不来了呢。”林木森没有低头,他怕让黎夕心吸到更多二手烟。 “我来我来我来,我不可能不来的,我们见面的机会已经这么少了。”黎夕心撅起嘴。 但是那天林木森抽了烟,他没有吻下来。 哪怕黎夕心已经做了很多暗示。 但那天林木森没有吻下来。 那个女同学伸手吸引了一下黎夕心的注意,提醒她奶茶好了,她们可以出发去餐厅吃饭。 黎夕心哦了一声,把目光从林木森身上移开,这时心口传来砰砰砰的心跳,再过马路时,她扭过头看林木森,林木森的朋友都在店里,只有他还站在外面看着黎夕心往前走,黎夕心回头时,林木森笑了一下,手里已经没有烟,他抬手,笑得温柔,跟她无声地说再见。 黎夕心那一刻心里涌起了难抑的冲动,她回过头的时候,心里又酸酸的,那个时候她特别想不管不顾地回头,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也好,当着那么多不认识的陌生人也好,她想扑到林木森怀里抱抱他,想跟他说,她好想他。 过了马路以后,到了茶餐厅,黎夕心还是心神不宁,在窗边坐了一会儿,那个角度看不到林木森还在不在。她的心里一起一落地在荡漾。 后来等了一小会儿,她突然起身,跟旁边的同学说:“对不起啊,我刚刚想起来我妈妈还给我布了作业,要是晚上完成不了我就死定了,我现在得马上回去补作业,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再跟你们玩儿!” 然后黎夕心就冲了出去,她几乎是用最快速度跑到马路上,天知道她是个多么讨厌跑步的人,但是想到她是要去追林木森的,她就希望自己跑得再快一点。 等红灯的时候,林木森那一行人说说笑笑地从男装店前过,林木森跟在其中,他似乎是已经确定黎夕心不会再出来了,就没回头。 黎夕心盯着那个红灯的数字从5慢慢数到1,在变绿的那一瞬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出去,等她到了对面,那一小队男生走路也不慢,很快就到了一个转弯的路口。 黎夕心气喘吁吁,已经有些跑不动了。 她扶着膝盖,鼓足了勇气,又带着莫大的期许,大声喊了一句: “林木森!!!!” 那队男生的后面几个转过了头,黎夕心那一瞬间有点社恐式发怂,慌得想躲。 但是下一秒,从中间位置放慢速度,转头看过来的人,不就是林木森吗?! 林木森眼神里有几分惊讶,他从人群里走出来,逆着同伴的方向,走过来,停在她面前:“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你带我走吧。”黎夕心看着他笑,黎夕心一看他就会笑。 林木森过来捋了捋她跑乱了的小刘海:“你要跟我一起去玩儿啊?” “嗯嗯!” 林木森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妥协地柔软一笑:“行。” 林木森牵着黎夕心的手往前走。 走到他那群同伴中间时,有人起哄:“林木森,这谁啊?” 林木森把她往手边一拉,很自然地说:“这是我女朋友。” 人群闹起来的时候,林木森带着她往前走。黎夕心跟在他后面,咬着嘴唇甜甜地笑。 “森哥,你女朋友这么小啊,还是小妹妹吧。”有人站在黎夕心旁边,伸手要摸她头。 林木森一手把他胳膊拍掉。 “哟,森哥,你这么宝贝你女朋友啊,哥们儿都碰不得?” 林木森姿势散漫,语气和态度却认真得要命:“你说呢?当然碰不得了!” 黎夕心就一直牵着林木森的手,那时候她感受得到自己的心跳,在有条不紊地加速,林木森的一切,他的动作他的话,他的体温他的掌心纹路,他的轮廓他的气息,黎夕心走在他身边,体会到了一种无法自拔的窒息感。她好庆幸,她刚刚勇敢地跑了出来,要不然这当下的快乐她一定感受不到。 “行行行,今天你是寿星,什么都听你的。” 黎夕心捕捉到这句话,她立马转头说:“林木森,今天是你生日吗?” “是的。” “那我去给你买礼物。”黎夕心说着就要走。 林木森没松手,把她又带了回来。 “不用。不是说先跟我去玩吗?” “好呀。那你现在要去玩什么呢?” 林木森带她去了酒吧。 那个场景她也只在小说里见过,有刺耳的音乐和斑斓的灯光,有热闹的人群。林木森带着她去了一个小角落,然后熟练地跟人打招呼,拿回了两瓶果汁。 “你不喝酒吗?” “我陪你喝果汁。” “我也可以试试喝酒,反正我爸爸妈妈又不知道。” “就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所以你才不可以喝。喝酒不好。你也听我的。” 黎夕心憨憨一笑:“好~” “林木森,你这头发真好看。” “只是头发好看吗?”林木森抬了抬眉。 “人也好看,好看得我想咬一口的那种好看。” “什么叫好看得想让人咬一口?”林木森皱了眉,笑着吐槽黎夕心说的形容。 “就是好看到想吃了你。” 林木森扭头,一边点头说他知道了一边笑。 林木森会染发会抽烟会喝酒,他会和小混混待在一起,他看上去跟他的装扮一样奇异又乖张,可是在黎夕心看来,林木森身上的痞气那么温柔,他的与众不同带着如此新鲜的吸引力,每多一分就引着她往下沉坠一次。 “林木森。”黎夕心听到自己喊了他一声。 林木森回过头,那时音乐刚好在转场,四周一片闹哄哄又杂乱无章的吵嚷,他的眼底清和一片,其实他身上的色彩很清新,发色是海一样的蓝,身上穿着干干净净的白,他的嘴唇轻轻一张,温声回了一句:“怎么了?” 黎夕心上身一倾,双臂围上了他的脖子。 林木森一愣,下一秒,黎夕心的双唇吻了过来...... 现在,就站在一个马路口,12年后的黎夕心被夜风吹得想哭。 然后林木森从后面跟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提醒:“车子好像不停在这里欸。” 黎夕心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没好气地怼了回去:“我现在想去喝酒!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嘛?你不想去的话,我就叫代驾也行。” “没有没有没有,我想去的,想去想去想去!”林木森连忙认怂。 黎夕心过了马路,看着对面几家眼熟的店,随便挑了一家,就推门进去了。 11.我想要 黎夕心走进去的时候也没有给林木森留门,所以跟在她身后的时候,林木森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防止自己被门扇一“巴掌”。 她坐在吧台前,有人热情地递来酒水单,她发现那天晚上她没有碰到什么熟人。 随便点了几杯名字上还过得去的酒,黎夕心转头,看到林木森坐到了她身边。 位置,姿势,地点,都和十二年前,林木森十八岁生日那天,他们俩在小镇酒吧里那一次,一模一样。 可是有很多东西,是没有办法不改变的。 比如那天他们两个都在酒吧里喝果汁,谁都没有去喝酒。 现在黎夕心面前摆着红橙蓝叁种不同颜色不同牌子不同味道,也不同价位的酒,而林木森面前只有一本凉白开。他今晚也不会有喝酒的机会,因为他是司机,顶多闻一闻酒味。 那天黎夕心说她想喝喝酒,林木森不让。 而现在黎夕心想喝酒,林木森说什么都不会让她改变。 那个时候可以多单纯,两个人坐在一起就会感受到要扑出胸腔的心跳,两个人都在喝不需要看价位的果汁,那时候黎夕心可以对他为所欲为,她是主导者,她想亲他的时候,下一秒,她就真的扑上去了。 黎夕心看着酒杯,捏着杯壁犹豫了一会儿,她偏头,林木森有些呆愣愣地看着吧台上的酒水单,他的目光有扫过那些牌子和价位。 那家酒吧是有点贵的。 在海市,什么东西不贵啊。 黎夕心默默揣摩了一下林木森的内心os,看他只能喝一杯没有味道的白开水,到底还是于心不忍。 “给你来一杯鲜榨果汁怎么样?” 林木森啊了一声,没想到黎夕心能这么轻易地又跟他说话了,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等他理解了黎夕心的意思以后,他扫了一眼那个单子上的价位。 “不用了。我喝水就行。” 这好像是击中了黎夕心脑海里一个很紧绷的敏感神经。 “为什么不用了?我请不起你喝一杯果汁吗?林木森你什么意思?” “啊不是不是不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来一扎。”黎夕心喝了两杯酒,脾气倔得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林木森阻止未果,叹了口气。 “一扎是不是也太多了呀。” “喝不完我断后。我能买得起我就喝得下,而且我还不浪费!我就是想跟你说我买得起!我是富婆!” 林木森被她逗笑了,点头说:“嗯嗯,对,你是富婆。我知道。” 林木森妥协后,黎夕心对着第叁杯酒细细品酌。 第叁杯酒最烈,辣得她当下皱了眉,舌头麻了大半天都缓不过来劲儿。她睁眼的时候,林木森侧头,手托着一边脸在安静地看她。那个姿势的欣赏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黎夕心那一刻有些上头,如果不是因为那叁杯一杯比一杯更烈的酒,就一定是林木森看着她时,越来越温柔的眼波,你很难在一个男人身上看到那么安静如水的眼神,那曾是黎夕心几乎不能自救的深渊。 她就是那一瞬间怀念起当初她扑过去吻他时的莽撞和无畏。 那个时候的自己多么单纯,多么初生牛犊不怕虎。 十二年前的自己,扑过去亲林木森的时候...... 唇瓣就贴了一小会儿,黎夕心发现林木森没有拒绝,却也绝对不算迎合,至少在她什么都不会的时候,那个浅浅一吻里,林木森没有要更进一步的意思。 黎夕心那时候也想不到那么深,等她歪着腰都酸了,她直起腰跟他分开,内心深处还是觉得是自己赚到了。 她就是想亲林木森,亲就亲了呀。 林木森轻轻咳了一声,刚想说话,但是黎夕心大大咧咧,她亲完就是完全地兴奋和开心,然后就想上厕所。 黎夕心跟林木森说了声,她就去了厕所。 等她出来的时候,林木森就站在外面的水池边等。 “你怎么过来了?难道这里上厕所不安全吗?” 林木森笑了,那个笑有几分气恼的意思,他觉得黎夕心就是有这种撩人而不自知的小手段,或许对她来说都不能算是手段,应该是撩人不自知的天赋。 刚刚黎夕心亲过来的时候,酒吧里有很多人,就算是他们已经在相对偏的小角落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那对于黎夕心来说都不是最安全的位置,有些分寸有些界限,他要注意一点,在他心不在焉地观察着周围的时候,黎夕心就松开了。 那个吻是短暂的,可那是两个人的初吻。 林木森对黎夕心有私心。他觉得是草率的。 现在,在厕所前,林木森看着完全毫不防备的黎夕心,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很坏,对着那个单纯到无条件相信他的黎夕心,他第一次有了一种疯狂的占有欲。 他上前,抓了一把黎夕心的腰,推她进了水池边一个更小的储物间门内,那里没人。 黎夕心被他吓了一跳,但是背抵到墙,再次抬头的时候,林木森就毫不犹豫地吻了过来。 这一次他可不再是刚刚那么温柔的模样,虽然黎夕心怔愣的瞬间,张嘴咬了一下他的舌头,可是很快,柔软的唇瓣就把她包裹住了,那一个来来回回很快就进入状态的深吻,猛得让黎夕心大脑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伸手环住林木森的腰,感受他一边吻一边抚摸自己的头发和耳垂,她那个时候才反应过来,那个接吻的场景,也是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小说里看过的。 原来和林木森在一起的那些天,都是小说里的样子。 林木森放过黎夕心的时候,黎夕心眼神湿漉漉的,她紧紧地抱着林木森,抬头看他,一瞬的害羞之后,是甜蜜的喜悦。 “这是你给我的礼物吗?黎夕心?”林木森抵着她的额头问。 “嗯!”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黎夕心蹭着他的脸颊憨憨地笑。“你喜欢吗?” 林木森知道,黎夕心就是有这种撩他的天赋。 “喜欢啊。以后每年都送行不行?” “好。以后长大了还能送更多东西!” “还能有什么其他东西?”林木森突然来了劲,他似乎察觉到这话里有些意思超出了他的理解。 “那就等我好好发育啰。”黎夕心抬着脖子,环着他的背,肆无忌惮地笑。 “小朋友,小脑瓜子里天天想什么呢?”林木森哭笑不得。 “想你啊。”黎夕心蹭着他的胸口撒娇。 想你啊,林木森。 十二年后,反反复复回味那一幕的黎夕心又一次红了眼眶,在积蓄泪水之前,她从桌子上撑起身体,觉得那一晚她发的疯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她直起腰,从包里拿手机付了款。 付款后也赌气一样一声不吭地起身,转头就往门外走。 这一次她刚下吧椅,就意识到自己包没带,转了个头要去拿,正撞到伸着胳膊要给她拿包的林木森怀里。 她额头砰得一声撞得脑子一闷,缓缓抬头,看到林木森一脸抱歉地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嘴巴一张一合,好像是在问她痛不痛,但是她好像很难听见,她那一刻,眼前这样成熟有棱有角的林木森跟十二年前那个蓝色头发美人尖淡淡烟味的少年重迭在一起,他们之间好像有着天差地别的鸿沟,却又仿佛是根本没有变化过,黎夕心还是能在他身上闻到熟悉的味道,得到相同的慰藉。 下一秒,毫无准备,毫无前奏地,黎夕心踮着脚,就吻了上去。 林木森嘴里有鲜榨果汁的清甜味道,黎夕心尝了一点,就环住他脖子继续深入。 这时候她什么都会了,她可比十二年前的小孩子要熟练得多。 林木森的牙关被冲开,黎夕心双臂环上她的背,整个人吻得又凶又猛,像是渴了很久的人在疯狂吸水,林木森手托住她的背,稳住她站也站不稳的身体,低头回应她热烈的吻,另一只手撩开她的头发,掌心顺着脸颊抚摸下去。 黎夕心睁开眼,那种熟悉的亲密感唤醒了她的依赖,她缩着肩膀,把脸埋到了林木森胸口,把他抱得更紧了。 林木森开车送黎夕心回家的那一路,黎夕心在车上睡了一路。 黎夕心睡着的时候很像一只小狗。林木森等红灯的间隙扭头看她,看她微张着嘴巴毫无防备的脸,跟着车速那张脸上隐约可见的婴儿肥在一点点晃荡,可爱得让人心软一片。 林木森回头抿了抿嘴角。 但其实那时候黎夕心做的梦根本和可爱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梦到蓝色头发的林木森又回到了眼前。 他们两个还在那个隐蔽的储物间里接吻,只是她现在要比那时候熟练得多,她现在甚至比那时候的林木森还要主动,只是相比较于那时候她绝对自信不会失去林木森的心境,现在这个梦里,她已经知晓了后面的所有结局,像是一本小说所有的情节都已经注定,而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是拖延那个bad ending 发生的时间。 或许她就是注定要失去林木森的。 黎夕心抱着他,把头埋在他胸口,闷着声音哭,她感受不了眼泪,但是能感受到心揪成一团的痛苦,那种哑了一般喊不出口的悲伤,都积聚在那里。然后她怀抱里的林木森就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淡,最后怎么都抱不到,渐渐地消失,消失到眼前有一片晃动的灯光。 黎夕心一个下坠的惊慌感一闪而过,瞬间从梦里惊醒过来。 睁眼后缓了几秒,才发现自己就在自己车上,还坐在副驾。 给她开车的人是刚刚在梦里消失不见了的林木森。 外面下了场不大的雨,车窗紧闭,沿街闪烁着海市连片的霓虹。 林木森就在她身边。 虽然那不是十二年前的林木森。 可是他转过头来问她:“黎夕心,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更成熟更温柔的样子,对现在的黎夕心来说更是一种诱惑。 酒精加惊梦,这一刻的黎夕心陷入了一种平常时断时续的安全感缺失里,只是从前的她,太多太多时候,孤身一人,静静等着难挨的时光过去,现在不一样,现在她的身边有了一个林木森。 虽然他不是过去的林木森了。 可她又怎么能说自己还是过去的黎夕心呢? 这么想着,她的眼泪根本忍不住,就那么肆无忌惮地往下一滴接着一滴地掉。 林木森在车库里把车停好,解了安全带,转身想说话,还未开口,看到的就是黎夕心披头散发,咬着嘴唇默默忍哭,却还是禁不住梨花带雨的倔强样子。 他愣了,再开口的时候,语气是自己都没办法控制的温柔再温柔: “黎夕心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黎夕心看着他,撇下嘴角,忍哭忍到一定时候就会这样,自然就变丑了。 她胡乱地扯着身上的安全带,好不容易扯开了,更像是没控制住,一个猛子栽到了林木森身上。 林木森接住她,黎夕心抬头,干干净净献上嘴唇,这一次她没有伸舌头,就是唇瓣贴了上去,像个小孩子,在求一个无害的安慰。林木森满足了她。 黎夕心捧着他的脸,醉得厉害,声音甜得发腻: “我想要你。” 12.我是肉 砰得一声关上门。 四条腿碰在一起打架,黎夕心双手摁着林木森的肩膀,把他压在门板上猛亲。 亲得快要呼吸困难,黎夕心身体软成一片,被林木森抱在怀里,她哼哼叫着,拿脸和嘴唇蹭他脖子和耳朵,林木森嘴唇贴上她眼角,给她细细地吻干眼泪。 黎夕心的手就是这时候开始不老实的。 她从林木森的蝴蝶骨往下摸了一遍,绕到腰窝捏了一把,从衣服下摆进了里面,摸到了他厚实的腹肌,再往上,是随着急促呼吸在一震一颤的乳头和心跳。黎夕心一边摸一边凑近他,撅嘴,唇瓣贴他的嘴唇。 林木森从下往上利落地脱掉上衣。黎夕心的黑色外套也落了地。 两人相拥着下坠到沙发上。 黎夕心撑在林木森身体上,她闭眼蹭了蹭林木森的脸,唇就从他的下颌一点一点往下吻,舌尖碰了碰颤动的喉结,再到锁骨,再到敏感的乳头,黎夕心伏在他胸口上,舌头打着圈亲抚他。林木森呼吸变重,他胳膊撑在背后抬起上身,看着黎夕心的嘴唇一路往下滑,流连在他绷起的腹肌上,腰带一松,黎夕心直接扒了他的裤子,隔着内裤她的手握了上去,林木森敏感地轻喘了一声。 黎夕心手上动作没停,她抬起头,眼神无辜又乖巧,天真烂漫地盯着林木森。 那个表情有一个一以贯之的潜台词: 林木森,我想做一件坏事。你不能说不哦。 林木森发愣了几秒,随即内裤被褪下,黎夕心就低头把那个东西含进了嘴里。 林木森:“!” 那是他没有体会过的温热触感,也是他没有见过的黎夕心的样子。 好像,很色情的样子。 尤其是她舔完棒身,伸出舌头轻轻扫过龟头的时候,林木森觉得自己灵魂都快出窍。 “黎夕心......” 黎夕心抬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然后嘴唇继续缱绻地吸舔他最敏感的部分,又卖力又认真。 “这样不好......”林木森下意识觉得不自在。 以前他们没有这样过。 然后黎夕心砸吧砸吧嘴唇,对他歪头一笑,咬了下嘴唇,她没说话,期待的眼神里写满了渴望。 林木森从小到大,都不善于拒绝这样的黎夕心。 尤其是现在她把想要这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在林木森开口之前,黎夕心又低下头,继续。 客厅没有开灯,一切都隐没在黑暗里,落地窗前洒下月光,照得黎夕心半露的双肩一片诱人的白,林木森闭了闭眼,耳边是淫靡的吸舔声和自己逐渐粗重的呼吸,他坐起来转移注意力一般地抚摸黎夕心散落头发下尖尖的小耳朵,掌心褪下她的T恤,酥胸半露,林木森本来没有喝酒,也觉得自己要被这一连串的撩拨弄得失去理智了。 “黎夕心,我,我好像要......”林木森说话的时候声线一抖,他感受到决堤崩溃前的那一点点紧张。 但是黎夕心好像太专注了,她听不到,又或者是听到了,却装作不理会,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在给尽头的快感一层又一层致命的刺激。 林木森还有点残存的羞耻心,他不太能接受自己把那种有一点脏的东西直接射进黎夕心嘴里去。 在释放前临界的前一秒,林木森推了一把黎夕心的肩膀,东西离开她的嘴。 就在那一瞬间,扑哧一下,林木森没控制住。 黎夕心茫然地搭在林木森的大腿上,感到一大摊滚烫又粘稠的东西往自己脸上一糊。 她不解地眨眨眼,刚想说话,糊成一团的精液从她下巴往下流到脖子。 看得林木森一瞬间失语,更加头疼脑热,刚刚才消停下来的东西又瞬间紧绷起来。 “你干嘛呀,林木森!”黎夕心伸手摸了一下脸,手背上沾了一大片。 “我...对不起,我怕弄到你嘴里。” “就是要弄到我嘴里呀!”黎夕心不解到生闷气。 林木森被她那个理所当然的语气逗笑 “我帮你洗掉吧。”他过去拉了一下她的胳膊。 黎夕心一丝不挂地站在浴室里,灯光照下来,她眯眼打了个哈欠。 有点困。 林木森也没穿衣服。 谁洗澡还穿衣服呀。 黎夕心呆呆地看着他,眼神湿漉漉像个被水淋过的小狗。林木森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颊,表情一动,脸上沾着的晶莹剔透的小粘液就往下滴,鼻头的一小块在摇摇欲坠,黎夕心懵懂地伸出舌头,奋力地往上一舔,却怎么也舔不到,她皱了皱眉,急出了一对斗鸡眼。 林木森笑了,手掌试了试温水,一把把她脸上残留的精液拭去了。 黎夕心像是个偷吃未遂被抓包的小可怜,皱着眉一脸委屈地看着林木森。 林木森知道她醉了,她不能为她做过的事情负责,他的眼光看着她,陷入了一种迷恋般的温柔里。 “不能吃这个!有点脏。” 黎夕心不悦地撅起嘴,默默由他拿着卸妆油给她卸妆,水柱冲刷下来,黎夕心在那份短暂的窒息里品尝到了不确定的安全感,她慌乱地伸手把林木森抓近,等他拿着洗脸巾给她擦脸的时候,黎夕心看着他,露出了一个清新又乖巧的笑。 林木森捧起她的脸,重重地吻了一口,黎夕心就势抱住了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口,带着明显撒娇意味地蹭着。 “我想要。” 她抬起脸,下巴抵在林木森胸口。 要是她能看到自己表情就好了,林木森想着,她要是能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就一定能知道她现在有多过分,永远都会给他出难题考验他的耐心,但是不管她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林木森都没办法生她的气,不管她说多么伤人的话,林木森都不会回嘴。 因为他可以无限纵容黎夕心所有的坏。 他喜欢黎夕心的程度,永远会超越他的想象。 林木森摸到洗脸池架子上的避孕套,他拆了一个给自己戴上。黎夕心迫不及待地钻到他怀里,踮着脚吻他,林木森抬起她的一条腿,就在唇舌交缠间流畅自如地进入了她的身体。 黎夕心浑身一紧,惊叫一声,叫声从惊讶到媚,喘息顺着吻一路加深。 “林木森,你好硬啊。” 她扭着腰配合林木森深入的动作,一只腿在地上一颤一颤地抖,另一条腿被林木森握在手里缠到腰上,林木森的掌心在暧昧地抚摸她,摸得她无法再使坏。 “你喜欢吗?” “喜欢~”黎夕心发出了小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礼物后由衷开怀的甜蜜欢呼。 林木森又深深顶了几下。 黎夕心上身跟他紧贴,手臂缠绕着他,嘴唇也不放过,像一条软滑的蛇,赖在他身上,哪里都不想去。 “黎夕心,你喜欢我吗?” “喜欢。”黎夕心双腿都被他扛起来,缠到林木森腰上,整个人挂在他胸口,承受他越来越熟练越来越深入的进攻,她的理智已经支离破碎,再也无法伪装,意识的表层是什么,她说的就是什么。 “我也喜欢你。我好喜欢你啊,黎夕心。” “我也好喜欢你,林木森。” 黎夕心仰着脖子,林木森加快了速度,或许那一瞬间,快感的积聚已经让人很难控制。 黎夕心猛地一落地,她茫然睁开眼,刚看清林木森,林木森就拉她转身,紧贴着她的背从后面深入进来。 黎夕心被塞满的一瞬间,崩溃到大叫。 那是有点恐怖的姿势。 她扭过头来弱弱地喊痛。 林木森放慢速度,掌心从她曼妙的腰肢抚摸到诱人挺翘的臀,他的腰抽身而动,顺着节奏往里深入。 黎夕心渐渐适应,快感累积到灵魂出窍的地步,她闭着眼,张着嘴无声地呻吟,全身都在轻颤。 林木森捏着她的下巴跟她深吻,包裹住的一瞬间,是下面汹涌的释放,黎夕心放在墙壁上的手指骤然抓紧,林木森的掌心覆在她手背上,射精的那一瞬间,他们十指紧扣,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深夜,浴室门打开,林木森横抱着快要睡着了的黎夕心从里面出来,把她塞到被窝里的时候,黎夕心很不适应地扒住他的背,嘴里哼哼叫着,叫林木森别走。 “我去关灯。马上就过来,行不行?” 黎夕心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林木森起身去浴室把该清理的地方清理了,又把该洗的衣服搓了搓,放到洗衣机里洗。等他差不多忙回来,黎夕心睡得正熟,胳膊和腿都露在外面,睡成了一个很标准的“才”字。林木森嘴角一扬,把空调温度调到合适,走过来把黎夕心捞进被子里。 黎夕心握到他的手,连带着摸到胳膊,又一次环住了他的背。 “嗯......”她舒服地一哼,嘴角弯弯的。 “我是谁?黎夕心,我是谁?”林木森贴在耳边,亲昵地问了一句。 “我男人。你是我男人。”黎夕心喃喃自语,然后笑得很傻:“你是我的宝贝林木森!” 林木森呆楞了一秒,那一瞬间有一点心口发酸。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和黎夕心又纠缠到一起了。像两条共用器官的蛇,缠得难舍难分。 灯全关了,被窝里闹哄哄地在起伏,又喘气又砸吧砸吧的接吻声,一支胳膊从被窝下面伸出来,摸了摸床头柜的套子盒。 “林木森,你快点儿进来,我想要~”黎夕心在不要命地撒娇。 “等,等一下....”黎夕心的撩拨也不要命,闹得林木森自顾不暇:“拿一下套,套......” 等夜到更深,两条蛇缠在一起,没羞没臊地继续合二为一,融为一体。 13.像是偷情 黎夕心伸了个懒腰,转头就砰得一声撞到了一个挺有面积的硬物上。她伸手摸了摸,竟然是热的。 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黎夕心睁开眼,林木森正背对着她,睡得很沉。 黎夕心撑着上身看过去,两个人又是赤条条相见,一床狼藉。 黎夕心气得大叫,抬起枕头就往林木森身上砸。 “林木森!!!你怎么回事儿!送我回来两次,两次都送到床上来了是吗!!!!我打死你!” 林木森被黎夕心吼得一懵,无辜地睁开眼,迎来当头一枕,拍得他嘴都张不开,他半是清醒半是睡梦地坐起来,看着面前披头散发赤身裸体还气急败坏的黎夕心在咬牙切齿地对他怒目而视。 他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黎夕心丢了枕头,直接上手去打他。 “你还笑!我身上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是不是都是你弄的!我最近还怎么穿漂亮裙子!林木森你个王八蛋!!!!” “对不起对不起,我负责,我负责行吗?”林木森躲了躲,后来躲不掉,就干脆伸手抓住黎夕心拳头,反制住她张牙舞爪的小动作。 “谁要你负责?你给我滚!!!!”黎夕心扑过去咬他。 林木森接住她,把她怀里一搂,利落地翻身就把她结结实实地压在了下面。 她哎哟一声感到身上一重。 “林木森!你好重!你起开!嗯.....唔?”黎夕心没反应过来,嘴就被林木森堵住了,这个吻有一点点凶,霸道得不像话,但是技巧又太好,一下一下挠她心窝。 林木森深吸一口气,松开嘴,眼神温柔地垂目看她。 黎夕心脸一红,扭头,喘了口气。 “你起来!你还要干嘛呀?” “我也想问你,你还要干嘛呀?”林木森接着话茬问她。 黎夕心刚想发怒说林木森就是坏事做尽,还要用这种语气反问她想干嘛...... 林木森就又接了一句:“你想干什么都随便你,好不好?你打我吧。我现在这样,你打起来更舒服。” “你有病!”黎夕心抬腿踢了他一下,根本踢不动,气得想笑。 林木森也低声笑,低头想亲她。 黎夕心把头扭过去,不让他亲。 林木森追过来,嘴唇贴上去,黎夕心哎呀地叫,伸手一边推他,一边扭头又躲。 “林木森你色狼!” “是,我是色狼,在你面前,我装什么君子?”林木森伸手捏住黎夕心的下巴,吻了下来。 黎夕心没地方躲,受了那个缠缠绵绵的吻。 前几次接吻的时候,她都醉得不省人事,很多亲密的动作都是在想象中,唯独现在,是真实的,是她绝对可以控制的。 黎夕心的胳膊环上了他的脖子,掌心摸到了林木森的背,刚刚她就是一头撞了过去,撞得起床气压都压不住。林木森的身材跟当年相比,肉眼可见的健硕起来,她的手指像是探索新地图一样在他的蝴蝶骨和脊梁上轻点摩梭,林木森的皮肤很好,触感是很舒适的滑腻,黎夕心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她清醒着,接吻的时候闭上眼,觉得满世界都是林木森的味道。 林木森缓缓放开她,嘴唇轻轻地吸吮她的脸颊和耳垂,这样的举动,黎夕心已经无法抗拒。 “我们昨晚,我们昨晚也是这样吗?”黎夕心紧紧地环抱着他,双腿搭在他腰上,感觉到他勃起的欲望,脸红得要滴血。 “昨晚比这个更刺激呢。”林木森在她耳边吻了一下,声音轻若飘烟。 黎夕心知道自己已经湿了。 “林木森,我恨你!”黎夕心无奈地感叹了一句,语气里已经没有威胁。 “恨我吧,都可以。那你现在想要我吗?想要吗?”林木森的声音很诱人,垂着眼睛,看黎夕心羞红的脸,一步一步地撩拨她。 “混蛋!”黎夕心瞪了他一眼,认命地回吻过去,“进来,快一点。” 我要。 林木森的腰应声一坠,黎夕心瞬间被那种塞满的感觉堵得仰起了脖子。 她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却没想到,下一秒,林木森就又退了出去。 “对不起啊,忘了带套。”林木森憨憨一笑,轻车熟路去拿避孕套。 黎夕心数了数那空缺的位子,又是一愣: “我们昨晚做了那么多次吗?”黎夕心有点懵。 林木森默认一般地憨憨傻笑。 黎夕心又有点气,觉得自己好吃亏。 林木森过来,跪在她腿间,支起上身,把她的腿捞了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缓缓进入黎夕心的身体。 “欸....嗯.....”黎夕心咬着嘴唇,感受着他循序渐进的紧实感。 动作起来时,林木森还是低头看着两个人交合的地方,黎夕心越来越湿越来越滑,淫靡的水声伴着啪啪啪,黎夕心被刺激得诶诶欸的叫。 “林木森,你变态。你看什么呀。”黎夕心被林木森牵制住了双腿,躺在床上承受攻击,双手抓紧床单,又因为他的动作一颤一颤地换着位置。 “你不喜欢的话,我就不看了。”林木森要俯身贴近她。 黎夕心伸直一条腿,踢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想试试后面的姿势。”黎夕心撑起来,翻了身,跪在林木森面前,扭头看他,眼底是一片清灵的情欲。 林木森满足她,扣住她的细腰开始动作,黎夕心舒服到全身颤抖,眯着眼闷哼着叫,主动地套弄身后。 她还会在别的男人面前这样吗? 这个念头从林木森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他就被黎夕心拽了下去,两个人纠缠着滚进被窝里,最后他释放的时候,黎夕心缩在他怀里,爽到快哭,一口咬在他小臂上。 那个清晨小炮,做得像打架。 黎夕心被林木森紧箍在怀里,林木森还依依不舍地浅酌她的耳朵和肩膀。 “林木森,感觉你的技术比前几年好多了。”黎夕心语气慵懒。 林木森笑得胸腔在浅浅震动:“可能是,太久没做了吧,这几次都把持不住啊。” “呵,男人。”黎夕心眯眼回头取笑他。 看到他的时候,又忍不住抱住他脖子和他接吻。 八点半的闹钟响过,被黎夕心伸手摁掉。 她拿过手机翻消息的时候,扫了一眼当天的日期,猛地想起了什么,她坐起来,抓了把头发,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完了,中午十二点那对夫妻过来,他们就是约定今天交房的。 结果自己还把林木森带回来睡了一整夜...... 简直是失算。 “怎么了?”林木森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也坐了起来。 “林木森,十分钟内起床洗漱完毕,我今天忘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呀?” “不要问那么多,你赶快起床就行!” 黎夕心跳下床,掀了被子,林木森也不好再赖着,赶紧也穿衣服,给黎夕心搭把手换床单和被子。 两个人在洗手间里一起刷牙,这是黎夕心的主意,因为这样可以节省时间。 他俩都看着镜子里满嘴泡沫的自己,歪了歪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黎夕心看着明面上最脏乱差的部分已经收拾干净了,林木森在,有的时候也有点用处。 这点用处一被用完,黎夕心接下来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林木森,你快走吧,我这儿还有事儿呢。”黎夕心脸上的表情还是没有松懈。 林木森苦笑,他并不知道其中原委,但他知道现在黎夕心就是在赶他走。 “我...你...”你也太绝情了吧。林木森纠结着不想走的表情太明显。 黎夕心叹了口气,她直接上去把林木森往门边推,推到鞋架旁边,她踮起脚,抓着他脖子狠狠地吻了他一顿,然后就把蒙得说不出话的林木森彻底关在了门外。 下一秒,门铃响了。 黎夕心皱着眉开门,毫不意外地看到林木森在门外。 “又怎么了?” “我手机没拿。” “你站着,放哪儿了,我给你拿。”黎夕心切断了林木森想再进来的企图。 “黎夕心,我们俩这整得跟偷情一样。” 黎夕心瞪了他一眼,转身进去拿林木森手机的时候,她自己的手机倒是响了。 给她打电话的是透明胶,因为她昨晚一晚没回去。 黎夕心拿着林木森的手机回到客厅,接听了透明胶的电话。 “喂,老公。” 林木森听到那句老公的时候,控制不住惊讶,瞪大了眼睛看着黎夕心。 黎夕心当场被逗笑,跟透明胶交代了几句以后,又恢复了气定神闲,走到门边,把手机递给林木森。 “你刚刚叫谁老公啊?”林木森脸上表情僵了。 “要你管?”黎夕心得意地仰起脸。 “不是....这...我...你....” 黎夕心看着他五味杂陈又说不出口的表情,非常非常开心且得意。 “我刚刚在叫透明胶!”黎夕心嫣然一笑。 林木森懂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哦了一声。 然后黎夕心毫不客气地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14.你好甜 林木森回到上班地点时,给黎夕心发了条微信。 那时,黎夕心从自己的房子里走出来,正好摁了下楼的电梯。 那个房子已经不是她的了。 钱款到账后,黎夕心去银行汇了一次款,赔付进度往前赶了一点,还差她的车没卖,车钱到了还能更往前赶。 那么接下来,还了钱,赶紧找一份能够支撑她从头再来的工作也是重中之重。 黎夕心没多想,买了些新鲜菜回透明胶家,预备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庆祝自己“无(从)家(新)可(找)归(家)”。 透明胶工作一天累成狗,打开房门,就闻到一阵饭菜香味,长呼一口气,大喊一声: “啊,又是哪位田螺姑娘给我做饭呀!” “欸!黎田螺在此!” “可以啊我天,你这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透明胶洗了手,过来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汤,又暖又鲜。 “黎夕心,你都叫我这么久老公了,要不咱俩搭伙过得了。你天天来我都没意见。” 黎夕心脱了围裙,看着透明胶,别有深意地甜甜一笑。 透明胶懂了。 “唉,我懂了。林木森一回来,我肯定没机会。” “你说我这样到底对不对?” “什么对不对?” “就是......我好像,没有那么恨林木森了。” “林木森当初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恨地跟人劈腿吧?”透明胶笑着看她那个纠结的小表情。 “应该没有。”黎夕心叹了口气:“其实当初你们应该都不相信林木森会出轨吧。我就很不理解了,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林木森不会呢?假如林木森就是碰到个条件比我好许多,还懂事儿,还对他特别好的女孩儿呢,他为什么就不可能背叛我呢?” “因为.....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林木森有多喜欢你。他那么喜欢你,干嘛还出轨?” “呵呵。”黎夕心气到发笑:“当初分手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不喜欢我了。别再说他多喜欢我了行不行,要真是喜欢我,当初我那么需要他的时候,他为什么还要分手啊?” “他说他当初是因为不喜欢你了,才分手?”透明胶手托腮,一副旁观者看戏看到高潮的兴奋感。 “是啊!”黎夕心理直气壮地看她,找到理由来佐证自己的观点。 “嗯,挺诚恳的。”透明胶点点头:“行了,既然没什么大错,你们俩就复合呗。就我这么多天的观察,林木森对你肯定很好。你这旧情复燃迹象太明显了。” 黎夕心沉默,抬头看她:“他曾经不喜欢我了。这还不算一个大错吗?” 这是一句很孩子气的话。 但是黎夕心用一种成熟的口吻说出来,就显得无比认真。 “宝贝,那你想要他怎么弥补呢?他现在比过去加倍喜欢你可以吗?” “我不知道。但是,只要一想到,有那么一段时间,林木森不喜欢我了。我好像,好像就没办法原谅他了。我害怕,我原谅他以后,未来某段时间,他也许又突然地不喜欢我了,又离开我了,该怎么办?” “他不会的。他现在比过去肯定成熟多了。” “那我呢。”黎夕心跟着问透明胶,“我是不是也有比过去成熟很多?或者成熟一点也行。” 透明胶愣住了。 她看向黎夕心的时候,她眼眶通红,脸上苦笑着,眼泪却一滴一滴往下掉。 透明胶吓坏了,走过去把黎夕心搂在怀里。 “妈呀,黎夕心你干嘛。你还17岁小姑娘吗?怎么回事,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呢?” “你们,你们都说,林木森多喜欢多喜欢我,难道,当初,我不够喜欢他吗?”黎夕心说着,根本忍不住眼泪和委屈,还有内心深处难以开口的卑微和不安:“我当初也真的好喜欢好喜欢林木森啊。” 透明胶好像有一点点明白黎夕心是怎么想的了。她叹了口气,安慰道:“知道知道,都知道你喜欢林木森。全世界都知道你喜欢林木森。” “黎夕心。你听着。当初林木森说不喜欢你,不是你的错。不要把那个时候的失落和难过怪在自己头上。谈恋爱就是要两个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分开和重聚都有自己的缘分,强求不来,有时候有遗憾,也不是你的错。黎夕心永远都是认真可爱又值得爱的女孩子!黎夕心没有错!”透明胶给她递纸巾,然后开导她。 黎夕心一边自己擦眼泪,一边连连点头说对。 “宝儿,你最近压力太大太大了。休息一段时间,出去旅旅游好吗?暂时不找工作了行不?” “我爸爸妈妈问起来,我不好说我无业游民啊。我不想让他们为我担心,还是早点找工作比较好。”黎夕心含泪一笑,她的人生有过很长时间不确定性,她无法带着这样的不确定性去休息去调节,唯一对抗不安全感的方式,就是寻求安全感。 “那你不用担心房子和伙食,我这儿你随便住!” 黎夕心歪头一笑,但是她内心里不觉得老是赖在透明胶这儿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儿。 “老公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可以重头再来。爱你。”黎夕心比了个心。 当晚,她洗澡后投了几家简历,打开手机看消息时,置顶的林木森那条果然又是新的小红点。 “想你了,黎夕心。” “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你?” “黎夕心啊。” “黎夕心啊黎夕心。” 跟个刚学会说话的神经病一样。黎夕心看着手机屏幕,傻子一样地抿嘴笑。熄屏后,屏幕里映着她睡衣上的海绵宝宝,大眼睛呆呆的,却真诚。 在她准备关灯睡觉的时候,黎夕心心软了一把,她打开对话框,给林木森发了一句:“已睡,勿扰。” 林木森在她还没来得及关屏幕的时候,就发来了一个OK的表情,然后又光速撤回。 黎夕心:......笨蛋。 在找工作的那一周,黎夕心成功把车卖掉了。她上午刚把钱汇出去,下午就去面试了小公司的项目经理。 一切都算顺利,未来上司姐姐叫她下周正式入职,但是下午有个临时任务,她缺一个经验足的助理,问黎夕心能不能即时上岗。黎夕心知道这也是考验一环。或者说,提早拉帮结派。 黎夕心做了一下午免费司机, 从上午开会到下午,转了叁个地方,不知道是车的原因还是她的原因,车子在返程中出了故障。 幸好,两人没陷在闹市区,影响不算太大,主要是要花时间等人来解救。上司姐姐打了维修中心的电话,黎夕心其实有点害怕,来的人要是林木森,她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过,十分钟后,来“救”人的两个师傅里,并没有林木森。 黎夕心就免除了很多不必要的担心。 她松了口气,两个师傅在车前盖那儿忙活的时候,她太口渴,打开车门伸头进去拿了瓶矿泉水,脸一转,对上了一个师傅手里拿着的手机,手机屏幕上那张人脸,吓得黎夕心水瓶都没拿稳,咕噜噜滚到后座去了。 不知道是问题太棘手,还是那俩师傅新上岗,反正他们用手机视频寻求了某人的远程协助。 那人就是林木森。 黎夕心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可看到林木森脸的下一秒,她就扭头要躲,借着拿水的名义,火速逃了。 黎夕心那一点点的尴尬还没有完全消除,林木森的到来就把一点点尴尬变成了一大团尴尬...... 他倒是很潇洒很客气地跟她打招呼,然后尽心尽力地来解决问题,衬得心虚的黎夕心一脸的鬼鬼祟祟。 等车子修好,上司姐姐接到电话有新工作,但是考虑到黎夕心还没有入职,今天已经拖着黎夕心做了大半天免费司机,不好再开口,客套说要先送黎夕心回家。 “不用了。姐你只要送我到附近的地铁站就行,然后就去忙吧,不用担心我的。” 那时候林木森还没走,这话黎夕心说得也坦然。 有一部分是她明知道林木森很在意她那天怎么回去所以她直接说出来让他听,有一部分是她当时真的没有什么钱了,坐地铁看上去是因为附近不好打车,其实也是因为真的要省钱。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在上司姐姐把她送到地铁站的时候,林木森就站在门口目标清晰地等着她。 上司姐姐开走以后,林木森的那些同事也不在场。 这个黎夕心虽然有所准备,却依然觉得防不胜防的再会,真的有那么一点点预谋已久的滑稽。 “你坐哪号线啊?”林木森没在乎黎夕心此刻从头到脚的尴尬,爽朗一笑,要多自然有多自然。 “9.” “你不回家吗?”林木森记得九号线通不了黎夕心要去的那个地方。 “要你管?”黎夕心头一抬,总算是被她逮着个机会,怼林木森的感觉真是爽啊。 林木森吃瘪后,咽了一口气,心服口服地点头,然后跟她一起进站安检,一起站到了九号线地铁等候区。 “你跟着我干嘛?”黎夕心皱眉,不耐烦地瞪他。 “本来是想跟着你的。但是,真没想到,你也坐9号线。我刚好就是要坐9号线回家的。所以,只能说我们俩顺路。”林木森老老实实地眨了眨眼。 黎夕心:......生活的戏剧感永远出乎她意料。 九号线日常拥挤,黎夕心和林木森好不容易上了车,一起缩到了角落里,林木森歪头一笑,理所当然地抬起手臂,面对着她,把她壁咚在一个小角落里。 黎夕心刚站稳,看他离得这么近,抬头就要怼他,结果列车猝不及防一开,黎夕心砰得一声扑到了林木森怀里,一张脸咚得一下砸在他胸口。林木森一只手臂趁势把她抱住了,还拍了拍她后背。 “没事吧没事吧,别害怕,别害怕,没摔到哦黎夕心小朋友。” 黎夕心:......生活不仅调戏她,还给她一段大水逆的日子。 林,木,森。黎夕心抬起头,恨得直咬牙,目光里能喷火。 但是林木森一脸坦然又温和地低头看她,嘴角永远带笑。 后来又陆续有人上来,黎夕心感觉能双脚站稳在地铁上就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事了,也就不纠结于林木森的小动作,毕竟她打从心底里不讨厌,没什么好矫情的。 这时身后有人挤,林木森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情况,黎夕心懒懒一抬头,看到林木森另一边眼角肿了一块。 她伸手碰了碰。 “嘶~”林木森咧嘴叫了一下。 “你这怎么回事啊?”黎夕心目测那是有点疼的。 “就刚刚给你们修车的时候,被工具箱砸了一下呗。”林木森说完抿了下嘴。 “我怎么没看到啊。” “你老是躲着我。怎么可能看得到啊。”林木森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很自然地在抱怨,抱怨里的撒娇意味再明显不过。 “你每天阴魂不散的,我不躲你躲谁啊。”黎夕心说着说着,自己被逗笑了,其实她在林木森面前是没办法耍心机的,这个男人太了解她了,甚至比她还要更了解她自己,她的委屈她的小情绪她的小性子她的小尴尬,在林木森面前,是无处遁形的。 “你待会儿,还有其他工作吗?”林木森问她。 “干嘛呀?” “我马上就要到站了,我家就在附近。你去看看吗?” 黎夕心就跟着林木森去了他家。当然,半道上黎夕心带着林木森进了一家药房,买了一点消肿的药膏和喷雾。林木森是单位分配的宿舍,他的工作算是辛苦,收入也不算太高,但是很吃专业度,他技术也不错,相关福利政策很齐全。 这个地区是近郊,没有市中心那么繁华昂贵,却也不偏僻,林木森的家在一个设施齐全氛围温馨的家居小区里,和他们俩从前生活的小镇差不多。 黎夕心进了屋里,两室一厅一厨一卫,不到一百平米,对于林木森一个人来说,当然是宽敞明亮,而且林木森本人对于收拾屋子就很有一套,家里干干净净,整洁清爽,不论是待客还是自居,都很舒服。黎夕心自愧在做家务这方面,林木森绝对是她老师。黎夕心平时工作很忙的时候,就依赖于叫阿姨,有时候工作不忙,自己好不容易有空在家,也不想做家务,还是叫阿姨。但那种日子她现在已经失去了,别说是没钱叫阿姨来收拾屋子了,她现在连屋子都没有。 黎夕心正苦笑自己现在好像过得还没有林木森好,林木森给她递了一瓶酸奶。 “今晚,要是没有其他很忙的事情的话,要不就别走了?”林木森歪头,坐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挡住黎夕心四处游走的视线,让她看着自己。 黎夕心没说话,拧了拧酸奶的瓶子,有点紧,没拧开。 林木森就接过来给她拧开了,再递给她。 “你在这儿住多久了?” “差不多两叁年了吧。” “你什么时候从北都回海市的?” “也是两叁年前。” “你都回海市这么久了,也一直没想着来找我?” 林木森沉默了一下,然后有点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我那时候过年期间,有自己回小镇,问过阿姨,你在哪里。阿姨说,让我最好不要打扰你。” 黎夕心抬起头,瞬间心口一酸,眼眶有些发胀。 她低了下头,不太敢看林木森的眼睛。 “我妈她没有说其他什么太过分的话吧?”黎夕心觉得自己说这句话的语气是最怂的。 “没有。没有。我觉得阿姨说得挺现实,挺对的。” “我妈还说我和你不合适呢,她说的也是对的吗?”黎夕心抬起头,看着林木森,眼眶泛红。 林芳从一开始,就不支持林木森和她在一起。 “她只是怕你吃亏,怕我照顾不好你。”林木森抬头,揉了揉黎夕心的头发。“包括现在,我的条件跟你比起来,也还是差很大一截啊。” 现在她破产了,也就没差多少了。黎夕心心里很无厘头地想到这一茬,禁不住笑了笑。 “但是,所有之前自己对自己的理性思考和冷静分析,包括要做什么最有利于你的判断和选择等等好像很自我牺牲的东西,在看到你的那个时候起,全部都失效了。”林木森无奈地笑了笑:“黎夕心,我好想你,很想和你在一起。就算是阿姨不满意也好,我会努力的,但是你让我在遇到你之后,就选择不见你不找你,事实证明我是做不到的.....” “克制着自己不去爱你,这不是我努努力就能做到的事情。” 黎夕心没想到林木森会那么老实地说大实话,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 他们现在不是青春期了,黎夕心27,林木森30。 全都过了爱听甜言蜜语的阶段,恰恰是这种毫无保留的大实话最震撼。 黎夕心扭头看到茶几上放着的消肿药膏。她把林木森拽到自己身边坐下。 “你这里,还是涂点药膏好得快一点。” 黎夕心起身去拆盒子,指肚上挤了一小截,转身要坐他旁边,结果林木森一伸手,直接把她拽到怀里,让她坐在他腿上。 “林木森,你王八蛋。”黎夕心撅着嘴骂他。 “对,我王八蛋。”林木森赞同她的说法。 黎夕心下一秒就轻轻柔柔地给他涂药膏,眼睛认真得一眨不眨。 林木森也呆愣愣地看着她。 “黎夕心,你好甜啊。” 黎夕心垂下眼睛,毫不留情地瞪了他一眼。 “你黎姐辣得很,才不是什么傻白甜呢。” 林木森被逗笑:“你发脾气的样子也特别甜,你知不知道?” “揍你啊。” “揍人的样子也特别甜。” 黎夕心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地停下动作来跟他眼神来往,还没看多久,林木森就手按着她的后脑,一个深吻,止住了她接下来想说的话。 15.有报应 黎夕心一瞬间脑子一白。 林木森的吻很烈,一冲进去,就掠夺呼吸一般疯狂地吻她。 黎夕心不习惯他如此殷勤的开场,狐疑地握拳锤了一下他肩膀。 短暂地分开时,林木森把她的腰抱紧,抬头眼神亮亮地看她,嘴边的笑温柔到宠溺。 “林木森,你干嘛?” “我想你。黎夕心。我好想你啊。你一个星期没翻我牌子。”林木森拿脸蹭她颈窝,嗓音低沉又轻柔。 “矫情~”黎夕心傲娇地捧起他的脸,被他那软着表情的撒娇给逗笑了。 黎夕心低头跟他对视,注视着他黑得发亮的瞳仁,林木森的掌心在缓缓摩挲她的腰,把她环抱得越来越紧。黎夕心凑上前,很郑重又虔诚地照着林木森额头吻了下去。 唇瓣的温度贴着林木森的额心,带着无限眷恋又温存的怜爱,深深地,深深地停留了一会儿。 黎夕心都惊讶,她那时候为什么会有那种不可遏制的柔情,完完全全不像她。 等她抬头再捧起林木森的脸,细细地观赏着他眼底那一刹那失神,黎夕心才开口: “林木森,你说,这是不是我们的报应。” 以前,黎夕心最喜欢对他说的一句话就是: “林木森,我想你,我好想你啊。” 黎夕心考上省重点高中以后,学习任务重了很多。那时候,他们是心照不宣的早恋,谁都不敢说,连见面都要细细谋划,找准时机。 每次见面都不算容易。 是林木森更不容易。 林木森当时跟林致平关系紧张,头也不回地就去上了技校,那个地方离黎夕心的高中很远,但林木森答应过黎夕心会去看她,他就不是仅仅在嘴上说说。 他们两个在高中学习时刻表出来以后就约定好了,每天周内学习日都有两节大晚自习,第一节晚自习之后,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操场和周围的小卖部都是开放的,只要黎夕心在那时候下楼来,一切都是天时又地利。 所以那时候,不论是穿着短袖热得漫天暑气压眉梢的夏天,还是裹着棉袄冷得呵气成霜缩脖子的冬天,林木森永远会在晚饭后第一时间出校门赶公交,早早在黎夕心下晚自习之前,等在他们惯常相见的小卖部一条街尽头,等着他的小女朋友准时赴约。 黎夕心上高中时,周内的每一天都在期盼着第一节晚自习下课,铃声一响,她离开得比谁都积极,一路轻轻快快地路过灯火通明的教室,路过盛夏和深冬的晚风,路过那些立在校门口的荣誉徽章墙,丢掉上一秒还在为那些难解的题目烦恼紧张的自己,她永远都是跑着,跑着去见林木森,跑着扑到他怀里。 不顾盛夏蝉鸣中粘腻的几滴汗,也不顾深冬寒风割人的刮人脸。 反正没有什么能阻止她跑着去抱林木森。 然后尤为依赖又不能克制地对他说: “林木森,我好想你哦。” 那天晚自习考试,她考得顺利时想他,考得不顺时也想他,那天繁重的学业里,困倦时她想他,撑不下去时她想他,只要想到撑到晚上的某一个时刻,她就能去见到他,黎夕心就觉得浑身都有力气。 “林木森,你想我吗?”黎夕心最喜欢在他怀里抬头,满眼期待地问林木森这个。 林木森抱着她,两个人在无人打扰的小角落里默默地打圈圈。 “我也想你啊。” 我也想你。 黎夕心起初很满意那个甜蜜的回应。可是也许是她矫情,她听多了就觉得不新鲜了。那个也字真的好勉强。万一有一天黎夕心不想他了,是不是林木森也就因此不想她了呢。 林木森没有那么喜欢她。至少没有她喜欢林木森那样那么明目张胆又不管不顾。 林木森不够喜欢她吧。 以前是她总在问,她每一天都需要确认林木森还是喜欢着她的,所以她反反复复问,林木森你想不想我?林木森你喜不喜欢我?林木森你爱我吗? 每个问句都是在无奈地承认: 林木森我想你,林木森我喜欢你,林木森我爱你。 比你想我你喜欢我你爱我要多得多,多得多,多得多。 现在,黎夕心抵着林木森的额头,说他们的报应来了。 如今把角色转换一下,让林木森感受一下她当初的恐慌和矫情。 “你就是我的报应。”林木森无声地勾唇一笑。“我承认。” “黎夕心,你还喜欢我吗?”林木森看着她,目光里是无法掩饰的热切渴望。 一切都是一个轮回,这一场,黎夕心的主动权回来了。 “不喜欢。”黎夕心撅起嘴,拒绝得干脆又傲娇:“特别特别特别讨厌你,讨厌死你了!” 林木森低头一笑,向前一步想亲她一口。 黎夕心反应快,往后躲,呵呵呵呵地轻笑。 “真的不喜欢我了?” “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黎夕心抱着他脖子,坐在他身上调笑。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不要这么不喜欢啊?” “看我心情。”黎夕心歪着头,然后猝不及防地被林木森一口含住了嘴唇。 然后这一下被逮住,她就挣不脱了。林木森把她箍在怀里,不留一丝缝隙地猛亲她,黎夕心气到脸红,抓住空隙,一口咬得林木森下唇出血,看他疼得嘶地一声抿唇,黎夕心气急败坏地给了他一拳。 “黎夕心,你是不是在钓着我啊?” “是。”黎夕心承认得很干脆。 林木森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你表现,看我心情。谁说你喜欢我你想我了,我就得喜欢你就得想着你呢?”黎夕心嚣张地反问他,得意得不得了。 林木森看着她,很努力找寻她演技上的漏洞。 后来发现全是漏洞,一看就是假的心思,他也摸不清她真实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好像上次他们上床的时候,黎夕心还叫他宝贝来着。而且现在,黎夕心明明嘴上说着拒绝,整个人却都趴在他身上,把依赖和喜欢都写在举止里。 但是有什么办法,他现在没有任何主动权,他早就把这东西交出去了。 “你说得对。”林木森笑了,乐意再宠她一遭。 “我饿了。姐请你吃饭。”黎夕心站起来,拿了自己放在沙发上的包。 “你现在是不是很会做饭?我冰箱里还有一些菜,要不我们.....” “不好。”黎夕心那天很明显不愿意顺着他的意思来:“做饭太累了。我不想做给你吃。还是请客比较简单。” “那我做给你吃?” “林木森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说我请你吃饭,就是我花钱你吃饭的意思,你要是不去,我自己去了。”黎夕心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 林木森连忙站起来,先于她挡在门前。 “行,我换个衣服换个鞋,你等等我行不行?”林木森怂了,但他也做好了黎夕心说不行的准备,因为那天黎夕心并不算好说话。 “行。”