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妃冲天：纨绔世子要嫁人》 第一章 我家世子就是这样威武 “啊—” “啊—” “啊——” 两短一长的惨叫，三道身影呈抛物线圆满的落向三个方向，尤其是最后一个连带倒了一排兵器架，“咣当”的金属散落磕在大青石上的声响，如同春日里平地乍起的碎雷。 演武场四周围观的各家勋贵世子少爷们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守在四面的侍卫们面无表情，可眼底的惊讶还是掩盖不住的泄露出来。 “这，这还是咱们世子吗？” 身材瘦小，穿着红边青衣小厮服，头上还抵着两个小抓揪的书童目光呆滞，声音几乎从喉咙里冒出来。 “那当然。”旁边站着的侍卫垂在身侧的手攥在一起，手背上青筋崩起，四方的大黑脸激动的发紫，裂着嘴，铜铃一样的眼睛里晃动的眼珠子光亮逼人。 书童听着侍卫鼻子里喘出来的粗气，僵着脖子的扭头。 慕子悦站在演武场正中，意料中的众所瞩目也把所有人的脸色表情看的清清楚楚，那个大个儿侍卫一脸“我家世子就是这样威武”，旁边小书童像是见到鬼的惊惶反差萌的一脸。 她的确不是那个小书童的“世子”，半个月那位“世子”溺水身亡，而她也因为意外来到这里继承了那位“世子”的全部记忆。 短短十二年的记忆充满了委屈和愤怒，可慕子悦却心生不了多少同情。 虽说是自幼女扮男装成为勋爵家的“世子”，可也不能看到女孩子就畏畏缩缩，看到男孩子脸色发红眼睛冒光，更几乎闻名整个京都吧！？ 这也就算了，半个月前的“溺水”竟也是让人给推下去的！ 这得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她继承了原主儿的记忆之后都能断定推她下水的人个头比她高点儿有限，力道更是猛的完全没有挣扎余地。 既然是在这座据说是为了晧澜帝国的未来培养栋梁之才的晧澜学院的池塘里溺水，那除了书院内的学子们，没有其他可能。 原主可以自暴自弃甚至可以让她这个天外来客占了便宜，她却不能容忍别人欺负到她的头上。 果然她这病愈后来书院的第一天就有人来挑衅。 她正想着怎么让凶手自爆马脚，就有人主动的送上门。 于是小露身手，敲山震虎。 果然在人群中瞧到了另外几张显然有些惊慌的面孔。 那几个人看到慕子悦的视线很快的流露出一副“看什么看？”“你瞅啥？”的神色，可脸色却是比刚才还要慌乱。 慕子悦一笑：“谁还想讨教几招的，上来较量较量？” 她站在演武场正中，束身的短打勾勒出还没有发育起来的瘦弱身板儿，在书院里即便是出身官宦之家的文弱书生都比她强上几分，但此刻她背脊挺拔，笑容不羁，束在头发上的发带随风轻舞，原本那张一贯苍白怯懦的面孔也变得张扬起来，眉目顾盼间竟是别样的漂亮俊逸。 悦耳清脆的嗓音几分戏谑，扬起的尾音又让人说不出的舒服，四周的紧张莫名渐退，更还有人高喊：“别喊我，喊我我也不去。” 循声看到那人，哄笑顿起。 喊这句的不是别人，正是书院里和这位东陵伯世子齐名的西川侯家二公子。 慕子悦扫了眼，就转过看向那几位。 “闫文，毛易，鲁璋，你们三个一起上？”慕子悦的话音里带着笑意，完全就是开玩笑的语气却在这秋日里听着瑟瑟寒凉。 闫文，毛衣，鲁璋三个额角都在抽搐。 开玩笑！！ 刚才他们可都看见了。 他们三个是比那三个强点儿，可就算是换成他们三个，也顶多是让那个慕子悦麻烦点儿，最后丢人的还是他们。 这才十几天没见，这小子是吃了什么药？ 三人脚步后错，目光闪烁的就要躲。 慕子悦又怎么会让他们得逞，笑道：“既如此，我只好请你们上来。” 慕子悦大步的往三人那边走过去，相对羸弱的身躯像是轻盈的风儿，一路过去四周的公子少爷们自动的让开。 眼看着三个人避无可避，为首的闫文忽的全身一抖，眼睛发亮的就像是病重垂危千钧一发看到了千年人参，身挂悬崖岌岌可危捞到了救命树藤，惊喜交加的大喊：“殿下，殿下！” 演武场外假山嶙峋，探过来的雕栏长廊走过来一行人，那行人比他们都要大上几岁，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头戴冠帽，衣带风流，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倜傥公子，正众星捧月的围绕着中间的两位，那两位一蓝一白，都是云锦织成的缎袍，随着走动周身荡漾出淡淡青华，穿着蓝衫的男子清俊雅致，由内而外的矜贵随着眉眼所落自然倾洒，穿着白衣的男子嘴角含笑，同样的贵气却是比蓝衫人看上去更随和。 “见过二皇子殿下，见过三皇子殿下。” 闫文率先冲过去行礼，毛易鲁璋两个紧随其后，屁股后面的烟儿都氤氲撩人。 在场的众人也都纷纷行过稽首礼。 慕子悦目光一闪，略有尴尬。 当今圣上膝下有三位皇子先后进入帝国书院，大皇子功成圆满，正在边疆锤炼功绩，在原主儿的记忆里大皇子就像是巍峨的高山让人仰止不敢直视，所以慕子悦并不知道大皇子长的什么样子，二皇子和三皇子就清晰多了——都是原主儿垂涎的春闺梦里人。 只是让慕子悦难言的是在原主儿被人推到水中之前的半个时辰，原主儿刚跟那位眼下穿着白衫的三皇子殿下表白完。 ——“我，我喜欢你。”原主讷讷，脸红颈粗。 ——“我不喜欢你。”三皇子淡然温和，声音飘渺的像是天边云霞。 原主羞愧落荒而逃，身后那位三皇子还体贴的说：“小心。” “……” 哪怕在回忆里这位三皇子殿下仍是完美的如同玉人。 可在慕子悦看来，就像是两个人相向而行，人家毫不客气的一把把你拨拉开，眼角瞥都没瞥你，只点了下头，你就在旁边一脸痴汉般的呆滞惊叹：“好帅啊！” ……这让她该怎么面对？ 第二章 知道她告白的事儿 “闫文，毛易，鲁璋，咱们的约斗还没起呢，怎么能跑？”慕子悦绷着嘴角道。 闫文他们以为找到了两位殿下就是找到了靠山，就大错特错。 正努力在两位殿下面前刷存在感的闫文毛易鲁璋三个脸色都变了。 原来这小子看到两位殿下不是脸红手抖连站都站不利索吗？怎么现在还揪着他们不放？ “今儿殿下当前，不跟你一般见识。”闫文色厉内荏低呼。 “对对。”毛易连声附和，眼睛瞧着两位殿下，脸上的谄媚让旁边的人都忍不住低头闷笑。 鲁璋试图挽回一些颜面，故作矜持道：“在殿下面前见血就不好了。” 见血只是“不好”而已？ 那她还真无所谓。 慕子悦神色古怪的往前走了一步。 闫文他们下意识的往后退。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危险。 “慕世子，看在本殿下的面子上算了。”二皇子殿下忽道， 清润的嗓音悦耳，明明语气温和更面带微笑，却就是让人不自觉的臣服。 这便是皇家威严。 此刻若是原主儿在这里，大概会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就是让她再跳一次水八成也会跳，可对她就未免好笑蟹蟹。 “什么时辰了？”一直没做声的三皇子问道。 旁边有随侍应诺：“未时一刻。” 围绕在两位殿下身侧的学子们看热闹的表情明显一顿，慕子悦也想起来晧澜书院每两日就有一堂兵策课，兵策课是由晧澜帝国退下来的老将讲述以往的战略兵法，这堂课在晧澜书院备受推崇，每堂课都人满为患，即便原主儿听不懂，也会去那边睡觉。而眼下还有半刻钟就到了兵策课开堂的时候。 以往这个时辰书院的学子们大都去准备了，可今儿不管是因为两位殿下的到来还是因为这位慕世子忽然间的大发神威，他们竟都有些忘。 二皇子敛了笑容，道：“就这样吧。” 语气毋容置疑。 慕子悦微微皱眉，还没等她再说什么，二皇子瞥了她一眼：“三殿下也是这个意思。” 两位殿下都是这个意思，她再执拗就是不识抬举了。 只是三殿下，三皇子…… 慕子悦微怔，那道白色的身影也不期然的满了慕子悦的整个视线。 俊雅的面容似皎月，眉目不像是二皇子那样的棱角分明，柔软的像是能勾动人心的刷子，三皇子淡淡的看过来，清澈明亮的眸子闪着如同宝石的光泽，几乎能映到慕子悦自己的影儿，慕子悦头皮一紧，不自在的别过眼儿。 ……不对，表白的又不是她。 等慕子悦再反应过来，闫文，毛易，鲁璋他们三个已经跟屁虫样儿的跟在那两位殿下后面遛了。 慕子悦：“……” 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 兵策课的教舍是晧澜书院最大的一间，以中间的讲课台为轴心环绕，讲台最近的软座稍矮，后面渐次增高，虽然幅度很小，却已经有了后世阶梯教室的雏形，不管是古人优秀的智慧还是在慕子悦来之前也有和她一样穿越过来的人弄出来的模式，至少这种熟悉感比她看到那些眼花缭乱的冷兵器更让她愉悦。 原主儿的记忆里座位随机，慕子悦很利落的找了一个相对视野开阔的位置，坐下之后发现二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就在她前面不远，二皇子殿下在她右前方，三皇子殿下在她正前方。二皇子殿下回眸，唇角轻轻的扬起一抹弧度，收回视线时似有若无的划过他旁边的三皇子殿下。 慕子悦额角一跳。 这位二皇子殿下八成知道原主儿告白的事儿。 半柱香后，一位穿着薄盔的六十多的老人走进来。 老人目光如炬，花白的胡子不像是其他老师那般整齐的像是用梳子梳拢过的柔顺，却是配极了这一身的刚猛，俨若大兵出征前的老将军，这位老人也的确是晧澜帝国的老将，世袭镇国公，其祖父更是是在太祖皇帝麾下参加了几乎所有的大战。 镇国公的步子很大，盔甲随着镇国公的步伐发出清脆的响声，慕子悦目不转睛，耳膜也跟着一跳一跳。 她经历过枪林弹雨，热血硝烟，唯不知寒兵冷刃，刀光剑影是怎样的铁血勇猛，可此刻听着这盔甲的铿锵声，血液却已然在发烫。 学子们起身，行稽首礼。 “见过老师。” “嗯。” 镇国公摆了摆手，转身一把撩开了讲台左侧架子上的桐油布，里面正是一个沙盘。 沙盘上有高山有城镇，还有若干不同颜色的旗子。 “今日本公就讲一讲安南之战。”镇国公道。 不愧是武将，一句话直奔主题。 安南之战是晧澜帝国以少胜多的战例之一，更是晧澜帝国开始一统九州的序幕，先秦国凭一统之势率七万骑兵直逼安南，又率一万骑兵攻路阳关，另领五万步兵入南翔，三路共十三万人包围安南。那时安南刺史以为先秦的舟船不足，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待五千骑兵过河后，刺史才张皇逃往安南城，很快路阳关，南翔失守，先秦兵马在安南城下会合围攻，安南城陷入重围，晧澜帝国先祖率兵五万，四战四胜，趁大雨磅礴，于襄阳城外以上游之水倾泻而下，襄阳城内军民趁势而起，终先秦只有五千兵马逃回。 此三年之后，先秦再次起兵，以步兵六十万，骑兵二十万，近乎倾巢而来，晧澜帝国以八万精兵拒河而守，面对敌众，晧澜帝国同样兵分三路，先秦以为晧澜会以守待攻，却不知晧澜竟然主动出击要求渡河决战，先秦决定先后退一步，让晧澜兵马能渡河过来，却没想到这一退就是兵败如山倒，最后麾下兵马竟是有五十万被晧澜帝国兵马歼灭，其他逃散不计，后晧澜渐次吞并周边小国，终一统九州。 镇国公讲的平铺直叙，但手里的长杆子一挥，在慕子悦看来很有些粗糙的沙盘上就好似可见数万兵马嘶喊拼杀，遥指河畔，就仿若见河水奔腾，下游襄阳城汪洋遍泽。 慕子悦看的心神摇曳。 华夏古代的战事对慕子悦并不陌生，可就像是穿着军装的参谋在ppt前面讲述着热武器才是理所应当，弓箭铁马也只有在这样寒盔铁甲中才会畅快淋漓。 数十万甚至百万兵马的战争，还要有后勤的一路补给，绝对不止是镇国公口中的兵马数字，这在慕子悦存在的年代根本就不存在。可这样的军队数目比例差距如此巨大，基本上一目了然的必胜战争竟然这般容易甚至可以称得上儿戏的一败涂地。 不过这个案例，好像似曾相识？ 慕子悦思衬，却不知道从她的方向看讲台方便，讲台那边看她也很清楚。 来这边上课的学子有的穿着长袍，有的穿着束衣短打衫，身为武将，镇国公自然会对穿着短打衫的学子多看几眼，如今的晧澜帝国并无战事，可在演武场上多跑两圈也比那些整天吟诗作赋的书呆子强。咦？这个不是东陵伯家那个世子？难得没睡觉啊！ 镇国公也不知道是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还是怎么着，忽然间的心血来潮，直接点名：“小慕世子，你以为因何如此？” “……” 教舍里的其他学子们包括二皇子三皇子都回头看过来。 慕子悦也是一怔，原主儿在兵策课上就没回答过问题。 不过他们都是什么眼神？ 等看笑话？ 慕子悦慢悠悠的起身，弹去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还有褶皱，这方对镇国公行礼。 举止堪称儒雅，可谁看着都像是在拖延。 四周闷笑传出。 镇国公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老师，学生盖以‘天时，地利，人和’为论。”这时候，慕子悦道。 “……”其他学子们。 镇国公颌首道：“讲来。” 慕子悦道：“先说天时，我晧澜能以河水淹城，可见当时是雨水之期，不然即便是河堤决口，也未必能水淹数十万大军；后隔江渡水而战，也定然是河水充沛，极其的适合我晧澜水战，否则先秦大可先渡河来攻。” “其后地利，安南城地处兵家要地，我晧澜一直在修葺城墙要塞，即便是没有路阳关南翔的拱卫，只要城中有粮就能坚守数年，由此给了我晧澜调集援兵的时日，这才能于城下水淹三军。且先秦两次共携大军二百万之多，一路上的粮草辎重未必偕同大军同至，学生以为先秦也是为速战速决，这才会同意我晧澜大军渡河决战。” “最后是人和，先秦几次侵入我晧澜，早就使我晧澜君臣上下一心，此其一。学生也曾听家父言‘兵在精而不在众’，先秦虽是数百万之多，却都是乌合之众，而我晧澜的兵士均都是精兵强将，先有安南城之战厉兵秣马，数年间又是几经训练，战力绝非先秦可比，方可在渡河之后，敌众我寡之下仍能一鼓作气。此‘天时，地利，人和’，先秦与我晧澜，此消彼长，我晧澜自然大胜。” ……不止真的回答了，听上去还很有道理。 至于对错，看老镇国公捋着胡子满意颌首的模样就知道了。 于是随着慕子悦尚且稚嫩的嗓音回响，同窗学子们的脸色从看笑话热闹到怔愣惊讶，又到不可置信的屏住呼吸，西川侯二公子更是索性把跟前的桌子都掀开连桌角都不放过仔细的瞧，旁边有看到西川侯二公子举动的学子，轻然嗤笑着不愧是书院里有名有号的人物，果然叹为观止，可也悄悄的眯起眼睛搜罗着自己桌椅四周任何可疑的角落，或许这答案就藏在某个角落？ 答案当然不在某角落，这个经典的战例慕子悦早就读过，虽然交战双方的国朝和城市，战役的名字都不一样，可时空和时空之间就是会形成某种诡异的相似和重叠，就像是已经身死的她会来到这边成为某伯府同样应该也已经身死的世子的身上并替代活下去一样。 不管原来的慕子悦什么样儿，现在她才是慕子悦。 第三章 原来不是草包 一堂的兵策课下来，晧澜学院所有的学子们对慕子悦都刮目相看。 厉害啊，原来不是草包。 连二皇子殿下放了课都把慕子悦招呼过去。 “不错，没给东陵伯丢脸。” “听闻往日里闫文他们与你多有龃龉，日后有本殿下在，小子悦大可放心。只是看你的身子骨还是弱了些，晚些时候我叫人给你拿些补品。” 简短的几句话既亲切又熟稔，尤其低头含笑的样子就像是体贴的大哥哥。 要知道原主儿暗送秋波有阵子了，这位二皇子殿下从没给过半点儿颜色，说句不好听的，今儿如果不是她追着闫文毛易鲁璋他们，这位都不会正眼瞧她。 现在她才初露锋芒，这位就开始礼贤下士？ 不愧是皇家子弟，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不过听这意思，这位殿下跟闫文他们熟悉？ 待二皇子离开，慕子悦吩咐身后的小书童：“把慕三军叫来。” “……” 转眼就是书院最后一堂课，刚放了课，慕子悦又被三皇子殿下召了去。 宽敞的车子里，微不可微的香气萦绕，就如同眼前的这位三皇子给慕子悦的感觉，浅若风儿在耳边拂过，如果不仔细的品味都不会察觉，可偏这位三皇子殿下又是长的这么俊逸明朗，风姿俊秀，一眼就让人难以忘怀。 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莫名和谐，就好像理所应当出现在这个人的身上。 原主怎么想慕子悦不管，反正这两位殿下她都近距离看过了，这位三皇子殿下更顺眼，因为这位三皇子殿下正在给她斟茶。 茶香缭绕，分不清是什么品种，可也知道是好茶。 “谢谢。”慕子悦道。 三皇子抬眉看向她，难掩讶异。 慕子悦淡定回视。 三皇子一笑，反手把茶杯推到她面前，伸掌示意。 慕子悦回礼，端起来，先嗅再抿。 “好喝。”慕子悦说。 三皇子眼睛微微的弯起来，似乎很满意。 慕子悦微笑。 “前阵子的事儿我听说了。”三皇子道，上下瞧了眼慕子悦，“可大好了？” “已无大碍，谢殿下。”慕子悦道。 三皇子颌首，目光还是落在慕子悦的身上。 慕子悦正要挤出一个礼貌又不失疑惑的神色，但听着三皇子问道：“当真是意外？” 慕子悦醒来就知道了晧澜书院彻查的结果，说是水池边有明显意外落水的痕迹，四周也没有其他人证物证，想要知道是意外还是人为只有问她。那时候慕子悦刚到这边，人生地不熟，就含糊的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掉下去了，最后晧澜书院就定为了意外事件。 现在三皇子这样问，是知道什么？ “是。”慕子悦道。 三皇子忽的一笑，道：“好，不管谁问都这么说就对了。” “……” 车子渐渐远去，慕子悦遥遥相望，额角有些痛。 是这位三皇子看出来她在说谎？还是说其实就是这位三皇子干的？ 没有证据，不能臆想定罪。 不过一杯茶，几句话，没说罩她，也没说送东西。 这位三皇子稍显小气。 “世子。”慕三军悄无声息的站到慕子悦身后。 慕子悦身形未动：“怎么样？” “他们在燕春阁。”慕三军道。 ****** 晧澜帝国京都有八条大道纵横东西南北，皇城位于京都正中的中轴线上，衙门大多在东面，各官员的住所也大体不远，各个勋爵王爷的府邸则是在西边，隔着皇城泾渭分明，由此南北两城就成了老百姓们的安居戏耍之地，南城往来交通，人潮不辍，各个的酒馆商铺彼此林立，白日里叫卖呼喊声络绎不绝，晚上也是灯火通明的犹如白昼，更还有白日里不曾有的莺声燕语，燕春阁就是其中之一。 大红的灯笼左右挂着，高高挑起来的三层屋檐像是美人儿的衣裙，楼上半掩着的窗子传出丝竹娇语，楼下的门大敞四开，里面的胭脂味儿就那么浓稠的飘出来，各家门前的胭脂各有不同，却都是浓烈的让人醉醺醺，进出有的乘着轿子，也还有驾着马车，两侧站着的有身材魁梧的打手，更惹眼的显然是穿着暴露的花中娇娘。 嫩嫩的胳膊半露着，秋凉的夜色里薄薄的裙下亵裤裹着长腿，纤腰细脸的妖娆，手里还拿着团扇或掩着唇或娇声招呼，那柔腻腻，那香甜甜，即便是门口路过的也忍不住走过去，然后就在那几声“冤家可是来了，奴家都等的心肝儿都碎了”过后，心肝儿软的像是酥，银钱掏空了也不自觉。 慕子悦不觉得门口的那几位娇娘穿的多暴露，想当初天体浴她都是瞧见过的，只是这里原主儿来过…… 记忆里来这边的经历很有些难堪，但第一次来这边就是闫文他们几个带着她来的。 现在他们就在里面。 慕子悦弯唇，走过去。 “小公子面善的很呢，是咱们燕春阁的熟客了？”门口的娇娘掩着唇吃吃笑着招呼，旁边进出的几位客人们也往慕子悦身上瞧。 这娇娇弱弱的，身上的毛儿还没长齐吧？ 目光太直接，慕子悦还没有反应，慕三军先一个横步站到了慕子悦身前，高大魁梧的身形无不是军中精锐，锐利的双目瞪过去，胆子小的都会尿裤子。 两位娇娘惊讶掩唇，美目圆睁的瞧着慕子悦。 这位是哪家府上的贵公子？ 慕子悦偏眸。 小书童上前给了两位娇娘两块儿银锭子。 两位娇娘的眼睛立刻泛光。 “公子是要打茶围还是旁的，我们姐妹都能给公子介绍最好的哦。”姿色尚佳的娇娘忽闪着眼睛，身子扭成七八个弯儿。 “找人。”慕子悦道。 来这边都是来找人，男人家找女人家，公子爷们找小倌儿都是再正常不过，随后慕子悦就看到了燕春阁最艳丽的老鸨之一，红姐。 乌黑的头发简单的挽了个发髻，鬓角还有几缕垂下来，细眉红唇，步履摇曳，顾盼生辉的走过来，比外头娇娘手里的团扇要大上一倍扇面扇着，香风随着就扇打过来，目光不自觉的落在那边，正看到夸张的雪白胸脯随着团扇敲打一颤颤的，于是恨不得眼珠子都能钻进去看那藏在抹胸里的波涛汹涌。 慕子悦低头瞧了眼自己身上的某处。 多亏了自小被当成男孩子，不然不得自卑死？ 第四章 藏的很深 “呦，这不是小慕世子吗？有日子没来，差点儿认不出来呢。”红姐娇声，手里的团扇掩在胸前花枝乱颤，可太过澎湃的胸口掩着还不如不掩着，旁边经过的客人都探头看，红姐眼角瞧着，一个团扇打过去，轻轻巧巧的打的骨头都能酥了，“身边的还不够，左右的踅摸什么，没看姐姐忙着呢。” 紧跟着身子一扭一闪就躲开了那边伸过来的禄山爪，拉着慕子悦的手腕姿态亲密，眼睛却是瞧向慕子悦身边的慕三军。 “这位是世子身边的侍卫吧，眼生的呢……” 十二岁的身高本在同龄人这边就娇弱，红姐的声音又几乎贴在慕子悦的头顶，甜腻的让慕子悦的头顶都发麻。，慕三军更是被红姐瞧的全身都不自在，就像是有什么在身上爬，小书童更不要说了，恐怕此刻脑袋里都一片空白。 慕子悦暗暗竖起大拇指，厉害，只是几句话她随行几人都快被握在鼓掌之间了。 “本公子找闫尚书家的三公子，毛侍郎家的二公子，还有杨尚书的外甥，姓鲁的。”慕子悦道。 红姐的美目圆睁，略有些为难，道：“那三位公子已经玩了有一会儿，要不给世子单开一桌？上次您来叫的哪几位？就是再忙着，我也得把她们唤过来不是……” 后面的话嘎然而止，红姐眼睛发亮，红唇颤了两下才合上。 眼前一枚光滑圆润，银光闪耀，十成的十两足银。 红姐媚眼如丝，手中的团扇轻飘飘的往那枚雪花银上一盖，再抬起来，慕子悦的手上就空了。 “世子与那几位公子都是同窗，指不定是早先就约好的呢。”红姐轻笑道。 “不是约好的。”慕子悦道。 “啊？”红姐都愣了愣。 这个场子里只是点个头，她就顺其自然的领过去了呢。 慕子悦眉目微扬，道：“旁边开一间。” 红姐脸上的笑容比刚才还媚，团扇都扇成花儿，道：“那敢情好，请世子随奴家来。” 红姐在前面摇曳生姿的领着路，浑圆饱满的臀部像是勾魂儿的钩子，慕子悦也不想看，可往楼梯上走着，她的身高正好看个满眼儿。 慕子悦不得不转头四顾。 燕春阁三层的布局，一楼的大厅正中是歌舞丝竹，喊堂，听个曲儿也就是了，二楼大都是打茶围，吃花酒，拉铺，三楼最精致，往来的都是非富即贵，每日里总有几次铺堂，更说不定碰上了熟悉的，连上几天连燕春阁近百人都能混个眼熟。 两边的楼梯，左上右下，穿着和外面的美娇娘一样的美人儿因为柔若无骨的举动若隐若现半遮半掩的春光乍泄，旁边嬉笑着的客人纵然大多是三五十岁的员外，但像是慕子悦这样年纪的少年竟然也看到好几个。 从一楼走上二楼要拐过几道门才到通往三楼的楼梯，因为没有一楼大厅的敞亮，二楼的脂粉香气更浓郁，隔着房门里面隐约的飘出来让人脸红心跳的音儿。 “大爷，好厉害哦。” “哎呀，人家不要呢。” “……” “哈哈，我知道，不要就是要，一会儿让你见识更厉害的，嘿嘿。” 脑袋里自然的就会浮现出某些颜色的画面，绝对比亲眼看到的还要让人热血沸腾到鼻子里都能飙红。 慕子悦只撇撇嘴，听声音就没有气劲，不是肚大肥圆，就是面黄肌瘦，实在是没必要浪费想象力。 三楼的楼梯正就在眼前，红姐刚踏上了楼梯，一扇房门霍得打开，里面嘿嘿嬉笑的冲出来一个肥圆肚大，酒气浑浊浓郁的家伙。 红姐的眉头皱了下，只是紧跟着那个肥圆的家伙昏黄的眼珠子一转就看到了红姐身后的慕子悦。 满室的暧昧灯红，妖冶妖娆，满眼的柔软妖精，那个小少年就像是一潭清澈湖水“叮咚”的击中在肥胖家伙的脑海里，顿时什么都看不到，只有那个小少年。 粗短的手伸过去，嘴边的口水不自觉的流下来，明明还有数尺之遥，可好像小少年已经在怀里，“新来的吧，红姐，说个价儿……” 后面的话没说完，眼前一道高大的黑影略过来，紧跟着肚子就被重击，顿时肚子里的酒菜翻滚着往上冒，胖客人下意识的闭上嘴，而这时候肚皮上的疼痛才传过来，脑袋里还没纠结着是吐出来还是生生的咽回去，跟着又是两拳打过来。 “噗——” 胖客人再也忍不住，酸臭的酒菜喷出来。 旁边的娇娘惊呼了声，就看到胖客人一头栽到了那堆吐出来的污物上，再也起不来。 从胖客人伸手到摔倒只是一眨眼，红姐还有跟在胖客人身后出来的娇娘呆住，守在楼梯口的伙计也直愣愣的没能反应过来。 红姐下意识的看向这位慕世子，但不知道是因为那双眼睛里太过清淡还是因为明明是小孩子却在看过来的霎那宛若针刺的锐芒，红姐心头一颤，遂扬着团扇掩鼻对屋子里出来的娇娘使了个眼色。娇娘这才忙的挥动着手帕笑声扭成花儿：“黄爷，您这也喝的太多了。阿七，帮我把黄爷抬进来。” 伙计应声抬起黄爷进去美人儿的屋子，美人儿的屋门关上，很快就有人过来擦地收拾，转眼又是干干净净。 若非是空气中还有些残余的酸腐气息，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慕子悦挑眉。 “惊吓到世子，还请世子恕罪。”红姐摇着团扇媚眼如丝，说是赔罪还不如说是在调笑撒娇。 慕子悦摆摆手，道：“无妨，只要伺候的好，赏钱当然是少不了。” “那就多谢世子了。” “……” 就在不远的雅间里，屋子正中，两个娇娘正翩翩起舞，面前的酒桌后，穿着华贵的公子靠在娇娘的怀里，看上去是瞧着娇娘翩然身影，实际上瞧的是门缝，虚掩的房门正对着楼梯口。 刚才那一幕那位公子看的清清楚楚。 别人看到的是那个侍卫迅猛有力，他看到的是慕子悦在那只粗手抓过来霎那上半身往后一仰，不着痕迹的避过。 ……这个家伙，藏的比他以为的还要深。 眼前一盏酒奉过来，公子张嘴衔住仰头，酒液进到嘴里，紧跟着翻身压到身边的娇娘身上嘴对嘴的亲上。 娇声嬉戏，春色盎然。 如果慕子悦在这里就会知道这个公子正是书院里与她齐名的西川侯家的二公子。 第五章 那一只梨的风情 三楼的景致比二楼更敞亮，不止隔着楼层能看到楼下的歌舞，还能透过外面的窗子瞧见街上的风景。 夜色里的京都灯火明亮，几乎到视线尽头，楼下布幡林立，叫卖声依稀传来，只是整条街都香气弥漫时，人们往楼上瞧的视线无不是羡慕嫉妒，于是即便是最寻常的人站在窗前也都会心生出高高在上的错觉，自然哪怕屋内丝竹管乐声响，稍微留意也就能听到隔壁的声响。 娇娘们浅声嬉笑和着同样的丝竹声声，那几个正处在变声期的小爷们声音也就更清晰，说娇娘们身子骨软，嘴唇香，然后听着“啧啧”的声响，不知道是在吃胭脂又或者是在做什么别的，慕子悦眉角稍扬，继续听。 还没过半盏茶，就听着里面闫文咒了声。 “算了，总归没吃亏。”劝的是鲁璋。 “这还叫没吃亏？”闫文的嗓门高了好几个调。 “就是，若不是正碰上殿下，咱们三个可别想全须全尾的在这儿。”毛易道。 鲁璋轻声道：“不会是他知道咱们……” “啪——”闫文一拍桌子，“知道就知道，咱们又没亲自动手。” “这倒是。”毛易附和，随后又疑问，“可慕子悦他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不会是一直藏拙？” “可能。”鲁璋沉吟。 “慕沛这个家伙，这么大的事儿竟然不告诉我们。”闫文冷声。 “或他也不知道？”鲁璋疑问。 “不可能。”毛易嗤道，“整日里恨不得喝了他的血吃了他肉，怕是连慕子悦每天吃什么喝什么都知道。” “……” 慕沛，东陵伯府颜侧夫人的儿子，比她小半个月，差一点儿世子的名头就是他。 还有这只言片语也说的不要太清楚。 嘁，内外勾结！！ 慕子悦眉目冷然，撩起衣摆，从窗口跃出去。 慕三军也跟着跳出去。 隔壁闫文鲁璋毛易几个正打算搂着身边的娇娘散散颓气，“哗啦——”窗口猛地被撞破。 两个人先后的撞进来。 三人吓了一跳，抬头一看，高个子的不说，那个个头和他们差不多的不就是慕子悦？ 他怎么在这里？ 慕子悦冷笑，二话不说就冲过去。 “拦住他！”闫文大喊。 娇娘们早就在窗口被撞破的时候惊呼躲避，随奉在侧的三名护卫冲上去，两名直奔慕三军。 奔向慕子悦的侍卫几乎带着风，慕子悦错步，人就诡异的消失在那名侍卫的面前，侍卫再定睛，慕子悦已经从他身侧晃过去，直奔闫文几个。 闫文几个还想着手下的侍卫能挡一会儿，哪儿想慕子悦像是拐了个弯儿就过来。 躲不过就拼了。 “啊——” 三人大喊一声，一起挥拳。 三只拳头夹着劲风，以三人从没有过的齐心协力挥舞过去。连他们自己都在刹那间感觉到了教习师傅说的军阵最高深处的心意相通。 慕子悦嘴角轻勾，一扬手，一个黄澄澄的东西从她的手里扔出去。 三个人都看到了那个东西——一颗梨。 毛易正对着，眼看着那个梨冲着自己的脸飞过来，什么齐心协力心意相通都顾不上，收拳捂头下蹲，迅雷不及掩耳。 “嗖——” 梨子擦着他的头皮摔到了他身后，在地上“duang，duang，duang”的弹跳远去，摔的稀烂。 毛易打了个哆嗦。 幸好躲开了，不然稀烂的就是他的脸。 “啊——” “啊——” 几乎同时身侧两道痛呼响起，两个人相反的方向“蓬”的摔在地上。 正是闫文和鲁璋。 “毛，易。” 鲁璋疼的脸色扭曲，如果不是毛易忽然的蹲下，他怎么可能挨这么结实的一脚！ 只是紧跟着鲁璋就瞪大了眼睛看向毛易脑后。 毛易回头，眼珠子也差点儿跳出来。 闫文倒在地上，慕子悦一脚踩在闫文的胸口，又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一把小刀，正在闫文的脸上比划。 闫文的脸发紫，全身都紧绷着颤栗。 慕子悦他，怎么敢！ “慕慕子悦，住手。”毛易颤颤的说。 慕子悦微微偏眸，清澈的目光平淡寒凉，毛易鲁璋头皮都发凉。 鲁璋疼的说不出话来，毛易硬着头皮，声线比前一句抖的还厉害：“你，你别太过分啊~” 慕子悦好笑。 “放开我家公子。”闫文的侍卫喊道。 慕子悦手里的刀子甩起几个刀花，扬唇：“你上前一步，我就划开你家公子身上的一层衣服。” “从你那边走过来，我不止能把你家公子扒光，还能划了那两位的其中一位。” 话音落地，毛易和鲁璋的护卫不约盯向了闫文的侍卫。 闫文侍卫面皮直抖。 慕三名侍卫不敢异动，闫文毛易鲁璋他们眼前则是闪现出曾经发生在眼前这个人身上的一幕。 ……那时也是在燕春阁，也是在三楼，更诡异的好像也是在这个屋子里，他们几个人到了这边叫了娇娘小倌儿，嬉笑喝酒玩耍，打赌玩筛子，输了就让娇娘小倌儿脱衣服，但见白花花的肉皮耀眼，几个少年也越来越肆意，一向就怯懦怎么说话的慕子悦忽的说替她们喝，却是让他们几个心底最不堪心思冒出来，强压着慕子悦也要脱衣服，慕子悦被逼哭了，随侍的小书童阻拦，闫文就是这样说的——“你上前一步，我就划开你家世子身上的一层衣服。” 闫文看着眼前这把闪着寒光的刀子，很想说当时他没拿刀子，也没有踩在他身上，可刀子后面这张应该熟悉却又是无比陌生的脸像是针扎一样…… 闫文抽噎了几声，哭了。 转眼间的眼泪顺着眼角往外流，鼻涕也在鼻子里耸动着冒泡。 呜呜，太欺负人了！ 慕子悦视线清凉。 当初原主儿也哭了，可他们又说了什么？ “哭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给你家里抹黑知不知道？” “不过说起来娘们才哭成这样，我说你这衣服下面不会是小姑娘吧？” “……” 慕子悦抖着刀身拍在闫文的脸上，在说“小姑娘”的时候，刀子虚飘飘的往闫文的胯下划过去。 毛衣鲁璋不忍直视的偏过头。 可即便不看过去，脑袋里也诡异的冒出来某些个不该有的画面……连带菊花发紧。 被刀子比划的闫文更是眼珠子都要迸出来。 “啊——” “爹——” 霍得闫文大喊，声嘶力竭的宛若死前拼命一搏。 紧跟着一股腥臊飘荡在屋子里。 “……” 第六章 世子的法子好 京都西边各勋爵豪宅中，东陵伯府邸的宅院是三座最大的宅院之一，无他，为皇帝舍身挡死的勋爵只有那位东陵伯，换言之如果不是东陵伯过世的早，家宅里现在就是被封公爵也是理所应当。 夜色中，东陵伯府门前偌大的气死风灯照映亮着门匾上的“敕造”，从沙场退下来的老兵穿着府里的仆从装也难掩杀气，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脸上某个地方有什么刀痕剑伤的颇碍观瞻，无论谁从门口路过都忍不住加快脚步。 此刻，府内二道门内正有一位穿着华丽身材娇小的女人焦急的来回走动。身后不远就是回廊假山，假山之外还有个不大的园子，角落窸窣的各有人影。 那女人只若未觉。 “夫人，您回去吧，奴婢候着就好。”旁边嬷嬷关切道。 “我不放心。” 夫人忧心忡忡的看向外面，虽岁月经年却仍美丽漂亮的脸儿上满是担心。 嬷嬷叹气，看了眼身后远处，低声吩咐了身后的侍婢把软凳搬过来，又拿了夫人最喜欢的青丝湖蓝珐琅彩手炉，夫人却是连看也不看只盯着墙角的漏刻，脸上越发的焦急。 门口忽起声响，夫人忙看过去。 “世子回来了。”小厮跑着禀告。 夫人喜形于色。 很快，慕子悦出现在视线里。 在府内军汉的陪衬下，还未长开的身形似更加娇小，可那双眼睛明亮湛清，就像是夜色里的星星，莫名的就让人心安下来。 “悦儿，你总算是回来了。”夫人急急的抓住慕子悦的手。 “……” 慕子悦没想到自己一进门就看到了原主的母亲。 慕子悦没办法说一位母亲为了固宠或地位自小就把自己的女儿当成男孩子养的是非，只说她来到这里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娇弱漂亮的女人坐在床头哭的眼睛红肿的像是核桃，她就无力生气。 这个女人太过娇弱，连她都觉得需要保护。 可现在这个女人的手怎么这么凉？ 慕子悦脸色一变，叱声道：“你们是怎么照看的？” 声调只是抬高了半分，却是隐隐连四周的呼吸都紧了起来。 “世子恕罪。”侍婢们纷纷跪倒。 嬷嬷忙把手炉塞到了慕夫人的手里，慕夫人方如梦初醒，忙道：“是我的错，是我没要的。”说着，还晃了下手炉。 她是在说手炉吗？秋夜寒凉，在外面呆的时候长了感冒怎么办？要知道不管什么时候感冒发烧都是要人命的大病。 但看这个女人面带讨好的模样，慕子悦也只得无奈。 “如果还有下次，定不饶你们。”慕子悦道。 “不会，没有下次。”慕夫人又是赶在侍婢前连声说道。 慕子悦暗叹，抬了下手：“起来吧。” “谢世子。”侍婢们起身。 慕夫人笑的眉眼都弯着。 从二道门拐过去，再过两个院子就是慕子悦的住处，以往都是慕夫人送原主儿回去，这回慕子悦先送慕夫人。 府里的内眷住在内宅，东陵伯府建制是六进，回内宅就要经过一个大园子。 偌大的园子里飘着花香，菊花，芙蓉花从花丛里探出头，已经到了花落期的桂花也不甘示弱的绽放着最后的一丝艳黄，只是更多的是远处疾步奔跑的动静。 这几日慕子悦听惯了，甚至有些人听脚步就知道是谁。 有颜侧夫人身边的桃红，房姨娘身边的春兰，邓老夫人身边的小亭，还有一个应该没在她眼前出现过，她还不知道是谁。 原主儿时不时的就和慕夫人吵架，没少给那些人看热闹，现在她也给她们机会。 “以后不许在门口等了，有什么事儿午后我去请安的时候说便好，实在着急也可让胡嬷嬷她们转告。”慕子悦道。 “悦儿嫌弃母亲？”慕夫人可怜兮兮问道。 “不是嫌弃，是担心。前几日我病的时候，母亲是怎么过的？往后日子越发的凉，万一母亲病了，我会难过的。”慕子悦安慰道。 “我不会给悦儿添麻烦，我保证。”慕夫人忙说。 “好，如果母亲因为我生了病，胡嬷嬷还有服侍您的人都要受罚。”慕子悦道。 “……” “世子这个法子好，老奴头一个愿意。”胡嬷嬷笑道。 “嬷嬷……”慕夫人道。 “夫人。若您真的病了，那就是奴婢没能尽到本分，奴婢挨罚也是应该的。”胡嬷嬷道。 胡嬷嬷都这么说，慕夫人也只能认了。 慕子悦悄悄的和胡嬷嬷交换了个的眼色，在先前那十多天里她就知道这位慕夫人就是个没主意的，若不是有胡嬷嬷在，她都不知道被谁谁拆吃了多少次。 随着满园的花香远去，母子两个也到了内宅，慕夫人忽的停下，吸了吸鼻子。 “悦儿，你去哪儿了？”慕夫人问。 慕子悦道：“外面转了圈……” “你去了燕春阁。”慕夫人道。 虽说燕春阁里同龄人不在少数，可被慕夫人一说，就很有些心虚。 “母亲怎么知道？”慕子悦扯唇。 “……” 慕夫人面露哀怨，胡嬷嬷接过去：“世子有所不知，燕春阁的香料是咱家铺子的，夫人又喜调香，方才能分辨出来。” 慕子悦目光一转，问道：“母亲也调香？” 慕夫人眼中微微一亮：“嗯。” 胡嬷嬷道：“夫人的香薰就是用十多种上等香料调出来的，可谓平滑淡雅，回味悠长。说句不敬的话，整个京城也只有夫人才有此等的熏香。” “真的啊！”慕子悦欣然，“如此，母亲也给我调一种香吧。” 慕夫人迟疑道：“可你不是不喜欢？” “今儿我和两位皇子说了几句，发现他们身上都有熏香，想来总要效仿一二才对。”慕子悦道。 慕夫人立刻道：“那我一定调一个悦儿最喜欢的味道。” “也不知两位皇子殿下是什么香，总不能重了才是。” “不会，母亲的调香必然是独一无二。”慕子悦道。 听闻，慕夫人的眼睛亮的像是小星星。 女人闲的没事儿总会胡思乱想，久而久之难免体虚神乏，林黛玉早早的身死就是思虑过甚。府里头的矛盾纠葛显然没办法坐下来打马吊，东陵伯又是时不时的让慕夫人心力疲惫，与其这般每日憔悴，不如找个喜欢的事儿费费心力，既能打发时间还能陶冶情操，不止母女关系亲切和睦还能让某些个心思诡阴的人胡思乱想。 所以说一举数得的事儿其实就是这么容易。 第七章 母亲变了 母女谈着心，也进了伯夫人的院子，铁笔银钩的“丰华堂”三个字，既大气又端庄，刚进了院子，慕夫人就连声吩咐着：“去把世子最喜欢的云片糕拿来。” “还有茶，要祁红茶，是世子最喜欢的。” “哦哦，还有莲子羹，要加黄糖，别的世子不喜欢吃。” “嬷嬷，把我新绣的荷包拿来，看悦儿喜不喜欢。” “……” 院子里的侍婢仆从被指使的团团转，本来想送到院里就走的慕子悦也不得不跟着慕夫人进屋。 屋子里灯火明亮，糕点吃食摆了一桌子。 云片糕的确是原主儿喜欢的。 祁红茶却是原主儿早就不喜了。 莲子羹也很少吃。 至于荷包，更不是原主的欣赏水平，连她都觉得针脚一般。 可面对着一脸期盼的看着自己的慕夫人，慕子悦还是吃起云片糕，喝起茶，连连点头说莲子羹也不错，可晚上也吃不了太多，最多吃半碗，至于荷包也随手的系到了腰上，笑着说连那两位皇子殿下的荷包都不是他们的母妃给缝制的，她比他们可是强多了。 慕夫人一直在笑，眼里闪烁着的盈光又是那么的鲜明，连声音都带着些哽咽。 慕子悦明白慕夫人的心情，曾经疏远的母女变得亲近，就是母亲最期盼的幸福。 可慕子悦最怕的就是面对女人哭泣，尤其还是这么漂亮的女人的哭泣，她怕自己连天上的星星都会承诺给她摘下来。 “母亲，我该走了。”趁着慕夫人的眼泪还没有掉下来，慕子悦抬起屁股就要撤。 “哦，好，我送你。”慕夫人道。 “不用，母亲早些歇着吧。”慕子悦给胡嬷嬷使眼色。 胡嬷嬷也知道自从世子病了之后，世子和夫人之间就好了很多，像是今儿世子坐在夫人这边吃点心就是夫人梦里的场景。只是夫人情难自已，却是忘了欲速则不达，还是要细水长流。 “夫人——” 胡嬷嬷正要开口，慕夫人目光忽的一顿：“这是什么？” 慕夫人弯下身子，撩起慕子悦衣袍的一角。 慕子悦定睛一看，忍不住额角又跳了下。 先前她竟然没发现她的袍角有一小片血渍。 “你跟人打架了？”慕夫人问，先前还柔软的面孔转眼慌乱。 胡嬷嬷也一脸担忧。 “世子，怎么回事儿？” 慕子悦轻咳：“是他们惹的我。” “他们？”慕夫人声音拔高，打架还不够，还以寡临众？ 慕夫人慌张的往慕子悦的身上摸过去，“有没有哪里受伤？让我看看——” “我没事儿，他们被父亲派给我的侍卫给赶走了。”慕子悦忙道。 “那就好。”慕夫人松了口气，跟着又是叮嘱，“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回是有侍卫在，可万一没有呢，你的身子骨儿弱，千万不要和他们争执什么，无非是多花些银钱……还有银两吗？嬷嬷，给世子拿上五百两，不，一千两。” 转眼眼前就摆上了一千两的银票。 面对着那张唯恐她不收的面孔，慕子悦脸上的表情都差点儿绷不住。 前几天她说今儿去书院读书，慕夫人就给她二百两银子花着玩儿，这又是一千两。 一千两银，折成华夏币就是几十万元。 ……会宠坏孩子的。 慕子悦正想要拒绝，门口传来女孩儿娇声，门帘掀开，一个穿着华丽的小女孩儿进来，头上琳琅的头饰张扬的掩住了女孩儿漂亮的五官，细长的眉毛眉梢稍挑，一眼就看到了那一摞的银票。 “母亲，不要给他，他又挨打了是不是？都是他自找的，堂堂一个伯府的世子娇气的像是小丫头，不打他打谁？就是换做我，我也不给他好脸色。”小女孩儿张开双手的拦到银票前面，恨不得连看都不让慕子悦看。 慕子悦呵呵了。 这小丫头一进来就夹枪带棒，好像欠了她钱？ 慕夫人恼火：“怎么说话呢，悦儿是你哥哥。” “我宁可没有这个哥哥。”慕佳道。 “……” 慕夫人僵愣。 慕子悦挑眉：“慕沛当你哥哥，你就高兴了？” 慕佳小眼圆睁，虽没说话，可表情显然就是——你怎么知道？ 紧跟着慕佳忙的转过头看向慕夫人。 只是这转眼慕夫人的眼睛就已经泛红。 慕佳咬着唇欲言又止，可那个讨人厌的哥哥就在旁边，最后慕佳还是梗着脖子道：“你别胡说，我哥哥多了，不止你一个。” 慕子悦气笑了。 且不说这个时代富庶官宦人家嫡庶有别，就算是不分嫡庶，现在慕夫人都已经是这样难过，小丫头还没有放软话的意思，那就是意味着她心里就是这么想。 这一回真连她都为原主儿心凉。 原主儿对慕夫人颇多怨愤，但对这个小丫头还是很忍耐，每每手里头有了钱，这个小丫头总会去找她要，原主儿也大都会给，可这个小丫头除了要钱，根本就不给原主儿好脸色，更时常跟在慕沛的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哥哥”，她病的那半个月，这个小丫头在她眼前晃了一回就看不到影儿，还不如颜侧夫人的女儿慕岚假惺惺的都过来探望了两三次。 同一个肚子里爬出来，不知道骨血亲情，反而把真正的“恶人”当成亲哥哥。 这个小丫头欠教训！ 慕子悦沉了嘴角，喝道：“跪下！” 慕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紧跟着反应过来，她怕什么？他就是个废物！ “我不。”慕佳道。 慕夫人也没想到慕子悦会忽然的发火。 “悦儿……” 慕子悦目光平淡近乎漠然，慕夫人心头一突，抿了唇压下后面的话。 慕佳瞪着慕子悦，满脸不服。 慕子悦冷笑：“慕佳，你未经通禀夜入母亲房间，不止不知过错更是嚣张任性，是为不孝。见兄长出言不逊，全无兄妹情意，实则不悌，如此不孝不悌，丢尽了我伯府的颜面！又是怎么不该责罚！”随着话音落地，慕子悦“啪！”一巴掌拍到桌上。 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儿，听着慕子悦的话，慕佳的小身子就一抖，随着最后的拍案声，慕佳的眼泪直接飚了出来。 “母亲——”慕佳转身就抱住慕夫人求靠山。 慕夫人也不忍，道：“悦儿，不如……” “母亲以为儿子说的不对？”慕子悦目光清冷。 霎时间慕夫人仿佛又看到了曾经她最害怕的生疏和厌烦。 “不，悦儿说的对。”慕夫人毫不犹豫的把慕佳推开，“佳儿，跪下。” “……” 慕佳的眼角噙着泪，呆呆的像是不认识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母亲，变了！ “跪下。”慕夫人又道。 “呜呜……” 慕佳抽噎着，跪下。 第八章 一时该不知道如何说起 “可知错了？”慕子悦问。 “呜呜……”慕佳。 “不知？伸手。”慕子悦道。 “……” 慕佳泪眼滂沱的抬头，看到慕子悦手里正拿着一把尺子。 顿时曾被挨手板的痛楚冒上来。 慕佳急急的摇头，又点头：“……呜呜，知错了。” “错在何处？”慕子悦问。 “呜，不该不禀告母亲，不该任性，呜，不该不行礼，丢脸。”慕佳一边说一边哭的泪雨磅礴。 慕子悦睇着小丫头。 连她说的都重复不完全，显然还是不知道。 可慕夫人垂泪欲滴的神色就好像她才是恶人。 罢了，谁让她心软！ 这丫头终究也只是个被宠坏的小孩子。 “若有再犯，定不饶你。”慕子悦道。 “呜，是。”慕佳。 “起吧。”慕子悦道。 “呜呜……” 慕夫人忙把慕佳扶起来，心疼的说道：“佳儿，以后要听话，要听你兄长的话。” 慕佳流着泪的点头。 “时候不早，回吧。”慕子悦依旧冷声。 “母亲……” 慕佳拉着慕夫人的衣摆，慕夫人眼里闪过不忍，可还是更怕慕子悦生气：“对对，你兄长说的对，早些休息才能变得更漂亮，嬷嬷，送小姐回去。” “是。” “……” 慕佳被胡嬷嬷牵着走出屋子，不同屋内的暖和，外面的冷风一吹，慕佳打了个颤，脑袋里也阵阵的发白发懵。 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做梦。 还是噩梦。 “小小姐，大小姐出嫁前可是再三的叮嘱不管什么时候，也不管别人说什么，在府里您和世子才是最亲的。”胡嬷嬷低声道。 大小姐是东陵伯府的嫡长女，已经出嫁了两年，未出嫁前，慕佳最缠着的就是这个姐姐，也最听姐姐的话，她当然也知道她和慕子悦是最亲的，可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抬不起头。 看看二哥慕沛和三姐慕岚一个英武，一个优雅，这样的兄妹才是最让她羡慕的，可他这个哥哥呢？顶着世子之位，却是连那个最不务正业的三哥慕泽都不如。岚姐姐曾经叹息的说，如果慕子悦是普通公子就好了，可偏偏世子是府里的颜面，连累的她才让人看不起。 正是因为是男孩子，母亲才会这般的偏宠着他。 慕佳抿着唇不说话。 胡嬷嬷见慕佳不说话，以为慕佳是听进去了。 “小小姐，今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胡嬷嬷问。 慕佳嘴角一撇，摇头：“没有。” 甩开胡嬷嬷就往院门口走。 胡嬷嬷摇着头跟在后面。 慕佳还没走到门口，门外边有人执着灯笼过来，灯光晃动中，慕佳认出来来人是父亲身边的二管事慕大礼。 慕大礼行了个礼：“见过六小姐。” 慕佳点头，矜持的走过去。 慕大礼在慕佳走了之后进去院子，稍许院子传出来慕大礼的声音：“烦劳姐姐禀告夫人，老爷命世子前往书房。” “……” 刚下了院门台阶的慕佳放缓了脚步，耳朵也竖起来。 “敢问管事，可知是什么事儿？”低声说话的是慕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莺歌。 “奴才哪儿知道。”慕大礼打着呵呵。 “……” 慕佳眼睛忽闪。 每次父亲唤慕子悦去书房都没好事。 “嬷嬷，我想去花园玩儿。”慕佳道。 “花园？太晚了。”胡嬷嬷道。 “就一刻好不好？母亲最喜欢的紫菊要开了，说不定就是今晚呢。”慕佳眼睛亮晶晶，小脸儿剔透可爱的让人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胡嬷嬷差点儿就点了头，好在想到了离开前世子的脸色，道：“小小姐，夫人说了，早些歇息才能长得高。” “母亲说的是早歇息才能长得漂亮。”慕佳道。 “长得高才能长得漂亮可人。”胡嬷嬷说。 “才不是，府里那些侍卫长得都高，可都不漂亮。”慕佳道。 “男人和女孩儿不一样。”胡嬷嬷道。 “哪里不一样？”慕佳问。 “……” 胡嬷嬷额角直跳。 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一时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怎么回事儿？”走到院门边的慕子悦见状问道。 还没等胡嬷嬷说话，慕佳扬着头道：“我要去花园看花。” 小丫头的眼里闪烁着亮光，可爱的紧。 只是潜藏着的小心思也不要太清楚。 慕子悦失笑：“不困？” “不困。”慕佳道。 慕子悦唇角一弯，看向胡嬷嬷：“盯着她抄三遍《闺训》，明儿一早儿给我。” 什么？ 她才不抄。 “我要告诉母亲。”慕佳道。 “好。”慕子悦颌首，看向胡嬷嬷，“待她见了母亲，抄五遍。” 言罢，慕子悦转身就走。 慕佳气的小脸儿涨红：“你，你，慕子悦——” “六遍。”慕子悦头也不回。 身后声响一滞，跟着就是胡嬷嬷压低了声儿的劝：“小小姐，别喊了……六遍还不够？” “……” 立时，没了动静。 背对着那边的慕子悦浅笑溢上嘴角，轻喃：“我脾气真好。” “……” 跟在旁边把先前那一幕看了个满眼儿的慕大礼都禁不住抬起眼皮瞧了眼慕子悦。 *** 前院书房是东陵伯在府里处理政事的地方，晧澜帝国立国之初便设五军都督府，都督府均是各勋爵任命，但有战事则是由五军都督府兵发各地，是以天下兵马大权，现如今仍有五军都督府之职的勋爵不超过五指之数，东陵伯就是其中之一，东陵伯书房也就是禁地，白日里府内人谁也不得入内，晚上就是阴森森的可怕，连门口的侍卫都像是从阎罗殿走出来的鬼差。 慕子悦曾经是“狼牙”里最优秀的特工之一，对杀气的感觉尤其敏锐。 就像是现在感受到的阴寒冷意，其实就是杀气。 面前的这些侍卫，明显都杀过人，还都是高手。 想要成为高手，就要有自己的习惯，就像是小偷习惯的目光游移，建筑师习惯的研究构造，狙击手习惯的眼睛眯起来一样，不止在感受到危险的时候下意识的防备警戒，甚至在寻常时候也都有细微的习惯不同。 慕子悦的目光不自觉的停落在他们的站姿，手臂或其他细微的地方…… 第九章 我差点儿冲动了 可惜热兵器慕子悦熟悉，冷兵器除了拳脚匕首，其他全然不知，最后慕子悦只看出一位的习惯好像有些眼熟…… 只是临到进去书房之前，慕子悦也没判断出来。 慕子悦的目光没有遮掩，门口某侍卫蓦然的打了个颤。 待慕子悦进去书房，某侍卫暗暗用胳膊肘杵了下身边的同袍。 “世子刚才看我了。”某侍卫低声。 同袍瞥过去，目光示意：那又如何？ 某侍卫瞪眼：“你不知道，我都差点儿冲动了。” 同袍瞳孔微微一睁，身形无声移开一尺，旁边其他侍卫也都默然避开。 某侍卫察觉到，先是诧异，紧跟着醒过味儿，脸上忽青忽白的低吼：“你，你们想什么呢，我是说我差点儿拔刀。” 呵呵！ 同袍撇嘴，转头别视。 ****** 书房窗门紧闭，三排的书架占据了小半个书房，书房内只点着两盏灯，还都在书案前，也就显得整间书房比院子里更暗，也难怪原主儿一进来就觉得像是半只脚迈进阎罗殿浑身颤颤。 灯光下书案后的人面容肃穆，黝黑的美髯威严自泄，即便是低头看着书卷，也让人不敢造次，而当那双如光锐目看过来，更是心神都跟着哆嗦。 上位者不怒自威，可面对着自己儿子还这般，显然就是故意。 “拜见父亲。”慕子悦行礼。 “可知错？”东陵伯沉声。 “不知。”慕子悦道。 “啪——” 东陵伯一巴掌拍到书案上，在寂静的书房里振聋发聩。 慕子悦额角一跳。 还真是熟悉的节奏。 “为何打架？”东陵伯呵斥。 白天书院演武场的比试不算，东陵伯说的应该是晚上燕春阁的那一场。 “欠收拾。”慕子悦道。 东陵伯双目瞠圆。 以往都是这小子被收拾，这回总不会是自己说自己？ 东陵伯狐疑问道：“赢了？” “是。”慕子悦道，“还要多谢父亲，慕三军一个打三个，儿子就是最后补上几拳。”说着慕子悦扬了扬自己的拳头。 小拳头在昏暗的书房内白皙的像是小玉石，东陵伯的嘴角一抽。 先前听说赢了还颇有些顺心，可这小拳头还没自己的手指头大，能打人？ 看东陵伯的神色，慕子悦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打架是不对，可武将勋爵世家子弟打架输了就更不对。 换做她是东陵伯，先前原主儿总被人欺负也会恨铁不成刚。 现在赢了，还是头一次。 东陵伯轻咳了声，问道：“感觉如何？” 慕子悦想了想：“爽。” “嘶——” 东陵伯差点儿把胡子拽下来。 原来这小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现在这话说的，痛快！ 十多年了，头一次像个汉子。 “那就好，平日里没事儿多练练，有些事儿自己动手才爽快。”东陵伯道。 “儿子也这样以为。”慕子悦道，“正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所以儿子想求父亲教儿子几招手段。” 嗯，“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这两句有点儿意思。 “想学什么？”东陵伯问。 慕子悦目光一闪：“飞刀。” “……” 书房外面某侍卫莫名的打了个哆嗦。 旁边的同袍默默又远离一尺。 某侍卫僵硬的看了眼四周。 方圆一丈之内竟独有他一人。 嘶—— 真的，好想，拔刀。 ***** 书房内，慕子悦问道：“父亲什么时候知道儿子动手的？” 东陵伯瞥了眼慕子悦：“何意？” 慕子悦很有些尴尬：“经过今儿，儿子才知道以往多愚钝，每每儿子在外面闯了祸，父亲总会训斥，儿子以为自己让父亲失望，不配世子之位，根本不知道这是父亲‘爱之深，责之切’。前阵子儿子病了许久，痛定思痛下决定痛改前非，今日就携着破釜沉舟之心决意让旁人知道我慕子悦也是有血气的。只是事发到现在半个时辰，父亲完全可知道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偏偏父亲又知道的不甚明晰，所以儿子以为定是有人一叶障目，混肴视听。”说道最后，慕子悦一脸诚恳的义正言辞。 东陵伯嘴角都抽搐。 头一句就是一顶大帽子压下来，他这个做老子的不接都不行。 总不能说原先他根本就没有什么爱深，责切的，骂他打他就是为了解气吧？ 后面还什么痛定思痛，什么血气？ 说的振振有词，不就是挥了下小拳头？ 而且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就差直白的说有人挑拨了。 ——呵，没白病这些日子，变聪明了。 “为父自有分寸。”东陵伯放缓了声音，慈祥自然的流露出来。 “是。”慕子悦也很乖巧。 “回去歇着吧。”东陵伯道。 “是。” 慕子悦从书房退出来，阴森的院子外面一道倩影独立，正是慕夫人身边的女婢莺歌，看到她出来，忙的迎上来。 “世子，可还好？” 慕子悦看到莺歌就知道是慕夫人的担心，毕竟以往每次来书房，不是被训斥就是被打一顿。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 当娘的总是最难过。 “告诉母亲，我很好。”慕子悦笑道。 “是。”莺歌应声离开，小脸儿上也挂着笑。 莺歌离开，暗处里的脚步声也若隐若现。 比如颜侧夫人身边的桃红，房姨娘身边的春兰，都是早先在二道门就出现过，不同的是多了一个慕岚身边的香儿。 慕岚是颜侧夫人的女儿，母子女三人两个都来了人，可见对她的用心良苦。 高大的院墙下，慕子悦半掩在阴影中，眼底暗凉。 昏暗的书房内，东陵伯在灯光下捧书而读。 书页内图线流转，有男有女，袒胸露乳，缠绵悱恻，赫然正是春宫图。 “吱呀”门开了。 一道暗影靠近。 “都走了？”东陵伯头也不抬。 “是。”进来的人正是慕大礼。 东陵伯嗤了声，合上书本，一捋美髯，又是正气凛然。 “真是当我这里是外面的花园子了。” “是伯爷您宽厚。”慕大礼道。 东陵伯瞥过去：“就你这老家伙会说话。” “伯爷抬举老奴。”慕大礼忙赔笑。 东陵伯暗骂了声老狐狸，摇着头又掀开书册。 艳丽的图画掀开，眼前却是闪过刚才离开的那个儿子的面容。 第十章 不愧他的儿子 东陵伯索性又看向慕大礼。 “怎么样？”东陵伯问。 “伯爷是问？”慕大礼疑问。 东陵伯目光微眯，赫然就是“真不明白的话就让你好看”。 慕大礼嘿嘿的笑：“若是伯爷问世子，老奴以为是因祸得福，今儿老奴瞧世子就很有伯爷您年轻时候的风范。” 东陵伯哈哈一笑。 “是吧？本伯爷也这么觉得。” 尤其是刚才拐着弯儿告状的样儿，跟他年轻时候一样。 见东陵伯高兴，慕大礼也就把自己去丰华堂请世子过来，世子和六小姐说话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东陵伯又乐的直捋胡子。 这心境也随他，不愧是他的儿子。 虽然说今儿之前很让他失望，也还真动了不行就换个世子的想法，可好在没换！ 昔日如豕，今日若龙。 他慕房叔的儿子还能差了？ 今儿把那几个兔崽子打了？ 好！！ 明儿个他就让那几个老家伙知道知道他为什么隐忍这些年！ 东陵伯目光转换不定，脸上也一会儿得意一会儿得志。 慕大礼就像是隐形人不言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东陵伯回过神，看到仍杵在一旁的慕大礼，东陵伯额角微微一跳。 这老家伙还没走呢？ “还有事儿？”东陵伯问。 慕大礼浑若是刚醒悟过来的模样：“是，您早先说今儿晚上去越华阁的。” 越华阁？ 东陵伯嘴角一撇，掀开刚才合上的那本书。 “不去。” ************* 越华阁，东陵伯最宠爱的颜侧夫人的住处，三层的楼阁几乎是府中最高，窗子外面的假山上种着各色的花儿，几乎四季常开，随着清风吹拂，花草的香气几乎充斥整座越华阁内。 “……那位待了不到半刻钟就出来了。” “莺歌也在门外，奴婢看到莺歌离开的时候是笑着的。”屋内，两名侍婢回话，正是桃红和香儿。 “怎么可能。”颜侧夫人喃喃。 以往那小子每次惹祸挨打，伯爷不会生气的？更不要说这回刚病愈的头一天，伯爷理应是更恼怒才对啊！ 与颜侧夫人一起坐在桌边的小女孩儿面容和颜侧夫人几分相似，十岁左右，正是颜侧夫人的女儿慕岚，慕岚也皱着眉头，白嫩的手托着下巴，娇声的问：“书房里有谁？” 香儿想了想，道：“只有伯爷。” “去找兄长问清楚今儿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慕岚道。 “是。”香儿应诺。 颜侧夫人拦道，“太晚了，明儿再说。” “你兄长辛苦一天，要早些休息。” 慕岚两道漂亮的小眉毛一皱：“母亲，这是为了他。” “是是，母亲知道你是为了他，你兄长也知道，不然也不会什么事儿都不瞒你，是不是？只是今儿确是太晚了。”颜侧夫人道，脸上适时划过一抹淡淡红晕，“再说早些时候你父亲还说晚上来这边呢。” “既然如此，那我也走了。”慕岚小脸儿绷着起身就要走。 颜侧夫人忙拉住慕岚的小手。 “你兄长是外男自是不方便，我家的岚儿既聪明又乖巧，你父亲也说过，几个儿女当中最喜欢的就是你了，还说可惜了你不是男儿身呢。” 十岁的女孩儿总喜欢被夸奖，慕岚也不由得扬起小脸儿，“那我就多待一会儿，父亲来了我再走。” “好好。”颜侧夫人赶忙的把桌上的糕点往慕岚跟前推，糕点五瓣的花色栩栩如生，浓郁的花香深嗅着就好似身处夏日花丛，“这糕点好，这是你父亲从宫里带回来的，那边的都没有呢。” 显然那边就是“丰华堂”，颜侧夫人温软的语气不掩得意。 慕岚笑的明亮：“我最喜欢吃了。” 母女两个一边吃一边说话，外屋子里的漏刻转眼就走了半刻。 门帘掀开，桃红进来低声禀告：“夫人，伯爷去了西偏院黄姨娘处。” “……” 东陵伯有一妻一侧室三位姨娘，三位姨娘分别是黄姨娘，房姨娘，刘姨娘。 房姨娘出身官宦，若非是家中变故，也不会嫁与东陵伯为妾，刘姨娘是东陵伯的通房丫头，据说是舞姬出身，能爬上姨娘的位置也算是有几分本事，黄姨娘原本就是颜侧夫人身边的侍婢，虽然膝下也有一子，可仍是颜侧夫人在府中的帮手。 颜侧夫人脸上的笑容微凝。 慕岚小脸儿发沉：“黄姨娘的胆子越发的大了。” “不管她的事儿。”颜侧夫人略有勉强的扯了下嘴角，“你父亲该是又忘了。” 颜侧夫人也不算是强撑着面子，毕竟连京都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东陵伯混不吝的性子，东陵伯传爵三代，到这位东陵伯为世子的时候尤为名声赫赫，不是因为这位世子文武彰华，而是因为这位世子除了一把子力气其他的全都上不了台面，且尤喜斗鸡玩儿鸟，输多赢少不说，还时常的不给钱，借口是“忘了”，不管真忘还是假忘，东陵伯府拳头大背景深基本上没办法上门讨债，最后先皇下旨才收敛了许多，后来承袭了爵位，年岁也大了，斗鸡玩儿狗的是不干，可忘性大还是闻名，几个月前东陵伯进宫觐见皇帝都耽误一两个时辰，理由是路上逮了只肥鸭子，找人烤了吃了半只才想起来要进宫。 伯府内众人就更清楚东陵伯的行径，颜侧夫人入府之后，东陵伯就一贯偏宠，颜侧夫人怀孕后更是说如果是男孩儿就立为世子，结果一个月后慕夫人也有了身孕，在两位夫人大着六七个月肚子的时候，东陵伯奉旨出京操练，一去就是三个月，临走的时候又说谁生的是儿子就立谁为世子，如果都是儿子，先出来的就是世子。这话显然和几个月之前的不一样，可颜侧夫人先怀的身孕，前来诊脉的太医也说八成是儿子，再加上即便是偏心着颜侧夫人的邓老夫人也在唠叨着立嫡的规矩，颜侧夫人也就没有反对，可谁知临到颜侧夫人生产前半个月，慕夫人摔了一跤，先生了儿子，待颜侧夫人的长子生下来，慕子悦的世子之位也请封下来，圣旨已下，颜侧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没用，后来东陵伯又哄着颜侧夫人说等过些年就把世子之位收回来，可直到现在也没有影儿。 连这样关系伯府未来的大事儿，东陵伯都这么混着，这种说是来这边结果却是去了旁人那边的小事更是屡见不鲜。 第十一章 自己的本事没到家 “也便是母亲能忍得了父亲，日后我的夫君绝不能像是父亲这般。”慕岚道。 “那当然，我们岚儿的命自是比母亲要好。”颜侧夫人笑道。 慕岚扬着雪白的下巴，娇纵自得。 颜侧夫人拉着慕岚亲切道：“岚儿，今儿晚上陪着母亲，如何？” “为何？”慕岚疑问。 “那边母慈子孝的，咱们也不能差了。”颜侧夫人道。 “好。”慕岚点头，忽的脑中灵光一闪，“母亲，您不会早就想到父亲今晚不会过来吧？” “哈哈，怎么可能……”颜侧夫人掩唇而笑，眼底幽光掠过。 不管如何她都不能让丰华堂的那个女人独逞了风头。 ********** 东陵伯府最靠里面的院子挨着一片松树常青，清静雍容，黑底金字的匾牌上“康荣院”的边角也写着“敕”字，住在里面的正是东陵伯的母亲一品诰命邓老夫人。 屋子里点着檀香，渺渺升腾起来的烟火安神静心，坐在桌前的老人一头花白的头发披散下来，低垂着的眼睛昏黄老迈，抬眼时仍冒出些许的精光。 “你是说伯爷最后去了西偏院？”邓老夫人问。 身后正给邓老夫人梳着头的嬷嬷回道：“是，世子从书房离开半刻钟后，伯爷就去了。” “旁边也没人提醒下？” “这说不准，或是慕大礼提醒了。”嬷嬷道。 邓老夫人想了一会儿，最后摇头一笑。 “还是生气了。”邓老夫人道。 “老奴也是这么觉得，就怕是侧夫人那边不这么想。”嬷嬷道。 “哼。”邓老夫人脸色板起来，“这些年偏宠着他们母子，也是够了，连伯爷的性子都琢磨不到，就是自己的本事没到家。” 嬷嬷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颜侧夫人是老夫人妹妹的女儿，虽说不是亲生，可自小就在府里养着到现在也跟老夫人的女儿差不多，有些话老夫人能说，做奴婢的却不能这么听。 “伯爷是长情的。”嬷嬷道。 “你啊！” 邓老夫人叹气，从桌前站起来，身侧有侍婢上前扶着邓老夫人往床榻走去。 深红的床围子沉稳端庄，邓老夫人坐下，嬷嬷端上来热乎乎的杏仁奶，邓老夫人喝了，又漱了口，侍婢正要接过杯子，邓老夫人忽的想起来，问：“今儿没说那小子？” “是，听意思是沉稳了。”嬷嬷道。 “沉稳？”邓老夫人疑问。 嬷嬷笑道：“别说是老夫人，先前奴婢听说了都以为莫不是亭儿偷懒，可府上里里外外这么多人都瞧见了，世子回来就陪着夫人在院子转了圈，还训斥了六丫头。您也知道伯爷的性子，真若是世子在外头惹了祸回来，哪儿这么轻飘的连训斥都没有呢。” 邓老夫人沉吟稍许，道：“人都说经历了挫折变故，性子就会变个样儿，只当是那小子吃一堑长一智吧，这一次若不是他那个娘舍得，他这条命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可不是么。”嬷嬷也感慨道，“但说起来也是老夫人慈悲，不然就是那娘再舍得，没有太医院曹太医的出手，怕是也拉不回来。” 邓老夫人摆着手：“哎，老了，性子也软了，这个岁数要的不就是子孙绕膝满堂？至于这伯府日后是荣光也好，颓败也罢，和我老婆子也没什么关系，我老婆子怕是也等不到那一天。” 嬷嬷眼里浮动着泪光，扶着邓老夫人低声的埋怨，：“老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奴婢还想看老夫人四代同堂，过百岁的寿宴呢。” “好好，就你这话，我老婆子还不得好好的活着？”邓老夫人声儿里也带上了些许笑意，“时候不早，歇了吧。” “是。” 很快，灯火熄灭。 ************** 天蒙蒙亮，鸟儿在枝头叽喳的叫着，清脆的透着初生的欢快，听雨轩内院围墙下有着一条碎石子小路，慕子悦正在这条碎石子路上跑步。 东陵伯府是武将勋爵，自有打磨身体的法门，原主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连皮毛也没练出来，以至于这个身子骨太过羸弱，哪怕是经过前几天的恢复训练也能打几下，可要力气没力气，要韧劲儿没韧劲儿，比起她当初可是天差地别。 闫文他们是外人，最恼的是宅子里的“骨血亲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背地里杵上几刀子，昨儿晚上回来在车上还想着要不要半夜里翻墙过去小小的教训下，在看到外院的那些高手之后，慕子悦立刻就打消了主意。 现在她的身子骨就像是易碎的瓷器。 还要从根儿上打磨重来。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灵活度还不错。 原主儿的脚丫娇嫩吃不了碎石子的硌棱，正好被慕子悦用来锻炼提气轻身。 古代轻功什么的她是不会，原主儿所知道的法门也是熬练气力，好在落地无声，攀爬翻越都是她曾经的基本功。 听雨轩内院只有春晓竹菊两个侍婢，是她病后新来的。 跑上三圈就已经是汗流浃背，春晓，竹菊两个小丫鬟早就备好了浴桶，慕子悦痛快的洗个热水澡，再被伺候着擦干头发，然后一边吃着琳琅满目又绝对是色香味俱全的早饭，一边眼角瞧着两个漂亮的女孩儿殷殷的侍奉，不论是认真的心无旁骛还是眼角不经意悄悄的瞧过来，在对上慕子悦的目光又赶忙的收回视线，面颊却已经是粉红剔透的模样都让慕子悦心生出来自己貌似都可以跟贾宝玉比一比？ “好吃，这几天我都吃多了。” 慕子悦吃下最后一个金丝小花卷，一抬手招呼过来春晓和竹菊，一双眼睛饶有兴致的在她们的脸上转了圈又落到她们交握在腹前的那双小手上，“让本世子瞧瞧是谁的小手这么巧呢？” 微微拖长的音儿带着几分戏谑调笑。 熬练身体的习惯可以与往常大相径庭，昨儿晚上她也跟那位便宜父亲说了痛定思痛，可性情却是不好突然间变得完全不同。 原主儿喜欢看女孩子，她索性就更甚一步。 当慕子悦把玩着两个丫头的手，两个丫头都颤了颤。 春晓的小脸儿原本就粉红，现在更是红的滴血。 第十二章 做了一万件好事儿 竹菊也面颊泛红，可还是回道：“奴婢们哪儿有这个本事，都是小厨房的荣师傅做的。至于世子说吃的多了，奴婢以为是世子这几日一早就这么辛苦的缘故。” 慕子悦弯了嘴角：“你不说，我都没想到。” 面前世子明亮的眼眸如同清晨的阳光，明亮的让竹菊的瞳孔都发晃。 竹菊低下头道：“世子忙着大事儿，哪儿会注意这种枝叶末节，今儿春晓与奴婢还商量着要告诉荣师傅以后要多准备些呢。” “是这样吗？”慕子悦瞧向春晓。 “……” 春晓点头如捣蒜，低垂的头发丝儿随着飘下来，耳朵根儿都红彤彤的。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流露出这种羞涩着实可爱。 慕子悦眉眼弯到了一起：“你们两个真乖，我最喜欢了。” “为了奖励你们，一会儿我给你们舞剑！” 两个小姑娘眼睛霎时发亮。 内院的空地上，但见长剑轻薄，却是冷光四溢，挥舞时阵阵剑光如花团锦簇。 “世子好厉害！” “世子好棒！” 两个小姑娘挥着小手使劲的拍巴掌。 欢呼声隔着院墙传到听雨轩外院儿，敞着窗子的书房里都能听的到。 书房内宽敞明亮，两排的书架上塞满了书，角落里还摆着琴棋，墙上和内院的堂屋一样都挂着一把长剑。书童慕小司正在打扫书房里的浮尘，听着院墙里面传出来的欢呼就知道世子又在舞剑。 这是世子这些年唯一的好习惯，原来他以为世子连只耗子也戳不死，现在他觉得世子肯定是在练某种绝世剑法。 昨儿晚上在燕春阁看到的“世子强压户部尚书之子”那一幕，一直到天亮都在他的脑袋里辗转不灭，完全让慕小司忘了原来的世子是什么样儿，只记得“我家世子实在是太威武了。” 那几个丫头能看出什么来就大呼小叫的？还不如让他过去瞧瞧，说不定能从中学到一两成，到时候他慕小司也是一高手，于是拎着打扫的拂尘，脑袋里冒出来的是自己穿着晧澜帝国最英武的红色禁卫军的盔甲，横刀立马威风凛凛的站在某桥大喝一声：“我乃京都慕小司，谁敢与某决一死战？”而后但见桥头断裂，河水倒流…… “嘿嘿，嘿嘿……” 阴沉的笑声透过门缝飘出来，从书房外走过的慕三军慕三石两兄弟都忍不住瞧过去。 里面，是那个小书童？ 慕三石看向慕三军。 慕三军点头。 慕三石疑惑：这是病吧？ 慕三军肃然：嗯，病的不轻。 慕三石古怪的瞧了眼慕三军，转而看向他身后某处。 慕三军被慕三石一看，菊花不自觉一紧，脸上却是豪气干云：“不过就是二十板子，对我来说就是挠痒痒。哎，你是没看见我一个打三个多厉害，若不是我帮着世子顶住了那几个，世子不可能那么痛快就吓尿一个，哎呀当时那场面真是震撼……” 慕三军眉飞色舞，吐沫星子乱飞。 慕三石瞪着眼前这张和自己一样的脸，眼皮直抖。 怎么当初接生婆就把慕三军先抱出来了呢！ 难道是上辈子他比他多做了一万件好事儿？ “……虽说是挨打了，可也赏了二十两银子呢，一板子一两银子，值啊！咳，我的意思是咱们亲兄弟，这二十两也有你一半儿，今儿早晨我就放你柜子里了，可是上好的雪花银。”慕三军冲着慕三石挤挤眼。 “……” 慕三石终是失笑摇头。 原来世子打了架回来，身边的侍卫小厮只有挨打的份儿，昨儿晚上是头一回有赏赐。 ——或许人家还真是比他多做了一万件好事儿。 不管别人有没有做好事，统直班某侍卫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没做好事儿，昨儿晚上一晚上没睡好觉顶了个乌眼青不说，今儿早晨就又被吓了个哆嗦。 说什么派他去教世子？ 府里头的公子少爷们承袭的是伯爷的大开大合勇猛之道，找他这种专攻灵巧暗处的能学什么？再说，说好听了是教，说不好听了就是把他调拨到世子手下。 他可是跟着伯爷出生入死过好几次，仅次于皇帝跟前御直班的统直班的侍卫！！ ……不会真是那一眼看上他了？ 某侍卫只觉得前途灰暗，身心难保，尤其眼前那位年少的世子明明正和那两个双胎的侍卫说的热闹，一错眼的看到他，眼睛立刻亮的耀眼，亮的他头皮都发麻。 “见过世子。”某侍卫面无表情的拱手行礼。 慕子悦很是惊喜。 昨儿晚上他就瞧着这名侍卫像是轻捷流的，没想到来的还真是他。 现在她还小，身子骨看着也就是比男子瘦弱一些，随着年龄增长女孩儿的身形只会越来越明显，只有专注灵巧轻捷才不会让人心生疑窦，她就见过有些身手敏捷的男子比女孩子还娇小。 不管是为了以后还是因为这个身体本来的素质，慕子悦都要学。 “请问如何称呼？”慕子悦问。 某侍卫道：“属下李勋焕。” 李寻欢？ 小李飞刀？ 慕子悦上下打量着某侍卫……这面相太一般。 李勋焕脚指头都别扭，怎么世子看他的眼神像是燕春阁里老鸨子看肥羊？ 这个念头还没转过去，但见这位世子脸色豁的一变：“看暗器！” 暗器？ 李勋焕眼前赫然五道星星点点的银光继续而至，几乎同时李勋焕的身体弯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 但听“嗖嗖”几声，李勋焕躲过了当中三道，另外的两道被他接下了。 但见手掌心银光闪闪，正是两块儿碎银子。 ……可惜了距离太近，不然这五个他都能接下来。 早就听说世子身家富贵，果然是出手阔绰。 再来个百十道的“暗器”他都能去燕春阁打个逛！ 刚才的黯然神伤瞬间的消失无踪，李勋焕扯开嘴角，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猫：“谢世子赏！”声儿都拐着弯儿。 慕子悦笑了。 这个李寻欢有点儿意思。 且果真是高手！ 不管是躲避的身法，还是接碎银子的手法都让她眼前一亮。 旁边慕三石看了李勋焕好几眼。 这位莫不是伯爷手下？ 第十三章 感觉到杀气 慕三军也看着那个什么李勋焕一边教导世子改正手法姿势，一边还不忘使劲儿的夸世子天赋异禀，聪明绝顶，盖世无双，出类拔萃，见多识广，博学多才等等为吾等楷模云云。 慕三军脑袋都晕。 听那些词儿就知道李勋焕厉害。 可他们兄弟才是世子的侍卫，他一新来的这么殷勤，让他们兄弟怎么办？ 慕三军不由目露寒光。 李勋焕忽然觉得后脖颈有些凉。 ……刚才好像察觉到一股杀气。 就在这时候，门外嘈杂响起，隔着高大的树木，隐约听着那边不耐烦的呵斥：“让开。” “我进去。” “……” 不多时就看到几人过来，为首的比慕子悦高一头，身材魁梧，隔着衣服就能看到胳膊上鼓胀起来的肌肉，面容方正刚毅和东陵伯隐约有三四分的相似。 慕子悦脸色沉下来。 这就是比她晚出生了半个月的颜侧夫人之子慕沛，单看面相倒还真有点儿凛然之气。 “大哥练功夫呢？哎呦，父亲待大哥不错，还请了师傅？”慕沛嘴角带着的笑容在阳光下明亮干净，问着慕子悦可视线早已经落在了李勋焕的身上。 这是谁？不认识。 不过看上去像是有两把刷子。 “回二公子的话，伯爷吩咐卑职指点世子一二飞刀之术，称不上传授。”李勋焕拱手道。 “哦，原来如此。”慕沛颌首，嘴角也扬起来。 别人家的世子七岁就有自己校场师傅，这位“世子”也有，可惜了这位“世子”吃不了苦受不了罪，再有自己母亲说了几句，那位师傅现在是他的校场师傅。 慕沛的视线也总算是转到了慕子悦身上，只是拖长了声儿又是阴阳怪气，“飞刀？不就是阴私见不得光，不管是在哪儿也是偷偷摸摸上不了台面的那种？” 角落里李勋焕的眼皮子抬了下。 “二弟却是孤陋寡闻，飞刀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关键时刻可以反败为胜的杀手锏。”慕子悦道，不轻不重的语气颇有教训的意味。 慕沛额角青筋跳动。 往日里慕子悦何曾这般和他说过话？ “大哥病的这些日子，言辞见利啊！”慕沛话里头“大哥”这两个字刻意的加重，针扎的刺耳，就好似是哪怕他说出来，慕子悦也根本不配。 慕子悦像是没听出来，微讶道：“原来二弟知道为兄病了？”遂扫向慕沛身后。 跟在慕沛身后的是慕沛的随从侍卫，平日里也都不怎么把慕子悦这个世子放在眼里，可这回则为世子忽然间的看过来，几个人都莫名一怵，尤其是慕沛的书童更是下意识的往慕沛身后躲。 慕子悦弯唇：“那今儿过来……是想送为兄一个书童？” 若是慕沛再长几岁，听了慕子悦的话只会轻嘲冷笑，可现在正是气盛，不知道慕子悦就是故意这么说，只想到他的书童是自小陪在他身边的，怎么能送给他？ “你休想。”慕沛吼道。 慕子悦敛了嘴角的弧度：“二弟连探病的礼物都没有带，更未经主人允许擅自闯入，难不成就是来耀武扬威的？” “……” 慕沛差点儿脱口他就是来耀武扬威的怎样？ 可事儿能做，话不能说。 今儿早晨一早听说昨儿晚上慕子悦不止没被父亲数落，父亲还叫了人来教他，他就差点儿跳起来，后来是母亲和妹妹让他过来看看他身边是来了能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结果他这刚进来就气不打一处。 不就是来了个教几招把式的侍卫，就这么得意？ 喊他“大哥”，他还真在他面前摆什么“大哥”的架子了？ 原来他就比这个“世子”强，这三年校场师傅更是尽数的把绝招传给他，说句不好听的，现在他就是动一下手指头都能把他戳个跟头。 原来这个慕子悦听话，他也就没把他当回事儿，现在还真敢乍翅？ “大哥哪里的话，刚才我见大哥练的那几招颇有章法，一时心痒难耐，不知道大哥有没有兴趣和我比划两招，当然大哥要是身体不适就算了，不过日后大哥也要在外面少惹事儿，不然伯府的脸面可真是不够大哥耍的。”慕沛恢复了刚进来时候的清朗，怎么看都是俊逸少年，可听似玩笑的话里却是胁迫十足。 不答应，就是“位不匹德”，丢脸无能。 答应，谁知道慕沛又会是下怎样的手？ 侍奉在侧的春晓竹菊气的瞪大眼睛，微微凸起来的小胸脯起伏不已。 慕三军慕三石兄弟也看过去。 慕三军生硬的脸上看不出神色。 慕三军则撇了下嘴。 他是没见过这位沛公子的手段，可他觉得比不上世子。 慕子悦也笑了。 真是有些人不用去找都主动把脸伸过来。 这样迫不及待的找打，她又怎么好拒绝？ “二弟说的对，为兄的身体的确还有些不适。”慕子悦道。 慕沛轻嗤：“既如此……” “……不过书院的射课或有不逮，可与二弟你比划两招倒也无妨，只是不知道二弟可知道为兄的规矩？”慕子悦微笑问道。 这一口一句“二弟”就气的慕沛额角哆嗦，更不要说话里话外的把跟他过招说的还不如在书院里的射课！ 要知道射课是书院针对那些文弱书生开设的。 慕沛瞪着眼前这张原来根本就没怎么瞧过可现在看着却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的太过亮眼，还兴致盎然的脸，觉得胸口憋着一股的气，左突右转的恨不得现在就把慕子悦打个满地找牙。 竟敢这般的看不起他！ 慕沛深吸了口气，问道：“什么规矩？” “输赢总得有个彩头，没彩头的比划敬谢不敬。”慕子悦道。 输赢？还彩头？ 他还以为他能赢呢？ 慕沛冷笑：“好啊，前个月我生辰之日，父亲给了我一柄红月宝刀，你赢了那柄宝刀就是你的。” 慕子悦记得那柄红月宝刀，刀身明亮如同月色里的流光，据说当挥舞起来会有红色的光晕所以起名为红月宝刀。 “好，如果你赢了，二皇子送我的补品就是你的。”慕子悦道。 二皇子殿下送补品给他？不可能！！ 慕沛咬着牙：“好！” 第十四章 肯定有人暗中下手 东陵伯府竹篱馆，花丛，小桥，梧桐树，偌大树下的秋千上缠绕着厚厚的丝绢，随儿飘荡，半掩着的窗子内，桌边上摆着各种的零食，慕佳趴在桌上占据了大半儿的桌面，两只小手互相点着，就差大喊“无聊”。 旁边的小丫鬟看看慕佳，又看看那边长桌上摆着的笔墨纸砚，脸上几番犹豫，还是凑过去小声道：“六小姐，您还差两遍呢~” 小丫鬟不说就算了，这一说慕佳的脸色当时就沉下来：“不写，不写，说什么早点儿睡觉才漂亮，那几遍就写到了半夜，还怎么早睡，怎么变漂亮！！不管不管，就是不写！” 小丫鬟还想说什么，厚重的门帘掀开，外面的丫鬟进来：“六小姐，三小姐来了。” 慕佳小脸儿泛光，欢喜道：“岚姐姐来了！快请进来！” “快快，你们帮我看看哪里有不规整的？” “……” 一番的手忙脚乱，等门帘再次的掀开，慕岚满脸笑容的走进来。 青丝流光百转的衣裙耀眼，头上的珍珠配饰亮的若星若辰，一进来整个屋子都亮了。 慕佳头上也多了一只漂亮雀簪，比起刚才自是漂亮了几分，可当慕岚娇美含笑的看过来，便是所有的光芒都遮了下去。 “六妹妹不会正是无聊吧？”慕沛笑着拉过慕佳的小手，牵着慕佳往榻上坐过去。 熟稔的亲切，慕佳也不自觉的依赖道：“三姐姐来了，我就不无聊了。” 随行在慕岚身后的侍婢把带来的点心摆到桌上，待看过去发现有两三种竟是和慕佳桌上原本摆着的点心重着。 “哎呀，看看，姐姐竟忘了六妹妹这边什么都有，倒是莽撞了。”慕岚愣了愣，笑道，眼中却难掩失落。 慕佳忙道：“这些东西再多也不及岚姐姐待佳儿的心意，岚姐姐念着佳儿，佳儿就很高兴，小梅，把母亲给我的梅子蜜饯给岚姐姐拿一半儿走，我自己也吃不完。” “是。”小梅应声。 “这怎么好，梅子蜜饯可是贵比千金，便是宫里每季里也不过数斤。”慕岚阻拦道。 慕佳得意，但还是噘着嘴儿道：“岚姐姐也说是在宫里，母亲给了我那就是我的，我愿意给谁就谁给，岚姐姐不要就是不把我当成妹妹。” “好好，六妹妹都这么说了，三姐又怎么能不收！”慕岚无奈，眼底却是微微发亮。 梅子蜜饯是慕夫人娘家独有的配方，也是宫中的贡品，只是这东西要用上百种的材料数十次的熏蒸才能做出这个味道，所以除却贡品，慕夫人娘家也没有多少，可偏她和母亲又都喜欢这个味道，好在每次来慕佳这边这丫头都送许多。 一副笑脸儿几句温柔浅语，送来的糕点物什也都是府里都有的，这丫头就这样大方，尚算没有白哄这些年。 慕岚慕佳说着小女儿家的悄悄话，大多是慕岚听着慕佳说，慕佳倾诉着自己昨夜里的委屈，说慕子悦的不讲理蛮横等等，不管慕佳说什么，慕岚都是温和浅笑，还时不时的劝解几句，慕佳越发的觉得慕岚才应当是自己的亲姐姐。 正就是两小姐妹说的愉悦，门帘掀开，慕岚的丫鬟香儿一脸焦急的进来：“三小姐，不好了，二公子去听雨轩探病，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惹怒了世子，世子要打二公子。” “什么？” 慕岚一惊，只是片刻又缓了神色，不经意的瞧了眼慕佳，勉强的扯出笑容：“二哥的拳脚功夫还算是不错。” 慕佳却是急了：“二哥当然比他厉害，可听雨轩是他的地方，万一让侍卫动手怎么办？” “走走，我们去看看。” 慕佳不容分说拉着慕岚出去。 *************** 听雨轩外院的练武场上，先前还是李勋焕在修正慕子悦的姿势手法，现在场中只有慕子悦慕沛两人。 两人都穿着短打衫，赤手空拳相对而立，其他人都站在练武场外围看着。 短打衫下的慕沛看上去比慕子悦更高大，一双大手握在一起就像是两块儿石头，相对对面的慕子悦就像是还没有发育起来的小孩子，清秀的面容更显得弱不禁风。 慕沛低喝，飞身冲过去。 隔着三五米远，慕子悦就感觉到了他拳头上带着的劲风。 不愧是伯府勋爵出身，力道比闫文他们强多了。 慕子悦脚下一拧，在拳头到来之前躲过，同时一拳对着慕沛手臂下的弱处打过去，拳背碰到慕沛的手臂，紧实的肌肉撞的慕子悦的手背都发麻。 慕沛嘴角冷意一闪，抬腿踢踹。 慕三石慕三军脸色微变，这一腿的力道十足，若是踢到世子的身上至少也会伤及肺腑。 慕子悦又怎么可能被慕沛踢到，在慕沛的抬脚的同时翻身躲避。 慕沛一脚踢空，拧眉，再次冲过去。 拳拳带风，横腿劈挂。 慕子悦却总能在关键时刻闪开。 慕沛的攻势越来越急，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原来以为不过几招就能让他哭爹喊娘，可到现在最多只能碰到他的衣角。 是哪里不对？ 脑袋里想着，攻势就不由自主的放缓。 “热身够了，为兄不客气了哦。”就在这时候，慕子悦道。 紧跟着就看慕子悦身形一变，比刚才速度还要快的冲着慕沛过来。 慕沛气的眼珠子都泛红。 刚才他只是热身？ 慕沛大吼，举拳迎上。 但见拳头带风，比最早的那一腿还要凶猛…… “砰——”一声震耳，练武场中尘土激荡。 待再看到场中的情景，场外众人全然不可置信。 场中，慕沛一身狼狈的摔在地上。 慕子悦则是浑若无事的站在一旁。 刚才发生了什么？ ……慕沛脑袋里好像有星星在转。 明明自己刚才那一拳都打到他身上了，忽然间的胳膊像是被什么缠住，然后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往一边倒，他的反应也不慢，及时的沉腰下马，可偏偏腿弯的地方又被什么打了下，等他再醒过神来人就已经摔到了地上。 慕子悦一直被他压着打！ 怎么可能有这个本事！！ 肯定是有人在暗处里动手！ 慕沛豁然瞪向练武场下面的几个人。 第十五章 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打的 慕三石仍是面瘫脸。 慕三军低着头，紧绷着嘴角才没有笑出声。 他早就说了跟自家世子打是自找苦吃！ 李勋焕也想低着头来着，没曾慕三军先自己一步，左右转头的四顾。 刚才他看的清楚，那位世子异常巧妙的一牵一扯一带一撩，二公子就打了个踉跄，就在二公子想要稳住的刹那，世子又踢了二公子一脚。 啧，那角度叼钻！ 如果不是他眼神好都注意不到！ 慕沛看着这几个人的模样，额角突突跳的更厉害。 慕子悦轻嗤一笑。 四两拨千斤，以柔克刚，这是在广场舞还没有风靡整个华夏之前街头巷尾的老爷子老太太都会的招式。 本来她早就能使出来，为了掂量慕沛的斤两她才拖到刚才。 从头至尾，这个慕沛就招招刚猛，如果换成是原主儿，早就被他打的倒在地上起不来。 也难怪年纪轻轻的就和外人勾结试图置她这个兄长于死地。 “二弟，站不起不来了？”慕子悦问道。 慕沛额角狠狠一跳，也顾不上旁人，撑起身子跳起来：“接着来——” 只是慕沛还没站稳，身子霍得一歪。 就像是放慢了的镜头，左晃一下右晃两下，欲倒不倒，欲站不站，最后没有倒也没有站，“咚”的一声，慕沛半跪在递上，而慕子悦正巧在慕沛面前。 慕子悦：“……” 慕沛：“……” 众人：“……” 四周霎时寂静。 慕沛脸上忽青忽白。 刚才他的脚踩在地上，腿筋忽的又疼又酸又麻，根本就站不住。 果然是他摔倒的时候中了暗算！ 慕子悦嘴角轻勾。 她没想到这个勾结外人的家伙会这么着急的过来，也没有提前准备，只来得及最后一脚踢到他的麻筋上，就是寻常人都会酸疼不已，更不要说是刚才剧烈运动过后全身肌肉都在紧绷的状态，能没当场叫出来已经是忍耐力不错了。 “哥哥。” 女孩儿的惊呼忽的传来，琳琅叮当的声响清脆由远及近，一道娇小的人影跑上了练武场，但见漂亮的小脸儿惊慌失措，眼睛发红，泪光噙噙，正是梨花轻落零纷，朦胧惹人。 才不过十岁就这样的让人心动，长大了还不知道该是怎样的倾城祸水。 “哥哥，痛不痛？可还站的起来？快来人，叫大夫！”慕岚急着喊道。 “是是。”随行慕沛来的随从也才想起来忙着去叫人。 “等一下。”慕子悦道。 慕沛的随从又怎么会听慕子悦的，只跑的更快。 慕子悦目光微凉。 慕三军慕三石李勋焕三人先后扑过去拦在那几个人面前。 “世子让你们等一下，听不见？”慕三军扯着嗓子。 李勋焕更是亮出了五把银亮的飞刀，薄如蝉翼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慕沛的随从打了个颤，不得不停下。 慕岚神色一变，转头看向慕子悦，闪着盈光的眼中梨花带雨：“大哥，你把二哥打成这个样子，还不能去请大夫吗？便是此地是听雨轩，大哥也未免太过分了。” 慕子悦嘴角一勾，斜睇着慕岚：“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打的了？” 慕岚微滞。 她当然是没看到，适才进来时她只看到自己兄长意气风发的跳起来，却没想下一刻兄长就这样古怪的摔在地上。 和兄长站在练武场上的只有慕子悦，即便连她也不认为是慕子悦动的手，可也必须是他做的。 慕岚正要张唇，慕子悦又是轻嗤一笑：“还有，你也知道这里是我的地盘儿？你们兄妹未经通传就这么进来，又是置我这个主人，你们的大哥为何地？难不成府里头的规矩都是摆设？” 轻飘飘的语气不温不火，却是让慕岚慕沛脸色微变。 世子在伯府中仅次于伯爷，所居所处之地又岂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意进出的？ 尤其当慕子悦提及到“规矩”就更是可大可小。 往小里说不过就是弟弟妹妹的调皮任性，完全可以一笑了之。 往大里说是罔顾尊卑，罚跪祠堂都是轻的。 以慕子悦此刻的神情，显然不是说着玩儿。 “大哥，是我和二哥的错，还请大哥见谅。”慕岚哽咽低头，一副隐忍乖巧。 慕沛不服，慕岚压着慕沛的手臂，慕沛才没有再次的跳起来。 慕子悦微不可微的扯了下嘴角。 这小姑娘很聪明，这么快的就示弱。 不然就算是她慕子悦把今儿这事儿弄大，捅到邓老夫人那边，说不定也会以着弟妹们年纪小又知道错了不了了之。再有原主儿记忆里邓老夫人对颜侧夫人母子女的偏宠，可能最后她还会落个“不爱护弟妹”的名头。 “罢了。”慕子悦偏头，“竹菊。” “世子。”竹菊近前。 “去告诉母亲，外面的那些人都换掉。”慕子悦淡然道。 “是。” 竹菊应诺离开。 慕岚神色微变。 她还以为这好不容易占一次上风的慕子悦会趁势的罚他们兄妹二人。 若是真的如此，以母亲的耳目，若是他这样做了，最后他也落不到好。 可没想到他却是要换了外院的那些人。 这些年她和母亲可是没少在那些人身上下功夫。 慕岚红眼咬唇，越发楚楚可怜，转头看向练武场外：“佳儿妹妹……” 和慕岚一起来，却因为慕岚急忙的冲上练武场，而后慕子悦又发火，莫名的就被忽视掉的慕佳愣了下才回过神儿。 “慕子悦，你太欺负人了。”慕佳跑到了练武场上，小脸儿带怒，气势汹汹。 慕子悦挑眉。 她早就看到这个小丫头了，还以为她会老实的不多嘴，可显然是她想的太美好。 “你来做什么？”慕子悦睨过去，“哪里的规矩让你能直呼兄长名讳的？” “‘闺训’抄完了？我让春晓去你那里取，少一遍多抄十遍。” “……” 寥寥几句，慕佳的小脸儿煞白，眼珠子通红，受了天大委屈般的整个小身子都在颤。 “哇——” 慕佳哭出声，小胳膊指着慕子悦，“你你欺负我，我要告诉父亲，二哥在你这边受了委屈，你还不让三姐姐叫大夫。” 慕岚低低哽咽了声，似是附和。 第十六章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不许了 慕子悦暗暗摇头。 这小丫头倒是很聪明的知道占大义。却不想想慕岚怎么会这么巧的带着她过来！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不许了？”慕子悦道。 慕佳愣愣。 好像的确是没说过“不许”。 低垂着头的慕岚眼中闪烁。 这话莫名的不舒服。 慕子悦瞧着练武场上这三个人，摇头一笑：“原还以为二弟练了这些年总还有些出息，不过是摔了下又能有什么大碍？这点儿都受不住还怎么好说是我们伯府子弟？” 闻言，慕沛气的嘴角直哆嗦。 慕子悦又道：“自然府中有父亲母亲还有侧夫人在，我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我要告诉二弟的是，别忘了我的红月宝刀！” “……” 慕沛咬牙，说真的他还真想忘了这个茬，那把刀他还没捂热乎，拿出来当彩头也是想着慕子悦不可能赢了他，哪儿想到竟然阴沟里翻船！ “我回去就叫人拿给你。”慕沛恨声，转头就把火气发到自己随从身上，“还不扶我回去！” “是是。” 随从们蜂拥的过来扶慕沛。 两兄妹刚走出练武场，就又听着后面慕子悦的声音：“等一下。” 慕沛只觉得一股火就要从头顶上冲出来。 “你还想干嘛？” “哦，我是唤小六，慕佳。”慕子悦道。 跟在慕沛慕岚兄妹身后打算悄咪咪溜走的慕佳：“……” 慕沛慕岚兄妹走出听雨轩外院门，守在外院门口的仆从在后面满脸堆笑，不经意的搓着手，眼角早就瞄向了慕沛慕岚兄妹身后的随从，慕沛的书童正要习惯的从袖口里掏银袋子，前面慕岚低喝：“兄长这般辛苦，你还不去前面准备！” “是。”慕沛书童赶忙的小跑过去。 后面听雨轩的仆从大眼瞪小眼的一脸难看。 慕沛扭头看了眼，低声道：“不过就是几两银子……” “即是要换了，何必平白的便宜了他们。”慕岚漂亮的小脸儿闪过恼意，“……连他有几分本事都不知道，还让哥哥你受了伤，我都想把早先给了的要回来。” 一听妹妹说自己受伤，慕沛额角一跳，道：“不关他们的事儿，是我太大意。” “当真？”慕岚问。 “当真！我这走了几步已经好很多了！哦，也不用请大夫，免得母亲担心。”慕沛道。 “好吧！”慕岚点头。 她没学过那些流汗受累的功夫，自然是兄长说什么便是什么。 听父亲说伯府祖上的女眷也都会些弓马骑射，不过现在国泰民安，身为伯府女儿即便是不学那些琴棋书画也能嫁个好人家，当然父亲的话听一听罢了，才貌双全的嫡女子岂是那些姿态庸俗的庶女子可比？所嫁人家自然也是天差地别。现在的她，只差一个嫡女的身份。而即便出身不可改，有鄙俗的嫡子女相较，日后她也不会差，只是今日所见那个嫡世子与她往日所见大有不同，难道真是因为病了场的缘故？ 看妹妹目光闪烁，慕沛知道慕岚在想旁的事儿，暗暗吐了口气。 先前就是他大意。 他又怎么会比不上那个小子？ ……宝刀只是暂时保管在他那边。 回头他定然让他好看。 ********** 听雨轩内，慕子悦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水波四周荡漾，飘长的乌黑发丝沾染在水面上，柔顺的像是沾染着明媚的春光。 心神舒爽过后洗个热水澡，比早晨醒来的沐浴更觉舒爽。 上辈子的头发短的分不清雌雄，这辈子的头发长的像是童话里的长发公主，把玩了一会儿，默默的念叨几句往常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短词“应得丹砂力，春来黑发新。”“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这才从浴房里出来。 外面天凉，书房内却是阳光满溢，因为小慕佳在书房里霸占了原主儿的大书桌，书童慕小司就只有在外面服侍的份儿，春晓和竹菊两个则在内服侍慕子悦吃点心，喝茶。 日光若金笼罩，慕子悦头发披散着靠坐在软榻上，一手靠在榻边，一手捧着书册，旁边还有春晓捧着果盅把葡萄一颗颗的放到她的嘴里，偶尔展唇一笑，春晓的小脸儿便是霎时粉润。 正在书桌前抄写的慕佳瞄到这一幕，眼里红的就要冒火。 慕佳见过一次这个哥哥沐浴过后的模样，弓腰垂背比府里头有幸比她早出生那么两个月的刘姨娘家的慕云还要柔弱，丁点儿不起眼不说，就算是不小心看到，看一眼也不想再去看第二眼。现在是真不一样了，距离近乎两丈，一句话不说就让她写字都写不下去。 她在这边辛苦的抄写，他倒是在那边舒舒服服！ 太过分！ 昨儿晚上明明说的三遍，她都多抄了一遍呢，结果还是要让再抄二十遍。 二十遍！！抄完了，她的小手岂不是肿成小馒头？ 可她又不敢不抄…… 昨儿在母亲那边他还敢罚她。 今儿连二哥三姐都被他教训了。 可就是好气哦！ 越看越来气！ 小手里握着的笔杆儿上下来回，在砚台上重重的蘸了墨，落在纸上留下深深的墨痕，一笔下来都好像带着铁血。 慕子悦不用抬头，眼角视线范围内小丫头的动作就看的清清楚楚。 春晓看到慕子悦的视线，乖顺的退到一边。 春晓和竹菊年纪比原主儿也大不过两三岁，这个年纪在她看来正是肆意张狂不知道愁滋味，可在这里却已经早早的顶家立户，恭顺谦卑。 慕子悦弯唇，抬手在春晓的下巴下点了下，柔顺细嫩的肌肤如同剥了壳的鸡蛋。 手感极好。 春晓垂着头面红耳赤。 “世子~” “去歇着吧！”慕子悦道。 “是。” 春晓退到书房外间，慕子悦往书桌那边走过去。 慕佳听慕子悦说话，就抬起小脑袋，看到慕子悦走过来，小下巴扬的高高的，晶亮的眼睛带着倔强还有一丝丝的胆怯。 慕子悦浅浅勾起唇角。 看来对这小丫头的教育已见成效。 只是这念头刚转过来，就听慕佳稚嫩的嗓音：“兄长，请指教！” 但见慕佳让开自己的位置，并体贴的往桌上铺了张白纸。 第十七章 哪里藏了一手 慕子悦：“……” 原主儿的笔力柔软无力，别说是同龄人，就是相对比这个小丫头也有所不及。 这丫头是想看笑话！！ 慕子悦意味的瞥了眼慕佳，拿起书架上挂着的狼毫，蘸点过墨，很是随意的落到纸上。 慕佳歪着头眨着眼睛，弯着的嘴角就快抑不住的扬起来。 等他看到他写的字还不如她，看他还怎么有脸训斥她！ 只是随着慕子悦笔下如风，慕佳小脸儿的笑意渐次的滞住。 雪白的纸面上墨色的笔痕一钩一划犹如铁笔银钩，正如教授她们姐妹的卢先生所说，好的字写出来会让看的人有行云流水，矫若惊龙之感。 什么时候他竟然写的这样好了？ 旁边小丫头深吸气的不可置信，慕子悦眉梢微挑。 小丫头，你这小伎俩，晚了多半个月哦！ “啪！” 慕佳气呼呼的把笔搁到笔架上，掐着小腰指着慕子悦：“你是谁？你不是我兄长！” 哎呦？ 还是很聪明么！ 慕子悦睇过去，抬手在小丫头的额头屈指一弹。 “哎呀！” 慕佳吃痛捂着额头。 “知道先前慕沛是怎么摔的？”慕子悦斜睨道。 慕佳怔然：“自己摔的啊！” “哈？你看到了！”慕子悦讶然。 慕佳小脸儿一阵红，当时她话里的意思还是他下手欺负的二哥哥呢！ 看小丫头转着眼睛不敢看她，慕子悦失笑摇头。 “告诉你，是我让他摔的。”慕子悦道。 “怎么可能！”慕佳瞪圆了眼睛。 当时她真的看到慕子悦距离沛哥哥至少有三四步远。 “你不练武，自然不知道这当中的手段。”慕子悦道，“现在我并不比他差。” 慕佳撇撇嘴儿。 说大话谁不会？ 慕子悦看出来慕佳的神色，唇角一掀，作势抬手又往慕佳的头上敲过去。 慕佳看到慕子悦抬手，下意识的脖颈一缩，只是随后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又咬着小白牙的抬头瞪过去。 慕子悦哑然失笑。 “啪！” 一指节不轻不重的敲到慕佳的头上。 “你——” “小丫头，你可知道私下里我吃的苦有多少？就像是这字，你怎么知道我定是不如你？你又岂知我偷偷的练了多久？” 骄阳下的面容如同撒着清光，披散着的头发丝也透着亮，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慕佳愣怔的晃神。 ……好像有些道理。 看慕佳思考的神色，慕子悦微微弯唇。 她是不感冒这个小丫头，也没有教育小孩子的想法。 可先前这个小丫头偏心着那兄妹，她就莫名的恼火。 应该就是原主儿在作祟。 她也就不妨发发好心。 而且经过先前她的那番话，日后她和原主儿的不同，这小丫头也就不会大惊小怪了吧！ 慕子悦又在慕佳的额头上点了点：“看在你是我亲妹我才告诉你，想要一鸣惊人就要藏一手！” 言罢，慕子悦甩袖转身，姿态潇洒。 慕佳怔怔的看着慕子悦的背影，又低头看向刚才慕子悦写的那两行字“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他这哪里是藏了一手？ 分明是好几手！ 慕佳在书房里肺腑，慕子悦则是到了书房外。 这会儿的工夫听雨轩前院的仆从们已经全都换了个遍儿，得知世子出现，都聚集到了院内，一张张面孔或忐忑或好奇或恭顺。 早先因为她溺水，贴身照顾的丫鬟侍婢不是被发卖就是被远远的送去了瞧不见的地儿，现在外院不知道哪个是哪个安排的暗手也重新换过。 日后也就更安心。 只除了一个。 慕子悦瞥向一角的小书童慕小司。 慕小司看到自家世子看过来，忙的跑过来，满脸堆笑，一脸狗腿的模样。 “世子殿下，小的探查过了，那个蓝衫白底黑布鞋的老头叫慕大，手脚麻利的很，这些人也大都听他的，您让他当个外院管事绝对没问题。” 慕子悦顺着慕小司所指瞧过去，那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的确与他说的形似，以她的目力看过去也觉得没问题。 “小的已经打听过了，他们都是夫人庄子上的，早些时候胡嬷嬷调教过规矩，您大可放心。”慕小司继续道。 慕夫人庄子，还是胡嬷嬷调教过的，那就是母亲的人。 “好。”慕子悦颌首。 慕小司应声诺着，趁着旁人不注意悄悄的给慕大一个手势，慕大裂开嘴，笑的憨厚。 身为听雨轩主人，与自己的仆从初次见面总要说几句只要听话就会有肉吃之类，于是宽厚仁慈的美名落在自己身上，严厉苛刻自然是小书童慕小司。 小书童瘦小的身板儿掐腰挺胸的狐假虎威，一边威逼利诱的一边还不忘悄悄的打量慕子悦的神色，只要慕子悦脸上显露出稍许的异样就立刻的转换了话词儿，虽然不至于正贴到她的意思，可那太过鲜明的谄媚让慕子悦的眉头都挑起来。 原主儿记忆里这个小书童很木讷呢！？ 这上进心也太迫不及待！ 听雨轩弄得差不多，慕子悦去了丰华堂。 慕夫人不在，留守在丰华堂的胡嬷嬷说是今儿慕夫人去大相国寺上香。 原来慕夫人每个月都要去一次，自从这次她病愈，慕夫人已经去了三次。 “世子有所不知，先前大夫说您或会醒不过来，现如今您大好，夫人自是要多拜谢拜谢漫天神佛。”胡嬷嬷道。 慕子悦不置可否，拜谢漫天神佛是真，但绝不仅仅只是因为她能醒过来。 随后胡嬷嬷又说这回过去听雨轩的仆从都是当初跟着慕夫人陪嫁过来的，现在改了“慕”姓，便是世子的人，世子有什么吩咐的便吩咐着，若是觉得哪里有不好的就再换。 早先慕夫人就要给原主儿换了听雨轩外院的人，原主儿不同意，现在慕子悦主动要换，胡嬷嬷恨不得连丰华堂的人也送过去。 慕子悦表示了感谢，说下午就要去书院，既然母亲不在就麻烦胡嬷嬷盯着慕佳把那二十遍的“闺训”抄完，晚上她从书院回来检查。 胡嬷嬷怔愣的原地，半天没回神。 昨儿晚上她可是亲眼看着小小姐抄了四遍，怎么这才过了半天就又多了这么多？ 第十八章 我会轻一点 皓澜书院落坐在京都南郊，庞大的书院能容纳近千名学子，秋叶梧桐随风洒落，还有不知道什么方向飘过来的菊香，都给这座书院带来了优雅的恬静。 皓澜书院内的学子不需要每天都到，只要能在每年的春秋两季考过学院的课程就好，比慕子悦在大学还轻松，于是即便是过了未时才到书院也是寻常。只是往常慕子悦在书院里像是隐形人儿，课上连教学的教授师长也未必注意到她，现在走在书院里，四周就频频的有人看过来，有怪异有好奇有探究，待慕子悦看过去，不是微笑颌首，就是冲着她讪讪一笑，然后转身溜的比兔子还快。 慕子悦不置可否。 这些人和原主儿没什么矛盾，她也不好主动过去找茬。 至于闫文他们，听说今儿根本就没来书院。 实在是有些，可惜。 “慕世子！” 一声高呼传来，紧跟着一个比她自身要高出多半头的人窜过来。 那人一身的锦袍宽松，手里拎着一把这个折扇，笑的吊儿郎当，正是西川侯董家的二公子董冒。 “我等了你一个时辰，你可算来了。” 慕子悦嘴角扯出客气的弧度：“董二公子。” 虽说原主儿和这位在书院齐名，可两个人好像没这么熟！ “别的也不多说，我董冒交你这个朋友！”董冒抬起折扇熟稔的就往慕子悦的肩膀上拍。 慕子悦一个错肩躲过去。 董冒拍了个空，眼睛一转，也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突兀，董冒嘿然一笑，转头四下里瞧了眼。 四周有看到他们两个人的，可都距离尚远。 董冒“唰”的打开折扇挡住半张脸，歪头低语：“昨儿晚上我看到你打闫文他们了。” 慕子悦目光微眯。 意思是昨儿晚上他也在燕春阁！ ……这个看上去颇有些武勋世家的勇猛刚毅，倒也没想到年纪这么小就是个色痞。 董冒就好像没感觉到慕子悦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振振的义正言辞：“我当时就是两个字‘痛快’！是男人就要有仇报仇，这都欺负到头上了，再不教训教训他们还真以为想干嘛就干嘛了！”听上去好像和闫文他们有仇的是他！ 不过这位西川侯二公子平日里和闫文他们并无什么往来。 但这人可交。 “朋友，有没有兴趣过几招？”慕子悦笑问道。 董冒愣了下，收起扇子往后一跳。 “你都是这样交朋友的？” 慕子悦微笑道：“我会轻一点儿。” 董冒：“……” 皓澜书院的演武场大小六七个之多，慕子悦和董冒就在其中最小的一个演武场内，这个演武场只能容纳两个人，两个人刚站到演武场上，四周就有人围上来。 昨儿这位慕世子才大发神威，今儿又要来一场？ 这次是与慕世子齐名的西川侯二公子，不同那几位文官子弟，这位二公子的功夫可是不赖啊！ 这位慕世子能成吗？ 别再是昨儿才打的别人鼻青脸肿，今儿自己就灰头土脸了！ 可惜了闫文毛易鲁璋他们没来，不然就有热闹看了。 不管是抱着什么心思，待慕子悦和董冒动手，小小的演武场外已经围了一圈的人。 不远处的小山上，松柏青葱，梧桐苍黄，落叶飘动，地上浅浅的铺了一层落叶，六角亭红柱绿顶，亭外金蓝锦袍的二皇子殿下姬幽瞧着正对着小山下面的演武场上彼此交错的人影，摇头轻笑。 “又是他！” “小家伙身体骨不怎么样，倒是喜欢拳脚。” 亭中正中石桌一侧坐着的人白衫素冠，略显单薄，正是三皇子殿下姬矩，桌上冒着热气的茶盏清香淡然，浅浅的抿上一口，四周的寒气便散溢大半儿。 姬矩瞥了眼下面的演武场，漫不经心的道：“终归是东陵伯家的。” 姬幽回头，唇角戏谑不已：“三弟倒是很了解嘛！” “二哥！”姬矩无奈。 那日里那位小慕世子堪堪慌不择路的跑离，这位二哥就过了来，言语调笑着说他莫不是欺负了人？只是二哥拐过来的角落正有亭廊小憩，怕是先前那位慕世子说的什么，二哥都听到了。 “好好，不说了。不过是个孩子，说不得现在已经悔的很。”姬幽笑道。 姬矩只得摇头，遂抬臂也给姬幽倒了一杯热茶。 姬幽亦回身坐下，拿起来轻尝浅抿。 “三弟这茶泡的是越来越好了，二哥甘拜下风。” 姬矩笑了笑，道：“小弟也只有在这上面用用心思。” 姬幽皱眉：“这是什么话！不过是一场病拖的时候长了些，太医也说只要好生修养总归还是会好的。再说若是让父皇知道，岂不是又要生气？” “是，是小弟唐突。”姬矩低眉道。 姬幽瞧着姬矩，眉头稍皱：“罢了，日后不可再这般说了。” “谨遵二哥之命。”姬矩道。 “你啊，自从病了之后就是这般的无趣。”姬幽扶额，随后姬幽又想到了什么，“哎，我给你说个有趣的。” 姬矩抬眸。 姬幽眉角轻挑，下巴往小山下的演武场点了下：“昨儿晚上那个小家伙把闫尚书，杨尚书，毛侍郎家的公子给打了。” 姬矩怔讶：“当真？” “当然！”姬幽啧啧，“你是不知道那个热闹，今儿朝上那几个老头子拽着东陵伯好一顿的争执。” “以东陵伯的性子，那几位怕是没讨到什么便宜吧！”姬矩道。 “不错，东陵伯说了，孩子们的事儿与长辈无关，以往了他那个不肖子挨了揍，他也没把那几位打个鼻青脸肿的子仇父报！” “若是还觉得不服气，就先把他东陵伯世子曾经挨的那些揍，他的当爹的先讨回来。” 姬幽笑道，“你说，那几个老头子哪个敢跟东陵伯拼的？最后只能不了而了，回去的时候脸都发青。” 姬矩脸上也露出笑意：“东陵伯也是太欺负人了。” “可不是？”姬幽赞同，眼中复杂微现，“有哪个父亲这么无所顾忌的把自家孩子的短处揭出来？还这么赤膊上阵的？” 第十九章 真是打脸啊 “这般的直率，也难怪父皇会喜欢。”姬矩道。 姬幽颌首，语气紧跟一变：“不过话说回来，那小子也是没把本殿下的话听进去。” 白日里他在书院提了两次，就差直白了说就此作罢，可这晚上人就追过去了打。 还真是有些打脸啊！！ 姬矩眸光微闪：“二哥有意要教教他？” “他？”姬幽轻笑，“不过就是个小孩子，即便先前还藏拙，知道以屈为伸，现下却已然锋芒毕露，锐气外泄。到时有的让他头破血流的。待吃了亏，自然就会懂事理。” 姬矩点头：“二哥说的有理。” 姬幽抬起茶盏，一饮而尽。 “好了，时候不早，我该回了。” “这地方也凉，你也别待的太久，早些回去。”姬幽道。 “好。”姬矩应声。 姬幽长身而起，金蓝的袍摆带起浅涟，飘逸出尘。 拐过小路边上粗大的梧桐树，两名侍卫和一名年岁与姬幽差不多的麻衣长袍男子在等候，麻衣长袍男子二十多岁的模样，温润若玉，看到姬幽走过来，麻衣长袍男子先躬身行礼。 姬幽抬了抬手，男人和那两名侍卫随在其后。 麻衣长袍男子在姬幽身后半步，仰首挺拔，唇角轻弯，笑意浅浅，若风拂柳。 “殿下这一手高明。”男子道。 姬幽偏眸：“怎么说？” 男子道：“您说那位慕世子不把您放在眼里，就是想要看三皇子殿下如何待这兄弟之情。若三皇子殿下帮一手还好，若视若无睹抑或另有心思，殿下也可早做准备。” “还是拙言你懂我的心思。”姬幽轻叹，“我也是没办法，大哥没多久就回来了，若是不做些什么，怕是到时候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男子点头，轻声道：“拙言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姬幽面上一喜，用力的拍了拍男子的手臂。 “辛苦了。” 姬幽一行人渐行远去，演武场正对着的小山上的亭中，三皇子姬矩看着手中的茶盏目光游移不定。 稍许，旁边窸窣声起，一名侍卫走过来掀开茶壶的盖子，倒入热水。 水声潺潺，几乎同时低声入耳：“殿下打算怎么办？” 姬矩揉了揉眉心。 “唤他来。” “是。” 小山下，演武场四周高呼声络绎。 昨儿慕世子一对三还是完全一边倒，都没看清楚对战的是谁就完了。今儿但只见西川侯二公子与慕世子有来有往，拳声呼啸，身影落绰。 “好！” “……” 二公子一直以武闻名，这位小慕世子也还真是有两下子！ 身在场中的慕子悦感觉就更清晰，董冒的力道和慕沛差不多，却收发有度，游刃有余，明显没有尽全力。 这比原主儿以为的要厉害的多啊！ 慕子悦蓦的往后跳开。 “承让！”慕子悦道。 董冒也停下，拱手回礼：“下次有机会再比试！” “好！” “……” 两人止戈，身后的书童递上毛巾， 旁边围观的见没热闹可看，纷纷散去。 “慕世子，还是你厉害，收发有余，说停就停，刚才我都恨不得跟你打上半个时辰！”董冒竖着大拇指，一脸感慨。 慕子悦也赞道：“二公子果然是天赋异禀，可惜最多半刻钟，我便只有甘拜下风！” 董冒嘿嘿一笑，裹着浓重汗湿的味道，凑近慕子悦。 十几岁的少年身上这样有厚重的气味颇有些忍受不了，慕子悦却是连神色都没有变。 她曾经闻到过的难闻的气味太多，这个，差远了。 “慕世子谦虚了，就你那步法，还有那几次连拉带扯的一缠，怎么可能半刻钟！”董冒道。 慕子悦笑道：“这么说我也好在没有继续下去。” 两人目光对视，彼此霎那间的都心知肚明。 慕子悦内蓄含力，别说半刻钟，就是半个时辰也完全没问题！ 可再打上半个时辰，还不知道董冒会把慕子悦的太极拳势学走多少！ “呵呵！”奸诈。 “哈哈！”狡猾。 两道笑声过后，相互亲近不少。 “慕世子！二公子！”一侍卫走近行礼。 慕子悦不认识，看向董冒，董冒问：“什么事儿？” 侍卫转向慕子悦：“慕世子，三皇子殿下有请！” 董冒：“……” 慕子悦一怔。 “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董冒摆着手，不等慕子悦说话，人就已经走离了数步。 慕子悦扯了下嘴角。 总觉得董冒离开前瞥的她那一眼意味不明。 远去的董冒散着外罩的长袍，折扇在手里舞成清花，脸上撇着嘴翻着白眼。 既然不找他，喊他干嘛？ 弄得他颇丢脸呢！ 后面跟着的书童瞧着自家公子的神色，眼珠子一转，凑近了小声道：“公子，什么时候慕世子和三皇子殿下这么熟了？” “啪！” 董冒手中折扇一转敲到了书童的脑袋上。 “哎呦。” 书童捂着脑袋。 董冒轻嗤：“什么时候能告诉你？” 书童一脸可怜兮兮：“奴才好奇嘛，早先奴才听小文子他们说他们公子说慕世子倾慕两位殿下，还说慕世子说不定是女的……” 董冒嘴角一撇：“小文子是谁？” “就是闫公子的书童。”书童道。 “嘁。”董冒嗤了声，“就他们的话，还能听？告诉你，这位慕世子绝对是带把的。” 跟自家公子打会子就是带把的？ 三两年前府里的大小姐都能把公子打个狗血淋头呢！ 可自家公子这么说，他这个当书童的要怎么做？ 书童咬着牙重重点头。 董冒看自己书童这模样就恨不得再一扇子砸过去。 想什么呢？ 连老爹都说他那个大姐放在开国也是个大将军的料儿，别说是他，就是他那个自诩英明神武的哥哥不也不是大姐的对手？ 当然他能这么肯定也是因为先前他一身汗的靠近慕世子，慕世子一点儿的异样都没有。 要知道他们董家男儿身上汗臭重，别说是女的，就是他家大姐都受不了。 **** 小山小路婉转成曲，跟在那名侍卫身后，慕子悦很快就看到了那座小亭。 第二十章 戏肉来了 亭子里，白袍的男子安然而坐，面前的石桌上摆着茶壶茶盏，浅浅的茶香飘逸过来，四周的树木上都好似带上了香气，光影落错间整个人也仿若笼罩薄光。 那张面容也比上一次慕子悦见到的时候更明耀动人，只是略有苍白。 不会是病了？ 慕子悦不自觉的多看了几眼，那边正在斟茶的三皇子殿下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过来。 “三皇子殿下！”慕子悦行礼。 三皇子殿下微微一笑，霎时春光灿漫。 “坐。”姬矩道。 慕子悦坐到姬矩对面的石凳上，一杯热茶随之放到她的面前。 运动过后喝一杯热茶是最舒适的。 慕子悦坐下之前正看到那个熟悉的演武场，显然那先前她和董冒的比试，这位三皇子殿看见了。 慕子悦也没有客气，拿起来喝。 茶水和上一次她在三皇子的车上尝到的味道一样。 清冽醇厚，唇齿留香。 “好茶。”慕子悦道。 姬矩微笑，又给慕子悦倒了一杯。 这回慕子悦没有喝。 这位三皇子找她总不会只为了让她品茶。 “昨儿你打人了？”姬矩问。 看吧，戏肉来了！ 慕子悦适时惊讶：“三皇子殿下怎么知道？” “二哥告知我的。”姬矩道。 三皇子口中的二哥自然是二皇子。 “哦！”慕子悦点头。 姬矩看着慕子悦，片刻道：“昨儿二哥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当然。”慕子悦道。 姬矩看着慕子悦肃然点头，嘴角轻轻一抖。 慕子悦眼底快速的划过笑意，绷着的嘴角更肃穆。 “那你又是做了什么！”姬矩道，语气里很有些无奈。 慕子悦一怔，慢慢的垂下眼角，原来搭在膝盖上的手也放到了桌面上不自觉的抠着大拇指。 原本就瘦小的身体更柔弱，一时间的姬矩都觉得自己很过分。 “为什么？”姬矩问，声线不自觉的低缓。 “……” 慕子悦半遮着的眼底精光一闪，桌上的手在姬矩的视线中缓缓的攥起来。 “我也不想的，昨儿晚上我本来想去燕春阁散散心，听说他们也在，就想找个机会和他们冰释前嫌，可我亲耳听到他们说是他们把我推下水……” “若是原来说不定我就忍了，可死了一次，犹如新生，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他们嬉笑怒骂的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三皇子殿下，您不知道我病的那些日子，我母亲差点儿哭瞎了眼，我又还是东陵伯府的世子……就算不是为了我，那个时候我又怎么能退！？” “我知道两位殿下或许会不喜，可我只能这么做。” 慕子悦低垂着的头看不到神色，只能看到肩膀在轻轻的颤抖，像是在哭。 姬矩神色复杂，终究是叹了口气。 “罢了，我和我二哥也没有问罪的意思，只是想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你是世子，身上的担子自然是要重一些。” “今儿东陵伯在朝上很是威风，这样一想，你大概也是没做错什么。” 姬矩话音堪落，慕子悦就抬起头，先前还清亮的眼里转眼就涨红的含着泪水，原本清丽的面容也嫣红若血。 “三殿下真这样想？” 慕子悦的声音轻颤，柔弱微软的让姬矩的眼中轻轻一晃。 姬矩的目光不自觉的偏移到一侧。 “自然我二哥也会明白。”姬矩道。 “……” 慕子悦清楚的看到姬矩的耳垂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那处的肌肤看上去也更诱人。 ……害羞了？ 不会吧？ 慕子悦嘴角轻轻的弯起来，眼里也更加的湿莹。 “只要三殿下这样想就好。” 随着话音落地，姬矩的额角明显的跳了下。 亭子外面眼观鼻鼻观心的侍卫也微不可微的一颤。 慕子悦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名侍卫的小动作，只盯着三皇子殿下。 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春华正茂，翩逸俊俏毫无花哨的面容比曾经在电视还有各种媒体上瞧见的明星还要精致。 真正的美人儿即便是素颜也比化妆过后的皮囊更让人馨香祷祝，更不要说这貌似含羞带怯，勾的慕子悦的大拇指都动了动。 “咳。”姬矩掩唇轻咳，偏身给自己面前半空的茶盏倒茶。 慕子悦也见好就收，低头摸着桌上的茶杯腆然状。 只是还没摸几下，就听三皇子道：“西川侯世子董昭，昂藏七尺，清新俊逸，早些年在皓澜书院也是姣姣之辈，文韬武略皆成上上之品，去年前往边疆历练，不过十七便已经有了数次功勋，待回来至少也是从四品的显武将军。” 武将勋爵子弟出生时身上就是从八品的军职，“侯世子”至少都是从六品，这才一年多的时间连升好几级，可见是真的有本事。 不过这突然的说到西川侯世子，什么意思？ “董二公子应该会很高兴。”慕子悦道。 姬矩意味不明：“……未必。” 何意？ 难不成说董冒也有着像是慕沛那样想要取“世子”之位而代之的想法？ 这难度可是比慕沛大多了。 姬矩没有解释，就端茶送客。 慕子悦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刚出了亭子没多远，就听着那位三皇子殿下咳嗽了几声。 天寒风凉，不会真是病了？ 病了还这么操心？ 经过昨儿晚上，她就觉得那两位皇子可能会找她。 现在果然是找来了！ 这位三皇子说是二皇子的意思，谁知道是不是本来就是三皇子自己的意思？ 当然那位二皇子也很有可能，毕竟人家白天才说了“就此作罢”，当天晚上她就把这几个打了一顿。 她若是二皇子也会生气这个“小世子”不识抬举。 可不打不行！ 那几个都说的那么直白，她不教训下，他们都不知道“泥人还有三分火气”！ 他们说不是他们亲自动手，她就说“亲手推她”。 那又怎样？ 还能当面对质？ 怕是连他们自己都不记得当时说了什么。 只是她可不是说打了闫文他们这一回就往事扯平。 如果不是她正巧的过来，原主儿就死了。 他们可是害死了一条人命！ 慕子悦迈开大步，直奔山下。 第二十一章 恶意满满 小山上的亭子里姬矩长身而立，身上多了一件白色的披风，俊逸的面容因为清风吹过恍若谪仙。 “殿下，您如何告知二殿下？”身后的侍卫轻声问道。 姬矩道：“慕世子说的很清楚。” 侍卫迟疑：“可属下觉得那几位公子就是再愚钝也不太可能大庭广众之下的说这么……”直白。 后面的话侍卫没说出来。 姬矩嘴角似有若无的勾了下：“慕世子亲耳听到的，又如何能有假？” 侍卫点了点头，也是这个理儿。 姬矩偏眸，看向小山下那个远去的背影，目光深邃。 *********** 教舍内，西川侯二公子正和旁边左右几个少年大声喧嚣的说着哪家的娇娘更漂亮，身子更娇软，明明就是稚嫩的面庞，怎么看毛儿都没长齐，可说的话却已经是连慕子悦都难以入耳。 慕子悦走过去，教舍内的热闹都跟着安静下来。 当慕子悦走到西川侯董冒二公子旁边，教舍内针落可闻。 “换个地儿坐。”慕子悦对董冒二公子身后的学子道。 那名学子下意识的看向董冒，董冒点了下头，学子抱着自己的学具溜到了原本慕子悦的座位。 慕子悦与董冒二公子在演武场的那一场见过的人不少。 连董二公子都能打上这么久，他们还是别惹。 慕子悦坐下，先前那些个夸夸其谈的少年公子哥们也都知趣的避开。 显然人家慕世子是冲着二公子来的。 董冒也回头看向慕子悦：“有事？” 慕子悦点头：“我问你，闫文他们跟皇子殿下走的很近？” “他们？”董冒微微提高了声音，左右瞧着四周的同窗们知趣的没有转头侧耳，董冒也压低了嗓音，“皇子殿下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们！” 也就是说其实闫文他们与两位殿下只是泛泛之交？ 慕子悦点头。 董冒却是被慕子悦的问话挑起了好奇。 话说起来慕子悦可是刚被三皇子殿下唤走。 “刚才只有三皇子？”董冒问。 “不错。”慕子悦道。 “三皇子问你昨儿打闫文他们了？”董冒又问。 “对。” “啧，两位皇子殿下还真这么好啊！”董冒叹道。 “何意？” “说是三皇子，其实是二皇子啊！在咱们皓澜书院，二皇子就是一言九鼎，你倒是好，二皇子说了才几个时辰，你就把人给打了！！” “知道我为很么要和你交朋友吗？就是因为你这不畏强权！” 董冒说着还竖起大拇指。 慕子悦额角微微一跳。 果然和她猜测的相近，只是这位二公子说的话很有些讨打。 “你知道二皇子恶了我，你还与我相交？你就不怕二皇子也恶了你？”慕子悦问。 董冒嘿嘿的笑：“除了你，谁知道我们是朋友？” “别忘了先前我们可是过了一场。” 当真奸诈！ 就算现在在同窗眼里，她慕子悦与这位西川侯二公子恐怕也不是朋友。 慕子悦瞥他：“你早就想好的？” “是我回来之后才想到的。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当初我兄长也得罪过大皇子，现在不也在大皇子麾下赫赫有名？”董冒不掩得意。 慕子悦当然不担心，她不是原主儿，有伯爵世子的名头在，她才不会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差点儿身陨。 别说她只是愤恼之下的冲动，就算是真的惹了那位二皇子的逆鳞，皇权之下，除非那位二皇子能成为太子乃至皇帝，不然也没法对一位伯爵世子平白动手。 不过董冒提起他兄长的模样，完全不像是那位三皇子说的“恶意满满”啊！ 慕子悦还没有想到什么，夫子就已经走进了教舍。 皓澜书院课程随意，考核却是严谨到连国子监都顾及不到的君子六艺都要达“优”堪可，由此在皓澜学院脱颖而出的学子无疑都非等闲。 书本经文没有标点符号，好在古文的字句意释和慕子悦所知道的相差无几，这些个经史子集当中的为人处世，道德典范也是似曾相识的熟悉，还有整个皓澜帝国最为优秀的教授夫子娓娓道来，引经据典，深入浅出。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 几堂课下来，慕子悦听的津津有味。 慕子悦在兵策课上的初露锋芒，夫子们也略有所闻，现在再看她认真听讲的样子，心里头或多或少的都会像是那位镇国公一样冒出来某种“浪子回头金不换”“悬崖勒马”的想法，然后忍不住挑几个不难的问题抛过去。 原主儿和慕子悦在文章经文的浸淫都浮于表面，但并不碍于慕子悦用相对简单甚至有些白话的意思把字迹的理解讲述出来。 于是在慕子悦结合了她曾经身处的那个时代想法的答案说出来，夫子们不是赞许便是惊讶。 这孩子果然是内秀藏锋！ 虽然讲述的并非全是正解，可却是内意锐新，别出心裁！ 同窗们看慕子悦的眼神不可置信之余嫉妒，羡慕不绝。 远比兵策课要小的教舍内，慕子悦芒刺在背。 “慕世子，厉害！” 前面的董冒喊了声，高举着的两只大拇指赫赫然。 只是下了课，就拉着慕子悦直奔骑术校场。 宽阔的马场一眼看不到头，被马侍牵着的马儿站在边角，或大或小，却都是俊逸非凡，一看便是好马。 学子们一一的上前挑选自己中意的，自然免不了有争执，最后谁的拳头大谁就是马儿的临时主人。 随着学子们一个个翻身上马，但看尘土飞扬，骄傲驰骋。 西川侯二公子董冒找了一匹黑色高头大马。 即便董冒比慕子悦要高上多半头，也不过才到黑色骏马的腰身。 董冒在马背上拍拍，又摸摸马儿的脖子，熟稔的亲切之后就见董冒一拽马鞍，相对厚重的身形如同飘曳跃上了马背。 缰绳抖动，马儿的前蹄扬起来。 董冒与马恍若一体。 “慕世子，上来玩玩儿！”董冒在马上亲切的喊。 四周还没有离开的同窗们也瞧过来。 慕子悦额角轻轻一跳。 骑术课，原主儿最怵头的课程之一。 第二十二章 没打过脸不知道多疼 马儿在原主儿看来就是猛兽，别说是高头大马，就是矮脚小马，原主儿也只敢骑上去小跑，身为武勋世子，一时为同窗笑柄。 再看董冒眼底闪动的精光得意，慕子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真是没打过脸，不知道有多疼啊！ 慕子悦扬唇。 “二公子，稍候！” 慕子悦从剩下的几匹马侧走过，一一打量着马儿的面，耳，腰身腿部。 董冒瞧着慕子悦的视线脸上的笑意就微微一凝。 看马儿是否精键，是否良驹，看的就是这几处。 先前他就是这样相马的。 难不成这位慕世子也会？ 这可是老爹传给他的秘诀！ 紧跟着董冒的脸色更僵。 眼睁的他看那个慕世子选中了一匹完全不逊于他驾驭的枣红色马儿，随后那个慕世子拍马安抚的动作也和他一模一样。 相马一样也就算了，不可能连这种动作都一样！ 难不成他偷学？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偏偏慕子悦还转头看了一眼董冒，雪白的小牙露出来，白森森的让董冒眼皮都抖了下。 紧跟着慕子悦翻身上马。 ……上马姿势很一般啊！！ 董冒嗤声，也松了口气。 还好，不过学了个皮毛。 但下一刻，慕子悦双腿夹住马腹，口中一声轻斥。 “咴咴——” 随着马儿嘶鸣，枣红色的马儿高高的扬起前蹄。 马背上的慕子悦几乎和马背垂直，马蹄上的泥土扬起，几欲迷了十多步远董冒的眼。 董冒目瞪口呆。 霎时好像兄长就在他眼前，只让他高山仰止，仰之弥高。 马蹄落地，慕子悦一声高呼：“二公子，跟上！” 遂驳马而驰。 转眼就只给董冒留下了一屁股的马蹄烟儿。 董冒嘴角抽搐。 ￥#@！ …… 一场马赛，慕子悦畅快淋漓。 相马是她当初练骑术的时候顺便的学上的几手，短途马和长途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皓澜书院的马场只能跑短途，正好把她所学排上用场，至于安抚马匹的那几手，她就是故意的模仿董冒。 看他气的鼻子都快冒烟儿，显然效果不错。 自然她的骑术还是比不上那位，跑了没一会儿，董冒就追了上来。 只是在董冒还差自己一个马身时，慕子悦就驳马停下来，微微抬起下巴笑盈盈的睇了他一眼。 “可服了？” “……” 董冒差点儿从马背上跳下来跟她再过一场。 慕子悦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引着马就往教习那边去了。 “啊——” 董冒在身后仰天嘶啸。 ……自然报复这位西川侯二公子只是慕子悦临时起意。 闫文他们隔了三五天才再回到皓澜书院上课，脸上还有一些没能完全消退下去的痕迹，却是看到她就躲，哪怕是去出恭身边都有两个侍卫跟着，使得慕子悦想要找茬都不是很方便。 三皇子殿下没有再找她，偶尔碰到二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还对她和善的点了点头，好像仍是那日里的待少年如春风，甚至又赐了她一回补品。 所以三皇子应该是把她说的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二皇子，其实她才是受害者。 慕子悦很想对三皇子表示感谢，可惜连着几日都没有看到三皇子的身影，据说三皇子又病了。 还有伯府里也听自己那个书童说二公子正没日没夜的打熬身体，教习师傅连连赞叹说是二公子是他教授以来最勤奋的世家公子。 书童一脸担忧，几次的欲言又止，恨不得她这个世子加油努力的赶上，别让那些不相干的抢了风头。 以慕子悦多年的经验判断，这个书童妥妥的自己人。 只是小书童不知道，好不容易重活一回，除了应付那些不相干的，她要做的还有很多。 比如皓澜书院的藏书阁就是她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待在里面的地方。 原主儿对皓澜帝国了解寥寥，而她想要尽快的融入这个身体乃至这个时代，就要知道的越多越好，号称皓澜帝国最大的藏书阁内地利，人文，历史，风俗等等应有尽有，她第一天进入皓澜帝国的藏书阁就差点儿在里面待到天黑，还是藏书阁的夫子找过来，她才离开，也因此藏书阁的夫子看她这般的努力，再一次确认了她“浪子回头”的潜质，索性就给了她通行证，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她来，藏书阁就为她无条件打开。 皓澜书院课程斑驳，所有的课程慕子悦都先过一遍，看好年终书院考核事项来取舍，比如射箭武功，她在府里跟着“李寻欢”还有慕三石慕三军兄弟就能学的很好，经史子集挑选自己感兴趣的听一听，毕竟没想日后要考取状元之类，但至少了旁人说上几句经史，她总不能茫然不知道人家是称赞还是在骂街。 三五日后，慕子悦的行程就固定下来。 只如饥似渴的顾不上旁人。 时日也转眼到了十一月初一。 东陵伯府还是武勋，规矩上没有文官世家那般的讲究，内宅也不用每日晨昏定省，不过府里头还有邓老夫人，每逢初一十五便是府中上下前往康荣院请安的日子。 老人家起的早，府里头最早不到辰时就有去请安的，陆陆续续的差不多半个时辰才会到齐，然后正屋里老老少少的欢声笑语，屋外鸟雀欢腾，若是赶上邓老夫人心情好，或还会叫住几个喜欢的孩子们一起吃个饭。 慕子悦头一次进康荣院。 和她想的一样，远远的迎着院门便可见里面已经站了不少随同自家主子来的丫鬟侍婢，好几个慕子悦都很熟悉，像是春兰，桃红，香儿。 这几个都跟着自家主子去过听雨轩，她不止记得模样，连脚步声都记得。 至于其他侍婢仆从，她不认识没关系，都认识她。 “请世子安。”侍婢们一众呼声。 隔着窗子里面的笑声都随之一顿。 门帘掀开，扶着门帘的是小亭儿，小亭儿是邓老夫人身边刘嬷嬷的孙女，圆溜溜的大眼睛溜溜的转，慕子悦一笑，小丫头忙的低垂下头，小脸儿红透半边。 第二十三章 我才不是猪 堂屋正中一扇屏风分开左右，一边坐着的就是她的几位弟弟妹妹，慕子悦没有仔细打量，上前去给老夫人请安。 正中软榻上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夫人自是邓老夫人无疑，左手边的杌子上坐着的是慕夫人，慕夫人看到她，明显松了口气；右手边是颜侧夫人，娇容艳丽，看到她时面带浅笑，只是眼底已经有了凉意；颜侧夫人下手是黄姨娘，穿着同样姣好，下意识的瞥了眼颜侧夫人，唯马首是瞻一眼即知；房姨娘眼睛圆睁，上下的打量她，颇有探究之意；府里最不起眼的刘姨娘低垂着头，从她的角度却仍标致精细。 正中地上早已经摆上了蒲团，慕子悦按照规矩跪拜行礼。 “给祖母请安，祝祖母福寿安康。” “请母亲，侧夫人，姨娘安。” 颜侧夫人示意，几位姨娘起身还礼。 不论这位世子声名如何，在伯府中总归仅次于伯爷。 “起吧。”邓老夫人道。 慕子悦起身。 邓老夫人上下打量着这个许久不见，据说已经变得沉稳的孙子，点了点头。 眼前这个孩子的个头比府里头的男孩儿们都要矮上一些，面容也更柔软，尤其是低头拱背的时候邓老夫人瞧着都像是女孩子，身为伯府的世子这个样子，邓老夫人也没法喜欢得来，可这一次和先前差不多的神情举动，却是不一样。 仪态端庄，举止也带着大气。 若不是眼睛还没花，还以为是哪家的彰华公子。 “不错，看上去是大好了。”邓老夫人道。 慕子悦也恭敬道：“祖母不知，前些日子孙儿都能上马驰骋了。” 一句话罢，四周都有低呼声。 邓老夫人亦惊讶道：“原来不是最不喜欢骑马吗？” 真是，原主儿的这个毛病知道的人太多。 慕子悦腆然状：“都会长大的。” “长大了好！”邓老夫人道，“咱们伯府是武勋家，骑马射箭这些务必是要好的。” “是，孙儿知道。”慕子悦道。 难得这孩子病后的头次见面看着舒心，邓老夫人也没有往常的冷脸教训，又问了几句衣食上的琐事就冲着那边屏风点了下手。 “你弟弟妹妹们都在那边，你也过去跟他们玩闹一会儿，那边还有云片糕，听说你喜欢的很。” “是，谢祖母！” 慕子悦往弟妹那边过去。 薄薄的屏风后面两张小桌上围坐着一群孩子。 小慕佳自然是先进入眼帘，在一众的孩子当中慕佳穿的最华丽，小脑袋上戴着的珠玉配饰比慕岚头上戴的都多，看到她，慕佳小嘴儿一绷，下意识的往嘴里连着塞了好几块儿的云片糕，小嘴儿都鼓鼓的。 那日逼着小丫头写了二十遍“闺训”就是彻底的跟小丫头结了仇，等她晚上回去小丫头还没写完，慕夫人听说小丫头在她这边吃苦，借口说来给她送云片糕实则来跟小丫头说好话，小丫头坚持着说着要写完，而她给了棒子当然也要给枣子，也说只要写完了就有奖励，临近子时小丫头总算是写完了，振振有词的跟她要她的奖励——听雨轩十天的糕点配份尤其是云片糕，都是她的。 这是明知道她喜欢吃云片糕，所以给她添堵。 可过去了好几天，云片糕还没吃够？ “小心变成小肥猪。”慕子悦戏声。 “屋宅（我才）不是猪。”慕佳囔着声儿，却是难得嘴里没有喷出来丁点儿的糕点沫儿。 慕子悦失笑。 低低的笑声使得屏风另一边的说话声也缓了些许。 慕岚在旁边起身，盈盈施礼：“见过大兄。” 其他几位弟弟妹妹也都随着起身行礼。 慕子悦看了眼慕岚。 原来这位三妹妹可是从没有对她这么礼遇，今儿外面的长辈们留意着屏风后面的动静，反应还真是迅捷。 “在祖母这边，不用多礼。”慕子悦说。 随后慕子悦看向身边的弟弟妹妹们。 个头高的是三弟慕泽，另一个高矮与她差不多的是四弟慕荣。慕泽比她小一岁，生母是黄姨娘，黄姨娘唯颜侧夫人唯命是从，慕泽也大抵上是慕沛的跟班儿；慕荣的生母是房姨娘，房姨娘是官宦庶女，慕荣不过十岁的年纪，沉稳的像是小老头。 另外几个都是她的庶妹，四妹慕彤与同胞兄长慕荣一般沉稳，不过尚八岁的幼龄只瞧着可爱；二妹慕雪，五妹慕云，七妹慕姗都是刘姨娘的女儿，刘姨娘入府前是舞娘，面容娇艳，腰身柔软，三个女儿也是一样的漂亮，二妹慕雪与三弟慕泽相差两个月，五妹慕芸与慕佳相仿，最小的七妹慕姗六岁，现下面容相似的三个从大到小的站在一起，就像是无线信号，尤其是七妹慕姗眼睛亮亮黑黑，又矮矮圆圆的团子样儿，慕子悦一眼就喜欢。 慕子悦弯下腰瞧着小慕姗：“想不想吃云片糕？” 小慕姗眨着亮亮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原先几乎没和自己说过话的大哥，抿着红红的小嘴儿怯怯摇头。 慕子悦露出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我看不是不想，而是都让你六姐姐霸着了吧！” 小慕姗下意识的看向慕佳。 慕佳瞪过去，小慕姗立刻缩身的往自家大姐的怀里钻。 慕佳排行老六，虽然平日里并不怎么把二姐姐五姐姐放在眼里，可因为比她小的只有小七，也就对小七最是横眉怒对，小七看到她，就像是老鼠见到猫。 慕子悦弯唇，在一众的弟弟妹妹面前笑意清浅。 “小六儿，你抄的还是太少啊！”慕子悦道。 低软的嗓音若清风吹过，却是让慕佳的眼角发抖，慕佳立刻想起自己酸涨了半日的手腕。 慕佳忙不迭的把装着云片糕的奁子塞到慕姗的怀里。 因为力道太大，慕姗差点儿没接住。 “都是你的，谁要也不能给。”慕佳瞪着眼睛说。 慕姗小眼圆睁的看看几乎满着的奁子，不知道是抱着还是听六姐姐的话，好在脑袋里还有每日里姐姐和姨娘的耳提面命，慕姗仰头瞧向自己的二姐姐。 第二十四章 大兄欺负我 慕雪揽着慕姗的肩膀，轻声道：“要听六姐姐的话，不过祖母也说大兄喜欢吃。” 慕姗低下头瞅着自己怀里的奁子，从慕子悦这边都能看到慕姗伸出小舌头舔自己的唇角，只是最后小慕姗还是把奁子捧到慕子悦跟前，大眼睛漉漉若麋鹿。 “给大兄吃。”慕姗道。 “……” 慕佳瞪大了眼睛直喘粗气。 她刚说完就敢不听！！ 慕子悦扬唇，手指夹起一枚，放到嘴里。 “好吃。” “姗姗真乖！” 慕子悦揉了揉慕姗的头。 慕姗感受着落在自己头上的大掌，面前原来不假辞色的兄长也变得亲近，温柔，就像是姨娘教她读的“瞻彼淇奥，有匪君子”。 慕姗张开小嘴儿笑了。 慕佳原来只是生气这个小七竟然敢不听她的话，可现在看小七瞧自己兄长那副痴痴的模样，就觉得一股子说不清是什么的东西往脑门上撞。 “祖母——” 慕佳转身往屏风外跑过去。 “祖母，大兄欺负我！！”慕佳喊。 一众兄妹：“……” 屏风另一头，慕佳一头扑倒入邓老夫人的怀里，邓老夫人搂着怀里的小人儿“哎呦呦”的哄。 “瞧瞧看我们六丫头气的小脸儿都红了，怎么回事儿？怎么就欺负了？”邓老夫人问。 在屏风那边都是平日里让着她的姐妹，娇纵任性的性子不遮不掩，这边有祖母，母亲还有几位姨娘，慕佳拽着邓老夫人的袖口摇摆着撒娇。 “大兄不给我吃，只给小七。” 邓老夫人嗔怒：“那怎么行！怎么能不管六丫头，把你大兄叫过来，祖母好好的给你出出气。” 慕夫人听慕佳说大兄欺负她，心头就一跳。 老夫人一直不喜悦儿，刚才见老夫人对悦儿像是好了些，再这么一闹岂不是功亏一篑！！ “小七还小，又能吃几个！”慕夫人沉了声。 慕佳看到母亲的神色，拽着邓老夫人袖子的小手一顿，低垂下脑袋。 刚才她只顾着抱怨，竟是忘了祖母不喜哥哥。 “夫人也太过严苛了些，佳儿是伯府嫡女，自然不能随同旁人。”颜侧夫人掩唇低笑，眸光流转，似有若无的从刘姨娘身上掠过，“原本就是卑下的身份，能进入伯府就已经是祖上福荫，更不要说是长幼有序，便是兄长矜恤，也要懂得进退。” 颜侧夫人的声线柔软，落在刘姨娘耳朵里就像是针扎一样。 府里的黄姨娘是侍婢出身，可却是颜侧夫人身边的侍婢抬举，即便是寻常人家的小姐也比不上，她却只是舞娘一朝为伯爷所幸，若没有伯爷，她不过几十两银子的身家，平日里不要说是颜侧夫人就是黄姨娘也时不时的冷眼相待。 刘姨娘忙起身道：“是妾身教导无方，还请老夫人，夫人恕罪。” 屏风另一边的孩子们在慕佳跑过去后就听着那边的动静，听到刘姨娘的话，慕雪，慕芸，慕姗三姐妹脸色大变，慕姗更是鼻头一吸，眼泪就要从眼里流出来。 慕子悦皱眉。 “姨娘，不过是几个妹妹之间的玩笑，哪里用得这么当真的！”慕子悦走过屏风，笑道。 慕子悦的声音从屏风那边传出来，这边的声音就停了下，待听着慕子悦的话，刘姨娘的眼中都含着湿莹。 明显慕子悦是在帮衬着她们母女。 邓老夫人脸上看不出什么来，颜侧夫人笑容微凝。 果然是和原来不同了，原来不管她说什么，这个世子又何曾的会多说半句话？ 眼角瞥到一旁慕夫人，颜侧夫人掩唇一笑：“大郎是体恤妹妹，却忘了‘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现下里看似小事儿，或一笑了之，可日后丢的却是伯府的颜面，我也是为了她们姐妹三个才会这样说。” 一句圣人言，轻轻巧巧的就把小慕姗的举动归到了“恶”上，拐弯抹角的称赞了自己的“善”的不说，借着说她“体恤”，还含蓄的说她这个世子不顾伯府的颜面，最后一句更是里外的说颜侧夫人连刘姨娘这个当“娘”的心都帮着操了。 不愧是在府里头专宠这些年，说话含沙射影的颇有水准。 有其母必有其子，慕沛能和闫文他们勾结差点儿害了原主儿的性命，这个颜侧夫人也果然时时刻刻不忘找她的麻烦。 慕子悦一笑，拱手行礼。 姿态潇洒若清风徐来。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侧夫人说圣人言，悦定是要以礼待之。” 少年略显青嫩的嗓音乍起，邓老夫人脸上立刻的浮现出笑意。 颜侧夫人嘴角的得色僵住。 老夫人一直埋怨府里头的文气太薄，且不论这小子肚子里有几分墨水，这行径却正是戳到了老夫人的痒处。 慕子悦继续道：“只是侧夫人不知‘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一言，孝顺父母，敬重兄长，是仁的根本，只要能做到这两者，书院里教授们也会颌首称赞。” “小七是记得祖母先前说的我喜欢，小六也是小孩子秉性，气不过我夸了小七，没有赞她，这才跑到这边找祖母撒娇，是不是？” “是。”慕佳点头。 慕子悦点头。 还好，这个场合下，远近亲疏小丫头还是分的出来。 “祖母耳清目明，哄着小六儿并未置一言，倒是颜侧夫人心思未免深沉了些。”慕子悦道。 颜侧夫人脸色一沉。 “大郎，你这话……” 慕子悦继续道：“小七尚在垂髫之龄，即便府里头也请了女夫子教授学问，也是尚在识字，可此时颜侧夫人就把‘恶’这个字落到小七的头上……退一步说，别说小七乖巧，身具‘仁本之’，就算小七只是寻常女孩儿，这样的名声传出去，日后还让小七怎么见人！” 随着慕子悦话音落地，刘姨娘脸色霎时苍白。 刚才她怎么就没想到！ 当时只想着让老夫人息怒，却忘了女儿家最注重的就是名声。 她只有这三个女儿，这三个女儿就是她的命根子。 若是小七传出来那样的名声，她的那两个姐姐又该怎么办？大女儿慕雪可是马上就要到议亲的年龄。 ……不会是颜侧夫人不想自家女儿嫁个好人家？ 第二十五章 文人最狠 刘姨娘看颜侧夫人的目光都带上了一丝恨意。 颜侧夫人脸色一变，她可以不把刘姨娘当回事儿，但看着邓老夫人看自己的神色也冷了下来。 即便邓老夫人再不喜欢刘姨娘，那三个也还是伯爷的血脉。 可天知道她只是想给慕夫人母子添堵才这么说，虽然也是不想刘姨娘那女儿嫁的太高，那三个小妮子都长的花容月貌，谁知道外面那些公子哥儿哪个不开眼的就看上了！却谁想这个小子三言两语就把事儿给翻盘了！ 难怪说文人最狠，不过是一句话，翻云覆雨的就能弄成文字狱。 “哎呦呦，天可明鉴，我可真是没这个想法，不过既然大郎这么说，那就是我大惊小怪。”颜侧夫人掩唇低笑，虚虚的扬着手对刘姨娘道，“刘姨娘也别把我先前说的放在心上，小七好的很，是我思虑不周，再说即便是真的有什么小性儿在夫子的调教下也能端庄恭雅。” 颜侧夫人笑的明媚，脸上丝毫不见愧意，轻飘飘的大事化小。 刘姨娘扯了扯唇，勉强的挤出笑容，到底没说什么，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慕子悦目光转移，冲着邓老夫人笑的清嫩：“祖母，您怎么说？” 邓老夫人打量着眼前这个许久没有仔细瞧过，今儿明明已经瞧过了却发现先前瞧的连皮毛都没算上，现在才总算是露出点儿峥嵘来的嫡长孙。 真是厉害了啊！ 几句话就让她这个外甥女脸色变了几变，到刚才都不得不示弱。 他娘都没这个本事。 再看看他娘脸上洋溢着的喜色就知道有多高兴。 她老婆子可是护犊子的，若是旁人家的孩子，她老婆子不扔过去一拐杖都是便宜。 邓老夫人绷着嘴角哼了声：“好坏都让你说了，祖母还能当恶人？” “七丫头，过来！” 邓老夫人这边喊着，那边的弟弟妹妹们都从屏风另一头过来，原来在里面丁点儿也不起眼的慕姗此刻就像是挂上了几盏照明灯，一出来就是焦点。 圆圆滚滚的可爱玲珑，白嫩软华的小脸儿红扑扑的可人儿。 伯府的夫人姨娘们难免会和自己的孩子比较，找出来自家孩子的优点之后也就觉得没什么，不过是沾了岁数小的缘故。 邓老夫人却是因为有着亲子的血脉瞧哪个孩子都还不错，何况刚才听了那什么“仁之本”，再看眼前这个小人儿，就觉得这孩子身上透着股子的灵性，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佛祖的玛瑙琉璃。 “可怜人儿的，来，让祖母瞧瞧。” “啧啧，往日里诺诺的也不吭个声儿，若不是你大兄说，祖母都不知道我们家七儿这般的乖巧喜欢。” “……” 邓老夫人说着欢喜的话，随手的从手腕上褪下来金镯子给了小慕姗。 小慕姗乖巧的谢了，跪在地上叩了头。 瞧着小丫头这乖乖巧巧的样儿，邓老夫人又是喜爱又是窝心，说晚些时候再让刘嬷嬷挑几枚配饰过去给小慕姗个好口彩。 “呐，这个是给你的。” 最后邓老夫人又摸出一块儿通体雪白的玉诀递给了慕子悦。 “难得的瞧见你这么的顾看小的，当是赏你的。”邓老夫人的语气就像是哄小孩子。 慕子悦笑着双手接过来：“是。” 雪白的玉诀落在慕子悦的手上相映成辉，细腻微凉，绝对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颜侧夫人眼睛发红。 这一枚就是百两的银子呢。 慕夫人也合不拢嘴。 自从悦儿长大之后，老夫人就再也没有赏赐过物件儿。 她真是好高兴。 刘姨娘也全身轻颤。 她不知道这枚玉诀多少银钱，不过邓老夫人的东西都是好物件儿，其中不乏宫中赏赐珍藏，邓老夫人随身戴着的更是贵重。 这些年她在邓老夫人面前都恍若未现，不就是因为她的出身还有一连三个女儿的缘故？现在她的女儿终于是入了老夫人的眼。 这一切都是因为嫡世子的一番话。 今儿回去之后一定要嘱咐几个孩子与世子多亲近亲近。 还有她新做出来的香囊绣帕也要挑着好的给夫人送过去，夫人出身富贵，自是不把这些放在眼里，可终归是她的一番心意…… 刘姨娘心里想着，眼睛就不时的看看慕夫人，又瞧瞧慕子悦。 邓老夫人眼皮子稍稍一抬，旁边几个的神色就都落入眼中，再看看面前的大郎，虽还是欢喜的模样，可眼里早已经平静下来。 这些个还不如一个孩子。 邓老夫人不由的坐直了腰板，拍着慕子悦的手。 “你是嫡长兄，下面的弟弟妹妹们还小，难免有做错的时候，人道是‘人之初，性本善’，说不得是被什么挑拨，到时候你这个当兄长的就要多看顾些……” 但听着邓老夫人的话，慕子悦还有颜侧夫人稍稍的变了神色。 四目不自觉相对。 慕子悦目光冷然。 颜侧夫人心头蓦然的发慌。 这个小子的眼神让她看着讨厌，可更担心的是老夫人什么意思？ 是在警告她？ 还是只是说说而已？ “哈哈，老夫人放心，有大郎在，我们都欢喜着呢！”颜侧夫人笑道。 “嗯，你能这么说，那就最好。”邓老夫人说着笑起来，就好像先前只是在开玩笑。 慕夫人刘姨娘黄姨娘也跟着笑。 颜侧夫人也忙的笑起来，只是这笑容多僵硬就只有她自己知道。 虽然是自小就跟在老夫人身边，可老夫人想什么她还是不知道。 这时候窗外传来唤着“二公子”的声音。 颜侧夫人精神一震。 “老夫人，沛儿来了。”颜侧夫人道。 “哦，是吗？” 邓老夫人看向门口。 门帘掀开，慕沛刚进门口就喊：“祖母，孙儿来看您了。” 蒲团摆在地上，慕沛“砰砰”的磕了三个头。 随后又向在座的其他长辈请安：“请母亲，侧夫人，姨娘安。” 私下里慕沛慕岚都是称呼颜侧夫人“母亲”，在祖母这边还是要守着这府里只有慕夫人才是“母亲”的规矩。 第二十六章 一个两个三个都是好孩子 “哎呦呦，快起来，别磕坏了头。”邓老夫人笑道。 慕子悦也看出来邓老夫人在看到慕沛之后的笑容比先前看到她要浓烈的多。 慕沛站起来，也才看到屋子里站满了人，还有慕子悦。 “这孩子，怎么来这么晚！看看，这一头的汗！”颜侧夫人拿着薄绢给慕沛擦汗。 邓老夫人也看到了薄绢上沁出的湿意，脸色顿时冷下来。 “外面那么凉的天儿，身边的人怎么看顾的，这若是有什么，饶不了他们！” “祖母，不关他们的事儿，是我练的入了神，忘了时候。”慕沛道。 颜侧夫人也连声道：“老夫人您是不知道这几日沛儿天不亮就起，夜里入了三更还在埋头苦读，连夫子们都夸的很。” “真的吗？”邓老夫人脸上都泛光。 小七丫头乖巧，大郎也见长进，只是这些年邓老夫人最喜的还是自家外甥女的儿，抛开外甥女这一层不说，这孩子长得也最像伯爷。 慕沛腆然道：“夫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我也是听夫子的话。” “好好。” 邓老夫人高兴的连连点头。 往常这孩子都是扬着脸儿说话，现在竟也这么谦逊了！！ 今儿可是好日子，一个两个三个的都是好孩子！ 因为慕佳的撒娇惹出来的风波因为邓老夫人的开怀大笑告一段落，长辈们谈论着各家的琐事，孩子们齐全的落座在屏风另一头，比起先前还要热络的窃窃私语。 “这镯子很漂亮，上面的金丝络还刻着细纹，瞧瞧，这可是百年前宫中大匠的手艺，多少钱也是买不到的。”慕岚道，特意的点指出来她所说的地方。 慕雪慕彤慕芸或点头或惊叹，慕佳撇着嘴角，矜持的不垂首看过去，眼角却已经把这枚镯子的六角周身看了不下三遍。 好好看，好喜欢…… 可想到刚才母亲悄悄的瞪的她的那一眼，她就不想看，不喜欢了。 慕佳哼了声，拿起奁子里的云片糕大口大口的吃，俨然泄愤。 慕岚扫过慕佳，略有些惋惜的把镯子还给了慕姗。 以往这小六定然是控制不住多少也会闹一阵儿，今儿却是老实。 慕姗旁边的两个亲姐姐嘱咐她回去之后就放好，过年过节的时候才可以拿出来云云。 慕岚瞧着那边三姐妹小家子气的模样轻忽一笑，转而与慕彤说着针刺绣花的话儿，府里只有慕彤的绣艺尚可，和旁人只是对牛弹琴。 兄弟这边却是比慕岚慕佳她们那边热络的多，尤其是慕泽的声音，如魔音灌耳。 “二哥，这茶的温度正好，还有点心，我尝了，是今儿新做出来的。” “二哥，这些日子累了吧！别太过辛劳。夫子不是说了嘛，一张一弛方乃文武之道，不然侧夫人会担心的。” “……” 不管是慕泽送茶送点心，还是殷殷关切嘱咐，慕沛都理所应当的受了，能点个头应承慕泽的脸上就容光焕发。 一个是拍马屁拍的习惯。 一个是被拍屁拍的自然。 还真是默契！ 慕子悦似笑非笑，转头却看到慕荣正看着自己，看到慕子悦看过来，慕荣一怔，显然是没想到她会突然看过来。 “有事儿？”慕子悦问。 慕荣沉着嘴角想要绷出肃然的神色，在慕子悦的眼里就像是小孩子努力的佯装大人那样的有趣。 “听说那日二哥去大兄那边了。”慕荣说。 “不错。”慕子悦道。 慕泽慕沛也看过来，尤其是慕沛，那天他去听雨轩挑战的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他倒是想要听听那个一贯木讷不怎么说话也不跟自己怎么亲近的小四会说什么。 慕荣视若无睹，只问慕子悦：“你和二哥比试的时候，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慕子悦额角微抽。 这孩子看着不傻啊，怎么问的问题这么呆？ 当着当事人的面儿，用了手段能说吗？ “用如何，不用又如何？”慕子悦和气问道。 慕荣定定道：“用了就不配为兄弟，侧夫人也说了‘勿以恶小而为之’。” 所以这个“恶”字就能用在她头上了？ 她若是承认了，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觉得呢？”慕子悦问道。 慕荣没料到慕子悦会问他，慕荣沉思片刻，摇头：“我认识的大兄不会。” 他认识的？ 这话，有点儿意思。 “自然不会。”慕子悦道。 慕荣抿了嘴角，看向慕沛。 慕沛被慕荣看的头皮发麻。 “我是失手，知道吗？你以为我不如他？”慕沛咬牙切齿。 呃…… 其实慕荣知道二哥的功夫还是不错的。 慕荣想了想，道：“大兄，请恕罪！” “不过二哥，三哥说的对，二哥还是不要太累。” 然后慕荣低头喝水，不再说话了。 慕沛额角直抖。 同样的话慕泽说，慕沛听着舒服，可慕荣说，就觉得话里有话。 慕沛狠狠的瞪了眼慕荣，转头正对上慕子悦皮笑肉不笑的脸。 慕沛脑门上的火气“砰”的着起来。 如果不是他，今儿慕荣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我的刀，早晚给我还回来。”慕沛恶狠狠。 慕子悦轻勾了下嘴角，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枚通体雪白的玉诀。 慕沛眼珠子顿住。 这枚玉诀很眼熟啊！ “二哥，是刚才祖母给大兄的。”慕泽在旁边道。 慕沛瞳孔一缩。 这家伙故意的！ “你什么意思？”慕沛问。 慕子悦老神在在：“没什么啊，祖母给我的时候说你们还小，让我顾看你们，还说说不准你们被什么挑拨，让我盯着你们，所以你懂的。” 听着慕子悦的话，慕沛脖颈上的汗毛都悄悄的竖起来，尤其说到最后慕子悦还晃了下那枚玉诀，慕沛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 他做过什么，他自己心里有数。 所以说是盯着他们，其实不会是祖母让慕子悦盯着他？ 那就跟他头顶上悬着一把剑有什么区别？ 慕沛看向慕泽：祖母是这个意思吗？ 慕泽怔怔，先前他也听的稀里糊涂，原来祖母是这个意思啊！ 第二十七章 不想麻烦家里人 一直低头喝水慕荣挠了挠头。 他怎么觉得祖母就只是想让大兄照顾兄弟们呢？ 不过大兄照顾兄弟，自然也就有约束的意思。 ……大兄说的也没错。 慕泽一副恍然的神色。 慕荣也没说话。 慕沛就以为祖母是真的说了那样的话，又是气恼又是心虚，一时间竟是连再盯瞪向慕子悦的勇气都没有。 索性扭头当是闭目养神了。 慕子悦唇角泄出一丝冷笑。 如果说闫文他们说的话先前她还半信半疑，现在就无比的确定慕沛真的是做了不该做的。 只是不知道她现在倘若提到闫文毛易他们，慕沛会不会吓得跳起来。 不过因为这边慕沛的安静，屏风那边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自己那位柔弱的母亲声调提高了好几度，她假装听不到都不行。 “姝儿有了身孕。”慕夫人道。 慕姝，慕子悦的长姐，慕夫人的亲生女儿，东陵伯府的嫡长女。 “好啊！”邓老夫人欣然，转头问颜侧夫人，“姝儿嫁过去多久了？” 慕夫人一滞。 颜侧夫人得意的瞥了眼慕夫人，道：“回老夫人，姝儿丫头嫁过去还有一个月就整一年了。” “这么久了！”邓老夫人沉吟，“也是该有身孕了，要不然那老婆子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来。” 邓老夫人口中的老婆子是慕姝嫁过去的霖安侯的母亲，也是邓老夫人年轻时候的手帕交。 慕夫人扯了扯嘴角，道：“昨儿媳妇收到消息说是姝儿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三个月就安稳了，也能放了心。”邓老夫人道，只是随后脸色一沉，“你这是才知道？” 慕夫人道：“您也是知道姝儿的性子，怕是不想麻烦家里人。” 邓老夫人也想到了当初姝儿在膝下承欢的情形，孙女们好几个，别的孙女们都是叽叽喳喳，只有姝儿最为善解人意，乖巧懂事。 “那丫头可是好孩子，旁人以为是咱们家高攀了霖安侯，在老婆子我看来就是便宜了那家的小子。”邓老夫人道。 “老夫人说的对。”颜侧夫人附和。 姝儿嫁出去了，就和自家的孩子没有什么矛盾，说几句好话也没什么。 看老夫人看自己赞许的眼神，颜侧夫人的神色更诚恳。 “既然知道了，夫人可派人过去看顾了？”颜侧夫人问道。 邓老夫人也看向慕夫人。 她也正想问呢。 慕夫人绷着嘴角，还是对邓老夫人道：“一早媳妇就叫胡嬷嬷带了人过去，媳妇的意思是派几个有经验的婆子过去伺候些日子。自然不是不放心霖安侯府，霖安侯府虽大，可侯爷和世子平日里忙的很，侯老夫人的身子也没有老夫人您康健，万一哪里有照顾不到，或不周的地方也免得日后有什么托词……” “好了，我知道。”邓老夫人道，“说是孩子是姓郑的，可也是我慕家的血脉，别说是叫几个婆子过去，就是叫伯爷带上几名侍卫都是使得的。” 关系着自家的骨血，邓老夫人一直强硬。 慕夫人连声应着，说是回去之后就准备着。 邓老夫人点头。 原来若是有这样的事儿，这个媳妇总是会先问过了她再去做。虽然听话也是没错，可也显得伯夫人太没有胆子，这一回先派了胡嬷嬷过去才禀告给她，虽说只是半日的差别，可这也是第一次。 还是有子底气足啊！ 邓老夫人瞥了眼屏风那边，继续的谈笑风生。 不管是伯府家的嫡长女怀有身孕，还是膝下这几个孩子让邓老夫人展颜欢笑，这日众人在康荣院留的时候长了些，待散了，邓老夫人也乏了，也就没有和往常一样留下几个孩子，或留下颜侧夫人说说话。 众人络绎的从屋子里出来，几位姨娘当中，房姨娘先过来告退。 “夫人，侧夫人，妾身先告退了。” 房姨娘举止恭谦，行云流水更若带着丝丝的飘渺。 慕子悦看了房姨娘几眼。 这些日子听夫子讲课知道这是“礼”到了一定的境界出来的风范，就像是学武入髓之人必然侠义十足，写字入心之人必定人如其字，能以“礼”有此种风范的人至少怀有风骨。 “母亲，侧夫人，慕荣（慕彤）告退。”房姨娘身后的慕荣慕彤也行礼。 “去吧！” 慕夫人点头。 颜侧夫人也笑的眉眼俱弯。 房姨娘母子女几个刚转身，颜侧夫人脸上的笑意就沉下来，嘴角轻掀的无声说了句：“假道学。” 黄姨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颜侧夫人身边，低声道：“夫人说的没错。” 慕夫人没有留意到黄姨娘说的什么，即便是看到了也不以为意。 这些年早已经习惯。 慕子悦睇过去一眼。 黄姨娘感觉到慕子悦的视线，先是皱着眉的看过去，可在看到慕子悦之后愣了下，跟着稍稍的往后退了些许。 ……或是她的错觉，这位大郎世子盯着她的那几眼竟有些像是伯爷。 刘姨娘也过来了，对着颜侧夫人行礼之后，便对慕夫人一鞠到底。 “妾身多谢夫人。” 又招呼过来慕雪慕芸慕姗三姐妹，一起行礼。 “多谢母亲。” 听着三个女孩儿娇声细语，慕夫人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 原来她对着三个也不怎么在意，可现在悦儿喜欢，她就喜欢。 “勿甚多礼，大郎与小六儿本就是兄妹，再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慕夫人道。 “夫人说的是。”刘姨娘顺从道。 三个女孩儿感觉到今日自家姨娘与夫人之间比往常都要亲近，慕雪慕芸抬起头，慕姗更是眨着大眼睛冲着慕子悦笑。 慕子悦也冲着慕姗挤了挤眼。 慕姗咬着小嘴唇，忽的说：“母亲，小七能找大兄玩儿吗？” 慕夫人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点头：“好啊！” 一旁的慕佳哼了声，板起小脸儿：“小心让你抄书。” 慕姗眼睛圆睁，一脸欢喜：“我最喜欢抄书了！” 慕佳：“……” “噗。”慕夫人笑出声。 慕佳对抄书的怨念，她这个当母亲的再清楚不过。 慕雪慕芸也略有所闻，看到慕夫人笑方弯起了嘴角。 第二十八章 听哥哥的没错 慕佳气鼓鼓的扭头。 气死了，不理你们！ 慕子悦也忍不住笑，低眉看着慕姗像是笑开了的石榴一样红彤彤的小脸儿，随手的在慕姗的头上揉了下。 慕佳眼角瞥着，后槽牙直磨。 嚯嚯，好想把小七的那张小脸儿撕烂哦！ “六妹妹，去我那边坐一坐？” 慕岚声若清风，笑容满面的站在慕佳面前。 “好啊！”慕佳立刻眉开眼笑的拉慕岚的手。 “过些时候吧。” 慕子悦脚步往前一错，正挡到慕佳面前。 慕岚不解，慕佳气冲冲道：“为什么？” 慕子悦道：“你没听到祖母和母亲说大姐的事儿？” “关我什么事儿？”慕佳质问。 “大姐是长姐。”慕子悦道。 慕子悦的声音不大，说话也慢，可慕佳听出来了来自兄长的威胁。 慕佳撇嘴，只能对慕岚道：“三姐姐，今儿个下午我再过去。” 慕岚看了眼慕子悦又看向慕佳，神色颇有可惜。 “好。” 以往被三姐姐这样看，慕佳只觉得羞愤难当，总也要发一顿脾气才痛快，可这一次慕佳只是有些不舒服。 ……可能是她习惯了吧！ 颜侧夫人和慕沛一起离开，离开前也是行了礼，微微倾身无比敷衍。 慕夫人微微颌首便是许了。 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何况又是在康荣院内，就更不能挑剔什么。 黄姨娘母子规矩的行礼过后跟着颜侧夫人一起离开。 慕夫人与慕子悦慕佳母女三人回去了丰华堂。 慕佳进到屋内就百般的不情愿：“大姐有孕我也高兴，可我帮不上忙啊！” 慕夫人也觉得慕佳说的有道理，可悦儿说了，她必须要支持。 “听一听也好。”慕夫人道，“总是要长大的。” “我还要好久才长大，不急的，待哥哥成了亲，也来得及！”慕佳道，“我先回去了。” 说着扭身就要跑。 “砰！”慕子悦一手弹到慕佳的脑门上。 “你以为我让你留下是因为大姐？”慕子悦道。 慕佳捂着脑门正要吃痛低呼，听着慕子悦的话，浑然一怔。 不是因为大姐，是因为她？ 慕子悦睇着慕佳，恨铁不成钢：“难不成你以为侧夫人在祖母面前说的‘恶’之言，只是在说小七？” 不是在说小七，难道是在说她？ 慕佳脑门突突直跳。 慕子悦看慕佳的神情就知道她想什么。 “若非你，侧夫人能有借口说小七？你要知道小七只是听了祖母的话，你却是因嫉生恨。”慕子悦道。 慕佳登时气鼓：“我没有。” “那‘恶’字，也足矣了。”慕子悦道。 “你……”慕佳梗的说不出话来。 慕夫人听到这里也明白过来了缘由。 “对对，听你哥哥的没错。”慕夫人道。 慕佳咬着小白牙：“我是嫡小姐，才没有人敢说我。” “我是嫡世子，不也是什么传言都有？”慕子悦冷嗤。 “……” 慕佳眼眶发红，小胸脯上下起伏，最后转头扑到了慕夫人的怀里。 “母亲，大哥欺负我。” 慕子悦：“……” 每次都来这招？ …… 最后慕佳还是坐在软榻上吃着糕点，喝着茶水，听着母亲和慕子悦说着关于大姐的一些琐事。 母亲不让她走。 大哥又说的可怕。 她也只能留在这边。 不过她也有些想念大姐了呢！ 慕子悦从慕夫人的话里对那位记忆里的大姐印象又深了几分。 大姐对原主儿和小慕佳极好，以往原主儿和小慕佳每有争吵都是大姐居中调停，原主儿和慕佳也很听大姐的话，两个人的关系曾经一度面子上也过得去，后来大姐要准备嫁妆顾不上两个，慕佳才又闹腾起来。 出嫁之后大姐回来几次，原主只见过一次，大姐揽着她的肩膀让她不要再荒废时日，母亲妹妹伯府日后都是要靠原主去支撑，原主儿也曾下定决心要痛改前非，可坚持了半日就放弃了。 慕夫人说姝儿每次回来都说在那边过的好，可身子却是一次比一次瘦，慕夫人就知道这孩子是不想她担心，再说姝儿几次回门，霖安侯世子只陪着来了一次。 霖安侯老夫人与邓老夫人是手帕交，只是慕夫人意外听过一次霖安侯老夫人与邓老夫人吵架，回想起来慕夫人都觉得自己不会是在幻听？这哪里像是手帕交，完全就像是仇人！但后来再见，霖安侯老夫人与邓老夫人笑语吟吟，亲热无比，就好像那一次只是慕夫人在做梦。且姝儿几次见到霖安侯老夫人，老夫人对姝儿也是真心喜欢，不然姝儿也不会愿意嫁过去。 这一次慕姝告知身怀有孕，并请慕夫人派几位嬷嬷过去，慕夫人一开始没觉得什么，女儿好不容易有请求，当然马上要去办。 胡嬷嬷主动请缨，她也觉得是体现自己母亲的关爱。 直到邓老夫人说派侍卫也无妨，还有悦儿又这般的郑重，慕夫人才感觉到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她没弄明白的。 “悦儿，你说老夫人是不是担心侯世子亏待姝儿才会说派侍卫过去？还是说侯府里比咱们伯府还要乱？糟了，不会是姝儿自觉自己没办法面对，不得已才向伯府求救……” 慕夫人原本只是疑问，可说着说着，脑袋里就冒出来自己女儿哭着向自己求救的画面，心头一颤，猛地站起来。 “不行，我要去侯府看看。” “母亲！”慕子悦忙拦住，“胡嬷嬷去了没几个时辰您就过去，您可想过那位侯夫人会怎么想？再说万一大姐那边不像是母亲想的那样，又该怎么办？” 慕夫人停下。 对，悦儿说的对，关心则乱。 她是伯府夫人，出门拜访都要事先递上拜帖。 那位侯夫人的性子也不是好相与的，万一真的是因为姝儿关心腹中孩子才请了伯府的人，她又急匆匆的赶到，那位侯夫人免不得会与她争吵一番。 她的口舌还没有侧夫人伶俐，若是老夫人知道不免又会责备。 “你说怎么办？”慕夫人问。 女人目光渴盼，只把她当成了主心骨。 第二十九章 都是常客 慕子悦无奈的想要笑。 这位母亲大概忘了，她也才是十二岁的女孩儿。 不过，好吧，反正她也没想当女孩子！ “不如母亲等胡嬷嬷送回来消息再说。”慕子悦道。 “……好。” 慕夫人没有犹豫的就听了慕子悦的话。 慕子悦也没有在丰华堂待太久，离开之前不忘让慕佳再抄上十遍“闺训”。 “凭什么？”慕佳小脸儿涨的通红。 “若是之前抄的都记住了，今儿的事儿就不会发生。”慕子悦道。 慕佳一滞，转头抱住慕夫人。 “母亲，哥哥又欺负我！” “……” 慕夫人又是唬又是哄，慕子悦走出丰华堂都还能听到慕佳不情不愿的娇呼。 守在院子外面的书童慕小司这些日子都听惯了。 上回六小姐在世子书房唉声叹气，大喊大叫的足有一个时辰。 原来是世子谦让，现在世子霸气一现，谁都得老老实实的！ 看到自家世子出来，慕小司忙迎上去，低声道：“世子，二公子刚刚偷溜出府了。” 不管是因为避嫌还是旁的缘故，慕沛并没有和慕子悦一起在皓澜书院读书，而是在国子监，不同慕子悦在皓澜书院的狼藉名声，慕沛在国子监完全就是众所瞩目的优秀，最早说她慕子悦这个世子名不副实的传闻据说也是从国子监传出来的。 今日是国子监每半月一次的休沐日，慕子悦早就吩咐了盯紧了慕沛，只要出府就立刻禀告。 这从康荣院出来还没一刻钟吧，就这么迫不及待？ 慕子悦嘴角勾出冷笑。 *********** 京都丰泰路连接着南北，并排八辆车马的大道已经完全不逊于后世的车水马龙，街边叫卖吆喝，高高扬起的布幡招牌，往来金发碧眼，高鼻怪异口音穿着都在彰显着皓澜帝国的海纳百川，庞大高贵。 “鼎丰酒楼”就位于丰泰路靠着北面的京都门不远，招牌古朴厚重，据说也有着近百年的历史，三层的楼阁在这条街上并不惹眼，二楼三楼包厢雅间，三楼喧声热闹。 站在鼎丰酒楼下，慕子悦就知道这个地方是原主儿经常来的老地方。 ——“世子，这里面的菜色可都不错。” ——“世子世子，这曲儿也好听吧？” ——“世子，书院那些人哪儿有我们知道您需要什么？说真的我们才是同命相连！” “你们就是我慕子悦的好朋友了，干！” ——“世子，书院里的那些人我们可惹不起，您还是另请高明？” ——“世子，你们兄弟之间就是打打闹闹，只要您服个软儿认个错，您和二公子还是好兄弟。” ——“世子，说真的，您以为您真的能比过您兄弟？” 脑中回闪过以往的片段，最后是原主儿趴在一张吃的狼藉的桌上痛哭流涕。 “世子。” 穿着常服的李勋焕过来低声禀告，“在三楼。” 慕子悦颌首，迈入鼎丰酒楼。 早就有酒楼的小二看到了慕子悦一行人，慕子悦穿着长袍，头戴玉簪，身后两个长的一样身材魁梧的侍卫，还有机灵小巧的书童，明显就是某官家公子。 “公子请进，公子楼上请！” 小二点头哈腰的招呼，门边上刚招呼了客人的掌柜听着小二高挑的声儿就知道来的是贵客，还没转头脸上已经挤出了笑容，看到是慕子悦，更是笑的眼睛都眯成了缝儿。 “这不是慕世子？好日子没来了，快快楼上，还给您预备着房间呢。” 不止是燕春阁还是酒楼掌柜都记得慕子悦。 可见往日还真是大主顾。 慕子悦摆手：“今儿我就在楼下。” 楼下？ 掌柜回头看了眼楼下厅堂，但见嘈杂不绝，有僧侣有商贩，有衙差有混混儿，正是三教九流平常态，旁人也就算了，这位在这边不合适吧？ “世子……” “唤我公子！”慕子悦道。 见慕世子这态度，掌柜就知道没法规劝，亲自的领着慕子悦一行人到了一楼靠着窗子的桌上。 穿着锦袍还有侍卫在侧理应是待在楼上的贵客竟然坐在一楼，楼下的食客们难免多看几眼，一楼厅堂一角正卖唱的老头儿手中的二胡一变就从刚才的街头小调改成了高山流水。 慕子悦唤过来小司说了几句，小司过去扔了几个铜子，在老头儿连连的感谢当中说了什么，等老头儿再次的坐下来，发现还是原来的街头小调。 当下因为改了曲子，先前眼神有些不善的食客们又变得和善起来，转头看这个穿着长相和他们都格格不入的俊秀官家少年也多了几分好感。 掌柜的也过来一脸恭笑：“公子还是原来的那几样？” “就我们几个人，你看着弄。”慕子悦道。 “好嘞。” 掌柜应声正要走，慕子悦道：“我弟弟在？” 掌柜瞧了眼这位似乎和往日里不太一样的慕世子，赔笑着点头：“是。” 慕子悦偏眸：“以往他也常来？” “是是，您和您弟弟都是我们店里的常客。”掌柜笑着，腰弯的更深。 慕子悦暗自摇头。 原主儿竟然都不知道。 “若是今儿我不问，你也还是不会说喽？”慕子悦似笑非笑。 以往这位慕世子给掌柜的感觉就是个孩子，可现在这位慕世子看过来，掌柜的头皮都有些发麻。 “公子，楼上的都是贵客，咱们哪儿好多嘴。”掌柜道。 其实慕子悦也清楚，就像是她经历的那个时候高档酒店都有客人隐私一样。 只是这种隐私也得看对什么人。 “现在他是跟谁？”慕子悦问。 掌柜一脸为难：“公子，这真的不好说，不过刚才三楼走了一桌，还剩一桌。” 虽然没有说明白，可也算是说了。 掌柜去安排饭菜，小司凑过来。 “世子，要不要过去……”后面的没说出来，慕子悦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上一次在燕春阁带给小司的刺激太大，小司还想故技重施。 慕子悦摆手摇头。 这里不是燕春阁人来人往，酒色在怀，根本就顾不上其他。 三楼只有一桌，他们这一行人过去太过显眼。 与其打草惊蛇，不如守株待兔。 第三十章 同样生动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 四凉四热，还有一壶酒。 饭菜没有府里的精致，却是看着就畅快。 酒不是四五十度的老白干，而是二十多度有着果味的酒浆。 慕子悦没有招呼身边的人跟自己一张桌儿坐下，这边自有规矩，她也没有改的想法。 当世道如此，你与众不同就只会被当成异类。 窗口敞亮，但见酒楼的窗口外面一个六七岁的孩童因为吃不到麦芽糖“呜呜”的哭，父亲被磨得无奈只能掏出几枚钱币来买上一点儿解馋；不远处女子们围在胭脂水份配饰琳琅的小铺面上叽叽喳喳，男子们杵在不远处瞧着那边或面红耳赤，或被推搡着当是头一个吃螃蟹，要么被夹的满头包，要么回以羞涩一笑，遂红颜绽放，巧结同心。老人们看到，指指点点的说世风日下，不守圣人之道，男女们羞愧分道，却是又不知道从哪儿传来老妪的喊声，老人们轻咳着缓步离开。 ……除却束发长袍，勾檐青砖，这里的人和曾经那个现在已经如同几度梦中的人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的生动，同样的色彩斑斓。 慕子悦嘴角不自觉的露出笑意。 清风皎日下，热闹喧嚣的酒楼窗口，一个俊逸的少年矜贵浅笑犹如画卷，自然的吸引了外面的视线，其中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就拿着糖葫芦都忘了舔的看着慕子悦发呆。 慕子悦也瞧到了那个虽然没有慕佳慕姗漂亮却仍是可爱的小女孩儿，慕子悦挤了挤眼。 小女孩儿忽的就笑了。 只是紧跟着就看到小女孩儿的母亲弯下腰抱起小女孩儿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慕子悦，紧张张皇的好像慕子悦是意图拐卖儿童的恶人。 慕子悦：“……” 本人真是眉清目秀，尚在年幼稚龄。 肯定是前后左右的几个人太过凶神恶煞！ 慕子悦抬头瞪了眼慕三军慕三石兄弟。 慕三石面瘫脸，毫无表情。 慕三军一脸懵逼。 李勋焕懒懒的躲在阴影角落里事不关己。 一楼的酒楼内因为那位坐在窗边的官公子静默无声，先前稍许静下来的厅堂再度的热闹起来。 张家长李家短，谁家做生意一本万利，谁家生了个双胞胎，又或者谁家升了官儿罢了职，只说的吐沫横飞，津津有味，眉飞色舞，津津有味，更还有的议论都跑到了宫墙之内。 “听说了没，大皇子殿下要回来了。” “大皇子可是厉害，这些年在边疆没少建功立业。” “主要是靠西川侯世子，这回西川侯世子先回来，说是大婚。” “好像大皇子还没有大婚呢。” “你说这太子之位是不是就是大皇子的了？” “当然了！嫡长子！！” “可这些年大皇子都在朝外啊……” “有二皇子帮衬呢，没问题。” “你们说二皇子有没有想法……” “胡说什么呢，我告诉你们，我家里有人就是在宫里的，二皇子的母妃淑贵妃一入宫就是以皇后为尊，这些年了一句违拗的话都没说过。” “当娘的没说过，当儿子的未必就跟当娘的一条心。” “那你这么说，那个三皇子是不是也是假装生病，其实也在偷偷的盯着那个位置啊？” “谁知道？反正就跟咱家里头也差不多，总得挑个最好的儿子来继承家产对不对？” “你家里头能有几个子儿？” “……” 嬉笑声中，又不知道拐到了哪个八爪国去。 不管哪个时代天子脚下的百姓好像最喜欢的都是论政，不经意之中总会说到藏在背后的真相，而想要尽快的了解皓澜帝国京都，这种地方也是最不容错过。 只是没一会儿，慕子悦嘴角的弧度渐渐的凝固下来。 “霖安侯世子的那个妾侍漂亮啊，我就是远远的瞧了一眼，那腰身那模样，啧，难怪能把人家世子迷的五迷三道的。” “你能看清呢？” “嘿嘿，是怎么没看清，就是离的近了点儿，差点儿被打了。” “哈哈，这还差不多。” “不过听这意思好像比世子妃还牛啊。” “可不是，我告诉你，都有身孕了。” “这年头宠妾灭妻的多的是。” “……” 小司察觉到慕子悦身上的凉意，转头正要问那个据说是亲眼看到霖安侯世子侍妾的脚商说话，那边拉着二胡的老头子突的“啊”痛呼了声摔到地上，楼下的喧嚣声顿，只听着盛气凌人的跋扈声响在厅堂里。 “老头子，让你奏个高山流水是抬举你，我们公子在楼上听着高兴了，赏你几个铜子就够你吃好几天的，这边这些泥腿子能给你什么！” “楼下有公子要听……”哆嗦着拿着二胡的老头子颤颤低声。 “什么什么？公子？哪家的公子会在楼下！” “这是老了眼神也不好，别再是把哪家的穷书生当成是什么公子！” “就算是公子，不听高山流水听这种小调子的也是上不了台面的宵小之辈。” “哈哈，没错没错——” 几名仆从的笑声嘎然一顿，紧跟着这几个就飞了出去。 “砰，砰——”几声摔到墙上，又从墙上滑下来，倒成一团。 楼下陡然寂静。 掌柜一缩脖子躲到了柜台后面。 “什什么人，胆敢——” 几名仆从痛呼哀嚎，某个仆从还没有站起来就口出威胁，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提起来。 高大魁梧的身影在一楼的大堂像是小山，被提在手里的某仆从惦着脚尖也挨不到地。 “你，你不想活了……”某仆从憋着气，脸色发青，翻着白眼，仍不知死活。 慕三军冷笑：“牙没长好，就不用要了。” 随后一甩，某仆从再次的摔到地上。 “蓬——” 这次震起余声。 其他的几个从角落溜过去把那个仆从扶起来，但见这位眼泪鼻涕一股的冒出来，嘴巴里也流出了血，地上更还散落着三两颗好牙。 “噗！” 这位吐了口血，又吐出两颗牙。 嘶—— 整个大厅针落可闻。 数十道目光都盯在慕三军的身上。 猛人啊！ 第三十一章 可敢当面对质 下一刻，那些目光都转向了窗边那道俊逸的少年身影。 这位官公子过来的时候可是不少人看到了，都知道这个身材魁梧的侍卫是那位官公子的手下，其中更有些耳聪目明的知道这位官公子就是那位传言断袖弱懦的东陵伯世子。 “瞧瞧那位高高在上的是哪家公子？” 慕子悦站起来，长袍微动，唇角浮着浅笑，整个人也清新无害的若是翩翩少年，连声音也像是春日里融化的雪水悦耳动听。 “好嘞！” 慕三军嘿嘿一笑，雪白的牙齿露出来，那几个被慕三军一拳就打到墙角的仆从根本就没注意那边角落疑似公子的人物说了什么，吓得一哆嗦，都不上扶那个仆从，连滚带爬的往楼上跑。 “公子，公子救命！” 嚎叫声中，二楼某个屋子里面正推杯换盏的几位公子勃然大怒。 “嚎叫什么，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却是话音未落，原本只是开了半扇的门“咣”的一声再一次的被踹开。 门外面慕三军一个人就占据了整扇门。 后面慕三石面无表情的露出面容。 里面的几位公子看着门外两个一样的脑袋一个身子霎时吓得酒气从背脊上“唰”的激灵下来，等再定神才明白过来那是两个胞胎侍卫。 几位公子脸色忽青忽白，其中一个显然是为首的一拍桌子。 “什么人，不要命了，敢戏弄你家爷——” 后面明显是要骂街，却在慕三军移开位置，露出后面一位锦衣少年之后，为首的公子脸色霍得一变。 “……耶，慕世子？” 眼前的这位应该是慕世子，可再仔细一看又好像有哪里和往常太不一样。 自从这位慕世子落水病重后就再也没和他们在一起吃喝过，难不成是太久了没见？ “好巧啊！”冯苟俀忙的挤出笑容。 慕子悦抬眼就认出了为首的那个正是曾经跟原主儿说让她认错然后和慕沛还是兄弟的家伙，身后那几个也略有眼熟，应该也是吃过原主儿席面的。 还真是，巧的很呢！ “你的人？”慕子悦抬了抬下巴，鄙睨清冷。 “是。”冯苟俀应声，也才想起来刚才好像是这位慕世子把自家仆人给赶过来。 “他们可是得罪了世子？”冯苟俀问道。 慕子悦颌首：“不错！” “啪！” 冯苟俀一巴掌拍到自己身边仆从的脑袋上。 “你们都没长眼吗？这位是慕世子，最为宽宏大量，最为不计前嫌的慕世子，你们都是做了什么竟然把慕世子惹到了这个份儿上！等回去之后定是少不了一顿板子！不让你们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都难解你们主子的心头大恨！” 后面的几个公子看到冯苟俀的举动，也都跟着学，对着跑回来的随从又是打又是骂。那个被慕三军打落了不知道几颗牙的仆从也在门外边一巴掌一巴掌的打自己的脸。 隔着一堵墙，内外两开花。 只是慕子悦一眼就看出来这都是听着声响大，其实根本就没用什么力气。 都是做给她看的。 真是还以为她是原来的慕世子？ 慕子悦勾了下嘴角，对身后的慕三军慕三石两兄弟抬了下眼皮。 两人上前，慕三军直接冲着冯苟俀就是一拳头。 他也看出来这些个位公子就是做样子，他早憋着火了。 冯苟俀刚感觉到有人到近前，脸上就挨了一拳。 霎时间就像是有千百个铜锣在脑袋里响，一个跟头摔到了地上，眼前发黑什么也还没看清，就又挨一拳。 “别打我家公子。”仆从倒是忠心，忙的去护，又哪里是慕三军的对手，紧跟着哀嚎痛呼。 后面的几个公子同样被慕三石打的哭爹喊娘。 桌上的饭菜碟子摔到地上，菜汁满地，破碎的碟子时不时的划到身上又是痛呼。 屋子里只一片狼藉。 “慕世子，你意欲何为？”冯苟俀蜷起来腿脚双手护着脑袋嘶喊。 慕子悦坐在李勋焕早就拎出来的杌子上，闲闲道：“气儿不顺，想揍人。” 听了这话，冯苟俀身上疼，脑袋更疼。 这个慕世子是疯了。 “我父亲乃当朝御史，你就不怕等我回去，参你父亲纵子行凶！” “嗬，纵下人行凶平民，我路见不平，扶弱除危，看到时候谁参谁。”慕子悦冷哼。 “……” 二楼其他雅间也有听着动静探出头的，守在门口的李勋焕拿出一枚腰牌，那些想要一探究竟，要么就是和里面的几位公子相熟想要劝和几句的也缩了回去。 听着里面好像是喊着“世子”，再有统直班侍卫腰牌，就不是他们这帮人能参合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楼下也听着楼上乒乓作响，食客们有的走了远离是非，可大多还是待在下面，胆子大的一边吃喝一边看热闹，胆儿小的直勾勾的盯着楼梯口瞧。 刚到鼎丰酒楼干活没多久的小二慌张不已。 “掌柜，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该干嘛干嘛！”掌柜早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淡然自若，“时候长了你就知道，只要上面的给钱，这都不是事儿。” 有慕世子在，就是把鼎丰酒楼拆了都能重建。 慕子悦不知道下面的掌柜把她当成了大头，因为面前耳听的就足够她大开眼界。 冯苟俀从一开始的咒骂到求饶，到最后竹筒倒豆子的把当初慕沛怎么跟他们说让他们跟在原主儿身边如何怂恿着她花费，如何怂恿着原主儿主动的把世子之位让出来，并低头认错等等通通说了一遍。 难怪一场溺水就夺了原主儿的性命，有这些原主儿曾经以为是真朋友其实根本就是包藏祸心的蚂蟥在，原主儿还能坚持着对那位三皇子表白就已经很不易了。 先前她觉得这些这些人在原主儿身边骗吃骗喝，给顿皮肉之苦权当小惩大诫，现在看还真是便宜了他们。 “你可敢当面对质？” 慕子悦问。 “敢，敢！”冯苟俀忙道。 现在他全身都疼，如果不点头，怕是没命活到回府。 等回去之后就躲着，这位世子还能去他家里抢人？ 第三十二章 少说一句会死？ 慕子悦看冯苟俀的神色，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只是也不用慕子悦再说什么，三楼忽的一声巨响。 紧跟着一声惊怒。 “姓闫的，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你存心让我们几个出丑在先，不教训教训你，你莫不会以为我们几个像是谁家的小娘随你骗呢！” “没错！上，揍死这小子！” “……” 随后就是“乒乓”一顿乱响。 慕子悦摇头一笑。 先喊那一声的是慕沛，后面义愤填膺的正是闫文还有毛易，隐约的还听到鲁璋的叫好声。 果然是他们几个。 在燕春阁那晚，闫文他们就说了日后会找慕沛的麻烦。 被她揍了一顿之后，闫文他们对慕沛的恨意肯定记到了骨子里。 慕沛在国子监备受教授学子推崇，那些旷课早退定然是不会做，也只有在休沐日闫文他们才会找到他；同样，慕沛想要做些什么不好见人的事儿，也只有在休沐日。 慕子悦本来是想瞧瞧自己这个弟弟平日里和些什么人来往，倒也没想到闫文毛易他们这么着急，慕沛也还真是随叫随到。 慕子悦淡淡的睇了眼那个躺在地上脸色乍然再次泛白的冯苟俀，走出了雅间的房门。 二楼其他的几间屋子半遮半掩的开着门，也有出来探头探脑的正瞧见了从屋子里出来的慕子悦，心思转闪着还没确定眼前这位俊逸非常的少年就是自己曾经见过却又是没什么印象的东陵伯慕世子，三楼就有人飞摔下来，好在身手矫健，双手在墙上一撑，借着力道勉强站到了楼梯上。 飞摔下来的正是慕沛，头发凌乱，衣袍上带着污痕，衣摆的一块儿都已经被撕裂了。 可见楼上之激烈。 背后就是二楼的甬道，眼角扫到的络绎的人影让面对着楼梯口的慕沛额头冒汗的恼羞成怒，头也不回也就没有注意到那当中很快就会让自己惊骇的人。 “是你们学艺不精，还血口喷人！” “我只说让你们教训教训，谁让你们推他下水了？我告诉你们好在有惊无险，不然就是我也跟你们没完！”慕沛指着楼上大骂。 某人溺水病重，兄弟不合在京都的官公子圈子里根本就不是隐秘。 虽是没说出来，可跟说出来的区别真心不大。 有的恍然，有的直接转头看向慕子悦，还有的看慕沛的目光都带着怜悯。 慕沛只觉得背后反应有些怪，也没容他再想什么，楼上也爆喝道：“就知道你是个混蛋！揍他，打残了算我的！” “……” 紧跟着一道身影从楼上扑下来，五爪如钩，声动若雷。 高大的身影，矫健的身手，正是闫文特意找的高手。 在京都的勋爵少年当中，慕沛的身手是很不错，可面对的是二十多岁的成人，只是身材力道就不是慕沛能匹敌。 慕沛左支右撑，很快就挨了好几下。 闫文毛易鲁璋三个也出来，毛易指着楼下冒头的七八个人喊：“跟你们没关系，别多管闲事——” 还没说完，眼角瞟到某身影，毛易一个哆嗦哽住。 闫文和鲁璋一看，两人脸色也一变。 尤其是闫文，身下的某处都凉了下。 慕子悦抚了下额头。 本来想躲在人群里看热闹，可惜天不遂人愿。 慕子悦一指：“拦下他。” 慕三石飞身扑过去。 只是这一会儿，慕沛的嘴角青了一块儿，小腿骨疼的几乎站不住，腰腹也被狠狠的击打了一拳。 不行，现在他只能先跑！ 慕沛全力的打了一拳，想借着那边躲闪的霎那抽身而退，可那人连动都没有，肩肘一挡，拳头带着风儿对着他的鼻梁就打过来。 混账，真的下黑手！！ 慕沛闭上眼睛就想等着这拳头砸到肉上的酸爽，身侧却忽的一道身影闪过，拳头就在距离他鼻梁三寸的地方被挡住。 慕沛劫后余生的吸了口气，眼角瞄到那名替过他交上手的魁梧大汉。 好像似曾相识？ 一定是朋友两肋插刀，定要好生感谢！ 勉强的挤出笑容回头，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立在人群当中并不高大，可赫然让他脸色骤然大变不知道是苦还是涩的慕子悦。 他怎么在这里？ 那岂不是刚才他说的他都听见了？ 或许他会以为他说的不是他？ 慕沛脸色僵硬的脑袋里都发白，连闫文喊着手下的人回去也没有听到，直到看到那个救了他的魁梧大汉退回到慕子悦身边，慕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像是脱了开，软软的靠到墙上。 闫文招呼过来那个请来的高手，低声问：“怎么样，我们能打过他们吗？” 那人深深的看了眼慕子悦身边的几名侍卫，沉吟片刻道：“公子，那边的人身手极好，但我们也足以相抗，只是倒是怕是要几位公子出手。” 闫文毛易鲁璋三人面面相觑。 先前被慕子悦揍了一顿，三个人都憋着一股子的火儿，原本以为二皇子肯定饶不了这个不懂事的家伙，可没几天二皇子就派人过来问他们当时是不是说了是他们推慕子悦下的水，他们三个哪儿想的起来当时说了什么，支吾的说不出什么，也就知道他们这回挨的揍也只能自己咽了。 但收拾不了慕子悦，还收拾不了慕沛？ 没想到冤家路窄，还碰上了！ 还以为趁着现在身边人多把那天晚上燕春阁的仇也一起报了，结果还是要他们动手？ 那慕子悦岂不是也要出手？ 鲁璋毛易一起看向闫文，闫文知道是等他决定，可他只觉身下某处更凉。 闫文呲牙，色厉内荏的喊：“姓慕的，你什么意思？” 慕子悦轻轻一笑：“你也说了，姓慕。” “刚才他说的你可都听见了！你把他当兄弟，他可没把你当兄长。”闫文指着慕沛喊。 慕沛靠在墙上，恨不得扑过去把闫文的嘴给堵上。 少说一句会死？ 慕子悦看也没看慕沛，道：“那也是家事。” 这就是摆明了护着。 鲁璋看闫文：“要不，给他个面子？好歹是同窗。” 闫文轻咳，上前一步：“反正现在你也知道了，之前就是误会。” 慕子悦点头。 “当然日后你若是得罪了我们几个，我们几个也不会像是今儿这么好说话。”闫文又道。 “那是自然。”慕子悦弯唇一笑。 “……” 闫文本来是想最后放个硬场面话，可这看着慕子悦脸上的笑容，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赶脚？甚至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的毛易和鲁璋肯定也和他一样。 第三十三章 来吧，对质 闫文咳嗽了声。 “走了。” “……” 闫文毛易鲁璋三个下来，和往日里一样高高在上鄙睨无边，从慕子悦身边走过时连个眼角也没甩过去。 只是慕子悦目光微垂，就看到了三个人微绷着的小腿，手臂。 慕子悦嘴角勾了下，偏眸睇向了仍靠在墙角的慕沛。 楼上闫文的人离开，被其下属制住的慕沛的随行侍卫书童也忙的跑下来，看到狼狈的慕沛，慌张大喊：“公子——” “公子，快，回府请大夫。” “……” 几个人把慕沛围成一团。 慕沛额角猛跳：“你们没长眼！” 原先他可以不把慕子悦放在眼里，可现在旁边这么多人，还有先前他一气之下说的那些话，如果还视慕子悦若无睹，不就是告诉旁人他说的是真的？ 那些随行侍卫也才看到了不远处的慕子悦。 “……世子。”随行侍卫们忙躬身行礼。 慕子悦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只问慕沛：“能站起来吗？” 慕沛点了点头。 “来这边。”慕子悦道，先进去了雅间。 旁边的随从侍卫忙的把慕沛扶起来，跟着进去。 刚进去，雅间的房门就关上了。 旁边还想看热闹的人们：“……” 随着闫文毛易鲁璋下楼，楼上的热闹也安静下来。 旁人好奇，掌柜却是知道这几位正是三楼的贵客，满脸笑容的迎上恭送。 “几位公子走好。” 闫文目不斜视，身后的随从随意的扔了一锭银子过去。 “谢公子赏。”掌柜脸上的笑容更浓。 京都的商贩们最喜欢的就是官公子们，虽说时不时的就有刚才那乱糟糟的事儿发生，可随便的打赏就能有几天的流水，这位闫公子又是一向大方，这回楼上的桌椅都坏了也够买整套新的。 闫文眼角瞥着雪花银子扔出去，眉头一皱：“等一下。” 随从：“公子？” 旁边毛易鲁璋还有掌柜也看过来。 “呃，算了。”闫文摆手。 以往给的多的时候也有，可今儿给出去，怎么就觉得亏呢！ 二楼雅间，慕沛进去脸色就一变。 里面碗碟子汤汁撒一地，还有被揍的鼻青脸肿一时都不知道谁是谁家的几个…… 比三楼还热闹。 是下马威还是怎么着？ “要不，我就先回……” 慕沛刚开口，慕子悦道：“别急，有认识的。” 慕沛定睛再看，原本就不怎么好的脸色更难看。 “呵，兄长，我不认识……” “二公子，世子这般大度，我真的不能再帮您骗下去了。”冯苟俀嘶喊。 “你胡说什么！”慕沛厉声。 冯苟俀也顾不得往日里慕沛的强势要挟，一股脑的说出来：“去年四月，二公子您就是在旁边那个屋子里跟我，刘子铭，还有……”冯苟俀说了几个人名，“您说让我们带世子去烟街柳巷坏世子的名声，您还说让世子知道自己德不配位，劝世子把世子之位让给您，您还许诺我们等您世子之位到手，就帮我们进皓澜书院，还说会给我们谋个一官半职。” 慕子悦听着挑眉。 刚才可没说慕沛许下的这些诺言啊！ 慕沛眼前阵阵发黑。 说的太细了，和他当初说的几乎一字不差。 冯苟俀还没说完，“还有，二公子您跟我们说的那天，正逢一楼唱曲儿的小妞差点儿被拐，正巧的叫人给救了，转天就只剩下那个老头子来拉二胡，老头子还有酒楼掌柜都能作证您跟我们一起喝酒。” 呵，这回连人证都有了。 慕子悦瞅着慕沛。 慕沛被慕子悦看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急中生智的灵光一闪，又或是狗急跳墙的拼命一博，急忙道：“大兄，他他也说是证明一起喝酒，根本就不能证明我到底说了什么，对吧？大兄，他跟闫文一样，就是想要挑拨我们的兄弟之情，别信他们，真的别信！” 慕沛努力的睁大了眼睛，努力的回想着自己每次犯了错是怎么在母亲跟前求饶的神色，却不知道自己此刻乌眼晴的模样，只让慕子悦瞧着想笑。 这孩子，悉不知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她见过的太多太多全无翻盘机会的人都这么为自己开脱，找不出一点儿证据，只会说让别人不信。可越是这样说，就越让人不得不信。 “我当然信自家兄弟。”慕子悦道，偏头盯住慕沛的眼睛，“我只问你，你可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儿？” 慕沛咬牙：“以前尚小，是做过一些，可以后不会。” “祖母说过，一家人就像是茶碗碟子，难免有磕碰，彼此的让一让就好，毕竟血浓于水嘛！” 血浓于水？还彼此让一让？ 真会说！ “好，记住你说过的话。” “我会看着你。” 慕子悦语气轻飘，甚至脸上还带着笑。 慕沛的头顶却是蓦然发麻。 忽然间他有些怕他的这位兄长。 “走吧！”慕子悦道。 啊？ 慕沛一怔。 慕子悦失笑：“不是急着找大夫？” “哦哦，大兄，我先走了。”慕沛忙的跟自己旁边的人使眼色，随从侍卫也赶紧的把慕沛扶起来。 那边还老实的躺在地上的冯苟俀眼看着人家这兄弟和好如初，他这个两边挑拨的明显的下场凄惨。 “世子……” “你不想走？”慕子悦睇过去。 冯苟俀愣了下，忙的点头：“走，走。谢世子大人大量，谢世子，以后我也不敢了。” 后面的随从还有其他的几位公子也连连应诺，身边的仆从也忙的把各家的公子扶起来，那个被慕三军打掉了牙的仆从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即便如此，那仆从的主子也狠狠的瞪了眼，决定回去就把这个不长眼的发卖了。 楼梯上一阵凌乱脚步，紧跟着下来了一行人。 仆从们还好一点儿，穿着锦衣的公子们才让下面看热闹没有散尽的人们眼睛发直。 只见着这些位原来高高在上的公子们捂着头，全然不想让人看到模样，可露出来的发冠歪斜，头发凌乱，衣摆袖口破碎，挂着的菜汁酒水远远的都闻得到。 第三十四章 不说就不知道了？ 不用看都能想像得到这些位公子的脸上是怎么样的五彩斑斓。 有的闷头的笑，似有若无的“库库”声起。 掌柜仍是一脸恭色：“公子慢走！” 往日颜面尽失，恭敬声听不到，只听到那些让人想要发飙的“库库”声，慕沛早就憋着火，再也忍不住的喊：“笑什么笑！” 笑声顿时滞住。 掌柜也忙躬身：“都是乡野人，还请公子恕罪。” 慕沛听不进去，只想着一脚踹过去，可楼上他那个大哥还在。 勉强的压着火气，慕沛喊着身边的人：“愣着干嘛，给钱！” 随从忙不迭掏银钱。 其他的几位公子也忙的让自己随从掏钱。 “够了够了！谢公子赏！” 掌柜推拒着，心里头都笑开了花，完全不介意这些位公子们喊着“滚”的让开酒楼大门，让这些位公子们走的更速度些。 刚出了酒楼的门，慕沛就回头瞪向冯苟俀：“姓冯的，你等着……” “啊，我要死了，快，去回春堂！” 冯苟俀才不跟慕沛多话。 被那位慕世子打的阴影太深刻，赶紧跑的远远的才是上策。 慕沛气的眼前直冒星星。 等着…… 宽阔的京都大道，数名贵公子一身狼狈的从酒楼出来，自然引来四周人们的注意，慕沛也没敢留太久，被自己随从侍卫拱卫在中间捂着脸快速逃离。 一辆平凡无奇的车子从大道上驶过，被风吹起的车帘外一闪而过的正是街头狼狈的慕沛。 车子里的人穿着素白的锦袍如同滚动珠光，俊美的面容若玉似诀，眉目若画，面前矮桌上摆着茶盏，车子颠簸不已，茶盏里的茶水涟漪波荡，一点儿也没有溢出来，车内只有渺渺茶香。 “殿下，外面的传言怕是有心人刻意传播。”旁边的侍卫低声。 纤长手指拿起茶盏，唇角抿在茶杯上，三皇子姬矩淡若雅竹。 侍卫瞧着自家主子：“要不要查一下源头？” “大哥不会信。”姬矩道。 “是。” 车子缓缓远离，鼎丰酒楼窗口身影掠过，慕子悦坐到先前的座位，抬眼一瞥正瞧到那辆远去的车尾。 现在酒楼厅堂几十人，吃饭说话动静小的就像是慕子悦曾经去过的米其林餐厅，眼角不经意滑落，都能看到几双敬畏的眼神。 饭菜也是刚换过的，按照掌柜说趁热味道才好。 酒水比刚才喝着更淳厚，一旁茶香渺渺，隐约的都好像有那天在三皇子车子里喝到的茶水气息。 酒楼的茶水再好也肯定不能与三皇子的茶水相比，不过好茶应该都有相似之处。 往身后的靠背一倚，全身舒泰，身体也随着轻盈。 就像是身上某处放下了一块儿石头。 慕子悦知道是原主儿的情绪在作怪。 初始不过是借着慕沛出府看个热闹，不曾想竟是阴差阳错看了一场狗咬狗，不止戳破了某些原主儿曾以为是“好友”的真面目，她被推到池水里的真相也弄得尽人皆知。 早先经过燕春阁那一晚，若是换做她原来的性子，这几个人就决计活不过十一月初一。 人证俱全，没有冤枉一个。 可这里不行。 各个世家的关系盘根错节，不管是文武之别，还是家宅内院，不管是哪个出了事儿，怕是目光都会落到她的身上。 她借着东陵伯世子的身份重活一回，最后总不能落草为寇吧？！ 何况这个身子骨实在是太弱，怕是她还没得手，她自己就先入囹圄。 吃亏的事儿，她不做。 因势利导，倒是不难。 就像是现下。 只是原主儿的要求太低，皮肉之苦就够了。 换做她，怎么也得让他们记到骨子里。 不过经过今儿这一出，应该往日里那些传言东陵伯世子手不能抬，肩不能抗，羸弱的像是小鸡子之类就该变了吧。 慕沛回到府里，大夫还没有来，颜侧夫人与慕岚就得到了消息，看着儿子被打的乌眼青，颜侧夫人气的脸色发青：“谁动的手？” 慕沛也没瞒着，说闫文几个约他见面，他也就没带太多侍卫，可还没说几句，闫文就忽然动手，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说，还被慕子悦碰了个正着。 太丢脸的情形，慕沛没说，不过闫文说的话，还有碰到冯苟俀的事儿，慕沛都说了。 他离开的时候慕子悦什么也没说，可心里头总有些揣揣然，或许只有母亲和妹妹知道慕子悦什么意思。 “怎么就这么巧！”颜侧夫人喃喃，只是下一刻就放下了这当中有慕子悦谋算的可能。 都是世家的公子，原本看慕子悦也不顺眼，怎么可能跟慕子悦混在一起。 而既然不是谋算，那就无所谓了。 “沛儿说的对，府里头老夫人的话就是金科玉律，谁小的时候没做过什么错事事儿！只要没有证据，他就是想要算计也是没可能。”颜侧夫人道。 慕岚也道：“哥哥日后也不要再与闫公子他们来往了，似是他们这般心胸狭窄鼠目寸光之辈前途惘然。” 到现在府中上下都知道那天晚上伯爷之所以没有罚世子是因为闫公子几人在燕春阁被世子侍卫打了一顿，可他们不找慕子悦报仇，反而找自己哥哥的麻烦，那就真是碰了慕岚的逆鳞。 “妹妹说的是，日后我若是见到他们，定不会轻易放过。”慕沛道。 慕岚点头。 她深信这次就是哥哥吃了身边侍卫随从少的亏。 下次哥哥就会记住了。 慕岚看向颜侧夫人：“母亲，我觉得应该把此事禀告父亲。” “为何？”颜侧夫人不解。 “您不说，父亲就不会知道了？”慕岚问。 颜侧夫人面色微变，以往告状这种事儿她可是没少做，这回自己儿子吃了亏，谁知道谁谁不会趁机让她落个没脸。 于是当东陵伯回到府中，二道门门口一道身影已然有人等候，看到东陵伯，就是双膝跪倒，匍匐大礼。 “妾身有罪。” “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儿？”东陵伯忙把颜侧夫人扶起来。 颜侧夫人头上只戴着两三枚簪子，本就艳丽的面容因为少了珠光映衬显得苍白了几分，却更是楚楚可怜。 东陵伯扶在颜侧夫人手臂上的手顺势的转到了仍是纤细的腰身上。 颜侧夫人眼底波光流转，更是娇媚柔弱：“沛儿他在外面打了架。” “这算是什么罪过？男孩子哪儿有不打个架的？”东陵伯完全不以为意，低下头调笑美妾，“你可别说这小子原来就没打过哦~”过哦~” 第三十五章 无事献殷勤 “伯爷……”颜侧夫人声娇酥软，脸上却时一闪黯然，“这次，沛儿给伯爷丢了脸。” “输了？”东陵伯愣住，美髯胡子也跟着抖了下，“谁干的？” 颜侧夫人道：“倒也不是敌不过，是那边人多了些，又请了高手，这才输了。” “岂有此理！”东陵伯怒喝，转头喊过身边的慕大礼，“回头派三五个侍卫过去，看谁敢以多欺少的欺负本伯爷的儿子。” “是！”慕大礼应诺。 颜侧夫人欣喜不已，她就知道伯爷还是疼宠他们母子女的，那边病重差点儿缓不过来才给换了伺候的人，她只需要勾勾手指。 “谢伯爷。”颜侧夫人道。 “谢什么，不过是小孩子打闹，哪儿又说的上有罪！”东陵伯揽在颜侧夫人腰上的手毫无顾忌的上移眼看着就要到了山峰之上。 “伯爷，还在外面呢！”颜侧夫人忸怩着靠入东陵伯的怀里。 “我知道，我也没做什么啊！”东陵伯一本正经。 颜侧夫人娇嗔的睇过去，口中说：“伯爷不知，正巧了被世子瞧见，帮了沛儿。” “是吗？”东陵伯没再作怪，讶然道。 “是。”颜侧夫人趁机道，“您也知道沛儿自幼就与世子几多争执，妾身也是劝过的，是伯爷说男孩子血气些更好，妾身也就只好作罢，这些年难免了有些地方过了些，今日被世子帮了，沛儿愧疚的很，妾身也自觉往日里教导太过涣散，以至于给了歹人可趁之机。妾身自责不已，先送了些体己去了丰华堂，望夫人能宽宥往日里的过错，更向伯爷告罪，日后妾身定当严教子女，正所谓‘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守住了孝顺长辈，兄弟友爱，才是日后伯府昌盛之源。” “嗯，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说的好！”东陵伯连连颌首，“沛儿还小，只要知错就改，日后总有峥嵘尽显之时，走，看看沛儿去。” “是。”颜侧夫人笑逐颜开。 ********** 慕子悦回府之后就被莺歌请去了丰华堂，胡嬷嬷不愧是跟在慕夫人身边多年，深知道慕夫人所思所想，当天就派人回报了霖安侯府世子妃的消息。 正如外面的传言所说，世子的确有宠妾在侧，但并不会动摇了世子妃之位，如今平安诞下香火是整个侯府最为要紧的，胡嬷嬷在世子妃身边待上几日，有家传的安胎之法，定然能事半功倍。 慕夫人直拜谢神佛，吩咐着前来传话的世子妃贴身侍婢蔓蔓去库房里尽可的拿需要的药材物什，只恨不得把所有都倾囊给予了，原是想着蔓蔓赶紧的回去，蔓蔓说世子妃要她见过了世子再回，慕夫人这才忙着唤慕子悦来。 “现在悦儿可是懂事，今儿还得了老夫人的夸奖，姝儿放心就好。”慕夫人道。 “是。”蔓蔓应声。 “……” 慕子悦也总算是见到了这个在印象中和温婉端庄大姐完全相反的贴身侍婢蔓蔓。 蔓蔓身材高挑，垂首恭谦，眼中却是隐含精明。 当日大姐还在府中时，蔓蔓就没少折磨原主儿。 就像是慕夫人身边有胡嬷嬷，蔓蔓也是大姐慕姝最信任的。 “烦请蔓蔓姐告知姐姐，家里头有我，姐姐大可放心，只消姐姐养好身子最要紧，以后不管在哪儿都不用忍辱负重，东陵伯世子的嫡长姐说什么也不能受委屈。”慕子悦绝对是一副懂事弟弟的话语。 蔓蔓点着头，眼眶微微泛红。 “若是世子妃听到了，定会高兴的。” “世子妃听说了世子在书院是如何的勤勉，世子妃让婢子告诉世子，日后夫人还有伯府就在世子的身上，还请世子勿以懈怠。”蔓蔓躬身行礼。 “好好，悦儿是最听姝儿的话了。” 慕夫人忙道，只想着蔓蔓说完了早些的回去，完全没有察觉到异样，慕子悦幽幽的看了眼那个一心只扑在自己长女身上母亲，压下心里头绝对是原主儿冒出来的不舒服，道：“我送蔓蔓姐吧。” 慕子悦送着蔓蔓出门，从丰华堂到府中的角门还是有些距离，一路上蔓蔓紧守着侍婢的规矩慢于慕子悦身后半步，一句话不说。 慕子悦也不好说今儿他在外面听到的那些传闻比蔓蔓告诉慕夫人的还要多，比如那个得宠的侍妾其实已经有了身孕。 角门外车马都已经架好，蔓蔓也是真的没有客气，拿了不少物什。 “世子，婢子告辞。”蔓蔓躬身。 “蔓蔓姐，我让三军跟着过去。”慕子悦道。 慕三军站出来，高大魁梧一看就是府中精锐侍卫。 京都地界，侯府的车辆没有人查，显然是要把慕三军留在侯府。 蔓蔓原来没见过慕三军，现在看到就知道是上一次慕子悦病重，伯爷特意派给的侍卫。 “多谢世子，但这是伯爷对世子的爱护，若是世子妃在，也不会同意的。”一句话，直蹦蹦的拒绝了。 慕子悦无奈，只能目送着蔓蔓还有那一车的物什离开。 送走了蔓蔓，慕子悦打算回去自己的听雨轩，可脚步还没迈开，莺歌又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世子，夫人有请。” 她这刚离开有一刻钟？ 如果是急事儿当时怎么不说？还是说不能让慕姝身边的人知道？ 慕子悦这稍许怔愣，莺歌低声道：“刚才侧夫人送了东西来。” 以往侧夫人可是鲜少往外流东西，尤其还是往慕夫人这边。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慕夫人忙唤慕子悦回来。 丰华堂的堂屋里摆着两个不大的箱子，一个里面放着的是制作精美的软甲，另一个放着的九连环，鲁班锁，饮水鸟，明显就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九连环，鲁班锁，慕子悦知道，都是益智类的玩具，饮水鸟却是连慕子悦都玩了一会儿，一只小鸟，前面摆放一杯水，把鸟嘴弄湿，然后就看着小鸟做仰俯的动作，很快小鸟就开始不停的喝水。 最原始的永动机啊！ 慕子悦饶有兴趣，慕夫人急的团团转。 软甲的款式是马球运动上专用，大小正是慕子悦能穿，玩具里还有女孩儿家的东西，也大抵是给慕佳和慕子悦。 那个女人想做什么？ 第三十六章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慕子悦说是她救了慕沛，颜侧夫人给的谢礼，之所以没有直接送到她和慕佳那边而拿到这边应该就是要过慕夫人的手，让慕夫人知道她的感激之情。 “救他做什么？你忘了当初他仗着力气大就没少欺负你，前几日也是去听雨轩找你的麻烦。” “这两箱子能值个什么钱！莫不是以为我邱家没有？”慕夫人愤愤不已，只是下巴已经微微的抬起来，丝丝的得意还是遮掩不住。 不管是给她还是给她的孩子，送东西到了她这个门，就是低了头。 只是这得意还没有敛下去，就听到了外面传进来的消息，伯爷回来就去了二公子处，从二公子那边出来，直接去了越华阁。 “她这是什么意思？炫耀？”慕夫人失声低呼，脸上也忽青忽白，全然没了原来慕子悦眼里的羸弱温婉，只张皇失措的羞怒交加。 慕子悦默默摇头。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原先慕子悦见过的男人还都是吃着碗里偷偷的瞧着锅里，这边的男人吃着碗里锅里的连外头的肉香都不放过，女人不止理所当然还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一片真心统统相付。男人有几分怜惜便欢喜万分，男人一旦寻了旁人就又抱怨恼怒，待男人回头，又是娇艳无比，对于男人先前的薄情全然忘了。 数十年的韶华只为薄幸的男人欢喜忧愁，即便是天生的丽质也会蹉跎平凡。 “母亲，我的香囊做好了吗？” 慕子悦问。 慕夫人眼中一亮，先前的颓然一扫而空。 “我正想着用沉香，白附子，青木香调配，可又觉得甲香，白渐香也很不错，就各自的调了几种，本想着等调好了再让你闻闻看，这回你问了，索性你就先闻闻看，若是觉得哪里不好，我再改过……莺歌，快去香房把我放在左边架子上最上首的三个青绿玉瓶拿过来，还有右边第二个架子上的三个白玉瓶……” 慕夫人滔滔不绝，脸上如同生出了七彩的光晕，转眼又是倾城国色。 慕子悦勾唇一笑。 似这般的女子才是最为生动鲜艳。 慕夫人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拉着慕子悦低声：“你知道府里的事情繁杂，我也不能把所有的功夫都用在调香上……” 慕子悦神色怪异。 这位母亲以为她不高兴？ “那日后母亲可要上心一些。”慕子悦道。 “那是自然。”慕夫人连连点头，心下决定了待悦儿走了就去调香。 只要能让这位母亲心情好一些，她也不妨“自私”一回。 不过慕夫人特意为她调的香料还没看到，慕佳就像是雀儿的飞进来。 “母亲，听说有礼物呢！”夕阳下，小女孩儿的脸儿如同带着霞光，一眼就看到了那两个箱子，“哇，好漂亮，好喜欢！” 慕佳先把九连环拿出来，又把饮水鸟放到桌上看小鸟一次又一次的喝水。 慕子悦觉得这一点和她还是蛮像。 “这是给大兄的？” 慕佳终于看到了另一个箱子里装着的软甲，不等慕子悦回答就眼睛发亮的过去想要拿起来，可小身板太弱，拎不起来，旁边有侍婢很有眼色的抬起来。 盔甲若干，有肩肘有膝盖，最大的要数胸盔，整个护住前胸后背肩周的软甲涂成了黑色，上面金光闪闪的嵌着几颗铆钉，别说是旁人撞过来，自己摸着手指头都发红。 “三姐姐说这是二哥最喜欢的，早先侧夫人给二哥定制，就是想要二哥在两个月后的马球大赛上一展风采，现下知道大兄也能上马驰骋就特意给大兄送了过来。”慕佳道。 慕子悦睇过去：“你三姐姐刚告诉你的？” 慕佳悄悄的瞧了眼慕夫人，从慕夫人脸上看不出什么，这才小傲娇的抬起小下巴：“三姐姐说你童心未泯，怕是最喜欢的还是我的小鸟，九连环之类，让我赶紧的过来，告诉你那个盔甲极好，别因小失大。” “你的三姐姐这么好？”慕子悦幽幽。 “那当然了。” 慕佳直接扑到自己的箱子上，“这是我的，不能抢。”虽说是传了话，可小丫头的心神明显在自己喜欢的玩具上。 慕子悦拎起那件马球软甲大略的看了眼。 重量适中，而且看大小，还真是很适合。 慕夫人也道：“难得不错。” 慕夫人见过的好东西多了，能说一句“不错”那应该就是真的不错。 慕子悦勾了勾唇。 这么好的马球赛软甲，人家指望着慕沛大展风采，她压箱底儿的话就是丢大人了。 人家母子女三个，还真是时刻不忘挖坑。 要知道能上马驰骋和参加马球赛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慕夫人看慕子悦瞧着软甲微笑，慕佳又是半个身子都压在箱子上，即便是自己不喜欢，此刻也只能道：“本就是给你们的，拿走吧！” “谢谢母亲！”慕佳欣喜。 “还要谢我。”慕子悦道。 “为何？”慕佳问。 “我今儿救了你二哥哥。”慕子悦道。 慕佳不信，慕子悦也不废话，招手喊了慕三军过来。 慕三军在门外头听的清清楚楚，进来就把鼎丰酒楼的事儿说了一遍，自然慕三军的话里世子就是大仁大义，明知道二公子与闫公子在算计他，还是在二公子被闫公子他们打的时候出手相救。 语气里不乏夸张，具体故事也有偏袒，但主要意思就是世子绝对当得起这两箱子的礼物，更当得起世子之名。 慕佳伊始还时不时的问“后来呢？”“接下来呢？”到最后只呆若木鸡。 原来她以为的和善宽厚的二哥哥其实一心想要整治自己大兄，更还找了外人？听这个侍卫的意思，那次大兄在床上躺了许多日子，差点儿醒不过来也是二哥哥所为？ 怎么可能？ “你什么时候看到侧夫人送物什送到母亲这边来过？还是给我们？”慕子悦的话像是破冰的锥子，慕佳心头某处“哗啦”破碎一地。 ……她好像的确是没看到过。 可也或许是因为她还小，记得不清楚啊！ 第三十七章 很没有安全感 一个人的喜恶不会轻易改变，但随着长大总归会明白对错。 慕子悦也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慕大礼去了听雨轩，说是伯爷有请。 先前每次晚上前往前院的经历都很不愉快，即便是最近的那一次没什么事儿，可毕竟平安的次数太少，很让人没有安全感！ “要不要找夫人？”春晓低声。 慕子悦道：“告诉母亲，我没事儿。” “是。”春晓看了眼慕子悦，应声退去。 从听雨轩到前院没多远，慕大礼和上次一样退后慕子悦身后半步。 只是和上次不一样的是慕大礼主动说道：“世子放心，伯爷很高兴。” 摇曳明灭的气死风灯灯光下，慕大礼满脸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慈祥。 “多谢管事。”慕子悦拱手，亦极其客气。 这位二管事对谁都和和气气，以至于府里的小孩子都以为这位二管事好欺负，原主儿也冲着二管事发过脾气，只是不巧几次都被东陵伯撞见训斥，在某次原主挨了打之后，原主儿看到慕大礼就老实多了，可心里头的憎恨却是与日俱增，原主儿认为就是这个二管事在父亲跟前说她的坏话。 慕子悦回想当时原主儿应该是被颜侧夫人母子女算计了，不然怎么会每次都被撞见？ 当然慕子悦的客气并非是因为原主，而是因为慕子悦看出来这位二管事是高手。 不过，那位伯爷有什么好高兴的？ 是弟弟算计兄长？ 还是说如果不出意外现在整个京都大抵上都在谈论东陵伯府的“雅事”？ 她还真不明白这位“爹”的性子。 慕子悦不解淡定，落在慕大礼的眼中就是沉稳。 慕大礼暗暗点头。 这小子比伯爷有前途。 院门内，伯爷书房所在和她上一次来的时候一样阴森，书房内烛光也仍是那么豆粒大小。 东陵伯坐在书桌后面，和上一次见到的时候姿态都好像一样，都在看书。 看到她进来，东陵伯才把手里的书册放下，放下的时候还看了眼，颇为恋恋不舍。 慕子悦都心生好奇。 似乎是察觉到了慕子悦的视线，东陵伯看过来，双目圆睁若烛。“听说你救了沛儿。”东陵伯沉声。 脸上不见一丝喜悦，更还有着质问。 这就是二管事说的高兴？ “只是碰上了。”慕子悦面容清冷。 东陵伯又怎么会听不出慕子悦的冷淡，胡子轻轻一跳。 “碰不上呢？”东陵伯问。 “那就管不着了。”慕子悦道。 “他是你弟弟！” 东陵伯坐直了身子，就差拍桌子。 慕子悦就好像没感觉到那股的威压，点了点头：“我也是他兄长！” 平淡无奇的嗓音没有一点儿的波动，却是让东陵伯后面想要发的火儿连烟星子都看不到了。 越华阁那边避重就轻，他又怎么不会不知道今儿这事儿的真正原委。 “咳咳！”东陵伯咳嗽了几声，“这阵子的事儿，我都知道，我很欣慰，你小子可是给老子长脸了！哈哈！！” 东陵伯仰头大笑，一脸老怀安慰。 慕子悦神色怪异。 “啪！”东陵伯猛地一拍桌子，“小子，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你说出来。” 东陵伯目光灼灼，看上去气势十足，可慕子悦分明的在东陵伯的眼里看到了迫切还有一丝丝的尴尬。 慕子悦额角一跳。 这个便宜爹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 这些年对侧夫人那边偏宠，对原主儿不管不顾，现在尽人皆知，也只是一个条件满足？ 她要伯爵之位，给吗？ 她不是原主儿，她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她想要的从来不靠施舍。 心思一转，慕子悦看向东陵伯：“父亲可知长姐有了身孕？” “你是说姝儿啊！已经让府里的大管事去探望了。”东陵伯道。 慕子悦点头，仍看向东陵伯。 东陵伯被慕子悦看的发愣。 看什么啊？ 他不是已经说了？ 可被自家这个小子盯着，好像不说点儿什么也不对？ “姝儿是我东陵伯的嫡长女，入府一年就怀了身孕，还是他霖安侯的嫡出，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当然，当初因为你差了点儿，姝儿也受了点儿委屈，可现在你就很不错，等日后你名声显赫，姝儿就更安然无恙。” 东陵伯一边说一边瞧慕子悦的神色。 慕子悦紧绷着嘴角也才没露出什么异样。 果然又推到了她的身上。 自家孩子受了气，当爹的不是得帮着出气？ ……但也有道理。 靠着有好几个子女的父亲，还不如靠她自己！ 身后没有强大的背景帮衬，就会被人欺负。 只要强大起来，放个屁都是香的。 慕子悦没说话，东陵伯觉得应该是听进去了。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说这话有点儿不太合适，可能激励下这小子啊！ 少年人嘛，不激励下怎么行！！ 东陵伯轻咳：“有想要的吗？没想要的就算了。” 看东陵伯目光闪烁，八成就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意思，慕子悦道：“有。” “何事？” “儿子想来这里看书。”慕子悦道。 东陵伯眼珠子霍得睁大了。 这里？ 慕子悦郑重道：“皓澜书院藏书丰富，儿子深以为穷其一生也未必能博览其中一二，但儿子不想考状元，也不想读书万卷，儿子只想读自己想要读的。父亲身居军职，想必收藏兵家军法之书颇多，即便是皓澜书院也堪比不及，还有父亲每日里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儿子以为能有机会望父亲项背也是此生之幸。” “……” 一开始听着这番话东陵伯觉得还好，毕竟他也不想儿子变成书呆子，身为武勋子弟当然要子承父业，可后面听着他的老脸不自觉的泛红。 什么“兢兢业业”“为国为民”，还“望父亲项背”“此生之幸”。 朝上那些老不死的只会文绉绉的骂人，哪儿这么夸过？ 难怪那些文人随随便便写出来的诗词文章都能流芳千古，他这个儿子才老实的学了多久，就夸的他这个当爹的都有点儿受不住。 “好，只要别动我书桌还有后面书架上的东西，其他的书你随意看。” 东陵伯拍案同意。 “谢父亲成全。”慕子悦欣喜。 第三十八章 你是不是骂我 几句马屁就拍的东陵伯美滋滋，到慕子悦推开门半只脚都迈了出去，东陵伯才想起来另一件事儿。 “侧夫人送了你一套马球软甲，对吧？” “是。”慕子悦神色一动。 东陵伯道：“原本是给沛儿的，侧夫人说沛儿犯了错，为以示诚意就送给了你，我也觉得不错。” “日后你也练练，当初你老子可是马球队里进球的最多的高手！别堕了你老子的名声！” 说到最后，竟还隐含威胁！ 慕子悦深深的看了眼东陵伯。 他是不知道他这个“儿子”是刚克服骑马的困难，就要挟着人家加入马球队不说，还要进球最多？ ……她很怀疑她这个“世子”其实是“继子”？ 慕子悦走了。 随着房门关合，东陵伯拿起先前那本书，继续看起来。 灯光摇曳中，东陵伯的眼里都好像冒着绿光。 “伯爷。”慕大礼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 “嗯。”东陵伯鼻子里哼了声，换了个姿势，继续看。 慕大礼探头看了眼，从他这边什么也看不到。 “干嘛？”东陵伯头也不抬。 慕大礼笑了笑：“伯爷太严苛些。” “嗬，谁让他是世子呢！”东陵伯嗤声。 “伯爷说的是。” “……” 东陵伯忽的放下书册，意味的瞧向慕大礼：“你好像是头一次为小兔崽子说话。” 慕大礼嘿嘿的笑：“实在是看着世子跟您是越来越像。” 东陵伯哼了声。 当然是像了，前一句弄得老子下不来台，后面又哄的老子上天。 比他那时候强多了。 可这才多大？等过些年老子岂不是被这小子玩弄鼓掌？ “就是这样才得压着，不然岂不是无法无天！”东陵伯胡子一跳一跳。 “是是，伯爷英明。” 东陵伯瞅着慕大礼笑的眼睛都眯起来，忽的恼羞成怒，手里的书册也看不下去了，一把的甩到桌上。 “你这老狐狸看本伯爷笑话呢！” “嘿嘿，老奴可是什么都没说。” “滚——” 书房内爆喝。 书房外面的侍卫们眼观鼻鼻观心。 ********* 月落日升，第二日。 慕子悦去了书院，书院内和往日大有不同。 原来书院里的同窗看到她不是躲避就是好奇，这次看到她，好奇的没了，就是笑的意味。 待夫子上课，夫子也先看了她一眼，方说道：“年少者，鲜有不轻狂。但克己复礼为仁……” 少年人，尤其是京都的少年人有几个没打过架的？皓澜书院的演武场就是为发泄少年们的戾气准备，但还是少不了街头巷尾的勇猛冲锋，就像是昨儿。 只是不管怎样都要知道克制，知道克制，就有了仁，礼，而仁义礼智信又是相辅相成，不是让你变得愚蠢木讷，而是告诉你要悲天悯人，要心存正义，要维护社会的基本信条，要明辨是非，要承诺和尊重。 能爱人为仁。 能在旁人需要帮助的时候出手，就是义。 敬人为礼。 观一叶而知秋，为智。 信者，人言也。 此，君子“五常”。 一堂绝对能让人思想升华的课堂完毕，夫子还留下了一篇心得，要明日交。 同窗们默默的看向她，不知道是该抱怨还是该恼怒。 慕子悦也没想到鼎丰楼那一场竟然被夫子提高到这种程度。 是在劝诫她？ 还是在告诉她，她还是手段太过柔软？对于那些不守规矩，没有“仁义”之心的人就不要宽宥？ 直到前面的董冒先回身在她的眼前打了个响指，慕子悦才回神。 “听说昨儿你那个弟弟很惨啊！” “前脚被闫文他们打了，后脚你也没饶了他吧！” “正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不过话说回来，怎么会这么巧就让你瞧见了呢？” 董冒双眼冒光，一副等听八卦的模样。 慕子悦微笑：“我们是兄弟。” 董冒翻白眼，只差明说：骗鬼呢？ 慕子悦正色：“肺腑之言。” “得了吧，别说不是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就算是，当关系到性命也是不能退让的。”董冒道。 “就比如你和你兄长？”慕子悦眨眨眼。 董冒瞠目：“别胡说，我们兄弟好着呢，有生之年我都不会打我兄长的主意。” “那为何藏锋于内？”慕子悦问。 董冒眼底闪了下，一梗脖子：“谁藏了？我就是勇冠三军！” “哦。”慕子悦点头。 董冒瞪着慕子悦，蓦然火大：“哦什么，有本事马球赛上见真章！” 马球赛是年关底下京都少年儿郎们最大的一场赛事，据说皓澜帝国的皇帝都会来观战，放在前一天董冒这么说，慕子悦都不会有什么反应，今儿董冒这么说，慕子悦的眉梢就是一挑。 “其实你和我那个弟弟关系匪浅？”慕子悦问道。 董冒愣了下，嘴角一咧：“他打算马球赛的时候使绊子？” 慕子悦不置可否。 董冒一拍桌子：“这不就是没脑子？先不说你能不能打马球，他也不想想你怎么突然这么厉害，也不想想自己有哪里不足，就想着龌龊宵小，这种人怎么能成器？正所谓‘观一叶而知秋’，书都读到狗肚子了。” 慕子悦竖起大拇指。 “不是所有人都与二公子一般天纵之才。” “……” 董冒得意，眼角自然的高起来。 此刻外面的光影正落在慕子悦这边，本来稍显瘦弱的身子毫不起眼不说，那张很是秀气的脸都透出了某些说不出的韵味。 董冒不自觉的想到的这些日子慕子悦带给众人还有带给他的惊异……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骂我？”董冒问。 “不，我是在求你。”慕子悦一本正经。 求他？ 这可难得！ 往日里都是他求他告诉他一些经文要义也好完成夫子的那些琐碎，只是紧跟着心头陡然冒出警惕。 “干嘛？”董冒问。 “教我马球。”慕子悦道。 “哈！”董冒嗤笑，“不教！” 好不容易有一门能拿得出手的，教给他岂不是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 只是没过一天，董冒就不得不教。 第三十九章 用阳谋 皓澜书院的马球队里添了几个人，当中就有慕子悦，而好巧不巧，慕子悦和他还是一个队伍！ 年底的马球赛是京都四大书院对峙，皓澜书院内两个马球队定是要彼此赛上几场，选出来最好的队伍参加年底的比赛，赢出的队伍中的队长则有选择队员的权利，去年他被选中参加了年底的比赛，今年他可是想当队长的。 本来因为年岁尚小，所在的马球队就岌岌可危，再加上这个也就是刚会骑马的慕子悦，是想害死他！！ “你怎么能来？”董冒问。 “我跟夫子说劳逸结合，一张一弛方是文武之道，虽说马术现在还算不得精通，可有二公子教授，定然无虞。”慕子悦道。 董冒嘴角直抽抽。 眼角往远处一瞥，那边教授马术的夫子好像正看着他和慕子悦这边，看到他和慕子悦说话，还点了点头。 原来他和这位慕世子齐名，现在人家已经是夫子嘴里的香饽饽，若是他不再有些扶助同窗的“义”，岂不是跟不上脚步！ “先说好，我可是想要当队长的，你别拖我后腿。”董冒道。 慕子悦点头：“只要二公子倾力相授，赛场上我定会助二公子一臂之力。” 哈，当马球赛这么容易上手的？ 董冒嗤之以鼻，只是在马背上教了几下，又看慕子悦练了几回，董冒就不这么想了。 每个动作从生疏到熟练，绝对不超过三次，甚至有些技巧，只他说了一遍，慕世子就能有模有样。 一般人都是习惯右手，慕世子左手也可以。 左右开弓，不要太过流畅哦！ 某些动作做出来连老手都多看好几眼。 董冒从不可置信到震惊，上了几课后，直接拉着慕子悦问：“我问你，先前你那一手安抚战马之术是不是跟我学的？” 慕子悦似有腆然：“我以为二公子早就知道。” 董冒紧咬着后槽牙才没有破口大骂，先前就是因为看慕世子也会，他以为这一手是尽人皆知，也就随意的告诉了家里的仆从，结果老爹给看见了。 若非是他那个亲娘护着，一顿板子肯定少不了。 现在这个慕世子才说其实是偷师！！ 把自家的好东西当成是烂大街的货色，难怪老爹会气成那个样子。 瞧慕子悦这道歉连歉意浮于表面都在敷衍的德行，他都想跟自己老爹一样摸着胸口大喘气：气死老子了！ “二公子可还好？”慕子悦问道。 不问还好，这一问董冒都想从马背上直接扑过去，然后把慕子悦压到身下一顿暴揍。 这么想，目光就自然的落到了慕子悦身上的薄弱处。 慕子悦驳马往后退了半步，道：“克己复礼是为仁！” 仁个屁！ 董冒指着慕子悦的手指颤抖个不停。 旁边经过的马球队队员看到，问：“二公子，你怎么了？”这全身控制不住的抖动，莫不是羊癫疯？ “没你事儿！”董冒爆喝。 马球队队员胯下的马儿都惊的掉了个橛子。 马球队队员赶紧的催马远离。 ……好可怕！ “啧。”慕子悦摇头。 董冒喉咙一梗，差点儿一口血喷出来。 “算你狠！”董冒咬牙切齿，“告诉你，你必须助我得队长之位，不然我就跟你兄弟结盟，到时候可别怪我不顾同窗之谊！” 慕子悦瞠然瞪大眼睛，吓一跳的拍着自己胸口。 “好怕怕。” “……” 看慕子悦这副样子，又气的董冒七窍生烟。 当初他是觉得这个慕世子合胃口，真是想交个朋友，哪儿想到这根本就是找了个克星！ 可关系到自己的队长之位，董冒又不能有丝毫懈怠。 忍着脑门上一簇簇的火儿，董冒也只能继续的教。 慕子悦也同样学的认真。 自然她也不是怕董冒真的去和慕沛交流，早先董冒就说慕沛没脑子，董冒如果真的主动去认识慕沛，那岂不是说董冒自己也是没脑子？ 不管是东陵伯的那番话，还是颜侧夫人母子女的谋划，马球都是慕子悦必须要学的。 曾经在她所知道的那个时代，马球赛风靡近千年，她也想亲身体会下这当中的魅力。 手上的鞠杖也就是球棍上下翻飞，想要球在球棍中停顿久一些，太极的内劲就很上道， 年岁小力道也就小，可矮小身材同样也宜于躲闪，再有本来就稚嫩柔弱的面庞，和董冒比起来根本就是没有威胁的小白兔。 除了董冒教授一些技巧骑术，夫子教授的马球赛基本的准则要求，慕子悦也都完整无误的记住。 在马上驰骋，风驰电掣，迅如流星，无比激扬，说不准就会把马球赛的要求忘了七八，她见过的足球赛场上三四个裁判一场比赛下来不知道多少黄牌红牌都还有违规没能看到的，更不要说马球赛的赛场比足球赛场要大上一倍还要多，一个眨眼就不知道多少人忘了规矩。 当然她记得规矩不是要遵守，而是要让旁人更容易暴露出违规的行径。 于她，能相对容易的取胜。 于对方，说不定还算是救命呢！ 马球赛自是热血激荡，可听说每年都有重伤的，十多年前更还有一位命不好在球场上直接被踩死。 所以这样的危险运动不止需要眼力，体力，技巧的完美结合，还要动脑子。 慕子悦也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力比曾经的她强上太多，再有相对不弱的理解力，本身就有的柔韧协调能力等等，当这一切结合起来，不过半个月，慕子悦就觉得这个马球赛就是为她预备的。 二十天，慕子悦就成了董冒所在马球队的正式队员。 董冒欣慰自己这些日子的付出没有白费。 慕子悦也喜欢上了在马背上驰骋的感觉。 连队伍中的队员也觉得加上了慕子悦取胜的机会大了不少。 但还是有人生气。 闫文毛易的骑术太差，根本就没被选上马球队，鲁璋前一年就选上了，可也是在候选补的位子上，本以为这次他总算是能上场，哪儿知道突然冒出来个慕世子。 太过分了！ 这才多久，鲁璋都觉得自己前些年在马球队根本就是在混日子！ 可他真的没混日子啊！ 而且若不是他，这个正式队员位子说不定就是他的。 “找人收拾他。”闫文说。 “找谁？”鲁璋问。 四周一下寂静。 毛易看看鲁璋，又看看闫文，试探道：“江湖高手？街头混混？” “滚——”闫文鲁璋异口同声，看毛易的目光都颇有嫌弃。 还是官公子呢，想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现在整个京都谁不知道他们和慕子悦的纠葛？慕子悦一出事儿不得怀疑他们？ 再说现在慕子悦身边都跟着统直班的侍卫，哪个街头混混，江湖高手能近身？ “只有神不知鬼不觉……”鲁璋喃喃。 “有了！”闫文猛地击掌，“这次我们就用阳谋！” 第四十章 频频的暗送秋波 七天后，皓澜书院的两大马球队开始第一次对决，第二次对决之后就会选出最后的参赛队伍。 比两个足球场还要大的场地左右各有两支马球队，四周里三圈外三圈的站满了皓澜书院的学子。 马球赛是一年一度的盛事，能参加马球赛的学子们都能近距离的看到皇帝，皓澜书院的学子们有的见过帝颜，甚至两位皇子也在书院读书，可没有见过帝颜的更多，而且原来面见帝颜是靠长辈提携，这次完全就是靠自己。 少年们骄傲无比，自不甘落后。 没能参加马球赛的学子们固然失落，可能者居之，也生不出什么嫉妒的心思，站在赛场之外，看着赛场上驰骋的队员们身健如蛟龙，马身交错，鞍鞯碰撞，球棍飞舞，也都在高声呼喝。 “好哦！” “进一个，进一个！” “哎呀，就差那么一点儿。” “……” 紧跟着又是呼唤着赛场上自己支持的队员的名字，呼喊震天，锣鼓不绝。 就在马球场外被风的方向搭着一个带顶子的架子，四周帆布虚掩着挡住外面的寒风凌冽，正中的炭盆里燃着银丝炭，后面两张软榻上坐着两道人影，一道青蓝，一道雪白，正是二皇子与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殿下手里捧着手炉，还时不时的拉拢一下披风领口来让自己更暖和一些。 二皇子就在身侧，眼角余光就能看到三皇子的动作。 “你啊，这么冷的天儿，在府里待着不是更好？”二皇子埋怨。 “外面热闹。”三皇子笑了笑，脸色更清白了些。 二皇子眼底微闪，拍着三皇子的肩膀，轻叹：“总要先顾及着自己的身子。” “我会的。”三皇子道。 二皇子欣慰的笑了笑，一指前方：“大哥不在，也就是三弟你的眼力最好，来看看这场子里头有哪些个好手？” 三皇子看了看马球赛场上你正我夺的场面，道：“去年的就很好。” 二皇子点头，道：“只是今年与去年不同，更要慎重。” 三皇子赞同，也认真了几分。 很快，三皇子就看到了马球场中那道熟悉的身影。 虽身材娇小，可在那飞速驰骋的人群当中极其显眼。 弯身，探臂，球杆抬起，有条不紊，自然躲闪居多，但也会飞撞过去。 出手的次数不多，可几乎都能一击即中。 看三皇子目光专注，二皇子也往那边看过去：“咦，那小子不是东陵伯府的？” 前阵子东陵伯府的热闹可是传遍了整个京都。 兄弟隔阂，还勾着外人做了局。 结果却是没多久就当着这位世子的面儿弄的尽人皆知。 有的或会觉得这位世子可怜，可如他就不会以为那日的事儿就这么巧！ 不过好在都是小孩子，也没有人真的出事儿，再加上东陵伯的强势，也就不了了之。 只是由此之后，众人对这位东陵伯世子的看法就大相径庭。 “没想到……”三皇子道。 的确是没想到。 二皇子暗暗点头，看了一会儿，问道：“不错，练了多久了？” 三皇子问的是身后的随从。 侍从茫然。 一个月之前他过来找这些位马球队员各自背景的时候没见过这位啊！ 二皇子没听到身后的声音，面色一沉。 侍从忙躬身：“奴婢这就去问。” 侍从忙的跑了。 二皇子眼底冷意划过，再抬头看场中马球赛又是唇角含笑，淡若君子之风。 三皇子眉头微微一皱，神色不变，左手从披风里探出来往前一指：“西川侯二公子也不错。” 二皇子看过去。 西川侯二公子董冒与慕子悦同龄，但坐在马上丝毫不比那些十六七岁的少年差上多少，胯下的黑色骏马神俊异常，手里的球棍也和寻常不同，更大，更沉重，而一旦挥舞起来力道也更强。 同队的队员也知道董冒的厉害，拿到的球五成都往董冒手下传，随着董冒抬起球棍，那球就像是长着眼睛，或直入球洞，或匍匐蔓延到球洞前队友的棍下，只用轻轻一挥，那球就能飞飘而入。 “好！”二皇子抚掌。 马球赛场上你争我夺，可在马球距离自己稍远，又或者马球入洞的时候都能四周张望，欢呼吆喝，董冒刚帮着队友进去一个球，立刻高呼着举起自己手里的球棍，看似随意实际却是刻意向某个方向看过去，发现那边两位皇子也正看着他这边，董冒嘴角一咧，挥舞着球棍，手下一勒缰绳，马儿更是飞快的跑起来，如同闪电，他坐在马背上更如将军威风凛凛。。 若是能被这两位皇子看中，就是潜质低一点的都能参与那场年底的盛会，更不要说是他。 哈哈，队长之位又稳了几分。 慕子悦也感觉到董冒还有周遭数名队员的异样，眼角盯着董冒，很快就发现了董冒时不时的往那边两位皇子身上瞄过去的眼神。 ……上次也没见他对那两位皇子殿下频频的“暗送秋波”。 何况这次的比赛又关系着他的队长之位，他还敢这么分神？ 或许能帮他成为队长？ 越想慕子悦觉得越有这个可能。 索性，慕子悦也放开了。 她自然没有想当队长的野望，可与其等着董冒被选为队长再挑选她入马球队，不如先让那两位皇子殿下另眼相看。 就算董冒没机会被选为队长，她也能在两位皇子殿下面前露个脸儿。 只是慕子悦放开了手段，作为对手就深觉吃力。 比如董冒慕子悦一队的对手，穿着“叁”号服的方霭涛就是怒火中烧。 早先闫文毛易跟他说这个慕世子如何如何的不好对付，他还只当成是闫文毛易与这位慕世子彼此看不顺眼，这个慕世子喊着让闫文他们演武一事，他亲眼所见，街头巷尾的传闻，亦有耳闻，可没想到这个小子竟敢在赛场上刻意的针对他。 看着瘦弱好欺负，根本就是个不管不顾的，别的不说，至少有三个球是从他的杖下抢走的，董冒进的球至少一半儿都是这个慕世子传过去的。 “方兄，我们说的没错吧？没有那个姓慕的，董冒根本就不可能进这么多的球！” “董冒进球再多，也得有人帮着，对吧？” “……” 闫文和毛易凑在下场休息的方霭涛身边低声私语。 方霭涛看看场内，又看看闫文和毛易。 虚长了他们几岁，还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你们是想让我帮你们教训姓慕的。”方霭涛道。 第四十一章 除非是她傻 毛易立刻缩了头，闫文讪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想法，可方兄您在场上，您就知道我们说的不假，要是没有慕世子，西川侯二公子绝对不会出这么大的风头。” 闫文往那边两位皇子殿下所在看过去。 方霭涛也瞧过去，高台上那两位殿下看的方向正是董冒所在，那个慕世子驳马过去和董冒说了什么，惹得董冒哈哈大笑。 好像连远处的那两位皇子殿下也在颌首点头。 心头蓦地冒上来某种说不出的感觉，只恨不得把那两张笑脸儿拧成麻。 ……即便和闫文毛易他们无关，他也要教训教训这两个。 赛场高台外一名侍从忙不迭的跑进去，低声回禀：“回殿下，慕世子练了不到一个月。” “当真？”二皇子惊讶。 三皇子也不可置信。 “是。”侍从忙应声，刚才他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再三的问了好几次，生怕自己听错了。 “厉害啊！”二皇子赞叹，眼中精光划过。 三皇子点头，却是道：“我以为那位二公子更厉害。” “何以见得？”二皇子问道。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三皇子道。 “不错。”二皇子道，吩咐身后的侍从，“把小二公子记下来。” “是。”侍从忙拿出个册子记下董冒的名字。 “还有那个小慕世子。”二皇子又道。 侍从笔下记着，三皇子看向二皇子似是不解，二皇子一笑：“如此，我也是伯乐了！” “二哥说的不错。”三皇子笑道。 二皇子又指点着身后的侍从记下几个名字，三皇子继续看着场内的比赛，忽的三皇子轻轻“咦”了声。 赛场上转眼激烈焦灼，几匹马纠缠在一起，嘶鸣踢打起来。 这种情形寻常见，甚至有时候都能变成混战，只是这回显然是两个身材魁梧的针对一个身材瘦弱的对手，而那个对手正是慕子悦。 这两个的身材比董冒还要厚实高大，驳马挡在慕子悦前面，不让慕子悦前行不说，还催马逼她往后退。 慕子悦皱眉，但看着球已经往对方的球洞过去，也就没有再驳马上前，往后退了稍许就打算绕开这两个。 球儿精巧盘旋的飞入球洞，眼看着就要进去却还是让人给打了出来，前面的几匹马飞速争抢，球在马蹄尘土球杆之间辗转，忽的化作一条弧线冲着她飞过来，慕子悦双腿一夹马腹就要冲过去，可马速刚提起来，打横里就冲过来一匹马，慕子悦猛地一勒缰绳，马儿嘶鸣着后退才没有撞到球棍上，紧跟着慕子悦横起球杆拦到前面。 “砰”低沉声起， 那人的球杆砸了过来。 慕子悦霍得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那人穿着“叁”号的球衣，看似一愣，可眼底分明的划过一抹厉色。 如果马球已经飞过来，那人的力道这样大有情可原，可球还没到她这边，这么大的力道砸过来，是冲着她，还是冲着她的马？ 不管是冲着她，还是冲着她的马，都是故意。 耳朵微动，听到身后有马过来，眼角一扫，那人穿的是“肆”号的球衣。 先前拦住她的就是这两个。 这次还是他们。 上次她还以为是碰巧。 这次，除非是她傻。 慕子悦一笑，雪白的牙齿露出来，一时在光亮下闪闪发光，“叁”号一顿，慕子悦趁机的再次后退。 慕子悦退下，转头冲着“肆”号也笑了笑，“肆”号也被慕子悦的笑容晃了下，等再看“叁”号，慕子悦已经御马走到了一边。 “叁”号，“肆”号对视了眼分开，就好像刚才只是巧合。 球场上那颗小球飞速的在马蹄和球棍下飞转到董冒手里，而董冒早已经是众矢之的，三四个球杆打过来，即便旁边有帮手董冒也没办法护住马球。 董冒扭头正看到疑似在边线上遛马的慕子悦，手里球杆一晃，球飞速的丢过去。 “小慕！”董冒高喊。 慕子悦抬头就看到了那只飞过来的球，只是球还在半空中，“肆”号就已经冲过来。 照着马速，这个球根本就到不了慕子悦的手里。 慕子悦眼中微闪，马速不停，却是在“肆”号就要从她前面冲过去的时候，伸长了球杆往“肆”号的膝盖弯点过去。 原本慕子悦的认穴就不差，这些日子有李勋焕的指点，认穴更是精准，隔着马球棍也点到了“肆”号腿上的穴位。 “肆”号只觉得腿弯猛地一痛，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一趴，而也因为如此，球棍低了三寸，眼看着马球就从他的棍下划过，“肆”号用力的扭身探臂，马球棍再次抬起。 “砰。” 马球被马球棍斜斜的推了出去。 慕子悦抿唇，她原本就没有小看能参加球赛的队员，没想到这个“肆”号反应这么快，慕子悦夹紧马腹，马儿的速度骤然提升。 而就在慕子悦追赶那个飞出去的马球时，“叁”号也冲了过去。 小小的马球在滚动，后面两匹马几乎并进。 前后也有人往那边冲过去。 尘土飞扬，四周的欢呼声都恍惚的小了。 只见马速陡然加快，球速却是已经慢下来，眼看着“叁”号比慕子悦更快的接近那颗球，慕子悦猛地一勒缰绳。 “咴咴——” 随着马儿嘶鸣，马的两只前蹄霍得抬起，带出大大小小的十多个土块儿，就像是一堆的石头往“叁”号的身上头上摔打过去。 在马球场上这都是寻常，可这近距离突然大片的尘土土块儿砸过来，也就跟石头没有什么两样，“叁”号下意识的抬臂挡住，却忘了胯下的马儿也被惊了，马儿嘶鸣着后退，也下意识的抬起自己的前蹄尥蹶子。 “叁”号一时没能防备，惊呼了声倒在地上，疼的脸色发白，而这个时候慕子悦的马儿高高抬起的马蹄子才要放下来，好巧不巧的正往“叁”号的头顶上踩过去。 “小心——”四周高呼。 “叁”号耳边嗡嗡作响，抬头正看到那碗口大的蹄子冲着他砸过来。 “啊——” 第四十二章 同窗是猪 就在方霭涛以为自己会被马蹄子踩个头破血流，红白迸裂的时候，眼前只一黑，紧跟着脸上被激溅了一片。 咦？ 他没死！ 方霭涛睁开眼，原本以为砸在自己身上的马蹄子就在他眼前，大的像是碗，顺着马腿看上去，枣红的马首像是巍峨的大山，硕大的马眼看着他，黑黝黝的瞳孔里赫然是他自己那张呆滞的大脸。 马鼻子里喷出一股热气，就好像是在嘲讽他？ “没事儿吧？”清脆的声音传来。 马首上头探出来一张精致秀气的脸，因为出汗面颊上像是花了的猫，可那双眼睛却是璀璨明亮，随后浅浅的笑容浮现，霎时间宛如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没，没事儿。”方霭涛愣住。 这一刻他觉得他的脑袋有点儿晕。 “那就好！”慕子悦道。 而也就是她的声音刚落，场上就传来了一阵的欢呼声。 进球了。 就在方霭涛被摔下马的前一刻，慕子悦的球杆先碰到了马球，轻勾一挑马球就飞了回去，早就等候的董冒纵马跃起，翻手撩来，马球就被掌控球杆下像是机灵的鸟儿直入球洞。 “好，二公子好样的！” “必胜！！” “……” 戴着蓝色头巾的队员们欢呼奔马飞驰。 站在候补场位的鲁璋嘴角抽搐着勉强挤出笑容。 另一边高台上两位皇子殿下颌首抚掌。 场外既看到了方霭涛掉下马，又看到了那个入球的闫文毛易脸色发青，闫文更是气的一脚往身边的书童身上踹过去，结果用力太大，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吃屎…… 一场激烈的马球赛，有人欢喜有人忧，董冒慕子悦所在的蓝队以超出七个球的巨大差距赢了第一场，即便是下一场蓝队表现差一点儿，蓝队也会取胜，而蓝队取胜，董冒就八成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走，今儿晚上我请客，燕春阁——”董冒振臂高呼，蓝队的队员们也欢声迭起，当场的头巾就扔了满空。 慕子悦看董冒笑的全身都像是冒着光的壳，走过去低声：“确定了？” 董冒得意：“跑不了。” “我告诉你，二皇子记下我的名了，再有今儿我这表现，舍我其谁！”最后一句话简直骄傲的能上天。 慕子悦竖起大拇指。 能这么确定就知道这位花了不少银钱。 比起董冒要小上一号的手在董冒的眼里白嫩的不像话。 董冒却是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嘲讽。 “咳，你也放心，二皇子也提了你，不出意料的话，你也被选上了。”董冒拍慕子悦的肩膀，感觉到手掌心的瘦弱，董冒的眉头都快皱成山，“我说你也多练练，没见今儿摔的那几个，啧，你这身体骨一摔不得散了？” 嘴里说着关心的话，手里的力道也可是一点儿也没见小。 慕子悦微笑：“你今儿晚上不散了就好。” “咳，胡说什么！”董冒骤然面红耳赤。 …… 不远处方霭涛看着那边远去的一群人，神色复杂。 从马上摔下来，他就退出了场。 书院的大夫围在他身边诊查了一刻钟，生怕他有什么病症。 马球赛上死伤不计，也有当时看着无碍，可回去之后就暴毙而亡的事例。 他们都是世家勋爵公子，马虎不得。 只是那位慕世子从离开到现在，连头都没有回。 或许，他并没有刻意的针对他？ “方兄，怎么样？”闫文毛易过来，满脸关切。 方霭涛看了眼他们两个，摆手：“无事。” “那就好。”闫文毛易松了口气。 方霭涛的祖父是内阁大学士，掌有红批之权，是谓文官之首。 他们的老子都是文官也才能跟方霭涛说上几句话，若是方霭涛出了事儿，他们可就摊上大事儿了。 “今儿晚上我做东道，给方兄压惊。”闫文道。 毛易连连点头。 “就你们两个？”方霭涛问。 “鲁璋跟他们一起。”闫文道。 “他们去哪儿？”方霭涛问。 闫文心下霍得一跳。 不会是这位恼羞成怒了？ ********* 夜色笼罩，燕春阁所在的那条街都弥漫着浓浓的脂粉香气，各种娇声细语轻绵缠柔，即便是世上最狠心的汉子也会忍不住流连。 腕臂白皙，长衣飘絮，道不尽的悱恻。 金银黄白，紫衣铜臭，数不清的缠绵。 尤其当这一群锦衣华服，嬉笑众闹的少年们走来时，整条街上娇娘的欢呼娇柔都如同是成了精的妖怪。 若不是知道此行有人请客，抑或囊中略有羞涩，又或者是这群少年们“一起逛青楼”的执念支撑，待到了燕春阁怕是剩不下几个人，早就让这周遭的妖精吞吃入腹，而也正是因为这一路的隐忍，当走进了燕春阁大厅，少年们的眼睛绿的像是狼。 家里头不是端庄肃然的母亲长辈，就是恭谨听话的小丫头，哪里有像是眼前这些娇小妩媚一笑一扭就能吸人神魂的妖精。 当燕春阁的红娘执着团扇袅袅走来，少年们的眼睛更是直勾勾的落到了那面团扇上。 恨不得透过团扇就能看到后面的雪白娇嫩。 董冒更是张着嘴笑的傻呵呵。 慕子悦站在当中，不忍直视的转头别顾。 其实她这群同窗是群猪？ 只是转了头，慕子悦就有些后悔。 不转头看到的只是尚未成年，心有戚戚，转头后看到的都是肥头大耳，口水直流。 还是小猪更顺眼。 而慕子悦目光转移却又正看到了上次她来时在门口待客的那两位娇娘，两位娇娘从楼上往下走，居高临下自然也看到了在那一众俗世流动中最娇嫩的学子们，当中那个正是稚嫩清秀，遥遥看过来的少年不正是慕世子？ 两娇娘眼中一亮，眉目忽迎，丹红齿白，摇曳着走过来。 “慕世子，好久没见您了呢，这回可是要我们姐妹伺候哦。” “就是，红娘若是不允，我们姐妹就不走了。” “……” 这边董冒他们才和红娘说上话，那边慕子悦就已经被两个美人儿围上，顿时四周的羡慕嫉妒如芒在背。 红娘也笑的娇媚：“小慕世子也来了啊！我燕春阁真是蓬荜生辉。” 蜿蜒拖长的尾音勾着魂儿，那团扇也扬起来，落到红娘的唇上，魅狭的眸子顾盼生辉，雪白耀眼的肌肤也荡漾着春色，当浓浓的香气吸入肺腑才发觉红娘已经走到了这群少年当中，更一手搭向慕子悦的肩膀。 第四十三章 真是香 白皙的手臂上臂环金耀流转，一时间好像整个楼内的目光都好像落向了慕子悦。 慕子悦嘴角一抖，一个闪身躲到了董冒身后。 “这次红娘可是错了，二公子才是东道。”慕子悦笑道。 原本因为慕子悦被看中还有些不虞，这转眼自己就被推到前面，董冒不自觉的挺起胸脯。 红娘眸光一转，“哎呀呀”的娇声，“瞧我这双眼今儿倒是有些瞎了，今儿个二公子在燕春阁的花费全都八折，当是请二公子恕罪，如何？” 美人儿在侧，声线细腻，董冒头皮骨都发麻，可这连自己老爹过来都没有享受过的折扣，立刻让董冒激动的全身发抖，当即振臂一呼：“今儿的花酒，咱们大家伙儿吃个痛快。” 燕春阁的花酒绝非寻常楼阁。 但见燕春阁三楼最大的一间厅屋之中，珠帘玉翠，软席熏香。 皓澜书院的学子们坐在软席上，跟随其后便有数名七八岁的清秀小童端上瓜果。 就在瓜果放到桌上的同时，筝声起。 待缓缓入耳时，娇娘们托着香气袭人的酒菜一一而入。 琳琅满目，酒色徐徐。 娇娘们笑意盈盈，安坐在侧。 “公子，尝尝看，这可是我们燕春阁的招牌菜呢！” “寻常可是尝不到，只有皓澜学院的骄子方才有资格。” “……” 声音柔软，酥麻入骨，再有场中舞娘的娇柔身躯，腰白细腻，柔软若蛇，理智早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情不自禁的尝了口酒菜，即便是再寻常也深以为美味，更不要说当真的柔软细腻，就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美味。 只这一时就能体会到什么是“珍馐美宴”“色香味”俱全。 同窗们顾及着身份，虽然此刻都还规矩着没有肆意的动手动脚，可眼里早已经是色与魂授，唯有慕子悦能静下心来品尝。 酒菜的味道相当不错，再有旁边美人儿的香薰，八分足尝出十二分的味道。 这就难怪人家燕春阁是京都的第一青楼。 即便是精神不济的老人家体力上达不到，想着吃到这样的美食也会时不时的过来溜达溜达，就像是刚才她到三楼的时候不经意回头看到的某位老人家绝对是年过古稀甚至耄耋之年。 只是她能无视身边的美色，静下心来品尝也就算了，鲁璋竟然也能一边吃菜，一边喝酒，一边跟身侧的美人儿耳鬓厮磨，一边看歌舞，还不忘悄悄的往门口那边瞄…… 慕子悦托腮轻睇。 片刻，鲁璋似有所觉，看似和美人儿说着话不经意的抬起眼皮，正碰到她的目光，鲁璋忙的低垂下头继续和美人儿说话。 只是霎时绷起来的肩膀在慕子悦眼里无比清晰。 慕子悦嘴角不由的弯起来。 燕春阁里的美人儿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即便是一开始没发觉，在看到慕子悦瞧着鲁璋似笑非笑，也有了几分了然。 那天晚上慕子悦在燕春阁大杀四方，她们也都有所耳闻。 “世子莫不是与二公子有嫌隙？”身侧叫芸娘美人儿低声问道。 “何以见得？”慕子悦问。 芸娘娇笑：“今儿可是二公子的场子，若是真的闹起来，二公子怕是要赔上三五百两哦。” 上一次慕子悦砸了闫文毛易鲁璋的场子，就是他们三个赔的。 慕子悦瞥向那边正和身边的美人儿窃窃私语，并惹得美人儿笑的花枝乱颤的某二公子。 “他掏得起。”慕子悦道。 慕子悦的目光毫不遮掩，董冒察觉到，冲着她挤挤眼，紧跟着揽着身侧的美人儿低头重重的啃过去。 “……” 果然是色中饿鬼。 场中的娇娘跳的越发激烈，先前还矜持的同窗们也都开始放荡起来，好在都是十二三，十四五的少年，不过就是搂搂抱抱，亲亲我我，更甚是某几位在慕子悦看来都是新手，还不如她。 一手揽住纤纤细腰，一手抬起柔滑下巴，歪头斜睇，就惹得娇嗔；抬起一杯薄酒，沿着红唇喝下，但见酒液顺着唇角滑下，已是极魅，然后在白嫩的耳垂说上几句，再轻吐一口气，娇娘的身子便已然软了。 那几个俨然新手看的目瞪口呆，自以为会上几手的也恍然大悟，脸上掩饰不住的佩服，扭头就跟着学。 董冒额角抖了抖，有心想要照着自己的惯常来，可在看到娇娘细嫩的耳垂之后也忍不住的凑过去。 嘶，实在是香。 场内的温度随着高上来。 正就是连慕子悦的面颊也有些泛热的时候，外面慕小司进来。 “世子，方公子求见。” 方公子？哪个？ 慕子悦完全没印象。 “就是您在马球赛上救了的那位。”慕小司道，“内阁方大学士的嫡长孙。” 哦！ 慕子悦想起来那个躺在马蹄子下面一脸狼狈的“叁”号。 同窗们的随从都待在外面，忽然看到慕子悦的书童进来，不少人都瞧过来。 “什么事儿？”董冒问道。 “那边的叁号。”慕子悦道。 董冒熟识马球队的队员，立刻想了起来：“方霭涛？”他来干嘛？ “或许是来道谢的？”有同窗看到了慕子悦驳马扬蹄的那一幕。 董冒看慕子悦，意思是慕子悦来决定。 慕子悦眼角掠过鲁璋，鲁璋不止没有看她，连余光都没有往门口瞥。 少年，你这欲盖弥彰太明显。 “若二公子不介意，请进来如何？”慕子悦道。 “好！” 娇娘打开门，门口站着几道人影，为首的是方霭涛。 没有了马球赛的紧衣软甲，方霭涛玉簪束发，长袖飘飘，面容秀雅，唇角含笑，只长身而立就已有了翩然君子之风。 若非是慕子悦记忆不差，几乎想不到眼前这个少年就是先前在赛场上一脸狼狈的家伙。 而方霭涛身后，正是闫文毛易两人。 “诸位，叨扰了。”方霭涛拱手道，“我刚来这边听说二公子慕世子也在，便特意过来打个招呼，今儿若不是慕世子，怕是我这张脸就没法见人了，慕世子，多谢。” 果然是来道谢。 先前同窗们还有些赛场上的同仇敌忾立刻的烟消云散。 第四十四章 捧人，她也会 董冒笑道：“方公子客气了，不过倒也是实话，慕世子的骑术也就是仅次于我。” 慕子悦也说这是“举手之劳”“应有之义”。 你一言我一语的寒暄了几句，然后客气的邀请一下对方，对方表示不再叨扰，若是再加上几句这边的费用帮着付了那就再好不过。 可方霭涛却是眼睛一亮：“我正觉我们几个人没什么趣味，能一起自是最好。” 还不等董冒再说什么，方霭涛已经一脚迈进来，待进来之后才察觉到不太合适，面颊微腆的看向董冒：“二公子，你看如何？” “……” 人家都已经这么说了，董冒还能说什么？ 又不是死仇，总不能轰出去！ 只能笑着说“人多了热闹，求之不得。”转头吩咐着再加几个席子。 席子搬上来，方霭涛一指某个位置：“我坐这边就好。” 这个位置就在慕子悦旁边。 慕子悦眉梢稍挑。 董冒还有其他几位同窗也看过来，方霭涛笑的无害：“我觉得这里尚好。” 哪儿好？ 董冒差点儿脱口而出。 若是以往他也不会多说什么，可这回跟在方霭涛身后进来的那两个是闫文和毛易。 算上原来就在的鲁璋，这三个可是凑齐了。 董冒直勾勾的看向慕子悦，意思是你要是不愿意我就让他换地方。 慕子悦笑了笑，不置可否。 董冒也只好作罢。 各人入座，歌舞曲起，美人儿娇柔翩鸿，很快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去。 同窗们有的老实了些许，有的更手法熟稔的表示自己已经是“老手”。 闫文毛易鲁璋三个坐在一起，彼此微笑举杯，看上去比旁人稍微的亲近一些。 方霭涛尝着美食，看着曲舞，连连称赞，旁边的娇娘也是娇笑迭迭。 慕子悦也看着曲舞，时不时的跟旁边的芸娘说着什么。 彼此身侧同窗举杯相邀，看似和刚才并没有什么不同。 “慕世子。”方霭涛举杯对向慕子悦。 “方公子。”慕子悦应邀。 “请！” 两厢杯子轻碰，酒浆入喉，酸甜可口。 “听说慕世子也不过才学了一个多月的骑术？”方霭涛问道。 慕子悦颌首：“的确时候不长。” “厉害，短短时日就能有如此骑术，实在让方某自愧不如。”方霭涛道。 慕子悦道：“方公子谬赞了，说起来我旁的也不行，这个或许是祖上遗传。” “遗传”两个字新鲜，可这一听也能明白什么意思。 方霭涛沉吟道：“听说东陵伯也曾在马球赛上风头无两，但那也是在东陵伯及冠之后，以世子之能，当真青出于蓝。” 慕子悦弯唇：“我也久闻尊祖父方大学士文采出众，所作学篇不少都是皓澜书院学子们必读之物，只是尊祖父曾言自己马上骑射太过失色，而如今方公子文武双全，想必日后定不弱于尊祖父……” 不就是拍马屁捧人嘛！ 她不是高手，可也会。 慕子悦和方霭涛彼此说的笑容满面，不远处董冒看着额角轻跳。 原来也没见方霭涛和慕子悦说话，这是第一次吧！ 说什么这么热闹？ 董冒偏头，耳朵抖动。 另一边闫文毛易鲁璋也盯着那边慕子悦和方霭涛的谈笑风生。 “你确定方兄是找他算账？”鲁璋低声问。 闫文迟疑：“应该吧……都摔成那个样子了。” “……” 三个人面面相觑。 或许是想要再熟悉一些方好下手？ 那边方霭涛笑逐颜开，明亮的眼里像是盛着星光：“……难得与慕世子相见如故，我稍长世子两岁，若慕世子不弃，我便腆居为兄，不知世子意下如何？” 慕子悦嘴角一抽。 因为某种对钱权的渴望，追上门去当“弟弟”其情可悯。 可这执意当人家哥哥，还“若慕世子不弃”？ 她能说嫌弃吗？ 还是说这边的人脸皮都这么厚？ “如此，小弟便请兄长日后多加照顾。”慕子悦举杯。 “理应如此。”方霭涛亦举杯。 清透的水晶杯盏相碰，清亮有声。 几番客套热络，也终于说到了正题。 “听闫文说早先与世子有些许误会。”方霭涛道。 慕子悦道：“若是说前阵子我落水险些溺毙一事，那就不是误会。” “此事我也有所耳闻。”方霭涛问，“现下世子可还好？” “方兄放心，已无大碍。”慕子悦笑道，“且说起来也算是因祸得福，若非是生死走上一圈，也不知道自己往日里的混账。” 这时候曲乐转到清平调上，柔和的灯光下，方霭涛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更柔弱了几分。 年少时谁不放纵肆意几分？ 但说起混账，他都觉得闫文他们更配一些。 若非他们的父辈都是文官里的佼佼，他都羞于他们为伍。 这位一直默然，又是经历了一番生死的少年世子又是哪里挨得上。 方霭涛登时就有些懊恼。 早先怎么就轻易信了那几个的话。 只是现在他又怎么好承认。 “确是愚兄傻了，只想着同窗之间大可化干戈为玉帛，却是忘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方霭涛道。 “方兄这就错了。”慕子悦道，“我与他们又不是世代死仇，同在学院抬头不见低头见，即便是有所争执，只要日后不再有那等事我就可以一笑了之。就像是今儿在球场上，方兄几次围过来，我还以为是方兄刻意针对。” 方霭涛尴尬，扯着嘴角：“怎么会……” 慕子悦摆手道：“现在我自然不会这么想。刚才方兄与他们一起进来，我还暗中思衬莫不是他们与方兄说了我什么坏话，现下见方兄言语诚挚，浩然正气，我才知道是我错了，还请方兄见谅。” 慕子悦举起手里的杯子，清亮的眸子犹如墨玉。 方霭涛顿时觉得自己十恶不赦。 “不不，是为兄的错，还请贤弟见谅。” “兄长客气，日后能有兄长撑腰，愚弟深感欢喜。”慕子悦眼中闪烁，举起的酒杯都在颤抖，“尚请兄长满饮此杯。” 方霭涛更是激动：“好，日后但有慕弟所请，愚兄定全力以赴。” 两只酒杯再次相碰。 第四十五章 读书多了不要脸 清脆的声响颤动，董冒都跟着抖了抖。 读书多了都这么不要脸啊！ 几句话就“愚兄”“小弟”？ 等再有几次，不得穿一条裤子？ 董冒没法再看下去，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口干了。 痛快！ 闫文毛易鲁璋看着那边比刚才还要熟稔热切的场面，后脖颈都在发凉。 ……有种不祥的预感。 预感很快成真，闫文毛易鲁璋三个还没商量出来是过去探探风声还是等结束了之后再跟方霭涛套套近乎，方霭涛就在冲着他们招手。 三人过去，脸上挤出笑容，还不待说话，方霭涛先道：“我都知道了。” 方霭涛的脸色淡然无波。 一旁慕子悦看他们的目光似笑非笑。 三个人心下蓦的一沉。 “道歉。”方霭涛言简意赅。 啥？ 闫文能感觉到毛易和鲁璋都在看着他。 刚才这短短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此刻显然容不得闫文去想。 闫文强压着后脖颈发毛的冷颤，轻咳了声：“方兄，前月就在这边，这位慕世子可是把我们三个都……” “那又如何？”方霭涛目光更清冷，“你们莫不是忘了始作俑者是谁？” “你们几个又有谁卧床半月有余？” 他们是没有“卧床半月”，可那种胯下阴凉，夜夜惊醒的痛楚又有几个能懂？ 闫文看向慕子悦，目光幽怨，恼怒，就像是气急了的黄花大闺女想要上去劈头盖脸一顿猛挠，可又不敢，最后只能——瞪死她。 慕子悦想笑。 在他们设计这位“方兄”找她麻烦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位“方兄”的秉性。 在她极其诚恳更甚是几乎没有隐瞒的告知了实情之后，这位“方兄”还能任由他们置身事外？ 她都觉得她是在欺负小孩子。 慕子悦轻咳：“还是不要勉强了吧！” 闫文嘴角一撇。 原来你也知道是勉强！ “不可！”方霭涛肃然道，“‘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既知过错，就要改之。” 方霭涛盯向闫文毛易鲁璋三人。 显然是这三人不道歉，方霭涛就不罢休。 同窗们的注意力原本都在眼前这些妖娆的舞娘身上，忽然间的看到的闫文毛易鲁璋三个，慕世子，还有这位方公子聚在一起，就都忍不住的瞧过去。 前阵子某酒楼抓了个正着的传闻虽说已消于无形，可奈何东陵伯世子与这三个的矛盾，同窗们早有耳闻，还有不少人亲眼见过。 只要瞧见这几个聚在一起，就不免心生八卦。 而现在方公子也在。 是又有了什么隐秘的事故？ 于是看向闫文他们的神色也怪异起来。 闫文他们感觉的就更明显。 近处的几位同窗就不说了，那边董冒瞪大着的眼睛扬着大嘴巴分明就是在等看热闹。 若不是方霭涛在这里，他们二话不说拂袖而去都是轻的。 闫文深吸了口气，生硬的扯着嘴角，微微躬身：“以往是我等莽撞了些，言辞举止或有不当，但有唐突之处，尚请世子见谅！” 闫文都这么说了，毛易鲁璋也只能跟着学了几句。 可看三个人的表情就知道有多勉强。 方霭涛眉宇间的不悦更盛，绷了嘴角要说什么，慕子悦拦住，起身举杯道：“以往你我种种在我看来并当不得什么大事儿，但方兄也并非是有意折损几位的颜面，因是我等都是少年，又是帝国未来之乳虎，焉能困顿于山谷之涧！平日里弓马娴熟，博学多广，就是谓日后虎啸长空，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吸张，于是乎奇光初始，矞矞皇皇，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场中的曲舞告一段落，余音渺渺间正听着慕子悦说到“焉能困顿于山谷之涧”再听着后面一连串的四字词，屋子里慢慢的静了下来，到最后慕子悦停下，连呼吸都清楚可闻。 闫文毛易鲁璋三人瞪大了眼睛，身形僵立，方霭涛惊讶的看向慕子悦，同窗们的眼中闪着晶光，董冒一口长气儿窒在喉咙里脑门上憋的涨红如霞。 慕子悦神色恳挚，目光清澄，就好像完全不知道此刻四周的震撼。 心里头早已经是哭笑不得。 那场鼎丰楼的意外使得她这位东陵伯世子前些日子的病重真相大白天下，慕子悦还以为闫文他们还有慕沛多少也会受些惩罚，可结果连雷声大雨点小都没有。 慕沛不过是在这些日子老实的没有再捋虎须，闫文他们也只是老实到今天为止。 总归一句话，年纪尚小，只要不出人命，就万事大吉。 跟她所知道的未成年人犯法，不予刑事论罪一样。 虽说是意味着日后她也可以钻这个空子，可现在她忙的没工夫。 原本她只是想要显出自己的品行高洁，让这位方兄知道其实她这个“小弟”当真是不同一般。 她看出来闫文他们对这位方兄很怵。 哪儿想到这么巧的都听见了！ 饮冰室主人的一番话流传百年，在她那个时代都不知道鼓舞振奋了多少人，现在又是从少年的她口中吐出，那感觉就更是让人全身上下连骨头里都透着激扬。 “好！好一个纵有千古，横有八荒！” “只为这‘来日方长’，就当浮一大白！” “虎啸长空，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好，若非我等为乳虎，鹰隼，还有谁当如是！！” “……” 骄傲的少年们当即的拍案起鼓，先前的靡靡之音也一改为铿锵激昂，不是跳到案上呼喊“大风起兮”就是用著敲着碗碟咿呀嘶吼，娇娘们在旁边笑颜如花，也有的索性撕了袍角，跳唱一曲“将军令”。 场子立刻的火到极致。 直到有几家家里人找过来，这场才算告一段落。 燕春阁这地方玩玩可以，可这群少年阳气未定，若是真的一是控制不住铺了堂那可就是大事儿。 少年们一一告辞离开，闫文毛易鲁璋三个到慕子悦面前打了招呼。 听了慕子悦那番话，他们也脸红脖子粗的直到外面的冷风一吹才回过神。 原来他们是看不起慕子悦，才会生出种种该有不该有的心思，现在他们才发觉自己其实才是差的远的那个。 羞恼，愧然，各种复杂的神色交替，脸色也在灯火下忽明忽暗。 离开的时候身影都有些落魄单吊。 第四十六章 比姐姐好看 方霭涛的家人也派了车过来接，青色的车棚和街头巷尾的车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有车角边沿的车徽和前面驾车的高大强壮的骏马方彰显出低调的奢美。 “那番话是忽而有感，还是早就想到的？”方霭涛站在车马前问慕子悦。 “福至心灵。”慕子悦道。 方霭涛深深的看了眼慕子悦，点了点头。 短短几十字尽然道出了少年们的豪气，就如同出征前吟唱的“岂曰无衣”。 若是化作一篇文章，定可传承千百年。 他都自愧不如。 可慕弟才读了多久的书？ 想来也就只有这个可能。 文人清客作诗千首也未必有一首流传千古，草莽英雄偶作一曲便能传唱千古。 慕弟自然不是草莽，从这番话中就知道慕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年后我祖父寿辰，我给你下帖子，一定要来。”方霭涛道。 “好。”慕子悦点头，夜色下白皙的面庞越发的清润。 方霭涛笑着拍向慕子悦的肩膀。 原本是心有愧疚才会认下这个弟弟。 却不想竟是意外之喜。 只是方霭涛的手还没碰到慕子悦的衣服上，慕子悦身形一晃躲开，一道人影斜冲着方霭涛扑过去。 方霭涛猝不及防被那人冲撞的往后退了数步。 “公子。”方府的仆从连忙过去。 “我没事。”方霭涛道。 那人一身的酒气，不是董冒还会是谁。 “方方兄，这就走了？你请请谁？我也去！” 董冒拍着胸脯“咚咚”的作响，身后边两三个董家的随从跟上来，忙的赔笑。 不用说，就知道这位喝大了。 方霭涛不愧是文臣子弟，被董冒的一口酒气喷了个满脸也只是挑了下眉梢，遂后嘴角一弯，勾起一抹清泓：“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 “别啊，还没说说完，要不咱再喝一场？”董冒就要去拉方霭涛的袖子。 方霭涛往后错步，转身就踏上了车凳。 “二公子喝多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车帘掀开，方霭涛上了车。 车帘放下，方霭涛对慕子悦颌首微笑。 慕子悦亦行礼相送。 人家是兄长，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 车子缓缓驶离，董冒大呼小叫的声音不断，直到车子行驶去十多丈，董冒才住了口，打了个酒嗝。 “这种人惯会花言巧语，别上当！”董冒凑近了慕子悦说。 慕子悦惊讶：“你没喝多？” “当然！”董冒一拍胸脯，“我是谁？千杯不醉！” 一说这话八成多了。 “好，你厉害，我先走了。”慕子悦就要撤。 “不行！跟我喝一场，走——”董冒拉着慕子悦就走，力气比平时大上一倍，慕子悦的手腕都有些疼。 这肯定是醉了。 “行，你先松手。”慕子悦道。 董冒回头定定的看着她，摇头：“不行，一松手你就跑了。” 慕子悦嘴角抽搐。 “我不跑——” 不等慕子悦说完，董冒脸色一白，“呕——” 慕子悦及时的往后跳开，躲开了这一场的黄白酸腐，大雨倾盆。 这味道，真是——呕—— 董冒到底没有再嚷嚷着要再喝一场，可就是死活不松开慕子悦的手，硬说是慕子悦言而无信，说好的不跑结果转头就跑。 董家的仆从无奈，求着慕子悦陪同自家公子一起上车，不然自家公子闹起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慕子悦有心不理会，可董冒大喊大叫的“奇花初胎，矞矞皇皇”“纵有四海，横有八荒”，惹得不知道多少人看过来…… 索性慕子悦拉着董冒上了车。 “咣当！”董冒一头磕到了车厢壁角，了有余音。 慕子悦额角跳了下。 董冒只是摸了下脑袋，然后盯着车厢壁角：“再碰我，跟你没完！” 慕子悦：“……” 董冒说完，嘿嘿一笑，然后转头看向慕子悦。 车厢侧的车帘随着行驶摇晃，外面的光亮若隐若现，在车内的灯火辉映交错中，像是流转的胶片。 平日里看着还有几分英武的董冒此刻在慕子悦眼中就像是个二傻子。 自然慕子悦也不知道平日里在董冒眼里只是稍微有些英俊的她此刻看起来竟是无比的俊美更是比董冒的姐姐都好看。 董冒歪着头凑近了慕子悦。 慕子悦眼角微眯。 平日里也习惯了董冒的亲近熟稔，可这一身的酒气还有半似白痴的模样，是想说什么？ 直到董冒一只手搭到慕子悦的肩膀上，吐出来的酒气喷的慕子悦脑袋里也懵懵的，慕子悦不得不伸手挡住这个醉鬼。 董冒浑然不觉，还往前顶。 慕子悦额角发黑。 “你干嘛？”慕子悦问。 董冒盯着慕子悦张合的唇角，忽的咧嘴一笑：“好看。” 慕子悦眼底微闪，唇角一弯，稍许倾身向董冒，低声：“哪里好看？” 哪里好看？ 董冒脑袋里懵懵的，只觉得这几个字像是从苍穹上垂落在他的耳畔。 嗯，嘴巴好看。 鼻子，也好看。 眼睛，眼睛也好看…… “哪里？哪哪里都好看，美人儿……” 后面的话没说完，董冒一头栽到车厢里。 慕子悦收回手，翻了个白眼。 外面董家仆从不知道车厢里发生了什么，随着外面的喧嚣散尽，慕子悦透过车窗看着外的情形知道就要快到西川侯府。 “起了！”慕子悦一拳拍到了董冒身上的某个穴道。 董冒“砰”的坐起来。 “哎呦，疼疼疼！” 董冒起势太猛，一头撞到了车厢壁角，捂着脑袋咒骂，“**的没长眼……” 忽的骂声停下，董冒意识到车厢里还有人，再抬头看到是慕子悦，一脸懵逼：“慕子悦？你你怎么在这儿？” 慕子悦微笑，敲了下车门。 “下车！” “别——”董冒忙扑过去，拽住慕子悦的胳膊。 慕子悦停下皱眉。 董冒也因为自己这一扑眼前发晕，喉咙里一阵阵的往上涌异物。 慕子悦看出来了，也不再动。 车子就这么大，真吐出来，她也倒霉。 董冒见慕子悦不再执意下车，也才悻悻的松开。 “多谢，肯定是我拉着你不让你走……”董冒嘿然。 慕子悦睇着他：原来你还知道？ 董冒还在晕，脑袋里也阵阵的泛空泛白：“额，刚才我没说什么吧？” 第四十七章 不介意再给一拳 慕子悦挑眉：“比如？” 董冒敲了下脑袋：“忘了，想不起来！” 慕子悦看董冒这白眼珠比黑眼球明显多的样儿，就知道他是真的断片。 想不起来也好。 如果真想起来，她不介意再给他来一拳。 慕子悦扯唇：“你想认我当兄长。” 董冒一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不可能，那个姓方的不要脸当你哥，我还认你哥？不行不行，我不得在他底下！？” “你说各论各的。”慕子悦沉声。 “啊？”董冒顿住，半响，“喝醉了说的不能当真。” “哦。”慕子悦点头，又敲车厢壁，“下车！” “别别别！”董冒忙的拉住慕子悦，没意识到车子应声停下来。 “偷偷的，偷偷的只有我们俩的时候，你是我哥！！”因为酒醉，董冒嗓门比平常高出一倍。 慕子悦清楚的感觉到车厢外头霎时寂静。 “好吧！”慕子悦绷直了嘴角，勉强点头。 这个事儿，绝对不会是“偷偷的”。 董冒松了口气，紧绷着的精神松下来，酒醉的混沌再次的往上脑门上冲。 “呵呵，我就说你是我最好好的兄弟，这叫什么？不打，打不相识。还有什么，对对，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慕子悦额角划下黑线。 背经史子集背的磕磕绊绊，把她半路上抄来的记得这么清楚呢~ “到了，下车下车！” 慕子悦掀开车帘示意西川侯府的下人赶紧的把这位拉下去。 董冒下车看到前头的“西川侯府”才住了嘴，打了个酒嗝：“这么快？” 府里头的管家早就恭迎在门口，脸色古怪的对慕子悦道谢行礼：“多谢世子殿下。” 慕子悦颌首，还没开口，董冒就在一旁摆手：“世子，世子不好……” “……” 慕子悦额角一黑，管家也一僵，忙的过去扶董冒：“二公子，咱回了。” “干嘛！” 管家也知道二公子喝醉的样子，因着慕子悦在旁边才没有太用力，结果被董冒一把给推开。 “我没说错，世子是不好，看看我，我以后就能当大将军。”董冒认真的盯着慕子悦，“你就惨了，你就当不了大将军！！” 慕子悦一笑：“为何？” “因为……” “二公子，您醉了！” 管家忙的招呼左右拉着董冒进去，董冒横竖的就不想进去，“我没醉！” “哥，哥，你说，你说我醉没醉？” “……” 一时西川侯门口乱成一团。 慕子悦悄然溜了。 管家看慕子悦走了，转头一招呼，几个人一起用力，直接把董冒抬进了府。 “放开，放开我——” “放下他！” 骤然一声低喝，董冒登时噤声，抬着董冒的仆从也把董冒放下。 府内的灯火阴影下，一人走出来，魁梧短须，滚圆的双目若铜铃，站在那边就如山巍峨。 董冒一个激灵，醉意散去了大半儿。 “爹，爹爹……” 西川侯鼻子里哼了声，“世子不好？你还想当大将军？老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小子还有个哥了？” “我，我喝多了……”董冒抖着脑袋踅摸亲娘。 西川侯一看董冒的模样就知道这小子想什么，眼珠子一瞪，比刚才还圆。 “来人，让这个逆子好好的醒醒酒！” “啊呀，娘啊——” “堵上他的嘴，狠狠的打！” “……” 西川侯府里鸡飞狗跳。 东陵伯府书房里则是笑声大振，院子外面行路过的侍婢仆从都听得见。 伯爷是有什么好事儿了？ 不管什么好事儿，伯爷高兴，他们说不定还能得到赏赐。 “乳虎啸谷，百兽震惶……前途似海，来日方长。好，好！！” 东陵伯拍案叫绝，旁边的老仆从慕大礼也摇头晃脑的跟着念叨。 “别看老奴没读过几年书，这几句老奴听着都精神一振！”慕大礼道。 “这才是好！”东陵伯道，“陛下说过，自古文章多载道，能流传下来的都是耳熟能详，这一行字，别看简短，绝对字字珠玑！” 东陵伯胡子轻颤，指着薄薄纸张上的字与有荣焉。 “伯爷说的是。”慕大礼嘿嘿的笑，惦着脚尖想要瞅上几眼。 东陵伯转过身换了个方向依旧自己欣赏。 慕大礼挠挠头只能退回原位。 东陵伯摇头晃脑的在灯下继续赏玩，直到慕大礼觉得这几十个字东陵伯闭着眼睛都能倒背如流的时候，东陵伯“咦”了声。 “伯爷？”慕大礼。 “那小子回来了吗？”东陵伯问。 “回来了。”慕大礼道。 东陵伯瞪眼：回来了不说一声？ 慕大礼怔怔：您也没问啊！ “咳。”东陵伯捋了下胡子，“那小子干嘛呢？” “先是在演武台练了会儿长枪剑法，现在应该已经歇着了。”顿了下，慕大礼又补充道，“这些日子世子一直如此。” 东陵伯颌首，满意的脸上都透着红光。 原来一想起这个儿子来就一脑门子官司。 现在一想起来这个儿子脚丫子都轻飘飘。 一不打架，二不惹事，就是碰上了也是涨他老子的面子！ 入了马球队，还赢了！ 这小子骑马才多长时间？ 啧啧，还是他慕家的血脉好。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东陵伯捋着胡子沉吟片刻，道：“明儿请岳老来一趟。” 慕大礼目光一闪，应诺：“是！” ************ “唰唰唰！”数道亮芒划过。 “砰砰砰！” 数十丈开外的三个靶子上每个靶子上各自插着三把飞刀。 靶子上画着三个红色的点，这三把飞刀正插在那三个点上。 “好，世子威武！”慕小司在演武台下面大喊。 慕三石脸上看不出什么，眼中已有讶然闪过。 慕三军的嘴巴更是快咧到了耳朵根。 听着三道声音，却是九把飞刀，按照李勋焕的话说，世子的飞刀已经接近大成！ 世子这才练了多久？ 既要在书院读书，还要在马球队打马球。 学得还这么快。 按照教导他们的大将的话说，世子就是武学天才啊！ 第四十八章 万中无一的天才 本身身手就堪比教导慕三军的大将实力的李勋焕看到的就更多，不管是从呼吸，运气，力道还是其他细微之处，短短时日慕世子就已经有了自己的习惯方式，不止更适合慕世子自己，更是能在最短的时间把飞刀练到精妙。 不要说是三道声音，就是化作归一，也是指日可待。 “恭喜世子，贺喜世子，不过月余世子便能有如此境界，实是惊艳！百余年来，我辈之中绝没有人有世子如此悟性身手！” 李勋焕既诚挚又惊叹，就差直接说：世子何止是天才，简直就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是李侍卫教的好。”慕子悦神色不变。 对这位“李寻欢”的夸张拍马慕子悦早就习以为常。 但这飞刀之术当真是有传说中的奥妙，她曾学过匕首在飞刀之术下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也正是因为原来有所涉猎，才会学的比寻常以为的快一些。 “世子过奖，勋焕所学也不过皮毛，如今勋焕也没有再能教给世子的……谁？” 李勋焕前一刻还谦逊着的脸转瞬变得阴凉，四枚飞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拿捏在手上，泛着阴森寒光。 慕三石慕三军和慕子悦在听到李勋焕的声音之后才察觉到异样，往李勋焕盯着的方向看去。 那边树后正站着两个人，一位是东陵伯府的管事慕大礼，另一位则是一位头发胡须花白，却是精神矍铄的老人家。 不论是府内何人的外院对伯府的管家来说都是来去自如，这位据说是最忠心于东陵伯的管事绝不会在慕子悦这个“世子”的院子里当着世子的面儿公然的对谁谁流露出“杀意”，以至于让李勋焕这般警惕。 慕子悦看向这位老人。 老人也正看着慕子悦，看到慕子悦看过来，老人微不可微的点了下头。 “见过世子。”慕大礼道。 “何事？”慕子悦问道。 “这位岳大师是伯爷给世子请的教习师傅。岳大师德高望重，技艺超群，还请世子以礼相待！”慕大礼道。 一听“教习师傅”这四个字，听雨轩的众人只觉精神一振，五色光华流转，吐气氤氲如兰。 终于世子也有教习师傅了！！ 慕三石还好一些，慕三军直接跳了起来，旁边慕三石瞥过来，慕三军才忙着立正肃然，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慕子悦则是听到了后面的“以礼相待”。 没有这句话，慕子悦也会尊重这位老人家，有了这句话，慕子悦只会更尊重。 慕子悦跳下演武台，撩下身上的褶皱和尘土，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稽首大礼：“小子见过岳大师！” “世子有礼。”岳大师也拱手回礼，“适才见世子的那一手飞刀耍的已见几分功底，若世子不嫌，不知可否再给老朽展现一番？” “自是可以。”慕子悦道。 下面的仆从忙的去准备新的标靶。 “请上盔甲！”岳大师道。 仆从们面面相觑，看到慕子悦示意，方才应诺。 慕大礼暗暗点头。 世子身边的仆从自当只听从世子一人。 他也不用再费心思。 很快穿上了鱼鳞甲的标靶拿了过来，仆从正要插到原来的位置上，岳大师道：“再退后三十步。” 慕子悦额角微微一跳，还是点头应允。 比刚才要远的多的靶子，还有军中才用到的鱼鳞甲，演武场的气氛登时没有了先前的轻松，连李勋焕也一脸肃然。 “世子，请尽全力。”岳大师道。 慕子悦颌首，定睛凝眸。 慕子悦从没有在旁人面前把自己的底牌尽显的习惯，而这位岳大师的几句话就逼近了她的极限。 慕子悦都怀疑这位岳大师不会是晚上偷偷的进去内院看她练过！ 心沉如水，呼吸调整到自己最舒适的韵律，慕子悦扬起手中的飞刀，随着寒芒闪过，飞刀如浮光掠影。 “蓬蓬蓬——” 三道声响过后，但见三柄飞刀插在鱼鳞甲上，而靶子下面还落着一柄飞刀。 即便没有全中，在场的慕大礼都惊愣了下。 鱼鳞甲，状似鱼鳞，在军中至少也是五品的武官才有资格穿戴，主要是防备长枪弓箭，力气小一点儿的即便就在跟前都刺不穿，可这么远的距离，竟然也穿透了过去，再仔细看去，正是刺在鱼鳞甲的勾连薄弱处。 不论力道还是精准，都非同一般。 李勋焕瞳孔猛地一缩。 原来世子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先前他以为是捧着世子，不想世子当真是万中无一！ 他练了这些年，也不比世子现在的水准高上多少。 “好！”岳大师欣然颌首，眼中赞许掠过，随后招手慕子悦过去，低声和慕子悦说了些什么。 慕子悦点头应着。 稍许，慕子悦回到先前的地方展臂伸腰做了几个古怪的姿势，忽的飞刀从慕子悦的手上再次射出。 “蓬蓬蓬——”三道声响，四柄飞刀。 不同的是这次四柄飞刀都深深的插到了盔甲上。 片刻的寂静过后，慕三军大喝一声：“好！” “……” 看着这一幕，慕子悦的呼吸一滞。 刚才她只是按照岳大师的话调整了下运气频率而已。 巧合？ 呵，她又不傻！ “竹菊，上茶！”慕子悦道。 不多时竹菊捧着一盏新茶过来，慕子悦接过来，双手端着奉到岳大师面前。 “岳大师，请喝茶！”慕子悦道。 民间拜师都有敬茶一说，学子登门奉上六礼束修，敬茶拜师，老师再还礼，从此名分一定，终生敬重，曾经有些时候师生之情还大于父子之情。 高门贵眷就没这么多的讲究，几百年的繁衍生息本身就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关系网，能尊称一声“大师”“师傅”就已经是抬举。 至于喝上拜师茶，就是一般连想都不敢想。 十二岁的孩童一身劲装，头发贴在脸上，湿润润的能掐出水来，清透的眼里没有丝毫的算计虚伪。 面前的茶香渺渺，就像是什么无形的拨动了岳大师心头的那根弦，耳边只听着那一声久久的震动心神。 第四十九章 你可有野望 伯府侯府王府种种的子弟见过的多了，有的优秀可争日月，有的顽劣不可雕，而眼前的少年只是刚才那一会儿便如璞玉绽放光华。 好，真的佷好！ 岳大师笑了，没有接慕子悦捧着的茶，只是问：“世子，可怕吃苦？” 慕子悦目光明亮，道：“不怕。” “现在吃苦是为了以后活的更好。” 岳大师点头。 正如军中兵士操练辛苦是为了日后战场上少流血。 世子也是说的剔透。 “日后我说的可听？”岳大师又问。 慕子悦点头：“是，子悦有不明白的地方，还请大师不吝指点。” 也就是说慕子悦认为对的地方听，不对的地方就未必。 岳大师满意。 从师者未必说的都对，每个弟子都不一样，又怎么能一言概之。 “最后一问，世子可有野望？”岳大师问。 野望？ 慕子悦一愣。 来到这里之后，她还真没想这么多。 女扮男装好好的活着，然后，继承伯府？当大将军？ 位极人臣，权倾朝野？ 谋朝篡位，千秋万代？ 慕子悦一时有些失神，岳大师看到了慕子悦目光闪烁就知道自己的要求或许也太高了，眼前也不过才是十二岁的少年。 “也罢，二年后我再问你。”岳大师接过了那杯茶，饮下。 慕子悦的思绪也从天马行空中收回来，郑重行礼“是，那时学生定不负老师所望！” “好！” 既已是师生，那就和刚才的生疏客气完全不同。 岳大师看向慕三石慕三军兄弟：“你们二人有一套合击之术，使出来李侍卫也抵挡不住，只是下盘太稳，身法稍显不足！还有骑术，也要练！” 慕三军慕三石两兄弟一惊，因是双胞胎，所以两个练了合击之术，可随行的侍卫同属都不知道，这位怎么会知道？ 果然是高手！ 两人谁也没敢说什么，拱手应声。 岳大师又看向李勋焕，李勋焕拱手行礼：“大师。” “油滑了些，但还算是老实。”岳大师道。 李勋焕连头也不敢抬，刚才只有他感觉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刺骨杀意，不然他也不会在世子面前把自己的利刃亮出来。 初始他还以为是二管事，二管事的身手在他们这些统直班侍卫眼里深不可测。后来看了这位岳大师对世子的指点，他就知道他错了。 这位岳大师更厉害！ 岳大师暗暗点头。 刚才看这个侍卫的教授就让他额角直跳，好在后来这个也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不然他绝饶不了这个差点儿祸害了世子的东西。 “我教授世子飞刀时，可在一旁观摩。”岳大师道。 “谢大师！”李勋焕欣喜不已。 能学到岳大师的皮毛就是祖上积德。 岳大师转而看向慕子悦：“听说你喜欢舞剑？” 慕子悦轻咳：“舞着玩儿。” “剑法传承千年，自有妙处，讲究的是剑随身走，以身带剑，剑与身合，身与气合，气与神合。舞着玩儿也说不定会舞出绝世剑法来。”岳大师道。 演武台下面的慕小司连连的点头。 这位教习师傅说的对极了！ 岳老师这么说，慕子悦也只好拿了剑起舞。 但看着剑光如影，岳大师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慕大礼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听雨轩的仆从们多少也听说了这位老人家是伯爷请来的教习师傅。 整个听雨轩内的喜色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伯府。 越华阁的颜侧夫人美目圆睁，因为恼怒胸脯起伏不定。 世子有了“教习师傅”，也就意味着这个世子在伯爷的眼里不再是可有可无，以伯爷的性子说不定还真存了让这个世子继承爵位的想法。 那怎么行！ 世子之位必须是她的沛儿的。 不过好在是一个岁数大的老人家。 即便是一个老头子有几分本事，也不及年轻人。 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好…… 外宅的慕沛也听说了慕子悦有了新的教习师傅的传言，“噼里啪啦”桌上的东西都被慕沛摔了下去。 旁边的书童仆从缩着脖子大气也不敢喘。 只听到慕沛面色发青的重重吐气。 被慕子悦看到了最不堪的一面，还不得不拿出自己最喜欢的马赛软甲。 这都不算什么。 母亲和妹妹说只要父亲还宠着他，失去的那些总归会再次回到他的手里，还会比原来的更好。 这些日子他的辛苦，他都不敢回头去想，他觉得他往前的十二年都没受过这么大的苦！ 可即便是母亲时不时的在父亲跟前吹风，也不过是得了父亲几句小小不严的夸奖，可对慕子悦呢？竟是连教习师傅都派去了！ 如果不是他送出去的马赛软甲，他慕子悦能入马球队？ 就算是他原先做了一些不该做的，可他不是一向都是父亲眼里最像他的孩子吗？连慕子悦那个推不上墙的弱怂样子才装模作样的乖巧了几个月都哄的老头子分不清东南了！！ “父亲这是犯了什么病！那个病秧子有什么好！” 慕沛怒火中烧，转头左右四顾的看到了墙上挂着的宝刀，一把拽下来，拎着就往外冲。 “公子，公子，别冲动！” “公子，还是先问问夫人的好！” “……” 左右的上去拦，慕沛一把拨开：“别拦着我！” “哥！” 门口一声娇呼，慕沛顿住，旁边上前阻拦的随从们也松了气退下。 慕岚走进来，看着屋子里的一片狼藉无奈扶额。 她听说了慕子悦有了教习师傅就赶忙的过来，果然不出所料。 “哥，你什么时候能懂事一点？”慕岚道。 “我不懂事？”慕沛又要跳起来。 “在我眼里你就是不懂事！”慕岚道，“如果我是你，我就当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该去书院去书院，才不管那边多了个教习师傅。” “可……” “可什么，你忘了你也有教习师傅！”慕岚道。 的确，他也有，而且还是当初从慕子悦那边拉过来的。 可现在那个家伙也有了。 看慕沛的神色，慕岚就知道他想什么。 “现在他也不过才和你一样，这有什么大不了！”慕岚道，“家里有我和母亲为你谋划，你只需要做好你该做的，过不了多久就是父亲的寿辰，到时候让父亲眼前一亮比什么都强！” 慕沛看着妹妹自若的神色，最后重重的吐了口气。 “好吧！” 第五十章 万一被看出来 康荣院。 邓老夫人脸上也不掩惊讶：“你是说岳大师去给老大当教习师傅？” “可不是。”刘嬷嬷道，“奴婢刚听着也吓了一跳，伯爷还真是看重世子呢！” 旁人不知道岳大师是谁，邓老夫人和刘嬷嬷很清楚，这位岳大师年幼时受过东陵伯府的恩惠，后来功成名就也和东陵伯府脱不开关系，后来退出高位，曾教导了现在的这位东陵伯一些时日，算起来也是东陵伯的教习师傅，更是东陵伯最为敬重的几人之一。 “也好，也免得后宅里乱的慌。”邓老夫人道。 “有老夫人镇着，谁敢乱。”刘嬷嬷道。 邓老夫人被刘嬷嬷逗得直笑：“这是什么话，你这是拿我当什么！” “拿您当宝啊！您就是奴婢的掌中宝！”刘嬷嬷郑重其事的说。 “你啊！”邓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儿。 屋内笑声起，守在外面的小亭也掩唇一笑。 当笑声暂落，刘嬷嬷问：“世子有了教习师傅，老夫人是不是要给世子送点儿什么？” 邓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一敛：“不给。” 刘嬷嬷哑然。 邓老夫人拍了下身旁的扶手：“那天给了他一块儿玉诀，当天老二就挨了揍，还让他瞧见了，哪儿这么巧！老二不对，他也不是老实的。” 二公子被打的鼻青脸肿，伯爷下了府就过去探望，紧跟着丰华堂那边又收到了越华阁的礼，老夫人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越华阁那位的性子连她这个仆从都知道，若非是真的被抓到了错处，哪儿会低头。 当时老夫人说该揍，也说世子胆子太大，前头刚夸了，后头就借着老夫人的手敲打兄弟。 这都过去好些天了，老夫人还气着呢？ 当然刘嬷嬷不能这么问，只笑着道：“二公子受伤，您还给了人参燕窝。” 邓老夫人脸色有些不自在。 这么一对比，她这个当祖母的好像的确是有些不近人情。 “哼，偏心这些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邓老夫人道，顿了顿，又补上了句，“历来世子就不是好当的。” “是，您说的对。”刘嬷嬷顺从的应诺。 邓老夫人瞥着刘嬷嬷的模样，冷着脸绷了会儿，到底还是“噗”的一声笑了。 “罢了，你瞧瞧有什么看的入眼的就给送过去。” “那小子是涨了些本事，可他那个娘还是那副样子怎么行，回头还得敲打敲打……” 邓老夫人喃喃，刘嬷嬷低笑不语。 岁数大了，有时候就和小孩子一样。 丰华堂内，房姨娘与刘姨娘也过来恭贺。 越华阁的颜侧夫人意料中的没有表示，黄姨娘也铁了心跟定了步子，倒也不敢明面上不把夫人放在眼里，送来了一匹绸缎。 房姨娘送来一合珍珠，刘姨娘则是慢慢的一盒子的物件儿，几枚造型别致的簪子配饰，还有就是刘姨娘自己亲手绣制的香囊手帕。 房姨娘好歹出身官宦，刘姨娘实在是没什么积蓄，这些时日没少往慕夫人这边凑，送来的也都是刘姨娘亲手做的点心针织品，用莺歌的话说，她们都省了心思不用再给夫人绣制了。 “听闻伯爷给世子请了教习师傅，妾身高兴的紧，只是妾身身无长物，只有这些刺绣针织尚拿得出手，还请夫人笑纳。”刘姨娘满脸笑容。 慕夫人点着头，心里很是纷杂。 这些日子悦儿不止加入了马球队，而且据悦儿说还可能会在年关的马球赛上见到悦儿。 从悦儿病愈到现在短短的几个月，悦儿的变化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时常以为是在梦中。 自从佳儿讲了悦儿说的“藏一手”，她也才知道悦儿这些年暗里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自家的孩子只有做母亲的心疼。 可她还没想到怎么让悦儿不再那么辛苦，悦儿竟又有了教习师傅。 当初慕沛那个孩子有了教习师傅就比往日里辛苦了很多。 现在悦儿是不是也会很辛苦？ 伯爷说过，想要承大任，自是比寻常人更艰苦。 可悦儿她终究不是男儿啊！ 骑马射箭那些，那么辛苦，那么累，悦儿受得了吗？ 还有万一，万一悦儿被看出来是女儿家，她又怎么办？ 当初她怎么就想出了李代桃僵的法子？ 一回想起来当日的情形，她就夜不能寐，身边的胡嬷嬷又是毫不知情，她一个字也不能吐露…… 愁绪深浓，不知道多了多少白发。 慕夫人牵扯了下唇角：“不过是教习师傅而已。” 刘姨娘自以为明白慕夫人的意思。 毕竟原来伯爷也给世子请过教习师傅。 “话是这么说，可今时不同往日。”刘姨娘道，“夫人您是天天的瞧着世子看不出什么，妾身半个月才见到世子一次，每次看到世子都觉得世子越发的像伯爷。再说这回的教习师傅是位老人家，妾身尝听闻在军中最厉害的就是老人家，都是宝贝呢！” 刘姨娘误打误撞的说中了事实。 慕夫人弯了弯唇，眉宇间仍可见淡淡愁绪。 从霖安侯府回来的胡嬷嬷在旁道：“夫人是太关心世子才会患得患失。” 刘姨娘道：“夫人也是爱子心切，妾身就没这个福气。” 慕夫人目光一颤。 府中的几名妾侍当中只有刘姨娘没有儿子，也正因为如此刘姨娘在府中的境地很不堪。 若是当初她没有儿子…… 慕夫人不敢再想下去。 “我也是高兴坏了，既然来了，吃过了饭再走。”慕夫人笑着挽留。 前一刻慕夫人还颦若娇弱，下一刻慕夫人就又是温婉大方，虽然刘姨娘有些怪异，可听慕夫人要留自己用饭，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原来是因为世子善待自己的女儿，她才会投桃报李，现在世子越发的被伯爷看中，她必须牢牢的抱住夫人才是。 胡嬷嬷也松了口气，夫人脾气好，就是有时候莫名的忧虑，原来她以为是因为世子不堪，现在世子这么好了，伯爷还给世子请了教习师傅，夫人竟还在忧愁。 她都想把当初陪同夫人一起入府的童嬷嬷唤回来问一问夫人入府的前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五十一章 看不上她就是眼瞎 慕子悦管不了旁人想什么，下午到了书院慕子悦就趴到了书桌上，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榨干了。 那位岳大师不愧是高手中的高手，一点儿的余力都不给她留。 “你也被打了？”前面董冒冒出来，脸色青白，一副精力透支的模样。 慕子悦撇嘴：“你被打了？” 董冒嘴角一抽，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咳，没挨打还一副被收拾的样儿……”董冒嘟囔。 慕子悦眼睛眯起来，“啪”的拍到桌上。 “有你这么和兄长说话的？”慕子悦问。 “谁？谁兄长？”董冒一脸茫然。 慕子悦轻笑：“不认账？” “嘁，不知道你说什么。”董冒不屑，转头就要不理她。 “你为什么挨打？”慕子悦轻飘的问。 董冒额角猛跳：“我喝醉了，不知道。” “我知道。”慕子悦微笑， “你在西川侯府外面哭着喊着要当我弟弟，我不同意都不行。” “我才没哭着喊着——”董冒恼羞成怒。 “哦~” 慕子悦似笑非笑。 董冒胸口一滞：“咳咳咳，哎呦，好疼！” 扭头趴到桌上不理慕子悦了。 果然是读书太多变坏了！ 这以后还怎么当朋友！ 慕子悦失笑，只觉得先前的那点儿疲惫不翼而飞。 慕子悦拍了拍董冒的后背，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到的声音道：“弟弟，听话，有哥罩着你啊！” “……” 嘶，屁股比刚才更疼了。 ********** 历来经典不缺传诵。 慕子悦在燕春阁的那几行四字句不知道被谁给传了出去，很快的风靡整个京都。 街头巷尾时不时的就能听到一句半句，连街面上的混混儿们喊上一声“来日方长”都像是带上了侠气。 高楼屋脊之中，雪花纷飞，一道半掩着的窗口，里面紫炉热酒，长袍软席之上，慵懒而靠，口中轻吟上几句“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又或者“奇花初胎，矞矞皇皇。”然后饮上一口浓酒，大呼一声“好！”然后昏昏然睡去，也有风华之姿。 而马上驰骋，球棍翩飞，彼此争抢中，就自觉乳虎下山。 连场外看球的人们都觉得看的不是一场马球赛而是一场猛虎下山。 皓澜书院马球赛场一侧的台子上，二皇子姬幽看着马球赛场内那个相对瘦小的身影，惊叹不已。 原来在姬幽眼中慕子悦不过是个稍有身手，却是不要说是世子之位，就是性命也岌岌可危的露锋之辈。 这样的勋贵子弟要么半路夭折，要么就会被打磨的寂寂无名。 却不想结果却和他以为的大相径庭。 小小的年纪就知道忍辱负重，被逼的珠玉外现，短短的几个月，书院的夫子们赞不绝口不说，马球场上也是脱胎换骨，上一次就在这个马球场上，他亲眼看到人家一个人对上方霭涛他们的场面就知道这位小慕世子的马球比他以为的还要好一些。 这才过了几天，就又传出来那几句四字词。 十二岁的少年，即便是酒后妙手偶得，至少也会让整个京都五年内都忘不了的传唱。 即便是有些个不通人情，不达是故也都是因为年纪小的缘故。 “实在是不错。”姬幽道。 三皇子姬矩如墨的眼底划过不易察觉的异色，也点头道：“不可思议。” “哈哈，还是你兄长我的眼光不错吧！” 姬幽自得，转头就让身后的随侍去唤人。 马球赛分上下两场，上场刚结束，那边就有随侍过来说是皇子殿下有请东陵伯世子与西川侯二公子。 都知道那两位皇子为什么出现，听闻旁边的同窗们羡慕不已，更有的学子气愤把马球棍儿给扔到了地上。 这些慕子悦和董冒并不在意，董冒手腕一抖，就有什么沉的东西顺着滑入了随侍的袖子里，随侍脸上的笑容比刚才更浓。 “烦劳了！”董冒道。 “哪儿，是奴婢该做的。”随侍道。 “今儿怎么不见小宝公公？”董冒问。 小宝公公是上回二皇子来看马球赛的时候侍奉在侧的随侍，当时董冒也打点了小宝公公。 “奴婢不知。”随侍道。 “哦！”董冒点头，也不以为意。 慕子悦深深的看了眼那个随侍。 刚才随侍眼里明显晃了下。 绝对不是不知道。 “我说的没错吧，成了！”董冒拉着慕子悦挤眉弄眼，就好像全是他的功劳。 “……” 慕子悦扯了下嘴角。 不用董冒说她就知道这回没问题。 不说她无意抄的那几句四字词几乎一夜传遍了整个京都，只说她的骑术在这些日子里就有了很大的提升。 岳大师太强！ 几乎每天她都被折腾的欲仙欲死。 如果皇子殿下还看不上她，那就是皇子殿下眼瞎！ 帐子里比外面暖和太多，三皇子靠在火炉旁，穿的仍比二皇子厚，雪白的狐狸毛披风映衬的那张脸更柔弱细嫩。 慕子悦不由多看了几眼。 二皇子瞧到了慕子悦的视线，轻咳了声。 慕子悦忙收回视线。 又差点儿忘了“她”原先对这位三皇子表白过。 二皇子也没有把刚才慕子悦的失态放在心上，大加夸奖了慕子悦和董冒，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们两个绝对能入选马球队，如果可能还会为他们争取队正，队贰的位置，还说这是皓澜书院内部的比赛，因为都是同窗也都收敛着，到了年底的马球赛就不一样了，他们两个年纪小，除了保护好自己，也不要丢了皓澜书院的脸面云云，最后还赐给了慕子悦和董冒一人一套内甲。 这是历来上司对下面的人说话的套路，尤其当看到那套内甲，董冒激动的小脸儿涨红，就差发誓说年关底下的马球赛定然博个头筹。 整个过程当中二皇子并没有刻意的问她话，可大多时候的目光最后都是落在她身上，就好像很重视她。 慕子悦从怔愣到恍然，最后离开的时候感激之色溢于言表。 刚出了帐子，董冒就把那套内甲拿在手上，爱不释手。 慕子悦也摸了下。 软甲拿在手上柔软如蝉翼，可似乎防御力还很强。 第五十二章 合眼缘 “金丝软甲，据说刀枪不入，去年被格外挑中的可没这机会。”董冒道。 “哦。”慕子悦点头。 董冒看慕子悦漫不经心就火大：“告诉你，这一件儿没有个三五年都做不出来，只有皇亲国戚中的佼佼者才有资格有一件，要不就是立了大功的。我兄长有一件，爱护的不得了，还是当年大皇子赐的。” “你也不差。”慕子悦道。 “那倒是！我兄长有大皇子赐的，我也有二皇子赐的，也不比兄长差。不对，我也没立功啊，二皇子怎么就给我这么贵重的物件……啊，不会是二皇子在收买我？他想和大皇子打擂台？”说到最后董冒还唯恐旁人听见，压低的声音只有慕子悦听得到。 慕子悦额角剧烈抽搐。 这脑洞太清奇。 就算是打擂台争皇位。这位又有什么值得收买的？ 西川侯府决计不会和自己兄长争的堪堪十二岁的二公子？还是说马球打的好？ * 帐子内，三皇子看了眼那边远去的两个人，摇头轻笑：“二哥太看得起他们了。” 姬幽不以为意：“不过是两套内甲。” 在旁人眼里贵重的内甲，在二皇子眼里还称不上稀奇。 不过听三弟这话，姬幽忽的想到刚才那个小慕世子进来就盯着三弟瞧的一幕，侧身看向姬矩：“三弟不会是舍不得？” 看姬幽调侃的神色，姬矩也是无力，拱手道：“二哥饶了我，可好？” “哈哈！”姬幽拍着姬矩的肩膀，“玩笑耳。” “不过是看这两个小家伙合眼缘！” 皓澜书院的同窗们看到慕子悦和董冒拿着两件软甲过来，都纷纷的过来恭贺。 二皇子殿下好大的手笔！ 只是挑选了两个入眼的官家少年入马球队就是这样的赏赐！ 不少同窗的眼里都火热起来。 更还有的同窗往皇子殿下那边看过去。 慕子悦默默赞叹。 这才是人家二皇子给他们两个小卒子这么贵重内甲的原因。 千金买马骨啊！！ 方霭涛也过来恭贺，比起其他同窗的神色更诚挚。 “贤弟好福气，有了这套内甲，马球赛上就会安全许多。”方霭涛道。 慕子悦腆然：“我也没想到二皇子殿下会赐的这般厚重。” 方霭涛拍了下慕子悦的肩膀：“只要马球赛上一展风采就不愧殿下赏赐。” 慕子悦点头。 “至于其他，你还小，不用想太多。”方霭涛又道。 呃，原来她还真没想太多，方霭涛这么一说，倒是不得不想。 他的意思是过了马球赛就当没有赏赐这回事儿？ 啧啧，看来她的脸皮还是薄啊！ 下半场的马球赛，慕子悦和董冒就没有加入，两个人都已经被皇子殿下青眼，总还要给其他同窗展露自己本事的机会。 随着赛场上最后的锣鼓响起，马球赛最终结束，除却慕子悦和董冒，最后选入马球队的同窗们由书院的教习夫子们圈定，能选上的心里头大概也有点儿数，选不上也能在年底的马球赛场外面为同窗吆喝鼓劲。 不意外董冒就是定好的队正，于是董冒再次的吆喝着请客，这回慕子悦没陪着，董冒也没有硬拉，上一次一同喝酒的结果太尴尬，这些日子只要旁边没人慕子悦就逼着董冒喊“哥”，若是这回他又不小心喝大了，不得喊“叔”？ 董冒的怨念很重，慕子悦坐在车里都打了个喷嚏。 外面的天色寒凉，天上也开始飘下雪花。 这是入冬以来下的第三场雪，比起原来慕子悦度过的一年能下两场雪就已经是老天开眼的地方完全不同。 路上行走的人们也都穿着厚厚的衣服快速的走过，寒意随着冷风刮过，雪花也飘进来几片。 六瓣的雪色晶莹完整，就让人想要瞧瞧其他的雪花又是怎么样的美丽。 只是当慕子悦再一次往外探出头却瞧到了一个并不陌生的身影。 再一看，那人不是那次演武场旁的小山坡上侍奉在三皇子身边的那个？ “什么人？”慕三军慕三石兄弟就拦过去。 “慕世子，我家主人有请。”那人躬身行礼。 果然是找她的。 慕子悦颌首：“好！” 下了车不远，拐过一个路口，三层的小楼上暖意徐徐。 靠近窗口的地方坐着一道穿着青色锦袍的男子。 长发玉冠，面容剔透，就像是最厉害的大师雕刻出来的五官完美到看不出丝毫雕刻的痕迹，正是三皇子姬矩。 虽然不多时前才见过，可这回见了，慕子悦的眼里还是不由的闪了下。 前几次这位三皇子都穿着白色的袍子，这次青色的衣衫虽然没有白色那般的映衬出清晰的五官，可整个人都像是透着仙气。 听到她的脚步转头看过来，唇角轻弯时，仿若他的脚下浮动云霞。 慕子悦蓦然觉得每次见到他，他都在用美人计。 “三皇子殿下。”慕子悦行礼。 “不必多礼，坐！”姬矩抬手，温软的声线透着让人脊柱都挺直不起来的酥。 慕子悦坐下。 桌上早已经摆了茶水，还有几碟子点心。 茶水还没有倒出来，隐约的茶香就知道这茶水是之前慕子悦喝过的。 茶水倒出来，就确定无疑。 慕子悦喝了口，味道也和之前一样。 “这些日子很辛苦吧！”三皇子道。 “还好，家里头请了教习师傅。”慕子悦道。 “姓岳？”三皇子问。 慕子悦眼中一亮：“三皇子殿下也知道？” 三皇子颌首：“岳大师曾教授过东陵伯。” 慕子悦怔愣。 她还真不知道这个隐秘。 也难怪那位二管事对岳大师那么尊敬，还特意的嘱咐她也要敬重。 “你也总算是苦尽甘来。”三皇子又道，声音的叹息点动着心神。 慕子悦心头一动。 每次见面三皇子都很关心她。 当真不是这位三皇子对她动心？ “殿下为什么关心我？”慕子悦问。 三皇子抬眸，目光沉静如水的看着她，久的慕子悦脸上的神色就要绷不住，三皇子才终轻叹了声。 “因为我做过一个梦……” 梦？ 慕子悦觉得自己此刻的神情比二哈也强不到哪里去。 第五十三章 是梦还是真 “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只记得是个秋风落叶的日子，地上都是梧桐叶，那个人一身红衣，满身是血的被人杀死，死之前一直看着我，眼里带着泪，很是不甘。” “是谁杀的他？”慕子悦问。 三皇子摇头：“连着三天都是这个梦，最后我也没有看清楚那个杀死他的人是谁。” “只是第三天你忽然过来找我说了那番话，我才想起来那个被杀死的人，是你。” “……” 隽美的面容在前，前面的声音还清润如春，后面忽然的寒意四溅。 慕子悦的后脖颈都麻了下。 如果不是大白天，换个旁人不得被吓一跳？ 原来以为是言情剧，转眼变成了惊悚片。 难怪那天原主儿表白完了，人家三皇子还说了句“小心”。 也难怪后来三皇子问她可知道凶手是谁。 是想探听出来梦里头杀了她的人。 只是可惜梦里头那个肯定不是把她推下水的那个。 虽然都是秋风瑟瑟，可一个是梧桐树下，一个是森森水池边，何况她也不穿红衣。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在燕春阁亲耳听到闫文他们说的，她都可能会怀疑到这位三皇子身上。 只是这位三皇子怎么会梦到她？ 听人家意思如果不是连着三天的梦，人家根本就没有注意过原主儿。 不会是上辈子有缘？ “我也不知怎么会做那个梦。佛家说，一切皆为虚幻。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可惜我还是到不了通明心性。”三皇子叹息。 慕子悦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端着茶喝。 三皇子的佛性太高，她自愧不如。 “小慕世子，有没有做过类似的梦？”三皇子问。 也就是她有没有梦到过他？ 咳咳，如果不是三皇子先说了自己的梦，这一句问过来就连她都会羞涩。 不过她也能理解，换做她连着三天梦到不相干的人，她也会想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又或者人家有没有梦到她。 某些冥冥之中，原来她不相信，可在自己亲身经历过后就不得不信。 “没有。”慕子悦诚实回答。 三皇子面上闪过失落，拿起茶杯喝茶。 纤细白皙的手指端起茶水，浅浅的茶水带起的水雾氤氲，那双清澄的眼中也仿佛含着润泽的莹气。 慕子悦心生不忍。 同样是皇子，大皇子在外征战，手握兵权。二皇子挥斥于内，一招千金买骨就不知道惹得多少人蜂拥而上，而这位皇子却是因为身子虚弱，连解个梦都得几次才能坦言真相。 混的还不如她。 “可能以后我会梦到。”慕子悦道。 三皇子一顿，看着她的眼中如墨如曜。 “好，到时一定要告诉我。”三皇子道。 “嗯。” 慕子悦离开了，喝了两杯茶，吃了一块儿点心。 车子缓缓驶离。 虚掩的窗子内侧，姬矩落座。 雪花飞舞着飘落在对面先前慕子悦坐着的位置。 姬矩目光深邃。 他说的梧桐树下血色弥漫的那一幕，他也希望是梦。 可后来发生在他身上的，还有他所知道的种种都和梦里一样，那就不是梦。 按佛家说，是他的前生。 前生一直到他死的前一年，他都对东陵伯府的这位世子没有什么印象，可现在这位世子的名声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都。 是他遗忘了什么，还是前生的记忆出错，又或者这个慕世子和他一样，也有着前生的记忆，所以改变了前生的轨迹？ 他用梦为借口说了前生他亲眼看到的这个慕世子死前的一幕。 慕世子除了震惊并无其二。 也就是说到现在慕世子并没有前生的记忆。 姬矩沉吟，拍了下手。 一人从窗外跃入，白色的披风裹着，几乎和外面的雪色混成一体。 姬矩只是抬了下下巴。 那人躬身应诺，再次的跃出窗外，直奔向慕子悦一行人离开的方向。 *********** 东陵伯府越华阁内，正中的火盆里烧着银丝炭，屋子里温暖如春。 桌旁慕沛慕岚兄妹都在，脸上洋溢着喜色，颜侧夫人更是眉飞色舞：“沛儿，你真是给母亲挣了气。虽说你父亲当年也是马球队的佼佼者，可也是到了十五岁才入了书院的马球队，沛儿却是去年入了马球队，今年就能面圣，比你父亲还要早三年！”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父亲知道了定会高兴。” “那边就算是有了软甲，也入了马球队又如何？没得机会在御前献艺，也不过尔尔。” 慕岚也是欢喜的面颊粉嫩：“兄长这些日子就好生修养，别管那边有什么热闹得意的，待到了年底下的马球赛上，京都的高门勋爵齐聚一堂，兄长纵马驰骋，那个只能坐在外头瞧着，这当中的高低上下，不用说，就不知道多少人看在眼里。” “不错。”颜侧夫人坐到旁边，“别看现下里传的那什么四字词沸沸扬扬，还不知道从哪儿偷瞧来的就成了自己的，真有这本事，就再做出几首来啊！”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看你父亲还怎么把世子之位留给那个。” 颜侧夫人气咻咻的语气张狂。 先前听那边多了个教习师傅就已经气不打一处，没几天就又听着了外面传的七嘴八舌，却是让她这个读了没多少书的内宅女子都觉得是好诗好词的四字词。 这四字词是那个小子做的？ 笑话！ 这十几年听雨轩就像是个筛子，那个小子什么样儿，她还不知道？ 先前赢了沛儿，不过是碰巧了沛儿身子不适，至于吟诗作词，根本就是抄的，那个书房里的书新的不得了，连书都没看过几本，怎么会作诗？可偏就有人信，还在四处宣扬！说不定就是那个小子自己指使的！ 嗬，真是想让她们母子女三人没有活路了！ 好在自己沛儿不是慕泽那样的不知上进，到时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嗯。”慕沛也重重点头，端起跟前的参茶来喝了一大口。 母亲和妹妹说的他都懂。 所以外面传什么他都没在意。 这些日子他在骑术上下了大功夫。 与其等父亲寿辰的时候让那个慕子悦知道他的厉害，不如年底的马球赛上让慕子悦知道他才是最像父亲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总算是选上了，也总算是能在年底的马球赛上，在皇上面前崭露头角。 就像是母亲和妹妹说的，若是那时候被皇上看中，有机会上台面圣，他一定要跟皇上说他才是最应该成为东陵伯世子的那个。 第五十四章 脑袋里不知道少多少筋 厚重的门帘掀开，桃红进来，颜侧夫人欣喜的站起来：“伯爷可是回来了？” 桃红摇头：“是那位世子回来了。” 颜侧夫人皱眉。 回来就回来呗~ 只是眼角余光一扫，就看到桃红躲闪的目光。 颜侧夫人绷了脸色：“有什么事？” 桃红忙躬身回禀：“奴婢听说听雨轩上下欢呼，便过去探听，方知道是听雨轩一众的奴婢们都得了奖赏，说是那位世子入了二皇子的眼，进了书院的球队，二皇子还赐了内甲……” “什么！” 暴喝声起，随着“砰——”的一声，桌上的碟子壶水被慕沛推到了地上。 慕沛凶恶的瞪着桃红。 “你再说一遍？” “……” 颜侧夫人和慕岚也一脸难看，冷冷的盯着桃红。 桃红一颤，跪到地上。 “奴婢不敢！” “啊——” 慕沛的嘶吼回响在越华阁内。 东陵伯府外院的听雨轩内，慕子悦揉了下耳朵。 刚才耳朵痒。 肯定是有人念叨她。 慕小司就是个大嘴巴，她前脚刚进听雨轩，后脚被二皇子召见，入选马球队，又被赐了内甲的消息就传的整个听雨轩都知道了。 好在回来路上碰到的三皇子没有暴露身份，不然接连被两位皇子看中的消息也会传的满天飞。 不过既然是好事儿，也就不妨让听雨轩热闹热闹。 她慕子悦别的没有，钱财丰沛。 就算是她不赏，慕夫人知道了也会赏。 哎，不对，岂不是这些人会得两份赏赐？ 难怪一个个高兴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 慕子悦从书房半掩着的窗户往外看过去，外面站在一起的慕三军和李勋焕很是惹眼。 青松柏树下，慕三军摇着头，雪花也从他的头发上洒下来。 “我不去，燕春阁那地方除了酒菜好一点儿，别的没什么好的，量也小，我还吃不饱。”慕三军道。 李勋焕郑重道：“这样，咱兄弟两个二一添作五，你吃我那一份，我应付她们。” 慕三军捏着下巴沉思，对他来说，美食和娇娘，肯定是美食更贵重，可这样一来，李勋焕不就吃亏了？ 他印象里李勋焕可是不轻易吃亏的主儿。 “先说好，两份酒菜，两个娇娘。”慕三军道。 李勋焕愣了下，旋即明白过来慕三军的意思：“没错，你我兄弟，我认头吃亏。” 慕三军盯着李勋焕，半响，才在李勋焕的屏息中点头：“好吧，下不为例。” “没问题！”李勋焕应，心里头早乐开了花。 傻小子还不知道女人的滋味比眼看着更馋人。 至于酒菜，更没得跟女人们比啊！！ 哎呀呀，他都在想是“采药归壶”还是“法轮自传”又或者“金丹飞升”？ …… 书房里慕子悦额角轻抖。 能轻易读懂唇语的好处就是能让她看到自己下面的人脑袋里到底少多少根筋。 那边李勋焕的得意还没来得及从嘴角落下去，慕大就过来禀告说是康荣院刘嬷嬷到了。 慕子悦在听雨轩外院的堂屋里见了刘嬷嬷。 刘嬷嬷裹着厚厚的披风，一路走来头发上也染了一层浅浅的白雪：“恭喜世子，老夫人知道了世子得了皇子殿下的赏很高兴，说是借着这个喜气送世子一套盔甲。” “这套盔甲还是伯爷像是您这么大的时候先伯爷赐的。” 刘嬷嬷说着，身后两名仆从提上来一个檀木的大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的盔甲幽黑，前面的护心镜鎏光忽闪，鱼鳞的甲片划过冷光，金属的冷质让慕子悦的心跳都快了一拍。 一眼看去这套盔甲就比平日里她练习飞刀的盔甲强百倍，还没有看到这副盔甲的全貌，就已经开始幻想穿上这身盔甲的英姿。 