其实黎夕心表面上不好说话,内里却心情很好,不算触动核心警报的问题,黎夕心都愿意善良一点。 “好嘞~”林木森乐了,经过黎夕心的时候,忍不住凑前吧唧一口又亲了下她的嘴,然后哼着歌去房间里换衣服。 黎夕心装生气瞪他,等他进了房间,转脸又忍俊不禁,甜甜一笑。 百因必有果,林木森的报应就是我。就是我! 黎夕心想着想着,越想越开心。 16.主动是吃亏的 林木森换了套宽松休闲装出来时,黎夕心无意抬头看了他一眼。 盯着他来到眼前,反倒是把林木森盯得感觉不对劲。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没有啊。”黎夕心否认,一转脸没多话,就往外走。 确实有点东西。 有点好看的。 她当初喜欢林木森,就喜欢林木森那随时随地不拘小节却又处处让人舒服的清爽,他浑身上下都带着随性洒脱又自然清新的少年气。 那种气质好珍贵。 只有林木森有。 旁人都学不来。 黎夕心往前走,林木森跟随在她左右,走着走着上了前,倒转身退着走,一边走一边看她,然后说:“想吃什么呀?” “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emmmm~上次我们吃过家常菜了,这次去吃火锅吧?” “但我有点想吃烤肉。”黎夕心笑了。 “烤肉只有路边摊那种。” “怎么?我不能吃路边摊吗?” “能啊。”林木森也笑。 然后他转过身,两人站到人行道边,预备着过马路。 林木森自然又不由分说地拉住了黎夕心的手,掌心相贴,把她拉到身边来,不许她乱跑。 夜风把黎夕心的刘海吹乱,连带着那天她穿的雪纺泡泡裙袖子都翩飞起来,林木森侧头看她的时候,见她抿唇一笑,霓虹失色,只有那个笑颜好看得像是画中人。 辗转于那些撸串烧烤一条街,两个人手上聚拢了一大把牛羊猪肉串串,美食当前,黎夕心顾不得面子,吃得唇角流油,又被辣得眼眶泛红,林木森开了瓶可乐递给她,黎夕心没手接,低头咬了边缘,就着那个角度叫林木森给她喂。 她喝完,林木森也不嫌弃,转手又凑到自己嘴边,咕咚了一大口,畅快地啊了一声。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吃,直到把小吃街逛到尽头,再吃不动了,黎夕心靠在墙边,把最后一块鱼豆腐喂到嘴里。 林木森递来一张纸巾,黎夕心接过了,正对上他眼睛,发现他目光里有所暗示。 顺着林木森的视线往小巷里看去,正看到一对男生和女生肩贴着肩,拿着烤串和饮料,不急着吃喝,看着对方说话,男生看女生看得多些,女生或许是害羞,总低着头,嘴角却带着笑,然后猝不及防地,男生低头亲了下她的脸,黎夕心离得不算近,却也看见那姑娘骤然惊讶又羞涩失语的可爱样子,像极了当初的林木森。 真的,这样的场景,黎夕心当初也经历过。 只不过主动的那一方,从来不是林木森。 正像她之前对透明胶吐槽的那样,从表白,初吻到初夜,他俩上次分手之前,几乎都是黎夕心主动的。 而往往主动的那一方都很吃亏。就像那句很矫情的话,谁先爱谁就输了。话是矫情,却不假。 黎夕心体会过那种输了的感觉。 黎夕心回头看着林木森,对他勾了勾手指头,林木森听话地靠过来,他俩也小心翼翼没出声,也怕把身后的小弟弟和小妹妹惊走,他们是过来人,知道这个时候,最害怕有人窥见他们还毫不留情的撞破了。他们不想做那样无情的大人。 黎夕心没说话,她踮了下脚尖,诱得林木森凑近张了下嘴唇,他还没吻上她,黎夕心就轻巧一退,坏笑着看林木森未得吻的失神样子。 林木森回过神来,不准备罢休,伸手要来抓她。 黎夕心哈哈笑着躲开,跑远,转身也退着走,看林木森就追在她身后,然后又小孩子般惊呼起来,再往前跑。 没错,她就是要林木森追她的。 吃饱了后跑步本就有些笨重,再加上黎夕心自身也没啥体育细胞,林木森轻巧地追上,要伸手抓她,黎夕心转身就闪到一家超市里,林木森跟着闪避不及,差点跟门口的保安大叔亲密相拥。幸好他急忙刹车,赶紧跟人家道歉,转头气急败坏地寻黎夕心,撸起袖子,大有一副不逮着她不罢休的凶狠气势。 黎夕心淡定地往前跑,一个刹车停在了一个货架之前。 林木森还没来得及抱她,怀里就多了个粉粉嫩嫩的小玩意儿,仔细一看,是卫生巾。 “啊?” “帮我推个车,我买点零食百货什么的,在你家里备着行不行?”黎夕心嫣然一笑。 林木森没缓过来,那句话在耳边绕了绕,心头才突然有了甜味:“好啊好啊。当然好了。” 黎夕心把日用夜用卫生巾来了个齐活儿,林木森跟在她身后,推着个车毕恭毕敬,情不自禁地嘴角带笑。 “避孕套你家里有吗?” 林木森一愣,摇了摇头,黎夕心就挑了个牌子的,囤了叁盒。 然后是一堆零食,黎夕心喜欢吃番茄味薯片他是知道的,后来应该口味发生了变化,很喜欢坚果类的东西,就买了很多核桃杏仁类小吃,挑完了以后黎夕心结的账,林木森拎着东西,大包又小包。 黎夕心跟着他回家的时候,林木森把一把备用的钥匙塞到了她包里。 “以后,这里,你想来就来。” “哟,这么大方,不怕我把你屋里值钱的东西偷走啊?” “偷吧偷吧,最好把我人也偷走算了。”林木森开了门,让她先进去。 两个人就轻车熟路地在门口换鞋,进门开灯开电视,还有烧水,做简单的家务,比如把黎夕心买来的东西放在该放的地方。 黎夕心坐在沙发上刷了会儿手机,透明胶就打来了电话。 黎夕心接电话的时候,十分下意识地叫了声老公。 惹得林木森泛酸地皱了皱眉,坐过来,听她们在说什么。 黎夕心很坦然,嘴上说着:“我今晚不回去了。” “我在林木森这儿呢。” 随后应该是透明胶叫黎夕心把手机给林木森,她有话要跟林木森说。 黎夕心就按了免提。 “林木森,你不许欺负我老婆听到没有!” 林木森抿唇一笑,咬着牙回了句:“她不是你老婆好不好?” “那是谁老婆啊?难不成是你老婆?” 黎夕心扑哧一笑。 林木森一愣,随后杠了起来:“对!就是我老婆!” “黎夕心,听到没,他叫你老婆。有两个人竞争要当你老公,你选一个吧。” “放心,老公,我只叫你一个!”黎夕心关了免提,又跟透明胶小姐妹聊天聊了几句,不顾林木森在一边的撒娇+骚扰,挂了电话后,十分受用地看着林木森那奶凶的样子。 “黎夕心你这样不好,老是叫老公,是会叫出事儿的,你以前在高中这么叫的时候,就有人问过我你是不是取向不是男,我是不是被绿了啥啥啥的......” “我去洗澡了哈。对了,我的卫生巾你放在哪儿了?”黎夕心懒得跟他计较,直接去做自己的事儿了。 “就在卫生间里。唉?你最近需要用卫生巾?” “是啊,例假。”黎夕心甜甜一笑,很是看笑话地看着林木森的表情略微一僵。 林木森也就无语了那么一小阵子。 然后他看着黎夕心那掩饰不住的得意神色,歪头说:“洗澡还要我帮忙吗?” 黎夕心脸色变了:“谁洗澡还要你帮忙啊?” “上次不就是我帮你洗的吗?” “不许提上次,那是你趁人之危,我喝醉了!你看看你把我身上都害成什么样了!”黎夕心抬手啪啪啪打他后背:“我那大腿上那么大一个手印,你说你跟我多大仇多大恨,那么狠地掐我干啥?” 林木森坏笑着制住黎夕心的手,暧昧一乐:“那不是怕你从我身上摔下去吗?” 这话说得黎夕心脸红得快滴血。 “林木森!流氓!王八蛋!” 林木森憨憨地笑。 黎夕心撒完气,匆匆跑到浴室,关上门,洗了好久才出来。 17.我爱你 黎夕心没带睡衣过去,穿的是林木森的大T恤,很长,宽松,像裙子,她钻到被窝里的时候,林木森在她旁边脱了衣服,刚要进去洗澡。 “你的派大星睡衣呢?”黎夕心看他拿着的睡衣,不算是她相熟的。 “破了个洞。你要是不介意,我还可以穿啊。”林木森转身从衣柜里把衣服拿了出来。 黎夕心看着那面料和袖子上褪了色的小褶皱,接过来放在手里摸了摸。 这套睡衣是当初大一她拿着奖学金买的。 奖学金有五百。 叁百给爸爸妈妈买了礼物。 两百给她和林木森买了情侣款睡衣。 而且依着黎夕心那个不想跟别人撞衫的倔性子,她剑走偏锋,非要买那两套看上去其实丑不拉几的沙雕儿童风,海绵宝宝和派大星,都不算情侣。林木森起初很真情实感地嫌弃了一段时间,但是在黎夕心那“蛮不讲理”地理直气壮洗脑里,他接受了。 反正是睡衣,又不穿出去。 黎夕心知道他当初不喜欢,但是她很受用林木森一边嘴上嫌弃,一边还是为了配合她乖乖在睡前穿上,拍照打卡。 那时候,他们一起在海市生活,黎夕心上大学,林木森工作。 黎夕心18,林木森21. 再也不用偷偷摸摸。 父母都不在身边,谁还能管得了他们? 黎夕心和林木森成了每一对甜蜜情侣的粘糊样子,可以从早到晚,无时无刻不在和对方聊天,从早上吃了什么,到中午吃了什么,到晚上吃了什么,再到睡觉之前看了什么剧,读了什么有趣的段子,只要是能够分享的东西,每时每刻都要给对方现场直播。 包括睡觉之前,都要很正式地跟对方说过晚安,黎夕心的惯例是自拍打卡,配一个甜到冒泡的美颜相机滤镜,嘟起嘴对林木森说我睡啦~林木森拍照不太爱加奇怪滤镜,往往有时候不修边幅,显出几分糙,歪头比了个耶,配合着胸口摊在沙发上的粉粉派大星,有说不出的慵懒和真实。 黎夕心喜欢林木森那个样子。那是拍立得相机里会打印出来的清新少年感。她爱死他身上所有不经意摆出的个性,是可以一直好好欣赏的东西。 黎夕心把那套他穿烂了的睡衣放在枕边,侧躺着,安静地看。 浴室门刷拉一响,林木森一边擦着头发上的水,一边关灯,进了门,看到黎夕心闭着眼睛,似乎是在浅睡。 他放轻脚步,过来床头关了灯,小心翼翼地进了被子里。 那几天天气有点闷,可是两个人睡在一起,房间里开着空调,风呼呼地刮,有种安静的舒适感。 林木森一伸手,不小心碰到了黎夕心伸直了的腿,滑滑的凉凉的,触感很好,他顺着黎夕心大腿外自然地滑到了大腿内,手掌一蹭,又摸到了她挺翘的臀。 “林木森你个混蛋。”黎夕心睁开眼,身上没有动作制止他,嘴里却在不动声色地嗔他。 林木森开怀一笑,看她没睡着,一把从身后把她搂紧,小腹在暧昧地蹭她,胳膊罩在她肚子上,下巴抵着她的头。 “就知道你没睡着~”林木森掌心往上摸,隔着T恤笼出她双乳的形状。 黎夕心被他摸得心痒,难耐地扭了扭,转头找他的嘴唇。 “今晚不行。”她眯着眼,浅酌着林木森的脸侧,手握住林木森在她衣摆处撩拨的手腕。 “我知道。我就摸摸,又不干嘛。”林木森说着说着,自己笑了。 这话跟那种渣男语录我就蹭蹭不进去有什么区别? “会出事的。”黎夕心没制住他,林木森的手掌已经从下摆钻了进去,握住她的双峰,在隐秘又色情地揉捏,有点不客气,但是力度很合适,很舒适。 黎夕心把持不住,继续抓着他的手腕,借着转身想要脱身,翻身时直接钻到林木森怀里,手脚把他缠住,身体跟他贴得很紧。 “别摸了。就好好睡觉行不行?”黎夕心抱着他,紧紧的,没想过会这么舒服。 “行。”林木森手掌落在她背上,感受她拥抱的力道。 这个姿势的依赖度太明显,林木森低头,一下接一下浅吻她的额头。 “黎夕心......” “林木森,你安静一点,睡觉行不行?!”黎夕心不满他的不老实,却也不敢放任,她的身体很诚实,不太能禁得住林木森的撩拨。 “行。”林木森嘴上是答应着,可是手却握住黎夕心的手,带着她顺着自己的小腹往下。 黎夕心触到那个地方,感受到它的形状。 “林木森,你好硬。”黎夕心隔着裤子也在撩拨他,指头卷起来,轻轻刮了刮他的内裤。 “嗯...”林木森在哄她:“你摸摸它吧,行不行?” 黎夕心轻轻地笑出声:“要我摸啊?你求我呀。” “求你。”林木森低头,吻她脖子,忍不住继续找她索求更多。 黎夕心由着他把自己的手带往了那一片,她循着指引用掌心握住了那个东西,林木森浑身一紧,在她耳边的呼吸都加重了一层,他粗粗的喘息真好听啊。黎夕心跟着也回应他的吻,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她的指尖触到铃口,轻轻刮了一下,林木森的反应却很大,发泄一般地咬住了她的耳垂,黎夕心掌心缓缓摩挲着棒身,另一只手伸进去又拢了拢子孙袋,那个东西在黎夕心的掌心欢快地跳跃。 “林木森,怎么我们第一次的时候,你不求着我帮你呢?”黎夕心被林木森求得没办法,一边爱抚他,一边又有些不满。 大一元旦,黎夕心和林木森的跨年之夜是在床上度过的。 那时候黎夕心单方面宣布,想跟林木森上床。 原因是她对那事儿很好奇。 林木森却比她的反应还大,说什么现在还不成熟,才刚刚在海市生活没多久不能这样,等等一系列跟上床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话,听得黎夕心云里雾里,不知道为什么成年后不能做爱还要等到成熟后才能做爱......既然林木森不想睡她,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她要把林木森给睡了。 12月31号晚上,黎夕心找林木森跨年,晚上一起出去吃饭,一切都很正常,至少林木森完全体察不到黎夕心那磨着小獠牙的心思。 分别时,林木森让黎夕心等他一下,他上个厕所就送黎夕心回去。 结果,林木森刚进出租屋厕所,黎夕心就开始脱衣服,脱到只剩下内衣内裤,近似光溜溜地躲到了林木森的被窝里,憋着笑等他出来。 直到林木森擦了手走出门,看到黎夕心死抱住被子眼神亮亮地看着他,他才知道自己是中了黎夕心的套儿。 “你过来一点嘛。” 两个人躺在出租屋的床上,都看着天花板,林木森心里五味杂陈,黎夕心则心急火燎地在被子下面把他往身边拉。 因为是第一次,黎夕心胆子是大,但心没那么细,还不太知道从哪里下手。 林木森正心烦意乱,黎夕心凑过来,整个人侧躺在他怀里。 “林木森,我.....”黎夕心抬头看他,手从林木森下摆伸了进去,摸得他那一瞬间又痒又麻。 林木森手掌轻轻盖在她手背上:“黎夕心别这样。你还小。这事儿,不是那么好玩儿的。” “我愿意。”黎夕心一用力,整个人趴在他身上,眼神里是不管不顾的单纯和坚定:“林木森,我就想跟你做那种坏坏的事。你弄疼我也没关系,你弄疼我我也开心,我就希望你弄疼我!” 林木森看着她,叹了口气,又是无奈又是认命:“黎夕心,黎夕心,饶过我吧,黎夕心,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挺要命的?” “我不要你的命,我就是要你。”黎夕心上前吻他喉结,坐在他身上,为所欲为地抚摸他。 林木森那时候没有什么自控力,他翻了个身,就带着黎夕心坠了另一番天地。 “谁说的,那时候,不也求你了吗?”林木森在她手里享到了畅快,更是胡乱地吻她。 “求我什么?” “求你别老那么逼我当坏人。你才多大呀,我随随便便稍不注意,其实就是在欺负你,你懂不懂?” “不懂。明明我当初那么想要,你为什么不想要我?”黎夕心承受着他的温柔,觉得骨头都快酥了,压着嗓子问他。 “不是不想要你。而是,不够成熟,不配要你。”林木森苦笑了一下。 “那你现在觉得自己就配了是不是?”黎夕心笑着问他。 “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个问题,配不配不是我说了算的,得看你愿不愿意。” “那你说我愿不愿意?”黎夕心故意加快速度加紧力道抚慰他撩拨他。 “你愿意的。”林木森仰着脖子叹息了一声,已经快到崩溃边缘。 “这么自信啊。”黎夕心蓦然手一停。 林木森睁开眼,半是渴求半是无奈地催着她继续。 “林木森,你说,你得把话说出口。”黎夕心凑近他,和他对视在吻落的前一秒。 林木森眼神湿漉漉的,眼底荡漾着粘稠的化不开的情欲,处于失神的临界点,可是他知道黎夕心在顾虑的东西是什么。 “我爱你。黎夕心。” 黎夕心把手彻底松开了。 林木森瞬间颤抖了一下,小声喊了一句“别”。 下一秒,黎夕心就整个人都坐到了他身上。 林木森惊讶地看着她:“你不是......” 黎夕心一个吻堵住他的嘴唇。 “除了手,我又不是只有一张嘴。”黎夕心顺着他的耳朵吻了下去,在他小腹上也亲了几口,蔓延而下,直接又干脆地把林木森的东西含进了嘴里。 林木森感觉灵魂都出窍了,他的手无意识地扶住黎夕心的头,享受着那快感巅峰边缘的刺激。 “黎夕心...黎夕心...” 林木森颤抖着射出来时,黎夕心没有挪开嘴,倔倔地把棒身和口上所有残留的精液都卷进了嘴里,再咕咚一口当着林木森的面全部吞下去。 “黎夕心,你真的.....太不听话了。”林木森扒住黎夕心的后脖子,把她抵到眼前,看到黎夕心还在用舌头舔嘴角残留的精液,又是一瞬间的失语。 “我就喜欢看你这无可奈何又干不掉我的样子。”黎夕心缩到他怀里笑。 “林木森,说一遍我爱你还不够。你看到了吧。你得像我对你这样的,这么爱我!” “哦懂了,那来吧。”林木森翻了个身,把黎夕心摁在床上,说着,就要往下亲吻黎夕心的下面。 黎夕心如临大敌,跳起来,伸腿踢他: “现在不行。林木森你个王八蛋!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好讨厌!” 林木森笑起来,把黎夕心抱在了怀里。 “好好好好,下一次,下一次行了吧,好了,别踢了,再踢我又硬了......” 林木森,我喜欢你身体的每个部分,你的一切我都喜欢,你的精液我都想吃掉,你做得到对我这样吗? 黎夕心回抱住林木森的时候,心里是这样想的,她缩在他怀里,第一次感受到那么强烈的幸福感,失而复得的幸福感。 18.不可替代1 第二天林木森醒来的时候,黎夕心已经走了。 走之前给他做了早饭,温好的青菜粥,还有鸡蛋和牛奶。 林木森迷迷糊糊坐在桌子前,想象着一大早黎夕心穿着围裙在厨房忙活的场景,他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感受。 “早上起床怎么不叫我啊。”他半是委屈地把这话发给黎夕心。 而此时的黎夕心已经坐上了回小镇的高铁。 林芳肠胃不好,已经住院一星期了,爸爸不太放心,还是给黎夕心打了电话,黎夕心立马订票回家。 一大早,林木森昨晚被她那么一折腾,睡得还很香,黎夕心没忍心叫醒他,做好了早饭就自己先离开。 “乖,我有事。过几天去找你。” “你去哪里了?怎么还要过几天才能来找我呢?” 黎夕心看着那句话,无声地笑了。那句话总让她有种林木森比她还幼稚的错觉。 “想你,想你,想你。”林木森没打字,一边喝牛奶,一边发语音给她。 黎夕心就没再理他无处安放的小情绪了。 其实这次回家,她也是打算好去摊牌的。 她这次失业欠债卖房卖车,一连续的变故,都没跟家里人说过呢。 她承认她是那种报喜不报忧的性格,报喜是为了让家人安心,不报忧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会因为家里人横插一杠子,而骤然让她觉得人生完了。其实说到和父母相处,她完全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下了高铁,打的去医院,急匆匆赶往病房,还没进门,就听到吵嚷嚷的隔间内有和林芳年纪差不多的姑姑阿姨们聚在一起比孩子。 黎夕心站在窗边,随意听了一耳朵,没听到林芳的声音,都是别的阿姨在说话: “心心都27了,也不算小,你还不操心操心她的婚姻大事呀,不是我思想封建,非说要靠着个男人,而是女人年纪一大,内心都孤独,多一个人作伴,也是少一份压力呀。” “就是就是。我从小看着心心长大,心心又乖又漂亮,现在条件还那么好,名校研究生,海市户口,那每个月收入高得吓人咧。就是怎么这么大了还没男朋友呢?要赶紧找一个啊。我有个侄子,年纪刚刚好......” 林芳躺在床上,戴着副眼镜,拿一本英文杂志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还回应身边人几句,附和着说黎夕心确实年纪大了,该找对象了,但是对那些阿姨们推过来的人,显然,林芳不够满意。 黎夕心在外面无奈地叹了口气,理了理头发,推开了病房的门。 “妈!” 林芳看到她进来,本来神色恹恹,突然就眼前一亮,笑得阳光灿烂。 “心心!” 黎夕心甜甜一笑,跟在场的姑姑阿姨们一一打过招呼,承了她们几句不愧是在大城市待过的女孩儿就是气质出众等等夸赞,林芳嫌她们在场耽误了她们母女俩说话,随便几句话把人打发走了,就剩黎夕心在她床边。 “妈,你的检查报告我看看。” “没什么事儿,就是肠胃的小问题。” “身体上就没有什么小问题了,小病小灾闹着也难受啊。我削个苹果给你吃吧。”黎夕心坐在林芳身边,拿着洗好的水果刀削刚刚那些阿姨们送来的红苹果。 “心心,你瘦了不少。”林芳看着她笑,一边笑一边还是担心。 “瘦了好看呀,瘦了就能穿很多很多漂亮衣服了。” “那也不能这么瘦。工作压力是不是很大呀?每天是不是还忙得吃不上饭呀?每天晚上会不会还失眠?你从小到大遇到什么问题都喜欢憋在心里,不跟爸爸妈妈说,但爸爸妈妈还是担心你,你要多打电话回来哦。”林芳看到她,又开始唠叨。 “我知道啦。最近忙,有点顾不上。”黎夕心心虚了一阵,她想不好什么理由来告诉爸爸妈妈她最近的失意,但她知道其实她也瞒不住太久。 可眼下林芳看她回来,正是高兴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合适的人呀?近几年有没有谈恋爱的打算?虽然我一直觉得你这样的女孩子要以事业为重,但是工作之余,谈个恋爱换个心情,也是很有必要的。” “工作忙起来哪里还有余下的时间啊。谈恋爱太麻烦,不想谈。”黎夕心拒绝得干脆。 林芳顿了顿,若有所思了一阵,看着黎夕心利落地把苹果削完递给她,林芳看着黎夕心的眼睛,最终还是开了口: “你是不是还是忘不掉林木森啊?” 黎夕心表情僵了一下,眼神缓缓落到地上,她不太敢在这个时候直视林芳的眼睛。 “你们最近还有联系吗?” “问这个干嘛?”黎夕心想敷衍过去。 但是林芳太了解她了。 “那就是有了。怎么,当初我叫他最好不要去海市打扰你,看来他是一句都没听了。”林芳这话里已经带着些许怒气。 但是这话同样也触及了黎夕心的逆鳞。 “你为什么要跟林木森说那些话?” “因为我觉得你们两个不合适。是那种,从家庭,人生价值观,性格到人生目标人生轨迹都完全没有任何契合度的两个人。” “我和林木森能不能在一起,跟这些东西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就是喜欢他,我才会和他在一起。” “你不是真的喜欢他,黎夕心。”林芳的目光锐利起来,同时又带着长辈专属的强势:“你当初和林木森在一起,就是为了向我展示你的叛逆!你就是觉得妈妈在控制你,所以你存心拿林木森过来气我,对不对!” 这句话触到了黎夕心的痛处,她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克制着不发脾气,却也无法收敛话里的冒犯: “我没有!我喜欢谁,想和谁在一起,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这些事你都管不着!” “我管不着?你是我生的,你什么事我管不着?你小时候吃喝拉撒我管了,你上学了学习成绩补习报课我管了,未来你婚姻嫁娶儿孙满堂,只要我林芳还有一口气在,你就得受我管!管你是对你负责,是怕你白白把青春年华浪费了呀。我有什么不能管的。未来你嫁什么人,没有我这个妈妈给你把关,我放心把你嫁过去吗?没有我点头,你谁都不能嫁!”林芳情绪激动起来,看着黎夕心,又是担心又是气愤地红了眼眶。 “那你希望我嫁给谁?是不是你全都安排好了呀?”黎夕心知道自己是吵不过林芳的。孩子跟父母吵架的时候,孩子永远都要让着父母,尤其是她这个年纪的孩子。 父母快老了,而她好像还没有那么成熟,可是已经必须要成熟。 “不是我安排好的。是你自己就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摒除过去那未成年时候不正当不成熟的小孩子过家家,你该去谈谈成年人的恋爱,想想未来的家庭,在哪儿落户,在哪儿生孩子,在哪儿给你们的孩子更好的教育环境,这才是成年人该做的事情!”林芳又跟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来。 这回她是做好了准备,把黎夕心的手握在手里:“心心。妈妈是不会害你的,妈妈做的一切都慎之又慎,生怕走错了一步,就耽误了你,耽误你的教育你的学业你的前途,我承认,我从小就对你严格要求,确实让你和同龄人相比少了很多快乐,但是现在,你看看你的条件,你就应该知道,当初那些牺牲都是值得的。你的学历,你的专业水平,你的能力,你的收入,你的户口,哪样不是金光闪闪的,你知道有多少好条件的小伙子会被你吸引吗?现在就是你最好的年纪呀。妈妈不觉得你是什么大龄剩女,妈妈就是喜欢你现在这样,事业有成,独立自主,又优秀自律,接下来的事,再听妈妈的,交几个优秀的小伙子当朋友,不求那么快,先处着看看,我们慢慢挑。” “心心,你这么久都没回来,妈妈很想你的。刚刚确实激动了,你也要体谅妈妈一下。” 林芳很少时候会跟黎夕心服软,因为从小到大,黎夕心都是很听话的,乖巧又懂事。可是在青春期时,自黎夕心跟林木森那场不算隐蔽也不算公开的早恋之后,林芳就发现黎夕心不再如她的小时候,林芳潜移默化地把错归在了林木森头上,觉得是他把黎夕心带坏,林芳对林木森的不喜欢,就是从黎夕心对林木森表露出那快要决堤了的喜欢以后开始一发不可收拾的。 林芳看黎夕心此刻的态度不似当初那么强硬,知道她和林木森的感情肯定不如高中时期那么好,那现在肯定还有机会。林芳得把她满意的人推到黎夕心面前来。 “就当这一趟回来是陪着妈妈放松的,见见妈妈朋友的儿子,条件很不错的。” 黎夕心还犹豫着,林芳就把那人的微信推给了她。 黎夕心一时心烦意乱,但是又不知道怎么拒绝,这时候跟林芳吵架,惹她生气,不是明智之举。 “推给我干嘛呀。既然是他想跟我相亲,男生就应该主动点。你把我的微信推给他吧。我加不加他还要看他表现。”黎夕心叹了口气,这话很强势,可她说出口的语气,却是无奈的。 林芳很满意:“我女儿就是应该这么飒气洒脱。你不要看那些偶像剧,想当被人宠的傻白甜,你的人生是要靠自己一步一步去争取的。不要被甜言蜜语冲昏了头脑!” 黎夕心晚上就跟那人见了面。 对方条件很好。是黎夕心没破产之前,大概能够势均力敌的那种好。但是遭逢那一场变故之后,黎夕心能不能入对方的眼,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显然,相比较于她本身,对方更感兴趣的,也是她所附加的那些条件,问了很多她的职业,她的收入和她未来的规划,跟她找工作面试流程差不多,再深入一点,就很像做生意了。 相亲的本质不就是做人力资源的生意吗? 陌生的两个人看着对方,看到的都不是人,而是一张张银行卡,一堆堆简历,和未来的房子车子孩子。 黎夕心高中时想过,这样的大人是她最不想当的。她做噩梦时最常见到的画面,就是在这样的饭店里,她要等待一个陌生人,然后把自己像一份商品一样的推销出去。如果有一天她想要结婚了,一定不是因为她有多喜欢那个人,而是因为她需要一个稳定的户口,需要和一个人生一个孩子,让他或者她继续自己的老路,自己再把自己做不到的那些事变成期待,加在孩子身上。因为那才是别人眼中,最为正常且稳妥的一生。 可那是黎夕心的噩梦。 现在噩梦成真了。 黎夕心感觉到心如死灰。但她还是至少学会了全程陪笑。 吃完了饭,对方很绅士地说要送她回家。黎夕心想不出拒绝的话,就同路了一段,那一段路随便聊聊,对方透露一点想要尽快结婚的打算,他也刚好比黎夕心大了叁岁,很想在叁十五岁前成家立业。 挺好,黎夕心心想,她也不过是别人人生规划里的一环,她这个要是不行,人家也能找到下一个,有什么不可替代的吗? 走着走着,一辆出租车停在两个人身边。 黎夕心当时有一点想要自己坐上出租车自己回家,可是想着这么一来,回家见到林芳,对方肯定又要说黎夕心敷衍,林芳到时候兴师问罪她又没好借口糊弄。 怎么相一场亲,时间都过得这么煎熬呢。 就在黎夕心感叹度日如年的时候,旁边车上下来一个人,径直路过他俩,往前面不远处的一家快捷酒店走去。 黎夕心一愣,半晌,看着那人走得头也不回的潇洒气势,她一下子就听不清身边人在说些什么有的没的,就盯着林木森那挺拔的背影,默默在心里笑了他好几回。 黎夕心转身正式对对方做了个道别:“不好意思啊。刚刚接到公司一个急电,我现在就得去处理一下。我叫个车,先送您回去吧。” 那人看黎夕心这么客气,也不敢多说,暗示黎夕心尽早加一加他的微信,他们未来还能多联系。 黎夕心笑着说好的,目送对方上了刚刚林木森才下的出租车,站在路边,一时失神。 等出租车走远,她在原地待了一会儿,耐心等着林木森打电话来。 大概也就等了十分钟左右,手机就响了。 “喂。”黎夕心态度显得随意了起来。 “站那儿干嘛?你倒是上来呀。”某人一开口,醋味就遮掩不住。 “我上去干嘛?”黎夕心反问道。 “黎夕心,你要是不上来的话......”林木森态度突然强硬起来,“那我就.....我就下去吧。”又迅速软掉。 