难道她骨子里就是想当大将军？ “多谢祖母。”慕子悦道，“多谢嬷嬷。” “世子客气了。”刘嬷嬷笑道，“听闻岳大师也在您这里小住，老夫人也有谢礼呈上。” “请嬷嬷随我来。”慕子悦道。 教习师傅有的住在自己的宅院，有的为了教导方便就住在宅邸里，岳大师身无长物，又逢天寒地冻，慕子悦就邀岳大师住在听雨轩内。 岳大师也听闻老夫人身边的人到了，从屋子里迎出来。 “老夫人遣奴婢送来一些补品，还请岳大师收下。”刘嬷嬷道。 “多谢。”岳大师道。 刘嬷嬷笑了笑，招手身后的侍婢捧过来一个包袱。 “这里面是奴婢缝制的一件斗篷，天寒地冻，能挡挡风雪也是好的。” “有劳嬷嬷。” “……” 几句简短对话，慕子悦就知道那位三皇子说的八成是真的。 刘嬷嬷等寻常不过来，过来还特意寻岳大师，即便是教习师傅也不用亲自缝制什么物件儿吧！ 岳大师也泰然自若，全然没有寻常人的受宠若惊。 很快刘嬷嬷离开，离开前道：“老夫人还说世子的侍卫随从们辛苦，这个月的月例翻倍。” 身前身后听雨轩的众人们喜不自胜。 虽说平日里听雨轩的月例就不少，可这突然的几大笔钱财下来都不知道是买珠玉配饰犒劳自己还是稍带银钱回家显摆了。 慕三军一把拽住李勋焕：“我不占你便宜了，你自己去吧。” 说完，慕三军就跑了，看那个屁股冒烟儿的步伐，李勋焕就知道慕三军是去找慕三石了。 慕三石沉默寡言，可绝对不是他能轻易忽悠的。 李勋焕叹气。 这几笔银钱下来绝对能去燕春阁充当一回大爷，原来也都是他自己去，可这回怎么就觉得亏了呢！ 康荣院的刘嬷嬷的走了一圈，丰华堂慕夫人也过了来，除了欢喜更多的是嘱咐慕子悦好好的休息，别累坏了身子，也果然如慕子悦所料的赏了听雨轩上下。 以往觉得听雨轩就是个可怜地儿，里面的主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换了，伺候的仆从们也就凑合事儿，可这自从那位世子发火换了仆从之后，这听雨轩里得意的事儿一天比一天多，今儿一连三笔银钱，就和天上掉馅饼差不多。 而既然老夫人都有了表示，府里的旁人就不好视若无睹，内眷们不好前往听雨轩，下面的弟弟妹妹们不多时就聚到了听雨轩。 第五十五章 吃了大力丸 慕雪，慕芸，慕姗三姐妹最先到。 慕姗裹着粉嫩的斗篷，当斗篷取下来，慕姗的小脸儿红彤彤的就像是熟透的小苹果。 “大兄。”稚嫩的嗓音打着卷上扬，眼睛圆圆的泛着水光，心情也跟着软萌萌。 慕子悦在慕姗的小脸儿上捏了下，笑道：“有几天没来找大兄了？” 自从那天在康荣院小慕姗问能不能找慕子悦到现在，小慕姗一共来了两次。 其实小慕姗是没胆子过来听雨轩，是慕佳看了慕姗的字，说着这字好看，大兄一定会喜欢云云硬是拉着小慕姗过来，可当进了听雨轩，慕佳就立刻换了嘴脸，拿着自己的字跟小慕姗的放在一起，颐指气使的让慕子悦秉正的说谁的更好看。 慕佳的字自然是比小慕姗的好看，用脚趾头也知道慕佳想要听的是什么。 可慕子悦说的是——“如果是同龄的话，小慕姗写的好。” 又对慕佳说：“你这么大了，还跟小慕姗比，啧——” 尾音未落，慕佳就开始暴走。 最后慕子悦罚慕佳写了三篇字。 结果从那时到现在，慕佳没有再进听雨轩的门。 小慕姗以为是自己的错，悄悄的写了三篇的字给慕子悦，希望大兄能原谅六姐姐。 慕子悦怜惜这个听话的小人儿，就让她没事儿就过来玩儿。 “姨娘说大兄课业繁重，珊儿不能搅扰大兄。”慕姗道。 “快过年了，没事儿。”慕子悦道。 慕姗眼睛亮晶晶：“太好了，我喜欢来大兄这里。” “珊儿。” 慕雪低声，慕姗吐了下舌头。 慕子悦也看过去。 慕雪上前盈盈一礼：“先前珊儿几次烦劳大兄，雪儿在这里谢过大兄。” “都是兄妹，二妹妹这样说就见外了。”慕子悦道。 慕雪道：“大兄大度宽宏，我们若是因此骄纵就是我们的过错。” 刘姨娘一向恭谨，这些日子常去丰华堂走动才有了些伯府姨娘的气势，慕雪她们耳濡目染也难免谨小慎微。 慕子悦颌首，也没有再执意的说什么。 慕雪不知道大兄是不是生气，腆然的笑了笑，转身把身后侍婢抱着的盒子拿过来。 “听闻大兄有机会在御前献艺，妹妹们很是欢欣，特意准备了这些，略尽以表。”慕雪道。 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支笔，一块儿墨。 墨锭声音清脆，细腻光滑，是上好的。 紫金的笔毛在光亮下划过，大小柔软正是慕子悦平日里的习惯。 慕子悦瞧了眼小慕姗，小慕姗目光闪烁的躲到慕雪的身后。 没有小慕姗通风报信，慕雪怎么知道她的习惯。 慕子悦也没有点破，道：“我收下了，很喜欢。” “大兄，这是我的。”慕芸也把自己的贺礼奉上。 两个漂亮的香囊，一个一支梅花傲然而立，一个几丛山竹迎风摇曳，细嫩的针脚，鲜艳的颜色搭配，一看就是女孩子的审美，不过现在慕子悦也才十二岁，这样的香囊佩戴着也合适。 “上面的花儿是二姐姐绣的，我缝的针脚。”慕芸道。 “佷好。”慕子悦道。 慕芸和慕雪都笑容满面。 慕子悦看向慕姗，目光示意：你的呢？ 慕姗咬着小嘴唇，怯怯的拿出来一个小册子。 慕子悦打开，额角微微一跳。 册子上都是小楷，一笔一划工整极了，绝对是用了心，可里面的内容却是“闺训”。 “六姐姐说这是大兄最喜的，我抄了五天。”小慕姗说。 慕子悦：“……” 慕佳那个丫头，等下回看到让她再抄二十遍！！！！ 慕雪慕芸慕姗三姐妹待了没一会儿，慕荣慕彤先后到了。 慕荣拿了一张弓过来，脸色微红的说是他自己亲手制作。 慕子悦每日都要弯弓射箭百支，对弓箭的优劣也颇有心得，慕子悦拉开试了试，力道大了些，可过些日子她应该就没问题，再在手上拎了拎，手感也很好。 慕子悦竖起大拇指。 慕荣淡定的就好像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是你给自己制作的？”慕子悦问。 制作一张弓怎么也要几个月，总不能慕荣一早就是准备给她的。 “知道大兄大喜，愚弟也不知道该送什么，手头最喜欢的也只有这张弓。”慕荣道。 慕子悦弯唇。 虽然这个有时候说话不中听，可能把自己最喜欢的送给她，也是赤子之心。 “跟我来。” 慕子悦招手，带着慕荣到了外面的演武场。 演武场有随侍及时清扫，不远处挂着盔甲的靶子上也只有一层薄薄的雪花。 下面的随侍递上弓箭。 慕荣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起来。 “你先。”慕子悦道。 慕子悦领着慕荣到了演武场，慕荣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一听到让自己先来，慕荣深吸了口气才平缓了情绪。 以往的大兄让他哀其不争，现在的大兄就像是出鞘的宝剑锋利无双，他不知道大兄怎么会变成这样，可能和大兄比试，是他心中所愿。 待呼吸平稳，慕荣拿起一石二的强弓弯弓搭箭，一箭射去。 羽箭划过长空，“噗”的射在盔甲上。 看着尾羽轻颤，慕子悦眼角都闪了下。 皓澜帝国的弓箭手也不过一石臂力，一百斤足矣。 慕荣才十岁，一石二强弓，将近一百二十斤。 这孩子是吃了什么大力丸？ 转头看到慕荣眼睛比刚才还亮的看着自己，慕子悦也拉开了弓。 她用的是慕荣送给她的那张弓。 弓箭上弦，眼睛微微眯起，随着手指松开，羽箭如流星而去。 “噗”羽箭也射到了盔甲上。 比慕荣所射的羽箭还要深没。 慕荣瞠目。 这把弓的强度是他平日里最擅长的强度，可大兄并没有拉满，也就是说还不如他现在拉起的一石二的强度，可怎么可能射的比他还要沉？ 再定睛看去，慕子悦的羽箭正射到盔甲的缝隙中。 “射中并不算什么，要准！”慕子悦道。 “是。”慕荣应声。 他也知道要准，可这么远的距离，大兄一箭就射到了那么细小的地方，又岂是一个“准”字能论的？ 慕荣一脸崇敬。 第五十六章 好想扇她一巴掌 慕子悦和慕荣刚回去，慕彤也到了。 慕彤送上了一副她亲手画的梅花图。 画中粗干狰狞，上面点点梅花绽放，更还有一朵就绽开在枝梢。 旁边还题了一首诗“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笔墨崭新，淡淡墨香扑鼻。 应是触景而作。 “佷好。”慕子悦道。 不同听雨轩的热闹，越华阁内安静清雅。 颜侧夫人和慕岚对坐刺绣，不远处的屏风外，慕泽慕沛正在对弈。 黑白棋子在棋盘上你来我往，看似热闹，只是慕泽显然心不在焉，四下里瞥着，又瞧瞧跟前的慕沛，过了会儿，终于是坐不住，低声道：“二哥，这时候他们怕是都过去了。” 慕沛冷眼：“你也想过去？” 慕泽忙摇头：“不不，我坚决是跟着二哥的！” 慕沛轻嗤，“啪”的把手里的黑子落到棋盘上，“该你了。” “哦哦。”慕泽忙把棋子下到棋盘上。 屏风另一边慕岚听着那边的动静，稍稍的扬起唇。 这还差不多…… 厚重的门帘掀开，桃红进来禀报：“夫人，六小姐到了。” 颜侧夫人微讶。 这个时候，这丫头怎么过来了？ “快请。”慕岚冲着颜侧夫人眨眨眼。 颜侧夫人立刻会意，慕佳刚进来，颜侧夫人就已经过了去。 “见过侧夫人。”慕佳道。 “小六儿有阵子没过来了，越发的漂亮喽。”颜侧夫人道。 “还是三姐姐最漂亮。”慕佳腼腆道，转头看到了屏风另一头的慕沛和慕泽，“二哥哥，三哥哥也在啊！” 慕沛慕泽颌首算是打了招呼。 慕岚浅笑盈盈的过去拉过慕佳的小手：“六妹妹，来得真是巧了，我们正想着过会儿去大兄那边……” “找他干嘛，我不去。”慕佳翻着白眼坐到了软凳上。 那边慕泽脸上一喜。 慕沛也勾了下嘴角。 “怎么了，这是？”慕岚诧异道。 “不就是能打个马球，被皇子赐了个什么甲，有什么大不了，连祖母都送了东西过去，我若是再过去，他岂不是更得意。”慕佳咬牙切齿。 慕泽脸上的喜色微窒，偷偷的看向慕沛，慕沛捏着棋子的手指头都发白。 什么叫“不就是”？ 皇子赐个什么物件儿对他们这些伯侯公子来说是称不上稀奇，可也要分赐的是什么。 那内甲听说若是放在战场上都是可以救命的。 这小丫头特么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慕岚袖下的手也微微的攥起来。 她是不知道那内甲的贵重，可能在御前打马球是多么光前裕后的事儿。 这丫头怎么能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她真的很想往慕佳这张脸上扇一巴掌啊！！ 慕岚暗暗吐了口气才缓了那股子的气闷，撑出笑脸儿坐到一边。 “六妹妹，大兄能得皇子赏赐，也就是我东陵伯府的荣耀，祖母既送了东西过去，那便是祖母都认可的。你这些小话儿也就是在这边说说，到了外头可是万万不能说的。”慕岚道。 慕佳轻咬着唇瓣颇有些不甘心：“我知道，我也就是在三姐姐这边才会说。” “这才乖。”慕岚道。 慕佳扯了扯嘴角。 其实这些道理她也不是不懂，可心里头就是憋闷着不想过去，尤其这时候慕姗她们肯定也都到了，别人都还好，她就是不想看到小七。 现在听三姐姐的话，她也懂了轻重缓急，但后面她该怎么做？ 刚才她可是说了不想去的。 “那三姐姐……” “好啦，谁让我最喜欢六妹妹呢，既然六妹妹不想去，那三姐姐也就不去了。”慕岚道，又看向慕泽慕沛，“你们呢？” “大雪天的，我也懒得动。”慕沛道，“既然六妹妹在，那就在这边一起用饭吧！” “好啊！”慕泽双手赞成。 慕佳也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左右两难。 “那我就在这边搅扰侧夫人了。”慕佳道。 颜侧夫人掩唇低笑：“这是什么话，人多了热闹嘛。” 颜侧夫人吩咐着桃红去准备一些吃食，都是几个孩子各自喜欢的，给慕佳准备的比旁人都多。 慕佳很高兴。 只隐隐的觉得好像有哪里说不清楚的别扭。 那边热闹，屏风这边慕泽慕沛下棋起手不断，慕沛眉宇都飞扬着喜色。 哼哼，慕子悦！ 你那边人再多有什么用！自己亲妹妹都没去！！ 慕子悦也没想到这边投壶都玩儿了都快一刻钟，小慕佳还都没有到。 是耍小性子，还是被那兄妹给拦住了？ 慕子悦不知道自己猜想的两个可能好巧不巧的都实现了。 而她只是稍许的若有所思落到了小慕姗的眼里，小慕姗靠近了慕子悦，睁着圆圆的眼睛，小小的声音青嫩稚气：“大兄，我去找六姐姐。” 啧啧，这么乖巧，怎么不叫人心疼。 慕子悦捏了捏小七的小脸儿，手指间的柔嫩就让心头突起的火气散去无踪。 “不用，她有手有脚的。”慕子悦道。 也就是慕子悦刚说完，外面慕大进来。 慕大是听雨轩的管事，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是听雨轩来了人。 “是六姐姐到了。”慕姗惊喜。 慕子悦也看过去。 慕大躬身：“世子，二管事来了。” 稍许慕大礼进来，笑的和气：“恭喜世子，贺喜世子，伯爷高兴的很，听闻世子这边正热闹着，特意给世子准备了十人的席面。” ********** 越华阁内，颜侧夫人慕岚慕沛慕泽还有慕佳正坐在一起吃着饭。 饭菜精致，又是几个孩子喜欢的，也都吃的津津有味。 “六妹妹，你最喜欢的。” “三姐姐，你也吃。” “六妹妹喜欢这个啊，来，给你。” “……” 兄妹和睦正是亲热，外面桃红进来。 “你们先吃着。” 颜侧夫人放下碗筷，走出屏风。 颜侧夫人早就嘱咐了桃红有事儿方能进来。 “何事？”颜侧夫人问道。 桃红附耳低声，颜侧夫人脸色渐变，忽的发出一声冷笑。 桃红刚进来，慕岚就有所留意，听着母亲的笑声明显不虞，慕岚也走过去：“什么事儿？” 第五十七章 别怪她不顾兄妹之情 桃红又低语了一番，慕岚俏脸登时变得阴晦难看。 隔着屏风，慕沛看不到颜侧夫人和慕岚的神色，只是看母亲和妹妹都走出了屏风，也就随口问：“怎么了？” “无事。” 慕岚和颜侧夫人回到座位，就好像刚才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只是自小生长在宅邸，谁不会察言观色？ 慕佳先告辞离开。 从屋子里出来，只瞧着外面的天色暗下来，雪也已经停了。 原来三姐姐都会送一送她，这回二姐姐说的话儿都敷衍。 慕佳招呼过来身边的侍婢小梅，低声道：“去问问怎么回事儿。” 小梅应声。 慕佳恍若无事的在越华阁外面转起来。 虽说寒冬岁月，越华阁的花儿都已经凋零，但大雪过后，皑皑清凉，也别有一番景致。 越华阁的侍婢们都知道这位是六小姐，府中慕夫人与颜侧夫人的不合长着眼睛就知道，可这位六小姐却是和三小姐二公子走的亲近，于是对六小姐用过了饭还在越华阁的院子里转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或许是六小姐吃的多了些，消消食。 很快小梅回来，慕佳主仆也恍若无事的从越华阁出来。 待走的稍远些，慕佳问：“怎么回事？” 小梅道：“听说是伯爷给世子殿下那边赐了宴，二小姐，四小姐，五小姐，七小姐，四公子都在世子殿下那边。” 慕佳愣了愣。 也就是说今儿晚上除却她和三姐姐，二哥哥，三哥哥，都在大兄那边。 怎么会！ 不过就是赏赐了个什么内甲而已。 怎么连父亲也赐了宴？ 她的印象里听雨轩中从没有过这么多的人。 二哥哥三姐姐他们也就罢了，她是大兄的亲妹妹。 她才是最应该在大兄身边的…… 慕佳说不清自己是懊恼还是旁的，一时脑袋里有些空白。 又听着小梅接下来的话，“奴婢回来，走的离那边近了些，听到了二公子的声音，二公子像是气急了，喊的也大了些，奴婢听到了‘凭什么’‘我也是马球队’‘他是世子’之类。” 小梅说的断断续续，可也已经足够明白。 慕佳眼神有些怔怔然：“三姐姐可说什么了？” 小梅摇头：“奴婢没有听到。” 慕佳点了点头。 三姐姐和二哥哥不同，三姐姐对她一向很好。 只是三姐姐对她好，对大兄就未必…… 那日在听雨轩，三姐姐也是更偏向着二哥哥，连她都看到二哥哥的摔倒和大兄没有关系，可三姐姐就说是大兄的错。 还有今日，如果三姐姐他们早就打算去的话，也不会穿的那么随便。 所以其实就算是她不去越华阁，不说那些话，原本三姐姐他们也是不打算去的？ 以往不明白不懂的似乎一下子清明清晰起来，却更是让慕佳恍恍惚惚。 直到眼前面“听雨轩”三个字赫然出现，她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慕佳往前迈了两步又退回去。 万一看到小七她们，怎么办？ 慕佳咬着嘴唇，最后还是决定离开。 “前面可是六小姐？”后面一声低呼。 “……” 慕佳顿住，死死的闭上眼睛。 看着自家小姐掩耳盗铃，小梅躬身回转：“是，大管事好。” 慕大忙推辞：“小梅姑娘可不敢这么喊的，您喊我的名字就好。” 慕大瞧了眼那边蒙着斗篷没回头的六小姐，道：“世子嘱咐了老奴在这边等着六小姐，说是等六小姐过来，把这个给六小姐。” 慕大递过去一个盒子。 小梅回头看慕佳，慕佳偏了偏头，小梅把盒子接过来：“劳烦管事。” “客气客气。”慕大嘿嘿的笑，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小梅：“……” 慕大：“……” “走吧。”慕佳闷闷出声。 “呃，六小姐，您还是看一眼的好。”慕大道。 慕佳差点儿回头怼这个不开眼的仆从，看不出来她现在心情不好？ 只是今儿，她怂。 慕佳没说话，小梅就知道主子允了，小梅打开盒子，盒子里一张卷起来的纸，从背面可隐约见墨色。 什么东西？ 慕佳打开，看到上面的字迹，慕佳深吸了口气。 上面一行字——抄写二十遍“闺训”。 字迹龙飞凤舞，铁画银钩。 正是大兄的笔迹。 又是抄！ 还二十遍！！ 凭什么！！！ 慕佳拿着那张纸的小手不住的颤抖。 小梅在旁边丝毫不敢多嘴。 “呼——” 慕佳终于重重吐了口气，捏着那张纸的小手攥了又松开，最后还是扔回到了盒子里。 “我们走。” “是。” 小梅跟在慕佳身后急急离开，慕大转身回去禀告。 慕子悦瞧了眼墙角的漏壶。 小丫头总算是来了，比她想的来的还要早一些。 抄了这二十遍，一切好说。 如果不抄，就别怪她不顾念兄妹之情！ 伯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六小姐没有去听雨轩，反而去了越华阁的消息也传到了丰华堂。 “佳儿太不懂事了，这个时候怎么能去那边。”慕夫人气愤道。 胡嬷嬷在旁边没有说话，照她看来，别说是这个时候，就是寻常时候那边也是能不去就不要去。 “走，去竹篱馆。”慕夫人决定好好教训下自己这个不听话的女儿。 “夫人，人多眼杂的，还是奴婢去瞧瞧的好。”刘嬷嬷道。 慕夫人也醒过神来，若是她现在气冲冲的过去，岂不是让越华阁那边得意她们母女不合？ “若是佳儿小姐执意，您再去不迟。”胡嬷嬷又给了台阶。 慕夫人终于点了头。 胡嬷嬷提着糕点往竹篱馆过去。 胡嬷嬷进去了竹篱馆，慕佳连头都没有冒。 往日里胡嬷嬷也习惯了，可这回她还是要问一问。 “小涵，你们小姐是怎么了？”胡嬷嬷问旁边的侍婢。 小涵小声道：“小姐回来就是这个样子。” 不多时，小梅从里面出来，外面胡嬷嬷使了个眼色。 小梅知道胡嬷嬷的意思，微微的掀开门帘一角。 屋内慕佳正站在书桌前写字，眼眶发红，鼻头微红，像是哭过了。 “世子让小姐抄二十遍闺训。”小梅悄悄说。 胡嬷嬷眼中微微一闪。 或许夫人是杞人忧天了。 第五十八章 不过是君君臣臣 皓澜帝国的皇宫内有三大殿，广成殿，太微殿，紫宸殿。 三大殿以紫宸殿为分隔内外，每日里皇帝上朝就是在最外面的广成殿，皇帝与重臣商议朝中要事在太微殿，紫宸殿是皇帝御用书房，除非是简在帝王心不然根本没有机会迈进去半步，可以说有些臣子直到死也不知道紫宸殿里面是个什么模样。 宫外行走的随侍小碎步走着就像是跑，寒风吹袭在脸上就像是刀子，隔着一道厚重的门帘，紫宸殿内烧着地龙，正中的火炉里燃着银丝炭，温暖如春。 宽大的御案四角高高垂起四个龙首，皓澜帝国的皇帝坐在案后看着手中册子，案前二皇子姬幽长身而立。 “不错，好。”皇帝一边看一边颌首，“西川侯世子这次立功不小，给他家人一个机会也是赐赏。” “这个，就是说‘来日方长’的那个吧。哈，难怪这几日朝上那家伙得意的气昏了闫尚书好几次。” “……” 皇帝的脸上带着笑意，可皇帝心里到底是怎么想，怕是没人知道。 揣摩圣意是大忌。 “这个名单儿子也只是初步定下来，还是要请父皇决断。”姬幽道。 “佷好。”皇帝道，“就照你说的办。” “是。”姬幽应诺，又道，“二十七日的马球赛按往常应是礼部管事，只是不日皇兄便将归来，礼部月前又忙的不可开交，儿子便想着免了他们的辛苦，这个年也能过的松快些。” “好。”皇帝道。 “……” 殿内片刻的安静，皇帝看向姬幽：“还有事儿？” 姬幽躬身：“父皇，国事繁忙非朝夕可断，还请父皇保重身体，别太辛劳。” 姬幽又说了几句，告退出了紫宸殿。 殿外风寒阴凉，守在殿外的侍从及时的披上斗篷，姬幽还是觉得凉意从袍角往里面渗。 从紫宸殿走到太微殿，再从太微殿走到广成殿，足走上一刻钟。 碰到值巡的御直班侍卫，侍卫半跪行礼。 姬幽看着泛着冷光的盔甲，听着甲胄声，却深感自己比他们还要冷。 不管他做何事，父皇都说“好”。 不管对错，也不问他累或不累。 自然，他不允许自己错。 他也不许自己累。 在这偌大的宫里，不过是君君臣臣。 走出广成殿，登上皇子车驾，车驾中早有人等候，布衣长衫，正是他姬幽的左膀右臂。 “拙言，想办法让我皇兄晚回来几日。”姬幽道。 “二十七日之后？”赵拙言问道。 “不错。” “是。” ****************** 十二月二十六日，也就是腊月二十六，距离过年也只有四天。 年关将近，京都街头上人头攒动，不管是卖吃食零嘴儿，还是首饰配件儿，脸上的笑容满满的都快溢出来，年前几天是收入最多的日子，往往一天就能媲美平日里十天半个月，更不要说明日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七日京都四大学院的马球赛，京都附近地方的有钱人甚至没有什么实职的官员都赶了过了来。 八条纵横宽大的街道把京都分割成若干的小块儿，有的是平民百姓居住所，有的是豪门贵族宅邸，有的是商贾遍地，有的是烟花飘香。 此刻慕子悦只看到了人山人海。 这些日子她每日里挥汗如雨，就是为了明儿的马球赛上少流血，最好不流血，今儿难得轻松一天，难得的想要看看古代年关的热闹，就被震了。 她以为她曾经所居过的大城市几千万人摩肩接踵，没想到现在的京都就已经足以比美，如果不是前面慕小司开路，左右慕三石慕三军兄弟两个高大魁梧的侍卫，还有李勋焕断后，慕子悦都不知道自己会被挤到哪儿去。 不过虽说现在她是没被挤到，可旁边那些看过来的目光就不怎么和善：原本走在她旁边不远紧跟在母亲身后的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被母亲拉着生生的往人群里面挤，还有抱着六七岁小姑娘的爹爹也一脸警惕的看向她…… 即便是身边没有女儿的人们看她的眼神都透着“避而远之”。 慕子悦：“……” 临出门她可是照过镜子，虽然称不上是玉树临风，可也是翩然公子，俊逸秀美。 “公子，一会儿咱们还是老地方？” 前面一副八字步开道的慕小司跑回来，谄媚无比。 慕子悦扶着额角。 此时此刻，她都觉得自己像是那种电视剧里第一集就被男女主角杀鸡儆猴的街头霸王纨绔子弟。 一偏头慕子悦正看到街角的一座三层小楼，精致的楼角挂着黑底金字的牌匾，正是四个大字“金玉满堂”。 “先去那边。”慕子悦道。 “金玉满堂”是京城最闻名的首饰布匹成衣铺之一。 铺子里的布匹来自皓澜帝国天南地北，不论是皓澜帝国人们见过还是没见过都能在铺子里见到一二，甚至还有几种是专门贡给皇室。 成衣也是漂亮精致，有飞天霓裳，有飘逸雅士，不管是款式还是衣料都让人们趋之若鹜，虽然价钱贵一些，可不同寻常的样式使得侯府宫门的贵人们也常来常往。 侯府贵门当中的裁缝绣娘自是技艺精湛，可等裁好了料子再缝补上怎么也要半个月之久，而临近过年府里头的绣娘更是忙的恨不得连脚丫子都能针织刺绣，于是即便因为奢贵，自然摒弃了京都大多百姓的“金玉满堂”此刻也是人满为患。 “姐姐，这个簪子好看。” “嗯。” “这个也好看，还有这个……” “……” 首饰的铺位前，穿着华贵的小姐妹双眼应接不暇。 但见翠玉的耳环层层相扣，一朵梅花栩栩如生的镶嵌其中；点缀的步摇透着玲珑的花边，金丝缠边扣着红色的珠宝玉石耀眼夺目；层若扣云的珠翠下三串的白玉镶金丝扣垂落，拿在手里叮咚作响；丝绢的花儿像是真的暗香浮动，正中的南珠画龙点睛的内嵌…… “两位小姐好眼光，这几个可是咱们店里今儿个新来的款式，也就是刚摆上就碰到了贵人，您两位也是常来，这样，先前您挑好的那些，一共给您这个价，如何？” 店铺掌柜比划了个数，又指着不远处摆着的一屉子琳琅满目的头花，“再送您两位两个本店独有的头花，那上面可都是极好的南珠。” 妹妹眼中一亮，姐姐抬手不着意的压住妹妹的小手，看向掌柜，笑的温柔敦厚：“这百十两的都花了，我们姐妹也不在意那几个。” 掌柜应声道：“您说的是，不过您不戴，年底下的送人也好。” “就是就是。”妹妹连连道。 姐姐沉吟：“也好，家里还有几个亲眷妹妹，送她们玩玩亦是心意。” “那我一定给您挑几个最好的。”掌柜满脸笑容的引着姐妹过去，后面自有店铺的伙计把先前两位小姐看好的物件儿包起来。 姐妹两个站在头花的屉子前，妹妹兴奋的拿起一个，又拿起一个。 “好好看，姐姐，我都喜欢怎么办？” “你啊，什么都喜欢，这些家中几十个都有了，挑几个瞧着顺眼的拿回去就好。”姐姐拿起一个花瓣上绣着紫绢的头花。 “如何？” “不要，老气横秋的，不好看。”妹妹摇头。 “不是给你的。” “……” 妹妹眼中一亮：“若是给她的话，极好。” 姐姐扬起眉角：“我也这么觉得。” 掌柜瞧着这边已经挑好的两个，又瞅瞅姐妹俩当中姐姐拿的那个，笑的和气生财：“难得小姐喜欢，那个也一起送您了。” “多谢。”姐姐彬彬有礼。 掌柜正待说什么，敞亮的门口霍得一暗。 掌柜伙计还有正在铺子里挑选的夫人小姐们纷纷转头看去，一时铺子里竟是有些安静。 “公子，您进。” “掌柜的，还不快过来伺候着。” 前面头上扎着两个小髽鬏的小侍从很是狗腿的带路吆喝，掌柜自是应忙前去。 在场的几位夫人小姐难免面带不屑。 这样不知道收敛的公子哥八成也是个草包。 被暗暗指为“草包”的慕子悦扬着嘴角脸上溢出清纯的笑容才强压下自己想要一脚踹过去的冲动。 金玉满堂的大门足可应对四人并排进出，因为冬日门帘厚重，就显得小了些，可慕三石慕三军这两个魁梧的汉子往门口一站就把外头的光亮遮住了大半儿，这还不算什么，慕小司这个狗腿更是大声吆喝的唯恐旁人不知这后面跟进来的公子哥儿是个什么德行。 原来那些年跟在原主儿身边当书童还真是小材大用。 就应该把他派到外头搞公关。 想要祸害什么人，就把这家伙派出去。 不出三个月，名声绝对能坏的流脓。 “贵客盈门，恕罪恕罪！”掌柜笑呵呵的拱手，丝毫没有因为看到的正主儿竟是一位十二岁的少年而有任何的异样。 “下人冒失，还请见谅。”慕子悦也抬臂拱手。 俊逸的少年姿态潇洒，清澈的嗓音似泓水轻波，一楼的夫人们面上的不悦都不自觉的散开，随后又见这少年对着众人微笑颌首，客气优雅，心里头竟都冒出来一些些的赞许。 这个少年长的好，也懂谦卑。 就是下人坏了主子的名头。 第五十九章 姨娘生的上不了台面 “咦？这不是东陵伯府的分桃世子么。” 人影落绰当中，一道娇声并不明显突兀，可却足以让慕子悦听清楚。 慕子悦看过去，两位年岁与她差不多的女孩儿立在另一边的铺面前，一个面露端庄，一个骨子就透着刁蛮，看到慕子悦看过来，年岁小的刁蛮女孩儿冲着她一翻白眼。 曾经的记忆浮动眼前。 “慕子悦，你连我兄长的半根毛也比不上，我兄长娶你姐姐，是给了你家脸面！”刁蛮女孩儿掐着腰居高临下瞅着她。 “抱歉，舍妹无礼。”端庄女孩儿浅笑徐徐，眼底隐露不屑，“但正所谓‘良言逆耳’，还请世子三思。” 原来是这两个！ 霖安侯世子的两个妹妹！ 前后和原主儿没见过几次，却是让原主儿记忆犹新。 慕子悦唇角一扬，对掌柜的拱了拱手，径直走到两个女孩儿面前。 “两位妹妹也在。”慕子悦笑的明亮。 “谁是你妹妹！”妹妹郑钰脱口而出。 慕子悦像是被郑钰唬的一怔，往后退了半步，拱手道：“两位郑家小姐有礼。” 郑钰轻哼。 这还差不多。 前些日子东陵伯府的笑话也传到了霖安侯府，郑钰可是大笑了好一阵儿，高门大户中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可能弄的整个京都都沸沸扬扬也只有这位了。 虽说最后这位很是博得了一波同情，可在郑钰眼里也和之前见到的时候没什么不同。 一旁姐姐郑欣靖知道的就多一些，隐约听说这位在皓澜书院很是威风，不过眼下看似乎和往日里并没有太大不同，也便侧身行了个礼：“见过世子。” 这边俏丽小姐与俊逸少年的彼此招呼行礼早就惹来了铺子里夫人的留意。 少年进来时很让夫人们不喜，可后面少年的举动俨然是翩翩公子。 虽不乏因为好相貌沾了便宜，但这家的小姐举止也强不到哪儿去。 小一点儿的尖锐无礼，大点儿的看似好一些，却也不知道劝诫。 再听“世子”，不自觉对这位少年的观感更好。 慕三石慕三军这会儿也从门口撤开，站在不甚起眼的地方盯着世子那边的动静。 他们在世子身边这些日子可没见过世子这么恭谦。 慕子悦面上的笑容更和煦温和。 “这是郑小姐挑的？啧啧，高雅脱俗，优雅精致，就像是这枚紫色的头花，雍容典雅，让人眼前一亮。”慕子悦道。 郑欣靖神色不变，郑钰暗自好笑。 刚才她正和姐姐想着把这个白送的头花送给那个女人，现在那女人的弟弟就在夸。 这个头花还真就是注定的是那个女人的。 这样想着，得意不自觉的浮动唇畔。 慕子悦眼底冷意划过。 郑家姐妹挑选的配饰都是粉嫩娇艳，只有这枚紫色的头花不一样。 如果说这枚紫色头花是给家中长辈，她夸了那句话，这两姐妹就不应该是这个反应。而郑家比这两姐妹年岁大的同辈女子不过寥寥，再有那个小丫头的神色，也就只有她慕子悦的亲姐，她们的世子妃嫂子了。 “想必不少银子吧？”慕子悦问跟随过来的掌柜。 掌柜在旁边听到了“世子”的名头，脸上的笑容更甚。 “世子说的是，好物件价格自然不菲，但也是两位小姐能看得上眼儿，说起来也是小店的福气。” 如果真的价格不菲，掌柜就说“有眼光”了。 慕子悦嘴角勾着的弧度都带着凉。 “掌柜这么会说话，都不知道郑家小姐被你骗去了多少。”慕子悦回头问郑欣靖，“郑妹妹，银子可还够？” 郑钰冷嗤道：“倒是会炫耀你家有钱！” 郑钰说的没错，慕子悦的母亲邱氏家族是皓澜帝国三大皇商之一，在江南鱼米之地绵延百年，生意遍布整个皓澜帝国，尤其在安南郡更是堪称首富。 霖安侯府也是望族，不论勋爵还是祖上几代的官位都是高高在上，只是府上人口就稍微的多上那么一些，还有几许亲戚，所以即便也有生意，在银钱上还是远远不如东陵伯府. 东陵伯府的嫡出小姐能嫁给兄长世子，多少的也让霖安侯府宽裕了若干。 可这拿人手短的感觉，却也是郑钰最恨。 “放肆！”郑欣靖冷然低斥，“世子也是好意。” 郑钰只盯着这个草包世子，却没注意到旁边几位夫人投过来的目光已然不悦。 尤其是旁边不远那位夫人，正是文尚书夫人。 文尚书最是刻板，文尚书夫人对勋爵家子女也颇有怨言，曾在某次文官夫人们的小聚中说京中贵女品行卓然，端庄优雅，都是武勋们的女儿们太过粗鲁使得堂堂京都之地的文采汇集竟是逊于江南之偶。 若是让她知道她们姐妹是霖安侯府女儿，岂不是给父亲添麻烦！ 姨娘生的就是上不了台面，下次必不带她出来。 转而对慕子悦垂首颌礼，“舍妹任性，还请世子见谅！” “无妨。”慕子悦道，“也是我往日里惹了钰儿妹妹。” “这几枚头花就当是赔礼，如何？” “这……”郑欣靖看向掌柜。 掌柜忙道：“世子不知，原本这几枚头花就是鄙店送与两位小姐的。” 果然！ 慕子悦唇角的笑意浅淡。 “这般倒是冒昧了。” 慕子悦打了个礼转头就同掌柜去往另一边。 远远的听着慕子悦同掌柜道：“可有彰显雍容尔雅之类头面，我想给我母亲……。” “那是当然，必定让世子满意。”掌柜语气更殷勤。 有钱人家的世子啊！！ 掌柜激动的眼睛都冒绿光。 郑钰也眼睛冒火的瞪着那边，直磨后槽牙。 不是说赔礼吗？ 一听人家店家送的也就不提了？ 小气，吝啬鬼！ ￥#@￥#@！ “走了。”郑欣靖冷下脸。 郑钰不知道哪里惹到了嫡姐，忙的乖顺下来。 姐妹两个往外走，身后自有仆从嬷嬷与商铺算账计较，只是身侧铺面琳琅满目，珠光玉闪，人也比平日里的多，不免慢了些，待姐妹两个披上斗篷，正要跨出门外，里面又传来低呼。 “郑家妹妹稍等！” 郑欣靖轻轻皱眉，但还是停下，姿态温雅。 郑钰却是再也压不住怒火的回头怒怼道：“你又想干嘛！” 好巧不巧，郑钰转头高喝，也正是文尚书夫人一行人往外走。 郑欣靖额角猛跳。 “郑钰！” “……” 第六十章 只要看到他，他身下就泛凉 慕子悦瞧看着郑欣靖瞪着郑钰，眼角却似有若无的往自己身边不远的某位明显是官夫人的身上瞄，慕子悦就心领神会。 这位夫人有来头！ “有件事想要麻烦郑小姐。”慕子悦笑的如沐春风，好像并不在意刚才郑钰的唐突无礼。 郑欣靖脸上的笑容却是几欲挂不住。 她看到那位夫人瞥慕子悦的目光中似有赞赏。 “呵呵，世子见外了，哪里称得上麻烦，但请世子所讲。”郑欣靖笑的更温和。 慕子悦微笑，一抬手，身后过来一名五大三粗的侍卫。 正是先前那两个杵立在门口分不清谁是谁的之一。 那名侍卫的手上捧着一个精致雕花的盒子。 耳边慕子悦的声音响起。 “早先听闻霖安侯世子妃有孕，身为弟弟的理应去探望一二，可这些日子忙的紧，也未能如愿，总愧疚的很，今儿正好碰到郑小姐，就烦请郑小姐带着我这个不怎么懂事故的侍卫走一趟，权当宽慰我这个不肖弟弟的想念之情。” “……” 郑欣靖的瞳孔微微一缩，袖下的手指紧扣着才没有让自己冷下脸。 他是宽慰了，却是让她怎么痛快？ 这个盒子是金玉满堂中最奢贵的头面专用，据说放在这种盒子里面的头面最便宜也要百两纹银。 她买的四五件还没有人家一件儿贵重。 再看那个掌柜在旁边笑呵呵的模样，就好像是在嘲笑她的拮据小气！ 连那枚已经收起来的紫色的头也在她的眼前晃。 郑欣靖梗着一口气，抬眸浅笑。 “自是可以。” “多谢！”慕子悦道。 郑欣靖转身往郑家车马停靠处走去。 但见步履轻曼，仪态端庄，可即便是裹着斗篷也能看到近乎紧绷的肩膀。 那斗篷下面更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副面孔。 “世子。”慕三石在慕子悦身侧低声。 慕子悦颌首：“去吧。” 这两个敢这样怠慢她这个身体的嫡姐，就不由得让她担心。 上次蔓蔓说的含糊，这些日子胡嬷嬷又回了来，也不知道她那位嫡亲姐姐在那边过的怎么样，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探探风头。 车子的车帘掀开，优雅端庄的文夫人坐上马车。 车侧车帘随风微动，车窗外那个杵立在铺子门口正面带浅笑遥遥拱手的少年像是笼罩着轻纱，衣衫迭迭随风轻动，俊逸飘渺的像是画中人。 长的好，性子也好。 不知道是哪家的少年世子。 文夫人看了好几眼，待车子缓缓行驶才收回视线。 铺子门口的那辆明显是文官大臣的车子离开，慕子悦才敛了嘴角的笑意。 隔着车窗，车子里那双审视甚至带着几分赞许的视线完全能感觉到。 口碑这东西，看不到摸不到，这两位小姐不以为意，她还是很看重的。 自然身后的掌柜幽幽的视线也不会视若无睹。 慕子悦回身示意自己还要继续选购。 掌柜的高兴的前面引路，慕子悦正要进去，一直守在身侧的慕小司凑过来。 “世子，那位是文尚书夫人，小时候在宫里住过，对规矩礼仪可是重视的很，咱们京城里的小姐们最怕的官夫人之一，据说文夫人所到之处没几位小姐能面不改色的。” 慕子悦睇着自家的书童。 ……果然是干公关的料儿！ “金玉满堂”一楼首饰，二楼成衣布匹，三楼是最为贵重奢华的金银宝玉。 慕子悦一出手就是百两纹银，掌柜忙的恭请慕子悦直上三楼。 年底不少人一掷千金，原来没什么人的三楼也有几位掌柜在跟贵客介绍自家的宝贝。 锁着几重的屉子打开，小心翼翼的把里面的几层拿出来，即便窗子封着，只有细碎的光亮映进来，也都夺目刺眼。 金镶玛瑙的钗子，整个羊脂白玉的雕成蝴蝶牡丹点翠嵌着红宝石的头簪，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红玉珠串，金碧莲花链，金镶九龙戏珠手镯等等。 这还是因为早先慕子悦说了是给母亲选购，掌柜只是拿出来的契合的一部分。 慕子悦啧啧有声。 古代的女子真的是幸福啊！ 她那个时候女子头发短的都能和男孩子媲美，就算是长发飘飘头上连发绳带发卡也不好超过四个吧？更不要说这珠翠碧玉，手工镶嵌的独一无二，单拿出来一件儿最寻常的到她那个时候都得十几万！ 慕子悦看的慢，掌柜也不催促，反而笑的更憨厚。 数十年的经验告诉他，越是看的这样细致才会买，而且这一出手绝对超过先前那百两的头面。 只是没一会儿，就听着楼下的呼喊声。 那声音好像听过。 掌柜不以为意，慕子悦也继续看。 只是对珠玉配饰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原先就守在三楼门口的慕三军一个闪身窜过去，然后又跑回来。 “世子，是闫公子他们。” 慕三军眼里冒着光，脸上的兴奋鲜明无比。 慕子悦佯装没看到。 慕三军怔愣，杵旁边的慕小司。 慕小司一翻白眼。 金玉满堂二楼，闫文毛易吊儿郎当的坐着，旁边小厮奉上来的茶喝了半口就吐了一地。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爷在家都是喝雨前春芽，这些个茶沫子还能招待人呢？” “没错，是瞧不起我们兄弟？也不打听打听我们父亲都是什么人！”毛易高喝。 闫文摆手：“算了，也别废话，赶紧的换了。” “……” 两位小公子衣着华丽，身后跟着的仆从五大三粗，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都不用问就知道这两位的家里非富即贵。 站在闫文毛易面前的是金玉满堂的东家黄滇，此刻黄滇一脸苦笑。 两日前这两位公子买了成衣，今儿过来说是成衣有破损之处，要换新的。 金玉满堂的成衣都是再三的查过了才摆到铺面上，更不要说这两件成衣都是最华贵的蜀锦真丝缝制，每件售价将近三十两，就更是仔细，现在这过了两日，还有穿过的痕迹，却是说有了破损。 “两位官公子恕罪，是鄙店的疏忽，这就给您两位换两套新的，如何？”黄滇赔笑道。 旁边有掌柜已经拿过来两件新的。 “跟这两件不一样啊！”毛易道。 “两位官公子不知，咱们店里的成衣都是仅有一套。”黄滇道。 “嗬，说到底还是不给换啊！”毛易轻嗤。 “是小店的错，只是一样的成衣要过几日才能裁剪成形，不如两位官公子告知宅邸所在，一旦成了，鄙店就给两位官公子送过去。”黄滇忙道。 “笑话！过几天？过了这个年头，谁还稀罕！”毛易低喝。 闫文摆摆手：“算了，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若是你这店里真的没有，那就退了吧！” 黄滇笑容微滞。 不会这才是两位官公子的目的？ “闫兄，你也太便宜他们了，这本就坏了的衣服穿出去就是扫了府上的颜面，只退了怎么成！”毛易还在喊。 闫文轻咳，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毛易叹息：“闫兄大度，我却是觉得怎么也得补上点儿什么才好，哎，刚才进来我看楼下铺面上摆着的一枚羊脂玉镯子就不错，就那个当是赔补了，如何？” 毛易偏头睇着黄滇，一脸“这样就很便宜你”的神色。 黄滇都快把额角的青筋抖出来。 见黄滇的样子，毛易面色一绷。 身后的几名侍卫几乎同时往前一步，神色森冷的盯着住黄滇。 若是他敢说一个“不”字，就能立刻叫人砸了。 在二楼的夫人们皱眉。 往日里也见过不懂事儿的孩子，可这两个也太过分了。 正想着要不要摒弃身份出言教训一下，楼梯上悠悠的飘下来一道声音。 “两位倒是出息了。” 话声里带着戏谑，清朗的与这两位官公子略有些公鸭的嗓子天壤之别。 旁人想的是总算是有人出来管事。 闫文毛易两个却像是被针扎猛地跳起来。 这个声音…… 莫不是那个家伙也在？ 就像是回应他们脑海中所想，慕子悦从楼上走下来。 束发墨冠，面若冠玉，唇角含笑，雍容自带。 明明慕子悦比他们两个要矮，身材也稍显瘦弱，可偏偏这霎那两人心生出来慕子悦竟是如此高大威猛。 “你，你在这儿干什么？”毛易梗着脖子喊，自己悄悄的往自己侍卫身后躲。 慕子悦一笑，身子一歪，姿态潇洒的往身侧的楼梯扶手斜靠过去。 “两位都能跑到这边来讹钱，我怎么就不能正好在这边惩恶扬善？”慕子悦道。 什么叫讹钱？ 他们这是正大光明！ 不对，他什么意思？ 他们是恶？他慕子悦就是善？ 毛易是既害怕又生气，转头看向闫文，希望闫文打杀打杀这个家伙的气焰。 闫文嘴角颤颤。 他比毛易还要怕。 只要看到慕子悦，他的身下就泛凉。 不说那把在他的梦里出现了很多次的刀子，也不说慕子悦被二皇子殿下以队贰的身份选入了年底的马球队，只说那几句四字词就像是大山一样压在他的头顶上。 人家一个武勋子弟都能写出那样的字词来，他这个文官子弟只能干瞪眼！！ 父亲几次的大发雷霆，明明知道年底是他最需要银子的时候还封了他的月银。 第六十一章 当祖母的怎么跟亲娘抢 身为世家子弟每日里的应酬哪儿会少得了啊！ 手中拮据，怎么能行！ 好不容易绞尽脑汁想到了这个法子，结果竟碰上了这个死对头。 如果不是他，他能到这个地步？ “慕子悦，你不要太过分！”闫文瞪着眼珠子低呼，就差脖颈后面的毛儿都竖起来。 “要么走，要么就过几手。” 慕子悦也不废话，敛了嘴角的弧度。 淡淡的冷意从慕子悦身侧散开，从楼梯到闫文所站的那块儿地儿都像是蔓上冰霜。 比外面还冷。 毛易哆嗦：“闫兄……” 闫文猛地一指慕子悦：“你——” 慕子悦挑眉。 “等着！”闫文转身冲向一楼楼梯口，眨眼没了影儿。 毛易松了口气，紧跟着意识到这边只剩下他一个。 “闫兄，等等我。” 脚步凌乱急促的踩在楼梯上渐行渐远，闫文气急败坏的吼声亦遥遥传来。 “滚开，别挡道儿。” “……” 楼梯上，跟在慕子悦身后的慕三军一脸遗憾。 可惜没有他动手的机会。 书童慕小司得意洋洋。 嗬，他就知道自家世子就是这么威武霸气！ 慕子悦也撇了撇嘴。 她还以为她的威武霸气怎么也得过阵子。 哪儿想到这么快！ “多谢世子仗义出手，若非世子，今儿鄙店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今儿世子的花费都记在黄某的账上，还请世子笑纳。” 先前陪同慕子悦的掌柜跟东家说了慕子悦乃某勋爵世子的身份，黄滇连忙过去道谢。 慕子悦似笑非笑的睇过去。 “我这可不止几十两。” “蒙世子不弃，权当是结个善缘。”黄滇诚恳谦卑。 善缘？ 慕子悦笑了，清澈的眼中透着幽光让黄滇莫名发怵。 某种好像原来似曾相识的感觉突兀的冒出来。 好像在哪里曾有过惊鸿一瞥？ 而且这位世子身后那个身材魁梧的侍卫也似乎也见过？ 直觉的就像是隔着一层的窗纸，模糊的正要想到什么抑或那层窗纸就要捅破的刹那，掌柜突的拉了拉他的袖子。 黄滇回神，发现那位世子已经下了楼。 黄滇急忙追下去。 “世子，世子，给黄某个谢您的机会。” 黄滇不管不顾一楼的铺面左右还有挑选的夫人小姐，滚圆的身子几乎是窜的过去，深深一稽首，口中“谢您”两个音更是拖长了的重。 下面因为那两个火烧屁股跑开的官公子而气恼的夫人小姐听着这两个字，即便是不知道先前楼上发生了什么也都能猜测个一二。 当黄滇抬起头一脸热切的看着慕子悦，慕子悦也接收到了几位夫人的赞许目光。 慕子悦深深的瞧了眼黄滇。 黄滇讪讪的笑。 ……不管是他出于什么心思，也算是给她扬了善名。 “换做是旁人，我也会这么做。”慕子悦道，随后迈出店门。 李勋焕紧跟其后。 慕小司捧着自家世子买的物件，也不会磨蹭。 只有慕三军留在最后。 慕三军鼻子里重重的哼了声，一大步就到了黄滇跟前。 但见四方的大黑脸上深亮的眼珠子就像是两只牛眼，黄滇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正要挤出笑脸儿，慕三军一咧嘴，雪白的牙齿都透着寒光。 “以后眼睛放亮点儿！” 然后，转身离开。 黄滇愣愣的站在门口，过了会儿猛地想到了什么，脸色忽青忽白的“啪”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掌柜在旁边瞪溜圆了眼睛一脸懵。 慕子悦走的远，后面的一巴掌也还是听见了。 这巴掌打的响亮，想必是想起来。 这个黄滇不是旁人，正是慕子悦头回去燕春阁碰到的那个酒色包天的“黄爷”。 男人白天晚上两层皮，见怪不怪。 当时已经教训过，也就无所谓厌恶。 倒也没想到还是个看见大腿就抱的主儿。 虽说这一趟就是八九百两银子的花费，慕子悦都不敢折换成人民币算账，可她的大腿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抱的。 街面上仍是人来人往，为防止自己再被当做有什么不良嗜好的人物，慕子悦又转了两个铺面就打道回府。 不到两个时辰，身后若干个盒子大小长短不一。 慕子悦刚到家，慕三石也回来了。 “可见到了？”慕子悦问。 “是。” 慕三石回禀，他跟在那两位郑家小姐身后很如愿的见到了霖安侯世子身边的侍婢蔓蔓，世子妃身怀有孕，不宜见客，蔓蔓代替世子妃回了礼。 世子妃的回礼也是一个不小的盒子。 慕子悦掀开，看着里面的物件儿，沉吟片刻，道：“去康荣院。” 康荣院老夫人听说慕子悦过来还很奇怪。 明儿就是马球赛，这个时候这孩子不在院儿里养精蓄锐，到处乱串什么！ 只是当老夫人看到慕子悦捧过来的盒子里的物件儿，老夫人就顾不上生气了。 一副内衬柔软，外面嵌着碧玉的抹额，颜色奢贵大气，一眼就相中了。 当时邓老夫人就让刘嬷嬷摘下原来的，把这个戴上。 “怎么样？”老夫人问。 “还真是不一样，这一戴上，老夫人您年轻了十多岁呢。”刘嬷嬷道。 “是吗？” 老夫人看向身侧的镜子，越看越喜欢。 “你挑的？”老夫人问慕子悦。 慕子悦颌首：“孙儿看到这个抹额，就觉得该是祖母的。” “嗯，这么会说话。”老夫人睇她，“不会是有什么要我这个老婆子帮忙？” “不会。”慕子悦郑重道，“以往孙儿小，不明事理，现在长大了，只想尽尽孝心。” 尽孝心呢啊！ 老夫人喉咙里咀嚼着这几个字，目光不由更柔软慈爱。 比她的儿子都强。 “你母亲那边呢？”老夫人问。 “孙儿也准备了。”慕子悦道，身后春晓奉上一个盒子。 慕子悦把盒子打开，露出来里面的簪子。 但见凤头衔珠，金玉绕环，也是极好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 簪子不错，只是款式样子并不是她这个老婆子看得上眼儿的。 咳咳，她想什么呢！ 当祖母的还能跟人家亲娘抢呢！？ “不错。” 老夫人点头，眼角一瞥又瞅到另一个盒子。 第六十二章 知道她的底细 “这个是嫡姐的回礼。” 不等老夫人问，慕子悦道，“今儿孙儿在铺上碰到了郑家两位妹妹，见两位妹妹把玩着首饰就想到了嫡姐，趁着郑家妹妹还在，挑了头面烦劳带了过去，嫡姐也就回了这个过来，孙儿正打算给母亲送去。”慕子悦道。 虽然话里话外的没有说郑家两个妹妹的半句坏话，可那两个丫头买首饰，结果却是让自家孙儿花费了，那就是闭着眼睛也知道为什么。 邓老夫人收了嘴角的笑容，道：“拿过来我瞧瞧。” 刘嬷嬷拿过来打开。 里面一副精致的头面，在光亮下熠熠生辉。 这个头面也是好东西。 不是说世子送过去的是头面吗？怎么还回来的还是头面？ 邓老夫人看向刘嬷嬷。 刘嬷嬷眼中一闪，认了出来：“这不是嫡小姐出嫁时候的陪嫁？” “……” 慕子悦没再多待告退离开。 邓老夫人看着慕子悦的身影掩在门帘后，一手拍到软榻上的扶手上。 “老夫人息怒。”刘嬷嬷道。 府里头的子女们老夫人最疼的就是嫡小姐，现在听着霖安侯郑家的子女这般待嫡小姐，不生气才怪，还有当初的陪嫁突然的出现在眼前，连她都担心。 息怒？ 邓老夫人气笑了。 “过会儿子等他走了，你去那边问问，问她这个当娘的是怎么照看她的女儿的，若是不行，就让我这老婆子来。”邓老夫人道。 刘嬷嬷哭笑不得，真若是到了老夫人出面的地步，那可就是天大的事儿了。 丰华堂，慕夫人看着面前的头面，眼中含泪，双手颤颤的摸过去。 “这是我出嫁的时候家里陪嫁的头面，你嫡姐出嫁，我就给了你嫡姐，当初你嫡姐不想要，她说这是我最喜欢的，可正是因为我喜欢才要留给她啊，当母亲的都想把自己最好的留下来，你看看，这些年这个头面还这么漂亮，这上面的珠子还是和当初我出嫁的时候一样，想来你嫡姐也极是喜爱……”慕夫人情不自禁的沉浸到自己的回忆里。 慕子悦扶额。 什么叫“这些年”？ 嫡姐也才出嫁不到一年。 “我送嫡姐的也是头面，是不是嫡姐不喜欢这个了，所以换回来？”慕子悦道。 “胡说什么！”慕夫人瞪过去，看到慕子悦轻轻弯着嘴角，才知道慕子悦是故意这样说，慕夫人瞪了慕子悦一眼，一旁的胡嬷嬷递上锦帕，慕夫人接过来擦了眼角的泪水，心情也才恢复。 “你怎么会想到送你嫡姐头面？”慕夫人问。 慕子悦把自己偶遇到郑家妹妹的事儿说了，和与邓老夫人说的一样。 慕夫人只是诧异：“既然她们也在，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慕子悦暗暗叹气，这位亲娘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我也不想，只是瞧着她们眼光，嫡姐大概会不喜欢，所以才自作主张，这不，嫡姐把嫁妆的头面都还了回来，这就表示嫡姐觉得我送的头面更合适，更喜欢。”慕子悦道。 慕夫人怔了怔，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她就是再愚蠢，现下也明白了过来。 贵女们自小就学礼仪懂来往，怎么会不通人情？ 说到底她们根本就没想着有她的姝儿一份！ 她邱家自然不稀罕这百十两银子，可她们怎么能这样对她的姝儿！！ 上次刘嬷嬷回来说姝儿只是体虚，并没有什么大碍，养些日子就能好起来，她也以为如此，何曾想姝儿在霖安侯府竟是受这样的委屈！！ 不要忘了，现在她的姝儿还怀着霖安侯府未来的嫡系子嗣！！ 慕夫人的目光落到手边精致的头面上，狠狠一晃。 这个头面是姝儿最喜欢的，就算是悦儿添置的颇合心意，也不能这么轻易就“换了”回来。 还是说姝儿在霖安侯府过的很“不合适”？ 慕夫人想到慕子悦先前说的话，心头巨震，眼看着眼里就要滴下泪来。 胡嬷嬷连忙低声道：“夫人，您不是已经把童嬷嬷唤了来吗？” 童嬷嬷！ 对了！ 慕夫人回神，紧跟着又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也觉得这个名字耳熟，还不等慕子悦从记忆深处找出来，就瞧到慕夫人看向她，慕夫人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童嬷嬷在你小时候照顾过你。”慕夫人道。 慕子悦一怔。 岂不是童嬷嬷知道她的底细？ 慕夫人咬了下唇角：“我嫁过来时童嬷嬷就在，后来生下你，我身子就不太爽利，刘嬷嬷照顾我，童嬷嬷就照顾你，直到你六七岁，童嬷嬷才回去邱家。这回你嫡姐有孕，身边又没有得力的人儿，我就让童嬷嬷过了来。” “童嬷嬷和嫡姐相熟，也曾是母亲身边的嬷嬷，霖安侯府总要给几分薄面。”慕子悦道。 慕夫人点头，也松了口气。 她就是这样想的，只是担心悦儿知道童嬷嬷晓得的太多，心生不悦，现在看悦儿的样子，她也放了心。 “要不要见一见？”慕夫人问道。 “好。” 很快童嬷嬷进来。 和刘嬷嬷在女子当中略有高大魁梧的身形不同，童嬷嬷个头相对矮一些，也瘦弱一点，面容却也是更和善，先是对慕夫人行了礼，又看向慕子悦。 “这是悦儿。”慕夫人道。 童嬷嬷脸上一喜，声音都在轻颤：“是，是世子？奴婢见过世子。” 童嬷嬷就要再度行礼。 慕子悦先一步扶住。 刚才童嬷嬷眼中霎时闪过的欣喜，泪光，慕子悦都看在眼里，几乎是立刻慕子悦就对这位童嬷嬷心生了好感。 “童嬷嬷这些年过的可还好？”慕子悦问道。 “好，好，托了夫人还有世子的福，奴婢在家里过的不错，这些时日奴婢常听说世子的神武，夫人也时常的写信回去，家里头上上下下都盼着什么时候世子能回去一趟，许多年不见，家里头生怕世子生分了。今儿奴婢过来知道世子明儿御前献艺，奴婢实是高兴的很……” 童嬷嬷说的有些絮叨，一口一句“家里头”，是真的把邱家当成了自家。 慕夫人道：“原本我是想过了年就让童嬷嬷过去那边照看你嫡姐些日子，但既然郑家这么不顾颜面，我也不用给太过客气，明儿马球赛上我就找个由头把童嬷嬷带过去。” 慕夫人落地有声，难得的坚毅刚强。 见状，慕子悦就知道没自己什么事儿。 她吃了年纪小的亏，有些事儿只有大人才能做到。 从丰华堂出来，慕子悦回去了听雨轩。 她买的东西不少，祖母和母亲这边需要她亲自送到，其他弟弟妹妹就由竹菊和春晓代劳。 借着“收了弟妹的礼，当兄长的总要还礼”的由头，慕子悦大方出手。 慕雪慕芸一人一个漂亮的项链，因为考虑到慕雪要议亲，慕子悦给慕雪多准备了一枚珠钗。 慕姗是大小三联的九连环，还有一个蝴蝶纸鸢。 慕彤是一副画，当代名家所绘，奉命送过去的竹菊回来说当时四小姐就盯着那幅画挪不开眼。 小小年纪就是这样痴迷的模样，等大了绝对是才女。 慕荣就简单多了，一张二石的长弓就足以让慕荣两眼发光，然后鼓全了劲儿让自己能早日的张弓引箭。 那日没来的几个像是慕沛，慕岚，慕泽，慕子悦就准备了几枚头花，还有价格差不多的扳指。 慕雪慕芸她们都有礼物，她们没有也不合适。 鉴于慕佳老实的抄了二十遍的“闺训”，慕子悦慷慨的给了慕佳一盒子的头花。 慕佳打听了其他几个姐妹收到的礼物，虽然和她的不一样，可她最喜欢的还是这些头花。 大兄果然明白她。 每天戴一个，都能戴到正月十五闹花灯。 也不枉她没日没夜的抄写好几天。 正就是慕佳满心欢喜的摆弄这些头花的时候，慕岚来了。 “三姐姐。”慕佳很是欣喜。 慕岚一眼就看到了桌上摆着的那一盒子的头花。 和听雨轩那边送给她的头花如出一辙，而且看颜色款式，她的头花远不如这边的。 慕岚眼底一闪冷意，嘴角却是弯起温婉柔和的弧度：“这是大兄送的？” “嗯。”慕佳道，“三姐姐，大兄送你的是什么？” “也是头花。”慕岚扯着嘴角。 “那三姐姐的头花一定比我的好看。”慕佳道。 “可我觉得你这里的更漂亮呢。”慕岚笑道。 “我也觉得我的好看。”慕佳笑，坐下继续摆弄这些头花。 慕岚看着慕佳的头顶，恨不得用眼睛戳出两个洞。 终究慕岚浅浅的吸了口气，坐到了旁边。 “大兄对你真好。”慕岚道。 “嗯，应该的。”慕佳道。 慕岚差点儿又是一口气没喘上来。 “六妹妹，你说是不是三姐姐做错了什么，惹得大兄不虞？”慕岚低声问。 慕佳奇怪道：“三姐姐怎么会这么问？” 慕岚面有难色：“这次偏院里得了什么，我就不多说了，想必妹妹也知道，可你二哥哥三哥哥那边只有一个扳指，我也只不过一个头花而已。” 慕佳愣了愣，她完全没想到。 怎么会差别这么大！ 第六十三章 都是儿子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六妹妹，可知道原委？”慕岚轻声问。 慕佳皱着眉，手指头戳着小脸儿，努力回想。 慕岚也不催促，只在旁边一脸焦灼的看着她。 以往只要她流露出这样的神色，慕佳的眼里就只有她。 果然慕佳在看到慕岚的神色之后，抿着唇角定定的看过来。 “三姐姐，原来大兄从没有送过什么，这回是头一次，我想应该是上一次大兄得了皇子殿下的赏赐，偏院里送了贺礼过去，大兄才回的礼。”慕佳道。 “可是……”慕岚愣住。 “三姐姐不知道后来我可是抄了足足二十遍的‘闺训’给大兄。”慕佳摇着头，完全不敢回想自己当初吃的苦，旋即慕佳想到了什么，问，“三姐姐后来可是送了什么给大兄了？” 慕岚目光一闪：“我也想过，只是当时已经晚了。” “那就难怪了。”慕佳叹气，一副无奈神色。 慕岚胸口陡然的憋出一股气。 按照以往此时此刻慕佳不是应该和她同仇敌忾，一股脑的说她那个大兄如何的不通人情不懂世故么！ 慕岚没能从慕佳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快感，就把火气转到了慕沛身上。 第二天一早，慕沛还没从床上起来，慕岚就到了慕沛的外院。 “可都备好了？” “这个软甲不行，这个蓝色的更好，内甲要这个。” “早膳是什么？再加上一碗八宝粥，哥哥最喜欢喝这个。” “……” “妹啊，你弄得我更紧张了。”慕沛苦笑。 慕岚转过头：“就是要你紧张。” 慕沛：“……” “今日哥哥你难得在皇上面前露脸，我们慕家一门两人，说不定皇上就会注意到你，所以若是真的和他碰上，你一定要盯住了他。”慕岚道。 慕沛听出来妹妹的意思，盯住了慕子悦，不止显得一腔为了队友，更还能真正的把自己的实力展露出来，让别人看清楚他慕子悦就是个银样镴枪头。 “好，我知道该怎么做。” 慕沛一下子雄赳赳气扬扬。 慕泽也过来给慕沛鼓劲。 慕沛拍了拍慕泽的肩膀，有这样一个随时都跟在身边的弟弟，他很欣慰啊！ 只是这欣慰还没有从嘴边落下去，眼角就瞥到了慕泽大拇指上戴着的扳指。 “这什么！”慕沛立刻冷了脸。 慕泽脸上闪过懊恼。 昨儿戴着美滋滋，今儿早晨就忘了摘了。 “呵呵。”慕泽打着哈哈摘下来。 慕沛额角抽搐，可就是眼睛都不带眨的盯着。 慕泽知道在这个情形下，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个扳指扔了，让二哥眼不见心不烦。但这个东西他问过姨娘了，总也有十多两银子呢。 这些年侧夫人时不时的也有赏赐给姨娘，姨娘对他也不吝啬，可十多两银子的扳指，他这辈子的头一个啊！ 慕泽目光躲闪，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的把扳指塞到了自己的香囊里，然后傻笑。 慕沛点着慕泽的鼻子恨铁不成钢。 不争气的东西！！ 相比慕沛这边，听雨轩的热闹也丝毫不差。 竹菊春晓再三的检查慕子悦的衣服，从里到外，一丁点儿的线头毛刺都不能有，内甲软甲亮早已经被擦拭的放在夜色里都能反光，饭菜更都是细致的连丁点儿的尘土都不能落。 走出听雨轩内院，外头慕小司早就挺胸抬头的站在左手，双眼发光的挥舞着两个小拳头。 “世子，加油！” “加油”两个字是慕子悦不经意吐露出来的，慕子悦也没解释这两个字，可慕小司慕三军的学习能力不是一般的强，两个人很快就把“加油”的意思正确诠释出来。 现在整个听雨轩都会了。 在慕小司喊完之后，外院的众人几乎异口同声：“世子，加油！” 慕子悦啼笑皆非。 突然有种在赛场的观众席上喊着国足队员进场前的赶脚。 慕子悦笑着点头：“好！” 一年一度的马球赛本来就牵扯着整个皓澜帝国京都的目光，邓老夫人年纪大了，经不得折腾，原本出门的只有慕夫人和颜侧夫人，这次东陵伯府一门双子，索性房姨娘黄姨娘刘姨娘也一起出动，以壮声威。 东陵伯则是从宫里往马球赛场那边走。 早朝上东陵伯就一脸的笑容，嘴巴咧到耳朵根儿，胡子也都快翘起来。 一旁的武勋同僚只翻白眼。 有什么好得瑟的！ 等回头看你那两个儿子在马球场上针锋相对，才更热闹呢！ 西川侯爷因为自己儿子与东陵伯家的在一个队里，难得的良心大发，过去问：“可有焦灼？” 东陵伯一抬手，撩起自己压着朝服的玉佩：“看到没？” 那块儿玉佩青绿剔透，样子别致简单的如意一枚。 啥意思？ 西川侯不解，东陵伯挤挤眼，状似神秘：“我儿子昨儿花了好几百两银子给他老子买的！” 西川侯胡子颤颤。 这家伙就是欠没人搭理！ 昨儿他家里头那个死小子从他的手里硬抠出去百两银子说是赛后庆功用。 特么都是儿子，怎么差别就这么大！ 东陵伯好像没看出来西川侯的怨念，腆着脸的继续道：“我儿子的意思是让我如意，怎么样，没白养吧！” 西川侯：“……” 意思是他那小子白养了？ “你儿子跟我儿子一个队的，你儿子给你买什么了？”东陵伯问。 西川侯一哽，喉咙里一个“滚”字差点儿没爆出来。 通往马球赛场的路上车马不断，武勋们大都住在京都西边，从各自的府邸出来，不用探头就知道前后左右是谁家的车队。 慕子悦没有乘马，坐在车子里随着车子的摇晃怡然自得的看着书。 慕荣第一次同大兄同车，眼睛还没有从四周低奢的布置上挪过视线，就看到大兄在读书。 大兄现在已经让他望其项背，还这么用功。 慕荣懊恼，也不左右张望了，拿起车厢内一角书架上的书翻阅。 只是这一翻发现竟是一本兵法卷。 慕荣立刻如饥似渴的读起来。 慕子悦眼角瞥着埋头苦读的慕荣暗暗点头。 东陵伯家三个儿子，慕沛慕泽是一伙，她也得拉个帮手。 万一哪天她的身份暴露，而慕荣文武双全，品格卓绝，东陵伯也得考虑考虑。 第六十四章 针锋相对的夫人们 慕子悦手里的书册刚翻了七八页，车门口外面慕小司喊：“世子，二公子来了。” 慕子悦掀开车帘，董冒在慕三军慕三石兄弟身前使劲的冲着她招手。 慕子悦示意放行。 董冒掀开车帘进来，看到同样坐在车子里的慕荣愣了下。 “你弟弟？”董冒问。 “嗯。”慕子悦颌首。 慕荣拱手行礼。 见慕荣这么乖，董冒颇觉欣慰，拍着慕荣的肩膀：“好弟弟，以后有什么事儿你大兄顾不上的，就找我，我就跟你大兄一样。” 慕荣见董冒这么不见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慕子悦撇嘴，这是想要把从她身上吃的亏找回来。 “需要你帮忙，我自然会找你。”慕子悦道，“先说说吧，你找我有事儿？” “哈哈，还是你懂我。” 董冒脸上忽然的严肃起来：“这次你一定要全力帮我。” 即便是董冒不说，这次她也想小露身手。 只是他这一说，就会让人多想。 “你兄长回来了？”慕子悦问。 董冒一僵，干笑道：“我就说你懂我吧！” “若是这回赢了，散了场我再请你去燕春阁！” 慕子悦不置可否，董冒兴奋的打了个响指。 有了慕子悦保证，等赛场之前他在烦劳几位，想要赢就应该没什么问题。 董冒也没有在车上多待，转身就要下车。 经过慕荣身边看他正在看书，很是宽慰的拍了拍慕荣的肩膀：“好好跟你大兄学，你们慕家日后就靠你大兄了！” 此时董冒说这话大多是秉着拍马屁的原则，却不知道日后他这话完全开了光。 马球场在京郊四大校场之一，距离校场十里之外，就看到了兵士林立，距离校场五里寻常的富商百姓就只能徒步而行，校场一里之外，慕子悦都得从车上下来。 校场四周三步一岗，五步一卫，手中执着的长枪长戟在寒光中熠熠发光。 挺拔的胸膛，冷峻的目光，慕子悦都深以为是精兵。 马球场四周的看台分为南北两处。 南面是平民商人，看台都是露天的，有条件的富商已经在座位处搭台子弄帐子。 北面是官员皇家，正中最高的台子飞舞龙旗，正是帝后所在，面南背北，居中而尊。 左右两侧分别是文官武勋。 原来马球赛的时候文武官员也曾交错坐过，可马球赛还没开始就在吵架，甚至还有一次打起来。 比马球赛还凶。 东陵伯府左边是西川侯，右边是霖安侯。 伯府勋爵比侯爵差上一等，可奈何东陵伯祖上有荣德庇护，排在后面的同等伯府只能羡慕。 厚重的帐子遮挡住外面的寒风，帐子里燃着炭火，穿着厚厚的斗篷棉服，再捧着手炉，比在屋子里都暖和。 慕夫人已经携着颜侧夫人房姨娘往霖安侯府的帐子过去，身后跟随的仆从当中就有童嬷嬷。 霖安侯府侯夫人携着府中的女眷出迎。 一身华贵配饰，恨不得满头珠钗的侯夫人满面笑容，嗓门大的慕子悦这边都能听到。 后面几个小丫头里面郑钰郑欣靖也在其中，郑钰站在郑欣靖身后，笑颜如花。 慕子悦摇头，目光自然的落到一个挺着肚子的美丽女子身上。 她长的和慕子悦相似，面容更白皙温婉柔美安详。 正是慕子悦的嫡姐慕姝。 四个多月的肚子并不怎么显形，只是冬日穿的厚，也就显了出来。 慕姝头上戴着两个简单的配饰，最正中的头面正是慕子悦挑选的。 蔓蔓站在她旁边，小心翼翼的看护着她的四周。 慕姝远远的看向慕夫人，脸上的笑容比霖安侯府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真切。 慕子悦的视力很好，看到了她眼中含着的泪光。 慕姝比她大四岁，现在也才十六岁。 这个年龄在慕子悦看来正是美丽张扬的连上天都要嫉妒的年龄，可在这里却已经在生儿育女。 古代女子生孩子就是一脚迈入鬼门关。 心疼弥漫，慕子悦几乎没办法收回目光。 似乎是慕子悦的视线太直接，那边慕姝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眸看过来，看到慕子悦，脸上掀起惊喜。 慕子悦弯唇，站直了身形，躬身行了一礼。 她不能前去说话亲近，只能以此表示。 礼毕，慕子悦起身，脸色一僵。 那边的女眷们已经进去了帐子，只余背影。 …… 慕夫人等人去了霖安侯府的帐子，东陵伯府的帐子内就寂寥了下来，第一场就有国子监的比赛，慕沛先过去马球队那边准备，慕泽紧跟到后面去鼓劲，慕岚则是坐到了慕佳身边。 帐子不大，几个兄弟姐妹之间连屏风都省了。 慕子悦旁边坐着慕荣，还在捧着先前从车厢里拿出来的书在看。 慕三石慕三军兄弟忠实的守护在帐子外面， 李勋焕站在角落里目光怪异。 慕三军看不下去，道：“有御直班的侍卫在，还有人胆敢做什么不成！” 李勋焕也知道这个道理，前些日子他隐约的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窥伺，可当仔细察觉，又什么都感觉不到，身为暗器高手，从不认为是错觉。 御直班的隐秘高手的确比他要强，可刚才他好像似乎又感到了熟悉的窥探。 “哎，小司那家伙哪儿去了？”李勋焕忽的觉得帐子外少了个人。 慕三军抬了抬下巴。 霖安侯府的帐子外不远，慕小司正在晃悠。 霖安侯府的帐子内，霖安侯夫人与慕夫人相谈甚欢，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只是言辞决然是针锋相对。 “些许日子不见，更只见慕夫人容光焕发了！媳妇啊，你看呢？”霖安侯夫人问慕姝，却是根本就不等慕姝回答，又道，“伯世子这些日子可是风头无两，当母亲的自然心悦舒心。可惜我就没有慕夫人的福气，家里头小的在肚子里，正是要安胎小心呵护的时候，真是每日里十二个时辰都要唯恐除出了什么事儿，姝儿现在啊，可是府里的心肝儿！！” 又是叹息又是里外的表示出她这个婆婆的辛苦，更还直白的对自家媳妇的重视，就差说你东陵伯府别过来找茬！ 慕夫人也笑的温和：“老夫人早就说过侯府重规守则，别说是世子，即便是府里头随便一位公子也不会让我家的孩子受委屈。好在姝儿自小性子就好，老夫人也是时常的夸奖，只说着姝儿嫁过去必然也不会麻烦侯府里。但今儿听着侯夫人这番话，确是让我心疼夫人，我这里松松快快的，哪儿能让夫人这样辛苦，正好了家里有不中用的嬷嬷，过去帮衬着一把，多里说了是让姝儿乖顺些，也少些我的内疚。” 先戴高帽，又客气恭谦，顺其自然的就往慕姝身边塞人。 不答应就是说你根本就不累。 真是会说话了。 原来怎么就不觉得！ 霖安侯夫人呵呵一笑：“这说的就远了，里外都是一家人，怎么说姝儿肚子里的都是我侯府的血脉，你这边弄得……不就是打我的脸？” 慕夫人抿唇，若是换做原来，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可昨儿她是下定了决心。 “您也知道我的性子是定不下来什么，其实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再说你我都是有过孩子的，生儿苦，养儿更是辛劳，我也是不想日后姝儿埋怨我这个当母亲的，还请侯夫人明白我这个当母亲的一片苦心，您也是有女儿的……” 霖安侯夫人额角微跳。 又是老夫人，又是指点她也是有女儿的，这根本就是要挟嘛！ 都这个份儿上，她还能说什么！ 霖安侯夫人硬着头皮又挣扎了几次，最后只能同意。 慕夫人见霖安侯夫人点了头，袖下的手指掐着手背才没有让自己喜形于色。 不枉她昨晚上打了半夜的腹稿。 既然夫人们决定了，童嬷嬷也就转到了慕姝身后。 离开前胡嬷嬷目光示意，童嬷嬷默默点头。 经过昨儿晚上她已经知道那位霖安侯世子还有一侍妾，也怀着身孕，这情形就和当初夫人怀着世子的时候类似，只是不同当初的老夫人，这位霖安侯夫人很不好相与。 这边比夫人当初还要复杂的多啊！ 马球赛开场之前，霖安侯府东陵伯府两厢愉快的结束了这次的会面，也就是刚坐下没一会儿，球赛开始了。 慕沛首发上场，一身青色的软甲，胯下黑色的骏马和软甲上都挂着红色的队标，后背上还有马屁股上都刻着“贰”号。 慕沛骑着马过来，颜侧夫人和慕岚忍不住的走出帐子，挥手示意。 慕沛高高的扬起自己手里的马球杖，像是得胜的将军在东陵伯府的帐子前面转了圈，在看到慕子悦时，慕沛还不忘瞪过去一眼。 慕子悦嘴角一勾。 随着鼓声震耳，马球赛开始。 两队的马儿嘶鸣奔冲，年少的学子们此刻就是战场上的战士，死战不退。 马球场外欢呼迭起，连空气都热了起来。 马球场内马球杖挥舞成影，马背上的学子们要么奋勇直冲，要么灵巧躲避，正是“连骑击鞠壤，巧捷惟万端”。 第六十五章 她远远不如 “好！” 龙旗下的高台上，皇帝颌首抚掌。 坐在下首不远的东陵伯也满意的捋着胡子。 颜侧夫人眼中只有自己的儿子，但看着场中数十骥，自己的沛儿是最厉害的！ 看，这个球是自己儿子进去的。 那个球没进去也是旁人传的不好。 还有这个，若是传给自己儿子，自己儿子肯定把球击打进去了。 颜侧夫人眼中的喜色越来越浓，情不自禁的瞥了眼一旁的慕夫人。 慕夫人目光平淡，完全没有波动。 颜侧夫人撇了下嘴角，收回视线，只是心头微微的颤了下。 在霖安侯帐子里的对阵，颜侧夫人看的清清楚楚。 原来她还以为需要她出手，可邱鸯鸯竟是自己就逼得霖安侯夫人不得不让步。 好像她和原来已经不同了。 激烈的马球赛总会让时间转眼而过，球场上的学子们觉得还有大把的时候能让自己的队伍再进几个球，球场外的人们欢呼好像也才刚刚开始，球赛就结束了。 慕沛所在的国子监马球队如愿获胜。 在一边欢呼，另一边无奈退场时，皓澜书院的学子们也准备上场。 慕子悦穿的是从慕沛那边拿过来的软甲，虽说她可以换个旁的，可“兄谦”这事儿，就应该摆在明面上。 慕子悦刚上了马，身后就有同窗过来，冲着她一笑：“慕世子，多谢了！” 慕子悦微怔。 再看旁边的几名同窗也对她笑的和气。 发生了什么？ 同样入选了马球队的方霭涛牵着马走近：“你不知？” 慕子悦摇头。 方霭涛笑了，他相信慕子悦是真的不知道。 “金玉满堂的东家借着你的名头送过来手炉。”方霭涛手掌一翻，一个精巧的手炉出现在掌心里。 小小的手炉四周镂空，雕刻着山水画卷栩栩如生，任凭慕子悦觉得自己这阵子已经是见多识广，也多瞧了几眼。 东西不错。 “人家说了，不值钱的玩意儿，就是一份心意。”方霭涛道，“我瞧着倒是很用了一番心思，不如你就收了。” 慕子悦微讶。 方霭涛似乎很熟悉这种被人舔着脸抱大腿的套路。 方霭涛不知道慕子悦想的什么，以兄长自居的解释：“虽说是一厢情愿，可好在懂事，知道进退，你也不吃亏，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帮个忙，跑个腿儿。若是什么时候觉得不好了，也就是随手一扔，还有人敢说什么？” 说到最后方霭涛神情倨傲，全然不见了以往的谦逊温和。 慕子悦忽然就明白了。 说起脸皮的厚度来，她还真是远远不如！！ 预备的鼓声响起，两个人也没再说什么，先后进入马球场。 慕子悦发现董冒早就到了，只是脸色黑的难看。 慕子悦驳马过去，上下扫了眼：“你大兄呢？” “刚才还在。”董冒的语气很不善。 啊哈！ 慕子悦明白了，手里的马球杖一甩：“要不然，你下半场再上？” 董冒霍得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慕子悦耸肩。 还用她说？明显心不在焉啊！ 董冒深吸了口气，道：“我才不下去，我又不是给他看的！” 慕子悦瞥过去。 董冒挺直着身板，板着脸，眼睛里的火气像是燃烧的小火苗。 呵，还嘴硬！ 明明就是恋兄癖！ 鼓声敲响，马球赛再度开场。 慕子悦催马驰骋，她身下枣红色的马身上还有她的软甲上都标着“贰”号。 在马蹄飞扬的时候，远远的就有人意味深长。 “老慕，你这两个儿子有意思啊！”霖安侯道。 东陵伯瞥过去：“你的儿子没意思？” 霖安侯一哽。 这让他怎么说？ 有意思？ 那就是说他的儿子跟他的这两个儿子一样？ 没意思？ 他都能想到这个混不吝的后面会说什么——没意思还养着？ 他也是嘴欠，就应该等着看热闹！ 霖安侯嗬了声，扭身离的东陵伯远远的。 东陵伯哼了声，看向赛场上激烈争夺的身影。 这时候不看球赛，竟想那些有的没的。 咸吃萝卜淡操心！ 随着两队的马儿嘶鸣的撞在一起，那一根根的马球杖在马蹄当中争抢那只小小的马球，马球场四周的欢呼声就如震云霄。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球场上你争我夺，马球杖打到身上也屡见不鲜，只是有的是无意，有的是故意。 慕子悦就感觉到有几棍子打到她身上就是故意。 人多马杂的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 但也不用分清楚，只要是敌方，一律一棍子打死。 对方也没想到这个个头矮小，听说是仗着皇子殿下的偏宠才入了马球队，就算是有些本事也只不过尔尔的小子这么蛮横。 马球刚飞到杆下，还没用力，斜里就窜出来一个球杖直接击飞了马球。 眼看着马球就窜到了对方的球杖下，正要挥动拦截，却是不料一个马蹄蹶子踹过来，球杖连球儿的影子都没碰到。 索性只要看到马球往慕世子那边飞过去，他们就几个人一起上。 不信她还能摸到球。 眼看着人高马大的三个人驭马过来，慕子悦额角轻抖。 这是看她弱小好欺负啊！ 董冒比她还蛮横，怎么就没见往他那边冲！ 慕子悦肺腑，却也没有丝毫畏惧，她就不怕来横的！何况她也有帮手！ 就在那三匹马就要把慕子悦围住的时候，慕子悦忽的把马儿一勒，马儿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 乍然高出来的马头让三个人的动作一顿，躲着马蹄掀起来的土块儿，生怕马蹄子往他们的头顶上砸过来。 这个慕世子的骑术比他们想的还要好。 只是这样一来，他也碰不到球。 都是心思敏捷的老手，当即就得意的瞧着马球意料之中的往场外飞出去。 可偏偏眼前一道阴影飞过，原本应该待在慕世子手上的马球杖冲着马球飞出去。 “蓬——” 原本应该飞往球场外的马球应声往反方向的飞出去。 三人慌忙伸出马球杖去拦，可马球是被慕子悦的马球杖给轰飞的，速度快的三人根本就没接上。 第六十六章 认输了 马球落地，三人驳马正要窜过去，一个马球杖先横过来，马球像是乖顺的宝宝在马球杖上打了个旋，随着飞起一道优美的弧度，直奔向球洞。 “咚！” 马球入洞。 轰声骤起。 皓澜书院再入球一枚！ 三人：“……” 慕子悦扬唇一笑，拨马过去和螳螂捕蝉的方霭涛击掌。 三人愤愤然的离开，瞪着方霭涛和慕子悦的视线恨不得杀人。 方霭涛一笑，他也是看到那三个人围攻慕子悦想到了当初的自己，就先一个催马过来，没想到慕子悦来了这么一手。 好在他的反应还不错。 紧随其后过来却连个马球影儿也没捞到的董冒对慕子悦和方霭涛竖了个大拇指，随后低声对慕子悦道：“刚才吓我一跳，还好你没事儿。下回别离我太远了，我们才是最默契的。” 慕子悦：“……” 刚才好像感觉到董冒话语中的敌意。 是方霭涛找的她，对她发什么脾气！ 不过董冒说的也有道理，在接下来慕子悦和董冒的配合下，皓澜书院以超出六个球的绝对优势获胜。 国子监队与皓澜书院分别获胜，最后的胜利者就在这两队当中决出。 而决赛在申时举行。 皓澜书院比赛结束，距离申时还有些时候。 足够吃个饭，再小憩一下。 饭菜是在专门的厨房做好了给各家的勋爵端过来，按照品制高低，家里人口数目各有不同，身为马球赛获胜队伍的队员，慕子悦的饭菜更丰富，大冬天的青菜和水果也摆到了桌面上。 正就是吃饱喝足，打算养精蓄锐的时候，耳朵尖的听到外面似乎有什么动静。 慕子悦靠在椅背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果然心里头还没有默念到十，门帘掀开，慕小司一脸兴奋的跑进来。 “世子，大消息！” “国子监认输了？”慕子悦问。 旁边也吃饱了却是不想和慕子悦同处一个帐子，正打算出去慕沛脸色一黑。 慕小司瞧了眼那边，嘿嘿一笑。 “世子，您真会说笑，一年就这一次机会，谁不想在陛下面前崭露头角？” “奴才说的是大皇子回来了！” 大皇子！！ 慕子悦一怔。 大皇子在边关有些年头，据说身边早已经聚拢了一批的干将。换句话说，皓澜帝国的兵权也有一部分就在大皇子的手里。 骨子里对军人的敬佩让慕子悦心生好奇，慕子悦掀开帐子走出去。 周围的侍卫林立，看似和上午差不多，可空气当中却是多了一股肃杀之气。 这股气息，只有杀人如麻才能做得到。 帐子外面李勋焕往皇帝龙旗所在看过去，慕子悦也扭头凝望。 皇帝龙旗附近的侍卫明显比先前多，那股肃杀之气就是从那边传过来。 慕子悦也注意到旁边勋爵的帐子大都掀开，各府的世子公子纷纷往那边看过去。 西川侯二公子董冒最直接，像是牛犊子的跑过去。 有侍卫上前拦住，很快又退开。 一个穿着斗篷的男子过去低低的和董冒说着什么，斗篷遮住了那位世子的大半个脸，慕子悦只看到光滑的下巴。 董冒一脸熟悉的倔强不悦，不用读唇语就知道他是在抱怨。 肯定就是董冒的亲哥，西川侯世子。 一想到西川侯世子，慕子悦下意识的就想到了三皇子，再张望片刻，还真看到了三皇子。 三皇子裹着银色的斗篷，白皙的面庞更楚楚可怜，正和几人一起往龙帐走过去，那几个人背对着她，看不到面容，只看到那几人身材高大魁梧。 或许当中就有那位大皇子。 偶尔行走间，慕子悦能看到三皇子正笑着。 忽然间的慕子悦想到了三皇子告诉她的那个梦，三皇子好像很紧张那个在梦里杀死她的人，难道说那个人也杀死了三皇子？ 很快，三皇子等人走进龙帐，慕子悦也收回目光。 好吧，等她也真的做了类似的梦，或许就会知道答案。 虽说大皇子殿下到来，先前定好的决赛时辰也没有改变。 国子监马球队和皓澜书院马球队准时出现到了马球场上。 两队相隔数十丈，并排而立，遥遥举起马球杖行礼。 按照以往，礼毕后各自回转。 可这回，两队的马球杖刚 慕子悦放下马球杖，拨马往前走了几步。 在场的学子不是皓澜书院就是国子监，看到慕子悦就下意识的瞥向慕沛。 慕子悦和慕沛穿着不同颜色的软甲，身上和马背上的号码却是一样的“贰”号。 就是反应再慢的学子也反应过来了某种剑拔弩张。 马球场外都好像跟着静下来。 慕子悦神色悠闲，跨在马背上的腿都不见动，就看着马儿直直的往慕沛前面走过去。 慕沛绷着脸，握着马球杖的手背微微发白。 慕子悦的马儿走到两队相距距离中间的位置停下。 慕子悦唇角一弯，笑的诚挚。 “不错，加油！” 朗润的声音在赛场中回转，龙帐内皇帝也模糊的听到了。 慕沛嘴角一抽。 又不是队友，用得着夸他？ 后面的“加油”什么意思不懂，可就是让慕沛火大。 是认为他不行？ “我盯着他。”慕沛道。 换做是别人，国子监队的队正未必相信，可东陵伯府的两位公子之间的“你死我活”，怕是连京都的老百姓都知道。 “好。” 随着鼓声，马球赛开始。 但见骏马飞驰，球杖挥舞，若非是在争抢着那颗小球，都以为是在战场上厮杀。 慕沛从国子监的队伍里出来，直奔慕子悦。 慕子悦拨马躲避，根本就不给慕沛碰面的机会。 慕沛只以为是慕子悦怕了他，先前慕子悦以一对三的情形，他也看到了，但在他的眼里，那一球能进去完全就是后面那个方公子的本事，没看到慕子悦的马惊起来，慕子悦吓得球杖都飞了？至于碰到马球，根本就是巧合！ 慕沛兴奋，更是穷追不舍。 可很快，慕沛又怒火上冲。 慕子悦驳马逃离的方向正是马球争夺激烈的方向，而且几乎每次马球都像是长着眼睛的落到她跟前。也就是说马球才刚被击飞，慕子悦就已经奔了过去，而跟在后面的慕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慕子悦配合着董冒连进三球。 第六十七章 能者居之 国子监队正脸色发青：“你，去帮他。” 显然慕沛一个人盯不住。 看到又一骑过来，慕沛的脸色比慕子悦还难看。 岂不是说他不如他？ “我没问题！”慕沛低吼。 那人耸肩：“队正也是为了要赢。” 慕沛只能憋下这口气。 两人双骑的盯到慕子悦四周，慕子悦浑若无事。 毕竟三个人盯着她的时候也有。 只是国子监队明显比前一个队要强，两个人盯着慕子悦就给她带来了一些麻烦。 虽然和之前一样她也能碰到球，可慕沛和他那个队友一阻拦，不是传过去的方向有偏差，就是被他们给铲走。 五个球至少有三个废球。 这样一来，董冒再把球传给她就是在浪费时间。 慕沛脸上的得意慕子悦都看的清清楚楚，旁边的队友也松了口气。 现在两队的入球基本持平。 慕子悦眼角扫过两人的神色，嘴角微不可察的一勾。 这两人肯定是没学过物理，不知道力是相互的。 慕子悦遥遥的给董冒那边一个手势。 董冒明了，就不再主动把球往慕子悦那边甩过去。 上一场董冒和慕子悦的合作太默契，这一场被国子监特别针对，也是两人早就预料到的。 慕沛和队友就是要控制慕子悦，现在看马球不再往慕子悦这边飞过来，也打算去争抢马球。慕子悦又怎么会如他们的意？ 数月来辛苦练就的飞刀之术让她原本就很强的敏锐，眼力，大大提高到了同龄少年望尘莫及的地步，很轻松的就能判断出下一刻马球会往哪个方向飞，再加上高强的御马之术，当球场上马儿的前蹄高高抬起来的瞬时，都能让球场上的队员们脑袋里一片空白。 不要说击打马球了，球杖都能掉落到地上。 慕子悦就像是插在布置整齐的棋盘当中的一颗不受控制的棋子，原本只是帮助己方进球，现在就是不让敌方进球。 若是两方都不进球也好，可偏偏董冒和方霭涛两个屡屡进球。 终究在国子监学子们的懊恼愤怒，甚至无可奈何中，皓澜书院马球队夺得了最后的胜利。 胜者队伍驭马环场一圈，终前行到龙帐前高呼“万胜！” 各家所在皓澜书院的官眷们纷纷的走出帐子，欢呼不已。 慕夫人站在帐子外面，满脸欢喜的看着马背上的慕子悦，激动的几乎流出眼泪。 霖安侯府的人安坐原处，慕子悦走过时，高高的挥舞起了球杖。 霖安侯夫人脸色平静的没有丝毫波澜，只有眼底狠狠的跳了下。 看着那道依旧瘦弱的身影，慕姝掩着唇，深吸着气才压住自己的激动。 郑欣靖面色尚好，郑钰紧咬着后槽牙才压住自己近乎难看的表情。 未能到龙帐前面圣的慕沛跟着同窗们走在马球场外，更是恨的牙龈都咬出了血。 马球场内外个人心思迥异，龙帐内皇帝满意颌首。 随着皇帝身边大太监总管的呼声唤名，皓澜书院的学子们依次面见陛下。 董冒，方霭涛和慕子悦三人最先面见皇帝。 这次的马球赛中，三人的表现最为称赞。 皓澜书院本就是皓澜帝国最大的书院，更可以说是皇家书院，皇帝的三个皇子，甚至皇帝在身为皇子的时候都在书院里读过书，面见着这些年轻的学子们，皇帝和蔼的让朝中的官员们心生羡慕，若是在朝上皇帝也这么好说话，他们也就不至于战战兢兢。 皇帝称赞了董冒，对方霭涛说他文武双全，比他的祖父强多了，方霭涛不敢应承，称自己差的很远云云，只是明显皇帝还是对方霭涛很满意。 最后皇帝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在三人当中最矮小，也最瘦弱。 皇帝笑道：“你这小子，颇有乃父之风啊！” 如果不是四周围不少人看着，慕子悦都想问问她那个父亲是什么“风”。 但此刻她只能和方霭涛一样表示谦逊。 她还差的远，至少脸皮厚方面根本就没得比。 当然后半句不能说。 皇帝却好像看出来了，哈哈一笑：“你父亲年幼时是个混不吝的，恶名远扬，也不知道怎么突然一天的悬崖勒马，朕的五军左都督才落到了你父亲的身上。” 慕子悦还没什么反应，旁边方霭涛和董冒不约的看向她，眼底闪烁。 慕子悦视若无睹。 皇帝眼底微动。 才十二岁就能有这样的心境。 很不错！ “……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你可有全篇？”皇帝问。 慕子悦道：“没有，就是这几句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 皇帝颌首，当初这个少年是在怎么个状况下把那几句四字词做出来的，皇帝都知道。 皇帝转头看向身侧：“度儿，你怎么看？” 被皇帝称为“度儿”的正是坐在皇帝下首的大皇子姬度。 慕子悦也是第一次正眼看到这位大皇子殿下。 姬度身形比二皇子和三皇子都要高大，俊朗的面容映着古铜色，是长期经历风吹雨打的刚毅，此刻双目炯炯的看着她，带给她的威慑比那位面容慈祥的只像是老人的皇帝要强大的多。 这人手上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 姬度道：“那几句四字词儿子来的路上就听说了，真是振奋，即便是妙手偶尔也是上天垂青。原来我还以为是个弱不禁风的，现在看还真是——” “哈哈！” 在场的众人笑起来。 慕子悦也表示尴尬的笑了笑。 “不过——”姬度话音一转，“刚才我看到你在赛场上的那几手控马之术不错，还有你的眼力，若我所料不差，你的射术可到百步穿杨！” 听闻，众人都看向了慕子悦。 这小儿还有这般本事？ 慕子悦也没有隐瞒，点头道：“是！” “好。”皇帝抚掌，眼中露出赞赏。 姬度又看向方霭涛和董冒。 “身为文官子弟，有你这样的身子骨儿不易，想来日后不会像是方大学士那般时不时的病一场，弄得父皇和整个朝堂都心惊胆颤的。”这是姬度对方霭涛说的。 方霭涛道：“臣回去就会拉着祖父每日里练会子的养生功！” “多练练才好。”皇帝道。 “是。”方霭涛应诺。 “董冒，上一次我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大。”姬度比划了个高度，董冒脸涨红。 他都已经比母亲还要高了，大皇子殿下竟然还指着他小时候说事。 “现在长大了，有你兄长的样子！” 姬度后面的话又立刻的让董冒高兴的嘴巴咧到耳朵根。 最后皇帝给了赏赐，给方霭涛的是一幅字，说是百年前的名家所作，方霭涛听说那个名字就激动的嘴角发颤。 赐给董冒的是一柄长枪。 给慕子悦的是一把弓。 原来皇帝是想要赐慕子悦马鞭，大皇子说她的箭术不错，就改成了硬弓。 三石硬弓，应该是她这辈子都开不起来。 三人谢恩离开，皇帝继续召见，后来慕子悦知道皇帝还召见了其他几个马球队的佼佼者，这当中并没有慕沛。 意料之中，情理之内。 东陵伯府兄弟不合的事儿，早就有看不顺眼，好事儿的官员勋爵禀告给了皇帝，东陵伯又是不遮不掩，宫内扫地的小太监都听过一耳朵。 皇帝也有儿子。 比起寻常百姓家，皇家更需要安稳。 按照慕小司打听来的消息就是大皇子殿下是皇后所出，二皇子三皇子母妃位置再尊贵也是侍妾，原来大皇子殿下不在京都也就罢了，这一回来就是板上钉钉的储位。 所以这就是嫡氏的优势。 只是有些人不这么想。 “伯爷，我们沛儿也是英武无双，您也看到了，没有沛儿，国子监根本就不可能赢下头一场，可为什么连国子监那个不如沛儿的队贰都能面见陛下，我们沛儿不能？”颜侧夫人拽着东陵伯的袖子忍着怒气柔软嗓音。 东陵伯无奈道：“圣心难测，为夫的也没有法子。” 颜侧夫人眼中含泪：“是您没有法子，还是说伯爷还要骗妾身，那世子之位其实不过只是水中月？” “胡说！”东陵伯恼火，“目光短浅，妇人之见，世子之位哪里有爵位来得更爽快！” 爵位？ 颜侧夫人心跳猛地剧烈起来。 “伯爷，您的意思是……” “自己想。”东陵伯哼了声，揉了揉自己的脖颈，“有些累了，先洗个澡。” “妾身伺候您。”颜侧夫人连忙过去。 “……” 一个半时辰之后，东陵伯神清气爽的从颜侧夫人的越华阁出来。 身后颜侧夫人柔若无骨的靠在东陵伯身后，娇声不已：“伯爷，您就说说嘛，伯爷，妾身绝对不告诉旁人，嗯，伯爷……” “好了好了。”东陵伯道，“你去问问沛儿是想要老子给的还是他自己去抢的。” 颜侧夫人怔愣。 趁着这个空隙，东陵伯扭头就跑。 身后慕大礼嘿嘿的笑。 “笑什么！”东陵伯瞪过去，眼睛还往颜侧夫人那边瞧过去，生怕颜侧夫人看到自己。 慕大礼才不会回答，只问：“伯爷是想支持二公子争夺世子之位？” 第六十八章 还是抢的爽快 东陵伯嗬了声：“先前那小子傻不拉几的时候我都没这么说，现在我这么说？我傻了？” “祖辈上的功绩都是一刀一枪，一巴掌一拳头打出来的，有本事自己抢干出个爵位出来，不是比承袭父辈的还要强？” “伯爷说的是，只是怕二公子不明白。”慕大礼道。 “嗨，我像是小二这个年岁也不懂，等再长几岁就明白了。”东陵伯不以为意。 那边颜侧夫人也的确一头雾水，找来了慕沛慕岚商量。 “你们说，你们父亲是怎么想的？”颜侧夫人问道。 慕沛一脸白痴状。 慕岚也不解，只是现在也好像只有她才能好好想一想。 慕岚沉吟：“或许父亲是说只要哥哥抢到了世子之位，那世子之位就是哥哥的。” 颜侧夫人和慕沛对视了眼。 “以我对你父亲的了解，很有这个可能。”颜侧夫人道，“能者居之。” *************** “是想要老子给的还是他自己去抢的。” 东陵伯在越华阁外说的这句话也传到了听雨轩慕子悦的耳朵里。 有慕小司在外面狗腿，很少有慕子悦不知道的消息。 “世子，伯爷是什么意思？”慕小司问。 慕子悦嘀咕，完全没理会慕小司的问话：“若是我的话，还是抢的更爽快。” 但听着这话，慕小司一跳。 “坏了，二公子不会也是这样想的？” 慕子悦睇他：“你以为抢得过？” “不会。”慕小司立刻回答，“就是给世子提鞋都不配。” 慕子悦勾了下唇：“明白就好。”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世子，咱们还是得小心防备的好。”慕小司全部心神都在为自家世子着想。 慕子悦一笑，抬手在慕小司的脑袋上一拍。 “快过年了，哪儿还有工夫！过了年也来得及。” “是是，世子说的是。” 慕小司的马屁工夫绝对一流。 慕小司离开，门还没关上就听着外面慕小司大呼小叫的喊着“收拾起来。”“咱也过个热闹年”之类。 慕子悦摇头一笑。 曾经的这个书童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至于那找不到，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的，她也不介意看热闹。 过年就是热闹，年关底下的马球赛燃起的热情直接过渡到年货上，因为支持的书院赢了，心情高兴，买的就多了些。输了，一气之下买的更多。 这比她曾经经历的过年优惠促销的力度还要大，若是有大数据就能知道年底的gdp一定能跨上一个大台阶。 皇宫比寻常伯爵王府的府邸还要大，除却布置喜庆，还要给各大的官员写春联福字，除夕夜的御膳也要根据品阶，简在帝王心的程度，个人的喜好等等做出安排。 以往春联福字都是皇帝御笔，这回大皇子回来了，就由大皇子代劳。 浓稠的墨泼挥而落，刚阳之间，凌厉的气势浮现在纸面上。 “好字。”三皇子姬矩赞叹。 姬度也很满意，在军营很少练字，他还以为笔法会生疏，却没想到似乎更进一层。 “你的身体如何？”姬度问。 “好多了。”姬矩道。 “我这回在边塞寻到了一位名医，很是帮了我的大忙，这回也带了回来，今儿晚上就让他去你那里给你瞧瞧。”姬度道。 “多谢皇兄。”姬矩道。 “客气什么，你我兄弟。”姬度道，手下继续挥墨。 很快三四张福字完成，姬度示意案前摆上对联，试试手感。 “皇兄不是应该早就回来了吗？”姬矩问道。 姬度颌首：“按照行程是应该三日前就到，不过路上碰到了个贪官，收拾了下。” 姬矩笑道：“我看皇兄额角泛红，像是有桃花。” 姬度一顿，笔尖上的墨差点儿落到纸上。 “你……” “不会真说中了？”姬矩惊讶。 姬度瞪了眼姬矩。 “小点儿声。” 姬矩点头，表示明白。 姬度轻咳了声，继续在纸上写字。 “你胡乱猜的？”姬度问。 “是。不过皇兄，那女子如何？”姬矩好奇问道。 姬度道：“是贪官为恶，弄得潇潇家人命丧无辜，我也是看她无处可去，暂时收到府里。” “皇兄这次打算在京中待多久？”姬矩问。 姬度道：“现在边关无事，多待些日子。” “若是皇兄不嫌弃，不如先把潇潇带到我府上。”姬矩道，“皇兄这一年多没有在京中，京中的官员变化还需要皇兄早些熟悉，至于潇潇在我这里学好了规矩，我再给皇兄送过去，皇兄是父皇嫡长子，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若是因为这等小事被弹劾就不值得了。” 姬度也明白三弟是为了自己，点头：“好吧！” 姬矩微笑，暗暗松了口气。 梦里大皇兄就是这个时候把潇潇带了回来，后来潇潇颇得大皇兄的喜爱，终成为大皇兄侧室，数年后，大皇兄就死在这个潇潇每日里下的慢性毒药之下。 现在把潇潇调离开大皇兄身边，时候一长，或许大皇兄会忘记潇潇也说不定。 “三弟真是多事！” 得知这个消息的二皇子姬幽一拳头砸到桌上。 一旁的青袍男子微微一笑：“无妨，原本就少了些规矩，有三皇子教导，二皇子殿下也不用太过费心。” 姬幽颌首：“拙言说的有理。” 三弟就是个多管闲事的病秧子，真是到什么时候也改不了。 “二皇子，眼看就要过年，您也该常往宫中看看贵妃娘娘。” 姬幽眼底闪了下，还是点头：“我明白。” 过年团圆，即便是宫里都是如此，就更不要说寻常百姓家。 除夕夜，烟花绽放，几乎映红整个京都的天空。 太久没有看到烟花，慕子悦站在屋檐下面看了好一会儿。 即便烟花没有她所熟知的那样绚烂，可面前满满的笑容，绽放着火花的捻子就让人松快。 当御赐的饭菜送了过来，东陵伯一家才坐在一起用完膳。 宫中的御赐也就这样，不管出锅的时候多么的色香味俱全的热气腾腾，等到了府邸里都冷冰冰的就要浮着冰渣了，好在往东陵伯这边的饭菜都是可以加热的，热一热也能吃，可追根到底还是家里头的饭菜最香。 第六十九章 这个不能看 孩子们一桌，长辈一桌。 老夫人在位首，左右是东陵伯和夫人。 孩子们一年也只有一次不分外男内女同席，不论是暗暗敌视，还是满满的儒慕，最大不过十二岁，神情举动在饭桌上一览无余，尤其是慕沛时不时的扫过来的视线，用脚趾头想都能感觉到里面的恶意。 真是，一定要这一年的最后几个时辰也让他自己不舒服吗？ 酒足饭饱，慕沛先站起来。 “父亲，为祝新年之喜，儿子愿为父亲舞刀。” “好啊！”东陵伯高兴。 “舞剑更好。”慕子悦提议。 慕沛警惕的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手掌打着拍子：“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慕沛额角一抽。 这个家伙，随便吟出来的诗词就是这么好的吗？ 东陵伯胡子一动，嘴角无声嘀咕。 一旁慕大礼忍着笑，伯爷这又开始记了。 当着东陵伯的面儿，慕沛也不好生硬的顶过去，乖顺笑道：“既然大兄如此说，那就舞剑！” 待随从奉上宝剑，慕沛像是随口问道：“不如大兄与小弟一起为父亲献艺？” 慕子悦一笑：“不用。” 慕沛脸色都有些绷不住，怎么就觉得慕子悦是在嘲笑他？ 慕子悦还真就是在嘲笑。 皓澜帝国的历史和慕子悦曾经历的不少地方相似，比如“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个情节就在三百年前出现过，只是名字不同。 今儿晚上慕沛这一手，很让她怀疑这孩子的史学学的不是一般的差。 再看东陵伯也一副怡然的模样。 果然是父子。 “我来。” 一道声起，慕荣肃着脸色起身。 慕荣读书多，他知道这个典故。 “不用。”慕子悦拦住。 “大兄——” “一会儿你为父亲表演射箭之术。”慕子悦道。 “哦？小四你的箭术也不错？”东陵伯讶然。 慕荣也听说了大兄在皇帝面前的对奏，当即面皮泛红：“儿子不如大兄！” “你大兄说好，就错不了。”东陵伯道。 “父亲明鉴，儿子意欲把皇上御赐的硬弓转送给四弟，儿子以为四弟日后定不负圣上所望！” 慕子悦这话可是大大的抬举了慕荣。 慕荣一时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东陵伯盯着慕荣眼睛忽闪不已。 颜侧夫人见状，连忙拉扯着东陵伯的袖子：“伯爷，您先看沛儿的剑法！” “好好！” 东陵伯点头，还是冲着慕荣意味一瞥。 意思是他也等着看慕荣的箭术！ 慕沛的剑法不错，至少慕子悦觉得和自己半斤八两。 只是先前慕子悦把剑术形容的那么好，众人再看慕沛舞剑不自觉的就带上期盼，可偏慕沛又达不到慕子悦所说的剑影飞天，一起一落之下，慕沛的剑术在东陵伯的眼里就很一般。 慕沛轻喘着气舞完，颜侧夫人的眼中都不免埋怨。 慕沛气的肝儿疼。 紧跟着慕荣表演箭术，但见长弓弯起，弓上的白羽箭如同闪电在夜色中划过一道痕迹，等再看，那支箭已经射到了百步之外的一颗苹果上。随后又是三箭连发，成品字行围在苹果四周。 “好，好！”东陵伯连连赞许。 百步穿杨啊！ 自家的小四也有这个本事！ 难怪那小子要把御赐的弓箭给小四，小四这小子就是随了他的力大无穷。 慕沛看着那边父子相宜的场面，霍得起身。 “干什么？”颜侧夫人问。 “出恭！” 慕沛快步离开。 东陵伯瞥着慕沛离开的身影，眼底闪过不满。 除夕夜里不免守夜，在父母院子里热闹过后，就各自回去自己的院落。 听雨轩内一片红色。 入目所见大红的灯笼，大红的福字，大红的窗花，连亭子的四根柱子上也贴着大红。 一切喜气洋洋的和慕子悦曾经幼年时候经历的过年景象重叠。 偶尔传过来的叽叽喳喳的笑声当中“世子”“赏赐”“奴婢”的字眼才让慕子悦意识到这里不是她曾经的那个世界。 天上无月，星空漫漫。 无数的星星在空中闪烁辉映，组成一道银河看不到边际。 夜晚观看星空，慕子悦看到了熟悉的双子座，仙女座，大熊小熊座，和她的那个世界并没有什么两样。 同一片星空下不一样的历史。 可惜她对她那个时空的科学理论一窍不通。 只是来到这里，原主儿的亲人，牵绊，责任就变成了她的亲人，牵绊还有责任。 她总归是要走出一条和她之前完全不同的路。 ********** 新年初一，天还没亮寻常老百姓就开始串门，你一个行礼，我一个躬身，就是以往街面上的混混儿也穿着新衣见人就打个稽首，唱个喏，整个京都街面上无比和谐。 有些身家的百姓则是一早祭祖，把昨儿晚上上供的食物撤下来，换上新的，鞭炮声不绝，祭祖不断，随后族里的长辈们端坐高堂，孩子们齐聚膝下等着发压岁钱。 文官勋爵们更是早早的架着车马往宫里走，按习俗给皇帝一家拜年。 慕子悦身为世子也陪同东陵伯一起入宫。 往年也都是如此，只是初一出门天色尚黑，原主儿又是害怕东陵伯，同在车厢里只顾着闷头乖巧，眼角都不敢四下里瞥，这次慕子悦左右看了东陵伯的车子。 车子厚实暖和，比她那个世子的车驾要强上数倍，车厢一角的书架上摆着的书有的书脊上一个字也没有。 皓澜书院藏书阁的书也有的如此，全都是精品绝版。 东陵伯不怎么读书，可书品质很高啊！ 慕子悦下意识的伸出手，还没碰到书脊上，横里东陵伯一手伸过来。 “看这个。” 东陵伯把上面的某本书拿给慕子悦。 慕子悦早就把有封皮的书扫了一遍，她都看过。 东陵伯眼神示意：“这几本，等你当了伯爷再看。” 还分等级层次的？不会是秘籍？ 可这秘籍就这么大方的放到车厢里？ 真大气！ 慕子悦只能打开这本书温故知新。 东陵伯暗暗松了口气，把刚才慕子悦差点儿摸到的书拿到自己手里。 换了个慕子悦看不到的角度，掀开扉页。 里面赫然是绘制精美的图画，女子柔美，男子刚强，雪白与青铜色的肌肤碰撞，只看一眼就让人血脉泵张。 第七十章 帝国的威严 皇宫的宫门口早已经停靠了数十辆车马。 慕子悦从车上下来，天色仍黯然，只在天边隐约的看到一丝丝的肚白。 宫中随侍引领，大红的灯笼比人还要高大悬挂在宫门上，红墙碧瓦的颜色是慕子悦熟悉的，远远看着最外面的广成殿就比她曾经见过的太和殿还要宏伟，只是眼前那高高巍峨的像是一座小山的宫殿更是一眼就让慕子悦定住。 皓澜宫，九九八十一阶的台阶之上，象征着皓澜帝国的久久悠长。 挑飞的屋檐屋脊，像是筑在云端上的让人不自觉的臣服。 原主儿一直含胸垂背没有正视过这偌大的皇宫，此刻是真的震惊了她。 宽度足可以躺下一个人，长度差不多有四排马车并行的台阶，每个台阶左右都站着穿着红袍盔甲的侍卫。 手执枪戟，身后龙旗飞扬，威武肃然的让人心生胆颤，更不要说站在台阶下就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宫殿的巍巍，尤其要面见的皇帝就是高居在那八十一台阶上的殿内。 这才叫帝国的威严。 此刻已经有官员勋爵沿着楼梯往上爬。 年轻的还好，年岁大的走几步台阶就要歇一歇。 “咳咳！” 东陵伯咳嗽了几声，步伐矫健的登上去，在经过那个正歇息的官员身侧时嘀咕了声：“不行就告老吧！” 慕子悦在后面都能看到那位官员气的胡子飞起来。 待慕子悦从那位官员身边走过，慕子悦脚步快的像是飞。 人家找不到老的，还不会找她这个小的麻烦？ 等慕子悦爬上台阶也才发现这八十一阶台阶分成九道宽台，按照品级不同，越是品阶高的官员要爬的台阶越高。 东陵伯在距离殿门最近的第二道宽台上，先前那位被东陵伯说落的官员没有上来，那就是说品阶不如东陵伯。 慕子悦莫名松了口气。 不多时这个宽台上的人渐多，当中就有西川侯父子，霖安侯父子。 各家的子嗣众多，能随同父亲在大年初一这一天给皇帝拜年的也只有未来能继承爵位的世子。 慕子悦也第一次看到西川侯世子的真面目。 面容刚毅昂然，挺直的背脊目光清冷，虽然称不上绝代风华，可站在人群里就是那种一眼就能认出来更是吸引目光的少年，现在穿着世子朝服，又有凛然远志之感。 难怪那位三皇子的评价这么高。 西川侯世子察觉到慕子悦看过来，微微颌首示意。 慕子悦也拱了拱手。 孩子们还算是客气，西川侯看到东陵伯就扭头到一边，好像完全没看到。 霖安侯倒是冲着东陵伯拱了拱手。 东陵伯回了个礼，头一歪对慕子悦道：“以后离西川侯家的远点儿，他家里都小心眼儿。” 慕子悦看东陵伯。 这说人坏话当着面儿说还不够，声音还这么大？ 西川侯额角一抖，差点儿忍不住过去动手！ 呼—— 不跟这混不吝的一般见识！ 东陵伯咧了咧嘴，往霖安侯那边走过去。 霖安侯面带微笑，额角还是抖了下。 慕子悦紧跟在东陵伯身后。 第一次看到东陵伯的风采，当然要近距离观赏。 东陵伯站到霖安侯跟前，先是说了几句过年都会说的吉祥话，霖安侯也很是客气的回了几句，正待以为东陵伯只是因为妯娌关系所以才表现的亲热了点儿的时候，东陵伯低声：“都是妯娌我也就不说什么客套话了，你儿子看着气血亏的厉害！还有，我家姝儿还怀着身孕呢！” 东陵伯没理会霖安侯有什么反应，转身回去了。 慕子悦状似不经意的瞥了眼霖安侯世子。 发现霖安侯世子的脸色微微发青。 不多时，三位皇子殿下也走了上来。 或仰首挺胸，或温和似水，或看似羸弱，但三张相似的面庞，却都带着笑意。 一路走来，三位皇子挨个的打过的招呼，来到这边也不例外。 伯爷侯爵都是长辈，三位皇子先行了礼，随后面对三位伯侯世子。 “很精神。”大皇子对慕子悦道。 慕子悦笑了笑。 大皇子颌首，也对霖安侯世子说了类似的话，和西川侯世子说的就多了一些，慕子悦都听到大皇子说等回头去他府上。 西川侯世子陪同大皇子一起在沙场征战过，明显的亲疏远近。 二皇子就不一样了，不管对谁都是和颜悦色。 在和慕子悦说话的时候眼中的赞许和满意让慕子悦都觉得激动。 若真的是十几岁的少儿，肯定立刻就是这位二皇子的追随者。 三皇子温润如玉的脸色虽然有些泛白，比起上次慕子悦见到好了一些，看到慕子悦只是微微颌首，就好像不怎么见过面。 慕子悦不置可否，反正她也没做过类似的梦。 很快皇帝出现在高高的殿内，随着长鞭翻飞，鼓乐齐鸣，天边第一道阳光照了下来，正辉映在皓澜殿的屋脊之上，璀璨的金光闪闪。 随着山呼“万岁——”，众官员叩拜，皇帝赐热茶，发红包。 热茶是真的热乎乎的，里面的药材味道浓郁，补气益神。 红包是真的人手一个，东陵伯的比慕子悦手上的厚一些，打开一看里面是特制的新年金币。 外圆内方，刻着的是“天下太平”“五谷丰登”。 东陵伯的的金币上刻着的字和慕子悦的不一样，也都是吉祥话。 收到红包，大年初一给皇帝陛下拜年的仪式就结束了。 虽然起了个大早，可收获也不小。 如同是脚下生风的走下皓澜殿，路上碰到几个同龄的少年打了声招呼就上了车。 车子缓缓驶出宫城，街头巷尾隔着车窗也听到外面的欢呼。 就在他们这些官员在宫中收到红包的同时，京都的百姓也在街面上收到了皇帝派发的红包。 沿着京都八条大道走上一圈的牛车上站着御直班的侍卫把满满一筐的制式一样的铜钱往外扔。 皇帝一年一次御赐的压岁钱，就算是街面上能花，也要留给后世子孙。 等慕子悦回到伯府，听说府中也有人跑到街面上还抢到了。 不等慕子悦问，慕小司摇着尾巴的把三枚铜钱摆到了她面前。 那三枚铜钱和她的金币一样制式。 慕子悦除了竖起大拇指还真没别的可说。 第七十一章 某些招数很轻松 给皇帝拜完年，就是大年初一早晨的祭祖。 东陵伯府的众人都穿上了厚重规整的袍子，老夫人慕夫人也穿上了各自的品制诰命袍服，按照年龄品阶依次进入祠堂。 慕子悦穿着世子的袍服，立在东陵伯身后。 几排的牌位烟晕在燃着袅袅的香炉后。 凉凉的冷意几乎是顺着头皮钻到骨头缝儿再蔓延到四肢百骸。 或许是因为这里面的先贤长辈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慕家子孙？ 慕子悦面色淡然，挺直了背脊定定而立。 终于，寒意散去，暖意笼罩。 “拜——” 东陵伯在前面高呼。 慕子悦随着呼喝三拜九叩。 她原本也姓慕，即便是不同时空也或许和她有着千百牵连，不然又怎么会这么巧是她代替了原本的慕子悦？ 既活着，那便要好好的活着，待老去韶华，回想当初，总不会辜负来这世上一遭。 繁琐的礼节，是对祖上的敬重，也是传承的礼仪。 一个时辰之后，总算是能坐到桌前吃饭。 不管是东陵伯，老夫人还是慕夫人看向慕子悦的眼中都颇为欣慰。 前些年这一套的礼仪，这孩子根本就坚持不下来，多少也得歇一会儿，这次一丝不苟的完成不说，丁点儿也没有歇息。 慕子悦面对这些目光，只是略有羞恬的笑了笑。 这些日子的锻炼总算是看出来了效果，当然也要感谢先前在宫里喝的那一碗汤，很补元气。 旁边颜侧夫人勉强扯着嘴角，不远处的慕沛眼底都掩饰不住的流露出了恨意。 东陵伯的厨房此刻忙的很，虽然主要的饭菜都已经端上去了，可最后的汤品甜点还在准备中，尤其是伯爷世子，吃了饭还要去各大的勋爵官员那边走一圈，一天下来也就只能吃这一顿饱饭。 “准备的怎么样？” 厨房门外一道声音传来，厨房里负责的管事满脸堆笑的出来。 “二公子，您来了，真是辛苦了，每年里都是您过来。” 慕沛哼了声：“若是你们都准备的妥切，也不用我大老远的跑过来。” “二公子这可是冤枉咱们了，前些年犯错的收拾的可是惨，我们若是再重蹈覆撤，岂不是记吃不记打？”管事陪着笑。 也就是这位二公子六七岁的时候，后厨做汤的时候不知怎么往汤里撒了老夫人不喜的芫荽，若不是这位二公子正巧过去发现，老夫人这时候早就不在了。 从此以后，每逢上过节忙碌的时候，二公子就会往厨房走上一圈。 慕沛摆手：“我就是走个过场。” “是是。”管事连声应着，请慕沛进去了厨房的外间。 外间里摆着的都是已经准备好的汤盏甜点，就等着齐了一起端过去。 慕沛挨个的看过去，里面有祖母的，侧夫人的，还有父亲的…… “这是谁的？”慕沛指着一份蛋黄饼问道。 “这个是世子的。”管事道。 慕沛点头，伸手在碟子边上摸了下。 “凉了。” 管事连忙应声：“这就去换了热的。” 管事转身就往厨房里面走。 旁边虽然也有人，可都忙着没工夫看这边。 每逢大时节二公子就会过来转一圈，他们都习惯了。 慕沛见没人理会自己，手袖一抖，一些粉末落到了蛋黄饼上。 “你，你，还有你。”慕沛手指向几个人。 外间的人闻声抬头，才发现二公子正指着自己。 “你们去把这些端过去，来不及了。”慕沛道。 “是。” 外间厨房的人陆续的过来，把碟子端走，那碟蛋黄饼也在其中。 慕沛紧跟着走出去。 一行人离开没多久，厨房的管事端着冒着热气的蛋黄饼出来，看到外面空荡荡的场景，一愣。 “咦？人呢？” “东西也没了？” * 慕沛刚坐回到座位上，汤水甜点就端了上来。 慕子悦跟前也摆上了蛋黄饼。 慕沛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手指在袖子里攥成一团。 “沛儿啊。”老夫人忽然唤道。 “祖祖母。”慕沛没发觉自己的声音发颤。 老夫人有些讶异，却也没放在心上，都是孩子，说不得刚才走神。 “辛苦你了。”老夫人点了下面前的汤盏。 慕沛暗暗松了口气：“这是孙儿该做的。” “乖了。”老夫人道。 慕沛扯了扯嘴角，下意识的看向慕子悦。 他看到慕子悦正夹起一块儿蛋黄饼来吃。 看着那块儿蛋黄饼落到慕子悦的口中，慕沛的呼吸在这瞬间都凝了下。 原来他只是想让这个给东陵伯府丢脸的世子主动让位，就是那一次慕子悦意外溺水，他也只是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而已。 可这几个月他变得越来越强。 他不觉得自己比不上他，可就是心悸。 或许某些招数其实比他拼劲了全力要轻松的多。 正就在慕沛心神乱起来的时候，慕子悦咬了一口蛋黄饼就放下了，没有再吃。 看到慕子悦放下蛋黄饼，慕沛差点儿冲过去问：“为什么不吃？” 而就像是知道他想什么，慕子悦嘀咕了句：“凉了，不好吃。” 慕沛：“……” 忽的旁边有人伸手扯了下慕沛。 慕沛一凛，扭头瞪过去。 慕泽吓了一跳。 慕沛看到是慕泽，咬牙：“有事儿？” 慕泽赶忙的示意，慕沛看过去，发现唤他的是慕岚。 慕岚面带询问。 慕沛摇头，吃起自己跟前的糕点。 明明这糕点是他最喜欢的，可此刻食之无味。 直到日落西斜，慕子悦才随着东陵伯一起回来。 家里头来拜访的夫人小姐妹们已经回去，跟在东陵伯身后去康荣院说了几句回来，简单的吃了几口，慕子悦就准备洗洗睡了。 按照以往的习惯，这种到处忙碌挤出笑脸到僵硬的日子还要持续三天，而初六就是东陵伯的寿辰，可以说过年的这些日子是最累的。 才十二岁的小身板儿在她所熟悉的那个时候还是过年只收红包，连家务都不用管，到了外面做了错事也只是说“小孩子嘛，正常。”之类一笑了之，而在这边就已经是一家一宅的颜面担当。 一举手一投足，都代表着家宅的教养和风度。 有东陵伯这样的长辈在，她不用太过拘谨自己。 只是历来性子就是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何况她这几个月来的变化，也有不少不服气的同龄子弟。 对诗吟唱，风花雪月的挤兑。 慕子悦不屑，有本事先把她那四字词比下去？比不下去就别哔哔。 要不然就拳拳到肉来的爽。 初一这多半天就打了三场，因为顾及着大过节的也没有下重手。 可有了今儿的杀鸡儆猴，后面几天应该就会轻省很多。 第七十二章 让人吃瘪的痛快 “今儿府里有什么有意思的吗？”慕子悦问慕三石。 慕三石道：“前来的夫人小姐们商谈甚欢，霖安侯的几位小姐与二小姐三小姐有些小争执，二公子打了来府里的冯公子，老夫人训斥了二公子，其他也就没什么了。” 冯公子，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冯苟俀。 慕子悦点了点头：“府里其他人呢？” 慕三石想了想，迟疑道：“若是有，也就只有厨房的管事，还有两个下人拉肚子，人事不省。” 慕子悦嗬了声。 这才是她想要知道的。 不出意外的话，问题就出在她的蛋黄饼上。 如果不是宴上老夫人说的那句话，那碟子的蛋黄饼她至少也吃个两三块儿，结果就是她吃的那一口，也被她吐了出来。 连几十岁的大人都受不住，若是她真吃了，不是去半条命，就是丢了府里的颜面。 也难怪会气的不管不顾的把火气撒到无辜的人身上。 “叫小司给冯公子送些补品过去。”慕子悦道。 “是。”慕三军应声。 * 皓澜帝国和华夏某些地方的习俗还是类似，大年初二是大部分出嫁的女儿家回门的日子。 一早东陵伯带着慕子悦去了几家照例显摆自己这个出类拔萃，肖似乃父的儿子，临近中午又赶了回来。 过年时候的女婿是被特殊照顾的，东陵伯和慕子悦都站在侧门外等着霖安侯府的车驾缓缓停下。 怀着身孕的慕姝和霖安侯世子从车上下来，躬身行礼。 “见过父亲大人。” “好好。” 东陵伯捋着胡子笑呵呵的应，“气色不错。” “父亲才是龙马精神。”慕姝道。 霖安侯世子在一旁笑，嘴角微微的抖。 东陵伯扫了眼霖安侯世子，先进去。 慕姝夫妻先去康荣院拜见老夫人。 家里的女眷们都在康荣院，见了老夫人，其他的女眷们也就都见到了。 看着怀着肚子，身形却是比出嫁的时候瘦了一圈的大孙女进来，饶是老夫人早就有了准备，也红了眼眶。 在慕姝夫妻例行了跪拜之后就把慕姝拉到了身边：“你这孩子，就是肚子里的再金贵，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身子不好，孩子又怎么健康的了！” 说是慕姝，其实眼角瞥的是霖安侯世子。 刚坐下的霖安侯世子只能站起来拱手行礼：“是，小婿记下了。” “祖母，孙女是这些日子才辛苦了些，等过了年，孙女就能养下来。”慕姝道。 “你啊，还是跟原来一样，一旦有什么，先就是为人开脱，罢了，日子都是自己过的，我这个老婆子管的多了，只会讨人嫌。”老夫人拖长了声音。 慕姝眼睛发红的撒娇：“孙女还想让祖母管一辈子呢。” 老夫人嘴角也扬起来，脸色还是板着的模样。 “那你也得听话。” “是，孙女最听祖母的话了。” “瞧瞧，咱们老夫人看到姝儿啊，那就是旁的都顾不上了。”颜侧夫人在旁边掩着唇的笑，“咱们这几个孩子一大早就来了，老夫人说的话都还没有这会儿子老夫人说的话多。” 老夫人嗔然的瞥过去：“那是当然，你们见天个在跟前杵着，哪儿我们姝丫头这么多天的才能见着一次，再说，我们姝丫头可是比你都听话。” 颜侧夫人无奈：“是是，老夫人说的是。” “……” 因为颜侧夫人的打岔，先前还有些凄苦的气氛一下子消失不见，眼里含着泪几乎说不出什么话来的慕夫人也笑了，只目光贪婪的落在慕姝的身上。 女人们说起话，男人们自动退离。 外头的面子给了，里面东陵伯就不管了，出了康荣院说了两句话就把霖安侯交给了儿子们，自己跑到书房里“办公”了。 慕子悦身为世子自然是要陪着这位“姐夫”的。 慕沛，慕泽，慕荣几兄弟都在，也是给了这位“姐夫”不少颜面。 “世子长大了不少。”霖安侯世子笑道。 慕子悦道：“嫡姐出嫁，自然不能和幼时一样只知玩闹。” “以往姝儿说了不少你的事情，今日见你，想来姝儿也能放心了。” “嫡姐在侯府中还要姐夫多加照顾。” “应该的。” “……” 彼此客气的说着话，霖安侯世子也不忘和其他的几位公子打招呼。 “二公子的球技极好，那场球赛若非是与世子针锋相对，以二公子的球技配上世子的控马之术，定能所向披靡。”霖安侯世子道。 慕沛脸上的笑意一凝。 霖安侯世子又继续和旁边的慕泽慕荣说话。 “你二哥说过你，听说日后也是要进国子监的，但由我来看，还是皓澜书院更好。” “你是最小的吧，长的越发的像你大兄了。” “……” 简短的几句话就把原本其乐融融的慕家四兄弟挑成了两拨。 慕子悦眼底冷意划过。 果然不是好鸟。 “姐夫错了。”慕子悦道。 霖安侯世子一顿，一旁被说的有些不知所措的慕泽慕荣两兄弟也怔了下，他们刚才觉得姐夫说的也有些道理啊！ 慕沛暗暗哼了声，也看过去。 他倒是要听听慕子悦怎么说。 霖安侯世子望着慕子悦，扯了下嘴角：“何以见得？”长着眼睛就看出来霖安侯世子不悦。 “因为四弟不像我，像父亲。”慕子悦道。 “至于姐夫说皓澜书院更好，我也这么以为，只是书院的规矩除非是我离开书院，家里头才能再有子弟前去读书。姐夫这么说，是逼着我赶紧的走？” 若是说前一句慕子悦的话里还带着玩笑的意味，后面那句突然就沉凝住，“还有，若是我和我二弟就是所向披靡，那我们兄弟四人岂不是天下无敌！” 如果慕子悦也是用刚才玩笑的语气说，就不会在意，可这样的语气就让人不得不多想一层。 武勋世家，四个出色的儿子，还无敌！ 想干嘛？ “哈，慕弟想多了。”霖安侯世子笑道。 “是姐夫这么说，我才想到的。”慕子悦一脸诚恳。 霖安侯世子聊不下去了，干笑着转移话题。 旁边慕泽慕荣看慕子悦的眼里崇拜不已。 虽然这意思他们不是太懂，可能让别人吃瘪，还是这个看着就瞧不起他们的世子姐夫吃瘪，痛快啊！ 第七十三章 似曾相识的话 慕子悦陪着霖安侯世子说了没一会儿，丰华堂那边就来人请。 霖安侯世子巴不得慕子悦赶紧走，明明他比慕子悦大上数岁，可说着话就觉得束手束脚。 丰华堂内，慕夫人慕佳慕姝都在。 都是亲姐弟妹，自然与旁人不同。 “姐姐多谢你。”慕姝道。 如果不是年前慕子悦送去的头面，她至少要忍到年后，也就是今儿才能对母亲说她身边缺少人手的事情。 “母亲也是担心阿姊。”慕子悦道。 如果不是慕夫人早先就把童嬷嬷唤了来，也不会那么快。 慕姝柔美的眸子里闪着盈光：“我没事，我才不是容易被欺负的。” 正所谓面由心生，这位阿姊看着柔美，可能在家宅里护持着慕夫人还有她这个不成材的“弟弟”，慕佳，也绝对比她以为的要坚强。 随后慕姝问了慕子悦的吃穿住行，在某些方面比慕夫人问的还要细致。 若是问这些的是慕夫人，慕佳的小脸儿早就绷起来，可现在慕佳还是和刚才一样的乖巧。 慕佳想的是阿姊早就问过她了，她没必要跟一个和阿姊说不上几句话的大兄争抢。 只是慕佳自己不觉得，在慕姝的眼中小六儿和她出嫁前简直天壤之别。 “今日我很开心，也真的放心了。”慕姝看看慕子悦，最后把目光落到慕佳的身上。 虽然没有夸，可慕佳就是觉得是在夸自己。 慕佳得意的扬起小脸儿。 慕子悦终归是外男，没有待多久，外面就有人过来唤。 慕子悦离开前听着慕夫人正拉着慕姝殷殷的推荐她最新做出来的香料。 “我特意的给你们姐弟妹三人调配了香料，你来闻闻看，是不是很香？你们姐弟妹三人的香料相似，却还是有细微的不同……” 夕阳西下时，慕姝和霖安侯世子离开东陵伯府时，慕子悦就已经闻到了慕姝身上和自己相似的香气。 初二当是这些日子里最轻松的，后面的几日，东陵伯就带着慕子悦去了相对比较熟稔的官爵家里。 与初一去拜访的勋爵家只是小坐不同，这次就是去蹭饭。 东陵伯在车上就跟慕子悦说：“西川侯家和咱们家祖上关系不错，这些年走的远了点儿，不过你和他家的孩子走的近就好，你知道他家祖上就是厨子，那一道锅包肉，我可是馋了有些年头了……” 东陵伯还滋溜了下嘴角。 初一一早西川侯接到东陵伯的拜帖还愣了下，这老东西往年都是过来打一逛就走，怎么今年不一样了？是老头子良心发现想道歉了？ 西川侯知道这也没可能，可大年上总没有往外推人的。 待东陵伯进门，西川侯也一脸不待见。 东陵伯就好像没看到，扯着西川侯就去了厅堂：“走走，咱们聊咱们的，外头就给小辈儿们。” 西川侯世子董昭从战场归来，身上的品秩已经到了四品，可以说已经入了京都中等官爵之流，但世子的名头在，即便慕子悦年纪小，也只能陪同。 “子悦，哈哈，我就知道你今儿过来！”才几天不见就好像长了一截的董冒咧着嘴过来，一把拽住慕子悦拉着就往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子里过去。 “走走，本来我还以为怎么也得初六初七的时候才能拉着你过来瞧瞧，结果你倒是早来了，不是，我的意思不是你来的早，而是来的巧，前几天我家这边才收拾好，告诉你我家这边可是厉害啦，你是没见过，等你见了，肯定吓一跳……” 直到进去屋子，都还能听到董冒的声音在飘荡。 董昭笑了。 难得看到自己那个不怎么言语的弟弟这么多的话。 慕子悦是习惯了，不过等进去屋子，也的确是让慕子悦惊讶。 里面陈列摆放了各种的让人眼花缭乱。 有盔甲，短刀，匕首，长戟，弓箭，软甲，宝剑，如意，可以说就是一个小型兵器库。 几乎每样都是金光闪闪，可见平日里的保养做到极致。 “这里都是百年间皇上御赐的，看看，我那个长枪也在。”董冒得意的指着不远处矗立的一杆长枪。 难怪个个都是精品。 慕子悦看过去，也果然看到了那杆皇帝御赐的长枪。 那杆长枪立在一丛的横放斜挂着的刀剑弓长之间，别样气势。 “厉害！”慕子悦道。 董冒笑的嘴巴都快到了耳朵根儿。 好爽，就像是三伏天吃了冰蜜水。 “你的弓箭呢？没有随便放个什么地儿吧？”董冒问。 “我打算送给我四弟，他的箭术比我要好。”慕子悦道。 董冒道：“皇上赐给我们，也是希望我们能发挥所长，你的话也有道理，可这不算是不敬皇家？” “嗯，我父亲同意的。”慕子悦道。 “哦。”董冒恍然，“果然是一脉相承。” “二弟。”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没说话的西川侯世子董昭道，“伯爷应该已经禀告了陛下，何况也只是转赠与内，称不上不敬皇家。” “对对，大兄说的对。”董冒道。 慕子悦：“……” 果然兄控。 几人也没有在这边待太久，都是武将世家，就算是御赐的物件儿靓一点儿，也没有太多好奇探究。 暖暖的屋子里燃着炭火，小吃茶点的摆上，挺拔如松的董昭坐在旁边，唇角含笑，清淡的若风的听着自己的弟弟在那边八卦。 “昨儿你姐回家了？你那个姐夫陪着吗？前几日燕春阁，我瞧见你姐夫了。啧啧，那个铺堂场面，当然我也只是从门口过，具体我也不知道。” “不过说起来真不是我多嘴，你那个姐夫就不是好的，也就是咱们武勋家里没这么多的讲究，哪儿有妾侍跟正妻一起有孕的？就是你家里头也是先有了你姐，是不是？” “说起来也就是长得好一点儿，可比我大兄来差远了。” 听着董冒话锋自然而然的往自己这边拐过来，董昭轻咳。 董冒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嘿嘿一笑：“可惜那时候我大兄不在，那啥，昨儿你怼他了没？” 这是硬生生的转移话题。 “他是我姐夫。”慕子悦道。 “嘁。”董冒不以为然，“你没觉得你这话似曾相识？上回你设计收拾你弟弟的时候也这么说。” 慕子悦微笑，转而看向西川侯世子：“世子勿怪，我们在书院里玩笑惯了。” 董冒怔愣。 什么玩笑？他说的是实话！ 还有说着话，转到他大兄那边是怎么回事儿？ 董昭瞥了眼董冒，笑的温和：“愚弟唐突，却也可见慕世子与舍弟相交莫逆。” 他也只能这么说。 明明年纪差不多，以往的名声也都半斤八两，怎么实际差距这么大。 以为街面上那些传言是怎么来的？ 不就是府邸内宅，太过人多眼杂！ 慕子悦也笑了。 看人家世子就是不一样，一句话就把主题改到了她和董冒交情好，所以肆无忌惮上。只是后一句就是让慕子悦也不得不听进去。 “也难怪令尊今日方姗姗而至。” 意思是她那个便宜父亲不是为了蹭饭，而是因为她和董冒关系不错？ 董冒也听出来了，指着自己：“是因为我？” 董昭都不想看自己这个弟弟了，给慕子悦倒了杯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令尊对世子期望颇大！” 东陵伯府，慕沛也听说了东陵伯带着慕子悦前往西川侯府的消息。 往年东陵伯府初一就逛过来了，今年怎么会这么晚？ 是因为西川侯家的公子跟慕子悦关系好？ 父亲到底想做什么？ “母亲，父亲是什么意思？”慕沛拉着颜侧夫人问。 颜侧夫人也回不过神：“我已经告诉你父亲你是想要抢的了啊！” 慕沛看母亲的神色就知道母亲也帮不了自己。 “妹妹呢？” “她正忙着招待一些小姐妹，你也知道你妹妹过阵子就要议亲了，正趁着这个时候看看京都里有哪些个青年才俊……” 慕沛听不下去：“我怎么办？” “我……” 颜侧夫人还没说话，外面桃红进来，说是又有夫人到了。 “等我回来。”颜侧夫人说完急急的走了。 慕沛眼睛通红的急喘，回身一掀，桌子被掀飞，桌上的东西“乒乓”的撒落一地。 西川侯府，慕子悦品尝了东陵伯口中的美食。 锅包肉只是当中的一道菜，其中很多她叫不上名字的菜色也很好吃。 京都的菜色大都更精致一些，西川侯府的菜色更重的是口味，面相不怎么样的菜吃起来却是味道最好。 董冒把自己喜欢的菜往慕子悦的碟子里夹，一边夹一边说“绝对让你吃了还想吃”“梦里都是这个味道”。 慕子悦尝了，果然好吃。 至于梦里是不是这个味道，还需要她做了梦才知道。 吃了饭，慕子悦和东陵伯离开。 东陵伯靠在车厢壁，舒展着身子捧着肚子。 刚才吃饭的时候隔着一道屏风，慕子悦也看到东陵伯手臂快速如风，旁边的西川侯胡子都在跳。 慕子悦给东陵伯倒了一杯茶。 东陵伯捋着胡子的手一顿，差点儿拽下来一根胡子。 这小子从没有给自己倒半杯茶。 东陵伯神色自若的端起来，一口喝掉。 比他想的还好喝。 “再来一杯。”东陵伯道。 慕子悦又倒了一杯。 第七十四章 得补 “多谢父亲。”慕子悦道。 车厢里只有父子两人，车厢外面明亮的日头，让这简短的几句话都暖的烫人。 东陵伯轻咳：“你知道了？” “也是西川侯世子点醒。”慕子悦面带愧色，“毕竟原来父亲对儿子没有这般好。” 这回慕子悦没有说那些拍的全身的肉都痒痒的马屁，可东陵伯格外的痛快。 他能感觉到这是实话。 既然如此，他也不妨说几句一样的。 “你原来也跟现在没得比。”东陵伯道。 慕子悦点头：“是。” 这个她承认。 毕竟不是她。 东陵伯不知道慕子悦是在甩锅，只是觉得自己这个尚可称之为孩童的儿子认真坦诚的模样，心里的感触就更深，虽然他一直不承认，可这小子的确比他当初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当初他这个岁数，可是明知道自己不对也是死不承认。 “你知道咱们家里大，上有老，下有小，这考虑的就多了点儿，家里总得找个稳重的来继承家业，然后拳头大的在外头抢地盘，不管是抢下来还是没抢下来，最后回到家里，总归有个窝儿。” “沛儿的性子烈，守不了家，原来我还不放心，现在你就很好。” 寥寥几句，慕子悦就知道了这位东陵伯未来十几年的布局。 不得不说的老成持重。 只要家里守好了，就算是外头那个被打个鼻青脸肿的，也能回家养养伤。 “我都没想到岳大师会收你为弟子，当初你老子我都没这个本事，别让岳大师给逐出师门喽！” 接下来，东陵伯很自然的转移了话题，从岳大师身上说到了刚才的饭菜，又说到了让慕子悦养好精元，出门的时候排场不够大。 完全没有逻辑可言。 直到车子快入伯府，慕子悦才总算是能问一句：“二弟可知道父亲的安排？” “早已经告诉他了，他也乐意，放心，不会让你们兄弟相残的。”东陵伯拍了拍慕子悦的肩膀，原本只是想表示下父子之间的亲近，可这拍了之后，东陵伯的眉头都差点儿掉下来。 “你这身子骨儿也太弱了点儿，得补啊！” 慕子悦：“……” 当天晚上听雨轩就像是流水席面似的摆上来五六道的补品，有的补元气，有的补气血，更还有的壮肾。 慕子悦斟酌着把自己适合的留下来，其他的就给了慕三军慕三石他们。 东陵伯知道了，只以为是自己一下子给的太多，慕子悦喝不下。 后来就轮流的送过去，可某些壮阳补肾的慕子悦还是喝的少，甚至连动都没动。 这孩子，不知道有些东西就得从小开始补吗？ 慕子悦也只能呵呵了，别说经过这几个月的调养，她的身子一点儿也不虚，就算是虚，这补品也不能乱吃，万一身上长出什么不该长的，那当真不敢想。 “世子，您不知道，二公子可是厉害了，刚离开越华阁，后面越华阁就扔了一堆砸碎的物什，她们还小心的不让人看见，我一看就知道是摔的，还有，我看见二公子在，就故意的说给冯公子送补品的事儿，等二公子走了，先前那边的墙上都有血印儿，啧啧，我都为二公子疼的慌……” 慕小司得意洋洋的说着今儿府里发生的理应让自家世子高兴的事儿。 慕子悦眼前闪过东陵伯那张带着期盼的面庞，不置可否。 以往慕子悦也是如此，慕小司也习惯了。 见慕子悦流露出疲意，慕小司主动的退了下去， 这些日子世子跟在伯爷身边肯定很累，看伯爷都忍不住送了这么多的补品过来，接下来世子还要忙一阵子，一定要让世子休息好，不然伯爷就不只是送补品过来了…… * 慕子悦陪在东陵伯身边应酬交际，直到初五才算是告一段落。 这还是武勋不怎么往文官那边转悠，慕子悦的年岁也尚小一些的缘故。 但即便如此，属于慕子悦的应酬也少不了。 伯府家的嫡世子，哪怕未来的伯爵之位未必到这位世子的头上，也是伯府的颜面。 连前些年原主儿都要硬着头皮接待，更不要说现在。 那几句四字词的惊鸿，马球赛上的一展风采，还有东陵伯前几日的拜访应酬大都可见这位的身影。 于是听雨轩内的拜帖请柬，一直能排到二月龙抬头。 有的是真心想要见一见这位浪子回头世子的风范，有的是按规矩，还有其他或巴结或试探等等。 慕子悦一把扒拉开，只选了皓澜书院的同窗。 所谓交情，就是靠经常的往来应酬维系，哪怕是骨血里的亲戚，太长时间不走动也不如经常走动的邻里之间，也正是“远亲不如近邻”。而一旦牵扯到了利益，不论是“名”，是“权”，还是“钱”，有时候就是交情到了能贴心的地步都难免反目，相对比相识于微末，相交于清纯的同窗之间就更易信任。 何况来到这里，慕子悦熟悉的也只有她的同窗。 同窗当中方大学士家是必须要走的。 方大学士的嫡长孙方霭涛初一就送来了请柬，初三慕子悦奉上拜帖，初六慕子悦就登了门。 一袭青衣华服，袍子上绣着几株迎风而立孑然灼灼的墨竹对主人来说却只像是装饰陪衬，四周的喜庆奢华，方霭涛的头上却只插着一枚碧玉青簪，眉目若清潭浮水，澹澹如花中君子。 慕子悦也换下了一身的世子袍服，身上蓝黑色相互交映的袍子并不是一般如她的少年喜欢的，有种穿着大人袍子的窘迫啼笑皆非，可慕子悦穿着却是格外的合身，虽然看上去是要大上几岁，但好像堪堪配上她。 “方兄。”慕子悦道。 “慕弟。”方霭涛道。 方霭涛拉着慕子悦进去方府。 方府比慕子悦以为的要大，亭台楼阁，青松苍柏，假山亭廊，一进去就有种苏州园林的感觉，每个院落都和前一个不同，又略有相似，浑然一体，只是可惜是冬日，若是夏日春秋，方府无疑是个避暑纳凉的好地方。 第七十五章 没有汗，真湿 “先随我去见过我祖父。”方霭涛道。 慕子悦惊吓道：“方大学士今日在家？” “是，祖父听说你今日过来，特意等你。”方霭涛道。 如果说刚才慕子悦是假装，这回就是真吓到了。 一位堂堂超一品大员因为她一个十多岁的小儿特意在家？ 不管是重视还是什么都让人不由得紧张。 在方大学士的书房，慕子悦以最周全的礼数见过了方大学士。 方大学士一头华发，暗红的锦袍很是给饱经风霜的脸上添了些喜气，比慕子悦听说的年岁要年轻一些，温和的双目看过来，心里头就透出来平和安宁，然后再对你点头笑一笑，你就恨不得把藏在心底的秘密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好在慕子悦并不是真的十几岁的孩童。 “好，比在球场上看到的时候还要俊逸许多，这长大了不知道要吸引多少名门闺秀呢。”虽然是初次见面，方大学士就如同熟悉的长辈开着玩笑，不止丝毫不觉突兀，还隐隐听着欢喜雀跃。 这就是魅力。 慕子悦谦虚回答，也暗暗心生警惕。 文武不相连，她没听说东陵伯与方大学士有什么交情，难道只是因为方霭涛这位方府的嫡长孙认她做了个兄弟就这么亲切？几乎手握一朝朝政的大员应该不会这么天真吧？ 也就是慕子悦肺腑的时候，方大学士问道：“近日的课程到哪里了？” 慕子悦忙定下来心神回答。 方大学士颌首，随意的问了几个关于经史子集的内容。 不同方大学士随口就能引经据典，慕子悦几乎是绞尽脑汁的回想。 一边回答问题，后背上都在冒湿汗。 眼角一瞥方霭涛，方霭涛神色淡然的就好像是家常便饭。 果然是文采博学的世家。 只是慕子悦肺腑，方大学士的眼睛却是缓缓的亮起来。 眼前的少年不是文官所属，据他所知认真读书也没有多长时间，但能有这样的见解，可见书院的那些人倒也没有骗他。 在某些方面，这个少年的想法的确不同。 就在慕子悦觉得自己就要词穷时，方大学士停下了，端茶。 慕子悦随着方霭涛走出书房，重重的吐口气，抬手一抹额头，额头没有汗，可也是真湿。 方霭涛笑道：“吓到了？” 慕子悦无奈的就差翻白眼。 方霭涛笑着拍了拍慕子悦肩膀：“旁人想被我祖父考教还没这个机会呢。” “方兄也不看我才读了多久的书？”慕子悦道。 “也怪你先前的四字词，祖父称赞不已。”方霭涛道。 “是是，我的错，那我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吗？”慕子悦。 “哈哈，来不及了。”方霭涛道，“我有几位好友，听说今日你要来，就没走，只想一睹英姿。” “方兄，你就是这样待小弟的？”慕子悦苦笑。 “对啊，自是竭诚以待。”方霭涛肃然道。 慕子悦：“……” 方霭涛的院子不小，一进去迎面就是一弯和外面相连的湖水，湖水上亭廊遮掩，几个人正围坐在石桌旁，看到方霭涛领着慕子悦进来，几人起身相迎。 方霭涛的好友年岁相似，也就比慕子悦大上几岁，又都是文官子弟，举手抬足的文雅只瞧着就是一种美。 方霭涛一一介绍，落座后，方霭涛主动说了为何姗姗来迟的原因。 “祖父考教了慕弟一番，我在旁边看着祖父很是满意。” “……” 在座的几位好友看向慕子悦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 这个日子来方府的都是和方霭涛关系不错的同窗学子，多少也被方大学士考教一二，可这个东陵伯世子是武勋子弟，还能得方大学士点头？ 方霭涛又道：“其实慕弟来之前，祖父就夸了。” 慕子悦看向方霭涛。 是吗？怎么刚才没提？ 方霭涛看着慕子悦，道：“祖父说你心怀宽广，有皎皎君子之风，初始我也不解，后来我方知我远不如你。” “方兄何意？” “还请方兄解惑。” 还不等慕子悦说什么，旁边几位同窗友人连忙问道。 方霭涛也没有卖关子，道：“我像是慕弟这般年纪时就不曾拜访过勋爵家的同窗，心生顾忌，远不如慕弟坦荡。” 几名同窗对视，也明白过来。 历来文武之间就不怎么和气，尤其是手握朝中重权的文官大臣和手握兵权的武勋之间更是基本上没有什么走动。 他们是文官子弟，也都顾忌着这一层，即便是同窗之中有关系不错的武勋子弟，这个时候也不会迈雷池半步。 可虽然是守了规矩，却也少了峥嵘之气。 因为方霭涛的几次夸奖，不论那几位同窗们想什么，表面上很是相谈甚欢。 慕子悦也适当的表现出了自己的谦虚。 和前几日慕子悦与武勋子弟聊天不同，这几位方兄好友并没有提什么经史子集，言谈全在京都之外的风土人情，尤其话里最多的就是边塞风光。 皓澜帝国边疆广袤，北接北海，南连南森，东临东海，西边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地理条件跟慕子悦曾经熟悉的华夏很相似。北海常年冰冻，吐一口气就能化成冰渣，据说没有人能在那边存活，隔着远远北海看过去，偶尔能看到身材高大披着白毛的大熊。南森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曾有军士过去查探，半个月之后，只有两三名军士回来，没多久染了重病身亡，说是里面有厚重的瘴气毒蛇密布，寸步难行，连水都喝不得，至此南海之外就成了禁地。东边海岸辽阔，船行千里，据说万里之外还有茹毛饮血的野人，虽然每年万里之外航行回来的船队都能收获不知道多少的金银玉石珍珠玛瑙，可十艘船最后能回来三四艘就已经是不错了，可以说海航是最挣钱也是最危险的行当。 如果说东面的航海适合那些不怕死想要一夜暴富的人们，那西边就是文武勋爵子弟最期盼之地，风吹草地现牛羊，天穹宇一色，去到那里即便是心胸最狭窄的人霎时间也会变得宏伟，西边接临边疆，现在皓澜帝国已经十多年没有大战，可每年接连不断的小战也有十几场，前年边疆大乱，临近韩国与犬戎意图合并一处进攻皓澜帝国，是大皇子亲自坐镇才避免了不知多少人死伤的大战，也因此大皇子殿下年前才堪堪回来。 少年们的热血总是最鲜红，马上功劳远比在朝中侃侃而谈让少年们心潮澎湃，再有“乳虎啸谷”的慕子悦在，说着没一会儿，方霭涛身边一位叫晏城的同窗就要和慕子悦比箭术。 慕子悦目光霍得睁的滚圆。 看看，人家文官子弟，就是大气！ 虽然也是抱着想要打脸的心态来，可人家光明正大。 诚然晏城的箭术也不错，在皓澜书院看来也是佼佼者，可跟她经过名师苦训过的怎么比？ 而且输了就认头！ 完全没有以己之长攻彼之短的想法。 慕子悦不管那位晏城输的有多别扭，反正她赢的很痛快。 回到伯府嘴角还带着笑。 慕沛从圆拱门拐过来，正看到慕子悦一脸笑容的往听雨轩走。 陡然间的额角跳动，气喘急促，更是分不清身上什么地方疼的难受，直到身边的书童低呼：“公子，您的牙又疼了？” 慕沛这才发现他竟是一直捂着腮边。 被捂着的地方酸胀疼痛，疼的嘴角都变了形。 “怎么办？公子，还是说拔了就不疼了？”书童在旁边急的跳脚。 拔了？ 慕沛眼底冷意一闪，不错，拔了那颗坏牙，从根儿上去了就不疼了。 “走，去医馆。”慕沛道。 * 医馆的医师很痛快的把那颗摇晃的很厉害的牙拔了。 慕沛很满意。 只需要一点儿麻沸散，他就再也感觉不到疼痛。 “有砒霜吗？”慕沛问。 “有。” “来几份。” “……” 医师心头一突，“公子，是您要？” 这东西太危险，而且就算是买一般来说也是下人来买，哪儿有公子主子亲自来买的？ “管这么多干嘛？”慕沛瞪过去。 医师想到屋子外面杵立的那些身材魁梧，一只手怕就能把自己打个满地滚儿的侍卫，生生的咽了口吐沫。 “您稍候。” 很快，几包砒霜放到了慕沛的手上。 慕沛一行人离开，医师身边的小童不解问：“师傅，这位公子买砒霜做什么？” 医师劈头给了小童一巴掌：“管这么多干嘛？人家非要买，咱就卖了。” “哦哦。”小童吃痛捂着脑袋应诺。 医师恨铁不成钢的摇头。 刚出门的孩子不懂事儿，什么都问。 天子脚下，就算是他们医馆后面也有背景，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医师瞥了眼早已经空荡荡的门口，低声嘟囔：“谁知道这些官家公子有什么嗜好……” ***** 正月初十，东陵伯四十二岁寿辰。 连着过年，又是东陵伯寿辰，每年的正月里都是东陵伯府最忙的日子，但经过这几十年，伯府上下也都习惯了。以往东陵伯寿辰大都是交给颜侧夫人，这次邓老夫人发话，慕夫人身为伯爷嫡妻正室也该做点儿应该做的事儿。 于是伯府比往年都要忙碌。 第七十六章 贴心的是女儿 “砰！”瓷片碎地。 越华阁内，颜侧夫人脸色发青的坐到软杌上。 一旁慕岚连忙的给母亲端上一盏温茶：“母亲息怒，父亲大寿在即，您可是千万别气到了。” “我也不想，可那个姓邱的得寸进尺，原先那些年伯爷的寿宴哪次是她办的？这次若不是老夫人开口，她怕是连门儿往哪儿开都不知道，我好心大度的分给了她一些，她能弄好了就不错，还想抢我的？等明儿个伯爷寿宴上，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那损的可是伯府的颜面。”颜侧夫人恨恨不已，接过来茶盏，一口喝了大半儿。 “母亲，真的出了事儿才好。”慕岚意味道。 颜侧夫人愣了下，旋即一喜：“对啊，出了事儿就是因为她这个夫人帮了倒忙。看下次老夫人还怎么开口让她再做什么。” “这可说不定。”一直在旁边拨着蛐蛐玩儿的慕沛道，“说不定老夫人觉得多练练就会了呢。”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颜侧夫人色变。 慕岚也瞪过去。 她知道年前的马球赛让哥哥很生气，可这都过去有些时日了，还这么阴阳怪气。 慕沛嗤声：“我说的是实话，不顺心就让自己顺心！这样自欺欺人的有什么意思。” 颜侧夫人脸色一沉。 慕岚的小脸儿也绷起来。 慕沛说的不错，年后东陵伯对慕子悦的就好过分，虽也是说了那什么“给”还是“抢”的说法，可这么做又是什么意思？是要把世子之位给他，再让慕沛去抢？ 颜侧夫人实在是弄不懂，也问了伯爷究竟是不是这个意思，伯爷只说好好用脑子想一想。 不是她用脑子想一想，而是伯爷什么时候说的话能正经一点。 照着伯爷还有老夫人的意思下去，慕子悦的世子之位就是板上钉钉了。 “你有什么法子？”颜侧夫人道。 慕沛一指自己被拔掉的牙：“我牙疼，就把那颗牙拔了。” 颜侧夫人失笑：“我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的好法子，你以为为娘不想让你们换上嫡子女的名头？可哪儿这么容易的？邱家是豪门大户，即便祖上也没出什么大官儿，也比我娘家要强的多，就算是她出了什么事儿，府里也会从她们家里再挑一个继室，为娘能做的就是身上多几个诰命，你们也争气一些，总归不会比嫡出的差也就是了。” 慕岚点头：“母亲，我明白的。” “你们就只想到这些？”慕沛怒极反笑，“难怪说都是后宅妇人！” 慕沛甩袖离开，完全不管慕岚在后面呼喊。 颜侧夫人看着慕沛远离的身影，眼中闪烁泪光。 “母亲，就算是那边有几分本事，可膝下没有女儿相助，也远不如您呢。”慕岚在旁边说着好话。 颜侧夫人破涕为笑。 可不是么！ 虽说日后的荣耀大都挂在儿子身上，但最能贴心的却是女儿。 ****** 听雨轩书房。 慕子悦正在桌前练习书法，明日就是东陵伯寿宴，寿宴里外不用她这个世子操心，可也早就推了出门应酬的场子。 身后没有椅子，双膝弯成近乎九十度，沉肘悬腕执笔挥毫。 浓墨入纸，工整的字体写出来，没有往日里的潇洒却也仍见风骨。 岳大师在旁边微微颌首。 文武之道，殊途同归。 都要有耐性，有毅力。 天分天赋再好，没有耐性和毅力也成不了大家。 几排书架后面，慕荣瞧着那边慕子悦的举动，也悄悄的学习慕子悦的样子。 慕荣也有自己的书房，在他第一次来到听雨轩的书房看到这么多的藏书，眼里流露出亮光之后，慕子悦就让他没事儿过来看看书写写字都可。 大兄这样说，慕荣也并不是真就常来常往。 明日就是伯爷寿宴，今日难得大兄在，又正逢教习师傅教授大兄。 大兄说慕荣可以随时旁听，教习师傅也说无妨。 按照教习师傅的话说，他教授的人不少，即便是收下弟子也未必能继承衣钵，能多一个受益也不是坏事。 可他也总不好光明正大，能偷偷的学一点儿就好。 不多时门帘掀开，竹菊春晓端着糕点进来。 有蛋黄饼，云片糕零零碎碎三四种。 慕子悦抬眼一看，就看出来蛋黄饼云片糕比往日里的大。 “今日里小厨房的人都到了大厨房帮忙，糕点也便粗糙了些。”竹菊解释道。 “放下吧。” 慕子悦摆摆手。 刚熟的糕点是最香甜的，只闻着味道就会让人垂涎，同时也是最锻炼人意志。 自从知道她比较喜欢吃糕点，每次她练功的时候，岳大师就会让人端上来热乎乎的。 只能看不能吃。 于是安心静气，虚空端坐。 慕子悦又练了一个时辰，岳大师才终于说“可”。 “来，尝尝糕点。”慕子悦招呼慕荣。 慕荣嘿嘿一笑：“大兄，我不客气了。”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最受不了饿，即便很是收敛的蛋黄饼，千层糕，桂花糕等等一样尝了一块儿，可那几口就下去的赶脚，让慕子悦的食欲都冒了出来。 慕子悦也吃了一块儿。 果然比她先前吃的感觉还好。 “大兄，我先走了。”慕荣道。 吃饱就走？ 很有些包子打狗？ 只是一瞥漏壶，果然时候已经不早。 岳大师太严格，难得有兄弟同聚的时候，也说不上几句话。 “把糕点都拿走吧！”慕子悦道。 “不用了。”慕荣道。 “拿着吧，就是你不吃妹妹们也喜欢。”慕子悦道。 侍妾姐妹的待遇根本就跟身为世子的慕子悦没法比。 慕荣迟疑了片刻答应了。 这几碟子的糕点正好可以分给几位妹妹们。 糕点收拾好，慕荣告退。 糕点一共是两个盒子，一个多一点儿，一个少一点，少一点儿的给自己妹妹，多一点儿的就给刘姨娘那边送去，那边姐妹三个，尤其小七最喜欢的就是云片糕。 慕荣走出听雨轩，就先拐往南偏院刘姨娘处。 只是还没走多远，忽然肚子一阵抽痛，眼前也发黑，随后就只听着身边的人大呼“公子，公子——”终堕入黑暗。 第七十七章 又走了一圈 听雨轩的客房内，一片狼藉。 慕子悦立在外屋，脸色阴沉。 隔着门帘，可以看到伯府的供奉医师给慕荣喝了药，又是吐又是打滚儿的慕荣这才安静下来。 稍许，供奉医师几乎是擦着额头上的汗从里面走出。 “回世子，四少爷已经无碍。”供奉医师道。 慕子悦颌首，转身坐下。 屋外寒意冷沉，供奉医师也才发现一旁杵立的正是府中的二管家慕大礼。 “怎么回事？”慕大礼沉声问道。 供奉医师刚进听雨轩，世子一开口就是“救命要紧”，吓得供奉医师三魂七魄都差点儿飞了，紧跟着又是问诊又是熬药盯着，到现在也才松了口气，刚才看四公子躺下，他还想着怎么跟世子说，这转头看到二管事，他也就不用操这个心。 “四公子服用了少量砒霜，好在并不致命，只要再服三次药就可大好。”供奉医师道。 服用砒霜？ 慕大礼瞳孔一缩。 慕子悦心下也是一沉，最后眼角往后一撇，身后慕三石把那两个食盒摆上。 慕荣抬进来听雨轩，慕子悦就把怀疑落到了先前的糕点上。 “四弟就吃了这个盒子里的糕点，我也吃了一块儿。”慕子悦道。 慕大礼眼角直跳。 世子也吃了？ “给世子诊脉。”慕大礼忙道。 供奉医师心下一突突，赶忙走到慕子悦身边，连额角刚下去的汗又冒上来。 慕子悦瞥了眼供奉医师。 现在想起来了？她如果真有事儿也晚了！ 慕子悦探出手臂。 医师手指搭到慕子悦的手腕上，很快松了口气：“世子无事。” 最后医师检查了食盒，得出结论，糕点上大都被撒上了砒霜，不过砒霜里混了面粉，并不会置人于死地，四公子也是一下子吃的太多，才会导致腹痛难忍。慕子悦虽然也吃了一块儿，可里面的含量就微乎其微，反而还有止咳舒心的作用。 在场的几人彻底的放了心。 “世子受惊，老奴死罪。”慕大礼就要叩首跪拜。 慕子悦一把扶住：“二管事言重了，那人若是真心想要做什么，怎么会做的这么糙？定不知道是谁的恶作剧，明儿就是父亲的大寿，二管事悄悄查探一番也就是了，闹大了丢的是伯府的脸面。” 慕大礼颌首：“是，老奴明白。” 慕大礼和供奉医师一起出去了。 慕子悦从后面看慕大礼绷着的肩膀，就知道他不会如她所说的轻拿轻放。 伯爷寿辰在即，伯府里发生此等事情就是在打脸。 糕点放到她这边。 这段时候府中其他地方安然若素。 也就是说冲着她来的。 庆幸这里面掺了旁的，又有慕荣的阴差阳错，要不然躺在床上受苦的就是她。 这一次，可以说是她再一次在鬼门关转了圈儿。 别说是这位二管事，就是她也不能放过。 “小司说他去拔牙了？”慕子悦道。 慕子悦说的没头没脑，身后的人很明白。 “是。”慕三石道。 “去问问。”慕子悦道。 “是！” 慕三石转眼消失在视线中。 慕子悦周身好似裹着一层寒霜。 上一次厨房管事拉肚子，她就怀疑是慕沛所为，在她吃蛋黄饼的时候，慕沛盯着她的眼神像极了刚做了坏事的紧张忐忑，那块儿蛋黄饼她吃了一口就放下，慕沛就险些失态。 那次只是泻药巴豆之类。 这次，最好不是他。 * “怎么样，怎么样？” 书童打开书房的门，慕沛就把书童拉进来。 书童也知道自家公子着急，忙道：“刚才二管事和供奉医师走了，四公子也没出来，我闻着听雨轩里面有药味儿，应该是没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事儿？怎么可能？ 不是说当时慕荣是被抬着回去了听雨轩吗？ 可好像没事儿也好。 当时他也是太冲动了，没想到万一闹大了，父亲的寿宴该怎么收场！ 万一查到他身上该怎么办！ 不过到时候就他一个能撑起伯府的，父亲还能把他怎么样？ 也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那药他下了也不少啊，医馆给了三包，他一下子就下了两包，听下头人说一包就能毒死一大片的耗子，怎么连一个人也毒不死？ 药有问题，奸商！ 不过也或许是没吃多少，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正在吃。 慕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脑袋里乱的很，索性到了院子里耍了一套刀法。 力气挥泼，在冰冷的天气里，仍是热汗滚滚。 慕沛耍了一遍又一遍，地上被砍断的靶子也不知道有多少，可就是越耍越乱。 “呛啷啷——” 慕沛把刀扔到地上，随手拿起斗篷裹到身上就往外走。 既然他想不出来，就去找能想得出来的。 只是慕沛就快走到门口，霍得脚下一顿，往后退，脸色都陡然慌乱起来。 门外渐行渐近的正有一行人，为首的赫然正是慕子悦。 慕子悦外面裹着黑色的斗篷，只露出多半张脸，连神色表情都看不清楚，可随着步伐身影，那斗篷下面赫然正是束身的短褂，隐隐的还有寒光溢出。 他想干嘛？ 待身后的书童侍卫跟上来，慕沛才总算是有了一丝的底气，又或者恢复了理智。 “哈，大兄不忙吗？我正打算出门，去母亲那边。”慕沛扯着嘴角。 慕子悦撩开斗篷露出自己的脸，目光冷然。 以往没听他说过“大兄”，今儿倒是说了。 若是原来她说不定还会调侃几句，可惜在慕三石从医馆那边得知这位东陵伯的二公子真的从医师那边拿了砒霜之后，慕子悦就没了心情。 多亏医师在给砒霜的时候就往里面加了面粉，不然现在慕荣早已经是一具尸体，她也难以幸免。 “认得吗？” 慕子悦斗篷下一道红色的弧痕划开，却赫然正是曾经慕沛的挚爱，结果因为一场自以为必胜无疑的挑斗最后落到慕子悦手上的红月宝刀。 慕沛的呼吸顿时一紧，恨不得立刻就把那柄宝刀抢过来。 那是父亲给他的，是他的至宝。 可现在慕子悦突然的把这柄刀拿过来干嘛？ 还给他？ 第七十八章 饮血 “想要回去吗？” 慕沛只觉得慕子悦的声音冷的像是冰，蓦然的打了个颤。 随后就看慕子悦解开斗篷。 斗篷下是比慕沛要瘦小的多的身子。 慕沛脑袋里懵懵的，只是转着一个念头：就这样的身板儿，刚才自己怎么就那么的怕？ 慕子悦看出来了慕沛刚才的害怕。 但这才刚刚开始。 慕子悦双手握到刀鞘刀柄上，只听“呛啷——” 锋利的刀光划过，锐利的像是能斩断虚空。 慕沛在这刀光下不自觉的再次退后。 慕子悦刀尖朝下，冷冷的盯着慕沛，缓步走过去。 “感觉到它想饮血吗？”慕子悦道，随着脚步一样缓慢的语调，突的让慕沛的头皮发麻，脸色也陡然的苍白起来。 慕子悦什么都没有说，可他就知道慕子悦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他知道砒霜是他下的。 他知道他想要对付的人是他。 他来是想要杀他？ 他疯了！ “公子。”身后的书童侍卫低呼。 他们不知道二公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怯懦，连他们都看到二公子在颤抖。 “你，你别太过分。”慕沛梗着脖子，硬着头皮。 只是说出来的话都在发颤。 “我过分？”慕子悦笑了，手上的红月宝刀舞出无形刀光。 刀光凌冽，慕沛隔着数丈远都能感觉到刀身上的寒意。 最后红月宝刀停到慕沛的眼前，刀锋正对着他。 刀身上浅浅的红月蔓延出来弧度，使得这柄宝刀刀身上闪出来的光芒几乎让慕沛无法直视。 “打赢我，打赢我这柄刀就是你的，打不赢，就让它饮血。”慕子悦道。 慕沛呼吸急促，他才不想跟他打。 可门口四周都被听雨轩的人给围住，连院门口也关了。 他想走都走不了。 “你看不出来我是给你机会？你赢了我，不止不用被饮血，说不定得到的好处还更多呢。”慕子悦幽幽开口，就像是恶魔般的蛊惑。 对啊，或许他得到的更多，慕子悦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慕沛看到了那个站在不远处头发花白的据说是教习师傅的老头子。 他赢了，不管这个老头子有没有本事，那就会成为他的。 慕沛深吸了口气：“既然是大兄的意思，那我也只能如大兄所愿。” * 练功台上，先前慕沛砍断的靶子都已经收了起来，只有慕沛和慕子悦两个人站在上面。 慕沛看着对面慕子悦冷然的目光，忽然的就想到了他曾经跑到听雨轩挑战他的那一幕。 那一天，红月宝刀落到了他的手里。 这一天，他会把失去的都抢回来。 “来吧。”慕沛摆出架势。 慕子悦：“不用兵器？我可是用！” 慕子悦扔了刀鞘，一刀劈过去。 刀锋凌冽，还没有到眼前，慕沛额角的一缕发丝就随着分成了两截。 慕沛骇然。 多亏他躲得快，不然脑袋就没了。 既如此，那他也就不客气了。 慕沛从旁边的兵器架上拎起一柄长枪，长枪尖锐的枪锋下面的红缨飞舞成圈。 慕沛的枪术很好，慕子悦的红月宝刀挡在前面也能感受到强大的力道，直接就被震退了两步。 一寸长一寸强，不要说原本慕沛就是人高马大。 只是经过这些日子的锤炼，慕子悦眼力早已经非一般敏锐，慕沛的举动就像是慢动作，慕子悦手中的红月宝刀化成弧度，护着周身很轻易的闯到了慕沛长枪的范围之内。 长枪在远攻上颇有优势，到了近距离就难免拘束，刀枪相碰，即便是最坚韧的枪杆也被红月宝刀几下就磕的都是印痕。 慕沛索性扔了长枪，拿起两个铁锤打过来。 慕子悦脚下错步闪身就躲过，锤子锤到地上，练武场都跟着震动。 看到没有击中，慕沛脸色涨红的又一次抡起来。 慕子悦再一次躲开。 这次略显狼狈。 “糟了，世子不会扛不住？”慕三军低呼。 慕三石还没说话，旁边李勋焕开口了：“打赌？” “世子赢了，你给我一两银子，那边赢了，我给你一两。” 慕三军不屑：“我才不跟你赌。” 就算是他觉得世子赢的几率小，他也不能赌啊！ “世子，加油！”慕三军喊。 慕三石额角微抖。 李勋焕也扯了扯嘴角。 还不是怕输？ 但世子怎么可能会输！ 刚才明显就是装的。 慕沛不知道慕三军喊的那一声是什么意思，可猜着应该是给慕子悦鼓劲。 不错，慕子悦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慕沛憋足了气，再次的抡起锤子砸过去。 慕子悦又是一个闪身，躲开。 李勋焕慕三石摇了摇头。 慕三军愣了下，也翻了个白眼。 傻不傻，哪儿有一下子把力气都使出来的？也不怕后继无力？ 慕沛用锤子砸了十几下，气喘吁吁不知道自己越来越没有力气，越来越慢，只看到慕子悦的速度越来越快。 怎么可能！ 还没等慕沛想到缘由，胳膊一疼，胳膊上被红月宝刀划开一道血迹，左手的锤子落到地上， “啊——” 疼痛比血晚一点，另一手的锤子也疼的握不住，眼看着就要掉到地上，可眼前慕子悦又错步过来，红月宝刀的光芒几乎刺入双眼。 慕沛顾不上喊疼，把手里的锤子扔出去，翻身躲开。 “呲啦——” 腰上的衣服被划破，又是一道伤口迸出。 “啊——” 痛呼嘶喊着从喉咙里冒出来，慕沛眼里都飙出了泪花。 “二公子！” 练功台下面慕沛的随从侍卫要冲上去，慕三军慕三石李勋焕三人上前一步拦住。 “急什么，你们公子还没输。”李勋焕道。 这还没输？ 下面慕沛的随从侍卫都快疯了，没看到二公子身上都飙血了吗？ 李勋焕冷嗤。 没有喊认输，在他这边就是没输。 至于旁的，就看命了。 慕沛身上两处刀伤，别说是继续打，连站也站不起来。 往日里苦练的时候他也受过伤，可哪里流过这么多的血。 这个慕子悦，他是真的想要杀他。 “你，你疯了！” “……” 慕子悦没有理他，手中的红月宝刀又是一挥。 寒光刺目，冷风飒飒。 第七十九章 直接打杀 慕沛头皮发麻，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一次被慕子悦砍到，他就死定了。 慕沛想要逃，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滚在了练武台上，只是他又怎么可能逃得开。 “啊——” 后背上再添一道刀痕。 鲜血溅到了慕子悦的身上。 慕子悦目光不动，就好像完全没有看到。 冷然的瞳孔中倒影出慕沛惊慌发白的面孔。 “救命，救命——” 慕沛心神皆碎，这一刻他感觉不到疼，只想摆脱身后慕子悦这个魔鬼。 “公子！” 练功台下面慕沛的人再也忍不住就要冲上来，更还有的拔出了刀。 慕三石慕三军等听雨轩众人也都拔出了利刃。 这时候，慕子悦大喝：“谁敢动，我就杀谁！” 声如雷震，顿时不敢有人再妄动。 东陵伯府中除了东陵伯就是这位世子，别说世子杀他们，就是连往日里不把世子放在眼里的二公子此刻也在世子脚下哀嚎救命。 “世子可在？”一道呼声，从门外传来。 刚才被慕子悦的那一声吓得不敢出声的慕沛赶忙大喊：“救命，救我——” 慕子悦淡淡的扫过去。 慕沛一哽，声音戛然而止，咬着牙的硬撑着身上传来的伤痛。 慕子悦这才转过目光。 门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慕沛忽然止住的呼声给震了下，过了会儿才再有声音传来：“请世子开门。” 慕子悦示意。 院门缓缓打开。 门外面正是慕大礼。 慕大礼带着几个人进来，看到练武台上鲜血直流的慕沛，慕大礼嘴角一顿猛抽。 跟在后面的几个连忙奔上去，检查包扎，手脚非一般麻利。 其中一个回到慕大礼身边低声：“并无大碍。” 慕大礼松了口气。 他那边才查出点儿端倪，这边世子就带人过来直接打杀，别说明儿是伯爷寿辰，就是平常日子也是了不得的大事儿。 “世子，伯爷已经知道了，若是世子放心，还请交给老奴处理。”慕大礼道。 “辛苦。”慕子悦道，转身领着身后听雨轩众人回去了。 慕大礼在后面恭送。 待出了慕沛的院子，慕三军回头瞥了眼：“别回头又没事儿了。” 往年头他可是听说二公子犯错的时候经常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慕三石瞪过去。 瞎说什么呢！ 慕三军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伸手一巴掌拍到自己嘴上。 慕子悦瞥了眼，轻扯唇角：“放心，不会。” ***************** 康荣院内。 “母亲，我疼。” “啊啊，好疼。” “……” 一阵阵的哀嚎痛呼喊出来，声声撕裂，痛彻心肺。 颜侧夫人眼泪如瀑布的倾泻出来。 为了布置伯爷的寿辰，她忙的脚都不着地，可转头儿子就是这样凄惨的模样。 她没看到伤口，可看儿子身上包扎的这么厚，这么多就知道儿子的伤口有多重，说不定还伤到了肺腑。 听说还是那个逆子打上门去，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姨母，求您为甥女做主啊！”颜侧夫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做主？”老夫人拄着拐杖的手都在颤抖，“你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我告诉你，你那个不肖子用了砒霜下到咱们伯府世子的糕点里，若不是小四在那边误吃了，咱们伯府的世子就看不到明儿的太阳了！” “不，不可能！”颜侧夫人骇然瞪大了双眼，扭身往帐子里面跑，“儿啊，告诉母亲，是不是什么人诬陷的你，还是说是你下面的人欺瞒罔上……” 慕沛刚醒过来就发现这里是康荣院，先还想着自己这样的凄惨，母亲和祖母会和之前一样的包庇，可刚才听着祖母说的话，慕沛心慌如麻，现在他又怎么能在母亲面前说实话。 “儿子冤枉，母亲，冤枉……” “……” 知子莫若母，颜侧夫人只看着自己儿子躲闪的视线就知道这事儿八九不离十。 她的儿子是发了什么癫！ 颜侧夫人心惊，可下一刻她就知道自己怎么做。 颜侧夫人咬牙回到老夫人身边，“噗通”的跪下：“姨母，我儿是冤枉的，您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老夫人深吸了口气，压下老眼里滚起来的湿润。 这是她的外甥女，自小就跟在她身边。 那边的又是她最疼爱的孙子，她也希望是被冤枉的。 “你知道为什么打上门去吗？是人家找到了证据。就算是你不相信，慕管事也查出来了。就是你那个逆子！” 老夫人杵着拐杖，一下下的敲在地上，就像是砸在颜侧夫人的心头。 颜侧夫人跪坐到地上，心如死灰。 慕管事是伯爷的人，慕管事查出来，也就是说伯爷也知道了。 只是下一刻，耳边又传来儿子在里面哀嚎痛苦的声音。 颜侧夫人再次抓住老夫人的裙角：“姨母，求您救救沛儿，求您救救沛儿。” “姨母，沛儿也是慕家的血脉……” 老夫人再一次拐杖敲地，道：“沛儿是，荣儿也是！” 颜侧夫人的哭声一滞，跟着又是凄惨万分。 老夫人深吸了口气，问道：“今儿沛儿做的这些，你当真不知？” “不知，甥女若是知道又怎么会允！您知道甥女把伯爷看的比甥女的命还要重要。”颜侧夫人哭诉。 老夫人叹气。 心里头最后一丝丝的期望也化作了泡影。 就算是和她的甥女无关，可这事儿还真是那个逆子做的。 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母亲，好疼！” “祖母，孙儿好疼！” “……” 帘帐之内，慕沛的嘶喊痛呼仍不绝于耳。 “喊什么。”老夫人叱声，“大夫都说了是皮肉伤，就是看着吓人，再喊就喝了药睡上一觉。” “不不，不疼的，不用喝药，沛儿能忍住的。” 颜侧夫人忙跑到帘帐后面，附到慕沛耳边低声道，“一定要忍着，等你父亲来，还有转机，母亲一定会让你没事儿的。” “……” 隔着帘帐老夫人也不知道颜侧夫人说了什么，后面慕沛的声音小了很多，很快就只听到隐约的“哼唧”声。 老夫人摇头。 慈母多败儿啊。 第八十章 连祖母都怼 老夫人走出外间，隔着一扇房门，外面慕夫人，房姨娘，黄姨娘，刘姨娘都在。 伯爷的寿辰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下面的人按部就班就可以。 就算是伯爷的寿辰还没有备好，现在府里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一时也顾不上。 房姨娘的眼里泛红，眼睛也明显红肿。 看到老夫人出来，几人行礼，房姨娘的呼吸都在颤抖。 老夫人走到了房姨娘面前。 “老夫人。”房姨娘行礼。 “荣儿如何了？”老夫人问道。 房姨娘勉强回道：“没什么大碍，现下还在世子那边，世子说再将养几日。” “委屈你了。”老夫人道。 “妾身没什么，只是荣儿辛苦。”房姨娘道。 “荣儿是为了悦儿。”慕夫人道，看向房姨娘的眼中满是感激，“是我们母子亏欠荣儿还有你。” “夫人，您别这样说。”房姨娘哽咽垂泪。 “是啊，夫人，房姨娘，说起来就是吉人自有天相。”刘姨娘在旁边安抚。 她也听说了，想来也不是她自私，多亏四公子先前尝了糕点，要不然真的等糕点拿到她这边，她的三个女儿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这边慕夫人房姨娘刘姨娘一处，那边黄姨娘已经和颜侧夫人站到了一边，颜侧夫人仍在抽噎，黄姨娘低声安抚。 若是放在原来，老夫人看到这一幕只会不虞。 她最不喜的就是府里头分别分派的针锋相对，家里头不合不说，也是让外头人看笑话。 可现在却俨然分离的厉害，一方面是嫡长孙越来越有出息，世子之位越来越稳固，还有就是今儿那个孽畜做的让她这个老婆子都无颜的丑事。 老夫人不觉头痛。 “老夫人。”刘嬷嬷上前扶住。 老夫人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道：“让孩子们进来吧！” 很快，门帘掀开，早就等在外面的孩子们先后进来。 先是慕子悦，慕泽，后面是慕岚，慕彤，慕芸，慕雪，慕佳，慕姗。 慕子悦神色淡然，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慕泽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喘。 往日里慕佳总会有几分调皮，今儿慕佳乖巧的礼仪没有一丝的错处。 其他的几个更是小心屏声。 以往老夫人看到这么多孩子会欣慰欢喜，现在是一点儿心气都没有。 随着孩子们先后起身，地上仍跪着一道纤细稚嫩的身影。 “三丫头，你这是做什么？”老夫人沉下脸。 慕岚抬头，眼里泪光流转，眼看着化作两道泪痕滴落下来，掉在地上溅起两抹泪花。 “祖母，二哥哥绝不会做此等事，定是下人蒙蔽挑拨，还请祖母明鉴！” 慕岚叩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等再抬起头，慕岚的额头已经红肿了一片。 一旁颜侧夫人捂着唇角，再次抽噎出声。 幼小的妹妹叩头请命，一旁无力的母亲只有哭泣难忍。 一时屋内又一次的悲切起来。 老夫人也流露不忍。 只是还不等老夫人说话，一道比慕岚还要娇小的身影走过来，跪倒在老夫人面前。 赫然正是慕彤。 慕彤工工整整的叩下一个头，以往在老夫人眼中略显沉闷的小脸儿上肃穆坚决。 “孙女请祖母公正！” 随后，又是一个叩首。 和慕岚的叩头不同，慕彤的叩首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却是让一旁颜侧夫人的抽噎都停了下来，屋内也乍然安静。 一个是皮外伤。 另一个则是差一点儿的魂归殊途。 孰轻孰重？ 老夫人捏在拐杖上的手紧了紧，最后道：“老婆子我管不了，这个事儿你们的父亲决断。” 老夫人都这么说了，谁也没敢再做什么。 慕岚慕彤身边的侍婢上前把各自的小姐扶了下去。 颜侧夫人也咬着唇角止住自己的哽咽。 老夫人吐了口气，看向一旁的慕子悦。 慕子悦喝着茶，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注意到。 老夫人拄起拐杖往地上敲了下。 整个屋子的人都看过去，慕子悦也抬头。 老夫人瞪向她：“下手重了些。” 语气略带不满，颜侧夫人与慕岚在一旁也瞪圆了泛红的眼睛——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慕子悦根本就没有把这母女看在眼里，语气依旧平淡：“我没想到会赢过二弟。” 老夫人一顿。 颜侧夫人与慕岚也一口气窒在喉咙里。 的确，即便是她们都以为慕沛不会输给这个十几年来都扶不起来的所谓“世子”。 可现在显然和她们想的不一样。 慕子悦看向颜侧夫人：“还请侧夫人，三妹妹见谅……不过我以为我还是轻了。” “你说什么！”颜侧夫人眼中霍得又流出泪水，一脸悲愤的看向慕子悦，“你那几刀就去了沛儿半条命还不够？你还想怎么样？你非要生生的杀了沛儿不成？沛儿可是伯爷的子嗣，你的弟弟！” “哦~” 慕子悦扯了下嘴角，看向不远处站在房姨娘身后此刻也已经红了眼的慕彤。 谁又不是伯爷的子嗣，她慕子悦的弟弟了？ 颜侧夫人顿时脸上青白交加，转头哭诉：“老夫人……” “人都没事儿就好！”老夫人道，也沉下了脸。 找她干嘛？没看连她这个祖母都怼了？ 隔了十多年，从没有像是今儿想着自己儿子早点儿回来的。 就好像是听到了老夫人的肺腑，很快传来了仆从低呼：“伯爷到——” 原本屋子里就针落可闻，在东陵伯掀开门帘进来之后，更是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儿子见过母亲！”东陵伯跪拜。 “好了，快起来吧！”老夫人双手虚扶，“家里这么大的事儿，又是国法家规的，就指着你给个章程，好在都是虚惊一场。” 旁人没什么变化，慕子悦眉梢一挑。 老夫人真是说的一句妙言。 前面说“大”，后面一个“虚惊一场”，就是想让东陵伯从轻发落。 东陵伯扫了眼四周，屋内众人看他的目光或恳求或期盼，只有慕子悦的视线清透的平淡。 东陵伯蓦的就想到二管事告诉他的到了那边看到的血流遍地。 第八十一章 一棒子打死 东陵伯嘬了下牙花子，一指慕子悦，道：“你怎么看？” 怎么会问他？ 老夫人脸色不悦。 慕子悦拱手：“父亲可还记得儿子前阵子病重？” 东陵伯颌首：“知道。” “那次是我命大，这次也是我命大。只是我命大，并不意味着做恶事之人就可以心安理得的逍遥无虞。”慕子悦淡淡瞥过此刻脸色已经不好看的颜侧夫人慕岚母女，道，“三妹妹说是下人蒙蔽，挑拨，可我看来，二弟受教化多年，更是国子监之佼佼，怎么会不辨是非，不明经理。‘苟志于仁矣，无恶也’，立志于仁，就不会做坏事。” 骨子里是好人，就不会做坏事，换句话说骨子里不是好人，才会做坏事。 这一句引故，比“勿以恶小而为之”狠百十倍。 简直就是一棒子把人打死。 颜侧夫人还在懵懂，慕岚的小脸儿已经涨红。 老夫人更是眼睛瞪的滚圆。 “当然二弟还小。”慕子悦下面话锋一转，“日后严加管教未必不能痛改前非。” 慕子悦说完了，东陵伯额角跳了跳。 这小儿的怨气很大，就是想要严惩。 可也不能说他错。 “唤那个孽障出来。”东陵伯道。 屋子里的侍婢进去里间，没一会儿，整个上半身被包裹的像是小粽子的慕沛蹒跚的走出来。 “见，见过祖母，父父亲，母亲，各位姨娘……” 慕沛额头冒汗呲牙咧嘴跪倒在地，因为他的举动，身上刚包扎好的伤口再次的迸裂出血迹。 颜侧夫人立刻捂住嘴巴，泪水沿着手背流下来。 慕岚想要冲过去，也被颜侧夫人死死的拉住。 在场的都是女子，多少都有些目光闪动不忍直视。 东陵伯的目光坚定，没有丝毫晃动。 “你可知错？”东陵伯问。 “知，知错。”慕沛道。 东陵伯点头：“好，知错就好。” “你是我最为看重的子嗣，为父对你颇多期望，但今日你也很是让为父失望，你世子兄长说的对，你的确该严加管教。” “按照家规，应责你四十脊杖，于慕家祠堂反省七日！” 东陵伯的话音刚落地，颜侧夫人一声惊呼，跪倒在东陵伯面前。 “伯爷，不可，沛儿刚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要说是四十脊杖，就是十杖也会要了沛儿的命啊！” 慕岚也在旁跪地恳求：“父亲，七日不吃不喝，哥哥会死的。” “是啊伯爷，还请伯爷三思。”黄姨娘亦跪倒在后。 看到黄姨娘求情，慕泽也跪下来。 “咳。”老夫人轻咳，“虽说那个逆子所为确是可恨，但若真的有心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也是无力回天。” 慕夫人神色微变，看了眼没有动作的慕子悦，起身跪倒。 “请伯爷三思。”慕夫人道。 慕夫人都这般表态，刘姨娘，房姨娘也只能一起跪拜在后。 见到慕夫人和两位姨娘跪拜下去，慕佳慕彤慕雪慕芸慕姗也都跟着跪下。 正如老夫人所说，如果二公子下手重一些，四公子根本就没有被获救的可能。 虽然慕子悦先前也说了自己命大，可好歹也是活生生的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即便是慕荣现在也是没有大碍，可若是真的按照伯爷说的处置了慕沛，那慕沛能剩下半条命都是多的。 见状，老夫人很满意，岁数大了就不喜欢家里头暴戾张狂，像是现在和和气气的多好！ 只是很快老夫人就发现少了一个人，再一看，慕子悦坐在位置上稳稳的，根本就没有动。 老夫人脸色沉下来，手里的拐杖重重在地上一戳。 “母亲！”东陵伯道。 “……” 老夫人盯过去。 怎么着？现在这个小子是有他爹撑腰，不把她这个祖母放在眼里了？ 东陵伯被自己母亲的目光唬的一怔。 什么时候母亲这么偏宠慕沛那小子了？ 也难怪慕沛那小子这么无法无天！ “儿子有话跟母亲说。”东陵伯道，随后让众人都先起来，扶着老夫人进去一间偏屋。 里面母子两个不知道说什么，外头的众人的心神都被牵扯过去。 仍跪在地上的慕沛想要换个不那么痛的姿势，颜侧夫人一眼瞪过去，慕沛只能强忍着。 必须要把“苦肉”进行到底。 房姨娘眼中含泪的看着那边，袖下的手都在颤抖。 慕夫人正要安慰房姨娘几句，手边上却是忽的多了一杯热茶，抬头发现端茶过来的是慕子悦。 “母亲，喝茶。”慕子悦笑的温和柔软，让慕夫人心安的同时，又恼子悦怎么能不分轻重，就在这时候，又听慕子悦道，“母亲相信父亲便好。” 慕子悦的声音不小，旁边的颜侧夫人房姨娘都听到了。 颜侧夫人动了下唇角。 房姨娘的眼中泄出光亮。 不论各自想什么，总归还是要等老夫人和伯爷从里面出来。 不过半刻，东陵伯扶着老夫人从那边屋子里出来。 老夫人对上众人的目光，只牵了下唇角：“我老婆子不管了，但听伯爷的吧。” 众人低垂下头。 东陵伯面沉如水，看着仍跪在地上的慕沛。 “既然老夫人发了话，你的母亲兄弟姐妹也为了求了请，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好太过严苛无情，先养伤，七日后二十脊杖，祠堂内反省三日，就去西郊大营吧！”东陵伯道。 慕沛听着前面几句还暗暗心喜，祖母总归是帮他说了话，可听着后面的“西郊大营”，慕沛惊得心慌。 那可是从边塞回来的兵痞子的驻扎地，他去那边岂不是送命？ “不要，父亲……” 慕沛正要呼喊，颜侧夫人高声：“是，妾身谢伯爷。” “还不多谢伯爷，老夫人夫人！” 颜侧夫人瞪向慕沛，慕沛也只能撑着伤口再次迸裂的危险叩首在地。 伯爷一言九鼎，众人先后离开康荣院。 颜侧夫人招呼着身边的人扶着慕沛去越华阁，一边走一边低声道：“现在这么多人，先应下来，这几日为娘再找伯爷说一说，定然不会让我儿去那边吃苦。” 第八十二章 虎毒不食子 不远处房姨娘看着颜侧夫人一行人离开的背影，唇角咬的泛白。 伯爷一贯偏宠颜侧夫人，怕是最后二公子还是会安然无恙。 “姨娘，我们去看看四哥。”慕彤道。 “好。”房姨娘应声。 此刻，还是荣儿最为重要。 慕夫人正要问慕子悦这当中的内情，东陵伯先唤住：“你跟我来！” 慕子悦只能随同东陵伯往前院。 慕夫人在后面遥遥而望，不免担心。 “母亲。”慕佳拽着慕夫人的裙侧，小脸儿上忐忑慌乱，“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来时知道四哥哥晕倒，大兄把二哥哥打伤，二哥哥使得四哥哥晕倒，而其实二哥哥是想让大兄晕倒，到了祖母这边，紧张害怕，稀里糊涂的云里雾里，只晓得日后家里怕是和之前不同了。 “走，去母亲那里，母亲慢慢告诉你。”慕夫人牵着慕佳的小手，脑袋里想的是该怎么跟女儿说这些和她没有关系，她只要好好的长大就好。 康荣院里清静下来，老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脸色泛白，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她以为膝下的孩子都是好的，就算是偶尔的露出来邪恶的念头，做下了什么错事，也是有轻有重，有分有寸，却不想竟是这样的不知道狞恶残忍。 两包的砒霜啊，都下到了一份糕点上。 若真是，真是……她这个老婆子都没法想。 或是她真的老了，不知道这些孩子们在想什么。 就算是想着那个“世子”之位，那个“世子”之位再诱人，也是“非德者岂能居之”啊！！ ********** 从康荣院往前院走，要经过几道跨院，还有偌大的花园。 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雪，现下里化的差不多，明日里东陵伯寿宴在即，此刻的花园里已经布置好了大红的灯笼，大红的背景，连园子里的假山楼阁之上也都是目眩神摇。 只是此刻东陵伯和慕子悦走在园子里，四周都安静的只听到鸟鸣声。 东陵伯在前，慕子悦后错半步。 身后的脚步轻盈，呼吸平缓。 在东陵伯看来的确是修习有成。 这才多久？ 岳大师调教有方啊！ “若是管事不去，你会怎么样？”东陵伯问慕子悦。 慕子悦想了下，道：“最多，再加一刀。” 东陵伯嘴角抽搐。 还加一刀？ 怎么着？血流遍地不够，还真想去半条命啊！ “主要是儿子不知道父亲如何处置。”慕子悦后面又加了一句。 东陵伯冷哼：“现在知道了？” 慕子悦点头：“父亲还算公正。” 东陵伯撇嘴：“难得，还以为你会说我偏心。” “你要知道，虎毒还不食子！” “是。”慕子悦道。 东陵伯颌首，可怎么觉得身后那小子的点头应声里还是敷衍呢！！ “西郊大营过几个月就会前往西疆。”东陵伯道。 慕子悦一怔。 皓澜帝国勋爵子弟十二岁就可入军营，但一旦兵入边疆，除非升迁三级，否则至少三年方可返家。 前几日她去方府，方霭涛的话里可是说边疆战事未停。 所以这是要上战场啊！ 要知道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上真的有可能死无全尸。 这位父亲的决心这么大！ 慕子悦没说话，东陵伯回头瞪过去：“不相信？” 慕子悦摇头，拱手道：“不，儿子只希望二弟能明白父亲的苦心。”虽说战场危险，可无可否认兵营之地才是最锻炼人。 东陵伯颌首，总算是痛快些。 这句话还像话！ 转眼父子两个就到了花园外头，慕子悦正要告退，东陵伯道：“我现在进宫，家里头就交给你了。” “是。”慕子悦道。 “看看哪儿还有没弄好的，收拾下，明儿个寿宴上别让为父丢了脸！”东陵伯道。 “是，老奴听从世子安排。”一直跟在后面没说话的慕大礼站出来。 慕子悦额角跳了下，道：“父亲，儿子看府里头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 “世子，其实还有不少需夫人，侧夫人点头，原本半个时辰之前就要定下来明日的菜样，宾客位置，更衣，休憩，酒水器皿等等还置放在老奴这边，需要世子最后定夺。”慕大礼笑呵呵开口，态度恭顺的让人发不出火，而且别看这位管事说的轻巧，慕子悦敢肯定绝对还有六七项，这位管事没说出来。 此刻，慕子悦的脸色真的说不上愉悦。 东陵伯就很愉悦，道：“别找你母亲，还有越华阁，就你来办！” “哼，明明可以等着我，非得自己弄得鸡飞狗跳，这么大的烂摊子，你也别想跑！” 不就是糕点上有药吗？ 人都没事儿，慕大礼也知道了。 他还能不知道？ 非得自己查，查了也不等会子，找上门去，直接动刀子！ 闹这么大的动静，他都得不能过夜的到宫里说一声，免得明儿有人往皇上跟前上他的眼药！ 就算如此，明儿的寿宴上还不知道那些老东西说什么呢！！ 虽然是愤愤然，但东陵伯还是嘴里哼着燕春阁的小曲儿出去。 慕子悦站在原地，恨不得往东陵伯身后戳两个洞。 既然慕大礼出现，那她当然也能等东陵伯。 前脚人家老父亲刚信誓旦旦的说了不会让他们兄弟相残，后脚人家弟兄就下黑手，这就是明摆的打脸。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她现在还小，当然要做和她的年纪相匹的事情。 暗里下药是卑劣。 愤然出手就是光明磊落。 当然残杀兄弟是不可以，但并不妨碍她放血。 死了太轻松，活着才能更好的赎罪。 主要是有什么比亲自动手更痛快？ 当然也不是事事都需要亲自动手，就像是此时此刻。 慕子悦对一旁没有离开的慕大礼笑了笑，转头吩咐慕小司：“叫二小姐，五小姐过来。” “是。” 慕小司离开，慕子悦直接就回去了听雨轩。 慕大礼也是尽职，随后就把还没有备好的相关事项负责的仆从都带了过去。 待慕雪慕芸过来，听雨轩外院的屋里已经聚集了七八位仆从，包括慕大礼。 第八十三章 不用受苦 慕荣已经醒了，喝了点儿参粥点心，精神头恢复了不少，于是早先到了听雨轩的房姨娘与慕彤，慕子悦也请到了外院。 人到齐了，各位的管事仆从先后说了要准备办理的，还备了相应的册子。 慕子悦听罢，对略有诧异的房姨娘道：“父亲罚我弄这些，还不让母亲帮忙，姨娘也知道我是一窍不通，只能烦劳姨娘帮衬一把。” 房姨娘恭谨道：“妾身不敢逾距。” “我相信姨娘能办好。”慕子悦道，又看向面前慕雪慕芸慕彤几位妹妹，“顺带还想请姨娘教教妹妹们，日后妹妹们总归要主持中馈，今儿个也难得有这个机会。” 慕子悦说的轻描淡写，慕雪慕芸慕彤三人既讶异又惊喜，房姨娘心头也是一跳。 要知道一般来说只有正妻才有资格主持府中中馈，而正妻寻常也都是嫡氏女，如房姨娘这般侍妾所生子女除非是低嫁才有可能身为正妻，且是“有可能”！ 现在慕子悦这样说，那是不是说日后就极有可能？ 如刘姨娘那般舞娘出身，能为伯府侍妾就已经很知足，可房姨娘却是官家小姐，若有可能她又何曾愿意为妾？自己这一生已经无可更改，期望的就是自己的子女能不重蹈覆撤。 房姨娘看向慕大礼。 慕大礼道恭谦道：“奴才一切听世子吩咐。” 房姨娘压下心头激动，对慕子悦行过一礼：“妾身多谢世子。” 慕子悦侧身避过：“姨娘客气。” 房姨娘答应了，后面的事儿就简单的多，房姨娘是官家小姐，出嫁前自也是学过府中的大小事宜，虽说入了伯府府中的各项事物不曾插手，可自己院子里上下里外都是房姨娘自己打理。伯爷寿宴杂事也都剩下尾巴，处理起来也相对容易，温声细语，柔软如风，各种的事物经过房姨娘的手，旁边几个妹妹们围着看着学着。 大一点儿的如慕雪眼中泛亮，小一点儿的慕彤慕芸也似懂非懂，可都在努力的记住。 可就是这样琐碎的小事，也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弄得差不多。 宅子大，仆从也多，没有家务活需要亲自干，可更累。 女儿家，好辛苦。 慕子悦一边感慨，一边专心的练字。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一副大字写出来，墨色浓重，挥洒自如。 旁边的慕大礼只看着世子面不改色的胸有成竹，暗暗的竖起大拇指。 前院慕子悦请房姨娘帮衬，顺带的让几个妹妹学一些皮毛的事儿也传到了内宅。 老夫人不置可否。 丰华堂慕夫人很高兴。 虽说她没帮上悦儿，可悦儿做的佷好。 慕佳小脸儿不好看。 “母亲，大兄为何不唤我？”慕佳问慕夫人。 她虽排行为六，可与慕彤慕芸同年，还是嫡女。 慕夫人心头一跳，她最怕的就是这兄妹两个闹起来。 “有母亲教你。”慕夫人道。 慕佳想了想，点头。 母亲肯定比那个房姨娘强多了，她就不信比不过那几个，到时候一定要让大兄吓一跳！ 慕夫人完全不知道此刻小慕佳的上进心有多么的迫切。 越华阁颜侧夫人的脸色再一次发青。 虽说伯爷寿宴的事情已经弄的差不多，可凭什么最后竟是成了那个一直不言不语的房姨娘的功劳？就因为她的儿子到现在还卧床不起？ “母亲，今儿的事儿明日里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现下里是让哥哥快些的好起来，明儿哥哥安然无事的出现在父亲的寿宴上，旁人定说不出什么来，父亲也会欢喜。”慕岚在旁劝道。 颜侧夫人也连连的点头：“不错，到时候我再跟你父亲说一说，说不定你兄长就不用去那个什么军营受苦。” 内宅各有心思，这一夜竟是安稳度过。 翌日一早，东陵伯府就热闹起来。 还没有出正月，朝中还有不少官员休憩在家，东陵伯早先又是广发请帖，不管是熟悉还是不熟悉的大都有份儿。 前一日东陵伯府的血案，京都各家大都有所耳闻，原来只是想送份儿贺礼的家里都准备了车马必须隆重一行。 一贯偏宠的次子下药，侍妾之子中招，世子上门打杀，差点儿去了次子半条命。 虽说没有出人命，可东陵伯这个混不吝的家里头竟然也会出现此等闹剧，不去看看热闹都对不起同僚一场！！ 以往关系就不错的武勋同僚家里更要走一场，不管是安慰还是心底里也抱着看笑话，瞧八卦的想法，看看东陵伯的表情就不枉此行，这当中西川侯就是这么想的，原来只想带着世子，一早临出门又捎上了二公子董冒。 车马往东陵伯府过去的路上就可见车马流水喧杂，还有并行的车马轿子掀着车帘在说昨儿日东陵伯府的趣事。 临近东陵伯府所在巷子，竟是车马如龙。 下了车马，就瞧见东陵伯的世子还有二公子在外面迎宾。 脸上的笑容挑剔不出什么，可二公子有些泛白的脸色还是能看出来端倪。 再往里面走，东陵伯笑呵呵的迎上来，还真好像昨儿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恭喜恭喜！” 西川侯说着客套话，眼角瞥着四周众位脸上挂着意味笑容的同僚，也好像什么传闻都没听说。 这样的安静到底没有持续多久，霖安侯过来了，在霖安侯世子世子夫人告辞往后院康荣院请安后，霖安侯半似认真半似玩笑的问：“昨儿听说府上出了事儿，可是真的？” “谁家每天不出点儿事儿？”东陵伯不以为然。 “话是这么说，可来的路上，我可是听说——” 霖安侯还没说完，东陵伯直接打断：“道听途说，你还当真了啊！” “来来，沛儿，荣儿，见过亲家公！” 慕沛慕荣过来行礼，一起喊的“亲家公”响彻半间屋子。 霖安侯的嘴角直抽。 亲家，就是一家人，这个时候若是再问下去，那落井下石的意思就太昭彰。 只是除了霖安侯，还有旁人，很快又有人问昨儿的事儿，东陵伯呵呵一笑：“很快你们就知道了。” 就在各自都心存着诧异时，门外面的礼宾官员高喝：“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到——” 第八十四章 懂你的套路 三位皇子华贵俊逸，大皇子黑袍，二皇子蓝袍，三皇子白袍，三位皇子站在东陵伯府门口的霎那就吸引了四周遭所有的目光视线。 历来公侯伯爵寿辰鲜少有给皇子送帖子的，就是怕落个私相授受，东陵伯倒是好，三位皇子都送帖子了？三位皇子还都来了？ 不对，听说昨儿东陵伯进宫了，不会是皇上的意思？ 正想着，就见东陵伯领着身后的几个儿子一起相迎。 “见过三位皇子殿下。”东陵伯道。 大皇子笑道：“伯爷客气，我们三人是奉父皇之命前来给伯爷贺寿。” “臣谢皇上！”东陵伯施大礼，身后几个儿子也一起躬身。 众人喟叹，果然！ 皇上知道今儿来这边看热闹的不少，特意的给东陵伯撑腰的！！ 这个老狐狸！ 府里头的事儿不遮不掩，就是为了今儿在他们面前摆出一副“简在帝王心”的模样。 西川侯当即唤过来董冒。 “看到没？”西川侯问。 董冒点头：“哦。” “以后你小心别被人家世子给骗了。”西川侯冷哼，言外之意就是现在跟你关系不错的东陵伯世子也是一丘之貉。 董冒看向自己兄长，西川侯世子董昭目光别视，意思是跟他无关。 董冒嘿嘿的应着，心里头完全不以为然。 他的朋友才不是那种人呢！ 西川侯看董冒的眼神就知道这孩子怎么想的。 啧，二傻子么！ 这边东陵伯谢过皇恩，也把自己的几个儿子介绍给三位皇子，庶子没资格陪在侧，身为世子的慕子悦可以随同东陵伯带三位皇子到正中的主座上。 大皇子客套几句，就看向了慕子悦。 “慕世子年轻有为。”大皇子道。 慕子悦腆然羞愧：“殿下谬赞，今儿父亲还说我空长着聪明的模样，却是除了动手其他什么都不会。” “哈哈，你要明白东陵伯对你期望甚高，才会如此严苛。”大皇子道。 “大皇子殿下也是看得起他。”东陵伯道，“什么严苛，也就是前些日子才做了几件人事儿，少了几天没揍他，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我觉得皇兄说的不错，伯爷就是太过严厉，前几日的马球赛若非是慕世子，皓澜书院哪儿会赢得这么利落？还有慕世子是本皇子选入球队的，伯爷岂不是也在说我识人不清呢！”二皇子笑道。 东陵伯呵呵一笑：“都是两位皇子殿下抬举，臣这小儿还差的远！” 话是这么说，可看东陵伯捋着胡子，一副自得的模样，两位皇子殿下眼角都在抖。 若是所料不差，这位东陵伯就等着他们夸呢！ 大皇子和二皇子不约看向三皇子。 现在就差这位了。 三皇子面对着两位皇兄还有东陵伯毫不掩饰看过来的视线，略显羸弱苍白的面容露出微笑，雅致的若是仙人，道：“我瞧着慕世子不像是能做此等事的。” 三皇子说的比慕子悦的那句“只会动手”更露骨，不过旁边几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哈哈，所以才说人不可貌相！”大皇子打了圆场。 二皇子紧随其后的拍了拍慕子悦肩膀，笑的和气：“能一日间得我们兄弟三人称赞的少年也唯有你了！” 东陵伯笑的雪白的大牙都露出来。 慕子悦却是觉得肩膀上的压力有些大。 随着贵客到来，长辈们就由东陵伯看顾，晚辈们还是要由慕子悦招待。 西川侯世子，二公子董冒，霖安侯世子也就是慕子悦的姐夫，还有方大学士的嫡长孙方霭涛，方霭涛的好友晏大人之子晏城，闫文毛易鲁璋，冯苟俀等等。 慕子悦环顾一周，觉得就像是她来到这里之后认识的同窗学子敌人朋友的大集合。 实际上却是奈何京都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 与东陵伯关系好的，长辈们自然会露面。 关系不好的，晚辈送个礼过来走走过场就好，只是这回走过场后离开的却没有几个，连闫文毛易鲁璋在对上慕子悦的视线之后都笑着拱了拱手，随后侧身挪到另一边完全没有拔腿就走的意思。 慕子悦委婉的一问，回答说是东陵伯的饭菜好吃。 不是说西川侯家的饭菜才是京都一绝吗？ “不不不，慕世子您是吃惯了不觉得，我冯某人反正就是认为咱们伯府里的饭菜是最好的。” 冯苟俀信誓旦旦，如果不是慕子悦吃过西川侯家的饭菜，差点儿就信了。 而且还“咱伯府”？ 她跟他很熟？ 慕沛冷嗤：“不愧你这‘狗腿’之名，见风使舵的本事真不小！” 冯苟俀挺直了背脊，云淡清风：“我那是叫知错就改，绝不重蹈覆撤！”刻意拖长的尾音让慕沛直咬牙。 “好，你记住了！”慕沛指着冯苟俀恨声离开。 冯苟俀在后面低声道：“世子，我觉得二公子就是见不得旁人比他强，日后，您可是要小心。” 不管冯苟俀是真的“知错就改”还是别有用心，这话却也是实话。 慕子悦点了点头。 旁边不少人都盯着这边，看冯苟俀都能跟慕世子说上话，也都凑过来。 既客气又亲切，硬生生的熟稔。 慕子悦也都一一颌首应承。 当董冒过来，四周围的人一下子就少了大半儿。 皓澜书院的同窗就不提了，只要看过了年前的马球赛，就都知道董冒和慕子悦关系莫逆。 “都巴结你呢。”董冒低声。 慕子悦道：“我父亲的寿宴。” “嘁，前些年东陵伯寿宴可不是这样。”董冒瞥她，意思很清楚：别唬我了，我懂你的套路。 慕子悦笑笑。 虽说是实话，嗓门还是可以稍微的低一些。 下一刻，董冒往慕子悦身边一凑，低的只有慕子悦才能听到：“是真的吗？”妥妥的八卦好奇脸。 慕子悦弯唇点头。 董冒倒吸一口凉气。 先前他还以为有几分夸张，要知道这砍人放血可不比街头打架！ 何况慕世子怎么看都是清瘦柔弱。 这得有多拼才能把慕沛那个五大三粗弄得血流！ “我服你！”董冒竖起两个大拇指。 第八十五章 我们一起 旁人不知道慕子悦和董冒说了什么，可从董冒的神情动作上也能猜测出个八九不离十。 闫文毛易鲁璋三个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们留下来就是想要看个真假。 慕沛让他们三个没脸，慕子悦又让他们三个丢人，这兄弟两个互相残杀就是他们三个最喜欢看的。 他们仔细看过了，慕沛是真受伤了，尤其是胳膊后背，僵直的怪异，旁边还有人盯着不防止这位二公子不小心被什么人给碰了。 那个不怎么冒头的四公子身上也有药味，气色看着还好，可脚步发虚，不是肾亏就是有病，不用想肯定是后者。 所以那个传言九成九是真的。 若是真的，那这位慕世子对他们三个可是有容乃大！ 他们三个只是皮肉之苦，就算是慕子悦拿刀子比划了几下好歹也没真动手！ 人家对亲弟弟可是亲自操刀子上了！！ 当下三人看慕子悦的眼神就透着惧色恭谨，当酒色正酣，闫文毛易鲁璋三个直接端着酒杯以示过往种种全然是年轻气盛，如今新的一年新景象，希望以后仍是好朋友。 慕子悦看三人的神色就知道人家真诚的很。 慕子悦也喝了一杯算是应下。 三人脸色明显放缓的回去，那边方霭涛和晏城也笑的意味深长。 “看来今儿我们是多虑了。”方霭涛道。 武勋们是抱着看东陵伯热闹的心态凑热闹，文官们就稳重多了，方霭涛替代方大学士前来送过贺礼，担心那传言的真伪还有慕子悦在府中的状况才留下来，结果这一路看下来全是喜事。 拳头大就是硬道理，在武勋世家太过鲜明！ 不管真相如何，他这个当兄长的也是放了心。 “多谢方兄，多谢晏公子。”慕子悦道。 “和我没关系，我是真过来看热闹的。”晏城摊手，略显遗憾，“可惜没看成！” 方霭涛一笑：“也不知道是谁来之前说比箭赢了他，若是看到了糗事也就连他的脸都丢了。” “咳，你是人家兄长，我当然得这么说，不然你怎么会让我同行。”晏城道。 “如此，那回去时就各奔东西吧！”方霭涛道。 “别啊——要善始善终，方为君子之道！”晏城道。 “对你，我不想当君子！”方霭涛道。 晏城看向慕子悦：“你就在旁边看热闹？” “这不是玄谈吗？”慕子悦讶然道。 “……” 晏城一哽，叹道：“我认输，等过些日子江面上化了冰，我请你们江上泛舟，翠袖竹管，红袖添香，如何？” “那好，一言为定！”方霭涛拍板，对慕子悦道，“他家里头可是京都最大的船行，他自己就有一艘画舫，好的紧，平日里且是藏着不让人瞧不让人看的，今日难得开了这个口子，过几日我祖父寿宴上我再提点提点，你也敲着边鼓，定然不能让他躲了。” 慕子悦郑重颌首：“必须。” 晏城无力指着慕子悦：“真是近墨者黑啊！” “……” 慕子悦笑的温和无害。 不远处董冒看着这边相谈甚欢，心里头就像是有耗子在七上八下的跳。 他们才是情同手足，如影随形，只说前几日的马球赛，若非是他和慕子悦配合无间，怎么可能赢的那么利落！ 现在看慕子悦厉害了，都过来蹭好处！！ 照着慕子悦的话说就是脸怎么就这么大呢！ 董冒脸上挤出笑容挤过去：“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晏城眉心挑了下，手掌翻飞作势翩鸿：“曲水流觞，笔墨调情。” 董冒眼底划过恼意，笑的更灿烂：“好啊，这些日子我也学着呢，我也去！” 晏城撇嘴。 普遍的文官子弟看不起武勋后辈，若非是这位东陵伯世子当着方公子的面儿作出那四字词，他又不小心的败在人家的箭术之下，他还瞧不上呢。至于这位西川侯家二公子，呵呵，这位的名声谁人不知？ 方霭涛看晏城的神色就知道晏城后面没好话，方霭涛伸手一压，对董冒笑道：“好，改日同去。” 董冒高兴了：“多谢！” 方霭涛瞥了眼晏城，看到没，就是个孩子。 晏城暗暗翻了个白眼。 慕子悦也知道这两方不对付，说着客套就要撤开这边，方霭涛也没阻拦，只道：“过几日我祖父的寿宴，你一定要到。” 慕子悦点头。 董冒看看方霭涛又看看慕子悦，道：“我也去。” 方霭涛微顿：“可以。” 董冒喜形于色，对慕子悦道：“到时候我们一起。” 慕子悦看着董冒，道：“西川侯府应该也有帖子。” 董冒一滞，转头看向不远处自己大兄西川侯世子。 西川侯世子第一次感觉到颜面无光。 不是他偷听这边说什么，而是他的耳力好，董冒又在那边，很是正常的就都听到了。 还以为这次回来之后二弟长大了，何曾想二弟还是原来的样子。 除非是西川侯府没有请柬，董冒才能跟着人家东陵伯世子一起，不然堂堂西川侯二公子附着东陵伯的名头参加寿宴，就是给自家抹黑。 西川侯世子慷然笑道：“烦劳世子路上搭个伴儿。”意思是贺寿那日不妨同行。 慕子悦回道：“求之不得！” 董冒暗暗松了口气，差点儿一巴掌留给自己。 这么简单的道理刚才他竟然忘了个一干二净。 脑子呢！？ 霖安侯世子冷眼旁观着眼前的一幕，虽然那边说的什么他听不到，可长着眼睛，他看得到。 这个病秧子，什么时候竟是和方大学士的嫡长孙，西川侯府走的这么近了！？ 今儿晚上他得在世子夫人的屋子过了…… 这边热络的说着话，几乎敞着的窗子门外，三皇子的身影显露。 几位皇子自是与伯爷侯爵坐在一处，不过两边的距离不远，出了门不用拐弯就能看到这群少年的热闹。 院子里是大红的鲜艳，福字，寿字占据了满眼，三皇子一身白色的衣袍，立在这大吃大有的喧嚣当中天然宁静。 第八十六章 目光凌迟 慕子悦不经意抬头一瞥，自然地被牵引。 再一瞧，发现三皇子看的正是她。 慕子悦略微思衬，尽可能不惹人注意的走出了屋子，拐了弯儿向三皇子所在。 “见过三皇子殿下。”慕子悦行礼。 “免。”三皇子抬手。 慕子悦起身，当目光投注过去，慕子悦才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原来见到三皇子不是距离稍远，就是坐着，她大体上竟是不知道三皇子的身高竟是比她高出一头还要多。 不是说羸弱纤细，弱不经风么？ 即便是她现在还在长身体，可这么大的身高差距，她想要赶上有点儿难。 连个病弱皇子的身高都比不过……这感觉很无奈。 就在慕子悦打量这位三皇子身高的同时，三皇子也在端详慕子悦。 似乎是长高了一些，面上也多见了颜色，眉目之间的神色也比先前更加光亮，的确是个英俊世子的模样。 只是这个慕世子理应不是这个模样才对。 三皇子看着慕子悦，别有意味道：“你不一样。” 慕子悦略有不自在，道：“他们都这么说。” “哦~”三皇子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三皇子离开的背影如风似画，可慕子悦就觉得三皇子其实想要说的是“呵呵”。 他们的“不一样”和三皇子的“不一样”应该不是一个意思。 就像是三皇子说的她不像是能做出这事儿的。 难道说三皇子又做梦了，还梦到了她？ 慕子悦心头一跳，抚了下额头。 突然间她发现面对这两位皇子殿下，她都鸭梨山大。 不远处坐在主座，视线正是敞亮的大皇子在三皇子站在外头盯着某个方向瞧的时候就好奇的瞥了眼。 那边是有什么有意思的？ 二皇子看到大皇子的视线也看过去，在看到慕子悦出来之后，二皇子笑道：“三弟与这位慕世子熟稔的很。” 大皇子诧异：“三弟没说过。” 二皇子神秘一笑：“三弟自然不会随便说。” 二皇子瞥了眼四周，即便是有人盯着两位皇子所在，在看到二皇子这样明显的举动之后也知道两位皇子要说悄悄话，都知趣的别过眼假装没注意。 二皇子附耳把前阵子这位慕世子表白，三皇子拒绝的事儿说了。 大皇子脸色发黑，虽然二皇子话里是三皇子根本没放在心上，后来慕世子也算是改邪归正，颇有建树，可都是男儿，即便年岁尚幼，有些事儿还是不应做。 “回头跟老三说一说，让他注意一些。” 若是原来大皇子对慕子悦还是有些欣赏，在听了二皇子的一番话后，大皇子对慕子悦只有厌恶。 二皇子无奈，转头看到不远处随同三皇子一同前来的一名侍婢，笑道：“这是谁？原来三弟身边可没有这样标致的人儿。” 那名侍婢面红，目光悄悄的看向大皇子。 大皇子轻咳，道：“是我带回来的。” 二皇子目光一闪：“是皇兄送给三弟的？” 那名侍婢眼睛乍然泛红，转眼含上泪光。 大皇子心头一软：“也说不上，其实我是……” “大哥二哥，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三皇子走过来。 二皇子眉头微不可微的一皱，脸上却是笑开来：“刚才皇兄见你跟慕世子说话，才跟我说了几句，想来皇兄还是最看重你。” 三皇子连忙拱手示罪：“二哥就不要笑话我了，我也只是跟慕世子说了几句。” 一听三皇子说到慕世子，大皇子就拉过三皇子，低声道：“我听说了，日后离他远一点。” 见大皇子如此郑重，三皇子也只得应诺。 二皇子在一旁失笑摇头。 三位皇子殿下谈笑风生，说是因皇帝之命前来，却也是足足坐了多半个时辰才离开，离开之前还特意的前往康荣院一行，圣眷在身，看的四周围的侯爷伯爷的眼睛都发绿。 好在东陵伯也去了后院，才免了被一众目光“凌迟”的下场。 一般家里的寿宴就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热闹热闹，身居高位之后寿宴就变得复杂，东陵伯又是刻意的宣扬自己这个总算是抬起来的世子，这次的寿宴就格外的排场，于是家里人在一起坐着的时候也就只有在康荣院的那短短一刻钟。 对于三位皇子代替皇帝的到来，老夫人感激涕零，老泪纵横的流了泪，表示了东陵伯家的历代忠诚，三位皇子也说了皇帝对老夫人的关心，最后由东陵伯送三位皇子离开。 慕子悦自然的留下来跟嫡姐说了会儿话。 只是几日，府里头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若是昨日差一点点，今儿怕就见不到她的亲弟弟了。 好在吉人自有天相！ 慕姝担心不已，但更多的是欣慰。 弟弟厉害了！ 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的让她这个当姐姐的认不出来！ 原本她以为嫁给霖安侯世子成为世子夫人能让弟弟轻松一点，可没几个月，弟弟就变得让她都颜面有光，只是心里头不管再怎么高兴，面上还是要告诫一番。 “不管你做什么，都要记得你是伯府的世子。”慕姝道。 “知道了。”慕子悦应，目光自然的落到眼前似乎比上次来要大了一些的肚子上，“我的小外甥听话吗？” 慕姝后面还想嘱咐些什么，也顿时忘了，转眼脸上满是母性光辉：“好着呢，昨儿他还踢了我。” “哎呦，这可不行。”慕子悦指着肚子沉下脸，就好像那个小小的儿就在她眼前，“再这样欺负你的母亲，我这个舅舅绝饶不了你，打你屁股——” “噗哧！”慕姝掩唇而笑。 旁边的慕夫人也笑了起来。 那边隔着屏风作势不听这边姐弟悄悄话的老夫人嘴角也弯起了个弧度。 还好，总归家里头还有个能管得住这孩子的。 她老人家还以为这孩子直愣愣，冷冉冉的想要孑然孤老呢！ 只是紧跟着又绷了嘴角，仍是一副“老人家还生着气，不想理熊孩子”的模样。 一旁的刘嬷嬷忍俊不禁。 第八十七章 自己扛过去才是好汉子 东陵伯高兴的喝了不少，寿宴还没有结束人就晃荡的找不着了。 等慕子悦最后送宾回来，小腰都要折。 “父亲在书房吗？”慕子悦问。 在得到守在院外的侍卫说伯爷不在书房之后，慕子悦进去了书房。 这些日子东陵伯的书房她也算是常来常往。 虽说她的书房里书籍不少，可相对比还是东陵伯书房里的书更多，也更符合她的喜好。 比如现下皓澜帝国的各兵种，武器优劣，兵法战阵等等。 真的不要小看古代的战阵阵法，虽说历来有不少生搬硬套所以失败的例子，可只要运对得当绝对是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只是这次她要看的是和文官相对的东西。 毕竟是要去参加方大学士的寿宴，按照惯例，东陵伯是不去的，她代替东陵伯过去难免就要面对长辈同僚，自然人家是不会理会她这个晚辈，但总要面对同龄少年。 那日的文官子弟必然最多，她这个武勋后辈过去就算是有方霭涛护着也是明晃晃的靶子。 她也不喜欢被护着。 不管有多重的包，自己扛过去才是好汉子。 果然如慕子悦所想，书房里关于文官的书也不少，林林种种也不比武官兵法差几本。 慕子悦挑了几本，正打算离开，眼角最后的一瞥，意外的看到了一本熟悉又陌生的书册。 书册封面没有字，书脊上也空荡荡的，跟东陵伯摆在车里的那一本很相似。 只是薄厚大小略有不同。 这秘籍都是随便放的吗？ 慕子悦走过去，伸手正要拿起来。 书房的房门开了，东陵伯进来。 “父亲。”慕子悦唤道。 东陵伯颌首，进来之前他就知道这儿子过来了。 今儿辛苦了一天，还要看书。 真是好孩子啊！ “看的什么啊？”东陵伯随口一问，却是眼睛一睁就看到了摆在慕子悦手里捧着的那一摞书上最上面的一本。 没有书脊，没有封面，他的最爱。 东陵伯脚步一晃，身形像是影子错落，一眨眼就到了慕子悦面前。 慕子悦都一愣。 她没想到东陵伯竟是这样的高手！ 紧跟着手里一轻，刚拿到手的书消失不见。 慕子悦：“……” 东陵伯轻咳，道：“我不是说了嘛，过阵子再看，你还小。” 慕子悦实在是忍不住了，问道：“是什么？” 就算真是慕家的秘籍，现在她还不能接触吗？哪怕是透露出那么一点点呢？还是说她这位父亲还心存着其他的心思？ 少年人的目光没有掩饰，东陵伯心下莫名的突突了下。 这儿子突然间给他这个老子的压力有点儿大啊！ “每本都是不一样的啊！”东陵伯随意的翻了翻书页，里面赫然正是美女出浴图，只瞧了一眼，东陵伯就差点儿挪不开眼睛，好在还记得旁边站着的是自己还算是年幼的儿子，东陵伯生生的把视线挪出来，“这里面是有关三品大员以上兴趣爱好的收集……” “那真是巧了，儿子正想看。” 慕子悦还没说完，东陵伯爆喝道：“你想从文？” 慕子悦：“……” 只是看看书，怎么就跟走文官路子混为一谈了？ 她是手握重权的东陵伯世子，想走文官的路子不就是等着人家皇帝下刀子？这个道理可是东陵伯知道她的文采出众之后就是一直在提醒她的。 不过等慕子悦再一看东陵伯的瞳孔已经在转着圈圈，慕子悦就知道这位是真喝多了。 “儿子不曾有这个想法。”慕子悦道，“但过几日儿子要去方大学士府上，有了这本书，儿子事半功倍。” 东陵伯胡子都在抖。 这孩子太像他了！ 他都已经在吓唬，还这么坚决！ 东陵伯扯着嘴角：“不用看，秉心而行便可，只要不给伯府丢了面子……为父相信你能做到。” “累了吧？早点儿回去休息，我也困了。” “大礼，送世子回去。” 后面完全不容慕子悦拒绝，慕大礼出现在眼前，憨笑着请慕子悦早点儿回去休息。 慕子悦：“……” 慕子悦只能离开。 看着慕子悦消失的背影，东陵伯重重的吐了口气。 手里攥着的书变形了。 脑袋里也一下子清明的不得了……喝的酒都随着汗冒了出来。 维持一个严正老父亲的形象，好难！！ 慕子悦要参加方大学士寿宴的消息也传到了内宅，以往方大学士的寿宴，东陵伯是从来不去的，派人送份贺礼就够，这回方大学士的嫡长孙亲自邀请，慕世子也同意去了，那后宅是不是也能占个便宜？ 听说文官子弟都温文尔雅，翩然俊美，比常来常往的武官后辈们强多了，只用站在栏杆处，轻吟一首“我欲乘风归去”，女眷们的心都会随着飘然而起。 当然初次登门总不能太过没有礼数，庶子女就不用随行了，嫡出妹妹带着总可以吧！ 过了一年，慕佳长大了，比原来更加的乖巧可爱，前几日伯爷寿宴上各家的夫人小姐们也称赞不已，带着过去总不会丢脸！ 当然这话慕夫人是不会说，拉着慕子悦到丰华堂，母女两个眼巴巴的瞧着她，慕子悦就没办法说“不”。 于是慕子悦就端着茶，慢慢的喝。 慕佳苦着小脸儿看向慕夫人。 慕夫人原本已经放弃了，可看到自己女儿的小眼神，还是看向慕子悦：“这些日子家里头的事儿不少，佳儿还这么小，权当是带着佳儿见见世面，如何？再说这丫头你还不知道么？就是在家里闹腾一些，到了外面老实的很。” 慕子悦看向慕佳，慕佳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的瞧着她，就好像她不答应，下一刻小丫头就能哭出来。 这样的情形，也还真是少见。 慕子悦放下茶盏，手指在桌上轻叩。 慕佳的眼睛就随着她的动作起伏。 “听话就带上你。”慕子悦终于开口。 慕佳小脸儿泛亮，立刻举起手发誓：“我一定听话。” 慕子悦挑眉。 慕夫人也笑了。 慕佳心里更是欢喜的像是雀儿。 第八十八章 慕佳不是小孩子 前几日父亲寿宴，往年里不屑看慕佳，抑或者和三姐姐说话热络的小姐妹们都凑过来，夸她美丽大方，夸她雅致温柔。 就像是三姐姐说的因为她是嫡女，所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大兄厉害了，她当然也要帮大兄。 人家寿宴上都是兄长带着妹妹，大兄不带，损颜面！ 等寿宴过后，大兄听着旁人对她这个嫡亲妹妹的称赞，大兄就知道其实她都是为了大兄好！ 嫡姐也说她长大了，她当然不能让大兄还以为她是小孩子。 竹篱馆内，慕佳一边准备衣裙首饰，一边幻想着大兄惊讶并感激她，还送银子给她花的场景。 嗯嗯，好久没跟大兄要银子了，这回至少不能少于二百两。 正就是慕佳眼里都挂着白花花银饼子的神色，在镜子前面转圈的时候，慕岚来了。 慕岚面带笑容，温雅一如从前。 “六妹妹这么高兴，是不是大兄应了你方大学士的寿宴？” “三姐姐看出来了啊！”慕佳腆然。 “这有什么，大兄理应带着你的。”慕岚道。 “那是自然。”慕佳道，眼底微微闪烁。 慕岚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言辞诚恳道：“只是方大学士家的寿宴不同以往，前去的文官子弟小姐定不在少数，你又是撑着伯府的颜面，说不得就是众矢之的……” 慕岚还没说完，慕佳的小脸儿就僵下来。 几乎转瞬她就想到了当初她每每去小姐宴席之地时遭遇到的刻意挑剔。 慕岚一笑，安慰道：“三姐姐既然告诉你，自然就已经有办法。” “什么办法？”慕佳欣喜。 慕岚示意身后的侍婢香儿捧上来四五本书，这基本书册摞在一起，几乎到慕佳的笔架。 “这几本书里就是一些文史精要礼仪，这几日你要多看看才是。”慕岚道。 “……” 慕佳眼神发直。 这么多的书，她怎么看得完？ “三姐姐，可还有旁的法子？”慕佳都要哭了。 慕岚欲言又止。 慕佳拉着慕岚的胳膊直晃：“三姐姐，三姐姐~~” 声音里拐着的弯儿完全让人无法拒绝，慕岚叹道：“也就只有我陪你一起，我们姐妹二人齐力同心，定不会丢了我们伯府的颜面。” 慕佳惊喜：“对啊！” “只是我怕大兄不允。”慕岚后面的话让慕佳脸上的欢喜也拉下来。 她想去大学士的寿宴还是求来的，若是带三姐姐去，大兄怕是连她都不让去了。 谁让二哥哥太过分！ 慕佳脸上的犹豫自然看在慕岚眼里，慕岚哀怨的看了眼慕佳，弯了弯唇：“所以六妹妹，你还是多看看书吧。” 慕岚离开的背影若风雨飘摇。 慕佳唇角咬在一起。 慕岚回到越华阁，轻弯着唇角，坐到桌旁吃果桔。 “过不了半日小六儿就会来找我一同去，到时还有谁会看小六儿？我只需说大兄的好话，甚至什么都不用说，就是抬了伯府的颜面，母亲再跟父亲说一说，二哥的惩罚或许就过去了呢。”慕岚道。 “不错不错，我女儿花容月貌，姿态万千，那些所谓的官家小姐又怎堪比！说不得过阵子就会有哪家的夫人上门求亲呢！”颜侧夫人也一改了前几日的哀怨，眼里激动起来。 慕岚也重重点头：“到时候女儿定会让母亲和哥哥过上好日子。” 这几日母亲求了祖母，祖母是真的不再管二哥哥的事儿，二哥哥也承认了当时他的鬼迷心窍，母亲难过了数日，夜不能寐，她也生气二哥的不争气——若是母亲真的想要做什么，当初听雨轩内外都是母亲耳目的时候就可以做，又何必等到今日。 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母亲求了父亲数日，父亲都没有改口，她也只望数日后那位方大学士的寿宴或有机会，即便是帮不了二哥，她也要有个好前程不是？ 慕岚眉角稍抬，想着那日里自己要如何的打扮才好艳压群芳。 浅淡的橙红长袭裙纬地，外套玫红锦缎小袄，边角缝制雪白色的兔子绒毛，一条橙红色缎带围在腰间飘然若仙，中间再镶嵌着一块上好的和田美玉，发髫上插着一跟翡翠制成的玉簪子，做成带叶青竹的模样，真让人以为是青竹在头上，再配上白莹莹的梅花玉簪，简单优雅又不失大气端庄。 当慕沛穿着这一身走出来，慕子悦的眉角轻轻一挑，转眸看向慕佳。 慕佳穿的也很漂亮，完全的把她这个小姑娘的娇憨美丽展现了出来，可因为有慕岚在侧，几乎看不到她的光亮。 慕佳愣愣的看着慕岚，直到感觉到身上冷冰冰的视线，慕佳才猛地回神。 “大大兄……” 慕子悦：“怎么不跟我说？” “我我……” “是我的错！”慕岚急急上前，脸上愧疚不已，“请大兄见谅，是我没让佳儿告诉大兄，岚儿怕大兄不允——” “你不说，又怎么知道我不允？”慕子悦淡然开口。 慕岚一滞，转瞬眼中滚动泪珠。 慕子悦静静的看着慕岚。 慕岚眼中的泪水滚动，终于“啪嗒”的掉落在地。 慕佳看到慕岚哭，上前两步：“大兄，就让三姐姐一起去吧。” 慕子悦淡淡的睇过去，慕佳登时往后退了一步。 她知道母亲和大兄不喜越华阁。 她心虚，她怕。 慕子悦扯了下嘴角：“你也知道姐妹要一视同仁？” 慕佳愣了愣，大兄是说三姐姐可以一起去了？ “嗯。”慕佳愣愣点头。 慕岚脸色微变。 慕子悦摇头无奈的摸了摸慕佳的头顶，就像是宠溺：“既如此，怎么能只唤着你三姐姐？你二姐姐四姐姐五姐姐还有小七她们呢？” 慕佳眨着眼睛：“可可以叫她们么？” 慕岚有心说什么，可此刻慕子悦在前，慕岚也只能盯着慕佳，希望慕佳回头看一眼看清楚她的眼神。 慕佳根本就没回头，脑袋里只想着的是人好多，可好像底气更足了？ 慕子悦拍了拍慕佳的脑袋，慕子悦身后的慕小司不用主子说就明白，吩咐下面的人：“去告诉几位小姐，世子在二门等她们！” “是！” 第八十九章 不打也傻 西川侯世子的车驾很快到了东陵伯府外，看到慕子悦的车子还没出府，董冒直接从车子里跳出来。 “难得瞧见慕世子姗姗来迟啊！”董冒嗓门大的都拐着弯儿。 慕子悦微笑：“也难得看到二公子如期而至。” 董冒哈哈一笑：“客气，有我大兄在！” 西川侯世子董昭从车上下来，一脸无奈，道：“自家小弟冒失，还请慕世子海涵！” 董冒瞪大眼睛：“大兄，我是亲的。” 董冒没理他，意思已经很明白：废话！ 慕子悦在旁边看的笑意盈盈。 在二道门等候的慕佳和慕岚听到慕子悦的说话声，悄悄的探出了头。 董冒和董昭两人站在门内，转头就能看到那两个小女孩。 董昭颌首，温文尔雅。 董冒道：“好漂亮，你妹妹？” 既然碰上了面儿，慕子悦也就介绍道：“西川侯世子，二公子。” “六妹，三妹。” 慕岚慕佳一起行礼：“见过世子，二公子。” “有礼。”董昭道。 董冒说的是：“两位妹妹有礼。”看过慕佳之后目光就落到了慕岚身上。 慕岚低垂着小脸儿，面颊粉嫩润红。 董冒笑了笑，拉着慕子悦到了一边说悄悄话：“你还带着她们？” “不明显？”慕子悦。 “明显！！不过你这个三妹妹可不是省油的灯。”董冒道。 慕子悦睨过去，董冒以为慕子悦不信，瞪着眼睛：“别小瞧我，我虽然是家里头的老幺，可我也是阅美无数。” 嘶—— 好想给他一拳头。 燕春阁的“美”能和她妹妹比？ 看慕子悦的脸色不好看，董冒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用词不当，尴尬道：“你知道我没别的意思，我也是担心你妹妹给你惹事。” 慕沛是慕子悦的对头，慕沛有个亲妹妹在东陵伯府排行老三的事儿董冒也知道。 慕子悦的脸色也才缓下来。 这还是句人话。 “正因如此，才多等一会儿。”慕子悦道。 啥意思？ 董冒不解。 慕子悦也没有跟他解释的意思，去到董昭面前道：“烦劳世子。” 董昭摆手，淡淡的看过那边的小姐妹一眼，问慕子悦：“先斩后奏？” “不错。”慕子悦道。 董昭颌首：“也好，热闹些！” “你们在说什么？”董冒在旁边一头雾水。 慕子悦一贯微笑。 董昭在董冒的脑门上拍了一下。 董冒低呼：“我就是被你跟父亲打傻的。” 董昭：“……” 不打也傻！ 那边慕佳看着自己大兄和西川侯的两位公子打打闹闹，笑弯嘴巴。 慕岚目光迷离，久久的望在西川侯世子的身上，面颊粉嫩娇艳。 不多时，慕彤慕雪慕芸慕姗几姐妹出来了。 刚过了年，几姐妹都有一身漂亮的衣服，虽然是急匆匆的装扮了一番，却也都娇俏漂亮。 “不错，上车吧。”慕子悦打量了眼，满意挥手。 慕雪唤住慕子悦，低声：“大兄，妹妹怕给大兄丢脸。” “不用怕，多听多看便可。”慕子悦道，“你是姐姐，照看些妹妹。” “雪儿明白。”慕雪道。 东陵伯府的车马浩浩荡荡的前往方大学士府上，慕子悦独处一辆，其后慕雪慕岚慕彤三人一辆车马，慕佳慕芸慕姗一辆。 到了车子里，慕佳小脸儿一绷，摆起了嫡女的谱：“到了大学士府上不许多说，也不管旁人说什么，必须要显出我们伯府的威风。” 临出门前刘姨娘也再三的嘱咐，慕芸连连点头，慕姗眨着眼睛问道：“不说也不听，怎么显威风？” 慕佳沉吟，道：“反正就是不能让旁人看不起我们伯府！” “哦。”慕姗若有所思，“就像是大兄那样吗？” “不错！”慕佳点头。 “……” 慕彤慕雪慕岚三人的车子里静寂无声，慕岚瞥了眼一股看着车窗的慕彤，看向慕雪道：“这次关系我伯府的颜面，所以你们最好听我的。” 慕彤霍得看过来，脸色有些难看。 她现在最讨厌的就是越华阁里的所有人。 慕岚自不会把慕彤放在眼里，都是妾侍庶女哪儿有机会出门在外，伯府中也只有她才能抬起来伯府的颜面，只是显然一向怯懦的慕雪和往日里不一样，定定的看着她，似有反驳。 “你想说什么？” 慕岚刚开口，慕雪道：“大兄说让我照看你们。” 慕岚睁圆了眼睛：“可伯府的颜面……” “大兄说多听多看就可。”慕雪道，“大兄的话你可以不听，不过回去我就会告诉大兄。” “……” 慕岚咬着唇，袖下的手帕差点儿撕成两片。 ****** 相对比东陵伯府的寿宴，方大学士的寿宴更是人满为患，还没有到巷口就已经挤满了车子。 品阶三品以下索性就徒步往里走，迎宾的府中仆从也是见多识广，慕子悦刚从车上下来，就迎了过来：“慕世子！” “董世子！” 哎呦，若是她没看错，这位也才见过她一次。 这名仆从是方霭涛身边的，说着公子早就在等候，随后在前领着慕子悦一行人进去了小巷。 女眷们的车子在门口停下，随着六道娇俏的身影从车里下来，在府外等着的方霭涛都微微一滞，遂笑道：“我都怀疑什么时候慕世子见过了祖母，祖母刚才还跟我抱怨说是前来的小娘子太少，后宅没意思的紧，转头慕世子就带来了家里头的姐妹，若是祖母见了定是高兴。” 看看人家说话就是好听。 慕子悦拱手：“实在是叨扰。” “我说的是真话，等世子的妹妹们进来就知道我所言不虚。”方霭涛道，对几位小娘子颌首之后，又对董昭行礼。 “侯世子在书院就是我等楷模，数年内更是屡立功勋，此来霭只感蓬荜生辉。”方霭涛道。 西川侯世子董昭乃皓澜书院中的佼佼者，文武全才又刚从边疆回来，方霭涛也是当真钦佩不已。 “哪里，只是恰逢其会。”董昭自然谦虚。 “那也要有无双之才方能扛鼎镇边，祖父也几次提起世子，还说今儿若是世子到了，尚请世子一见。”方霭涛道。 董昭惊愣：“这怎么敢！” “侯世子万勿推辞，请——”方霭涛道，“不过也正因如此这里面可是不知道不少人都等着想要请教您，届时还望世子不要给我这东道面子，也好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是踔绝之能。” 大学士嫡长孙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董昭也欣然应诺。 方霭涛欣喜不已。 看着这一幕，董冒嘴角直抽抽，对慕子悦低语：“这叫捧杀！” 慕子悦：“你是生气没理会你吧！” 董冒呲牙：“你还是不是朋友了！？” “呵！” 慕子悦前行。 董冒愣了下，赶忙的追上去：“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好不好？” “……” 外男不得入内宅，慕子悦与几个妹妹们在内宅外分开。 离开前慕子悦回头看了眼，里面已经有几个小姑娘过去跟慕佳她们寒暄。 慕子悦微微一笑。 其实东陵伯府和西川侯府的车驾完全可以行驶到方大学士宅邸门口，她提前下来走这么几步就是要让巷子里的人们都瞧见。 此次她过来大学士府中并非孑然一身，身后还有内眷，若是东陵伯寿宴那日没能有机会凑过来的，现在完全可以过来啊！ 现下看效果不错。 方大学士的确如方霭涛所言见了董昭，还有她。 面对方大学士还有一众白花花胡子的各位官员，董昭面色平静。 “边塞三镇的百姓生活如何？”有官员问。 “食不果腹，衣不遮体。”董昭道。 官员面色微变。 董昭继续道：“大皇子去之后已经好了许多，下官以为至少还要五六年光景，边塞之地外扩百里才能有安居乐业之兆。” 官员脸色缓下来，感慨道：“百姓苦啊！” “故我等将士理应以我血敬皓澜。”董昭道。 “好，如此我等更不能尸位素餐。”官员道。 文官们简单的了解了下边关概况，意思是若是开了互市是不是好一些？ 董昭只说为民就是好事。 又有官员问了董昭一些经史，董昭也对答如流，随后自然的就转到了慕子悦这边，同样也是一番的提问下来，比问董昭的简单，但比起书院的夫子来又复杂一些。 最后，慕子悦和董昭在方大学士还有几位白胡子官员的颌首中退离。 关上门听着里面有官员说是“不错，日后又是一员儒将……” 这是在夸她吧！ 董昭已经是儒将了。 儒将不须夸郄縠，未闻诗句解风流。 历来但有一朝儒将常在，则国朝亦是绵长兴盛。 从书房里出来，意料之中的迎来了不少公子少爷们的热情欢迎，紧跟着而来的就是方霭涛早先就说过的“挑衅”。 年龄相差无几，只是因为他们是文官子弟，抑或者曾经的一念之差没能驰骋上马奔边关，结果这才几年，人家回来之后就已经是四品的官员，他们要么还是白身，即便是仗着家里头给的爵位最高也不过六品，还是虚衔。 不管是不平衡还是有心想要较量下自己也不差，反正董昭身边是一下子多了不少人寒暄。 第九十章 我家小姐有请 “听闻董世子的棋艺在书院绝尘一骑，憾武某入书院时，董世子已经前往边关，今难得遇上董世子，心甚痒，不知可有幸与董世子一较高下？”这是客气的。 “早知董世子书画一绝，早已垂涎不已，但请留下一副笔墨，感激不已。”这是委婉的。 “什么书画？我都没见你们展露一下，董世子别理他们，吟诗一首就已经是给了他们面子。”这是听着是站在董世子一边，却也在暗戳戳的激将。 “久仰慕世子枪术一绝，不知可否指点一二？”说这话的是晏城，晏城说完就有不少人在旁边附和，若是不想比较枪术，其他箭术，刀剑都可。 “刀剑无眼，还是小戏怡情的好，玩几局投壶？”总算是来了打圆场的。 “……” “好！”董昭一字断言。 很快只见一边亭廊摆上围棋，一边布置上投壶，还有另一边设上书桌笔纸，董昭脱下外袍，身上穿着劲装，手中舞起一杆白杆长枪，枪花滚动，带起阵阵风雷声，晏城就不自觉的后退数步。 “你先忙旁的，我这不急。”晏城道。 董昭颌首，手中长枪一挥，长枪精准的落到了兵器架上，随后董昭回到亭廊应对围棋，投壶，笔墨。 前面的围棋下的快，投壶甚至也都不用转头就比寻常投的好，再认真的看过去，连中贯耳，不要太简单。 这边笔墨之下，转眼梅花成形，寥寥几笔的粗枝干叶，点上红白相间的墨色，栩栩如生的梅花就渲染了出来，甚至抬头一看，正是亭廊外面的那一枝，连在风中颤栗的那朵花儿都一模一样。 慕子悦就在旁边帮忙研磨。 赞叹之意倾泻，董昭只是一笑，笔下在旁边写出一首咏梅诗。 笔下如有神，一样的俊逸翩然。 难怪三皇子那般的称赞这位董世子，初识她只感到这位董世子的确帅气，可这几次见面之后方知道人家董世子是真的金玉其内。 一对三，一对四，都是要有自信才敢下场。 不然就是自不量力的被看笑话。 方霭涛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慕子悦身侧，看向董昭的眼中闪着光亮：“三月后我会往边关游学一年。” 慕子悦似乎知道方霭涛为何突然下了这个决定。 “你可有意？”方霭涛问。 慕子悦道：“固所愿也！” “也喊着我，我也去。”晏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 方霭涛诧异：“你不准备一会儿较量下枪术了？” 晏城忽视掉方霭涛话里的嫌弃，对慕子悦使了个眼色：“你觉得我能扛下来十招不？” 慕子悦沉吟：“你客气点儿的话，大概可以……” 什么叫他客气点儿？不就是说董昭手下留情，他或许能撑过去？ 他是那种弄虚作假的人？ 晏城沉吟：“一会儿我还是主动认输吧！” “咳咳！”方霭涛咳笑起来。 慕子悦也失笑。 晏城恼意：“笑什么，我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好好，俊杰！”方霭涛道，“你连董世子的长枪都没勇气面对，你又怎么跟我们驰骋边塞？” 晏城一滞，狠狠的瞪过去。 “你等着。”晏城回到练武场上开始热身。 慕子悦看方霭涛。 方霭涛掩唇：“其实他最钦佩的就是董世子！” 慕子悦明白了。 中二少年。 一旁另一个少年看着慕子悦和方霭涛的脑袋凑在一起，胸口再度的冒出火苗。 他兄长这么厉害没看到？ 还有什么好说的？ 董冒过去，一把拉住慕子悦的手腕。 慕子悦的手腕被握住的瞬间，慕子悦反手就要摔过去，只是同时熟悉的气息涌来，慕子悦抬头看去，正是董冒。 董冒挤挤眼：“我有话跟你说。” 方霭涛示意随意，慕子悦也只能跟着董冒走出去。 “何事？”慕子悦问。 “出恭。”董冒道。 慕子悦瞪他：董冒才不跟慕子悦对眼神，强拉着慕子悦就走。 慕子悦深吸了口气也才没有把董冒一个背摔到地。 倒也没走没几步，董冒说：“跟他们去干嘛，届时我大兄也离京，你跟我大兄一起走。” “你呢？”慕子悦问。 董冒看她：“当然有我啊！” “……” 那还是不要一起走的好！ 同在书院，出恭这种问题就避免不了，但不管是书院还是方大学士宅邸出恭之地都颇为洁净隐蔽，更有暗香艾熏，除了听到隔壁“哗哗”动静，连异味也几乎闻不到。 “我外头等你。”董冒喊了声就没了动静。 待慕子悦出来，外面连董冒的影子也没了。 这是去哪儿等她了？ 慕子悦往外走，走到三岔院口，还是没看到人，正要转身往外宅过去，听着院墙另一边隐约有女子的声音。 “我家小姐有请！”细微的嗓音，在慕子悦听来很是清晰。 慕子悦探头一看，两个身材略高略宏伟的侍婢几乎是裹挟着那边一主一仆两个柔弱的小姑娘离开。 每个府邸里的侍婢衣裙大同小异，这两个侍婢慕子悦一眼就认出来正是霖安侯府的。 拐过一条小路，在苍翠的松柏矮树后面，穿着华丽的霖安侯府嫡小姐郑欣靖笑容浅浅的迎上去：“冯姐姐，倒是让妹妹好找。” 冯小姐勉强挤出笑容：“有劳郑小姐，我们正要回去。” “好啊，我们一路。”郑欣靖拉住冯小姐的手，冯小姐肩膀微微发颤，郑欣靖浑然不觉，笑盈盈道，“刚才我见冯姐姐碰到了二公子，好像二公子还给了冯姐姐什么……” “郑小姐，万不可乱说。”冯小姐惊得面色泛白。 郑欣靖一笑，缓缓放开了拉着冯小姐的手，道：“虽说世子文武兼备，逸群之才，二公子却是戏耍无赖，若真是有什么，后悔的可是冯小姐你……当然冯小姐没有与二公子私相授受，我也权当是信的，只是不知你们说了什么？” 最后一句话压着嗓子只有冯小姐听得见。 冯小姐咬着唇：“与郑小姐无关。” 郑欣靖颌首，往后退半步，身侧的侍婢上前，笑的狰然。 第九十一章 帕子脏了 “这地方和外宅不远，若是冯小姐主仆不小心晕倒在这边，说不得碰上哪位公子，又恰恰是我家小姐看到了不该看的……” 侍婢拖长了声音，冯小姐和身后侍婢的脸色更白，两个身影都在发抖。 “当然，也或许是我家小姐先一步到了，扶冯小姐回去呢？”随后侍婢又轻飘飘的转过话儿。 冯小姐眼前一花，险些晕倒。 郑家欺人太甚！ 冯小姐的侍婢张嘴想要呼喊，那名侍婢又是一声低语：“也不用想着喊，现下这四周没人。” “咳咳！” 咳声突起。 在场的几位小姐侍婢一愣，先前还围在冯小姐身边的侍婢下意识的挡到郑欣靖前面。 就在一簇的青柏后，慕子悦走了出来，面带无奈：“我原本不想出来的，是你们说没有人我才不得不出来。” 冯小姐惊喜意外。 郑欣靖咬唇，眼里闪过一丝恼意。 慕子悦视若无睹，几步就站到郑欣靖面前，且不经意的正好挡到冯小姐前面。 “郑妹妹。”慕子悦笑意盈盈。 郑欣靖却是不自觉的后退半步，身侧的侍婢也拦到了前面。 “慕世子，请自重！” “很自重了啊！”慕子悦道，“我都没有把你家小姐弄晕扶回去。” “……” 郑欣靖面色骤变。 冯小姐又惊又喜：“这位世子……” 慕子悦摆手：“本世子与这位小姐素不相识，还请早些离开的好。” “是。” 冯小姐知道这位世子是帮她解围，感激的看了眼，和侍婢一起离开。 郑欣靖身后的侍婢刚挪动脚步，慕子悦清淡冷声：“你们动一下试试！” 郑欣靖身后的侍婢不敢动了，看向郑欣靖，郑欣靖的脸色忽青忽白。 若是以往她也不会把这个慕世子放在眼里，可前些日子这个慕世子把自己的弟弟都砍的身受数刀，若是真的惹火了他，后果不敢想。 待冯小姐主仆的身影消失，郑欣靖扯出笑容：“若是世子无事，小妹告退。”说着就要走。 慕子悦也不拦，只是笑道，“郑妹妹背地里说二公子的坏话可不好，若是让二公子的兄长知道了，又怎么可能对郑妹妹另眼相看？” 郑欣靖心尖一颤。 他竟都听见了。 “小妹不知道世子的意思。”郑欣靖笑道。 “无妨，我自会对董世子说的。”慕子悦笑的清甜。 郑欣靖咬牙，深吸了口气勉强维持原来的神色，离开的背影仍是端庄优雅。 慕子悦轻勾唇角。 先前“二公子”的没有指名道姓，她就知道八成是董冒。 “戏耍无赖”这四个字都是给了面子了！ 只是小女孩子之间的倾心萌动，像是郑欣靖这样的“闺秀”看中的更应帅气优雅，风度翩翩，比如董世子！ 而事实果然如此！ 慕子悦在原地待了会儿，忽的道：“不冷吗？” “……” 旁边的青松柏树下面一阵窸窣，两个小团子从树底下钻出来。 一主一仆，几乎差不多大的年龄，跟慕姗仿若。 小主子的红彤彤小夹袄边上一圈的白色狐狸毛上沾染的灰污污，漂亮白净的小脸儿上也划了两道污痕，小侍婢连忙的用袖子擦着，可毕竟年纪太小，越是想要给自家小主子擦干净，就越是慌张，原本几下就能擦干净的结果却是越擦越脏，小侍婢瘪着小嘴儿都要哭了，小主子却是理也不理，一双晶亮的眼睛只看着慕子悦。 慕子悦感觉到树后面有人藏着，只是没想到竟是两个这么小的小丫头。 眼瞧着这一幕，慕子悦忍俊不禁，掏出来一块儿丝帕，俯身给小丫头擦。 小侍婢脸色通红的退开，小丫头仍是盯着她眼睛都不眨。 很快，慕子悦擦干净了。 漂亮的小脸儿透着清秀白皙，可预见长大了定是个小美人儿。 “好了！”慕子悦笑道，“倒是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姑娘这么漂亮啊！长大了不知道要让多少人家踏破了门槛呢！” 对软萌萌的小东西，慕子悦一向没有抵抗，即便初次见面，慕子悦的声音也柔软的很。 小姑娘眨巴了下眼睛，很是得体的对慕子悦行了个礼。 慕子悦觉得这个礼数比慕姗的还要标准。 “我是方家媛媛，多谢世子。”小姑娘道。 方家的？方大学士家里的？ “你和方霭涛是？” “他是我大兄！我在家里排行六。”小姑娘笑盈盈道。 六小姐，还真是熟悉的称呼呢！ “六小姐有礼。”慕子悦道。 方六小姐又一礼，道：“多谢世子吓走了那位小姐，不然我和小丫还不知道要在这边待多久，若是时候太长冻病了，父母亲还有祖父祖母会难过的。” 啧啧，好懂事的小丫头。 “那为什么不出来？”慕子悦问。 方六小姐道：“我们太小了，帮不了那位小姐姐。” 慕子悦突然想要笑。 郑欣靖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却是不曾想过她的举动早就被旁人看在眼里了。 “现在没事了。”慕子悦道。 方六小姐重重点头，眼睛落向慕子悦的腰间。 “世子能把那张帕子给我吗？”方六小姐问。 慕子悦：“？” “帕子脏了。”方六小姐道。 慕子悦明白了：“自有下人清洗。” “因为我弄脏的，我就要负责。”方六小姐道。 慕子悦哭笑不得，不过这板正的模样倒还真是有些像方霭涛。 “好吧。”慕子悦把手帕拿出来，递过去。 方六小姐接过来，放到了自己的袖子里，又对慕子悦一礼。 “快回去吧！”慕子悦道。 这转眼工夫小丫头已经三个礼了，再下去她都觉得是在占便宜。 方六小姐点头，拉着那个应该就是叫小丫的侍婢离开，慕子悦也正打算离开，忽的听着身后又有脚步跑近。 慕子悦回头，跑过来的是那位方六小姐。 方六小姐跑到她跟前，扬着小脸儿定定看着她：“世子可有婚配？” “没有。”慕子悦道。 方六小姐瞬间笑颜如花，灿烂的就像是春日里刚开放的花儿：“等我长大了我嫁给你好不好？” 第九十二章 嫁给她 嫁给她？ 慕子悦头顶上像是被百年庙寺里最古老的铜钟狠狠的撞击了一下，耳朵边上“嗡嗡”半响，脑袋里的红的白的都混成了一团原地跳了三跳，才消停下去。 刚才她听见的是啥？ “就这么说定了，手帕就是信物。”方六小姐话音还在飘渺，人已经跑远了。 “……” 慕子悦愣愣的看着前面的空荡一片。 不是说帕子脏了洗一洗吗？怎么就成信物了？ 还有，这小丫头才几岁？八岁！！ 这套路就这么深？ 这性子可不像是方家人啊！ 做的什么梦还是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不对，她娶不了啊！！ 可此时此刻，慕子悦连那位方六小姐的影子都看不到。 慕子悦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胳膊上都泛起了凉意才发觉自己竟然是在发呆。 慕子悦吐了口气，离开。 凉风冷意淡然，另一边的松柏亭廊之后传来窸窣声。 两个人转过来。 其中一个正是董冒，另一个若是慕子悦在也会惊讶的大皇子殿下。 董冒绷直着嘴角也不知道是该幸灾乐祸的扬起来还是压着心头的恼意沉到数千丈的深潭里去。 先是意外的碰到了那位冯小姐，待冯小姐红着脸问路董冒才知道这位冯小姐竟然是迷路了，好心的指了路说了几句话，后面就碰到了大皇子殿下。 大兄在大皇子麾下效力，他当然也要逢迎几句，可还没说上几句，就看到了那边据说很是典雅的霖安侯嫡女，后面的事儿就都知道了。 慕子悦如何出现，如何几句“英雄救美”，顺道的让他知道了他大兄竟然有这样的女子虎视眈眈的觊觎，更还意外的发现才崩豆大的小丫头对自己朋友投怀送抱。 忽然间的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当然如果是他一个人看到，刚才就过去取笑了，现在有大皇子在，他只能勉强维持着端庄。 大皇子问：“这事儿常有？” 董冒连忙道：“这是第一次，下臣以为就是小丫头久居内宅，鲜少见外男的缘故，想来回头就忘了。” 大皇子转眸瞥着董冒，意有所指：“你兄长很累。” 董冒眼睛一圆。 原来大皇子知道平日里对大兄的压榨过分！ “下臣也这么觉得。”董冒诚恳道。 大皇子抿了唇，又看向那边慕子悦离开的方向，眼中转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光。 慕子悦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意喻在方大学士府上的这个角落表现的淋漓尽致，回到前面发现那边的围棋四周又多了几个人，而且喧闹的声音明显降低。 慕子悦四顾一瞧就看出来了，多出来的几个人正是那三位皇子殿下身边的，尤其大皇子身边的一边看一边嘴巴还在轻轻蠕动。 不出意料应该是在背棋路。 围棋已经到了中盘，看似平和，但那边磨磨蹭蹭，因为额角微微湿濡，下不了手就知道最后定是董昭获胜。 “慕世子，舍弟何在？”下棋的董昭回头问。 慕子悦道：“出恭！” 董昭：“……” 慕子悦神色淡定的看棋。 某人是因为这个名头出去的，这么长时候还没回来也是事实，至于旁人怎么想就不是她好置喙的。 慕子悦看棋盘场面，想着是怎么下成这个场面的。 不多时，董冒回来了，坐到她旁边。 慕子悦以为董冒是在看棋盘，只是那丝丝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当中探究的意味似乎太过鲜明。 慕子悦转头，对上董冒闪着光亮的双眼。 少年，没感觉到四周盯着你的视线？ “干嘛？”董冒问她。 慕子悦微笑：“看什么？” 董冒沉吟，道：“我就是想要看看你哪里值得大兄称赞有加。” 不远处正在下棋的董昭：“……” “看出来了吗？”慕子悦。 董冒点头：“就是比我稍微的帅了那么一点点。” 慕子悦嗬了声。 董冒扯嘴。 他才不会说刚才他好像看到大皇子殿下对他的这个朋友似有青眼。 外面热闹，内宅里的夫人老夫人也满目欢喜的瞧着那边屋子里聚在一起的小娘子。 在座的大都是文官官宦夫人，武官勋爵来的都是各家的公子小姐，最多也只是嬷嬷陪同。 在方大学士的家里，自家的孩子还能受什么委屈不成？ 是历来各勋爵夫人们对内阁大学士家里的信任考验之一。 于是乎能进来后宅的大都是各家的嫡女，不过及笄，最小的六七岁，稚嫩娇柔的嗓音，琳琅叮咚的配饰，只是瞧着那一张张的小脸儿就让老人家身心愉悦。 这当中东陵伯慕家来的小娘子最多，可也并不显喧闹，几个小姑娘老实的坐在一边，说话声音小，长的也好看，乍一看根本就看不出来是武勋家的女儿，于是不少的文官夫人都往那边看过去，当中文尚书夫人的笑容最慈祥。 一旁的夫人显然很清楚文夫人家里事儿，笑道：“文夫人这是看中了哪家的小姐？” “都很好。”文夫人滴水不漏。 那位夫人掩唇低笑：“虽说是武勋出身，可倒也是懂事乖巧，只是年岁小一些。” 文夫人道：“也不过三四岁。” 三四岁？那位夫人愣愣的瞅着那边东陵伯府的六小姐，据她所知文家的公子比大学士的嫡长孙还要大上一两岁，这算起来就是七八岁也不止了吧。 文夫人看出来那位夫人想什么，道：“只要乖巧懂事，嫡庶之间的倒也不用太在意。” “文夫人说的是。”那位夫人笑道，眼睛瞥着那边，猜测着文夫人到底看中的是哪个。 慕岚坐在一众小姐妹旁边笑语吟吟，众位夫人们虽然距离尚远，也隔着屏风，可点点丝丝落在自己周身侧的目光，慕岚还是感觉得到，甚至隐约的听到那屏风里面她最重视的那位文夫人说“嫡庶”“不在意”。 慕岚的嘴角自然的勾起优美的弧度，背脊也越发直挺，表现出自己最为优美的身形，语调也温婉的如同清华绽放。 旁边说话的女孩儿们觉得慕岚更漂亮，不自觉更愿意和慕岚说话。 先前没胆子问的也问了出来，比如“慕世子对你们好不好？”之类。 问这些干嘛？莫不是看上了那个？ 第九十三章 童言无忌 慕岚暗自冷笑，表面上却是认真诚恳：“我大兄很好，女儿家的首饰头花时不时的带给我们，书院里的夫子不止一次的夸奖大兄淑人君子，雅人深致，箭术更是高绝，我就亲眼看到大兄射中百十步开外的樱桃，至于大兄的性子，还是六妹妹知道的更清楚一些……” 慕岚说的不少，除却头一句后面全是夸慕子悦，然后轻松的转到了一旁的慕佳身上，现在慕佳最喜欢的就是炫耀她的大兄，立刻就眉飞色舞的接过来，说大兄的严厉，逼着她写字，说大兄宽宥大方，时常的给她贴补，从没有让她还过等等，四周的女孩子们低声低呼，眼中闪动晶莹，在慕佳当场写了几个字之后，一个怜香惜玉又严厉的兄长形象跃然纸上。 “你兄长真的很好，若是我也有这样的兄长就好了。” “我们字写的不好，就是因为没有你这样的兄长。” “……” 从外面回来的郑欣靖听着这边连番的夸赞，看到被围在当中掩不住兴奋却是当初在她面前低眉顺眼的慕佳，强压下来的火气怎么也掩不住的往上窜。 郑欣靖道：“六妹妹说的不错，早先世子的性子就是极好，待人客气有礼，更是谦逊的紧，我还记得世子跟我家庶妹说了几句脸就红了，何曾想现下里的沧桑之变，确也是实至名归。” 四周的小姐们心思还在这位慕世子不同一般上，一时没听出来，纷纷点头，从来没怎么说话的慕雪抬眸，声音清脆：“大兄也曾坦言过往日里的瑕玷之处，说因可教方为可塑之才。短短数月可以如白驹过隙，也可似胶柱鼓瑟，常思既往不如常念将来，就如同我皓澜帝国，总会越来越好。” 在场小女子大都读过不少书，立时看慕雪的眼神就和之前不同。 本就是小女子的一番说话，几句就被扯到寻常只有外男才会谈论到的国事上来，哪怕只有简短的一句，但胸怀格局立刻与众不同。 东陵伯府慕世子在一众女眷眼中拔高了一层，屏风另一侧文夫人记忆中那道俊逸风华的身影也越发挺拔。 只是紧跟着的另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 “郑姐姐记得这么清楚，不会是我大兄跟郑姐姐说话的时候没有脸红吧？”慕姗软糯的嗓音足可绕梁三日。 “……” 慕佳慕芸慕雪看向慕姗，她们几个都没想到最小的妹妹说话这么“直白”。 慕姗抿着小嘴儿，就好像没感觉。 先前在车上说了要跟大兄学…… 屋内屋外顿时寂静，紧跟着屏风另一侧轻咳出声。 “童言无忌！”有夫人打着圆场。 只是郑欣靖的脸色已经铁青下来，虽转瞬即逝，四周的小姑娘们也都看到了。 彼此面面相觑，心思各异。 “我觉得不对！”门口一个同样软柔的声音冒出来，在场的小女子一众看去，门口站着一个年岁和慕家七小姐差不多大的小人儿，穿着华贵，却有些脏。 “哎呦，六小姐，您可是去哪儿了？”方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低呼着过来，拉着六小姐往里面过去。 慕佳多看了几眼，和她一样排行六。 方六小姐仰着头软软的笑，却是特意的从郑欣靖旁边经过：“郑姐姐是侯府嫡女，门当户对才是应当。” 郑欣靖眉梢稍扬，嘴角也悄悄弯起。 慕佳抿了唇，她很不喜欢这个方六小姐。 “你这小丫头才多大就知道门当户对了？”方六小姐的祖母方老夫人宠溺道。 方六小姐吐着舌头跑到母亲桌旁捧了个小盒子往一众的女子这边过来，停到坐在角落的冯小姐旁。 “冯姐姐给你。”方六小姐道。 冯小姐道谢。 方六小姐笑着回去，揽着祖母软软道：“就是侯府嫡女配侯府世子啊，就比如西川侯世子啊！” 夫人们听着失笑，这丫头说什么呢！还说不是童言无忌？！ 却是不知道在方六小姐说了这句话之后，郑欣靖的瞳孔都缩了下。 如果没有一开始方六小姐往冯小姐那边过去，她也不会想这么多，可偏偏就是在说这句话之前。 方六小姐亮晶晶的眼睛看向郑欣靖，郑欣靖的心跳都快了一拍。 是巧合？ 还是说当时除了那个东陵伯世子还有这个方六小姐？ 郑欣靖勉强的挤出笑容，错眼别视。 方六小姐也转过头，低低的跟方夫人说着话，方夫人面露诧异，却也是跟方六小姐说悄悄话。 旁边的夫人们低笑：“六小姐当真是可爱。” 方老夫人笑道：“这孩子年岁小，可不就是最宠着。” “老夫人说的是。” 这边夫人们笑着，那边方六小姐眼睛亮晶晶的已经小跑着往一个方向过去，身后的方夫人都没拉住。 “你是东陵伯家的六小姐吗？”方六小姐站到慕佳跟前问。 慕佳定定的看着方六小姐，点了点头：“方六小姐。” 方六小姐拉着慕佳的手，又冲着慕姗笑了笑，对慕佳道：“我们都排行六！” 慕佳挤出笑容。 她知道。 方六小姐拉着慕佳和慕姗的小手：“我们出去玩儿啊！” 慕姗看向慕雪。 慕佳愣了下，看向慕岚，慕岚微笑颌首，慕佳又看向慕雪。 慕雪沉吟：“若是大兄在，应该不会反对。” 慕佳眼睛一闪。 对哦，以后她做什么之前只要想“若是大兄会如何”就够了。 虽然她不喜欢这个六小姐，可这里是方家。 “好吧。”慕佳点头。 几个圆滚滚的小女孩儿嬉笑着跑出去，后面有方府的嬷嬷跟着。 先前嬷嬷没跟着，六丫头就一身脏兮兮的，这次可不能大意。 几个小女孩儿跑出去，另一边也有小女孩儿问随行来的嬷嬷：“我在家里也是六小姐啊！” 嬷嬷：六小姐和六小姐是不一样的。 屏风另一边方夫人神色也有些怔肿。 旁边和方夫人关系比较好的夫人见状，道：“难得见到六小姐喜欢的玩伴。” 方夫人笑了笑。 喜欢？ 她能说刚才小六儿才问了她东陵伯世子家的女儿们在哪边么？ 第九十四章 有勇有谋 内宅风平浪静，外面院子里热火朝天，吟诗作对，习武射箭，投壶下棋，三个一群，五个一簇，有曲水流觞之美，也另有豪爽之风。 隔着虚掩的窗子，里面是各位朝中大佬还有三位皇子殿下。 外面能看到里面，里面也能看到外面。 慕子悦就时不时的瞧到里面的一众官员看着外面的各家子弟说着什么。 而每每此刻，外面子弟们的嗓门都会比刚才大上不少。 显然这安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慕子悦坐在角落，托着下巴往窗子里面瞧。 一众官员对大皇子二皇子很是热络，大皇子二皇子也面带笑容，脸上的神色难得的相似，只是同样的笑容，大皇子就真诚许多。 三皇子也在寒暄，隽美的面容秀丽清雅，唇角含笑只若毫不沾染世俗的雅士。 围在三皇子身边的官员也有一些，不过都埋头说话，没人往窗外瞟。 冯苟俀刚才在她旁边待了会儿，絮絮叨叨的把里面的各位官员都简单的介绍了下，围在三皇子身边的都是工部或礼部的官员。 毫不沾染实权。 即便如此，慕子悦还是悄咪咪的发现了那位三皇子殿下两次敷衍的笑容。 笑容太假，假的她都不忍直视。 还不等她别眼，那位三皇子就看过来，正巧对上她的视线，对她微微颌首。 慕子悦扯了下唇角。 就在这时候，身后一直像是隐形人的李勋焕突然近前。 “世子，霖安侯世子刚才急匆的走了，三石已经跟上了。” “……” 慕子悦颌首。 霖安侯世子跟她打了招呼就没有再亲近。 看得出他知道自己不受待见。 不过人家一直待在这院子里最显眼的地儿，用意很明显。 这忽然间的离开，肯定是要紧事儿。 几乎同时的内宅，郑欣靖站在了屋檐下，旁边有西川侯府中的侍婢低声说着什么，郑欣靖的脸色由先前近乎的苍白渐渐恢复了正常，随后又变得红润。 “去吧！”郑欣靖淡然道。 侍婢应诺退离。 郑欣靖唇角弯起来，眼底泄出一丝冷意。 “慕家……” 郑欣靖喃喃，转身进去屋子，脸上又是温软谦逊。 只是郑欣靖进去没一会儿，先前她身后紧闭的房门打开，三个小人儿冒出来。 正是先前一起去玩儿的方六小姐，慕佳慕姗三个。 方六小姐咬着小嘴儿：“她家里和你家里不好吗？” 慕佳撇嘴。 她不想说话。 慕姗道：“我们嫡姐是郑家世子妃。” 方六小姐恍然，可不管是先前她看到的慕世子和这位郑小姐的对话，还是刚才都不像是有姻亲的样子。 “要不要告诉你们大兄？”方六小姐问。 慕佳眼睛闪烁。 她不喜欢这个六小姐，可更不喜欢郑欣靖。 “怎么去？”慕佳问。 方六小姐拉住慕佳的小手：“跟我来。” ********* 外宅屋子里大皇子也看出来了三皇子的烦闷。 “若是不舒服出去转转。”大皇子道。 三皇子颌首。 大皇子睇了眼窗外，正看到外面跟身后侍卫说话的慕子悦，大皇子的目光微闪，不自觉的就想到了先前看到的那一幕。 三皇子顺着大皇子的视线看过去，嘴角霍得一弯：“如何？” 大皇子哑然。 那日东陵伯府寿宴回去路上他就跟三弟说了离这个慕世子远一些，三弟只说尚有可取之处。 大皇子自然知道人无完人，只是今儿见了才知道三弟的意思。 不管是襄助那家的小姐还是寥寥几语就猜测出了霖安侯家小女儿的心思，都颇合他的口味。 有勇有谋！ “倒也堪称君子！”大皇子漫不经心状。 三皇子笑了，也心生了好奇。 能让皇兄改了口，看来定是发生了什么。 外面李勋焕退到了一边，方霭涛和董冒一起往慕子悦那边走过来。 董冒愤愤然。 方霭涛神色淡然，但额角也见恼意。 慕子悦看向董昭，董昭四周围着三四人，似乎顾不上。 慕子悦：“……” “你知道刚才方公子竟然要我‘让人三分’！”还没走到慕子悦身边，董冒就呼道，“我凭什么让？我文采不好，就没往诗词歌赋上钻，不就是免得出丑？搭弓射箭，马球投壶这个我就不怕，谁来咱也敢比试比试，可有些人不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重，输了还不认账！还说什么‘有本事比作诗’！你说这种人我能让吗？” 慕子悦大概听出来了，可这样的小事有方公子在，算事儿吗？ 方霭涛一把扯过董冒，对慕子悦道：“原本也不值当，可二公子说当时晏城输给你都甘拜下风，怎么就有人不要脸！那位正好跟晏城不对付。” 方霭涛指向那边还盯着这边的某人。 慕子悦看过去，那人是程大人家的公子。 那位程公子看到慕子悦看过来，身子一颤，眼睛立刻往别处瞟。 这是怕她？ 慕子悦看向方霭涛。 方霭涛轻咳：“程大人家最得宠的庶子。” 董冒一把揽着慕子悦的肩膀背对着那边，道：“还是你最厉害，刚才那个还出言不逊！我差点儿揍他个半死。” 慕子悦明白了。 若不出意外，整个京都的庶子都闻她的名而变色。 “你们欠我个人情！”慕子悦道。 “凭什么！？”董冒瞪眼。 “加油！”慕子悦退后一步。 董冒嘴角一抽。 在方大学士的寿宴上，他当然不能打架。 可他二公子的面子也是要的啊！ “不超过五十两。”董冒道。 慕子悦颌首，看向方霭涛。 方霭涛诧异，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用慕子悦说话，董冒杵了下：“省你的事儿了。” 说是少年意气之争就怕有心人转到他这位方家嫡子连自己祖父的寿宴都弄不好。 方霭涛颌首：“我也一样。” 慕子悦看了眼两人：“你们难得一致。” 董冒嗤声。 “没法子，我的银钱也很拮据。”方霭涛道。 脸上一如温和，只是唇角泛着慕子悦熟悉的凉。 好吧，当她刚才说错了。 正就这时候一人靠近：“慕世子，我家殿下有请！” 慕子悦转头，不远处那道身影风华绝代。 第九十五章 我很厉害的 慕子悦走了，这边董冒和方霭涛看着那边远去的身影，神色各异。 “三皇子跟慕弟很熟？”方霭涛问。 “算是吧，找了他几次。”董冒道，随后蓦地想起来刚才方霭涛喊“慕弟”，董冒翻了个白眼，大步流星离开。 方霭涛瞥了眼，抬袖拂去身上微尘，亦远离。 **** 方家的园林当中有一处梅花园。 园子里梅花绽放，满眼全是红白交错，原本清淡的梅香因为花团锦簇，还没有步入就已经嗅到了浓浓的香气，沁人心脾。 “看这梅花如何？”三皇子在前，轻声问道，像是唯恐震落了花瓣。 只是在慕子悦看来梅花固然亮眼，三皇子姿色却是遥比梅花更盛。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慕子悦道。 三皇子姬矩眸光微闪，“不错！” “我看你也耐不住，陪我走走。” 慕子悦点头。 有美人相伴，心自悦焉。 大皇子二皇子殿下还有众位官员都在前面院子，梅林里本就寥寥无几，再远远的看到三皇子和慕子悦，就更少了。 梅香遥遥中，姬矩道：“方大学士最喜梅花。” “梅花高雅，卓绝孤清。”慕子悦道，“听父亲说方大学士的性子也是如此。” “不错，梅花有四德，初生蕊为元，开花为亨，结子为利，成熟为贞。正是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姬矩道。 慕子悦颌首，这个她还是知道的，夫子讲过很多遍，仁智礼义信，梅花就占了四种，故而历来为儒者所喜。 “你可知这是什么梅？”姬矩指着一簇梅花问道。 慕子悦摇头。 她没研究过。 好在三皇子也没等着她回答，很快就道：“台阁梅，梅花中再生梅花，优美奇特，堪称梅中奇品。这是‘银边台阁朱砂’，这是‘千层台阁朱砂’……” 慕子悦听着大涨见识。 这位三皇子殿下果然博学多识，不消说这些琳琅满目的名头，只瞧着根茎花瓣层层叠叠，人家一眼就能知道这花瓣有多少。 身在深宫却还能有心思研究花花草草。 厉害！！！ 姬矩原本也只是想随意的说上几句，可不知道是身在这梅园之中，还是因为身边的人是曾在他梦里的，说起来不自觉的就多了，连目光都有些恍惚。 这些是他学识过的，曾经的他只懂这些风花雪月，以为此生足矣，直到刀架在脖子上才知道蹉跎了多少年岁，却是悔之晚矣。 “嘶——” 手指间霍得刺痛，姬矩低头，手指冒出来一个小小的血洞。 “三皇子！” 慕子悦没想到三皇子殿下说着话竟然还走神，低呼了声，虽说只是小洞洞，可美人儿受伤怎么能行！ 慕子悦往身上找了下，袖子里的帕子被方家六小姐拿走了，慕子悦只能从随身的香囊里掏出帕子。 帕子雪白，正映着三皇子的斗篷。 慕子悦主动的递过来，三皇子也不好不收，只是在看到那片帕子的时候，三皇子的目光微微一顿。 帕子上绣着一个“悦”字。 手帕上绣着字，那就是贴身之物。 三皇子额角微微的跳，接过来手帕的同时问道：“世子觉得西川侯世子如何？” “啊？” 这是这位三皇子殿下第二次跟她提起那位董世子。 第一次她还以为董冒跟慕沛一样有着某种心思，后来她发现不是。 董冒根本就是兄控。 这一次是为什么？ 想知道董世子如何完全可以问当事人，大皇子也成！ 问她？ 是觉得她和董世子不错？ 只是三皇子当面，慕子悦也没再多想，回道：“如殿下所说，董世子当真卓尔不凡。” 姬矩颌首，漫不经心的把手帕缠到自己的手指上。 或是缠的紧了些，指尖微微的麻。 “今日各家的夫人们大都在，说不得就会看中几门亲事。”姬矩道。 “是。”慕子悦应。 皓澜帝国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像是寿宴之类，也就是变相的相亲会，家里头主持中馈的主母看中了，那就八九不离十。 慕子悦也是看到慕岚偷偷跟着慕佳出门才想到这一茬，索性把自家的妹妹都带了出来。 既然慕岚存了心思，她另几个妹妹也无妨沾一下这风光。 别的不说，郑欣靖就是连妹妹们的脚后跟都比不上。 “慕夫人可与世子说过亲？”姬矩问。 “……” “三皇子殿下可有了亲事？”慕子悦睁大了眼睛，满是好奇。 姬矩扯唇：“大皇兄还没有妻室。” “下臣比三皇子殿下还小，更不着急了，再说未立业何以为家！”慕子悦道。 姬矩看着慕子悦，好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如何立业？”姬矩问。 “过阵子我和方公子晏公子几人去边塞游学，当是第一步！”慕子悦道。 姬矩微怔。 游学是皓澜书院学子们的惯常，可他才多大？ 三皇子眼中质疑的神色太明显，慕子悦自信一笑：“我很厉害！” 的确，事到如今，整个京都没有人敢说东陵伯府的世子羸弱不堪。 “你的运气实是极好。”姬矩道，“大皇兄对你称赞有加，此去若是有什么不解不明的可去找大皇兄。” “多谢三皇子。”慕子悦欣然。 “和我没什么关系。” “那也要谢殿下。” “……” “咦？三弟，小慕世子？” 不远处一声低呼，二皇子姬幽走了过来。 片片梅花从二皇子身侧滑过，带起的徐徐的香气，点点花瓣飘落，一时间二皇子都恍似谪仙。 “二皇子殿下。”慕子悦行礼。 姬幽抬手免了，笑着打趣：“外面热闹，你们倒是跑到这边躲清闲了。” “二哥，是赏梅。”姬矩纠正。 姬幽挑眉，看向慕子悦：“小慕世子倒是难得有如此雅兴。”又看向三皇子。 慕子悦：“……” “咳，殿下说笑了，下臣告退。” 慕子悦就要撤。 姬幽笑道：“我刚来小慕世子就要走？” 慕子悦正了脸色：“若是两位殿下不嫌，下臣就厚着脸皮待一会儿。” “哈哈！”姬幽对姬矩道，“看，已经跟东陵伯有着八九分像了。” 慕子悦：“……” 她跟东陵伯一点儿也不像。 第九十六章 出事了 慕子悦以为面对一位皇子殿下鸭梨山大，面对两位皇子殿下会更大，结果却是比她以为的轻松不少。 三皇子在旁边大多不说话，只有二皇子殿下时不时的跟她说上几句。 不是风花雪月的赏景，而是每句话都实实在在。 比如不管是哪个家门里头的争斗都少不了，不论是自身能力出众还是家宅里背景深厚，对兄弟下手却是大忌，身为世子，你做的很对。 又比如东陵伯确是有些偏心，不过也难免，家里头的和睦总归还是首要。 还有就是你还小，以后还有无限的可能。 最后盯着她的目光充满了鼓励。 就像是初识时和善亲近的模样。 “二哥说的有理。”往往这时候三皇子才会说上几句。 姬幽微笑，和三皇子相视，融洽默契的宛若最贴心的兄弟。 可慕子悦却是心生怜惜。 “这几日下臣也想过不少，原来谁都以为我不配世子之位，换做我是他，也不想伯府最后落得飘零跌宕，所以不管父亲如何决定，我都知道情有可原。今儿听了皇子殿下的一番话，下臣倒是羡慕三皇子了！”慕子悦道。 姬幽笑问：“怎么说？” “我如果能有三皇子殿下的心境，我才不用这么辛苦！”慕子悦道，语气不掩的无奈。 姬幽失笑，指着慕子悦对姬矩道，“瞧见没，哪里像是舞勺之年的！竟是看出来你才是最恣意的！” 姬矩亦是颌首一笑。 “殿下！”守护在外的侍卫上前。 姬幽不悦偏头，梅园里不远处方霭涛正矗立。 姬幽抬手，方霭涛进来。 “见过两位殿下。”方霭涛行礼。 “何事？”姬幽问。 方霭涛看向慕子悦：“适才你家六妹过来了。” 慕子悦心尖一跳。 “如何？” 方霭涛道：“若是我所想不差，霖安侯府内宅出事了。” 霖安侯府内宅和东陵伯府能牵扯上关系的只有东陵伯府的嫡长女，也就是霖安侯府的世子妃。 “殿下，下臣先告退！”慕子悦立刻道。 “未必与你家有关。”姬幽道，一招手过来身边的侍卫，“去查探。” “是！”侍卫应声离开。 “多谢殿下。”慕子悦道。 皇子殿下的人手段耳目应该比她要灵敏的多。 可还是止不住的忧心。 “我也派人去了，别急。”方霭涛道。 慕子悦感激拱手。 只是发生了此事，也就没了赏梅闲聊的心思，众人从梅园里出来。 梅园外面正是热闹着，大皇子殿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子里出来，和外面的官员子弟们说笑谈天，众人的脸色激动的泛红。 远处的台阶窗口，络绎可见几位大人的身影。 突然间的看到这边走过来的几人，挤不进去在外围的子弟们纷纷拱手。 “二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 董冒也看到了，还看到了走在两位殿下身后不远的慕子悦和方霭涛。 方霭涛那家伙什么时候跑过去了！？ 大皇子也看到了那边走过来的二皇子三皇子，三位皇子站到一起，四周学子们的呼吸都不自觉的轻了。 皓澜帝国皇帝膝下的三位皇子都在这里。 一个刚毅勇猛。 一个温和睿智。 一个和煦春光。 不管子弟后辈们想什么，几位大人在看到三位皇子的一瞬想到的是这三位皇子殿下都秉承了皇帝的性情。 三皇子一如既往的鲜少话语，大皇子二皇子你一言我一语比离京之前还要契合无间。 慕子悦听着，眼角却已经在扫着门径各处。 很快一道身影快速靠近。 慕子悦目光一凝，急忙过来的正是李勋焕。 李勋焕看到慕子悦的视线，脚下一晃，比刚才还要快。 慕子悦顾不上那三位皇子说什么，连忙过去。 “世子，世子妃小产了！”李勋焕低声。 “……” 在场众人多少都在听着几位皇子的话，慕子悦的举动就很显眼，附近的几人还隐约的听到“小产”的字眼。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慕世子！”三皇子殿下开口。 大皇子二皇子也看过去。 慕子悦几步走过来，拱手致歉：“殿下，方大人，家里有急事儿，不得不回。” “去吧。”方大学士道。 “等一下。”二皇子道，随后一偏头，身后一名侍卫上前，“带上他。” 慕子悦一顿：“多谢二皇子。” “小鸣子，你也去。”三皇子吩咐。 身后一名侍卫过去。 大皇子问：“怎么回事？” “霖安侯。”三皇子低语。 “……” 慕子悦没理会身后的动静，道谢过后就急匆匆的出了方大学士的府邸。 路上李勋焕说世子妃小产是慕三石翻墙过去探听到的，慕三石亲眼看到世子妃的院子里往外端血水，医者已经赶了过去，对外说是世子侍妾身子不好。 这是心虚的欲盖弥彰。 慕子悦冷了脸。 京都不许纵马驰骋，今日又是方大学士的寿宴，路上的车马官员比往日里多，慕子悦吩咐李勋焕去医馆找医者同行，待李勋焕找了医者过来，东陵伯府的车马也停到了霖安侯府外。 霖安侯府管家急匆匆赶来，惊讶万分：“慕世子此刻不是在大学士府上吗？” 慕子悦面带忧色：“我是看到姐夫急匆匆回府，担心出了什么事儿就叫人留意着了，不想还真是意外，现在姐夫那边如何了？我过来时还特意的找了精通的医者，说不定能帮上忙。” 侯府管家道：“烦劳世子，并无大碍。” “管家，万勿客套，怎么说也是我嫡姐的子嗣。”慕子悦道。 “奴才都是实话，时候不早，世子还是早些回去吧——” 侯府管家说着，做出了恭请的姿势。 慕三军一大步拦到前面，侯府管家的手都被撞了下，疼的管家的脸色一变。 慕子悦走过来，似笑非笑。 “管家这行径倒是突然的让我有些担心呢！！” 幽幽的语气含着凉意，伯府管家身上的汗毛都抖了下。 这位世子给他的感觉很危险。 伯府管家也这才想起来这位世子如今在京都的名声。 第九十七章 我没耐性 “是奴才的错，请世子恕罪，奴才这就去请问主子。” 伯府管家低头认错，转身就出了屋子，身后飘出那位慕世子凉凉的声音——“还请管家快一些，我可没什么耐性！” “……” * “什么，他来干嘛？”霖安侯世子惊愣。 霖安侯夫人绷了脸：“不会是他知道了什么？” “不可能！”霖安侯世子道，“儿子知道消息就赶了过来，叫人跟靖儿说也是让她在大学士府上安心待着。” 霖安侯夫人相信自己儿子，沉吟片刻道：“你去应付，我在这边。” “是。”霖安侯世子道，急匆匆离开。 在外面探头探脑的郑钰看到嫡兄往外走，也跟了过去。 不多时，里面一名医者擦着额头上的汗过来。 “如何？”霖安侯夫人问道。 “怕是……” 医者后面的话没说，却是已经不用说了。 霖安侯夫人眼中闪烁，沉声道：“若不成，就——” 霖安侯夫人做了个手势。 医者只觉得头皮发凉。 ** 在随同慕子悦而来的医者说了京都产子母子夭折的大概比例之后，慕子悦连茶水都喝不下去，只觉得多坐一会儿，就多一刻危险。 她那边女子难产都不是大事儿，肚子上划个口子就是母子平安，可这里不是！ 李勋焕也已经被她遣了出去，看看有没有机会入了后面宅子。 按照高门大户的规矩，现在外头的医者也刚进去诊脉下药。 说起来她也不算晚。 可茶水安稳的在手里，心里头还是乱的一团麻。 眼角所落，就看到慕三军腰上别着的刀子，慕子悦伸手抽出来。 “呛啷——” 寒光流溢，刀光似冰。 随意的比划了几下，但见寒风凌冽，锐意四溅。 霖安侯府的仆从脸色泛白，跟在身后的二皇子下属王侍卫，三皇子下属马侍卫的目光微微一闪。 他们都是高手，一眼就看出来这刀光寒湛是真的带着杀意。 “世子到！” 门外伯府管家低呼，霖安侯世子来的意料之中的快，进来时，脚下裹风。 只是原本霖安侯世子脸上还带着笑容，在看到慕子悦手里拿着的刀子时，脚下不自觉的一僵。 “哈哈，慕弟这是做什么？”霖安侯世子扯着嘴角，问道。 “等的烦了，比划几下。”慕子悦说完，把刀子往跟前地上一杵。 地面被刀尖捅了个小洞，就像是拐杖一样落在前面，比起一般男子来过于白皙的手指在刀柄上划着，让人心头莫名一冷。 霖安侯世子没有再看，笑道：“适才管家已经说了，不过是府里头的小妾出了点儿事儿，竟是叨扰到了慕弟，实是姐夫的过错！” “这么说，我嫡姐没事儿？”慕子悦问道。 “那是自然。”霖安侯世子道，转头招手，从外面进来一名侍婢，“她就是你姐身边的，不信可问她。” 那名侍婢低垂着头，叩首行礼。 慕子悦有印象，的确是慕姝身边的侍婢。 这个侍婢长的很是出众，原主儿曾经很不喜。 “世子殿下，蔓蔓姐在世子妃身边抽不出空儿来，特遣奴婢来禀告世子，世子妃多谢世子关心。”侍婢道。 慕子悦勾了下唇角。 这厢准备的还挺充分。 “如此我就放心了。”慕子悦道。 霖安侯世子微微颌首，挺直的背脊微不可微缓了下。 这是紧张之后松了口气的表现。 她就更不放心了。 慕子悦一笑，后面话锋一转，“只是我来了这一趟，总不好就这么走了，世子姐夫，还是让我见一见姐姐如何？” 慕子悦的声音听着像是恳求，只是手里头的刀子晃着，阵阵闪过的亮光划过霖安侯世子的脸，霖安侯世子的笑容都快绷不住。 这根本就是要挟。 “慕弟，这不合规矩。”霖安侯世子道。 慕子悦笑，一指身后的那两位侍卫：“姐夫或许不认识，这位是二皇子殿下的人，这位是三皇子殿下的，我来的匆忙，两位殿下就派了身边的人过来襄助一二；既然世子姐夫说我嫡姐没事儿，怎么也得让我亲眼看到才能安心。” 霖安侯世子心头一突。 连两位殿下都知道了？ 什么时候他竟是跟两位殿下关系这么亲近？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松口！ “慕弟，即便是两位殿下也不能强人所难！”霖安侯世子正了脸色。 慕子悦暗自冷笑，手臂一撩，手中的刀子划起来风儿落到了桌上。 “姐夫这样拒绝，倒是让我如何相信先前姐夫所说的？”慕子悦道。 “世子，奴婢说的……” 那名侍婢抬起楚楚可怜的面庞正待开口，慕子悦冷眼看过去，“住嘴，你还是我慕家的家生子，生死都在我的一念之间。” 那名侍婢一颤，顿时不敢说话。 霖安侯世子脸色难看。 “慕世子！” “郑世子！”慕子悦冷声，比霖安侯世子要低一些的声音，却是让霖安侯后面的话梗在了喉咙里。 “若是我嫡姐无事，我愿磕头赔罪！”慕子悦道。 东陵伯世子是伯府的颜面，这么说就是把伯府的名声都放到了脚底下，只要霖安侯府一踩，就能踩的稀巴烂。 可现在霖安侯世子根本进退不得。 “若是世子不方便，也无妨，我认得路！”慕子悦道。 “好，我带你去！”霖安侯世子无奈道，“其实我也是瞒了你，这几日你嫡姐的身子不太好，先前听说了后面的事儿，你嫡姐受了些惊吓，知道你过来是不想你太过担心，才没有让我提及，蔓蔓在你嫡姐身边照顾着，这才遣了她过来。” 慕子悦轻笑。 到现在还在撒谎。 “待看到嫡姐，我愿磕头赔罪！”慕子悦仍是不改口。 霖安侯世子额角突跳，瞥了眼那名侍婢：“你先回去禀告。” “是！” 侍婢起身告退，却是刚走了两步，慕子悦手中刀光寒冽，一道刀锋划过，正横到那名侍婢的面前，那名侍婢额角的一缕发丝随着飘落。 第九十八章 别让他跑了 那名侍婢腿一软，吓得近乎呼吸全无的跌倒在地上。 霖安侯世子怒目而对。 慕子悦神色淡然，道：“无妨，到了再禀报也不迟！” “……” ******* 重叠的府宅之内，霖安侯世子妃的院子里沉寂忙碌。 侍婢们低头恭谨的守在各自的位置上，正房里进出的一等二等丫鬟绷着脸眼睛红肿，世子妃身边的侍婢蔓蔓更是连鼻头都红了，深吸着气勉强的扯出嘴角的笑意才又转身进去了屋子。 屋子里充斥着血腥，冲淡了原本的馨香安宁。 床上躺着的人正是霖安侯世子妃慕姝，慕姝的脸色苍白，被子下的身影羸弱纤细的几乎看不到起伏。 “小姐，您再撑一撑，药马上就来了。” “小姐，喝了药您就能好了，嗯？！童嬷嬷都说过这不算什么，当初夫人也遇到过这情形，不也是安然无恙么？” “……” 随着蔓蔓一声声的恳求，床上的慕姝终于睁开了眼睛，艰难的冲着蔓蔓笑了笑。 蔓蔓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小姐……” 医者说了，只要小姐能醒过来，或许就能挺过来。 “世子妃，药来了。”门外的侍婢掀开门帘，两名医者一前一后的进来，前面的医者端着药。 “世子妃醒了！这就好，这药正需要趁热喝。”医者道。 蔓蔓接过药，一点点的吹热了正要往慕姝的嘴里送。 “等一下。”童嬷嬷进来。 “嬷嬷。”蔓蔓顿住。 “我尝尝。”童嬷嬷把药碗接过来，含了一勺在嘴里， 前面的医者正是曾经出现在霖安侯夫人面前的医者，看着童嬷嬷品尝着药汁，医者的呼吸微微急促，额角也隐约的显出汗湿。 “不对。”童嬷嬷道。 “怎么不对？”后面的医者问。 “味道不对。”童嬷嬷道，吩咐门外边的侍婢，“把药渣拿来。” “是！” 侍婢应声离开，后面的医者看了眼前面的医者，没有说话。 前面的医者额角抖动：“这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我们会做什么不成？药要趁热喝，若世子妃因此出了什么事儿，你难辞其咎。” 童嬷嬷神色淡然：“我等是世子妃身边的侍婢，自然生死相随，可若是有人想要害我们世子妃，我们也绝不会视而不见！” “嬷嬷，药渣来了。”门外的侍婢道。 童嬷嬷对另一个医者躬身：“有劳。” “无妨！应该的！”那名医者道，出去看药渣。 先前的医者气的发抖：“既如此不信老夫，老夫也不在这边碍眼！” 医者掀开门帘走出去。 童嬷嬷没有理会他，只看向那名正在检查药渣的医者。 要走的那名医者是霖安侯府的供奉，这一位是早先曾照看过夫人的医者。 童嬷嬷来了没多久，可听说世子妃三番两次的生病就把怀疑落向了侯府。 若是刚才端着药的不是侯府的供奉，她还不会想太多，而且她在尝药汁的时候，那个供奉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童嬷嬷一震，连忙大喊：“别让他跑了！” 医者已经快走到门口，乍然听着里面那声高呼，拔腿就往外跑。 守在门口的侍婢随从们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等再去追，医者已经距离门口不远。 眼看着那名医者就要跑出院门，不知道哪里飞过来一道亮芒。 “啊——” 医者哀嚎了声倒在地上。 膝盖弯处一枚飞刀插在那里，鲜血直流。 **** 霖安侯世子在前领着往内宅去，霖安侯世子走的很快，只是不经意的把拐弯刻意远路。 慕子悦第一次来霖安侯府，也不知道路途路径，但很快慕子悦就察觉到了异样。 不管是霖安侯府还是东陵伯府都是皇帝御赐，布局大小方位都相差无几，世子妃世子的久居之地怎么会偏远？ 慕子悦停下脚步，霖安侯世子察觉到，心下微微一跳：“怎么了？” 慕子悦目光冷然，却是还不等慕子悦说话，一声哨声忽的响起。 尖锐高昂，直入脑颅。 慕子悦神色一凛，霖安侯世子的脸色也是大变。 这是军中才有的通讯信号，怎么会出现在府里，而且那个方向就是他和世子妃的院子。 脑袋里也就是刚冒出来这个念头，就看到慕子悦快速的奔了过去。 霖安侯世子咬牙切齿。 那个混蛋，竟然派人潜进了侯府！ 守在世子妃院外的霖安侯夫人也听到了独属于军中的哨声。 待霖安侯夫人进去院子，正看到自家府里的供奉医师被捆起来，医师看到霖安侯夫人大呼：“夫人救命！” “怎么回事！”霖安侯夫人呵斥。 “回夫人，此人竟敢在世子妃服用的药里动手脚。” “什么，好大的胆子！查！”霖安侯夫人冷声。 “多谢夫人！” “可若是查不到什么……”霖安侯夫人冷然向童嬷嬷，“就是罔顾我伯府的颜面，到时候本夫人自会同侯爷前往伯府辩一辩。” 童嬷嬷躬身，随后看向刚看完药渣的医者：“如何？” 医者拂了下额头上的汗湿，道：“药渣无碍。” “无碍？”童嬷嬷愣。 霖安侯夫人淡淡睇了眼那边被捆的医者，沉声道：“怎么回事？” “既然无碍，你跑什么！”童嬷嬷问向那名被捆住的医者。 医者生咽了口吐沫还没有说出话，查看药渣的医者道：“虽无碍，药量却是不足，按照这个药量，还要再加一次方可有药效。” 童嬷嬷霍得看向那名医者。 这跟下毒药有什么差别！ “糊涂！”霖安侯夫人低斥，“这不是你给我和侯爷看病医治，岂能轻缓慢来的！世子妃年盛，该用的药怎么能酌减！” “是，是下臣老糊涂了！”医者连忙认错。 “既如此，还不快去重新斟酌一副药！”霖安侯夫人道。 霖安侯夫人发话，随同而来的侍婢上前去给医者解绑。 童嬷嬷还有原属东陵伯府一众气的脸色发青。 屋子里陪着虚弱的世子妃，却是耳听着外面的动静，泪流不止的蔓蔓更是全身发抖。 第九十九章 混蛋 “就不用麻烦夫人了，我们东陵伯府自有良医可询。” 就在这时候，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清亮如润。 霖安侯夫人转头看去。 身后一道身影如同春日里明亮耀眼的光亮璀璨夺目。 那为首的赫然正是东陵伯府世子慕子悦。 “世子！” 童嬷嬷还有府中一众侍婢应声跪拜。 屋子里的蔓蔓也连忙的擦了脸上的泪水，轻声哽咽的对自家的小姐道：“小姐，世子来了，听到了吗？是世子。” “……” 慕姝眼角亦滑下泪珠。 霖安侯夫人目光微凝。 “见过母亲。”后面急忙跟过来的霖安侯世子轻喘着行礼。 霖安侯夫人暗里瞪了眼，面向慕子悦笑道：“东陵伯世子来的倒是快，却是有些不顾礼仪规矩。” 慕子悦在进来的那一刻就看到了院子里的情形，外面不见李勋焕所说的血水，可鲜血的味道还是清楚可闻。 “听闻嫡姐不虞，身为弟弟心急如焚，若有无礼之处还请夫人见谅！”慕子悦近乎敷衍的拱手了下，示意身后的医者跟着童嬷嬷进去屋子再次诊治。 霖安侯夫人冷了脸：“慕世子这是不相信我伯府？” “相信。”慕子悦瞥了眼那名已经被松了绑的医者，“只是连连药计多少都分不清的医者，居然还是伯府供奉，实在是让本世子不得不感慨侯府用度拮据。” 霖安侯夫人呵然一笑：“世子确是伶牙俐齿。” 慕子悦正色：“夫人，我已经说了，我是关心嫡姐。” 霖安侯夫人微梗。 言外之意不就是她没把霖安侯世子妃当回事儿？ 霖安侯夫人面色冷然：“既有世子在，我也就放心了。” 这边霖安侯夫人说着话，那边明确已经不被信任的医者正要无声退开。 “等一下。”慕子悦道。 医者一顿，看了眼霖安侯夫人还有霖安侯世子，回头一禀：“见过世子。” 慕子悦看着他：“前几日我嫡姐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如此之重？” “世子有所不知，世子妃身子一向弱虚，从年前里就一直服药。” 慕子悦回头，立在门侧的仅次于蔓蔓的侍婢躬身：“回世子的话，世子妃的确服了一段日子的药，只是不想让府里头担心，从未曾提过。” 听到这名侍婢的回答，慕子悦也意料之中，继续问：“先前服的什么药？” 医者迟疑片刻，挨个道来。 平民百姓的药剂药量相对下的随意，而府中的官家夫人大抵上按照既定的配方药量来算。 慕子悦也略有耳闻，听着药方药剂就知道大都是温补。 “嫡姐吃了这些时日，理应有所好转，前几日父亲寿宴，我也看嫡姐精神不错，怎么会突然病重！”慕子悦对霖安侯夫人拱拱手，“今日里嫡姐的吃食饮用，抑或者院子里来了什么人，嫡姐又去过哪些地方，夫人可知一二？” 一听就知道慕子悦的意思。 霖安侯夫人颌首：“你嫡姐怀的是我侯府嫡氏血脉，我自然不允许有人动手脚。” 这时候里面的医者已经诊脉完毕。 慕子悦顾不得再与霖安侯夫人说什么，过去问：“怎么样？” 霖安侯夫人和霖安侯世子也走过去。 “不太好，若是能熬过这一晚就能否极泰来，不然……”医者含糊，却是说的再清楚不过，如今慕姝已经在生死边缘。 慕子悦闭了闭眼，道：“烦劳尽力！” 转头嘱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她身后的李勋焕，“回去告诉父亲，还有老夫人。” “是！”李勋焕应声离开。 各家的府中说不得有什么能救人性命，起死回生的神药。 霖安侯夫人此刻也不得不表态：“看看咱们府里还有没有吊命的灵药。” “是！”霖安侯世子出去了。 慕子悦没有理会这一对儿母子，进去了屋子。 “世子，里面污秽……”童嬷嬷说了句。 “里面是我姐姐。”慕子悦进去。 霖安侯夫人在门外站住，弯唇：“我就不打扰他们姐弟了。” “……” 屋子里的味道比刚才好了许多，可慕子悦进来还是被屋子里充斥着的药味熏得眉头皱起来。 “把窗子打开些。”慕子悦道。 “是。”侍婢打开外面的窗子露出点儿缝隙，寒风吹进来的同时冲淡了一屋子难闻的味道，隐隐的熟悉的香气也浅浅的萦绕鼻端。 层层的帘帐内，嫡姐慕姝就躺在床上，一旁的蔓蔓挤出来笑容，却是比哭还要难看。 床上的嫡姐面色苍白，和前几日东陵伯的寿宴上相比像是两个人。 慕姝看到她，眼中一亮，口中说的却是：“你来做什么？” “我没事，回去吧！” “……” 语气舒缓，却是低的不仔细听都听不到。 慕子悦心头酸痛不已。 “我是想你了啊！” “没事儿，姐，有我在，嗯！” “……” 慕子悦坐在床头，看似羸弱的肩膀却是好像撑起了慕姝眼中整个的世界。 慕姝点了点头，闭上眼睛。 重重的喘了口气。 慕子悦袖下的手都发紧。 只是说了这样的几句就是这个样子。 慕子悦放下床帐，站在床外问蔓蔓：“怎么回事儿？” 看到世子出现在自家小姐面前，又说了那样的一番话，蔓蔓的眼泪根本就压不住。 “世子不知，这几日小姐的身子渐好，夫人就让小姐每日里侍奉饭菜，小姐卯时就要起床，待伺候饭菜回来就已经是辰时三刻，碰上一同用膳的侯府小姐们，小姐回来就快到巳时，今日就是差半刻巳时。” “小姐刚回来，世子就说要参加大学士的寿宴，让小姐拿出‘瘦雪寒梅图’送给大学士，这些日子世子已经拿了小姐不少的嫁妆送人，小姐都没有说什么，今儿个小姐也允了，世子进了库房，又拿了一枚血玉镯子；世子走后，侍妾们过来请安，奴婢就看到血玉镯就在那个凤侍妾的手上。” “凤侍妾说这个镯子是世子所送，特意带了来就是为感谢世子妃大度宽容，这根本就是故意显摆，小姐斥责了几句，世子正好进来，推了小姐一把，下午小姐的身子就不好了！” 慕子悦背在后背的手攥成一团。 混蛋！！ 第一百章 你疯了 待慕子悦从屋子里出来，外面除了霖安侯夫人又多了霖安侯世子。 霖安侯夫人的脸色阴冷：“慕世子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派人暗中潜入侯府内宅，如此大罪，即便是到了皇上面前，有东陵伯在，你也是罪责难逃！” 慕子悦连理都没理，伸手一划，慕三军腰间的长刀“呛啷”出鞘，慕子悦一手握住，直冲着霖安侯世子砍过去。 霖安侯世子看着寒光一闪，心头就一突，看着这刀光袭来，飞身的往后退。 跟在霖安侯世子身边的随从往前一挡。 “噗——” 鲜血溅开，痛呼声起。 “慕子悦，你疯了！！”霖安侯世子大呼。 “疯的是你！” 慕子悦爆喝，再次横刀而去。 霖安侯夫人完全没有想到有人敢在她的侯府亮开兵刃，更不要说那近处忽然溅出来的鲜血，霖安侯夫人眼前发黑，险些跌倒。 “夫人小心。” 霖安侯世子听到呼声，眼角一扫看到了自己母亲踉跄的身影。 “母亲——”霖安侯世子大喊，气愤至极的捞起身边侍卫的刀子迎上去。 “砰！” 两厢刀剑撞在一起。 彼此对面的眼中都冒着冷然恨意。 就这稍许的工夫，两边的侍卫也都打起来。 慕三石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和慕三军两人拦住霖安侯世子身侧的数名侍卫。 待跟着霖安侯夫人世子来的仆从想起来去外面叫人，发现院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了，守在门口的正是随同慕姝陪嫁来的伯府仆从。 两位皇子侍卫面面相觑，最后就守在了两位世子身外的圈子，但有人接近这个圈子，两位皇子侍卫连击动手。 奉皇子命跟在慕世子身边，自然要保护慕世子安全，可霖安侯世子也不能视若无睹。 只要两位世子不为外人所伤，他们也是尽了力。 慕子悦和霖安侯世子没有管旁人，眼中只有对方。 慕子悦没有留手。 霖安侯世子也用了全力，可越打，霖安侯世子越心慌。 明明慕世子比他年岁小，身材体壮也远不如自己，可砍过来的力道丁点儿也不比他差，更还有几次差点儿伤了他。 ……这这和原来的传闻不一样。 心里发虚，手里的刀剑力道不自觉的渐小，也越发狼狈。 屋子里守在世子妃床前童嬷嬷和蔓蔓也看着那一幕，童嬷嬷紧张的团团转。 “怎么办，怎么办！” 她们看到世子高兴，可若是世子出了什么事，就是万死。 “没关系嬷嬷，世子厉害着呢！”蔓蔓还不忘低头和床上的慕姝道，“小姐，放心，世子这是为您抱不平呢，世子是被皇上召见过的，就是两个也不是世子的对手。” 慕姝扯着嘴角，眼中泪光盈盈。 伯府这边兴奋，侯府那边心慌的一批。 “夫人，快醒醒，世子要输了。”侯府仆从在霖安侯夫人耳边低呼。 霖安侯夫人缓缓的睁开眼，正看到自己儿子难堪的躲开，“嘶啦——”同时，儿子身上的衣服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霖安侯夫人倒吸一口冷气，眼睛发红的蹿起来：“拿下，拿下他！杀了他！！”霖安侯夫人直接破音。 “是！！” 一众仆从还没有扑过去，就听着低喝：“住手——” 沉稳冷凝，让人丝毫不敢违逆。 门口豁然撞开，一道年迈的身影立在那边，院子里争斗的两方都不约的停下来。 “老夫人！” “老夫人！” “……” 仆从跪了一地，霖安侯世子赶紧的扔了刀剑，重重吐气。 老夫人总算是来了…… 突然有种想要哭的冲动。 慕子悦也只能扔了刀剑，躬身行礼。 “东陵伯世子慕子悦见过老夫人！” 霖安侯老夫人低垂着眼睑：“慕世子，这里是我霖安侯府，不是你东陵伯府可以任由你撒泼的——” 霖安侯府老夫人和东陵伯府的老夫人是手帕交，威严也似曾相识的不怒而威。 慕子悦浑若未觉。 刚才她动手根本就不是真的想要把霖安侯世子如何，而是要把这位老夫人惊出来。 现在目的达到。 “蔓蔓！”慕子悦喝道。 在霖安侯老夫人出现之后就出了屋子的蔓蔓跪倒。 “把刚才跟我说的再说一遍。”慕子悦道。 蔓蔓应声，把先前在屋子里对慕子悦说的又说了一遍。 霖安侯夫人与世子脸色微变。 霖安侯老夫人的脸皮也狠狠的抖了下。 先前的哨声她听见了，等问清楚了再过来发现这里竟要成了演武场。 本还想着让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好看，结果却是伯府有错在先。 “若非是东陵伯世子，我竟是不知道府里有此等事！！”霖安侯老夫人呵斥道。 “请老夫人（祖母）恕罪！” 霖安侯夫人和世子跪倒。 霖安侯夫人瞪着他们。 “姝儿是我求娶进侯府家门的，就算是你这个当母亲的有着些许的怨气，就算是姝儿的身子不那么康健，可姝儿已经怀了我侯府的骨血，你怎么就敢让姝儿这么辛苦！！” “是，是媳妇的错。”霖安侯夫人道。 “本以为你只是有些偏宠那些个以色侍人的，想不到你竟是如此过分！姝儿是你的正妻，不管是原来在伯府里，还是嫁进来，我都知道姝儿的孝顺乖巧！你倒是好，仗着姝儿性子温婉，拿着姝儿的嫁妆送人情不说，还如此待她！你当真是要气死我不成！”霖安侯老夫人又道。 “是儿子的错，当时姝儿也没事儿，儿子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至于偏宠侍妾，儿子自认是对小凤好一些，可也是因为她怀着我侯府的骨血，还请祖母宽宥则个。”霖安侯世子亦垂首认错。 霖安侯老夫人神色复杂，摇头叹息：“你们啊——” “嬷嬷，去看看我的私库里有没有些良药，统统拿过来！” “母亲，媳妇已经让人去准备了。”霖安侯夫人道。 霖安侯老夫人睇了眼霖安侯夫人：“这还是个婆婆该做的。” “小慕世子，走吧，带我这个老婆子去瞧瞧我的孙媳妇如何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不太对劲 “这才几日的不见，怎么就这么虚弱了。” “本想着东陵伯寿席过后就让你好好的修养，可也就几日里没有见，何曾的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可是心疼死了，若是你祖母知道了，还不得跟我闹到天上去？乖孙媳，就算是再孝顺也要顾及好自己的身子不是？好好的养着，有什么好的药都给你备着呢，孩子没了不要紧，只要人还在，以后还能再有啊——” “至于你那个夫婿，我那个孙子，的确是有些花心浪荡的，你也别放在心上，只要世子妃之位是你的，日后的嫡出子嗣也定然是你的；都说啊男子就像是孩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大了，咱们勋爵家的子弟又是比寻常晚那么一些；看看你弟弟，现在这样子可是当时你想过的？既英武又知道为了姐姐好，真是让我都恨不得有这样的孙子。” 霖安侯老夫人字字关切，声声动人。 一旁慕子悦只是冷笑。 先前外面说的那番话就是高明的不得了，板子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更甚至有些个板子连抬都没抬就这么一略而过。 现在又是一阵的诱哄。 又是“孝顺”，又是“姐弟情深”，还说了一堆似是而非的大道理，每句话都不能说不对！ 听了这一番话，嫡姐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老夫人抬举小子！”慕子悦道，“我嫡姐一向孝顺，在家里祖母也常说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一起也没有嫡姐的好。这次我闹起来其实也是想要见着老夫人，老夫人也果然如小子所想的秉正，先前小子所为唐突冒失的地儿还请老夫人见谅。” “我知道，你也是为了你嫡姐。”霖安侯老夫人道。 “是，多谢老夫人体谅，还有小子的人伤了那名供奉医者，老夫人或不知那医者用药不当，险些出了事儿，如此下去说不得庸医杀人。”慕子悦道。 霖安侯老夫人沉重点头：“不错，这样的医者老夫人我定然是严惩不贷！” “多谢老夫人。”慕子悦道。 “这孩子谢什么，老夫人还要谢你呢。” 话音落地，霖安侯老夫人的微不可微的一顿。 怎么有点儿不对劲？ 她收拾她府里头的人，怎么还要向这小子说谢？ 再看这小子目光诚挚诚恳，并无丝毫晃动遮掩。 霖安侯老夫人也只能暂时放下疑虑，又安抚了几句，一同进来的霖安侯夫人和霖安侯世子也表示了关切之意，霖安侯夫人说是自己粗心，只想着儿媳的身子比往日里大好，遵循着礼法也没什么，却忘了儿媳是病愈，又斥责了那些侍妾们太不长眼；霖安侯世子口口声声着日后不会再有此等事，让慕姝好好休养云云。 终究慕姝说不了几句话，霖安侯老夫人等也没有说太多，先后走出了屋子。 霖安侯老夫人和霖安侯夫人没什么，霖安侯世子甩袖掩了下鼻子。 慕子悦轻哼了声。 霖安侯世子一顿，连忙的把袖子放下来，只是刚放下来，霖安侯世子的额角又是一跳。 刚才他怕什么！ 霖安侯世子瞪过去。 慕子悦目不斜视的走到临安侯老夫人身后侧。 “若老夫人不怪罪，今日小子意欲在嫡姐这边守候。”慕子悦道。 按照规矩肯定是不成。 即便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小子眼中的恳切，外男又怎么能待在内宅！！ 霖安侯老夫人不着痕迹的扫了眼不远处那两名穿着和东陵伯府霖安侯府都不同的侍卫，叹道：“我知道你们姐弟手足情深，可你的姐姐也是我侯府的世子妃。” 霖安侯老夫人看向霖安侯世子。 不用老夫人开口，霖安侯世子躬身：“孙儿今日守在这里，寸步不离！” “嗯，这是你的正房嫡妻，理应如此，待回去了，我也会给孙媳念经祈福。”霖安侯老夫人道。 “是。” “让你的那些个侍妾也过来，正经的主子病重，她们理应侍疾。”霖安侯夫人道。 “是。” 霖安侯世子只有唯唯称诺的份儿。 慕子悦也理所当然的留了下来。 “现下已经没什么事儿了，两位可回去禀告殿下。”慕子悦对那两名侍卫道。 马侍卫和王侍卫对视了眼，颌首告辞。 霖安侯府里的人看着这两位侍卫离开，赶忙的回去告禀。 霖安侯老夫人绷了脸，若非是说不定上达天听的皇子侍卫在侧，她能容忍这个跟他爹一样的莽子在侯府撒野？ “补品送去了吗？”霖安侯府老夫人问。 “刚找出来。”嬷嬷把补品摆上，等霖安侯老夫人挑选。 霖安侯老夫人看了眼，摆摆手：“都拿过去吧！” 嬷嬷一愣：“那两位不是走了？” 霖安侯老夫人看过去。 嬷嬷忙垂首：“奴婢这就送过去。” 霖安侯老夫人的补品送过去，霖安侯世子的几位侍妾也到了。 高矮胖纤竟是六个之多。 这几个人都是平坦腰腹，无一个有孕。 还没有走的霖安侯夫人脸色不虞。 “怎么回事？也身子不适了？” “不，马上就到。”霖安侯世子忙道，眼角扫了眼不远处的慕子悦。 慕子悦神色淡然，可就是觉得这小子在看笑话。 “小心哦！” 远处关切声响，霖安侯府的庶女郑钰扶着凤姨娘缓缓走来。 凤姨娘脚步纤柔，行走间弱柳扶风，狭长的凤眸微抬，便是娇媚无边，郑钰也是漂亮，可若非穿着锦绣，在凤姨娘身侧平淡的就像是个小丫头。 霖安侯世子的眼睛几乎是钉在了凤姨娘的身上。 凤姨娘与郑钰到到面前行礼。 对凤姨娘，霖安侯夫人摆了摆手，连话也懒得说。 “母亲，女儿听说世子妃病重前来探望。”郑钰乖巧状。 “你也是有心了。”霖安侯夫人道，脸色多少缓和些。 郑钰抬眸，看着慕子悦的小脸儿既警惕又挖苦。 “世子好大的威风！” 慕子悦一笑：“远不如凤姨娘还要郑小姐相扶才能前来。” 言罢，慕子悦转身离去。 身后霖安侯夫人叱声传来。 慕子悦嘴角轻勾，转头遥望着天边已经渐落的彩霞。 今日还长，热闹还在后面。 第一百零二章 你的肚子倒是稳当 “我的囡囡在哪里？” “囡囡，囡囡？” “……” 威严迫切的声音由远及近，夹杂着仆从的呼声。 “老夫人，我家老夫人不在这边……” “废话，我还不知道，我来就是来找我家囡囡的，囡囡！” “祖母，嫡姐在这边。”慕子悦及时呼喊。 “乖孙子，好好。” 东陵伯邓老夫人拄着拐杖大步的走过来，院子里的霖安侯世子就吓了一个哆嗦。 这位东陵伯邓老夫人跟自己的祖母齐名，他不敢不怕。 “祖母——” “滚，谁是你祖母！”邓老夫人呵斥，眼角瞧着院子里出来一个穿着打扮都不像是伯府的女子，手里头拐杖虚指，“这是谁？” “这是给姝儿侍疾的。”霖安侯世子道。 邓老夫人冷呵，“人不齐吧！” “不，都在。”霖安侯世子忙道，后面招呼着这边的侍妾都出来。 邓老夫人冷眼看着眼前的燕瘦环肥，在挺着肚子的凤姨娘出来时，邓老夫人嗤笑：“这肚子倒是安稳哦啊！” 霖安侯世子汗毛都快竖起，这位老夫人想要干嘛！ 闻声而来的霖安侯夫人也听见了，霖安侯夫人连忙过来：“老夫人，我家老夫人知道了也送了不少的东西过来，还给姝儿念经祈福了了呢， 不如您先去跟我家老夫人见一见……” “等我看过了囡囡再说。”邓老夫人道。 “可……” 邓老夫人瞥了眼霖安侯夫人：“你婆婆都在祈福念经，你干嘛呢？不想让我见孙女，你心虚？” 霖安侯夫人脸色忽青忽白。 “老夫人！” 院内原本伯府的随从看到老夫人无不面带惊喜，老夫人看到守在门口的蔓蔓脸上的泪水，捏着拐杖的手指甲都发白。 “悦儿，不要让不相干的进来！”老夫人道。 “是。”慕子悦看向霖安侯夫人和世子。 这两个就是不相干的。 霖安侯夫人和世子勉强扯了下嘴角，霖安侯夫人转头冲霖安侯世子使了个眼色，霖安侯世子转头往外跑。 现在府里能压得住的也只有霖安侯老夫人了。 慕子悦目不斜视，里面的声音早已入耳。 “可怜人的，真是让我老婆子恨不得把这一家子都打杀了，好在我们囡囡还没事儿，放心，有你祖母在，咱好好吃药，养好了就跟祖母回去。”邓老夫人道。 “我母亲……”慕姝声音细微。 “你母亲也想过来，我没许她来，只让她去把大学士府上的几个孩子带回家，你不知道你那个弟弟今儿是去大学士府上，把那几个小的都带了过去，这一听说你这边有了事儿，那几个妹妹就都顾不上了，等回去你可得好好教训教训，我可管不住。”邓老夫人道，“好好睡一觉，明儿个跟祖母一起走！” “嗯。” 转眼浅浅的呼吸传出，慕姝终于睡着了。 随后邓老夫人唤了蔓蔓在外面的隔间，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蔓蔓低声的说着，比跟她说的还要细致，让人听着还要义愤填膺。 邓老夫人什么都没说，只是从屋子里出来时绷着的嘴脸已然若席卷了狂风骤雨。 门外霖安侯老夫人也已经闻声前来。 两位老夫人面对而立，彼此眼前好像飞起无数龙卷。 “这就是你东陵伯府的规矩？”霖安侯老夫人。 “我东陵伯府的规矩在里面躺着呢。”东陵伯老夫人。 “……” “日后绝不会有此等事。”霖安侯老夫人。 “我相信。”东陵伯老夫人。 “……” “如此甚好。”霖安侯老夫人。 “咱们老姐俩说说话吧。”东陵伯老夫人。 “……” 两位老夫人也没有去旁处，就在这院子找了个屋子闭门说话。 外头霖安侯回来了，只打了个逛就走了。 东陵伯根本没过来。 显然内宅的事儿就是由两位老夫人做主。 慕子悦在外面，偶尔听到的几句话都大开眼界，堪称灵魂发问。 “你嫡孙娶我嫡孙女可是委屈？” “你儿媳妇的性子，你当真不知道？” “你以为我是吃了亏不说话的？” “……” 三句问话过后，基本上就有了论调。 今儿晚上东陵伯家的嫡孙女缓过来了，一切好说，不然咱就好好的算算帐，索性到御前去也要论一论。 自然这话也不过分，换做霖安侯老夫人也是一样的想法。 东陵伯老夫人也带来了府中的供奉医者，医者查看过后也看了先前喝的药，说法和原来一样，过了今晚一切都有可期，且因为有两府中众多的良药相辅，今晚上定然安然无恙。 于是邓老夫人留在这边过夜没有丝毫阻碍。 各种的精美布置摆上来，绝对要让邓老夫人住的舒服，住的舒心。 晚饭时两位老夫人对坐，旁人不知道里面说了什么，只听着里面淡淡的笑声，就好像还是亲切的姻亲。 霖安侯夫人在旁边侍奉用饭，只因为邓老夫人说了一句话：“我孙女这几次可是再三的感激侯夫人的教导，尤其是侍奉用膳这一途，来，让我也瞧瞧侯夫人的本事。” “……” 霖安侯世子和慕子悦也一起同桌用膳，就称不上和风细雨了。 “这都是我侯府的习惯菜式，口味不适之处不要在意！”霖安侯世子客气话。 饭菜绝对是故意弄的全都是原主儿最不喜欢吃的。 慕子悦每样吃了一口，绝没有半点儿勉强。 原主儿不喜欢，她根本无所谓。 看慕子悦神色不变，霖安侯世子嘴角抽搐。 后厨特意的忙活了半天，一点儿用都没有？ “只是可怜我嫡姐。”慕子悦说了句，“这些个饭菜真的太不合我嫡姐口味。” 霖安侯世子脸色难看，半天蹦出一句话来：“你嫡姐温婉。” 慕子悦点头：“嗯，的确是太老实。” 温婉和老实能一样吗？ “你意欲何为？”霖安侯世子冷了脸。 慕子悦扯唇：“今儿的较量没分出输赢。” 意思是一会儿再一次？ 霖安侯世子想到自己差点儿就受了伤的那一刀，干笑了声：“等你长大了再说。” “好，三年后，生死台上。”慕子悦痛快。 霖安侯世子一口水差点儿喷出来。 “我是你姐夫。” “啊，差点儿忘了。”慕子悦道。 “……” 隔着另一边的屏风，凤姨娘缓缓走出，弱柳扶风娇媚万千的掩唇道：“久闻世子胆略过人，勇猛无双，却不想都是用在自家人身上。” 前面砍了弟弟，后面找姐夫的麻烦，从某方面来说，凤姨娘说的还有几分道理。 霖安侯世子啧声：“小儿都是在家里嚣张。” 慕子悦睇着她：“所以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儿，我怕到时候冲着那里面的下手。” 凤姨娘脸色大变，霖安侯世子也霍得站起来。 “慕世子，你可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慕子悦失笑：“侯世子，你才要想想你刚才说了什么。” “什么？” “我不过是小儿！”慕子悦道。 小儿犯了什么错都是可以原谅的。 霖安侯世子绷了脸，眼里恨不得射出刀子。 慕子悦就像是没察觉，目光冷然轻睇落到凤姨娘的肚子上。 凤姨娘一颤，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霖安侯世子火大：“慕子悦！”直呼姓名。 “我做什么了吗？” “还是说侯世子想要跟我比划比划？” 慕子悦笑的眉眼俱弯，若皎月风华。 霖安侯世子只呲目瞠舌。 这个无赖，他要杀了他—— 饭后邓老夫人唤了慕子悦过去。 刘嬷嬷等人都在外面候着，屋子里只有祖孙两人。 “连我都算计了！”邓老夫人道。 慕子悦笑的儒慕：“也要看祖母愿不愿意被孙儿算计啊！” 邓老夫人盯了会儿慕子悦，道：“若不是今儿，委实是不知道你嫡姐这么能忍的。这孩子自小性子就倔，你们姐弟两个都是一样。不过今儿你还是不错，知道该做什么；咱们慕家的子女在家里头吃亏一点儿没什么，在外头就不能让人把便宜占了去，更不能吃亏。” 慕子悦默默点头。 她知道她那个父亲的性子是怎么来的了。 邓老夫人看慕子悦老实乖巧，摆了摆手，道：“行了，有我在，还不用你这么费力出头的。” “那可不行，俗话说‘长者为师’，更何况您还是我祖母，我还得多学着呢。”慕子悦道。 “家宅里头的事儿，你个小子有什么好学的！” 邓老夫人瞪了眼慕子悦，待慕子悦笑嘻嘻的从屋子里出去，邓老夫人的嘴角也忍不住弯起来。 刘嬷嬷笑道：“老夫人可是高兴了？！” 自从世子伤了二公子，老夫人对世子就没有好脸色，这回听着像是没说世子什么好话，可在老夫人身边多年，知道老夫人是欢喜呢！ 邓老夫人哼了声：“这有什么可高兴的，只是这小子知道自己差的太远。” “是是，老夫人您可要好好的教一教。”刘嬷嬷从善如流。 邓老夫人轻嗤：“这有什么好教的，能学到多少就是多少了。” 话虽如此，邓老夫人心里头早已经有了计较。 难得出手一次，定然要教到最好。 第一百零三章 你还想同穴吗 子时，童嬷嬷和蔓蔓脸上洋溢出了喜色。 连夜照看的医者确定霖安侯世子妃终能有惊无险的挺过去。 整个伯府侯府上下都松了口气。 伯府：太好了，小姐福运绵绵。 侯府：呼，总算是不用担心伯府再出幺蛾子了。 慕子悦也睡了，睡的还很好。 慕小司跑过来把慕三军换了走，照着慕小司的话说就是世子习惯了他的伺候，旁人照顾不周。 过了正月初三，朝廷就恢复了正常的公务繁忙，一早天还黑着，侯爷就要点着灯的往宫里参加朝会。 往常只有前面通往府门口的路上亮着灯，这回好像另一处也有灯光。 那灯光比他跟前的还盛。 “谁在那里？”霖安侯问左右。 很快有人回禀：“是东陵伯世子。” 霖安侯这才想起来昨儿晚上那个东陵伯世子跟他祖母一样留宿没走。 霖安侯转过去。 霖安侯府的演武台四周灯光明亮，慕子悦正在演武台上演练军中常用的拳法枪术。 未明的天色中寒风凌冽，相比瘦弱的身形跳跃腾转，光影交错下都能看到这少年额头的湿濡。 这是练了有一阵儿了。 即便拳头小的让霖安侯皱眉，身板也弱的好像经不起风，可那一招一式真挑不出毛病。 不错，不错…… “侯爷！” 慕子悦停下，从演舞台上跳下来行礼。 霖安侯摆手：“往日在家里也这样？” “是，父亲说过功夫一日不练就会退步，正所谓‘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慕子悦道。 哎呦呵，这么勤勉！ 难怪昨儿跟他儿子打的不分上下。 等到了跟他儿子相仿时，就不是一般的厉害了啊！ 霖安侯瞅着慕子悦的眼神就有些不善，只是紧跟着就听着慕子悦问：“您这么早就去上朝？比我父亲早不少时候……” 霖安侯不屑。 那个东陵伯就是个癞子！能跟他比？ “你父亲就是懒怠一些，其他都尚可。”霖安侯也没再说什么，赞了几句“不错”走了。 只是越远离演武台，霖安侯越恼火，待到上了车，霖安侯掀开车帘。 “去，把世子喊起来！看看人家，再看看他，人家是老子懒，他这是想学了改换门庭怎么着！” “是。” 仆从战战兢兢的唤自己世子。 从温柔乡里睁开眼的霖安侯世子听着仆从转述的父亲的话，霖安侯世子仰天长啸。 “慕子悦，我跟你势不两立！！！” “……” 演武台那边，慕子悦神清气爽的收势。 慕小司弯腰谄媚的像是在宫里待了十多年的老监，一边奉上热乎的毛巾，一边竖大拇指：“世子厉害，一箭双雕！” 既练了功夫，还让那两父子不痛快。 轻而易举的四两拨千斤。 慕子悦轻哼，她才没这么多闲工夫算计。 今儿她就是跟班！ 而事实也正如慕子悦所想，天还没亮，邓老夫人的屋子里传出一声惊呼，刘嬷嬷还有身边的一众侍婢急忙的进去，然后只听着邓老夫人长吁短叹，很快霖安侯老夫人也听到了消息。 怎么回事儿？这是还没完了？ 待霖安侯老夫人脸色不虞的过去，邓老夫人却是悲切声声，说是凌晨时做了梦，梦到了已故的老东陵伯质问她怎么能让自家的孙女受这么大的苦，还问她死了之后还想不想同穴了？还想不想被祖宗认可进祖祠了？ 这都到梦里头质问了，邓老夫人还敢说什么？ 岁数大了，说不定就被叫走了呢？！ 邓老夫人又是诅咒发誓，又是信誓旦旦的说定会让老头子满意，这个梦才总算是消停了。 可醒了之后邓老夫人又想到自己跟霖安侯老夫人的交情，左思右想的决定把自家孙女带回家去，等好些了在祠堂老爷子跟前上几柱香可能就没事儿了呢？ 霖安侯老夫人听着嘴角直抽抽。 人家这可是冠冕堂皇的连逝去的人都搬出来了！！ 但不管这梦是真的还是假的，现如今正经世子妃的孩子没了，侍妾肚子里还有，再想到邓老夫人进来说的头一句“你这孩子还安稳呢”，霖安侯老夫人就安稳不下来——正经世子妃留在府里，不会抽个冷子就对那侍妾肚子里的下手吧？！ 这个邓老夫人没来之前，不会发生；来了之后，霖安侯老夫人就不敢保证了。 “好。”霖安侯老夫人同意了。 邓老夫人表示了感谢，吩咐刘嬷嬷她们去准备。 大病初愈自然不能奔波辛苦，弄上四人抬着的辇车，既平稳还挡风，出了府门再上车马，车马也备的四匹的，里面必须布置的舒适柔软进去就不想出来。 霖安侯老夫人在旁边听着袖下的手都攥了攥。 怎么都像是炫耀！！ “哎，我想起来，先前惹得我孙女出事儿的血玉镯子得拿回来。”邓老夫人道。 “应该的。”霖安侯老夫人道。 赶紧拿走，一想起来她也碍眼。 ****** 慕姝从漫长的睡梦中醒来，看到的就是自幼陪同自己长大的蔓蔓笑的眼花滚动的模样。 “小姐，您终于醒了。” “小姐，您知道吗？咱们能回家了！” “……” 慕子悦此时还不知道自家祖母把自家祖母搬出来的事儿，在看到嫡姐醒来之后就在外面悠闲的瞧着嫡姐院子里上下的仆从忙碌着的收拾。 不是她不想帮忙，而是男儿根本就不用管内宅女子的这些繁琐事。 虚掩的窗子内，立在长桌之侧，茶点糕点不断，手执笔端书册，看看书，写写字，舞弄下刀剑，不管好坏，就会博得身边一众叫好称赞，家长里短，繁琐事杂，连理会都不用，眼角一瞥，稍稍的带出那么一点儿的情，齐人之福，手到擒来。 “还是男儿好啊！”慕子悦感慨。 慕小司听见了：“奴才觉得女子好。” “怎么说？” “只要长得好看，身子好一点儿，随便勾勾手指就有世家公子往上扑，就算是没有名分，也是舒舒服服的一辈子。” “这么说，倒是我委屈你了。”慕子悦意味道。 慕小司身下边一凉，赶紧的说道：“怎么会，奴才说的是霖安侯世子，您跟他可不一样，美人儿什么的，若非是倾城绝色，您根本就看不上眼儿！您要的就是像奴才这种忠心耿耿，心思活络的，这是奴才最擅长的，奴才才不会舍近求远呢，嘿嘿。” 慕子悦打了个哈哈。 慕小司暗暗吐了口气，面色如土。 第一百零四章 我祖母的意思 不多时，郑欣靖郑钰还有郑家的一众姐妹们赶了过来，聚集在院门口恋恋不舍。 “嫂子，不要走。” “嫂子，我们舍不得。” “嫂子，我们会想你的。” “……” 郑欣靖更是眼中泛红，哽咽不已：“昨儿个我去了大学士府上，竟是不知道这等事，让嫂子辛苦至此，是靖儿的不是。” “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慕姝道。 “是靖儿走之前没有和兄长说道，兄长又是莽撞，好在嫂子有惊无险，还请嫂子原谅兄长。”郑欣靖道。 “姐姐昨儿回来就说要过来探望姐姐，只是因为医者叮嘱才没成行，今日也是忙完了功课匆匆的赶过来。”郑钰在旁边推波助澜。 慕姝目光波动，显然被感动了。 “郑妹妹真是仁厚！”慕子悦过来，轻轻一笑，“只是有件事怕是郑妹妹不知道，昨儿我能来贵府上这么快，就是因为有人跟郑妹妹说了些什么呢！” 郑欣靖霍得看向慕子悦，慕姝的脸色也变了。 都听得出来，慕子悦就差直白的说因为郑欣靖知道了，她才知道。 如此，刚才郑欣靖说的那些就全是谎言。 “慕世子，你血口喷人——”郑钰大呼。 “够了，你们先回吧！”慕姝道。 “……” 一众郑家妹妹们只能离开，郑钰更是被郑欣靖盯的头皮发麻。 当着人家姐姐的面儿说弟弟的不是，是嫌被赶出来的太晚？ 走出门，郑欣靖问慕子悦：“慕世子就这么喜欢棒打鸳鸯的吗？” “如果真是鸳鸯，棒打是不会散的。”慕子悦一本正经。 郑欣靖气的拂袖而去。 经过了郑家妹妹们的造访，慕姝这边收拾的更快。 霖安侯世子也过来了一趟。 身为夫婿，当然要露面。 只是最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为何把嫁妆封存？”霖安侯世子问。 “我回娘家养病，这边没有人，何况也是我祖母的意思。”慕姝道。 一提到邓老夫人，霖安侯世子立时泄气，还是问：“话是这么说，可我怎么办？” “府里每个月都有月例，你省着些的话也可。”慕姝道。 “可……” “我养些时日就回来了。”慕姝道。 “好吧！”霖安侯世子勉强同意。 不过半日，蔓蔓和刘嬷嬷童嬷嬷就收拾好了。 大件儿的一律登记在册，两厢对接封存，像是铺子契约之类因为每个月里要查账，所以要随身带着。 慕姝坐在软辇里，软辇平稳的出了侯府，二道门早有车马等候，车马里铺着厚厚的垫子，四周都摆着暖炉，热气早已经氤氲在车子里，一进去就暖和的很，桌上摆着的都是她喜欢的吃食，香薰的味道也是她的最爱。 慕姝的眼中再次的湿润。 隔着车子，外面的人殷殷道别，全都是“舍不得”“好些了就尽快回来”。 车子驶出侯府，外面都已经有人在侯府外面围观看热闹。 “昨儿霖安侯府里可是热闹呢！” “听说东陵伯老夫人都来了。” “世子妃重病，差点儿一命呜呼。” “东陵伯世子连坊间的医者都请过去了，我可是亲眼看到的。” “啧啧，宠妾灭妻啊！” “能活着就是命大！” “听说宫里头也听说了……” “……” 隐隐约约的传到侯府众人的耳朵里，侯府众人勉强的绷着笑脸儿面对着伯府上下。 再冷下脸，岂不是说那些议论是真的？ 慕子悦坐在马背上，随行在慕姝的车子一侧，听的就更清楚了。其中还难免会听到另一些声音，“东陵伯世子竟是如此的俊逸风采。” “传闻不可信，还是亲眼看到才知一二。” “可惜我家女儿已经二八了。” “就是你家女儿年纪相仿也不用想。” “……” 一时慕子悦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挺直了背脊让自己更英挺，还是缩下脖子低调低调？ “世子，老夫人有请。”有仆从过来禀告。 慕子悦驾马过去。 车帘掀开，邓老夫人道：“上车暖和会儿。” 慕子悦道：“我觉得在外面更好。” 邓老夫人深深的看了眼慕子悦，颌首。 车帘合上。 慕子悦驳马回到先前的位置上。 陪着自家公子一起挨风吹的慕小司小声问道：“世子为什么不进去歇会儿？” 慕子悦淡淡一瞥：“我进去了，还会有人看见？” 所以世子是为了让人看见？ 慕小司顿时了悟。 随即挺胸抬头英姿勃发，绝对仰首阔步，目不斜视，俾睨众生。 跟在世子身边绝不能堕了气势。 必须让当街的小娘子们知道知道世子的绝世之姿。 慕子悦看慕小司这六亲不认的步伐，额角微跳。 车子里，刘嬷嬷瞧着外面的慕子悦低声：“世子也实是辛苦。” 邓老夫人道：“这样做也对，好让人知道我家里是如何的重视嫁出去的女儿的。” 霖安侯府差点儿害了一条人命，东陵伯府却是连世子都在外面守着唯恐不测。 高低上下一眼就能看出来。 “老夫人您教导有方。”刘嬷嬷道。 邓老夫人嘴角弯了弯，轻咳道：“我也不过是顺势而为。” 昨儿若非是看到皇子殿下的侍卫，她也不会闹的这么凶。 哪怕是两位皇子殿下是看热闹，可跟着自家的孩儿来，就是帮衬。 她不趁机闹一闹，怎么对得起东陵伯府的名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驶向东陵伯府。 东陵伯府侧门大开，慕夫人还有府中上下侍妾都等在侧门。 慕姝从车上下来，眼泪再也抑不住的潸然而下。 宫内外几乎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皇帝不置可否，只跟身边的总管说这是臣子家事，不予评断。 大皇子皱了皱眉，随后翻开手边的册子，抬笔把一人的名字划下。 身边的侍从看了眼，正是“霖安侯世子”。 二皇子在知道了皇帝的意思之后，该做什么做什么，也是保持了和父皇一致的步调。 三皇子却是目光微凝，手抚着茶杯暗暗沉吟。 他记得霖安侯世子妃在今年的正月里过世，三年后歌姬出身，因立功而被贵妃封为县主的凤姨娘扶正为世子妃，从此和东陵伯府两立。 后来他才知道凤姨娘是二皇子的人。 只是他不记得有这么沸沸扬扬的一出。 ……是因为他和原来不一样，所以变了。 第一百零五章 今晚上热闹热闹 东陵伯府府内一片欢呼喜悦。 嫡姐回来了！ 嫡姐好好的回来了！！ 慕佳最高兴，缠在慕姝身边就是不想走。 慕岚笑盈盈的几次欲言又止。 慕雪慕芸慕彤慕姗乖顺的让慕子悦眉角都挑了下。 虽然嫡长姐已经嫁出去了一年，可家里头这几个小的还是很尊敬，连慕沛慕荣两个也探头过来问安。 只是刚大病初愈，慕姝也只跟几位妹妹弟弟们说了几句话，弟妹们就被慕夫人打发了出去。 待到了外面，慕雪慕芸慕姗慕彤慕佳才对慕子悦说昨儿在大学士府上的情形。 “文夫人都夸奖慕雪姐姐了呢。”慕佳仰着头眼里像是闪着小星星。 大兄不在，她们也没有给府里头丢脸哦！ “是吗？乖，我这边三天的云片糕就都给你了。”慕子悦适当奖赏。 慕佳高兴的摇头晃脑。 慕岚在旁边勾着唇。 那位文夫人只是说好，根本就没提名道姓的，怎么就知道说的是慕雪，而不是她？ “小七可交到了玩伴？”慕子悦问。 慕姗连连点头：“嗯，方大学士家里的六小姐跟六姐姐还有我玩儿了好阵子。” 方大学士的，六小姐？ 慕子悦微笑：“只是玩儿？” 慕佳跳了下：“还偷听了郑姐姐说话。” 慕子悦：“……” 明白了！ ** 东陵伯回来也去看望了自己出嫁的女儿，说了些什么，一时没人知道，只知道东陵伯出来之后笑的胡子直跳。 “今儿晚上热闹热闹！”东陵伯拍案。 一个时辰之后，东陵伯府内外就挂上了大红的灯笼。 无他，今儿正是正月十五。 昨儿整个府邸上下没这个心情，今儿晴空万里无一片云彩。 府中上下都一片欢呼，各个院子里的小姐妹们换下自己最喜欢的衣裳，戴上自己最喜欢的配饰，要把自己弄的美美的，还有像是慕佳更是抓起一本书来埋头苦读苦背，书封面上三个字——灯谜集。 听雨轩也是热闹的。 主子在得知了消息之后闯入了霖安侯府，又是主子告知的府里的消息，然后老夫人才去了侯府把自家的大小姐给接了回来。 没有主子的英明神武，怎么可能有这样好的结果。 “……你们是没看到，咱家世子手臂一抬，‘呛啷’钢刀出鞘，当时就把那些人吓得腿都软了，那位世子更是头冠都差点儿掉下来，根本就不敢直视。”慕小司眉飞色舞。 旁边听着的听雨轩众人啧啧有声。 “都是世子差距就大了点儿。” “有几个能像是咱们世子这样？” “别打岔，后来呢？” “……” “后来那位世子可不就是老实的领着咱们世子去了？！结果还没到就听那位霖安侯夫人大呼小叫的说她霖安侯府的医者才是最好的，屁话！最好的能治不好咱家小姐？咱们世子当时冷笑，不烦劳！随便在街上找一个就比你家的强！果然咱们世子寻到的医者一眼就看出来那边的药量有问题……”慕小司继续道。 “霖安侯府真特么过分！” “咱们世子没饶了他们吧？” “当然没有，咱们世子直接就把那位世子揍了一顿，别看那个长的人高马大，根本就不是咱们世子的对手，几招下来就只会躲，我亲眼看到如不是在自家的府里头，他就求饶了。”慕小司理所当然。 慕子悦：“……” 如果不是她清楚的记得慕小司当时根本就没在，还以为这厮真是“亲眼看到了”。 这说的虽有夸张，但也不乏真实。 意料之外的她这个小书童还真是个小宝藏哦~ 慕子悦饶有兴趣。 隔着窗子小书童察觉到自家主子的视线先亮出一张大大的笑脸。 慕子悦含笑不语。 小书童的笑脸儿渐渐凝滞，脑袋里飞快的转着主子什么意思？他要做些什么？还是他哪里做的不对？ 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左思右想，忽然心头一跳，想到昨儿跟世子说的那番“当女子好”的话头。 嘶—— 小书童嘴角抽搐，额角发黑，眉角急跳。 “啊——”小书童一声大叫的跳起来，“我说我还有事儿没办呢，不跟你们说了，我去给世子准备了。” 还没说完，人一溜烟的跑了。 慕子悦略有奇怪。 她有什么让小书童安排，她还不知道的？ “世子！” 院子里传来呼声，慕子悦探头一看：“胡嬷嬷！” 胡嬷嬷满脸笑容，身后的侍婢手里托着有斗篷糕点。 “知道世子辛苦，这糕点是我做的，世子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还有这斗篷，是夫人亲手缝制的，今儿夜里外头热闹的紧，夫人怕世子玩儿的晚了冻了凉了可是大事儿。” “……” 胡嬷嬷话语殷殷，慕子悦也给面子的尝了糕点：“好吃，还是胡嬷嬷的手艺好。” “这斗篷也好，针脚细密的都不像是母亲缝的~” “……” 胡嬷嬷脸上的笑容都有些维持不下去。 “世子，您也知道大小姐这样子回来，府中上下都很担心，更不要说是夫人了……” “我明白。” 慕子悦打断了胡嬷嬷后面想要说的话。 慕夫人的偏心，原主儿感触最深。 她是无所谓，可旁人不知道。 胡嬷嬷能送东西过来，更还借口母亲的关心，这份良苦用心她懂。 “嬷嬷辛苦了。”慕子悦道。 慕子悦这样说，更是让胡嬷嬷无颜面对。 自家的夫人心疼大小姐没错，可若非是世子，大小姐又怎么可能安稳的回来，更不要说日后世子才是这个府里的天。 还在正月里，太阳都不愿意在外头待的时候太长，早早的就往西垂。 慕子悦换了一身衣服，临出听雨轩把刘嬷嬷拿来的斗篷披上。 “这是兔毛的。”春晓说了句。 一般慕子悦的斗篷都是狐毛。 “虽说皮毛一般，可这斗篷是费了心思的。”竹菊说。 慕子悦也才感觉到的确如此。 柔柔软软的几乎摸不到皮毛与皮毛之间缝合的痕迹。 实在不错。 慕子悦先去了丰华堂。 慕姝现在也住在这边。 第一百零六章 第三条腿 慕姝出嫁之前住在镶居，虽说这些时日也有打扫，也冬日里要准备收拾的多，至少也要三五日才能搬过去。 刚进丰华堂慕子悦就碰到了童嬷嬷。 童嬷嬷正是跟侍婢说着什么，抬头看到慕子悦一顿。 慕子悦不自觉低头看了眼自己，是她穿的有什么不适？ 童嬷嬷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走过来，“请世子恕罪，每次看到世子，奴婢总能想到世子小时候的样子。” “嬷嬷费心了。”慕子悦道，“看我现在是不是比小时候更好？” “当然，世子越发的，英武俊逸。”童嬷嬷笑着，连童嬷嬷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轻哽。 童嬷嬷这是在为她心疼。 慕子悦暗叹，张开双臂拥住童嬷嬷。 她愿意代替原主儿抱一抱这位一心念着原主儿的嬷嬷。 童嬷嬷被慕子悦的举动惊得一怔，喉咙哽咽，颤颤的抬起手，终于只是虚抱了下。 但如此童嬷嬷就已经心满意足。 既然来到了丰华堂，慕子悦还是要先见过慕夫人。 “来了，累了吧？” “这是你喜欢的茶，糕点。” “这个香料是我新调的，你看看味道如何？” “还有香囊，你也知道母亲的绣艺一般，这也是我绣的最好的了。” “……” 慕夫人话语殷殷，颇有些讨好。 慕子悦也没有点破，一一的应着。 茶，糕点这些不过口舌。 香料也不是慕子悦常戴，当时只是为了给慕夫人个事儿做做。 香囊还真可见长进，乍一看慕子悦都险些以为不是慕夫人缝制的，再仔细一看总算是看出了端倪。 青松苍柏这些本就是如龙鳞的筠箭怪异，绣的不好的地方正可以内藏。 慕夫人完全取巧。 看慕子悦的神色，慕夫人在一旁讪讪：“不喜欢吗？这是刘姨娘说的，我也觉得不错……” “我很喜欢。”慕子悦道。 “那就好，那就好。”慕夫人松了口气一般，紧跟着又道，“待你姐好些了，我们去寺里上香，如何？” “好。” …… 从慕夫人屋子里出来，慕子悦拐到了慕姝处。 虽是大病过后，但比起前一日脸上已经见了血色，招呼着慕子悦坐到床头。 “看姐姐的气色好了不少。”慕子悦道。 慕姝点头。 回到娘家里，比在外面何处都心安。 “我知道这两日最累的是你。”慕姝道。 “你是我姐。”慕子悦道。 “话是这么说，我终归还是拖累了你。”慕姝道。 “这样说，我就不能待下去了。” 慕子悦作势要走，慕姝拉住，“好了，我不说。” “这还差不多。”慕子悦随手拎起来一个橘子剥开。 橘香四溢，一瓣瓣的像是笑弯了的唇。 “给。”慕子悦给慕姝喂到嘴里，“甜吗？” “甜。”慕姝道。 慕子悦也吃着：“是挺甜的。” 慕姝拉过慕子悦的手：“母亲有些事儿做的偏颇了，我也说了母亲，不要生母亲的气，可好？” 慕子悦在看到刚才慕夫人那么殷勤的态度就知道有人说了。 “不好的话，我才不会给你剥橘子。”慕子悦弯唇。 慕姝笑道：“真好，我现在很开心。” “小姐再开心，也要吃药啊。”蔓蔓端着药进来。 “好了。” 慕姝接过来，一口气的喝了，蔓蔓递上梅子，慕姝推到了一边。 “这药很苦的。”蔓蔓道，转头看慕子悦，“世子~” 这是想让慕子悦劝。 慕子悦道：“嫡姐——” “吃了梅子，药效会慢。”慕姝道。 “慢一点没关系，慢慢养。”慕子悦道。 慕姝目光微凝，深深的看着慕子悦，似乎是想要看清楚她说这话的意思。 慕子悦坦然而对。 片刻，慕姝摇头，道：“父亲也是这样说的。” “那就听父亲的。”慕子悦道。 “可……” “或许也是祖母的意思呢！”慕子悦又道。 “……” 慕姝因为慕子悦的话神色微晃，慕子悦趁机离开。 她在霖安侯府的感慨的确是发自肺腑，寻常人家的女儿她不知道出嫁之后是什么情形，东陵伯府的嫡长女嫁过去的日子在她看来就是百般磨难。 一个男人敢有这么多妾侍？婆婆更还让儿子的正妻伺候规矩？ 哈！！！ 她都想打断那个男人的第三条腿！ 刚走到丰华堂门口，胡嬷嬷拦住了，胡嬷嬷奉上了一袭红狐的斗篷还有一匣子的银票，说都是慕夫人给的。 这回应该是真的。 随行的侍婢接过来，慕子悦表达了对母亲的谢意，遂一指身上的兔毛斗篷：“我穿着很舒服。” 胡嬷嬷笑道：“世子喜欢就好。” “这斗篷是童嬷嬷缝的。” 童嬷嬷？ 难怪童嬷嬷看到她的时候那么激动。 慕子悦摸着斗篷上柔软的兔毛，只觉更暖。 皓澜帝国的元宵节和慕子悦所知道的元宵节差不多，猜灯谜，花灯，踩高跷，舞狮舞龙，热闹非常，只是高门大户的小姐们是没机会跑到街面上去人挤人，在家里摆上几桌席面，猜猜灯谜，玩闹一下灯笼，吃着甜滋滋的元宵就能笑脸常开。 猜中灯谜都有奖励，若是猜的多了，可是丝毫不比压岁银钱少哦！ 比如“白天一起玩，夜间一块眠，到老不分散，人间好姻缘。——鸟” 谜底：鸳鸯。 又比如“敲山震虎——中草药” 谜底：驱风散。 还有“情心已断泪遮眼，日月相随甘悲切——节日” 谜底：清明节。 又还有“好读书——文句” 谜底：学而不厌。 等等，数不胜数， 慕佳拉着慕姗往小吃小玩物那边转，慕岚慕芸慕雪慕彤大都有涉猎，几个女孩子像是穿插蝴蝶在花灯下回转，裙摆转出花朵的艳丽流彩，张张的笑脸儿又是比大红的灯笼还要火红，只在旁边瞧着，就会心情愉悦的连后面的小动静都能视若无睹。 慕沛拄着拐杖出现在后面的坐席，颜侧夫人在旁边小声低语，曾一贯的张狂变成如今的谨小慎微就是惹人注意，东陵伯瞧过去，上下打量着慕沛。 慕沛的脸色更苍白。 “养好了再出来。”东陵伯道。 “伯爷说的是，只是看到兄弟姐妹都在这边玩闹着难免心生羡慕。”颜侧夫人楚楚可怜。 东陵伯颌首：“那就多玩儿一会儿。” “多谢伯爷。”颜侧夫人欣喜。 “二十五就该养好了吧！”东陵伯道。 颜侧夫人：“……” “那天去祠堂。”东陵伯道。 “伯爷……” “要不早几天？”东陵伯问。 “不不，那天挺好。”颜侧夫人忙摇头，在看到东陵伯往场中看过去的时候，颜侧夫人恨恨的瞪了眼那边的慕夫人。 若不是慕姝那丫头几乎是半条命的回来，她的儿子怎么就不能免了责！ 慕夫人并没有察觉到一旁颜侧夫人的怒意，一心的都在正中主位上的老夫人身上，一会儿给端茶，一会儿给送上手炉，侍奉在老夫人身边的刘嬷嬷都略有尴尬。 老夫人在慕夫人第三次站到跟前后，淡淡的瞥过去：“咱家里可不兴这些，你少惹我生气的就比什么都好。” 慕夫人扯着嘴角：“媳妇怎么会，又怎么敢！” “呵，你记得不敢就好。”老夫人意味的看向慕子悦。 慕夫人咬唇，低垂下头。 慕子悦突然的感觉到家里头的几位好像都在看她，尤其是东陵伯盯着她的眼神既深邃又斟酌更还有些欲言又止。 慕子悦的额角都在跳。 过了这个年，她的衣服都小了些，也就是说她长高了，莫不是东陵伯看出来了一些不该看出来的？ “父亲，可是有什么事儿？”慕子悦问道。 东陵伯没想到慕子悦察觉到了，轻咳了声，招呼慕子悦近前，左右看了眼，侍奉在侧的慕大礼都退到了远处。 此刻之后说的话，除了父子两人谁也听不到。 东陵伯面色郑重：“西川侯府的老二约你了吗？” 慕子悦眼角抖了下。 她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 什么叫老二约她？ 听着各种诡异的色儿都上来了。 “父亲说董二公子的话，的确是约了。”慕子悦道。 各家府里的小女子们大多是不能上街游玩，他们这些子弟却是没问题。 “去哪儿？”东陵伯问。 慕子悦：“……” “你们不会去燕春阁吧！”东陵伯道。 听着像是询问，可话里头的意思就是不建议。 “父亲今夜里去那边？”慕子悦问。 东陵伯咳嗽了声：“那种地方你们还是少去。” 慕子悦了然。 她所料没错。 “父亲也没必要常来常往。”慕子悦道。 东陵伯捏着胡子：“这当然，真有好的我就带回家了。” 慕子悦：“……” 突然间无言以对。 东陵伯说完也觉得有些怪怪的。 怎么说这也是他儿子！！ “我的意思是，你还小，说多了你也不懂。”东陵伯补充道。 慕子悦扯唇。 这话意外的耳熟。 不知道是确定了慕子悦不会去那边，还是因为慕子悦后面的目光太过深长，东陵伯没待一会儿就走了。 东陵伯刚走，小姐妹们就欢快起来，又是撒娇又是互相使眼色，院子里四五十盏的灯笼竟是转瞬就要被猜个一干二净。 邓老夫人才不管这当中的手段，老人家开心就比什么都好。 慕夫人还有几位姨娘也笑容满面，孩子们高兴她们就高兴。 慕子悦趁着这工夫就带着慕荣溜了出去。 第一百零七章 我要娘亲 若是在府里头就觉得各种的彩灯无处不在，那当出了府门，入眼的除了人头攒动，就更是各种各样，各式奇巧的彩灯。 大到四五个人也抱不起来，小到小拇指一样大小。 有最普通的大红灯笼，有四方的檐灯或，六方的宫灯，还有圆形的大纱灯。 有琉璃灯，走马灯；还有吊灯、座灯、壁灯、提灯等等。 更还有京都四角城门上悬着的四只神兽灯笼，栩栩如生的镇邪驱妖的安护着京都内外上下。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看不到。 街上各种的舞狮舞龙，高跷花船，锣鼓唢呐，连以往街面上飘着的各种的胭脂小食的香味也都几乎闻不到，看到的嗅到的只有这欢闹的盛世景象。 人挨着人，人挤着人，即便是慕子悦身边四周“四大金刚”也不得不使出力气。 力气不能太大，不然一倒就是一群；也不能太小，否则自家世子就没地儿站了。 各家的商铺并没有打折促销，可都在自家的铺子前面摆开了花灯猜谜。 不用花费一文钱，猜中有奖，猜的越多奖励越丰盛。 比后世的那些促销广告更让人趋之若鹜。 董冒约了慕子悦没错，可说的太含糊不过，就是灯会见！ 这偌大的灯会上想要碰头，不就是看运气？ 往年里头原主儿就是凑凑热闹，能猜中得个小灯笼小玩意就不错。 今年不用慕子悦说，慕小司在前面领着路直奔目的地。 遥看着灯笼越来越多，越来越亮如白昼，学子和穿着富贵的越来越多，慕子悦就知道这里定然是京都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正就是慕子悦往那最高大的花台架子看过去的时候，忽的听着一个女子尖呼：“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慕子悦转头，旁边的四大金刚之一李勋焕也循声望去，只是在察觉到慕子悦看的方向和自己一致的时候，眼里惊讶了下。 声音传来的方向不近，街上又是人多嘈杂，耳朵里都是乱糟糟的一片，连慕三军慕三石兄弟都没听到那边的呼救声，自家世子竟然听到了。但现在明显并不是探究世子到了什么水准的时候，元宵灯会人多手杂，孩子不是走散了就是丢了。 李勋焕目光如炬的盯着那边的方向，试图找出人群行走中的异样。 如果是走散，在听到那一声尖叫后，四周的人们总会有所留意。 如果是丢了，那做贼者就更会心虚。 慕子悦则是看向靠近自己这边的方向。 果然还没有默念过三，一人抱着一个小男孩儿急匆匆的往这边过来。 慕子悦一拍慕三石，借着慕三石健硕的身躯，穿过这几个人的保护圈子。 慕三石只觉得肩膀上一沉，自己身后的世子就窜过来，然后世子伸脚一踹，前面抱着孩子的男人应声倒在地上。 一旁的慕三军瞳孔一睁，飞身过去把摔出去的孩子护住。 那人倒在地上，哀嚎：“哎呦，疼死我了，我的孩子！” “这不是你的孩子。”慕子悦道，对李勋焕使了个眼色，李勋焕会意，往先前喊着“孩子”的方向挤过去。 慕子悦一行人穿着非富即贵，忽然的踹倒抱着孩子的人，立刻惹来四周人们的注意，街上人又多，只是略微的停下脚步，就像是围上了一圈人。 那个男人被慕子悦的话唬的一跳，余光瞅着四下围上来的人，转瞬摆出一副悲切痛苦：“怎么就不是我的孩子了？你们仗着自己有钱有势，众目睽睽之下欺辱我们父子。” 慕三军不知道世子怎么突然踹这个男人，可世子说的就是对。 慕三军问怀里的孩子：“他是你爹爹吗？” 孩子先前就吓着了，刚才忽然被甩出去，又吓到，现在抱着自己的男人眼睛像是牛眼，裂开的嘴里露出来的牙又像是娘亲讲的故事里的妖怪，孩子更怕，只哇哇的哭：“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慕三军：“……” 那人暗喜，一脸忍痛的站起来，过去作势抱孩子：“好，乖啦，爹爹这就带你去找娘亲，娘亲刚才走的急，跟咱走散了，咱现在就去找娘亲。” 听到“娘亲”，孩子的哭声一顿，紧跟着哭声更大。 “哎呀，赶紧把孩子给人家吧。” “孩子哭的，看着心疼。” “不过这孩子长得是不太像爹爹。” “应该是像娘，娘好看。” “难怪抢孩子呢，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这官家子弟也太小了吧！” “……” 慕子悦一开始在旁边抱臂观看，听着周围的议论开始往诡异的方向拐过去，不得不站出来。 “如果你是亲爹，刚才就不会把孩子甩出去，先顾着自己。” “你的衣服不错，可不管是款式还是布料和这孩子身上的并不一样。” “我这侍卫长的难看了些，可你就在旁边，这孩子只喊‘娘’，却不让你抱，这还不说明这孩子跟你根本没有关系吗？” 三句话简简单单，四周人们听着如晴天霹雳，恍然大悟，福至心灵。 仔细回想，再仔细瞧，还真是如此！！ 难道说真不是他的孩子？ 那人脸色一变，指着慕子悦怒不可遏：“你等着，我这就喊他娘来——”推开四周围的人就往外跑。 围观的人们还真以为那人去找孩子的亲娘，主动的让开地儿。 “拦住他！”慕子悦道。 慕三石上前拽住那人的后脖颈，一甩手那人就被甩飞了回来。 那人的身手也矫健，顺着力道往后退了两步，手里同时多出一把刀子，反手冲着慕子悦射过去。 前一刻还老实的男人下一刻变成了穷凶的恶人。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世子小心！” 一直在旁边帮不上什么忙看热闹的慕小司高呼。 慕子悦冷脸，她完全可以躲开，可四周这么多人，她躲开了，她身后的人就要被殃及。 慕子悦不退反进，手臂往前一伸，就在刀子射到面前的霎那握住刀子的刀柄，转过一甩，刀子比刚才还要快的速度回射。 第一百零八章 世子好凶 “噗！” “啊——” 那人痛呼了声，倒在地上。 刀子刺穿他的大腿，鲜血直流。 四周围的人们惊呼。 这位世子好凶！ 有围观人忍不住上前：“这位世子，先不论这人是不是恶人，又岂可当街伤人！” 话音未落，就听着有女子高呼：“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被慕三军抱着还在哽咽的孩童哇哇的哭声震天：“娘，娘——” 被李勋焕引来的女人一眼看到，几乎是扑着过去抱住男童。 “孩子，我的孩子——” 跟在女人身后的男人冲着李勋焕慕三军连连的拱手，最后对慕子悦躬身，原本应该坚毅的脸上也都是劫后余生：“多谢公子救了我的孩子，若是今儿出了什么事儿，我们一家子可是都没法活了！” 在京都的百姓都有几分眼力，看出来慕子悦是身份贵重的人物。 慕子悦微微颌首，一指那个此刻一点儿声儿都不敢发的倒在地上的男人：“是从他的手上抢过的孩子。” 男人脸色一变，扑过去对着那个男人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拳打脚踢。 “混蛋，我家的宝儿就是我家的命根子！” “你想把我家宝儿拐到哪儿去？他有爹有娘的，你想让他当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我宝儿是命大被公子看见了，没被看到的得有多少！” “揍死你！” “……” 男人就是发泄孩子失而复得的惊慌惊吓，可喊出来的话却是让四周围的人们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爆发了出来。 “叫你拐孩子，叫你拐孩子！” “都不知道你拐了多少孩子，天道有轮回，像是你这种人就得千刀万剐！” “揍死他！” “……” 很快旁边就有人窜过来，和男人一起打。 拳打脚踢混着痛苦哀嚎。 慕子悦在旁边静静的看。 不管在什么时候，拐子都是老百姓最痛恨的人。 京都的巡捕司来人很快，人证物证俱在，又是东陵伯世子亲手抓获，完全没有疑问。 至于恶人受伤……若不是看这个人只剩下半条命，巡捕司的人都想动手。 先前自以为正义挺身而出的人在母子相认的那一幕出现之后就灰溜溜的跑了。 再留下来，怕被吐沫星子淹死。 不远处的高楼上，一道身影扶窗而立。 宽大的斗篷遮住大半儿的面庞，尖滑的下巴白皙无暇。 在外面忽然嘈杂时，他就立到了窗口，听到了慕子悦的那番话，也看到了后面他空手夺匕首的本事。 ……只眼下的东陵伯世子，就和多年后宛若两人。 白皙的手指在窗棂上敲了敲，抬头看向前面某个灯火明亮的地方，也露出了原本的模样，肌肤白皙如玉，正是三皇子姬矩。 这位东陵伯世子饶是让他好奇，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殿下。”身后侍卫到来，若是慕子悦在就会认出来那名侍卫正是随同她前往霖安侯府的马侍卫。 “如何？”姬矩问。 “在燕春阁。”那名侍卫道。 *** 慕子悦不知道旁边楼上的窗户上有人留意到了她的举动。 或许是抓了那个拐子的缘故，后面一路上风平浪静直达目的地。 高高的灯台矗立在一众当中并不惹眼，但那奖励却是生生的惹来了不知道多少的学子还有官家子弟。 灯谜分为猜字，诗词，地名，寻常物四种。 猜中五个方有奖励，起始比起旁的灯台并不低，可只中五个就能得走马灯一盏，这奖励就不小了，随后依次按五数递增，最高五十个，则可能会获得价值百余两的碧玉箫，金丝缠线的霓裳羽衣，上等笔墨纸砚，暖玉围棋，吹毛断发的长剑，或者长枪。 其他诸灯台上也有各自奖励，连燕春阁也在这边设置了花灯台，奖励自然和一般商铺不同，可与某娇娘小倌共舞谈心，可在三月内半价来燕春阁花销，也有机会买燕春阁内的某小倌儿某美人儿回去，最高的奖励是和燕春阁的当红娇娘免费共度三夜春宵。 一时间这边的花灯台围着的人们最多。 “世子，我瞧见董二公子了。”慕小司指着燕春阁的方向。 “……” 她也看到了。 董冒一脸的欣喜雀跃，四周遭的人们根本上就是被人家一推就推到了两边。 更不要说是董冒还带了六七个人，比她身边的都多，那浩浩荡荡的就是正经的京都纨绔子弟。 张狂的连花灯台上面的美人儿娇娘们都笑弯了腰。 别说父亲可能在那边，就是不在，她也不过去凑热闹。 那边花灯台上的小倌儿娇娘很养眼，现在她这个年纪什么也做不了，还不如这边的锋利闪亮更让人流连。 头冠，配饰，刀剑，书画，都蛮符合她的审美。 “公子，您可算是来了！” 一声恭维简短利落，穿着富贵一身金光闪闪的黄老板满脸笑容的站在慕子悦面前。 慕子悦上下看了眼：“胖了？” 黄滇高兴的眉眼都眯成了缝儿：“您这么忙还能记得，我家内人都没看出来。” 慕子悦：“……” 这马屁拍的怪怪的。 “瞎说什么呢！”慕小司说，黄滇嘿嘿的笑。 听语气，这两个很熟？ 慕子悦瞥过去，慕小司忙的凑过来：“世子不知，昨儿个请的医者就是他给找的。” 这倒是她没想到。 但能这么快这么及时的出现，还没跑到她面前惹她嫌，就很让人舒服。 “你费心了。”慕子悦道。 黄滇忙道：“您这话说的，都是应该的。” 黄滇生怕慕子悦再说的生分下去，转头一指身后的花灯台：“您看如何？” “这是金玉满堂的。”慕小司适时道。 慕子悦呵呵了。 难怪慕小司直奔而来。 “不错。”慕子悦道。 “都是承了您的福，您有什么入眼的，给您拿来。”黄滇道。 “不可，我来这边也是试试手气。”慕子悦道。 “世子威武！”慕小司道，“就是让他们见识见识。” “对对，世子英明神武，整个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说世子您的四字词流芳千古，马球技也是第一。”黄滇道。 “这算什么，我们世子更是嫉恶如仇，刚才世子还救了一对母子，当时……” 慕小司眉飞色舞的就要讲开，黄滇也睁大了眼睛一副已经听到了高潮处的兴奋。 慕子悦：“……” 突然明白了“狼狈为奸”的深意。 “你去忙吧！”慕子悦道。 “是是。”黄滇和来时一样飞快离开。 慕小司崇敬万分的看着慕子悦：“有奴才陪着世子就够了。” “……” 旁边的慕三军慕三石李勋焕三人不忍直视。 “孝敬了你多少？”慕子悦问。 慕小司面色一变，“噗通”的跪在地上，丝毫不管旁边四周的众目睽睽。 “冤枉，奴才的一切都是世子的。”慕小司道。 “起来吧！”慕子悦道。 “是，是奴才的错，奴才忘了世子不喜欢咱们跪。”慕小司嘿嘿的起来，变脸速度之快只让人望其项背。 慕子悦哭笑不得，只能警告道：“若是我知道了你拿了不该拿的——” “都在这里！”慕小司道，几乎是变戏法似得从怀里抽出来几页文书，双手奉上。 慕子悦看了他一眼，接过来打开。 看到里面的内容，慕子悦目光微闪。 里面赫然正是金玉满堂四成的份子，落款就是在她参加马球赛的那一天。 “奴才一开始没想收，没想方公子看见了，方公子就让奴才收下来，说就当是行善事，奴才一想也有道理，可没想着前日子黄掌柜给奴才送来了分红，奴才这才觉得不对，又没得见到方公子，索性就想趁着这个机会让黄掌柜见一见您，您再决定收不收。”慕小司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慕子悦都差点儿没听清。 他也知道错！！ 不过，她也总算是明白了。 这位黄掌柜聪明，也正巧碰上了方公子，难怪当时方霭涛和她说了那番话，若那时候她还未必收！现在，未尝不可！ “告诉胡嬷嬷吧，让她安排。”慕子悦道。 “是！”慕小司欣喜。 这是主子同意了。 远处里看似忙碌实际上眼角全身上下都在瞄着这边的黄掌柜重重的吐了口气，拉过来小厮：“快把那个从燕春阁弄来的摆上！” “……” 慕子悦没有在这上面纠葛太久，毕竟人家都巴巴的把笑脸儿凑过来，又是帮了慕姝一个大忙，怎么也得给个面子，何况今儿晚上她看中了好几件儿上面摆着的物件儿。 慕小司是真机敏，拉着慕子悦走的方向上的花灯猜谜极其的简单。 比如“三十六个时辰——一字” 谜底是“晶”。 “一家有七口，种田种一亩，自己吃不够，还养一条狗——一字” 这是“兽”。 “土中此女实是妾——一节气” 是“立冬”。 “花下无奈别小二——一吃食” 是“大蒜”。 “生来粗壮，长成狗样，满身肥肉，人人怕他——一活物” 是“熊”。 诸如此类。 旁边猜谜者看着都眼睛冒火，明明都是猜谜，为什么他们猜的就难如登天，他就猜的谜题就这么容易！ 不会是早知道谜底？ 慕子悦自然是不知道谜底，可这不着痕迹的暗箱操作却是不想反对。 第一百零九章 买来伺候您 “世子，咱们猜中的字谜可以去选买那边的了！” 在旁边数着猜中字谜总数量的慕小司指着那边惊喜的声音儿都变了。 慕子悦也看过去。 那边是金玉满堂的竞选之地，只要能猜中二十个谜题就能有资格拍选金玉满堂的精心挑选出来的物件儿，有价值千两有如盆大小的玉石原石，有镶刻雕好的千年金丝楠木，还有人？ 慕子悦多看了几眼。 或许是她这个位置角度还有灯火明亮的缘故，慕子悦竟是一眼看到了那少年的模样，尖滑细致的小脸儿，闪烁躲避的目光，柔弱，细嫩，更甚是楚楚可怜，只看了一眼就让人忍不住的心生怜悯爱护，可再看一眼，又好似看到了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幼狼。 不会是她看错了？ 慕子悦打算再看过去的时候，那少年已经把自己的脸埋了起来，尽可能的不惹人注意，可能和千年的金丝楠木，偌大的玉石原石放在一起，还能差了？ “世子，买回来伺候您啊！” 慕子悦皱眉，她听出来了慕小司话里的怂恿之意。 “你觉得好？”慕子悦问。 “不好吗？”慕小司愣。 慕子悦弯唇：“不好。” “……” 不会啊！主子原来喜欢这样的啊！ “奴才定会好好的调教他！”慕小司郑重道。 慕子悦目光怪异：“不会是你很想要？” 慕小司一滞，下一刻差点儿原地窜个三丈高。 有主子在，他就是有这个贼心也没这个贼胆儿，不对，是连贼心都没有，他就是为主子准备的啊！ “奴婢不敢，奴婢没有！”慕小司连忙说。 现在看主子的神色，他铁定了不能说是他的主意。 慕子悦看了几眼，确定慕小司是没有某方向的想法。 “没有就好，你还小，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该摒弃还是要摒弃。” 毕竟是跟在原主儿身边多年，以后她也要用，慕子悦敲打了句。 “是，奴才明白。”慕小司道。 慕子悦颌首，继续猜谜。 慕小司在后面跟着，默默怨念的瞧了眼那边。 白费了他的一番心思。 不知道最后会便宜了谁。 半个时辰后，慕子悦兑换到了她中意的一套围棋，拎起当中的一颗，冰凉的天色当中，玉石棋子温温的，舒服至极。 “世子，您看那位是不是三皇子？”慕小司凑过来小声说。 三皇子？ 慕子悦看过去，那边的花灯下，裹着斗篷几乎只能看到后背的人如同清荷卓然而立。 连跟在她身边的慕小司都能认出来是三皇子，她更是看出来了。 三皇子殿下竟然也在猜谜？ 而且也在金玉满堂这边。 好巧！ 慕子悦往三皇子那边挤过去。 却是还没到，眼角就瞅着有人往她这边挤过来。 董冒面颊泛红，眼睛冒光，呼吸急促，额角冒汗，就像是磕了五石散。 就在董冒伸手往慕子悦身上拍过来的霎那，慕子悦抬手一挡。 董冒一顿：干嘛？ 慕子悦微笑：你说呢？ 董冒嘿嘿的指了下燕春阁的方向：“子悦，你怎么没过去？我都等你半天了！你是没看见我猜中了多少谜题，咳，我家里头人帮着猜那也是我中的；告诉你，我得了一日不收钱的机会，到时候咱们两个一起玩儿一晚上。还有还有燕春阁拍选的小红可是美极了，可惜了我没那么多的银钱，最后小红落到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手里，真是可恨，听说今儿晚上原本燕春阁还有个小倌儿，可临到头小倌儿先被人高价买走了……” 董冒兴致勃勃口吐莲花。 慕子悦只看着他。 这就是等她半天？她看他很兴奋嘛！ 董冒被慕子悦的目光看的讪讪，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轻咳了声：“我以为你和那位方公子在一起，话说回来这些日子你和他走的也太近了些，像是你家里的事儿你都不跟我说一句，若不是姓方的说起，我都不知道，你就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 前面听着还颇有内疚，最后一句这类似了深闺怨妇的语气，让慕子悦忍俊不禁。 “好，是我的错，不该不跟你说一声，只是那时候太急，也没顾上。今儿我早就看到你了，就想着让你先尽兴，才没过去打招呼。”慕子悦态度诚恳，可话却是让董冒手脚都有点儿不知道往哪儿放。 早就看到他了？ 那岂不是说看到了他那副急火火，在自己大兄嘴里像是“猪”的德行？ “算算了，我们什么关系，下不为例啊！”董冒左躲右闪。 “好。”慕子悦很从容。 “你得了什么？围棋？这不错啊！”董冒眼角一转看到了慕子悦手里的棋子，把弄了一会儿道，“既然都得着了，我们走吧。” “打个招呼。”慕子悦往前面抬了下手。 “谁？”董冒看过去，紧跟着眼里一亮，“哎，那不就是先前燕春阁的那个嘛？怎么在这儿？快走快走，去看看，我当时就扫了一眼没仔细看，这回可得看仔细了。” 董冒拉着慕子悦过去。 慕子悦也没拒绝，因为她看到三皇子也在那边。 不会是…… 慕子悦压下自己心头这个不可能出现的预感。 可往往预感就能成真，当董冒拉着慕子悦到了那边，正听到那边的人报价“三百两！”“五百两！”“七百两！”…… 喊“七百两”的正是曾经跟在慕子悦身后的那名姓马的侍卫。 显然这位马侍卫是替三皇子而来。 可这也太贵了！ 就算是燕春阁出来的也值得这么多的银钱来竟买？ “不贵，买回家天天的玩儿，就当是纳个侍妾了。”董冒道。 慕子悦自然知道这个“玩儿”的深入度。 慕子悦睇他：“你一天玩儿几回？” “父亲不许。”董冒遗憾状，紧跟着又是眼睛冒光，“不过我早就想好了，等我能纳妾了，每天最少三回，初一十五修养，这样劳逸结合，怎么样？” “好。”慕子悦敷衍，不着痕迹的离董冒远了点儿。 董冒浑然不觉，还在问：“你呢？你怎么打算？” 慕子悦：“……” 第一百一十章 我以为你不好这口 只是这几句话的工夫，那边的叫价就已经到了“九百五十两”。 美人儿买回去家里头的大都能睁一眼闭一眼，这小少年买回去，就不那么坦然自若，价钱的涨幅一时也没有太大。 只是马侍卫仍在。 慕子悦招手，慕小司过去：“世子。” “买下来。”慕子悦道。 慕小司愣住。 他没听错？刚才不是还说不要？ 慕子悦看他。 慕小司重重点头：“是！” 主子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一千五百两！”慕小司高喝，尖锐的嗓门一下子让四周围的目光都看过来，包括那名马侍卫。 董冒还盯着前面的热闹，忽的听到慕小司这一喊，董冒都一顿，紧跟着眼珠子比刚才还亮。 哎呦，他忘了东陵伯世子才是最有钱的啊！~ 拍下来！拍下来！ 一定要拍下来！ 京都诸人都眼力刁钻，慕小司一个头上勉强才束起来个小揪揪的家伙就是仆从，视线自然的往后看，啧……这两位一位是东陵伯世子，一位是西川侯二公子，就算是不认识两人的，稍微一打听也都知道了。 这两位的名声太大！ 马侍卫没有再追加，很快慕小司以两千两的高价中了那个少年。 藏在暗处的黄掌柜高兴的眼珠子都眯起来，总算是这番辛苦没有白费。 “太好了！”董冒兴奋不已，对着慕子悦挤眉弄眼，“还以为你不好这口了呢~” 那神情就是找到了同道中人的欣喜。 慕子悦：“……” 抱歉，日后不要太失望！ 自然这两千两银子也不用交。 慕子悦吩咐小司把少年先带回府里，自己则是和董冒再继续转一转，董冒这时候也才想起来问：“你先前说和谁打招呼？” 慕子悦道：“你不认识。” 董冒看她，那眼神比先前还要哀怨。 慕子悦莫名打颤：“我还是先回去了。” “别，我真的有好地方带你去。”董冒郑重道。 果然后面董冒拉着她去的方向灯火越来越少，暗香浮动，娇声细语却是越来越多。 慕子悦忍不住停下，问道：“还没到吗？” “到了。”董冒指向左前方悬挂着灯笼的楼上。 楼上虚掩的窗子里面正有两个人往她这边看。 方霭涛和晏城。 屋子里很暖，窗子虚掩着半挡外面的香气缭绕，四人坐下来，自有小厮上来端上酒水点心。 酒水属于米酒之类，喝上一坛也不会上头。 “现下家里头如何了？”方霭涛问。 “已无大碍。”慕子悦把刚才路上对董冒说的又说了一遍。 她带人去霖安侯府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也就不用多说，至于现下嫡姐安然无恙，家里头上下高兴就够了，其他等嫡姐身子好了再说。 “不错，若是我也是家中姐妹为先。”方霭涛道。 慕子悦点头。 “听说你跟霖安侯世子打了一架，如何？”晏城问。 “半斤八两。”慕子悦道。 晏城方霭涛董冒几人不免惊讶。 霖安侯世子比他们都要大上几岁，慕子悦又是他们当中最为瘦弱的，竟然还能有如此手段。 董冒差点儿脱口咱们现在比划比划？ 不过换言之就是没在霖安侯世子手里头吃亏。 方霭涛赞许颌首：“那就好，日后总能胜过他。” 晏城啧啧有声：“可惜还是傻，换做我，才不会当日里就跟他打起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晏城嘴角勾着，一边眉稍低挑，一边眉梢高跳，话里的意思绝不是“十年不晚”这么久。 慕子悦目光问询。 晏城眼角一瞥，落向方霭涛。 方霭涛微笑不语。 慕子悦又转向董冒：？ 董冒轻咳：“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管把你带过来！” 嗬，是哦。 方霭涛一笑，道：“既然我唤你一声‘慕弟’，你的事儿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你看——” 方霭涛指向他们所在屋子的另一处窗子处。 窗外隔着一条街，那一头的屋子里除却娇声笑语，还有牌九的哗啦推倒声，只是在这一众声音里，某个声音格外清晰。 “先欠着！” 这是霖安侯世子。 “这可不行，一千两银子呢，不是小数目，我们小本生意欠不起。”那边没露出头的应该是东家。 “又不是没欠过。”霖安侯世子恼羞成怒。 “是，那时候世子妃不是还在吗？这点儿钱不就是毛毛雨！可今时不同往日……”东家皮道。 “她是回去养身子，还是本世子的世子妃。”霖安侯世子的嗓门高了。 “是是，只是京城这么大地儿，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听说连库房都锁了。” “你，你……” “世子，咱也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您把您身上的玉佩戒指之类的抵押了也就差不多了……” “放肆！” “咱这边可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这大过节的，您真的因为这一千两银子闹出来什么？” “……” 如果不是慕子悦的耳力过人，这番精彩的对话慕子悦绝对欣赏不到。 旁边身后凑过来的董冒晏城两个左右晃着脑袋，看着窗子那边霖安侯世子被气的脸色发青的模样暗暗得意，窃窃私语：“说的什么？我没听见啊！” “还用听？看样子不就知道了！” “……” 桌子后面方霭涛看着那边挤着脑袋的晏城董冒失笑，慕子悦回头无声施礼。 方霭涛一笑，往那边抬了下下巴。 还有继续？ 慕子悦看过去。 不多时，霖安侯世子和身边的小厮出来，屋檐下的灯光中，霖安侯世子已经没了刚才在屋内的意气风发，腰间的香囊不见了，压在袍子两边的玉诀也没了，袖口上缝着的十颗珍珠也扯了下来，甚至头上玉冠都换成了青玉簪。 “可恨，可恨至极！” “……” 旁边小厮一脸痛楚，他更苦，身上唯一值钱的簪子现在在世子头上，他脑袋上就是用块儿布条缠起来而已。 “世子，咱回吧！”小厮低声。 霖安侯世子脸色数变，还是颓然一叹：“走吧。” 车子就在外面不远，主仆两个往车子那边走过去，车夫看到自家世子过来，也赶紧的掀开车帘，点亮车侧的灯笼。 就在这时候，忽然从巷口呼啦啦的涌过来十多个乞丐，嘴里喊着：“给点儿吃的吧！” “大爷，给点儿钱吧！” “……” 转眼就到了近前。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这位才是大佬 “滚开，滚开！” “一边去，这是侯世子！滚开——” “……” 小厮护着霖安侯世子往外推攘，以往只要小厮提到“侯世子”那些乞丐们就会跑的远远的，可这回说了一点儿用都没有，那些乞丐往这边挤得的更凶。 小厮一个人根本就护不住四下里。 喝了酒，又输的一塌糊涂的霖安侯世子也懵圈，等反应过来那些乞丐的手都拉拽到了霖安侯世子的身上。 “你们干嘛？滚，滚——” “啊，我的衣服——” “……” 霖安侯世子愤怒出手。 两个乞丐先后倒在地上，其他的乞丐一阵大叫。 “杀人了啊！” “杀人啊！” “……” 小厮和车夫看向霖安侯世子。 霖安侯世子怔怔，刚才他没用力啊！ 倒在地上的乞丐趁着这片刻的怔愣，爬起来跑了。 “混账！”霖安侯世子大骂，正待追上去，忽然身上一松，腰上的盘扣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内裳直往地上坠。 “啊——” “世子！”小厮赶忙的扶护住，也才看到世子身上原本光鲜亮丽的袍子上被抓弄的全都是一团团的污渍道子，而小厮扶住的手掌心正好在一团污渍上面，小厮强忍着恶心才没有松手让自己世子的内裳再度的掉落下来。 霖安侯世子此刻也看到了自己衣服上的脏污，羞怒交加的“啊——” “世子，别喊了，咱赶紧回去吧！”小厮连忙说。 万一有人听到动静出来看到世子此刻的样子—— “侯世子这是怎么了？” 刚才出来的赌场门口骤然出声，先前逼着他们主仆两人颜面尽失的赌场东家手里盘着两个核桃神色怪异的瞧着他们这边。 适才没听见那边有动静，不会他们早看见了？ 赌场东家好像是察觉到了霖安侯世子这边的反应，一挥手，身后的人端着一盆子的馒头出来。 “刚才听见外头讨饭声，过来瞧瞧。”赌场东家说。 人家是想要给那一群乞丐吃食，也就是说刚才都看见了？ 霖安侯世子：“……” “不过侯世子，你还真是厉害！”赌场东家扯着嘴角竖起大拇指，眼睛却是盯在霖安侯世子的身上。 “……” 霖安侯世子再也忍不住掩面上车。 车夫还没等里面世子坐稳，赶着车就跑。 另一边的楼上晏城，董冒捂着嘴笑的直拍桌子。 真是太爽了！ 董冒对晏城竖了个大拇指：厉害！ 晏城完全不以为意摆摆手：小事一桩。 慕子悦拱手致谢。 晏城抬着眼角瞥着慕子悦：“看到没，逞一时之快哪儿有这般痛快！” 话音未落，外面又传来霖安侯世子的高声咒骂。 董冒晏城一顿，紧跟着往窗口那边冲。 董冒比晏城更快到达窗口，往外一看，一股子浓重的腥臭味随风而来，明亮的灯笼下霖安侯世子乘坐的车顶上一片脏污躁矢。 “呕——”董冒干呕。 紧跟着董冒冲过来的晏城也看到了，同样一声干呕。 慕子悦默默过去关上窗子。 屋子里方霭涛泰然自若。 恢复过来的晏城冲着方霭涛竖起大拇指。 显然这是方公子的杰作！ 慕子悦也默默赞叹。 全身的银钱输光，连头冠都被抵押，除却双方当事人，外人无从得见。 街面上被乞丐弄得脏污，也是寥寥几人看到。 可车上的脏污却是会跟着一路直回霖安侯府。 就算是京都没有好奇的百姓，元宵闹花灯这一夜的一路臭气相随也能传遍半个京都…… 啧，这位才是大佬。 “方兄，晏公子，二公子，今日诸位恩情无以为报！小二，把最好的酒菜都上来，今儿一切花销都在我头上！”慕子悦道。 “先上个佛跳墙。”董冒立刻跳起来。 佛跳墙，几十种的材料，样样讲究，据说连佛爷都会忍不住跳出佛门！价格也是最贵！ 慕子悦看过去。 董冒轻咳：“这家的味道好极了。” “还是你黑啊！”晏城啧啧，转头道，“我就点两个简单的，八宝鸭和挂炉猪。” 八宝鸭是要在鸭肚子里装填上八种主料，当切开鸭子，里面的香糯料理滑出来，香飘十里。 挂炉猪和烤乳猪类似。 这两样合起来也不比佛跳墙差。 “你们啊！哪儿能这么狠！”方霭涛摇头轻叹，看着慕子悦关切道，“慕弟，适才那几个乞儿也是辛苦，你不妨请他们吃上几日。” 请一群乞儿吃饭也就算了，还几日？ 先不说这好名声，加在一起比八宝鸭和挂炉猪便宜吗？一点儿也不便宜！ 董冒和晏城两个看过去，异口同声：“你才是最黑吧！” 方霭涛拱手：“见笑！” “……” 屋外臭气余余，屋内笑声一片。 不知不觉月色上了高楼，悬在头顶清濛幽亮。 慕子悦也乘着车子往东陵伯府中回转。 酒菜都上了，虽说一坛子酒也喝不醉，可奈何身板儿还小，脑袋里也有些晕晕的。 有些人对你恭维不离口，可并不是朋友。 有些人嬉笑怒骂，却可以为你仗义出手。 曾经慕子悦也有生死交付的朋友，现在却已然有了。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 ……可好像有什么忘了？ 慕子悦扶着额头，忽的灵光一闪：“慕荣呢？” 车子外面的慕小司诧异道：“世子，您忘了，出府之后您就让四公子自己去看花灯了，说是好不容易出府一趟好好玩儿。” 哦，想起来了！ 慕子悦松了口气。 差点儿以为把小四弄丢了。 “世子……”车外面慕三石低声。 慕子悦掀开车帘，车子外面一人拱手而立，正是三皇子身边的马侍卫。 ****** 仍是上一次慕子悦和三皇子见面的屋子。 甚至连屋子里的暖炉都摆在同一个地方，只是不同的是上一次外面阳光明亮，这一次灯火通明。 皓澜帝国京都的元宵灯会让慕子悦也叹而观之，在这几乎堪比白日的灯火下慕子悦赫然发现三皇子穿着的斗篷和那日竟都是青色。 “坐！”三皇子姬矩抬手。 第一百一十二章 保证世子满意 茶水已经倒上，氤氲暖暖，是慕子悦熟悉的味道。 车子里暖和，从车子出来到这边也有点儿凉意，舒适的暖意正在一点点呃上升，耳边三皇子的话惊的慕子悦的酒都醒了。 “堂堂世子被乞儿戏弄，车马上污秽不堪，待明日过后就是偌大的笑话了。” 姬矩脸上带着笑，就好像只是随口提起“元宵节灯火很好看，很热闹”。 慕子悦默默。 三皇子都看见了！ 肯定也包括方霭涛晏城董冒他们几个。 “殿下，都是因为我……” “我叫人在拦了通往侯府最近的那条路。”三皇子道。 慕子悦：“……” 也就就是说霖安侯世子想要回家，不得不绕路远行！？ 那臭味传的可就更广，更远了。 “多谢殿下。”慕子悦诚恳道。 “我也要多谢你。”姬矩道。 慕子悦诧异：“殿下？” 姬矩垂首，又给慕子悦倒了一杯茶。 “他叫小阳，是个可怜人，父母早逝，亲戚待他如猪羊，偶尔我见过几次，看他很是聪明，本想留到府里，不想晚了一步，前几日听闻入了燕春阁，今儿却是在花灯台上见到。”姬矩道。 慕子悦也明白了三皇子殿下为何要买一“小倌”。 当下面颊微红。 当时她以为三皇子殿下其实也有某种嗜好。 不管是为了维护这位飘若仙人的三皇子殿下的颜面还是适当的阻止某些不该发生的可能，慕子悦毅然决然的出手了，却不想是她小人之心。 “明日我就给殿下送过去。”慕子悦道。 姬矩摆手：“之前是我思虑不周，小阳在你府里更好。” 慕子悦默默点头。 的确如此。 她都冒出来这种不该有的想法，就更不要说是那些心怀叵测之人。 “殿下放心，臣下定不会亏待小阳。”慕子悦道。 “我信你。”姬矩道。 三皇子殿下俊美如玉，眼中清澈的如同一汪清水，突然间的慕子悦心生出一股务必不能让三皇子殿下失望的冲动。 慕子悦低下头喝茶。 目前看来她对这位三皇子殿下的美貌还是没有免疫力。 “大皇兄知道了你家的事情，否了霖安侯世子年后边关行走一职。”三皇子殿下道。 慕子悦霍得抬头。 “当真？” “我亲眼所见。”三皇子道。 慕子悦暗暗吐了口气。 大皇子殿下太给力了。 就像是文官子弟要科考上进入官一样，武勋子弟想要晋升也是必须往边关行走一圈，三五年不等都是镀金的机会。 举个例子就是如果霖安侯世子经历过这一场镀金，归来后就能和在战场上屡立功勋的西川侯世子平级，而没了这次的镀金，若日后边关无战事，霖安侯世子这辈子最高也就是他的世袭品制了。 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元宵节，一天都是好事儿。 慕子悦笑着下了楼。 三皇子站在窗边，遥望远去的背影。 “殿下费了那么多心思就给了他？”马侍卫不解。 姬矩摇头，也暗暗叹了口气。 他也是心急则乱。 若不是竟拍上慕子悦出现，他险些弄巧成拙。 “在我这边太惹眼。”姬矩道。 马侍卫回想到他乍然看到那个小子的震惊，默默点头。 恐怕也只有在东陵伯世子那里不会让人遐想。 毕竟东陵伯世子“名声显赫”。 听了三皇子的话，慕子悦也“小阳”心生了好奇，上了车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好好待那个少年”！ 慕小司“啪啪”的胸脯拍的震天。 “世子您放心！” “保证让世子满意！” “……” 慕子悦额角微跳，毫不犹豫的放下车帘。 ****** 转天，天色还黑，慕子悦就在听雨轩的演武场上辗转腾挪。 每日里的晨练并不会因为逢年过节而有丝毫的懈怠。 而勤奋总会给回报。 以往慕三军慕三石和慕子悦对练还会收敛着力道，现在不得不全力施为。 力道上慕子悦没办法和两个魁梧如同山的汉子对比，可在灵活度还有对要害的控制上，慕三军慕三石两个远远不及，甚至有时候兄弟两个一起跟慕子悦对战都能打个平手。 这位世子才练了多久？ 伯爷给请了教习师傅也没多少日子吧！ 就这么厉害！？ 慕三军慕三石两个看向一旁岳大师的眼里都冒绿光。 岳大师恍若未觉，眼中只有慕子悦。 这位小世子的进步，岳大师比任何人都清楚。 每日里弓马骑射都有一个半时辰，对于本身的弱项再有半个时辰的磨练，一日两个时辰的练习，看似并不太长，可才只是十二岁的年纪。 旁家的子弟在这个时候大都在斗鸡遛狗吧！ 而且也不止勤奋，领悟力也非同一般。 有些技巧他只用说一遍，小世子就能融会贯通，更甚至只要一个眼神过去，就能明白。 教的轻松，就忍不住教的更多，而教的越多，就越是倾囊。 虽说才短短数月，可这个弟子已然是他这几十年当中遇到的最得意的。 “好，不错，休息一会儿吧！”岳大师道。 “是！” 慕子悦从台上跳下来，擦了脑门上的汗，正小口的喝着茶，眼角瞅着慕小司领着一人站在外头，慕小司看到慕子悦看过来，笑的像是花儿。 慕小司身后的人立在暗色里看不到模样，慕子悦却已经知道是谁。 慕子悦招手。 慕小司带着人走过来。 随着演武台上的灯火明亮，那少年的模样也出现在光亮下，慕子悦一手端着热茶，目光微微一凝。 虽然早就有心里准备，可在亲眼看到之后，还是被震了。 少年穿着厚厚的袍子，可纤细的骨头架子却是连袍子也撑不起来，面容白皙柔弱，五官却是格外的清晰，浓眉，明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还有棱角分明的唇，明明翩若惊鸿却是如同病态之美，正是现在皓澜帝国最受欢迎，还有眼角的那颗泪痣连她看了都想要摸一摸是什么触感。 “奴婢小阳见过世子！” 少年声音细嫩，弱小，慕子悦却只觉心头像是小猫儿在抓。 第一百一十三章 败家子 慕三石慕三军李勋焕的脸色骤变，岳大师也皱了下眉角。 这少年有些妖媚。 慕子悦放下茶盏，目光平淡站到少年面前。 “起来吧！” “谢世子。” 少年站起来，垂首恭顺。 “多大了？”慕子悦问。 “过了年十三了。”少年道。 慕子悦颌首：“和我同岁。” 少年一顿，似乎是想有抬头的想法，可还是低着头没动。 “有名字吗？”慕子悦问。 少年停顿片刻：“小阳。” 没有姓氏？ 慕子悦盯了他一会儿，问：“家里有什么人？” 少年肩膀微颤，摇头：“只有奴婢一人。” “父母过世了？” “是。”少年应声。 慕小司目光怪异。 世子问的好细致！ “节哀。”慕子悦道，“若是父母在世，也希望子女过的更好。” 低低的抽泣从少年身上传过来。 慕子悦在少年的肩膀上拍了拍，入手掌之间更觉这少年羸弱。 “以后就跟着本世子吧！”慕子悦道。 “谢世子！”少年再次跪倒，“咚咚咚”的叩了三个响头，待抬起头额头都红了一片。 “世子慈悲为怀！”慕小司高呼。 慕子悦淡淡的瞥了眼慕小司。 若不是她拍了下，都不知道这少年小阳的袍子看着厚，其实就是薄薄一层。 这就是她说的“好好相待”？ 慕小司嘿嘿笑的淳朴。 若不是给这小子穿的薄了点儿，世子又怎么会看到他娇柔，看，世子很满意！ 虽是小小的误会，可既然世子满意就自当是让世子更满意。 转头回去慕小司就准备了宽敞透亮的屋子，和他一样独门独间，屋子里的所有的布置也和他一样的档次水准。 有相熟的仆从虽惊讶这个少年的漂亮，可仍有不满，慕小司意味深长：“以后你们就明白了。” 而事实根本就不用“以后”。 一顿饭的工夫府内上下就都知道了。 元宵夜花灯会上东陵伯世子一掷二千两，竟中的正是这位少年！ 难怪这么漂亮！ 难怪这么贵重！！ 一时众人看少年小阳的目光都有些怪怪的，同样对小阳也越发的客气。 少年小阳目光闪烁，终咬牙。 越华阁内颜侧夫人听闻大笑不已，这些日子她心焦如焚，正不知道怎么能让伯爷松口，那个小子竟然自己送上门来！待伯爷看到那个扶不起来的小子，自然就会想到自己的儿子。 慕夫人揪心不已，慕姝撑着精神劝道，现在只是有这么回事儿，可弟弟到底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弟弟长大了，知道是非轻重，不然又怎么能在侯府里救了她！ 大女儿一席话不止劝了慕夫人，连慕佳也老实的表示自己不会往大兄那里跑，给大兄添乱。 丰华堂里淡然无波，其他几个院子里刘姨娘房姨娘她们也都好想是什么都没听说，至于是不是竖着耳朵听那就不知道了。 康荣院邓老夫人最为淡定，就像是喝着茶配着点心问了几句。 “那孩子长的好看吗？” “多大了？” “家里还有亲人吗？” “……” 若是听雨轩的人在，就会发觉邓老夫人问的和慕子悦问的几乎一样。 最后邓老夫人优雅的擦擦嘴角。 “这算什么，当初他那个爹爹更过分，我不也都瞧过来了？” “……” 东陵伯那边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跟在车子外面的慕大礼探头进去问：“伯爷，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鼻子痒。”东陵伯揉了下鼻头，他也不知道刚才怎么突然的一阵痒。 是有人念叨他了？ 嗯，也该到了想起来家里还有个老子了。 逆子，胆子大了！ 敢花两千两银子往家里买小倌儿！！ 这要是在燕春阁能玩儿多少回？每次换着花样儿都不带重的，干嘛往家里买？败家子—— 不对，根本就不该买！！ 本来今儿心情不错，到了宫门口心情就更好。 霖安侯的车子带着异味进了宫，在宫门就被宫中侍卫拦下，说是有辱宫中观瞻，还请霖安侯徒步进宫。 霖安侯说什么有小人作祟，故意抹坏霖安侯府的名声云云。 哈！怎么旁人不抹，就抹你家啊！ 他路过，刚好看热闹，霖安侯一眼瞅见，指着他鼻子就说：“是不是你干的！” 哈哈！！ 他是那种能吃亏的主儿？ “你大爷！！” 当时从车上下来就揍了霖安侯一顿。 两家的世子打着不过瘾，老子打起来才够味儿。 要不是有人拦着，他绝对让他知道什么开彩帛铺，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 最后皇帝罚了他跟霖安侯各自一年的俸禄。 哈！哈哈！ 高兴！痛快！ 谁不知道东陵伯家有钱！根本就不在乎！ 看霖安侯这老小子一年怎么过！！ 正高兴着，就听说了这小子乱花钱！！！ 比他花的都多。 两千两啊！ 心头都在滴血！！ 东陵伯敲了下车厢壁。 慕大礼应诺探进头。 东陵伯肃然郑重：“你问问那小子长的如何？” “多大了？” “家里可还有别的亲人？” “……” ********** 正月十五过后，皓澜书院也恢复了课业。 书院的学子虽说在年里头不免碰到，可是经过了一个年头在书院里的头一次见面，彼此的客套笑容让夫子们也都心情愉悦。 和谐的书院之风无论古今都是教授夫子们的最爱。 课上自然恭谨用心，课下就是这年中京都的消息传闻大合集。 慕子悦连头都不用抬，四周看过来的目光视线就知道里面有太多酸辣。 无他，这个年，她东陵伯世子的名头最响。 夫子课上都刻意的在她脸上落停了半刻到一刻不等。 只是还没等她抬头微笑杀，董冒从外面跑进来，拍着慕子悦的桌子大笑不止。 慕子悦：“……” 身后的慕小司习惯了，和往常一样把世子的茶水和糕点拿出来。 董冒伸手就要拿糕点，慕子悦拍过去。 “嘶——” 董冒吃痛，手一缩。 慕子悦静静看过去。 董冒嘿嘿一笑，低头悄声：“我刚听说你爹，东陵伯今儿朝上把霖安侯给打了。说是霖安侯的车子一路上臭气熏天，宫门侍卫都不让进……” 听着董冒宛如说书的生动描绘，慕子悦目瞪口呆。 说起来是东陵伯替他们几个背了锅。 可东陵伯这么彪悍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显得我贵重 “啧啧，一脉相承啊！”董冒挤着眼，意味深长，手里头却是如穿花蝴蝶把一块儿糕点掏过来一口塞到嘴里。 “呜呜，好吃，……”又抢一块儿。 “二公子，你差不多了，我家世子才吃了一块儿，你这都半碟子下去了。”慕小司喊。 慕子悦：“……” “咳咳。”董冒轻咳，看了眼自己手里头刚拿的一块儿新的，犹豫了片刻，一口塞到嘴里，“……我也没办法，看到了就想吃。” 其实董冒不喜欢吃这些带着甜味的糕点，可不知道怎么看到慕子悦带来的糕点他就想吃，而且同样的糕点慕子悦碟子里的就好吃。 真怪！ 董冒的视线自然的再次落到慕子悦面前的碟子上。 慕子悦伸手，碟子被笼罩在袖子之下，同时消失在董冒的视线之中。 董冒：“……” 慕子悦微笑，拿起一块儿，放到嘴里咀嚼。 好吃！！！ “咳——”董冒指着慕子悦手指颤抖，最后重重一甩手，“说说那小子怎么样了？” 慕子悦睇他。 说话的风向变化很大啊！ “我看你是看不到也想吃。”慕子悦道。 董冒面颊涨红又被自己生生的压下去：“别瞎说，那可是你的人。” 慕子悦呵呵了。 “知道就好。”慕子悦道，同时眼角瞥到四周悄咪咪瞧过来的同窗们。 昨夜里她那般张扬，同窗们不会不知道。 怕是除了董冒还有旁人也有些该有不该有的心思。 “日后他就是我的书童。”慕子悦道。 “世子~”慕小司一脸哀怨。 “你想一辈子当书童？”慕子悦问。 慕小司一喜，也顾不上教舍里众目之下，跪倒叩拜：“谢世子！” 董冒啧啧摇头，傻了吧，在主子身边才是晋升最快的捷径。 不过他不说。 新来的书童，他也想看。 慕子悦既然答应了三皇子殿下，自然也是要尽力而为。 从书院回来，慕子悦就吩咐了唤小阳过来。 听雨轩的内院向来没几个人能进出，慕子悦习惯自己穿上内衫，再由竹菊春晓给穿上外衫束头，只是这回头发还没有梳拢起来，就听到竹菊在外面道：“你等一下。” 随后竹菊进来，面色怪异：“世子，那个小阳到了。” 待慕子悦出去看到少年小阳，慕子悦的额角也微微一跳。 冬日里少年小阳就穿着几层薄薄的粗麻，虽然不至于露出身形轮廓，可这纤细单薄的更显得少年小阳羸弱娇瘦；尤其从外院到内院这一路上寒风凌冽，小阳的鼻头和脸上挂着的红晕生生的宛如春黛柔色。 不得不说姿色绝佳！ 可这里不是燕春阁，是她的听雨轩！ “穿这么少。”慕子悦无奈。 少年小阳抬眸，眼角的泪痣在光亮下闪烁，眼底却是幽深的像是墨潭。 还没等慕子悦再看过去，少年已经低头，然后手臂抬起落到自己的衣襟上，解开外裳。 慕子悦：“……” 少年小阳继续，腰带盘扣松下，又是一层松落，纤瘦的锁骨露出，而后是平坦的胸膛半遮半掩，沿着衣衫的边沿滑下，隐约的可见胸口两处小点点。 “容奴婢服侍世子……” 低柔的嗓音似乎是带着诱惑，手指伸出来，微微的颤栗几乎能让人的灵魂也跟着抖动，一时间慕子悦都想拉一拉这只手，再把这个瘦弱的少年揽到怀里就更好…… 嘶—— 她禽兽了！ 慕子悦打了个颤，往后退了一步：“你以为我买你干嘛？” 少年小阳抬头，抿着的唇角张合：“两千两。” 慕子悦扶额。 下一刻对着外面大喊：“春晓，唤慕小司过来！” “是！” 寂静的门外边忽的冒出春晓的声音。 紧跟着跑着远去。 很快慕小司进来，抬眼就看到自家世子坐在软榻上，数步之外少年小阳衣衫不整。 慕小司头顶上乍然一个激灵。 这是发生了什么，还是没有？ 不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时候世子唤他来干嘛？ 慕子悦看慕小司目光闪烁，就呵呵了声。 她就知道！！ “你说我买他过来是干什么的？”慕子悦淡然发问。 慕小司深吸了口气，以这些日子对世子的了解，他意识到自己这次的回答必须让世子满意。 不然性命堪忧！ “伺候好世子，别惹世子生气，世子让干嘛就干嘛！”慕小司道。 少年小阳一颤，怔愣的看向慕小司。 慕小司连眼角都不扫，定定的看向世子。 表示自己说的是真心话。 慕子悦瞥过他，不用想就知道慕小司肯定不是这么跟少年小阳说的。 “听见了？”慕子悦问少年小阳。 “是！”少年小阳跪下，“奴婢知罪，请世子恕罪。” 看看，多懂事！ “起来吧！”慕子悦抬了抬手，道，“从明天开始就在我身边当书童吧！” 少年小阳道：“谢世子。” “嗯，以后多吃一点儿，太瘦了。” “……” 慕小司看了眼，暗暗点头，的确是太瘦了，跟排骨一样，谁会有兴趣…… 至于书童不书童的，还不是世子一句话！！ 晚上慕子悦去东陵伯的书房里看书顺便拿书。 东陵伯的书房比她的书房里书多种类也多，没几日不去书房里就会更换一些书，慕子悦也喜欢这种探密的感觉。 只是这回看书，前面桌旁的东陵伯总时不时的看向她，而一旦她抬头，东陵伯又转过头，好像根本就没理会她。 慕子悦拿起自己想要拿的书：“父亲，儿子告退！”说完就走。 动作快的东陵伯刚听到话音落地，慕子悦手都搭到了门框上。 “等等一下！”东陵伯差点儿结巴。 慕子悦回头，诧异。 东陵伯看慕子悦这茫然的目光，原本压着的火儿蹭蹭的往上窜。 东陵伯霍得站起来，往前伸着两个手指头翻来覆去：“两千两啊！两千两！！” “两千两买个书童，你怎么想的？！！” 慕子悦想到东陵伯是因为小阳发火，可没想到重点在这里。 慕子悦沉吟：“显得我贵重。”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两千两的书童 是哦，书童都两千两，那主子肯定更值钱！ 东陵伯盯着慕子悦语重心长：“太张扬了，容易挨打！” 慕子悦一笑：“有父亲呢！” “……” 这话，有道理！ 东陵伯圆铃的眼珠子一弯，胡子一翘翘，慕子悦离开了，还在嘿嘿的笑。 慕大礼瞧着自家伯爷的模样，摇了摇头。 没救了！！ 翌日，越华阁颜侧夫人怒急摔了一整套瓷器，按照往日里东陵伯定然二话不说就再送几套瓷器过去，可这一次东陵伯摆了摆手：“太糟蹋了，别再给了！” “是！”下面的随从离开。 东陵伯问慕大礼：“这省下来的就得有几十两吧！” 慕大礼点头：“对。” 东陵伯点头，嘴里头嘟囔着：“以后是得省着点儿。” 慕大礼：“伯爷的意思是……” 东陵伯看他，一副“你傻了吧”的模样：“一个书童怎么够！你没看西川侯家的老二都两个！” 慕大礼扯了扯嘴角。 果然没救了吧！！ 慕子悦也听说了越华阁那边摔了瓷器的消息。 “以往了伯爷那边不出半个时辰就给换上两三套，这回一套也没给，而且还听说伯爷嫌‘糟蹋’。世子您是不知道，这原来可从没有过。”绝对是打听了第一手资料的慕小司眉飞色舞。 只要是越华阁那边的糗事，身为世子身边第一人的慕小司就开心。 慕子悦点了点头：“年老色衰，深情渐浅，都是难免。” “世子说的对。”慕小司立刻就舔。 慕子悦瞥他：“你还觉得女子好吗？” “奴婢早就不这么想了！”慕小司拨楞鼓一样摇头，“跟着世子最好。” 转头对身后的小阳，现在已经改名为慕阳的少年道：“好好的伺候世子，自有你想不到的好。” “是。”慕阳道。 “这么多好，你还不想干？”慕子悦道。 “嘿嘿，奴婢不是想帮世子开疆破土嘛！”慕小司嬉笑。 慕子悦没理她，她把金玉满堂告诉胡嬷嬷之后，胡嬷嬷说她身边该有个专门管理外头铺面的管家管事，而慕小司就很适合在外面迎来送往，慕小司也知道机会难得，顺杆子的就爬上去。 “走吧！”慕子悦道。 听雨轩一行人往二道门过去，今儿慕子悦要去书院，也是新任书童第一次出现到众人面前。 府里头的侍卫都是大老粗，可也好奇的往慕阳身上看。 同样穿着书童的衣服，慕小司一眼看去就是书童，这个慕阳就不一样，文质彬彬的有点儿像是来京都赶考的学子。 而且长得也太好看了点儿。 难怪两千两。 一点儿也不像是男孩子。 当然乍然一看世子也不太像，可人不可貌相。 这些日子又是打架又是砍人的，尽人皆知！ 不经意的侍卫们就多看了慕阳几眼。 慕阳的头垂的更低。 慕子悦在前面眉头一皱，停下脚步，回头。 身后的一众大老粗们立刻眼观鼻鼻观心。 慕子悦轻嗤：“出来——” “……” 四周瞬时呼吸可闻。 片刻，窸窣声起，圆拱的门廊后面，两颗小脑袋从后面冒出来。 正是慕佳和慕姗。 众人：“……” 慕佳嘻嘻的笑着，拉着慕姗从墙后面挪出来。 “大兄去书院啊！我和小七正好出来看花，呃不小心走的远了。”这边附近数十丈都没有花花草草，慕佳说了半截又赶紧的改口。 “慕姗？”慕子悦看小七。 慕姗一颤，双手往上一抬：“我给大兄送云片糕。” 慕佳瞪慕姗。 咱两个说的都不一样。 慕姗低下头，不敢直视。 慕子悦勾唇，出了听雨轩她就知道后面这两个小丫头跟着，不想这两个就快跟出外宅了。小丫头的视线目光悄悄的往慕阳身上瞄，这企图不要太明显。 旁人好奇八卦最多远远的看，这两个都窜到她跟前。 “过来吧！”慕子悦道。 慕姗慕佳两个低着头手拉着手过去，乖乖的认罪伏法。 慕子悦偏头，慕阳垂首近前。 “这是我那两个妹妹，小六，小七，这是慕阳。”慕子悦轻描淡写的点了下。 “奴婢见过六小姐七小姐。”慕阳道。 慕姗慕佳欣喜她们两个可以光明正大的看这位大兄花了两千两买来的书童。 跟在后面的慕三军慕三石李勋焕他们看慕阳的眼中就多了点儿别的意味。 世子这是在给两位小姐介绍书童认识？ 三人不由看向后面的慕小司。 慕小司得意的撇了撇嘴。 早就说他才是最了解世子的。 世子身边也是他最贴心。 “小阳，你比小司强！”慕佳幽幽道。 慕小司：“……” 慕姗加上一句：“六姐姐说的对。” 慕小司：“……” 呜呜，不活了！！！ 身后的某小厮的哀怨，慕子悦才不管，在满足了慕佳慕姗两个的小好奇之后就上了车。 车子驶出伯府直奔皓澜书院。 慕阳也随同慕子悦一起坐在车上，添茶倒水，完全是慕小司的侍奉模式。 一天就能到这个程度，可见学的用心。 慕子悦道：“别管小司怎么跟你说的，你只要记得你是我的书童，别给我丢脸。” “是。”慕阳应诺。 * 车子驶入书院。 就在平日里惯常停靠的位置，慕阳先下来准备车凳，掀帘，慕子悦随后。 周遭遇到的学子们比平常多，大都客气有礼，只是多少眼角都往慕阳那边瞧。 东陵伯世子凶名在外！ 又是花了两千两银子！ 咱过过眼瘾也就算了！ 可这少年也真漂亮~~ 慕子悦神色平淡，只是目光扫过，同窗学子们不自然的就转过视线，对慕子悦或客气或热络的打着招呼，然后走了。 慕阳跟在慕子悦身后不自觉的挺直了背脊。 “子悦！” 远处一声高呼，董冒如慕子悦预料的跑过来，笑的灿烂无比，“你可算来了，我等你半天！” 慕子悦勾唇。 是等她？ “咦？你换书童了啊？”董冒问。 慕子悦微笑：“给你介绍下？” “不不用！”董冒摆手，“我知道，见过。” 董冒脚下一转就到了慕阳面前，“那天我也在，可惜了我没那么多钱，不然你就是我的人了。” 慕阳后退半步，面带慌张的拱手垂头。 眼瞧着那张倾城绝色消失在眼前，董冒歪着头还想要再看。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看的错乱了 “他叫慕阳。” 耳边略显阴沉的声音传来，董冒慢半拍的转过头：“啥？” “现在他姓慕。”慕子悦道。 话外音：现在是慕家的人！！！ 董冒嘴角抽了抽。 这是嫌弃他说话不好听，还是嫌弃他觊觎啊！ 真是，如果真的是觊觎，他就不会说出来了！ “看你家世子这护犊子的德行，以后你就跟小司一样，有什么事儿你家世子不在，我罩着你。”董冒对慕阳道。 “多谢公子。”慕阳道这也才抬头让董冒再次的看到了半边容颜。 董冒轻咳，恋恋不舍的转过视线，对慕子悦挑了下眉毛：看，我多好一个人！ 慕子悦弯唇：你自己什么样儿自己没有个数？ 董冒呲牙，却是在下一刻一顿。 眼前的慕子悦在他的眼前霎时间变得眉目若画，唇绽樱颗，嫣笑春桃…… 董冒只觉得自己心跳的厉害，“砰砰砰”的声音都听得见。 怎么回事儿？ 董冒晃了下头，再看。 眼前的慕子悦还是原来那副看似看似弱不禁风实际上内藏有力的骗子模样。 刚才眼花？ 董冒脑袋里灵光一闪，几乎是跳着的远离慕阳。 肯定是刚才看这小子看的错乱了！ 慕子悦抬眉，怎么了？ 董冒一把拉住慕子悦，连眼角都不带往后面慕阳那边瞟的。 “子悦，昨儿夫子留的策论，你写了吗？” “给我看看。” “放心，夫子也知道我什么样儿，不会看我的。” “……” 全部身心全在慕子悦，的课业上。 慕子悦奇怪董冒突然变得一本正经，不过只要不盯着她的小书童，她也是放心。 毕竟这家伙就是头眼睛冒绿光的狼。 前面慕子悦和董冒窃窃私语。 后面慕阳察觉到那个从第一眼伊始就让他不舒服的公子不再理会自己轻轻的松了口气，左右偏头小心的看着偌大的皓澜书院。 皓澜书院，皓澜帝国最大最好的书院，这是他记事起就知道的。 曾经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进来，而现在他就走在当中。 这里的学子们跟他的年岁差不多，都穿着最奢华贵重的袍子行走期间，有的拿着书在看，有的勾肩搭背的笑声阵阵，也有的彼此推攘了一番就去了远处摆放着刀枪剑戟的台子上，再远处，还有人在马背上驰骋…… 当慕阳的目光落到远处的马场上就再也转不过来。 高大嘶鸣奔跑的马儿，跃起腾空的英姿，只让人不自觉的神迷。 他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多看，可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董冒正好回头瞧见。 “喜欢马啊？” “……” 慕阳连忙的躬身垂首，沉默不语。 董冒摸了下鼻头，他现在在这个小书童眼里就是个恶棍。 转头再看慕子悦，慕子悦连看也不看他。 董冒陡然发火：“我告诉你，你们家世子的骑术还是我教的呢！” 慕阳微怔。 慕子悦额角一挑。 他教的？ “比试比试？”慕子悦。 “好啊！”董冒。 很快马场上的骑着马的人就成了慕子悦和董冒。 两个人不用比试太久，连衣服也没有换。 闫文好巧不巧的路过被董冒一把拉过来充当锣鼓手。 闫文狠狠的瞪了眼董冒，转头看向慕子悦笑得眉眼俱弯：“我相信世子能赢！” 董冒瞪过去，这小子是忘了当初慕子悦把你们打的多惨了是不是？ 闫文才不管董冒怎么看自己，趁着这时候一敲旁边的锣。 “呛——”一声，慕子悦胯下的马儿嘶鸣着冲出去。 董冒慢了半拍。 “姓闫的，你小心的！”董冒喊着，人在马背上呼啸而去。 闫文在后面翻了个白眼。 后面慕阳看的目眩神迷。 不远处一行人走过来，为首的两个正是二皇子三皇子。 董冒在马背上的那一声嘶嚎，那边两位皇子都听见了。 看到皇子殿下看去，下面的侍从立刻的打听了回来。 “禀二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是东陵伯世子和西川侯二公子。” “果然是他们两个。”姬幽摇头失笑，转而注意到了马场外头的慕阳。 少年虽是一身的书童仆从打扮，可面容太过显眼。 “他是谁？”姬幽问。 姬矩眉目微动。 “回殿下，是东陵伯世子的书童，前日买回来的那位。”侍从道。 姬幽点了点头，有印象，两千两嘛！ “太过妖媚了些。”姬矩淡然道。 姬幽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他们正喜欢这样的。” “走吧！” 姬幽率先前行，姬矩也跟了过去。 慕阳好像感觉到刚才有人在看他，而转头看过去，四周又好像没什么人，只有远处离开的那群人似乎非富即贵。 慕子悦很快就回来了。 董冒比慕子悦迟了一个马身。 一开始慕子悦快了半个马身，所以结果很明显。 董冒额角跳动，恨不得一鞭子甩到身下的马背上。 自他知道慕子悦的骑术进步巨大之后他也在刻苦训练，可怎么还是不如他！ “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弄的？”董冒问。 慕子悦道：“虽然勤能补拙，可有些东西不是勤勉就能成的。” “比如？”董冒眼睛冒火。 慕子悦叹气：“比如你笨啊~” “……” 董冒脑门子直抽抽。 他在书院里砍个人应该没问题吧！！ 只是不管董冒被气的如何的火冒三丈，岩浆迸裂，在课后看到慕子悦的书童拿出来糕点之后就忘的一干二净。 “不是我说，你家的糕点厨子不会是从宫里出来的吧！怎么就这么好吃呢！咦，这回还有云片糕！！真好，早就知道你家的云片糕最好，可惜了一直没机会吃到。”不止如此，恭维的话更是不要钱的往外窜，然后趁着慕子悦一眼没看到，拿起一块儿就往嘴里塞。 真香。 慕子悦：“……” “哎，还有几块儿坏了的，原来可没有过，正好给我！” 三片云片糕，两块儿桂花酥，一块儿马蹄糕刚进到肚子里，董冒抬眼又看到了两块儿有些破碎的糕点，眼睛一亮就要伸手。 慕子悦抬臂拦住。 第一百一十七章 调教新书童 慕子悦看向慕阳，神色不虞：“怎么回事儿？” “请世子责罚！”慕阳跪倒在地，头伏在地上不起。 夫子不在，堂上正是各家的仆从小厮上来各种的糕点茶水端上悠闲自在高谈阔论的时候，慕阳忽然跪拜到底，四周的热闹就安静了下来。 东陵伯世子调教新书童呢？ 慕子悦没有理会四周瞧过来的各种目光视线，仍目光淡然的看着慕阳的头顶，旁边的董冒都感觉到了慕子悦身上的冷意。 “子悦，算了，反正你也吃不了几块儿，别吓到人家！”董冒道。 慕子悦瞥他。 她是吃不了几块儿，都让他给吃了。 这白吃白喝的还有资格废话呢？ 董冒心头一颤，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旁边的书童赶紧的给自家公子端上茶水递上棉巾。 董冒擦过了脸，喝着茶水转过了头。 ……惹不起！ 董冒躲了。 慕子悦斯调慢里的喝茶吃糕点，丝毫没有让慕阳站起来的意思。 旁边看热闹的学子们也都转过头。 他们有二公子这么厉害吗？ 没有。 一时慕子悦周围三丈之内竟安寂无声。 只是很快就听着一声怒斥：“放肆！” 随后一同窗长袖宽幅的走过来，怒气冲冲的看着慕子悦：“东陵伯世子，好大的威风！” 慕子悦抬眸。 那位同窗往自己身后一拽，身后一书童鼻青脸肿的出现，手里头颤颤抖抖可怜兮兮的捧着一碟子的糕点，这糕点自然没有她的糕点精美丰富，可基本上碎了一半儿。 随后那同窗袖子一甩，一本沾染上了糕点沫子还有油酊的书扔到地上。 “你这个书童，肆意伤人，毁了我的茶点不说，更还坏了我的珍藏多年的书册，身为主子，难辞其咎！” 慕子悦对这位同窗有点儿印象，原来跟在闫文毛易鲁璋他们后面，后来就很少看见，若不是这回出现在她眼前，她都差点儿忘了。 “你说我家书童伤人，你看见了？”慕子悦道。 那位同窗道：“我家书童亲口所说。” “还有旁人看到吗？”慕子悦问。 那位同窗看向自己书童，小书童道：“有。”随后就指出了几个。 那几个书童也有的在场，当下也都唯喏的点头说是亲眼看到了。 那位同窗睇着慕子悦：“你还有何话可说？” 董冒瞪过去：找死呢？ 同窗被董冒瞪的脚下发软，可还是坚挺的抵住。 他才不会屈服在威武之下，他也自有文官子弟的骨气！！ 慕子悦轻嗤，却是没理会那位同窗，转头看向慕阳：“起来！” “是！”一直跪在地上的慕阳吃力的站起来。 “转过去。”慕子悦又道。 慕阳一顿，还是按照慕子悦的吩咐转过身。 旁人不知道慕子悦是什么意思，在看到这个小书童转过来之后，好像看到了什么。 这个小书童的衣裳破了，衣角袍尾还有血渍。 “果然是打了！” “啧……” “……” 立刻看热闹的眼神多起来。 书院内学子们争执打架都得去演武场，下人仆从们更是严禁，夫子再三重申过虽说有主子自身恶迹斑斑，可也有不少是为仆从们背黑锅，就像是现在。 慕子悦置若罔闻，一指慕阳身上血渍，又睇了眼那位同窗身后书童：“我尚未见你家书童哪里有受伤破损之处，可见这处是我家书童身上的。” 那位同窗一顿。 慕子悦继续道：“再看体格高矮胖瘦，我家书童远远不及你家的。” “……” 先前慕阳跪着，旁边的人也没有对比参照，这回站起来一看果然如慕子悦所说。 东陵伯世子的新书童比那个书童小一圈。 貌似不像是能打得过那个的。 “不过这不重要！”慕子悦道，抬起下巴点了下糕点，“明眼人都看得见的我就不说了，可怎么就你的都碎了破了，我的，竟是连糕点都毫发无损？” 前头的董冒一怔，回头瞧了眼，果然桌上的糕点都是完整的。 那坏的两块儿呢？ 慕子悦淡淡的瞥过去，董冒目光平视转过头。 慕子悦说什么就是什么。 董冒关注的是糕点，而寻常听到慕子悦的话想到的是书童就是伺候好主子，挨了打没关系，主子不能伺候好，就是书童的大罪。 那书童一个哆嗦“噗通”的跪倒在地。 “公子明鉴，是他耍手段，奴婢防不胜防。” “……” 那同窗面色几变，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轻忽一笑，一手托腮，似笑非笑的瞅着那位同窗。 “我是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动手，只是我家书童性子懦弱，又长的太招人了些，难免会让人以为他的主子也好欺负，若不是你过来兴师问罪，我都不知道今儿个我刚给我家书童换上的衣裳就破成了这个样子！啧啧，真是，非逼着我发火呢？” 给你机会当个懂事的主子，既然不想当，就不要怪她了！ 那位同窗面色几变，四周的学子们都能看到青转红，红转黑的斑斓。 你因为书童算账，人家直接说主子上吧！ 不讲理的结果，却是让你说不出话来。 因为缘由人家说的很清楚了，就是奴婢惹出来的。 某些同窗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头深思。 那同窗也深吸了口气：“这次是我失察，待回去自当重重责罚！此前唐突之处，还请世子见谅！” 不管是真的知道错了还是知道打不过她，人家这也是大事化小。 慕子悦一笑：“不见谅。” 那同窗脸色一僵。 慕子悦偏了眼慕阳：“你没见受伤了？” 那同窗看了眼慕阳，除了那点儿血渍，他还真没看到哪儿受伤。可现在他能怎么做？ 那同窗掏出一锭银子放到慕子悦的桌上。 足有十两。 一天一套衣服也够慕阳穿上三个月的了。 慕子悦笑了：“破费了。” 那同窗胸膛重重起伏了下，转身离开。 “书不要了？”慕子悦喊了声。 那同窗一顿，身后低眉顺眼的书童赶忙的过来把破损的书捡起来。 慕子悦没有理会。 但那书童转过身往自己主子那边跑去时，仍觉芒刺在背。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司马昭之心 一场可见的风波转眼平静。 同窗们或遗憾或松了口气，只是在对上董冒冷然的目光之后也都收了回去。 很快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拿着吧！”慕子悦把那锭银子扔给了慕阳。 “谢世子。”慕阳仍是恭谨，只有接过银子时候微微颤抖的手意味着他心里并没有表面上这样的平静。 几天前他还是个被买卖的，而现在他身上已经有了银两。 这一切都是眼前的这位东陵伯世子给他的。 而且还远远不止。 书童除却要在书院内寸步不离，还要给主子整理书卷，伺候主子书写研墨。 研墨看似简单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第一个研磨的水要用洁净清水，不可用茶热水，宁少勿多，磨浓了，加水再磨浓。墨要磨得浓淡适中，不要太浓或太淡。更重要的是研墨轻重、快慢要适中，姿势更要端正，持墨垂直平正，砚上垂直地打圈儿，不要斜磨或直推，更不能随意乱磨。 这样磨出来的效果才好。 笔尖浓密，字迹中正。 慕子悦在看了自己刚写的一篇字之后默默颌首。 她的字进步不小，可这回明显可见墨也磨的极好。 要知道研墨一事并非是一看就能看会的，可除却第一次慕阳磨墨的水平差了一些，这几次慕阳磨墨的水准竟不比慕小司差，尤其磨墨的姿势仪态，偶尔她转眸看过去，都隐约有种大家之感。 “识字吗？”慕子悦问。 刚才她看字的时候也感觉到慕阳的目光落在她写的骈文中。 “奴婢不识。”慕阳道。 听似恭谨可隐隐的又有些生硬。 慕子悦莞尔。 早先书院中慕阳跟旁人家的书童打架，却是硬生生的扛着不说，她就知道慕阳是看似柔弱，骨子里刚。 “想学吗？”慕子悦问。 慕阳心下猛地一跳，怔怔的看着慕子悦。 慕子悦笑看了他一眼，继续写字，就好像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 慕阳咬牙压着心头狂烈的几乎要蹦出来的心跳，放下墨，长长一辑：“请世子教我。” 慕子悦嘴角微扬。 跟着她往书院几次，这稽首行礼倒也学的有几分模样。 “左边书架第三层最右边那本。”慕子悦道。 “是。”慕阳过去把那本书拿过来。 慕子悦示意慕阳翻开，随后慕子悦一边写字一边默背那本书上的内容。 那本书是她的书房里相对简单的，内容通俗易懂也没有什么生僻字，对初学者来说不难，也是她记得最深刻的一本。 慕阳低着头，手指头几乎是点在那本书上一个字一个字的对照。 慕子悦说完，慕阳也点到了最后一页。 “记得多少？”慕子悦问。 慕阳道：“都记住了。” 慕子悦手里的毛笔一抖，差点儿抖出墨汁。 ……其实她就是看他看的认真随口一问。 “你背一遍我听听。”慕子悦道。 “是。”慕阳应声，开始背诵。 转眼，慕阳背诵完。 慕子悦浅浅的吐了口气。 一字不差。 这就是三皇子殿下所说的聪明吧！ 慕子悦又想到刚才慕阳指着书上的字对照的举动：“你刚才不会是在认字？” 慕阳脸色泛红，眼角的泪痣更是晶莹剔透。 慕子悦知道她说对了。 “这个字读什么？”慕子悦问。 “言。”慕阳道。 “这个字呢？” “扬。” “……” 慕子悦问了六个，慕阳说对了四个。 慕子悦轻轻的吐了口气。 好在不是都对，不然她就以为这慕阳不是聪明而是妖孽了，可这也和妖孽相差不大。 “唤小司进来。”慕子悦道。 很快慕小司进来。 慕小司已经不是书童，穿着的蓝色的外裳刻意的加大了下摆，就是想要显得自己像是个外头管事，只是个头还是差一点儿，这样的穿戴进来，在慕子悦看来有些可笑，可慕子悦觉得也有可能慕小司是故意这么穿。 “下摆太长了。”慕子悦道。 “他们都没看出来，还是世子最关心奴婢。”慕小司眼睛眨巴着下一刻就好像能流出泪。 “好好干，我一直在看着你。”慕子悦道。 “是，奴婢定鞠躬尽瘁……” 慕子悦打断：“这阵子忙吗？” 慕小司一喜：“只要世子吩咐。” 慕子悦一指慕阳：“教他识字。” 慕小司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 慕子悦看过去。 慕小司神色肃穆：“奴婢定尽心竭力。” 慕子悦颌首，对慕小司一笑。 立刻慕小司精神奕奕。 待出了书房，慕小司看着慕阳羡慕嫉妒的趾高气扬：“你可知道寻常良民都没几个识字的，如今是世子的恩情，可是要知道报答！” “是，日后阳定做牛做马报答世子。”慕阳低声道。 “哈？做牛做马？”慕小司嗤笑，“我家世子手下牛马多了。用得着你这么贵的牛马？” 慕阳垂首不语。 慕小司看慕阳这模样都恨不得一口牙咬过去。 看着长的漂亮，可就跟闷葫芦一样。 “我们那时候可是没人教，都是自己看自己学，不过世子让我教，我自当尽力，但你若是拾不起来我也没办法。”慕小司哼道。 慕小司是言出必行，念一遍书，就把书本子给慕阳，只说不认识的字问他。 方法和慕子悦意外相似。 只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慕阳根本就没问慕小司多少字。 就在慕小司感慨是白瞎了世子的一番苦心时，慕阳开始问慕小司某个句子的意思。 慕小司瞬间瞪眼：“你还没认全了字儿就想飞了啊！” “……” 慕阳没有再问。 慕小司也暗暗松了口气。 不是他矜持的不说，而是他也不知道，在世子身边这些年能差不多认全了字儿，知道几句话的意思就已经不错了，难不成他还去科考？ 不过话是这么说，慕小司也开始怵头碰上慕阳。 某种慕阳知道他不会，也不用问他，就好像已经都会了的感觉时不时的涌动。 日子飞快，眨了个眼就到了正月二十五。 慕沛往祠堂跪拜，一直到正月三十。 这期间不管是颜侧夫人对东陵伯如何的撒娇恳求，东陵伯也铁了心的没改口，颜侧夫人哭哭啼啼的求到邓老夫人膝下，梨花带雨，满脸的泪水凄惨。 邓老夫人只是睁圆了眼：“你心疼，我也心疼，可哪些事儿该做，哪些事儿不该做，总归是要他好好的想一想。咱家里才这样的门户就敢下如此的狠手，若是日后家门鼎盛，岂不是会毁在他的手里？” 颜侧夫人听闻，哀嚎一声呜咽哭泣更甚。 她就一介妇人才不管日后府里头如何，她只要她的两个孩子能好好的。 邓老夫人恨铁不成钢，慕岚拉住邓老夫人，柔软的声音就让老夫人的恼意散去大半儿：“祖母说的对，家和方能万事兴，兄长此前错的极大。若非是兄长的身子还没有痊愈，孙女以为兄长再跪上几日也是值得了。” “看看，你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如你女儿懂事！”邓老夫人欣慰。 慕岚笑的乖巧谦逊，却是出了康荣院就拎着食盒去了祠堂。 祠堂内外都是东陵伯的人，东陵伯罚二公子跪，却没说不准用膳，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饭菜都是慕沛喜欢的，慕沛打开就是一阵的狼吞虎咽。 慕岚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忽道：“怕是哥哥还是要往军营一趟。” “什么？那怎么行！”慕沛顿时没了吃饭的心情。 “说到底还不是兄长当初思虑不够周全？”慕岚道，“事到如今，兄长也只能认了。” 慕沛深吸了口气，眼底闪过冷意。 慕岚话锋一转：“不过父亲也说了，身为武勋男子军功最为看重，若是兄长在军营中能得贵人青眼，说不定就和西川侯世子一般连升数级，到时候兄长想要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 慕沛眼中微闪。 慕岚拉住慕沛的手：“到时候兄长是世子，我是嫡女，若是日后和长姐一样遇人不淑，兄长你也能来救我吧！” “那当然！”慕沛理所当然道。 慕岚笑的明亮娇媚。 祠堂外面的栅栏外，慕子悦神色怪异。 早些时候探望母亲，母亲话里话外的说是祖母觉得她太过清冷，身为嫡长，又是秉持着一府的荣耀总要兄弟友善，她就知道祖母是想要让他对慕沛表示一下原谅。 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只是没想到在外头她就听到了里面人家兄妹这样的一番对话。 兄妹的情深意重不假，可心思也是路人皆知！！ 慕子悦睇了眼身后慕阳提着的食盒，往祠堂门口方向抬了下下巴：“放到那边。” “是。” “……” 不管那兄妹看到食盒是什么感觉，反正她是尽到义务了。 走出祠堂，穿过花园，直奔外院，可刚到花园，慕子悦就停下了脚步，略有无奈。 慕佳慕姗两个小丫头正在一起玩儿，看到她，两个小人儿欢喜的跑过来。 “兄长！” “世子大兄！” 两个人儿四只眼睛晶亮，先是落在她身上，然后似有若无的往她身后瞄。 慕子悦似笑非笑。 这也是司马昭之心！ 第一百一十九章 暗箭伤人 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感觉到慕子悦看破了，慕佳抽着小鼻子在慕子悦身上闻了又闻。 “大兄身上有檀香味儿，还有肉味儿……大兄去祠堂给二哥送饭了？”当小鼻子告诉了慕佳某种可能，慕佳惊呼着跳起来。 “不错。”慕子悦道。 “大兄，为何啊？他差点儿害了你！”慕佳急道。 慕姗也在旁边点着小脑袋。 “毕竟骨血之情。”慕子悦道。 “你惦念着，他可是连想都没想。”慕佳的小脸儿通红。 慕子悦沉吟：“我觉得当时他想了。” 慕佳怔了怔，这话她不太懂，可有件事她懂。 “不管，反正那时候好在你没事儿！”慕佳瞪圆了眼睛，眼里隐隐的浮动泪光，“万一你有事，嫡姐也不会在家了。” 慕子悦心头一动，明白了小慕佳懂事的原因。 慕子悦往慕佳的鼻头上刮了下，几分宠溺让慕佳怔愣在原处。 “事情过去了，就没有万一，只有日后。” “但不管是做了什么，总要承担责任，所以你们以后也要三思而行。” “嗯，知道了，大兄。”慕佳应声。 慕姗也重重点头。 “好了，说说吧，特意在这里等我，所谓何来？”慕子悦笑道。 慕佳慕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们是太想大兄了！”慕佳道。 慕姗点头：“大兄有些时日没有看小七的习字了。” “……” 慕佳忽的心生不妙。 下一刻慕子悦一笑：“好啊，今儿我就看看你们两个的习字学识如何了，慕阳你先回去。” “是！” 慕阳应声。 慕佳紧绷着小嘴儿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大兄欺负人！！ “世子！” 这时候，花园另一头慕三石脚下如风转眼就过了来。 “何事？”慕子悦问。 “霖安侯世子在演武场指点四公子。” “……” 慕子悦面色微变，疾步过去。 慕阳紧跟着，后面慕佳慕姗对视了眼，也小跑着跟上。 ******** 霖安侯世子很不高兴。 尤其是在演武场上跟眼前这个十一岁的东陵伯家的老四对上几招之后，就更不高兴。 前几日欠了一屁股的债，本想着趁今儿过来跟世子妃借个几百两救救急，可世子妃说什么回来娘家吃穿都是慕夫人的份例，她这边没多少钱，最多就能给他几十两。 开玩笑，几十两能干嘛？ 他也只好先拿了那几十两，只当是买口酒喝了，就是转头看到这边演武场上那个长的很像东陵伯的老四，手痒了指点了几下。 他不会以大欺小。 就是丢了脸总得找个法子弄回来！ 指点只能隔靴搔痒，他亲自上场对上几招，东陵伯家的老四学的不就更快了？ 原本就是想着不着痕迹的教训一下东陵伯家的老四，也算是出了气，可当真的对上，霖安侯世子的手臂发麻。 这小子力气太大了！ 比慕子悦的力气还大！ 霖安侯世子突的想到了父亲前几日跟他说的东陵伯家的孩子都很不错。 原来他以为只是说那个慕子悦，现在看这个老四也不简单！ 等到了他这个岁数，岂不是也比他要强？ 霖安侯世子眯起眼睛，趁着东陵伯家的老四攻势见老，脚下没能转过去的霎那，手掌往上抬起数寸，对着东陵伯家老四的后脑勺横劈过去。 “住手——” 陡然一声高喝。 紧跟着一道寒芒飞射过来，霖安侯世子面色一变，转身退步躲开。 就在他先前站着的地上，赫然插着一柄飞刀。 霖安侯世子后脖颈上冒出一层薄汗。 如果不是他躲闪的快，这一刀就插到他的要害。 霖安侯世子目露凶光，却在看到那边站着的人之后一滞。 演武场对面不远，一人负手而立，并不算高的身影此刻如同高山仰止，明明面如春晓，皎月风华却不怒自威。 正是慕子悦。 “大兄！”慕荣欣喜唤道。 四周一众侍从侍卫躬身行礼：“见过世子！” 无形气势笼罩弥漫在演武场上空。 慕子悦瞧着霖安侯世子轻勾唇角：“你我比试一下？” 霖安侯世子嗤道：“怕是比不过伯世子暗箭伤人！” 慕子悦不以为意，缓步从那边走过去，后面慕姗慕佳两个探头探脑，最后还是站到了演武场外。 慕子悦走上演武场，面对霖安侯世子。 “给你机会报复过来！” 语气轻飘飘的完全不以为意的轻视，让霖安侯世子的额角猛跳。 看到他，他就怒不可遏。 如果可能他还真想把那把刀子插到这个东陵伯世子的身上。 可这里是东陵伯府，四周也都是东陵伯的人。 “我还有要事，有工夫再说。”霖安侯世子从演武场上跳下来，偏头一瞥，意外的看到慕阳。 霖安侯世子的动作微微一顿，紧跟着目不斜视的离开。 “大兄！”演武场上慕荣走到慕子悦面前，面带愧色。 先前他只是觉的自己要输，在看到插在地上的飞刀之后，才意识到或许并非他想的那么简单。 慕子悦沉声：“有君子之风是好，可也要分清楚对方是谁，友人，点到切磋即可，恶人就不要手下留情！至于刚才的情形，最好不要有下次！” 明知道对方是恶人，就要待自己实力强大之后再去一争高下，不然就是被揍的下场。 刚才也是她到的及时，差一点儿慕荣的风池穴就会被打个正着。 那个地方若是被打中，可是可大可小。 事后慕子悦很是诚实的把发生在自家演武场上的事情告诉了东陵伯。 原来她是误会了这位父亲，现在知道她这位父亲还是很护犊子的。 果然不出几日慕子悦就得到了消息，东陵伯某次巡视军营意外的瞧见了那个正好在这座军营里任职的自己的女婿霖安侯世子，在看了女婿的几番手段之后，东陵伯说女婿差的远，就让自己手下的亲兵上去跟女婿对了几招，最后霖安侯世子被揍的鼻青脸肿。 不管是上官对下官的调教训斥，还是报复霖安侯世子伤了东陵伯嫡长女这事儿，整个朝中上下知道了也都默不作声。 对公，对私，人家东陵伯做的就是地道。 霖安侯知道了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第一百二十章 她实在没这个能力 东陵伯府中二公子慕沛老老实实的跪了三日，待第三日从祠堂里出来面色发白发青全身虚软又是让颜侧夫人好一阵哭诉，东陵伯无奈，只能同意慕沛在家里休息几日再往军营。 慕岚见到慕子悦就低头垂首，声音纤小，乖巧老实的完全可以跟慕姗比上一比。 慕姝都察觉到了异样。 “究竟是怎么回事？”慕姝问慕子悦。 慕子悦便把自己在祠堂外不小心听到的那一幕告诉了慕姝。 慕姝失笑：“原来如此。” “不用理会他们，他们不过镜中水月而已。” 慕子悦扬眉，一本正经的躬身行礼：“还请嫡姐赐教。” 慕姝被逗笑了，掩着唇道：“后宅里头的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不过事关母亲你我，我也不妨跟你说道说道。” “你有所不知，颜侧夫人的图谋已经十数年，只是一直未能达成心愿。原来我也小心防备着，这些日子我也才明白，须知寻常家里头的主母也要身家丰厚出身清白，更不要说是勋爵官宦，颜侧夫人未入府就已经有孕，家道也是中落，若非是祖母接济，颜侧夫人哪里能入得了伯府的门，前些年你调皮任性，祖母也没有松口，更不要说是现在。” 慕姝已经说的很含蓄了。 需知她前些年哪里只是“调皮任性”，种种行径的慕子悦都不堪回首，按照她还有原主儿的想法她这个世子之位岌岌可危，可当慕姝的一番话说出来，慕子悦发现就算是她不过来这屁股底下的位置也能安稳的待上几年，一直到东陵伯又或者老夫人忍无可忍。 所以其实她是沾了原主的便宜？ 慕子悦离开了，慕姝却是有些发愣。 连她都能明白的事情母亲不会不清楚，可这些日子她还是会时不时的在母亲的脸上看到她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忧愁。 弟弟如此，母亲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 出了正月，春天也就缓缓的到了。 万物复苏，江河冰融。 舟行泛上，杨柳抽枝，绿意浅浅。 兵营里自当开始了熬练，外头的士子风流也在吟诗作画。 晏城如约的请了方霭涛慕子悦还有董冒几人去了他的画舫。 三层的画舫浅绿碧莹，八支大桨比寻常人家的门板还要宽长，问了才知道画舫的船桨已经是用脚踩的了。 待登上画舫，香气徐徐，画舫里顿时有曲乐升起，随着道道窈窕的身影，美人儿们半遮面的出现，长袖翩飞，笑语轻轻，神魂不自觉的被吸引了过去，连画舫是如何驶离岸边的都不知道，便一叶轻舟的到了河上。 “世子可是嫌弃妾身，已经许久日子不曾去燕春阁瞧妾身一眼了。”窈窕的女子双目含情幽幽的看着慕子悦，正是上一次慕子悦在燕春阁侍奉过她的芸娘，她那几句四字词也是那日写出来的。 芸娘一看到慕子悦就主动的靠在她身侧，胸脯连连相挨，娇柔身躯半依，更是频频的暗送秋波。 慕子悦脸上的笑容都发僵。 她欣赏美人儿，可有些事儿，她实在是没有这个能力。 “可惜了我就是小了点儿，只能浅尝即止，不然我把你们都纳回府去。”一声高扬豪气干云，董冒在旁边喝的脸儿都红通通。 旁边的娇娘笑着靠近，不要说胸脯，整个人都靠到了董冒的怀里。 “奴家可不敢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二公子宅门深深，奴家还是在外头伺候二公子的好。” “那就可惜了。”董冒无奈状。 “奴家可不这么想，二公子福泽深厚，花灯那日也只有二公子得了两日的铺堂围子，前日里二公子跟巧儿玩儿了半夜，这回也该轮到奴家了吧~” 晏城惊讶：“还有这么好的事儿！” “原来是两日的围子。”慕子悦悠然道。 董冒头顶上一麻，想起来当时好像不是这么跟慕子悦说的，立马的对晏城摇头拒绝：“我早就跟子悦好说了，是要带他去的，只带他一个，你想都别想！” “是吧，子悦，我绝对没忘！”董冒转头对慕子悦信誓旦旦。 慕子悦微笑。 她倒是希望他忘了。 “他不去。”方霭涛突道。 就在这画舫内娇声细语，曲乐缠绵时，方霭涛正在窗边作画，舫内的一切靡靡都似隔绝在外，却又是这舫间春华中最惊艳的色调。 董冒才不管这一套：“我知道你是嫉妒，放心，我绝不会请你。” 方霭涛抬了下眼皮：“慕弟还小。” 董冒瞪眼：什么意思？好像他很大一样。 不过好像他那里也的确不小。 董冒嘴角不自觉的勾起来。 慕子悦觉得董冒笑的寒恶，起身往方霭涛那边过去。 方霭涛的那幅画已经将近作完，但见纸上一波江水漫漫，上面浅浅阴云像是有雾气笼罩。 画作称不上复杂，却极其写实生动。 看到慕子悦过来，方霭涛笑的温和：“你来题字。” 慕子悦点头：“好！” 随后执笔在画卷一侧写了两句词：“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真是好诗。”跟着慕子悦过去的芸娘瞧了眼慕子悦，面颊越发粉红，那眼波更是让慕子悦看了呼吸都发紧。 慕子悦不着痕迹的往方霭涛身边靠了靠。 方霭涛往前走了一步，正拦到了芸娘前面。 慕子悦目露感激。 方霭涛轻轻一笑，转头招呼过来晏城：“你来看。” 晏城过来，又把芸娘往后退远了些。 “好一个‘碧’字，却是把这江水也氤氲的缠绵起来，更是意境相合，还有那个‘听’字，更妙！慕世子，我早就说过你的文采卓绝，你还不认，这回漏了吧！”晏城道。 “真的不是我作的。”慕子悦道。 “那是谁作的？” “对啊，跟我们说说啊！” “……” 慕子悦苦笑，她看到这幅画突然就想到了这两句好似在哪里看到的词。 至于作者，她真没印象。 董冒瞪着那边的三个，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格格不入。 “子悦，你还真成文人了！”董冒喊。 晏城瞥了眼：“文武双全才能是人中豪杰！” “哈，我以后就给你当个不是文武双全的豪杰，你等着！” “好啊，就怕是你这辈子也没可能！” “晏城，有胆子动手打一架吗？” “董冒，你有本事跟我对首诗？” “……” 第一百二十一章 老天不公 画舫因为有董冒和晏城在，绝对不缺热闹。 两个人争执了会儿，既没有打架也没有对诗。 而是招呼了下面的人准备饭菜。 画舫上有早先备好的肉菜，更丰盛的是江里的鱼。 冰水融化，此刻水里的鱼最为肥嫩。 不论是捕鱼还是钓鱼，只要能弄上来的就是鲜美。 甲板上几家的书童侍卫呼喊着鱼儿上钩，还有美人儿在助威，过往的船只遥遥看着这边就是掩不住的羡慕。 画舫比他们的大，也豪华。 里面的美人儿比他们的多，还漂亮。 连船上的侍卫也比他们的魁梧，甚至还有长相俊美，比起他们船上的小倌儿还要让人失魂的书童。 老天何其不公！ 芸娘感觉到了慕子悦对自己的生疏，没有像是先前那样情意显露，却仍在旁边巧笑嫣然，自然也就看到了慕子悦身边的书童慕阳。 “奴家见过您的这位书童。”芸娘道。 慕子悦也知道芸娘认识。 在三皇子殿下说了那番话之后，慕子悦就问了慕小司，也就知道慕阳是黄滇从燕春阁高价买到手又转到了花灯台上。 目的太鲜明，慕子悦了然是谁出的主意。 一边想要巴结她，无所不用其极，另一边……想要来个美人儿转移她的注意力？ 待在她身边有这么心惊胆颤！！？ 别说她不是原主儿，就算是她有什么想法，至少也是慕阳这样的。 江风徐徐，水波湛湛，面容入皎，眉目若画，眼角的那颗泪痣更是亮的像是血。 “说起来，世子算是救了他一命。”芸娘道。 慕子悦疑问：“这如何讲的？” 芸娘道：“您的书童太过著色，到了燕春阁的转天就被几位公子看中了，好在红姐说要调教一阵子才没有让他们得手，后来红姐在花灯台设了竞拍，就是想要博个高价，这样一来，便是有些个不好的心思看在花费了不少银钱的份上也会收敛一二，总也能保住一条命。” 慕子悦脸色渐渐难看。 偏宠小倌儿的风气不如女妓青楼来的通常认可，于是私下里也就更放肆，她也听闻过有些小倌儿被打的遍体鳞伤，却不想还有性命之忧。 “谁家的胆子这么大？”董冒不知道听了多少，冒出头来。 芸娘一颤，也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是说了不该说的：“奴家也不清楚。” “哪家最想要他？”慕子悦问。 董冒睇过去：“就是你不说，旁人也知道。” 话到这个份儿上，已经不是芸娘不说就能成的了，芸娘只能道：“程御史家的公子。” 董冒想了想：“就那个姓程的庶子？早知道那天在方大学士家里就教训他了。” 慕子悦也想了起来。 原来是那个看到她就怵头而躲的。 “哦，刚才从左舷离开的那艘船就是程家的！”晏城也冒出来一句。 “……” 程家的船只交错驶过，船上正是芸娘说过的程御史家的庶子程谊公子轻叹。 一旁年岁相仿的少年面容清秀，看了眼程谊公子看过去的方向，了然喟道：“两千两银子买来的书童就这么抛头露面的，实是世风日下。” 若是慕子悦在就会认出来这个少年正是那个因为书童争执而不得不赔了慕阳十两银子的同窗王费。 程谊颌首，嘴上说的是：“不过一时新鲜，既不能纳了，又不能传宗接代的玩意儿。” “正所谓玩物丧志，怕是这位东陵伯世子日后也不过尔尔。”王费道。 “倒是可惜了那几句传诵的四字词。”程谊长叹，旋看向王费，“我虽与那位慕世子交情浅薄，却也不忍看慕世子直坠深渊。” “程公子心若虚谷。”王费赞叹，“却是不知程公子有何良策？” 程谊目光闪烁：“此刻直言，怕是慕世子听不进去，毕竟忠言逆耳，所以不如先行后闻。” 王赞点头，一脸正色：“赞定随程公子吩咐！” “……” 晏城画舫上的甲板上，慕阳忽的打了个颤。 刚才好像有一阵冷风袭过。 “你里头待会儿吧，别再冻病了。”慕三军看不入眼。 “有劳。”慕阳只能进去。 随着慕阳进去画舫，画舫外的亮色都好像黯了下来。 画舫三层的晏城若有所思，认真的看向慕子悦：“可要追上去，我这画舫是整个京都最快的。” 慕子悦看向身侧身后董冒，方霭涛，还有晏城。 “不必，我们人多势众的，别再让人以为是欺负人。” 董冒不屑，这话说的好像慕子悦欺负人欺负的少一样。 慕子悦眼角一瞥，道：“我习惯被欺负！” “噗！”董冒一口热茶直接喷出来。 方霭涛指着慕子悦笑道：“你是最奸诈的，不止要顺了你的心思，还要大义！” 慕子悦无奈摊手：“谁让我是东陵伯世子呢！” “哈哈！” 画舫上笑声阵阵。 随着饭菜的香气弥漫，各种的吃食也摆到了桌上。 新鲜的鱼不用精细烹饪就是最美味，再配上酒水，在座的几位公子都吃的油光满面，似乎程家的事儿是真的过去了。 酒足饭饱就要转一转，几人上下把画舫看了遍，在看到船上的罗盘之后，慕子悦微微皱眉。 “你们晏家海上也是用这样的？”慕子悦问。 晏城道：“自是要精细一些。” 晏城摆手示意，很快身后的人奉上晏家海上罗盘。 慕子悦还是皱眉。 晏城失笑，道：“难不成慕世子这边有更好的？” “还真有！”慕子悦道。 晏城等人以为慕子悦是在开玩笑，待慕子悦在纸上画了出来，就不这样想了。 简单利落，除却上面的标识不太清楚，可看了这个罗盘之后就觉得自家的罗盘太繁琐。 “这是罗盘？”董冒问。 “不错！”慕子悦道。 图上的罗盘和后世相差无几，连数字也差不多。 慕子悦按照顺序把一到零，十个阿拉伯数字写了一遍。 “天罡三十六，以九为极，又有一为生路，故三百六十为数；海上风波大，咱们的记数繁琐，不如异域的方便，不过是几个数字学起来也简单，而只要记下了就能无往不利。”慕子悦道。 “这几个数字倒是简单。”董冒道。 在董冒看来这几个鬼画符的东西写起来快，也好认。 方霭涛和晏城则是心头大震。 这几个数字简单到愚民都能很轻松的学会，就是利国利民的大器，因而这般制作出的罗盘也定然更清晰，要知道罗盘上的数字越是简单，方位越是细致，海航也越是安全，那挣回来的银钱就越多。 换句话说这个看似简单的罗盘价值千金。 晏城心思一转，就有了计较，笑道：“慕世子这个罗盘卖给我？” 慕子悦笑了，果然不愧家里头是做生意的，头脑不是一般灵光。 可她家里也是做生意的！ “不，合作。”慕子悦道。 “愿闻其详。”晏城道。 现在的皓澜帝国也有船只到达海外并运送利润千计的东西回来，可丧失在海里的船只更多，因而死去的人也不计其数，可以说但凡是出海经商的家里头不是财大气粗就是把脑袋别到了裤腰带上，可有了最新的罗盘就不一样了。 京都江河水浅，只有大海不知边缘，不知道深邃，有了罗盘就是给了海上搏命的人更多活命的机会。 “晏公子家里的海船听闻牢固可靠，能航行千里，方大学士掌官员调度，从京都到海上定能一路顺畅，我家里就不用说了，母亲邱家一方富豪，交易货物定物美价廉，而西川侯手中掌握的军队正是在海岸之口。”慕子悦只几句就把船上的几人拉到了一起。 四个人缺一不可。 晏城惊呼：“你不会当时定下这泛舟红袖添香之时就想到了吧？” 慕子悦否认：“怎么可能，我只是在看到罗盘之后才想到的。” 那也是很厉害了。 晏城看向方霭涛。 方霭涛道：“盈利怎么分？” 慕子悦道：“只要方大学士还在内阁，就平分下来。” “好，我会告诉祖父。”方霭涛道。 看方霭涛拍板，晏城也点头：“我跟家里头说。” “子悦，我支持你。”董冒坚决站在慕子悦一边，说真的刚才他还以为没他董家的份儿，却没想到还是极其重要一环。 慕子悦只一笑。 既然她以邱家为名，也是要告诉母亲的，虽母亲是出嫁女，可邱家在京都的营生都在母亲的手里，也正是东陵伯府这些年钱财数之不尽的缘由之一。 当然她说的简单，做起来难，方方面面牵扯几多，但哪怕最后不成，也是牵近了四家的交情，就比如她画出来的新式罗盘，晏家和方家很快就能有所为。 半日后，皓澜帝国紫宸殿御书房内，皇帝看着案上摆着的宣纸上写的那十个数字，欣喜难掩。 身为皇帝更清楚这简易的数字对帝国的用处。 “此乃大功。”皇帝道。 年迈的方大学士微笑颌首：“臣也是没想到东陵伯家的子弟竟是连这种稀疏罕见的书也不放过，若非是老臣手下有从异域来的从使，都不知道他们那边是真的流行这种数字计法，只是这种计法容易被篡改，也常出变故，但有我国文字最后统纳，定会无虞。” 皇帝点头：“不错，看到了，还能用上，也是实干之人。” “只是性子颇有乃父之风。”方大学士道。 皇帝失笑：“两千两买个书童，就是朕也没这么大的手笔。”显然皇帝也是听闻了。 方大学士笑了笑，转而肃然道：“据说也是为了救人。” “怎么说？”皇帝问。 方大学士说了几句。 皇帝脸色铁青：“来人，唤程御史！” “是！” 第一百二十二章 善有善报 “啪——” 重重的一巴掌扇到程谊的脸上，立刻的肿起来。 “混账，你又是做了什么蠢事竟是到了御前！多少次了让你收敛，你都不当回事儿，告诉你若是没了老子，你什么都不是！”程御史气的眉毛胡子一起跳。 “是，儿子错了。”程谊捂着脸不敢争辩。 “滚，一个月内老实的在家里待着，哪儿也不许去！”程御史怒斥。 “是。” 程谊唯唯诺诺的应了，转头喊了自己的好友冯苟俀过来喝酒。 冯苟俀看程谊一边脸上的几个手印就心知肚明：“又被打了？” 程谊咧着嘴：“这不是常事儿吗！” 冯苟俀摇头：“放在几年前是常事，现在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程谊低沉着脸：“也不知道是谁把我往日里的糊涂事儿告到父亲那边。” “这就告诉你交友慎重！”冯苟俀道。 程谊叹气，举起酒杯：“还是你最好。” 冯苟俀笑道：“那是，我们可是自小玩儿到大的。” 很快酒过三巡，两人也半醉半熏。 “原来你不是常跟那个东陵伯世子混的吗？”程谊突然问。 冯苟俀面色一僵，讪讪道：“早就没有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东陵伯世子落水之后变聪明了。” 程谊点头，一仰脖一杯酒一饮而入。 冯苟俀瞧着他：“怎么了？得罪他了？” 程谊嗤声：“我得罪了他？文武不相合，不过泛泛之交。” “哦。” “不过你想不想报复？” “……” 慕子悦知道有些人总觉得自己的日子平淡，想要过的轰轰烈烈，可不知道还有些人明知道前面是火焰还一股脑的扑过来，当然她这话也是抬举，实则是那些人不知道死活的非要找她的麻烦。 她是说习惯了被欺负，可真的这么不长眼的欺负过来，她都觉得对不住人家。 但告诉她那位程家公子谋划的竟是冯苟俀也是她意料之外。 冯苟俀也略有不自在。 “我也不想当小人，可你帮了舍妹，我总要报答一二。” 慕子悦微怔，他妹妹？也姓冯的？ 慕子悦忽的想到她在方大学士府上见到的那个冯家小姐，不会这么巧？ 但仔细回想眉眼，似乎还真似有相似。 一次的善意之举，便有了今日的善意之果。 当然也并非只是善有善报，东陵伯府的后门外，慕阳昔日的亲戚，他名义上的叔父已经连着三日出现，逢人就说找慕阳有要紧的事儿。 曾经的亲情早因为百两的卖身钱割的鲜血淋漓，若非是稍话过来的慕三军说他那家的亲戚带着原来他从不离身的项圈，慕阳绝对不会走出伯府的后门半步。 那个项圈是他唯一的念想，父母亲不止一次的告诉他，即便是死也不要摘下来，可被卖的那日，那些人也把他身上仅有的项圈也拿走了。 “给我！”慕阳冷着脸。 面皮皱在一起，狭小的眼睛闪着猥琐光亮的叔父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不愧是世子的书童，这才多长时日不见就这么厉害了啊！” 慕阳冷笑，回头就要走。 “一百两，给我一百两我就给你。”叔父连忙把项圈拿出来，在慕阳的眼前晃了下。 “没有。”慕阳道。 叔父还是知道慕阳的性子，他说没有那就是真的没有。 “二十两总该有吧！” “……你等着。” 慕阳咬牙，转身回去。 叔父得意的笑。 很快慕阳回来，二十两银子，其中一锭银子是十两的。 眼看着一手给银子另一手给项圈，却在项圈眼看着就要落到慕阳手里的前一刻，叔父忽的往回一缩。 慕阳瞪过去，目光冰寒。 叔父心头莫名打了个颤，还是硬着头皮，“你帮我个忙，那十两就免了。” 慕阳不相信的看过去。 叔父撇嘴：“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告诉你这回我找你，项圈是一个，还有就是家里想做个生意，找了个对家，你怎么也是世子的书童，走一圈也就显得家里有背景，免得人欺负。要是成了那十两就不要了。” 慕阳最终同意。 他这二十两的银子里头一锭十两的银子是世子赏赐，另外十两碎银子是他借的。 能不给也好。 “从此后恩断义绝。”慕阳道。 “没问题。” 叔父答应的很利索，慕阳心生怀疑。 曾经被这个人弄得差点儿万劫不复，他怕重蹈覆撤。 只是很快这怀疑又落下。 这个人带着他拐过了两条街就上了一间酒楼，酒楼的布置简单，四面敞开的窗子敞亮至极，里面几个雅间，听着打招呼热络的都是常来常往的老客户。 “这边。”叔父推开门。 里面坐着的也是一个人，并不算高大，眉眼之间也是市侩的精明。 他在慕小司身边偶尔见过的那些商户们大都是这个模样。 “这位就是伯世子身边的小慕公子吧！果然是俊逸非凡！”小商人笑容满面。 “……” 接下来就是坐下用饭，商量开设的小生意。 一个小豆腐坊想要开设，在京都之外无妨，可在京都之内就要有些背景才不会被欺负，哪怕只是侯世子身边的书童。 慕阳不懂生意场上的繁琐，只是坐了没一会儿就感觉到那个商人几次的看向他。 目光很让他反感。 “我还有事儿。”慕阳道，“把东西给我。” “好好。” 叔父赶忙的把一个香囊递过去。 慕阳打开看了眼，果然是他的项圈。 商人还想要挽留：“小慕公子这么快就走？还有菜没上呢！” “主子有要事吩咐，不得已，见谅。”慕阳道。 “那也只好等下次……” 商人的话还没有停，慕阳眼前霍得发黑。 慕阳扶住桌角，晃了晃头。 旁边叔父的声音传来：“小阳，怎么样？小阳？” “……” 事到如今，慕阳也明白了自己中了算计，想要撑住让自己精神起来，可还是重重的倒在地上。 就在这家酒楼对面的楼上，慕子悦披着斗篷坐在窗口处喝着热茶。 旁边正是慕三军慕三石兄弟还有李勋焕三人。 “进去有一刻钟了吧？”慕子悦问。 “是。”慕三石道。 “你们说小阳能看出来吗？”慕子悦问。 慕三石想了想：“属下觉得应该能。” 李勋焕道：“属下以为不会。” “为何？”慕三石问。 “听说这位程公子都能骗过程御史。”李勋焕道。 慕三石不语。 慕三军忍不了了，道：“世子，咱还在这边看着干嘛？上吧，别回头真出什么事儿！” 慕子悦笑道：“我就等着出事儿呢！” 那位程公子如果真的对她下手，她还能敬佩人家的不畏，可结果却是对着她身边的书童下手！ 哈！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书童啊！！ 她当然给这个机会！ 不抓个人赃俱获，都是枉了人家的一番苦心！ 这时候酒楼的后门打开，一个箱子搬出来，随在箱子旁边的正是慕阳的那个叔父，虽然出了门那个叔父就走了，箱子也被放上了一辆车子，两厢背道而驰。 “三军，这边交给你。”慕子悦道。 “是。” 慕子悦和慕三石还有李勋焕跟上去。 一行人即便都穿着斗篷，可矫健的步伐还是惹来了有心人的注意。 “殿下，那边像是东陵伯世子。” 有侍卫禀告。 路过的车马车帘掀开，露出来二皇子姬幽的面庞，远远的瞧了眼那边的行色匆匆，二皇子心神一动。 早先御书房皇帝对这位东陵伯世子的称赞，他也听说了。 “去看看热闹。”姬幽道。 ** 装着箱子的车子停靠在一家二进的宅子里。 京都内富商可有三进的宅子，二进的宅子是稍微富裕的百姓都能有的，这个宅子从外面看毫不起眼。 李勋焕左右看了眼，脚尖在墙上一点，整个人如同燕子飞掠而上。 后面慕三石的横刀换到左手，左右一踹墙壁，也上了去。 慕子悦同样一跃而上。 屋顶上三个人，竟是没有引起里面的人丝毫注意。 箱子放到了最里面的屋子里，然后房门从外面反锁。 “世子，现下我们不知他们何时会来。”屋顶上，慕三石道。 慕子悦颌首，她自然不会趴在屋顶上吃风受苦的等那些人。 慕子悦指了下距离最里面的屋子不远的某个房间。 李勋焕前面探路，慕三石守护在侧。 很快李勋焕做了手势。 慕三石护着慕子悦进到屋子里。 屋子里空无一人，只有正中设了一个观音像。 这里竟然是佛堂。 佛堂前面摆着瓜果糕点，香炉上还燃起一柱长香，没有半个时辰，根本就不会进来人。 “世子怎么知道这里可以藏身？”李勋焕低呼。 慕子悦微笑：“我这可不会告诉你。” 无他，鼻子好，闻到了檀香味。 这不，连吃食都有。 李勋焕竖起大拇指：“世子威武！” 慕三石在旁边默默。 他也承认自己同样惊讶世子的本事，可慕三军好不容易不在这边，这个李勋焕怎么又慕三军附体了？ 慕子悦等人没有等太久，香炉里的檀香才燃到一半儿，就有人进到了内院。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出接着一出 隔着窗子，进来的两人赫然正是程谊和王费二人。 程谊是慕子悦意料当中，王费是意外！ 看来还是她太心软，当时就应该把这位同窗好好的收拾一顿。 一步行错，竟是让这位伙同程谊打起她的书童的主意来了。 不过，回想当时，其实不会这位王同窗就是在打她的书童的主意？ “怎么样？”程谊问随行而来的侍从。 “禀公子，人就在里面，现在应该快要醒了。” “……” 似乎就是要印证侍从说的没错，下一刻被紧锁的房门“咣当”的响了下，里面传出来虚弱的声音：“有人吗？” “……” 慕子悦也听得出来是慕阳的声音，可这声线也太虚了。 慕三军李勋焕两个面无表情，外面的程谊却是肉眼可见的全身上下一抖。 “果然是……” 后面没有说出来，可冒着光的眼睛明显就是在告诉慕子悦后面含而未说的话是“美人儿”。 慕子悦皱眉。 “王兄，走，瞧瞧去！” 程谊在前，王费面带无奈，袖下的手却早激动的攥起来。 房门开锁，两扇门往里面推开，却是不想在推开的同时，就听到了程谊的痛呼。 “公子！”旁边的侍从惊呼，发现程谊的胳膊划破了一道，鲜红的血都渗了出来。 “怎么回事，他身上怎么有刀子？” “不知道啊，来的时候搜过了啊！” “……” 敞开的门口地上，慕阳头发凌乱，面色苍白，全身瘫软无力，手臂也在发抖，可握着匕首的手却是紧紧的青筋迸裂。 “程公子！”王费赶紧的过去。 慕阳没有什么力气，程谊穿的又厚，胳膊上只是被浅浅的划了一道口子。 “好胆！”王费怒斥。 程谊也目露凶光，一把把旁边忙着想要给他止血的侍从推开，咧着嘴笑的狰狞：“好啊！好本事，够烈，我就喜欢你这口的！” “王兄，今儿你也并不用客气，咱们就来个双飞怎么样！” 王费看着那边已然是网中之鱼，却仍负隅顽抗，却因为惊艳让他心头都烧起来一把火的人儿，道：“若能帮程兄泄了这股子的火儿，我自是愿意相助！” “好，这回子你们就在外头看着！” 程谊心底的戾气也冲上头，拎起侍从奉上的自己最顺手的鞭子，一鞭子抽过去。 “啊——” 慕阳痛呼，身上立刻的浮现出一道血痕。 伤痕并不深，却是鲜血四溅，更是能勾出心底最深处的凶残。 “哈哈，哈哈——” 程谊狂笑的扑过去，王费紧随其后。 “滚，滚——” 慕阳的嘶喊在这冷笑声中脆弱不堪。 隔着一道门板，慕三石看向慕子悦，慕子悦抿着嘴角，怒气值已经升到了红条。 “世子，再等一等！”李勋焕道。 慕三石看向李勋焕。 李勋焕指了指院门的方向。 慕三石侧耳一听，果然院门那边传来了动静。 “嘶啦——”布料被撕毁，耳边隐忍声已然响动。 “公子，不好了，外面——” 声音嘎然而止。 屋子里正被下面半身支配的程谊和王费回头，院子里多了四五个蒙着脸的家伙。 “你们是什——” 程谊王费面色骤变，慌乱的掩住自己的衣服呵斥，却是刚开了口，那几个人就已经冲了过来。 程谊王费应声倒地。 慕阳也被一个手刀砍到了后脖颈晕了过去，随后被其中一人扛起来冲出去。 门板另一边，李勋焕低声：“是行伍军人。” 慕子悦点头。 还真是峰回路转的一出接着一出。 这些人是要救慕阳，还是别有心思？ 这些人是什么人？被三皇子称赞最后却是落到她手里的慕阳莫不是另有身份？ 原本她只是想来个人赃并获的！ “三石收场，我们跟上去！” 慕子悦招呼李勋焕。 两人遥遥跟上。 宅子外面有辆车，车帘放下就和普通的车子一样驶入了人潮当中。 慕子悦和李勋焕在屋顶上紧随。 随着气息涌动，呼吸到了极致再循环往复，短短一刻钟的路程慕子悦深觉自己的提纵之术较之前大有进步。 这辆车直奔河边，到了河边，两人抱着一床被子上了船。 车子回转，岸边人潮拥挤，车夫唤着“小心”，却还是有人不小心的撞到车子边上，手里捧着的点心也往车子上撒过去。 “怎么走路的？”车夫怒喝。 “抱歉抱歉。”那人连声说着，也不忘收拾已经碎成渣的点心。 随着车帘掀开一条缝，里面的情形也落入眼中。 车子驶离，先前还收拾着糕点的人随手的把糕点扔到了一边，正是李勋焕。 车子里没人，那也就是说慕阳在船上。 只是等李勋焕回去，却发现世子不见了。 李勋焕一惊，看向那条船。 河岸隐隐，那条船已经驶出了这片河道。 李勋焕：“……” 在船上的慕子悦：“……” 此刻夜色已然笼罩，河边上灯光辉映，小船往河中暗暗行驶，不同晏城的画舫，这艘船上两层的楼阁虽小，却也更不易藏人。 某种危险弥漫在头顶。 已经许久没有身在险地，可这熟悉的感觉仍是让神经都在快速的跳动。 光影交错中，慕子悦灵巧的转过，丝毫没有引起船舱中侍从侍婢的注意。 很快，慕子悦到了内室。 内室里香薰暖暖，床上正是昏迷的慕阳。 此刻慕阳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头发披散湿漉，灯光下眼角的泪痣幽亮，本就俊美的面容别样妖艳。 慕子悦原本只是想看看醒了没有，可在看到这张脸之后，慕子悦又看了一眼。 平常束着头发还不怎么显。 现在这么看，太过祸水。 忽的慕子悦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一个闪身躲到了屏风后面。 船上千钧一发，船下岸边李勋焕急的头顶上都快冒汗了。 待他确定世子八成就在那艘船上，就开始四下里找着能跟过去速度也不能太慢的船只，船只刚找寻到，慕三军就过来了。 “世子呢？”慕三军问。 李勋焕一指。 慕三军瞬间瞪大眼：“世子不会水啊！” 李勋焕额角猛地一跳：“世子是在船上。”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快，赶紧的跟上，世子就交给你了！”慕三军道。 李勋焕：“你呢？” “我晕船！”慕三军道。 李勋焕一拉慕三军：“我也晕！”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终于在他怀里 船上，屏风后面，慕子悦提气屏吸。 房门打开，又关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 终于，那人也出现在慕子悦面前。 待看到那人，慕子悦眉梢轻轻一挑。 这人，她认得。 霖安侯世子，她那个名义上的姐夫。 此刻的霖安侯世子全然没有白日里的道貌岸然，翩翩君子模样，身上的衣服只是宽松的搭着，面颊泛着红晕，身上淡淡的酒味，一步一晃的到了床头，偏眉斜睇着床上躺着的慕阳，抬手撩起慕阳散落的青丝，随着手指间滑落，那一头的青丝点点的媚色乍开，空气中都好似带着粉色。 慕子悦在屏风后面暗暗摇头。 霖安侯世子撩人的本事还是值得学一学。 “小家伙，果然姿色尚佳！”霖安侯世子勾着唇，眼里的青光几乎溢出来，伸手从怀里掏了个香囊出来，放到慕阳的鼻下，很快慕阳颤了下，却没有动。 霖安侯世子轻笑，随手的把自己的外裳脱下来。 双臂和胸膛上精键的肌肉紧实，危险的气息充斥在四周。 随后霖安侯世子扑上去。 在床上一直没有动的慕阳翻身想要躲开，却还是被霖安侯世子扑了个正着。 霖安侯世子早就知道他醒了。 一只手就把慕阳的双手钳制到头顶，另一手暧昧的划过那张细嫩的小脸儿。 “还玩儿情趣呢？” “……” 慕阳也看清了来人，霍得睁大了双眼。 “是你！” “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落到我的手上。”霖安侯世子笑的邪佞。 那日在东陵伯的演武台上不经意的看到了他，从此就忘不了他了。 现在这人终于躺在他的怀里。 霖安侯世子手指往下滑下去。 慕阳脸色发白：“你，你就不怕我家世子知道……” 霖安侯世子呵呵一笑：“你以为你家世子不知道？” 屏风后面，慕子悦也一顿。 屏风另一侧，霖安侯世子继续道：“你能来这边就是你家世子故意的。” 慕子悦：“……” 连这个都知道？ “告诉你，你家世子早就把你卖给我了！”霖安侯世子道。 慕阳脸色惨白，一直挣扎着的力气陡然消失。 霖安侯世子得意的笑：“这就是你的宿命，好好的伺候我，说不定我一样能让你享受荣华富贵！” 在霖安侯世子桀桀的粗喘笑声当中，开始不规矩起来。 慕阳直直的没有反应。 慕子悦看不下去了，抚着额头从屏风后面转过来。 “你花多少钱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突兀的声音响在脑后，已经兴奋起来的小霖安侯世子就像是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瞬间萎靡，霖安侯世子几乎是跳着从床上跳下来，回头看到慕子悦，眼珠子更是瞪的滚圆。 “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来人——” “……” “哗啦——”外面七八个仆从冲进来，在看到里面衣衫不整的自家世子，还有对面站着的神情自若的少年，都有些怔愣呆滞。 这人是谁？ 什么时候进来的？ 怎么回事儿？ 那边慕子悦一指床上同样呆滞的慕阳。 “还不快起来，人家唬你，你还当真了！” 一时地狱一时天堂，慕阳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只连忙的收拢了自己已然残缺不起的衣裳站到了慕子悦的身后。 慕子悦睇了眼，随手的把屏风上搭着的一件衣服拎过来。 “穿着！”很不耐烦的语气道。 “是。” 慕阳匆匆的穿上。 慕子悦对着围在门口的侍从们摆摆手：“滚开——” 慕子悦在前，慕阳在后往门口走过去。 霖安侯世子在看到慕子悦的霎时脑袋里就有些乱。 慕子悦的书童在他这里，慕子悦又是怎么上的船？还有刚才他都看到了也都听到了？他要怎么办？ 霖安侯世子没有反应，侍从们也无所适从，不自觉的给慕子悦慕阳让开。 慕子悦和慕阳走出内室，到了船舱正中，霖安侯世子才醒过神。 “慢着！” “……” 四周的仆从呼啦的围上，慕子悦好像没看到，只是偏眸瞅着：“有事儿？” “这是我的船，你倒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霖安侯世子冷笑。 慕子悦也笑了：“怎么？想请我吃饭？” “也无不可。”霖安侯世子笑道，“不过礼尚往来，你也不妨留下点儿别的来助兴！” “哈，哈哈！”慕子悦真的笑了，都笑的站不住的靠到了身后的桌边上，“你抢了我的书童，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得寸进尺了！” 霖安侯世子也笑：“这是我的地方，当然是我说了算！” 慕子悦似笑非笑：“你以为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就出来了？” 霖安侯世子瞳孔紧缩。 四周的侍从们也更是一乱。 慕子悦趁着这个恍惚，手里抓着的长桌猛地被她甩了出去。 长桌旋转着冲向那些侍从，侍从们惊呼的躲闪，只有几个人想要抵挡。 长桌直冲着门口的方向冲过去，慕子悦拉着慕阳紧跟在后。 桌子连接的砸到两个人，又撞到了门框上成了碎片。 慕子悦也带着慕阳冲了出去。 “拦住他们！”屋子里霖安侯世子大喊。 外面夜色幽黑，已然又有几人围了过来。 船又在河中，根本无处可逃。 “世子，您走吧，不用管我。”慕阳道。 慕子悦瞪了眼，口中大喝：“霖安侯世子，我知道你生性不羁，可这主意打到本世子的头上，你这是想要我父亲拔了你父亲的胡子吗？” 声声余波飘荡在河上，隐约的远处有船只闻声往这边靠过来。 霖安侯世子心下咯噔，脸色发青的也跳出来大喊：“胡说，若不是你突然窜上我的船，我都不知道是谁家的；不过一个侍从，你就这么护着，日后也定是隐患，不如就由我来帮你除了！” “抓住那个仆从，小心万勿伤了世子！” 霖安侯世子大喊，手里抓着一把长剑往慕子悦的要害刺过去。 慕子悦目光如剑，腰间一转，一柄软剑出现，身形不可思议的角度一弯，只有那柄软剑对上了霖安侯世子的剑尖。 第一百二十五章 是他救了 霖安侯世子力气大，慕子悦被击的后退数步。 慕子悦咬牙。 他这是要借着处置她仆从的名字，要她的命！！ 尼玛她的手下都是傻啊！ 她都喊这么大声儿了也不应一声。 “世子，小心！” “尔等若伤了我们世子，我们定要你们血溅当场。” “……” 听着远处传来的李勋焕还有慕三军的喊声。 慕子悦沉默。 距离这么大老远，喊什么！！ 霖安侯世子嘴角勾了下，低声吩咐：“快快动手！” 一开始那些侍从还顾及着慕子悦的身份没敢下死手，在得令之后纷纷往慕子悦身上的要害砍过去。 慕子悦长剑舞出剑花，逼退四周围上来的人，拉住慕阳的手，“你会水吗？” 慕阳刚点了个头，慕子悦拉着慕阳跳下了船。 “噗通——” 两道落水声相继而起。 船上，霖安侯世子脸色大变，他没想到慕子悦敢跳下水。 “快救人，世子，你何苦为了一个侍从做到如此地步！！”霖安侯世子大喊。 遥遥的呼声从船上传到外围，慕三军和李勋焕也听到了。 两人相视一眼。 糟了！！！ *** 原来的慕子悦不会水，现在的慕子悦如鱼得水。 除了河水实在是有些凉，跳下去的瞬间后悔自己怎么会想起来跳水之外，慕子悦拉着慕阳躲过了从船上投下来的刀剑利刃，并快速的远离。 离这条船越远，就越安全。 只是慕阳被先后折腾了这么久，又是滴水未进，游了一会儿就没了力气。 慕子悦没有感觉到身后有人跟上，回头一看，慕阳正缓缓的往下沉。 慕子悦连忙的游过去拉着慕阳上浮。 在水里人都有求生的意识，可越是使劲的攀附却说不定最后连救你的人都会被你拖下深渊。 慕阳摆手拒绝，慕子悦往他的脸上打了一巴掌，继续拉着他。 慕阳在慕子悦身后看着她，眼前却是越来越迷糊。 慕子悦察觉到，在慕阳的视线就要堕入一片黑暗时，拉过慕阳。 慕阳只觉得早已经憋闷的没有知觉的胸腹中传来热气。 生机缓缓升起，慕阳睁开眼。 眼前正是慕子悦的面庞。 是他救了他。 慕子悦既然决定了要救慕阳，就不会半途而废。 终于慕子悦拉着慕阳再次浮出了水面。 她这边离那艘船已经有些距离，可距离慕三军李勋焕他们也更远了，而且还有人往她这边游过来，后面跟着的还有一艘船。 是谁？ “世子，我家殿下在后面。”游过来的人唤了声。 殿下？哪位皇子？ 只是也不容慕子悦质疑，身后的慕阳再次的往下沉，呼吸也越来越轻。 慕子悦把慕阳推过去。 “先救他，我跟着你。”慕子悦道。 “是。” 那人应声把慕阳带过去。 慕子悦跟在后面。 那人游的不慢，慕子悦一开始也能跟上，可渐渐就跟不上了。 毕竟现在她这个身子才十三岁。 但也很快那艘船近在眼前，慕子悦也看到了船上的人。 船边上站着的赫然正是三皇子殿下。 他怎么在这里！ 不过也好在是三皇子，换做旁人她也不放心。 慕子悦刚松了口气，左边小腿肚子猛地一抽，紧跟着左腿就不受控制，而还没等慕子悦缓过来，手臂也跟着抽了下。 糟糕！ 慕子悦身子一歪，往水下沉。 前面已经快游到船舷的侍从听到后面的动静，回头一看，惊得险些要把手边上的慕阳扔了。 还不等侍从松了手，船上一人跳下去。 侍从小心肝儿差点儿从喉咙里蹦出来。 跳下去的竟是三皇子。 慕子悦沉在水中给自己抽筋的手脚拉伸。可水里不好保持平衡，胸腹中的呼吸很快就要用尽了还没有恢复回来。 这样下去，她会在水中憋死的。 三皇子殿下还没有派人下来救她么？ 慕子悦抬头，发现已经有人在靠近。 她就说三皇子殿下还是靠得住的。 夜色太黑，水中更是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慕子悦不知道是谁，伸手过去。 手被拽住，拖着她往上。 水波从身侧划过，让她得生的空气也好像近在眼前。 可怎么还没到，还没到…… 就在慕子悦感觉到窒息的时候，唇上温软的气息涌动，一股气流冲到了她的腹腔。 慕子悦豁然睁大了眼睛，也看清楚了面前的人——三皇子殿下。 竟是三皇子殿下救了她！ 随后慕子悦上了船，先喝了一大碗的姜茶，换了衣服，又洗了热水澡。 慕三军李勋焕两个总算是赶过来，两个七尺高的汉子都快哭了，对着三皇子殿下躬身行礼的就差磕头。 虽然是有三皇子出现，可也没有去追霖安侯世子的那艘船，慕三军李勋焕两个过来没多久，二皇子的人也到了，二皇子说定会给她一个交代，让她先好好的养着。 她以为自己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已经足够记上一笔，却没想到一个二个的都碰上了，自己实在称不上“黄雀”。 待回去东陵伯府已经是半夜，到了第二日夫子在堂上讲课，慕子悦才恍然的回想起来昨儿晚上三皇子好像沾了她的便宜。 下了课，董冒一如既往的无所不知。 “今儿朝上又热闹了，这回可是比你父亲在宫门口暴打霖安侯还热闹，二皇子殿下举证程御史教子无方，人证物证俱在，程谊下狱，程御史贬斥外地，王费他爹王大人连降三级不说，王费杖责二十，也从咱书院除名了！” “原来最多了就是打一架，罚个俸禄之类，这回连身上的那层皮都给扒了！” 董冒啧啧，“你家书童惹祸不假，你也没白被欺负！” 换做原来有这么大的事儿，慕子悦不喊着自己，董冒会不高兴，可这回没关系，慕子悦谁也没喊。 慕子悦看了眼董冒：“还有人没事儿。” 董冒明白：“你是说霖安侯世子？” 慕子悦点头。 当天晚上知道了原委的东陵伯就说了不能把霖安侯世子怎么样。 堂堂一侯世子，对世子妃家里弟弟的小书童动了心思，传出去丢人的不止是霖安侯世子，还有世子妃，她的嫡姐。 至于慕子悦说的霖安侯世子想要杀她，东陵伯信，旁人不会信。 说不定还会以为慕子悦是为了书童故意滋事。 只能不了了之。 董冒嘿嘿一笑：“我跟你说啊，我听我大兄说，大皇子殿下把霖安侯世子的名字填到军营名册上了，说是身为世子总是沉迷在酒色当中是自毁其身，该去历练历练。” 军营名册上的武勋子弟一般都是各家里不成材的，堂堂侯世子也名列其上，就已经是惩罚。 不出意外的话，还能跟慕沛碰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对弈 意气风发，更自诩为御史言官当中肱骨的程御史万没想到自己正值壮年就被儿子差点儿坑的前途尽毁。 斥责恼怒，甚至再要再鞭打那小子的心思都有，可更多的是想要挽回儿子的性命。 “程大人，殿下忙碌，无暇分身！”大皇子府门外的侍卫道。 程大人面色发白，恍惚的离开了大皇子府门。 大皇子连见也不见他，岂不是说他没有机会？ 不，他还有机会！ 一个时辰之后，程大人出现在了二皇子的偏室。 二皇子道：“程大人你也知道本皇子启奏之事全都确凿无疑，此等下，国法难容。” “殿下，国法之下还有人情！”程大人恳求，“大皇子殿下见也不见臣，臣只能求到二皇子殿下跟前来，还请殿下念在我程家为国尽忠几代人的份儿上，给臣指一条活路。” 二皇子姬幽深深的看着程大人，终叹了口气：“白发人送黑发人，莫说是程大人身在其中，即便是本殿下也心有不忍，但正如今日朝上我禀奏时所言，人无完人，程大人也确是有所过失，数日前程大人方因令郎被父皇训斥，令郎却仍是不知悔改，光天化日之下，罔顾圣意，这才是他的取祸之道。现在程大人只是官居四品，若是日后荣登紫衣，程公子所为就是悬在程大人头顶的利器！” 程大人脑袋里“嗡嗡”作响。 果然是“当局者迷”么，若是以往他早就想到了，可现在还是要二皇子说起他才意识到。 他这个儿子给他闯了太多的祸事。 若是他想要更进一步，穿上只有一品大臣才能穿上的紫衣，就要有断臂的决心。 “程大人，你还能再有子女。” 这时候，二皇子殿下又一句传来。 程大人苦笑道：“是，臣明白了，臣多谢殿下提醒。” “程大人，日后在外，还望好自为之！”姬幽拍了拍程大人的臂膀。 程大人心神微震，终告退离开。 程大人出了屋子，格挡的屏风另一侧转过来两人，一主一仆，主人穿着麻衣的长袍，却仍风姿卓越，温润若玉。 “殿下是想用程大人？”主人问道。 刚才二皇子和程大人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姬幽道：“修身治国平天下，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我哪里敢收！” “拙言多谢殿下。”这主人正是姬幽的智囊赵九堂，赵拙言。 姬幽忙把赵拙言扶起来：“这什么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况这也就是本殿下的职责所在。不过话说回来，你不会是真的想要收了房？” 姬幽刻意的往赵拙言身后的侍婢身上看过去，赵拙言身后的侍婢面容清秀，察觉到姬幽的目光，当即羞的脖颈都红了。 “奴婢去给殿下公子倒茶！”侍婢忙不迭的退走。 这个侍婢当初跟着爷爷在酒楼唱曲卖艺，那一日差点儿被程公子抢了，是赵拙言出手救了她，为了让这女子和爷爷过的好一些，赵拙言收了这女子当侍婢，这些年过来，这两人之间的小举动，姬幽都能看到，这次收拾程家的公子，也不乏由此缘由。 姬幽看向赵拙言：你还没搞定？ 赵拙言道：“单凭她的心意，拙言不欲强求。” “你倒是君子，只是别最后让我白辛苦了这一番才好。”姬幽道。 赵拙言施礼：“殿下之情，拙言记得！” “哼，这就对了。”姬幽道，遂又不免叹气。“只是可惜了那个霖安侯世子竟是对一个书童有了心思，还被抓了个正着。” 赵拙言道：“其实侯世子想的很是周全，但何曾想那位慕世子是在钓鱼；只是侯世子在发现慕世子之后不该心生杀意，而既然心生了杀意就要有一击必中的决心，否则就像是现在再无转圜。” 姬幽颌首，一拍桌案：“废物。” “殿下倒也不必忧心，原本那位侯世子就是以防万一，现在殿下帮了慕世子，还有先前的几番施恩，若是殿下得当，慕世子日后定是殿下得力之人。” “不错。”姬幽道。 “只是三殿下为何也在那里？”赵拙言问。 姬幽失笑：“我那个三弟可是真的去钓鱼了！” 姬幽话里头去钓鱼的三皇子姬矩此刻正在自己的府邸里一边看书，一边下棋。 棋子黑白，姬矩一人对弈。 下面的人送上冒着热气的茶水，悄悄的往棋盘上瞧了眼，但见两条大龙交缠在一起，难解难分。 一个人下都能下成这个样子，下面的人除了竖大拇指也没别的念头。 侍从退下。 姬矩拿起茶盏。 茶盏温热，茶香扑鼻。 但当茶水沾唇的霎那，姬矩眼前恍若的闪过那双愕然震惊的眸子。 夜黑水深，他不知道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明明是茶水荡漾唇边，却又好像是旁的。 姬矩放下茶，继续下棋。 旁边侍从含着泪珠子。 殿下不喜欢他泡的茶了。 “殿下，慕世子到了。”门外，马侍卫禀告。 姬矩执着棋子的手指尖微顿，随后放落棋盘。 “请——” 不多时，慕子悦进来。 窗边阳光明亮，三皇子裹着白色长袍屈膝跪坐下棋，一手托腮，低眉垂眸，那一刻只若绝美墨画。 “见过三皇子殿下。”慕子悦道。 “坐。”姬矩头也未抬仍盯在棋盘上。 慕子悦坐到对面。 自有仆从端上茶。 茶香和慕子悦先前几次喝过的一样，味道飘出来就让人心旷神怡。 只是三皇子殿下得无聊到什么程度自己跟自己下棋？ 慕子悦方看了几眼，就听三皇子问道：“对弈一局？” “殿下不弃，固所愿尔。”慕子悦道。 “……” 新的棋盘摆开，慕子悦执黑子。 一黑一白相继落在棋盘上。 慕子悦自衬自己的棋艺不差，甚至在一开始还稍占上风，可到了中盘，不经意的开始落后。 她的攻势猛，三皇子是稳扎稳打，而且往往不惹眼的小棋子意外的让她手忙脚乱。 转眼焦灼。 但她也不是吃素的。 忽而的天马行空，让三皇子想不到她下一步棋会落在何处。 很快棋盘上纠结起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吃了蜜 旁边的侍从觉得比刚才三皇子殿下自己下的时候还要复杂。 慕子悦觉得自己这一局大概会赢。 原来她以为三皇子骑术高超！ 现在看不过一般般。 可她不是为了赢棋来的呀啊。 下一步或许她把棋子放到这个地方？这样她就能输的不着痕迹一点点？ 慕子悦正想着，感觉到有视线落在她的头顶上，抬眸，三皇子正看着她。 清澄的目光看的慕子悦的心头骤然发虚。 紧跟着就听着三皇子道：“你赢了。” 呃…… 慕子悦看向棋盘：“我没看出来。” 再下一步，她肯定输！ 姬矩摆手，侍从过来收走棋盘。 慕子悦眼角余光瞅着那位侍从看她的那一眼颇有怨念：你怎么可能赢了殿下！ 慕子悦：“……” 是你家殿下说她赢了的，她也没办法啊！ 侍从奉上新茶。 三皇子殿下喝了口茶，问：“此来何事？” “蒙殿下相救，特来道谢！”慕子悦道，拍了下手，一直待在门外的李勋焕进来，手里托着一个小食盒。 “这里是家里的梅子，生津止渴，还有防风寒的功效，不值什么，只是一番心意。”慕子悦道。 姬矩道：“平日里我也是常吃，确是助我良多，费心了。” 真不费心，这贡品本来就是她家里的。 “举手之劳，若是殿下有什么，才是子悦难辞其咎。”慕子悦道。 不管三皇子是在那边钓鱼还是其他，救了她和慕阳两条命是真的，何况又是三皇子下水救了她。 要知道三皇子一向体弱多病，这又是刚初春，水深寒凉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就不是现在看着大快人心的痛快了。 一旁殿下侍从默默点头。 可不是么，现在想想他都后怕。 姬矩往后一靠，白色的袍子带起一阵涟漪。 “现在你看到了？” 慕子悦一本正经的点头：“殿下玉树临风，丰神卓绝，气宇轩昂，风流潇洒，龙凤之姿，翩若惊鸿，逸群之才，雅人深致，清新俊逸，惊才风逸，风流才子，淑人君子……” 一旁的侍从听着目瞪口呆：慕世子口才卓绝啊！ 李勋焕不可置信：世子这巴结的能力，高啊！！ 姬矩也笑了，一霎那似乎万千美景都不及一二。 慕子悦微微一顿。 “你今日吃了什么？”姬矩问。 “两碗饭，两个狮子头，豆腐鱼头，还有一碟子菜。”慕子悦道。 姬矩深深的看了眼慕子悦。 吃的还真不少。 “我以为你吃的是蜜。” 姬矩有意无意拖长的尾音，让慕子悦尴尬的差点儿咳出声。 好像刚才她的确恭维的太过。 但她绝对不承认。 “我下回吃蜜试试。”慕子悦肃然道。 “哈哈！” 姬矩笑得畅快，抬手示意四周的人退下。 屋内转眼只有姬矩慕子悦两人。 淡淡静谧，还有姬矩身上的清香与茶香缭绕，格外清新怡然。 适才慕子悦的那点儿尴尬也消失殆尽。 她非唐突，乃佳人太绝色。 面前佳人喝了茶，当茶盏落下，长袖再度带起清华。 “慕子悦，你到底是谁？”佳人忽道。 佳人面色沉凝，一双亮目似乎能看到她心底的秘密。 慕子悦捏着茶杯的手指一紧，脑袋里快速飞转。 屋子里现在就他们两个，她能灭口吗？ 慕子悦微笑：“殿下何出此言？” “回答我。”姬矩道。 “自然是东陵伯世子。”慕子悦笑道。 姬矩看着她，莞尔。 立刻周遭刚才的那股清肃消散，眼前又是翩若惊鸿面如冠玉的三皇子。 “记住你说过的话。”三皇子道。 慕子悦扯了下唇角。 紧跟着又听三皇子道：“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你的身份。” “……”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慕子悦绞尽脑汁。 问她是谁，不会真的是看破了她不是东陵伯世子？ 是她下棋的时候暴露了身份，还是说她看向那位三皇子的眼里不再充斥着满满的爱意，以至于让三皇子看出了破绽？ 不过后面“记住你说过的话”还有“不要忘记身份”好像又是说三皇子不会多管闲事。 可她安危又怎么能挂在一位可能不管闲事的三皇子身上？ 但也有可能是三皇子在提醒她不要太过于看重如同慕阳那般的美色？？ 当慕子悦回去就感觉到三皇子的意思八成是后者。 她念在慕阳的身子不适，没让慕阳跟着自己前往三皇子府，可刚到二道门就听到慕阳被打了。 是老夫人下的令。 慕子悦和东陵伯都没有告诉家里头，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因为一个书童，堂堂世子身陷险境，何成体统！！ 慕子悦身边的侍卫包括慕三军慕三石兄弟和李勋焕都挨了十脊杖。 书童慕阳则是二十脊杖，小惩大诫。 慕阳扛了下来。 不止扛下来，还要求多打十杖。 按照慕阳的话说就是他该受的。 三十杖下来，慕阳都吐了血。 这还不算什么，慕子悦刚进听雨轩，后面胡嬷嬷就进来了，说是领慕夫人所命，脊杖五十。 三十杖就去了半条命，再来五十仗岂不是杀人！？ “嬷嬷，母亲可知道刚才祖母罚过了？”慕子悦问。 胡嬷嬷道：“夫人当是知道，可这是规矩，更是夫人的舔犊情深。” 慕子悦叹气。 上次原主儿落水险些醒不过来，除了当时不在身边的慕小司，其他人都难逃一劫。 这次她是安然无恙，可明摆着府里头的那两位是觉得她太过偏宠。 “等过几日，可好？”慕子悦道，“怎么说也是两千两，日后我还想用呢！” “……” 胡嬷嬷也不知道是该庆幸世子终于知道节省还是说世子宅心仁厚想要留那书童一命，抑或者就是舍不得那个书童受罚？ 最后胡嬷嬷的底线就是待那慕阳身子好一些，每七日领十脊杖。 这刑罚也不算轻，但好歹是留了慕阳一条命。 胡嬷嬷回去了，听雨轩其他人也暗暗松了口气。 好在世子这次有惊无险，不然他们也难逃厄运。 慕三军李勋焕两个忍着疼彼此对视眼，日后必须要会水！！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何来狡猾 “世子不知，阳看着瘦骨嶙峋的，还是很硬气，这几十杖一声未吭。”慕三军道。 慕三石生硬点头：“比某人强多了。” “某人？某……”慕三军一顿，转而认真的看向慕子悦，“世子，这样挨着不吭声，可是容易有内伤。” 慕三石嘴角紧绷，都不想看这个同胞兄弟。 不就是说先前他挨罚的时候大声喊是不想身受内伤了哦~~ “这是早些年世子赏的伤药，要不就给他用用？”慕小司把一绿色的瓷瓶拿过来，动作很利落，话里很不舍。 现在就他没事儿，也到了他表现的时候。 “下回给你一瓶。”慕子悦道。 “谢世子。”慕小司眉开眼笑。 药瓶给了府中的医者，医者上药包扎。 清凉的药抹在火辣辣的伤口上，昏昏沉沉的慕阳费力的睁开眼，模糊的看到了慕子悦的身影。 “世子……”慕阳挣扎着要起身。 “别乱动。”慕子悦道。 “是。” 慕阳老实的趴下，医者继续上药。 三十脊杖，慕阳的后背血肉模糊。 医者不经意的碰到伤口，都能引来慕阳的抽搐。 待包扎完毕，医者诊脉，道：“内火虚寒，惊惧交加，五脏俱损，又加外伤深重，若非世子良药，此番定要大病一场，只是即便如此，也要按时服药，三日后方可走动。” 医者的话就差说如果没有这多出来的十杖，慕阳根本就不太可能这么凄惨。 果然是半条命的代价！ 慕子悦看着慕阳：“为何要多受那十杖？” 慕阳咧了咧嘴，辛苦的吐出几个字：“是我该受的。” 慕子悦摇头。 “好好养着。”慕子悦就要出去。 “世子。”慕阳艰难的唤。 “何事？” “我想学武。”慕阳盯着慕子悦，咬着牙的唇角渗出血。 慕子悦看到了慕阳的眼中的坚毅倔强。 那日花灯台上她就有这感觉。 “好。”慕子悦同意了。 康荣院老夫人也知道了听雨轩慕世子身边的书童又多请加了十脊杖的责罚。 三十脊杖，就是寻常汉子也受不住。 不是说哪个书童身娇体弱？ “他没事儿？”邓老夫人问。 脊杖是刘嬷嬷盯着的，刘嬷嬷道：“当时就吐血了。” 邓老夫人缓缓的点了下头：“倒也是个知事儿的。” 刘嬷嬷上前：“不如就先留着条命？” 邓老夫人沉吟，最后颌首：“也好。” 原先府里头的嫡子恶名在外，邓老夫人也不多费事，好坏的都有当娘的撑着；现在的东陵伯世子可不比从前，她还要是盯着的。 什么程家王家，甚至霖安侯世子固然可恨，可一府世子，关系府中上下安和，怎么就能因为区区一个书童差点儿又出了什么事儿！ 那个小书童，就是个祸。 若是这次的责罚还不知好歹，回头死也就死了。 但既然不是那么不堪，尚且留着吧！ 好歹两千两呢！ 邓老夫人还是忍不住把拐杖往地上重重的敲了下，就像是敲到那个不听话的小子身上。 “看他日后还敢这么猖狂！” “经此世子定不会再犯。”刘嬷嬷在旁边说。 邓老夫人哼了声：“最后你才是好人，是不是？” “他那个母亲就没什么说的？” “瞧您说的，定然是有的。”刘嬷嬷把后面胡嬷嬷去了的事儿说了遍。 邓老夫人听着罚五十杖才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真的打了，可难得了跟她想法一致。 丰华堂慕夫人眼泪几乎是止不住的流。 过了年府里头接二连三的出事，不管是上次悦儿在兄弟手上险些丧命，还是慕姝的命悬一线都是在让慕夫人五脏俱焚夜不能寐，这才又安稳了几日，竟出了此等事。 曾以为那个霖安侯世子长的一表人才又是侯爵之位，和姝儿也是天作之合，不想竟是这般龌龊，子悦更是再次落水，险些再出了事。 数月前那次险些的失去，到现在慕夫人记忆犹新。 这次是万幸。 可万一呢？ 她怕，真的好怕。 “母亲，没事的，我在这里，子悦也在这里，虽说那夜里千钧一发，可结果是被皇子殿下救了，母亲不知道皇子殿下身罩紫薇光，世间的魍魉都不敢近身的？若是姝儿所料没错，日后子悦的福泽定然是咱家里头最厚重的。”慕姝在旁边轻声低劝。 慕夫人眼中一清，抓住慕姝的手：“对，待过几日姝儿你身子大好，咱们去庙里上香，到时候多求几个符箓回来，这样你，子悦，佳儿还有荣儿他们也就都能平平安安，好不好？” “好。”慕姝应声。 慕夫人的脸上才总算是流露出了笑意。 慕姝亦是一笑，只是袖下的手紧攥，手指甲悄然抠到了手掌心。 她以为腹中孩儿夭折，自己出府养病已经足够看清楚那个她曾以为会依靠一辈子的男人的真面目，却何曾只是惊鸿一瞥。 那样的人，又怎堪为人！ ***** 皓澜书院的学子大都是官员勋爵子弟，二皇子在朝中的那一封奏折不止是剥下了那位程御史的官袍，书院中也悄起风波，短短几日就有文官子弟和武勋后辈之间往演武台或针锋相对作经文对决十多次。 方霭涛和晏城都只能到东陵伯府探望慕子悦。 “马球赛过来，好了不少，可现在又开始了。”晏城道。 方霭涛道：“历来如此。” 晏城不置可否。 “也不知道那些子弟都是怎么想的，那个程谊罪证确凿，什么抢民女，杀仆从，虐杀小倌儿等等人证物证俱在，还是二皇子举证，怎么就不分青红皂白！”晏城道。 方霭涛道：“就是罪证太过确凿，秋后立斩。” “也是。”晏城嗤声，“别看都长的一副君子的模样，谁知道这里面有几个小人，唇亡齿寒嘛！” 这话简直一针见血！ 慕子悦竖起大拇指。 晏城拱手：见笑见笑！ 方霭涛瞧着他们两个，失笑摇头。 随后便说了从方大学士那边得来的消息，这几日皇帝和大皇子二皇子两位殿下商议数次，最后决意严查朝中风纪，方大学士之意是数年之内，朝中官员都有不少变动，不知道多少官员会升迁无望，更可能乌纱不保。 这事儿还真是越来越大了！ 晏城吐了口气，默默拍胸脯：“好在咱们都还没有入仕途，也都洁身自好的，与咱无关。” 慕子悦点头：有道理。 方霭涛淡然道：“有关。” “哪儿？何关系？”晏城诚然。 方霭涛道：“若是不出所料，这回咱们的边塞游学，悬了。” 晏城一拍脑门。 差点儿忘了！ 他们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可京都内外各种怪异习性的子弟多的是，官员们也是怕自家孩子像程大人家的那样找死。 京都太危险，不如都去历练吧！！ 这样一来，哪儿还有他们的份儿！ 晏城怒目瞪向慕子悦。 慕子悦轻咳：“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历练嘛！” “哈！！” “……” 慕子悦也没想到会搅起朝中风波。 明明只是一件心存恶意针对她家小书童的小事。 慕子悦觉得自己应该去拜访二皇子殿下。 刚见到二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便道：“小慕世子总算是来了，本殿下还以为小慕世子忘了！” 慕子悦讪讪：“是下臣不敢来。” 二皇子姬幽意味道：“怎么现在来了？” “闹得太大了！”慕子悦道。 “哈哈，不会从我这里走了，就去大皇兄那边？”姬幽笑道。 “是。”慕子悦没有遮掩的诚恳。 姬幽摇头指着慕子悦轻笑：“你倒是个狡猾的。” 慕子悦谦逊一笑。 她明明是老实的被利用了，何来狡猾？ 姬幽笑道：“先是去探望三弟，再来我这里，最后去大皇兄那边，谁都不会以为你是心存刻意。” 这话没错，若是刻意，怎么也不会先找三位皇子当中最无权无势的三皇子。 “且，我们兄弟也会以为你乃性情中人，不说大兄，三弟，在本殿下看来，你小小年纪已深得外方内圆之髓，日后你背靠东陵伯府，再有文采不凡，入朝后至少也是文武全才。” “别看现在西川侯世子声名显赫，为你辈憧憬，日后你定比他还要强上一二。” 二皇子殿下寥寥几句，无声无息的吹捧都让人没法说她真的没想让几位皇子殿下对她另眼相看，更不要说二皇子殿下后面还把她跟西川侯世子放在一起比较。 要知道西川侯世子可是确实立过军功的。 她才几岁就这么笼络？ 不嫌弃她太小么？ 不对，是早就开始笼络她了，从马球赛上赐给她内甲，更甚至从那日她在演武场上追的闫文毛易鲁璋他们屁滚尿流的时候。 不得不说二皇子的眼光极好。 慕子悦双目泛亮，呼吸微微急促。 “我真的能做到？”慕子悦面带激动。 “怎么，不相信本殿下？”姬幽笑道。 慕子悦忙摇头：“不，怎么会！” “哈哈，好，相信就好，不过这也是日后，将来如何还是要看你如何做。”姬幽道，遂一抬手，“来，尝尝我这边的茶。可是与三弟那边的不同哦。”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到底是谁 点点茶香，淼淼真意。 耳畔点点琴筝，二皇子长身而坐，儒雅君子，窗外光影照耀，四周又有美婢侍奉在侧，如虚室生花。 比起三皇子那边独独的茶香缭绕，二皇子这里要精致太多。而且这茶其实称不上是茶，酸甜可口的有点儿像是曾经夏日里喝的杨梅汁，不过正合她的口味。 “这是宫里的弟妹们最喜欢的茶汤，你年纪和他们相仿，想必不会厌烦。”二皇子道。 “殿下对弟妹们真好。”慕子悦赞。 二皇子道：“年岁小自然就要多照顾，但也不能一味迁就。” 慕子悦颇为赞同。 她也是这么想。 “听说你也爱吃糕点，看看我这边的如何？”二皇子道。 “谢殿下。” 慕子悦拿起来品尝。 和自家的糕点品相种类各有不同，可味道她也不反感，再有酸甜的茶汤相配，更还有些喜欢。 慕子悦不期然流露。 姬幽看到：“喜欢的话，走前就拿上一些。” “果然和弟弟妹妹们一样，还是小孩子。” “殿下——”慕子悦羞恼，学着慕荣之前偶尔对她撒娇的模样动作。 只是同样的举动因不同的人自有不同的风情。 慕子悦眉目清秀，身瘦娇柔，浅浅恼羞，即便束发头冠，那一霎那仍如清荷涟涟，姬幽心头微动，脸上的笑容都随之一顿。 旋即，姬幽神色如常：“好，是本殿下说错了，你是东陵伯世子，又怎么可能是孩子！”转头吩咐随侍，“给伯世子稍带上。” “是！” “……” 可以二皇子府中的二皇子殿下平易近人，只让慕子悦如沐春风。 进府的时候慕子悦只是照例准备了礼单，等回来的时候礼单的数目不减反增，慕三军慕三石各人也都拎着茶点糕点之类。 就像是走亲戚的连吃带拿。 这样的羁縻，她都服。 接下来是去大皇子府，大皇子府和二皇子府之间隔着三皇子府，想去大皇子府就要从三皇子府门前行驶过去。 车帘摇摇，三皇子的大门从眼前掠过。 慕子悦耳边响起慕小司的话——“先前世子跟三皇子殿下没见过几次，话可能是说过，可若是说下棋，绝对没有。” 不止如此，原主儿的记忆中也没有丝毫印象。 既不是下棋，那就真的是因为慕阳了？ 难怪下水救她，是知道她救了慕阳，以皇子的身份又不能接近一书童！！ 也不让她太过亲近！！ 所以才让她谨记身份。 啧啧，她还以为三皇子殿下风光霁月，不曾想竟是这样的痴心种子。 三皇子府内。 清风从窗外拂过，淡淡的吹过窗边的马蹄莲，如同拨动琴弦，浅浅的香气溢入。 软榻上，三皇子姬矩长衣而坐，一腿盘坐，一腿屈膝，手执棋子正在对弈，整齐梳拢在脑后的发也半数散落，俊美的面容半遮半掩，若绝色倾城。 侍从瞧瞧的抬起眼角瞄了眼，又连忙的低下头。 此刻三皇子的模样无人得见，不然不知道要引惹多少的女子们蜂拥而至，掷果盈车。 若是慕子悦在场就会看出来此刻三皇子对弈的棋局正是那日里她跟三皇子的棋局，而眼下三皇子已经下到了三皇子自承认输的那一步。 只是三皇子身在棋盘之前，心神早已经飞到了朝堂之上。 父皇下旨，两位皇兄随同内阁方大学士一起执朝中官吏变故。 数年内朝中数万官员不知道多少升迁贬斥，一时不免人心惶惶。 连母妃都召他进宫问询唯一兄弟的兵权是不是可保。 ……他不记得曾经在这个时候朝中有如此大的变故。 “你觉得慕世子如何？”姬矩忽的问道。 侍从想了想，皱着鼻头憋出两个字：“狡猾。” 狡猾？ 姬矩摇头。 眼前一晃，那似若在梦里的情形一闪而逝。 ——败破的宫墙，斑驳的红墙绿瓦，杂草丛生，墙角还有老鼠窸窣的跑过。 就在最当中空地上，一方破旧的席子上盘坐两人。 一个穿着脏污白袍，一个穿着艳丽红裙。 一个俊逸翩然，一个娇美动人。 当中矮桌上摆放的正是一副棋盘，棋盘上黑白子相对交缠，厮杀无状。 慢慢的红裙女子手执棋子停下来。 这时候门外脚步声起，大锁落下的声音回荡在院内。 红裙女子捏着棋子的手指发白。 “皇上驾到！” 尖细的嗓音传过，白衣男子沉下脸抬头看去，那边穿着龙袍缓步而来的正是当今的圣上，他的兄长，姬幽。 姬幽走在前面，身后的太监随侍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匕首，毒酒，还有一盘起来的白绫。 姬幽轻轻一笑：“兴致倒是不错！” 白衣男子收回视线，落到面前的红衣女子面上。 “这第五十盘棋，我输了！”红衣女子道，扔下了棋子，起身。 大红的裙摆掀起风华，长长的裙摆从白衣男子的面前飞舞而过。 白衣男子轻轻的闭上眼，眼前闪过那红衣女子离开前霎时的惊艳，还有眼底的死意。 “罪臣拜见皇上！” “臣？不，朕可许你一贵人位。” “皇上不以为臣可当皇后位？” “你想死吗？” “臣不想，可这是皇上逼我的！”最后那一句豁然高扬。 “皇上小心！”四周呼声迭起。 白衣男子也霍得睁开眼睛，眼前那一身的红衣鲜艳似血的扑向姬幽，手里执着的刀子光寒如电。 姬幽闪身一躲，反手把刀子反插入红衣女子的腹中。 红衣女子闷哼，姬幽一手掐着她的脖颈，面沉如墨。 “你胆敢——” 红衣女子唇角溢出鲜血，美丽的面容苍白无神，泪水滑下眼角：“你，你以为，我稀稀罕皇皇后之位？” “慕，子，悦！”姬幽恨声的吐出她的名字。 红衣女子口中溢出一片鲜血，直直的盯着姬幽。 “若有来生，我定，要杀了你。” “……” ——姬矩猛地睁开眼睛，悠然的三皇子府中，面前的那副棋盘赫然在目。 姬矩抬手一子落下。 黑色的棋子落到棋盘上，棋局立呈反复。 黑子输，白子赢。 这正是慕子悦曾经想要下到的那个位置。 姬矩盯着那颗黑色棋子所落的位置，轻喃道：“你到底是谁？” “……” 第一百三十章 他很强 大皇子府中，演武场，慕子悦不自觉的打了个颤。 对面同样英俊神武的大皇子殿下一笑：“怕了？” 慕子悦摇头：“能跟殿下较量，下臣激动的很。” “不错！” 大皇子执起长枪，抢尖遥遥而对。 慕子悦也拿起一柄横刀，迎面对上。 不管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府中都是茶点照顾，大皇子这边直接明火执仗的刀兵相向，她也是醉了。 慕子悦深吸了口气，紧盯大皇子接下来的动作。 