黎夕心勾唇一笑,她被林木森的小性子可爱到了。 “房号报给我。我上来。” 19.不可替代2 黎夕心敲开林木森房门的时候,她是笑着的,但是他却笑不出来。 林木森让她进来。 黎夕心走进去,往床上懒懒一坐,就开始自己刷手机,也没其他什么多余的话。 “黎夕心,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你想听什么呀?” 林木森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但是那种俯视里表面上看是兴师问罪,内里却毫无气势可言。 “你怎么回小镇了?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回小镇了呢?”黎夕心抬头,不急着解释,先问他的情况。 “陈明妍告诉我的。” 陈明妍就是透明胶的本名。 “你跟透明胶联系了?” “嗯。就是凑巧碰到她来修车,然后问到你去哪儿了。她说你回家看阿姨,而且一般这个时候,都是在跟人相亲。” “所以你就二话不说,也不怕耽误工作,就从海市赶回来了?” “嗯。”林木森皱了皱眉,那个表情挺委屈的。 “今晚我相亲的那个人很优秀。”黎夕心淡淡地说了一句,看到林木森眼光暗淡了一下,她没有再多说话,走到窗边的小沙发上,打开包,拿起了里面的一盒女士香烟。 林木森没猜到她要干什么,就站在原地看她坐在沙发上,手法娴熟地从烟盒里推了一支烟出来,女士香烟比一般的烟要细长,夹在指缝间显得秀气慵懒又迷人,黎夕心衔了一支竹签,竹签头上插着一颗爆珠,她把爆珠推到烟嘴里,拇指一弯,把它捏爆,又慢条斯理地去找打火机,摸了半天,却没摸到打火机的影子。 林木森看着她,没说话,起身,去茶几边拿了酒店的打火机,走过来,坐在黎夕心身边,给她把烟点上了。 黎夕心满意地扬起嘴角,对着烟嘴吸了一口,她闭上眼,感受那股玫瑰花香充盈脑海的短暂快感,然后缓缓地吐了一个烟圈出来。 他们两个人都抬起头,看着烟圈在空中渐渐消散。 黎夕心抽着烟,感到心情好了一点,她把头靠在林木森的肩膀上,往他怀里蹭。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你离开的那几年学会的。”黎夕心说完,觉得这句话还挺文艺。又是她在小说里看过的,她以为自己大概不会说出口。 “抽烟对身体不好。”林木森接着说。 “你是想说抽烟对身体不好,还是想说抽烟这件事就不该是我干的呢?”黎夕心对这句话有所反应:“林木森,你以前也是抽烟的呀。你也喝酒的。” “我都戒了。” “为什么?抽烟有时候很解压,喝酒也是,偶尔来一来,都是人生的乐趣。”黎夕心感觉自己像个学坏了的孩子在教唆别人一同学坏。 “抽烟喝酒对身体不好。” “林木森,你变乖了。”黎夕心仰头看他,整一支烟抽完,她浑身有股淡淡的轻飘飘的快感。 而现在,她变坏了。 “林木森,是不是你们都觉得,我应该一直很乖很乖,好好听别人的话,过他们眼里为我规划好的最为稳妥的一生,就是最好的?”黎夕心不抱什么期待,她缩到林木森怀里,抱着他,感受他身上的气味,想把自己身上的味道也混在他身上。 “林老师应该是希望你不要那么苦。” “人生怎么能不苦呢?”黎夕心反问了一句:“哪个努力活着的人不苦?我考研,实习,工作,一步步走到现在,哪一样不苦?可是只有我自己心甘情愿选择的那条路,我才愿意去受那种苦,因为我不后悔。” 林木森低头看着她,黎夕心眼眶红了。 她抬头抱着林木森的脖子,脸颊暧昧又缱绻地蹭他。 “林木森,那个时候,我跟你在一起,我不后悔!你也没有什么可抱歉的。那时候我喜欢你,就是掏心掏肺地喜欢,毫无保留。” 林芳形容黎夕心的那段感情无比幼稚,稚嫩且叛逆,无知且可笑,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不成熟。 这一点真的太戳黎夕心痛处了。 她年少时喜欢着林木森的那一段,是全心全意不打折扣又不留退路的真挚感情。 林芳有一点,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黎夕心当初喜欢林木森,确实有叛逆的因素在作祟。 在十多年严格又正统的家教里,黎夕心自身的本性总是被压抑,她喜欢的东西往往得不到爸爸妈妈的理解和支持,只有爸爸妈妈希望她喜欢的东西,她才应该喜欢,这是黎夕心从小就接受的,最为稳妥的教育。 可是林木森的出现,他所代表着的,是一种完全不同的随性洒脱又放荡不羁的生活态度,对黎夕心来说带着天然的诱惑力。他可以突破那么多人的成见,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哪怕上技校这个选择不被大多数人所看好;他也可以那么执着地去恨一个人,恨得有理有据,他可以去抽烟去喝酒,去做所有黎夕心不敢做的事情。林木森的人生,可以活得那么自我。 黎夕心喜欢他,是对之前所有压抑她本性的戒律的一种反叛,这种反叛加速了她对林木森喜欢的热烈程度。 其实有好多时刻,在她对着写不完的试卷,考不完的月考,比不完的排名,听不完的比较里,在林芳一次比一次更高的期许里,她觉得自己不是黎夕心,她是月考里的前十名,她是作文分数段的那个接近满分的被评级者,她是单科状元的候选人,那些令黎夕心骄傲的成绩是她受到父母关爱的安全感和成就感,可是当她被那些东西压到喘不过气来时,那些标准和比较又都会变成所有不安全感的来源。 而她对林木森的喜欢,能让她从这一切压力和竞争中解脱出来。 她只要抱一抱他,就能体会到无边的快乐,她是那么期待着他的出现,她要记住他所有喜欢的东西,她从林木森身上获得的,是一种无条件被爱被宠的安全感。 不论那天她有多累有多想哭,只要想着晚自习下课后,林木森会在小卖部一条街的尽头等她,前面再多的苦她也能咬牙撑过去,如果高中学业的压力真的太大了,那她就抱林木森抱得久一点吧,有林木森在等她,她就什么都不怕。 而她对林木森的付出,她为林木森做的一切,都真诚且热烈,那不是说说而已,也不是浅尝辄止,从身到心,只要是她有的,只要林木森想要,她都愿意给,她什么都愿意。 她的初吻,她的初夜,她的初次亲口表白,所有原则都可以为林木森打破,有什么是她面对着林木森还有所保留的呢? “林木森,我当初是真的,是真的好喜欢你。”黎夕心抱着他,抬头,吻他的额头,那个动作里藏着宠爱和依赖,但又不止是索取,更多的像是要把自己交出去的奉献和付出。“你信我,你不要相信别人说的。” “我信你。我信你。我怎么会不相信你。”林木森把她抱在身上,黎夕心坐在他腿上,两个人又是一个亲密的姿势。 黎夕心开始胡乱地吻他。从额头亲到眼角,再到鼻梁,抚摸到唇尾时,她伸出舌头点了点他的喉结。 林木森脱了上衣,黎夕心看到他肩膀上又多了一块红肿,很新鲜,应该是今天才留下的。 “这又是怎么回事啊?”黎夕心轻轻地吻了上去。 “没事儿,每天都有磕磕碰碰,工作上难免的。”林木森柔着眼波看她,对那种小伤并不在意。 黎夕心抱着他,脸在他颈窝里蹭,一开始胳膊虚虚地搭在他背上轻轻地摸,慢慢的,拥抱就变得越来越实在,逐渐把林木森圈紧,箍死在怀里,不想松开,感受他的体温把自己包裹,他们俩的心跳就隔着两层皮,节奏和频率渐渐重合。 抱着抱着她又开始吻他,从颈子一侧微微勃动的动脉开始一路滑下去,滑到那一小块凸起的患处,嘴唇贴了贴,问:“疼不疼啊?” “不疼。这疼什么?”林木森拍拍她的背,像是在安抚小朋友。 黎夕心在他肩头趴了一会儿,然后小声说了句:“心疼我哥哥。” 林木森一愣,眉毛扬了扬,先笑了起来:“你心疼谁?” 说着,林木森就握了握黎夕心的腰,要把她从身上掰下来,问清楚。 黎夕心闭了嘴,把他抱更紧,不管林木森怎么薅她她都不从。 “你刚刚叫我什么?黎夕心?”林木森却来了兴致,不达目的不罢休。 黎夕心轻声笑,还赖在那儿,头偏过去,不看林木森。 “你叫我什么?嗯?”林木森手捏了捏她腰窝,那是黎夕心身上的一处痒痒肉,捏一下,黎夕心就躲一下,轻声笑变成求饶叫。 林木森得到她放松力道的小缝隙,把她从身上扒了下来,抵着她额头不让她逃: “你把刚刚叫我的那俩字儿再说一遍。” “不。你都听见了,我还说什么?” “我没听见~” “那是你耳背!你自己的锅,我不背。” “你再叫我一声嘛~”林木森皱眉,顶了顶她额头。 从前黎夕心很倔,她知道自己比林木森小,但她从来不叫他哥哥,她只会连名带姓地叫林木森,用她自己的话来说,直接叫林木森有一股气势,成熟的气势。 “求你了,黎夕心。”林木森跟她鼻头碰鼻头。 黎夕心看着他傻笑了一瞬,然后环上他脖子,叫了声:“哥哥。” 林木森眼角一弯,回味了一下那个甜蜜又新鲜的称呼。 “哥哥~哥哥~林木森哥哥~”黎夕心揪着林木森那个稍羞涩的点,又重复了几遍,声音越来越甜,听得林木森牙根都酸了。 “好好好好,别叫了。再叫就软了。”林木森顶了下胯,带着黎夕心暧昧地颠了颠。 黎夕心的手顺着林木森结实的小腹往下溜,她的手指敲了敲林木森的腰带盘扣,脸贴在他胸口,抬头用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仰望他。 “哥哥。” “哥哥。” 林木森低头看她,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没办法制住这只小妖精,大多数时候只能由她去。 “哥哥。”黎夕心眼睛看着他,收回手抱住了他的腰。 林木森看着她笑,想要低头亲她。 就在这时,黎夕心说: “哥哥操我。” 20.不可替代3 “哥哥操我。” 黎夕心说完,就主动贴了上去,浅酌了一口林木森的嘴唇。 “你真的是黎夕心吗?”林木森站了起来,身上带着她这个人形挂件,“你很要命你知道吗?” “我现在要哥哥操我。”黎夕心缩在他怀抱里。 林木森没说话,他抱着黎夕心,直接去了床上。 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 说什么都没有直接做好使。 林木森褪了黎夕心的上衣,然后是她的裤子,剥出她两条藕白的腿,他先低头吻了下她的膝盖。 黎夕心凑过来也解林木森的腰带,退掉他的内裤以后,林木森站在床边,黎夕心抬头看着他,一边看一边伸舌头,去舔那个蓄势待发的硬物,然后认真地给他口了一遭。 似乎是重逢以后,黎夕心更爱好这样的情趣,有时候林木森倒是被她衬得像个新手。 但是从最近的几次亲密来看,林木森已经有一点依赖她这一份安抚了。 林木森扑过来,抱着她的双腿缠在自己腰上,能进入得很顺利。黎夕心在他的身体下喘息着叫,他塞满的那个瞬间,耳边有劈里啪啦烟花爆炸的声音,全身每个毛孔都因为那瞬间而至的快感而猛烈喷张,她睁眼看着他,看着林木森熟悉的眉眼,听到他深浅交替的呼吸,感受着他在自己身体里的一起一伏,黎夕心没办法克制自己内心升腾起的强烈依赖感,她很开心,林木森今晚出现了,在林木森离开她的这么多年里,其实她每一天都在思念他。 她是主动交出所有的爱情输家,她是分手后至今还念念不忘的卑微舔狗。 恋爱里所有的雷区她都踩遍了,和林木森相识在最不成熟的年纪,谈了一场全世界都阻挠他们的恋爱,她曾经不懂事也不富有,她不知道当初的那次分开她占多大责任,可是事后每一天,她都不能忘记林木森。 林木森一开始就是她的选择。他好他坏,那都是她黎夕心自己的选择。 她不后悔。 林木森伏下来拥抱她,他在她身体里颤抖。黎夕心掐着他的背尖叫,抬头吻他时,高潮的快感来袭,林木森在她深处释放的那一刻,她紧紧地攀在他身上,希望自己能成为林木森的一部分。这样林木森就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林木森。 结束后,他深埋在黎夕心的颈窝喘息,缓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慢慢从黎夕心身体里退出来,正躺在她身侧。 黎夕心感受着他抽身而退那一瞬的失落,像是把她自己身上的某一部分也切割了出去。她转身,把林木森当被子一样的抓了过来,让他盖在自己身上。 林木森问她怎么了? 她缩到他胸口,弱弱喊了一声: “疼。” “啊?哪里疼?我看看,是刚刚我太用力了吗?” “不是。”黎夕心贴着他,也不让他松手:“你拔出去的时候比较疼,再放进去大概就不疼了。” 林木森反应了很久,才琢磨出那句话是在变相撩他。 “黎夕心,你真的学坏了你。” 黎夕心抬起头,半仰望着看他:“是,我变坏了。林木森你还会离开我吗?” “不会。”林木森答得干脆。 只不过他以往面对这样的问题也是这么回答的。 林木森再次躺在她身边时,黎夕心转了个身,背贴着他的胸口,林木森从后面抱着她,那一刻,温存和安全感一起到来,黎夕心舍不得闭上眼睛,伸手摩挲着林木森的掌心,放到嘴边亲了又亲,最后放在胸口,带着他的手去触摸自己的心跳。 “黎夕心,你刚刚说,你相亲的那个人很优秀。” “对。博士学历,海市户口,有房有车,虽然房不大车不新,但是他下个月工作就能转正,到时候单位会给他安排新职工宿舍。” “哦。”林木森眼珠一转,比来比去,发现自己就没有啥条件是能赢的。 “能跟你相亲的当然要优秀,不然怎么配得上你。”林木森感叹了一句。 黎夕心心说,我现在也不优秀了呀,对方的条件相比较来说,就是自己配不上他了。 “你以后还要见他吗?” “不要。”黎夕心皱了皱眉:“林木森,我在你眼里有这么绿茶吗?一面跟你在这里滚床单,一面还要继续钓着人家跟我相亲?我能上来看你就是已经做出选择了。” “选择什么?”林木森眨了眨眼,装作不懂。 “你说我选择什么?”黎夕心反问他。 “选择我啊?”林木森粲然一笑。 黎夕心笑着转头不回答。 她知道她拥抱着林木森时那种踏实与不确定共存的感受是什么,是她一边确定着自己对林木森的喜欢,喜欢到没有办法割舍,但是又一边不确定着她自己的现状,林木森不是她父母的首选,而她现在又变成了穷鬼,失去了理直气壮谈条件的资本,这样的不确定感让她不敢对林木森说出自己的承诺。 黎夕心叹口气,闭上眼,林木森从身后抱着她,在她耳边兴奋地低语:“选择我。黎夕心你选择的是我对吧?” 是的。 黎夕心在心里回答。 她就是在用自己的选择来反抗父母绝对强势的安排。 她曾经自以为林木森是不可替代的,可实际上,那不是她觉得,是林木森本来就是不可替代的。 林木森是她的选择,她心甘情愿,绝不后悔。 21.忘掉1 林木森睁开眼,怀里的黎夕心还没醒,背靠着他睡得很熟。林木森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低头来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从小到大都喜欢看黎夕心睡熟后的样子,乖得让人心软,像是全世界都没有了烦恼。而其实黎夕心的每一天都过得不能说不焦虑。 林木森知道自己和黎夕心的家庭教育有着天壤之别。 黎夕心从小就是被严格要求的乖乖女,不敢犯错不敢示弱不敢颓废;而林木森不一样,他妈妈没有多高的文化层次,小时候还能从品质上启发他,稍微大一些的时候,她就没办法辅导林木森的功课了,而他爸爸呢,唉,每次提到林致平,林木森都会瞬间沉默,好像有万千情绪堵在一起,很难说他对于林致平的感受是什么,但至少是从小时候那不算多也不算少的相处里看得出来,林致平不是没有管教过他,而是林木森压根就不服他的管教。 甚至林木森放弃本来已经考上了的高中,执意去读技校,去网吧打游戏,去打工挣钱,去和各色各样朋友喝酒抽烟染头发,都是为了和林致平唱反调。他只是很想用年少时的叛逆反骨来证明,那个受益于正统教育而改变命运的父亲,不能影响他分毫,他打心底里瞧不起那个男人。也绝对不会听他的教诲,若是那个男人对他彻底失望那更好,反正他林木森的人生,不愿意跟林致平产生太多关系,哪怕从血缘上来说,他天生就无法选择,他是林致平的儿子。 他只是瞧不起那个男人而已。他不是瞧不起踏踏实实努力读书的好孩子,也不是瞧不起通过教育改变命运这一相对公平的社会晋升方式。 黎夕心就是家教严格用功勤奋的好学生,他是真的喜欢黎夕心。 尽管黎夕心走的是一条他有意避开的路,即便他的小女朋友优秀到旁人提起来都不会想到黎夕心和林木森这两个名字能够摆在一起,纵使他后来也察觉到黎夕心的父母并不满意他和黎夕心在一起,可是这些都不耽误他为黎夕心怦然心动。 忘了心动最开始的那一秒是在何时何地,等他反应过来,面对着英语讲义上那一行接一行清秀工整的小楷和漂亮翩飞的单词连写,林木森很难克制自己满溢出来的喜悦和那么一点点羞涩,他每次去林老师家,黎夕心都偷偷从桌底下给他递大白兔奶糖,黎夕心说她妈妈为了防止她长蛀牙,已经督促她戒糖很久了,她心里喜欢吃甜的,只能忍着,控量控时,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两颗,一颗给自己,另一颗一定是给他的,给完了糖,还有亲手做的柠檬水,有些时候柠檬放多了,水里一泡带着酸酸的涩味,黎夕心自己喝底下最酸的部分,浅层味道淡淡的部分还要加一点点糖,调好了,再推给林木森。 所有的小细节,都是远观无味,细品极甜,再想想都会低头忍不住憨笑出声。 林木森没遇到过比黎夕心对他更好的女孩子。恰恰是在他最年少最叛逆又最逆反的时候,她单纯到像一杯白开水,瞬间让他的人生变得温柔起来。 黎夕心的家教是他没有经历过,也打从心底里不愿经历,很想扭头跑掉,但是林木森必须承认,就是那样的家教让黎夕心变得自律优秀并且闪闪发光,也是那样的家庭可以把黎夕心保护得很好,至少他没有办法代替叔叔阿姨给黎夕心那么无微不至的呵护,后来在海市,他打工,黎夕心上大学,林木森很和自己较劲,很严格地要求自己要好好照顾黎夕心不让她受委屈的,可是生活对他的表现并不满意,给了他一次比一次更沉重的打击。 离开黎夕心的那段日子很苦,苦到他每每回忆起来都会揪心的难受。但是幸好,幸好他还能回来,他还能再见到黎夕心,这就证明,命运没有那么残忍。 林木森抱着黎夕心,蹭了蹭她的脸颊,黎夕心翻了个身往他怀里一钻,舒舒服服地把他抱了个满怀。 林木森想到高中时他们两个比现在更像是偷情,偷偷摸摸在学校小卖部尽头那个小夹角里相拥,他低头能闻到黎夕心身上带着的书页墨香,黎夕心跳起来亲他的时候,他都有种被幸福砸晕了的不真实感,被亲懵了就只会憨憨地笑,他觉得从这一点来看,他和黎夕心很像,他们不知所措又满心欢喜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憨憨地笑,看起来是在害羞,实际就是,偷着乐呗。 大部分时候,黎夕心心情都会特别好,她会跟他说,今天她好像又考了第一名,好像有老师又夸她得了什么奖。林木森一般早来都会在校门口转悠一圈,他稍微在学校公示栏里逗留一会儿就能看到黎夕心的名字出现在荣誉榜top10里,学习好的女孩子很多,而黎夕心在那些女孩里面依然是突出的。林木森好几次看着那些他还不太有概念的分数,想着未来黎夕心的样子,很像身无分文的门外汉,除了惊叹和欣慰,他没有其他方式去分享黎夕心的开心,有时候远远看着黎夕心和同伴一起说话,他有时无奈地想,或许那些内容他听不懂。 这是他为自己的选择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会有无数的人质疑,他和黎夕心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几点了呀。”黎夕心抱着他,声线慵懒,蹭了蹭他胸口,打断了林木森飘忽不定的思绪。 林木森伸手拿手机开了屏保:“快七点。” “这么早啊。”黎夕心睁开眼,歪头一笑:“那我们俩昨晚发情发得挺早啊。” 林木森咧开嘴角,无奈一笑,黎夕心现在比他想得更接地气。 发情,这词,更像是形容两匹野兽。 他林木森可以做野兽,黎夕心肯定是落难的在逃公主。 他转头揉了把她的头发,问她今天要去哪里。 黎夕心的手机响了,林木森从旁边把手机递给她的时候,黎夕心皱了下眉头,似乎是不太想接电话。林木森扫到屏幕上的备注是妈妈。 “喂,妈。” “你在哪儿?”开门见山,语气冷静。 黎夕心有经验,林芳越冷静,就越有狠的后招。 “我...我在...在外面,见个朋友。” “见一晚上?” “因为太晚了,我就没回去......” “跟xxx谈得怎么样?” 黎夕心刚醒,脑子不清醒,听到一个陌生名字愣了下,那谁? “就是昨晚安排跟你见面吃饭的那个!”林芳压着语气里的火。 “哦,哦哦!他啊,聊得挺好的啊,以后他在海市的话,我能请他吃饭......其他的,不就那样吗,还能有什么不一样?” “是不是只要不是林木森,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 林芳这句话说得很大声,黎夕心没开免提,但是林木森躺在她身边,每个字都听清了。 他心里一紧,转头有点无措地看着黎夕心。 黎夕心背对着他,手机贴在耳畔,那一刻她也被吓了一跳,整个人打了个不小的抖,但是很快她就借着起床气那个短暂的倔强惯性,深吸了口气,稳住声线,对林芳说: “是。” 林芳就把电话给挂了。 林木森揪心了一下。旁边的黎夕心只是安静了一会儿,随即坐起来,说她该走了。 “需要我要跟你一起,去跟阿姨说清楚吗?”林木森也坐起来,两个人自己穿自己的衣服,他还有点不放心。 “说清楚什么?”黎夕心看着他,有点明知故问,也有点毫不在意:“有什么好跟她说清楚的?” “说我们两个现在的关系。” “我们两个现在什么关系?”黎夕心把头发一拢,嘴角一抹笑一闪而过,有点潇洒,且不负责任的坏。 “可以结婚的关系。”林木森眼神清澈,颇有几分不管不顾且无辜地看着她,一个十分正常的逼宫眼神。 “你神经病!”黎夕心反驳了他,否认自己有跟他结婚的可能。 她现在一穷二白,就算是林木森现在还不错,那也不是她最理想的结婚状态,黎夕心本来还以为林木森会说什么男女朋友情侣关系,结果他直接把眼光放在了结婚上,怎么不厉害死他呢,想得美! 黎夕心岔开话题,刷牙时问他什么时候走,林木森说他尽快,黎夕心为了杜绝一些不必要的后患,比如林木森突然上门吓着她和她爸妈,她亲自给林木森订了高铁票,并且在退房以后,亲自把他送上了离开的出租车。 她的高铁票时间是第二天,她没让林木森跟她一起走。因为林木森还待在小镇的话,她总是不太放心。林木森要做什么事情,总是会带着预兆。预兆不明显的事,都有可能会发生,比如当初说离开就离开,现在预兆这么明显的事情,黎夕心真害怕他逞一时之快,直接去林芳面前摊牌了。 不是说林木森说想跟她结婚所以她害羞扭捏欲说还休,而是,她现在是穷鬼,她自认现在她没有和林木森结婚的条件。 黎夕心回家后,林芳很明显脸色难看,她叹了口气,拿着耐心出来哄了林芳半天,说她只是有那么几分念旧,而且现在完全没考虑过结婚,现在她叁十不到,正是奋斗的黄金年纪,就应该好好拼事业,结婚了以后一堆事儿,她想想就难受,还怎么好好赚钱独立自主呢? 林芳看她不是完全恋爱脑,也还是有自己打算的,听着听着也愿意理解她当下的不配合。 “你现在真的跟林木森有联系?” “就是朋友来往的关系。” 而且是好几次你来我往的关系。黎夕心说着说着笑了。 林芳敲了敲她脑门,语气里已经是无可奈何,眼神里还是满满不放心: “幸好你现在有车有房工作好,什么都有。不然妈妈真的担心你未来怎么办,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是很辛苦的!”林芳这话一说完。 黎夕心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心虚起来。 “妈妈也不是非要反对你和林木森,而是,他既然当初能那么一声不吭地离开你,肯定就是有原因的,说明你们两个肯定有些问题存在,所以不要再找一个这么不成熟不够稳定的,妈妈真怕你爱错了人。” “不会的。我心里有数。”黎夕心掩藏起了眼神的失落。 “待会儿陪我去买个菜吧,晚上给你做好吃的。”林芳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妥协了,想着黎夕心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 “好嘞!”黎夕心也松了口气。 母女两个去菜市场买了菜,黎夕心看林芳一下子走了这么久的路,都没休息一下,就找了个附近的奶茶店,让林芳进去坐,她给妈妈点一杯红豆奶茶暖暖胃。 等黎夕心拿着奶茶回来时,身边飘来一阵香水味,一声甜甜的“老师好”就响在耳边。 黎夕心不用回头,都知道能这样叫林芳的人,只能是当初的情敌兼竞争对手,叶紫。 22.忘掉2 黎夕心转头时,叶紫笑容灿烂地和她打招呼。黎夕心不动声色地从上到下打量着光彩照人的叶紫,脸上也挂上了得体且庄重的社交微笑。 “老师!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们。”叶紫站过来,坐到了林芳的另一边。 高中时,是组班制,叶紫和黎夕心都被分到英语A班,叶紫还当上了林芳的英语课代表。 “这么多年没见,叶紫真的越来越漂亮了。”林芳笑容和蔼,叶紫也算是她的得意门生之一。 黎夕心坐在一边,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看着她们师生叙旧。 “谢谢老师~” 黎夕心不转头看她,也能从叶紫飞扬的语气里读出她的自信和得意。 “叶紫最近在哪里生活,做什么工作呀?” “我在北都定居了,但是最近调到海市来做人力市场总监,给公司抓人才的,相当于一个专业猎头,差不多一年后再调回去。” “那很好呀。” “还行。黎夕心不也很好嘛?” 黎夕心想着这商业互吹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吧,想悄咪咪地跟林芳使个眼色快点回家。 可是林芳一听叶紫在说她很好,兴致也来了,立马说:“心心也在海市定居了,目前在一家国企里做pm,你们这一届同学都很优秀,真是不用我操心你们事业。” “啊是的呀,我前一段时间在海市还碰到黎夕心了呢。” 叶紫这句话一出口,黎夕心心头一跳,这时才想起来她和叶紫之前在海市见面那一段,很致命的纰漏。 “黎夕心你是不是还卖房子准备换个更大的?现在换了吗?还需要我介绍人吗?” “换房子?什么时候说要换房子呀,我怎么不知道?”林芳也转过头来。 黎夕心那一刹那尴尬得恨不得原地消失。 “啊,就是有这个打算.....” “你换房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呢?” “没事,换房子也不急于这一时。”叶紫看林芳不知道,且此时此刻的表情不像是在轻松开玩笑,赶紧打了个圆场,顺便岔开话题:“啊,对了,上次见面黎夕心走得匆忙,我也没来得及问她,不是说新找了工作吗?既然是pm,那在哪一家啊?” 林芳起初没听清,既然叶紫问了,立马就回答了一个名字。 叶紫疑惑道:“不是已经离职了吗?我上次看到黎夕心来我公司面试,不就是从那家离职了吗?”随后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就向黎夕心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黎夕心面色一僵,内心感叹了一句:叶紫我真是谢谢你了。 林芳又是一惊,她转头问:“你离职了吗?!”这句话情绪明显激动起来。 正当黎夕心处在慌乱边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时候,那边叶紫又激动地站起来,欢快地冲奶茶店外的某个地方挥了挥手:“老师!我待会儿还有工作,现在不好再待在这儿了,但是呢我走之前,一定要再让你见个人!” 本来林芳被刚刚那一遭惊得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可是碍于叶紫还在场,很多话不方便直接说,这时候看叶紫准备走了,也就摆好表情,想把叶紫这边先应付过去。 黎夕心看着林芳情绪立刻阴云转晴,从慌乱变成了最得体的社交微笑,看着叶紫,还有从她身后走来的,西装革履,气质出众又礼貌周到的男人。 “老师,这是我老公,xxx,我们在国外认识的,现在在北都买了房,去年结的婚,这几年要是时间对,再准备要个孩子。” 那个男人一出现,黎夕心站在林芳身侧,都能从她瞳孔里看到那份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强烈的羡慕,那个羡慕让黎夕心心口一酸。 “真好。叶紫,你现在真的很好,事业好,家庭也好。老师恭喜你。”林芳说了几句场面客套话。 叶紫就挽着那个男人的手,跟林芳和黎夕心告别,路过黎夕心,幸福自在地出了门,上了停在门边的一辆车。那牌子就不看了,黎夕心低了低头,肯定是她买不起的那一款。 叶紫总共就出现了几分钟,但是这几分钟足以让黎夕心体会过山车一般从云端摔落谷底的失重眩晕感。 叶紫的车开远后,林芳和黎夕心两个人的气压瞬间低了下去。 “你离职了吗?” 黎夕心舔了舔嘴唇,她知道这个时候还是可以隐瞒的,她还可以编很多借口,说一些天花乱坠的理由,反正她现在已经找到了一份工作,虽然不算富裕,但只是管自己生存没问题,她完全可以假装一切都挺好的。 可是她那一刻只觉得很累。 她觉得自己像个快要报废的机器,明明已经累得不行了,还要想方设法地伪装自己的无力,装做一切都好。 真他妈累。 不如就实话实说了吧。 “嗯。” “那....你也卖房子了?” “因为上一份工作出了点问题,我要赔一些钱,只能卖房子。” “你要赔多少?你跟妈妈说呀,怎么能卖自己的房子呢?你当初好不容易买了房子搞了个户口,现在房子没了,你在海市住哪儿呢?!” “妈,没事,我住在陈明妍那儿呢,我自己工作的失误,我自己弥补,跟你们没有关系。而且,真不是一笔小钱。”黎夕心越说越虚,她是真的不敢看林芳的眼睛。 这个时候,她就像一往无数个没考好的噩梦瞬间一样,在等着林芳责备的狂风暴雨过去。 “那你车是不是也卖了?” “嗯。”黎夕心那一刻不知道该说其他什么,除了闷闷地回应,她想不到其他说辞。 “黎夕心,你真的完了!你知道你现在其实什么都没有了吗!”林芳这一声喊声音不小。引来了奶茶店旁边几个顾客的注目,旁人的目光不出声就自带询问特效。 黎夕心身体没有被吓到,很木然地坐在那里,但是灵魂已经被林芳这句话几个咬了重音的字凿出了好多个大窟窿。她坐在那里,从背影上看很孱弱,就是低头在听训。 “你接下来你该怎么办啊,你这个孩子,我以为你什么都有的。”林芳急出了哭腔。 而黎夕心这个时候不仅有被训了以后自然的怯懦,还带着浓重的愧疚和自责,以及这一份在人前无法自处的尴尬和羞耻,她这时候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都27了。27了呀,你看看人家叶紫,人家真的什么都有了现在,可你呢?!”林芳激动起来。 黎夕心听了这话,心中有一股隐隐的愤怒冲了出来,林芳这时候提起年龄又提起叶紫,黎夕心心里那根探测危险的雷达自然就出来运作。 “27怎么了?27也是新起点啊!钱没有了可以再赚,工作没了可以再找,我只要还好好活着,我努力奋斗,未来什么都会有的,我已经不是17岁小姑娘了,学历经验工作能力哪一点都不比别人差,未来我什么都会再拼回来的!” “你先别急着说这些豪言壮语,你当初去海市的时候,不是有个学长带你吗?你现在出事了,他能不能拉你一把?” 呵,代磊。他不害我我就谢谢他了。还帮我。 黎夕心在心里冷笑:“他怎么可能帮我。你都不知道他这个人有多过分,当初追我追不上,就各种使坏,pua我,我跟那个人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他当初还追过你,他那么好的条件,你当初为什么都不考虑考虑?” 黎夕心:...... 又来了。林芳又来了。 当初黎夕心参加工作,蒸蒸日上的时候,林芳有听黎夕心提起过代磊,那时黎夕心已经察觉出代磊给她的特殊待遇,但是她内心深处并不认为她会答应,她不想钓着别人,林芳当时却提过一嘴,希望黎夕心主动点儿,去赢得代磊的好感。黎夕心记得,当初她对代磊还挺满意的,大概是给人家排了个候选女婿位。 “我不喜欢他。” “那你喜欢谁?”林芳又是一招打来。 黎夕心顿在那里,知道自己除了生生受下,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空气里浮动着一种紧绷的危机感。 两个人的心思都昭然若揭,互踩雷区,互触逆鳞,可是都在气头上,谁都不会轻易避开。 “林木森是吗?” 黎夕心咬紧了牙关,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其实说什么都无解。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年高考前不让你跟林木森见面?”林芳也没留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当初要不是我强制阻断你们联系,你连海市的top1大学都考不上,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你应该上北都大学的!” “就因为当年那事儿,你心里一直怪我是不是?从考研开始,各方面都不服我和你爸爸,你现在翅膀硬了,想自己怎么飞就怎么飞了是吗?你现在买房买车辞职,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们说了是吗?” “养了你二十多年的亲爸亲妈,就是不如当年带你鬼混的浑小子是不是?!” “妈!”黎夕心打断林芳:“那些事情都跟林木森没有关系。你能不能不要张口闭口都是他怎么怎么......” “他当年就是耽误你了呀!”林芳激动起来:“当初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你们关系好的早期,有点苗头的时候,我没有再强势一点,把你们两个分开!” “您还不够强势啊?妈妈,当初要是没有林木森,就你和爸爸每天给我灌输的压力,够我自杀上千次了!”黎夕心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她吼出这句话时特别解气,是带着山呼海啸的决心,吼着说我就是不忍了,但是吼完了又立马后悔,尤其是在她看到林芳那气到煞白的脸色和微微发抖的嘴唇,她知道那句话的杀伤力其实远超她想象。 “我们怎么你了,是没给你吃没给你喝还是没给你住?是我们天生就欠你的吗!黎夕心,你从小到大,爸爸妈妈都把你捧在手心里当宝,你现在,你现在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吗!在你心里,我和你爸爸是有多恶毒!” 黎夕心眼圈红了,她喉咙堵得一阵一阵发痛,她很艰难地发出声音,已经非常后悔。 “但是,妈,未来我找什么样的工作,和谁在一起,未来过什么样的日子,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人生啊。” 林芳看着她泪眼朦胧的样子,也是一下子眼圈发红,她知道黎夕心如今这倔脾气像谁,可是看着她,听着她刚刚说的话,心头还是一跳一跳的疼。 “是,你现在长大了。爸爸妈妈都管不动你了,爸爸妈妈老了,也不想管了。你以后过得好还是不好,都跟我没关系了!”林芳说完,起身,抹了抹眼泪,拿起买好了的菜和自己的手提包就往门外走。 其间,把黎夕心给她点的红豆奶茶打翻了,一口没喝,也不捡,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去。 黎夕心愣在那里,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自己魂回来了。侧身下去捡掉在地上的奶茶袋子,不小心又带掉了一串钥匙,她正要从椅子上下来,俯身去捡。 这时身边有人蹲下,有一双手伸过来,把钥匙拿了起来,递到她手边。 黎夕心正要说谢谢,抬头就对上了林木森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儿?”黎夕心的语气听着像在兴师问罪。 “我...我到了高铁站,发现自己身份证没带,应该...应该是被你拿走了吧。当时好像是整理的时候放一块儿了....然后我没拿....”林木森又扭捏又怂,一件事情解释得毫无气势可言。 “然后,我就回来,想找你。到你家附近看到你和阿姨出门买菜。” “然后你就跟了一路?” “嗯。” “一路跟到奶茶店,你什么都看到了?”黎夕心抬头,直视着他,眼神亮得出奇。 “嗯。”林木森站在那儿,看着她,那一瞬间很想伸出手来摸摸她的头。 但是黎夕心做了深呼吸以后的下一秒,就抓过钥匙,拿起包,夺门而出,越走越快。 林木森紧跟在她身后。 “黎夕心。” 黎夕心不回答。 “黎夕心。” 黎夕心也不停下。 “黎夕心,你去哪儿啊。你想去哪儿,你说一声,我陪你去。” 黎夕心走到公交站牌旁,刚巧来了一辆公交车,她连几路都没看清楚,就上了车,等她投币坐在车尾角落里的时候,林木森也拿着手机扫码完毕,匆匆赶来,坐在了黎夕心身边。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很特殊,公交车上人很少。大概几站路以后,整个大巴,除了司机和他俩,其他座位都空了。而黎夕心完全没有要下车的意思,林木森估摸着,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这辆车会把她带到哪里去。 林木森不时瞟一瞟身边,她现在的样子,只能用面无表情来形容,越是这样冷静,就越是可怕。 “黎夕心,你还好吗?” “黎夕心,你难受的话,跟我说说话吧。” “黎夕心,你别......” 在林木森这一连片的柔声打扰里,黎夕心终于忍不住了,她倾身过来,两只手快准狠地捂住了林木森的眼睛,开口时,已经声线不稳,但是她还是强撑着要说: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忘掉刚刚那个黎夕心。” “黎夕心有车,有房,也有工作,有很 23.那是当初1 眼泪这东西就像闸门边缘的水,开了堤,再想往回收,几乎不可能。 黎夕心根本控制不住,双手捂着对面林木森的眼睛,就任由自己的脸被眼泪爬得脏兮兮。 林木森的眼前温热一片,他的睫毛扇了扇黎夕心掌心,他待在那里,听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叫他忘掉,没有回话也没有躲开,就静静地等着黎夕心把情绪发泄掉。 等到黎夕心这边只剩断断续续的哭嗝时,林木森才抬手,掌心包裹了黎夕心的指节,把她的手握住,握在手心里放下来,他睁开眼,目光干干净净,温柔清和,像是以往无数次他会留给黎夕心的眼神一样,从前是那样,现在也不会改变。 “没事的,黎夕心。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我都喜欢。” 黎夕心撇嘴,摇头,说:“你不要喜欢不是富婆的黎夕心。你要把她忘掉!” “黎夕心怎样我都喜欢。黎夕心怎样我都喜欢。”林木森反反复复纠正她的说法,不厌其烦地安抚她的不安。他伸手把现在这个哭哭啼啼时还不忘张牙舞爪挽回自尊的黎夕心搂在怀里拍了拍,感受到她一开始的抗拒中途的沉默和最后自然而然地依赖。 那辆车似乎是开了很久,中途有人上来,也有人下车,不知道什么时候,黎夕心抵着林木森的胸口,哭着哭着睡着了。 林木森把她叫醒时,公交车停在了终点站。黎夕心看着傍晚渐暗的天色,心情和当时的天空一样阴沉。 他们去附近的小旅馆开了间房,点了外卖当晚饭。 黎夕心洗了个澡,坐在床上擦头发的时候,鼻尖一酸,想到那晚林芳还说要给她做好吃的呢。现在知道她没车没房没有原先那么好的工作了,连回家吃饭都没资格了吗?正在难受,爸爸的电话就来了。 虽说那个电话是爸爸打来确认黎夕心现在具体在哪儿的,整个对话里两个人都没有提到林芳,但是黎夕心知道,林芳应该就在爸爸旁边,神情又倔却又放心不下地把这个电话全程听完。 黎夕心有些话交代给爸爸听,也交代给林芳听。 挂了电话后,黎夕心下床去厕所拿吹风机,林木森正好也洗完澡,两个人在门口撞见,黎夕心在门外,林木森在门内,他伸手把吹风机拿下来,没有给黎夕心,只是看着她说了句:“我帮你吹吧。” 黎夕心没拒绝,转身,坐在床上,转头看到林木森坐在床侧,拿着吹风机,手掌揉在她头发上,指尖探到她的发丝间,滑下去捏着一丛发细细地抖,那不是他第一次给她吹头发,可是他的指尖抚摸过来,还是能带起一阵酥麻的颤栗,连带着头皮和脸颊上都有毛孔兴奋舒张时那种陡然一惊的快感。 这是只有林木森可以带给她的感觉。每一次毫不经意的触碰,都会带着触电一样的缠绵感。 别人不行。 她说不上来为什么不行。 反正就是不行。 其实她自己都受不了自己这样。何况是一直担心她心思沉执念重的爸爸妈妈。 黎夕心头越来越低,最后,林木森轻轻拨了下她的后脑勺要去吹她刘海的时候,黎夕心都没办法把头抬起来。 林木森有所察觉,他叫了一声:“黎夕心。” 她一扭头,不吭声地钻到了他怀里,把他搂了个满。她闭上眼,耳边就是林木森沉稳有力的心跳,她不可遏制地想起了当初,高考前他们关系败露而她成绩下降时那个全家气氛降到冰点的可怕时刻,是现在想起来,都会让黎夕心忍不住发抖,然后把林木森抱更紧的程度。 那时叶紫转来没多久,林木森的父亲也常回来看他们。 黎夕心就在上学和回家两次行程里要承受两场打击。 那时叶紫家和林致平的生意关系最紧密,叶紫每天都坐着林致平的车上学,黎夕心跟着林芳一起去学校,还真有好多次,黎夕心站在校门口,看到叶紫穿着校服裙,翩翩下车,关车门之前一定要对林木森说再见,而往往这个时候,黎夕心穿过叶紫,就能看到林木森坐在车里,也眼神无辜地越过叶紫看着她,这一幕以后,黎夕心不会等着看林木森出于礼貌也对叶紫挥手说再见的客气场面,她是一定会扭头,马尾一甩,毫不留恋地走开,然后用私下里双拳紧握跺得双脚都发麻的倔倔背影向林木森无声展示她的吃醋和气恼。 而回家的时候,往往更尴尬,因为林致平的某些家庭应酬,是要带着林木森和他妈妈一起去的,黎夕心和林芳放学回来,有好几次是在楼道里跟同行下楼的林木森与叶紫打了照面,黎夕心看到他俩并肩走,嫉妒得牙齿都快咬碎,但是在林芳身边,她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抬起头来,眼神亮亮地看向林木森,林木森也看过来,两个人却什么都不能说,黎夕心不动声色地瞪他一眼,宣示自己的不满,下一秒就扭头不看他俩,还刻意躲到林芳身后,给同行的他们让位置。林木森路过的时候,伸手想给她一个暗示,黎夕心刻意扭过头,连个眼色都不再给他。 那是黎夕心第一次有一种强烈的领土意识。 林木森是她的。 如果林木森一定要和别人在一起,至少在他要和别人在一起的那个短暂时刻里,一定是她把林木森给抛弃了,这样想来就会很酷很硬气。 后来他们终于又有时间见面的时候,林木森滑跪道歉,求生欲极强地跟她解释,叶紫只是林致平朋友的女儿,叶紫跟他没什么关系,黎夕心千万不要误会。 黎夕心看着他解释一大通,自己还绷着脸,端着架子抬起头问了句:“那你说,我和叶紫谁长得好看?” 林木森不假思索:“当然是你!我不知道别人的审美是什么,反正在我眼里,黎夕心是最漂亮的,永远永远都没有之一。” 黎夕心低头抿嘴笑了,有些情话是必须要大声说的,不说给其他人听,但一定要说给想听的人听。黎夕心就是吃林木森这一套。 “那我原谅你了。我还会继续喜欢你。”黎夕心抬头,走过去拥抱林木森。 那后来有几个周末,林芳要出差学习,让爷爷奶奶过来照顾黎夕心。黎夕心能偷着空去技校那边找林木森。那段时间她压力很大,不仅仅是高考就在半年之后,更让她为之焦虑的,是叶紫在学校里正式给她下了战书,她俩同班,可是黎夕心学习成绩比叶紫好多了,叶紫成绩上追不上,其他东西她总觉得自己条件会更好,比如,近水楼台先得月地和林木森接触。 “我看出来了,你也喜欢林木森,我们公平竞争吧。”叶紫拿着这句万能的校园偶像剧台词过来,毫不怯懦地对黎夕心宣战。 黎夕心觉得好笑,从座位上站起来,拿着水杯要去外面倒水,顺便回应了一下叶紫,语气里是她都不用刻意伪装的自信和坚定: “公平竞争什么呀?林木森早就是我的了!他是我的私,有,物!” 话是说得狠。但是黎夕心惯常会在说狠话后怂一阵子,那一阵子她利用周末的机会偷偷去找林木森,林芳布置的额外作业都做得比较懒散。因为那个时候她太需要感觉到林木森的存在了。 尤其是她知道有个叶紫,什么条件都比她好,还能天天在林木森身边转悠,她不能放心地待在家里,然后什么都不做。 那时候,能忙里偷闲,坐公交车去看林木森的日子,是欢快的。 黎夕心可以短暂忘了某一篇令人头疼的英语完形填空,忘了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也忘了文综地理那曲里拐弯还变换单位的等高线图,她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和林木森谈恋爱的时候,林木森是她忙碌焦虑又挣脱不得的学习压力之外,最轻松的叛逆。 她可以被逼着做一千个小时自己不喜欢却对自己有益的事情,只要能给她短暂的两个小时,让她去见林木森,她大喊着他的名字,向他跑过去的时候,是她得以窥见新鲜自己的时刻,那一刻她从无边的压力和束缚里跳脱出来。 她是黎夕心,她是一个鲜活又快乐的人。 可是黎夕心大概也想不到,在距离高考很近的一次模拟考试里,她偷欢时那几次短暂的跳脱,会让她跳脱了缰。 那一次模拟考试,从没有跌出过年级前五的她,直接落到了年级第24名。 惊掉了老师同学的下巴,其中自然包括林芳。 黎夕心考完文综的时候,就有一点大事不好的预感,对答案的时候才真的确定了这种预感,文综选择题错了太多,后面大题目再怎么能抢分,在这次考试的竞争里,也是无力回天了。 林芳跟她的班主任以及其他科老师通了很长时间电话。 那天晚上,黎夕心从学校回家,整个人都有种头重脚轻的不真实感。走到楼下,看到叶紫从楼上下来,径直走到林致平的车子旁,开门上了车。 黎夕心脚步顿住,停了一会儿,那天叶紫穿得真漂亮啊,没穿统一的校服,是一件很贵的品牌新款。能穿得如此正式的场合,会是什么样的?黎夕心好像只能脑补她在小说里见过的那些舞会或者派对。她本人从小到大并没有亲身体会的经历。 她想等林木森也下楼,等他们都离开了,自己再上去。可是黎夕心等了很久,林木森都没下来,林致平的车也不急着走,半个多小时后,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那么等,林芳一定还在客厅掐着表等她回家呢。 黎夕心就硬着头皮装作没看到林致平的车,上了楼梯,刚到二楼,林木森和他妈妈正并肩往下走。 黎夕心抬起头,看到那天晚上的林木森。 他和阿姨都精心装扮过。 他难得地穿得非常规整且正式,西装革履,梳了个很成熟的背头,黎夕心眼光不自觉地向下一瞥,又扫到了衣服的牌子,她没见过,待会儿可以去搜一下。 “阿姨好。”黎夕心对林木森妈妈打了个招呼。 林木森也看着她,但是黎夕心并没有想跟他说话的意思。 尽管是男女朋友,很多有其他人在的场合,黎夕心经常装作不认识他,这样不理也不是第一次了。 可是那天,黎夕心脸上的失落和难受太过明显,林木森停了下来。 “我先去车上等你吧。你们聊。”林木森妈妈看出儿子的心思,给他们让了一个空间出来。 黎夕心这个时候却开始害怕单独面对他,她还穿着款式简单的校服,马尾也松垮下来,碎发搭在额前耳后,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已,和光彩照人的林木森站在一起,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心情不好。发生了什么吗?” 我考试考砸了,不知道我妈待会儿会怎么说。我可能未来有很多天都看不到你了。黎夕心看着林木森,心里想了很多,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没事。就是,心情不好,不太舒服。没有理由。” “哦。”林木森被怼了,看出来黎夕心不愿意跟他说清楚。 “叔叔阿姨,还有叶紫都在楼下等你呢,你快去吧。我也要回家了。”黎夕心刚要走,林木森又拦住了她。 “今天晚上是很多很多很多认识的人一起聚会的,本来我不想去的,但是我妈妈希望我去,还有爷爷奶奶也在场。我不会和叶紫有什么的,你放心。” “哦。”黎夕心含糊回应了一下,就想结束对话。 林木森被她的冷漠态度吓到了,她要走的时候,林木森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黎夕心,到底怎么了?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跟我说吗?是遇到什么.....” “我要是说我就是不喜欢看你和叶紫一起出去,哪怕是家庭聚会我都打心底里不希望你去,你还能现在立刻马上就不去吗!”黎夕心突然打断里林木森,咬着牙皱眉,开始压不住火气地耍小性子,抬头,眼神倔倔地看着他。 林木森愣了下,眼神纯净地低头和她对视。 那一刻,黎夕心觉得自己就是在胡搅蛮缠无理取闹,她挣了一下林木森握住她手腕的手,刚想说对不起她胡说的,不是不让他去。结果她还没开口,林木森就对她说: “好啊。你不喜欢的话,我就不去。我现在去跟他们说一声就行。” 黎夕心:...... “那你爸爸妈妈都走了,你晚上吃什么?” “我到附近超市随便买点什么回来就行。” “晚上我妈妈在家,你就算不去,我也不能跟你在一起啊。” “没事,你不喜欢的话,我就不去。我不需要你晚上还陪着我。” “林木森,你就是个笨蛋傻瓜死猪头!” “嗯对,我就是笨蛋傻瓜死猪头。你开心就行。谢天谢地,你终于笑了,黎夕心。”林木森低头,看黎夕心多云转稍晴的脸。 黎夕心还有些慌乱地躲。 然后林木森在她躲闪之间,低头亲了下她的脸,很快两个人又分开。 因为这是在自家楼道间,被熟人看到就全完了。 黎夕心被林木森这一出整得心里好受了不少,但是她也是真心不希望林木森再因为她和林致平闹矛盾,她还是劝林木森今晚去参加,还有,她待会儿回去,面对的又是林芳那边的腥风血雨,她也不希望林木森在隔壁,很有可能会听到,那真的是另一种社死现场。 林木森被她劝动了,临走的时候还说他绝对不会和叶紫有任何接触的,让黎夕心放心。 黎夕心说好,然后目送着林木森下楼。 那天他穿西装真好看,白衬衫领子就卡在喉结,禁欲又迷人,如果是在平时,她一定会扑过去把他亲晕,可是现在不行,现在她没有心情。 林木森下了楼,上了车,然后林致平带着一车的人离开,黎夕心站在二楼窗户边,看着他们走远。 其间,她不止一次地在心里任性地想过,她不想回家,她不想面对那天晚上即将发生的腥风血雨,她想跟林木森一起走。 她想对他说,林木森,你带我走吧。 虽然她知道那不可能,她知道她就算把今晚的逃避掉,还会有更煎熬的明晚和后晚在等着她,可是在目送林木森离开的时候,黎夕心还是有种被抛弃了的孤独感。 这时,楼上的楼上,隔了这么多层台阶,她家的门一动,门被催促着轰然打开的声音响起,惊地她下意识一抖。 那是林芳催她回家的信号。 也预示着,或许刚刚在楼道里发生的一切,她都已经知道了。 24.那是当初2 黎夕心进屋,反身把门关上,林芳坐在沙发边,茶几上放了四五本新的高考题库。都是文综。 从门边走到沙发,那短短几步,黎夕心每走一步,内心就煎熬一分,她不知道下一秒林芳会对她说什么,是直接开始讨伐她退步明显的成绩,还是开门见山地批判她明目张胆的早恋。 “你这次试卷,我都给你找老师分析过了。这是针对你薄弱点补的习题册,拿回去这一段时间好好练习一下。”林芳没看她,只是伸手把书往她那边一推。 “好。”黎夕心心怀愧疚,除了加倍努力地好好学习,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弥补。 既然林芳没有看她,那她也不会去看林芳。 “那妈妈,我去做作业了。”黎夕心抱起习题册,也没抬头,咬着嘴唇,心如擂鼓地问了一句。 林芳那边安静了几秒,随后似乎是轻叹了一声:“嗯,去吧。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吃饭。我叫你。” “好。”黎夕心松了口气,抱着书进了房间,又开始做题。 她知道,从那次模拟考名次揭晓以后,直到高考结束之前,她都不会再有周末了。 哪怕后来她每次模拟考都名列前茅,哪怕后来她再也没有掉出过年级前叁,在林芳心里,有过那一次年级排名24,是需要黎夕心一辈子都引以为戒的。 黎夕心当然会记一辈子,连带着那个知道她掉到年级24名的瞬间一起,她还会记得那天晚上林芳坐在她身边给她削苹果时,对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林芳的语气并不激动,甚至可以说得上温柔,她给黎夕心调了调护眼的灯光才坐在她旁边,给她削当天买的新鲜红富士苹果: “这一段时间,压力都大,任务也重。有些东西,你自己注意。很快就成年,还要参加高考,不是过去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能不见面,你们两个就别见面了。” “以后每天早上我送你去班上,中午你就在学校吃饭,以后我都会留在办公室等你晚自习下课。期间也别出去了,知道吗?” 黎夕心心里咯噔一下,她抬头,看着林芳一脸平静的神色。 而林芳知道她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是我女儿。你心里在想什么,没人比妈妈更清楚。” “林木森,那孩子挺聪明的。可惜跟你选的路不一样。” 黎夕心拿着红笔订正答案的手酸了一下,她感觉眼眶也酸了一下。 “林木森的爸爸虽说年轻时是做了不少荒唐事,你也知道,他们父子关系不好。可是呢,林木森的爸爸有那个经济能力。不管林木森怎么叛逆怎么闹,他再不认他那个爹,林木森将来就算是一事无成,林致平的老本也够养他衣食无忧。” “可你不一样。爸爸妈妈都是普通人。你自己不努力,爸爸妈妈什么都给不了你。” 黎夕心克制不住那层涌上胸口的愧疚。 “你确实不是那群生在罗马的孩子。你从小到大的优秀都是时间和努力换来的。爸爸妈妈尽自己最大的力给你创造好的学习环境和学习条件,让你走一条最稳妥的路,你以后想要什么样的人生,都应该靠自己去争取,只有自己努力挣来的,才是自己的。” “你不能荒废了自己的青春。在这个时候,最宝贵的时间,就要用来好好努力好好读书。不要再想着林木森,他没了你,也一样能活得很好。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黎夕心忍着眼泪,也不敢反驳,林芳说完后,把苹果削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到碗里,送到黎夕心旁边,让她休息一会儿,先把苹果吃完。 黎夕心点了点头,拿牙签把苹果块送到嘴里,那天林芳给她削的红富士苹果很新鲜,很甜,甜得发苦,黎夕心每吃一口,都感到胸前堵了一块,但还是要吃完。 那后来,每天第一节晚自习下课,林芳都会来黎夕心班级教室门口,借口是说给学生答疑,看到她妈妈站在讲台上,身边围着一群同学,黎夕心知道,她连教室门都不能出了。 坐在位子上,低头写数学错题集的时候,头顶的白炽灯光,晃得黎夕心眼前迷蒙蒙一片,她脑子里是一团浆糊,只是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在想着那个小卖部一条街的尽头,林木森每天都在等她,但是那段日子,从铃声响起,人群喧闹开始,再到铃声响起,校园重新归于宁静,林木森从头等到尾,再等不来他的小女朋友了。 每每想到这里,黎夕心都克制不住内心翻涌的难受,好几次借着擦汗的时机,默默把眼角流出的泪抹干。 林木森真的每天都在等她,这一点应征在好几天晚自习结束,林芳带着黎夕心一起回家,看到林木森蹲在楼下,等着黎夕心回来,起初看到林芳和黎夕心在一起,林木森还不太适应,说着阿姨好,眼光落在黎夕心身上,黎夕心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低头躲,后来遇到了很多次,林木森也明白了。不是黎夕心刻意要躲着他,而是林芳不愿意他们见面。 那时候有一个很远的距离,就是林芳带着黎夕心上楼,而林木森为了避免尴尬,在跟林芳打过招呼以后,就算是没事,也还是会假装有事而在楼下等一会儿再离开,黎夕心跟在林芳身后,就趁着某个转弯上楼的间隙,依依不舍地看林木森一眼,林木森也转头看着她。两个人一句话都不能说,但是两个人都明白对方想说什么。 那个距离,让人甜蜜又折磨。 黎夕心抱着林木森,伸手一根接一根地摸他的肋骨,林木森有点痒,她摸一下,就颤一下。 然后他抓住她的手,抓紧了,再低头吻黎夕心的额头。 黎夕心抬起脸,林木森的吻就从额头落到她的鼻梁和脸颊,她扭头,林木森的吻又到唇边和下颌,再到耳垂。 