久闻大皇子沙场征战，她可不敢有半点儿疏忽。 “从哪儿来？”大皇子忽道。 “二皇子那边。”慕子悦道。 大皇子勾唇：“小小年纪，太过圆滑！” 嗯？这根二皇子说的反应截然不同啊！ 慕子悦微怔。 “小心——” 大皇子手中长枪突刺。 慕子悦连忙提刀挡住。 “噹——” 刀剑相碰，刺耳欲裂。 好险！ 随后但见演武场上刀光剑影，慕子悦和大皇子殿下你来我往。 大皇子每一枪的力道都能震的慕子悦退后数步，好在刀弧流转，慕子悦又深谙借力之道，才不至于太过狼狈，而趁着身形敏捷，耳聪目明，还能反攻几招。 旁边观看的几位侍卫默默点头。 大皇子殿下定然是让着慕世子，可慕世子能跟殿下有模有样的对招，可见也不简单。 大皇子姬度惊讶，这个慕世子比他以为的还要强上一些。 半刻钟，大皇子停手。 慕子悦额角都已经流汗。 好悬！ 差点儿就扛不住。 大皇子也因为刚才的对抗周身泛热。 “不错！”大皇子道。 “殿下才是神勇。”慕子悦道。 大皇子上下打量着慕子悦，不掩赞许：“谋定而后动，颇有大将之才。” 虽然突兀，慕子悦还是立刻明白了大皇子的意思。 现在能让大皇子赞叹她的也就只有那天她自以为的“螳螂捕蝉”了。 “还是差一些。”慕子悦道。 大皇子颌首：“知道优劣长短，更佳。” “你啊，差就差在身边的人少儿点儿。” “你也小了些。” 慕子悦觉得大皇子的语气重在最后一句，更甚至手指还比划了下她的个头儿。 慕子悦弯唇。 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位是皇子殿下，本事又强，她还真想说一句——不如再过一场？ 好在运动过后还是要休息。 同样的茶水招待，相比三皇子府热闹，相比二皇子府也多了几分粗犷。 连茶杯都比二皇子三皇子府中的大上一号。 茶水碧波浓郁，一口喝下去，慕子悦差点儿打了个激灵。 略苦。 “如何？”大皇子问道。 慕子悦道：“相仿三皇子殿下。” 大皇子道：“这就是从老三那边拿来的，他喜茶，茶也极好，就是喝不惯他那味道。” “殿下久在边关，看惯了风沙豪迈，铁血铮骨，天青草莽，自然不喜太过清淡幽柔。”慕子悦道。 大皇子目光一亮：“不错，只有去过边塞才知道什么是苍茫辽阔，鹰击长空。” “那也是臣下最为向往之地。”慕子悦道。 “好，这方是我武勋弟子。”大皇子欣然。 慕子悦适时谦逊：“臣下是听父亲说的。” 大皇子道：“父皇说东陵伯大器晚成，却是少有的能干之臣，想来你也不差！” “……” 不管是因为东陵伯的缘故还是因为这些时日她这位世子的名声显赫，总归大皇子是夸奖了她，后面自然是鼓励加支持，大皇子亲自带着她去参观了私库。 金银珠宝，各种长枪剑戟，眼花缭乱的络绎不绝。 没有西川侯家的华贵，可比西川侯家的多。 当中三枚乌突突的飞针不惹留意，慕子悦一眼相中。 那材质她一眼就看出来，是类似钨钢的材质。 强度，硬度，韧性，还有耐热性都极佳。 大皇子看出了慕子悦的喜欢，当即就给了她。 “这东西很不错，只是我这边用不上，既喜欢就赐给你，别辱没了它。”大皇子道。 “定不负殿下所望。”慕子悦道。 最后慕子悦离开大皇子府，跟先前在二皇子府一样，连吃带拿。 虽然没有二皇子府赐的多，可一样满载。 大皇子自然不用相送，没多久负责相送的侍卫也回转禀告：“世子回府了。” 大皇子姬度擦着手中寒光冷溢的宝剑，淡淡点了下头。 “如殿下所料，后面有尾巴。”侍卫又道。 姬度擦着剑身的举动一顿，俊朗的脸色也冷下来：“无能之辈，没有几分本事，魑魅魍魉倒是学了不少。” “总归难逃殿下法眼。”侍卫道，“属下已经叫人去跟着了。” 姬度颌首：“不错。” 他倒是想要看看都是些什么人！ 侍从在旁边瞧着自家殿下几番犹豫，最后还是问：“殿下为何对东陵伯世子另眼相看？” 即便是西川侯世子都是在边塞立功之后才被大皇子殿下领着进了一次私库，这个东陵伯世子小小年纪又无军功，更还恶名在外，何德何能！ 姬度望着刺眼的剑身，道：“他很强！” 侍卫茫然。 东陵伯府慕子悦趴在床上，后背裸露出来，白皙近乎到晶莹的后背上，两道枪痕一道在背脊，一道在肩胛，赫然清晰吓人。 床边的竹菊春晓眼泪都快涌出来。 慕子悦听不得抽泣，道：“再听你们哭下去我都觉得自己快死了，你们先出去。” “是。” 竹菊春晓两人只能强忍着哽咽守到屏风后面。 床边岳大师拿着碧玉膏在慕子悦的伤痕处涂抹并用内力把药性融化入伤处。 这药极好，可这般化入之后，明日的早课就会恢复如常。 “谁打的？”岳大师问。 “大皇子。”慕子悦道。 “你用了几分力？”岳大师问。 “七分。”慕子悦道。 岳大师沉吟：“再多用一分就好了。” “为何？” “大皇子习武上颇有天分，又是经过战场磨砺数年，若是我所料不差，现在至少比我离开时强了三倍。”岳大师道。 岳大师果然不愧是让东陵伯府上下心折的人物，短短数月的锻炼，慕子悦的能力已经不比当初的她差。 这样的进步，不要说是旁人就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 岳大师也叮嘱她不要外泄，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平日里慕子悦都表现出五成水平，这次也是收着，可岳大师的话里很明白，就是大皇子怕是看出来她有所保留。 第一百三十一章 知人事的 “大皇子殿下应该不喜欢搬弄口舌吧？”慕子悦问。 岳大师睇着她：“好在是大皇子。” 慕子悦点头。 放心了。 “大皇子生性淳厚，坚毅，做皇子佷好。”岳大师道。 慕子悦心头一动：“师父的意思是做皇帝就费劲了？” 刚说完，后背上痛意传来。 慕子悦抽了口气。 岳大师道：“不要妄议皇储。” 慕子悦吭哧：“也只有我们师徒两个知道嘛！” 岳大师沉眉，继续给慕子悦揉化着药效。 慕子悦也老实的没再说话。 岳大师却是越揉眉头皱的越厉害。 这孩子的骨架偏瘦，是他早就知道的，也深知偏灵巧之类与他契合。 可这手掌下的皮肤，也太不像话。 半个月之前，他帮慕子悦揉过一次，那时候还没感觉到什么，这回竟发现上次受伤的地方一点儿疤痕也没有留下，而且这皮肤柔软细腻甚至白皙的不像是男孩子。 “东陵伯说你没少挨打。”岳大师道。 背对着岳大师的慕子悦目光微凝：“是啊！” “旁处也没有伤痕？”岳大师问。 “嗯。”慕子悦点头，“我也奇怪为什么，不会是我天生丽质？” 岳大师揉化的力道一顿，一口真气差点儿岔了。 “世子的文经就是这样学来的？”岳大师的额角轻跳。 慕子悦咳嗽，道：“一时我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来夸耀自己。” 岳大师：“……” 突然很想一巴掌拍过去。 最终岳大师吐吸，收功。 “好了。” “谢师父。”岳大师走了，脚下快的几乎带风。 慕子悦从床上坐起来，低头看了眼胸前挺起来的小鼓包。 之前除却沐浴，她无所谓展露身形，小孩子的身形除却某个部位，都差不多。 可过了年她这边已经有些显露。 原主儿本身的美色，她可以当是天生的，没办法，可胸前这，这就不能再这样下去。 慕子悦翻手穿上亵衣，雪白的衣摆刮出涟漪。 “来人——” 守在外面竹菊春晓进来。 一个端茶，一个送水。 慕子悦很是滋润的享受了下，才对竹菊道：“去丰华堂告诉胡嬷嬷，就说我这边得加个知人事的嬷嬷。” 竹菊春晓一颤，两个一起跪倒。 “都是奴婢的错，还请世子恕罪。” 但听盈盈细语，含泪哽咽，哭声都几乎溢出来。 “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慕子悦问。 竹菊抬头，双目含泪的委屈：“世子嫌弃奴婢们侍奉不周。” 慕子悦默默扶额：“你们佷好，只是，你们世子大了。而你们还小，我也是怕你们害羞。” “……” 随着慕子悦的目光所落，竹菊面上一红。 春晓红着脸，还是道：“奴婢是世子的人，奴婢们理应侍奉世子。” “我知道你们的忠心，等过些年，等过年你们都大了，本世子再让你们近身侍奉，哦？”慕子悦轻声道。 在竹菊春晓听来，就像是带着勾儿，瞬间面红耳赤。 竹菊去了丰华堂，回来时却是和慕夫人一起。 慕夫人遣开了一众侍从，拉着她的手，眼里顷刻流出泪水。 “是母亲的错，是母亲思虑不周，早就该给你这边唤个嬷嬷，这回母亲叫童嬷嬷来，可还好？都是母亲的疏忽……这些时日苦了你。” “若非是有悦儿在，姝儿还不知道是怎么个样子，母亲真的很高兴，可母亲也怕，悦儿你也是知道的，可……姝儿她，她现在还不知道。母亲只是想要姝儿，悦儿，还有佳儿你们过的好一些……都是母亲的错……呜呜……是我害了你……呜呜……” 慕夫人越说越乱，最后只有眼泪簌簌的流下来。 慕子悦暗暗轻叹。 她的这个母亲总归也只是个小女子。 莫不是以为她是在抱怨？ 她本来不想找她，可不管是日后必然会挺涨的某处还有每个月定然都会有的某事，她一个人绝不可能无声无息。 就算是一时不让慕夫人知道，日后慕夫人总会知道，到时候只会更担心。 一时冲动做下的决定，虽有锦衣玉食，可却是提心吊胆了十多年。 果然她这般的哭泣，就好像是她欺负了她。 慕子悦伸手擦去慕夫人脸上的泪水，另一手反手握住了慕夫人的手。 慕夫人的手小巧纤细，比她的也大不了多少。 慕子悦更是心疼。 “不要哭了，若是让越华阁听见，还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慕子悦道。 “……” 慕夫人哭泣一顿，紧跟着抽噎起来。 慕子悦轻轻的笑，坐到慕夫人身边拦住慕夫人的肩膀：“母亲，换做我是您，当年我也会这么做。虽然是会让其中一个孩子委屈了些，可姝姐姐和佳儿妹妹还有母亲都会过的好一点。三比一大，对不对？还有啊，正是因为我是世子，姝姐姐现在才能安然无恙，才能在母亲膝下尽孝，不然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那时，母亲只会更后悔。还有佳儿，能像是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快活的活着，不也是因为当初母亲的决定？” “再说，对我来说，我也喜欢当世子，走在外面一呼百应，皇宫，皇子府我都去过，皇帝，皇子殿下也跟我坐在一起喝茶，这可是寻常女子做不到的哦！若不是母亲，我又怎么可能见到如此的风景！！” 慕夫人怔怔的看着慕子悦，她恍惚的听出来慕子悦的话有道理，可她能信吗？ 尤其，只有慕子悦说的这些吗？ 慕子悦笑着，直对着慕夫人的眼睛：“我知道站的越高，跌下来也就越重。所以我每日里都在让自己变得更好啊！” “当一个人身上承载的足够多，那这个人就没有人会轻易舍弃，就像是父亲，当初父亲不也是狼藉之名传遍整个京都？可现在父亲照样手握兵权。当有朝一日我能承载起整个东陵伯府的荣耀，那就算我是女子，我也是女世子！！” 慕子悦的眼里像是闪着光，一字一句更是震荡着慕夫人的心神，慕夫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的丰华堂。 她的悦儿，变得好陌生。 陌生的不像是她的悦儿。 可又是让她心跳加快，呼吸急促的几乎喘不上气来的悸动。 悦儿她，真的可以做到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 磨刀霍霍 二月十九，观音寿诞。 东陵伯府一行七八辆车子浩浩荡荡的往京郊大相国寺而去。 这一行车子从东陵伯府出来，就惹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皇帝与几位皇子殿下还有方大学士等几位朝中重臣早就有心思整治朝中风气，借着东陵伯世子为书童怒发冲冠的由头处置起来简直不要太顺风顺水，这才短短几天就有三四名官员落马。若是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岂不是心惊胆战，人人自危！？ 就在这要紧的关头，人家东陵伯府上下还有心情去出游进庙上香？！ 哈，真是让人窝火！ 可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喝一口酒，瞪过去一眼，恨不得用目光杀死那个骑在马背上的始作俑者！ 裹着厚重的披风，头戴玉冠的慕子悦感受到了比在书院里还要浓烈几十倍的目光凌迟。 不要盯着她看，盯她百年，她身上的汗毛也不会掉半根！ 直接动手啊！ 车子里多么暖和！ 她可是为了让这些人能发泄怒气才出来挨着冻的骑马的！！ 这若是不动手，岂不是白费了她忍冻挨着？ 似乎有些人感觉到慕子悦的想法，从窗子里伸出手指着慕子悦的背影气的发抖。 “看看他那得意的样子，必须得教训他！” “我来！”立刻有人自告奋勇，从袖子里掏出凶器，“我带弹弓了！” “……” 不远处的另一雅座，透过半掩着的窗子也能看到慕子悦的身影。 一人啧啧摇头：“还真是俊逸的很啊！” “他这是打定了我们不敢动他！” “东陵伯府上下，连老夫人都在，你试试？” “呵呵，不敢！” 另一人摊手，转头看向坐在主位的两人，一人一身白衣翩然，另一个蓝衣雅致，正是方霭涛和晏城。 “看到了？我们不会怎么样！” 方霭涛温和一笑，端茶浅茗，晏城摇头：“你们以为我们是来盯着你们的？不，我很希望你们动手，而且不止是我，那位怕也是磨刀霍霍呢！” 晏城往窗口那边抬了下下巴。 在座几人相视，也明白了什么。 明明有车子，人家不坐，一定要出来，还故意唯恐人不知的肆意狂笑。 若是他们动了手，不会家里头的长辈们更容易被皇上还有方大学士找到借口吧！ 这个东陵伯世子，奸诈！ 这两位竟也抛弃了文官子弟的荣光，和那些躺在祖辈功勋上的子弟们同流合污！ 晏城察觉到了在座几位的漠然，道：“与其你们在这里肺腑，还不如让你们的长辈们明辨是非。” 几人心神一动，看向方霭涛：“何意？” 方霭涛放下茶盏，视线环顾在场众人：“虽说法不责众，但也有轻重之分！往日做过的也就做了，日后还在手上……皇上清正，固来是有功必赏。” “……” 最后的四个字，几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这是我祖父的话，此刻我转告各位！”方霭涛道。 “……” 一时雅间内众人心思各异。 街上的慕子悦脸上的笑容也悄悄的收敛了。 不收不行！ 从出府就在骑马，眼看着还有一盏茶就出了京都，可四周不止没有找她算账的，围过来的女子们反而越发多了，更还有的往她这边扔帕子，果子，欢呼声也开始喧腾。 “慕世子！看这边！” “慕世子，奴家在这里！” “……” 这个世道的女子们疯狂起来也挡不住啊！ 车子里，慕夫人瞧着外面不得不抬手挡住投过来的果子帕子的慕子悦，嘴角轻轻的弯起来。 一旁慕姝笑着挽住慕夫人的胳膊：“母亲这下安心了！” 慕夫人点头。 慕姝也松了口气：“前阵子看母亲愁眉苦对，女儿也担心，现在好了，母亲心情舒远，待到了寺里，定是求什么就有什么。” 慕夫人拉着慕姝的手：“都是你们乖巧，我能求的也是你们能高高兴兴，平平安安。” “前几日我新调了香，你来看看味道如何，若是给你父亲，你父亲会不会喜欢？”慕夫人从车子里的屉子里抽出来七八个小瓶子。 慕姝嘴上抱怨：“母亲待父亲真是好，即便是给我跟悦儿调香都没有这么尽心。” “瞎说什么，我待你们父亲好不就是待你们好。”慕夫人嗔然。 “对对，母亲说的都是对的。”慕姝笑弯了眼睛。 “……” 半路上还没有到大相国寺，老夫人就收到了儿媳妇调的香料。 车子里原本燃着熏香，可当这香味过来，车子里的熏香立时就没了味道，从肺腑到四肢百骸，全都是这个香料的香味。 老夫人情不自禁的深吸了口气。 “老夫人，很香吧？”刘嬷嬷问。 老夫人颌首。 不止香，她还很喜欢。 只是奇怪这是外面刮了什么风。 刘嬷嬷瞧出来了，笑道：“夫人不止是给您调了香，还给伯爷调了，奴婢刚才闻了，伯爷的香，调的极好。” “哦？”邓老夫人都有些好奇。 不过疑惑就更深。 “这几日府里头是出了什么事儿？”邓老夫人问。 刘嬷嬷想了想：“若是有的话，也就是前几日世子找夫人要知人事的嬷嬷，就是先前在大小姐身边侍奉的童嬷嬷。” 邓老夫人了然：“难怪了，这是知道自己儿子长大了！” “还是要那小子提起，这当母亲的才想起来。” 邓老夫人恼怒。 刘嬷嬷笑道：“您也知道您儿媳妇的性子，就是迟钝了一些。” “这是迟钝了一些？都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为儿子铺路，整个京都瞧瞧怕是都找不到一个这样的！” 刘嬷嬷把香料往香囊里盛着，笑的牙都露了出来。 “这不是有您嘛。就算是没有那位当母亲的，世子难不成就不是您的宝儿了？” “嗬，我的孙子孙女们这么多，顾不过来！”邓老夫人不屑。 刘嬷嬷点头：“您说的对。” “这香囊好了，挂在这边如何？” 邓老夫人道：“颇为醒脑提神的，先放在拐杖上吧。” “是！”刘嬷嬷笑应。 邓老夫人瞪过去：“怎么？人再不济，这香料总没错。” “是是，您说的是。”刘嬷嬷应。 邓老夫人冷哼，转眸看着刘嬷嬷往拐杖上系香囊。 忽然想到自己儿子的那个香料会是什么味儿的呢？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这里好危险 大相国寺位于京都南郊，乃京都附近最大的寺庙，皓澜帝国开国皇帝立为皇家寺庙，后来官员和百姓也能进庙上香，现在每年也只有六月十九还有新年前后皇帝会在大相国寺祈福，虽如此，每日里前往大相国寺上香的信众仍是络绎不绝。 大相国寺像是巨龙盘桓在半山腰，寺庙前是八十一阶的云梯，官员富贵则是从左右的斜坡缓慢而行。 东陵伯府的车马到达大相国寺门外，大相国寺已经有知客僧等候。 一番的佛礼恭维，东陵伯府一行人进入了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历来招待各家富贵，寺中的厢房院落绰绰有余。 待东陵伯府入寺收拾，院落外面已经有先到的几家上门拜访。 文尚书夫人及其女儿，西川侯夫人，世子还有二公子。 西川侯和东陵伯府都是武勋，自然要见。 邓老夫人听闻文尚书夫人在方大学士的寿宴上对自家的女儿们赞誉颇佳，也是要见的。 转眼偌大的院子里就热闹起来。 西川侯夫人文夫人见过了邓老夫人，几位夫人坐在一处谈笑风生。 三家的男儿们在外面等候，彼此就打了个照面。 西川侯世子董昭比前些日子看上去更加的英武不凡，董冒也似乎更猥琐。 文夫人膝下唯一子文轻风，比她大一岁，与方霭涛相仿，也一样的文质彬彬，长袖飘飘，却是更瘦弱，面容也有着和文夫人相似的白皙，至少在慕子悦看来，比她更像女孩子。 文轻风察觉到慕子悦的视线，拱手一礼。 慕子悦还礼。 董冒不着痕迹的站过来，挡在慕子悦和文轻风之间：“咳，一会儿后山狩猎，如何？” 皓澜帝国的佛寺并不禁杀生，所在这一座山都是大相国寺的产业，山里的羊鹿老虎熊也都可以狩猎，前提但凡是狩猎到的猎物只可在寺外享用，且不可带下山。 “好啊！”慕子悦赞同，问文轻风，“文公子同去？” “固所愿尔。”文轻风道。 董冒呵呵一笑，问：“文公子身手如何啊？子悦可是高手！” 文轻风笑道：“即便冲锋陷阵不成，总还能摇旗呐喊！” “不错。”一直在旁边冷眼相看的董昭道，“战场上瞬息万变，无论是谁都缺一不可。” “……” 趁着慕子悦把慕荣慕泽介绍给文轻风，董昭拉过董冒，低声道：“不要为难他人。” 董冒撇嘴：“哪儿是我为难啊，大兄，你没觉得那姓文的女里女气？这好不容易那个书童病着没来，我也是为了子悦着想。” 董昭瞪他：“希望只是如此。” 董冒嗤声，当然是因为这个了！ 不多时几位夫人召见外面的三府公子。 慕子悦也总算是见到了慕佳口中一直说起的文夫人，却发现其实自己早就见过。 在金玉满堂碰到郑欣靖姐妹时，碰到的那位夫人就是文夫人。 “早先就见过世子，也就好奇着伯府家的女儿们会是如何，那日里在方大学士府上瞧见，当真是喜欢的紧。”文夫人道。 能让文夫人因慕子悦而好奇姐妹，那日里定是发生了让文夫人记忆犹新，更甚是彰显风范的事儿。 邓老夫人惊讶：“这孩子可是没跟老婆子我说过。” “世子口风紧，比我家的冒儿强多了，这些时日竟也没学个一星半点儿的。”西川侯夫人道。 “母亲，给孩儿留点儿面子，不好吗？”董冒略有尴尬。 “……” 几位少年们见了长辈，就轮到了各家的小女儿们。 在寺庙里就没有府里头那么多的规矩，何况日后要相处上几日，总不能碰到了面儿也不认得。 西川侯家里来的只有董昭董冒两兄弟，文夫人也只带了小女儿文轻摇，只有东陵伯府的女儿们最多。 慕姝因病回到娘家，文夫人和西川侯夫人都知道内里情由，那日若非是慕子悦去的及时，这样美丽端庄的女子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养好身子最要紧，旁的都不用放在心上。”文夫人道。 西川侯夫人道：“即便是先前走了眼，又如何？府上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的，还怕了不成！” 两位夫人态度明确。 邓老夫人和慕夫人也笑容满面，慕姝在旁边坐着，而后眼前就是一群小丫头。 两位夫人脸上的笑容更甚。 “老夫人可是有福气。”西川侯夫人话语中难掩羡慕。 自己就生了一个女儿，还大大咧咧的不像是女孩子，若非是远嫁，说不得就是老姑娘，哪儿像是老夫人膝下这般的娇柔美丽。 文夫人颌首：“那是自然，好在我家老夫人不在，不然可是坐不住。” 邓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儿，慕夫人亦是面颊泛花，谦逊说着文夫人女儿的娇柔乖巧，西川侯夫人也不用再为女儿长大忧心种种。 夫人们自是欢喜，女儿家也难免娇羞，再看到旁边的俊逸少年，堂内就只瞧着一片的桃花艳丽。 西川侯夫人看看文轻摇，又看看慕岚慕雪慕芸。 两个儿子，若是能和东陵伯府的女儿走的亲近一些，就是近水楼台。 文夫人的目光大多落在慕岚慕雪慕芸身上，那日在方大人家已经看过，今儿不妨再多瞧几眼。 邓老夫人的目光大多落在文轻摇的身上，这姑娘雅致，跟姝儿有些相像，文夫人的名声又是整个京都闻名，若是那小子娶了也不错。 各人身怀心思，董昭董冒文轻风三人如坐针毡，慕子悦以为自己能安然无恙，可突然间的后脖颈的汗毛也竖起来，再一看，发现邓老夫人正瞄着她。 那目光阴森森—— 这里好危险！！ “二弟，不是说一会儿去狩猎？”董昭忽道。 慕子悦立刻点头：“不错！” 董冒也反应过来：“啊啊啊，这得赶紧的，等日头落了就不好了。” “老夫人，母亲，慕夫人，文夫人，我们几个就先走了。” “我也一起！”文轻风霍得站起来，动作快的凳子都差点儿倒了。 邓老夫人，慕夫人，文夫人，西川侯夫人：“……” 四位夫人不约看向另外两个。 慕荣慕泽打了个哆嗦，异口同声：“我们要跟随大兄！”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夜宿 山间树林，草木丰盛。 明明前几日还都是光秃秃的，转眼就已经是绿意湛湛。 林子里兔子，狐狸冒出来，偶尔还能听到熊嚎声。 几道人影在林中快速穿梭，正是董昭董冒慕子悦文轻风还有慕荣慕泽。 手执弓箭，快速穿梭，但看到猎物的身影，一箭射去，猎物倒在地上，四周一片欢呼。 “大兄果然是军中高手，箭无虚发！”董冒。 “你也不差！”董昭又看向慕子悦，“慕世子厉害！” “凭什么我不差，他厉害！？”董冒不服。 董昭：“你看，你的箭射中腰身，慕世子的箭在头上，还有这支，穿眼而过。” “说不定是巧合！”董冒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点头：“不是巧合！” 董冒：这家伙故意的。 文轻风轻喘着气，面颊比适才还要红润：“我看的很清楚，慕世子这一箭后发先至！” 董冒眼里都快冒火了：这小子肯定是故意的！ 董昭看着自己弟弟憋屈的眼神，失笑，指了下已经西斜的日头：“时候不早，是继续狩猎还是回去？” “继续！”董冒不甘心。 文轻风目光发亮：“听说边疆将士们时常在外露宿！” 慕子悦慢慢的看了眼文轻风，这话里透出来的兴奋和外表很不符啊！ 慕荣和慕泽也两眼闪着光：“大兄，我们——” “你们先回去吧！”慕子悦道。 慕荣慕泽：“……” 慕子悦一指林子深处：“夜里有鬼魅，你们没有煞气护身，易被诱惑，怕是神魂难以一体！” “……” 意料之中，慕荣慕泽两个被吓回去。 看着三府的侍卫护送着两位小公子回去，董冒问慕子悦：“你就不怕你神魂不稳？” 现在他们四个，慕子悦最小。 慕子悦抬了下下巴，往前走。 董冒怔愣，眼角余光瞧着文轻风嘴角轻勾的跟上慕子悦。 不会这姓文的明白了？ “他什么意思？”董冒问自己大兄。 董昭摇头：“你忘了这里是哪儿？” 董冒一拍脑门。 靠靠靠，这里是大相国寺啊！辟邪镇煞，怎么可能有什么神魂不稳？ 都是那两个小笨蛋，把他也带傻了！ 也就是一盏茶的工夫，后面有呼声传来。 慕荣又追上来了。 董冒气呼呼：“你怎么又回来了？” 慕荣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大相国寺就在旁边，大兄说的根本不可能。” “咳！”董昭咳嗽了下。 董冒：“……” 啥意思？这几个人里头就他傻，是不是？ 慕子悦看到慕荣很欣慰。 她先前那么说就是想要看看慕荣慕泽有木有胆子。 现在看，慕荣有。 “不错。”慕子悦拍着慕荣的肩膀。 “有大兄在，我什么都不怕。”慕荣激动的小脸儿通红。 他的胆子，是大兄。 于是一行五人继续前行。 夜色开始笼罩，林中也最先静下来。 “开始吧！”董昭道，“你们先做，哪里不对的我提醒。” 原本几个人就是为了磨练，也都没有异议。 可谁带头？ 文轻风先表态：“我听吩咐。” “我来。”董冒道。 慕子悦道：“你知道夜宿在什么地方更好？如何取火？除却今日狩猎的猎物，还有什么可吃的？若是遇到蚊蛇叮咬，什么草药能祛毒？……” 董冒听不下去连忙抬手止住：“你知道？” 慕子悦看他。 董冒立刻怂：“听你的。” 慕荣在旁边眼睛都大起来，大兄厉害！ 慕子悦先看向慕荣：“你把今儿的猎物宰了。” 慕荣：“？” 地上堆着的有兔子，锦鸡等等。 宰了？ 他没干过！ 慕荣挣扎：“大兄，我能换旁的吗？” 慕子悦笑：“好啊，你就负责捡柴！” “是！”慕荣立刻应诺。 这应该是最容易的。 “我呢？”董冒问。 “你来宰。”慕子悦道。 “他呢？”董冒指文轻风。 慕子悦道：“其他。” “好了，现在我们先去找宿营地。” 几个人跟在慕子悦身后，董冒在后面咬牙切齿。 什么是“其他”？ 不会就让他等着吃？ 董冒悄咪咪问董昭：“大兄，子悦说的对吗？” “找到宿营地再说。”董昭道。 很快慕子悦找到了宿营地。 “这里靠近河边，附近没有山坡，不用担心有野兽埋伏，树木之间相隔稍远，可见白日里定有阳光照耀，若是有湿的衣服在这里干的也快。”慕子悦道。 董冒见董昭颌首，就知道慕子悦选的对。 都是书院出来的，也没见他随军出征，怎么懂的就一套一套。 慕荣去附近捡柴，慕子悦带着文轻风去林中找寻野菜蘑菇。 “这是马兰头，有解毒之效，这是荠菜，这是马齿苋，这个最多，还有野蒜，要多摘一些，跟马齿苋拌在一起，味道很不错。这是三七，还有金狗毛都是止血的，白花蛇舌草，能解一般蛇毒……” 文轻风赞不绝口：“慕世子，你知道的真多。” 都是学子，怎么就知道这么多他从不知道的东西。 慕子悦一笑：“看书看得杂了些。” 文轻风点头，日后除却文史精要，他也多看些书了。 董昭在一侧，目光流动。 刚才他都听见了。 这些日子所闻所见，这位慕世子已经让他惊讶，可每次见到，他总会更惊讶。 山中宿夜，采摘野味，他知道的竟然一点儿也不少，更还有些他都不知道。 书上看到的？ 同样是武勋世家，他家里可没有这种书册。 慕子悦察觉到董昭的视线，笑了笑：“也不知道是我父亲哪儿弄来的书上写的还挺清楚，我也是碰巧看了。” 董昭颌首，认可了慕子悦的话。 只是若是继续下去，怕是也用不上他。 “我可以烤肉。”董昭说。 “多谢！”慕子悦道。 教了文轻风认野菜，还有蘑菇，慕子悦就开始钻木取火。 木头上打个眼儿，然后用弓弦圈住另一根木头，用点儿狩猎得到的猎物毛发，还有些许木屑，简单的物理原理，熊熊的大火就烧了起来。 当夜色笼罩整个皓澜帝国大陆，大相国寺所在山麓的山上也燃起了一簇火光。 火光四周坐着五人，董昭，董冒，文轻风，慕子悦，还有慕荣。 此时，慕荣累的两只胳膊都快抬不起来。 董冒看慕荣的眼神颇为可怜：“看吧，以后要记得，你大兄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别挑挑拣拣的。” 慕荣磕头虫一样的连连点头。 他错了。 他以为最简单的活儿，其实是最难。 柴又不在一起，他要一根根的捡，差点儿还吧一条蛇当成柴捡了。 而且还要捡一晚上用的，就像是大山压在他的头顶上。 呜呜…… 董冒心里头得意洋洋。 当时他以为他的活儿最辛苦，可在文轻风什么都不会还要慕子悦教之后，他就觉得自己这活计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慕子悦也这么说。 而且在慕子悦简直不要太轻松的把火取了，又烧了开水之后，他的活儿就更简单。 杀生剥皮都是小事儿，取内脏都不难，可猎杀的锦鸡之类那一身的毛儿就让他犯了愁，可有了开水一烫，啧啧，简直不要太轻松哦！！ 尤其文轻风也一脸疲惫的坐在一边休息。 那感觉，很爽！！ 篝火旁，慕子悦好整以暇的把肉穿到细枝上，做成简单肉串，董昭把肉串往篝火架子上一放，调整着火力，很快香味就溢出来，还有锅里的蘑菇野菜汤也在散发着香气。 董昭吸了口气。 菜是文轻风摘的，可味道是慕子悦调的。 比他带上调料之后的味道相差无几。 那本册子上不会连如何做汤也写了？ 董昭手里转着肉串，目光转向慕子悦。 慕子悦抬眸：“什么？” “慕世子生来就是行伍之人。”董昭道。 慕子悦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我也是。”董冒过来。 董昭失笑摇头。 董冒嘿嘿转头看向后面的文轻风：“你呢？” 文轻风郑重道：“我愿为大军补充粮草辎重！” “哦，这你可得学着。”董冒往肉串那边示意。 “好。”文轻风过来帮忙。 慕荣也有样学样。 “要这样穿过去，肉的大小要差不多才对。” “哎呀，行了，记住这几串，一会儿你自己吃。” “……” 慕子悦无力。 董冒却是笑的牙花子都出来。 此刻夜色深沉，寒风吹过，却是格外的畅快。 几个人一起烤肉，肉串熟的更快。 很快大块儿的肉吃起来，鲜香的菜汤入口，是几个少年人吃的最痛快的一次，亦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偌大的山麓，除却大相国寺的灯火通明，山后的林子里只有这一处火光晃动。 暗色里，有几道人影闪过。 随着树枝晃动，行若鬼魅。 “西川侯世子，二公子，东陵伯世子，文大人嫡子。”有暗影人低声。 “去禀告。” “是。” 一道身影划过，树梢上仍有人目光若星，盯着那边的火光。 篝火旁，董冒吹嘘着自己精湛的马术，慕荣听的入神，文轻风手里悄悄的比划。 董冒暗嗤：马术这个可不是比划就能学会的。 慕子悦在旁边笑着看，她怎么就觉得文轻风或许还真能学会呢！ 突然间慕子悦皱眉，转头看向黑暗中的某处。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同舟共济 “怎么了？”董昭问，目光却是看向慕子悦先前看过去的黑暗处。 慕子悦问：“你不觉得吗？” 董昭看慕子悦：“我以为只有我感觉到了。” “如何？”慕子悦问。 董昭沉吟，道：“原本我想你们睡了之后去看看。” “我觉得至少要两个人。”慕子悦道。 董昭弯唇：“好。” “你们在说什么？”董冒问。 从一开始大兄问慕子悦，他就在听了，可只听着云里雾里。 什么时候大兄和慕子悦这么心有灵犀？ 慕子悦看向董昭。 董昭对董冒道：“一会儿你保护文公子和慕四公子的安全。” 董冒霍得明白了，大眼珠子一睁：“不会是有熊？” “应该没有熊那么壮。”董昭道。 “那就好。”董冒松了口气。 慕子悦默默点头，世上还没有比熊还要壮的人。 随后慕子悦肩膀上就被董冒拍了下，董冒郑重道：“子悦，放心，有我兄长在，你一定无虞。” 慕子悦瞥他：“你怎么不跟你兄长去？” “我的责任也很重大！”董冒一指身后两人。 慕子悦默默摇头，以后找不到女朋友的。 不过既然董冒已经有了准备，董昭和慕子悦决定现在就去探一探。 慕荣和文轻风目视着慕子悦和董昭消失在夜色里。 慕荣尽是对大兄的崇拜，文轻风眼中也格外明亮。 本以为只是一次世家公子之间的普通狩猎，却不曾想不止能夜宿，更或许还有不知道的莫名在夜色里等着。 陡然间心跳加速，呼吸也开始急促。 文轻风第一次对自己日后的仕途心生野望。 林中的唯一火光渐渐抛却在身后，入目几乎全是漆黑一片。 头顶上的月光透过稀松的枝条，慕子悦和董昭快速前行。 “这边。”慕子悦唤道。 “……” 深林当中某棵树上的黑衣人遥遥的看着那两个往自己所在方向过来的身影，沉眉，遂转身离去。 另一边董冒问慕子悦：“为何来这边？” “从这边看咱们那边应该会很清楚。”慕子悦道。 不多时，慕子悦和董昭到了一棵树下。 慕子悦飞身上树。 “这里。” 董昭也上去，但见树梢上隐约一个脚印，而从这棵树往火光那边看去，当真看的清清楚楚。 两人对视，继续往林中深处。 很快，慕子悦和董昭到了先前那名黑衣人踩着的树木下。 董昭和慕子悦不约而同的停下，彼此对视了眼，飞身上树。 月光皎洁，光影落错，脚印比先前的更浅。 董昭面色肃然。 慕子悦看到，问：“你怎么知道在这里？” “军中探子的手段。”董昭道，“你呢？” “气味。”慕子悦道，“和野兽不同的气味。” 董昭恍然。 都说邱家调香一绝，那嗅觉定是非比寻常，想来这位慕世子就有这个能力。 “所以可能是军中之人？”慕子悦问。 董昭点头。 “那……” “我倒要看看是谁。”董昭道。 即便不知道慕世子是谁，他可是在军中有些时日，不可能不认识他，可竟然在暗地里查探。 慕子悦一笑：“一起！” “好！” 两人又往深处追过去，随着追逐越远，林中也更黑，即便树木的枝叶稀疏，也渐渐的几乎看不到月光反射。 “等一下！” 慕子悦和董昭异口同声。 两人对视，再次几乎同时开口：“杀气。” 董昭惊讶：“你也感觉到了？” 这是他在沙场多年才能感受到的微妙，可这位慕世子才多大？ 慕子悦疑惑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在晚上我总能感觉到一些平日里感觉不到的东西。” 董昭颌首。 果然适合行伍。 “小心。”董昭道，率先前行，慕子悦跟在董昭身后三步远。 董昭在前走了不过五步，忽的地上飞溅起几道绳索。 董昭翻身躲过，紧跟着又是连着七发的短箭，董昭手上长剑脱鞘，“叮叮当当”，短箭被击飞，董昭也退到了三步开外。 不待董昭站定，从侧斜面又是七八支短箭，董昭一时手忙脚乱。 “小心！”慕子悦低呼。 董昭只见夜色里几道亮芒，可终究只抵挡了两支，另外两支对着他的后背射过来。 董昭闭眼。 耳边“叮叮”两声。 意料中的疼痛未到，却是短箭被击中落地。 击中短箭的是两只飞刀。 董昭见过慕子悦把玩过这般大小的，是慕子悦救了他。 “多谢！” 董昭刚开口，耳边听着一声“抓住！” 一道黑影划过，董昭下意识的抓住，入手所及，董昭意识到是绳子，而也就是董昭刚抓到绳子，董昭脚下一空，整个人往下坠下去。 慕子悦旁观，先一步发现了地面下陷，却不曾想转眼就没了董昭的头顶。 “￥#@！” 骤然下坠的力道让慕子悦脱口咒骂，绳索的另一头往上一甩，绳子转了几个圈的捆到树上，跟着用力拉住连着董昭绳扣。 董昭也及时的把手中的长剑往边上刺去，缓解了下坠的势头。 终于停下。 “你那边如何？”慕子悦喊。 “还好。”董昭道。 “数到三，一起用力！”慕子悦道。 “好。” “一，二，三！”慕子悦用力一拽。 董昭顺着力道上来。 当绳索轻松，当脚落实地，慕子悦和董昭都松了口气。 “再一次多谢！”董昭道。 “你我同舟共济，这是理所应当的。”慕子悦道，“也是我疏忽，早就该想到的林中多陷阱。” “你如何得知？”董昭问。 “父亲说的。”慕子悦道。 “东陵伯博才，日后少不得要上门拜访。”董昭道。 “其实长辈们都各有经验，只要能学上一二就能受益无穷。”慕子悦道。 董昭颌首：“不错！” 慕子悦笑了笑，探头看向陷阱，树影月光下，但见陷阱下面插着密密麻麻两手指粗细的竹签子。 若是人横着下去，全身都能窜成筛子，即便是董冒摔下去，也得受重伤。 “非死即残啊~”慕子悦道。 董昭冷了脸：“我倒是更想知道是何人了！” 瞬间董昭身侧四周的冷意几乎能杀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那一瞬间的惊艳 慕子悦觉得还是有必要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董世子是不是可以以为这是考验？” “考验？”董昭沉吟，“这里是大相国寺所属，来往并能深入深林的也只有像是我等子弟，若是有心残害，朝中早就有传闻。可既然朝中并无传言，也就是说极少人遇到，又或者你我是第一次？” “或许。”慕子悦道，“寻常人前面的几箭抵挡不住，就掉不下这陷阱。” 可若是掉下这陷阱，就是非死即伤！ 董昭握紧了手中的剑，目光寒意四溅：“我们走！” 慕子悦暗暗咋舌，好像刚才董世子想到了旁的危险的东西。 这次两人前行了一刻钟，一路上清寂无声，就好像刚才经历的只是幻觉。 可显然不是。 两人又前行了百丈，前面突有急促的脚步声起。 董昭色变拔剑：“你先走！！” 慕子悦上前背靠董昭，道：“我不走！” 董昭偏头看向慕子悦，月光下慕子悦的面容清俊若雅。 若是说一开始他同意与这位慕世子共闯深林是想要看看这位慕世子有几分本事，那现在则是不虚此行。 经历过战场上的厮杀，董昭深深的明白能把背后交给旁人就是生死与共。 “好，就让我们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董昭爽朗笑道。 慕子悦颌首，也抽出了自己一直拿着的红月宝刀。 ……其实不是她不想走，而是听脚步判断就知道这些人先围住的就是他们的退路。 “轰——” 火把骤然燃起，七八只围在四周，也看清楚了围住慕子悦和董昭的黑衣蒙面人至少有二十人。 这二十人手中握着漆黑的长棍，露在面巾外面的眼中肃然，更还有熟悉的煞气。 他们身上有着慕子悦并不陌生的气息，他们都杀过人。 火光之外，十多丈开外的空地，数名黑衣人拱卫正中的两人。 月光下，两人的面容也清晰可见，正是大皇子姬度，三皇子姬矩。 “大兄，是因为慕世子？”姬矩问。 姬度扬眉：“何以见得？” “董世子在皇兄麾下多年，皇兄总不至于是想要看董世子的实力才摆下这么大的阵仗。”姬矩道。 姬度道：“不错，那日里慕世子跟我对了几招，我觉得他有所隐瞒，这回既然碰巧遇上了，又找上门来，自然要看一看。” “刚才你也听说了，若不是慕世子出手及时，昭险些受伤。连昭都措手不及，他怎么就能如此敏捷？你不好奇？” 姬矩抿住嘴角。 他好奇！ 火光之内，董昭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这群黑衣人，沉声道：“果然！” 慕子悦也握紧了手中的宝刀。 她知道董昭的意思。 这里的军伍中人不像是她那时候的走位布置，可这些人彼此之间距离近乎一样，就显而易见。 随着慕子悦握紧手中宝刀，这些人也冲了过来。 火把下的人影就像是扑飞而来的狼影，即便他们没有手持刀剑，可带着劲风的力道仍震得手臂发麻。 这些人每个人都不是高手，跟慕三石兄弟差不多，可合击之术很强。 好在慕子悦和董昭两人互相支援，手中也都是宝剑宝刀，长棍在连续碰撞四五下之后就会断成两截，即便是被击中也都让开了要害。 可毕竟身体还小，力气也还不到源源不绝，眼看着几根棍子不约而同的打下来，慕子悦闪避的同时举刀抵挡，刀锋与长棍碰撞，刀尖被棍子震歪，冷风袭过，慕子悦只觉得面颊一寒，鬓角刺痛，头顶上的发冠也被掀飞。 火光中，束笼的头发像是散开的花枝，又像是水滴落到水面的涟漪散开四落。 那本就俊美的面容在这霎那也如同绽开的花朵，双眸若星，唇瓣微抿，面颊若春桃，又似九秋之菊，一瞬间如同百花盛开，艳丽无双。 董昭回头，正看到这一幕，瞳孔微微一缩。 火光外，姬度和姬矩遥遥而望。 但见慕子悦和董昭两人的身影辗转躲闪，尤其是慕子悦，动作敏捷，快如脱兔，几次躲过杀机，还相助了董昭数次。 姬度眼中赞许不掩，果然比他想的要凌厉许多，招式当中不见虚晃，只有简洁干练，杀气腾腾。 岳大师竟是这么厉害了！！ 姬矩目光晃动的更厉害。 眼前的慕世子，绝不是他以为的那个“慕世子”！ 就在这时候，棍影如刀，慕子悦头顶上的发冠掀飞，那一头的青丝扬起，曾经记忆中的惊艳也恍若再现。 姬矩一震。 身侧大兄那一声“住手——”也像是穿透了万千山水遥遥而来。 林中陡然传出声音，黑衣人动作停下，快速后退。 董昭也一惊，这声音…… 董昭看向慕子悦，发现慕子悦已经收刀入鞘。 慕子悦：“我觉得如果想要杀我们就动刀子了。” 董昭：“……” 当时他竟没想到这一层。 但见火光中两道身影缓缓走近，正是大皇子姬度，三皇子姬矩。 “见过大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 “……” ****** 幽密的深林中，一处不大的园子，四周都是树木，虽枝叶稀松，却可见待夏日里定是悠远清风。 灯光挂在园子里，点点的灯火和天上的星辰辉映，如果不是四处里守护的侍卫，只宛若天上人间。 “嘶——” 其中一间屋子里，慕子悦正呲牙咧嘴，鬓角的伤口已经先包扎了，头发也梳拢了起来，医者正在给慕子悦后背上药。 七八道的淤痕赫然其上，看着触目惊心。 只是旁处地方也未免太细致了些，甚至比医者偶尔看顾到的闺门小姐身上还要精细。 哎呀，他这是想什么呢！ 医者使劲的晃了下脑袋。 慕子悦偏头：“怎么了？” “回世子，后背上已经处理好了。”医者忙道。 “有劳，前面我自己来就好。”慕子悦道。 “是！” 医者退下，出去关上门，辗转过一道亭廊到了两位殿下所在。 姬度姬矩正在喝茶，看到医者进来，姬矩端着茶盏的动作一顿。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是女子 “如何了？”姬度问医者。 “回殿下，慕世子并无大碍。”医者道。 “好！”姬度颌首。 虽说换了利器，也特意吩咐了不可往要害处打过去，可刀剑无眼，难免担忧。 如此，也就放心了。 医者正要退下，姬矩问：“全都查看了？” 医者道：“下臣只查看了后背伤势，但以脉象来看，世子并无碍。” 医者退下。 姬度搓腮看着姬矩。 以往除却是父皇，即便是二弟，三弟也是从不多问。 姬矩若无其事的喝了口茶，道：“茶太浓。” “慕世子喜欢。”姬度道。 姬矩抬眸，清澄的目光让姬度微微一笑：“上次他自己说的。” 姬矩点头，又浅浅的抿了口。 浓的都有些苦。 “听说慕世子对老三你情有独钟？”姬度忽问。 “咳。”姬矩道，“大兄，是传言。” “原来我也以为是传言，可现在……”姬度闭上眼睛，眼前也浮现出了火光中那长发飞舞若妖姬的情形。 即便是他，回想起来也不由得心神震动。 “你不觉得他很——” “很像是二弟喜欢的？”姬度道。 姬矩捏着茶杯的手指一颤，笑道：“大兄，若真如此，我和二哥可是要打起来了！” “哈哈！”姬度失笑，“这倒是，不过好在他是男子！” 这时候门外侍从禀告：“西川侯世子到。” “请进来！”姬度道。 西川侯世子董昭进来行礼。 “见过大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 “免。”姬度虚扶，问，“可好？” “谢殿下。”董昭道，“不知慕世子可还好？” “无碍，适才医者刚来过，应该一会儿就过来了。”姬度笑道，“刚才也惊到你了？” 姬矩抬眸。 董昭脸上回转过一丝丝的不自然：“先前差点儿以为是女子。” 姬度笑道：“若是女子都能有如此本事，那我朝男子岂不是要掩面而泣！？” 一旁正喝茶的姬矩颌首：“是啊。” “……” 慕子悦进来时正听着里面两位殿下一位世子说着这边数千年来能文能武的几名女子。 一位是千年前的开国皇后，另一位是国难当头临危受命的女将军。 虽两女受世人敬仰，后来也陆续的出过几位女官，可毕竟还是极少数，且就因为那两名女子，后世几位长相俊美的将军都不得不戴上面具才以免流言四起，更是早早的蓄起胡须，以显老成。 “先前还不觉得，现在看若慕世子领兵，怕少不得要戴上恶鬼面具以震宵小。”大皇子调笑道。 慕子悦早就做好了被当成女子的调笑准备，而既然没有人这么想，那她在意的就是旁的。 “殿下的意思是我能领兵？”慕子悦问。 大皇子笑而不语。 董昭笑着看了眼大皇子，道：“若是大皇子殿下没有这个想法，今日也不会有如此设计。” 慕子悦眼中瞬间的放出亮光。 大皇子和董昭见惯了世家子在得知有可能领兵时候的激动颤栗，更不要说经历了先前的那场厮杀，董昭已然把慕子悦视作袍泽。 董昭微不可微的点了下头。 大皇子姬度亦是一笑，道：“初始确也不曾这样想过。” 这个园子是大皇子殿下的静心之处，大皇子殿下是昨儿过来的，要在这边祈福七日，而后便会点兵前往边塞。没想到东陵伯府西川侯府两家也上了山，夜宿深林不说，还发现了大皇子殿下布置在外的探哨，索性大皇子殿下便想了这一出，也好看看这些年董昭在边塞学的如何，技艺是否生疏，却不想竟是有意外之喜。 “慕世子身手，思谋日后定不在昭之下。”大皇子道，“听闻慕世子，董家二公子，方公子还有晏城你们几个有意前往游学，我给你们安排下来，也好让你们见一见我皓澜的大好河山，如何？” “谢殿下！”慕子悦不掩喜色。 听董冒说过，游学边关就是他们这些武勋子弟来日能领兵的第一步。 课上听着夫子寥寥讲过那些战事，她的脑中就闪过会是如何的嘶喊震天，硝烟弥漫，几度想着若是能亲眼看到，又该是如何的激动，现在她终于有机会了。 慕子悦目光闪烁，呼吸也压抑着的升起又落下。 董昭和大皇子相视一笑，姬矩深深的看了眼慕子悦。 不止不像她，连女孩子都不像。 慕子悦眼角余光正看到姬矩悄然摇头。 什么意思？？ 但说是慕子悦能领兵也是日后，按照皓澜帝国军令，至少也是要十五岁。 而后董昭就问这次为何突然用兵，他都不曾有所耳闻。 大皇子道：“只是震慑，并不会当真出兵，即便有所冲突也不过几百人。” “殿下戍守何处？”董昭问。 “玉门关。”大皇子道。 “往年这里难免兵灾，但昭以为先有殿下威慑，犬戎定不会以此再为攻伐。”董昭道。 大皇子沉吟：“羌镇？” 董昭从桌上拿起几个杯子：“这是玉门关，这是寒山，这是羌镇。” “羌镇乃我皓澜国村镇，十多年来被劫掠多次，殿下于羌镇往外修建了三十多个烽火堡，一旦犬戎试图攻伐，烽火之下，百姓们散于山上，财物掩藏之下，犬戎并不会有多少收获，离开时还会被我玉门关的守兵得讯追击；可越过寒山就是运粮路，殿下虽早在粮路上布置安排，可绵延数十里，并非没有疏漏之处。” 大皇子看着这几个杯子，就好像看到了边塞的绵延山麓：“不错，若是想要以最小的代价让我皓澜不得不重兵防守，甚至还要调派军队，寒山就是必攻之地。” “如此，运水县就要多派人手，为犬戎不敢放肆，还要大张旗鼓。” “还有这里……” “……” 董昭和大皇子围在桌旁对着几个杯子指指点点，又在桌上写画，但听谋略，便知人事，眼前那杯子桌面上也好像起伏风华。 慕子悦不自觉被吸引。 “你听得懂？”姬矩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慕子悦身侧，问。 “嗯，很明白啊！”慕子悦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亦诡道也，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扰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计谋再多也不外如是。” 姬矩道：“会背，未必懂。” 慕子悦道：“我朝内置官员，犬戎以为有机可趁，又或者有乖戾之徒想要我朝自顾不暇，所以边疆才有乱事，这是利而诱之，乱而取之；而大皇子镇守，则是实而备之，犬戎避强，只能扰之。殿下若能以雷霆，犬戎必不敢再心生放纵之心。” 慕子悦的声音不大，不远处商讨的姬度和董昭也听到了。 原本只想震慑防守，可这番话也极有道理。 姬度看向慕子悦：“你怎么想到的？” “父亲曾说过，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慕子悦道，再次把功劳按到自己父亲身上。 姬度和董昭继续商讨，自然商讨的重点从防备转到了如何进攻，甚至还听到了“突袭”的字眼。 慕子悦久在京都，能提供一个法子，就够了。 那边低声商讨，这边慕子悦拿起茶杯喝茶。 刚喝了一口，慕子悦差点儿没吐出来。 好浓。 “殿下怎么也喜欢喝浓茶？”慕子悦轻声问姬矩。 姬矩微笑：“皇兄说你喜欢浓茶。” 慕子悦：“……” 大皇子殿下还真是什么话都跟三皇子说。 可她不止一次的对三皇子说三皇子的茶香气袭人，悠远雅致，她最喜欢。 眼下三皇子的目光一望而知。 “我对茶不挑剔，就是天黑了，喝的太浓也不好。”慕子悦呵呵一笑，“殿下，时候不早，大皇子又是在商谈军务，不如我先告退？” “好，一起。”姬矩道。 慕子悦：“……” 其实真的没必要。 月上梢头，不甚圆整的月光如水倾泻。 三皇子姬矩一身白衣似雪，依栏而立，身上的衣摆随风掀起涟漪，在慕子悦面前恍惚的几欲乘风归去。 原本想要避一避风头，可眼下又不得不心生怜惜。 “殿下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慕子悦说着就要撤。 再这样下去，要遭。 慕子悦走了没几步，身后听着三皇子殿下道：“束好发冠。” “什么？”慕子悦怔愣。 月光下姬矩的面容皎洁若月，“会被当成女子的。”姬矩道。 慕子悦笑道：“有我这样的女子？” “或许。”三皇子看着她，唇角轻扬，黝黑的目光似乎能看透心神。 总觉得三皇子殿下像是知道什么。 慕子悦抿了下唇，脚下略有踌躇，还是转身回到三皇子身侧。 “殿下还做梦吗？”慕子悦低声问。 姬矩看着她，摆手示意四周的侍卫退开。 “你梦到了？”姬矩问。 慕子悦摇头。 姬矩一笑：“意料之中。” 慕子悦：“？” “原来我以为你会……”姬矩道。 也就是说现在不会这么认为。 慕子悦沉吟：“殿下梦里那人还做了什么？” “慕世子这么聪明，应该想的到。”姬矩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第一签 三皇子面对皎月，那张慕子悦怎么都心生嫉妒的面容难掩愁意。 慕子悦暗暗吐气。 其实在三皇子在告诉了她那个梦之后，她就该想到，只是当时也不知道怎么鬼迷心窍，等到了家她才意识到或许三皇子也被那个人杀了，所以才会问她是不是也做过类似的梦。 现在看果然如此！ “殿下可知道那个人是谁？”慕子悦问。 姬矩垂眸，幽幽的目光含着星辰：“你会杀了他吗？” 慕子悦：“……” 这位怎么不自己杀？ “总归只是个梦，可若是真的见了，恰恰又是大奸大恶，律法所不能容，自然是要一报还一报。”慕子悦道，眼角瞧着三皇子姬矩似乎是弯了下唇，慕子悦又一脸疑惑的问，“不过殿下的梦里我不会恰巧是女子？” 姬矩挑眉：“你是吗？” “哈哈，我怎么可能！”慕子悦笑：“其实在家里头我也很少散着头发。实在是母亲太过幽美雅致。” “……” 最终慕子悦也不知道三皇子的梦里到底是不是知道她女子的底细，反正晚上慕子悦也做了梦，梦里头正是三皇子所说的那漫天飘飞着梧桐叶的情形：一个穿着红衣，酷似了她的长相，却因为长发散落分不清是男是女，倒在一个人的怀里。不远处一个人跪坐在棋盘前看着，杀她的人看不清模样，那个坐在棋盘前的人也看不清模样，可慕子悦就觉得应该是那位三皇子。 当梦里有这个潜识，慕子悦就被惊醒，发现天色已然大亮。 原来从没有过类似的梦，这次在大相国寺范围内，竟有了这样的梦。 慕子悦不自觉的看向大相国寺的正殿方向。 必须要去拜拜。 日光下，大相国寺大殿内外金光闪闪，整个大相国寺如同佛光普照。 西川侯家，东陵伯家，还有文尚书三家长辈一起参拜礼佛。 下人仆从浩浩荡荡。 内眷夫人小姐侍婢鱼贯而入。 董昭董冒慕子悦文轻风慕荣慕泽几个人也一丝不苟的执行。 繁琐的参拜礼仪是世家的敬重，于是这当中就能闲聊上几句，晚上只有慕泽没有夜宿，待早晨天亮了慕子悦文轻风董昭董冒他们回来就在忙，也只有现在才有闲暇，慕泽抓住慕荣就问昨儿晚上怎么样，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儿。 “可以说是惊险万分，幸好有大兄还有西川侯世子在。”慕荣道。 大兄和西川侯世子都是俊杰，我就想着没事儿！呵呵，也是我胆子太小，不然真应该一起去见见世面。”慕泽嘴上这样说，眼底却是遮掩不住的庆幸。 昨儿晚上慕子悦和董昭离开，慕荣董冒文轻风三人在篝火旁等了好阵子，一开始董冒自觉游刃有余，可在听到狼啸之后，董冒就心生不宁了，好在后面来的不是狼，而是大皇子殿下的人。昨儿晚上也在大皇子的小竹屋夜宿，早晨大皇子还召见了他们，因慕荣最小，还夸慕荣有胆有识，一直到观音殿前参拜，慕荣都还有些恍惚，即便都是世家子弟，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被大皇子夸奖。 危险和机遇总是并存，有些人在幸运自己一时安宁，却何尝不是在机遇擦肩而过？于是人生也就会从此截然不同。 就像是慕子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观音殿前香火鼎盛，金光闪闪的观音手捻莲花，一双善目慈眉的看着下面的芸芸众生。 慕子悦跪拜在观音前抬头相望，观音也仿若在垂首注视着她。 没有晴天霹雳。 也没有神魂离体。 除了四周的佛音靡靡。 什么异样都没有。 就好像她本来就该在这里。 可她明明是半路而来。 原来她是唯物，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唯什么。 长香奉上，慕子悦捧起面前的签筒，摇晃过后，一签落地。 细长的签上写着：钟离成道。 还是上签。 观音殿外自有解签和尚，慕子悦把签递过去，和尚平淡的脸上都难掩惊喜：“施主大贵之相。” 慕子悦眉目一颤，这话说的是不知道大皇子三皇子殿下就在后山吧！ 她“大贵”？还能贵过两位皇子？ 现在这殿内外还不知道有多少的耳目，是想找东陵伯府不自在呢？ “哎呦，第一签！这可是绝无仅有的好签！” 董冒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压低了声音欢呼，转头又招呼不远处的另几个董昭文轻风慕荣慕泽。 “快来瞧瞧！” “……” 和尚低呼了声佛号，并不以为忤，更是在董昭几人都到了之后才开始解读：“此乃观音殿第一签，开天辟地作良缘，吉日良时万物全，若得此签非小可，人行忠正帝王宣。此‘帝王’非彼‘帝王’，乃是说此卦盘古初开天地之象。诸事皆吉也。” 接下来和尚又一一解释了一番，也就是说不管慕子悦求什么都会马到功成，顺风顺水。 董冒眼冒精光：“子悦子悦，你求的什么，说来听听！” 慕子悦也听的一怔一怔。 “呃，平安喜乐。”慕子悦道。 “什么？”董冒瞪大眼睛，恨铁不成钢。 既然是来求拜，那就是做做样子也不能这么含糊！ 钱权，美人儿，好歹得有一个不是？ 董昭道：“这才显得子悦诚心，百姓人家求的也不过如此。” 文轻风点头：“照我看这才是最大诉求。” 慕荣慕泽也道：“大兄定会心满意足。” 慕子悦笑了笑，日后她会不会心满意足尚且不知，反正后宅内眷却是开始热闹起来，连他们也不得不身处其中。 午上用过了大相国寺的素斋，邓老夫人喊了董昭董冒慕子悦文轻风四人去了后山的梵台亭，四人本以为梵台亭上会有几位夫人，可除了桌上的茶点千里镜，空无一人。 亭子里放个千里镜做什么？ 当千里镜放到眼前，四人就明白了。 梵台亭立在山石之上，山石之下不远正是一处开遍了梅花茶花的小院落，文夫人还有东陵伯府的小女儿们都在里面赏花嬉戏。 第一百三十九章 都是直男眼神 几位夫人好直接。 文夫人竟然也同意？ 不过当慕子悦透过千里镜看到当中的文家千金，慕子悦就知道了——文家女儿文轻摇优雅大方善良，就是这群女儿家中翘楚。 慕雪慕岚在文轻摇一左一右，三人面带微笑，明明各有姿色，可偏偏让人注意的就是文轻摇，而且慕雪慕岚彼此针锋相对连千里眼后面的慕子悦都能感觉到，文轻摇左边说几句，右边说几句，慕雪慕岚便又好似亲姐妹。 文轻摇对慕雪说的是：“早听闻‘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雪妹妹高洁雅致，当真人如其名。” 文轻摇对慕岚说的是：“曾听闻‘未夜青岚入，先秋白露团’，飘渺无形，却又让人心神皆往，说的就是岚妹妹呢！” 一边高洁，一边心神皆往，两个也都不好再“短兵相接”。 于是看似把慕雪慕岚夸耀了两句，实则是慕雪慕岚不自觉的以文轻摇为主。 太厉害了！ “令妹定很讨令尊令堂欢喜。”慕子悦道。 文轻风惊讶：“慕世子怎么知道？我是远不如妹妹的。” 慕子悦微笑，她看出来了。 “你学着点儿，日后定然受益无穷。”慕子悦道。 “女子纤柔，男子坚毅，本就不同，不必勉强。”董昭道。 “董世子所言有理。” 文轻风道，举起千里镜看向里面自己的妹妹。 旁边董冒也举着千里镜啧啧有声：“子悦，别看我去过你家里几次，还真没见过你的几位妹妹，当真是娇柔动人，各有千秋。正和文妹妹说话的是你那个三妹妹吧？当真美矣。” 慕子悦：“……” 什么眼神！！ 文轻风也看过去：“眉宇神色间有几分与我妹妹相近。” “都是好女孩儿。”董昭道。 慕子悦默默看了眼董昭。 董昭看了眼慕子悦，若无其事又看向千里镜。 呵呵！ 慕子悦拉了下文轻风，道：“令妹端庄优雅，秀外慧中，天生丽质，定是不知道多少人家踏破了门槛吧！” 文轻风微微的点了下头：“其实父亲曾有意嫁妹妹入皇家，母亲不愿。” 董昭董冒兄弟看过来。 董冒问：“哪位皇室？” 文轻风摇头道：“皇室法规森严，虽尊崇无限，可我私以为不论哪位于妹妹都不是绝佳之择。” “这我明白，只郡王之位就可有一妻三妾四室，这么一大家子，看着都累。”董冒道。 “那日后就少往我家跑，免得二公子你累心。”慕子悦道。 董冒一颤，一手打到自己的嘴上：“我这臭嘴！子悦，我错了，以后我娶的多多的，你常来我家！！” 慕子悦瞪圆了眼睛：“……” 文轻风掩唇轻咳。 董昭无奈叹气。 慕子悦实在是忍不了董冒这个二愣子，借口出恭出去了。 亭外拐过一条小径通往山侧，山侧另一头有一棵百年老树，老树受历代大相国寺住持念经加持，如今郁郁苍苍，挂满了没钱进庙上香的百姓们最朴素最纯真的祈福。 慕子悦站在树下，抬头看着大树枝桠上随风飘动着的香囊，布条，符咒等等。 上面没写一个字，也没有标识，除却神灵谁也不知道各自祈求的是什么。 脚步声由远及近，慕子悦回头，身后走过来的正是董昭。 董昭看到她拱手一笑。 慕子悦亦是一笑：“董世子，莫不是巧合？” 董昭摇头：“我特意找你。” 慕子悦眨眨眼：“不会董世子当真看中了我家姐妹？” 董昭脸上飞速的划过一抹红晕。 慕子悦额角一抽。 她真的只是随口一说，董世子这一副她猜的对极的神色，她的心口都突突跳。 日后她不就成了董世子的“大舅子”？ “想必二弟已经说过我这次回来是为议亲，这些时日本想在家中侍奉父母双亲也就没有太过心急，却不想殿下竟又要出征，我有心相随，便想请慕世子帮忙。”董昭道。 慕子悦听着诧异：“我能帮什么忙？” “我朝武勋子弟虽可在马上取功名，但一府世子，除非到明威将军，不然成亲之日弱冠之时便只能恪守祖上爵位。”董昭道，“我跟随殿下征战沙场，如今离明威不过一步之遥，这个机会我不想放过。” 慕子悦恍然明白了那夜里董冒喝多了说他大兄当不了将军，他可以当将军云云。 这是书上所不曾讲过的。 “所以？”慕子悦问。 董昭轻咳：“听闻你家六妹娇俏可爱……” 她知道这位董世子大抵看不上她的那几个庶妹，毕竟人家世子之位，无论品级模样比那个霖安侯世子都强的多。可就不怕老牛吃嫩草？还娇俏可爱？哪儿听闻的？不过不会刚才这位董世子拿着千里镜看的不是那三朵姐妹花，而是在看慕佳？想想那个时候慕佳好像是在吃花瓣…… 慕子悦目光闪烁，董昭也知道自己唐突，解释道：“并非是我有嫡庶之别，而是战场之上生死无眼，若我出了什么事儿，令妹也可因年纪尚幼，不受牵连；自然即便是我安然无恙，来日若令妹另有心仪之人，我也会想法子不让令妹声名受损。” 董昭暗暗点头。 这个法子很周全。 首先慕佳是嫡女，就不怕说配不上，即便是到了三年后董世子弱冠，慕佳也不过勉强刚到议亲的年纪，若董世子真不幸，不声不响的就能退了这门亲；若董世子安然无恙，不管是四品将军还是世子之位，又或是模样性情，都不算是辱了慕佳，说不定还能管管慕佳，若说慕佳到时候心中另有所属，慕子悦觉得可能不大。 慕佳说过可惜自己年纪尚幼，不然那些小姐姐们倾慕的西川侯世子就是她最好的夫婿。 “我回去跟祖母说一说。”慕子悦道。 “有劳！”董昭欣喜。 他只是试试看，不曾想慕世子当真古道热肠。 “不客气，你我两家都是武勋世家，自然是要守望相助……” 慕子悦客套的话还没说完，就听着下面女子惊呼：“小姐——” 第一百四十章 我来背 山麓斜坡陡峭，就在这棵树下面斜坡不远的路上，一侍婢抓着树干往下斜坡下探身，下面的斜坡数丈开外，小姐应是滚落下去的一身狼藉，一手还扶着腿，像是受了伤。 侍婢身上的衣服是东陵伯府的，再看滚落到下面的小姐不正是慕姝？ 慕子悦神色大变：“嫡姐——” 话音未落，身侧一道身影飞跃下去。 董昭先她一步。 慕子悦紧随其后。 就在董昭和慕子悦先后赶过去的时候，慕姝脚下一歪，又往下滚去。 “我救你嫡姐！”董昭喊了声，飞速跳下斜坡。 慕子悦正想过去，那名正往斜坡滑下去的侍婢脚下一空，惶恐大叫声中也跟着掉下去。 慕子悦连忙甩出随身带着的绳子，卷住侍婢的腰，一时稳住。 再看那边，董昭已经到了嫡姐身边。 慕子悦松了口气，连拉带拽的把侍婢救上去。 “奴婢以为不会有什么事，何曾想路边上开了一簇花儿，小姐摘花就就……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看好小姐。”侍婢哭的鼻涕泡都流出来。 “好了，你去叫人，弄个抬舆过来，嫡姐怕是受了伤。”慕子悦道。 “是。”侍婢连忙的去了。 慕子悦看了眼路边上踩踏的脚印还有散落的花簇，冲着斜坡下喊：“嫡姐，可还好？” “好。”慕姝在下面回。 “我现在就下去。”慕子悦道。 “嗯。” “……” 慕子悦很快下了斜坡。 董昭在旁边矗立，嫡姐坐在一块儿石头上揉着自己的踝骨。 果然是崴到脚了。 “嫡姐，我看看。”慕子悦蹲下来，脱下慕姝的鞋袜。 雪白晶莹的小脚显露。 董昭立刻的背过了身。 慕姝也面颊泛红。 慕子悦只觉好笑。 这是男女授受不亲哦。 慕子悦并不以为意，查探过脚掌之后，确定就是脚踝的问题，脑中回转着脚踝的构造，慕子悦手掌落在脚踝处，抬头看向慕姝：“嫡姐，是你那个侍婢推你下来的？” 慕姝一怔：“没有——啊！” 慕子悦突然下手，慕姝只觉得一阵痛，脚踝处“咯噔”一声，慕子悦复位骨骼。 “好了，我知道不是她推的你，是你为了摘花不小心。”慕子悦笑道。 慕姝也意识到了刚才慕子悦那么说是想让她分心，可当听了子悦的话，还是不免羞恼：“有董世子在，不要乱说。”摘花嬉戏都是小女子所为，她早已经不该如此。 慕子悦笑道：“董世子不会说出去的。” 董昭颌首：“我什么都没听见。” 慕子悦摊手：听到了？ 慕姝低垂着头瞪了眼慕子悦：回去再算账。 虽然慕子悦已经给复位，可一时半会儿慕姝还是不能走动。 “嫡姐，我背你上去。”慕子悦道。 “那怎么行！”慕姝拒绝。 弟弟太过年幼，还没有她高，走平路也就算了，山坡路陡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她无法向父亲母亲祖母交代。 “还是等一等……” 慕姝还没说完，董昭道：“若是慕小姐不嫌唐突，我背慕小姐上去吧。” “我觉得可以。”慕子悦道，抬手比划了下高矮，还捏了捏董昭的胳膊。 比她高，也比她壮。 “事急从权嘛。”慕子悦道。 “那就烦劳世子。”慕姝无奈，只能道。 “举手之劳。” 董昭背着慕姝回去了山路。 稍时，抬舆过来，慕姝坐着抬舆离开。 那条山路上也只有慕子悦和董昭。 “适才多谢世子。”慕子悦再次表示感谢。 “你我言谢就太远了。”董昭遥遥看着山路远方，“霖安侯世子做下此等事，伯爷有何打算？” “以父亲的性子定不会再认那个女婿。”慕子悦道。 董昭低下头，沉吟片刻：“慕世子，适才我说的就此作罢吧。” “为何？” “我若是如此做了，又和那位霖安侯世子有何区别！女子的名声又怎么能如此作伐！”董昭道，对慕子悦一礼，“先前虚妄冒昧，还请慕世子见谅。” 慕子悦连番摆手，对这位西川侯世子又高看几眼。 同是亲兄弟，这觉悟，这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慕姝摔下斜坡的消息也传到了后面几位夫人的耳中，慕姝说好在当时董世子和小弟在，只是有惊无险，医者也说处理及时，只需要休息几日便可，邓老夫人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回可是多谢了贵府世子，我那个孩子实是多灾多难。”邓老夫人道。 “我家那个也是恰逢，说起来还是大相国寺佛光普照，我想着啊，经此之后，您家的孙女定会否极泰来。”西川侯夫人道。 “那老婆子可是要承您吉言了。”邓老夫人道。 “……” 几位夫人在后面感慨，前面殿内，慕子悦董冒董昭文轻风几人也安坐在蒲团下听经诵读。 《心经》《大悲咒》《楞严经》《地藏经》《法华经》《妙法莲华经》等等。 即便是坐上一天，也能听的不带重样。 慕子悦不通经文，可当佛经经文从和尚的口中诵出成调，又似全身上下都得到了洗涤般的轻松。 这是她曾经不知道的。 也所以得知佛门于此时的兴盛鼎沸。 慕荣慕泽忍不了盘坐听经，过了一个时辰就溜了出去。 董昭慕子悦董冒文轻风几人又听了一个时辰，待几人出了大殿，听说二皇子上山了，此刻正在和几位夫人们说话。 昨儿见到了大皇子三皇子，今儿二皇子也到了。 大相国寺当真鸿运当头。 二皇子殿下穿着长衫，浅蓝色的斗篷把本就俊逸的面容映衬的越发出尘，不论是董昭董冒还是文轻风，二皇子殿下都亲切有加，对董冒说的是精力不要常往燕春阁去，看看慕世子，再看看自己，西川侯府也不能只靠着你的兄长，是不是？对董昭问的是议亲如何了？但也不要心急，总归是要长久在一起几十年。问文轻风的是打算什么时候科举，照二皇子殿下的意思是二年后科举最好，简短几句话几个人都若有所思。 二皇子殿下对慕子悦说的是看着比前几日又高了，听似是最没什么用处，可在众人离开时，二皇子殿下唤住了慕子悦。 第一百四十一章 巧遇 当屋内没有了旁人，二皇子殿下脸上的笑容也扬起来，看着慕子悦缓缓点头：“这个时候避风头是对的，连大皇兄都不得不远行以平朝中纷乱。” “殿下说的是。”慕子悦道。 “可见到大皇兄了？”二皇子殿下问。 慕子悦道：“昨儿晚上见到的，还有三皇子殿下。” “昨儿晚上？”二皇子问道。 慕子悦就把昨儿晚上夜宿意外碰到大皇子和三皇子的事情说了，简单说了陷阱，详细说了和黑衣人动手，还说如果不是她和西川侯世子彼此信任，今日怕是得趴在床上起不来。 “大皇兄竟下了如此重手！”二皇子殿下不可置信。 慕子悦道：“可能是大皇子殿下想要看看董世子这些时日是否疏漏，所以出手重了些，不过好在最后都安然无恙。” “怕不止是对西川侯世子，还有你吧！”二皇子殿下姬幽似笑非笑。 慕子悦腆然道：“大皇子殿下是夸了臣下几句。” 姬幽颌首：“若是我，也会对你赞许有加，只说胆量，就是寻常你这个年纪做不到的。” “算上昨晚，你也是和西川侯世子同甘共苦，你觉得西川侯世子如何？” 慕子悦想了想，道：“有勇有谋。” “不错，不过我看西川侯世子，不如你。”姬幽拍了拍慕子悦的肩膀。 华贵尊雅之姿，一双目光灼灼之下，慕子悦都感觉到了心潮澎湃。 如千里马遇到伯乐怎能不教人激动。 只是下一刻慕子悦心头就抖了下。 二皇子殿下捏了下她的肩膀，皱眉：“怎么还这般瘦弱？这可不行，三个月后必须重上十五斤！” “……” 靠靠靠，当她是猪？ “殿下，大皇子三皇子到了。”门外侍卫道。 姬幽惊异：“我还说去拜望大兄，大兄怎么亲自过来了！” “子悦，跟我迎一迎。” “……” 几句话的工夫，大皇子姬度和三皇子姬矩已经到了。 三位皇子殿下彼此亲近熟稔，慕子悦也跟两位殿下行了礼。 茶水点心摆上，都是二皇子殿下口中大皇子和三皇子喜欢的，二皇子还打趣问三皇子怎么没带侍女，三皇子说山高路远，大相国寺也相对艰辛，就留在了府里。 慕子悦暗暗感慨三皇子怜香惜玉，又听了几句家长里短，主动告退离开。 人家三兄弟齐聚大相国寺，她在旁边就是比和尚的头还亮的电灯泡。 只是慕子悦出了院子没多久，二皇子的王姓侍卫，曾随同慕子悦一同往霖安侯府的那位侍卫到了，身后有仆从捧着一个盒子。 “这是二殿下所赐，请世子收下。”王侍卫道。 “多谢殿下。”慕子悦道。 王侍卫离开，慕子悦打开盒子。 意料之中的全都补药，还有肉。 二皇子殿下的情，她承。 可真的都吃了，她身上能长起来的也只有前面的两坨。 慕子悦沉吟片刻，道：“三石，回去府里头，你们都分了吧。” 慕三石难掩激动，却还是说：“世子，这是殿下恩典。” 若是慕三军在这里绝对不说半句废话。 “所以你知道我对你们如何吧！好好在我身边做事，不会亏待了你们！”慕子悦道。 “谢世子！” 慕三石刚欣喜的拿出去，董冒就过来了，看到慕三石捧着的盒子，几乎是虎跃的扑过去。 “我看看我看看。” “……” 稍许，董冒一脸复杂的进来，趴在桌上盯着慕子悦看了足足有三四息。 慕子悦瞥他：“说吧！” “二皇子殿下给你的可是比给我的多多了。”董冒道。 慕子悦惊讶：“还赐给你了？” 董冒立刻拍案：“什么意思？我堂堂西川侯二公子，好歹也是马球赛的翘楚，怎么就不能给我了啊！” “慕世子和文公子也有吧？”慕子悦问。 “那当然。”董冒道，紧跟着就更不舒服。 二皇子殿下不管亲疏都给了，也就是说他在二皇子眼里跟别人没什么不同，至少跟自己大兄区别不大。 凭什么！！ 董冒心头一动，左右瞧了眼四周，低声：“子悦，你是打算跟着二皇子吗？” 慕子悦看他：“我们都是臣子，要听皇上的。” “嘁，我父亲也这么说。” “那就没错了！”慕子悦道。 “可谁不会说啊！？” 慕子悦笑：“你现在除了说一说，谁会当真？所以二皇子殿下有句话说的没错，待你有了腾云驾雾之能，你再说想要去九天外还是风波里遨游！” 董冒浑然一震。 慕子悦忍不住拍了拍董冒的肩膀，想要跟二皇子那般以上司安慰鼓励下司的语气说上几句，可拍了两下，就放下来。 ￥#@！董冒的肩膀比她的硬多了，也厚实多了！ 难怪二皇子殿下会说出那样的话。 慕子悦弯唇，转身往外走。 董冒回神，赶忙的追过去。 “干嘛去？” “上晚课！” 既然要祈福，自然是要做全套，晚上一个时辰的经文听诵下来也能神清气爽。 走在大相国寺内就不用前拥后呼，何况三位殿下都在，就更不能摆排场，慕子悦和董冒往大殿那边走过去，经过一个拱门，眼角扫过视线中滑过一缕粉嫩碧嫩。 慕子悦脚步一顿，董冒也顺着看过去。 “文家妹妹。”董冒。 “去瞧瞧？”慕子悦。 董冒嘿嘿一笑：“你哎。”语气暧昧的就像是她要打什么鬼主意。 慕子悦一笑：“你是不去了？” “必须去啊！”董冒拉着慕子悦跟上，脚下如有生风。 慕子悦：“……” 两个人在后面跟着，前面文轻摇和侍婢一会儿看花，一会儿赏景，走的很慢。只是大相国寺不大，慕子悦在后面跟了一会儿就察觉到这个方向好像距离皇子殿下的竹舍不远。 “等一下！”慕子悦拉住董冒。 董冒诧异：“怎么了？” 慕子悦抬头示意。 董冒无声：上树？ 慕子悦点头。 董冒一喜，先跃上去。 慕子悦紧随其后。 虽是初春，可大相国寺内大都是数十年百年的大树，枝叶郁葱之下，若是不仔细根本就察觉不到树上有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一眼认出 慕子悦和董冒所在的这棵树树枝茂密，能看到围墙之外大皇子殿下的竹舍轮廓。 “好香！” 董冒深吸了口气，刚才闻到一股的香味，像是小女子身上的香味，清新怡然又让人忍不住深嗅。 慕子悦不着痕迹的往外靠了些许，抬了下腰上的香囊。 “是这个。” “哦。”董冒应，也就专心往枝桠缝隙外看过去。 文轻摇和侍婢走的方向，不就是皇子殿下的竹舍？ 再往远处看过去，隔着两道院墙大皇子殿下正由远及近的走过来。 董冒瞪大了眼睛。 只是这时候前行的文轻摇和侍婢停下来，开始摘花嬉戏。 或许只是凑巧？ 大皇子殿下并没有往这边的院子过来，沿着围墙绕行，似乎要往旁处去。 董冒看向慕子悦，想要看慕子悦什么表情，可两个人距离之近，呼吸可闻，他这一转头正碰到慕子悦的鬓角，淡淡的香气再次涌来，入目的还有一只晶莹白皙的耳朵。 耳朵很漂亮，比他亲过的燕春阁小娘的耳朵还要动人。 董冒目光都有些呆滞。 就在这个时候，“哎呀”那边文轻摇发出一声惊呼，这边树上愣神的董冒也听见了，董冒连忙转头看过去，文轻摇已经摔到地上。 怎么摔的？ 董冒没看到，慕子悦看的清清楚楚。 左脚绊右脚，纤纤柔柔的往地上倒下去，裙摆都散成了一朵花儿。 “小姐！” 侍婢惊慌的想要把文轻摇扶起来，文轻摇却是“嘶”了声，好像疼的更厉害。 “奴婢去唤人。”侍婢连忙往前面跑过去，过了拱门正看到那边走过来的一位公子还有公子的侍卫。 可不管是公子还是侍卫都不好接近自家小姐。 侍婢急的跳脚的往更远处瞧过去。 小丫头的焦急太明显，大皇子不经意的瞧见。 再看侍婢的衣服也是寻常人家没有的，定是此番在大相国寺上香的官家内眷。 “怎么回事儿？”大皇子问。 “我家小姐摔倒了，像是受了伤。”侍婢道。 大皇子偏头，身后侍卫应诺。 侍婢知道是这位公子叫人帮忙，连忙道谢了领着侍卫回去小姐那边。 树上听不到具体说了什么的董冒也能猜出来大皇子殿下说了什么。 “可惜了……”董冒意味深长。 慕子悦没说话，只看向不远处另一个方向。 董冒顺着慕子悦的视线看过去，董冒再次瞪大了双眼。 就在大皇子殿下前面拐过两条小径，慕子悦的妹妹慕雪和身边的侍婢蹲在一簇花丛下面，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令妹在做什么？”董冒问。 慕子悦摇头：“不知。” 其实她知道，慕雪正在逗弄花丛后面的一只小猫。 “小猫猫，出来啊！出来给你好吃的！” “给，给，还有。” “让我摸一摸，小猫猫，猫猫。” “是不是被卡住动不了了啊，我救你。” “……” 原本慕雪距离花丛还有些距离，和花丛里的小花猫说着说着，小脑袋都快挤进去了。 旁边的侍婢比慕雪挤的还厉害。 “哈哈，令妹是想钻到花丛里吗？”董冒乐不可支。 慕子悦也轻咳了声。 慕雪在她面前一直乖巧听话，哪儿知道私下里竟也是这么活泼的！ 只是这活泼的地方，不太对。 慕子悦视线中，大皇子殿下果然听到了慕雪那边的动静，隔着一道围墙，大皇子殿下顿了稍许，还是转脚拐了过去。 “子悦，子悦——”董冒杵慕子悦的胳膊。 慕子悦没好气：“我看到了。” 现在这个情形，他们两个总不能从树上跳下去自露马脚。 于是慕子悦和董冒就在树上看着大皇子殿下走到了花丛不远，而自己那个妹妹丝毫不知的仍在和侍婢一起埋着头商量着把困在花丛里的猫猫救出来。 “你拉开这个花枝子，我把猫猫抱出来！” “慢慢来，小心。” “猫猫，乖，马上就要出来哦。” “哎呀——” 慕雪低呼 “小姐！”侍婢惊叫。 “头发被缠住了。”慕雪道。 “小姐您别动。”侍婢帮忙解开。 慕雪一动不动，可手里的猫猫却是调皮，猛地挣开跑了。 “猫猫——” 慕雪急忙去抓，这一动，头发也被狠狠一拽。 “啊——” 慕雪被花枝挑住了几根头发，连忙伸出去的手也只从猫猫的尾巴尖上掠过去。 慕雪：“……” 眼看着猫猫就要离开视线，下一刻猫猫被人抓住拎起来，猫猫叫了声，就老实的不动弹了。 慕雪艰难抬起头，看到一人立在自己前面，脚踩云锦靴，身上是云锦长衫，却是连下巴都没看到。 这人好高哦！ 侍婢没想到会突然站出来一个男子，先前慕雪缠着的头发已经快解开了，心慌意乱之下一个发簪“当啷”的掉落到地上，慕雪一侧的头发散开，顿现狼狈。 大皇子神色一顿：“东陵伯家的？” 慕雪不知道这位公子是怎么认出自己家里的，顾不上此刻的邋遢模样，站直垂首盈盈施礼：“是，不知公子尊姓。” “与你家世子相识。”大皇子道，把手里的猫猫递过去。 “多谢公子。”慕雪接过。 大皇子摆了摆手：“回去吧！” 慕雪抱着猫儿和侍婢急急的跑走。 大皇子原地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在不远处树上的董冒啧啧摇头。 文家小姐也摔着了，可没见到殿下，这边原本是想抓猫，结果被殿下碰了个正着。可惜太远听不到说了什么。 “令妹好福气啊！”董冒道。 慕子悦看着董冒：“我什么都没看到，你看到什么了？” 董冒：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慕子悦：就是，怎么样吧！ 董冒看着慕子悦，莫名的想到了先前看到的慕子悦那只白莹莹的耳朵。 董冒心头一阵乱窜，吐了口气：“我也没看到。” “咦，本来是想去晚课的，怎么来这边了？还去吗？” 慕子悦道：“当然。” 两个人从树上跳下来，没事儿人一样往前殿过去。 董冒在前，慕子悦在后，眉头紧皱。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送给我 慕子悦记得大皇子殿下身边的侍婢没有太过姿色，可见大皇子并非重色之人，可怎么就一眼认出来慕雪了？ 慕雪是庶女，即便大皇子殿下还没有皇妃，那个位置也轮不到雪儿。 至于侍妾，就算是再荣宠，也是侍妾。 就如同文轻风所说，连文轻摇那般女儿，家中母亲都如此担忧，慕雪那般的性子，若是真的入了皇家，更无疑羊入虎口！ 慕子悦忽然觉得来大相国寺不是避风头，而是波折万分。 转步离开的大皇子殿下也停下脚步。 适才他怎么就觉得那个女子应该是东陵伯府的呢？ 大皇子眼前一晃，夜色中火把中的面容在眼前一闪而过。 夜色中的惊鸿一瞥，惊艳之极确是和今日里的小女子有几分相似。 大皇子摇头，嘴角微微的勾了勾。 堂堂一府世子，竟是比自家的姐妹还要像是女子！ **** 经过了树上的蹲梢，待慕子悦和董冒到了前面大殿，晚课已经晚了，文轻风不以为意，董昭也以为董冒是去寻慕子悦问二皇子殿下的赏赐多少。 晚上回去院子里，慕子悦先拜见了老夫人。 老夫人前几日都和文家，西川侯家几位夫人说话聊天就能过上半日，今日几位夫人早早就回去了各自的院子，听意思是明儿个文夫人一家就会先离开。 毕竟三位殿下现下都在大相国寺。 好在东陵伯府来这边的家人很多，妻妾子女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就能到月上梢头。 慕子悦被二皇子留下说话，二皇子又赏赐了不少东西，府内上下没有人不知道。 慕夫人的背脊挺的更直，脸上的笑容也越发雍容，听胡嬷嬷说慕夫人刚才又给大相国寺添了百两的香油。 邓老夫人也笑容满面的招手慕子悦过去，问她觉得三位殿下如何？ 慕子悦认真道：“三位殿下都是人中龙凤，孙儿也想在殿下麾下效力，只是孙儿年纪尚幼，怕是力有不逮。” 邓老夫人颌首：“不错，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心有鸿鹄之志，但也要知道自己的斤两，现下里几位殿下对你的照顾偏爱，说是看重你的才学，何尝也不是因为东陵伯府？自然殿下的心意也总是要记得，待来日也好报答！” “是，孙儿记下了。”慕子悦应诺。 邓老夫人欣慰，心里头却像是开了的水一样乱的沸起。 本来是来大相国寺避避京都的风头，结果那三位皇子也来了。 就好像是知道这风口在哪儿，他们一家人先凑过来！ 这风刮的，她老婆子都受不了。 可昨儿家里头的孩子们抽的签据说都还不错，这个更是连第一签也抽到了！？ 老夫人瞧着那边正和姐妹们和煦说话的慕子悦，默默念心经。 明儿一家子也走，就把这个留下！ 慕子悦正听着家里头几位姐妹兄弟的签。 原来不知道也罢了，知道了才发现几位姐妹们的签也不错。 寻常一家这许多人来，下下签都可能有，这回一家人也就是慕泽运气最差，是中签，其他姐妹都是中上签，上签，慕荣也是上签。 不管老夫人心里头是怎么样的翻滚，东陵伯府的孩子们都很高兴。 慕雪换了衣裳，发髻也重新梳拢了一个，只有身边多了一只小猫。 慕佳看到自己大兄留意，悄悄告状：“不知道二姐姐是从哪里得来的，脏兮兮的，洗了三五回才干净了些。” 慕子悦过去坐到慕雪旁边，慕姗乖巧的奉上茶盏。 慕子悦摸了下慕姗的头，问慕雪：“哪儿来的？” “庙里瞧见，问了知客，说是也不知道哪家的，我看着可怜，就留下来。”慕雪道。 慕子悦摸了下猫儿的头。 先前远，猫儿也脏兮兮的，没有太过注意，这回发现竟是小狸花猫。 柔柔软软的，她都不想松手。 “送给我，如何？”慕子悦道。 “好啊，难得大兄喜欢。”慕雪道。 慕子悦把小狸花猫抱过来，小狸花猫柔柔的叫了声，软绵绵的就直达心底。 慕子悦的眉眼都柔了下来，捏了捏小猫的耳朵：“日后就唤你小狸了。” 慕佳在旁边瞪大了眼睛。 没一会儿，邓老夫人就打发了夫人孩子们自个儿玩去。 慕子悦也正要回去，慕雪唤了声，急急的过来。 “有事儿？”慕子悦抱着小狸问道。 慕雪把今儿遇到小狸救了它，而她又碰巧遇到了一位自称与大兄相识的公子的事情说了。 “幸好有那位公子，小狸才安然无恙，妹妹也方没有在人前出丑，若是大兄日后见到那位公子，请大兄代为相谢。”慕雪道。 慕子悦颌首：“那位公子已经跟我说了。” 慕雪垂首应诺，乖乖的并没有问那位公子姓甚名谁。 女儿家听话，慕子悦就更生怜惜，慕子悦问道：“你喜欢哪家公子抑或者看中哪个，告诉我，我去跟祖母说。” 慕雪登时小脸儿通红，眼角四下瞧着生怕有人听见，幸好四周遭没人。 慕雪悄悄松了口气，道：“雪儿相信大兄，也以为祖母不会让雪儿委屈。” 听听这话！中听！ “走吧，我送你回去。”慕子悦道。 庙里不大，没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几位姐妹们住着的院子门口，慕子悦扫了眼四周，低声道：“西川侯世子要随同大皇子殿下出征，回来不知道几时，若是你有心，最好打了这个念头。” “大兄~”慕雪羞涩难当，几乎是跳着脚的跑了回去，因为太过慌乱，脚下的裙摆都差点儿绊到自己。 这小姑娘的心思她还能猜不到？ 先前的千里镜里她看的太清楚，何况若非是慕雪慕岚有某种心思，慕佳这个小丫头又怎么会也说西川侯世子的好？ 当然长的风度翩翩，又才高八斗的少年世子谁都会喜欢，若她是慕雪，她也会喜欢。 可既然根本不可能，那就不如撒网向有可能的。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满大街都是。 至于慕岚，她说了，说不好还不如不说。 她也没那个闲工夫。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他赢了，我服 “日后你会去吗？”忽的一声传来，慕子悦像是被吓了一跳的闻声回头，“嫡姐？你什么时候在那边的？我都不知道。” 慕姝从阴影处走过来，身边扶着她的是蔓蔓，白日里慕姝摔到，蔓蔓没有在身边，蔓蔓懊悔不已，现在是寸步不离。 慕姝道：“我才不信你听不到，你只管回着。” 慕子悦只能道：“我会去。” 慕姝抿唇，眼中顿时间波光流转。 她深知道武勋世家，注定了就是马上取功名，可家里头的侍卫有多少都是身有残疾？ 沙场热血，刀剑无情。 “我知道我劝不了你，你是男子，终要有自己的野望，我只望你万事小心。”慕姝道。 “我知道。”慕子悦笑道，“我有母亲，嫡姐和妹妹，没有看到嫡姐找到真正中意的男子，我怎么能不好好保重！” 慕姝被慕子悦逗的泪光险些溢出，蔓蔓也在旁弯了嘴巴。 世子越来越会哄人。 慕子悦左顾言它：“哎，听说嫡姐也中了上签，是什么签？” 慕姝目光微闪：“也不是什么，你早些回去吧。” “嫡姐，你越是这样说，我可是越好奇哦！”慕子悦道。 慕姝瞪着慕子悦，还是把签语说了：“有盒原无剑，劳心弄一场，家中多怪异，一犬吠三羊。” “何意？”慕子悦懵然，听着不像是上签。 慕姝摇头：“我也不知。” 慕姝不说，慕子悦也能知道，翌日找了和尚问，若是旁人和尚大抵是不会说，可东陵伯府是大相国寺最慷慨的施主，和尚事无巨细的解释了一遍，这个签听着怪异，可不管是从家宅，生意，名望，岁君都是好事儿，尤其婚姻上的解签是“婚姻到日不须寻，何必区区枉用心，有意种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若是求婚姻，这个签对慕姝的意味最好。 可惜晌午没到，一家子人就都走了，只把她留在这里，让她等着收祈福开光的符咒，她也不知道慕姝求的是什么。 不过倒是听到了另一个消息，文家小姐遇到了二皇子殿下，文家离开时也是同二皇子殿下一同走的。 慕子悦不知道是该说巧合还是说文轻风不知道自己妹妹在想什么。 “肯定不是巧合！”董冒知道了这个消息断言。 董昭看过去：“你知道些什么？” “怎么会！”董冒嘿笑，看向慕子悦，“子悦，你身上的香好闻，给我一个呗。” “赢了我。”慕子悦道。 “好，比什么？”董冒道。 “董世子觉得呢？”慕子悦问董昭。 “涉猎。”董昭道，“慕世子跟二弟亲近，日后唤我董兄吧！” “那董兄唤我慕弟便可。”慕子悦道。 “好！” “……” 董冒看看慕子悦又看看董昭，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排挤。 三人再次到了大相国寺后山，速度比上一次快了许多，慕子悦和董冒一黑一白两股箭羽，飞射出去迅雷之势。 董冒之所以痛快答应比涉猎是他上一次重在不高兴旁人在场，他的箭术卓绝怎么能让不相干的人瞧见！可这一次董冒发现自己还真是不如慕子悦。 人家的射箭速度和他差不多，可射中的位置比他要精准。 他射中头颅，人家就能射中眼睛。 他在猎物静止的那一刻射出，慕子悦却竟能抓住人家在飞跃的霎那瞬间。 即便是他不再一心二用，他射中眼睛的概率也比慕子悦要低。 ￥#@！ 他已经差不少了，可怎么能连箭术都不如他！！ 董冒暗暗下定了决心回去之后一定要拼命练习。 特么的他就不信了！！ 不远处的山坡，三皇子姬矩远远的看着那边在林中窜梭的几人，目光落在慕子悦身上。 身手敏捷快速，脚踩在树干上，借着力道就能冲出去数丈远。 即便是他的手下也没几个人有这样的本事。 直到慕子悦的身影消失在林中，姬矩方转身：“走吧！” 林中慕子悦若有觉的回头，刚才好像有什么在看她。 “子悦，我们比的是涉猎，可不是谁射的更准。”就在慕子悦身侧数十丈的董冒喊了声，手中弓箭射出，远处一只兔子应声而倒。 慕子悦一笑：“好啊，那就比看谁射的重！” “怕你！！” “……” 慕子悦轻笑，往林中深处冲过去。 董冒一怔，暗咒了声也冲过去。 越往林中深处，就越是有大的猎物。 董昭摇头，也赶紧跟上。 “嗷——”一声高昂嘶鸣，一只三百余斤的野猪出现在林中慕子悦和董冒面前。 董冒和慕子悦的眼中都闪出精芒。 今儿就它了。 野猪也感觉到了劈头而来的末日，后腿蹬着地，飞快的冲着慕子悦和董冒过来，慕子悦和董冒不约左右躲开，手中箭羽同时挂在弓箭上对着野猪射过去。 “噗噗——” 先后两支箭射出。 野猪哀嚎。 一支射中野猪的眼睛，另一支从野猪的眼皮上划过去。 野猪吃痛，发疯的冲着慕子悦过去。 慕子悦早就防备着，看到野猪中箭转身就往身后数步远的大树逃过去。 野猪的獠牙撞到大树上，大树瑟瑟发抖。 董冒面色一变，飞速的上弦射箭想把野猪吸引过来。 “你别动！” 已经跳到大树枝桠上的慕子悦大喝，手中三箭上弦，直对着树下那只野猪瞄准。 董冒停下，心跳如雷，捏着弓箭的手指泛白。 野猪在树下疯狂，大树的枝干被野猪撞的翘起来，树上慕子悦心无旁骛。 闻声过来的董昭也不敢妄动。 野猪身上最脆弱的就是两眼中间的上方，慕子悦现在这个角度射过去最精准。 大树终于扛不住野猪的撞击，豁然一歪，这时候慕子悦手中的箭也飞射了出去。 “噗——” 野猪发出长长的哀嚎，嘎然一顿。 野猪的额头射中着三枚箭矢，殒。 董冒也一屁股坐到地上。 董昭：“怎么了？” “他赢了，我服。”董冒抹着额头的汗。 董昭：“……” 这一场涉猎，慕子悦毫无疑问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姐姐什么样儿 三百斤的野猪没有放到山上，而是到了山下，山下属于大相国寺的范围之内有千亩的良田，这千亩良田则是有一个小村子的佃户为大相国寺种植。 村子里的百姓靠着大相国寺而居，不能上山狩猎，山上的贵客们狩猎过后却是可以把狩猎到的猎物分给山下的百姓，也可以让山下的村民们处理了，再由贵客们带走，就像是现在慕子悦董昭董冒。 有侍卫告知了山下的村民，在山下村民的帮助下，野猪运到了山下。 野猪全身都是宝，而对贵客们来说，要的也就是野猪皮，还有一些个野猪肉。其他的全都是村民们的收获。 村民们也把自己村子里最好的食物拿出来招待，看惯了府里的繁华，大相国寺的安宁固然让人怡然，村中的淳朴更让人兴致盎然。 男人们忙着收拾猎物，女人们准备大碗大锅，生火煮水，孩子们在旁边递柴，或者好奇的看着他们，窃窃私语的说着好厉害，眼里也都在冒着光。 村民们也收拾过野猪，甚至豺狼，可这三位公子年岁都不大，尤其是慕子悦比村子里的一些少年们都要矮。 慕子悦笑容满面，原来她接触最多的就是这种有着烟火气息的人们还有生活，也很有兴趣的表示出自己的善意。 慕三石分下去一些糕点，孩子们在家里头大人的允许下过来拿，毕竟是大相国寺下的村落，都有些礼数。 “谢谢。” “谢谢公子。” “谢将军。” “……” 听着让人舒服。 慕子悦正一一颌首，一个怯怯的声音出来：“大姐姐，你真好看。” 大，姐姐？ 正绷着脸抱着双臂看着那只死去的野猪心里头暗咒不已的董冒愕然转头。 谁是大姐姐？ 慕子悦目光圆睁的看着眼前这个跟慕姗年龄相仿的小姑娘，笑问道：“你在喊我？” 小姑娘小脸儿上两片红彤彤的腮红，怯懦点头。 董冒吸气，几步就冲到了小姑娘面前。 “你没见过姐姐什么样儿？那个，那个，那个，才是大姐姐呢。”董冒指着四周几个穿着布裙的女子大呼，转头又指着慕子悦，“他就是长得好看一点儿。” “你看到没，那个野猪，就是他杀的，你家哪个姐姐能做到？”还姐姐，还大？ 小姑娘吓得眼泪快掉出来。 董冒抱着双臂睇着现在坐在凳子上比自己的腰还矮的慕子悦，眼睛一翻就直上天际。 慕子悦也不客气的给了个白眼，拎起身边的棍子劈过去。 董冒一个虎跃躲开。 “怎么，我说错了？” 慕子悦没理董冒，从慕三石那边拿了一块儿最大的糕点递给小姑娘，“拿着，你的大姐姐是真的很厉害！” 哈，哈！！ 董冒转头看自己大兄：看看，疯了！ 董昭摇头。 董冒输给慕子悦本来就憋着一股子的火儿，再有把慕子悦当成是女子，董冒就更气不打一处。 连个女子都打不过，还说什么西川侯二公子。 不过此刻慕子悦温声细语的跟小姑娘说话的神情，还真有些像是女子。 董昭的眼前不期然的掠过一张姣好面容。 野猪收拾好，慕子悦董昭董冒也回去山上。 转眼符咒开光时候已到，慕子悦也该离开。 离开前总要跟大相国寺的主持方丈圆觉大师告辞。 “请慕世子稍候，大师正在和贵客说话。”小沙弥合十，慕世子点头，等候在门外。 院子的门开着，院子里不是以为的宽敞，而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四周都是攀爬的爬山虎根茎，现在翠绿已经上了枝干，待到了夏日，这条甬路定然凉爽。 远处里走来两道人影，正是方丈主持圆觉和那位贵客。 慕子悦认识那位贵客，正是三皇子。 圆觉方丈和三皇子远，声音传不过来，可慕子悦能看的见。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圆觉方丈道，“三殿下记得如此，便能化解梦中魇魔。” 慕子悦：“……” 跑到方丈面前解梦。 这么当真！ “有劳方丈。”姬矩道，转头看向门口，看到了慕子悦，姬矩微微颌首。 慕子悦行礼。 圆觉方丈和姬矩走到院门口，圆觉方丈低呼佛号，慕子悦耳边微微一震。 慕子悦也双手合十。 “见过方丈。” “小慕施主得大相国寺第一签，实乃大贵之命。”圆觉方丈道。 慕子悦看向姬矩。 方丈厉害，当着皇子的面儿说她大贵！？ “佛语有云九九归一，终成正果。”圆觉方丈道。 慕子悦笑：“方丈，我没有出家的想法。” 圆觉方丈慈眉善笑，睿智的目光穿透人心。 “即种因，则得果，一切命中注定。” “……” 慕子悦莫名后脖颈发寒。 与西川侯府一同下山时，在车上，慕子悦把圆觉方丈的这番话转述给了董昭董冒兄弟。 “你们可知是何意？”慕子悦问。 “这还用问！那老和尚心生不轨，想让你当和尚！”董冒跳起来，“不就是抽了个签，就这么吓唬人！” “圆觉方丈德高望重，定不会如此。”董昭道，“何况伯爷的性子不是好惹的，若是伯爷知道，定不会与大相国寺罢休。或许是对旁人说的……慕弟，当时旁边可还有别人？” 慕子悦摇头：“没有。” 董昭迟疑：“这就怪——” “我知道了！”董冒一拍大腿，“你家有钱！” 慕子悦：“……” “听说这回添的香油钱你家不下五百两，可不就是贵人了？换做我也得让你家再掏出点儿来，这么忽悠几句，万一你有了想要出家的想法呢？东陵伯是不同意，可佛家也有‘赎’这么回事儿，最后还是得拿钱！所以你就是命中注定的大相国寺的贵人！” 慕子悦竖起大拇指。 分析的好有道理。 去往大相国寺觉得路途遥远，可回京时却是格外的快，好像前头刚瞧不见大相国寺的山麓，后脚京都就近在眼前。 第一百四十六章 感觉很相似 京都的百姓和往日一样，并无不同，只是京都上空已经和往日不同。 韩国整兵，犬戎入侵的消息传入京都，皇上宣布大皇子亲自出征，而朝内二皇子和方大学士等内阁官员关于官员处置的动作也越发的凌厉。 慕子悦刚到京都就听说了今儿一早的早朝上，皇帝贬斥了十多名官员，而东陵伯也再握护卫京畿兵权。 东陵伯府离京时，在街边道口上有心想要做些什么可最后还是没做的某几家家里头的长辈们前日里多少被东陵伯问候了几句，这回更是半句废话也不敢说。 怨恨什么的先放到一边，先要做的是如何把自家的损失降到最低。 各处里的找门路，二皇子殿下门口的车子都排到了一条街外，连三皇子殿下的门口都挤着七八辆的车子。 “三皇子殿下还没回京吧？”慕子悦问。 “嗯。”董冒应，紧跟着又一拍慕子悦，“想什么三皇子殿下，你不想家里头的侍婢吗？这些日子不见，我都想死了。” 说这话的时候，董冒的眼里肉眼可见的冒绿光。 慕子悦：“……” 看得出来，是真想。 二皇子府，二皇子正和颜悦色的跟一位携子而来的官员说着放宽心的话，虽说最后是皇帝和方大学士决断，但身为皇子也还是能说得上话，如果没有做过什么大的错事就更好了，最多不过是去旁的地方以观政效，若是做的好，来日还是会回来，或许还是紫袍换朱袍。 官员欣喜不已，拉着自己的儿子连连道谢。 儿子好歹是皓澜书院的学子，说起来二皇子殿下还是师兄。 二皇子殿下勉力少年努力学习，日后报效皓澜，最后习惯的拍了拍官员儿子的肩膀。 官员儿子激动不已，二皇子的眼底却是微微一闪。 这肩膀宽厚结实，跟那位慕世子的肩膀全然不同。 可这少年的身子骨儿看上去还不如慕世子。 官员带着儿子离开，二皇子殿下站了会儿，招手过来一名侍奉在侧的侍婢，随后按到侍婢的肩膀上。 二皇子殿下神色复杂。 这感觉，很相似。 ********** 慕子悦回去东陵伯府，听雨轩上下一片欢腾。 慕小司跑着过来汇报好消息，金玉满堂又分钱了，从慕夫人那边接过来的粮铺因为这次的备战，定然是挣大钱的，还有杂货铺，虽说平日里不起眼，可过年过节的谁家也都得添置个物件儿，有邱家跑着南北西东，杂货铺里的物什也时不时的断货，还有慕子悦所说的琉璃珠宝，还有一些怪异的种子之类，听说邱家也找到了一些，正往这边运过来。 慕三军李勋焕杵在慕子悦身后两步远，什么话都不说，就是直勾勾的看着她，慕子悦就知道这两个的意思。 “下次出门把你们都带上！”慕子悦道。 “谢世子！”两人笑的牙花子都露出来。 “慕阳呢？”慕子悦突的想起来眼前好像少个人。 慕三军扯了扯嘴角：“挨打了。” 慕子悦：“……” 这么快就到日子了？ “可还好？”慕子悦问。 李勋焕道：“世子放心，有世子的药护着，并无大碍。” 慕子悦放了心，转身去了岳大师那边。 慕子悦虽是一府世子，可是岳大师的弟子，弟子回来拜见师父是应有之礼。 岳大师收了慕子悦奉上的鹿皮，问她夜宿山林可有收获。 原来慕子悦上山下海的事儿做过太多次，不要说一夜宿，就是在山上待个七八日她都安之若素，只是在这里实话不能说。 “蛇虫豺狼喜欢夜里出来，但只要篝火不灭就能安然，不过在夜里弟子的耳目尤其灵敏，与董世子不小心踩了皇子殿下的暗哨。” 慕子悦把发现陷阱和遇上大皇子的事情跟岳大师说了。 在听慕子悦说那些黑衣人手执木棍，岳大师就没有问和那些人对打的结果，只具体问了慕子悦是如何把董昭救出陷阱，慕子悦拿出了自己随身带着的绳子。 绳子外面柔软，内里缠着钢丝，末梢还有一颗重的钢球。 岳大师拿在手上拎了拎，抬手往前面的床柱上一甩。 绳子立刻缠到了床柱上，岳大师再稍一用力，床柱都在颤颤发抖。 “不错，好东西。”岳大师道。 慕子悦腆然：“这是弟子无意中想出来的。” “先放在为师这里吧！”岳大师道。 “是。” “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先回去吧，明日一早照常操练。”岳大师道。 “是！” 慕子悦正要出去，岳大师又道，“你那个书童底子不错，就是练的晚了些，过些时日，总还是能成你的帮手。” “多谢师父。”慕子悦道。 能让岳大师松口教授，慕阳也是有福的。 到了听雨轩内院，春晓竹菊又哭又笑的迎上来，说着世子晒黑了，世子瘦了，还说听说了世子夜宿山林，她们吓得紧，家里头老老小小，世子又是这么贵重，怎么能去林子里吃苦等等，又说给准备了沐浴，点心，请世子好好的歇歇。 慕子悦窝心不已，还是侍婢知冷知热的疼人。 于是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穿上亵衣由着春晓竹菊给自己搓干头发，吃着点心。 这边童嬷嬷也过来，端上来熬了三四个时辰的燕窝，让慕子悦趁热喝了。 一口燕窝喝下去，暖胃。 两口燕窝喝下去，暖心。 三口喝下去，整个人都舒坦。 可后面几口，慕子悦有些喝不下去。 童嬷嬷在旁边瞧着她，眼睛都不带眨的。 慕子悦把燕窝放下，煞有介事的摸了摸脸，道：“我觉得我没黑，还胖了点儿。” 童嬷嬷轻轻叹气道：“世子，日后出门除非日夜兼程，奴婢跟不上，不然还是带上奴婢的好。” “知道了，是我的错，日后绝不会再有。”慕子悦乖乖听话。 这回的确是她考虑不周。 她索要人事嬷嬷，就是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到来的尴尬。 若是让人发现，百口莫辩不说，后果难以想像。 第一百四十七章 特殊嗜好 见慕子悦明白这个道理，童嬷嬷也是松了口气。 “你们先下去吧！”童嬷嬷道。 竹菊春晓应声退下。 她们两个都知道这位嬷嬷是世子的奶嬷嬷，即便来了没几日，竹菊春晓也不敢造次。 屋内只有主仆二人，童嬷嬷从袖子里拿出来两个带着弧度的物件儿。 慕子悦一见，眼睛就亮起来。 童嬷嬷道：“奴婢去看了世子的书童，那书童的身子骨是弱了些，可总归是少年，奴婢按照世子书童的样子做了垫肩，世子看看合不合适，若是还好，日后世子的衣服就由奴婢来准备了。” “辛苦嬷嬷。”慕子悦欣然。 日后的穿衣出行有了安排，在用过了晚饭之后，慕子悦去了前面东陵伯的院子。 偌大的野猪皮摆在院子的正中间，就像是显摆多么的健硕。 慕子悦进来一路上，都受到了一众侍卫的注目礼。 听说这野猪皮是世子宰杀的。 看着野猪皮上一点儿的伤痕都没有，定然是世子一击必杀！ 怎么也得有三百斤的野猪就这么死在世子的手下！ 世子威武！！ 慕大礼看慕子悦的目光都散发着慕子悦熟悉的光亮，那感觉就像是想把她吃了。 “呵呵，二管事身子可硬朗？”慕子悦打着招呼。 “蒙世子挂念，老奴好的很。”慕大礼道，“伯爷也好，今儿个晚上吃了三大碗饭。” 慕子悦惊了下。 这可真不少。 “先前伯爷还叫人来府上议事，现在左军大营的将领都知道世子英武不凡，称赞世子青出于蓝呢。”慕大礼又道。 慕子悦明白了，难怪野猪皮摆放的位置这么亮堂。 慕大礼看着慕子悦，道：“世子，虽然伯爷没说过什么，可伯爷对世子还是很关心的。” 慕子悦点头。 她明白这个道理。 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独当一面，出类拔萃？ 以往的她，没给东陵伯这个机会。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东陵伯一丁点儿都不想错过，更是无时无地的想要把这一点的成就放大到十倍百倍。 父母之爱，无谓至此。 慕子悦进了父亲的书房。 东陵伯的书房比往日里亮堂了不少，东陵伯坐在宽大的桌案后面，一脸严肃的抖着胡子，手里捏着的书册都压不住欣喜的颤。 “见过父亲！”慕子悦行礼。 “嗯。”东陵伯鼻子里出声。 “这是儿子在大相国寺给父亲求的符，父亲自有星辰庇佑，但总归是儿子的一番心意。”慕子悦奉上符箓。 东陵伯不以为意的看了眼，嘴里说着：“弄这些做什么。”心里头开心的冒出了花儿。 母亲给他求了符箓，夫人侧夫人也有各种的开光玉坠配饰，可儿子求来的符箓看着怎么就这么顺眼，舒服！ 圆觉那个大和尚说过，开光符箓种种要的就是顺眼，合心。 这个必须放到贴身的挂囊里。 “听说这回在大相国寺，你遇到三位殿下了！”东陵伯问。 “是。”慕子悦道。 “三位殿下笼络你了？”东陵伯问。 慕子悦道：“其实也算不上。” “别说那些有的没有的，就告诉我，你怎么想的。”东陵伯一摆手，不听那些虚虚的玩意儿。 慕子悦想了想：“儿子想知道当初父亲是如何手握兵权？” 东陵伯压着胡子都没能拦住让胡子翘起来。 这小子，问就问到了点子上。 东陵伯眯着眼睛，道：“当初为父可是不管是谁都相交莫逆，即便现在各地的王爷，提起为父来也是好友，可为什么为父还能手握兵权呢？告诉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咱家有的全是皇帝赐予，不管旁人说什么，咱们家只听一人的。” 慕子悦颌首，果然如她所想。 只是慕子悦不知道的是东陵伯做的比她想的要多的多。 翌日，东陵伯院子里的野猪皮就摆到了皇帝面前。 “皇上，这是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涉猎的，说是感谢皇上赐予神弓，特把这张野猪皮献给皇上。”东陵伯声如洪钟，守在紫宸殿外面的太监总管都听的一清二楚。 皇帝看着这张野猪皮神色复杂。 野猪皮在皇帝眼里称不上珍贵，可如此完整的野猪皮并不多见。 昨儿东陵伯在府里头显摆的事儿，皇上已经听说了。 这回不是又显摆到他这里来了！ “东陵伯，你可是真的献给朕的？”皇帝口中重点了“献”字。 东陵伯拍着胸脯，“那是自然！臣怎么可能欺瞒皇上！” 紧跟着东陵伯嘿嘿一笑，“我家那小子还给了臣符箓，臣现在就贴身戴着呢，皇上，三位殿下也去了大相国寺，可给您求来了符箓法器之类？” 皇帝额角微不可微的抖了下，呵呵一笑：“当然。” 东陵伯大喜，一溜拍马的说皇子们既孝顺又能干，皇上福泽深厚，不像是他这个大老粗，这回上山的子女也不少，可就只有一个小子记得给老子带个符箓。 皇帝听着心肝都拧。 “可还有事要奏？”皇帝问。 言外之意，没事儿就赶紧滚，别在这儿碍眼！ 东陵伯好像没听出来皇帝的意思，连声的道：“有有。” “何事啊？”皇帝勉强撑着笑模样。 东陵伯道：“臣想求我儿此去游学！” “……” 慕子悦不知道自己来日的游学又被东陵伯参合了一脚，此刻正在听雨轩的演武场练功。 基本的跑步，太极练气，剑术，箭术，刀法，步法，身法等等揉捏在一起，转眼就是一个时辰。 岳大师在旁边颌首。 看得出这几日慕子悦并没有懈怠。 旁边慕三石正在教授慕阳一些基本的招式，岳大师偶尔指点一二。 慕阳欣喜，慕三石同样收获匪浅。 自从慕阳开始习武，就有慕三军慕三石李勋焕三人轮流教授，岳大师指点，这些日子几人都有进步。 慕阳，慕三军慕三石李勋焕看慕子悦的眼神都更热切。 若非是跟在世子身边，他们又怎么可能有如此机遇！ 慕子悦避过几人的目光。 这几个不会有什么特殊嗜好？ 第一百四十八章 让你一只手 岳大师把慕子悦的绳子改了。 绳子比先前慕子悦的还要细，可里面的钢丝却是更坚韧，慕子悦试了试，如果说原来绳子能承重现在的她和董世子，现在这个绳子就能承重四个她。 绳索的两端一端还是慕子悦原来的钢球，只是钢球上涂了一层金，还雕刻着花纹，看上去更耀眼漂亮，只是仔细看就会发觉这个花纹越看越眼花。 另一端像是匕首的形状，却是软软的像是某种鹿皮，只是拿在手上就会感觉到鹿皮是皮套，里面是真正的匕首，吹毛可断。 这个绳索比慕子悦先前弄的漂亮多了，完全可以当腰带，两头就是现成的配饰。 慕子悦当即就穿戴上。 不止是慕子悦喜欢，小狸也喜欢，时常的跳出来爪子啾啾的想要抓着匕首或金球球玩儿。 瞧着小狸玩儿的开心，闲暇慕子悦权当是逗猫猫。 “大兄，我也想要。”慕佳凑过来，伸着小手指逗小狸。 小狸只是尾巴晃了晃，继续扭头盯着慕子悦这边摆弄的小金球。 慕佳：“……” “你不嫌弃了？”慕子悦睇着。 慕佳摇头：“好可爱~” 嗬！！ “你是想要小狸还是这个？”慕子悦问。 慕佳扬着小脸儿：“都要。” 哈！！ 慕子悦轻嗤。 慕佳撇着小嘴儿，才不理会大兄的明晃晃的嘲讽，还问：“大兄，你为什么要抢二姐姐的小狸？” “你二姐姐说的？”慕子悦问。 慕佳道：“没有，我觉得。” 慕子悦道：“你没见你二姐姐院子里多了只小狗？” “可小狗没有小狸可爱。”慕佳道。 “是你觉得。”慕子悦道。 慕佳抿着小嘴儿，好像还真是呢~ “不管，反正不管小狸还是你这个腰带，我都要。”慕佳开始撒娇。 慕子悦逗着小狸的动作一顿，眉宇划过悦色：“好。” 小姑娘都喜欢柔柔软软的小动物，只是慕子悦没想到慕佳如此喜欢这个腰带。 既如此，那旁人也会喜欢吧！ 这个想法告知了金玉满堂的黄滇，黄滇脑袋里立刻思如泉涌。 这可是好腰带啊！ 不过数日，慕佳的愿望满足，有了小猫猫，也有了漂亮的逗猫腰带。 而街面上也悄然掀起风潮。 原来的香囊挂件都是要在系上腰带之后再次系上去，家境不裕的也就罢了，家境富裕的难免都会忘记几个，而这个腰带系上，只要再挂上几个就可以，甚至连香囊都不用挂，有的腰带里就带着香囊包，挑中了你喜欢的味道，就能伴随十天半个月，待香味散尽，还可以添上自家的香料，而且系角处可以随意调节，完全可以做到袍角哪里翘起压哪里，就不像是原来压袍子的配饰时常的只能当个摆设。 男子的还简单，女子的就更是漂亮迷人，安排上美丽的孔雀羽，毛茸茸的兔毛，抑或者就是绣的栩栩如生的香囊，再配上自己原有的衣裙，只似谪仙临世，仙女下凡。 男子们对香囊香料不甚了解，女子们却是最喜欢，这香囊的香料不就是邱家的？邱家的香料在整个皓澜帝国都是闻名遐迩。 至于价格，虽有贵也有便宜，可既看入了眼，价格又算是什么！ 于是各式各样的腰带摆上去就能销售一空。 金玉满堂的黄滇合不拢嘴，听雨轩的岳大师也收了不少红利。 是岳大师的想到的样式，自然少不了岳大师一份儿。 岳大师也是哑然。 本是想让自己的弟子习得利落，哪里曾想还成了弟子口中的“京都风尚”。 而这“风尚”自然也流入到皓澜书院。 方霭涛和晏城来听雨轩，两人腰上就都系着，看似不同，可相信腰带内衬里一定都绣着“金玉满堂”的图案。 “子悦，这回你可是财源广进。”晏城话里头止不住的酸。 慕子悦拱手：“是我考虑不周，一会儿回去我送晏公子与方兄三两个，以示赔礼。” “这还差不多。”晏城笑逐颜开。 晏家不缺这点儿钱，可要紧的是面子。 方霭涛摇头失笑，转头看到了一只不怕生跳出来的小猫。 狸花的样子，很是漂亮。 方霭涛伸手逗了逗，小狸没理方霭涛的手，目光只盯着方霭涛腰上的配饰。 方霭涛动了下配饰。 小猫立刻跃起抓住。 方霭涛若有所思。 晏城也瞧见了这边冒出来的小东西，问道：“你养的？” “嗯。” “养了多久？”方霭涛问。 慕子悦掐了下手指：“一个月。” “原来如此。”方霭涛了然。 晏城诧异：“什么如此？” 方霭涛看了眼小狸，又看向自己的腰带。 慕子悦立刻道：“原来方兄也喜欢猫猫狗狗的，我也给方兄送一只吧！晏公子，你也来一只吗？” 晏城道：“好啊！” 趁着慕子悦吩咐慕阳，晏城小声道：“还是方兄你厉害，都不用说话，子悦就主动相送。” 方霭涛只能瞧着慕子悦的背影哭笑不得。 若不是看到这只猫儿，他又怎么会想到现在系着的腰带初始竟是如此用的！！ 不过现在看那个书童，倒是比最早看到时黑了些。 这样便好。 慕子悦看到方霭涛盯着自己的书童，问：“怎么了？” 方霭涛笑道：“我看你这书童壮实了不少。” “这些日子慕阳跟着三石三军他们习武。”慕子悦道。 “连个书童你都想变成大将军不成？”晏城嚷嚷，看到那边演武台空着，直接跳上去，“来来，有些时日没有比划了，较量较量。” “来真的？”慕子悦问。 “别，让我一只手。”晏城道。 偌大的野猪皮摆到了皇上的紫宸殿，即便皇帝没有刻意的摆出来，可这一路上运过去早就传的整个京都沸沸扬扬。 野猪皮上没有丝毫伤痕。 还是慕世子猎杀！？ 西川侯二公子作证的可以无视，但连西川侯世子也这么说！ 还真是那个东陵伯世子做的！ 原本因为东陵伯书院里的学子们就对慕子悦避而远之，现在更是连眼神都不对视。 万一把他们当成野猪一箭射了，总么办？ 晏城是不服气的，他跟慕子悦对过，也差不了多少，这回必须要看看慕子悦是不是如同传闻那样。 慕子悦一笑，跳上演武台。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见钟情 慕子悦右手拿刀，左手背在身后。 原本晏城是想要拿枪的，看到慕子悦真的让了一只手，晏城也拿了把刀。 枪克刀，本来他就占着便宜，也不能太过分。 只是当真正交手，晏城就后悔了。 同样是刀，有时候甚至是一样的招式，慕子悦用出来就浑然天成，他在对面看着都觉得自己差一点儿。更甚至好几次慕子悦后发先至，明明他先出手，可慕子悦的刀先到他眼前，逼得他不得不变招应对。 几次下来他就有些手忙脚乱，不得已的晏城只能不再试探，直接上杀招。 可慕子悦偏偏就能以他想不到的方式躲开，动作更是丝毫不比他的刀式慢。 “晏城，你不是对手，认输吧！”演武台下，方霭涛道。 晏城气的头发都竖起来。 力气更猛，刀势更凌厉。 他就不信了。 “大兄，加油！” “大兄，打死他！” “……” 小女孩儿的声音喊起来，突兀冒出来的“死”字让晏城的额角一抽，眼前突然的闪出来那张野猪皮。 手底下动作一顿，紧跟着脖颈一凉，慕子悦的刀搭到了他的肩膀上。 “你输了。”慕子悦道。 晏城愣愣的点头。 演武台下面小女孩儿的一阵欢呼：“大兄最厉害！” “大兄最棒！” “……” 两个小萝卜头的小丫头欢呼，晏城却是差点儿不相信人生。 或许下回应该在晏家比试？可岂不是自家里上下都知道他不是对手？ 嗯，一定是这两个小丫头喊的。 晏城目露凶光的看向那两个小丫头，只是下一刻，晏城目光一滞，呆呆的看向那两个小丫头的身后。 一女子穿着碧绿的裙子，面白雪嫩，唇瓣泛红，鬓角的珠钗点缀，一双美目笑意深深，就像是九天的仙女谪落人间。 “晏城，晏城！！” 方霭涛喊了两声，晏城才听到，当即跳下演武台凑过去：“那小女子是谁？” 方霭涛看了眼晏城：“是慕弟的妹妹。” “我就知道……”晏城打了个响指。 慕子悦看着眼前笑的灿烂的两个，似笑非笑：“你们来干嘛？” 慕姗讨好的笑，慕佳立刻道：“我们来看猫猫。” 慕佳一指某个方向，“咦？小狸呢？刚才还在这里。” 哈！ 刚才慕子悦扫过那边，那个方向什么都没有。 “三石。”慕子悦唤来慕三石，然后看向慕佳慕姗，“一炷香的时候，看小阳还是看小狸，只能选一个。” 慕佳慕姗面面相觑，慕佳拉着慕子悦的衣摆：“大兄~~” 慕子悦无奈，听雨轩里外都是她的人，这两个小丫头每次来这边到底意欲何为，连慕三军都知道。 慕子悦不理，只是问：“你们二姐是来看谁的？” 慕姗道：“路上遇到。” “我强拉着来的。”慕佳乖乖道。 慕子悦颌首，这还好。 “你们选小狸？”慕子悦问。 慕佳拨楞鼓一样摇头：“听说阳哥哥病了，我们送药来。” “好，半柱香。”慕子悦示意慕三石。 慕三石明白。 “刚才还说一炷香呢？”慕佳不依。 “你是嫌半柱香太长？”慕子悦问。 慕姗赶忙的拉慕佳：“六姐姐，半柱香已经很长很长了。” 再说下去，连半柱香也没有了。 慕佳一滞，原地跺脚，“大兄欺负人！”转身跑向书房。 慕子悦：“……” 真觉得被欺负，往听雨轩外面跑啊！！ 慕雪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做了不该做的，抑或者上了两个小丫头的当。 “大兄，我，我也是许久不曾见小狸，有些想念。”慕雪只能这般解释为两个小丫头解围。 慕子悦笑道：“既然想了，就来看。以后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 “是。”慕雪应声，面颊却已泛红。 慕子悦暗暗摇头，这性子哪里能去那些虎狼之敌！ 只是待慕子悦回去方霭涛晏城那边还没坐下，晏城就一把拉住慕子悦的胳膊，“适才你那个妹妹可许亲了？” 这“妹妹”自然不是慕佳慕姗两个的任意一个。 慕子悦怔怔：“你要提亲？” “不错！”晏城道。 “我先问问她。”慕子悦道。 “为何要问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晏城道。 “你是跟你父母结亲还是和我妹妹结亲？”慕子悦。 “当然你妹妹。”晏城。 “不问她，问谁？”慕子悦。 晏城怔怔：“你说的，有理。” 方霭涛失笑。 听着方霭涛的笑声，晏城脸红了下，轻咳道：“我也知道我唐突，可刚才我真的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令妹。” 慕子悦颌首，一般飙车的后遗症都这样。 “为表诚意，我把我这块儿玉诀留下。”晏城把腰上的玉诀扯下来。 通体碧玉，上面刻着一个“城”字。 “这是我十岁生辰的时候祖父给我的，我最喜欢。”晏城道。 “我收下了。”慕子悦道，直接伸手吧玉诀拿到手里。 玉诀滑润，显然时常把玩。 可见晏城所言不虚。 晏城看到慕子悦几乎是抢走的，差点儿又抢回来，最后郑重道：“不是给你的。” 慕子悦点头，笑的意味，“既然是我的，我想给谁就给谁。” “对对，还请手下留情啊！”晏城连连拱手。 “可。”慕子悦道。 男子不能随意给女子贴身物件儿，可若是这物件儿是从兄长那边随意转手送的，谁也挑不出毛病。 方霭涛摇头：掩耳盗铃。 晏城兴奋不已，拉着慕子悦直说“慕兄！” 晏城比慕子悦还大上一岁。 慕子悦竖起大拇指。 这位的脸皮比董冒要强！！ 于是即便演武台上晏城输了，离开听雨轩时晏城也是兴高采烈。 适才那惊鸿一瞥到现在仍震撼心神，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那张笑颜。 实在开心的紧。 方霭涛没想到晏城能有这般意外之喜，只是这次前来，还有另一事。 “此番游学怕不太可能同行。”方霭涛道。 “为何？”慕子悦问。 “听闻东陵伯向皇上提了你的游学之途。”方霭涛道。 第一百五十章 听话的好孩子 当天晚上，慕子悦去了东陵伯的书房。 “听说父亲向皇上提及了儿子游学之事。”慕子悦问道。 “谁说的？”东陵伯问。 “方家公子。”慕子悦道。 “哦。” 东陵伯点了下头，眼角一瞥慕子悦。 原来以为儿子跟方大学士的公子也就是泛泛之交，这些日子方大学士遇见他也都是敷衍点头，现在看人家关系近的连他这个老爹都羡慕。 如果不是方大学士提及，方家的孙子怎么可能知道他跟皇帝在紫宸殿的对话。 “父亲想儿子去哪儿？”慕子悦问。 “你想去哪儿？”东陵伯问。 “边塞。”慕子悦道。 东陵伯欣然：“好，我也愿意你去那里。” “但现在不行。” 慕子悦一下子明白了东陵伯的意思。 “儿子明白！”说着，慕子悦就要告退。 眼看着儿子就要出了书房，东陵伯忍不住喊住。 “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安排？”东陵伯问。 “不管怎么安排，父亲也是为儿子好。”慕子悦道。 东陵伯心里头暖的冒泡，整个人像是在冬日里泡温泉的舒服。 这么懂事的儿子，哪儿找！！ “不错。”东陵伯笑呵呵的道，“你爹的安排，肯定让你满意！” 慕子悦微笑。 其实她很想去边塞，如果她真的十二三岁，她也肯定得问凭什么不让去。 时代年龄的代沟，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会存在，可实力是最根本。 不管她是与哪位皇子殿下打交道，显露肌肉，都是为了实现她想去边塞的愿望，可既然东陵伯插手，结果很有可能让她失望。 现在的她还没有实力跟手握兵权的东陵伯掰腕子！ 既然如此，她就愿意做个听话的好孩子。 哪个父母都喜欢听话的好孩子！ 而事实也证明慕子悦的听话，效果很好。 大皇子殿下出征在即，京郊四大营都要拨出人手前往边关，西郊大营拨出的官员最多，其中更不乏勋爵子弟， 比如东陵伯府的二公子，霖安侯府的世子。 消息传出来之后，东陵伯府越华阁里的颜侧夫人晕过去好几次，后来在东陵伯的院子外面一站就是半日，纤细的腰身，含泪盈盈的目光，咬着唇角溢出的鲜血，每一处都让人心生不忍。 若是往日，最多半日东陵伯就会让颜侧夫人进去院子，可这回直到颜侧夫人在门外晕过去，东陵伯才出现把颜侧夫人抱回越华阁，一个时辰之后，东陵伯就出来了。 不知道东陵伯说了什么，颜侧夫人老实下来，慕岚也乖乖的在自己的院子里除却每日里惯常去康荣院请安，就是在学琴棋书画，礼仪绣工，比慕雪慕彤还要勤奋，连教授的女夫子都称赞有加。 东陵伯还给听雨轩配了车子，两架的车子宽敞舒适，坐在车子里感受不到寻常的颠簸，丝缎的内里柔软，足以走远路。 听雨轩的院子里还多了两匹马，一匹小马，一匹大马。 大马不过四五岁龄，小马四五个月。 大马身材矫健，雪白的毛发如缎，没有一丝的杂毛。 慕大礼说这是伯爷最喜欢的骏马，名叫虎牙。 听其名就知道这马儿的俊逸。 小马是枣红色的，出汗时马身上有汗水，摸过去汗水微红，正是慕子悦曾经在传闻中听说的汗血宝马。 本来慕子悦就喜欢马，更不要说日后若是有机会驰骋沙场，最贴心的伙伴也正是胯下的马儿。 接下来的几日慕子悦都与虎牙和小马儿混在一处，不止给马儿洗涮，按摩，说话，连吃食种种都亲自动手。 没几日虎牙和小马儿就和慕子悦混熟。 东陵伯府的马场上每日都能看到慕子悦骑在虎牙背上驰骋，小汗血在后面嘶鸣着追逐。 慕大礼暗赞不已。 马最通人性，你对马儿好，马儿自会以一生报答。 而世上更多的是不如马儿的渣渣。 霖安侯夫人先后数次到了东陵伯府以探病为名见了慕姝，看到慕姝的身子明显的好起来，霖安侯夫人眼里含着泪水，喜极而泣。 “姝儿啊，你夫君前往边塞，这一去也不知道多久，更不知是死是活，现在家里就只有我们老老小小，这个时候你也该回来了，家里头少不了你啊！” “母亲……”慕姝心头颤抖。 慕姝不想再踏入那个府邸，可现在那个府邸中最让她生厌的人离开，眼前曾经不可一世的婆婆又是这么的低声下气，她也心生犹豫。 “夫人说的有理。”慕夫人道，“可姝儿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不如我就一同前往吧！” 霖安侯夫人一怔：“这怎么好烦劳亲家！” “母亲，侯夫人说的对。”慕子悦走进来，“姐姐素来与我亲近，不如我同姐姐一起回去吧！” “这……” “听说凤姨娘的肚子又大了，不知道胎气是否安稳？别回头我和我姐姐回去没几日，凤姨娘的胎气不稳，然后说是我和姐姐相克！事关霖安侯府子嗣大事，到时候我和姐姐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不如夫人先给我和姐姐一个保证，不管凤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如何，都跟我与姐姐无关！” 霖安侯夫人脸色忽青忽白。 自从霖安侯府正经的世子夫人离开之后，凤姨娘更是作威作福，霖安侯夫人恼怒不已，可凤姨娘肚子里是霖安侯府的子嗣，也只能忍着，后来自家儿子的丑事弄得人尽皆知，凤姨娘一反常态的铮铮铁骨，口口声声说不相信夫君会做出此等事，但有圣上决断，她自当领受，却是死也要等着自家夫君荣耀归来，这一番话让不少人觉得这位凤姨娘是个好女子，可霖安侯夫人人老眼精，就觉得凤姨娘心怀叵测，肚子里不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 这回让慕姝回去固然有惦记着慕姝那庞大嫁妆的想法，也想着隔岸观火，可慕子悦的话，又让霖安侯夫人直打鼓，凤姨娘不是好的，这个东陵伯世子也不是善的，若真的子嗣出了什么事儿，倒霉的还不是她霖安侯府？ 第一百五十一章 书房啊 霖安侯夫人走了，走的时候急匆匆的就像是逃。 慕姝看着霖安侯夫人离开的背影，眼中含泪湿莹。 此时此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不清楚的？ 康荣院内，和霖安侯府老夫人说着闲话，话说孩子的事儿就交给孩子处理的邓老夫人在霖安侯府一家告辞之后，也听说了大孙女院子里发生的事儿，邓老夫人冷嗤：“死性不改！” 霖安侯府没有再来人，而大皇子殿下也终于到了出征的日子。 东南西北四郊大营的兵士早先开拔，大皇子殿下率领身边亲卫精锐三千最后出发。 在皓澜帝国的宣武门前，皇帝亲自为大皇子殿下点上出征酒。 百姓们在最外围，只能看到穿着整齐的官兵。 黑色的盔甲，黑色的面罩，黑色高大的骏马，墨色的长枪锐利锋芒。 每个士兵都是一样的穿着，当整齐的站在校场之上，就像是铁血的洪流。 最前面站着的是武勋子弟，因为日后他们极有可能像是这些兵士们一样站到边疆以自己的血肉保护皓澜帝国，所以他们看得更清楚。 皇帝穿着只有每年祭祀才会穿着的盛装，冕冠冕服，九滚龙袍。 礼部尚书高呼着祭天之词，阴阳顿挫几欲沟通天地。 在说完最后一句时，天上的云头仿若消散。 皇帝举杯，敬天地鬼神。 大皇子跪倒应诺，为皓澜帝国历代英灵。 披风掀起风波，高大的身影随着盔甲声声走下高台，黑色的骏马前蹄骚动，似乎早已忍不住想要奔赴边塞。 大皇子翻身上马，骏马发出一声嘶鸣，高高扬起的前蹄随着大皇子殿下拔出的长剑烙印在阳光下，经久不散。 百姓们欢呼着“万胜”“万胜”直入云霄。 四周急促的呼吸，热切的目光好像能融化一切的钢铁。 “我也想如此！”董冒攥紧了拳头发出呼啸。 慕子悦颌首。 她何尝不是？ 翌日，慕子悦就知道了此次她游学的目的地——安南城。 并非与方霭涛晏城董冒同行，也不是同其他学子，而是随同二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便衣而行，尤其东陵伯郑重的把她唤进书房内低声叮嘱：“不可泄露两位皇子身份踪迹，两位皇子殿下一路上的安危都系在你一身。” 这么重要的任务交到她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孩子身上，是不是太过儿戏？ “为父可是在皇上面前立了军令状！”东陵伯道。 慕子悦额角微抖。 东陵伯是嫌弃自己这些年过的太安稳了？ “为父自会为你安排些人手，可为父更相信你！”东陵伯盯着慕子悦的眼睛，一字一句，“为父相信你定会光大我东陵伯府的门楣！！” 东陵伯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她这个听话的孩子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只能尽力的做到最好。 转天一早慕子悦就去找了两位殿下，慕子悦先找二皇子殿下，门外的侍从应该也是得到了消息，没有让慕子悦在门口等就让她进了府邸。 两位殿下这次的白龙鱼服，定是以二皇子殿下为首，何日启程，一路上经过何地，各自要待上几日等等都是要由二皇子殿下决定，说是保护两位殿下安全实际上就是护卫，慕子悦必须要全都知晓，才能有条不紊的守卫。 二皇子殿下惊讶慕子悦来的早，但一路的行程安排也早已经准备好，但看厚厚的一叠三五十页，慕子悦一脸愁容。 “可有难处？”二皇子姬幽问。 “下臣一定会布置好。”慕子悦道。 “交给你，我放心。”姬幽道。 慕子悦面露激动：“下臣定赴汤蹈火！” “不用赴汤蹈火，尽力便可。”姬幽道。 姬幽并没有留慕子悦太久，两日后启程，慕子悦要做的事情很多。 待慕子悦告退，姬幽唤住，起身走过去。 姬幽看着眼前这个比寻常十三岁少年要矮上一些的少年，目光闪过慕子悦的肩膀。 慕子悦察觉到姬幽的视线，心头微微一跳。 “辛苦了！”姬幽道，遂拍向慕子悦的肩膀。 姬幽的力道不大，却是让慕子悦心头微沉，脸上还是笑的明朗：“这是臣下应有之事。” 姬幽满意颌首，手下又在慕子悦的肩膀上按了按：“哦，这些日子倒是厚实了不少。” 慕子悦腆然状：“殿下有命，莫敢不从！” 姬幽知道慕子悦是说先前他让胖一些的事情，笑道：“好，去吧！” 慕子悦离去。 姬幽攥了攥手，手指腹间摩挲中感受到的那处和先前大不一样。 或许上次只是错觉？ 慕子悦去了三皇子殿下处。 三皇子殿下和上次一样仍在下棋，饮茶。 相比慕子悦的行色匆匆，三皇子殿下只若世外高人。 “坐。”三皇子姬矩道。 “……” “茶。”姬矩亲自给倒上茶。 慕子悦受宠若惊的接过来，喝了一口：“好茶。” 姬矩似笑非笑的看向慕子悦，慕子悦郑重道：“清怡爽口，这一路的汗都散了。” “我二哥也喜欢喝茶。”姬矩道。 “三殿下的茶最好。”慕子悦道。 姬矩笑了。 慕子悦也略有尴尬。 她的马屁在这位殿下面前太赤裸裸。 “先去二哥那里了？”姬矩问。 “是，后日启程，下臣是想问三皇子殿下可还有什么安排。”慕子悦道。 “听二哥的便好。”姬矩道，“你也能轻松一点。” 轻轻的一句话，就是听着让人舒服。 难得有人为她考虑。 “可有什么要帮忙的？”姬矩又问。 慕子悦摇头：“已经安排好了，没问题。” 姬矩深深的看着她：“有什么为难的尽可找我。我不会告诉二哥！” “谢殿下！”慕子悦道。 这样体贴的殿下怎么能不感谢？ 不过回去路上，慕子悦发现体贴的人还不少。 董冒方霭涛晏城几人也都听说了慕子悦大抵不会与他们同行，各自的把家里头珍藏的皓澜帝国的地图还有各处的风俗书籍拿了过来，董冒更是拿来了战略图，悄悄对慕子悦说：“这是我从老爹书房里拿的。” 慕子悦眼中一亮，书房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东陵伯的秘籍 夜幕降临，东陵伯府门外车马缓缓停下，东陵伯从车子里下来。 “伯爷回来了，伯爷一路辛苦！”慕大礼主动迎上去。 “世子如何？”东陵伯问。 “您调拨给世子的侍卫世子已经分置好了，按照咱们军中规矩前后左右中五军，老奴看世子调配得当，很有伯爷风范。”慕大礼道。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种。”东陵伯得意。 “伯爷自是英武不凡。”慕大礼不轻不重的拍了个马屁。 东陵伯坦然接受，问：“世子呢？” “在您书房。”慕大礼道。 “这时候去书房干嘛？”东陵伯诧异。 很快就要出门，只把那些侍卫安排好可不算是弄好了！ “世子说您书房里定然有能助他一臂之力的宝物。”慕大礼笑道。 宝物？ 东陵伯心头一突。 坏了—— 东陵伯快速的往院子里走，后面慕大礼一头雾水。 这是怎么了？ 书房里，慕子悦在后面的书架上一一浏览而过。 居然没有看到东陵伯的“秘籍”。 藏起来了？ 慕子悦站到了东陵伯的书桌后面。 东陵伯的书桌两侧有三四个抽屉，抽屉上还上着锁。 古代的锁相对现代简单，尤其是这种，开起来不要太容易。 “咔哒！” 锁眼开。 慕子悦把发簪插回到头上，打开锁。 拉开抽屉，果然这里面放着十多本没有封面扉页的书册。 大小薄厚不一。 东陵伯这边的秘籍这么多？ 慕子悦拿起一本。 “小子，你翻我的书可以，别动我桌子！上面都是朝中机密！！”东陵伯喊着，房门几乎是“砰”的被推开，东陵伯站到书房门口。 书房里书桌前，慕子悦神色复杂，缓缓的把手里拿着的书册翻过去对向东陵伯。 赫然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春宫图。 “朝，中，机，密？”慕子悦。 “……” 东陵伯胡子一跳。 “伯爷，怎么了？”身后慕大礼这才追上前面行色匆匆的伯爷，声音刚传过来，东陵伯反手“啪！”关上房门。 差点儿被拍到鼻子的慕大礼：“……” 屋子里东陵伯脚下如飞快捷迅猛似豹的扑过去，一把把那本书从慕子悦的手里抢过，眼角一瞄，自己特意锁上的两把锁都打开了，里面自己多年的珍藏全都露了出来。 东陵伯：“……” 放在之前东陵伯肯定要称赞自己儿子开锁的本事强，现在东陵伯只想骂娘。 “你——” “是父亲没说明白！” 慕子悦跳出去两步，躲到安全范围之内，一指那些“珍藏”。 青嫩稚涩的脸上带着红晕，微微急促的呼吸让东陵伯后面的咒骂生生的吞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咳咳。”东陵伯咳了声，“我也没说错，这，都是你大了才能看，现在，你还差点儿。” 慕子悦嘴角微抖。 在看到两个抽屉里满满的“秘籍”之后，慕子悦就心生怀疑，打开之后果然发现和她想的一样。 后世的男人没看过a片都不能算是成年，现在的男人不存几个抽屉的春宫图也不算是威武！？ 可这么忽悠她，哪儿能这么轻易了？ 慕子悦低下头：“父亲说的是，可儿子怎么办？” 慕子悦声音低缓，入目所见只瞧到发髻，东陵伯不期然想到了当初这个儿子扶不起来的时候。 原来是旁人给的委屈，这回是他这个老子。 东陵伯心虚，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这什么话，你老子还能不想着你？我早就想到了。”东陵伯状似无意的扔下那本珍藏，往墙角的书架走过去，在最上面的书架某处按了下。 “吱呀”低声， 一个小暗门出现在书架后面，东陵伯从暗门里拿出来一个盒子，盒子里放着两本书，东陵伯目露不舍，还是把最上面的一本拿下来。 “你说你想去边塞，这本就先给你吧！到时候能用得上。” 东陵伯转手递过去。 慕子悦欣喜双手去接，只是当捏到书本，慕子悦一顿。 东陵伯没松手。 能让东陵伯这般举动，定是比那些春宫图还重要。 慕子悦笑着看向东陵伯，用力气拽。 东陵伯盯着那本书，脸上的不忍越来越深。 靠靠靠，这小子这么大劲，也不怕把书拽坏了！！ 东陵伯恨恨的瞪了眼慕子悦，松开手。 “谢父亲。”慕子悦道，低头也看到了书上的封皮，上面写着六个字字：兵法全解。 虽然不知道是哪种兵法，可这本书足有一斤沉。 以武功论勋爵时，兵书方是传承之道。 这本书真是秘籍。 慕子悦也熟读孙子兵法，还能倒背如流，可若是说是不是明白其中的意思那就只能说是略知一二。 于是当慕子悦翻开之后当真如饥似渴。 当然正事也没有耽误，第三日慕子悦随同两位皇子殿下一起踏上了前往安南的路程，随同而行的还有慕子悦的姐姐慕姝。 慕夫人的娘家就在南翔，南翔位于安南之侧，正好顺路，二皇子殿下的路程并不紧，慕姝随同也完全没有问题。 慕子悦离京后，谁知道霖安侯府还会不会再来人，与其等着，不如把慕姝一起带走，不管说是散心还是这许多年不曾回外祖母家里权当探望，霖安侯府的人总不会还跟过来，且一路上全是男子也未免太明显，携家带口才像是长途跋涉回家的富贾人家。 二皇子殿下带了二十多人，三皇子殿下只带着四五人，其中还有一名侍婢。 上车时，慕子悦看了那名侍婢一眼，意外的那名侍婢很漂亮。 七八驾或奢贵或寻常的车子，有家丁，有侍卫，有仆从，有小姐，有公子，有丫鬟，有嬷嬷，各种仆从百人，浩浩荡荡前往安南。 天色由北向南的暖和，天空中万里无云，地上绿草茵茵，官道四周的农田里百姓忙碌，泥土和青草农田的气息混合，偶尔有歌声从农田里冒出来，惊起数十只的麻雀叽叽喳喳的飞上天。 虽身上带着两位殿下安危的重任，可却是慕子悦这个身体的第一次出京。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一样的狐媚 曾经的她即便没有以自己的脚来丈量土地，当闭上眼睛也好像能从云端看透地面上的山河大川。皓澜帝国境内的山河地理图比慕子悦曾经熟悉过的地图粗糙的很，可从这些日子得来的地图所见差距并不大，一路行走，一路闭上眼睛，前路缓缓也像是一副画卷在面前慢慢铺开。 没有高楼大厦，没有雾霾机动化，也没有那么多的的人。 可都是一样的肤色，一样的语言，一样的辛勤劳作，也一样的市侩。 浩浩荡荡的车马行驶当中难免会有中途停下来的时候，只要一停下来，在官道上种地的民家就有的凑上来奉上甘甜的泉水，偶尔在乡间的地里头发现的田鸡，长蛇，还有的小姑娘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递给小姐姐们一串的花环。 田鸡长蛇，侍卫们自是收着，打赏下去的银钱比民家拿出去卖要多的多。 京都的丫鬟们都是见惯了奢贵的花儿，野花不常见但主子们就更没有见过，几文钱弄个主子欢喜也好。 更还有机敏的小孩子唱唱跳跳的说着吉祥话，又会惹来车子里的公子小姐们的欢笑，扔出几把的外方内圆。 三皇子殿下的貌美侍婢也下了车，笑盈盈的摸了摸幼童的头，递过去了几枚铜钱收下了花环。 幼童常在村子里哪里见过这么貌美的女子，眼珠子直愣愣的半响没回神。 美婢掩唇一笑，霎时又是艳丽无双。 慕子悦都看了好几眼。 美婢似乎是察觉到，看了她一眼，略带羞涩的低头一礼，转身回去了三皇子的车子上。 但见背影窈窕轻臀，姣好无限。 “看什么呢？”一声幽幽在耳侧。 慕子悦回头，身后慕姝不知道什么时候静立，看着她微微摇头。 那目光好像有些恨铁不成钢。 刚才发生了什么？ 慕子悦余光看向身后不远的书童慕阳，慕阳低下头。 “……” 慕子悦一笑，认真的看向嫡姐：“可是累了？” “没有，一路上很好。”慕姝道。 “哦。”慕子悦不说话了。 慕姝轻叹，一手杵到慕子悦的额头，就像是小时候待慕子悦一样：“你啊，该看的看，不该看的少看。” 慕子悦明白了，慕姝是嫌她刚才盯着那个美婢看。 “我发誓我绝没有旁的心思。”慕子悦道。 “有也无妨，童嬷嬷都跟着过来，我还能不知？”慕姝掩唇，随后还是认真道，“别说她只是侍婢，便是寻常良女，你也要避而远之。” “为何？”慕子悦道。 慕姝沉吟：“总觉得她哪里与凤姨娘相似。” 和凤姨娘相似？ 慕子悦回想，好像是那股子的狐媚？ 就像是白莲花绿茶婊的特质，她是看不出来，可若是同类或深受其害就能敏感的察觉到一样。 但既是三皇子殿下身边的白莲花绿茶婊，一时也和她没什么关系。 随着车程渐远，路边上的村民少了，官道上也渐渐的恢复了清静，百余人的车马快速往南行驶。 柔软舒适的车子里，清风随着车窗透过，车中不止没有丝毫气闷，反而因为没有阳光照射更凉爽。 两位皇子殿下正在对弈，旁边两侍婢侍奉茶点。 棋子黑白，转眼风起云涌。 “啪！” 黑子落地，姬幽笑道：“我赢了。” 姬矩摇头放下手中棋子：“二哥棋艺高超，弟甘拜下风。” 两边的侍婢奉上茶盏，侍奉姬矩身侧的美婢不着痕迹的瞄了眼姬幽，姬幽面不改色，只端杯喝茶，待喝了几口，姬幽方道：“不是我高超，是你学的太多太杂。” “专心一点才好。”姬幽意味深长。 姬矩抬袖一笑，白衫轻扬涟漪芳华：“有大兄二哥在，我只管逍遥。” “再说，技多不压身。” 姬矩招手，美婢把早已经放在一旁的琴筝转过。 姬矩抬起琴筝，放在膝盖上，拨动琴弦，一道道悠扬曲乐缓缓而升。 曲筝声透过车帘传出来，外面的慕子悦等人都听到了。 清风洋洋，曲乐声声，若心旷神怡，美不胜收。 车厢里的姬幽更是闭上眼睛打着拍子听着。 一曲罢，姬幽抚掌。 “三弟这琴极好。” “一日一曲。”姬矩微笑道，“二哥不亏吧！” 姬幽瞧着姬矩，“好，但到时候有你帮忙的时候，你可不能推辞。” 姬矩往后一偏：“不要。”直接抗拒。 “好不容易这几个月没有什么大病才求着父皇有这么一次的出京机会，能浏览我皓澜的大好河山，我才那不管那些。” 姬幽叹气：“那到时候再说，如何？” 姬矩一笑，放回琴筝，收拾棋盘。 姬幽无奈只能喝茶，只是低头时眼底闪过笑意。 他这个三弟还真是胸无大志。 待盏茶喝完，姬幽发现姬矩正往车窗外看。 姬幽顺着看过去，车窗外那匹夺目的白色骏马上慕子悦正跟旁边的侍卫说话谈天。 “倒是晒黑了些。”姬幽道。 姬矩颌首：“这几日他都在马上。” 姬幽道：“日后总归是要上战场，听大兄说在马背上连着待个三四日都是常有。” “话虽如此，可年纪尚幼。”姬矩道。 姬幽一笑：“这才是我皓澜子弟啊。” 姬矩点头，放下车帘低头看向身侧的琴筝，喃喃：“我倒是还不如她……” 车厢终究狭小，姬幽也听到了，道：“届时帮我的忙——” “二哥，我要练字了！”姬矩从一侧的屉子里拿出笔墨。 姬幽深吸了口气。 朽木不可雕！！ 慕子悦正如姬幽所说在熟悉骑术。 骑马不难，难的是在马背上风餐露宿。 在没有汽油坦克飞机大炮的情形下，有些苦必须受着。 连着几日，慕子悦的双腿内侧从一开始的痛，到磨破了皮，到现在只要翻身上马，就痛如针扎。 这还是她上着药，若是没有上药，那痛苦就更是不足以为外人道。 尤其今儿在用过了午饭之后，除了双腿痛的已经发麻之外，慕子悦觉得身上还有某处也开始隐隐作痛。 不会这么巧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喝水也塞牙 “公子，可是不舒服？”一直跟在慕子悦身后的慕阳问。 因为在外头，便都称呼慕子悦为慕公子，两位殿下为黄二公子，黄三公子。 自从慕子悦坚持骑在马背上，慕阳也跟着她学，因为学会骑马没多久，慕阳是把自己绑在马背上，现在慕阳的脸色比她还要苍白。 “我先休息下，你也歇会儿。”慕子悦下了马。 慕阳看看自己，又看向慕子悦，眼中闪动。 慕三军骑马过来：“可要记得公子对你的好。” “慕阳死不敢忘。”慕阳道。 这边慕子悦刚下马，那边车窗里姬幽正好看到，姬幽轻轻摇头。 还是小一点儿，不禁夸。 慕子悦上了车，发现果然人倒霉的时候喝水也塞牙。 随同来的童嬷嬷不知道慕子悦的腿上已经伤成了那样的惨不忍睹，现在看慕子悦又头一回来了月事，脸色都沉下来。 “不许再骑马了。”童嬷嬷道。 “嬷嬷，马上就天黑了。”慕子悦道。 天黑了就要宿营，宿营就不用骑马。 童嬷嬷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至少还有一个半时辰。” 慕子悦：“……” 观风云看日落不都是神人才干的吗？常在府里头的嬷嬷要不要判断的这么精准？！ “嬷嬷，明日，明日我歇一天，再说突然间的不骑马也要找个由头啊！这个由头就交给嬷嬷了！”慕子悦还是下了车。 童嬷嬷隔着窗子看着慕子悦面色如常，举动却是难免艰难的翻身上马，眼睛发红。 夜色终于降临，也果然如童嬷嬷所说一个半时辰过后，方才日落西山。 百余人停到了山脚下的林边宿营，慕子悦吩咐了慕三军慕三石李勋焕护卫好外围，慕小司负责整理饭食，安置帐篷，二皇子身边的王侍卫，三皇子身边的马侍卫则护佑好两位殿。 “是，慕公子。”几人分别领命而去。 慕子悦绷着脸，一身清冷的走回到悬挂着灯笼的车子上，待掀开车帘，慕子悦再也忍不住的咧开了嘴，嘶——好疼。 不远处同样停靠下来的车子里，三皇子姬矩刚走下车子，抬眼就看到了慕子悦呲牙咧嘴的神情。 车子里的童嬷嬷看到慕子悦的神色，红着眼睛骂了句：“活该！！” “嬷嬷，再骂我我哭了。” “……” 童嬷嬷只得肿着眼睛，嘴里嘟囔下去车子找到了慕小司，慕子悦掀开车帘看到童嬷嬷对慕小司说的是要煮姜糖水。 慕子悦一笑，随后扯着嘴角躺下去。 呜呜，她早就忘了自己上一回来第一次的时候什么感觉，这回肚子下坠的好不舒服。 姜糖水熬的很快，不多时营地里就有淡淡的香味飘出。 三皇子姬矩的美婢潇潇吸了吸鼻头。 “姜糖水？奴婢也想喝了。”潇潇面露渴盼。 “很好喝吗？”姬矩问。 潇潇面颊泛红，低垂蜷首：“倒也说不上，只是每月里总有几日是想喝的。” 姬矩神色不解，眼底却悄然凝住。 ** “这是怎么了？” 慕子悦车子外面传来疑问。 车子里半昏半睡的慕子悦突的打了个激灵。 车子外面正是二皇子姬幽，守在车门口的慕小司心头一颤，连忙的跪下叩首：“见过黄二公子。” 慕小司说的没错，可这举动太夸张，若是外人见了一猜就知道这位黄二公子定然不是简单的“黄二公子”。 姬幽身边的人都是久经训练，不会犯这种错误，面对如此，姬幽觉得有趣，笑着抬了抬手：“免礼，下不为例。” “是，黄二公子。”慕小司站起来。 “怎么回事？”姬幽又问。 慕小司忙道：“我家公子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姬幽一惊：“什么时候的事儿，我看看。”不等慕小司说话就上了车。 车帘掀开，车子里燃着灯盏，慕子悦裹着薄被坐起来：“见过二公子。” 姬幽看到慕子悦陡然一怔。 昏暗的灯光下，慕子悦泛白的面色更苍白无色，因为先前又是躺又是趴的翻滚，头上的发簪摇摇欲坠的凌乱，强撑着扯着的嘴角带着疲惫，目光却是格外的清亮。 当看到那双清亮的眼睛，姬幽的脑袋像是被什么狠狠的震了下，一时竟是空白。 慕子悦也察觉到了姬幽的异样。 “二公子？”慕子悦。 姬幽回神，刚才在那一霎那，他好像看到了一张和慕子悦相似的脸。 “啊，我就是来看看你如何——” 姬幽话音未落，车帘再次掀开。 浓浓的姜糖味道飘进来，童嬷嬷低沉的声音在车门外响起：“二公子，我家公子该喝药了。” 姬幽看了眼并不宽敞的车内，一笑下了车。 童嬷嬷上了车，背对着车帘盯看了车厢内左右四周，看到没有丝毫破绽才放缓了神色。 “公子，喝药了。”童嬷嬷端上姜糖水。 因为姬幽在门口，车帘并没有彻底的放下。 慕子悦颌首，接过来大口大口的喝着。 豪爽的让童嬷嬷的眼睛再次泛红。 慕子悦是习惯了，热热的姜糖水入喉，慕子悦后背出了一层薄汗，腹部也暖和过来，脸色立刻比刚才好了些。 “刚才喝的什么？”姬幽问慕小司。 “回二公子，是姜糖水。”慕小司道。 姬幽皱眉，看向车子里的慕子悦：“我去叫人唤医者过来。” 两位殿下出门，还有一位时不时就生病的三皇子殿下，车队里自然配了太医院的太医。 “不用！”慕子悦摆手。 太医院太医精湛，怕是一把脉就能看出来虚实。 “就是小毛病，不用麻烦，再说以后万一没有医者怎么办？一些小偏方管用就行。”慕子悦道。 慕子悦说的很有道理，尤其是到了边塞作战，就算是大将军也未必有医者在旁边随时恭候，就是要靠强硕的身体还有一些自知的自救方法。 姬幽也只能点头。 “好好歇着。”姬幽缓步离开。 姬幽往自己车子那边走了没几步，看到姬矩过来，手里还拿着瓶子。 青绿色的瓶子封着瓶盖，闻不到味道，却正是宫中治疗外伤的灵药玉檀膏。 第一百五十五章 童嬷嬷威武霸气 “给子悦的？”姬幽问，随后自己又是一怔。 好像是第一次称呼那个小慕世子的名字，可喊出来却是意外熟稔。 姬矩点头：“我看他像是疼的很，也不知道有没有备药。” 姬幽也才想起来刚才进去闻到的血腥气。 “你这药还真是及时雨。”姬幽道。 姬矩过去。 守在车子门口的慕小司刚松了口气，抬眼看到三皇子殿下也过来了，“噌”的站起来，“黄黄三公子。” 姬矩颌首：“你家公子呢？” 慕小司看车子：“刚喝了药。” “姜糖水？”姬矩道。 “咳咳，咳咳。”车子里传出轻咳。 车帘掀开，慕子悦露出半张脸：“三公子怎么过来了？” “看你白日里辛苦。” 姬矩递过去玉檀膏。 慕小司双手捧过来。 慕子悦用的也是玉檀膏，但药效还是比不上宫中贡品。 “多谢三公子。”慕子悦道。 “熟悉马术也不在这一时半刻，若是实在不适，明日就歇着。”姬矩道。 半掩着的车窗内慕子悦微怔。 车子里童嬷嬷压低的声音从车窗内透出来。 “听到了吧，三殿下也这么说。” “……” 慕子悦尴尬。 外面三殿下也听见了，可好？ 姬矩扬起唇，笑了。 淡淡的波光从他的眼中溢出来，若流水波荡。 本就俊美的人儿，穿着白衣，随着夜风吹过，衣摆涟漪青华，翩翩若谪仙。 慕子悦的心跳熟悉的加快。 而穿过车厢壁角的灯光，慕子悦脸上的神色，姬矩也一眼即知。 姬矩掩唇转身。 “我走了。” “……” 慕子悦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也赶忙的放下车帘。 车子里童嬷嬷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慕子悦道。 “怎么有点儿脸红……” 慕子悦一翻身趴下：“可能是困了。” 童嬷嬷，目光不要这么尖锐，可好？ 姬矩回转。 姬幽也没有上车，正在车子外面与姬矩的美婢潇潇说着话。 看到姬矩回来，姬幽笑道：“隔着这么远，我都瞧着你笑的开心。” 姬矩颌首：“正听到那位被自家的嬷嬷数落。” 姬幽扶额摇头：“哎呀，嬷嬷们啊，可是咱们小时候的噩梦。” “那位嬷嬷只一眼就知道是个厉害的。” 姬矩点头，对潇潇道：“以后你可得离远点儿。” 潇潇娇笑道：“奴婢才不信那位嬷嬷像是两位公子说的这么凶。” 当夜潇潇就被打了脸。 慕子悦在车上休息了半个时辰下来，河边上的篝火已经燃起，也有箭术精湛的侍卫们猎杀了兔子锦鸡之类。 篝火架子上的油水嗞嗞的冒，热汤热水热饭也都端到了各人面前。 童嬷嬷在旁边给慕子悦递汤递饭，慕子悦脸上刚有些推拒，童嬷嬷就静静的看过去，慕子悦只能低头服软，旁边慕小司闷着头乐。 只有童嬷嬷才能制得住公子。 “吃你的饭，笑什么！”一巴掌拍到慕小司头顶上，慕小司一头差点儿扎到饭盆里，一旁慕子悦似笑非笑。 “噗噗。” “哈哈！” 一直绷着脸的慕三军慕三石李勋焕三个仰头大笑，慕阳也忍着全身的疼痛哭笑不得。 “啊啊啊，我跟你们没完！”慕小司暴跳如雷。 这边欢笑畅快，潇潇刚走近，童嬷嬷就迎上去，拎着一个盒子慈颜悦目的递过去。 “我家公子多谢三公子，这是我家里的蜜饯，也都是寻常吃不到的，便当是给两位公子路上尝个无聊。”童嬷嬷道。 “多谢嬷嬷。”美婢潇潇接过来。 童嬷嬷又拉着美婢潇潇的手，赞叹不已：“长的真是水灵，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怎么就到了三公子府上服侍了？” 潇潇目露泪光的把自己的家事说了，但言本是寒家，却被贪官所害，家里头就剩下她一人，蒙大公子垂怜带了回来，现在在三公子府上服侍。 童嬷嬷啧啧怜惜：“可怜人的，若是现下里父母俱在，怕是家里不知道多少媒人上门，日后不是嫁与书香门第就是富康之家了。” 潇潇不免流下几滴泪水。 只是随后童嬷嬷话音一转：“但事事无常，眼下里也只有好好的侍奉公子，日后也能有个前程。” “嬷嬷说的是。”潇潇道。 “既潇潇姑娘也是这样想，那有些话嬷嬷就是不得不说了。”童嬷嬷的脸色沉下来，“今儿个三公子探望我家公子竟是独自一人，潇潇姑娘身为三公子的侍婢怎么能如此疏忽！什么是贴身侍婢，就是无时无刻的侍奉在公子身侧，即便是公子呵斥不需要服侍在侧也要再三跪求方可。这次好在是在营地之中，也都不是外人。若是在外面，尤其两位公子坐上之时，你更要谨小慎微，若不然只会让人以为说是三公子御下不严，潇潇姑娘你恃宠而骄，不知进退。来日里传言纷飞的，潇潇姑娘你该如何做人？尤其潇潇姑娘又是这样的容貌，不管是日后有何打算谋划的，今日里总不能让人挑出什么事儿头来。” 这个童嬷嬷说的有理有据，想要辩驳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尤其最后那什么“谋划”，让潇潇承认不是，拒绝也不是。 潇潇的脸色忽青忽白，最后低垂着头拎着盒子急匆匆的走了。 慕子悦在篝火旁边看的兴致漾然。 虽然距离远，可那边说的什么，她都看得出来。 童嬷嬷威武霸气！！ 童嬷嬷回到慕子悦身边，慕子悦不着痕迹的竖了个大拇指：“嬷嬷，你也看出来特质了？” 童嬷嬷一愣：“什么特质？” 慕子悦知道自己误会了，问道：“为什么嬷嬷跟她说了那么久？” 童嬷嬷瞪她：“还不是因为你！” “我？” “我是看她想要过来，就拦住她了。”童嬷嬷道，压低了声音在慕子悦耳边，“你这个时候千万不可让其他女子靠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慕子悦连连点头。 这个时候的女子鼻子都灵的不像话，就像是她那位母亲简直恐怖，谁知道其他女子是不是也有相似的本事。 第一百五十六章 解闷儿 三皇子给了慕子悦更好的玉檀膏，慕子悦就把自己的玉檀膏给了慕阳。 慕阳上着药，眼中再次湿润。 翌日慕子悦还是上了马，不过这回在马上待的时候不长。 于村镇附近慕子悦在车上，到了郊外，慕子悦从车子里出来，前后巡视，虽说数百人的车队，有持刀的侍卫，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军中羽箭，这都是寻常人家没有的，也就没几人敢有胆子把主意打过来，可车子里坐着的是两位殿下，她还是要尽职尽责。 从队伍的前面打马到后面，再从后面到两位殿下车子旁边问可有什么需要的等等，慕子悦都是精神头十足，就好像昨儿她什么事儿都没有，今儿也一点儿病痛都不在。 两位殿下和前日一样坐在一起下棋弹曲。 “别太累了。”姬幽道。 “是，一会儿我就上车。”慕子悦道。 “多谢你的蜜饯。”姬矩道。 慕子悦一探头，从车窗就能看到车子里摆在棋盘一侧的蜜饯盒子。 “两位公子喜欢就好。”慕子悦笑的明朗，“不过也别吃太多，对牙不好。” 慕子悦还呲开嘴，露出了一排整齐白牙。 车子里姬幽姬矩莞尔。 慕子悦驳马往前骑去。 车帘放下，姬幽笑道：“活泼的紧。” 随后拿起棋子继续下到棋盘上，只是回手时，眼前忽的闪过昨夜里脑海中掠过的面孔。 “我赢了。”姬矩忽道。 姬幽定睛看去，果然姬矩棋高一着。 “再来一局。”姬幽道。 “敢不从命！”姬矩道。 那边两位殿下下棋激烈，表面上精神奕奕的慕子悦回到车上就直接趴了上去，一动也不动，童嬷嬷心疼的按揉慕子悦的后腰双腿。 不要说慕子悦只喝了一碗姜糖水，就算是吃了药，也不可能一夜之间药到病除。 慕子悦也没想到第二日会这么累，量还那么大。 好在这次夜宿不是在山林，而是在一个小镇。 小镇上最大的客栈被包下，数百人有主有仆的入住，掌柜还有小厮脸上都咧开了花。 再看车子里的小姐走出来，虽因为小姐带着帽围看不到模样，可那柔软的绸缎，闪耀着金光的配饰琳琅，那端庄到只是看着就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去的礼仪就让勉强见识过一些场面的掌柜认知到这一行人都是正经的贵人。 饭菜酒水都是准备的最好的，甚至把客栈里藏了几十年的老酒拿出来待客。 慕子悦从车子里出来就嗅到了那几乎深深闻一口就能让人沉醉的酒香。 “今儿晚上就在外头吃了。”慕子悦喊，“掌柜的，把好酒都端上来，少不了赏钱。” “公子稍等！”掌柜的一脸欢喜的去准备。 慕子悦往后厨过去：“我看看还有什么好吃食。” “看您说的，定都是最好的。”掌柜道。 慕子悦一笑：“还是要亲眼看了才好。” 下面的人四周左右都看了个遍儿，慕子悦也还是要亲自走一圈才行。 这是她的职责。 从车上下来的姬幽姬矩看着慕子悦往后厨过去，两人都暗暗点头。 这几日马侍卫王侍卫都向两位殿下报备过，有这位世子在，他们两人都觉得自己毫无用武之地。 后厨里也早就采买了肉禽，菜食，样样新鲜，慕子悦一一点着头，问过了准备的饭菜之后，慕子悦道：“太过丰盛就没必要，有什么当地的特色弄上来一些。” 掌柜的一拍脑门：“也是咱糊涂，您几位都是从大地方来的，什么好吃的没吃过？特色，应季的，保证新鲜的给您弄上来。” “掌柜怕早就想到了，就是等着我提呢。”慕子悦笑道。 掌柜否认：“这怎么可能，当是公子考虑周到。” 慕子悦笑着出去，跟在慕子悦身后的慕小司咬着后槽牙的盯着掌柜：“伺候好了有赏，伺候不好，哼哼——” “小哥放心，定会让贵公子满意。”掌柜抬手就往慕小司手里头塞了个小银块儿，“请问小哥，贵公子贵姓？” “……” 半盏茶不到，小银块儿就到了慕子悦的手里。 慕小司义正言辞：“公子，奴婢可没有跟那些人沆瀣一气。” “你说了吗？”慕子悦问。 慕小司摇头：“当然没有。” 慕子悦道：“你就说姓董。” 慕小司眼睛一亮：“奴才懂了。” 慕小司转身跑了。 慕子悦把自己已经姓董的事儿告诉了两位黄公子。 两位黄公子颌首，黄二公子道：“我们一路上太过张扬，即便是同时分出去了四五支车队，也难免不会有人看出端倪。” “一路上都收拾的好好的，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客栈大厅内酒菜的香味飘出来，慕子悦换了一身风流公子哥的衣服出来，头戴金冠，束发俊颜，下面吃饭的一众侍卫们都有些愣神。 看惯了这位公子在马背上略显狼狈的模样，此番几乎惊若天人。 但这也只持续了一瞬，下一刻慕子悦高呼：“有一坛酒是我的。” 众人：“……” “董公子，早就给您备好了。”掌柜把好酒奉上。 慕子悦翻身从楼上跳下去，引来在场一种欢呼，慕子悦笑着拱手坐到座位上，从楼上下来的两位黄公子相视一笑。 果然活泼的紧。 只是慕子悦刚抬起跟前的酒杯，就听到一声幽幽：“今日不可喝酒！”楼上栏杆侧，童嬷嬷板着脸看向慕子悦。 “咳咳咳！” 慕子悦差点儿咳呛。 “嬷嬷，您不累吗？”慕子悦仰着头问。 童嬷嬷扯唇：“公子都不累，奴婢怎么会累。” 慕子悦服输抬手。 一旁慕小司立刻把酒杯放到一边，慕三军拿过来仰头一口喝下。 好喝，痛快！！ 