黎夕心捧起林木森的脸,抵着他的额头,一点一点细致地看他,她唇瓣贴上去,单纯地贴上去抵了一会儿,两个人呼吸交缠后,胳膊环上了林木森的脖子,歪着头又吻了下去,这次她轻启牙关,舌头缠住了林木森的,柔软缠绵又甜腻的吻,这次她要品尝到极致。 林木森摁着她的后脑,不断不断地加深那个吻,直到她的手滑到他胸口,轻轻推了一把,林木森才收到了停下的信号。 “有点累。想休息了。” “好。”林木森环绕着她的肩膀,带她躺下来。 黎夕心枕着他胳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但是睡得并不好,梦一个接一个连着做。 大多数都和林芳有关。 其实林芳让她好好学习,督促她专心这都没什么好反驳的,黎夕心认可。 可是真正让她焦虑且产生疯狂抵触情绪的,是林芳在对她进行长久的灭人欲式管教,说的再通俗些,就是她存在的意义是为了好成绩,如果没有了名次和成绩,她本身的样子,是不能得到林芳支持的。 她记得很清楚,小时候去理发店,她叁年级,理发店里有个小妹妹二年级,做一道很难的奥数题,林芳让黎夕心给那个小妹妹讲,黎夕心没有讲出来,林芳当场就拉下了脸色,回家一路都在反反复复让黎夕心背诵那道题,甚至当晚哄黎夕心睡觉时,都在睡前让黎夕心跟她说解题思路。 后来五年级,在小升初的关键阶段,一次期末,需要家长带着孩子去领成绩单,黎夕心那时刚好坐在靠窗的座位边,那一年期末她的数学没考好,试卷分数摊开在桌子上的时候,窗边除了林芳还有其他家长来看,当时黎夕心敏感地注意到,林芳窘迫地看了看四周,一脸的汗颜和失落。那个表情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林芳觉得黎夕心那年的那个成绩,是让她丢脸的。 领悟到妈妈这个意思的黎夕心,每天都在努力学习。 她不敢冒着失去妈妈关爱的风险,也不敢背负辜负妈妈期望罔顾妈妈辛苦的愧疚,她带着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学习,不敢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她收获了很多,也付出了很多。 在那些付出里最让她委屈的部分,莫过于她越努力就越讨厌自己,越不能接受自己做不到这个也做不到那个,她努力地让自己去满足各种招别人喜欢的条件,却唯独不能真正地喜欢自己。 有一个道理是黎夕心后来才领悟过来的,永远不要责备你的孩子,她不敢不爱你,但是她会停止爱自己。 孩子永远不敢不爱父母,她只敢不爱自己。 黎夕心觉得在遇到林木森之前的自己,都是不会爱自己的,她只是努力地在做一个别人家的孩子,让别人来喜爱,可她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自己。 黎夕心做梦做着做着,哭出了声,然后半夜,在一片黑暗里,林木森侧过身,把黎夕心抱在了怀里,轻轻地吻她的侧脸和肩膀。 她转身拥抱林木森,又是一种安全感包裹而来,她不能放手。 第二天,黎夕心和林木森同一班高铁回海市。黎夕心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人不是林芳,还是爸爸。交代了几句必备的问候,黎夕心察觉到爸爸的欲言又止,他虽然一直以来都不如林芳那么对黎夕心的教育上心,可是他至少不能看着黎夕心什么资本都没有地从头开始。 在爸爸问黎夕心是否缺钱的时候,黎夕心站在检票口,又突如其来地红了眼眶。 她想来也还是愧疚,自己混得很差,27了,还要让父母来为自己操心。 黎夕心说她不缺,她什么都不缺,她已经找到了工作,潜力很大,只要她好好工作,未来还是什么都会有的。她现在的心情和当初考试全年级24名时很像,这个时候她一样毫无退路可言,只能往前进。 “你现在还住在陈明妍家吗?你现在工作的地方在哪儿啊,住在陈明妍家还方便吗?”高铁上,林木森看黎夕心在发呆,招了招手让她回神。 “确实不能一直住在透明胶家,不是长久之计。我会联系联系看,有没有地方可以租一个合适的房子。” “所以你在哪里上班啊?” 黎夕心打开手机看了看那个地址,还有点偏。 林木森凑过来瞄了几眼:“你可以搬来我这儿,离你上班的地方更近呢,然后我这几年也有,,,,,,” “你想都不要想。住在哪儿,干什么工作,怎么上班,都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我不用你来管我。” “我不是管你,我是在计划......” “计划什么呀?”黎夕心听着心里有点烦:“现在什么都没有,没什么好计划的,而且这些都是我的事儿,我没想好,想好了也不用跟你商量,不需要你计划。” 这话就有点伤人了。 林木森听完,愣了几秒,想忍,但还是没忍住。 “黎夕心,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黎夕心情绪激动:“你不要觉得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就是需要你的帮助,我自己也可以!” “不是,怎么陈明妍能把房子给你住,我说让你搬过来你就这么抗拒呢?” “陈明妍是我闺蜜,我们当初风雨与共,患难相济。现在帮衬着当然没问题了。” “那我不是你的男朋友吗?”林木森抓住话题,立刻深度询问。 “前男友。”黎夕心立马回击:“而且当初还是你先提的分手。” 林木森听完这话,眼神立马弱了叁分,他知道黎夕心还是没有原谅他,还是对过去耿耿于怀。 “你还是,不能接受我吗。现在依然不能接受我?”林木森看着她,眼神近乎祈求。 黎夕心有些受不了,把目光移开。然后不说话,默认。 “那我们这一段时间的相处,还有那些亲密,还有你说的,那些话,都不算是关系确定的证明吗?你不止一次说过你是真心喜欢我的。” 黎夕心咬了咬牙,转头看着林木森,点了点头:“我是说过。” “但,那只是当初而已。” 我只是在当初真心地喜欢过你,而已。 25.身体健康 到达海市后,林木森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黎夕心联络。 黎夕心那一个月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努力工作,对此心无波澜,也完全没有要主动跟林木森破冰的意思。 尽管有些午夜梦回的时刻,她总是下意识觉得伸手就能摸到他,摸了个空,短暂失神以后,也还能睡得着。 还行还行。自己不算恋爱脑,真离开谁还不能活是咋的。 黎夕心翻了个身就能继续睡。 在小公司做这种项目经理,不同于大公司,很多事情她必须亲历亲为,小公司的管理层更加趋近于扁平化,有时候一个人还需要身兼数职,往往业务做得越深入,黎夕心就越觉得自己没有空闲时间,什么事情都需要她来稳一手。 但是这是好事。至少在她努力工作,变身积极向上打工人的这一个月里,她的睡眠质量尤其好,吃得也多,每天除了工作节奏快,每天遇到的挑战只有她想不到没有挑战本身做不到之外,那是她心情最好的一个月。 好心情一直持续到透明胶给她打电话的那个下午,黎夕心才发觉,其实她差不多有大半个月没有回去了。平时工作一忙,她买了个睡袋,就在办公室过夜,有时候连着周末她给自己加班,两天假日都看不到人。 “黎夕心,你也要注意身体啊。在我看来,你这不是工作,是拼命。” “还行,我现在可开心了。感觉自己特别有价值。” “你开心就好。”透明胶在那头叹了口气:“最近员工猝死的例子很多,你可悠着点儿。” “老公你盼我点儿好吧。是不是想咒我,然后找个小的?” “哼,你老公我精力没那么旺盛,有那时间不如回家好好休息。” “行吧。先挂了,还有个会要开,然后晚上呢我要去监督小组成员的项目进度,可能还要出去一趟,然后还有......”黎夕心发现那一周她都把自己的日程表塞满了。 在透明胶还想要说一些劝阻的话之前,黎夕心就又被项目里的某个小点吸引了注意力,匆匆说了再见,又进了一轮工作。 后来月末,大风降温,黎夕心是在某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不太舒服的。还以为是大姨妈快要来,后来在持续了几个小时的浑身无力呼吸困难之后,她才钝钝地反应过来,自己在发低烧。 有好几个打了照面的同事说她脸色很差,让她去休息会儿,黎夕心放心不下,把手头最急迫的两个工作拎出来先解决了,最后实在是太累,浑身酸痛,很想要窝在柔软大床里睡他个天昏地暗,黎夕心请了个假,打的回了透明胶家,那天晚上透明胶出差,黎夕心翻箱倒柜,吞了两颗消炎药,睡衣都没换,简单披了件长长的白T就钻到了被子里。 睡得很沉,但并不舒服,喉咙和全身都滚烫滚烫在烧,四肢无力,抬个手掀被子,提个腿翻身,这样一系列平常的动作都变得艰难,黎夕心不知道自己那一晚是咋过来的,整个世界只能用暗无天日来形容。 第二天早上,不知道是几点,透明胶打来了电话,黎夕心迷迷糊糊接了,透明胶说她大概下午回来,问黎夕心在哪里,能不能现在回去,后来说了什么什么,黎夕心都含含糊糊应了几句,没听清,她只是回答了她在家,随后透明胶叽里咕噜一堆什么,她都很迷茫地皱了眉头,随后,透明胶挂了电话。 黎夕心半抬着眼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概又睡了很久,黎夕心觉得大概率是下午了,这时门铃响起,她拖着身体,下床,晕乎乎跑到门边,也没多问,以为是透明胶,直接开了门。 随后黎夕心就被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林木森吓得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嗯?你怎么在这?”一开口,嗓子跟破锣一样又哑又涩,黎夕心往后退了一步。 林木森身后又出现了一个推着行李箱的男人,身材偏壮,留了一圈短胡子,五官和透明胶有几分像。 黎夕心才反应过来,那是透明胶大哥,陈明开。 当初陈明开有一家网吧,林木森是他的常客,他们两个关系很好。 现在陈明开来海市,林木森刚刚去机场把他接回来,两个人再一起过来找透明胶,这完全一点毛病都没有。 而黎夕心刚巧就住在透明胶家,透明胶不在,刚刚交代了她一通,她脑子发糊,啥都没听清,她算是主人还是客人?自己都想不通。 “陈大哥你快进来,你都回来了啊。”黎夕心头重脚轻,想伸手帮陈明开拿下行李箱,但是脚步虚浮,整个人罩在大大的白T恤下,显得瘦小娇弱,陈明开连连摆手说不用。 黎夕心往后退,林木森和陈明开一起进了门,陈明开有点好奇地转头打量着他俩。 林木森此时确实就是在看黎夕心,而黎夕心满脸没睡醒的疲惫样,走路都不太稳。 “你昨晚喝酒了?”林木森问她。 “没有。”黎夕心接收到一个语言信息,迷蒙地回了句话,然后慢半拍地摇头,摇得全身都在晃。 陈明开坐在自家妹妹的沙发上,已经轻车熟路地打开了电视。 黎夕心想起了什么,去烧水给他们两个泡茶,她不知道她是怎么完成那一整套步骤,反正那时整个充斥在她脑海里的感受就是窒息和无力,很想很想再去睡觉,好像睡不够。 等她把茶杯放到客厅里两个男人面前后,黎夕心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就又回了自己房间,扑到床上,再次抱着自己,安慰自己说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就好。 而外面,林木森的目光追着黎夕心进去,看着黎夕心关上门,目光恨不得把门戳俩窟窿。 他觉得黎夕心不对劲,要么是昨晚喝多了,要么就是身体真的不舒服。而且,好像就是一个月没见,黎夕心瘦了好多。 “你要真不放心,进去看看吧。这是我妹妹家,我坐在这儿又没啥。”陈明开拍了拍林木森肩膀,已经把他潜意识里想说的话挑明白了。 林木森果然就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陈明开在身后笑着又嘱咐了几句:“你俩快点儿啊,你嫂子待会儿带着孩子来,听到你们里面的动静可对小孩子不好!” 林木森翻了个白眼,回头瞪了他一下:“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陈明开笑着不说话,继续看电视。 林木森上前,轻手轻脚把门推了条缝,看到黎夕心躺在床上,整个人蜷缩在一起,还在轻轻发抖。 他走进去,来到床边,伸手摸了摸黎夕心的额头。 已经不能烫这一个字来形容了。 是非常烫。 “黎夕心,快起来,你发烧了,你知道吗?”林木森坐在她旁边,拉了下她的胳膊。 黎夕心疲惫又难受地皱了皱眉,睁开眼,看到是林木森,也依然浑身无力,只是很迷茫地点头说:“我知道。发烧不很正常吗?我吃了药了,睡一会儿就好。” “你吃了什么药?”林木森看向床头,那个打开的消炎药胶囊盒,和凉透了的白开水。 “就是消炎药.....” “光吃消炎药,不吃退烧药?你什么时候开始就发烧了?” “哎呀,你别说话了,我难受,我想睡觉!你出去!”黎夕心把头埋到被子里。 林木森这时候没惯她,伸手掀了被子,要把她抱起来:“你这不是睡觉就能解决的,我带你去医院,打针更快,发烧不能拖。” “哎呀,不要,好麻烦,我还要工作呢......”黎夕心哼了几句,软趴趴地不想动。 林木森没办法, 只能来硬的,转头去衣柜里挑了件牛仔裤和新的T恤,走过来的中途,啪得一声把门关上,伸手捞起黎夕心,就把她身上穿着的类似睡衣给掀了个个儿,黎夕心整个人都被剥开,只剩下内衣内裤。 她还有点意识,挣扎起来,气恼地吼: “林木森,你个王八蛋!” 这句话传了出去,随后摔摔打打的动静更是惹人猜测,坐在沙发上的陈明开听得清清楚楚,露出了一个老司机的成熟笑容,但想想又觉得不说不好,他走到门边,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开口说: “林木森啊,这个事儿吧,还得女孩儿乐意,你说你要是用强的话,是不是不太厚道!” 然后门又是一响,林木森拉着穿戴整齐的黎夕心出来,白了陈明开一眼:“起开,谁用强了?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无赖?黎夕心发烧了,我送她去医院。中午我们大概不回来吃饭,你午饭自己解决。” “哦好好好,好嘞。”陈明开答应得干脆。 林木森连拖带拽把黎夕心弄到了医院,坐在诊室等待打点滴的时候,黎夕心被这一整出闹清醒了,再怎么反抗也没用,正巧打个针好得快。 “做皮试挺疼的欸。我青霉素也不过敏。” “那也得做皮试啊。又不是只打青霉素这一种药。” “吃吃药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来打针?” “打针好得快,而且我看你就没认真吃药。”林木森坐在她对面,一脸的不好惹。 “林木森,你怎么现在感觉跟我爸妈一样,爱操心。” “不是,真不是我管你管得宽,这种发烧其实很可怕。你对自己身体要重视起来,身体是本钱,没有身体真的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唉,这不就是活生生的爸妈用语吗?”黎夕心默默笑了笑,但是她挺吃林木森这一次的关心。 点滴打到第二瓶,林木森问她想吃什么午饭。 黎夕心说她吃不下,但是想喝奶茶。 “不许加冰,就买给你喝。” “去冰也行。”黎夕心笑。 林木森瞟了她一眼:“你当我傻呀?起码也得是常温。” “行吧。”黎夕心就拿着林木森的手机,选口味。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这样的互动,还是发生在她大学时期,那段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她用林木森的手机点奶茶,他们两个爱喝的所有口味和辅料,她到现在依然记得。 林木森去附近门店取奶茶回来,顺带着去超市买了一点小零食,以防止一杯奶茶她喝不饱。等他回来时,却发现黎夕心不见了。 问了当天的值班护士,护士说黎夕心自己说暂时不打点滴了,她有事要处理,并且还问了她附近有没有网吧。 林木森一时气堵,带着东西,就去了附近唯一一家网吧里。 一众大屏幕前齐整整的绚丽游戏界面,网吧里到处都有人狂吼着掩护撤退全军出击的开黑用语,黎夕心面前的电脑屏幕,那工工整整密密麻麻的excel和ppt页面,真的很容易找。 一边打着电脑上的字,黎夕心还一边用手机发语音,她工作起来的认真和耐心劲儿是迷人的。 “好哒,小萌记得把表格尽快发给我哦。辛苦啦~~” “我今天请假了,但是没关系,我很快就回来啦~” “没事没事,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发了个烧,还挺耽误进度的,不用担心我。” 黎夕心在键盘上聚精会神地敲敲打打,等到终于可以完善且稳妥地点击保存,并另存在文件夹里发到工作群,变成可以利用的成品,那种成就感是黎夕心最喜欢的。 发出去了以后,她松了口气,开心的表情明白白写在脸上,往后一靠,要伸个懒腰,就猝不及防地看到林木森坐在她身边,不算近不算远,也不知坐了多久,总之就是没有打扰她,直到她主动发现。 “你......我....对不起哈,我有工作。”黎夕心反应过来,知道是自己理亏,只能道歉。 林木森没说话,坐近了一些,把奶茶和零食递给她:“现在完成工作了,总可以稍微休息一会儿了吧。” “嗯。”黎夕心这时候身心都还算舒适,虽说发烧的不适没有那么快就会好,但至少比大早上那种打不起精神的无力感要好得多。这时候任务完成一身轻,面对着林木森,她的另一种窘迫感也随之而来。 “不理我也没关系,不喜欢我也没事,不想跟我在一起就算了。但是你能不能,至少也对自己好一点。身体健康,真的真的真的太重要了,黎夕心。” 黎夕心喝了一口奶茶,心情正好,听林木森唠叨也没有那么烦了,刚想开口打个圆场说没事,她这只是小病,这算什么呀,她对她自己好着呢。 可是她一抬头,看到林木森的表情,惊得瞬间一个激灵。 林木森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眼眶通红,眼泪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 那是黎夕心有生之年第一次看到林木森哭。 26.带我走吧 如果说女人哭得美,能称为梨花带雨。 那男人哭得好看,该怎么去形容呢? 比如此时此刻的林木森,眼眶发红,含泪的眼睛却比平时都要亮,像溪水里洗过的明珠,晶莹剔透。眼泪流下来,默默无声,声音有一点点哽咽。 真实的难受和动情,都需要稍微压制一下,越压抑,越动人。 黎夕心看着林木森,心里漫上了止不住的怜爱之情。 曾经,黎夕心和透明胶无话不谈时,她分享过自己对林木森的心动,她说她每次看着林木森和他爸爸吵架,都会很揪心,尤其是林木森默默难过的时候,她想把一切都给林木森,想逗他开心,像那个昏庸的周幽王想得褒姒一笑,她说有时候希望林木森不要那么坚强,最好是能大哭一场,这样她就能理所当然地说自己想要保护他了。 透明胶说这种感受就不能仅仅用单纯的喜欢来形容,黎夕心对林木森产生了怜爱。 又是很老掉牙的一句话: 不怕你对一个男生产生热烈的爱,不怕你仰慕他崇拜他美化他,就怕你对他产生怜爱。 一旦对一个男人产生怜爱,你这辈子都跑不掉。 “多大点事啊,林木森,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黎夕心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伸手拿指肚抹掉了林木森脸上的泪,还递了张纸巾过去。 “黎夕心,我说真的,你要给我保证,以后你再发烧,千万不能硬扛,你要去医院的,要好好吃药打针,平时也不要再吃垃圾食品,不要老是熬夜,早饭不管多晚都要记得吃一点,不要老是饿肚子,身体健康真的太重要太重要了!”林木森情绪又激动起来。 “嗯嗯嗯!我知道,我发誓,不会再有下次了行不行!林木森,你真的跟个老父亲一样!好多话我爸爸妈妈都不想跟我说了,你还这么不厌其烦.....”黎夕心看着他,忍俊不禁。 黎夕心拗不过林木森,回去医院把第叁瓶药打完,晚饭前回了透明胶家。 家里可真热闹,陈明开已经结婚,媳妇儿也是小镇人,两个人是个小家庭,去年嫂子生了个女孩儿,今年刚满一岁,抱在怀里小小一只,真的可爱。 “你们俩什么时候也生一个呗。”陈明开看着她俩,打趣着说。 “早着呢。”透明胶没好气地怼他。 “你都快叁十了,还不找男朋友!你哥我都怀疑你取向问题。” 透明胶直接上腿踢了一脚陈明开坐着的沙发脚。 “哎呀,踢什么沙发呀,踢坏了怎么办,又费钱。” “老娘有的是钱,不需要男人满足我!” “是是是是,哥说错话了。哥错了。”陈明开认怂。“哥不是怕你一个人太辛苦了吗?” 兄妹斗嘴是家常便饭,林木森和黎夕心从小看到大,都习惯了。 晚饭后,林木森准备离开,黎夕心说要帮着带垃圾下楼,就跟林木森一起下去了。 陈明开本来还想说送一送,后来看着林木森和黎夕心一起换鞋,就明白过来,自己可不能去当电灯泡。 楼下,林木森刚想叫黎夕心别送了,早点上去休息。黎夕心却根本没有要回去的意思,看到林木森停下,还很疑惑:“干嘛?你不回去啊?” “我是要回去的啊。”林木森笑了:“你这是,是要跟着我啊?” “嗯。透明胶家房间没那么多,我得腾地方,这几天去你那儿凑合,你看行吗?”黎夕心看过来。 林木森也停下,细细揣摩黎夕心的表情。 他看得到她神色里的得意,一般总是感受到偏爱的那一方,就永远占据着主动权,就永远嚣张。 看久了,气氛里有一丝难以捉摸。 黎夕心拿话激他: “怎么?不乐意我去啊?那我换个地方睡觉。”她说完就转身。 林木森一把抓住她手腕,把她直接拉到了怀里来,抱紧了。 黎夕心抬头看他,眼底都是笑意。 “黎夕心,我乐意你钓着我。我就是你的舔狗。你开不开心了?”林木森在她耳边低语,像是在说一个不见天日的秘密。 黎夕心看着他,笑弯了眼。 林木森,我没什么嚣张的,因为我也是你的舔狗。 咱们彼此彼此。 黎夕心脸贴着他的胸口,环紧了他的腰,回抱住他。 后来那几个月,黎夕心和林木森算是确定了一种关系,叫不是男女朋友的同居关系。 林木森也没多问,反正黎夕心还端着架子的话,由她去。反正黎夕心不能抛弃他。只有这一个底线条件,其他的都好说。 从秋天到冬天,黎夕心都住在林木森那儿。 但其实,黎夕心回去住的日子屈指可数。 因为黎夕心是工作狂,工作过程里她能体会到一种林木森都不能给她的安全感。 所以大部分时间是林木森在自己的宿舍里独守空闺,像个老父亲一样,定时定点地骚扰黎夕心: “吃中饭了吗?中饭要记得吃!” “吃晚饭了吗!晚饭也要吃!” “黎夕心,所以你今天晚上是不是又不回来了?” “黎夕心,我想你了。” “黎夕心,你周末是不是要回家?我能去你的公司接你吗?” 黎夕心起初被他烦了好一阵,气恼地怼他:“林木森,你再说许多废话,我拉黑你了啊。” 但是林木森并没有因此就被吓倒,依然承担着老父亲的责任,如果黎夕心没有回,他就像唐僧一样,再发一遍,复制粘贴复制粘贴,用以提醒黎夕心。 敷衍的答案不能让林木森满意,黎夕心必须要拍好照片,跟他确认那是她的中饭才行。 如果黎夕心没有这么做,林木森就会亲自给她点一份外卖,搭配好荤素,直接送到黎夕心公司。 “林木森,你太过分了。” “黎夕心,你必须给我好好吃饭!叁餐规律,作息规律是身体健康的前提!绝不能忍!!!” “我有的时候是为了工作嘛....很麻烦欸....” “麻烦也不行!我帮你点外卖,你就吃呗。然后我要是哪天下班早,我就做一份晚饭,方便给你送过去吗?” “林木森你不要这样,求求了,我同事都说我是夫管严.....” “不行,我就要这样!” “你再这样,我就搬出去!我不跟你住了!” “那我就哭给你看!”林木森毫不犹豫地打出了这行字。 黎夕心:......???? “怕了怕了。我服,林木森你赢了!”黎夕心妥协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是那天泪眼朦胧的林木森,那细皮嫩肉我见犹怜的样子,真的好想咬一口。黎夕心捂着嘴笑了起来,然后打开林木森的外卖,一口一口地吃完。 这样,在林木森的威逼利诱里,黎夕心终于养成了习惯,每天一到点就饿,饿了就去吃饭,就算是有工作,也会以吃饱饭为前提,如果黎夕心有一天被迫丢了工作狂这个称号,那一定是因为林木森那唐僧一般不饶人的念叨和督促。 黎夕心在那家小公司里干得风生水起,虽然收入不如以前,但是晋升得很快,十二月之前,上司姐姐找到黎夕心,夸赞了她一番,随即给她引荐了一个人,那人叫白锦,是业内一个名气不小的投资顾问,手底下缺能力强的项目经理帮他带团队,上司姐姐向他推荐了黎夕心,黎夕心的经验和能力让他印象深刻,白锦要见她一面。 那一面见得很顺利,对于黎夕心来说,是个信心的提振,但问题是,白锦的团队和公司主营业务都在北都。如果黎夕心想要升职,通过内部引荐跟着白锦一起打拼,那么,她得先去北都。 而去北都则意味着,暂时要跟海市她拥有的一切说拜拜。 要离开透明胶,离开熟悉的生活环境工作环境,也要离开林木森。 那个周末,黎夕心比林木森早回去。对于林木森来说,这种情况很难遇到。 所以那天他打开家门,看到黎夕心在灶台前炒菜,那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黎夕心?” “哎!”这一声回应得好甜。 林木森低头,揉了揉眼睛,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是我!难不成还有别的女人能来你房里给你做饭?!”黎夕心哭笑不得。 “没有没有没有,那肯定是没有的!”林木森换鞋进门,也穿上围裙,加入黎夕心,一起做饭。 晚饭如常,洗碗收拾如常,洗澡嘛....有点不如常。 林木森站在淋雨喷头下洗着头发的时候,黎夕心也光溜溜地进了门。 “欸?”林木森很是惊讶,黎夕心那晚还真是挺有兴致的哈。 他看着黎夕心偷笑着站到他身边,一踮脚抱了抱他。 “一起洗吧我们。” “你今天好奇怪啊。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 “不是不是不是~~~”黎夕心撒着娇否认,但是其实已经在心虚了。“就是,我想你了。嘿嘿嘿。” “想我哪里?”林木森不动声色地开起了车。 黎夕心敏感地闻到了车尾气的味道,皱了皱鼻子:“想你,全身。你全身都让我着迷,宝贝。” 然后那个浴室里场一自然而然的做爱也如常。 后来,他们一起躺在床上,黎夕心有点冷,缩到他怀里,把他抱得很紧。 她酝酿了很久,看到林木森还睁着眼等待睡意降临,她心里本来就有事,这回有点瞒不住。 “林木森,你能不能接受,我因为工作原因,暂时去另一个城市啊?” 黎夕心一边说,一边用手在林木森胸口划毫无轨迹可言的胡乱线条。 林木森没有回答,他抢先从黎夕心的话里读出了另一层意思。 “那你要离开多久?” “我不知道。”黎夕心想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这个要看工作情况,要是情况特别好,会待得久一点。” “那你要去哪儿啊?” “我去北都。” “哦。”林木森心一下子跌到谷底,想忍住失落是不可能的。 “这次机会挺难得的。要是发展得好,就是真的会很好。我不想放弃。”黎夕心此时此刻,心里又燃起了对未来的期待和盼望。“林木森,至少这一段时间我的努力没有白费,对不对?” 林木森也为黎夕心感到高兴,他说:“嗯对。”他低头用吻来表示他的奖励。 “林木森你是不是不开心。”黎夕心伏在他胸口,察觉到他失落的小情绪。 “嗯。”林木森翻身来抱紧她。 “黎夕心,我不舍得你走。” 黎夕心就在那一刻体会到了一阵揪心的难过。 “我很快就回来。很快就回来。你会不会等我呀。” “会。”林木森声音哽咽了,听起来闷闷的。 黎夕心手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的背,那个长夜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黎夕心开始有意识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有一部分在林木森这儿,有一部分在透明胶那里,两头跑一跑,没几天就装满了一个行李箱。林木森有时候也跟着帮忙一起收拾,但是心情都不算很好。 白锦正式跟黎夕心确定工作时间的那天,黎夕心下班得更早,坐在林木森家客厅等他回来。 林木森那晚回来得有点晚,晚饭也没有和她一起吃,黎夕心前前后后把行李检查了两遍,中途,林木森才回家。 “你回来啦~”黎夕心跟他打招呼。 林木森也痛快地回应了一声,然后坐在她对面,拍了拍她手背。 “黎夕心,我向公司请示了,把我调到北都分部去工作,虽然不能提供住宿,但是其他工资条件工作环境都是一样的,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北都了。” 黎夕心愣了一下,她本来以为会很高兴,会跳起来说太好了。可是看着林木森那个认真且憧憬的眼神,黎夕心只觉得内心复杂。 “林木森,我这次去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是会过得更好,还是过得更糟,我都不知道。你不需要为了我放弃现在你拥有的这么多好资源的。” “你这趟跟着我去北都,不是跟着我去享福的,是跟着我受苦呢。我可能比现在还忙,脾气还要臭,对你还要更过分。” “我真的不希望你把这边的好条件放弃掉。” 林木森看着黎夕心纠结的小情绪,忍俊不禁,伸手过去揉她的头发和脸:“我愿意。” “林木森你个大笨蛋。” “是,我就是大笨蛋。” “你之前那段不喜欢我的时间,是不是因为我特别多缺点?” “我告诉你林木森,我对我之前的缺点一无所知,我也死性不改,我到现在我什么都没改变成,还是过去那个样子,以后还能变本加厉地欺负你气你,就这种情况下,你还要跟着我去北都受苦吗?” “嗯,我要。” “你这个死猪头!” “是,我就是死猪头。”林木森看着她笑。 两个人的眼眶都发红。 “林木森,你个死猪笨蛋王八蛋。” “是,我是死猪笨蛋王八蛋。” “但我喜欢你这个死猪笨蛋王八蛋。过去,现在,将来,每一天,每一天都很喜欢。”黎夕心撇下嘴角,哭着说了实话。 她扑过去,把林木森抱紧,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哭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林木森笑了: “黎夕心,你把我这个死猪笨蛋王八蛋带走吧。” 27.出身 到达北都当天,黎夕心和林木森先在酒店过了一晚。黎夕心去见白锦的时候,林木森联系了附近的租房中介。 将近晚饭的时间,林木森问黎夕心可以一起去吃吗? 黎夕心说可以。还说他可以过来她的公司,来接她一起。 林木森去接黎夕心的时候才知道,她新工作所在的公司是久盛。 久盛实质上控股最多的人,他认识,叫白锦,是林致平合作多年的助理。林致平近几年放他出来接手子公司,要真的追根溯源起来,久盛四舍五入可以算作林致平的子公司产物。 他看着黎夕心蹦蹦跳跳地从公司门里跑出来,向他粲然一笑,林木森决定隐瞒这个小插曲,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晚饭吃什么?黎夕心。” “我想吃垃圾食品。因为我现在心情特别特别好,林木森,你不知道这个新公司福利有多好!我感觉来对了!虽然只看薪水高就觉得这个工作好是有失偏颇,但是呢,我可能就是这么肤浅的人吧!”黎夕心笑得眼睛都弯了,那不仅仅是开心,因为白锦对她的鼓励和认可,鼓舞了黎夕心来北都奋斗一番的士气。 “只能吃一回。” “好的!” 两个人循着导航去小吃一条街,黎夕心向来方向感缺失,和林木森一起出来的时候,她从来不问路,跟着林木森走就行,很省事儿。林木森带着黎夕心转弯又绕道,放弃了好几个大牌子的店面,选择了很不起眼的一家麻辣烫小摊。 外来的人看应用数据看吃货点评看口碑推荐,只有在那个城市生活过几年的人,才是真的了解互联网没有覆盖到的原生角落,有很多传统又原汁原味的东西生长在里面。而林木森对这个城市的了解,一点也不亚于本地人。 “这里最干净,香菜和鸭血都特别新鲜。” 香菜和鸭血是黎夕心吃麻辣烫和火锅时必点的两样。 后来也成为了林木森的心头好。 “哇,你怎么找到的呀?你之前是不是来吃过?”黎夕心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很久以前,林木森跟她说过,他小时候在北都生活,并且当初他们分手以后,林木森离开海市,去往的方向,也是北都。 “对,你看我这记性,你其实,算是半个北都人了吧。” 林木森勾起嘴角笑了笑。 “出身是这样,没得选。” 黎夕心啧啧两声:“林木森,你这话好凡尔赛,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年轻人削尖了脑袋想要成为一个北都人吗?以前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你另类,只觉得你很敢做自己。现在想想,又觉得林木森你好傻啊,明明生来什么都有,却偏偏什么都不要。” 林木森无奈地摇摇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们很少聊林木森的家庭。 林木森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一个像黎夕心那样幸福又圆满的家庭。 虽然他的父母总是煞费苦心地在营造那样的氛围。 林木森的爷爷奶奶出身在农村,其实这个开局并不让人羡慕,但是林木森的爷爷奶奶家在同村地位算是很高。哪怕是在一个不算优越的环境里,林木森的出身都是不优越里的相对优越。 林木森的爸爸林致平是当年那个村唯一一个走出去的大学生。加上一些按照规定能够满足的偏远地区照顾政策,林致平的学历优势就更加明显。但是林致平在走出去之前,跟他的父母有过好长一段时间叛逆。在那个思想还有点封建的小村落里,父母对于子女的未来有很强硬的控制欲。林致平在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之前,就被逼着和同村一个女人办了村里最传统也最大张旗鼓的婚礼。 然后,是在别人眼里看来顺理成章,实则对林致平和那个姑娘两个人来说,都苦不堪言的夫妻之实。 林致平就用那种妥协的方式完成了父母决定的婚约,毅然决然地离家去上大学,大学里学费是政策出,生活费是自己挣,等到他出来工作拿到工资了,林木森存在的消息,才通过一封代写的家书传到了他手里。 林木森的母亲宋芝慧,没有读过书,字也不认识,但是性格温婉贤惠,既然嫁给了林致平,就尽心尽力为那个家庭操持,抚养林木森,也照顾着林致平的父母。 在林致平有经济条件后,她也会得体地请求林致平一起为这个家负责任。 于是林致平工作后的每个月工资,都有一份不小的比例是要寄回家的。 差不多是林木森五岁,快要读书认字的年纪,林致平工作的单位放年假,他又一次回那个山村,第一次见到自己只在家书里听过的“大胖小子”。 林致平兜里揣着一张不算平整的信纸,芝慧生下林木森以后,在那上面印了林木森的两只小脚丫子,这张信纸被林致平放在胸口的内兜里揣了整整一年,那时候林致平在北都打拼,初尝生活之苦,那两个小脚丫的出现,让他品到了初为人父的奇异责任感。 林致平看着林木森笑,林木森小时候确实白白胖胖的,圆溜溜的脑袋,还有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他不认识林致平,嗖嗖嗖跑回去找芝慧,芝慧抱他出来,让他对林致平喊爸爸。 林木森眼睛一抬,没有笑,茫然地看着芝慧,求证着妈妈话语里的认真度,芝慧又再一次重复着,让林木森叫爸爸。 林木森就叫了一声爸爸。 林致平要过来抱他,林木森立马有所意识,转头把芝慧脖子抱得很紧,再不看林致平一眼。 在林木森眼里,林致平是这个家的叛逃者。 不论林致平后来如何解释他当初无可奈何的出发点和两头为难的煎熬处境,林木森就是无法原谅他。 他无法原谅林致平不爱芝慧,却还要打着无奈的名头把芝慧娶回家,让芝慧做着明面上的妻子和儿媳,背地里的仆人和保姆,一辈子都忠诚于他,还要遭到他自称是没有感情的冷遇;他无法原谅林致平后来借着没有结婚证的空子,想回来和芝慧解除婚姻关系,去北都娶另一个所谓的他爱着的女人;他更无法原谅林致平在意外受伤后,还是示弱着打电话让芝慧去北都照顾他,让芝慧继续为他付出,而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大城市的生活,自以为是一家的顶梁柱,赚的钱多,就能轻易地购买别人的人生。 林木森没见过比林致平更不要脸的男人。 他是真的恨林致平。 他觉得林致平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妈妈宋芝慧。 可是那时候林木森太小了,他上学时模模糊糊听到的有关林致平的传闻,只是种下了仇恨的小种子,他回来哭着跟芝慧说他恨林致平。芝慧语气沉稳地劝阻了他。 林木森不得不说,他的母亲宋芝慧是他见过的,最坚强又独立的女人。 哪怕她没读过书没受过高等教育也没有出生在富贵家庭,她从没有对林木森抱怨过一句,不仅仅是没有抱怨过林致平,也没有抱怨过公公婆婆,没有抱怨过当初从未问过她就给她定下娃娃亲的父母。芝慧从来不愿意林木森参与这些父辈的身前事,她对林木森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都过去了。林木森。已经这么多年了。人不能活在过去,人要向前看。” 宋芝慧给了林木森全部的爱和关怀,她自己没有读过书,但因为林致平,她有意识应该让林木森接受良好的教育,她找人给林致平写信,让他参与到林木森的人生里,她希望林木森至少在学业和教育上不吃亏。 后来林致平的事业越做越大,已经能够给他们一家非常优渥的条件,前尘往事她不在意,只要能给林木森最好的,哪怕这个所谓的丈夫昨天还在和她商量着离婚赔偿,准备给芝慧一笔钱,好让他能放心去娶别的女人,今天他摔断了腿躺在医院需要人照顾,芝慧也能念在儿子的教育和未来,不在乎个人的荣辱,选择最体面最识大体的解决方式。 林木森恨着林致平。但他否认不了,芝慧的选择不仅仅是对他,也是对老人,是对家里所有人最有益处的明智决定。唯独是把她自己的感受放在最后。 他心中一直最为敬佩又心疼的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林木森十叁岁时把户口从农村迁往黎夕心所在的小镇。那之前,有过一段时间的争论,林致平希望他留在北都,他会和宋芝慧领证,他们一家都能有户口。 但不入北都户口,是林木森反叛林致平的开始。 他不喜欢林致平所向往且骄傲的东西,他觉得那是林致平给他开的条件,林木森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对他心悦诚服,以后也乖乖听林致平的话,这绝对不可能。 他要走一条和林致平完全不同的路。他不想要林致平影响他的人生分毫。 宋芝慧以往总是制止林木森对林致平满是戾气的怨恨,这次看着林木森的叛逆,芝慧却没有明确反对。她过来问林木森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林木森说他不想要大富大贵,也不想要什么出人头地,就是过家庭和睦又美满的小日子,如果他能有家庭,他一定不会离开他的妻子和孩子一天,他要一直陪着他们保护他们,他想给他们全部的爱。 宋芝慧选择支持林木森。 “这是林木森的人生。如果他想要这样过,我不干涉。但是,林木森,你是个男子汉了,这是你的选择,你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宋芝慧摸了摸林木森的头,把她儿子抱在怀里,眼眶湿润。 其实当初林致平离开时,宋芝慧也不过是刚成年的年纪,面对未知的人生充满了恐惧,可这个孩子给过她无限的希望,让她在恐惧里生出了坚强的根。林致平是她人生的一部分,是她不能选择的男人。可是她的儿子,林木森,是她的全部。 如果林木森向往那种生活,芝慧也要支持她的儿子。 林木森在芝慧的支持下去了那个小镇,在那个小镇他遇到了黎夕心。 那段年少的爱恋里充满了矛盾,他是围城之外,想要摆脱现实的叛逆混小子,他可以放弃北都户口来小镇,想过属于自己的小日子,可是黎夕心则在围城之内,被从小教育着要出人头地要奋斗拼搏,要从那个生活恬静的小镇里冲出去。 大学里,在海市,黎夕心不止一次地躺在他怀里默念:“林木森,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靠着我自己,在海市或者北都这样的大城市,买一套房子啊。这样未来我们的孩子就可以在北都或者海市上学了,他们可以接受最优质的教育,他们还能见很多我们以前都见不到的世面,他们就不用像我们这样自卑了。” 黎夕心没有错,他也没有错。 可是不能否认的是,他们两个都在自己的世界里,为着自己不能去对方的世界,而深深地,深深地自卑着。 28.见父母 黎夕心和林木森合租的第一套房子,不算特别大。 离近郊的地铁站很近,在一个平房的叁楼,有简单的家具。 黎夕心入职前一天,跟林木森把新买的床垫铺好,床单被套都散发着自然的洗衣液香味,忙完所有的布置后,两个人躺在床上,累得干不了其他事。 看着雪白的天花板,黎夕心眼睛睁得大大的,掩饰不住内心深处的开心,伸手抓了抓林木森的手腕。 这是黎夕心第一次住这种出租的房子。当初她研究生毕业在海市打拼的时候,住在一个同事姐姐家,是难得的幸运,除了工作上的难题,在生活上黎夕心没有吃太多苦。后来一路披荆斩棘,顺风顺水,黎夕心就能自己买房买车,顺利当了几年短暂的小富婆。 黎夕心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被命运亏待的人。哪怕她没有身在罗马,她的父母,她的老师,还包括她爱的林木森,都对她很好很好。 她不是一个经常吃苦的人。学习上的那些苦,她习惯了,就算不得是苦。 可是黎夕心知道,林木森经常会吃苦。 他会吃家庭的苦,黎夕心经常听到林木森在隔壁和不时回家看他的林致平吵架;他会吃来见她的苦,公交车那几站坐几天倒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不分寒暑,不论拥挤与否,每天都坐,每天都准时来和她见面,为了缓解她想要见他的焦虑;他也吃工作的苦,黎夕心在大学时,林木森在海市就已经有了打工的经历,那时他的宿舍更简陋,工资水平也不如现在高,工作上的苦吃完了,还要来吃吃和黎夕心恋爱的苦,大学时期的黎夕心迷茫过好一阵,和社会上所有经历过大学的大学生一样,那种迷茫让黎夕心的脾气变得古怪了一些,有很多当时的场景,现在回忆起来,还让黎夕心觉得抱歉。 所以,那段时间,林木森突然不喜欢她了。现在想想,并非都是林木森的错。 黎夕心最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些。 “林木森,以后我们什么都会有的。你放心,我会非常非常非常努力工作,到时候我们要么在北都,要么回海市,我们先定居下来。好不好?” “好呀。”林木森也跟她一起憧憬。 黎夕心翻过身,和林木森相拥,她环着林木森的脖子,又一次爱怜地吻林木森的额头。她想要保护他,以后他和她的家庭里,再也不会有那么多分离和争吵了。 林木森就低下头,头枕在她的颈窝里笑。 后来一转眼到了四五月份,北都开始进入初夏,蚊虫多了起来,黎夕心是易招蚊体质,天天晚上被蚊子咬醒,往往林木森那时候睡得很熟。放在之前,她在大学时,黎夕心肯定会下意识地把林木森推醒,跟林木森撒娇吐苦水。但是现在,黎夕心自己理解白天工作有多辛苦,她就算是被咬得夜不能寐,也悄悄地不敢发出声音,轻手轻脚下床自己点蚊香,或者坐在床上气鼓鼓地等蚊子飞到身上,一掌拍死。 于是,黎夕心难受了好几晚,林木森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他们两个又一次有机会一起洗澡,林木森看到她胳膊和脚踝上都是一圈又一圈的小红包,一看就是蚊子咬的。 “我们家晚上是有蚊子吗?” “你竟然连有蚊子都不知道!”饶是黎夕心再懂事,听到这话也觉得委屈,委屈为什么蚊子下嘴都这么不公平,让一个人备受煎熬,而另一个人浑然不觉,简直是过分! “没咬我我就不知道。”林木森无辜地眨了眨眼。 “那是因为蚊子都在咬我!”黎夕心恨得咬牙切齿。 “我去买个蚊帐,晚上罩在床上,就没有蚊子了。” “欸?好主意!早知道我晚上被蚊子咬醒的时候,就也把你推醒,说不定就能早点想到这个办法了呢。” 林木森不好意思嘲笑她笨,只是低头给她打着头发上的泡沫,忍不住偷笑。 “林木森,你在嘲笑我。” “没有啊。哪里嘲笑了?” “你嘲笑我生活经验不足!” “没事儿,宝贝,你好好工作就行,生活上的事儿不用你操心!” 这话黎夕心爸爸妈妈也对她说过,内容是,黎夕心宝贝,你好好学习就行,其他的事有爸爸妈妈呢。 所以黎夕心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学习里的学霸,生活里的学渣。 大叁时,林木森离开她的那段时间,她成熟了很多,一个人学会了不少生活技能,相比较于以前,现在的黎夕心已经进步了不少。她进步最快的部分就是厨艺,林木森对她做的每一道菜都赞不绝口。当然,也不止林木森一个人夸,好多吃过的人都是这么夸的。 蚊帐很快就安好,虽然还是能听到蚊子叫,但黎夕心偷着乐的事实是,它们再怎么叫唤,也不可能再对她下嘴,她也能睡个好觉,不受那种钻心痒的苦。 可是蚊子这个问题解决后,随着温度上升,又出现了更多黎夕心难以接受的昆虫物种。 黎夕心怕虫这事儿,林木森也有共同体会,黎夕心在大学时,林木森的宿舍里就会不时有小强光顾,的确是可以把黎夕心吓到直接跳起来的地步。就像这个世界上有人会怕莫名其妙的东西一样,怕虫这一点,黎夕心有试着去克服,最后都没有成功。 而这个新家里,黎夕心见到的虫,很多甚至不能叫出名字来。 “林木森,那个东西是什么?”她僵在原地,眼神求助正在洗碗的林木森。 林木森还没回答,先低头笑了,擦了手过来,举着拖鞋要开始灭虫。 “这个好像是个杂交品种,可能是蟑螂和蟋蟀的.....” “求求你,别说了,起鸡皮疙瘩了都。”黎夕心猛拍他的背,表达不满。 “哈哈哈哈哈。”林木森啪得一声,干脆利落地解决了,拿着纸巾过来把虫子尸体清理干净,路过黎夕心的时候,调皮地把纸巾往她眼前一掠,黎夕心吓得嗷嗷叫。 林木森笑得更大声了。 “林木森你混蛋!!!!” 小打小闹又安稳随和的日子过了不少,转眼到了劳动节假期。黎夕心有一天假,林木森没有,但是他那天下班会早一些。黎夕心说那天她会做好晚饭,等林木森下班回来。 黎夕心起了大早出去买菜,回来的时候,门前站了个中年女人,穿着朴素。 “阿姨?”黎夕心喊了一声。 是林木森的妈妈,宋芝慧。 “心心。”宋芝慧转头对黎夕心笑,她笑起来那一瞬间,世界都温柔了很多。 那个笑也遗传给了林木森。 “阿姨您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我好去接您。”黎夕心听林木森说了,他妈妈现在定居在北都。 当年宋芝慧到北都来照顾林致平,林致平放弃了协议离婚的打算,和她领了结婚证,并且给她安排了一个扫盲班,有了一定文化基础后又参加了几个考试,入了一个小文职,现在生活保障基本都有。 宋芝慧和林致平的关系与其说是结发夫妻,不如说是搭伙过日子,两个人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生活所迫,共患难同风雨,林致平要承宋芝慧的恩,宋芝慧也要谢林致平的人情,最后两个人是相敬如宾各取所需,是真的谁都不欠谁。 “不用了。我本来也就住得不远,走路过来锻炼身体呢。”宋芝慧从前就很喜欢黎夕心。现在知道林木森回来又和黎夕心在一起,她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至于林致平,黎夕心知道他是林木森的父亲,可是了解过前因后果,林木森从来不在黎夕心面前提林致平这个名字。黎夕心也不敢主动问。 黎夕心带宋芝慧进去坐,宋芝慧看到两个人甜蜜蜜的小窝,会心一笑。黎夕心要做饭时,宋芝慧就帮忙洗菜择菜,不用做饭时,黎夕心带着宋芝慧看电视,两个人一起看古早琼瑶剧,宋芝慧看不懂的地方,黎夕心就给她讲,然后两个人一起吐槽古早痴情渣男。 林木森回家时,才知道宋芝慧也过来了。 “妈,你过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林木森也挺久没去看过她,看到宋芝慧,有种说不出来的心情。 “你都不想妈妈,妈妈想你啊,只能偷偷过来看看你们。”宋芝慧笑起来,憨憨的,像个孩子。 黎夕心看着林木森和他妈妈的互动,心里先是甜,后来也变成了酸。 林芳和她的相处模式,跟林木森与宋芝慧的相处模式完全不同。 林芳是黎夕心的老师,黎夕心的一切喜好和习惯都要经过林芳的价值判断和价值评价,林芳很难真正地去了解黎夕心的爱好,久而久之,黎夕心也很少跟林芳沟通内心,黎夕心喜欢的小说喜欢的明星也绝对不会和林芳说,甚至那些爱好本身都是不得林芳认可的。 但是宋芝慧是林木森的朋友。哪怕一开始宋芝慧都不认识字,可是她的善解人意细心耐心也不失为一种好的教育方式,至少,宋芝慧一直就很懂林木森,她是林木森和林致平之间的缓和剂,林木森因为有她在,而不至于太过叛逆任性,林致平也因为有她在,而不至于彻底被排除在家之外,至少他还能有个父亲的角色。宋芝慧这样的女人,是另一种强大和独立。 黎夕心很喜欢宋芝慧。 劳动节晚饭时,黎夕心在开桌之前,给林芳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的林芳应该是已经原谅她了,没有提到之前的不愉快,开始问黎夕心的近况,担心她是否吃饱是否睡好,黎夕心也借着那个机会,正式跟林芳摊牌,说她已经和林木森同居了。林芳对此没有多说什么,大概也觉得她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事实,黎夕心已经是大人,她必须要对自己的每个选择负责,林芳再干涉,也是对黎夕心不公平。 “心心,你缺钱吗?其实你去北都之前,爸爸妈妈就把积蓄都打到你卡上了,怕你还完债以后没钱用,苦着自己。你用爸爸妈妈的钱是没有关系的。” 林芳说完,黎夕心就掉了眼泪。 二十七八都没有稳定好自己的生活,还要父母为她担心,黎夕心一样愧疚。 “我不缺钱的,爸爸妈妈你们放心,我现在工作状态可好了,未来什么都会有的,你们不要为我担心,我会非常非常好,然后好好回报你们。” 那是黎夕心最为平凡又最为坚定的愿望。一直都是。 黎夕心和林木森两个人一路走着,送宋芝慧回去。 宋芝慧住的地方也是林致平特意安排的,两个人虽然不住在一起,但是在某些需要的场合,宋芝慧还是会配合林致平。 两人手牵手一路走回去,黎夕心的工作狂属性又发作了,立刻进了家网吧把工作群新要求完成,不仅如此,她还准备打的去久盛顺便再亲自去监督个事儿,林木森自然不开心,但他也跟着去了。 林木森也自然想不到,他真的就在门口碰到了白锦。 “白总好。”黎夕心无意奉承,匆匆打了招呼以后,就带着林木森往电梯赶。 倒是白锦挺正式地停了下来,看着林木森说了一句:“木森,好久不见了呀。” 黎夕心瞪大了眼睛,转头看了看他俩。 林木森礼貌地回了句:“白叔叔好。” “你们原来是认识的吗?”黎夕心惊讶。 “是的。”白锦笑了:“木森是我老板的儿子。” 那个时候,黎夕心才知道,原来她老板的老板,就是林致平。 29.谎言 “林木森,我真的不知道。”返回时,黎夕心对林木森说。 林木森勾起嘴角,笑得很温柔。 “你不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白总和叔叔的关系。是真的一点都没有了解过的。” “没事。为什么一定要了解呢。这是你的工作,是你擅长且喜欢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林木森,我不希望你不开心。”黎夕心知道,很多时候和林致平相关的事情,就是会让林木森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这都没什么。主要是这是适合你的。对我来说,其他都不重要。” 黎夕心抱着他的胳膊,把头靠在他肩膀。 晚间的地铁没有白天那么拥挤,他们靠在一块儿,安静又亲密。 其实黎夕心对于林致平的感受是复杂的。 因为林木森,她有点偏向立场,也认为林致平的行为对小孩子来说,就是一种伤害。但是作为一个还没有成为林木森家人的旁观者来看,她是林致平的后辈,不好对林致平评头论足做一些主观判断。 在高中时期,黎夕心没怎么和林致平接触过,大部分相处还是和宋芝慧。 但是大学时期,黎夕心确实有那么几次,恰恰好,碰到林致平的机会。 在黎夕心看来,那些接触都不算给林致平留下了什么好印象。 黎夕心大学时期,因为应试压力的显着减小,而尤为懒散且迷茫了一阵子,那阵子她的脾气十分古怪,古怪到现在回想起来,黎夕心还会不由自主地吐槽自己矫情到过分。 那时,林木森和她是两种作息时间,至少黎夕心还作为未出校门的学生,拿着父母给的生活费吃吃喝喝,体会不到林木森那种风里来雨里去的艰辛,林木森又不是那种会经常对她撒娇抱怨的人,所以黎夕心大学时的不懂事,持续了很长时间。 她莫名其妙的焦虑,大部分都来自于和林木森的见面时间越来越少。林木森有一段时间很忙,她来看他的提议被否决后,黎夕心就耍起了小性子,故意冷淡林木森,微信也好几天不回,最后林木森来服了软,亲自到学校来看她,接她出去玩儿。 黎夕心每次和林木森出去玩儿的时候都不喜欢分别,尤其是林木森看着时间对她说,黎夕心,你应该回学校了。她就像是待在游乐园不愿意回家的小朋友,非要找理由赖下来不可。黎夕心说她想去林木森宿舍看看,就算是不过夜,也想去看一会儿,就看看而已。 林木森不擅长强硬地拒绝,大部分时候都会由她去。带她回去的时候,黎夕心正好碰到那段时间调过来兼任林木森上司的一个成熟姐姐。黎夕心对林木森身边出现过的女孩儿或者女人,都有天生的预警雷达,她很难解释为什么,但是一看有另一位和她位置差不多的女性一直在和林木森相处,她就无法忍住内心的不舒服。 那天他们点了外卖,黎夕心准备在林木森的宿舍里吃完晚饭再回去。 期间那个姐姐过来给林木森签了一些表格,其实现在想想那时候两个人的举动并没有任何不妥。黎夕心工作后也发现,自己和同龄的男同事也差不多能那样相处。可是那个时候对于20不到的黎夕心来说,林木森是她的私有物,她内心有十分强烈的占有欲。看到林木森和别的异性同框,她就是不舒服。 外卖到了,是黎夕心很爱吃的一家麻辣烫。 林木森签完表格,那个成熟姐姐瞄了一眼黎夕心手里拿着的袋子,也似乎是关心地说了一句:“林木森,你们晚上就吃这个啊?” 黎夕心表情一僵,更不开心了。 接着,那个姐姐又补充了一句: “林木森,最近听你咳嗽,还是少吃点辣的吧,对身体不好。” 这句话像是一层浇在火上的油,顷刻间就把黎夕心内心的火气燃旺了。 那个姐姐走了以后,林木森察觉到黎夕心憋气的样子,要过来安慰几句。 黎夕心把外卖盒磕在桌子上:“那个女人那么关心你的吗?你咳嗽她都知道?” 林木森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就只是最近有点咳嗽......” “当着我的面,她都能这么说话了,要是我不在,她是不是还要进屋来照顾你啊?!”黎夕心越说越激动。 “怎么可能。你想太多了,黎夕心。”林木森慌忙解释,但是语气里的意思又一次戳了黎夕心的自尊。 “什么叫我想太多,所以我是不是不应该跟着你来,不跟着你来,我就不知道原来你身边还有个这么知心又亲密的姐姐,还关心你晚饭吃了什么,你甚至晚饭都不应该跟我吃,就应该去跟那么懂事又贤惠的姐姐一起过日子!”黎夕心拿起那个外卖袋子,把那一大碗麻辣烫全部砸到了垃圾桶里,然后转头就往外跑。 随便拦了一辆出租车,就要自己回学校。她上了车,在后门落座,把车窗都关上之前,看到林木森就站在不远处,无奈地目送载她的那辆车走远。 黎夕心回到宿舍以后,林木森的道歉和问候微信也一条接一条地来了,但是她都没有回,她压不住内心的火气,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刺激林木森,让他着急,让他迫不及待地证明他是在乎黎夕心的,只有这样,黎夕心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是被林木森爱着的。 