但慕三军没有流露出来一点点，义正言辞的表示自己只是为了阻止公子喝酒。 慕子悦：“……” 童嬷嬷这才满意，但仍站在那边盯着慕子悦。 慕子悦吐气，只能坐到了两位黄公子身侧，再次招手过来掌柜。 “说点儿有意思的解解闷儿。”慕子悦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要钱要挨揍的 眼前这显然是被自家嬷嬷欺负的没话说的贵家子弟，掌柜笑呵呵说了些张家长李家短，但都无非是风调匀顺，国泰民安的小事儿。 两位黄公子还好，慕子悦越听越不耐烦。 “这里附近有什么热闹的？”慕子悦问。 掌柜迟疑道：“镇子外二十里有一颗百年老树！” 慕子悦转头看了眼楼上，楼上空荡荡全无童嬷嬷的身影，慕子悦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筷子在碟子上敲了下：“有吃有喝有玩儿有乐的地儿。” 两位黄公子看向慕子悦，黄三公子的眼中更是怪异。 依翠园，小镇上唯一的寻欢作乐之地。 简陋的两层楼，比客栈还要矮，乌突突的外墙，大门也寒酸的让慕子悦都不想走进去，可门口却是挂着六盏崭新的灯笼，距离依翠园百步远，就看到各种的马车停靠，浓浓的胭脂味道从里面飘出来，倒也不像是太过劣质。 “不伦不类。”李勋焕总结道。 慕子悦点头。 倒是让她想要进去瞧瞧了。 可惜了两位黄公子自持身份不过来，不然她还真想看看这两位黄公子进去会是怎么样的风采。 很快慕子悦就冷了脸。 因为风采真的不存在。 慕子悦刚进去就有道魁梧的身影迎上来，大红的衣裙，顶着厚重的发髻，头上金碧辉煌的步摇晃动，脸上画着浓妆，除了一张大红唇基本上看不到那女子的模样。 “哎呦呦是哪位贵客临门！可是要我红姨亲自才能迎呢。”拖长的声音几乎能高出屋顶。 慕子悦额角一抽。 还红姨？连燕春阁红娘的脚指头都比不上。 李勋焕上前倨傲：“我家公子。” 艳妆的红姨眼睛一亮，脚下一转，像是自带迷踪步的转过李勋焕到了慕子悦跟前，啧啧的笑，浓浓的胭脂味儿冲鼻而来。 “公子可是好人家，瞧这细皮嫩肉的，莫不是头一回来？” 慕小司上前一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家公子是头一回了？” “呦，不是公子？莫不是小姐？”红姨故意听岔的伸手往慕子悦脸上摸。 李勋焕怒斥：“滚——” 李勋焕的声音不小，屋子里楼上楼下的欢客不少都听见了，里面的调笑浪声一顿。 “哎呀，人家好怕怕！” 红姨吓得缩手拍胸，自以为娇声细语却是让李勋焕的嘴角抽搐。 恶心！！ 慕子悦瞧着这做戏的一幕，“ 噗哧”笑了。 红姨眼中一亮：“瞧瞧，这笑的不就是女孩子么！” 红姨再次往慕子悦脸上摸过去。 慕小司愤然挺身，慕子悦先慕小司一步拉住他的手，往前抬脚一踹。 “啊——” 那位壮硕的红姨嘴巴里拖着长音从慕子悦面前往后倒飞了四五丈。 整个依翠园顿时寂静无声。 慕小司生生的咽了口吐沫。 世子比原来在京都还要霸气！ 李勋焕瞪大了眼睛看向世子。 果然威武！ “什么人敢在我依翠园撒野！！” 几乎是三个呼吸之后，才有人从楼上发出一声暴喝。 三名魁梧的汉子从楼上跑着下来，慕子悦侧眸冷冷的看过去，目光清寒无温。 那三名汉子脚下一顿，紧跟着李勋焕站到了前面，似笑非笑的睇过去。 像是这样的货色，别说三个，就是一个打十个也不在话下。 那三个只是迟疑了片刻，就冲着李勋焕挥拳。 慕子悦轻嗤笑出了声。 慕小司赶紧的给自家公子端上凳子，用袖子弄干净了请公子安稳坐下看戏。 慕子悦坐下，手边上几乎同时添上了一碟子的瓜子花生。 慕子悦颌首，拎着瓜子看戏。 饶是慕小司的动作很快，慕子悦也才磕了七八颗瓜子，李勋焕就把那三个打的躺倒地上起不来。 屋内再度恢复了寂静。 被摔的七晕八素回过神来的红姨也靠在墙角只敢遥遥的撑着手指头：“你，你……” 慕子悦看也不看，甩了手里的瓜子，微微抬起下巴。 慕小司从随身的腰包里掏出一叠子的银票，肆意的甩了甩。 银票晃动，金钱的味道瞬间满满。 “有钱不要找打，我也很好奇！”慕子悦翘起二郎腿悠然自得肆意一笑。 此时此刻，还有哪个敢说眼前这位有钱的纨绔子弟有半点儿像是女儿家？ 红姨都顾不上腰腹上的脚印子，咧着大红唇的走过来，胸前绝对能称为是两座山峰的风景晃动的比银票的幅度还要大。 “公子，贵公子，是红姨我有眼不识泰山，不识金镶玉，公子这边，公子上座，公子您来了，咱依翠园自是把最好的姑娘都给您召来，但就是怕您不满意，但求着咱们这地方就是个小地方，实在是没什么亮眼的，还请公子恕罪，公子体谅咱的苦处……” 又是殷勤又是自降身价最后就差直接恳求慕子悦留下几张银票了。 慕子悦不置可否，大爷样的等着美人儿们上前。 也如红姨所说这镇子上的美人儿绝没有燕春阁的惊艳美丽，连那个侍奉过慕子悦几次的芸娘都不及十之一，但也有几个眉清目秀，慕子悦看着顺眼的就召着留下。 更是不如燕春阁的奢华雅间里，曲声筝曲响起，舞姿虽不甚美，却也另有简朴之风。 一左一右的美人儿一个端茶，一个送果子，慕子悦合着拍子好不惬意。 忽的身下一滑，慕子悦的眉头皱起来。 就在刚才，那里又有些不受控制。 “什么味道？”一边的美人儿吸了下鼻头。 另一边的美人儿看向慕子悦，慕子悦一笑，随手把腰上的香囊扔到桌上：“是这个味儿吧！” 香囊造型别致优雅，上面还缠着金线，更是香气浓郁到她们竟是第一次闻到。 “公子这香……” “京都有的是。”慕子悦毫不在乎，左右一勾美人儿的下巴，“谁讨得我的欢心，就是谁的。” “公子~” 两个美人儿的声音拐着弯儿的柔软，就差互掐的只想着如何的让慕子悦满意。 这时候门外红姨娇笑声冒进来。 “贵公子，咱这边有几位公子想要跟您打个招呼，您看如何？” 慕子悦抬眸，嘴角轻轻一勾：“可。” 第一百五十八章 小道尔 三四位公子穿着锦缎，看似风度翩翩，可一眼看去身上就带着股慕子悦太过熟悉的纨绔之气。 “董公子出手阔绰，让人不由心生向往之心。”纨绔道。 “看几位也不似寻常人家，董某倒也有心结交一二。”慕子悦道。 两句话，双方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酒席摆上，大肉大菜的端上，几乎依翠园半数的美女都聚到了一起，屋子也自然换成了最大的一间，美女娇嗔，声色犬马，酒色氤氲气氛热烈。 纨绔们觉得套的热络差不多了，明知故问：“听语气董公子是京都人氏？” 慕子悦轻嗤，指着几个呵呵一笑：“我不用听口音就知道诸位不是一处来的。” “董公子何以见得啊？”纨绔惊愣。 慕子悦举杯，杯中酒液摇晃：“几位的穿着习惯各有不同。” 几位纨绔对视了眼，再彼此顺着对方的衣服等细微的地方看过去。 看似都差不多，可在太多地方的差别都不小。 一个香囊是圆形，一个是锥形，还有的挂在左边，另有的挂在右边，玉佩玉诀也各有不同，但这好像也代表不了什么吧？ 有纨绔问出来。 慕子悦摇头，指着他们啧啧：“你们啊，还差的远！” “身为公子，若是家中长辈能执掌一方，那自己务必就是要为众人所敬仰，不论是吃穿住行，无不让人趋之若鹜才是！你看看你们，个人穿着各不相同，若是同一处来的，你们还能相谈甚欢！？” 众纨绔：“……” 好有道理！！ 若是在自家地方看到彼此那般德行的人，不过上几场怎么能行！！ “董兄大才！”众纨绔纷纷拱手称赞。 慕子悦不以为然的摆手：“这算什么，小道！！” “是是！”众纨绔应声，而接下来相谈欢笑声中也就更肆意。 这位年纪最小，可在他们当中却是佼佼者，绝对是高手。 接下来也果然是刷新了他们的认知。 不论是对美人儿的鉴赏，美酒的对决，甚至打扮穿着上，这位董公子言语一二就让他们几乎醍醐灌顶，不到一炷香，慕子悦就是他们当中的老大。 于是有人趁着酒劲问慕子悦为何出京。 慕子悦只哼了声：“京都太闷，出来游玩。” “外面好啊，外面风景独好！” “董兄可有意往我家一游？” “……” 有机灵的立刻相邀，其他几个反应过来，也连忙争抢，很快声音就高大糙乱起来。 慕子悦笑道：“你们家里真安稳啊？” 慕子悦不说也就罢了，这一说纨绔们面露苦闷。 “哪里啊，家里头忙乱了几个月了。” “可不是么，原来以为当官容易，现在看难啊！” “……” 几个纨绔七嘴八舌。 慕子悦兴致盎然。 果然酒后吐真言，何况又是几位纨绔，于是很快的慕子悦就知道了七七八八。 京都往下，整个皓澜帝国的众官员都得知了京都皇上和大学士的雷厉风行。 不管是京都里哪家的纨绔因为什么打架闹到了朝堂上，都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想要好好的过了这一劫，那面子上的就得过。 几位纨绔们也自然不会把自家的糗事恶事说出来，只说自己父亲长辈们现下里兢兢业业，使得百姓们夜不闭户，风调雨顺，弄得他们衙内们想要寻欢作乐都只能到下面的镇子上。现在这个依翠园背后的东家就是眼下这几位。 难怪区区小镇上的依翠园不伦不类却还是车马如龙。 在慕子悦的意料之中，也是情理之内。 酒足饭饱，最后酒菜钱也不用慕子悦付上半个铜子，摇摇晃晃的还好几位公子送慕子悦道客栈。 “明日再与董公子相约。”有纨绔红着脸喊。 “明日不行，明日要走了，后会有期。”慕子悦道。 “公子往哪里去？”有纨绔嗓门比刚才还大。 慕子悦也晃着身子，摇头晃脑：“不可说，不可说——嗝——” “公子小心！”慕小司连忙扶住。 慕子悦垂着头，像是已经醉晕过去的模样靠到了慕小司身上。 身后那些纨绔也只能失望回去。 只是有的是回去依翠园继续寻欢，有的手下已经飞马离开。 慕小司费力的抬着自家世子，只觉得自家世子比起上次他扛着的时候沉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世子没有白练工夫！ 可世子喝的这么多，回头童嬷嬷问起来—— 慕小司都能想到自己凄惨的明日。 客栈里一直没有入睡的姬幽姬矩透过窗子看到了远处里那几位纨绔和慕子悦依依惜别的情形。 姬幽面色发沉。 姬矩神色古怪。 待慕子悦进了客栈，姬幽拍案：“唤他来！” “是！”王侍卫应声。 慕小司使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带着自家世子进了客栈小楼。 脚下迈进去，慕小司还没来得及喊人帮忙，肩膀一松，自家世子站起来，浑然无事的前行。 慕小司怔怔：“公子，您没事儿？” 一直在后面静静看着慕小司辛苦的李勋焕一脸嫌弃，没看出来世子一直都是把酒往身上撒？ 慕小司也顾不上骂李勋焕看热闹，只要明日他能安然无恙，他就谢天谢地。 “公子威武！！”慕小司喊。 李勋焕白眼：这时候都不忘拍马屁！ “公子，两位公子有请！”王侍卫突然出现到慕子悦面前。 慕子悦低头一闻身上：“待我沐浴过后！” “……” 然后冲着屋子里头喊：“嬷嬷，我要沐浴！！” 话音未落，慕子悦已经三步换做两步的上了楼。 王侍卫额角抽搐。 敢情这位先前在院子里的酒醉都是装的！！ 王侍卫回禀慕世子要沐浴过后才过来，姬幽气的发笑：“他倒是讲究！” 姬矩目光闪动，笑道：“外面沾染了一身的酒色胭脂味儿，也是混账的很，自然不能如此对二哥。” 姬幽一想也是这个理儿。 “便宜了他。”姬幽道。 慕子悦房间，童嬷嬷又气又恼，压低了声音斥责：“你这是唯恐旁人不知啊！” 若是这孩子再晚回来一些，就真的兜不住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发挥特长 以往慕子悦忙起来三天吃一顿饭的时候都有，现在这情形完全就是小儿科，可面对关爱自己的童嬷嬷，慕子悦还是乖乖认错，保证下次不会再犯，童嬷嬷才同意了不会告诉慕姝。 如果慕姝知道了，只泪眼朦胧的看着慕子悦，慕子悦就得双手投降。 痛快的沐浴过后，又梳拢了头发，神清气爽的面见两位殿下。 姬幽和姬矩正在下棋。 姬幽掠过慕子悦沐浴过后的清冽，看向慕子悦身后墙壁一角的漏壶。 从慕子悦说沐浴到此刻，已经过去了两刻钟。 “慕世子还真是难请啊！”姬幽拖着长音如同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慕子悦没有一丝怯意，笑道：“臣下是怕对殿下不敬。” 姬幽看向姬矩：果然如你所说。 姬矩笑了笑，下棋。 姬幽目光一凝，这一手下来，他必输无疑。 姬幽捏着的棋子放下，看向慕子悦：“可知罪？” 慕子悦怔然：“臣下以为殿下是赏功！” 姬幽笑了：“你有何功？” 慕子悦道：“殿下不知道风雨场所才是探听消息的最佳之地？” 随后慕子悦就把自己探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和她结识的这几位纨绔都是附近县里的公子哥，家里头虽并非都是地方首官，可消息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京都大皇子出边塞，二皇子微服私巡，还有不知道多少的京都官宦精英子弟出京游学，这都是皇帝的耳目啊！就算是没有皇帝和大学士的严正官员行径的条文下来，地方的官员也得收敛着。 连县里公子们都到镇上来消遣，那可见县里头的风尚定然比想的要好，至少附近这几个地方的民风看过去大体上是应该被地方官员修饰过的。 巡视地方，监督官员都是次要的，能让当地百姓过一些轻松的时日才是目的，自然若是有幡然醒悟的，也不介意给升个官儿，彼此得利。 慕子悦依翠园一游，告知了那些人她的身份——从京中出来的，尤其熟识欢场热闹那一套的纨绔子弟。 也就告诉了附近的官员上下，不用太紧张，也不用太害怕，她是全然无害的哦~~只要供好了吃喝玩乐，就能你好我好大家好哦。 姬幽目光灼灼，本以为只是小孩子初到某地的一次游玩，何曾想竟是做了这么多！ 得知了四周县镇的做法，夜宿行程就能安排的更好，极其有利明察暗访，即便是这么庞大的百人队伍落入有心人的眼中也不会横生波折。 此子，可教！ “慕世子智勇双全！矩佩服。”姬矩笑道。 慕子悦腆然：“其实也算不上，只是发挥了特长。” 姬矩：“……” 慕子悦感觉到三皇子殿下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还没等慕子悦看清，三皇子已经转过视线：“二哥，累了一日，不如先让慕世子歇着？” “也好。”姬幽颌首，对慕子悦道，“辛苦你了，明日不用太过着急动身。” “是。” 慕子悦欢喜的退下。 总算是能好好的睡个懒觉。 但说是能睡个懒觉，慕子悦也是天刚亮就起来了。 穿上习惯的束身短款，领着慕三石慕三军还有慕阳开始晨跑。 天还黑着小镇就已经有百姓起床，在慕子悦晨跑的时候，地里都已经有农民在忙碌。 四月份的早晨凉爽清透，泥土庄稼还有水泽的气息随着呼吸透入肺腑，整个人比在听雨轩还要精神抖擞。 从京都出来，这一路上每日早晨慕子悦练功时都有这种感觉。 就像是“吸收天地精华，日月精粹”类似神棍，不相信却又无法否认。 有的农民起身诧异的看过来，慕子悦欢快的挥动着胳膊打着招呼。 “早啊！” “……” 农民：认识吗？ 可看着那个俊秀的少年满脸笑容的跑过去，农民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同一个客栈里，姬矩走出屋子。 屋外马侍卫拱手禀告：“董公子出门了。” 姬矩微怔：“什么时候？” “已经半个时辰，说是跑步。”马侍卫道。 一个村镇不大，也就是百余户，从村镇一头跑到另一头，再回转一圈，等慕子悦再次跑到先前打了招呼回以笑容的农民身畔，慕子悦停下，走到地头边上问：“忙什么呢？” 农民淳朴，先前打了声招呼就算是认识了，看到慕子悦过来只以为是这位显然是大家里的公子好奇：“拾掇麦子。” “麦子长的好啊！”慕子悦赞叹。 “你还懂呢？”农民惊疑。 慕子悦哼了声：“那是自然，种地这个可是讲究，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不能太密也不能太疏，像是这个地，就种的正好；还有山丘地，阴坡宜先种，向阳地温度高宜后种，平原薄地、盐碱涝洼地宜适当早种。施肥也是一指为宜……” 寥寥几句，不止农民惊叹，连慕三石慕三军慕阳三人都惊为天人。 自家世子竟是连种地也知道？ 不用他们问，农民先帮他们问：“公子怎么知道这些？” “看的书多了，就知道了。”慕子悦道。 世子也看农书？ 慕三石慕三军看向慕阳。 慕阳盯着地面，就好像没看到他们两个的目光。 世子哪里看过农书？偌大的书房里一本都没有，好不好！！！ 农民不知道，立刻高山仰止，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连怎么种地都知道。 农民拉着慕子悦问其他的几种庄稼怎么能种的更好，慕子悦都凭着自己对曾经的印象说了个一二。 这边农民拉着一个长得俊俏的后生说话，旁边有眼神好的农民也认出来这位后生就是昨儿入宿镇上唯一客栈的那一行人当中的贵公子，好奇的凑过来，一听在说庄稼的种植，就走不动了，不管说的真假，听热闹也好，渐渐的四周就围上五六个农民。 姬矩远远的就看到这一幕。 面色稚嫩的慕子悦在一众的老农当中滔滔不绝，老农们有的说着什么，但大都是眼睛冒着光的在听着，慕子悦也越说越兴奋，都有些手舞足蹈。 她在说什么？ 第一百六十章 没救了 升起的朝阳射过来，麦田缓缓随风起舞，被围坐在当中的慕子悦如同金沙笼罩。 笑容如甜，眉目似乎画。 这一刻姬矩仿若听到了有什么在耳边齐鸣。 慕子悦看日头差不多，最后说了一个粪便发酵肥料的法子，转头看到三皇子正在不远处看着她。 慕子悦招手，和农民们告辞就窜到道上。 “三公子，你也跑步？”慕子悦问。 “过来看看。”姬矩道。 “看完了吗？”慕子悦问。 “嗯。” “走，我来的时候看到一个摊子觉得挺好的。” 慕子悦前面带路领着姬矩到了她说的小摊子。 小摊子不大，夫妻两个在忙活，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帮着收拾碗筷，此时正有两三个人在吃，慕子悦过去直接招呼：“老板，来碗馄钝。” “小公子说什么老板，就是小买卖！” 摊子主人家数着人头煮馄饨，嘴巴子都快裂开。 慕子悦姬矩一行八人，坐下就把小摊子占了大半儿。 小孩子费力的擦着桌子，慕子悦把抹布拿过来：“你去忙别的，这张桌子我擦就好。” 小孩子对着慕子悦腆然的笑了笑，去忙旁的。 姬矩看着慕子悦把他们两人坐下的桌子擦的干干净净。 慕子悦察觉到旁边的三皇子一直在看着自己，待桌子擦干净，慕子悦把抹布放到一角，道：“三公子没看出来我在拍马屁？” 姬矩摇头：“没有。” 慕子悦捧心状：“我的一片痴心。” 慕三军慕三石简直没脸看。 姬矩一笑，转头看向摊主儿那边：“好香。” “对吧，我先前经过的时候闻着就香，一会儿尝尝味道，好吃就带回去。”慕子悦立刻看向那边，舌尖伸出来舔了下唇角。 寻常男孩子这样的举动只觉好笑，可慕子悦做出来，姬矩目光一滞。 慕子悦转头过来：“怎么了？” 姬矩弯了下唇角：“痴心……” 面对姬矩，慕子悦神色自若，面对没煮出来的馄钝，慕子悦刚才那显然失态。 所以“痴心”何在？ 慕子悦轻咳：“呵呵，都有，都有！” “馄钝来了！” 摊主端着热乎乎的馄钝过来，慕子悦连忙招手：“肯定好吃！” 可算是给解了围。 “公子！” 马侍卫上前，姬矩摆手：“无妨。” 慕子悦也明白过来马侍卫突然上前的缘故，皇宫内苑的吃食都精致无比，一路上的吃喝虽不免简陋，可也是相对干净，但这路边小摊儿在贵人眼里就是危险，尤其三皇子的身体一向不怎么好。 “有句话不知道三公子有没有听说过。”慕子悦道。 姬矩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马侍卫：“……” 如果不是世子，一刀砍了你。 慕子悦拿起勺子盛了一个，放到嘴里：“呼呼，好。好吃……” 薄薄的馄饨皮混着香浓的肉香，点上两三片的芫荽，加上两三滴的香油，再有里面最简单的配料，竟是说不出来的美味。 不管是因为早晨太累了，还是这些日子吃惯了曾经不经常吃的东西，偶尔看到了街边小摊就回忆起了曾经在街边上大口吃馄饨还喊着来根油条，包子的情形，转眼慕子悦面前的一碗混沌吃的干净，再看姬矩，面前还有半碗。 “再来一碗！”慕子悦喊。 “好嘞。”摊主高兴的继续往锅里下，旁边妻子和儿子也笑的眉眼弯弯。 慕子悦心头一动：“一会儿把摊子支到客栈门口，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先说好了，客栈里可百十人呢！” 慕子悦转头，慕三军放下一枚白花花的银锭子。 五两银子不多，摊主儿的眼睛都在冒光。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摊主儿连连的道谢，原本就开心的儿子当时就跳起来，妻子过去和丈夫一起忙碌。 客人家说了能做多少做多少，他们还要包很多很多才成。 于是当天早晨摊主儿在客栈门口包了近乎千个混沌，客栈内几乎人人喝了一碗，慕姝，童嬷嬷，连二皇子殿下也尝了几个。 一个半时辰之后，摊主夫妻两个和儿子一家三口才拖着一身疲惫步履蹒跚的往回走。 客栈的窗子里，慕子悦静静的看着。 慕小司在慕子悦身后不解：“公子为何不赏赐他们点儿银钱？” 虽说这家的馄钝做的不错，可也不至于到世子让上百人都尝一尝的地步。再看看这一家三口，慕小司断定是世子慈悲心发作。 慕子悦睇他：“我赏赐你的时候高兴，还是每日里发薪俸的时候高兴？” “赏赐。”慕小司道。 慕子悦心口一滞。 这孩子没救了！ “我说了你也不明白。”慕子悦摇头就要走。 一直默不作声更好像是隐形人的慕阳忽的开口：“公子是珍重他们辛劳所得！” 慕子悦停下脚步，看向慕阳，示意慕阳继续说。 慕阳道：“自己辛苦挣来的，心里安稳。” 慕子悦颌首。 不错，若是换做旁人，慕子悦定然是会给上不少赏赐，可这一家人不管是做出来的馄钝还是那个简单的摊子都干净利落的让人感觉到他们的努力和坚持，这样的人家可以给赏赐，但绝不能是那种像是施舍的大方。 五两银子，比他们今日卖出去的挣得多一些，也恰在这一家人的承受之内。 于是即便辛苦，也满心欢喜。 而慕子悦也如愿的帮到了人。 慕子悦拍了拍慕阳的肩膀：“还是你适合当我的书童啊！” 慕小司脸色扭曲：“公子~~” 慕子悦肩膀一抖：“别这么说话，我受不了！！”随后跑的比兔子还快。 慕小司更委屈。 公子原来不是这样对人家的哦~ 隔过二楼楼梯的拐角，姬矩同样立在窗口，静默远望。 到了晌午，浩浩荡荡的车队终于缓缓离开了小镇，小镇的掌柜送到了街口，不是他太殷勤，而是人家走的时候给的赏钱丰厚的让掌柜的眼里都在冒金星。 京都来的贵公子大方的让人想哭。 回来的时候也一定也要从这边走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以公谋私 再次上路之后，果然车队的四周清静了不少。 这几日车队哨探时不时就能看到前后有人遥遥的看过来，在车队行驶过去之后又匆匆的跑开在后面探头探脑的劣质探马。 在“董公子”的“依翠园”一游过后，虽然四周也仍有人马出没，可已经没几个，而且距离又近了些。 这是真对“董公子”放心了呢。 两位黄公子也放缓了路程，一路上见高山流水，见密林山谷就停下来观赏一二。 曲曲流筝回转，还真像是在游山玩水。 慕姝脸色也渐渐红润，下车观赏风景。 “姐——” 远远的慕子悦高呼，慕姝转头，但见慕子悦跃马由远及近，忽的翻身消失在马腹，慕姝惊呼，紧跟着看到慕子悦从马背上显出身影，手里头已经多了一束花。 慕姝展颜而笑，慕子悦从马背上跳下来，三两步到了慕姝面前，单膝跪地奉上花束：“送给我最爱的姑娘！” 慕姝瞪着慕子悦面红耳赤。 这弟弟耍什么宝！ 本想一巴掌打过去，可四周那么多的目光看过来，慕姝只能红着脸的接过来，转身忙不迭的往车子里跑，可刚转身袖子就被抓住，慕子悦巴巴的看着她：“姐，我还跪着呢！” “你，你还不起来！”慕姝气的面颊红的几欲爆血。 慕子悦一笑，顺势的站起来，拉着慕姝的手却是连放都没放，“姐，我带你骑马。” “不要……” “来吧，很好骑的！” “……” 慕姝的话根本就没用，慕子悦先扶着慕姝上马，自己在后面翻身而上。 慕姝一开始还有些害怕，可虎牙迈着小步，步履和缓的走在路上，比坐车子还安稳，慕姝很快就不怕了，左右看着四周的景色。 鲜花开绽，鸟儿飞鸣，呼吸中芬芳馥郁。 “好美！” “……” 慕子悦看慕姝适应了，道：“抓紧了！” 随后夹起马腹让马儿小跑起来。 慕姝低呼，可身后慕子悦的揽过来的手又陡然让她沉心安宁。 四周景色快速飞退，一花一木都像是在迎风飘舞，恍惚间好似在天地间畅游。 “哈哈！哈哈！” 慕姝的眼睛越来越亮，笑声渐渐的从马背上传出飘荡。 李勋焕赞叹摇头：“公子厉害啊！” 这还是对自己亲姐，若是对上其他女子，那些女子又哪里有招架之力？ 啧啧，这招他得学！ 不远处同样观赏风景的姬幽姬矩两位皇子不声不响的从头看到尾。 姬幽哭笑不得：“这是缺女人了吗？” 昨儿不是才从那什么园子里痛快的玩耍了一通，这又是哪一出？ 姬矩额角微抖，嘴角长了半响吐出四个字：“天姿卓绝！” 姬幽笑出了声。 “哈哈，还是三弟你会说话，果然卓绝！！”心性压不住的都找到自己姐姐身上了。 “……” 兄弟两个想的不是一码事。 可慕子悦回到车上，童嬷嬷也是目光怪异。 “虽是同脉同源，该是亲近，可也要维持着礼数，礼数不可费！”童嬷嬷道。 “什么礼数？”慕子悦不解。 童嬷嬷咬牙：“大小姐怎么说也是有夫之妇，适才公子的举动，若非是知晓的，还以为是，是……男女调情！” 慕子悦愣了愣，“噗”的笑的乐不可支。 “旁人这么想也就算了，嬷嬷怎么也能这么想呢！我是想呢，我也没那个本事啊！” 童嬷嬷脸上霍得冒红，紧的爬到车帘口处左顾右盼。 “公子啊，别这么大声。” 也不能怪童嬷嬷一时忘了，谁让慕子悦时时刻刻的都能让童嬷嬷忘了本是女儿身的事实。 “好好，我不笑了。”慕子悦平复下来，也正经了脸色，“其实我就是想让姐姐散散心，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天天在车里闷着也不好。你看，刚才姐姐的脸色多好！” 童嬷嬷颌首，的确如此。 忽的童嬷嬷脑中一闪：“公子去那个什么园不会就是为了大小姐！？” 慕子悦一笑：“嬷嬷觉得呢？” 接下来的几日，慕姝的脸色越来越好，更甚是路上还从车上下来，骑了会儿马，偶尔也能听到慕姝畅快的笑声。 车子里姬幽都忍不住透过车窗看过去几眼。 毕竟爽朗的女子都会让人侧目。 慕姝头上只简单的梳了个发髻，却是更显美丽，旁边慕子悦张扬的笑容却像是日头让人别不开眼。 “倒是会以公谋私。”姬幽轻笑摇头。 “也是可怜。”姬矩道。 姬幽想了想，点头：“倒也是。”不再理会。 车马循着路程入宿到了一路而来的最大的城池——潞城。 潞城从皓澜帝国的地理志上可知有京都的十分之一，看似并不大，可这百人的车队进入潞城就像是滴水落到水面并没有激起什么水花。 上次百人入住小镇上的唯一客栈，可是连马厩货仓都用了，睡觉基本上就是人挤人，连慕三军慕三石李勋焕慕阳四个人都是挤在一间屋子里，这回百人入住同一家客栈，虽然也是占的满满的，却是相对舒服的多，慕三军慕三石他们都是两两一间屋子。 休息了稍许，就准备出门闲逛，听客栈的小二说这几日晚上都有夜会，潞城热闹的紧。 潞城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夜会，夜会类似元宵灯节，只是元宵灯节通宵不败，夜会到临近子时就散了。 街头巷尾喧闹，叫卖声，欢呼声不绝，有的打把势卖艺，有的吆喝着到自家的小摊儿看一看，还不要钱的送东西，等到了摊子那边就不得不花钱，送的东西太简陋，再花上一点儿拿到的就合适的多，当然也有自衬吃亏上当骂骂咧咧离开。 久离了人多热闹，突然看到这样的情形只会觉得兴致盎然。 就像是逛街，即便是男子和女子一起出门，可逛着逛着彼此之间的距离就会自然而然的越走越远，慕子悦陪在两位黄公子身边，走了没一刻钟转头就看的不到慕姝了，好在慕姝身边还有慕小司慕三石守护，慕子悦也放心。 第一百六十二章 都尝尝 离开京都百里，习俗风情大不同，街面上的吃食也是慕子悦原来没见过的，慕子悦一个眼神过去，跟在后面的慕阳立刻知道慕子悦的意思，在世子身边多日也知晓世子的一些喜好，但凡是慕子悦注视超过两个呼吸的小摊上的吃食，慕阳就过去买一些。 前面三位公子走了还没百步，后面慕阳就捧着一包的吃食过来。 “公子，奴婢看这些都不错，公子尝尝？” 慕子悦低斥：“就知道吃！” “奴婢的错。”慕阳道。 “是什么啊，拿来瞧瞧。”慕子悦道。 “……” 慕子悦拿起来一个像是糖甸子包裹的油酥，放到嘴里：“味道还成，不算是太难吃。” “这个是什么？” “梨花膏。”慕阳道。 “面相不错。”慕子悦吃了一个，“嗯，还成。” “二公子，三公子，也尝尝？” “……” 姬幽姬矩在慕子悦斥责慕阳的时候就盯着她，现在两人的神色怪异，目光意味深长。 慕子悦轻咳：“不尝尝吗？” 慕子悦就要收回去。 “等一下。”姬矩唤住，从慕子悦跟前的纸袋里拿出慕子悦先前尝的梨花膏放到嘴里，“嗯，味道不错。” 姬幽哑然的睇了眼姬矩，也上前拿起一个先前慕子悦尝过的，道：“还好。” 慕子悦忽视掉自己像是从事试毒行业的工作，转头对慕阳道：“再去看看那个，那个，还有那个。” 慕阳应声去买。 姬幽姬矩看着慕子悦。 慕子悦一笑，解释：“都尝尝嘛！” 姬矩掩唇失笑。 姬幽摇头：“董公子颇有家中风范！” 慕子悦腆然：“都是父亲教导有方。” 哈！！ 姬幽没法直视。 姬矩笑的肩膀发颤。 夜色灯光中，姬矩如同水中皎月湛湛清亮。 慕子悦看了眼就收回视线，三皇子的笑容还是很勾人。 只是一转眼正看到慕阳对面小摊儿的摊主神色有些发怔的看着慕阳。 慕子悦嗬了声，走过去。 姬矩脸上的笑容微顿。 那边小摊儿主正结结巴巴的说：“十，十文。” 慕子悦过去一把揽过慕阳的肩膀，对小摊儿主道：“他是我家书童。” 摊主有些不明白这句话的用意。 “你家有待嫁的妹子吗？”慕子悦问。 摊主立刻心生警惕。 “别看我啊，说有还是没有！”慕子悦道。 “没有。”摊主道。 慕子悦一拍摊位，脸也板下来：“没有妹子，这么看我家书童干嘛？小心我抓你进衙门告你个人心不古，贪财好色！” 摊主脸色忽青忽白，赶紧的转头招呼旁的客人，不再看慕阳慕子悦半眼。 慕子悦示意，慕阳跟在慕子悦身后。 “谢公子。”慕阳道，这些日子他黑了不少，也已经不是当初那白嫩的让女人心生嫉妒，让男人恨不得咬牙切齿的模样，可在下面的村镇城里，慕阳模样还是很让人惊艳。 当然那两位黄公子也同样俊美，可两位公子穿着华丽四周侍卫林立，除非是不想活，一般人都不敢多看几眼。 慕子悦道：“谢什么，你是我的人，我当然要护着你。” 慕子悦这话稍微有些大，毕竟旁边不远就是三皇子殿下。 当初慕阳到她身边，也是三皇子殿下所引。 果然那边那位三皇子殿下轻轻的弯了下唇。 慕阳看着慕子悦，眼中再次轻掀波澜。 慕子悦继续道：“以后再遇到那样的，你就这么问。” 慕阳迟疑：“可若是有妹妹呢？” “你就说你身材姣好，貌美爽朗，风度翩翩，要求娶他家妹妹。”慕子悦道。 慕阳疑惑。 为何？ 慕子悦拍了拍慕阳：“如果你有妹妹呢？” 慕阳一顿，明白了。 若是他有妹妹，敢有人突然凑到他面前这么说，他不打死那小子都算是轻的。 所以世子他，真的用心良苦！！ 主仆两个过来，好吃的不绝，姬幽姬矩原本也就是尝尝，可不自觉的也都差不过吃了个遍儿。 身后的侍卫看着自家的主子，眼珠子睁圆了也没敢多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位皇子一顿，脸色也忽的一变。 刚才他们两个好像一边走一边吃？ 这般无视礼仪之事，是他们做的？ 姬幽把手里的吃食扔回到慕子悦抱着的纸袋里，姬矩看了眼一口吃下，随后双手靠背，也是不会再吃的样子。 慕子悦看看这两位，犹豫了下，又拿起一块儿自己先前没尝过的吃下。 嗯，味道不错。 “小阳，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给我姐买一些。”慕子悦吩咐。 “是。” 姬幽扶额：“慕，子，悦。” “二公子累了？先歇个脚？”慕子悦道。 “好。” 一行人停下，左右张望，随着酒香胭脂味道而来，前面十多步前赫然正是一座挂着大红灯笼的三层青色高楼，高大的牌匾上也正是“青楼”二字。 高楼两侧有穿着轻飘的女子含情脉脉，或轻柔低语，或娇声嗲嗲。 姬幽姬矩回头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也愣了下，在看到两位公子的目光之后，慕子悦连忙摆手：“巧合，真的是巧合！！” “……” 慕子悦的声音还没有落地，远远的就听着门口有人指着他们几个所在，声音不大，可在这人潮热闹当中还是传到了姬幽的耳中。 “就那边那几个，有差不多的吗？” “……” 姬幽眼角一瞥，那个青楼门口站着的一个穿着锦缎，却长的明显歪瓜裂枣的家伙正指着他们这边。 他是在说谁？ 姬幽转过身，冷冷的看过去。 那个歪瓜裂枣的家伙脖颈一缩，逃也似的进去青楼。 姬幽嘴角一勾：“既是巧合，就进去瞧瞧！” 慕子悦颌首：“自然！！” 她也必须要找那个家伙问问，刚才说的“那几个”里面有没有她！ 三位俊秀公子，七八位身材高大的随从拱卫，还有面容俊秀的小厮，一行人踏进青楼的门，老鸨的眼睛里白花花的银光大放。 “几位公子面生的很，怕是初来我潞城青楼，不过您几位可是来对了，咱们这里燕瘦环肥，美人儿娇柔，您可是想要什么样儿就有什么样儿的，只有您想不到，没有咱们青楼没有的。”青楼老鸨大放厥词。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才啊 姬幽姬矩，慕子悦三人，姬幽身形最为修长高大，又是面色沉静，气宇不凡，青楼老鸨那番话是对着姬幽说的。 姬幽确是连个眼角都不给老鸨，微微抬着下巴环顾四周。 虽是烟花之地，却也有几分雅致。 老鸨被姬幽的无视弄得脸上的笑容凝固，转头望向旁边的姬矩，嘴角挤出笑容。 或许那位身份尊贵不屑理会，这位长的风华潇洒，总应该…… 但见这位低头看着手里的香囊，浑然不觉。 “……” 老鸨额角都在抽搐。 四周看到进来的这几位俊秀公子，心神都情不自禁的被牵引的娇娘们也忍不住掩着唇角吃吃的笑。 不止是美人儿，恩客们也好奇的看过来。 这情形可是许久未见。 而且这边来的几位公子也当真俊逸不凡，身后的仆从小厮里面有的还真是姿色出众。 于是不免有人目露垂涎，只是随后那几位公子当中发出一声。 “这位美人儿，你可是有眼不识金镶玉，看不出来我才是主事儿的？” 谁也没想到一个长相不错，可却是差不多小孩子身高的少年的站出来，笑盈盈的看着青楼的老鸨。 青楼老鸨差点儿揉眼睛。 怎么不是兄长带着弟弟来看热闹，反而是这位，做主的？ 不止是在场的美娇娘，一众的恩客，姬幽姬矩也瞧着慕子悦，看慕子悦如何应对。 慕子悦就知道自己会被无视。 但这世上总有让人没办法无视的东西，慕子悦抬手，旁边的慕阳立刻奉上一叠子的银票。 慕子悦一甩。 银票哗啦啦的在慕子悦的手上起伏音调。 “上好的酒菜，上好的美人，上好的曲乐，上好的屋子，上好的调香，差一点儿，就只能看不能摸了——” “哎哎呀！几位贵客楼上请，楼上都是咱青楼最好的姑娘，最好的酒菜，最好的曲乐，最好的舒服地儿，最好的香……几位贵客请——” 青楼老鸨笑的眉眼完成的像是花儿。 身子更是绕成了三四道弯儿的前面带路。 姬幽饶有兴致的看着慕子悦。 这，大才啊！ 姬矩神色更为怪异。 接下来果然如青楼老鸨所说都是最好的。 最为宽敞舒服的屋子里，香薰迷人，自然比不上慕子悦身上佩戴的香囊，可也是别有风情，酒菜固然是当地最好的，只是杯碗晶莹，摆放漂亮，价钱就多了不知道十几倍，曲乐筝声也没有三皇子殿下这一路上的曲子来的悠扬，但也能入耳。 姬幽姬矩两位殿下都觉得尚可，慕子悦还能挑出毛病，不是这酒菜不新鲜，就是这美人儿绝对不是最好的，于是当换下去，果然比先前的更好。 青楼老鸨面带哀怨的抱怨：“公子，您这是为难人家呢，咱们青楼最好的姑娘都来您这边了，其他的客人可都只能喝汤呢。” “哦，我还以为楼姐姐想多挣一份钱呢？”慕子悦颇为遗憾的把银票往地上撒，上面标着五十两，百两的银票就这么飘忽忽的扔到了地上。 青楼老鸨楼姐姐眼珠子盯着都红了。 “好好好，我的错，旁人喝汤就喝汤，我该挣多少还是挣多少。”楼姐姐娇媚的对着慕子悦使了个白眼，弯腰一拾，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就落到了手心里。 慕子悦托着下巴似笑非笑：“楼姐姐，可要记得我的好哦。” “那是自然。”楼姐姐挤了个媚眼过去。 于是这边曲乐再起，听着动静比先前更用力，娇娘们的舞姿也更优美，眼里都像是带着钩子。 刚才那一幕，屋子里的可都瞧见了。 这位就是不差钱的。 慕子悦摸着身边的美人儿，连瓜果菜色都是娇娘们夹了递过去，时不时的慕子悦还摸向身边美人儿胸前的宏伟，美人儿娇羞却是更加的挺起来。 姬幽失笑摇头：“还真是如鱼得水。” 姬矩的眉头却都已经皱的不常深的能夹死苍蝇。 慕子悦也是无奈。 原来她去燕春阁从没有这样豪爽，可现在主事儿的是她，她也不得不豪气逼人一些。 回想当时董冒好像就是这么做的…… 慕子悦虽年纪小，可是摆明的金主儿。 姬幽姬矩帅气优雅，一看就是寻常人家高攀不上的，于是在美娇娘们小心的奉承之下，不自觉的也就把自己最新听到的，听说的有趣好玩儿的事儿说了。 谁家又娶了几房侍妾，谁家又有了横财，又或谁家升了官，攀上了高枝。 言谈非富即贵。 果然但见着这几位公子似有好奇，饶有兴致，美娇娘们说的也就更起劲。 姬幽是真的眼界大开，手下搜集的潞城内外官员的资料都只是皮毛，这里的娇娘们说的却是能入骨三分。 此种地方除却是销金窟更是万金油。 姬矩在旁边听着漫不经心，眼中也已经波光闪动。 慕子悦暗暗点头这青楼里的美娇娘们眼神毒辣。 要知道青楼的小姐们知道的可并非是这些官宦事故，其他民间小事儿知道的更多，若真的讲起故事来，绝对能天花乱坠，可跟什么人说什么事儿就是大有讲究了。 显然这里的娇娘们已经初窥门径。 正就是热闹氤氲，外面传来楼姐姐的声音：“公子给楼姐个薄面如何？不过是一个曲子，稍许的我叫她过去给您唱三四个如何，绝对让您今儿个满意而归……” “去去，公子我现在就要听，怎么就轮着那里面的青头小子？以为是本公子给不起钱，怎么得！滚——本公子就是要瞧瞧是哪儿来的土包子！” “咣当——” 门几乎是被撞开，守在屋子内几位公子外侧的侍卫们立刻转头怒目。 若是寻常人看到这些冷然看过来的一幕会心头一缩，可偏偏立在门口的那位公子一眼看到的是站在门口最显眼位置的慕阳。 经过一些时日的锻炼，慕阳的身形已经有了些轮廓，可这样的轮廓在某些人眼中却是更诱人，慕阳的面孔也不像是曾经的苍白，此刻泛着健康的颜色，眼睛也越发的清亮，立在灯火之下如灼灼清华。 第一百六十四章 让公子疼疼 那位公子目光立刻发亮，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的走过去，一双手更是不知死活的往前伸：“美人儿，让公子好好疼疼！！” 在房门被推开的霎时，姬幽就冷下了脸。 待那人出现在门口，姬矩的目光陡然清寒。 当那人冲着慕阳伸出手，慕子悦也眯起了眼。 慕阳绷了嘴角。 那位公子见了却是一笑，既自得又垂涎：“乖，离开你家公子，跟了我，定是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飞过去。 那位公子眼角瞄到有什么飞射而来，想要躲开，可动作太慢。 “啊——” 那位公子手背剧痛。 地上掉落着一个茶杯，手背也同时肿起来。 “公子——” 身后的侍卫冲上去把那位公子挡到身后，青楼楼姐焦急万分：“这是怎么说的，洪公子，洪公子，怎么样？要不要紧——” “滚——”洪公子一甩就把楼姐甩了出去，楼姐惊呼的倒在地上。 慕子悦笑了，仍是先前那样不羁的坐在席面上，手指遥遥：“像是你这样的，小爷我最喜欢！” 洪公子眼珠子如牛铃：“找死！！” 慕子悦颌首，从旁边美娇娘僵愣住的手指上拎起一颗果子放到嘴里：“没错，就是你这样的。” 洪公子气的胸口发闷，都没顾得上看那两位皇子殿下，指着慕子悦大叫：“去，教训教训这些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土包子！” 洪公子身后的侍卫们一哄而上，立在慕子悦身后的慕三军在这位洪公子等人进来的时候就眼睛发亮，上回在那个镇子上他没跟在世子身边，也就没捞到出手的机会，现在终于来了！看到他们冲上来，慕三军大吼了一声冲上去。 爽！！！ 慕三军的拳脚功夫比起上次在燕春阁已经大有进步，这冲上来的四五个人慕三军一个就收拾了。 转眼地上哀嚎一片。 洪公子看着自己的手下七倒八歪的摔在地上起不来，吓得脸色泛白，也才发现这屋子里还有另外两位公子坐着没动，而那两位公子身后也有三四名侍卫杵立。 那几位侍卫先前根本没动手。 若是动了手…… 洪公子腿脚一软，屁股向后的坐到地上。 “你你你——” 慕子悦戏谑的笑：“我什么？说清楚，别结巴啊！” 洪公子浑身哆嗦：“你你们等着，别走！” 洪公子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离了屋子。 原来跟在洪公子身后进来的几位纨绔在看到洪公子的手下被打的七零八落的时候就一哄而散的跑了大半儿，现下洪公子这样的窘态出来，留下的几个连忙的过去扶。 “洪公子……” “愣着干什么，叫人！” 洪公子喊着，脚下跑的比刚才还快。 屋子里慕子悦一敲桌子：“继续！” 这是还要听曲玩耍？ 青楼楼姐好心道：“几位贵公子，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不如几位贵公子先避一避风头？”意思是几位先走吧，青楼庙小，供不起几位大佛。 慕子悦完全没听出来的摆摆手：“无妨，就怕他们不来！” 金主儿不走，那就意味着在场的这些曲乐舞娘们还要继续。 曲乐舞娘们看向楼姐。 楼姐转了下掩住，咬牙跺脚：“好话也说了，既贵公子胸有成竹，奴家也不当恶人，随贵公子的便吧！” 楼姐出去。 贵公子可以硬抗，就算是输了转身就能走，她青楼还是要在潞城继续扎根的，实在是吃罪不起。 曲乐声缓缓流淌，再次的歌舞升平。 美人儿继续在旁边谄媚侍奉，只是原先或许多少还有些趣味面前这个长得俊秀的少年莫不是银样镴枪头云云，现在是由内到外的钦佩，也越发的殷勤。 慕阳跪在慕子悦席前。 “奴婢给公子添麻烦了。”慕阳道。 慕子悦道：“不管你的事儿，不过也得亏了你是我的人，若是你跟在那两位身边，那小子怕是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慕子悦往两位殿下那边瞥过去。 慕阳冲着那边重重行礼。 姬幽姬矩两个微顿。 姬幽挑眉：“是嫌我们没有出手？” 姬矩道：“我看你一个人就能应对自如。” 慕子悦笑：“那也是要有两位公子撑腰！” 姬幽姬矩对视。 果然与东陵伯越来越像。 在场的娇娘们目光闪烁不已。 原来这两位公子才是最厉害的！！！ 屋子里照样热闹，只是屋子外面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 得罪了洪家公子，后面有热闹可看了。 还有的索性就摆出来桌子酒菜，正对着那边屋子的方向位置，坐等看戏。 不多时，外面传来高声。 “什么人敢从我洪家弟弟的手里抢小厮！真是胆大包天，不知道王法！！” 随着话音落地，房门再一次“咣当”的打开。 这回的力道大，房门直接摔到了地上。 慕子悦听着外面的声音就想笑。 这还是她来到这边之后第一次听见有人睁着眼睛说瞎话！ 而紧跟着房门被撞开，慕子悦就笑出了声。 真是这种地方和她相克么？ 每次来总得有人想要被揍一顿才心满意足？！ “上，教训那些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门外的人喊。 数道身影冲进来，速度力道都比先前跟着那位洪公子的人强上不止一点儿。 娇娘乐师们惊呼尖叫的躲开，慕三军冲上去，除却两名侍卫保护在姬幽姬矩身侧，也都冲了上去。 敌方人多势众，慕三军就算是功夫再高，也力有不逮。 何况上次慕三军就已经出了风头，这回他们也得露几手。 “蓬——” 窗子被撞开。 “咣当——” 人被摔到桌上，酒菜被摔的粉碎。 “啊——” 一人从楼上被摔下一楼。 青楼的客人们大呼小叫的躲远，可也都探头的看。 啧，又爬起来了，还往楼上冲！ “蓬——” 又一个被摔下来。 姬幽姬矩在不易被波及的方向看着两边的交手。 那边的侍卫也是高手，可惜两位殿下身边的更是高手中的高手。 虽人多势众，却还是奈何不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起热闹热闹啊 一道刀光闪亮。 正在两厢焦灼中，那边亮出了刀子。 姬幽姬矩面色清寒。 慕子悦的脸色也冷下来。 手中一翻，飞刀亮出，迅雷不及掩耳的飞射过去。 “啊！” 随着痛呼，刀子掉落在地上。 刚亮出刀子的那名侍卫胳膊上插着一柄飞刀，血流不止。 一直看着两厢交手的那位显然是洪公子找来的靠山公子“咦”了声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抱着双肩歪着头看过去。 在另一侧姬矩微微皱眉。 这模样当真是——纨绔。 “嗬，小子，接我一招！”那位公子对着慕子悦冲过来。 慕子悦冷笑，也毫不顾忌的对上。 她比那位公子矮，也瘦弱，可力道上，她并不差，脚，腿，腰，身，一连串让人察觉不到的扭动，全身的力气归于慕子悦的手掌。 “砰——” 两掌交手。 谁都以为那位公子会赢，即便姬幽姬矩也觉得慕子悦讨不到便宜，可偏偏却是那人连退三步，慕子悦只退了一步就停下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慕子悦赢了！ 姬幽眼中发亮。 此子，当真不错！ 那位公子一愣，紧跟着大喝：“住手！” 那边手下的人应声停下退开。 慕子悦和两位殿下的侍卫也退回来。 打架只是手段，保护主子才是目的。 慕子悦也挑眉看向那个公子。 刚才她可是用了全力，没想到这个她以为是个纨绔家伙竟能接住她这一掌，在她看来董冒也不过如此。 “敝姓王，不知几位公子贵姓？”那位公子扬声道。 慕子悦扯唇：“董，这两位是黄二公子，黄三公子！” “哦哦，原来是黄二公子，黄三公子，董公子，久仰久仰！！”王公子连连拱手。 慕子悦一笑。 这打过的结果不错。 “彼此彼此！”慕子悦也拱手。 “衙内……” 一直躲在王公子身后的洪公子讷讷出声。 他是找王公子帮忙报仇的，怎么看情形不对啊！ 王公子转头，目露寒光：“干嘛？” “没，没事儿。”洪公子缩回头。 王公子这才满意，转头继续看向慕子悦姬幽姬矩几人，一脸诚恳。 “哈哈，说起来还真是不打不相识！”王公子眼睛瞄向屋子里的酒菜娇娘曲乐，“这样，今儿的酒菜算是我的。” “弄坏的那些，你赔！”后面那句王公子是对身后的洪公子说的。 洪公子眼底恼怒，脸上不敢流露出来分毫，连连应声。 王公子面对慕子悦姬幽姬矩几人笑的露出八颗牙：“三位公子应是头一次来潞城吧，这样，我做东，咱们一起热闹热闹如何？” 慕子悦微笑。 不如何，刚才还打的凶呢！ “时候不早了。”姬幽道。 慕子悦就势下坡：“是啊，我们一路奔波，还要早些休息。” “如此啊，那改日？”王公子问。 “好。”慕子悦道，只是眼角瞧着躲在后面的洪公子，慕子悦侧身招呼过来身后的慕阳。 慕阳一出现，王公子的目光都凝了下。 “王公子，这，是我的书童！可真不是那位公子的小厮！”慕子悦道。 “……” 既然这不打不相识是从慕阳开始，那就要由慕阳结束。 “相识”可以！ 先看看怎么处理这个事儿！ 如果处理不好，那抱歉，咱还真不“相识”！ 慕子悦姬幽姬矩一行人走了，后面意料之中的有人跟着。 三人也不在意，潞城这么大，不到明日就能知道他们是从京都过来的，再过上几日，慕子悦先前在那个小镇上的举动也会传到这边来。 不过这一路上从疑似青楼的地方打过来，慕子悦深以为八字不合。 “以后这种地方还是少来。”姬矩道。 慕子悦深以为然：“嗯，就算是来也要先拜拜！” 姬矩哑然：还是要来。 姬幽失笑，指着慕子悦意有所指：“小心别玩坏了。” 慕子悦轻咳。 听这话很羞涩呢！ 夜入子时，潞城恢复到一片安宁。 某些家宅里却仍燃着光亮，夜色中潞城中的点点灯火犹如天空中忽闪而过的星辰。 月落天明，天还没亮，慕子悦和往日一样出门跑步。 慕三石慕三军李勋焕慕阳跟在身侧。 客栈门口有几道人影飞快躲闪开，慕子悦视若无睹。 这个时候城内也寥寥几人，城门口天亮才开门，在慕子悦几人跑过时，连巡城的官兵都投以惊愕。 慕子悦跑了半个城才闻到街上飘着的香味儿。 在慕子悦沿着城中街道跑了一圈，差不多了解了整个城的布局之后，慕子悦寻了一家闻着最香的小摊儿坐下，吃饱喝足，慕子悦又打包回去。 慕姝还有两位殿下至少要打包三份。 吃不吃她不管，心意还是要到。 只是回到客栈刚上楼，就发现有人在她的房门口探头探脑。 十二三岁的小身板儿，身上的衣服简单干净，抓着小铜盆盯着她的房门口一眨不眨，连慕子悦到了身后都不知道。 “你是谁？”慕子悦忽道。 “啊！” 小女孩儿吓了一跳，手里的铜盆险些摔到地上，即便最后还是稳住了，可盆里的水也洒出来大半儿。 慕子悦笑了。 小女孩儿被眼前这个俊逸少年的笑容映的面颊泛红耳朵根冒烟儿，低着头都快垂到了小胸口。 “你在我的门口晃什么。”慕子悦道。 小女孩儿一怔，忙跪倒：“奴婢给公子送水。” 奴婢？ 慕子悦愣住了。 什么时候家里头多了这么小的奴婢了？ 一刻钟后，慕子悦明白了。 就在她与两位皇子逛街不小心逛到青楼的时候，慕姝在街上救了一个卖身葬父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名叫花儿，母亲得了重病，父亲一边打工一边带着母亲各处寻访名医，没多久母亲客死他乡，父亲拖着病重的身体带小花儿来到了潞城，没几日父亲过世，街坊邻居可怜花儿，可花儿父女来到潞城并没有几日，人不生地不熟，最后小花儿在街头卖身葬父。 小花儿长的面貌清秀，长大了说不得就是个漂亮的丫头，若非是慕姝心生怜惜，小花儿说不得就会被青楼买走成了里面的姑娘。 第一百六十六章 我是出来玩儿 当时围观在四周的人们就是那么说，慕姝也是那么想。 即便是在京都，像是小花儿这样的小姑娘也难免会落到这个下场。 慕姝没多想就把小花儿领了回来。 小花儿也勤快，听说慕姝有个弟弟就一早到了门口想要侍奉洗漱。 这般的乖巧，比起寻常家里头的小丫鬟都要懂事。 慕子悦看着小花儿，弯着唇笑道：“不如就待在我身边吧！” 小花儿下意识的看向慕姝。 慕姝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听说昨儿晚上她这个弟弟都领着两位皇子殿下去青楼逛了一圈。 慕姝道：“也不是不可，只是小花儿还小，你可不要做不该做的。” 小花儿懵懂的睁着眼睛。 慕子悦哭笑不得：“嫡姐，您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了，我也小啊！” 慕姝嗬了声。 慕子悦无奈，最后慕子悦让小花儿听童嬷嬷的，慕姝这才松了口。 从慕姝屋子里出来，虽站在门外却是能听到里面对话的李勋焕低声道：“属下觉得小花姑娘出现的太巧。” 慕子悦颌首：“你去查。” “是。”李勋焕应声。 不止是李勋焕这样想，慕子悦也有这样的感觉。 听似凄惨，可能证明小花说的都是实话的人几乎没有。 关系着身后的那两位皇子殿下，她身为护卫首领绝不能有失。就如同她曾经当过的某首要人物的保镖，任何的破绽疏漏都不能有。 慕子悦脑中这座客栈还有整个潞城的地形图混成三维立体，不管是从高处俯览还是从角落盯着，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不放过丝毫漏洞。 慕子悦深思沉吟，当察觉到前面有人时，已经不过三四步远。 再抬头一看，对面正是三皇子殿下。 “三公子。”慕子悦扬起笑脸。 姬矩颌首：“那个汤不错！” 慕子悦欣喜，做为吃货，最高兴的就是自己推荐的东西，别人也会说好。 “我还怕公子不喜欢。”慕子悦道，“今儿我看到一家面馆也不错，明儿若是三公子有空一起去尝尝？面食不能带回来吃，不然口味会不好。” “好。”姬矩颌首。 慕子悦很高兴。 其实她最希望慕姝能和她一起尝尝，只是名门大家的小姐不能坐在街边的小吃摊，现在有三皇子，也很好。 色香味俱全，心情自然好！ 这时候侍卫上楼，看到姬矩慕子悦躬身行礼：“外面有位王公子求见二公子，三公子，董公子。” 姬矩道：“二哥在忙，我和董公子过去便可。” “是。”侍卫应诺。 客栈雅室内，王公子带着洪公子相侯，看到慕子悦姬矩过来，王公子拱手相迎。 “见过黄三公子，董公子。” “怎么不见二公子？” “兄长早先外出，尚未归来。”姬矩道。 王公子一顿，笑道：“二公子三公子，董公子定是家中脊骨，佩服佩服。” “客气，我也只是跟着两位哥哥一起出来玩儿。”慕子悦道。 王公子意味的笑。 ……看得出来。 只是这次拜访显然不是说废话，王公子偏头，后面一直缩着脖子想把自己当成不存在的洪公子不得不站出来，赔笑拱手。 “昨儿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猪油蒙了心，还是脑袋里迷迷糊糊的分不清南北，就说了那样不该说的，真是犯浑了！”洪公子还往自己脸上扇了清清脆脆的一巴掌，遂又肃然正色，“现在我也是懊悔不已，好在当时王公子与董公子化干戈为玉帛，没真的出什么事儿，不然就是我的罪过。今儿个随同王兄前来也是为先前所为聊表歉意，还请黄公子，董公子原谅则个。” “若是两位公子觉得小弟尚且有几分诚意，不如今儿晚上就由我做东，请几位公子尝一尝我潞城的美食？” 洪公子一脸谄笑诚恳，只是眼底的不以为意还是很清楚。 慕子悦唇角一勾。 这种渣渣她看多了，就是挨揍挨的还不够刺激！！ 所以八成下回还有机会—— 姬矩目视洪公子，轻弯嘴角：“不知洪公子可认识京都的程御史？” 洪公子惊愕：“程御史？哪位大人？” 王公子倒是有所耳闻：“黄三公子说的可是前阵子其子被处以秋后问斩，自己亦被贬斥出京的御史台程御史？” “不错。”姬矩道。 “呃，王兄？”洪公子显然还是茫然不知。 王公子目光闪烁，看了眼姬矩慕子悦，招手过来洪公子低声道：“听闻那位程家公子平日里喜欢走狗遛鸟，少不得烟花之地，只是爱好别有不同，喜欢狎戏小倌儿，暴虐成性，结果……”言简意赅的说了程家的那位庶子是如何的自找死路，又是如何的拖着程家一家子由盛转衰。 洪公子额角开始冒汗。 此刻就算是他再痴顽也明白了那位黄三公子的意思。 前车之鉴，距他不远！ “不，不，我我可是没有那种嗜好！”洪公子连连摆手。 姬矩脸色阴凉。 在来时他已看过潞城附近诸位大人膝下的各位公子，这位洪公子也在其中，也是他有印象的为数不多的几位公子之一。 记忆里在那位程公子把韩国遗留在外的子嗣带回府中凌虐时，就是这位洪公子与那位程家公子狼狈为奸，使得那位韩国子嗣数年来苦不堪言，对皓澜更是恨意深重，待那位韩国子嗣回国继承大位，便与他的那位皇兄里外应和，谋害了大兄的性命，最后那位程公子身死，这个洪公子却是留得一命，听说是这个洪公子在那位韩国子嗣命悬一线时一时心软给了一口饭，使得韩国子嗣有幸逃离升天。 现在洪家还没有入京，就算是入京也见不到那位程家公子。 曾经的发生的事情应该不会再发生。 但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三公子？”耳边清越声音传来，姬矩回神。 慕子悦在旁边不解诧异，刚才三皇子殿下看着洪公子，可又好像是透过洪公子在看旁的东西，但绝不是好事儿。 因为她看到三皇子殿下眼底滚动着的风暴。 所以是三皇子殿下见过这位洪公子，还是说这位洪公子做过什么恶事？ 第一百六十七章 谁给你的衣服 “王兄，两位公子，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真的，绝不会有下次。”洪公子脸色发白，就差赌咒发誓。 王公子沉吟片刻，也道：“我保证洪公子定是没那个胆子。” “对对对。”洪公子连连擦着额头的汗，不迭的点头。 慕子悦也看到了洪公子连连颤抖的双腿。 这位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做出来让一向云淡清风的三皇子殿下恼怒至此的能人啊！！ 慕子悦再看向三皇子，三皇子姬矩已然天高云淡，轻渺淡若：“我只是随口一说，洪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随口一说？ 洪公子额角猛跳。 一开始他也没把这几位虽是京都过来却是从青楼一路打过来的公子放在眼里，可刚才那一句话就是下马威啊！！ 他真敢不放在心上，就是他真傻！ “是是。”洪公子讪讪的应，又小心翼翼试探，“那今儿晚上我做东道？” 姬矩淡然道：“还要看我二哥有没有闲暇。” “……” 显然是拒绝的意思。 几位公子也都是知晓进退的官宦子弟，后面简单的应承几句也就告辞离开。 殿下身份贵重，慕子悦主动相送。 一出门就碰上了慕阳，慕阳行礼。 王公子还好，瞧了眼就认出来正是昨儿晚上闹出事端的来的小厮。 洪公子却是吓了一跳，先是扯唇，紧跟着拱了手还礼，而后意识到眼前这个只是小厮又赶紧的想要维持住自己官公子的尊贵。 想的快，动的慢，于是一连串的手忙脚乱。 慕子悦在旁边差点儿没笑出声。 这位还真不是“能人”！ 慕阳也被洪公子这一连串的怪异举动弄得发怔，待几位公子离开，慕阳方转身一脸诧异的离开，刚拐过弯儿就看到了三皇子殿下。 “见过三公子。”慕阳道。 姬矩颌首。从慕阳面前走过。 慕阳躬身，和其他侍从一样待公子离开。 只是姬矩走到慕阳面前时忽的停下。 “你家公子待你如何？”姬矩问。 慕阳弯身：“恩重如山。” “教授文字，演习功法，还能听闻兵法，即便是皓澜书院的学子所学也不过如此。”姬矩道。 “是，奴婢虽万死不敢忘。”慕阳道。 姬矩点了下头，缓步离开。 身后慕阳恭声传来：“奴婢多谢三公子！” 姬矩偏眸：“谢我？” “是！”慕阳道，“公子已经告诉奴婢说是当日里本是三公子出手相救，只是奴婢太过惹眼，才不得不由公子出面。” 姬矩目光微动，他没想到慕子悦竟然这么快就坦诚相告。 姬矩再次走回到慕阳面前，端详着慕阳半低垂着的蜷首，问道：“可愿再跟随于我？” 慕阳跪倒，沉默不语。 姬矩笑了。 这是不愿意的意思？ “这是做什么？”慕子悦忽的冒出头，诧异的看着这一幕。 慕阳不说话，只是头垂的更低。 姬矩笑了：“你啊，收了个好书童！”遂离开。 慕子悦走到慕阳面前。 慕阳叩首在地：“公子——” “不用说，我明白！”慕子悦把慕阳扶起来，笑容满面，“你做的对，不能被别人忽悠了，三公子也不成。” 慕阳抬头怔然：世子怎么知道？ 慕子悦微笑：刚才那位三皇子殿下说的她都听见了。 若是原来慕阳只是书童，三皇子要她就给了，可现在又是教授文采，又是学习功法，连岳大师都说即便慕阳练武的时候晚了些，但筋骨奇佳，仍是奇才。 更不要说长的，听话，更是千金不换。 “回去换身衣服，带你出去逛街！”慕子悦拍了拍慕阳的肩膀。 慕子悦站在慕阳面前，含笑的眸子里星光瑰丽。 慕阳怔怔的直到慕子悦消失在眼前，才陡然回神。 世子说带他去逛街？ 还换衣服？ 眼前一闪过昨夜里慕小司的语重心长：世子对你可是不一般，什么时候见到世子为了我们冲冠一怒的？你也长点儿心吧！！ 其中还有慕三军的神色怪异。 慕阳回到房里，打开衣箱，迟疑片刻，最终从最底下拿出来一件墨色长袍。 墨色的长发整齐的梳拢在脑后，没有一丝的嘈杂，光洁的额头露出来，额间上还有浅浅的美人尖，浓长的眉毛像是出鞘的小剑，明亮的眼睛若墨玉，鼻梁也格外的高挺，唇角抿着，扬起来的脖颈浅浅抬起下巴，犹是桀骜，当身下又是一身的墨色长袍，整个人说不出来的潇洒倜傥。 一路行来，客栈中的侍卫随从无不目光微凝，即便是熟悉的慕三石慕三军李勋焕三人也都愣了下，眼中划过惊艳，只是紧跟着又是一脸古怪。 “小阳，你这是……”李勋焕问道。 慕阳抿唇：“公子说去逛街。” “……” 三人默然。 逛街是逛街，只是小阳好像想岔了…… “公子，公子，都准备好了，就差——” 慕小司跑进来，声音嘎然而止，一口吐沫生生的咽到喉咙里。 眼前这穿成贵公子模样的是谁？ 慕小司艰难的晃了下脑袋，有些懵：“慕阳，你穿成这样干什么？” “公子说逛街！”慕阳语气生硬。 何止是他们，即便是他自己也觉得这一身别扭的很。 “是要逛街，可你这样子……我觉得，你还是先回去换了。”慕小司建议。 慕小司跟在世子身边多年，他说的应该就是世子所想。 慕阳转身打算回去。 这时候房门打开，慕姝从屋子里出来，迎面正看到慕阳。 慕姝微怔，旋即脸色冷下来。 “慕阳！” 冷然的语气让慕阳心头一颤，慕阳连忙躬身行礼：“见过大小姐！” “谁给你的这身衣服？”慕姝道。 “……” 慕阳说不出来。 慕小司说这身衣服是世子给他的，可现在似乎不是说的时候。 一旁的慕小司也不敢多说。 这身衣服是他给慕阳准备的，可现在听大小姐的语气，他若是敢承认，他就死无葬身之地。 慕姝看慕阳和慕小司都没说话，气的眼睛泛红。 自己弟弟身边有这样的人，本就让她这个做姐姐的忧心，昨儿晚上就是因为他，今儿个他竟然还敢穿成这个样子。 “慕小司，给他扒了！”慕姝骤喝。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我的给你穿 慕阳面色惨白。 这时候慕小司也不得不开口：“大小姐，慕阳他是世子的……” 慕姝冷然：“我的话不听了？” “奴婢不敢！”慕小司道。 现在世子不在，伯府上下均以大小姐为尊。 慕小司低声：“对不住了！”上前就要把慕阳身上黑衣脱下来。 天亮明灿，四周众目睽睽，慕阳只能闭上眼睛，把这羞辱掩耳盗铃。 “吱呀——”门开了。 慕子悦从屋子里出来，但看外面众人几乎“哗啦”的看向她。 总么了？ 再侧目一看，慕三军慕三石李勋焕都在，嫡姐也冷然目视前方。 就在嫡姐前面，慕小司正在给人脱衣服。 此刻已经把那人的外裳脱了，可那被脱衣的不就是慕阳？ “干什么呢！”慕子悦道。 一直在不着痕迹磨蹭却已经被慕姝冷眼盯着后脖颈的汗毛都快竖起来的慕小司如蒙大赦，“噗通”的跪倒在地上。 慕阳也睁开眼睛，眼中含湿带莹的看过来。 慕子悦：“……” 客栈的隔音佷好，先前她也没刻意注意外头发生了什么。 所以怎么回事？ 慕姝脸色难看：“还不继续？” 慕小司才不动。 现在自家世子来了，他得听世子的。 慕姝心知肚明，一看自己身侧的侍卫，侍卫应声上前。 慕子悦见侍卫毫不客气得剥慕阳的衣服，也霍得明白过来：“停！”慕子悦过去。 在侍卫打算继续剥离慕阳里面衣服的时候，慕子悦一把把慕阳拽到了身后。 在慕阳全身上下都一片寒冽时，手腕上的热度像是滚烫的水，慕阳怔怔的看着慕世子站在他的面前，把他挡在身后。 “还是嫡姐知道我，怎么就看出来我也不喜欢他这身衣服呢！一会儿等他换了，嫡姐再看看！肯定让嫡姐满意！” “走！” 慕子悦拉着慕阳进去了自己的屋子。 慕姝看着关上的房门，重重吐气。 真是放纵之极！ 慕阳进去屋子就要跪倒，慕子悦拉着才没有让慕阳跪个结实。 “嫡姐虽然粗鲁了些，可你这身衣服也不适合逛街。”慕子悦道。 虽然外裳脱了，可刚才一眼也看到了外裳的颜色料子。 不过是逛街而已，慕阳也穿的太过郑重。 慕子悦拉着慕阳到了自己的衣柜前。 慕子悦弄了衣架，她的衣服都像是曾经习惯的那样挂在柜子里。 慕子悦挑了一件墨绿色的外裳，放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下：“黑色太过刺目，这件就好很多，没有那么显眼，你试试这件儿。” 慕子悦把外裳扔到慕阳怀里。 慕阳心神震动。 这件衣服的料子比他的那件还要好，而且衣服上淡淡的香气随着呼吸涌入，就算是瞎子也知道这件衣服是世子曾经穿过的。 他何德何能能穿世子的衣服， “世子，阳不敢受！”慕阳道。 “别磨蹭了，都说好的出去逛街，回头就是你给耽误了，快去换了。”慕子悦道，推着慕阳往屏风后面过去。 慕阳视线都在恍惚。 前一刻他还在众人面前受辱，下一刻他就到了世子的房间，穿世子的衣服，在世子的更衣之处换裳。 一前一后，恍若梦中他曾以为自己便要万劫不复却是世子伸手相助救他于水火的那一刻。 “换好了吗？”世子在屏风外喊。 “好了。”慕阳道。 慕阳走出屏风，慕子悦眼中一亮。 墨绿色的外裳罩在墨色的内衫外，原本因为那一身的墨色衣衫，眼角那颗颇显妖媚的泪痣都带上了一丝的文气端庄。 说是人配衣裳，不如说衣裳称人。 同样的衣服，不一样的人穿上感觉差距犹如天壤。 但终究还是好相貌。 慕子悦从盒子里找出一枚墨绿簪。 “戴上。”慕子悦道。 “……”慕阳接过来戴上。 慕子悦更满意。 同色的头簪，只如锦上添花。 果然出门之后慕姝也没有说什么，童嬷嬷，小花儿，慕阳，慕三石慕三军兄弟，一行人浩浩荡荡在潞城逛街。 白日里的铺面更喧哗热闹，驾驭着高大骏马的马车缓缓的行走在街头，行人们自然的站到左右两边。 有孩童好奇的探头看，长辈们掩住孩童的眼睛，却不想车子里露出一张笑脸儿，孩童也咯咯的笑起来。 潞城和京都的布局大同小异，有一条街道上全是潞城的商铺。 布匹首饰，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应有尽有，往来出入也都是非富即贵。 车马在其中最大的一家店铺门口停下。 先下车的是慕阳，藏青色的外裳趁着俊美的面容犹如富贵公子，淡淡目光扫来，远处里胆子大的女子们面颊不期然的冒红，众人各种的嫉妒目光之中，这位贵公子反而又掀起车帘，口中唤一声“公子！” 原来这位像是贵公子的公子只是仆从么？ 随后车内又有一少年走出来，淡蓝色的衣裳趁着脸色更白皙剔透，笑容浅浅，目光若珠，一身的贵重奢华，果然是贵门家的公子。 慕子悦三两步的跳下车子，走到了另一辆车子前面。 “嫡姐，到了。” 车门打开。 显然是侍婢的小女子先走出来，随后是慕姝。 慕姝头上戴着帽围，薄薄的轻纱笼罩，只能隐约的看到娇美的轮廓，店铺门口早已经有掌柜的守在门口。 门口的牌匾上赫然四个字“邱家商铺”。 不同京都邱家商铺连个水花都没有冒，越往安南，邱家商铺的铺子就越多，在潞城邱家的生意就有半条街之多，若到了邱家的本地南翔，那基本上除却邱家的生意，其他的商家店面就是连喝口汤也不过星星点点。 偌大的店铺不像是京都的金玉满堂一进去就知道不花个百八十两的都不好意思出门，邱家商铺的布置婉约的如同江南的美人儿半遮颜面，欲语还休。 自然可以进去不花钱的白白逛上一圈，可当离开时偏偏就不好意思的空手而回，思来想去哪怕买个最便宜的物件儿也觉得心安。 慕子悦也是第一次进到邱家商铺。 第一百六十九章 等一下 一进去邱家商铺就有淡淡的馨香传来，四下一看，商铺墙上四角分别挂着香囊。 这样熟悉的香味儿，慕子悦的嘴角自然的弯起来。 商铺里的人并没有慕子悦所想的人山人海，但每个小厮都在一脸笑容的对顾客们讲着说着，原本慕子悦瞧着简单的玩意儿，在小厮的解说之后也觉得这东西不错，值得买一买哦，又或者这东西虽然家里头已经有了，可再买上几个存着也很好。 虽不是天花乱坠，也相差无几。 慕子悦慕姝走上二楼，相对比一楼大多数在京都就瞧见过的物件儿，二楼的东西就精致许多，只是一柄团扇就是象牙的柄，金丝的线，两边不同的绣制，在光亮下的色彩耀眼，七彩斑斓，另一件头面也是黄金制成，重叠三层，碧绿的宝石对称镶嵌，正中的一颗宝石深邃的犹如深海，这件头面在京都至少也要上千两。 “好东西。”慕子悦赞。 慕姝也颌首，只是可惜她一向不喜这些奢华，好在团扇精致，倒也颇为心悦。 慕子悦也看中了几枚玉诀，首饰。 男孩子能用的只有玉诀，她看中了的首饰以要送给妹妹们为借口买下来。 虽说是自家的店铺，但钱最后还是会流回到自家人手里，也就无所谓还价。 慕三军慕三石他们也买了自己中意的。 并不是说在京都瞧不上好的，而是同样京都有的，在潞城就便宜十几两。 按照李勋焕的话说，这十几两都能去趟燕春阁了。 而且听了小厮的介绍，慕三军慕三石兄弟深以为款式造型比京都的还要细致，莫不是自己才是土老帽？ 小花儿没有银钱，童嬷嬷给了小花儿二十两银子，让小花儿自己挑，小花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很快就挑花了眼。 慕阳什么都不买，跟在慕子悦身后就是准备拎包。 慕子悦索性给慕阳挑了一件墨绿色的玉诀，当玉诀系到慕阳身上，四周几位陪着自家女眷出来的公子们嘴角抽搐着掩面离开。 这浩浩荡荡的一家子上楼的时候，他们就留意了。 京都口音，穿着华丽，连一个仆从长的都让他们觉得自己或许出生的时候脸着地了？ 原来还觉得身上自带华贵，可在那枚三百两银子的玉诀挂到那个仆从的腰上之后，几位公子们真的没法在楼上待着。 连身家都快比下去了。 呜呜…… 京都来的暴发户！！ 太过分！！！ 掌柜只笑的合不上嘴儿。 大主顾！大主顾！全身都在冒金光的大主顾！！ 最后一算账，四千八百两。 慕小司跟掌柜数着银票，慕子悦慕姝也坐在一边品尝邱家商铺最好的茶叶点心，其中还有堪称贡品的蜜饯，除了蜜饯的个头稍微的小一点，也可见掌柜的用心。 只是楼上正算着帐，楼下忽的传来了高呼声，隔着楼梯雅间，慕姝都能听的见。 “掌柜的呢？掌柜出来，你看看都是什么东西，还什么南海最好的珍珠，一点儿都不圆润，再看看这光儿，乌突突的就像是蒙着啥，这不就是欺负我们没见过世面！” 紧跟着又有商铺的小厮小声的赔笑：“客人，若您是在我们邱家商铺买的，在您收之前，都是先验了货的。” “我们是先验了货啊，可当时好好的，这才在家待了没半个月就成这样子了，肯定是你们做了什么手脚！还有，你能做主吗？别跟我废话，找能做主的来！” “……” 楼下的嗓门越来越高，掌柜只能先对慕子悦慕姝抱以歉意，让人先照顾着，自己下去解决。 “你是掌柜的？来来，看看，没错吧！这不是好珠子吧！大家都一起看看啊！别看这商铺百年的名声，可指不定什么时候什么人就不想好好干了呢！人家家大业大的不在乎，咱小门小户的可是好不容易攒了钱就想让自家里舒服点儿，偏就碰上这让人糟心的事儿！来，夫人小姐公子们瞧瞧看看，就是这珠子……” 下面吆喝的嗓门更大，隐约的楼下的小姐夫人们也窃窃私语。 “这家原来挺好的啊！” “这是怎么回事儿？” “或许是弄错了。” “……” “不管是不是弄错了，要不先回去，改日再来。” “也好。” “……” 转眼楼下的夫人小姐公子们走了大半儿。 有的是因为楼下闹事之人，还有的是因为楼上的暴发户。 四千多两，这让他们这花费了三百多两，连人家零头都不够的怎么好意思在店里待着…… 店里一下子少了半数的客流，剩下的也大都是在看热闹，掌柜强扯着笑容道：“诸位公子，鄙人十多岁就在邱家商铺，在这家店里也是待了十多年，往来的客人称不上是过目不忘，总归也有些印象，不要说这半个月，就是半年之内，今儿个也是鄙人头一次见到几位。” “自然也可能是您的仆从下人，亲朋好友过来铺子买的，可眼下您这珍珠的盒子就不是我们铺子里的，您再看我家这铺子的珍珠品相……这实在是没法子让我们自认这珍珠就是我邱家铺子所出。” 掌柜说的有理有据，还有旁边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截然不同的两种珍珠，旁边看热闹的顾客也连连的点头。 拿着珍珠的三位公子只是呵呵一笑，一指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有腰上配着的价值百两的玉佩：“你看看我们是缺那点儿银钱就来找你这铺子麻烦的吗？别废话，直接说怎么解决，要不然咱们就衙门见！” 掌柜嘴里发苦，若是真的往衙门去，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到时候满城风雨，铺子的损失就更不知几几。 掌柜叹气，道：“今儿个实在是劳烦辛苦几位公子，这一斗珍珠就当是给几位公子压惊，还请几位公子笑纳……” 掌柜拿了一份儿和三位公子拿来的差不多数的珍珠过来。 三位公子对视，正待开口，忽的听着有人道：“等一下。” 第一百七十章 是你自己说的 在场众人看去，慕子悦悠闲的靠在楼梯口，稍挑下巴：“我能看看吗？” 掌柜微怔。 三位公子也诧异不解：“你是谁？你看什么？” 慕子悦摊手：“我刚才花了四千两的银子，还以为邱家商铺物件儿有多好，没想到连这种不值钱的珠子也能作假的，啧啧，实在叹为观止。” 三位公子脸上一喜，其中一个拎起来手里的珍珠过去：“这位公子，你看看，我说的没错吧！” 慕子悦从里面随意的拿出来一个：“普通白珠，凹凸不平，光泽黯淡，个头也一般般。这种珠子根本就不入眼。” “……” 那位公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怎么听着就这么别扭。 “公子家大业大，自不是咱们这小门户可比的，不过连这种东西都能作假，那旁的可也就说不准了。”那位公子意味深长。 慕子悦瞧了眼那几位。 聪明人啊！ “有道理。”慕子悦道。 掌柜脸色难看：“这位公子，我邱家商铺在皓澜帝国百余年的信誉，皇宫之内也尚有我邱家商铺的贡品，你这样说是在陷我邱家商铺欺君之罪！我邱家商铺定不会与几位公子善罢甘休！” 一斗珍珠不值什么钱，可耽误了商铺几千两银子的入头，掌柜却是不得不狠下心。 既然不能化小，不如就闹大。 那几位公子也没想闹这么大。 涉及到皇家贡品，可是说小就小，说大可大啊。 “我们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那几位公子开始耍赖。 掌柜沉了脸。 慕子悦笑着对那几位公子拱手：“几位公子的好意，董某感激不尽，想来就算是我买的有什么不好，也会跟几位公子一样当日里看不出什么来——” “那还真有可能！”那几位公子道。 “董公子，我邱家商铺都是货真价实，您可是万不要——”掌柜连忙道。 慕子悦抬手止住，示意其中一位公子过来跟自己窃窃私语：“不如请几位留个住址，若是我这边真的出了什么事儿，我也可找几位一起讨个公道！” 慕子悦挤着眼睛，似笑非笑，在那几位公子的眼中也是想要跟邱家玩玩儿的意思？ 那几位对视，道：“时不时的我们都会去那边的丰泰酒楼。” 慕子悦了然，拍了拍那几个的肩膀。 其不言而谕。 几位公子嘿嘿一笑。 枪打出头鸟，能在后面不声不响的闹出动静来，自然更好。 慕子悦眼角扫到那一斗破烂的珠子。 “照我看这些就算了，没几个钱，还不够丢人的。”慕子悦道。 公子苦笑：“董公子家业大，自是不知道咱们寻常人家的苦处，一分的银子也是辛苦挣来的。” “不错，一码归一码。” “……” 见那几位公子坚持，慕子悦也没有强求，转头唤跟在自己身后的慕阳：“去把咱家的东西看好了，可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 “是。”慕阳离开。 慕阳的出现让那几位公子霎时惊艳，也更清楚眼前的这位董公子绝非寻常。 看看人家侍从长的模样，还有那穿戴。 他们几个加在一起都比不上。 此刻掌柜对慕子悦也心生了警惕。 像是眼前这些小混混，他邱家商铺可以不放在眼里，可如这位董公子家里的财势，若是真的想要对邱家商铺做些什么，却不是他一个潞城小铺掌柜能应付得了的。 慕子悦抬头对掌柜笑的无害：“掌柜，你的东西好，就不用怕，我跟这几位公子可是不一样。” 那几位公子点头。 当然不一样，人家一动起来才是地动山摇。 掌柜的脸色更凝重。 经过刚才那一出，四周看热闹的夫人小姐们也都心知大抵上的事实。 在邱家商铺买了这些年的物件儿，从没有听说过有这等劣质之事，至于珍珠被骗，就算是真的也是自己当时没有看好，要不然就是没有保存好才落到这般地步。 因为自己弄出的错处，反而要怪到商铺身上，本就是强词夺理， 只是有这位一下子就出手几千两的贵公子出手，就不好说是故意针对还是旁的了。 有的夫人小姐们买了几样就走了，还有的夫人小姐没有买就回去了。 反正也不急着用，等过阵子再看看。 那几位公子瞧着零落下来的店铺得意洋洋，掌柜也赶紧的让人的给了珍珠，请这几位离开。 再待下去，今儿只有早早关门了。 那几位公子自得离开，慕子悦看了眼李勋焕，李勋焕随在其后也出了邱家店铺。 慕姝没注意李勋焕，可在楼梯口也听到了慕子悦对那几个人说的话。 即便是慕姝听了都觉得慕子悦对邱家商铺心思不良。 只是子悦又怎么会如此做。 “你要做什么？”慕姝问。 慕子悦没说话，只是转头看向掌柜：“这些日子，这种事儿可是常有？” 掌柜虽心头戒备，还是问道：“公子为何有此问？” 慕子悦能感觉到掌柜的谨慎，弯了下唇角：“可听闻京都的消息？” “不知公子说的是何事？”掌柜问。 慕子悦道：“朝中严查官员风纪德行，不知道多少官员双股颤颤。” 掌柜点头：“这倒是听说过。” 慕子悦一笑：“可知为何而起？” 掌柜不知道这位应该是京都来的子弟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官员子弟之间争执而惹得皇上大怒。” 慕子悦颌首：“不错，只是这官员子弟却非一般。” 掌柜面了然，若是一般子弟也不至于会让皇帝大怒，只是紧跟着掌柜就被慕子悦的话惊得瞪大了双眼。 “是东陵伯世子与御史之子争执，又牵扯到了另外几家公子勋爵。” 御史之子，他们不知道，可东陵伯世子却是邱家商铺老人知道的。 邱家的大小姐就嫁给了东陵伯，也正是现在的东陵伯夫人，东陵伯世子不就是邱家的那位？ 慕子悦见这位掌柜的反应就确定这位掌柜的确是在邱家商铺多年，连她都是后来问了胡嬷嬷才知道自己母亲财大气粗的由来。 江南首富之家的女儿，还能缺那点儿零钱？ 慕子悦道：“所以你现在可是明白了？若只是偶尔，那便罢了，可若不然……” 第一百七十一章 看破不说破 慕子悦没有把话说完，可慕姝也都能听的明白。 若不然就不是这么简单。 东陵伯府不敢惹，可区区一商铺，又是远离京都，算是什么！ “子悦，你的意思是那几人是被指使？”回往客栈路上，慕姝问。 慕子悦道：“等李勋焕回来之后就知道了。” 只是意外的是当天晚上李勋焕都没有人影。 第二日晌午，李勋焕才回来，禀告说是这几人在城中绕了几个圈，后来进去一家铺面，换了衣服，又去了城外，最后落脚到城外的一家农庄。 因为潞城有宵禁，李勋焕才没有连夜回来，却也因此在农庄里转了一圈，发现农庄里还有一些标识着邱家商铺的东西，零零散散有好有坏，且这几人还和另外几个人相交亲近，听说明日再去另一城的邱家商铺碰碰运气。 显然这是个诈骗团伙！！ 慕子悦兴致盎然。 她就喜欢人多势众！ 慕子悦去找了两位皇子殿下。 “殿下，今儿我要去办点儿私事，明日再回来。”慕子悦道。 她身负保护两位殿下的重任，像是这种玩忽职守，务必是要报备。 姬矩姬幽对视，姬幽问：“何事？” 慕子悦把自己昨日去邱家商铺，结果碰到了几个讹钱的家伙的事儿说了。 昨儿两位皇子殿下都收到了慕子悦的礼物，一人一枚一模一样的通体雪白的玉佩，慕子悦说的是看到这两枚玉佩自然的就想到了两位殿下。 “原本是想探探那几个脚跟，再看看潞城的邱家商铺是不是有不法之事，却不想那几个还真是心怀叵测，总归是我母亲家的产业，若只是寻常，小小惩治一番也就罢了，可若是有人暗中下手，我也不想客气。” 慕子悦声音平淡的像是说着寻常事，可话里的凉意却使得整个屋子都跟着清冷下来。 姬幽也沉下脸：“去吧，查清楚，本殿下倒也想看一看是谁敢拿皇商下手！” 即便说柿子挑软的捏，可对皇商下手就是在打皇家的脸面。 慕子悦应诺退下。 禀告只是表面上的，其实她要的就是殿下首肯。 这样万一她做出什么来，也有背锅的。 屋子里，姬矩问姬幽：“二哥要严惩吗？” 姬幽道：“自然。” “哦。”姬矩点头，随后起身告辞。 “你干嘛去？”姬幽问。 姬矩一笑：“看热闹。” 慕子悦出去，唤来了侍卫再三的吩咐好生保护两位皇子殿下，接下来两日的巡视，安检等都安排好，慕子悦才领着慕三军慕三石李勋焕还有随同自己从府里出来的数名侍卫一起离开客栈。 几人都骑上马，手执刀剑弓羽，一看就是出门狩猎的行头。 一行十多人胯下都骑着骏马，威武分明，路上的百姓都好奇的看过去，也还有的低声议论着这几位就是京都来的贵人，还有的看到慕子悦就悄然的溜走了，慕子悦眼角一瞥，似乎是在青楼瞧见过。 一行人穿过街巷往城门口过去，忽的听到一声高呼：“董公子！” 慕子悦顿了下才勒了缰绳停下，拐角另一处，王公子从车子里出来，后面跟着的正是洪公子。 洪公子讪讪笑着对慕子悦拱手。 “董公子这是往何处？”王公子热络的问。 虽说那两位黄公子对他和洪涛似有隔阂，可这位董公子人很好，在青楼和这位董公子对上的那一拳就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慕子悦也对这位王公子观感不错，虽说那位洪公子实在不怎么样，可这位王公子的眼中却是清澈明亮。 “出城狩猎。”慕子悦道。 王公子一喜：“若是董公子不急，可否等我稍许，我们一起去。” 慕子悦微笑：“好啊！” 随后偏头看了眼李勋焕，李勋焕眼观鼻鼻观心。 先前李勋焕禀告时说回城途中正这附近看到王公子喝茶听曲儿。 这几个时辰应该也差不多喝好听罢。 就算没有偶遇，慕子悦也会找个机会去楼上转一圈，意外碰上。 毕竟潞城最有权势的纨绔非这位王公子不可。 既是纨绔，那准备狩猎的速度也是飞快，不到半个时辰，王公子一身劲装，胯下一匹黑马，身后十多名侍卫，还有鹰鸟，猎犬的与慕子悦会合。 人家这狩猎，比她专业多了。 “潞城偏偶之地，这般已是尽力，还请董公子见谅。”王公子道。 慕子悦摆手：“不妨事，又不是说要待上几日。走了——” 慕子悦和王公子在前，一众侍卫在后，洪公子洪涛本来也想弄个并驾齐驱，可胯下的马儿就是晃着脑袋不敢往前走，洪公子恼怒的甩下了马鞭，马儿刚往前走了几步，就被前面王公子的马一个蹶子给踢过来，洪公子差点儿没能勒住。 洪公子只能双目垂泪的在后面跟着。 前面王公子则是两眼发光的看着慕子悦的马。 平日里他的黑风冷峻的很，其他的马只要靠近不是被咬就是被踹，现在董公子的这匹白马与黑风并肩，黑风不止没有咬也没有踹，更还老实的小迈步子，让他都差点儿认不出这还是他的黑风。 再看董公子的白马，轻摇头颅，目闪精光，虽看似和寻常的马儿并没有不同，可靠近时才发觉这马身的每一处比他的黑风还要健硕。 “董公子的虎牙当真神骏。”王公子夸赞。 “王公子的黑风也不错。”慕子悦道。 刚才两人已经知道彼此马儿的名字。 “此马黑风，我家里头整整捕捉了一年才捉到，又是由我驯服四个月才成为我的坐骑，两年来一直引以为豪，直到看到董公子的虎牙，才知道还是相差甚远。”王公子道。 慕子悦道：“我看也不差什么，只是我的虎牙曾跟着我父亲出征过。” 王公子盯着慕子悦的眼中霍得冒出金光。 “董公子，莫不是还有位兄长？”王公子问。 慕子悦眼底微闪，笑道：“王公子，看破不说破！” 王公子颌首，在马背上郑重一礼：“董公子有所不知，我王旭竹此生最钦佩的就是我朝浴血奋战在前的将士，令兄身份贵重，仍几度不顾生死，听闻此次也再次出征，我恨不能见令兄一面，此番能见到董公子，也是我王旭竹此生最大幸事。”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我只是路过 慕子悦听王旭竹说她还有个兄长，就知道认错了人。 不过能认错也是不一般。 京中姓董的官宦富贵不在少数，武勋当中除却西川侯也有其他勋爵姓董。 可只凭着她去了一趟青楼，又提了个征战就能想到她冒充的那位，就可见这位王公子对京都的官宦，至少对京中勋爵了解之深。 慕子悦谦逊的表示了曾经以往都是祖辈们的荣光，即便是她的兄长也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至于她，也真的不值一提。最多就是悠闲度日，不做恶事，不给家里头惹祸就是。 慕子悦的话可是说到了大多数官宦子弟的心眼里，不管日后是继承家业成为家中砥柱，还是靠在家族的背景之下混吃等死，最基本的就是不要给家里头扯后腿。 王公子说慕子悦坦荡，洪公子感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他虽然有时候好色一点，张狂肆意一些，可也都是点到为止，从来不敢拿着自家祖辈几代人的辛苦操劳当筏子。 于是乎几人说话更亲切，洪涛在后面都一口一个“董兄”的称呼。 慕子悦对这位脸皮比董冒还要高深还要深厚的家伙连连竖起大拇指。 洪涛也觉得这位长的俊美，身材比自己还要矮小的董公子真是好朋友。 还是王兄说的对，不打不相识。 能第三面就知道他厉害的少年还真是没有几个。 几人走到城门口，又听着一声唤。 “董公子。” 慕子悦循声，从街头酒楼门口快步过来的正是马侍卫。 “你怎么在这里？”慕子悦惊愣。 马侍卫拱手：“公子，我家三公子等你多时。” 马侍卫示意，慕子悦抬头，隔着楼上的窗子看到了里面的姬矩。 姬矩微笑，霎时春华。 显然三皇子是要一起去狩猎。 慕子悦不置可否，王公子和洪公子很高兴。 先前这位黄三公子一番话说的他们头顶都发凉，生怕是曾经做了什么坏事，可他们不记得结果给家里头带来灭顶之灾，这几日连王公子都不往青楼那边走，洪公子更时老实待在家里，能跟王公子出来就是放风了，现在这位黄三公子这么说，是不是就意味着先前只是虚惊一场？ 洪公子本想着出城探探口风，可策马在前面三人身后，洪公子发现自己根本就插不上话。 那位三公子不怎么说话，大都是在听，可即便静静的听着，也让洪公子不敢口出放肆之语。 就像是家中长辈常说的，有些人自带气势，让人不敢张狂。 没办法，洪公子只能在狩猎上大打出手。 比不过王公子，也大概比不上这位董公子，可至少比这位黄三公子强吧！ 在洪公子超常发挥接连射中两只兔子之后，洪公子得意的看向黄三公子，却正看到黄三公子一箭射出，一只肥硕的锦鸡被射中。 锦鸡比兔子还要机敏，一点儿小动静就缩的连毛儿都看不到，还能飞高上树。 这岂不是说连射箭他也不如？ 洪公子哭了。 慕子悦也没想到三皇子殿下真人不露相。 旁人没有注意，她可是看的清楚，从看到猎物到三皇子搭弓射箭，也就是几个眨眼。 射中猎物不难，难得是速度之快，几乎没有瞄准，就能射中要害。 这般的举重若轻，绝不是整日里风花雪月的人能做到的。 慕子悦发自真心的称赞：“三公子威武！” 姬矩一笑：“董公子才威武！” 慕子悦轻咳。 她知道三皇子是在说她猎杀三百斤野猪的事情。 相比那头野猪，这只十几斤的锦鸡就真是毛毛雨了。 “嗷——” 不远处高昂的野猪声响起。 随着猎犬侍卫群呼，当中的王旭竹兴奋的高高举起手中的箭矢。 在那边的人群当中，一头百斤的野猪倒在地上。 “董公子，看你的了！”王旭竹大喊。 王旭竹王公子和慕子悦相约竞猎，一人一头，以重量取胜，现在王旭竹已经涉猎了一头百斤的野猪。 策马在那头倒在地上的野猪身前的王旭竹兴奋的脸色通红。 慕子悦微笑。 “董公子，看你的了！”姬矩道。 慕子悦颌首。 如此，她也就不客气了！ 慕子悦猛地一夹马腹，虎牙嘶鸣冲入林中。 身后的四五骑也跟着进去。 林中惊起一团飞鸟。 王旭竹身边的侍卫见状，靠近自家公子：“公子，那几位可是行伍中人。”言外之意，就是那几位是厉害人物。 王旭竹颌首，拨马缰绳：“走，跟上去看看。” 林中很大，比大相国寺后山的密林要大的多，而且潞城这边习武之人也没有京都那么多，时不时的就能看到在林中飞跃的小鹿，山猫之类。 慕子悦目不斜视，驾驭虎牙直奔向林中的最深处。 虎牙忽的发出一声嘶鸣，慕子悦勒马环顾四周， 四周安宁的几乎针落可闻，可隐隐的杀机也藏匿其中。 这里定然有巨物。 慕子悦从虎牙背上越下，往危险传来的方向蹑手蹑脚的走去。 虎牙在原地踢踏了几下，也在后面悄悄的跟过去。 其他侍卫随从拔剑环顾。 都是战场上下来的老兵，都感觉到了血的气息。 忽的一声震耳的嘶鸣，老兵身后的马儿叫着往后跑，好在老兵们早有所觉，马背上还有人没有下来，勒着缰绳控制住马儿。 慕子悦最靠前，也最先看到了那个让她的瞳孔都一缩的庞然大物。 一只棕熊，拍着胸口从山洞里出来，一双幽亮的眼睛瞪着慕子悦。 慕子悦站在几十丈之外都能闻到棕熊身上的厚重气味，看棕熊体形至少也有四百斤。 比那只野猪都要强大！ 慕子悦手中的弓箭放下，浑然无害的对棕熊微微一笑。 我只是无意路过。 当没看到我可好？ 但显然不好，棕熊嘶吼，对着慕子悦冲过来。 庞大的身躯像是小山，转眼就懂啊了慕子悦面前。 慕子悦早就准备，腰间的绳索往树上一缠，自己借力就上了树。 棕熊一击扑空，转头冲着大树扑过去。 那棵树被棕熊一巴掌拍的就晃了起来，而后接连的几巴掌，树根都要掀起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真生气了 慕子悦在树上只是停顿了下，借着腰上绳索的力道，直接往虎牙的方向投射过去。 虎牙没有动，在慕子悦坐上马背之后，拔腿就跑。 棕熊早就注意到了那匹马，本想着先把这个两条腿的人给收拾了，哪儿想到这个人转头飞到马背上去了。 棕熊叫了声，追过去。 棕熊的速度很快，几百斤的重量地动山摇。 林中嘶鸣声声，跟在后面的王旭竹吓了一跳，洪涛更是脸色都发白。 “熊！” “……” 姬矩神色一凝，策马进林。 慕子悦策马在林中快速逃跑，若是在平原上，她完全不用担心，可在林中，马儿跑的并不比熊快多少，很快慕子悦就能听到熊嘴里的臭味儿。 “公子！”前面的侍卫高呼。 慕子悦身后的熊吼叫，追的更急。 慕子悦猛地一夹马腹，虎牙后腿用力，飞速的躲过棕熊拍过来的一巴掌。 几乎同时，四周箭羽齐射，棕熊吼叫的更凶。 此刻姬矩王旭竹洪涛也过了来，都看到了那只巨大棕熊，前面的姬矩正看到了慕子悦从熊掌下逃脱的那一幕。 “小心。” “……” 慕子悦隐约的听到有人喊，只是此刻她眼中只有这头棕熊。 棕熊和野猪一样容易发狂，当弓箭射到棕熊的身上，鲜血直流，棕熊就会变得更暴躁，竖起两条后腿，前肢拍着胸口，飞跃过去，石头迸射。 侍卫们在四周游走嗬呼，棕熊却是不管不顾的直奔向一名腿脚最不利落的侍卫。 若是被一巴掌拍中，非死即残。 慕子悦从侍卫的手中夺过弓箭，一搭三支盯向棕熊。 “噗噗噗——”弓箭射出，射向棕熊的眼睛。 棕熊不得不闭上眼睛用熊掌挡住，箭矢刺伤熊掌，棕熊大吼，趁着这稍许一顿，那名侍卫打着滚儿的躲开这致命一击。 “嗷——” 棕熊高呼，再次的冲杀过去。 慕子悦的弓箭没有再举起来，即便是盯着棕熊也会转过视线不和棕熊的目光对视。 她曾经猎杀过棕熊，知道棕熊比野猪更聪明。 现在她就能感觉到棕熊在注意着她。 棕熊身上的皮毛厚度比野猪相差无几，弱点比野猪藏的要深，只有脖颈下面的那一小块儿地方，如果缩头藏起来，根本就奈何不了棕熊。 刚才她的箭伤了棕熊，棕熊不会让她有机会再碰到它的致命处。 她只能盯着万分之一的机会。 侍卫们手执着刀剑在旁边给予棕熊伤处，棕熊大叫嘶吼，很快的意识到自己不是对手，棕熊转身就要跑。 慕子悦不能再等，再次的跨上虎牙主动上前和那只棕熊周旋。 棕熊看到慕子悦上了马，也冲向了慕子悦。 慕子悦嘴角抽搐。 敢情是这畜生先前假装的，她盯着棕熊，棕熊也盯上了她。 慕子悦不惧，手中弓箭射出，在棕熊意料中的挡住之后，慕子悦拔出腰间的宝刀从马背上飞跃而下，对着棕熊的脑袋砍下去。 四周的侍卫们看到慕子悦冲上去，可都没想到自家世子这么猛。 但见刀光寒冽，棕熊的头上溅起血花。 棕熊大吼，眼睛发红的盯着慕子悦，硕大的熊掌拍下去。 “公子——” “……” 侍卫们高呼冲过去。 王旭竹洪涛的眼珠子都瞪出来。 棕熊背侧对着姬矩，姬矩只看到熊掌拍下，当中似有刀光微不可微的闪过，但熊掌还是重重的拍到了地上，激起了一片的碎石。 时间在这一瞬间似乎停顿。 没有血光迸溅，没有痛呼哀嚎。 紧跟着只听棕熊仰天长啸。 姬矩心下在这一刻骤然一缩，策马冲过去。 “三三公子！”马侍卫惊悚的追随而奔。 前面是发狂的棕熊，万一出了什么事，就是他马家上下十几口人命丧之时！！ 东陵伯府的侍卫更是面无人色的往棕熊那边扑，还有人失口喊出了“世子！” 王旭竹和洪涛距离远，那时候棕熊吼声未断，两个都没有听到。 只是东陵伯府的众人刚冲到棕熊四周，棕熊的那声吼声嘎然而止，紧跟着“蓬”的摔倒在地上。 众人：“……” “还不快把它挪开！”骤然一声高喝。 正是姬矩。 一众侍卫才回神，顾不上这只棕熊是真的已经死了还是命悬一线，上前把棕熊搬开。 幸运的是棕熊死了。 待棕熊被搬开，看到棕熊身下被压的呲牙咧嘴的慕子悦。 先前趁着棕熊被红月宝刀砍伤，慕子悦甩出了自己的飞刀。 这么近的距离，她的飞刀直接穿透了棕熊脖颈下面的那道月牙。只是棕熊的那一巴掌也拍在了她的身上，好在她里面穿着皮甲才没有受伤，但还是被那一巴掌拍的五脏剧震。后来慕子悦用红月宝刀抵在自己和棕熊之间才没有被几百斤的棕熊压成渣。 看到眼前的棕熊被搬开，慕子悦松了口气，正待她从地上爬起来，旁边已经多了一个人，拽着她的胳膊，几乎是生生的把她拽起来。 慕子悦有些火大，就算是皇子殿下也不能这么粗鲁，她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可有哪里受伤？”姬矩急声问。 慕子悦一怔，也才看到了自己半身的血。 “没有，什么事都没有。”慕子悦说，还原地转了个圈。 姬矩额角抽搐。 刚才看到她全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他差点儿喘不上气。 现在看她还真是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慕子悦的确是转了个圈儿，可被大熊打中的地方还是有些疼，慕子悦眉头微微的皱了下。 “三——” 慕子悦刚开口，就听姬矩声冷道：“你不要命了！” 慕子悦：“……” 这前后要不要差别这么大！ 不过不会真生气了！？ 慕子悦看到姬矩冰寒着的脸孔。 其实她也知道刚才唐突了，如果不是手里正好是削铁如泥的宝刀，这回死的肯定就是她。 “这是父亲的宝刀！”慕子悦道。 姬矩眼底更冷，也就是说因为是宝刀，所以不在乎？ “你就不怕有万一！”姬矩声线清冷，可攥着慕子悦手臂的力道让慕子悦都感觉到了痛意。 这位是真生气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京都好可怕 “疼！”慕子悦道。 姬矩一滞，甩开。 慕子悦嘻笑，也看到了姬矩微微泛红的耳朵。 虽然被三皇子凶，可三皇子也是关心她。 慕子悦靠近姬矩，扯了扯姬矩的袖口：“其实我也怕……” 姬矩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其不言而喻：怕？怎么没看出来！ 慕子悦笑的单纯无害：“可不是有三公子嘛！” “刚才我都听见了，是三公子说他们才知道把这大熊搬开，不然等他们回过神来再搬，我不得被压死了啊！！” 慕子悦的声音轻柔，就像是羽毛拂过。 只是此刻旁边一众东陵伯府侍卫都没听出来，因为听着慕子悦的那番话，他们的头顶上就在冒汗。 什么叫他们没回过神来！他们是一时没想到那只棕熊就这么死了，即便是三皇子不说，他们也是要赶紧把熊搬开的。 世子这是要让他们看不到京都的太阳啊！ 姬矩嘴角轻轻的扯了下。 也就是在刚才才看出来她身上这稍许的那么一丝丝的娇柔。 随后听着慕子悦继续道：“这回是三公子救了我一命，大恩不言谢，熊掌熊胆都给三公子，以报三公子救命之恩。” 姬矩微笑：“不给我二哥了？” 如果刚才三皇子殿下没那么生气，慕子悦肯定是要给的，可现在慕子悦笑的清透：“呵呵，见者有份嘛！” 这时候也才过来的王旭竹和洪涛也听到了慕子悦的话，不过两个人也都心知肚明“见者有份”这四个字，没他们的份儿。 远远的看到这头棕熊就已经令人恐怖，当近距离看着，即便全无生息的倒在地上，王旭竹和洪涛两人也心神巨震。 “董公子威武！”王旭竹赞叹。 洪涛也赶忙的竖起两只大拇指：“董公子有力拔山河之势，佩服，佩服！” “……” 姬矩目光清冷的睇了眼洪涛。 果然是不学无术，“力拔山河”？这是形容什么人的？ 哪里能于她相媲？ 洪涛被姬矩的目光看的全身一冷。 刚才他说错什么了？ 董公子的确是厉害啊！！ 慕子悦猎到了一头棕熊，涉猎的比试也不用再比下去，就算是三五个王旭竹加在一起也弄不死一头将近五百斤的大熊。 慕子悦赢了。 这么巨大的熊抬回到潞城定会引来震惊，慕子悦不想闹这么大，王公子提出京郊外有一处农庄是他的，暂且去那边歇歇脚，也让人把熊还有其他猎物都处理好。 一行人去往了王旭竹的农庄。 高大强壮的男人骑着骏马，还有后面好几个人一起扛着的棕熊，自然的惹来了四周农户们的惊呼观望。 慕子悦策马慢行，李勋焕行走在慕子悦身侧跟慕子悦说着田地里种植的什么，抑或者天空中起来的鱼鳞纹预示着不久后就会有阵雨，后面王旭竹和洪涛听着都发愣。 别看家里头在郊外都有农庄，他们时不时的也过来歇歇脚，可若是说看云说天色，还有识别地里种的东西，他们完全是懵逼。 京都里的勋爵子弟连这些都要明白吗？ 姬矩只是静静的看着。 这都是假的。 一路行来慕子悦知道的田地物种比身边的侍卫们都要多，还有天色云气，也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还用她身边的侍卫教授？ 慕子悦的确不需要教授，李勋焕看似是在讲述，实际上说的是他查探到的那家农庄就在不远处，据他估计不过十多里。 京都的官宦富户在郊外都有农庄，山泉之类，潞城也差不多，李勋焕自然知道那几人藏身的农庄是寻常百姓所住还是富户所留。 不过距离这么近，倒也是意外之喜。 早有王公子的下属去农庄知会，慕子悦一行人还有三四里远，就有农庄的人迎过来，帮忙抬棕熊，准备茶水点心等等。 慕子悦身上的衣服脏污不像样子，先找个屋子洗个澡换下。 面色姣好的侍婢含羞带怯的在浴桶外侍奉，张开手就要给慕子悦宽衣解带。 “不用，我身上太脏。”慕子悦拒绝。 其中长相最为甜美的侍婢道：“我家公子吩咐要侍奉好公子。” 慕子悦上下打量着两名侍婢，两名侍婢羞怯垂首，胸口却是挺的越发翘丽。 显然这侍奉并非只是伺候沐浴。 “你们多大？”慕子悦道。 “奴婢十三。” “奴婢十二。” “……” 发育的不比她那个时候的小丫头们差。 “我身边的侍婢都是十七八岁的，你们太小！”慕子悦道，“退下吧！” 两侍婢只能应诺：“是。” 待两侍婢关上门，慕子悦又吩咐了句：“告诉你家公子，不用旁人来了，我还要去看看剥熊皮呢。”意思是别耽误时间。 “是！” “……” 侍婢们退下，慕子悦舒了口气，脱了衣服跳进浴桶里。 浴桶里还带着花瓣，香香的，好舒服！ 门外不远，姬矩不着痕迹的从那两名离开的侍婢身上收回视线，继续看着王旭竹引以为傲的几盆十八君子。 王旭竹和洪涛没有察觉，只有马侍卫往房门那边看过去一眼。 在那几名侍婢离开后，房门四周就已经站上了慕三军等人。 就好像那里不是浴房，而是书房？！ 简单的看过茶花，几人也都去洗漱了一番，待收拾了整齐就听说慕子悦去了宰杀猎物的院落。 那边定然血气腾腾，味道难闻，这样一位京都勋爵公子怎么就这么好奇呢？ 王旭竹和洪涛都不想过去，可但见这位黄三公子已经往那边过去了。 难道说京都的公子们都习以为常？ 洪涛打了个激灵，京都好可怕，他要在家待着。 王旭竹心头一颤，或许这就是他与京都那些大家子弟的区别。 “我也过去看看，你去吗？”王旭竹问道。 “去，必须。”洪涛挺着胸膛吸气。 王旭竹和洪涛过去，还没有到门口就闻到了难闻到几乎要呕吐的血腥味儿，待进去院子，偌大的院子里头血淋淋的尸体使得他们两人都不欲直视，可就是在他们硬着头皮看过去的头一眼，两个人的目光都凝住。 第一百七十五章 你的胆 就在那只正再被宰杀的棕熊前，一道瘦小的身影坐在矮杌上看的津津有味。 宽松的长袍束身，头发只是简单的扎了个马尾，正露出他原本清秀的面容，柔和的眉毛，弯弯清亮的眼睛，扬起的唇像是映着红霞万分。 这是谁家的女儿，如此美丽动人！ 只是随后王旭竹和洪涛就想起来这不是那位董公子么？ 怎么看着就这么像女孩子？ 两人对视，发现彼此都是这个想法！ 某种不可思议的念头从脑袋里冒出来，紧跟着就听到那位“董公子”道：“小心，这边就是熊胆了，别弄破了，算了，还是我来吧！” 但见董公子起身，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两枚飞刀，也不管脚下的脏污，过去“噗噗”两声，一颗硕大的熊胆就被董公子取出来。 血淋淋的绿色熊胆握在董公子的手上，董公子笑的灿烂如花，回头看向过去的黄三公子，还扬了扬，淋落在手上的血随着董公子的动作洒散。 “三公子，看，你的胆！” “……” 王旭竹和洪涛喉咙里往上反酸，差点儿没吐出来。 是他们糊涂了，刚才想的都是啥！！！ 姬矩在前，自是比王旭竹与洪涛先看到那霎那间的惊艳，还有手执着绿色熊胆的飒爽模样。 姬矩笑道：“快收起来吧。” “吓到王，洪两位公子了。” 慕子悦这才看到王旭竹和洪涛苍白的脸。 “哈哈，抱歉，习惯了！”说着，随手把熊胆扔给慕三军，飞扬起来的血再次溅出。 王旭竹，洪涛：呕—— 熊胆只是小插曲，后面的血淋淋远比王旭竹和洪涛想的还要猛。 长刀入喉，鲜血流出，顺着骨骼缝隙剥开血肉，虽然早就有大缸之类的接着，可还是溢出来不少，大块儿大块儿的肉拆卸下来，熊头上的两只眼睛睁着，就像是死不瞑目的要记住这些把它拆膛破肚的家伙。 负责剥皮剔骨的都是屠户老手，即便野猪大熊的内里构造都差不多，可也是很少收拾，慕子悦在旁边指点，屠户老手们如鱼得水，很快野猪和大熊就被收拾的一干二净。 王旭竹洪涛目瞪口呆，转头看黄三公子。 黄三公子神色淡然，显然并不意外。 王旭竹洪涛看慕子悦的眼神更怪异。 这，这不会京都的勋爵子弟还都会一手超凡脱俗的宰杀功夫？ 洪涛一阵哆嗦。 王旭竹强自镇定的逼着自己看完了宰杀所有猎物。 足足一个时辰，终于一众猎物收拾妥当。 “公子，煎炒烹炸，您怎么个吃法？”有厨子问。 以往王旭竹定是要想几个自己喜欢的吃法，可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吃。 呕—— 王旭竹几乎是腿脚发虚的走出来，早就跑出来的洪涛一脸不忍的给王旭竹端上来蜜水，王旭竹一口喝了大半才好点儿，但对京都的勋爵世家更向往。 如此下去，焉能不成为力拔山兮的英雄人物！ “咦，三公子和董公子呢？”王旭竹问。 洪涛往外一指：“早出去了。” “……” 农庄外，慕子悦与慕三军慕三石等人策马扬鞭。 在旁人看来是公子哥们的恣意，实则是慕子悦在查探。 既然要动手，就要迅雷不及掩耳。 姬矩也知道慕子悦此行目的并不在狩猎。 “何时？”姬矩问。 慕子悦诧异：“什么啊？” 姬矩只瞧着她：“我来看热闹。” 慕子悦弯唇，真好。 两位殿下让她去查，还不忘在旁边看热闹。 万一是邱家自家人监守自盗，那就是想遮掩都不好遮掩。 “晚上三公子可能就睡不好了。”慕子悦道。 “无妨。”姬矩道。 “……” 面对这位三公子，慕子悦实在是没法子生气。 马儿嘶鸣，虎牙跑的飞快。 先前在林中虎牙根本就没办法放开步子，又被那头硕大的棕熊吓了一跳，现在能一马平川，虎牙恨不得跑到天尽头。 路途两侧的农田里有农人在耕种，有的好奇的抬头看上几眼，更多的是忙碌的没工夫四顾，农田里也有小孩子跟在长辈身边帮忙，累了就玩儿着自己喜欢的“宝贝”。 一个五六岁的小儿手里的石子不小心飞了出去，小儿直勾勾的盯着弹飞的石子跑出去，完全没有注意到那边飞驰而来的虎牙。 跟随在慕子悦身后的侍卫看到那个突然窜过来的孩子，连忙高喊：“小儿躲开！” 在农田中耕种的农人愣了下才想起来自己的孩儿好像也在这边，抬头一看，登时呲目。 立在小路正中眼看着就要丧生在马蹄下的不就是自己的孩儿！ “宝儿——” “……” 慕子悦也看到了突然窜到路上的小儿，可两厢距离太近，以虎牙的速度根本就来不及勒住缰绳。 “驾——” 慕子悦双腿一夹马腹，虎牙一个纵身落地，几乎同时，慕子悦俯身而下。 小儿一声惊呼。 白色的虎牙在在场不知道多少人闭目不敢直视时，跃过小路。 小路上空无一人。 小儿已经落到了慕子悦的怀里。 慕子悦从马背上下来，把小儿放到地上，农夫哭嚎着冲过去。 “宝儿，别吓爹，宝儿，宝儿！”农夫拉着小儿上下左右的看，看到儿子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可紧跟着脑门上又冒汗，赶紧的回头对慕子悦道谢，“谢公子，谢公子。” “无事！” 慕子悦微微颌首，也看到了小儿手里捏着的石子。 这时候，姬矩等人也已经到了近前。 本来就气势汹汹的侍卫骑在马背上，农夫吓得双腿发软。 姬矩皱眉，下马。 其他侍卫看到三皇子下马，也都下马。 农夫这才敢喘气。 小宝儿还小，完全不知道此刻爹爹的害怕，只是怔怔的看着那个救了他的公子。 慕子悦走到一棵柳树下，从柳树上拆下一根小枝。 “小宝儿，看清楚！” 慕子悦弯下腰，手中像是穿花蝴蝶，转眼就把那根小柳树枝的树皮完整的剥下来。 随后放在嘴里。 一曲童趣曲响起。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第一百七十六章 看多了吃不下饭 农夫和小宝儿离开。 农夫心有余悸，小宝儿则是很高兴。 除了他的那块儿石头，他还有那位帅气的哥哥给他新剥的树枝，连哥哥吹的那首曲子，他也学会了。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 曲乐远去，姬矩道：“童趣横生。” 慕子悦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不然这首曲子怎么可能会流传很多年，连她都能哼唱熟稔。 “你谱曲的？”姬矩问。 慕子悦摇头：“不，偶得。” “就像是前途似海，来日方长？”姬矩道。 慕子悦呵呵：“这怎么能一样，三公子，我们回去吧！” 慕子悦拉着姬矩的袖子就往前走。 农庄里王旭竹和洪涛出来，正好看到慕子悦一行人回来。 “三公子，董兄！”王旭竹唤。 慕子悦讶异：“王兄，看完了？” 啥？ 王旭竹愣了下明白过来，董兄问的是他看宰杀的事情。 “是啊！收获颇多。”王旭竹道。 慕子悦缓缓点头，神色怪异的对王旭竹竖起大拇指：“王兄厉害，这都能看出收获来！” 王旭竹被慕子悦的话弄的有点儿蒙。 不是京都的勋爵少年们都是这样吗？ 王旭竹试探道：“我是看董公子风采逼人，学得一二。” 慕子悦一指自己：“我？” “是啊！”王旭竹道，心头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慕子悦笑道：“我就是想看看刚宰杀出来的熊胆什么样儿才去看的，那边血淋淋有什么可看的！看的时候长了饭都吃不下去，还是王公子性情坚韧，勇气可嘉……” 王旭竹：“……” 他突然很想哭怎么办！ *** 野猪熊肉收拾了，自然少不了吃一顿。 煎炒炖煮各种的方式，自有厨子们发挥自己的本事。 慕子悦建议把野猪腰腹部分的五花肉用来烧烤。 只是想一想那个味道就好极了。 夜色降临，美酒佳肴，烧烤篝火，热热闹闹的喧腾起来。 慕子悦的头发已经扎起来，随同着备受刺激的王旭竹大声唱歌豪放舞蹈，惹来四周的阵阵欢呼。 洪涛大快朵颐，野猪肉和熊肉平日里很少吃到。 这回可算是饱了口福。 只是王旭竹实在是吃不下去，即便是野猪的五花肉都被烤的外焦里嫩，香气扑鼻，口水直流，王旭竹还是会想到先前他看的那些个鲜血淋漓的场面，只能“顿顿顿”的仰起脖一顿的猛灌酒水，早早的就醉过去。 当月上梢头，农庄里的热闹才告一段落。 外面的喧嚣渐小，慕子悦回去屋子，说是休息，其实已经换上了黑衣黑斗篷。 偌大的农庄内也有王家的侍卫守护，可因为慕子悦姬矩身边的侍卫冷冽逼人，王家侍卫也没敢近前守护，只远远的看着一行人出来，还没来得及禀告自家公子，发现自家公子正醉醺醺的往这边过来。 慕子悦也看到了王旭竹，晃荡着一步三摇，一边走一边扶墙。 都这个样子了，还来找她？ 王旭竹打着嗝，到了门口还嘟囔了声：“怎么门开着？” 然后抬头看到了慕子悦一行人。 天黑灯暗，只有头顶上的明月高悬。 慕子悦一行人黑衣斗篷霎时的让王旭竹打了个激灵。 “你，你们是谁！”王旭竹低呼。 慕子悦把斗篷掀开，露出面容：“王公子。” “董公子？” 王旭竹怔愣的看过来，混沌脑袋里飞快的转，酒气散去了大半儿。 他来这边想干什么忘了，可董公子这一身还有身后的人，显然是要出去办大事。 王旭竹心口砰砰的跳，脸色再度的红起来。 只是先前是被酒色氤氲，这次是太过激动。 “我我能一起去吗？”王旭竹问。 “不能。”慕子悦道。 “我只带着眼睛去，其他的都不带着。”王旭竹做出发誓的手势。 也就是说只看，其他就当作他不存在。 慕子悦沉吟。 “带他去吧。”姬矩从另一道门前显出身影，道。 慕子悦颌首：“好。” 一行人骑马离开农庄，农庄里的王家侍卫们不知道大晚上自家公子为何要跟这几位公子出去，还不带上他们，但有那两位公子的侍卫在，他们去不去意思也不大。 出了农庄，马蹄都被包裹，这样踩踏在地上不会发出声音。 王旭竹在旁边惊愕的看。 慕子悦到了姬矩近前，低声道：“三公子对这位王公子似乎另眼相看。” 姬矩颌首：“不是似乎。” 那就是真的。 慕子悦心生好奇：“为何？” “韩距潞城百余里，外有三关，但三关过后就是一马平川，两日内就可达此地，若来日韩不幸踏平我边塞三关，抵达潞城，你觉得他会如何做？”姬矩问。 慕子悦愣了愣，她想不到这位三皇子殿下竟然会想的这么凄惨。 不想如何的称霸，却想着万一国破家亡。 不过，好吧，万一到了那一天，她觉得这位王公子还是能有几分勇气。 “我知道了。”慕子悦回头看了眼王旭竹。 王旭竹的视线刚从马蹄还有一众侍卫的穿着配置上回过来，正看到慕子悦的视线。 “董公子？” 慕子悦微笑：“没事，不懂的可以问他们。” “啊，多谢！”王旭竹欣喜，拉着身边的侍卫问出了自己早就想问的问题。 侍卫被问的额角抽搐。 姬矩遥遥的看着王旭竹，嘴角轻轻的弯了下。 梦里他没有见过这位潞城知府之子，可却是收到过战报，韩在新皇帝的带领下，里外夹击攻入皓澜帝国境内百里，潞城军民同心，潞城知府偕同一家为国尽忠，潞城知府次子，往日里最为放荡的公子立在城头数日，身死而不倒。 王旭竹就是潞城知府的次子。 马蹄下无声，一行的黑衣人像是夜色里的幽灵，几十里转眼即至。 马匹拴在一小片林中，留下几人看守，其他人无声前行。 前面不远就是一处燃着灯光的农庄。 一道黑影快速飞来，像是鬼魅，待近前王旭竹才看到竟是这位董公子手下的侍卫，正是李勋焕，李勋焕禀告：“公子，都在里面。” 第一百七十七章 通敌叛国 慕子悦偏头看向王旭竹，王旭竹双眼冒光，显然已经知道目的地是那处农庄。 “王公子可知是谁家的？”慕子悦问。 王旭竹摇头。 慕子悦道：“你应该知道。” 王旭竹连连的点头：“明白。” 这个农庄距离他的农庄太近，如果也有一拨人趁夜而来，他又正巧在农庄，岂不是梦里就死死的。 慕子悦一个眼神示意，身后的慕三军李勋焕两个飞身上了围墙。 很快院门打开。 一众的黑衣人无声进入，院外只有慕子悦姬矩王旭竹还有两名保护姬矩的侍卫。 王旭竹眼睛发亮的看着，嘴里默默的数着数。 慕子悦嘴角扬起来，果然有天赋。 嘴里数着不过百，院门口慕三军出现，慕子悦颌首，先进去。 农庄内灯火和先前并无二致，只是里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里外上下都已经被慕三军等人控制住。 正中的屋子里，二十三个人被捆着跪在地上，嘴里被塞了麻核，脸色苍白惶恐，还有的下摆渗出水渍。 慕子悦等人穿着斗篷，立在光影背，这些人看不到他们的模样。 “大人。”同样黑衣蒙面的李勋焕拱手道。 慕子悦微微颌首。 里面被捆着的二十多个人一颤，有几个立刻的挣扎着想要呼喊。 慕子悦看他们的神情就知道他们在喊冤枉。 慕子悦示意，李勋焕上前把其中一个人嘴里的麻核取下。 “大人，冤枉啊！大人，我们都只是升斗小民。”那人立刻高呼，其他人也都跟着“呜呜”直呼。 一众的凄惨可怜，就好像慕子悦等人是随时杀人于无形的刽子手。 慕子悦勾唇。 阴影下，那人只看到眼前这位穿着斗篷的大人身上溢出刺骨的冷意。 “你叫什么？”慕子悦问。 “小民王勇。”那人道。 “他们都叫什么？籍贯何处？家中还有何亲人？”慕子悦指向其他的二十多人。 王勇慌张摇头：“小民不知。” “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就都住在一个庄子里？”慕子悦冷笑，“不会是你们志同道合，相见恨晚，想要共谋大业！？” 王勇被这位大人说的发怔，本来就怕的脑袋里发懵，现在更是糊涂的一片空白，下意识的点头，聚在一起是不错，可相见恨晚没有，但要做的都是同一件事。 慕子悦低低的笑了。 王旭竹咬牙切齿：“大胆！” 王勇目光呆滞，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是说错了。 “近日我朝有官员富商勾结犬戎韩国意欲作乱，内外勾结，坏我皓澜根基，叛国谋逆，本官奉命暗查探，但有不法之徒一经查证，处死无论！”慕子悦道。 平淡的声音像是惊雷，跪在地上的小民“呜呜”哀嚎着救命，唯一一个松开了嘴的王勇更是大呼着“冤枉，冤枉，草民没有，草民是陆大人手下，为陆大人效命……” 慕子悦挑眉，果然叛国罪一出，天下无敌。 “陆大人？哪个？”慕子悦问。 “潞城通判陆大人。”王勇道。 王旭竹目露凶光：“竟然是他。” 屋子里安静，王旭竹的话出来，王勇浑身打了个颤。 不会真是这位陆大人有事儿？ 慕子悦也知道这位陆大人，风评说是唯唯诺诺，听吆喝的乖巧官员。 果然往上呈递上去的官员资料风评不能尽信。 慕子悦嗬道：“先前不是还说自己是草民，怎么转眼就跟陆大人挨上了？这叫本官怎么信！” 慕子悦偏头，身后李勋焕上前拱手：“大人！” “严刑审讯！”慕子悦道，“务必要查清楚，问明白，若是当中有什么人熬不住想死，就随了他。” “是！” “咱们只有一夜的时候，一个时辰内审讯完毕，若有不实，就地处决！” “饶命啊大人，大人……” 顿时一片哭嚎哀鸣。 姬矩静然而立。 慕子悦斗篷下的嘴角也是似笑非笑：“放心，本官不会冤枉一个！” “呜呜……” “大人饶命，大人饶——”王勇嘴里的麻核再度塞上，一众人被分别的拉走审讯。 很快厅内空无一人。 随着屋内空旷下来，耳边却好像仍回转着刚才的哀嚎声声。 王旭竹晃了下脑袋才清醒过来。 刚才那一幕也是他此生第一次见。 眼前的空地上什么都没有，可似乎就能看到那些人被乌黑染着血的刑具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样子。 王旭竹的汗毛都竖起来。 连这位据说都是常年流连青楼的勋爵子弟都这么凶，其他人又得是什么样儿！！ 姬矩目光示意，慕子悦和姬矩走到屋子另一边。 “当真审问？”姬矩问。 慕子悦道：“不用，吓一吓就都说出来了，早先我已吩咐了只问临近两年，一个时辰也足够说明白，到时候口供相对照就好。” 目的是为了弄清楚那个陆通判的手段，其他的只是搂草打兔子——顺带。 姬矩颌首，眼中复杂闪现。 宫里有和她差不多大的妹妹，整日里无忧无虑，最多了就是好奇外头的勋贵后辈文官子弟哪个更优秀，哪个有可能成为她们的夫婿，而她却是要学得许多，马术功夫，经史子集，杀伐冷血，更还有谋算人心，即便是男子也没有她来的利落清冷…… 慕子悦好像在三皇子的眼中看到了怜惜。 “怎么了？”慕子悦问，是她刚才太过严酷了？ “您从哪里学得这些？”姬矩问。 慕子悦了然，果然是她太无情吓到了三皇子殿下。 “父亲教的。”慕子悦道。 姬矩脸色不悦，东陵伯竟是什么都教给她。 “父亲也是为日后我有自保之力。”慕子悦道，“不过好在我学了，这回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 审讯自然有下面人负责，王旭竹以前没见过，可为了能跟上京都勋爵后辈文官子弟的后脚跟，硬着头皮过去看。 慕子悦则是寻了屋子睡觉。 不是慕子悦不能熬，而是现在她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该睡睡，该吃吃，不然个头长不大，日后很不妙。 第一百七十八章 你不适合 各个的屋子里都凌乱的紧，只有一间屋子干净，农庄的仆从说是农庄的主人偶尔住一晚。 屋子布置雅致，琴棋书画都摆放整齐，但完全没有方位，可见附庸风雅却不过皮毛。 慕子悦和衣而眠。 慕三军守在门口。 小院儿里静悄悄，院外面的屋子里传出低低的声音，正如慕子悦所料基本上不用审问，这些人全都一股脑的说出来，如果不是早先说了只听两年之内的所有事儿，他们能把自己懂事以后尿了几次床都说出来。 通敌叛国，可是灭门之罪！ 细微的脚步传来，慕三军目光凌冽，定睛一看，竟是三皇子。 慕三军拱手。 “三公子。” 姬矩颌首：“睡了？” “是。”慕三军应诺。 姬矩看着门口，目露沉吟。 慕三军以为三皇子是要亲眼看一看，慕三军伸手把门板打开了条不大的缝隙，姬矩正好能看到里面睡觉的慕子悦。 姬矩微怔，睇了眼慕三军。 慕三军被三皇子的目光看的一懵。 总么了？ 姬矩转过视线，看向正对着门口床头上的慕子悦。 慕子悦为了睡的舒服，头发散开，薄薄的被子盖在身上，弯着唇角，好像正在做着美梦。 没有白日里的豪气狡猾，有的只是甜美婉约。 霎时间与记忆中的模样相重叠。 这才是她应该有的样子。 姬矩收回视线，伸臂关上房门。 房门轻微“吱呀”。 床上睡觉的慕子悦惊的睁开眼，正听到外面姬矩的话：“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是。” 门外边慕三军迟疑片刻应诺。 冤啊，若不是三皇子，他会开门？ 早知道就不给三皇子开门了！ 三皇子离开，慕三军碎碎念未停，房门打开，慕子悦站在门口。 慕三军：“公子。” 慕子悦郑重道：“三公子说的对，别随便给别人开你家公子的门，谁也不行。” 慕三军：“……” 六月飞雪，有木有！！ 两个时辰转眼，二十三人的口供不止拿到，更还经过了归纳放落到慕子悦面前。 慕子悦越看嘴角的弧度越是压不住。 二十三个人，没有一个是老实的，杀人放火是没有，可坑蒙拐骗，小偷小摸屡见不鲜，那个最先冒出头的王勇更是当中的佼佼者，招供的二十多人当中有十多人都和他相熟，言里话外的很是以他马首是瞻，其中也有人见过陆通判，可只有王勇去过陆通判家里。 半夜里突然而来的一伙黑衣人转眼就制住了他们一众，再有慕子悦这位“大人”口中的“通敌叛国”，在把自己的事情全都吐露出来之余，稍微有点儿脑子就把恶事往王勇身上扔。 这就是老大的担当，没法子。 慕子悦对这种伎俩，再熟悉不过，可几份不曾串供的口供都说王勇去过陆通判家那就确定无疑，而再看王勇的口供，也笃定没错，王勇也说自己去过，而且还发现了可疑之人。 真好！！ 慕子悦按照王勇的描述用墨条画了一幅肖像：“给他看看。” 王勇看着那幅画吓傻了，慕子悦画的太像，王勇都以为慕子悦见过。 修改了三遍，终于和王勇记忆里的一样，且因为这几次仔细的回忆，王勇还想起来这人有些像是韩国口音。 王旭竹惊喜：“我就说陆通判老实的不对劲，果然——” 姬矩面色阴沉。 没想到竟然还真有此等心怀叵测之人。 于是连夜飞鸽传书，客栈内收到消息的姬幽脸色发青。 算计邱家商铺可以当作是一时贪念，可勾结韩国就是嫌自己的日子过的太安稳了。 “抄了他的家。”姬幽拍案决断。 “……” 鸽子也夜空中扑棱棱的飞下来，慕子悦交给姬矩，姬矩看了：“我们走！” 慕子悦点头。 一众黑衣人出了农庄，马儿已经停在农庄外，众人翻身上马。 王旭竹看到没有人理会他，连忙问：“我呢？” “这些人交给你！”慕子悦道。 白色的虎牙低低一声嘶鸣，慕子悦的身影在马背上像是天神下凡。 王旭竹看的心驰摇曳。 慕子悦回头一笑：“我相信你。” 遂马蹄声声远去。 王旭竹在原地愣了半响，方长长的吐了口气。 今夜怕是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潞城外五十里有一处军镇，军镇驻扎三千兵马，此为防范万一，军镇军民数万，当慕子悦一行人连夜赶来，军镇外早有灯火通明。 “什么人？” 小小的军镇防守严谨，箭已经搭到弓上。 “奉上命见你家总兵大人！” 李勋焕扬起“统”字腰牌。 只有京中禁军精英才有此等腰牌。 很快营门打开，参将到营门前迎接。 慕子悦和姬矩两人还有身后的数名侍卫穿着斗篷进入大营。 大营内杀气凛然，一排的军士肃穆而立看向这一行人。 不管是军营规矩还是旁的，慕子悦的心头砰然而跳。 前面的参将察觉到异样，看向这位身材略显矮小的“大人”。 慕子悦察觉到，微微的抬起头，露出自己光洁漂亮的下巴。 参将一怔，竟然这么年轻。 “怎么了？”姬矩问慕子悦。 参将又一晃，听声音也很年轻。 慕子悦笑道：“我觉得我适合这里。” “不，你不适合。”姬矩道。 慕子悦：“……” 中军账内，长桌令箭，左右腰间横跨军刀的将军肃立，盔甲粼粼，慕子悦迈入账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中桌前年过四旬的潞城总兵。 虎目冷眼，不怒自威，威风凛凛。 虽不曾见马上英姿挥斥方穹，但看面容便是铁骨铮铮之辈。 “下面何人？”潞城总兵沉声。 李勋焕的“统”字腰牌位七品，因李勋焕明显是以慕子悦和姬矩为尊，潞城总兵才允许几人进入中军帐。 姬矩无言，从腰间把一枚玉佩摘下。 玉佩碧绿，虽价值上好，却并不显眼。 随后姬矩把玉佩掰开，玉佩结合处，其中一块儿里面有凸起的图纹。 潞城总兵瞳孔一缩，身侧亲兵奉上一份薄锦。 姬矩把玉佩按到薄锦上。 第一百七十九章 证据 亲兵把薄锦奉到潞城总兵面前，潞城总兵从怀里掏出印鉴也印到了薄锦之上。 两厢图案相合，潞城总兵霍得离开长案，半跪在地，口呼：“奉命！” 想要调动皓澜帝国官兵，除却圣旨就是虎符，当地驻守官兵一半儿，另一半则在皇家手里，不同调动相应图案不同，百人千人万人，或镇压或杀伐，各有不同，潞城总兵看到的那一半儿虎符上印着的就是万人符。 拥有万人符，却又是如此年轻，定非寻常。 姬幽颌首：“命……” *** 太阳从地平线上升上来，城门缓缓的打开。 负责守护城门的兵丁们打着哈欠，却是眼睛刚对上太阳升起的地方就看到了一片尘土飞扬。 怎么回事？ 再定睛看去，尘土中似乎有旌旗飞扬。 兵马？ 兵丁们的困倦立刻消失不见，招呼喊唤着自己的上官过来看。 上官也吓了一跳，抬手举在额头远远看去，看到旌旗上是自家的官兵，这才松了口气，紧跟着训斥手下的士兵大惊小怪。 就在训斥的时候，远处的兵马到了近前，马蹄声如雷响。 上官连忙想要挤出笑容，高大的马儿已经飞扬马蹄，从他们面前飞驰而入。 “扑扑扑——” 上官还有兵丁们被马蹄溅了满头尘土，再抬头，一行数十人已经进了城。 “老大，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有兵丁好奇。 上官一巴掌拍过去：“有事儿也跟咱没关系，好好的守门。” “……” 潞城内已经有烟火气息冒出来，勤快的商人小贩儿刚在街上摆上摊子，就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雷声，抬头看天，天空上无云，没有要下雨的意思啊！ 正纳闷着，一行骑在马背上的军士过来，身影如电。 陆通判的家宅门紧闭，偏门有侍从出来打扫，忽的听着马蹄阵阵，再一抬头，数十兵士骑着马犹如一阵风过来，正停在家宅大门口。 侍从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为首的将军挥手：“围起来！” 兵士甲胄粼粼，快速奔过来，侍从打了个激灵跑回去，却已经晚了，有兵士过来一把揪住，偏门敞开，兵士们冲了进去。 “啊——” “救命——” “……” 嚎叫声不过半柱香，陆通判家里清静一片。 门外不远处一众百姓好奇的围着探头探脑。 慕子悦姬矩黑甲黑斗篷混在军士当中进去。 三进的宅院不大，陆通判站在正屋门口，衣衫凌乱仍官威不减。 “我乃六品通判，家宅便是官衙之威，你等奉何人之命敢冒犯我皓澜皇威！” 前来的参将拱手：“大人，下官奉命彻查通敌叛国之人，若有冒犯之处还海涵！” “搜——” 兵士们冲过去开始搜。 陆通判色变大吼：“大胆！” “……” 兵士们没人理会。 陆通判脸色发青：“我要去知府那里告你们污蔑朝廷命官！” 陆通判系上扣子就往外走。 刚走到院门口，眼前一黑，陆通判只看到一个人影就晕了过去。 慕子悦收回手。 一旁的姬矩看过去。 慕子悦微笑：“让他睡一觉。” 姬矩：“……” 不远处的参将：“……” 前来的兵士都是潞城总兵挑选出来的仔细人，各种的书籍信笺分门别类的查看，书房自是重中之重。 书房中已经被士兵翻的凌乱，可原来的布置还是清晰可见，比农庄的书房雍容气派的犹若两人。 见过了农庄的书房，再看通判家中的书房，慕子悦目光深凝。 “果然。”姬矩也看出来了。 两厢的书房差距太大。 若非是陆通判完全不在乎农庄，那就是另有乾坤。 可若是眼力不错，农庄书房内的那些物件儿价格和通判家中的相差无几。 那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姬矩行走在书房中，时不时的摸一下，碰一碰。 慕子悦则是坐到书房的长桌后，闭目沉吟。 守在一边的慕三军摸了下脑门，看来以后还真得关上门，世子根本就没睡好。 慕子悦霍得睁开眼睛，伸手拿起挂在书案上最右边的毛笔。 当毛笔离开笔架，一道暗门出现在慕子悦身后的墙上。 姬矩：“……” 慕三军：“……” 慕子悦笑了。 守在门口的侍卫们冲进去。 慕子悦姬矩紧随其后。 燃着灯光的密室内，有六个大箱子一个小箱子，箱子上着锁，撬开之后但见珠光宝气。 四个箱子里全是银锭子。 一个箱子的金条。 一个箱子的珠宝碧玉。 小箱子里是信笺，里面写着韩国，还有许下的高官厚禄。 不管是这些书信还是眼前这些即便是陆通判做官百年也挣不到的银两，陆通判身上的这层官衣定是保不住了，再查下去更可能人头不保。 兵士们往外搬箱，姬矩看着慕子悦：“你是如何知道的？” 姬矩也想到这个书房内定有暗道密室之类，可没想到慕子悦竟然这么快就找了出来。 慕子悦道：“我先前看了这位陆通判的妻子儿女，看她们的样子是完全不知情，所以假如陆通判当真有通敌之嫌，也不小心留下了证据，那最可能的是在书房，想来三公子也看出来了。” “书房既然是陆通判的秘密所在，就绝不容旁人知晓，可怎么能确定旁人不知道，那就是入门之处必就在眼前，且不能让旁人碰触到。” “整个书房很干净，只有书桌略显凌乱，角落还有尘土，若是侍从打扫绝不会有这等疏漏，所以桌子是陆通判自己清理。” 慕三军恍然。 只有自己清理，旁人才不会碰到。 “这支笔毛整齐，像是没用过，可这笔杆光滑，又是经常碰触。所以我猜它就是机关！”慕子悦最后道。 “这支也一样。”姬矩指向另一支笔。 慕子悦道：“但那位通判大人系外裳的时候用的是右手，以通判大人的习惯来说，最可能的还是这支。” 慕子悦道出了自己判断的理由，姬矩心头巨震。 他听了，他就明白。 若是给他时间，他或许也能看出端倪。 可像是她这样这么快的断出跟脚，他做不到。 第一百八十章 发誓 一早清晨的兵丁包围通判府，府外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 当看到兵丁们从通判府中搬出来一个又一个沉重的箱子之后，就有机灵的猜到那箱子里莫不是满满的金银珠宝？ 议论声消停下来，整个潞城都看向潞城最大的知府衙门。 一日后，潞城张贴告示，陆通判勾结韩国，秋后问斩，还有抓到了不少坑蒙拐骗之徒，已按照律法惩治。 小民们的罪过一眼掠过，更多的好奇堂堂六品朝中大员的重罪。 “不会是弄错了？这位陆通判还为我家伸过冤呢！” “说不定是为了官声！” “应该不会错，勾结别国啊！这可不是一般的罪名！肯定确有其事。” “……” 邱家商铺的小厮问自家掌柜：“掌柜您说呢？” “我说？我有什么好说的。”掌柜一拍小厮脑袋，“好好的吃饭睡觉，挣钱养老子娘，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 此刻慕子悦一行人已经行走在了远离潞城的路上。 证据确凿，也由潞城总兵之手交给了潞城知府处理，潞城知府行动也可谓快捷，转天守在潞城的断后侍从就送来了潞城知府的布告。 陆通判被审讯，和陆通判打交道的韩国奸细刚走没几日，一时也不会出现。若是换做三品四品的官员，姬幽倒也不介意放长线钓大鱼，可区区一个六品官员，往来的信笺中也只不过是一些小事，不是寻人，就是找邱家商铺的麻烦，姬幽以为也就没必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杀鸡骇猴便可。 不过意外发现这位东陵伯世子竟是深藏不露，姬幽就欣喜万分。 从这位东陵伯世子展露头角以来，本以为足够高看，却还是会时不时的给他惊喜，实在是好奇待最后到了地方，这位东陵伯世子会是什么样子。 “董公子！”姬幽掀开车窗对着外面骑在马上的慕子悦招手。 慕子悦驳马而来。 “二公子，三公子。” 车内坐在姬幽对面对弈的姬矩颌首。 “上车。”姬幽道。 慕子悦点头。 车子稍许停下，慕子悦就上了车。 随着她翻身进来，车子里的香味都浓了些。 “整日里外头风吹日晒的，不见魁梧不说，还身带香气，难怪早先京里沸沸扬扬。”姬幽笑道，全然熟稔的语气让人不自觉的心生亲近。 姬矩抬眸。 慕子悦腆然的拿出身上的香囊：“这是母亲调的香，戴的时候长了。” 姬幽颌首：“邱家的香料历来最好，想必伯夫人的调香更是一绝。” “母亲的调香是最好的。”慕子悦道。 姬幽神色微动，忽问：“你可怪我在潞城没有严惩那些歹人？” “不会。”慕子悦道：“擒贼先擒王，没有了主事，其他不过鸦雀，而且若是提起，怕太过惹眼。” 原本就是想看看找邱家商铺不痛快的是什么人，顺口的编了个叛国通敌的罪名，结果还成真了。此事传到京都，万一皇帝和方大学士再弄一出类似清理官员品行的事情来，邱家商铺就算是皇商，背后还有东陵伯府也得被扒一层皮。 “明白就好。”姬幽道，遂邀请，“下盘棋，如何？” “我不行，我还是看两位殿下下棋。”慕子悦道。 “也好。”姬幽道。 姬矩姬幽下棋，慕子悦在旁边观看。 别看是亲兄弟，下棋的方式完全不同。 都擅长布局，但姬幽是喜欢最后绝杀，姬矩却总是棋差一招，还时常的被姬幽提起才看到自己布局的失误。 慕子悦看向三皇子殿下。 这位跟她下棋的时候不是这样啊！ 姬矩眼角一瞥慕子悦：“点心不错。” 慕子悦：“……” 姬幽一笑：“倒是忘了咱们‘董公子’是个爱吃的。” 姬幽把手边上的点心往慕子悦身前摆过去：“吃吧，喜欢的话带回去。” “谢公子。”慕子悦欣喜，一边吃一边腾出一个小碟子，把盒子里的点心往碟子里放，“我真带回去了，我最喜欢吃了。” 姬幽失笑：“是讨好你家嬷嬷吧！” 慕子悦轻咳：“没有，绝对没有！” “哈哈！” 在车内的笑声当中，慕子悦逃也似的下来，转身进去了自己的车厢里，讨好的把一碟子的糕点端到童嬷嬷面前。 “嬷嬷，这是我从两位殿下那边拿来的，尝尝看，可好吃了。”慕子悦笑。 童嬷嬷眼睛发红的瞪着慕子悦，道：“你先发誓。” 慕子悦扶额。 一晚上没有回归客栈，慕姝倒是几句话就能敷衍过去，毕竟身为伯府世子，又是跟在两位皇子身边，难免会有什么要事大事去办，可童嬷嬷这边就难以隐瞒了，也不知道是谁嘴碎的说了她跟大熊对决的事情，回到客栈童嬷嬷就差把她全身上下检查个遍，看到她安然无事，不止没有松口气，反而含泪垂目的说世子是东陵伯世子，还有母亲姐姐妹妹要照看的云云。 慕子悦还以为自己好话说尽，已经哄好了，没想到这开开心心的拿着点心过来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她就这么不值得相信？ “嬷嬷，您这就是在玩笑了，不知道还以为我们私定终身呢！”慕子悦笑着揽过童嬷嬷。 童嬷嬷眼中转眼就含上泪光：“奴婢知道世子想要建功立业，想要做男儿都觉辛苦的事情，难免会身处危险，可世子身份贵重，就算是为了家人也不能轻易以身犯险。” 呵呵，哪个嘴碎的连她出门的缘由都跟童嬷嬷说了。 可童嬷嬷立场坚定把她看的跟眼珠子一样，她还能说什么？ “嬷嬷，我累了，先睡一觉。” 慕子悦说着，躺下了。 童嬷嬷神色一变：“早就说不要出去了，还不听，赶紧的歇着。” 童嬷嬷给慕子悦柔软的枕头薄被，还燃上熏香，先前的抱怨等等全就忘到了九霄云外。 慕子悦暗暗弯唇，她也只有这个法子。 不过慕子悦还真睡着了。 待慕子悦醒来，天色已经西陲。再往前不远就是他们早先定下的歇脚的河边。 第一百八十一章 老实的很呢 车队在外一个多月，野外宿营，安排守卫早已经根深蒂固，不用慕子悦吩咐就都井井有条。 慕三军慕三石李勋焕各自忙碌，慕阳也在河边取水，只是身边多了个小跟班，跟在后面一口一个“阳哥哥”的喊着。 慕阳笑着回身揉着小花儿的头顶。 俊美的少年眼中如同闪着星光，小丫头也笑的像是灿烂的小花儿。 夕阳西落，璀璨到绚烂的阳光笼罩在河边，两道身影说不出的美丽。 慕子悦唤了慕阳过来：“你和小花儿佷好？” 慕阳道：“小花儿就像是奴婢的妹妹。” 慕子悦了然，都没有父母，难免同病相怜。 “这几日一直跟着你了？”慕子悦问。 慕阳道：“是，教授她一些规矩。” 慕子悦瞧了眼那边正和童嬷嬷说话的小花儿，对慕阳道：“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慕阳想到那夜里慕世子出去，转天就抄了一通判家宅，更还涉及到的通敌叛国。 慕阳心下微动，小花儿曾说过做过的事情在脑中闪过。 “除了每日里跟在我身边就是去童嬷嬷那边，偶尔也会玩儿一会儿，并没有什么别的……哦，小花儿说好像见过类似我这样的项圈。”慕阳把项圈摘下来道。 慕子悦叫人盯着小花，其他地方自然不虞，唯一不知的也就是小花和慕阳说了什么。 现在看慕阳的样子，慕子悦很有种老母亲的欣慰。 没白疼。 慕子悦把项圈拿在手里打量。 早先就听说慕阳被骗出去就是因为这个项圈，先只以为是父母留下的遗物所以珍惜，现在看这个项圈的质地很不一般。 略沉，颜色深谙，若是她没看错应该是铜，外面包着一层乌色涂料。 “小花儿说的项圈是什么颜色？”慕子悦问。 慕阳道：“暗红色。” 还真是一样。 慕子悦弯唇，把项圈还给慕阳。 慕阳珍而重之重新戴回脖颈。 “小花儿说是在哪儿看到的？”慕子悦问。 慕阳道：“说是在边塞。” “她记得？”慕子悦问。 慕阳摇头：“不记得，但记得军士马匹很多，还有死去的人。” 慕子悦颌首，这么说的话还真可能是边塞了。 “唤小花来。”慕子悦道。 不多时，小花过来，盈盈施礼：“见过公子。” 慕子悦询问小花说见过类似慕阳脖子上项圈的事情，“可记得是哪里？”慕子悦问。 小花摇头。 她太小，能记得好多好多的马还有死人就已经很不易。 慕子悦道：“不记得地方，总该记得你是穿厚的衣服时候长一些，还是穿薄的衣服长一些？” 小花想了想：“薄的衣服。” 慕子悦暗暗吐了口气，按照皓澜帝国的边境分布，再听小花的口音，完全可以确定是在皓澜南边靠近韩国的地界。 他们此行前往安南，安南距离韩国最南地界不远。 “改日我带你去瞧瞧。”慕子悦对慕阳道。 慕阳欣喜：“谢公子。” “谢什么，我也好奇。”慕子悦道。 虽说只是关系慕阳的项圈，可再次的牵扯到韩国，慕子悦总觉得怪怪的。 夜色渐渐深沉，月光洒落，慕子悦和往常一样巡视一周。 侍卫们早就习惯了慕子悦举动，纷纷拱手行礼。 忽的远处有声音：“何人？” 听声音应是最外围的哨探。 “……” 那边细碎的声音传来，很快又消停下来。 慕子悦示意，跟在慕子悦身后的李勋焕过去，没一会儿，李勋焕回来禀告：“有猎户路过。” 这么晚还在外头行走的也只有百姓当中艺高胆大的猎户。 慕子悦唤过李勋焕低声叮嘱。 第二日浩大蜿蜒的车马行走在路上，和先前一样的平缓有序，路过的小镇热闹，青楼娇声细语，慕子悦免不了过去转悠，只是没有再遇到像是潞城洪涛王旭竹那样的人物，也没碰到需要她见义勇为的英雄救美之类。 平淡的连慕子悦在马背上坐着都无精打采。 姬幽姬矩两位皇子隔着窗子看慕子悦的神色就忍不住失笑，姬矩的琴曲中都透着揶揄。 童嬷嬷的脸色好了许多，脸上也多了很多笑容。 自家世子能安安稳稳，比什么都强。 小花儿和往常一样跟在慕阳身后，只是在某日入宿后做了个噩梦，从此就要跟在慕阳身后，连晚上睡觉也要一个屋子。 这怎么行，即便小花儿还小，可男女授受不亲！！ 可当小花儿可怜兮兮的睁着眼睛泪珠在眼眶里滚动的时候，即便是慕子悦也心生不忍。 “你自己看着办吧！”慕子悦把决定权交给慕阳。 慕阳面色却是有些深沉：“奴婢以为可以。” “奴婢会盯着她。” 慕子悦很想说其实没必要为了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小丫头，连清白也顾不上，可看慕阳一脸坚毅，慕子悦还是颌首。 “小心！” 后面几天，慕阳和小花儿住在一起。 有人好奇，更多的人看向慕子悦。 这位书童价值千两，世子好大方的说。 慕小司更是一脸被占了便宜的便秘神色：“世子，您不能太放纵慕阳。” “没有放纵，他很听话的。”慕子悦道。 听话啊—— 慕小司眼中闪烁，脸上猥琐至极。 慕子悦瞥眼，这小子想什么呢？ “不对，世子，若是他真听话，您怎么还去青楼？”慕小司问。 慕子悦诧异：“我去青楼跟他听不听话有什么关系？” 慕小司重重点头。 对哦，哪怕是吃山珍海味吃的时候长了也腻歪，想要清粥小菜的尝尝。 可这边青楼的女子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即便是来青楼的也从书生变得汉子居多，还有一些一看就是走镖的，有点儿伯府侍卫身上的气息。 “公子，咱还是早点儿走吧。”慕小司觉得危险。 慕子悦笑道：“有你家公子在，怕什么！” 慕子悦过去打招呼。 一个穿着雅致的贵公子过来，一众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汉子们都不自觉的收敛，即便慕子悦年纪尚小，也都口呼“公子。” 第一百八十二章 喝了 慕子悦也大方，抬手就请了这些位汉子们的酒水。 汉子们高兴不已，自然的和慕子悦熟络起来。 果然是走镖居多，还有的是仗着有几分本事想要看看皓澜的山河大川。 慕子悦赞不绝口，在眼前这些汉子自以为隐晦可在慕小司眼里都是再清楚不过的试探中，慕子悦说自己是跟着家里人一起出门游历，原来一路上很少见到像是他们这样的汉子，这几日好像见的多了。 “没什么稀奇，这边山多路窄，难免有些个日子过不下去的。”有汉子道。 还有汉子笑道：“你也是客气，咱老实百姓到哪儿也是被欺负的，大都是作奸犯科，找个山头，寻几个兄弟，找来往路过的客商们要几个银子过活。” “官府也搜过，可山麓这么多，也没那么多官兵啊，官兵一走，就又占上了。” “只要惹的不是朝中大员，皇亲国戚，地方官府都不管，也管不过来。” “……” 几句话道尽了这些汉子在此地的缘故。 山上有匪，商户大家的想要行走期间，除非是自己手下有能力浑然不惧，要么就要他们这些镖局的人相帮。 他们自己有些本事，跟山上的一些名气大的匪头们也有交情，往来给点儿过路费就能安全通过，当然也有一些是不把镖局放在眼里，那时候他们就要以命相搏。 简言之就是是刀口上过日子。 慕子悦脸上的赞叹更深，这些汉子们深感飘飘然，可又实实在在的知道眼前这个少年的悠闲日子才是他们最羡慕的。 有人问：“小公子家里人可有侍卫保护？要不然就跟我们一起？” “多谢，我家兄长已有了安排！”慕子悦道，“若几位仁兄有什么要帮忙的，也尽管说一声。” “公子豪爽！” “……” 汉子们连连的恭维。 自然对于一位在他们看来还是小孩子的公子说的话并不相信，可当翌日从镇子里出来，恰巧的看到那位公子骑着马走在偌大的车队当中，汉子们就服了，最多了远远的打了声招呼，就各走各路。 人家人高马大血气冲天的大抵上不用他们帮忙，而他们若是真到了让人家帮忙的地步，面子上也抹不开。 慕子悦看他们远去，也拨马回转。 天上不期然飘起小雨，朦朦胧间天地间像是轻纱笼罩。 虎牙很喜欢这种天色，带着慕子悦狂奔。 慕子悦在马背上驰骋，细雨撩过发丝，整个身心都沉浸在这片大地上，说不出的畅快。 或许原来慕子悦还觉得这里和她有些不对付，可此刻慕子悦觉得自己彻底的和这片大地融在了一起。 “上车！”车帘掀开，姬矩对慕子悦唤。 慕子悦应声，虎牙跑到车子旁，慕子悦飞身越下，正跳到车子上。 车夫看着车上的脚印，牙花子都嘬了下。 慕子悦掀开车帘，姬矩递过去一杯姜茶。 慕子悦：“……” 她喜欢喝三皇子的茶，可这茶真就是一般般了。 “挡寒。”姬矩道。 慕子悦神色怪异，只是小雨而已，她用不到！ 姬幽笑道：“接着吧，你还小。” “我不小！”慕子悦道。 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最不喜欢听的就是“小”。 “不小，也喝。”姬矩道，眉心微颦，似乎不悦。 慕子悦只能接过来喝了。 姜茶暖暖的，格外好喝。 慕子悦扫了眼，面前又多了一个壶。 壶口溢着姜茶的香味。 “喝吧！”姬矩道。 慕子悦轻咳：“太多了。” “我觉得你喜欢喝。”姬矩笑道。 慕子悦：“……” 姬幽在旁边瞧着好笑，自己这个弟弟当真是对小慕世子不同呢。 “想喝就喝，不想喝就不喝，有我在。”姬幽帮腔。 “喝，必须喝！”慕子悦郑重道，“这是两位殿下对下臣的关切之情。” 姬矩别过眼不理。 姬幽笑着摇头，遂又想到什么，道：“我知道你豪爽，什么人都能说上一二，只是外面也就罢了，待回京就不要太过潇洒，有失体统！” 昨儿晚上慕子悦跟江湖镖头们热络说话的事情，两位殿下也知道了。 慕子悦眼角瞅向姬矩。 姬矩点头：“的确。” 先前慕子悦跟那些人告别时，他也发现慕子悦对那些人笑的太过碍眼。 两位殿下都这么说，慕子悦也只能应，然后喝着茶看两位殿下下棋。 待慕子悦离开，姬矩拿起壶微微一顿。 “怎么了？”姬幽问。 姬矩一笑，不着痕迹的把壶放到一边，执子下棋：“这局我赢了。” “……” 慕子悦几乎是摸着肚子的回去自己车上，刚才不小心喝的太多，撑到了。 只是上了车，慕子悦的眉头就皱起来。 怎么自己车上也是一股子的姜茶味儿。 “喝了它。”童嬷嬷道，一碗姜茶递到了她嘴边。 “不喝。”慕子悦拒绝。 “必须喝。”童嬷嬷道。 “为什么？！”慕子悦都想撒泼打滚儿。 “你忘了什么日子了？”童嬷嬷瞪了眼慕子悦。 慕子悦一顿，也想起来——快到来大姨妈的日子了。 “我喝了。”慕子悦道。 童嬷嬷愣住。 慕子悦解释：“刚才在殿下车里，我喝了整整一壶。” 童嬷嬷低头看向碗里的姜茶，如果刚才喝了一壶，那现在的确是喝不下去。 “世子原来去也是喝姜茶吗？”童嬷嬷问。 慕子悦摇头：“不是，只是偶尔。” 童嬷嬷点头，莫名的松了口气。 白日里慕子悦一口气喝了一壶的姜茶，那点儿蒙蒙细雨的寒凉被清扫的一干二净，下午的时候，让人又爱又恨的大姨妈准时到了，慕子悦的神色也红润健康。 晚上夜宿岸边，慕子悦惯常巡视，却是没一会儿就有人过来禀告，说是后面也宿在河边的一行人送来了两只锦鸡。 车队前后有哨探，慕子悦知道后面的一行人是昨儿她见到的那位眉目很宽善的镖师。 锦鸡还活着，“咕咕”叫着欢快。 应该是在林子里猎杀的。 礼不重，但心意在。 慕子悦亲自过去送了两坛子酒。 第一百八十三章 暗夜来人 昨夜里在欢场放荡不羁的少年此刻宽大的斗篷笼身，身后跟着的随从也换了软甲，虽这少年的笑容和昨夜相似，可已然是优雅如同暗夜里的贵公子。 今儿看到这浩浩荡荡的一行车马就已经知道了这位公子家中的不凡，送去锦鸡也只是维持着一份善缘，哪儿想到这位小公子亲自来了。 历来官府富户哪里看得上他们！ 在需要他们以命相搏的时候给个笑脸儿就不错了。 镖头还有一众的镖师们一脸笑容，看慕子悦的眼里都带着光亮，强烈的邀请慕子悦喝酒吃肉。 慕子悦没喝酒，吃了肉，连连的夸赞这肉香肥嫩，比家里头做的也不差。 镖头他们更高兴，于是说的话也就又多了些。 这些时日他们押送的货多，次数也多，不管是告老还乡还是商铺货物，都比前些年多了不止一倍，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有钱去欢场挥霍，并认识慕子悦。 不过相对而言，他们的生意好了，山上的匪也会多。 所以还是要小心。 慕子悦知道是镖头的善意提醒，毕竟他这一家很惹人注目。 只是镖头不知道惹起皓澜这一波动荡的其中之一正是车子里的二皇子殿下，当然还包括她这个始作俑者。 第二日车队的人收拾好，在他们后面的镖师队伍已经启程。 事实也证明镖师说的没错，虽然路程是按照早先准备的行驶，可当到了前面打算要休息的小镇，发现小镇上的客栈都已经满了，连稍微有些空房的人家也都住满了人。 无奈一行人只能在小镇上买了供给，和前日一样留宿在郊外。 露天营地在经常久居家中的人看来是享受，可慕子悦一行人已经在外头走了月余，就已经是煎熬。 慕子悦坐在火堆前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旁边慕小司给慕子悦递上毛巾温水。 “公子，是奴婢的错。”慕小司道。 慕小司负责打前站，却不料这个前站没打好，使得一行人只能在荒野入宿。 “罢了，也不怪你。”慕子悦道。 皓澜的客栈没有提前几日预约一说，最多就是预定当夜，发生这种事情也是没办法。 只是慕子悦这样说，慕小司更愧疚。 车队不止自家公子，还有两位殿下呢。 “明日一早奴婢就去前面查探。”慕小司痛定思痛。 慕子悦不置可否，有错就改，善莫大焉。 看慕子悦没生气的意思，慕小司转眼就没了先前低眉顺眼的模样：“不过公子，这几日没看到李侍卫。” 慕子悦看他：“是你好奇，还是别人？” 慕小司不解：“是奴婢啊！” 慕子悦颌首：“我让他去做旁的了，大概还要几日才回来。” 慕小司应声，只是随后就道：“公子，他可是不听话。” 慕子悦睇过去，那边李勋焕正走过来。 “他现在就回来了。”慕小司道。 “……” 李勋焕和慕子悦在火堆那边说着话，不远处的慕小司幸灾乐祸。 犯错的不是他一个，还有一个也犯错了。 只是这幸灾乐祸也就到世子走过来为止。 “晚上别睡在帐篷里。”慕子悦道。 慕小司诧异：不睡帐篷睡哪儿？ 慕子悦睇了眼车底下。 慕小司脸色一垮。 “公子~” 慕小司祈求的声儿刚冒出来，慕子悦轻嗤：“犯错当罚！” “是。”慕小司不敢反驳，眼角瞄那边的李勋焕。 李勋焕只是瞥了他一眼就转过视线。 慕小司登时不平衡。 可还是老老实实的往车子底下铺被褥。 慕阳和身后的小跟屁虫小花儿路过，慕阳探下头：“怎么睡这里？” “你管得着吗？”慕小司呛声。 慕阳看他。 慕小司梗了声，道：“凉快儿。” 慕阳离开。 慕小司在后面莫名松了口气。 这家伙跟在世子身边又是学文又是学武，现在一个眼神瞪过来，他都不得不暂退锋芒。 夜色渐渐深沉，慕子悦看到慕小司听话的在车底铺了被褥，满意点头，转头又给慕小司扔过去一床被褥。 慕小司眉开眼笑。 世子还是最在乎他。 夜色渐渐深沉，整个营地也陷入安静，只有三五人在营地暗处巡视。 弯月上头，慕小司在车子底下暗骂扰人清梦的蚊子，忍不住伸手去拍。 待蚊子的声音总算是不在耳边嗡嗡，又听到了布谷鸟的声音。 大晚上的布谷鸟也不睡觉？ 慕小司脑袋里刚冒出疑惑，外面一声高呼：“什么人？” “啊——” 疑似惨叫声起。 幽密的林中忽然出现不知道多少的身影，火堆四周围帐篷内的侍卫们慌乱的从帐篷里钻出来，还有人高呼：“靠近者杀无赦！！” 可回答的却是“嗖嗖嗖”几道箭鸣。 “保护三位公子！” 有侍卫大呼。 随后便有几人往几辆车子四周围过去，而待这些人围过去，那几辆车子四周也出现了更多的黑衣人围攻。 车子外面刀剑声声，“呛啷”不绝。 车子里面，空无一人。 慕子悦一身黑衣的靠坐在树影笼罩下的暗色里，背后背着两篓箭矢，手中正摆弄着一张长弓，左右两棵树上矗立着两名侍卫，这两名侍卫是两位殿下身边的神射手，也是唯二的“御直班”侍卫。 “看谁射杀的最多！”慕子悦道，随后像是暗影从这棵树的树梢跳跃下来，跃到另一棵树上。 两名“御直班”侍卫对视，也分别分开。 慕子悦就像是穿越在夜色里的幽灵，手中的长箭无声起风。 “噗！” 一名躲在暗处里的黑衣射手被射中，哀嚎倒在地上。 紧跟着又是一射手倒地。 其他射手察觉到，举着弓箭转身，只觉眼前一黑，喉咙剧痛，再次倒地身亡。 脖颈上插着匕首。 慕子悦兔起鹘落到了那人身前，躲过另一名射手的弓箭，把匕首取下，扬手射去，看也不看再次搭弓射箭，长箭射出，又一次射中一人。 不远处另外两名御直班侍卫看的目瞪口呆。 他们知道这位慕世子不简单，宰杀那头棕熊时他们也在场，可现在面对的是人，这位慕世子竟也能这样迅捷。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杀戮 杀人如流水，完全不见停滞。 两名御直班侍卫也发了狠。 再不拼命，若真的输给这位世子就丢脸了。 藏在暗处里的射手一个个被射杀。 火光中，守卫在车子四周的侍卫一开始还会被暗处里射来的箭羽射中受伤，后来射来的羽箭渐少，有黑衣人察觉，待回身一看，已经有箭羽往他们身上射来。 “啊！” 惨叫声后，十多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撤！” 有的黑衣人怕了，高呼着往外冲，有的黑衣人则是不要命的往车上窜，往车子里砍杀。 “列阵！” 忽的一声高喝传来。 河对岸冒出一簇火把，十多人出现在火把之下，下面两个人穿着软甲斗篷，面色寒凉，正是姬幽姬矩两位皇子殿下。 守在车子四周的侍卫们没有应声，但脚下微动，手中长枪长刀换了个方向，寒光凌冽中，已经杀气腾腾。 有的黑衣人怕了，还有的眼尖看到了眼前这些和一般官宦富商家里豢养的不太一样的侍卫里面穿着的软甲。 “啊啊——” 又是数个黑衣人倒下。 有黑衣人终于忍不住：“饶命！”五体投地的趴到地上。 胆怯的黑衣人很多，很快气势汹汹的黑衣人就如溃散之蚁。 慕子悦在暗林中，亲眼看到几个黑衣人横刀自刎。 慕子悦的目光转过躲在角落里的慕阳和小花儿。 小花儿像是被吓到的晕倒在了慕阳的怀里。 慕子悦没有再看，手执弓箭射向那些妄图想要逃离的黑衣人。 暗处里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射杀的弓箭，眼前的侍卫又是刀刀见血，很快那些黑衣人扔下兵器不敢动弹。 一场厮杀，不到半个时辰落下帷幕。 侍卫们把投降的黑衣人捆绑住，收拾场上的凌乱。 两位殿下，身边的侍婢，童嬷嬷都在河对面没有过来。 此刻也不用这两位殿下露面。 慕子悦从暗影中走出来，走到自杀的几名黑衣人身前，李勋焕抬起刀尖把他们的蒙面斤挑开。 慕子悦看着这几张脸，微微挑眉。 今晚的事情，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自从那日暗哨发现外头有路过的猎户，慕子悦就让李勋焕在车队之外，旁观有没有暗中尾随，夜间放哨也把暗哨远放三五里。 当外头的镖师车队多起来，慕子悦也早知道有的当真只是路过，可有的就是暗中尾随。 那夜里欢场中，就有人似有若无的盯着她。 慕子悦过去和那些汉子们打交道，也是要把那些人的模样记住。 夜宿小镇没有住宿之地，可以说是巧合，但在慕子悦一行人的车马离开小镇之后，小镇上有两队人马离开就颇有些诡异了。 后来李勋焕禀告说是有数人暗中靠近，慕子悦就心生了警惕。 哨探再次远放，外松内紧，果然就有不想活的过来。 现在这几个人当中她就见过其中一个，还碰巧听了这个人说话，口音偏南。 如果话音再稍微的改一下，说是韩国人也可。 一个时辰之后，有官兵到来，李勋焕手执“统直班”腰牌，都不用李勋焕多说，带队来的官员就说了这些人定是附近山匪，不管是自杀的还是被侍卫杀死的黑衣人全都是伏法。 活着的黑衣人被官府收押，轻则流放，重则死罪。 这都是官面上的话，带队的官员偷偷的说不会让这些人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慕子悦满意。 胆敢手执刀刃不顾生死的拦截他们这将近百人的车队，还不知道拦过多少寻常商户民家百姓。 这种人就该死！ 更别说这次拦截的是皇子殿下。 不灭门九族都是便宜了。 黑衣人被官兵带走，连死尸也一并处理。 清扫了鲜血，仍是在原地扎营。 慕小司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紧紧的跟在慕子悦身后两步，慕子悦一回头，慕小司的眼里就在冒泪光。 “世子，奴婢可是九死一生！” “……” 慕子悦扶额，只能忍了。 她在暗处，看到了躲在车底下的慕小司险象环生。 那些黑衣人一开始没有注意到慕小司，慕小司躲在车子底下拿着不知道谁掉落的刀子从车底下砍人腿脚，黑衣人被激怒，几个人伸刀子捅慕小司。 好在慕小司身侧四周裹着被子，慕子悦也瞧见了，几支箭射过去，慕小司才算是逃得一劫。 慕子悦走到慕阳所在的帐篷，慕阳在外面看到慕子悦安然无恙，明显松了气。 “公子。”慕阳道。 “小花儿呢？”慕子悦问。 慕阳道：“刚醒，刚才还在哭。” 慕子悦颌首，进了帐篷。 小花儿没想到慕子悦会进来，连忙的想要起身。 “躺着吧！”慕子悦按下，“刚才吓坏了吧！” 小花儿扯唇摇头：“没有。” 慕子悦微笑：“瞧瞧嘴唇还白着呢，怎么就没有！我在你这个年岁看到这样的场景我也怕，小司去给小花儿端碗蜜水过来。” “是。”慕小司不甘愿，还是去了。 “谢公子。”小花儿说，眼里仍含着泪。 慕子悦怜惜的看着小花儿。 小花儿被慕子悦的目光看的泪水在眼眶里渐渐消弭，还是小脸儿怔怔的模样：“公子……” “唉。”慕子悦叹气，“其实今儿这事儿以后说不得常见。” 小花儿睁圆着眼睛：“奴婢不懂。” 慕子悦道：“你还小，不需要懂，原本我是想留你在身边伺候，一路上也有个解闷，今儿这事情好在早有准备，但万一突然，我怕护不到你。” “施善做好事，总不能结果让你出了什么事儿，过几日会寻访一家人，那家人没有子女，家中也有些薄产，你到了那家总不会受亏待。” 