那天晚上,黎夕心气得吃不下饭,跟着室友下去洗了澡洗了头发,还发泄式的把衣服都洗了,再来看微信的时候,林木森已经打了好几遍微信电话,发了好多条视频邀请,还有数不清的未接来电。 林木森是随着黎夕心后脚就到了她学校的,但是林木森不是本校的学生,保安看不到学生证不会让他进去,所以他就在校门口,等了黎夕心将近一晚上,等到路灯亮起,保安都收工下班骑着摩托车回家了,黎夕心还是没有给林木森回电话。林木森不敢走,他害怕他这次放着一个冷战的契机在这里,以后他和黎夕心再想到这一晚,都会心里膈应。 那时已将近深冬,海市夜风寒冷,吹得林木森手都拿不出来。 他最后扛着冷风给黎夕心发了一个示弱的微信:“黎夕心,你看看我吧。我都等你一晚上了,外面好冷啊。” 其实他发的每条微信黎夕心都秒读了,但是秒读不秒回。 这一条发过来,黎夕心听完,不可遏制地心软下来,然后她回了林木森一个电话。 “喂?黎夕心,对不起。我下午不该那么跟你说话的。我知道你是吃醋了,然后也会担心我。我不该说是你想太多,是我不好,你别怪我了行不行?”林木森一接通电话就开始道歉。 一般他们两个有所争执,开始吵架,最后道歉的一定都是林木森。 “林木森,你好过分!”黎夕心撇下了嘴角。 “对对对,是我过分。”外面冷风呼呼地刮,林木森的声音都被吹散。 黎夕心真的开始担心他了,难以自控地又流眼泪:“我的意思是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对不起,林木森。下午是我先不对的。”黎夕心站在紧闭的宿舍大门前,想出去看看林木森,但是宿管阿姨不让。 是她下午胡搅蛮缠,是她想得太多,是她不够善解人意,是她太神经大条,连林木森这几天咳嗽不舒服都不知道,最后还是要逼得林木森大冬天跑来她学校道歉。她才是最过分的人, “林木森,你真的太过分了,你知道我这个臭脾气是怎么来的吗?” 林木森笑了,听出黎夕心语气里已经不再有起初的抵触,松了口气,接她的话茬:“怎么来的?” “都是被你给惯的!你少纵容我一点,我不至于这么过分......” “哈哈哈哈。”林木森在那头笑了起来:“我是你男朋友,我不惯你,谁惯着你?难道要等着别的男人来惯你啊?” 黎夕心听完,流着泪甜甜一笑,虽然那时林木森看不到。 “我想出去看你,可是宿舍门已经关了,我出不去。” “千万别出来,外面可冷了。没事儿,你原谅我了就行,你原谅我了我就回去啦。”林木森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 “那你能不能别挂电话,等你回去了再挂电话。哎呀,最后今晚都别挂电话了,我想一直听你的声音。”黎夕心也拿着手机上宿舍的楼梯,每走一步,她这边的声音都会传给林木森,而林木森那边的声音也会传过来,两个人明明隔着距离,却宛如在耳畔一般,那种隐秘的思念,一样暖人心窝。 “好啊。不挂电话。我现在走到你们东大门往外的这个路口了。我等会儿就......”说到这里,林木森突然停住了,随即黎夕心听到那边传来一阵汽车的喇叭声。 “怎么了?你等会儿就干什么.....” “没什么。”林木森语气没变,继续说着他下一段要走的路程。 随后,黎夕心就听到那边传来了林致平的一声:“林木森上车,我送你回去。” “我当时真的太难受了。一开始是难受林木森为了哄我,受了那么多苦,然后又难受,林叔叔该怎么想我,他肯定觉得我特别不懂事,就是我在折磨他儿子,你知道吗.....我当时都后悔死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起来。”黎夕心跟透明胶吐槽那段经历。 透明胶来北都看她,黎夕心拒绝了林木森来蹭吃蹭喝的要求,坚定地组了一个闺蜜局。黎夕心跟透明胶说了很多她在林木森面前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话。 “你这...你这是担心你不讨你未来岳父喜欢啰?” “是啊,哪家父亲喜欢我这种不懂事又娇气又难伺候的儿媳啊。阿姨倒还好。林叔叔见过我太多太多不懂事的样子了,不知道会不会对我有意见!” “欸,你还别说,林木森不也不讨你爸妈喜欢吗?你不还是要跟他在一起?” “那没关系啊,林木森娶的是我,又不是我爸妈。” “嗯哼,同理,你要嫁的也是林木森,不是林木森爸妈啊。”透明胶用黎夕心的话来劝导黎夕心。 “那不一样。我爸妈我了解,他们最后还是会看到林木森的好的。可是林木森的爸爸,不知道会不会觉得我好。反正我是觉得我绝对没有林木森好的。”黎夕心又焦虑起来,这回是结婚焦虑。 一焦虑起来,她就爱喝酒,这回跟透明胶的这个闺蜜局,她已经喝了不少。 “黎夕心我问你一句啊,判断一下你现在的状况。你说,要是你生病了,而且是很难治的病,你会怎么做?”透明胶看着黎夕心。 黎夕心有点微醺,听到这个问题先笑了出来,憨憨的:“多好办啊。我要是得了绝症,我就直接扑到林木森怀里等死,反正能死他怀里,我这辈子就没什么遗憾了。” “黎夕心!你完了你,你个超级恋爱脑。”透明胶恨铁不成钢地打她。 “哎,可是能遇到一个让我恋爱脑的人,不应该珍惜吗?!”黎夕心借着酒劲儿问。 “黎夕心,你可怎么办呀......” “透明胶,我现在是不是懂事了许多,林木森应该不会再不喜欢我了吧。”黎夕心撇着嘴角,看透明胶,内心是一片惶恐,比她当年考了年级24时还惶恐。 “黎夕心,你好给女人丢脸哦,没了男人咋了,不能活吗?!”透明胶打趣着嘲笑她。 “能活!能活!我知道这样很卑微,但我控制不了,我就是很喜欢很喜欢林木森。我从来都没有不喜欢过他,从来都没有......” 那种不对等,那种动摇自尊的渴望,曾经一遍又一遍地折磨过黎夕心。 “好了好了,宝贝,我只是说出来给你打气的,我们黎夕心现在可懂事了,还特别优秀!林木森呢,又温柔又体贴,你们俩这么合适了,怕啥?”透明胶只能这样安慰她。 随后透明胶开车,把醉醺醺的黎夕心送回了家,林木森刚打开门,透明胶就把黎夕心把他怀里一推。 “你自己老婆,你自己收拾,我走了。”透明胶留下一句话,也走得干脆。这时候不走干嘛?等着发光当电灯泡吗? 林木森叹了口气,把哼哼着只会傻笑的黎夕心抱到床上,正要回身去拿毛巾给她擦擦脸,黎夕心一把把林木森的腰抱住,整个人贴到他背上: “林木森。林木森你别离开我了,行吗?” “你当初说不喜欢我,我知道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我。是我太不懂事了,我不该在那时候那么任性,还矫情,每次都惹你生气,每次都想要刺激你,这样才能知道你是爱我的。” “林木森,你别走。”黎夕心就脸颊擦着林木森的背哭了出来。 “林木森,当初分手以后,我真的,好难过。我错了,我当时去找过你,我看到你跟别人一起离开海市,我看到我们之前一起去吃的那家火锅店,那个我们一起坐过的位置,坐着别的情侣,我知道我没有那么坚强,我想你,呜呜呜呜......”黎夕心越哭越大声,最后真的是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我错了,林木森。你不要离开我。我再也不会让你在冬天的校门外等我一晚上了,我再也不会任性地骂你打你说你和别的女人一起生活算了,我再也不会一遇到不开心的事就缠着你不让你休息了......我所有的缺点我都改,所有你不喜欢的地方你都告诉我,我全部都不要,但是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不喜欢我,不要再离开我了......”黎夕心泪如雨下,一边哭一边说,一边打着哭嗝。 “林木森,我永远都喜欢你,从认识你开始,到现在,没有哪一天不喜欢,我真的喜欢你。” 黎夕心哭累了。 这时林木森转过身,把她抱在怀里,拿着毛巾给她擦脸,把她塞到被子里,黎夕心睡着的时候,还抓着林木森的手不放。 林木森在旁边看着她,他脸上已经哭湿一片,心口是一阵又一阵地闷痛。 这时候,他微信收到一条消息,是透明胶给他发的。 “林木森,最好跟黎夕心解释一下你当初为什么要分手吧。我理解你当初的决定。但是现在,如果你不告诉她真相,黎夕心会一遍又一遍地折磨她自己,我想你应该不希望看到一个为了你一次又一次放弃自尊的黎夕心吧。” 林木森关了手机屏幕,抬手摸了摸黎夕心熟睡后安静的睡颜,低头,深深地吻在了她额心。 30.撕心裂肺 林木森去给黎夕心认错的那一晚,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正巧路过的林致平。 当时林致平对他说:“林木森你上车,我送你回去。” 林木森本来是想要无视掉的。他陪着黎夕心来海市,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既能和黎夕心在一起,又能刚好避开在北都把生意做得很大的林致平。 但有些你很不想见到的人,偏偏很容易“阴魂不散”。 “林木森,外面太冷了。如果叔叔在的话,我们先挂电话,你早点到宿舍,就能早点打电话给我啦~”黎夕心在电话那头,也劝了他一次。 林木森走了几步,林致平开着车子慢慢地跟在他身边,大有一股他不上车就不罢休的气势。 林致平那一晚的强硬态度在那边摆着,他也很难继续跟黎夕心说什么悄悄话。不如就坐一趟免费车。 林木森上了车,坐在后座,离林致平最远的那个位置。 “最近工作还顺利吗?”林致平问他近况。 “非常顺利。不需要你操心。”林木森不看他,黎夕心已经把电话挂了,他也把耳机和手机都收好。 “来找你女朋友吗?” 明知故问。林木森都不想太搭理他了。 林致平从后视镜里瞟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说: “你女朋友的大学很不错,是名校。她读什么专业呀?” 林木森神色有了些变化,他默默地想着什么,依然没有回林致平的话。 林致平看他不回,也就继续自己往下说: “她未来要是做名企的高管,你觉得你会和她有太多共同语言吗?” 林木森的眼神稍有起伏,随后又淡漠下来,还是不看他,也不回他。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恨我是其次,你最应该想的,难道不是自己的未来吗?你真的甘心一辈子就在那个汽车修理厂打工?未来你的女朋友名校毕业,向往着大城市的霓虹,她想要更好的生活,你拿什么给她呢?”林致平在前方稳稳地开着车,语气平静又沉稳。 “林木森,等你再长大一点,你就会明白了。当初我做的选择,有我自己的身不由己。你不要那我犯的错,去惩罚你自己。你是我儿子,我一辈子都会对你负责,一辈子都会为你操心。” “不必了。我自己的生活是什么样,都不用你来过问!”林木森打断了他一个人的自嗨,心里很不舒服。 “林木森,你稍微理解一下我的话,不如这么想。如果有一天,我逼着你娶另一个女人,强硬着要拆散你和黎夕心,你会愿意吗?”林致平依旧坦然,他人到中年,阅历已足,太多事情,不是一句谁对谁错就能轻易概括。 “不要把你跟那个女人的感情跟我和黎夕心作比较,你们两个不配!你们两个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妈妈。”林木森目光亮了起来,还是藏着难以掩饰的恨意。 “好吧,那我们换个话题,还是说你和黎夕心的相处,那个女孩儿很优秀,但是不够成熟,她未来很需要你的保护,你能给她足够的保护吗?你的工资水平,提供自己在海市的生活费都是勉勉强强,她呢,刚毕业也不可能有太多钱,她每天的工作和你几乎没有任何交集,你们失去校园和家庭的保护,开始独自面对生活时,那些真实的苦,是你们自己真正做过设想的吗?” 林致平在一步又一步地拷问着林木森,他被问得说不出话。 “林木森,你爱她,这是不需要条件的,有时候确实是这样,你都说不上来为什么,你和她就能相爱。但是,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生活,当你们一定要融合在生活里的时候,一切都需要能力和资本。孩子,那是需要条件的。而且往往越往前走,条件越高。” 林致平的话,直到那晚林木森入睡前,都还在他脑海里回荡。 林木森确实品尝过生活的不易,有太多事情,是需要独立争取时,才能体会到。 但是林木森并没有那么害怕,他内心很坚定,不管未来多苦多难,他都要和黎夕心在一起。他能感觉到黎夕心也需要着他,只要他们是相爱的,这一切身外条件都可以被创造被满足。 可现实跟林木森开了一场很大的玩笑。 林木森是在一个清晨突然流着鼻血倒在水池边的。等同事发现,把他送到医院,做了检查后,林木森才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体状况。 他曾经一直仗着自己年轻,熬夜打游戏抽烟喝酒,几乎是无乐不作,他挥霍着青春的同时,享受着自己叛逆时那种迷醉的狂欢,但是同样,叛逆的人要承受叛逆的代价。 林木森的代价是一场自己都始料未及的疾病: 癌症。 他从医生的诊室往外走,整个人都发懵。其实他从小到大都很少生病,就算是真的有不舒服的感觉,他都仗着自己年轻,迷迷糊糊地扛,也就扛过去了。 这么说来,林木森一直觉得自己在糊弄在报复林致平,其实,追溯到底,他是在浪费着挥霍着又折磨着自己。 林木森配合着医生的话做了一周左右的简单治疗,光是检查的费用,他已经无力承担,这个时候他不得不冷落了黎夕心。黎夕心真的跟他吵架时,林木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经常匆匆地挂电话,面对黎夕心,他下意识的想法就是,他不想把自己的压力都加到黎夕心身上。正是他喜欢黎夕心,所以他更不能接受黎夕心为了自己,活成另一个宋芝慧的样子。 他不希望黎夕心那样懂事,不希望黎夕心太过坚强,不希望黎夕心为了他过早感受到成熟的代价。 林木森自己曾经强烈渴望过,他想要尽快成熟起来,后来哪怕不富裕,他也要和黎夕心在一起,过幸福又快乐的小日子,黎夕心想去哪里他都会陪着她去,他一定用尽全力,不拖黎夕心的后腿,他也会好好工作,他们共同奋斗。 可是直到癌症降临,他才又领悟,原来在一起生活最重要的基础并非是拥有一大笔钱,最重要的基础,是两个人都有健康的身体,这才是所有奋斗和拼搏的资本。 林木森是在失去健康的这一刻,才从心底里后悔。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拿着检查结果出来,失魂落魄地出了医院门,正好就跟来医院见客户的林致平撞了个满怀。林致平就那么巧地拿过了他的检查结果表,看到真相的当时,林致平就强硬地挡住了林木森的去路。 “你还要去哪儿!跟我回去治病!” “你滚!我就算是病死,我也不用你管我!”林木森还在逞强。 林致平在医院门口把他往里推,没使多大力气,林木森就往后一跌,摔倒在地上,那一瞬间,父子俩眼神交汇,两个人都是双眼通红。 林木森要起来跑,林致平拦腰抱着他不让他跑,两个人正拉扯得难舍难分,医院的保安都要上前干涉的时候,林木森哑着嗓子求了一句:“等等!你先让我去打电话,我给黎夕心打个电话。” 林致平跟着林木森出去,林木森坐在阳光灿烂的医院花坛旁边,听那一阵嘟——嘟——的忙音,林木森又紧张又绝望,眼泪无声地在眼眶里荡漾: “喂!”那头是黎夕心没好气的一句喂,但林木森不知道,接到他电话的时候,黎夕心在宿舍开心得快要跳起来。 “喂。黎夕心。”林木森开口的那一秒,嗓子已经哽住了,他是咬着牙在逼自己说话。 “怎么了?” “黎夕心,我们分手吧。”林木森低着头,眼泪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他扣着手机的手捏得很紧很紧,紧到每一个指节都在发白。 对面也沉默了。黎夕心那一瞬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那种直击心脏的钝痛,让她那几秒都没办法开口。 “为什么.....” 林木森抬手,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背,用这种疼痛无声地推迟掉情绪的崩溃。 “因为我不喜欢你了。” 这句话特别狠。狠到那当下就让黎夕心哭出了声,她在电话那头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句: “好啊,林木森,不喜欢我了是吧,分手就分手,你以为我就有多喜欢你吗!” 黎夕心挂断电话后的那阵忙音久久地盘旋在林木森脑海,他抬手挡了挡铺天盖地的阳光,林木森就这么低着头,在林致平身边放声大哭。 那是林木森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经历,那句不喜欢你了,是他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撒的,一个最为撕心裂肺的谎。 后来林致平带着他去北都,治疗了大半个月,林木森情况稳定了一些些,林致平才征得他同意,把这件事告诉了宋芝慧。宋芝慧又是风尘仆仆赶来北都,看到林木森因为化疗瘦脱了相的样子,当场泪流满面,又是打又是骂又是急得团团转,最后在医生护士和林致平的安慰下才勉强稳住情绪。宋芝慧冷静下来后,一直沉默的林木森坐起来抱住了他妈妈,忍了很久的哭腔终于没法再忍: “妈,我跟黎夕心分手了,我说我不喜欢她了!” 林木森在宋芝慧怀里又一次哭成了一只可怜的落水狗。 宋芝慧从那么绝望又难过的情绪里感知到了林木森汹涌难抑的割裂之痛和身不由己,她抱着林木森,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的背。 “妈,你如果回去碰到她或者是叔叔阿姨,你不要告诉她真相。我不想她看到我这个样子。” 宋芝慧答应了。 林木森在北都待了两年,治疗了两年,因为发现得早,治疗得及时,林木森本来就很年轻身体体质不算差,林致平也有足够的经济条件,一切都在慢慢好转。 治愈出院那天,陈明开和一众兄弟来看林木森。林木森和他们在北都小聚,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那天陈明妍也来了。林木森没有想到陈明妍也在。 陈明妍是追着陈明开来的,陈明开看到她来,也是有些不知所措,还打圆场说他妹妹就老爱给他惊喜。陈明妍一直和黎夕心关系好,她看到陈明开来见林木森,就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现在林木森哪里都好好的,似乎都在北都定居了,而当初林木森离开黎夕心时,黎夕心却是真的难过到没了半条命。 后来是陈明开告诉她,林木森之前得了癌症,这次聚会,只是为了庆祝林木森治愈出院。 陈明妍当场一愣。 那天他们一起玩了个酒桌游戏,林木森抽到了一句真心话,真的太应景不过,陈明开问他撒过的最难受的却又不得不撒的谎是什么? 林木森毫不犹豫,苦笑着红了眼眶:“那时候,我说,黎夕心,我不喜欢你了。” 后来陈明妍就有了林木森的联系方式,林木森问过陈明妍黎夕心的近况,陈明妍其实并不认可他们在一起,尤其当时是黎夕心的事业上升期,她够辛苦了,就不要再提那些前尘往事。 陈明妍对他说:“你尽量不要去打扰她吧。她现在过得非常非常好,她的事业很成功。她都是个富婆了,还会缺男人吗?” 林木森知道那话有些伤人,但是没关系,如果黎夕心现在过得很好的话,他也会很安慰。 他中途还是回了小镇一趟,宋芝慧要在北都定居,他回来卖了那个小镇的房子,那个房子就在黎夕心隔壁,他回去的时候,黎夕心不在,但他遇到了林芳。 “阿姨,黎夕心现在还在海市吗?” 林木森知道这样问比较冒犯,可他不知道那种感情要如何拐弯抹角,他只能鼓起勇气那么去问。 林芳很明显为难了一下,但依然没有瞒着他: “是的,她还在海市。她已经考上研究生,并且有了自己的事业,还有了合适的男朋友。你们两个既然都已经分手了。都尽量不要再打扰彼此的生活了吧。” 林木森点点头说好。 但是第二天他就飞去了海市。后来他没有问黎夕心具体在哪儿,他也没有特别清晰的未来规划。既然黎夕心在海市,那他就去海市,又能和林致平不至于天天正面刚,又至少是真的能够好好过自己独立的生活。 而且那么多人都叫他不要去打扰黎夕心,那他也就不再多过问什么,一切都交给命运吧。 直到那天晚上,他接到了一个洗车服务电话,隔着老远的一条林荫道,看到喝大了的黎夕心站在路旁喝柠檬水,那个场景,又一次让林木森一生铭记。 他没感受过命运无条件的偏爱,唯独在那一次,在黎夕心看过来的时候,林木森体会到了天时地利人和的美好巧合。 那是他一生运气的巅峰。他每想起来一次,都要感谢一次。 五年。 他们分开了五年。 可是谁都没有忘记谁,谁都不能抛下谁,最后还是要在一起。 这一次,林木森是下定了决心,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让他离开黎夕心了。 黎夕心宿醉后醒来,感到双眼浮肿,进卫生间洗漱一番,眼睛还跟核桃一样,开始后悔昨晚拉着透明胶胡吃海喝,现在多影响工作状态啊。 这时,林木森带着早饭回来,黎夕心在卫生间跟他打了个招呼。 林木森抬头看到她眼睛,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是想笑又不敢笑。 “林木森,我昨晚喝了酒以后,是不是又哭了呀。我一喝就容易发疯,你看我这哭的,眼睛都肿了。” 黎夕心走过来,仰起头,下巴磕在林木森胸口,抱住了他的腰,抬头看他,撒娇。 “黎夕心,你昨晚哭了好久啊......” “哎,我为什么哭啊,我昨晚醉了以后还能有逻辑有论据地跟你说原因吗?” 林木森欲言又止,在想应该怎么组织语言。 这时,黎夕心的手机接到了一条消息,黎夕心下意识以为是工作群发来的,立刻去看,林木森怕错过时机,黎夕心说走就走了,他跟了上去。 结果黎夕心发现是透明胶,还是个视频。 林木森觉得有点熟悉,也凑上去看了一眼,立马僵住。 透明胶给黎夕心传的视频,就是当初林木森在酒桌上玩真心话时说的那句: 黎夕心亲耳听到,亲眼看到,他在餐桌上对着他的一众兄弟说,他说过的最大的谎,就是他不喜欢黎夕心了。 31.大结局 黎夕心坐在床前的地毯上,看着手机上这个视频,看得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她问林木森。 “黎夕心,当初,我对你说分手,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了。”林木森眼睫一垂,再抬起来时,眼眶已经发红:“是因为,那个时候我,我生病了。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黎夕心一愣,听着林木森的话,她以为是自己酒还没醒,才出现了幻觉,那样的话,那样的情况,怎么听都是偶像剧里烂俗狗血套路,怎么可能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但是看到林木森那个眼眶发红的认真表情,她不得不沉默下来,捶了自己大腿两下,以确保她是真的活在现实里。 “是真的。黎夕心。这是我当初的病历和化验单,还有我住院期间,和医生护士的合照,你知道吗,当初化疗的时候,我头发都掉光了,躺在床上什么力气都没有。”林木森从他的行李箱内侧拿出这些东西。 黎夕心接过来看的时候,双手发颤。 她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能相信这么戏剧化的事件会真的影响到她的生活。 看到病历上写着的那个病名,她拿出手机查了查,从看到症状描述的第一个字开始她就没办法控制住情绪,完全愣住,连表情都不知道该怎么摆。 林木森过来坐在她身侧,拍了拍她胳膊。 “当初,得病的时候整个人都暴瘦,那段时间总是想着各种理由不见你,是因为不够成熟,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不想把我的压力也传到你身上,就选择了逃避。没想到却给了你更多的压力。” “如果你是恨我当初见异思迁,恨我叁心二意辜负了你,我可能会好受一些。” “但你昨晚哭着说,希望自己更懂事一点,你说你会把你所有的缺点都改正,你说你再也不会耍小性子,这些都让我感觉到,是我错了,我本意不是要让你后悔这些的。” “我本意就是希望你没有了我也会很开心地生活,这样你恨我最好,如果我没能再回来,如果我就在医院的那个角落里安静地死去,你可以完全不用知道,你还是要过好你自己的生活。那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黎夕心眼泪流下来,都快哭懵了。 她以为自己是这场感情里最卑微的那个人,就在林木森说不喜欢她的时候,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的错,林木森再次回到她身边,点燃过去还未熄灭的激情之后,她再次惶恐自己得而复失,她以为她就是真正的林木森的舔狗。 可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林木森,你个混蛋!”黎夕心咬着牙说:“当初那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难怪透明胶当初问她林木森身体强健与否。 难怪她只是发烧没去医院没有按时吃饭,林木森的反应都能那么剧烈。 难怪叶紫说当初在机场碰到林木森时他都瘦脱了相。 原来,原来是因为生病了,是林木森生病了。 “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你当初就不应该跟我分手,你应该跟我说实话的!” “我以为我快死了嘛,我不希望你当初就承受这些。” “那你都没有死,你来海市,你见到我的时候,我骂你王八蛋,我说你劈腿别人了,你怎么还是不说实话呢!” “因为我觉得比起当初骗你,撒了那么大的谎,还不如就轻描淡写一句不喜欢你了,更不会让你生气吧。但我低估了这句不喜欢你了,对你来说的重量,对不起。” “林木森,你就是个王八蛋!!!!”黎夕心连踢带捶,哭得毫无形象。 哭着哭着,她又上前把林木森紧紧地抱住。 “你不喜欢我了也没关系,你就算是没跟我在一起也没事,但是你也一定要好好活着。你要好好活着。我们都要身体健康。”黎夕心又泣不成声了。 她和林木森,同样是两不相欠,却又彼此都无法割舍,他们未来不仅要搭伙过日子,他们还有很多甜蜜的细水长流要经历。 能遇到彼此就已经是万幸之幸,谁都不可能放手,绝不放手。 黎夕心形容自己为穷鬼,这个穷鬼是没有身外之物的意思。 她从小到大都因为各种身外之物而被评判被比较,分数,名次,奖状,班委经历等等等等,各种各样的评判标准,她见过同龄人的相亲,见过林芳口中所说的门当户对,那种把两个人都当作商品挂在一条生产线上让人挑选的感受,是让她毛骨悚然的。 她和林木森在一起时,她可以什么都没有。她爱上林木森的时候,她除了一身的臭毛病和坏脾气外,真的什么都没有,虽然林木森说过那不是臭毛病,而且黎夕心有非常非常多可爱的优点只是她自己习惯性忽略,黎夕心不仅喜欢林木森,她也喜欢和林木森在一起时的她自己。 后来工作了,有更多场合会把人分为叁六九等,几乎所有人都会害怕自己不够资格,黎夕心越来越认识到两个人不在乎外物条件,赤条条如穷鬼一般相拥相守的难得。 她在北都这个小出租屋里拥抱着林木森的每一天晚上,都觉得自己比女王还富有还无所畏惧。 没有钱没关系,她可以去挣,她可以调整人生所有的规划。 可是没有林木森,没有了做穷鬼的勇气,她要如何面对漫长又似乎是残忍的人生呢。 黎夕心拿到年终奖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父母的积蓄退到林芳和爸爸手里,再把自己的奖金毫无保留地全部回馈到父母卡上。她平时的工资足够交房租,那么再奋斗几年的话,也会很快升职,她会凭着自己的努力和林木森一起过上更好的生活。 第二件事,就是年底回到小镇,带着林木森一起,把户口本拿上。 两个人在北都领了结婚证。 黎夕心那天的朋友圈文案是:林木森,我们一起当穷鬼吧。 林木森转发且回复道:好的~ (正文完) 首-发:woo18.cc (woo1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