小花儿年岁小也明白慕子悦的意思：“公子是不要奴婢了？” “怎么会！”慕子悦否认。 小花儿咬牙跪下，磕头在地：“奴婢的父亲是公子安葬，奴婢因为公子才没有沦落到那种地方去，童嬷嬷和阳哥哥教奴婢懂礼，奴婢觉得自己又有了家，求公子不要赶奴婢走，奴婢愿生生世世给公子做牛做马。” 慕子悦听着，嘴角笑意渐渐凝结。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这样的笑容糟蹋了 就在慕子悦进到帐篷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了一股杀意。 柔弱低浅的就像是在大象面前露腿的蚂蚁，却没有逃过她的眼。 看到慕子悦看过来，那杀意又压下去，就好像不曾存在。 一个小姑娘，慕子悦还真不想动手。 就想着把这小姑娘送走，也好成全了慕姝的那一番好心，可人家偏不走。 慕子悦也只能说是生死由命！！ 经历了这样一番鏖战，即便是慕子悦早就跟两位殿下打了招呼，也准备了安全之地，二皇子姬幽还是大发雷霆。 亲眼看着那几个黑衣人往车上砍，万一砍中了，那就是神魂俱灭，九死难生。 慕子悦身为护卫首领，怎么能让此等危险之事发生！ 即便早已禀明，可若当真两位殿下有什么危险，那就是东陵伯府整个上下陪葬！ 现在是守护两位殿下，来日若可能守在皇上身边，再有此等事情发生，是想灭九族？ 慕子悦低垂着头不吭声。 姬幽长长的叹了口气，拍着慕子悦的肩膀：“我或是说的重了些，可也是爱之深责之切。” “臣下明白！”慕子悦道，“日后定不会再有此事。” 慕子悦离开，在外面看到姬矩。 “三公子。”慕子悦道。 姬矩颌首，走近慕子悦：“被二哥训斥了？” “应该的。”慕子悦道。 这种事情她曾经没少经历，不管是做好没做好，都会被训斥，只是轻重多寡的区别。 姬矩失笑，抬手揉了下慕子悦的头。 “老气横秋的，差点儿以为你是经年老吏。” 慕子悦暗生警觉，刚才她也太淡定，寻常少年被这么劈头盖脸的训一顿，怎么也有恼意。 “其实是父亲教的好。”慕子悦道。 姬矩一顿，眼中又浮现出慕子悦不止看到过一次的怜惜之色。 慕子悦忍不住看过去。 落在姬矩的眼中，是慕子悦那双清亮的眸子。 姬矩心头一颤，轻咳道：“若是大兄在，就不会这样说。” “大公子会怎么说？”慕子悦问。 姬矩看了她一眼：“会让你言之这次哪里做的不好，然后再写上一份儿百字心得。” 慕子悦：“……” 还是二公子这边好应付。 后面的路程比前面几日轻松，因为一路上都听说官府在准备清扫山匪路霸，各处地方的军队调派完全没有意思意思就走的意思，慕子悦就见过两次军队往山上开拔。 路上的行人明显渐多，不需要护卫镖师的车队也屡见不鲜。 这次车队没有入驻小镇，而是停在了县城，即便如此也是一早定了才安排了近百人的车队。 前后护卫，附近住处的据高点，吃食饭菜等等，慕子悦安排完了也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随后慕子悦到了慕姝处。 那夜里连二皇子殿下都气的脸色发青，慕姝和童嬷嬷等人更是吓得几晚上都没有睡好，这几日一路平安，又是看到不少的侍卫，慕姝的脸色才恢复了一些，今日里好不容易早早的到了县城，慕子悦自然是要带慕姝还有童嬷嬷等人在县城里转一圈。 从车子里往外看，热闹喧嚣的声音，面带笑容的百姓，还有空气中飘着的香味都让慕姝的脸色渐渐红润。 浅浅扬起的唇角，眉目如画的面庞，只是隔着窗子半遮半掩，车子外面不经意瞧到的公子便痴痴的看着车窗的方向，浑然不知道魂兮何处。 慕姝察觉到，连忙拉下车帘，把这满眼的美色挡在了车子当中。 外面的公子捶足顿胸，慕子悦从车子的缝隙看过去，嘴角一撇。 “没骨气。”慕子悦道。 慕姝诧异看过来，不解。 慕子悦指着车厢外：“既然仰慕，不说出来谁知道？若是我，就追过来问问是哪家小姐。” 慕姝面红瞪圆了眼：“你放肆不羁也就罢了，还想让多少子弟与你一般！” “我这可不叫放肆，我这叫不惧艰险，勇往直前！”慕子悦道。 不管是谁想要追求东陵伯嫡女，还是目前仍挂着霖安侯世子妃名头的慕姝，就当得此评语。 童嬷嬷在旁边掩着唇的笑。 慕姝面庞涨红的啐了口：“就你油嘴滑舌！” 南行数日，邱家商铺也越来越庞大，从南往北一条街上都挂着邱家的商号，甚至这条街就是邱街。 店里的排面，掌柜的体面，还有店铺里实实在在精致又雅致的物件儿也确是让人不得不赞叹南方第一商户的名号。 慕子悦和慕姝一家家的逛过去，即便是慕姝见过了慕夫人所有的陪嫁，在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也连连的颌首，虽不如贵重，可样式已然更精美。 掌柜也很是热情的一一介绍，虽然这两位姐弟没说要买什么，可身上穿的戴的多少都有些邱家商铺的身影，偶尔的几句话问过来，显然是邱家商铺的老客户。 正说的兴头上，外面又来了几波人，当中几人正是三公子姬矩和身边的美婢潇潇。 慕子悦慕姝过去：“三公子。” “子悦，姝小姐。”姬矩道。 姬矩身后的美婢潇潇也行礼。 “三公子怎么来这里？”慕子悦问。 姬矩道：“潇潇的簪子坏了，我也久闻邱家商铺名号。” 慕子悦明了，是为了侍婢过来的。 眼角一瞥美婢潇潇，潇潇立在姬矩身后半步，面颊泛红娇美，含羞带怯比牡丹还要艳丽几分。 那夜里应该也受到惊吓了，倒是比嫡姐恢复的还快。 而且这神情就让慕子悦赶脚里的白莲花气质耀眼夺目。 “悦儿，陪我去看看。”慕姝拉着慕子悦就往另一边走，待远离了稍许，慕姝压低了声音，“早就说让你离远一点。” 随后瞥了眼那边的美婢潇潇。 慕子悦哑然，她离的很远了，离的近的是那位三皇子。 “这个簪子华丽精致，可你戴着不好，就不要买了，至于何人适合，也和你无关。”慕姝道。 话外音指的很清楚明白，慕子悦回头瞧了眼那边正拿起一枚簪子问姬矩好看不好看的潇潇，姬矩颌首，唇角带出的浅浅笑意荡漾如春波。 啧啧，这样的笑容对着白莲花，糟蹋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邱家人 “这位小姐，好像在哪里见过？” “此花饰雅致，配小姐最合适不过，若小姐不弃，愿送与小姐。” “……” 几句垂涎的话冒出来，慕子悦不由瞧过去。 那边一位穿着华丽的贵公子正在对潇潇献殷勤，潇潇低垂眼睑咬着唇瓣，只慕子悦从这边的侧颜看过去就觉惊艳。 姬矩坐在不远处喝茶，瞧着这一幕也有些怔然，看到慕子悦看过来，姬矩摇头轻笑。 潇潇到底没有理会那位华丽公子，转身站回到了姬矩身侧，躬身道：“公子。” 那位华丽贵公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口中的小姐只是人家家中的侍婢。 “咳，这位公子，适才多有冒昧，但我也是诚心而为，若是公子不怪罪，这枚花饰就送与这位姑娘，可否？”华丽贵公子文绉绉的道。 “若潇潇喜欢，无妨。”姬矩笑道。 华丽贵公子期盼看向潇潇，潇潇侧身行礼：“请公子见谅。” 意思是不会收。 华丽贵公子黯然，却也还是有礼道：“无妨，是我唐突了。” 潇潇抬眉看了眼华丽贵公子，慕子悦也对这位华丽贵公子心生好感。 主动撩，看到撩不到大方撒手，很有些魄力。 只是下一刻慕子悦的脸色就发黑。 华丽贵公子转头就看到了慕子悦身侧的慕姝，华丽贵公子的目光一凝，嘴巴惊讶的张开就没合上。 “这位，这位……小姐好像是在梦里见过。” 华丽贵公子的声音不大，可商铺也不大。 慕姝脸色不虞，转头看旁的物什，蔓蔓挡在华丽贵公子的视线之前，冷眼相对。 华丽贵公子被蔓蔓的目光瞪的一颤，也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拉着身侧的书童低声：“刚才我真的心头一颤，就好像上辈子见过……” “……” 慕子悦淡淡瞥过去。 这人在找死？ 华丽贵公子的书童拉着自家公子：“公子，人家是豪门大家。” “我知道，可我真的好像见过。”华丽贵公子推开书童，整理了衣衫，一脸笑容的走过来，先是对着蔓蔓一礼，随后隔空看向慕姝：“小姐在南翔可有亲眷？可听说过邱家？” 慕姝偏眸，清冷的扫过去。 华丽贵公子一喜，强压着兴奋没有搓手，道：“在下邱郎宁，正是邱家子弟，适才初见小姐便觉小姐亲切，或许朗宁与小姐曾见过？” 慕子悦扬眉。 邱家人啊！难怪—— 慕姝道：“不曾。” 随后再次看向柜台上的配饰。 邱郎宁不屈不挠：“佛家说有前世今生，有轮回，或许我与小姐在某一世曾经见过。” “不会。”慕姝淡然道。 “我觉得还真有可能。”慕子悦突道。 慕姝瞪她。 慕子悦上下打量着邱郎宁，煞有介事道：“我一看见他就想揍他。” 邱郎宁吓得往后一跳。 不远处喝茶的姬矩差点儿一口水喷出来。 慕姝抿唇妍笑。 邱郎宁意识到被眼前这个比自己小还瘦弱的小子戏弄了，可看到这位小姐的笑容先前心里的那点儿恼怒又消散大半儿。 邱郎宁梗着脖子往前一步：“揍我我也要说。” “我姓邱，邱家子弟，这里是邱家商铺，正逢小姐，就是有缘！” 慕姝额角微跳。 慕子悦也暗暗赞叹眼前的邱家子弟是个人物。 原来邱家也这么不要脸？ “难不成你还是邱家商铺的东家？”慕子悦好奇问。 姬矩目光闪烁，似笑非笑的瞧着慕子悦。 总觉得她要出坏主意。 邱郎宁一滞，梗着的脖子又高了三度：“不错！”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掌柜胡子抖了下。 慕子悦见状，知道即便不是东家，也的确是邱家的人。 “失敬失敬！”慕子悦拱手，转头看向慕姝，“姐姐，既如此，先前你看的那样东西不错，不如买了送人。” 慕姝美目圆睁：她看中什么了？ 慕子悦微笑：当然是我看中的镇店之宝啊！ 慕子悦眼角不着痕迹的往那边瞥了眼。 慕姝暗暗吐气：“不要。” “我愿送予小姐。”邱郎宁连忙大喊。 慕子悦诧异看向邱郎宁：“邱公子就不问是什么？” “只要小姐看得入眼，什么都可以。”邱郎宁道。 不远处美婢潇潇的眼中轻闪。 “好，爽快！”慕子悦道，“即便是曾经轮回某一世我揍过你，那也肯定是朋友。” 就算是再听到“揍”这个字，邱郎宁也无所谓，能得这位小姐的家人赞誉，他和这位小姐又亲近几分。 慕子悦示意邱郎宁，径直的走到邱家商铺最正中。 “就是这个。”慕子悦道。 邱郎宁脸上的笑容一僵。 邱家商铺最正中是一个半敞开的柜子，柜子里摆着一件儿一人高的玉雕，羊脂白玉玉雕上雕刻的是百寿图。 百个寿字各有不同，上面络绎还有蝙蝠羚羊青松等物百余，栩栩如生，精致无比。 “这个，这个……”邱郎宁咬牙了半响，“这个弄错了吧！？” “没有，我姐姐就是看中了这个！”慕子悦道。 “……” 先不说这个多少钱，就是重量也不一般啊！ 他是说要送，可这个也太贵了。 那位小姐的弟弟像是看出来什么，问：“不行啊？” “不，行，没问题！！”邱郎宁道。 掌柜轻咳，走过来：“邱公子，十三万两千两。” 邱郎宁眼前一黑，耳边那位小姐的弟弟问：“怎么了？不会是没钱？” “有，怎么可能！身为邱家人怎么可能！！”邱郎宁使劲的睁圆了眼睛道。 掌柜幽幽的看着邱郎宁，邱郎宁轻咳，拉过掌柜到了商铺一角：“那什么，我分三年，不，分十年付清可好？” 十三万两银子，就是分十年，一年也是一万多两。 慕子悦暗暗颌首，邱家商铺果然不一般，现在就已经有分期付款了。 掌柜沉吟：“可，息三。” “可，要算上运送之钱。”邱郎宁道。 “……” 一番绝对是商人之间的讨价还价，掌柜转身问慕子悦：“请问小姐公子，要送往何地？” 慕姝道：“南翔。”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受过情伤 掌柜颌首，同意邱郎宁的提议。 邱郎宁已经顾不上了，全是慕姝说的“南翔”。 “这么巧，我也要去南翔，不如同行？”邱郎宁道。 慕姝看了眼慕子悦，远离。 谁惹的谁来收拾。 慕子悦笑着挡住邱郎宁的视线：“邱公子何时动身？别说正好与我们姐弟一起？” 邱郎宁滞了滞，低声：“不行吗？” 慕子悦气笑了：“行，不过我姐姐最讨厌黏人。” 邱郎宁也知道过犹不及，咬牙道：“后日。” 慕子悦遗憾道：“不巧，可惜了。” 邱郎宁笑容凝固。 明知道答案，可在听到之后还是心痛难忍。 慕子悦拍了拍邱郎宁的肩膀：“无妨，有缘自会相见，你不是还说与我姐姐有缘吗？” “是，有缘自会相见。”邱郎宁只能这么应，不然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慕子悦一笑，过去跟掌柜说直接把玉石送到南翔邱家商铺，到时候他们姐弟两人再去取。虽说是邱郎宁花了十几万两的银子，可现在哪怕是将来的一些时日这个玉雕也仍是在邱家商铺之内，或许邱郎宁也不是一场空，只是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就过去了，因为紧跟着邱郎宁就看到这一对姐弟往另一位公子那边走过去，那位公子身边的女婢正是先前他称赞过的“好像在哪里见过”的那位。 看着这几位一起离开，那位小姐的弟弟往他这边看了眼，邱郎宁头皮发麻，连忙喊道：“我对小姐一片真心。” “噗。”姬矩的美婢潇潇掩唇失笑。 虽什么话都没说，可已经很明白。 前一刻还对美婢潇潇热络，下一刻就一掷十几万两银子的想要博得慕姝的青眼。 还说什么对慕姝真心，那就是说对潇潇不是真心的了！？ 若是对潇潇也是真心，那这花花公子，纨绔德行就太过张狂。 慕姝冷下脸：“你可不要和他一般。” 慕子悦断然：“不会，若我遇到了喜欢之人，定会倾心以待。” “其实也毋须如此。”姬矩突道。 慕姝一怔。 慕子悦也看向姬矩。 “两情相悦方可天长地久。”姬矩看向慕姝，慕子悦隐约的觉得姬矩先看的是她。 “若不然，还是让自己快活更好。” 姬矩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悠远。 慕子悦深深的怀疑三皇子殿下受过情伤。 邱家商铺逛过了，按照之前的惯例，皇子殿下的人手看查了当地的人文官声，翌日车马启程离开。 南翔距离此地不过百里，已经近在咫尺，但先要去的是安南。 两位皇子殿下白龙鱼服的消息已经传开了，都猜测两位殿下会在何处，而当中耳目敏锐的猜到的就是安南。 当初皓澜帝国大胜先秦，并把先秦后裔赶到了西南方成为韩国，归根到底就是因为安南一战大胜。 若非安南乃军事要地，都可称之为皓澜帝国的龙兴之地。 半路上军队出现护卫，待到距离安南城十里，已有官员百姓在等候，山呼“千岁”，两位殿下下车相见。 俊逸风采，卓绝之姿，官员恭谨，百姓热切。 待进城，路侧早有官兵护卫防止百姓们拥挤，但见人头攒动，好像整个安南城的百姓都聚集在路上想要一览皇子风采。 两位皇子也没有缩在车内，时不时的冲着车窗外挥手。 即便百姓们看不到两位皇子的模样，可看到这一幕喧嚣欢呼几乎震破耳鼓。 “千岁！” “千岁！” 护卫的兵士目光若鹰，慕子悦身穿盔甲骑在马上环顾。 能得百姓如此拥戴，皓澜帝国的国祚至少也会延续百年。 两位殿下入驻皇家在安南的皇家行在，七进的宅子足以安排数百名的官兵。 外围有安南首官都转运使负责，中间是后来到的官兵，最里面则全部都是一路随行而来的皇家侍卫。 慕子悦查看各个缺口，最后禀知后来到的官兵首领王参将，王参将五十多岁，精神矍铄，目光凌冽，一暗就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王参将点出了慕子悦没能注意到的几个漏洞，慕子悦表示惭愧，王参将连连摆手，只说若是他在慕子悦这个年纪根本就做不到这么周全细致，也难怪一路上两位殿下安然抵达。 慕子悦谦逊腆笑，其实王参将说的那几处漏洞是她故意露出来的，不然她小小年纪就算是有东陵伯在后面背锅，也不能表现的太过逆天。只是好像她还是压抑的不够彻底。紧跟着王参将就满眼冒光的看着慕子悦：“小将军可有从军之念？” 慕子悦：“……” “小将军天纵之资，若是从军定能成为我皓澜军中最好的哨探手。” “……” “听闻小将军弓法娴熟，若是从军也能成为我军中的神射手！” “……” 慕子悦几乎是绞尽脑汁才总算是从这位王参将的手里逃脱出来。 王参将太聪明狡猾，完全不比她那位父亲差，虽然她只瞧了几眼王参将与两位殿下的话口，可从两位殿下的态度来看，慕子悦就知道这位王参将绝不是“参将”这么简单。 慕子悦拐过一道弯，迎面看到了一名穿着紫袍的官员。 “小将军！” 慕子悦一愣，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位。 这位官员比王参将还要大上几岁，腰间白玉佩滑润细致，香囊也带着淡淡幽香，虽头发花白，却是美髯飘飘，可见年轻时定是俊逸倜傥。 慕子悦在看到安南城的一众官员时就留意到了这位，这位不是旁人正是她慕子悦的外祖父，东陵伯夫人的父亲大人邱文邱大人。 邱大人显然不知道她是谁，在看到她时目光也只是一掠而过。现在这显然是刻意寻她。 “邱大人！”慕子悦拱手行礼。 邱文愣了下，他没想到这位小将军竟然会知道他。 邱文拱了拱手，客气道：“本官负责两位殿下安危，有些事情还请小将军不吝直言。” “邱大人请说。”慕子悦道。 “请问两位殿下可有什么忌讳？”邱文问。 慕子悦脸上的笑意渐凝。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实话 两位殿下来到安南城，下面的官员自然是想把两位殿下照顾的好好的，哪怕是政绩一般，但能让两位殿下吃的好睡的好，也能落得上等评。 只是这样询问探听小道消息的事情，怎么能由一堂堂四品官员来做？ “邱大人是为自己还是为安南城所问？”慕子悦问。 邱文面色一僵，讪然道：“自然是为安南城。” 若是说因为自己，那这私心也太重了，邱文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慕子悦笑道：“以知府之尊问询，还真是郑重。” 邱文面皮都有些红：“这是我安南上下对殿下的敬重之心。” 慕子悦颌首：“如此，我也不妨直言。殿下最不喜有人探寻喜恶。” 邱文默然一叹，脸上并没有什么失望，显然这个结果也早在邱文的意料之中。 “多谢小将军告知。”邱文道。 慕子悦好奇问：“邱大人在安南可是备受排挤？” 邱文立刻就像是炸了毛，身子挺直，胡子都秉立起来：“怎么会，我安南上下齐力同心，守望相助……” 后面足足百余字的宣称上下和谐一心。 慕子悦眼底闪烁，她这位外祖父莫不是不知道什么是“欲盖弥彰”？ 慕子悦没有打断，直到邱文说的吐沫星子直飞，口干舌燥的停下，慕子悦才道：“如此就好，不然殿下不免要多待些日子。” 邱文一怔，意识到这才是最要紧的。 “小将军的意思是？” 慕子悦理所当然：“安南城是我皓澜重地，若官员上下二心，殿下当然要换一拨人了……” “……” 邱文离开的时候略有恍惚，慕子悦一招手，李勋焕跟上去。 院内，两位殿下已经换上了四爪龙袍，本就俊逸的面容华贵矜持，正在翻阅着安南这些年来的地方志，想要尽快的熟悉当地，地方志是最快的捷径。 “殿下！”慕子悦道。 姬幽姬矩抬眸，眼前慕子悦穿着一身盔甲，正是英俊潇洒的小将军模样。 “看看，我就说他适合。”姬幽笑道。 刚穿上这身盔甲时，慕子悦自是英武，可这身盔甲三十斤，穿到现在也有三五个时辰，慕子悦还能保持着先前的样子，就像是那位王参军说的，慕子悦或许天生就是改吃这碗饭。 姬矩皱眉：“我觉得不合适。” 姬幽瞥姬矩，了然：“我知道，你是不想他受伤辛苦。但好男儿理应如此。” 慕子悦道：“殿下说的是。” 姬幽嘴角扬起来，眼角瞥着姬矩面色清淡，莫名畅快。 不知道为何，只要看到三弟露出这样的神色，他就很得意。 不过虽说这位慕世子也是如他一般想，但有些，他也不满意。 “小慕世子还是要勤加锤炼，这身子骨，太弱。”姬幽看着慕子悦皱眉。 慕子悦额角微动：“……” 果然是跟这位二皇子殿下说不上几句好话。 姬矩嘴角一勾，问慕子悦：“慕世子是来告辞的？” 慕子悦旋即应诺：“三皇子殿下英明！” 姬矩轻笑。 姬幽莞尔摇头：“你啊，还真是见缝插针。去吧，南翔离这边不远，一时也不用你在左右。” “是。”慕子悦道。 “不过听说你外祖父这些日子可是因为你吃亏不少。” “……” 邱文回去都转运使府衙，府衙中安南城的大部分官员都在，看到邱文回来，问：“如何？” 邱文摇头。 有官员叹气，也有官员问：“邱大人是问的谁？如何问的？” “那位小将军。”邱文道。 在场一众官员也有的留意到了两位殿下身边那位穿着盔甲的小将军，看两位殿下对那位小将军偏爱有加，可怎么能问这位小将军呢？ “你，你要问也要问下面侍从啊！”有官员低呼。 “对啊。”随后有官员附和，“问每日里采买什么，或是要布置哪些，不就知道了？” “哎呀，邱大人如此痴顽，真是不知这些年……”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可已经跟说出来没什么区别。 连这等小事都做不好，这官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当的。 邱文脸色清冷：“既知我不过庸碌无能之辈，日后此等事就由你们去吧！” “……” 几位官员一顿。 最主座上的都转运使轻咳，道：“邱兄，我等都是在安南为官，如今两位殿下到来，无异于圣上亲临，还是要齐力同心，若两位殿下得知我等因此等小事就争执不休，难免会以为我安南官员愚钝不及，落了下乘。” 听着像是在劝说，可实则还是在敲打。 邱文冷了脸：“不过一身紫袍，若是大人想要，尽管拿去。” 在场官员色变。 都转运使脸色也不好看。 有官员轻斥：“邱大人，你这是什么话！” “什么话？实话！”邱文冷笑，一掌拍到桌上，“是那些子弟不堪，拖累了父辈尊长，以至于家门蒙难，可竟是不究那些子弟的过错，反而怪我家孩儿。知道我家孩儿惹不起，就找本官的不是，本以为本官在安南数十年，自认为不愧各位，可近日来诸位连连逼迫，所谓何来？不就是这一身官袍？” 在场一众官员面面相觑，文官讲究的就是委婉，又不是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怎么能说的这么直接？不要说邱大人从官这些年没有犯过什么大错，就算是有，也要有司论定之后，他们才能稍微的动动手；即便是都转运使也没有权利评定一四品官员去留，何况两位皇子殿下在此，这种话若斯传到皇子殿下的耳朵里，就是大逆不道。 “邱大人！”都转运使面色发冷，“本官不知道你这一身怒意何来，可有些话不是你该说的。” 邱文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反应的太过激。在得知朝中大乱是由他那个外孙东陵伯世子惹出来之后，他也吓了一跳，从官多年也知道大抵皇上和朝中重臣早有这个打算，自己那个外孙子就是倒霉正好赶上，可地方的各个官员同僚同科多少都意有所指，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些月来他极尽低调，但有同僚所求，他也极尽所能，可不想那些人却是越来越过分，若非是今日那位小将军一语唤醒，他都差点儿忘了他才是安南城的知府，仅在这位转运使之下。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大外孙 弯腰弯的多了，连脊梁弯下去都不自知。 邱文拱手：“此地我也帮不上忙，告辞。” 邱文转身就走。 “邱大人，您这是何必呢？” “……” 一众官员呼喊，却是没有人往邱文那边走个一步半步， 都转运使道：“若是邱兄觉得辛苦，不如歇息些时日。” 邱文脚下一顿，侧身拱了拱手，离开屋子。 屋内数位官员看向都转运使，有官员问：“这是应了，还是……” “这是大人对邱大人的一番关切之情。”有官员道。 众官员了然。 不管是应了还是不应，都转运使大人对邱大人也是关照有加，若是应了，自然最好。 官员众多，可要紧的职位就这么几个，实在是狼多肉少。 “咦，那位不是殿下身边的？”有官员不经意看向外面，正看到有一名侍卫与邱文在院门口说着什么。 都转运使连忙走到门口，院门口那名侍卫刚刚离开。 刚才说了什么？ 实在是好奇的八爪挠心。 不等都转运使表现出什么，门口的邱文又走回来。 “大人，下官这几日的确劳累，想要歇息几日。”邱文道。 “好好，殿下那边我自会帮你应承。”都转运使道。 “多谢大人。”邱文离开。 都转运使不用使眼色，下面有官员招呼了守在院门口的侍卫问刚才怎么回事。 侍卫道：“那位侍卫大人说小将军想要逛一逛安南城，请邱大人陪同。” 都转运使与一众官员面色不善。 即便是殿下身边的小将军也没资格让堂堂一位四品官员当游览官员。 侍卫道：“邱大人始时不允，那位侍卫大人说是两位殿下的意思，还说小将军初次来安南城，请邱大人多陪同几日。” 都转运使等人脸色说不出是恼怒是释怀还是旁的别的。 是两位殿下的意思，邱大人也就不好反对。 只是两位殿下刚到安南城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是说其实朝中至少在两位殿下这边是不喜邱大人？也就是说对东陵伯府不喜？抑或者是对皇上还有朝中重臣的决意有所转圜？ 不管怎么样，都转运使都只觉精神百倍。 邱大人则很没有精神，堂堂一府正衙知府，竟是成了陪同京中来人的随从官员！即便是对那位小将军并无恶意，可此刻邱大人还真有种想要把身上这身紫袍脱下来的冲动，邱大人也脱了，既是陪同，穿着官服岂不是让人嗤笑！ 邱大人换了便装，外面已经有车马在等候，邱大人认得立在外面的侍卫正是先前和他说话的那位，邱大人走过去，侍卫拱手，随后车帘掀开，里面跳出来一少年。 那少年正是穿着盔甲的少年将军，没了盔甲束身，这位将军竟是瘦弱的很，但面容清丽秀气，完全不像是武勋世家子弟，倒像是哪位文官子弟后辈。 邱大人正愣神，但见那位少年将军对他拱手行礼：“大人！” 邱大人顿时觉得周身轻快，身后边的门后面肯定有人看着这一幕，虽说殿下的指派贬了他的官名，可该有的敬重还是有。 邱大人矜持的想要去自己车子上，慕子悦邀请邱大人上她的车子。 邱大人几番推拒，最后勉强上了慕子悦的车。 慕子悦的车子比邱大人的车子宽敞，里面布置的比邱大人的车子还要精致，当然邱大人也不是弄不起，只是官员车马配置都有定数，不能逾距。 研究学问数十年，终于身入官场，家中也并非寻常人家，邱大人很是善于在寻常当中发现不同寻常，就如同此刻在车子里，看着车壁四周的细微之处，邱大人就能看出这车子主人的品性。 色彩艳丽者，可见张狂；色泽搭配不妥，可见粗鄙；车内材料华丽，可见富贵。 眼下这辆车子内的布置给邱大人的感觉就是利落，既有武官的豪爽，又有文雅睿智，再加上此刻这位小将军正在给他倒茶，摆放水果糕点，邱大人口中说着“不必如此。”心里头已经对这位小将军心生好感。只是紧跟下来就不是有好感了，而是脑袋发懵，眼前发晃。 但见这位少年将军冲着他一笑，随后往后退了一尺，对着他行叩拜大礼。 邱大人连忙的把茶水放下，推开矮桌就要扶这位少年将军起来。 这突然的行此大礼，不管是昔日同科好友子弟，还是曾经受过邱家些许恩惠的官家少年也没必要如此。却是话还没说出来，就听少年口呼：“外孙拜见外祖父！” 邱大人彻底惊呆。 外孙？外祖父？ 哪个？这位少年将军？ “小将军认错——”邱大人差点儿脱口而出，又一拍脑门，有认错恩人的，也有认错仇人的，即便认错亲人可也不会连外祖父也认错。 他膝下两儿两女，小女儿嫁与了张家，如今官至六品通判，膝下一子张梵年过十三，比这位小将军看上去还要高大一些，其他侍妾所生只是女儿，另侍妾一子方三岁，并未听说还有其他这般年龄的子嗣，难道是外室所生？ 邱大人冷了脸，可旋即又一愣，若真是外室所生也不会对他这么敬重！ 慕子悦没听到邱大人的动静，抬头一看邱大人脸色忽冷忽热，眼中恍惚，明明看着她，可又不知道在看什么，再看眼底完全没有焦距。 慕子悦知道这位外祖父的心神不知道飞到哪个十万八千里之外了。 “外孙慕子悦拜见外祖父！”慕子悦又喊了声。 邱大人一震，这次脑中清明了。 慕啊，不就是大女儿嫁给的那位东陵伯的姓氏？这这岂不是说眼前的是他的大孙子！！！ 邱大人霍得睁圆了眼睛，看着慕子悦眼珠子都快凸出来。 肩不能抗手不能扶？文弱的就像是小鸡子，除了每日里流连秦楼楚馆，就是连夫子都视若无睹的大孙子？ 邱大人眼皮抖动，半响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 邱大人的笑声隔着车厢飘出去，前面驾车，却是把里面的动静听的清清楚楚的李勋焕也忍不住的笑。 第一百九十章 亲戚好多 南翔城，距离安南城不过五十里。 与路阳关左右拱卫安南，历来为皓澜帝国要地。 百年来无战事，又因为水路畅通，如今的南翔城已成为安南郡下的重城之一。 城内聚集着皓澜帝国十分之一的商家，皓澜帝国南方首富邱家更是落在南翔城。 此刻邱家门外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邱家内院却早已经是热闹欢声不已。 一早府外来人，车马低奢，马匹俊逸，随行的侍卫都是高大威猛之辈。待拜帖送上，里面的老夫人直请了这行人入了内宅。 这行人不是旁人，正是先慕子悦一步回到南翔城邱家的慕姝童嬷嬷一行。 若是寻常探亲，早先东陵伯府就会给邱家来信告知，可这回是陪同两位殿下，一切行踪都不得透露，当慕姝突然到了邱家门前，邱老夫人激动的老泪纵横。 邱老夫人膝下二子，长子邱闻道继承家业，现如今邱家商铺在长子手中开枝散叶，犹过先祖。二子邱文从官数十年官至四品知府，虽说是提升艰难，可也知是因为二子邱文的大女儿嫁与了东陵伯府的缘故，为了避嫌，邱文已经几次上辞入京授官，不然就是二品官员也说不得，邱老夫人还有一女，同样也嫁了一李氏子弟，当时觉得那孩子木讷，没想这些年竟也升到了从四品的位置上。 现如今邱老夫人膝下重孙，重外孙女环绕无数，唯没有见过的就是京都孙女的几个孩子，自从孙女远嫁，邱老夫人就没再看到孙女，岁数大了，又经不起太远路途的折腾，只是听说孙女性子软，在京都过的颤颤惊惊，膝下长子身为世子，却是最扶不起来，最长气的重外孙女嫁给了侯府的世子，本以为即便是儿子不争气，有侯府帮衬也不至于有恙，年前的听说重外孙子长本事了，先前的种种不堪只是在韬光养晦，邱老夫人这才对那边的孙女松了气，结果年里头重外孙女落胎的事情传过来，邱老夫人气的差点儿要拖着这副老迈的身躯去问一问。 “即便是侯府也不能这般的待自家的世子妃，宠妾灭妻之事不要说是在官宦之家，就算是咱们邱家这样的商贾人家也是不屑为之。好在后来又听说了伯府的夫人过去，老夫人才算是松了口气。”邱老夫人长子邱闻道的夫人邱大夫人道。 “多谢曾外祖母。”慕姝道。 邱老夫人拉着慕姝的手，眼睛不错目的盯着：“我老婆子这么远也帮不上什么，你是祖母的魄力。” 慕姝腆然不语，一旁邱二夫人也正是慕姝的亲外祖母泪花湿莹，这么漂亮温婉的外孙女长这么大，邱二夫人也只是在周岁的时候去过京都见过那么一次，这才转眼孩子就长这么大了。不过此刻邱二夫人也顾不上感慨，只忙着的给慕姝介绍闻讯赶来的邱家人。 “这是你伯外祖父，这是你伯外祖母。” 伯外祖父正是如今的邱家掌权人邱闻道，邱闻道和邱文一样蓄着美髯，慈眉善目的微微颌首。邱大夫人也是端庄优雅，虽也已经头发花白，可身上仍有官家小姐的气派。 旁边坐着的女子容貌和伯外祖父邱闻道有些像，看着慕姝唏嘘不已：“跟她母亲真的像。” 邱二夫人眼里差点儿再次的涌上泪水，邱二夫人道：“这是你姑外祖母，也是巧了，你姑外祖母前几日刚来了，不然你这回可是瞧不见。” “伯外祖父，伯外祖母，姑外祖母，安。”慕姝行礼。 “这是你大舅舅，大舅母，这是你二舅舅，二舅母，这是你大堂舅，大堂舅母，你二堂舅在外面行商没有回来，这是你二堂舅母，你小姨妈过些日子也就能瞧见了。” 邱二夫人给慕姝介绍了长辈，又开始介绍下面的小辈：“这是你大舅表兄邱郎润，二舅表兄邱郎昌。这是你大堂舅表兄邱郎安，二堂舅表兄邱郎盛，三堂舅表弟邱郎峰，四堂舅表弟邱郎保。这是你舅表妹邱殷。” 屋子里十几口人，邱二夫人一一说了，慕姝一一行礼，并一一的奉上礼物。 给长辈的物件儿大都是在京都的金玉满堂买的，给兄弟姐妹的们的则是大都购自自家的邱家商铺，童嬷嬷是邱家的老人，知道邱家的子女众多，嫡子女还好一些，庶子女根本就没资格在邱家商铺挥霍，除非是才高八斗，为邱家商铺尽力尽心奔走才有可能。 邱家晚辈男子居多，这看到这样乖巧柔顺颇有大家名门风范的女儿家浅笑盈盈，说话如沐春风，长辈们看慕姝的眼中都带着悦色，也有的心怀怜惜，可惜了遇人不淑。 邱家晚辈的兄弟看到慕姝出手大方也大都在意料之中，他们早听说邱二夫人最宠的就是大女儿，又是嫁与伯府，陪嫁最为丰沛，只是大方是一方面，要紧的是这些礼物都中他们的意这就难得，至少表明了这位东陵伯府嫡长女把许久不曾见过，更甚是头一次见到的娘家人真的当成自家人。 邱家的庶子女对慕姝就更好奇感动，他们从没有收到过这么贵重的礼物。 收到礼物的晚辈们认了人离开，邱二夫人方激动道：“我已经教人去知会你外祖父回来，若是你外祖父知道你到了，定是会高兴的了不得。” “可不是，这还是二弟头一次见到自己的亲外孙女呢。”邱大夫人道。 邱闻道颌首。 慕姝道：“怕外祖父一时回不来。” “为何？”邱二夫人问道。 邱老夫人也看向慕姝：“怎么回事？” 慕姝垂首：“回曾外祖母，殿下来了，现在应该就在安南城。” 内宅夫人们的反应慢一些，邱闻道目光一凛：“二皇子殿下？” “还有三皇子殿下。”慕姝道。 几位夫人对视，邱闻道看着慕姝，目光微凝：“你怎么知道？” 慕姝道：“姝儿随同两位殿下一同来的。” 内宅夫人们眼中发亮，皇子殿下啊，仅在皇帝之下的皇家子嗣，自家的孩子竟能随行，这也是邱家的荣耀！！ 第一百九十一章 弟弟不地道 邱闻道脑中也浮想联翩。 是皇帝仍看重东陵伯府，还是说两位皇子殿下对东陵伯府的女儿嗯嗯，又或者其实看重的还有邱家？ 不管是哪种可能，难为了前几个月邱家一直在隐忍，这次两位殿下前来安南城，他也总能运作一番。 “我去看看。”邱闻道说道。 “去吧。”邱老夫人道。 邱闻道对慕姝道：“姝儿，你就住在原来你母亲的住处，那里清幽，很适合养身子。” “是，外祖父。”慕姝道。 邱闻道走了。 屋子里又都是夫人们的虚怀问暖。 男子们想到与女子不同，在听说了自家外孙女陪着两位殿下千里迢迢从京都到南翔城，邱二夫人忧心的拉着慕姝的手：“你母亲也放心让你一个过来？千里之行不是小事儿，说不得一场风寒就会要了性命，这一路上万一的风吹日晒出了些什么事儿，倒是让你外祖母怎么办才好！” 慕姝道：“姝儿并非一人。” “我知道，那些侍婢随从又算是什么。”邱二夫人道。 “外祖母，姝儿是同子悦一起来的。”慕子悦道。 内众女眷们怔愣，子悦？ 不会是东陵伯世子？ 正是东陵伯世子，他们的外孙子。 邱文觉得自己已然飘飘然的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问了他的外孙子经史，外孙子回答的虽不尽然细致，可胸怀之大之广阔全然不是这个年龄的少年该有的，就是换做是他，也是在他十六七，十八九又或者及冠之龄。这都不算什么，能在殿下身边效力，那武功定然不同一般，而且外孙长的也很是俊逸！ 膝下的孙子外孙也有不少，可像是自己这孙子长的这么好，又文又武，绝无仅有。 说什么东陵伯府在京中备受压榨，说什么邱家也会跟着倒霉，看看他邱家的外孙子就在两位殿下身边，这荣宠根本就不是身边这些同僚能想的到。 遥想日后这些同僚知道了真相，那嘴脸，那口舌，邱大人就只觉气宇轩昂，精神抖擞，八面威风，龙行虎步。 邱大人在车上晕晕乎乎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想起来这车子好像一直在行驶。 “这是去哪儿？”邱大人问。 慕子悦道：“回家。” “回，家……” 邱大人掀开车帘，看到外头已经全无了城里的商铺酒楼，只有在风中摇曳的稻田庄稼。 “哦哦哦。”邱大人拍着脑门，“是要回家，家中若是知道你回来，定是会高兴，你曾外祖母还说也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机会看到你，这回总算是得偿所愿，还有你伯外祖父也时常的念叨你，还说去京都看你，你这一来可是省了他跑；你那几个舅舅很是想念你母亲，看到你说不得有多欣慰；家中还有几个兄弟……” 车中只听到邱大人的话，滔滔不绝，慕子悦含笑听着。 早听母亲说过外祖父话很少，现在看并非如此。 老人家喜欢隔辈的晚辈，更何况她又是如此优秀！！ 有老人家一路说着，慕子悦还没有入府，对府中上下已经颇为了解。 大舅舅二舅舅和外祖父一样学文识字，大舅考中了进士，如今官授南翔城县令，二舅舅差一些，只考中了秀才，在邱家私塾教授学问。大堂舅二堂舅则是继承了伯外祖父的经商能力，帮着伯外祖父一起处理邱家商铺事宜。看似两兄弟井水不犯河水，可在慕子悦这一辈儿就不同了，舅表兄对经商有兴趣，堂舅表兄则是对学文科考心生向往，按照外祖父的话说这是邱家兴盛之兆。 慕子悦听着表兄弟的性子，和她定是能相处的佷好。 “老大人，世子。”车子外面李勋焕道。 邱文停下话头，慕子悦问：“何事？” “对面有车子驶来，像是邱家的。”李勋焕道。 慕子悦掀开车帘，邱文看过去：“不错，是你伯外祖父的车子。” “拦下。” 慕子悦敲了下车厢壁，李勋焕驳马拦到了邱闻道的车子前面。 “何人拦路？”邱闻道的车夫大呼，四周也有随行的家丁围到前面。 李勋焕拱了拱手，掀开自家车帘。 邱闻道眼看着自己弟弟在一俊秀少年的搀扶下下了车子。 邱闻道多看了几眼那个俊秀少年。 生意场上沉浮半生，邱闻道早有自己的识人本领，这位俊秀少年只如潜龙在渊。 但之前没见过。 四周的家丁看到邱文，一起拱手：“二老爷！” 邱文颌首。 邱闻道也从车上下来。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贵人在安南城？”邱闻道问。 “贵人允了我休息几日。”邱文道。 邱闻道眼前骤然发黑，这是贵人开始清算了？这么快？ 邱文看邱闻道的神色就知道大兄在想什么，邱文哈哈一笑，拉过身侧的慕子悦：“来，见过你伯外祖父！” 啥啥？ 邱闻道愣愣，但见这位少年平了身上的褶皱，行五体投拜大礼。 “外孙慕子悦见过伯外祖父！！” 一句话震耳欲聋。 慕？ 邱闻道怔怔的指着眼前的少年，胸口剧烈的差点儿跳出来。 震惊过后就是躲不过去的考教。 邱闻道瞥着邱文得意洋洋的样子，原想出一些简单的题目也说不出来。 看自己这弟弟的得意，就知道弟弟颇为满意。 虽说是初次见面的堂外孙，就是忍不住的出了几道难题。 文采方面不用他，肯定邱文早就出了，邱闻道就出了一些商场上的计较争纷，可不出也就罢了，这一出，邱闻道震惊不已。 答得好，答得妙，答得呱呱叫。 至少他在这堂外孙的年龄是想不到。 这孩子好啊，若是自己的外孙该有多好！嗯，若是自己的孙子就更好了。 邱闻道捋着胡子，连连点头之余也不想让邱文太过得意，就给慕子悦说你姐姐早就到家了，先前还诧异怎么你姐姐跟着两位殿下一路而来，这回看到他就知道是因为有慕子悦陪同。 邱闻道不说也就罢了，这一说邱文捋着的胡子差点儿一把拽下来。 啥？外孙女也来了？ “你怎么没说？”邱文质问慕子悦。 慕子悦：“外祖也没给孙儿说的机会啊！” 邱文：“……” 邱闻道道：“这就是你的错了。” 邱文瞥邱文道：“先前大兄看子悦的样子，也不像是知道的。” 邱闻道：“……” 这老弟弟，不地道！！ 第一百九十二章 邱家五郎 邱家两位老爷在半路上碰头的消息传回了邱家，又听说随同的还有东陵伯世子自己家的曾（外孙子），府里头的夫人欢喜不已的，待车马刚入了南翔城，邱家的侧门早已经大开。 慕子悦身为东陵伯世子，理应是开正门相迎，慕子悦直说只是到外祖家，若是开了正门就无颜而入，这才开了侧门。 慕子悦在两位邱家老爷身后，虽不算魁梧高大，但英挺的身影，俊逸的面容，还有甜甜的“曾外祖母”“外祖母”“伯外祖母”几声下来，只叫几位夫人们欢喜。 所以说传言不如见面，听听，多有礼！！ 家里的孩子们也都在，叫过来一一和先前慕姝一般介绍了，只是慕姝是女子，男孩子们点了下就罢了，这回则是挨个的介绍了“邱家七郎”。按照年龄分别是大郎邱郎安，二郎邱郎润，三郎邱郎盛，四郎邱郎昌，六郎邱郎峰，七郎邱郎保。 “哎呀你三舅表弟五郎朗宁这小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慕子悦挑眉。 朗宁么？ 邱郎宁此刻正在往南翔城赶来的路上。 本来是想明日再动身，可想到那位小姐此刻说不得已经在南翔城，他就压不住自己的冲动。 从生下来到现在十八年，他还从没有对一个从未曾见过面的女子有这种熟悉的感觉，或许正如佛家所说前世今生修的的五百年？ 不行，这样的机缘怎么也不能失之交臂。 “快点。”邱郎宁喊道。 “是！”前面驾车的邱家车夫扬起鞭子，马儿嘶鸣着，跑的更快。 “前面可是五郎？”车外面呼声隐约。 邱郎宁掀开车帘，对面骑着马过来的正是邱家管事。 “何事？”邱郎宁问道。 邱家管事从马上跃下来，躬身道：“五郎，家中有亲眷过来，请五郎早些回去。” 邱郎宁翻了个白眼，大户大门最不待见的就是亲眷。 亲眷亲眷，打秋风的不要！ 但身为邱家五郎，邱郎宁还是比较克制，邱郎宁问：“哪儿的亲眷？” “京都，东陵伯府。” “什什么？”邱郎宁差点儿以为自己是幻听。 东陵伯府算是邱家最高大上的亲戚，可这些年来伯府来的不外乎是下面的侍卫仆从，那边的亲眷过来还是头一次。 “谁？”邱郎宁问。 “世子，还有霖安侯世子妃。”家丁道。 啥米？ 邱郎宁脑袋里空白了片刻才回过神。 那个前阵子传的沸沸扬扬，弄得朝堂都搅起一滩风波的东陵伯世子；那个因为夫家不德，弄得早产差点儿连命也丢了，说不得就是这场朝堂风波起始缘由的霖安侯世子妃。 姐弟两个都是他那个亲姑姑的孩子，可也都是事头子。 京都混不下去，跑到南翔来避祸来了？ “快，快回去！”邱郎宁放下车帘喊。 “是。” 车子比先前跑的还快，车子里邱郎宁的脸色阴沉的能滴水。 夜色笼罩，邱郎宁到了家，早有家丁回府禀告，待邱郎宁跑到二道门上，门口已经有三郎邱郎盛，四郎邱郎昌等候。 邱郎盛比邱郎昌高半头，身材魁梧，相对邱郎昌更似文弱书生。 “三哥，四哥。”邱郎宁打了招呼。 “你可算是回来了，去哪儿了？”邱郎昌是邱郎宁的亲哥哥，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呵呵，就是出去游学，游学。”邱郎宁讪讪，转头又问，“三哥，咱那位小表弟哪儿呢？我去打个招呼。” 邱郎盛轻笑：“你是打招呼还是想找麻烦？” “三哥，你这话就不对了。”邱郎宁才不承认。 “最好没这个想法。”邱郎昌道，“咱父亲母亲可是夸人家，看得出是真的喜欢，今儿个家里头都在，就你不知道哪儿去，想着怎么跟长辈解释吧！” “这我知道。”邱郎宁道，“三哥？” 邱郎盛摇头：“世子妃在早先小姑的住处，世子在旁边的翠竹轩。” “好嘞！”邱郎宁跑着过去，转眼就没了影儿。 邱郎昌看邱郎盛：“三哥，你不厚道啊！” 邱郎盛摊手：“早晚都知道，早一点儿晚一点儿有什么区别？走——” 邱郎盛转身往里走，正是先前邱郎宁离开的方向。 邱郎昌摇头，跟在后面，“三哥，慢一点儿。” “我怕慢一点儿小五吃亏。”邱郎盛在前面道。 “……” 邱郎昌一顿，紧跟着小跑起来。 翠竹轩内四周都是盈盈碧绿的翠竹，清风袭来，竟有些凉爽，一路向南走了一个多月，到了这边天气比当初要热，可四周翠竹殷殷，还有小桥流水，却也不觉酷热，草间种着能驱逐蚊虫的草木，虽使得林子里的花香没有想得那么的浓郁，却也清爽怡人的让人忘返。 有品制的官员住宅都有规制，平民百姓家里就没这么多的规矩，尤其是作为南方首富的邱家，慕子悦可是初步见识到了邱家的底蕴。 一重接着一重的院门，一道又一道的拱门，这边连着伯外祖父家，那边连着外祖父家，这边拐个弯儿走过两道门又是舅父家。各家在外头都有各自的院落，若是把彼此之间的门锁上就是三重的宅院，若是把门都开了，那这院落比伯府只大不小，而且层层的院门园子，只让人眼花缭乱，这边是汉白玉的雕廊玉柱，那边的假山又是从沿海打捞上的巨石，运到这边不知道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屋檐下高高挑起的泄水蛟头都是黄铜所铸；亭廊下的石桌石凳坐上去并不觉得酷烫，却正是大块儿的暖玉整体雕刻而成，冬暖夏凉；水里的锦鲤个个都有两掌长，肥硕的在睡莲中游来游去。 “明儿来钓鱼。”慕子悦低声。 “不准。”慕姝道。 “为何？” “若是这里的鱼儿随意可钓，会这么多？”慕姝道。 “好吧。”慕子悦还是很听话。 慕姝弯了弯唇，左右看了眼没有旁人在附近，这才低声问道：“你可都记下来了？” 邱家的兄弟姐妹太多，慕姝一路上也都是按照童嬷嬷的吩咐安排好了各自的礼物，慕子悦是连理会都没有，慕姝一直担心慕子悦会分不清谁是谁。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一见如故 “放心，都在这里。”慕子悦指了指脑袋，却是好奇的看向慕姝，“不过姐姐可是都记清了？” 慕姝道：“家中姐妹不多，倒也不难，只是听说邱家七郎，这回只没有见到五郎，听说五郎叫朗宁，听名字好像听过……” 慕姝一笑，当然听过。 “可是，小姐？”一声迟疑的声音隔着亭廊传过来，慕子悦慕姝转头，那边亭廊的灯笼下面不正是邱郎宁。 邱郎宁一路直奔翠竹轩，刚进到门里就看到了正在栏杆前面看鱼的慕姝慕子悦姐弟。 昨夜里一直魂牵梦绕的人赫然出现在眼前，邱郎宁都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邱郎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的慕姝面前。 慕子悦身后的慕阳想要上前阻拦，慕子悦抬手止住，邱郎宁就直直的站到了姐弟两人面前。 “呵，我就说我与小姐有缘，不曾想今日就遇到了小姐，小姐可知这里正是朗宁祖家，原来不曾知道小姐竟是来此，小姐若是早些说了，或还可一路同行。哦哦，是朗宁冒昧，还不知小姐姓甚名谁，何方人士……”邱郎宁滔滔不绝的全然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 慕姝恍然想起了自己为何觉得听过这个名字。 慕子悦似笑非笑。 她这位表兄很有意思嘛！ 良久，邱郎宁渐渐的闭了嘴，脑袋里也开始回神收拢。 这里是翠竹轩。 眼前又是姐弟。 不会，不会—— 蔓蔓掩着唇上前一步，道福行礼：“好叫五郎得知，我家小姐正是东陵伯嫡长女，我家公子乃东陵伯世子。” “……” 邱郎宁倒吸一口凉气，往后退了几步，摇摇晃晃。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慕子悦看着邱郎宁面色骤然发白，忍不住过去相扶：“五哥，我与姐姐也是刚……” 慕子悦也刚开口，就听着远处高呼：“你做什么？” 慕子悦抬头，但看邱郎盛飞奔过来，步伐矫健，一窜三尺高，转眼靠近。 这绝对是练过。 慕子悦感慨未落，邱郎盛一掌拍过来，慕子悦错身一闪，两人交错而过时，慕子悦瞥到了邱郎盛眼中冒出的亮光。 慕子悦：“……” 故意的？ 再转眼，邱郎盛护犊子一般拦到了邱郎宁身前。 邱郎昌此时姗姗来迟。 “五郎，没事儿吧？” 邱郎宁茫然的看着身侧的邱郎昌，邱郎盛，又看看前面的慕子悦慕姝姐弟，眼中模糊的没有焦距，耳边邱郎昌的话更是懵懵的犹如隔着千山万水。 邱郎昌面色微变，看向慕子悦，强压着语气方没有流露出质问：“世子，怎么能动手？” 慕子悦挑眉。 “不，不，没，是我。”邱郎宁看到邱郎昌质问对面姐弟，忙道。 邱郎昌沉下脸：“你什么，你才回来，若非是我与你三哥先前跟你说的，你又怎么会连祖母都不拜见先来这边相交？还有你的性子，你的几位兄长还不明白？”言外之意就是邱郎宁就不是惹事的人，要惹事儿也是别人。 慕子悦哑然。 邱郎宁因为四哥说的这番话面红耳赤：“真真不是。其实昨儿……” “昨儿我与姐姐就先见过了五哥。”慕子悦道。 邱郎昌邱郎盛诧异，看向邱郎宁：“？” 邱郎宁尴尬转头不敢直视。 ……果然是见过了。 可先前那表现完全不像啊！ “那时我与姐姐并不知道是五哥。”慕子悦解释，“而之所以记得五哥，是瞧见了五哥一掷万金。” 邱郎昌邱郎盛面色不虞看向邱郎宁。 一，掷，万，金？ 邱郎宁也被慕子悦说的目瞪口呆：“没，没有的事儿。” “一人高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百寿图’，实在是让我与姐姐印象深刻。”慕子悦惊叹道，“十多万两银子，五哥眼睛都不眨。” 嘶—— 即便是邱郎昌邱郎盛也吸了口凉气。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银钱？” “怎么回事？” 邱郎昌邱郎盛瞪向邱郎宁。 邱郎宁差点儿脱口说出实话，可脑袋里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理智告诉他如果说了实话，他会比现在还要惨。 花了这么多的银钱想要博美人儿一笑，还博到了自家姐妹身上？ “其其实我我……” 邱郎宁脑门上汗水都快出来了。 慕子悦的声音如同晴天里的响雷震了整个天际：“十年分期，只为给曾祖母的寿辰添得一笑，五哥的孝心，当真可敬可叹。” 邱郎宁：“……” 是吗？他怎么不知道？ 邱郎昌，邱郎盛：“……” 这小子什么时候竟想的这么深了。 邱郎昌到底是邱郎宁的亲兄长，觉得自己弟弟不像是能做出这等事情的，可在眼前姐弟面前，他还是要摆出相信的姿态。 “五弟长大了。”邱郎昌欣慰道。 “不错。”邱郎盛道，“这是好事儿，有什么可遮掩的，若非是世子，还想要瞒着你几位兄长不成？” 慕子悦道：“三哥若是真把我当成家人就不要一口一句‘世子’，总让子悦心生胆怯。” “也好，那为兄就腆然相称一声‘慕弟’。”邱郎盛道。 “理应如此。”慕子悦道，“适才见三哥身手不错，可从名师？” “谈不上，只是会几手。”邱郎盛道。 慕子悦笑道：“三哥谦虚了，正好小弟也对拳脚心悦一二，改日你我兄弟切磋几下如何？” “好啊！”邱郎盛欣然。 慕子悦与邱郎盛相谈甚欢。 那边邱郎昌低声问邱郎宁：“当真？” 邱郎宁梗着脖子：“自然，曾祖母自小对我就好，这回我正看到这个物件儿合曾祖母的喜欢，就买了。至于银钱，平日里少花一些也就攒下来了。” 邱郎昌不相信。 邱郎宁被邱郎昌瞪的头皮发毛，转过脚尖往慕子悦那边窜过去。 “慕弟，你我果然有缘，难怪昨儿初识就觉得熟悉，像是曾经见过一般，原来是血脉牵绊，哈哈，真是太好了。” 慕姝在旁边掩唇别视，免得自己流露笑意。 邱郎宁扬着大大的笑脸儿，眼里直勾勾的就是恳求。 慕子悦笑道，一拍一拍的拍到邱郎宁的肩膀上：“那是自然，我与五哥可是一见如故。” 第一百九十四章 孝心啊孝心 慕子悦的那几巴掌拍在邱郎宁的肩膀上，邱郎宁呲牙咧嘴了好几天，但夜色中翠竹轩内的一见如故还是让邱家的老爷夫人们倍感欣慰。 即便是十多年来的头一次相见，骨血里的亲情还是让这些孩子们相交莫逆。 在得知五郎那样贵重的孝心之后，邱老夫人念叨着孩子都长大了，自己又老了的感慨，脸上的欣慰和笑容又是怎么也压不住。 邱大夫人与邱二夫人两位夫人但在邱老夫人面前也都在说着这是老夫人的福气。于是在五郎拜见邱老夫人的时候，邱老夫人做主免了邱郎宁花费在“百寿图”上的盈利，邱郎宁最后只需要花费八万两便可。 邱郎宁前后呼着老夫人好，老夫人体恤，等从园子里出来就唉声叹气。 一众兄弟瞥他。 邱郎宁道：“我还以为曾外祖母看在我这么孝顺的份儿上会把钱都还给我呢！” “做梦呢？”二郎邱郎润白了邱郎宁一眼。 “怎么了？”邱郎宁问。 邱郎润道：“自己想。” 邱郎宁：“……” 他就是想不明白啊！ 先不管他这么贵重的寿礼是怎么来的，往年里头就算是大哥二哥给老夫人花费上万两银子就顶天了，他这回可是十几万两。总归比爹爹伯伯还大方吧！ 早先跟母亲说了自己此番的壮举，母亲都说凭着老夫人对他的宠爱，八成都会免了，可现在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房间里，邱老夫人老眼昏花的眯着眼睛，牙花子都笑露出来：“孩子的一番孝心，若是都免了岂不是做作？” 邱二夫人瞪了眼坐在自己下首，脸上颇有些幽怨的老二媳妇，也正是邱郎宁的娘亲，道：“母亲说的是，这孩子突然间的大方一回，就是叫媳妇都吃不准怎么回事。” 邱大夫人也道：“不管是由着什么，孝心总假不了。” 都是自小的长在膝下，几个孩子的性子就是逼着眼睛也能猜出来几分，五郎的性子若是说花个十几万两的对待哪家小姐说不定有这个可能，可若是说给曾祖母过寿就是邱二夫人也要刮下三层眼皮相看，再又有东陵伯府的姐弟作证，大抵上就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待当地邱家商铺掌柜回禀到了，还有什么能瞒得住的？ 老夫人的做法就定在了孝心上，只要银钱花出去了，谁还能说不是？ 各自的媳妇看到两位婆婆都这么说，不管心里头挂着什么样儿的心思，此刻也都是应诺着，大堂舅母也突的想起来：“倒是不见世子姐弟？” 邱大夫人瞥过去。 大堂舅母诧异，似是不解为何婆婆这样看自己。 邱老夫人呵呵的笑：“那姐弟两个啊，知道老婆子觉少，早早就过来了，说是在院子里转一圈，这会儿子怕是也该回来了。” 邱老夫人正说着门外头有侍婢回禀：“回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各位夫人们，姑表小姐到了。” 慕姝走进来，挨个的跟两位夫人，各位夫人们行了礼，便在邱老夫人面前工整叩拜。 邱老夫人眼神不好，在看到慕姝跪倒下去时方连忙的叫身边的嬷嬷扶起慕姝：“这孩子礼数忒多了，早晨拜过了，现在还拜什么。” 慕姝道：“您比我祖母还要高上一辈儿，姝儿十多年又都不曾在曾外祖母膝下尽孝，只是多拜几回，也都是应该的。” 言罢，继续叩拜。 “好，乖！”邱老夫人连声说着。 两位邱夫人颌首，下面的各位夫人们神色各异，待慕姝起身，邱老夫人拉着慕姝坐到自己身侧。 “刚才哪个陪着一起逛了逛？可喜欢什么花儿？告诉曾外祖母，回头叫人弄上也就是眨眼的事儿，总要住些日子，先就是舒心才好……” 邱老夫人说的简单，下面的几位夫人们脸色微变，大郎二郎三郎媳妇嫁进邱家都没有听老夫人说因为她们的喜好给家宅里栽种点儿花儿草的，这位京都来据说八成是要被休的世子妃还没提什么，老夫人就已经在说了。 不管是因为伯府，还是因为老夫人的偏宠，总不是那么舒服的。 慕姝也没说要什么，只说看着都好，院子也大，不用出去在家里就能逛个几日，可是比伯府大的多之类。 一番听似不要钱的夸奖说出来，在座下面的各位夫人们的脸色好起来，几位舅母也都笑逐颜开。 邱老夫人拍着慕姝的手更是舍不得松。 大堂舅母问慕姝：“怎么不见世子？” 慕姝道：“我来时看到子悦正和五郎六郎七郎在一起。” “……” 邱家的晨昏定省比伯府中要复杂一些，各家院子里的夫人们简单的梳洗一番就要去婆婆屋子里侍奉，只用伺候婆婆穿衣收拾好，也并不用在旁边侍奉饭菜，便可回去用膳。而两位各为一家之主的邱夫人用好了饭菜，再往邱老夫人跟前请安。 邱老夫人的院子也是邱家最为安静雅致的地方，每个月逢八，可往邱老夫人院子里头请安，毕竟家里头人太多，若是全都往邱老夫人的院子里钻，邱老夫人自己也受不了。 慕子悦昨儿就知道老夫人起的早，一般说来晃悠半个时辰就又会睡一觉，待醒了正好是家里人来请安的时辰，慕子悦本来起的就早，慕姝初到外祖家也没睡的太安稳，于是两个人索性一早就拜见了老夫人，随后慕姝去熟悉邱家的布局，慕子悦则是惯常的跑步和练功。 当习惯成自然，也就不觉得辛苦。 也就刚吃了饭，邱郎宁带着六郎七郎到翠竹轩来了。 六郎邱郎峰十岁，个头比慕子悦只矮半个，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就是个小调皮。七郎邱郎保七岁，小脸儿憨厚，若是慕佳在这里的话，八成就是被欺负的料儿。七郎自小就 第一百九十五章 莲叶 “你们厉害还是我世子哥哥厉害？”邱郎保问。 “当然是世子厉害。”侍卫道。 邱郎保信了，邱郎峰不信：“都是伯府的人，当然说自家的主子厉害，我院里的仆从还说我是学堂里最厉害的呢。” 邱郎保半信半疑，索性就去找五哥邱郎宁，邱郎宁的性子和气，两个弟弟都愿意找他。 邱郎宁也好奇这位慕世子到底身手如何。 慕子悦道：“只是强身健体，没什么用。” 邱郎宁拍板：“不错，真的想要练出来没个十年八年的也就是皮毛，看看咱们邱家请的侍卫就知道了。” “可是……” 邱郎保指着护卫在慕子悦身后李勋焕慕三石还想说什么，邱郎宁按在邱郎保的肩膀上语重心长，“除非是真的在战场上厮杀过，另当别论。” 顿时邱郎保看向李勋焕和慕三石的眼里都冒着星星。 李勋焕慕三石神色不变，泰然自若。 邱郎保羡慕的口水都要流下来。 慕子悦一扒邱郎保脑袋，提着邱郎保的后脖颈：“先强身健体再说其他。” 邱郎峰捂着漏风的嘴巴笑道：“世子哥哥练了这么久都还没有长个子呢。” “……” 慕子悦看过去。 这个有点儿意思。 邱家的园子堪称慕子悦曾经游览过的苏州园林，园子里从南到北一条小溪流，正是南翔城内的那条河道的分支之一。 溪流或大或小的走过邱家的院子，在邱家的花园里成了一个大大的池塘，池塘里种满了睡莲，莲花的香气浓郁扑鼻，池塘水面上一片片如同圆月的绿色莲叶盘浮到池塘最里面的小山上，几只青蛙正在一片莲叶上盘坐，在慕子悦一行人过来后，“噗通”的跳进水中。 “世子哥哥，我和六哥最喜欢到这里来玩儿。”邱郎保唤着，自己站在河岸边上，一跃就跳到了一片莲叶上。 慕子悦不着痕迹的瞧了眼那边因为青蛙刚跳进水里而微微摇晃的莲叶。 邱郎保显然是经常玩儿，转脚就跳到另一片荷叶上，几个呼吸，身后就已经五六片莲叶。 “世子哥哥，你也来啊！”邱郎峰也跳上去，紧跟着邱郎保往里面跑。 慕子悦曾经见识过这种莲叶，不过她见识到的最多能承重三五岁的孩子，眼下的莲叶品种定然更高一级。 慕子悦转头看邱郎宁，邱郎宁摇头：“我现在不行了，太重！” “你去吧！” 慕子悦颌首，飞身跃上莲叶，莲叶只是微微摇晃，可见的确能承重她的体重。 水波在莲叶下随着慕子悦的举动晃出涟漪，踩在一片莲叶上往另一片莲叶上跳过去，恍惚的好像自己身轻如燕。 难怪男孩子都喜欢，一下子就变成了轻功高手。 慕子悦扬起唇角，往邱郎峰身后追过去。 邱郎峰回头看到慕子悦几乎转眼就到了身后数个莲叶相隔，邱郎峰高呼：“世子哥哥，好快！” 慕子悦：“……” 这两个字，她都不知道该满意还是不满意。 只是紧跟着慕子悦脚下敏锐的感觉到莲叶茎秆发软，若实着的踩上去，即便掉不到水里，也会一身狼狈，慕子悦呼吸骤然一变，轻身提气，下一刻足尖踩到莲叶上，借力身子斜摇而上，转到另一片莲叶上。 站在岸边上的邱郎宁只觉得眼前一花，慕子悦就像是翩然而起的风筝摇曳而起，又像是谪仙悄然入世的翩翩风雅。 邱郎宁使劲的揉了下眼睛。 刚才脑袋晕？ 邱郎峰没看到后面的情形，还在往前跑。 慕子悦接连几步踩到邱郎峰踩过的莲叶上。 四步当中两步莲叶的根茎都摇摇欲坠，只要以她的体重踩上去八成就会掉落在水中。 慕子悦嘴角轻勾，脚下加快速度，从另一侧的莲叶上跑过，与邱郎峰并驾齐驱。 邱郎峰感觉到身侧有人，转头看到是慕子悦，眼珠子霍得睁圆。 怎么，怎么可能？ 慕子悦偏眸，道：“男人有的时候是需要快！” 慕子悦纵身一跃，正跳到邱郎峰前面的莲叶上。 邱郎峰停下，不可置信的看着慕子悦的背影，又回头看身后的莲叶。 每日里都在这个池塘中游玩，一路上多少莲叶邱郎峰都倒背如流。 身后的莲叶没有一片掉落。 前面的邱郎保看到后面慕子悦追过来，努着嘴巴憋着小脸儿往前冲。 “我要第一，我要第一，我要第一……” 慕子悦莞尔。 “啊——” 身后骤然呼声。 前面的邱郎保听得见是邱郎峰的声音，顾不上往前跑，回头正看到邱郎峰从莲叶上掉下去。 “噗通——” “救命，救命！” 邱郎峰张皇失色的沉浮在池塘里。 邱郎保面色煞白。 “怎么办，怎么办？六哥不会水。” 邱郎保下意识的看向慕子悦，慕子悦摊手：“我也不会。” 岸上邱郎宁也看到了邱郎峰掉到水里的情形，已经在大喊救人。 “快，快救人！” “噗通，噗通。”池塘边上邱家的家丁仆从跳下去。 李勋焕慕三石两人在邱郎宁的注视下浑然不动，就像是木头人。 李勋焕，慕三石：“不会水。” 邱郎宁：“……” 家丁仆从快速的游过去，可邱郎峰掉到水中的地方距离岸边有些远，先前跑过莲叶也用了不少力气，没一会儿邱郎峰就快没力气，慕子悦高喝：“冷静，捏住鼻子，往上伸头，踩水，踩水，一定要踩水，抓着莲叶……” 邱郎峰眼前发黑，嘴里喉咙里耳朵里全都是水，只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懵懵的听到有人在喊着“捏鼻子”“踩水”，邱郎峰完全不自主的跟着做。 仆从家丁游过来，总算是把邱郎峰救下来。 慕子悦和邱郎保也回到了岸上。 池塘莲叶上的乱况自有人禀告了府里头的夫人还有其他几位郎君，邱郎峰还没上岸，岸边已经有人在高呼。 “儿啊，儿啊！” “……” 待邱郎峰被仆从家丁抬上岸，邱郎峰身侧四周已然围满了人。 赶过来的医者清理了泥沙污物，掐人中的救治，慕子悦看不下去：“让开！” 第一百九十六章 彻查 慕三石李勋焕推开四周的人，慕子悦过去急救。 让邱郎峰头足下垂，挤压背部倒出腹腔水分；胸外心脏按压；人工呼吸。 在慕子悦扒住邱郎峰的嘴往里面吹气的时候，四周静寂无声针落可闻，慕子悦好像还听到了童嬷嬷的呼声，不过此刻慕子悦也顾不上，本来是小惩大诫，没想到这孩子还真不会游泳。 “咳咳~” 邱郎峰终于咳出了声，旁边担忧的眼泪都簌簌几乎流成一条河的邱郎峰的亲母大堂舅母哀嚎着“儿啊！”就扑到了邱郎峰身上，死死的抱着近乎失而复得。 “娘，娘，娘……” 邱郎峰扑在母亲的怀里痛哭不已。 刚才恍惚的好像看到那个慕世子，一个哆嗦的还以为自己身在阴曹地府，听到母亲的声音，吸着母亲身上的香味儿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呜呜，活着真好。 “世子大恩。”闻讯赶来的其他邱家人道。 邱郎峰的母亲也才回过神：“多谢世子，多谢世子！” 慕子悦摆手：“都是一家人。” “世子手段神鬼莫测，老夫佩服。”医者也一脸谄笑的凑过来。 慕子悦道：“小道耳。” “不知世子可否……” “想学？”慕子悦。 “嗯嗯嗯。”医者的脑袋点的像是磕头虫。 慕子悦示意李勋焕，李勋焕把急救的几个方法告诉了医者。 医者听着眼睛发光。 对她来说只是学习的必备知识，对医者来说却是一门救人的技艺。 二舅邱仲轩站在岸边上脸色阴沉，本来是孩子们玩耍的好事儿，竟然差点儿出了人命！ “二舅舅，必须要彻查！”慕子悦站到邱仲轩身侧。 邱仲轩长衫儒袍，听着慕子悦的话一愣：“怎么说？” “我过去的时候，莲叶无恙。”慕子悦道。 邱仲轩脑中一转，嘴角都抖起来。 慕世子过去的时候没事，自家孩子过去的时候就有事儿，是说慕世子做的手脚，还是说莲叶不成？ “去，看看那些莲叶到底怎么回事？”邱仲轩暴喝。 有仆从跳下水去，还有的刚从水里上来，也只能再次跳下去。 这边大堂舅母忧心邱郎峰，带着身上已经裹了好几层被子的邱郎峰要回去。 换了湿衣服，洗热水澡，喝姜茶等等，只有看到自己孩子神清气爽才觉得安心。 慕子悦眼角瞥着大堂舅母就要悄然离去，道：“六郎应该能感觉到是怎么回事！” 邱仲轩看过去：“堂嫂。” 大堂舅母拉着邱郎峰，迟疑道：“峰儿那时又怕又吓，怕是不记得。” 邱郎峰被裹成个粽子，低着头一脸难受。 邱仲轩不好再问，慕子悦似笑非笑，邱郎峰不经意的抬头正对上慕子悦的目光，邱郎峰一颤，又靠到了母亲身边。 “娘，我冷。” “好好，咱们赶紧回去。” “……” 母子两个急忙的走了，转眼不见了人，那边下了池塘的人也上了来，古怪却还是硬着头皮的回禀：“最前面的莲叶没事儿，后面的被折了，不然百斤之下绝无问题。” 邱郎峰的父亲邱落轩也回来了，听闻了自己儿子在池塘差点儿命丧，当爹的也安不下心来，这刚回来就听到了这句话，邱落轩的登时发火：“何人如此大胆？” 慕子悦道：“可我过去的时候还没事。” 难道说是慕子悦做的？ 就是敢想也不敢说。 何况，是怎么弄得？ 慕子悦会知道今日往这边池塘来？ “谁要来这边的？”邱落轩大喝。 早就被眼前四周这一幕幕弄得发呆的邱郎保怔怔道：“是我。” “不是我。” 紧跟着邱郎保又道。 前后两句的词不达意，牛头马嘴说的又很清楚。 是他提议来玩儿的。 折莲叶茎这事儿和他没有关系。 可此刻邱落轩全都沉浸在自己儿子差点儿出事儿的怒火上，根本就听不进去邱郎保的话，看着邱郎保的眼底冒着寒意。 “不是你会是谁？” 邱落轩呵斥，完全忘了这是他亲弟弟的幼子，旁边还有慕子悦在，扬手一巴掌就要打过去。 慕子悦横里一步拦到了邱落轩面前，邱落轩那巴掌差点儿的落下去。 “子悦，你这是做什么？”邱落轩怒斥。 慕子悦道：“大堂舅，不会是小七。” 邱郎保被邱落轩吓得哆嗦，躲在慕子悦的身后，只顾着点头。 原来他觉得爹爹不在家里是他最快活的时候，现在他不这么想了，爹爹，爹爹，快回来。 邱郎宁跑到邱郎保身后低声安慰，不满的看向邱落轩。 邱落轩看到邱郎保脸色发白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太过，不像是长辈所为，可做也做了。 邱落轩说：“何以见得？” “小七不会游水。”慕子悦道。 众人：“……” 啥意思？难不成是小七自己亲自去弄的？ 邱落轩眼中精光一闪，不错，先要紧的是把做出这等事的下人仆从找出来。 邱落轩瞪向邱郎保身边的那些家丁仆从。 “首先定然是游水高手。”慕子悦继续道，“且深知道莲池里的莲叶是几位郎君们最喜好之地，更知晓今日里我们会来此游玩。” “……” 邱落轩还有在场的一众邱家人颌首，慕子悦说的没错。 “听小七说莲池的莲叶已经许多年，五郎幼年时就在莲叶上跑，从未曾出过事儿，可偏偏我这刚来就闹了这么大的事儿，不管是哪位郎君出了事儿，抑或者是我，这都是不小的干系，所以定不会找寻外人，决计是心腹。”慕子悦后面的话忽如雷鸣。 邱落轩脸色骤变，他真是盛怒之下失了智，若只是孩子之间的恶作剧倒也不算什么，可若真的是冲着这位东陵伯世子来的，那可就是大事。 邱家是东陵伯家的亲戚没错，但一伯府世子在邱家出了事儿，那邱家摊上的就是大事。 “查，一定要严查！”邱落轩大喝。 关系到一家上下安危，查出来的速度飞快，慕子悦在邱落轩说完就回去了翠竹轩，被慕子悦拉着过去的邱郎保刚喝完一壶茶，据说就已经有了眉目，待半个时辰之后，邱落轩来到了翠竹轩，随同而来的还有邱文轩，邱仲轩两位慕子悦的亲舅舅。 第一百九十七章 慕姝的怒意 突然看到这么多人出现在翠竹轩，邱郎保吓得一手里的茶盏差点儿打翻了。 先前在池塘那边，大伯好凶。 邱落轩看到邱郎保的模样，脸上不期然有些红，却还是很淡定的走到邱郎保跟前，摸了摸邱郎保的脑袋。 “喝了茶了？先回去吧，我们跟你世子哥哥有话说。” “……哦哦。” 邱郎保跟几位伯伯行礼，又跟慕子悦告辞了才离开。 邱郎保离开的时候才看到了躲在伯伯身边的邱郎峰。 邱郎保一头雾水。 为什么六哥能在这里？ 慕子悦在看到邱郎峰脸颊泛红，眼睛发肿，脚步晃悠，就知道邱郎峰已经被收拾了，且收拾的还不轻。 慕子悦拜见了几位舅舅，在看到大舅舅邱文轩是愣了下。 “大舅舅这么早就下衙了？”慕子悦问道。 邱文轩略有尴尬：“听闻家里头出了大事儿，就先回来瞧瞧，一会儿还回去。” 慕子悦明白：“若是大舅不嫌，哪日我去衙门瞧瞧，别说我还没去过衙门。” “可。”邱文轩道。 几句话和缓了几位舅舅们突然到来的莫名尴尬，邱仲轩捋着胡子暗暗点头，邱落轩也总算是能站到前面。 “世子……” 慕子悦抬手止住邱落轩后面要说的话：“大堂舅，我知道，不过是小孩子玩闹，我不会放在心上。” 眼前这少年比自己儿子高不了多少，大不了几岁，可这豁达的心胸让邱落轩自己都汗颜。 想到刚才怯怯离开的邱郎保，邱落轩越发愧疚，眼角一瞥那个讷讷躲在自己身后的邱郎峰，邱落轩一把把儿子提溜过来，又一巴掌扇到邱郎峰的后脑勺上。 “说话——” 邱郎峰眼里立刻就涌上泪水，“呜呜——”的哽咽着也不敢苦出声，喉咙里含着水汽，泪水“啪嗒”滴落的说：“世子哥哥，我错了，是我的错，我不该好奇世子哥哥厉不厉害，就弄折了，好在这回是我，要是世子哥哥，小七，呜呜，都是我的错，呜呜，世子哥哥还救了我，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虽然言辞还有些含糊，可还算是把缘由都说了出来，也认了错。 一听就是经验老道。 慕子悦道：“好了，事情过去了，知道错就好，今日里你也吃了不少苦，回去好好的歇着，毕竟年岁还小，别落下病根才是正经的。” “呜呜，嗯嗯，呜呜……”邱郎峰。 “好了，不哭了，日后不可再做了哦？！”慕子悦给邱郎峰擦眼泪，“乖，再哭可就不帅了。” 慕子悦身上淡淡的香气扑鼻，不管是哄的话语还是声音的柔和轻缓，邱郎峰霍得就想到了先前在自家院子里父亲对他的那一顿劈头盖脸的咒骂。 “都是你母亲宠的你无法无天，平时里调皮一些也就罢了，怎么能这么分不清轻重！若是世子在这边出了什么事儿，你是想让邱家家破人亡的吗？逆子——” 他当然知道世子的尊贵，他就是想要吓唬吓唬。 家里的仆从那么多，池塘旁边那么多人，世子怎么可能有事。 再说现在溺水差点儿醒不过来的是他，又不是世子。 满满的委屈豁然的浮上来。 “呜呜……哇哇——” 邱郎峰的哭声陡然放大，嘴里更是嘟囔着：“世子哥哥，我错了。” “世子哥哥，我错了，我错了……” 后面的几位长辈瞠目。 身为长辈对这几个孩子的性子颇知一二。 六郎的性子最为执拗，时常是认错也不诚恳，就像是刚才，可现在听这哭嚎是真的知道错了！！？ 邱落轩的额角剧烈跳动。 在他查出来是这小子的作为之后咒骂揍他，他都没哭的这么凶，态度也没这么诚恳。 慕子悦则是轻轻挑了下眉角。 她在邱郎峰面前，更清楚这哭声当中委屈更多。 的确是委屈了，本来想算计旁人，结果不止没算计到，自己还差点儿回不来。 刚才给这孩子擦眼泪，其实手指早就擦到了面颊上，并摸到了一层胭脂。 早先这孩子脸上可没擦胭脂之类。 再看左右两边面颊大小不同…… 啧啧，她都能看到那赫赫然的巴掌印。 想着都疼。 慕子悦以“谁都有少年时，谁都有轻狂时，一时错了不要紧，日后改了就成”做了结束语。 邱郎峰显然更被激动到，若不是慕子悦躲的快，差点儿扑到慕子悦的怀里。 最后邱文轩邱仲轩，邱落轩三位舅父离开时，都难掩松了口气。 以几位多年的经验来看，慕世子是真的没放在心上，只是刚出了翠竹轩，门口就看到了慕姝。 慕姝看着几位，盈盈一礼。 三位舅舅忽的就心生了不安。 慕子悦也知道自己嫡姐守在门口，但慕子悦没有出去。 后面慕小司探听来的消息确定她没出去是明智之举。 “姝儿听闻六郎遇险，本欲前去探望，听闻几位舅舅来了这里，才知道原来另有原委。”慕姝道。 “姝儿，的确是六郎的过错——”邱落轩道。 慕姝道：“子不言父过；养不教，父之过。” 邱落轩：“……” 这话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不要说孩子不对，都是父亲没有教养好。 邱文轩邱仲轩也能感觉到慕姝的怒意。 兴当父母的不由分说帮着自家孩子，就不兴人家姐姐为弟弟说话？ 邱落轩想到身后邱文轩邱仲轩兄弟，勉强的扯着嘴角：“姝儿，话不是这样说的——” 慕姝轻轻抬手：“既然几位舅舅出来，我知道子悦定然是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经过此事，想必舅舅会知道如何才是对六郎最好。” “这是自然。”邱落轩只能忙应着。 慕姝道：“只是姝儿还想问舅舅一句，若非我与子悦出自东陵伯府，此番出事，舅舅可会如此兴师动众前来道其缘由？” “这是自然！”邱落轩断然道。 邱文轩还好，总归是身为七品县令，脸皮还有些厚。 邱仲轩转头看不下去。 慕姝勾了下唇角，京都里的趋炎附势比起南翔城可不是高出一两筹。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外祖背书 慕姝道：“姝儿还想问舅舅一句，若非我与子悦出自东陵伯府，此番出事，舅舅可会如此兴师动众前来道其缘由？” “必然会！”邱落轩信誓旦旦。 邱文轩还好，总归是身为七品县令，脸皮还有些厚。 邱仲轩转头看不下去。 慕姝勾了下唇角：“好，我信了舅舅，此番我也不以东陵伯嫡女的身份说话，我只是邱家一外姓甥女，只望几位舅舅能念在我姐弟孤身前来投靠外祖家，若有不对之处还请舅舅怜惜。” 慕姝再次一礼。 先前慕姝口中的“孤身”就已经让几位舅舅们一凛，再听后面“请怜惜”的话，邱落轩都想要跪下了。 这身份是说没有就没有的吗？ 当真了就是七岁稚童。 还“孤身”“怜惜”，这般的语词岂不是已经在说他们苛刻？ 几位舅舅连声说着“岂敢”“不会”“定是会当成自己子女来相待”云云，擦着汗走的。 慕姝立在原地恭送，待几位舅舅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进去了翠竹轩。 翠竹轩内早有侍从等候，“大小姐——”慕小司远远的呼声就带着谄媚。 后面慕阳躬身行礼，规矩的就像是慕姝曾经见到的自家母亲的仆从。 慕姝瞧着慕阳低垂着头仍显出来的那么一丝的艳丽，也觉得顺眼了些。 “嫡姐。”慕子悦笑容满面的给慕姝端上茶。 慕姝轻嘬了口，问道：“你做了什么？” 慕子悦道：“没有啊！” 慕姝睇他：“往日里我可没见你这么大方。” 且不说东陵伯府的二公子慕沛现在已经去了前线，只说府里头的六妹妹就没少被这位亲兄长收拾，今日里邱家的这几个孩子所为在她听来都怒不可遏，她就不信她这个弟弟能忍住。 慕子悦笑道：“还是嫡姐知道我。” “事出的确是六郎，后来我把莲叶踩坏了。” 慕姝：“……” 言外之意就是子悦早已发现，却不言不语的暗中动手，最后落水的反而是始作俑者。 好像听说邱家六郎差点儿醒不过来，还是子悦出手才救了。 换句话说其实是子悦差点儿弄出大事。 慕姝想到了自己先前在翠竹轩外对几位舅舅说的话。 嗯，尚算中肯。 “没有人知道吧？”慕姝问。 慕子悦很高兴慕姝这样明火执仗的偏心，但还是直言道：“有人。” “……” 正是外祖父邱文看到慕子悦，问道：“你怎么来了？” 慕子悦谦逊躬身：“外孙来向祖父请罪。” 邱文原本靠在椅背上，听到慕子悦这话挺直了背脊：“何事？” 慕子悦道：“今日六郎溺水，其实是外孙所为？” 邱文瞪大了眼睛，嗓门都不由的高上几度：“你说什么？” 慕子悦清纯无害的笑了笑，道：“今日外孙去曾祖母那边请安回来没多久，五哥带着六郎七郎就到了……” 慕子悦相当公正的把事情的缘由讲了。 邱文捋着胡子微微颌首。 昨儿高兴，邱文喝高了，晚上就睡的晚了些，等醒了就知道人家姐弟两人早就去给自己母亲请安，这是好孩子，去的比自己去的都早；后来又听说了六郎溺水，幸而有外孙在，六郎安然无恙；本想着过会儿子好好的跟外孙说道说道京都的事儿，却又听闻这溺水竟是六郎所为。 满满一池的莲花根茎折了十多根，本想要让外孙出丑，结果却是作茧自缚。 早听闻六郎在家里头被宠的娇纵，果然如此。 但毕竟在府衙多年，邱文大人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据说外孙可是提着刀子前往霖安侯府救回了姝儿。 还以侍卫之名陪着两位殿下走过这千里路。 这样的外孙啊—— 果然现下听到了事实。 啧，这手段啊，真是—— “好！”邱文道，“六郎骄纵，早就该小惩大诫，经此事总能长大一些。”邱文道。 “外孙初始也有此心，只是怕太过唐突，大堂伯那边……” 邱文一摆手：“你大堂伯不管家里后宅，我说的，他还能说什么？！” 外祖父毫不犹豫的为外孙子背书。 慕子悦笑了。 都是在商场官场驰骋了几十年的老狐狸，若是连这背后的事实都看不清就是妄然了邱家如今的庞然，都不用等到后辈们的不堪，不过多少年邱家就荣光不再。 外祖父果然猜到了真相，大堂伯也不会不知。 以她的身份自不用去解释，可她解释了，还特意来请罪，不管这当中有几分真意，也是敬重。 邱文就很高兴，眉开眼笑道：“走，外祖带你好好的逛一逛咱邱家的园子。” 慕子悦摇头：“外孙想请外祖带外孙在南翔逛一逛。” 邱文眼睛发亮：“好！” 南翔城，百年前只是安南城一拱卫城镇，皓澜书院中引以为以少胜多战例的“安南之战”就是因南翔城的守护得方一举成名，经过百年的发展，如今的南翔城丝毫不比安南城逊色几分，整整两条的商铺络绎不绝，七八家的客栈人来人往，酒楼四周香气扑鼻，此刻牡丹花期已过，月季荷花都是淡淡香雅，可偏偏南翔城就飘着一股的香气，浓的让人心醉，淡的沁人心脾，是邱家的香料，亦是邱家在南翔城百年的底蕴。 邱文只一身街面上最普通的轻纱缎子长袍，自从出了邱家所在的邱家巷，迎面所见的南翔城百姓就纷纷对着邱文唤着“邱二老爷”。 邱文一一应着，有的还能唤着名字应承几句，“你家亮儿可回来了？”“精神头不错，比上回见着又胖了些。” “二老爷的精神才是真好，咱还差的远。” “……” 那几位笑着，看到相扶着邱文的慕子悦投以好奇的目光，不用发问，邱文拉着慕子悦笑道：“这是我外孙！” 几位连声说着“一表人才”“风采俊逸”，也在回想着邱家的几位外孙是什么模样来着？ 邱家女儿寥寥，外孙也不多，至少他们就没瞧见过陪着二老爷逛街的外孙，别说是外孙了，连亲孙子也没见过几位。 第一百九十九章 被揍一顿 “见过叔伯。” “见过老人家。” 待这位众人面前俊逸的少年客气还礼，众人听着这完全迥然南翔城甚至不同于安南城附近百余里的口音时，忽的想到这位邱二老爷还有位女儿远嫁京都东陵伯府。 再一问“小哥哪里来？” 回答说是：“京都而来。” 这就更确定了。 可不是说那位京都的东陵伯世子手无缚鸡之力更是喜好那什么风来着？ 眼前这位风华俊朗，清新俊逸，雅人深致，温文尔雅的少年完全不像啊！ 果然是传闻不可信！！ 两位殿下昨日到达安南城的消息也已经传遍四郊，先前的听闻邱二老爷当日就回转南翔，还以为是两位殿下不喜，现在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啊！ 不到一刻钟，四周围上来的打招呼的人们就肉眼可见的增多，不到半个时辰邱文就顾不得介绍自家外孙，带着慕子悦到了最近的一家酒楼雅间躲避。 不躲不行，外头太热情，扛不住！ 邱文指点着酒楼雅间上了最地道的南翔菜色，眉眼间的得色遮掩不住也不想遮掩。 先前打热络的人里面还有前几日虚伪笑着应酬，言里话外的邱家的商铺要收敛收拢一些的家伙。 当时他的担忧忐忑不足为外人道，现在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好外孙啊！ “来，尝尝这个云片糕，是你母亲最喜欢的。”邱文道。 原来慕夫人最喜欢吗？她从不知道。 慕子悦尝了，和京都家里的云片糕味道相差不多，只有细细品才能品出来当中的差异，这里的云片糕更香更醇。抬眼面前邱二老爷眼中像是盈盈湿润的看着她，目光柔软的就好像面前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 慕子悦心头的某处也霍得变软变柔。 “好吃，我和姐姐都喜欢吃，还有小六，也喜欢。” 邱二老爷眼底的盈光闪过，笑道：“好，好！” 酒楼雅间内外祖孙两个相谈甚欢。 酒楼雅间外面也都知道了东陵伯世子到了南翔城的外祖家。 但有城镇便有世家，但有世家就不免有纨绔子弟。 东陵伯世子的纨绔之名震京都，南翔城因为邱家的缘故也略有所闻。 既然大老远的从京都来了，那就热闹热闹？ 邱家七郎总有先耐不住磨的。 何况邱家在南翔城百年，这个那个的亲戚朋友不在少数，待慕子悦和邱二老爷回到府里，翠竹轩已经多了十多份儿请柬。 慕姝同样也收到了，但慕姝收到的都是南翔城内大家里的小姐夫人相邀，以慕姝的身份大可不去，慕姝也称在家养病，不宜外出。而慕子悦却是不得不应酬一二，邱郎盛邱郎宁就先后过来翠竹轩相邀。 “虽不是武勋子弟，可也都是将门之后，久闻伯爷与世子的声名，很想一见。”邱郎盛道，“毕竟这许多年来什么样的传闻都有，可总归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邱郎盛只说了一半儿，其实还有一半儿是因为有些位长辈回去揪着自家的孩子就是一顿数落一顿揍。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怎么就看着想揍呢！？” 不管是挨了揍又或者是刚躲过去一顿揍的都想要看看这位传说中连自己的脚后跟都比不上的什么伯世子又是哪里好的让自家父辈瞧了一面就一定要揍他们一顿。 最后邱郎盛郑重道：“我也望你去一趟。” 这边邱郎宁是拉着慕子悦到了一边低声：“张梵，自家姑表弟，因是家中嫡子，姑丈要求就严一些，可小梵又实在是聪明不起来，长此以往的胆子越发的小了，往日里跟同窗们的聚会也总是冤大头，这回也说怕是请不了你过去，就求了我这边过来。我也是厚颜……” 慕子悦眉梢微挑。 她知道慕夫人的妹妹嫁了张家，膝下唯有一嫡子正是张梵，只是张梵表弟这遭遇很熟悉嘛。 慕子悦看向请柬下面的地址，脑中于南翔的地理位置自然的生成三维立体图。 这里和三郎说的地方相距不远。 还正好是在同一天。 “好，我去。”慕子悦道。 “多谢多谢。”邱郎宁欣喜，忍不住往慕子悦的肩膀上拍过去，慕子悦侧身轻松躲过。 邱郎盛皱眉，他对那位表弟并不怎么上心，不过能去他那边就好。 一日后，天晴碧空，万里无云，南翔城外早先被废弃多年的校场上车马众众，人声鼎沸，虎牙嘶鸣着摇头摆尾很是兴奋。 正如邱郎盛所说，这回的各家子弟都是家里头曾经上过战场立过战功而后代则是戍守在南翔城或附近的大小官员子弟，年长不过及冠，年幼与慕子悦身高相差无几，却也都可见魁梧勇猛，更还有几位已经长了络腮胡子，慕子悦问了三郎才知道那位络腮胡子也不过比她年长三岁。 不是都说南方水土养人吗？ “但看兄台定是高手！”慕子悦诚心称赞。 络腮胡子口中谦逊，眼里头却是上下的看了眼慕子悦，得意的散光。 慕子悦：“……” 这是找不自在呢？ 待慕子悦与邱郎盛策马随着与四周子弟们打着招呼到了最内侧，慕子悦确定就是在找不自在。 校场最里面竟被改成了马球场大小，且已然升起马球赛的旌旗。 这真是—— “世子，下场比赛一番如何？”有人大呼。 慕子悦道：“年前里，御前马球献艺，皇上曾亲口称赞慕某，今日，诸位是在抬举我？” “久闻世子马球精湛，我等早已经仰慕许久，还请世子赐教。” “世子，我等也想瞧一瞧京都男儿的风采。” “……” 一时间四周呼声难掩，某些个野望都快喷涌而出，慕子悦为难：“可我一旦下场就压不住。” “我当裁判，十球为限。”邱郎盛道。 慕子悦颌首，笑的清甜：“好啊！” 清风中，少年在白色的骏马背上如骄阳绚烂，一时间众人只瞧着眉目如画，翩然风华。 有些人暗中恼怒，有些人一愣。 好像因此就被揍一顿也不是说不通。 第二百章 又赐教 很快蓝红两队分开，慕子悦为红队。 衣服都是各自的，只有额头上绑着各自颜色的布条区分。 马球杖也是这边早就给准备的，大小重量形状不一，慕子悦挑选了一遭，最后选了一根在手上比划几次。 “还是不太顺手。”慕子悦道。 “世子球技高绝，还请给我等一丝颜面。”有人道。 慕子悦叹气状：“也只能如此了。” 待各自举杖相望，各位的马儿都肃然对立，在当中的虎牙则是欢快的撂着蹶子，格外不同。 慕子悦安抚住虎牙，对左右周遭道：“虎牙才跟随我不久，尚不太懂规矩。” “是世子想要我等不要输的太过难看，我等多谢世子。”有人道，旁边也有人出声应和。 只是彼此间目光转闪，又是了然。 这位世子先是推却不比，后面又是球杖不妥，马匹不顺，这诸多借口，于是乎最后就算是输了也是正常。 呵，他们早就知道那些个传言不过尔尔。 什么马球赛上被皇上赞许钦点也是看在伯爷的面上而已。 也有的心生警惕，不会真的是手段凌厉，这回赶上了马匹不顺，球杖不妥，所以这回他们可能会沾便宜或许不小心赢了世子？ 慕子悦拍了拍虎牙的脖颈，微笑。 她才不会说是虎牙太兴奋的想要“飙马”。 且她也是真的没有小看诸位。 马球讲究的是团战，她和书院的同窗们合作许久，还有董冒彼此默契，才能赢得。这边初来，又是下马之威，若不小心以待，万一输了？ 呵，这怎么能行！！！ “呛啷——” 锣声响，马儿像是脱缰了飞奔而出，“嗬”“驾”各种的吆喝喊出来，马球场外面欢呼顿起，慕子悦也高高的举起手中的球杖。 球杖重量适中，比她往日里常用的还要顺手。 但见马球像是调皮的精灵，顺着就窜到了马蹄下面，马蹄成群踩踏，马球竟是在马蹄当中翩翩起舞，丝毫没有被踩踏到，突的横里冒出来一根马球杖，马球被拨弄到，而还没等马球飞出去，又有三四根马球杖打过来。 终于马球滑出弧线，高高的往另一边飞过去，还不待落地，已然被一只马球杖拦下，马球杖翻转，马球在马球杖下滚动，转眼划出长长的弧度直奔向球洞。 “入球！”锣声起。 马球场外的欢呼顿住。 好像这才开场没多久吧？！ 众人侧目，那边执着马球杖怔然看着那边球洞的慕世子轻咳：“只是巧合。” 嗯，看上去也像是巧合。 不过也有可能是头一球相让。 毕竟是世子，不能丢面子。 很快第二球开始。 场外在欢呼的时候更多的看向那位慕世子。 但见慕世子在马背上犹如闲庭散步，头上的红巾随风飘舞，手中的马球杖也挥动似陀螺，且不管马球遥遥，只瞧着这位世子的马上英姿便是眼前发亮的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于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马球就到了这位世子的马球杖下，随后世子的马球杖再次掀起弧度，马球拐着的弯儿的再入洞。 “入球！二筹！” “……” 又中了！ 慕子悦耸了耸肩膀：“碰巧！” 哈，信了鬼！ 早就觉得世子厉害的深以为惊叹。 早先瞧不起这位世子的则是瞪大了眼睛。 即便是想要称称这位世子的斤两，也没想到这么重！ 蓝队严阵以待，红队意气风发。 接下来的马球赛势如破竹，众人所见世子在马背上好像如履平地，身手矫健伸臂探身就能攫住身侧的马球，待几人围上去，马球掀飞而去，即便是一起奔跑直奔马球，世子的骏马也比其他人的更快。 有的眼尖，在虎牙飞驰而起时，看到了马鬃毛飞起时露出来的藏在下面的军中标识。 嘶—— 这马是军中良驹。 难怪世子说这马不懂规矩，这马的速度与冲锋之力在场众驹无可比。 再看世子手中的马球杖更是举重若轻，不会也正是恰到好处？ 这想法还没有落停，球赛结束，十筹对三筹，红队大胜。 “世子威武！” 场外立刻有人高喝，跟着也有附和声起。 很快场中就都是“世子威武”的呼声。 场内其他人面面相觑，等再看最先喊叫的那几人，好像正是那位世子的侍卫。 众人：“……” 邱郎盛过去慕子悦面前：“慕表弟，厉害！” 慕子悦道：“还好，没练多久。” 围在四周的众人包括邱郎盛不信，刚才他们看得清楚，练到慕子悦这种水准至少也要几年的工夫。 每年马球赛都有机会在御前献艺，这是为在御前露脸。 不然又怎么会得圣上召见？ 先前不信这位世子被圣上召见的不自觉的信了也不自知，还问：“世子可还有何绝技？” 慕子悦想了想：“称不上。” 这话也一样没人信。 “箭术？” “马上对战？” “……” 几人眼睛冒光的在问。 慕子悦能看得出来都是军中后辈，所问的也都是心里头真的想要知道的。 慕子悦也坦诚：“马上对战没有特意练过。”也就是箭术还成。 只是在这些人看来，世子的意思是马上对战佷好，就像是先前说马球没有练多久，结果却是让他们输的颜面掉了一地。 “世子，我等可请教箭术？” “……” 有人问道。 慕子悦挑眉。 戍卫在慕子悦身后的慕三军李勋焕两人悄然的对视了眼。 这些人怎么就生生的撞，不怕头破血流的？ “不好吧？”慕子悦道。 有些人意识到不好让世子出丑，另有些人却是道：“箭术也是我等后辈必学。” “世子，我等只是切磋。” “还请世子不吝赐教。” “……” 又赐教？ 慕子悦笑了：“好吧！” 很快箭靶子摆上来，慕子悦挑选弓箭，也没急着出手。 “你们先。”慕子悦道。 “那我等就抛砖引玉。” “……” 几个射术不错的后辈站到场上，邱郎盛也在其中，邱郎盛手执着硬弓，至少也是一石二的力道。 第二百零一章 怎么会来 慕子悦看过去，邱郎盛道：“我也颇有心得。” 随后弓弦拉紧，羽箭飞出，“噗”一声射到靶子上。 白色的飞羽晃动，正中红心。 慕子悦竖起大拇指：“三哥厉害。” “还好。”邱郎盛嘴角都咧开。 随着后面“噗噗噗”若干的羽箭射出，也几乎全都射在正中的红心上。 “好！”慕子悦高呼。 可见在场的一众子弟们也是真有几分本事。 “世子！” “……” 随后目光炯炯的都看向慕子悦，慕子悦笑的纯良：“珠玉在前，我就不献丑了。” “世子，露一手！” “世子，也让咱们开开眼。” “……” 吆喝的嗓门最大的就是络腮胡子。 慕子悦无奈，不愧都是行伍出来的。 “好吧！” 慕子悦收拢了三支箭，意思是三支箭为限，但见慕子悦很是轻松的弯弓搭箭。 “噗噗噗——”三箭射出。 在场一众一时静默。 靶子的红心上正有一支箭，而靶子下面有两支箭的残骸。 显然慕世子的三支箭都射在一个位置上。 世子这么厉害的吗？ 再看世子神色淡然，就像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世子威武！”慕小司高呼。 慕子悦微微颌首：“还好吧！” 不管是世子是真的谦虚还是真的有本事，紧跟着四周遭的呼声全是“世子！” “世子威武！” 慕三军李勋焕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这算什么，世子可是连棕熊都猎杀过！ 历来没背景就要有本事，而既有本事又有背景那就是顶顶厉害！ 武人又是最崇敬厉害的人物，当即慕子悦就如众星捧月。 座位坐到正中，领着慕子悦前来的邱郎盛也被推搡到了一侧。 邱郎盛看着坐在主位上的慕子悦神色复杂。 围绕在慕子悦身侧的都是南翔城心高气傲之辈，寻常人等都是看不上眼的。 即便是他邱家商贾巨富，家中任职南翔知县，安南知府方才有几分好脸色。 “这位世子，不一般啊！”旁边有相熟的低声道。 邱郎盛点头。 当时跟这位慕世子对了一拳就知道这位慕世子的臂力非凡。 听说这次计较的马术，箭术，还以为能扬长避短。 结果这位竟这般卓越！ 他可是学了不少年，尤其箭术更是引以为傲，可还是不如！ 偏偏他这位堂弟的名声还是那般！ 难道说京都的少年当真厉害如斯！！！ 邱郎盛眼中焦距渐渐失神，直到身后有低唤声：“三公子？邱三郎！” 邱郎盛回神，唤他的正是慕世子的侍卫，而此刻四周众人正看着他。 邱郎盛这才发觉自己已然成了众人焦距之处。 “我三哥，别看出身邱家，以商贾为业，朝务初涉，却也是文武双全，还请诸位抬举一二。”慕子悦含笑道。 “那是自然。” “……” 众人颌首，四周遭看向邱郎盛的目光多了不一样的神色。 看样子这位邱家三郎很得这位世子殿下的欢喜。 听说这位世子推拒了不少茶围聚会，可咱们这边的就来了。 原来是看在这位三郎的面儿上。 先前觉得邱家三郎也不过是花架子，现在看很有几分勇猛嘛！ 邱郎盛不自觉的就站到了人群当中，曾经那些看他不上眼儿的几位武官子弟也纷纷的投以赞许的目光。 邱郎盛的胸口都挺拔了几分。 如今的邱家商铺是皓澜帝国翘楚，他若是从商也不过是维持祖父现下的场面，父亲说如今的邱家商铺是邱家百年来最昌盛之时；从文也没有伯祖父的本事，过目不忘是妄想，熟背经史子集就是难上加难，只有力气自小就大，想来想去也只有习武一途，来日弄个武官，也是给邱家多条路。 原来他费心思才进到这个圈子里，现在有世子堂表弟在，更是游刃有余。 而彰显武功过后就是吃吃喝喝。 城郊外能吃喝的地方极少，又要应付这些位的子弟，只有两个地方尚可，一个是流场，一个是方园。 流场的地方狭小，方园很适合这些位的子弟们恣意，这回也请慕子悦前往方园，一行人上马，奔驰而行不过半盏茶，可也就是才上马，李勋焕上前禀告：“世子，五郎的人求见。” 慕子悦一拍脑门：“我倒是忘了。” “什么时辰了？” 旁边的人报了时辰，问：“世子可是有什么事儿？” “嗯，跟五郎约好的去流场，姨表弟在那边，上回个在家里没见到，这次正好瞧瞧。”慕子悦道。 “除却世子的表弟可还有旁人？”有人问。 慕子悦想了想：“最多还有五郎。” “嗨，三郎五郎都是一家人，那边的又是世子的姨表弟，不如就请过来一起，方园的饭菜可是比流场的好的多。” “就是，咱们这边还想好好跟世子亲近亲近，世子的姨表弟，咱们也没见过。” “不如同去？” “……” 众多目光看过来，慕子悦无奈：“也好。” 七八匹马儿直奔流场，后面数十仆从跟上，远远的看去就像是纨绔子弟在遛马逗鸟。 流场内最大的院场内杯盏交叠，酒菜刚端上来，还热乎着，在场的都是十多岁的少年，穿着华丽，头上或插花或戴香，眉宇都是桀骜张狂，彼此碰杯嬉笑。 “校场离这边不过一盏茶工夫，若是来的话，早就来了。” “听说了没？那位世子可是马球箭术皆精。” “听说都被镇住了，还说世子风采逼人，不同一般。” “那样的人物……” “怎么会来这边！” “就是！！” 低声议论当中，看向坐在正中主位此刻应是此局最要紧的人物，嘴角都似有嘲讽。 正中位置的少年胖乎乎的都可以称得上“圆润”，眉毛短粗，嘴巴紧闭，眼里发红的含着泪。 坐在少年旁边的邱郎宁劝道：“别理他们，慕世子定然是会过来的，这会儿八成是他们强拉着一时推脱不开，你母亲与世子母亲同胞，论起来是再亲不过。” 少年正是慕子悦的姨表弟张梵，张梵勉强扯了下嘴角。 第二百零二章 与表弟似曾相识呢 说起亲近来，张梵觉得五郎与那位素未蒙面的慕世子更亲近，慕世子来南翔就是来探望外祖，外祖邱家，而他姓张。 这回他本来不想下帖子，可同窗好友都这么说，五郎也说没问题，会帮着说道，他才投了，而也正如五郎所说，慕世子也答应了。 他当然高兴，呼朋唤友的招呼了所有相熟同窗，更还点了流场最贵的酒菜，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来。 校场距离这边不远，那边的消息像是纸条一样一转眼一份的传过来。 原来只是模糊的世子姨表哥在张梵的眼中越发的鲜明立体. 表哥这样的厉害！！ 不要说是同窗，就是他都觉得表哥不会过来。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像是他这样的人…… 张梵低下头，眼眶再次泛红。 什么时候他也能像是表哥那样！ “梵弟。”有同窗过来寒暄。 张梵连忙扬起笑脸儿，只是眼眶还是微微的发红。 “可吃的好了？”张梵问。 “好好，梵弟安排的自是最好。”同窗道，“只是那位世子莫不是哄着你呢？” “哄着我？”张梵不解。 同窗颌首：“可不是？哄着你高兴啊！” 众所听闻这位世子并没有接下几个帖子，而今日里世子前去的武官子弟那边可都是非富即贵，还有从朝中退下来的一品大员的后辈，原来他们这群人也就跟着风生水起的高绝起来，这回流场的饭食比往日里就高出不少。 张梵觉得有这个可能，默默的点了下头。 “只是既无心就不要让人心生期盼，不然还不如早先什么都不给呢。”同窗的语气像是感慨。 张梵一颤。 邱郎宁拧眉：“你这是在挑拨？” “没有。”同窗道，“我这全是真心话，梵弟也知道，自相交以来，我从无哄骗。” 邱郎宁呵呵：“难不成世子还不如你？” “我可没说。”同窗道，“不过梵弟与那位世子见过的次数怕是不过五指之数。” 短短几次见面自是不如整日里都同桌吃饭同屋读书的同窗好友。 更不要说是其他。 张梵扯唇：“我知道你是好意，可世子是我表兄。” 同窗轻咳：“抱歉，我也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旁的意思。” “说来世子也是我辈楷模。” 同窗又说了几句回去，同桌似乎问了些什么，那位同窗面带无奈。 邱郎宁看着冷笑：“梵弟，小心那个。” 张梵默然：“五哥，世子哥哥会来吗？” 邱郎宁：“……” 他与那位慕世子见的次数最多，可也不超过五次。 “应该快到了。”邱郎宁道。 张梵呵然：“我知道五哥派人去请世子哥哥了。” 邱郎宁：“……” 这孩子的眼睛这么尖呢！ 张梵端起面前的酒杯：“来，五哥，我敬你。” 邱郎宁轻叹，也只能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 酒杯轻碰，清亮声声。 酒液入喉，香醇之余还有些苦。 或许当时在邱家商铺初见，他不那么莽撞就好了。 邱郎宁把过错怪在自己身上，只是这酒液还没有从食道进入胃里，外面的院门几乎是被撞的开了。 “咣当”的门响很让在场的一众少年们不喜，但看到那个撞过来的穿着邱家的衣裳也就暂且忍下去。 那人也顾不上面前这些位少年公子，对着自家的五郎喘着呼声：“世子，世子，到了！” “……” 周遭霎时安静。 “砰。” 不知道谁的杯子倒了，邱郎宁回神：“你说什么？” 张梵盯着那个仆从，刚才他好像听说了“世子”？ 随后只听邱家仆从大呼：“世子到了——” 什么！！？ 张梵猛地站起来，在场的一众少年们也听清楚了那个邱家仆从的话。 世子真的来了？ 而似乎正就是应和邱家仆从所说，张梵刚站起来，被邱家仆从撞开的门又被冲开，穿着软甲的侍卫忽的出现，步伐整齐，威武粼粼的涌进来。 少年们僵立，有的手里的杯盏都握不住的摔到地上，还有的脸色发白，脑袋里第一个念头是莫非是家里的事儿发了？ 邱郎宁也吓了一跳，好在有仆从的话在前，后面又看到了那一众侍卫当中的慕三军。 慕世子身边的双胎侍卫很惹眼，邱郎宁分不清谁是谁，可既然那名侍卫在，世子应该也在。 慕世子真到了。 “世子到——” 随着慕小司的高呼，立在边侧的侍卫们挺胸昂然。 近乎针落可闻的院子门口，脚步轻缓而来，为首的正是慕子悦。 慕子悦也是一身的轻便袍子，因为适才一路骑马而来，袍子上略有褶皱，眉目如画，俊舒朗月，仰首之间顾盼生辉，头上只是简单的挽了个发髻，没有束之金冠，但华贵自现。其后跟着的是数位公子，也都风采逼人。 少年们各有认得当中的，都是南翔城内富户官家武将子弟，平日里这些人都是高高在上，他们想要见也都是在边角瞧着，如今的竟是好像看遍了整个城内的公子少爷。 “这流场倒也并非所想的一无是处。” “尚可！” “……” 公子少爷们在世子身后不轻不重的议论了几句，随后自然的看向正中主座上傻愣愣的张梵还有邱家五郎。 邱家五郎和三郎面容上有几分相似，倒也不难辩出，待看到旁边的张梵，一众子弟们都忍不住一愣。 这这位长的也太老实了些。 慕子悦的视线也凝了半瞬。 这就是她的表弟？ 张梵看到慕子悦也是一愣。 他的姨表哥怎么能这么英俊帅气，比他想的姨表哥还要英武百倍。 “走了！”邱郎宁拉着张梵直奔过来。 “世子！” “世子！” 邱郎宁张梵躬身，张梵激动的声音发颤。 慕子悦笑着扶起张梵：“唤我表哥便可。” “五哥，你可是不地道。” 邱郎宁被慕子悦这劈头的一句话弄的懵，他怎么不地道了？ “你该早些唤我过来。”慕子悦道，看着张梵笑的明亮，“虽说是初见表弟，却只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二百零三章 你也想去看看 “这就是一见如故吧！” 邱郎宁面红耳赤。 张梵激动的全身发颤。 他想过见到世子哥哥后世子哥哥会说什么，他要如何的回答，可怎么也没想到世子哥哥的一番话就让他眼睛发红，视线都模糊一片。 世子哥哥说他亲切，说他熟悉呢！ 他也觉得世子哥哥好像上辈子就见过。 “表哥……” “嗯？”慕子悦扬眉一笑，视线却已经是转过四周。 此刻周遭张梵的同窗都已经从座位上下来迎上来，一张张的脸上全是笑容，入眼也全都是笑的白花花的牙。 少年们看到世子瞧过来，都以为看的是自己，那牙齿更亮。 却不想后面世子说的是：“饭菜都上了，可是饿极了？” “没……”张梵讷讷。 同窗们纷纷道：“是我等以为世子忙碌，梵弟也以为世子或赶不过来，何曾想世子与梵弟这般亲近，是我等的错，还请世子见谅。” “对对，不过流场最好的鲈鱼这会儿也该好了，世子来的正是时候。” “都说来此吃上百十道菜也不如那一道鲈鱼，可见贵重，正如世子一般！” “……” 一众的恭维越听越怪，慕子悦还没什么，旁边的公子少爷们的额角直跳。 这就是南翔城的少年们？ 太特么丢人！ 好在这一众少年里也有有点儿眼色的，及时的推了下张梵：“梵弟，你说呢？” 张梵扯着嘴角，现在他激动的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 随同慕子悦一起来的公子少爷们看出来了，“流场的鲈鱼尚好，却也不及方园，梵弟既是世子表弟，也是我等的表弟，咱们一起去方园尝尝那边的美味，如何？” “世子可是答应了我等的。” “……” 一众的公子少爷们瞧着慕子悦，张梵在旁边也手足无措，只能看向自己表哥。 慕子悦道：“也好，表弟，五哥，可同去？” 邱郎宁早就看到了公子少爷当中的三哥，兄弟两个彼此对视就同意了。 张梵是全都都听表哥的，别说现在脑袋里一团浆糊，就是理智全在，在表哥笑盈盈的让他称呼“表哥”之后，他也决定表哥让往东，他绝不往西。 浩浩荡荡的世子公子少爷，还有一众侍卫像是一阵风儿来了又去，院子里一众的少年子弟们愣愣的看着风吹着地上的树叶打转。 呃…… 半响有人问：“这是走了？” “饭菜……” “结了吗？” “……” “哎呀！”张梵骑在马上忽的想到流场的饭菜钱还没有结算。 慕子悦偏头：“何事？” “没，没事。”张梵摇头，在世子哥哥面前说这些平白污了世子哥哥的耳朵。 慕子悦看张梵目光局促，只一笑道：“我原来也与你一般。” 张梵一怔，他是曾经听说过这位世子哥哥在京都听似不太堪然的名声，可那不是传言吗？难不成竟是真的？可怎么可能！？ 慕子悦手执马鞭一指前方，前方正是校场外的密林，阳光照下来，密林上如同笼罩着一层金边，连校场上也似乎在这一霎那变得朦胧起来。 “山水无形，日月有光，只要想就没有什么做不到。” “若是有心，你跟我住上几日。” 耳边表哥的话如同暮鼓晨钟，张梵的精神陡然一震，骑在马背上不自觉的挺直了背脊，目光也变得深亮起来。 只是寥寥几句就让身边的像是换了个模样，四周的公子少爷们看向慕子悦的目光越发炯然。 南翔城一众的少爷公子当中的慕子悦恍若众星捧月。 身为东陵伯世子，无可厚非。 可身边其貌不扬的张梵就不得不惹人注意。 这人是谁？ 看样子世子对他很亲切。 很快曾经对张梵不以为意的人也对张梵多了几分重视，更还吩咐着自家的后辈们看到张梵不可太过。 因着慕世子，那些人会收敛。 张梵的日子也就不会和往日一般。 若再有几分本事能力，就会被吹捧。 慕子悦让张梵在翠竹园住几日，就是让张梵知道她平日里是如何过的，这样张梵心里就会有数。 想要与从前一样还是要活出新的精彩，全在张梵的一念之间。 慕子悦见过不少亲朋好友，不管容貌才学总有一样拿得出手，可这位却是让她都心生怜惜，才学也就罢了，若是颇有建树也不会身为嫡子在家里头都冒不了头，这容貌更是让慕子悦都怀疑不会是当初抱错了？！ 也难怪被家里头瞧不上。 可既然是自己母亲妹妹的儿子，她总该要做些什么。 张梵被世子邀请同住自是惹人瞩目，慕世子更是风头无两。 各家的子弟都亲眼所见这位慕世子的厉害，待回去禀告了各自的长辈免不了唏嘘，京都的传闻子辈们听的稀里糊涂，他们可都是一清二楚，即便是有所夸张，可这不到一年这位世子就翻天覆地之变，更不要说现在这位世子才是十三四岁的少年。 “咱家里可有待字闺中的女儿？” “……” 一时间慕姝收到的请柬更多，邱二夫人也收了若干份。 都是几十年的老交情老姐妹，还抱过对方的女儿，又如何的拒绝？ “只是见一见，并不碍着什么。”邱二夫人道。 邱文大人沉吟：“还是要看子悦的意思。” 邱二夫人找了慕姝，慕姝只好对慕子悦道：“是茶话会，各家的小姐公子们分居内外，吟诗作画，彼此点评，往日里南翔城内的公子小姐们大都是由此相识。” 慕子悦目光微亮：“好啊！” 慕姝脸色不太好看：“你的婚事可是要有父母亲做主。” 慕子悦失笑：“嫡姐想什么呢？我只是好奇。” “当真？”慕姝。 “比真金还真。”慕子悦道。 古代大型相亲现场是真的没瞧见过。 慕子悦要参加南翔城公子世家茶花会的消息也传到了不远之外的安南城。 说是让慕子悦回家待几日，倒是没想到闹得风风雨雨。 “倒是玩儿的好了。”姬幽笑道。 姬矩颌首：“连我都想去瞧瞧。” 姬幽笑道：“只是瞧？” 第二百零四章 一群孔雀 若是在京都待过一年以上就能感觉到二皇子殿下的戏谑。 姬矩只是一笑，把自己刚才弄好的文卷放到姬幽的桌上，问：“二哥有心？” 看着文卷上字句清晰明了，姬幽也敛了嬉意，摇头道：“我就算了，你这些日子帮着我忙了不少，不如你去开开眼？” 姬矩沉吟：“也好。” 姬矩离开。 姬幽隔着窗子看着姬矩的背影，把早就放在案头上的册子递到身边侍从手上：“待三弟离开，去唤了这些人过来。” “是。”侍从领命。 姬幽翻阅着姬矩整理的文卷，饶是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三弟也是有本事的，并非他原来以为的一无是处，甚至有些地方一点就通。 这一点极好。 朝夕相处这些时日，姬幽自是相信三弟，不然也不会让三弟帮了他不少忙，只是有些事儿还是要三弟做出选择。 车马收拾并不需要太久，两个时辰，姬矩的车子就已经驶离了安南城。 三皇子殿下离开安南城，行驶的方向是南翔。 安南和南翔之间有鸽子飞起。 姬矩掀开车帘看着鸽子在空中飞高成一个黑点。 车子里美婢潇潇奉上茶盏，然后乖巧的坐在一侧。 姬矩轻饮品尝，茶香浓郁，已经与他冲泡的相差无几。 不得不说潇潇很聪明，姬幽也几次的提及，还开玩笑的说潇潇在他这边这么久，莫不是他不想还给大兄了？ 他就知道这潇潇不是可有可无的小棋子。 这些时日姬幽待他比之前亲近许多，连公务上的事情都在教他，即便是他推拒，姬幽也有借口让他不得不出手，以姬幽的性子跟他说这些，是他从前想都不曾想过。 换言之是在让他选择是他还是大兄。 若是从前，姬幽这样对他，他会感激，可现在…… 姬矩放下茶盏，看向前方。 隔着车厢壁，那边正是南翔城。 潇潇循着三皇子的视线瞧过去。 车厢壁上的花纹秀美，似乎有几分漂亮。 南翔城很热闹，京都来的东陵伯世子要参加茶花会，各家的公子小姐趋之若鹜，附近安南城，路阳关的公子小姐们也都驱车前来。 原本是要在城内举行，因为来人太多，改到了方园。 慕子悦曾经见识过方园之美，不过那次来去匆忙，只是见识了半个园子，这次有幸游览了整个园子，如果说邱家院子颇有苏州园林的模子，方园就是粗狂与细致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 小桥流水，假山廊阁，这边花园丛丛，香气浓郁，那些马匹嘶鸣，靶子投壶。 隔着假山，溪水，青葱小树，花园亭廊中的女眷们能遥遥的看到校场骑马射箭的少年。 挡着廊阁回转，女眷们的裙摆也会惊起少年们的惊鸿一瞥。 少年女眷们的诗词随着溪流曲水流转，再署上姓名，那即便不见也能得知一二的性情。更说不得自己的词曲也会让对方知晓，彼此心有灵犀，即便差一些，再有长辈出面，那就八九不离十。 据说这个习俗已经有了几十年，各家里不少都是由此而成，当初若非是慕夫人嫁入京都，怕也是会在这等的茶花会上一展风采使得一众公子少年们的青睐。 身为知府的邱文自是此番茶花会德高望重的长辈，随同还有以二品之荣退居南翔养老的周老将军。 方园外车马如龙，各家的小姐夫人少爷们驱车而来，东陵伯的车马也在邱家的车队中缓缓驶入，门口早已经有人在恭候。 见过世子的风采，也好奇东陵伯府的大小姐，霖安侯世子妃是如何的风华绝代。 慕姝在慕子悦的搀扶下下车，头戴帽围看不到模样，但言行举止寥寥几眼便是端庄优雅。 男在外，女在内，但因为是东陵伯爵之尊，慕子悦方扶着慕姝进去了内宅。 内宅里的诸位夫人们到的不少，看着慕子悦的目光中都透着慕子悦心头发毛的神色，更还有的直接把自家的女儿带到前面来，在慕子悦面前打一逛也好，万一这位世子看入眼了呢？ 慕子悦倒是不介意欣赏美色，只是眼角刚抬起来，慕姝就已经笑道：“子悦，你该走了。” “是啊是啊。”邱二夫人也道。 “……” “世子，我们走吧！” 院口外面也有护送着自家的母亲姐妹过来的公子也在唤。 就好像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 外面的两位公子正是慕子悦上次校场中印象深刻的周通周敞两兄弟，也是周老将军的两个孙子，两兄弟换下一身软甲束身，穿上长袍，身材魁梧步伐矫健，明明英武却因为一脸络腮胡子，十五岁的年纪，看上去却是比邱家大郎还要稳重几分。 “世子，您这可不地道。”周通道。 “为何？”慕子悦不解。 周敞道：“世子已经是各位夫人眼中的佳婿，小姐心头的良人，却还在近水楼台，倒是让我们两兄弟怎么办？” 周通点头：“是这个理儿。” “我的错！”慕子悦郑重道。 两兄弟对视一眼，一起拱手：“世子，好兄弟！” “自是好兄弟！”慕子悦道。 待慕子悦到了公子少爷的群里才发现有着和周通周敞两兄弟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 后面的骑射，对战，都不用慕子悦出手，只说“世子出手却是让我等无地自容。”慕子悦就成了看客，甚至连投壶都有三四位一脸恭笑的凑过来：“世子，您裁决如何？” “好。” 慕子悦瞧着这一双双恳求的目光，实在无力拒绝。 最后只能到了文人子弟那边看热闹，但同样在慕子悦写了一幅字之后，也没了出手的机会。 慕子悦的字刚劲有力，又有纤细之风，这些位立在亭廊之中打算一展文采的公子们一眼就看出来定会为内宅的众位小姐所喜。一众美其名曰：“世子可为我等鉴赏一二？” 慕子悦：“……” 场上的公子们没了软甲的包裹，身上锦衣长袍，即便执起弓箭也是儒雅万分，文人子弟笔墨如香，一行行的字写出来，如同流淌金光。 慕子悦默默点头。 一群展翅的孔雀。 第二百零五章 三皇子到了 少年们各自展露风采，假山上隔着青竹与内的女眷们都能展望一二。 看那英姿勃发，看那依栏而吟，随着笔墨流转，即便看不到写的什么也好似看到了千古诗篇。 女眷们含羞带怯，待笔墨传到手边，眼里都冒出了火光。 慕姝在旁边看着小女儿们的娇羞，嘴角也不自觉的扬起来。 她也看了这些诗篇，远比不上京都那些少年们的笔墨，甚至连自己的弟弟比不上，可这样的美丽，正好。 慕姝举目，那边正有人在射箭骑马，马匹奔驰，心境也随着高远，可不期然眼前浮现出一个人影。 慕姝微怔。 她怎么会想到那人。 随后子悦的面容又在面前一闪而过，慕姝一颤。 旁边蔓蔓察觉到：“小姐？” 慕姝目光微乱：“子悦呢？” 蔓蔓往前面指去，慕姝看去，慕子悦慵懒的靠在亭廊一侧的软榻上，冰鉴在侧，手执着琉璃杯在饮酒。 “好雅致。” “但若淑人君子……” “……” 细微的声音从身侧四周传来，慕姝转头一看，发现旁边的小女子们看的正是自家弟弟。 慕子悦躲在亭廊之内也能感觉到身后的目光若炬。 自然慕子悦身侧也有心思并不在那些少女身上的公子，几人对视了眼，有人道：“世子，我等有个好去处。” 慕子悦欣然：“走啊——” 这边慕子悦随同几人一起离开，那边周老将军坐在主座上听着歌舞声声，脑袋时不时的往外面转。 刚才邱文邱大人先走了，说三皇子殿下从安南城前来南翔，身为知府自是要前往迎接。 他们也想见一见三皇子殿下，可都是闲赋致仕在家，无召不得见。 三皇子殿下来的突然，事先都没有收到消息。 为何？ 是有要事？ 不止是周老将军，旁边的几位世家的主人家也都心不在焉。 儿女们的将来自是要紧，可更要紧的是家里头的前程。 已经出了方园，正坐在马车上，不顾颠簸往城里走的邱大人后背都湿透了。 天热，心里头更热。 他就知道两位殿下让他先回来南翔城是早先的安排筹谋。 此次莫不是有要紧的事情交给他？ 邱文邱大人呼吸急促，掀开车帘喊道：“快些。” “是。” 车夫扬起鞭子，本来就颠簸的车马跑的更快，邱文老大人也是几十岁了，很快在车子里就面色发白，嘴角泛青，喉咙里也开始上下滚动。 不好，要遭—— “前面可是知府大人车驾？”外面呼声传来。 “正是！” 车马停下，邱文也赶紧的掀开车帘。 虽然外面热，可好歹舒服一些。 可却是一抬眼就看到了前面静立的车马，还有车马旁边的侍从。 侍从一身长袍，眉眼并无出奇，可邱文大人前几日才见过。 这不正是那位三皇子殿下的侍卫？ 还有车马也正是三皇子殿下的。 车子里不会是三皇子殿下？ “下车。”邱文喊着，赶忙的从车子里下来。 前面的车帘适时拉开，里面正是笑意浅浅的三皇子姬矩。 “邱大人。”姬矩道。 “殿下！”邱文躬身一礼。 姬矩颌首：“邱大人这是从哪儿来？” 邱文老脸微微的红了下，道：“方园正是小子们热闹之处，世子也去瞧着玩儿。” “哦？”姬矩挑眉，似有兴趣。 邱文试探道：“若殿下没有急事，不妨也去看看，都是少年爱慕。” “好。”姬矩道。 邱文：“……” 两队车马会合，转头回去方园，仆从赶回去报信。 邱文大人赶往南翔城的路上碰到了三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听说方园热闹，也要过来瞧瞧，现在正在来的路上。 周老将军听到这个消息几乎是跳的从座位上跳下来，完全看不出是年过七旬的老人家。 后面的一众人等也都赶忙的整理衣袍，遣歌舞婢女退下。 务必要在三皇子殿下面前留下好印象。 周老将军率众走出内院，在方园门口相迎，遥望着那边已经驶近的车马，难掩紧张，可突然间的觉得好像少点儿什么。 周老将军环顾四周，虎眼珠子一凝：“世子呢？” ** 隔着三道院墙，敞亮的屋子里，六七个冰鉴围绕在四周，凉意四溅，正中两个脱得只剩下紧身兜裤的汉子，膀大腰圆，一抖一身肥肉能掀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地面也仿佛在跟着震动。 慕子悦啧啧摇头。 相扑，角觝，春秋战国时候的游戏，后来传到岛国，成了人家的国技，以往从屏幕上瞧着只觉得肉乎乎的实在没什么好看，现在亲自看到才知道这震撼，这感觉，极大。 一摔，一倒，就犹如天翻地覆。 而且看的时候眼睛不自觉地就会落向某些不该落向的地方……不知道在抓举的时候，会不会不小心坏掉？ 嘶—— 要淡定，要理智，要安之若素。 就算是有什么，怕是也肥嘟嘟的没什么好看。 慕子悦目光闪烁，嘴角似有若无的轻弯。 旁边刻意想要在世子面前露脸的几个偏头瞧着世子脸上的神色，彼此对了个眼神。 世子这是觉得还好？还是旁的？ 话说他们可是花费了心思，京都的相扑并不怎么有名，安南城倒是刚时兴起来，先前他们给世子准备的是女子相扑，世子只瞧了几眼就面露不耐，他们也才恍然醒悟世子武勋世家或许更看重的是威武强壮，现在看好像正对世子胃口。 几位公子少爷不由欣喜，脚下都踩起了拍子。 两位相扑手先后摔了一跤，按照规矩，还要看最后谁先摔倒，谁就是输家。 正就是在这紧张的时候，房门推开，外面的慕阳急匆匆的进来。 俊朗的眉目比女子还要娇媚，即便皮肤已经晒的有些颜色，可在出现的霎那还是让在场的几位公子少爷免不得看过去。 这位当书童委屈了。 只是随后就顾不上了，只听这位理应被委屈的书童道：“世子，三皇子殿下到了！” 什么？ 几位公子豁然惊起。 慕子悦也惊得一愣。 三皇子？这么突然的？ 第二百零六章 没有胜负 只是更让慕子悦惊讶的在后面，慕阳道：“殿下快到门口了。” 啥米？！ 慕子悦也跳起来，抬眼就看到了场内同样呆愣住的两位相扑手。 这两个在这里…… “世子？” 身侧公子道。 慕子悦摆手：“无妨，走，去迎接三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性情宽厚宏德，极好相处。” “是，谢世子。” 能让世子另眼相看就是成功，现在还能得知三皇子殿下的一二性情，已然意外之喜。 几人刚走出屋子，院门口进来一群人。 当中有邱文邱大人，周老将军，其中众星捧月的俊目朗眉风华绝代的男子不必说，就知道定是三皇子殿下。 “见过三皇子殿下。”慕子悦行礼。 身后几位公子少爷随同。 姬矩看着慕子悦微微颌首，几日不见似乎越发的精神，长高了，也瘦了些。 “免了。”姬矩免了礼，道，“长高了。” 邱文老大人在自家外孙没有第一时间迎接就生怕三皇子不喜，因为三皇子瞧见众人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慕世子何在？” 现在看实则是三皇子殿下对子悦的关心，可见子悦在皇子殿下，至少在三皇子殿下这边很是不同。 慕子悦被姬矩的这句“长高了”弄的额角微微发黑。 是在提醒她还小，还是说她个头太矮？ 几天不见而已，哪里能看得出长高没长高！ “殿下也是越发雅人至深，不过殿下有些瘦了，这几日定是忙碌的很。”慕子悦道。 “所以就到这边来抓你了。”姬矩道。 慕子悦挑眉。 几天不见，这位殿下却是越来越风趣。 “下臣惶恐。”慕子悦道，神色全然不以为意。 邱文看着眼前这一幕，胡子扬起翘翻。 看吧，他就说自家外孙与三皇子殿下莫逆。 “还以为你在前面，不想你倒是在这边躲清闲。”姬矩转头瞧了眼四周。 慕子悦道：“只是不想喧宾夺主。” 姬矩瞥她。 有这个想法很好。 “这边有什么有趣的？”姬矩问。 慕子悦想到屋子里那两个相扑手。 “没什么，正打算走。”慕子悦道。 姬矩唇角轻弯，微微抬了下下巴：“我看着不像。” 慕子悦偏眸，身后几位公子少爷刚收回悄然看向后面的视线。 慕子悦：“……” “怕是不投殿下的心思。”慕子悦讪笑。 姬矩诧异：“倒是让我越发好奇了。” “这倒是，我们也好奇世子在这边玩乐什么？” “对对。” 后面周老将军还有邱文道，其他当地官绅也附和。 慕子悦无奈，只能让开。 房门缓缓打开，众人看去。 只见敞亮的堂内，两个白花花肉乎乎的人跪倒在地，身上几无寸缕，粗狂的嗓门震耳欲聋：“见过皇子殿下，众位大人！” “……” 姬矩微扬起来的嘴角渐渐深沉。 慕子悦能感觉到四周泛起的冷意。 随后耳边响起三皇子的声音：“倒是兴致高，一起瞧瞧？” 慕子悦：“……” 于是一众官绅就随同三皇子殿下与慕子悦一起观赏相扑，随从而来的也有女婢，各个面红耳赤低眉垂眼，包括潇潇。男子们却是兴致盎然，当着三皇子的面儿观赏女子相扑有碍观瞻，可男子相扑全无问题。且这种还需要一些旁的来助兴——“咱们下个注如何？” “殿下以为如何？” “可。”三皇子道。 于是一众乡绅开始下注，这个百贯，那个五十两，总之价格适中全都是在场的官绅们能讨得出来的。 相扑的两位也格外的精神，只要赢了他们也能分到一笔不小的钱财。 邱文与周老将军各自下注了对家，随后目光看向主座上的三皇子还有慕子悦。 “你觉得哪个会胜？”三皇子问慕子悦。 听上去像是三皇子诚挚发问，可刚才三皇子周身泛起的凉意，慕子悦还是记得很清楚。 “殿下以为哪个？”慕子悦问。 “我以为？” “嗯，殿下选哪个，我就选哪个。”慕子悦道。 姬矩弯唇：“没有胜负。” 慕子悦顿了片刻，道：“那就没有胜负。” 主座上的两位选了没有胜负，左右官绅各自选的不同，那到底谁胜谁负？ 在下面两位相扑选手休息的时候，也得知了两位贵人的选择。 两位贵人难得来南翔一次，又难得碰上此等盛会，更难得要在这里赌上一场。 能让两位贵人输么？ 不能！ 那就只能看着两位相扑选手的。 两位相扑都是身经百战，自然知道让贵人满意他们才能赚的盆钵满。 所以意思意思得了？ 可不能，听说世子可是高手！ 虽然之前没有见过相扑，可说不定一眼就能看出来真伪。 两位相扑对视：怎么办？ “啊——” 两位相扑大呼，像是两座大山的冲撞过去。 “咣！”地面都跟着震动。 先前对撞动手时候的汗水像是挥洒出去的珠子四溅。 旁观的邱大人还有周老将军的眼睛都直起来。 看了不知道多少次相扑，这明显是拼命的架势！ 来真的了啊！ 姬矩也点了点头：“这还有点儿意思。” 慕子悦颌首。 两位相扑也是聪明人，知道不能作假，索性来个孤注一掷，最好两败俱伤。 不过如此一来，这相扑也有了看头。 一个压住另一个，另一个不甘示弱的翻身把那个又重新压到身下，脸色涨的通红，嘴里头大呼着“嗬——” 官绅也跟着大呼，周老将军站起来直甩胳膊：“压下他，压下他！！” “……”慕子悦，姬矩转头看过去。 周老将军察觉到，“咳咳！”咳嗽着坐下，“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邱文：“……” 喊的嗓门都快把屋顶给掀翻了！ 慕子悦收回视线看向前面仍在拼命的两位相扑手，而也就是刚转过视线，就看到那个被压在下面的相扑手猛地发力，先前在上面压着的那位转而再次被掀翻，而就在掀翻的同时，裹紧了羞人处的挡兜也豁的被扯开。 白色的布片像是飞起的蝶。 慕子悦霍得睁大了眼睛，下一刻，眼前被遮住。 第二百零七章 不会是间谍 慕子悦耳边惊呼乍起，女婢们的尖叫也是刺耳。 慕子悦却是遗憾，挡在面前的手掌太快，以她的眼力根本没看到要紧的地方。 不过挡着她做什么？ 慕子悦看向姬矩，姬矩低眉：“有碍观瞻。” 有道理。 慕子悦转眼，视线不自觉的掠过姬矩身后的美婢潇潇。 刚才潇潇看向她的目光太过直接，更还有着一丝审视。 让人不容忽视。 潇潇对上慕子悦的视线一愣，忙咬唇腆笑，低垂下头。 慕子悦微微扬眉。 “怎么了？”姬矩问。 慕子悦笑的眉眼俱弯，道：“殿下的侍婢又聪明又可爱，每次见到都忍不住想要一看再看。” 姬矩神色怪异，道：“喜欢？” “嗯。”慕子悦点头。 “可惜……” 姬矩后面没有说完，慕子悦也知道。 人家舍不得，不想割爱！ 两位相扑也完全没想到会有如此失误，吓得面色发白，跪在地上只求“贵人恕罪”。 姬矩摆手示意无妨。 只是终归两位相扑想要的两败俱伤没能达到，这场相扑也功亏一篑，但最后仍是不分胜负，按照邱文还有周老将军等人的意思胜者理所当然是两位贵人，也可谓皆大欢喜。 方园里的主事大人们都去了迎接皇子殿下，其他公子少爷女眷们心思也没办法安下来。 先前已经意动却因为自己才学姿色尚佳的女子们重新变得清冷高绝，早已经绞尽脑汁想要博得美人儿欢心的男子们也并没有太多失望。 想必三皇子殿下也会过来吧？ 终于三皇子殿下如众人所期盼的那样姗姗来迟，赏诗词，看弓马。 几乎整个南翔城的俊杰们都在皇子殿下面前露了脸。 “三皇子殿下气宇不凡，实如风光霁月。” “对对，殿下对我那首诗词的点评字字珠玑。” “你那算什么，殿下点拨了我的箭术之后，我只觉醍醐灌顶。” “殿下不会弓马骑射……” “不会又如何，世上的名将也未必都是弓马娴熟。” “不错，只是三皇子都如此，就不知道二皇子殿下会是何等风采。” “我远远的见过一面，也是俊逸风华，不怒而威！” “啧啧……” “可惜大皇子殿下未曾得见。” “能见到两位殿下已是幸事，就不要妄想太多了。” “……” 各位公子们议论纷纷。 小姐女眷们也都娇羞难抑，却是比公子少爷们内敛的多，慕子悦只看出来说：“殿下倜傥不凡。” “世子也是英姿飒爽。” “……” 后面慕子悦就没看，因为三皇子殿下突然指着前面的小山坡问：“上面有什么？” “假山廊阁，还有个牡丹园。” “瞧瞧？”三皇子殿下道。 “好好。”跟在后面的一众官绅纷纷点头，也有的脸上露出难色，尤其周老将军更是随手就抹了把汗。 这么热的天，已经转了半个园子，又要爬山？ 即便年轻时候弓马娴熟，可现在老了！ 姬矩笑着摆手：“你们就罢了，世子陪我一起？” 慕子悦看向众人。 “也好，有劳世子！”以邱文周老将军为首纷纷点头。 “……” 慕子悦和姬矩上山，邱文周老将军在山下遥遥相望。 有人问：“为何我们不上去？” “你动动脑子，定是殿下有要事吩咐世子。” “哦！” 没好相问的人们恍然大悟。 山上，慕子悦看了眼身后数十步外的李勋焕和马侍卫，问：“殿下可有要事？” 姬矩道：“一定要有事？” 慕子悦摇头。 自然不。 谁身份高，谁说了算。 小山嶙峋，有树木生阴还有亭台遮阳，慕子悦在姬矩身后半步，虽天气炎热，也有点点清风拂过，淡淡香气笼罩而来，慕子悦忽的想到了曾经在皓澜书院小山坡上的亭子里与这位皇子殿下见面的情形。 “今儿的相扑是你想要看的？”三皇子忽问。 慕子悦道：“以前没见过。” “以后不要看了。”三皇子道。 慕子悦看向姬矩，姬矩眼角瞥到慕子悦的神色，清淡开口：“有碍观瞻。” 慕子悦恍然。 原来先前三皇子说的这句话是这个意思。 可该遮的地方都遮着呢！ 她都不觉得什么。 嗯，三皇子殿下太过内敛。 慕子悦默默颌首。 姬矩看在眼里，额角发跳，忍不住一手叩到慕子悦头上。 “你还太小。” 慕子悦：“……” 真是熟悉的被鄙视哦！ 如果不是她真的没有某个物件儿，她都想比一比，谁大谁小！ 小山坡并不高，很快就到了最上面的亭子，左右有牡丹花卉的小园子，香气比先前在山下还要浓郁一些，而居高临下，下面的场景也看的一清二楚。 那边周通周敞两兄弟正在投壶，两兄弟不愧是周老将军的孙子，那日射箭就仅次于慕子悦，这回投壶更是无人能比，现在就他们两兄弟在争第一。 小山下官绅们各自等候，邓文和周老将军正在说着话。 虽然相隔甚远，慕子悦还是能大略看出来话中内容。 “三殿下来的突然。”周老将军道。 “定是大事。”邱文道。 “邱大人以为？”周老将军道。 邱文摇头：“早先并未听闻，但若有，私以为是为军务。” “怎么说？”周老将军问。 后面邱文转过了身子，正好挡住了慕子悦的视线。 慕子悦微微凝眸，却又看到一个本部应该出现在那边附近的人影。 芊柔的身影靠在树背上似乎正在休息，可目光转闪，身子更是微微的往周老将军与邱文那边偏过去。 慕子悦太熟悉这样的举动。 “殿下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慕子悦道。 姬矩站到慕子悦身侧，轻声疑问：“嗯？” 慕子悦抬了下下巴：“那边，您的婢女潇潇，我这边看过去，很明显。” 姬矩看去，目光微沉。 慕子悦抬眸看到，心下微动，想到童嬷嬷跟她说过的这位潇潇的来历，被贪官污蔑，家人不在，意外被大皇子所救，随后又留在了三皇子府中。 ……不会是敌国间谍？ 第二百零八章 比如她 慕子悦的视线中，小花蹦蹦跳跳的过来，小花看到潇潇，还跟潇潇打了声招呼，那边邱文和周老将军也注意到了，不过只是看了眼就继续说话。 于是在那棵树下，两个小女子轻声细语的说话，在不为人所见的地方，耳朵都在往那边探。 耳边三皇子殿下的声音回响：“我并不知晓。” “……” 这证据摆的太及时。 既非是皇子殿下示意，那就是潇潇自作主张。 即便不是间谍，若无意外，至少也是旁人打入这位三皇子身边的暗线。 慕子悦不用偏头就能感觉到三皇子身上溢出来的凉意。 即便是寻常百姓发现有人暗戳戳的盯着自己也会生气，更不要说是皇子，而偏偏正被她看了个正着。 慕子悦往前一指：“殿下，您看小花是不是也很奇怪。” 姬矩偏眸，看向那个立在潇潇身边的小丫头。 他知道这个叫小花儿的小丫头是慕姝在街头救下的，说是卖身葬父。 原来看着清清甜甜不谙世事，可现在跟那个潇潇站在一起，也的确怪异。 两个人的姿势很相似。 虽说是曾经有过一场生死的经历，但对于此等事情，姬矩并不知一二，只是先前就知道潇潇是什么人，在慕子悦点出之后方确定无疑。 如此，难道说这小花儿也是姬幽的人？ 姬矩默然不语，慕子悦知道就是认可。 “殿下想要如何做？”慕子悦问。 姬矩沉吟：“或许可以等二皇兄……” “殿下，怕夜长梦多。”慕子悦道。 “……” 待姬矩与慕子悦从小山坡上下来，邱文周老将军还有一众官绅都迎上去，问：“殿下，世子觉得如何？” “风景不错。”姬矩道，“一览众山小。” 慕子悦对周老将军笑道：“殿下看到两位小周将军投壶，很是赞赏。” 周老将军胡子抖抖：“那两个不争气，也只有这些玩耍的娴熟一些，让殿下见笑。” “哪里，我觉得很好。”姬矩道，“投壶贯耳信手拈来，想必箭术也是一绝。” “哈哈，殿下见笑！” 周老将军笑的老脸都红通通的，连声请着殿下再去那边的角亭一游。 姬矩应诺，后面立刻浩荡的跟上一群人。 没能爬上山的潇潇无声乖巧的站到了姬矩身后，小花儿也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趁着周老将军高兴不自觉的往前走了几步，慕子悦自然而然的往后退了几步，偏头对着潇潇招了下手。 潇潇走近，躬身谦敏：“世子。” “刚才看到我家小花儿了吗？”慕子悦问。 潇潇颌首：“是，适才见了。” 慕子悦看着潇潇：“有没有觉得小花儿哪里不对？” 潇潇沉吟，眼中忽的闪过流光，口中却是道：“不曾。” 慕子悦点头，嘴角轻弯。 一日转瞬，日头西陲，众人离开方园，各家的子弟也总算是能正经的陪在自家的长辈身边面见三皇子与世子殿下。 “殿下若不弃，不如今夜里就在我周家住一晚，也好让我这老头子尽一份心力。”周老将军道。 姬矩道：“老将军心意，本殿下心领，只是一事不烦二主，世子在邱大人家住的安逸，倒是让我也心生了贪念。” 一句话就是三皇子要和慕世子住在一处。 周老将军早有所料，几句愿殿下住的安心愉悦的之类，就对邱文使了个眼色。 绝对是欲盖弥彰。 有消息及时通知。 邱文默默点头， 车马启程，慕子悦在要回到自己车马驾之前被三皇子唤住。 “你来！” “……”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慕子悦上了三皇子的车。 邱文等人看在眼里，更加确定无疑。 果然是有大事！ 车马行驶，车帘微掀，车外有些人还没有来得及敛去的神色落入眼中，还不知道多少人臆想联翩，不过这本来就是慕子悦和三皇子在小山上的谋划，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慕子悦瞧了眼侍奉在车内，此刻正在烹茶的潇潇，左右四顾。 还真是熟悉的车厢布置，连杯盏棋盘的摆放都还是熟悉的位置。 很快茶香渺渺，茶水摆到面前。 不等姬矩抬手示意，慕子悦已经拿起来轻饮。 姬矩眼角微扬，不期然想到她初次到他车内饮茶时候的情形。 现在的她可是不见外的很。 这厢茶水入喉，慕子悦闭目回味：“真是久违的味道。” “不过还是没有三皇子泡的更好喝。” 最后一句慕子悦是对潇潇说的。 潇潇生硬扯唇。 姬矩轻咳，慕子悦立刻看向姬矩，笑的明亮，道：“我说的是真的。” 潇潇眼角瞥到，眼角微抽。 姬矩无奈，颌首：“好，下次泡给你喝。”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慕子悦道。 “是。”姬矩摇头一笑，不掩的宠溺。 慕子悦扬起脸笑着继续喝茶。 一旁潇潇看在眼里，眉心微不可微的皱起来。 慕子悦看的清楚，笑的更甜。 ——“既然那个潇潇在殿下身边这些日子并未曾有对殿下冒犯，那或许就是在探知殿下的弱点抑或者软肋。” ——“我以为殿下的弱点和软肋应该就是‘色’，就比如我。” ——“原先的传闻沸沸扬扬，不如就用上，也正好趁机收拾了碍眼的。” 姬矩看慕子悦笑容绚烂如花，嘴角也轻轻的扬起来。 ——“你确定？” ——“嗯。” 真是不知道说她是胆大妄为，还是说她勇敢智谋。 “不过殿下，是真的瘦了。”慕子悦道。 姬矩看她：“嗯，你也是真胖了。” 慕子悦瞳孔轻轻一缩，她本来是想显得更暧昧才又重新说了一遍，可这位什么意思？不是说她长高了吗？不知道女子最不喜欢的就是说胖？ “我没有。”慕子悦否认，“每日里我都练功一个时辰呢。” “可你是胖了！”姬矩道。 “哪里？”慕子悦脱口，说完之后就下意识的看向身前的某处。 平坦，没有任何突出。 遂迅速收回视线面对姬矩。 虽短短一瞬，姬矩全都看在眼里，姬矩莞尔，随后抬手伸向慕子悦。 第二百零九章 猎物入网 慕子悦定定的看着他，她就要知道她哪里胖！ 在一旁潇潇的眼中看到的就是明亮的车窗内，温文尔雅的三皇子伸手向小慕世子，小慕世子目光明亮又期盼的看向三皇子。 潇潇瞳孔剧缩。 视线中三皇子的手最终落在小慕世子的面颊上，还捏了捏。 “这里胖了。”姬矩道。 男子的手指落在面颊上，在碰触的那一霎似乎有什么在心头跳动。 慕子悦目光一闪，手臂抬起快速的往姬矩的面颊上捏了下。 “哈，也有肉！” 姬矩：“……” 三皇子殿下前往邱家，原本是世子跟着邱文还有家中五郎一起去茶花会瞧瞧热闹，谁知道转头又领回来一位皇子殿下！ 正经的皇家子嗣，实是邱家百年来未曾有过的荣耀！ 车马还没有到邱家，邱家就已经鼎沸。 邱老夫人亲自在二道门迎接，邱家众人匆忙之间也仍盛装。 待三皇子与慕子悦从车上下来，邱家内院早已是灯火通明。 身为皇子不用一一认识，和邱老夫人寒暄几句，再问几句邱家邱闻道邱家商铺如何，就已经让邱家上下满意。 皇子殿下都关心着邱家商铺，想来邱家商铺定会蒸蒸日上。 三皇子殿下入宿邱家的消息也传到了安南城，二皇子姬幽眉头微挑。 没有刻意亲近武将，是不错，可就是哪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慕子悦，小慕世子，这些日子在南翔城玩儿的倒是愉悦。 “三日内务必要给我结果！”姬幽道。 “是！”下属应命。 南翔城三皇子皇子殿下一路奔波而来，酒菜备上，都是既简单又地道的美食，没有太多搅扰，三皇子殿下一行人就住在了距离翠竹园不远的院子里。 院子雅致，是早先邱家的休闲之所，冬暖夏凉，既然是皇子殿下屈尊，自然都给预备的是最好的。 潇潇也算是见多识广，还是被惊的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江南首富邱家，名不虚传。 隔着山水亭廊，旁边翠竹园的灯火都看的清楚。 房门打开，一人穿着斗篷出现在灯火下，斗篷挡住面容，但四周侍卫躬身行礼，不用看就知道定然是慕世子。 慕世子摆手，身后的侍卫停下脚步，慕世子一个人走过廊阁，消失在夜色中。 潇潇目光闪烁，很快找到了那个叫小花儿的小丫头，小花儿正在那个长的极漂亮的书童身边说着什么，潇潇看到那书童肃然摇头，随后离开，小花儿遥遥看着慕世子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 潇潇没有待太久就回去，只是刚进去屋子看到三皇子正在披斗篷。 “殿下要出去？”潇潇问。 三皇子颌首，对着面前的镜子看了眼，问：“如何？” “殿下俊逸风华。”潇潇道。 三皇子一笑，落下斗篷帽，走出房门。 潇潇自然跟在身后，三皇子对潇潇道：“不用跟着了。就在园子里转一圈。” 三皇子在前，跟在三皇子身后的是一直寸步不离的马侍卫。 潇潇沉吟片刻，仍是跟上。 翠竹园和三皇子殿下所在的院落附近相对清静。 正是贵人所在，少去搅扰。 随行侍卫守护在内，稍远处就都是邱家家丁侍从。 侍卫都识得潇潇是三皇子殿下身边侍婢，邱家家丁看潇潇穿着宫中裙袍也不会阻挡，潇潇看着三皇子进入一处院落。 院落外守着的正是那位慕世子身边双胞侍卫其中之一。 潇潇躲在角落，看到房门打开，三皇子殿下还没进去就已经掀落了斗篷，屋内光亮映照，三皇子脸上的笑容几乎能照亮整个天色。 屋子里面会是谁？ 那位小慕世子，还是旁人？ 潇潇不自觉的咬唇。 忽的眼角一瞥，另一个小巧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假山晃过去。 潇潇藏身在阴影处，那人并没有看到潇潇，而潇潇一眼认出了那个人影正是小花。 潇潇左右看了眼，跟在小花身后。 屋内，灯火氤氲朦胧，床侧四周粉色的帘帐一层又一层，熏香也是从外到内由浅到浓。浅色熏香让人神清气爽，浓郁熏香又让人沉迷深醉。 即便是姬矩脑中也浮现出某些不应当的情形。 只是身侧那个正背对着他盯着窗外左右四顾。 姬矩也透过窗子看过去，这扇窗子正对着的不是门口，而是后面的假山。 “她们会来？”姬矩问。 慕子悦点头：“小花知道这个院子有偏门，就在这个假山后面。” “我先前也对她说了小花儿，如果殿下来的时候表现的迫不及待，那应该就会来。” 即便是找不到路，有小花带路也就不会迷路。 姬矩默默颌首。 有道理。 只是这语气太过欣喜的就像是在看热闹。 “你倒是有兴致。”姬矩道。 慕子悦重重点头：“只是挖了个坑，猎物就自己跳下来，岂不幸哉？” “来了——” 姬矩也看过去。 模糊的窗子外面，小花儿的身影先露出来，后面正是潇潇。 小花儿娇小，弯着腰身像是小猫儿。 潇潇也灵巧的如同夜色里的莺儿。 却不知两人的举动早就落在了屋子里两人的眼中。 小花儿躲在一扇窗子下面，潇潇则是闪身在另一道墙壁下。 两人都贴在墙角，试图想要听清楚里面的动静。 “殿下，有急报！” 忽的院中响起侍卫声，屋子里一阵乒乓声响，像是什么被撞到，又是张皇失措的低哑嗓音：“何事？” 像是三皇子殿下的声音。 潇潇身子往那边偏过去，后面的声音刻意压低，潇潇听不到，随后有人快速离开。 随着脚步远去，房门也没有关合的声音。 而后，园中清静无声。 过了会儿，树上的鸟儿叫了声。 所以现在院中是没人？还是说世子和三皇子殿下都已经走了？ 潇潇眸光微转，往墙侧另一边转过去，拐过墙角正是小花儿所在的窗子方向，只是待潇潇转过去，小花儿所在墙壁下空无一人。 潇潇色变。 房门大开，小花儿躲在门侧后面看着里面一层又一层的粉色帘帐目瞪口呆。 第二百一十章 事实未必是真相 院门之侧，阴影之下，慕子悦与姬矩看着那边先后两道悄悄摸入房中的人影。 先是小花，后面是潇潇。 房门虚掩，和离开前一样，隐约的看到粉色的帘帐在夜风中飘舞。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声音。 “殿下，那潇潇会武功吗？”慕子悦问。 姬矩摇头：“不知。” 慕子悦抬手，守在院门口的侍卫往院内走来，脚步由远及近。 慕子悦刻意长吐气息：“原来是虚惊一场。” 姬矩看她，微微颌首：“还好。” “走吧——” 慕子悦与姬矩往房门口走去，屋内仍是寂静无声。 “等一下！”慕子悦停下。 “什么？”姬矩问。 “好像有人进去了。”慕子悦道。 李勋焕还有几位侍卫冲进屋子，房门被撞开。 很快，李勋焕出来。 “世子，殿下，里面只有……” 慕子悦心中一动，进去屋子。 就在那层层叠叠的粉色帘帐下，小花儿惊恐失措的躺倒在地上，呼吸全无。 慕子悦沉了脸。 “世子，那边窗子开了。”有侍卫禀告。 “搜，不管是谁——”慕子悦道。 “是！” 侍卫出去，院子外面一阵奔跑脚步。 房间内灯火明亮，原本暧昧的粉色此刻已全无了情意绵绵，只剩下清冷寂寥。 李勋焕在小花儿身上摸了几下，禀告：“是中毒！” 撩起小花儿头发，在小花儿的脖颈处可看到一处发黑的孔儿。 慕子悦能想象出小花儿正在左右打量，突然听到身后的声音，刚回头看清来人，就被这长针刺中。 即便长针上没有毒，刺中这个位置也命不久矣。 慕子悦下意识的看向姬矩。 进到屋子里来的只有小花和潇潇，下手的人显而易见，潇潇是匆忙赶来，仍随身携带毒物，那在潇潇身边的三皇子平日里又是该如何危险。 姬矩脸色发白，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她逃不掉。”慕子悦道。 姬矩目光深邃：“希望如此。” 不多时，侍卫禀告：“未曾发现院外有人。” 慕子悦早就吩咐人围住了通向这个院子的大小路径，包括先前小花儿走的那条小路。 又怎么会没人？ 此刻窗口屋门大开，屋子里的香气已经飘逸散去，只若隐若无。 “就在院子里。”慕子悦道。 “是，搜——” 既然世子断言，下面的侍卫开始一寸一寸的搜索。 院内灯火通明，院外邱家众人也听说这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儿。 侍卫紧绷着脸色，冷意寒凉，慕三石在慕子悦的示意下告知了府内有人闯入，现在正在搜索。 邱家人吓了一跳，在别处院落搜查起来。 殿下和世子应该是有惊无险，可这里是邱家，绝不能出事。 一时间邱家灯火明亮。 嘈杂四起。 这边的院内，很快有侍卫发现了假山后面留下的脚印。 慕子悦在火把下看去，像是没有踩实滑到了水池中的印痕。 “殿下，她会水吗？”慕子悦问。 姬矩道：“不知。” 慕子悦一指水池：“就在这里！” “是！” 侍卫应声下水，水池边火把如同白昼。 翠竹轩慕阳等人也闻声过来，在火把之外等候。 水池不小，更是连绵到整个邱家，若是会水，怕是此刻早已经游出了院子，听闻慕子悦在让人下水找人，邱家也在外面吩咐了人下水。 只是还不到院子外围，有侍卫就发现了水里的人，在高呼着“找到了”之后，把人从水里打捞了上来。 正是潇潇。 此时的潇潇身上缠绕着水草，已然溺毙，却是和寻常人不同，面上平和，甚至嘴角都弯着，就像是睡梦中梦到了什么好事。 “这是怎么回事？”姬矩问。 慕子悦道：“邱家调香一绝，屋内的两种香气混在一起就是合欢香。” 合欢香，中者轻则呼吸急促，情绪难控，难以自制；重则如梦似幻，不知身似客。 先前屋内房门紧闭，小花和潇潇都吸了不少，显而见潇潇吸的更多。后面侍卫等人冲过去，房门打开，窗口也开着，香味就弥漫了出去，在场的又都是身强体健的侍卫，所以影响并不大。 可她们才在屋内待了多久？他可是和她—— 慕子悦继续道：“殿下忘了进来时喝了一杯茶？” 所以茶就是解药？ 小花儿和潇潇没有解药，即便是潇潇不动手，小花儿和潇潇在迈入屋内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了她们两个的下场。 随后仵作的检查当中发现了潇潇头上的发簪上有血迹，且发簪还是泡了剧毒。 不用审问，杀死小花儿的凶手已经昭然若揭。 小花儿身上没有别的东西，可那个时候出现在殿下和世子的屋子里，本身就是问题。 正如慕子悦先前所说，今晚落网的猎物，无一逃离。 只可惜没能从这两人的身上问出幕后主使。 小花儿怎么说也是伺候照顾她些许时日，年纪又那么小，放在曾经的记忆里还是在上学的孩子。 对慕子悦来说，这次很不圆满。 “已经很好了。”姬矩道。 桌上燃着渺渺清香，姬矩给慕子悦倒了杯茶。 眼前是三皇子亲手泡的茶，意料之外的更早喝到。 剔除了三皇子身边的隐患，也解了她身边的隐忧，从某一方面来说，三皇子说的也不算错。 “殿下以为潇潇是何人派来的？”慕子悦问。 姬矩看了眼慕子悦，道：“不知。” “我听说原本潇潇是要跟着大皇子殿下的，是三皇子殿下要了过来。”慕子悦道。 “你是说针对的是大皇兄？”姬矩问。 “嗯，原本应该是跟在大皇子身边的。”慕子悦问道，“三殿下以为会是谁？” 姬矩看着慕子悦，目光深幽：“你觉得呢？” “……” 这语气好像她应该知道？ 虽然她也的确有所猜测。 “我以为三位殿下情同手足，那潇潇定是敌国派来意图不轨。”慕子悦道。 “好，我就这样写到折子上。”姬矩道。 写在折子上的未必是真的，可却是最合适的。 就像是下面向上面汇报工作，汇报的未必是事实，可却是上面最希望看到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 保护殿下 但只是这一句，慕子悦就知道三皇子殿下对潇潇已经有所猜测。 三皇子殿下太过淡定，脸上没有一丝的悲伤。 慕子悦看到小花的尸身都惊讶了一瞬。 她没想到小花儿会这么去了。 不止她，翠竹园众人也都没有想到。 “殿下，总归也是主仆一场，可否掩埋了？”慕小司问。 “可。”慕子悦道，“是慕阳的意思？” 慕小司嘿嘿，虽是什么都没说也跟说了差不多。 慕子悦也明了，道：“看看她随身还有哪些东西都一起收了吧。” “是！”慕小司应诺。 慕小司退下，不多时慕阳过来，叩拜在地。 “多谢世子。”慕阳道。 慕子悦把慕阳扶起来：“可怪我？” 慕阳摇头：“她问我，我说了不要过去。” 这次慕子悦布置隐秘，翠竹园中只有李勋焕慕三石两人知道，慕阳虽不知道，可小花儿一张口就能想到她要做什么。 小花儿还那么小，又是一声一声“阳哥哥”的唤着，慕阳忍不住警告，可她还是去了。 当初世子让小花儿去旁人家也是给小花儿机会，可她不要。 这个结果，总归早晚。 可前一刻还是活生生的人，下一刻就已经生死相隔。 慕阳见过了杀手，见过了生死，可看着小花儿那张稚嫩的脸，还是难受。 慕子悦叹气，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坚持，对我来说，她是罪有应得，对她来说，或许是死得其所。” 慕阳怔怔，俊美的脸上眼角的那颗泪痣在光影中昏暗不定：“就是，成王败寇？” “差不多。”慕子悦道。 夜色深沉，这场骚乱也安宁下来。 邱家恢复了平静。 邱文轩就是南翔县令，说是歹人抓到了，也运出去两个蒙着布看不到是男是女的尸首，府中上下都以为是外面跑进去行刺的刺客，府中外围灯火通明，怕是日后皇子殿下在邱家的日子都会这般警惕小心。 只有皇子殿下和慕子悦身边的人知道是怎么回事，慕姝也听说了这两人正是潇潇与小花儿。 潇潇是皇子殿下身边的女婢，慕姝不会多想，可小花儿是她救回到府中的，本以为日后这小丫头能过上比寻常人家好一些的日子，可何曾想竟是害了这个小丫头的性命。 “若是当初不救她，或许小花儿……”慕姝道。 “或许她会死的更快。”慕子悦道。 慕姝虽是内宅女子，也并非是什么都不知道，据说这次院中早已经不许旁人接近，可潇潇和小花儿还是靠近了。 不论生死，便已然有所图谋。 想来即便是慕姝不曾心生怜惜，小花儿也会进来。 而下场大抵也不会比现在好上多少。 至少这回死的没有痛苦。 “烧些纸钱吧！”慕姝道。 如小花儿这般扔到乱葬岗是寻常，埋了又烧了纸钱就是主家宽宏大度，已是难得的好主人家。 天亮了，南翔城邱家夜间发生的事情传到了安南城。 邱家闯入外贼是对外的说法，姬幽知道内情，是那个卖身葬父的小丫头和潇潇两个闯入禁区，自相残杀。 那个卖身葬父的小丫头年纪太小，应该不是推出去当挡箭牌的，所以那小丫头恐怕还真是什么人插在东陵伯府的耳目。 潇潇定是发现了什么要紧的才会暴露痕迹，至于两败俱伤……嗬，他刚对三弟说了让潇潇回到大皇兄身边，这边潇潇就死的不能再死。 真就这么巧合？ 他倒是不信了。 这边的事情不能再拖。 “拙言，如何了？”姬幽问。 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安南城的赵拙言坐在阴影中道：“不太好。” “怎么会？！不是证据确凿？”姬幽神色微变。 赵拙言翻着桌案上的文卷，神情深凝：“正是因为证据确凿，从账面上看那位郭卫指挥使大人已经和几个商家私下交易十多年，最早不过寥寥几笔，后面数以倍计，从军中置换下来的衣物到军粮，弓箭马匹，更还有中饱私囊，侵吞军饷，一开始还能悄无声息，到现在军中至少有七八人参与其中，文官当中也有人知晓，此已是大案。” “正是以风雷之势，一举而擒！”姬幽道。 “但来时我也查了这几家商铺，发现这几家商铺与韩国关系密切，其中还有韩国人，我怕……” 后面的话已经不用说的太清楚。 若是这几家店铺是韩国名下，那此案就不止是大案，更是关系着里通敌国，谋逆之罪。 “这里是我皓澜之地。”姬幽豪气道。 赵拙言拱手：“殿下说的是，但拙言以为那位郭大人乃胆大妄为之辈，不然也不会在安南如此重镇做出此等恶事，若是发现有所泄漏，怕是会铤而走险！”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不要说是殿下。” 姬幽一笑：“拙言多虑了。” 赵拙言还想再说些什么，外面王侍卫疾步而来，“殿下，赵公子。” “何事？”姬幽问。 王侍卫禀道：“外面郭大人派来了三百精兵，说是保护殿下，转运使大人也在门外等候。” 南翔城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安南城的一众生怕重蹈覆撤，从上到下都想着要保护好二皇子殿下，只是那位郭大人派来的精兵就让姬幽不得不心下一跳。 “哪个营的兵甲？”姬幽问。 王侍卫道：“亲兵营。” 亲兵营，就是那位郭大人的亲兵，乃是安南城兵甲之中最为精锐之士。 三百之数就是全部。 是对二皇子殿下的忠心，还是其他？ 姬幽与赵拙言对视，赵拙言道：“殿下不如请三皇子殿下回来。” 姬幽目光一闪：“好主意！” 一封信出了二皇子殿下所住的宅子，落在了卫指挥使郭大人的桌案上。 郭大人五十多岁，花白的头发束在脑后，精湛的目光盯着案前的书信上，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的叩。 “大人，这信里不知道是什么！” “是啊大人，这位殿下怕就是冲着大人您来的。” “……” 郭大人对着面前一众目光，不以为意道：“送出去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 查出了什么 信交到了姬矩的手上。 当时慕子悦在，也就知道了信中的内容。 信上说已经得知了三弟在邱家的事情，对三弟身边侍婢潇潇实则敌国奸细很是震惊，小慕世子身边的小丫头也来历不明，好在有惊无险，此后心软之事万不可做，即便是做了也不要把人放在身边，以防万一，如今安南城也外松内紧，先前的寓所已经有卫指挥使郭大人率亲兵保护，三弟若是觉得南翔城没什么有趣的可以回安南城，还有小慕世子，玩儿也玩儿的差不多了，该做点儿正经事。 都是兄长对弟弟的关切之情，顺带还提了她一句，看似信上的内容没什么异样，可这些日子与这两位皇子殿下的朝夕相处，慕子悦总觉得怪怪的。 “二殿下平常就是这样？”慕子悦问。 姬矩摇头：“不。” 既不是如此，那二皇子殿下为何突然这么唠叨？ 慕子悦心头突动：“出事了？” 姬矩拧眉：“我来时并无事。” 来的时候无事并不代表现在没事儿，一瞬间就是天差地别。 “我去问外祖父。”慕子悦离开。 姬矩看着书信上的内容，静默沉吟。 这封信的确有古怪，除却这上面姬幽从不曾有过的唠叨，还有这信让人动过。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他却是曾经痴迷研究字画。 动的很细微，很谨慎，还是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是姬幽身边的人？还是说是安南城内？ 若是姬幽身边的人，应该知道这信里并没有什么要紧，在这封信上动手脚未免不分轻重；那就是安南城内。 安南城内不会真的有大事发生？ 可记忆里安南城并不曾发生什么，哪怕是在姬幽内外勾结的时候安南城也安然若素。 所以会是谁？ 姬矩再次看了一遍书信，忽的目光凝住。 ** “外祖父，安南城可是有什么事？”慕子悦问邱文。 邱文眼底微动，口中疑问道：“这从何而问？” 慕子悦看的清楚，果然是有事。 “二皇子殿下给三皇子殿下的信上说的。”慕子悦道。 邱文立时被惊住，腾的站起来：“二皇子可是查出了什么？” 慕子悦问：“外祖父可是知道什么？” 邱文一顿，迟疑片刻还是道：“此事，我本不想理会，毕竟文武不同，可既然二皇子殿下查了出来，我也就说上几句我知道的，邱家商铺漫布安南郡，和众多商铺都有往来，其中不乏韩国犬戎商人，在和韩国一家商人交易时发现了疑似军中之人，后来又碰到一次，那位掌柜跟在大兄身边多年，也见过不少人，怀疑是安南城守备，大兄告诉了我，我还没来得及查一查，那位守备就在一次剿灭山匪当中战死。” “这么巧？”慕子悦问。 邱文道：“我也觉得太过巧合，派人再查，发现那位守备的家人不见了，说是回去原籍，有人告诉我说那家人离开时竟有大大小小三五辆车马。” “区区一守备，竟如此厚财。”慕子悦笑道。 邱文面色沉重：“是啊，只是那家人到底还是没能回去原籍。” “半路上全家被歹人所杀？”慕子悦问。 邱文颌首：“不错。” 慕子悦缓缓点头，这是典型案例啊！ “那守备定是前面露面跑腿之人，身后还有大权势，外祖父的举动惊动了那边，那边杀人灭口，斩草除根，还真是心狠手辣。”慕子悦道。 邱文缓缓点头：“有理，可并无证据。” “一点儿都没有？”慕子悦问。 要知道邱文可是堂堂四品高官，手下总不能全是无能之辈！ 邱文感觉到自己外孙子话里的意思，尴尬道：“的确如此！实在是查找不出蛛丝马迹。” “外祖父可告知了旁人？”慕子悦问。 邱文道：“告知了周老将军，才知道周老将军也有所察觉，只是一样没有头脑，还有都转运使也知道此事，都转运使告知了卫指挥使郭大人。”也就是说安南城最大的武官也知道此事。 “那位郭大人可查出了什么？”慕子悦问。 邱文道：“查是查了，可也不过几个害群之马。” 慕子悦神色一动，想到了二皇子殿下的那封信，瞳孔猛地一缩。 慕子悦只对邱文行了一礼就跑了回去，邱文不用想就知道慕子悦是去找三皇子。 这么急，不会真的是查到了什么？ 哎呀—— 邱文一拍脑门，怎么就忘了问了？ 慕子悦直接去往三皇子殿下所在，进去屋子发现三皇子还在盯着那封信，慕子悦道：“我觉得出事了。” 姬矩抬头：“我也以为不错。” “卫指挥使郭大人！”慕子悦与姬矩几乎同时开口。 慕子悦一愣：“三殿下怎么知道？” 姬矩指向信中所写：“这位郭大人我不曾见过，可二哥却是在信中点了几次，还夸忠贞，不像二哥行径，你呢？” 慕子悦把邱文说的说了一遍，道：“郭大人知道军中有人可能与韩国勾结私下买卖，却只查出寥寥，若郭大人年纪尚轻，倒也可原，可郭大人年过半百，更是从下面一步步走到如今三品高位……我不以为郭大人是尸位素餐之辈。” 姬矩目光不定，他没想到慕子悦会这般敏锐。 他是因为想到了几年后有个冯姓的将军相助姬幽里通而外，致使大皇兄身死，再加上这封信的确是有所诡异才断言是那位指挥使。可慕子悦却是只凭邱文那几句话就能猜测至此。 她现在才多大？ “你想怎么办？”姬矩问。 慕子悦指了指信：“就按照信上所写，回安南。” “如何回？”姬矩问。 “既然这里发生了此等难堪之事，连二皇子殿下都被层层安护，那我与三皇子殿下一路上也要有兵甲随同，周老将军人老弥坚，势要保护殿下一路安然到达。”慕子悦理所当然道。 “到达之后呢？”姬矩问。 “既然有周老将军在，就不用烦劳郭大人操心劳力，郭大人身为安南城指挥使，安危同样重要，自然那些兵甲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慕子悦道，“再而后，就有两位殿下决断。” 第二百一十三章 谁都不会重蹈覆撤 安南城。 皇子殿下所在的院子外面侍卫林立，最内侧是皇子殿下一路随行而来的侍卫兵士，外围外侧则是指挥使冯大人的亲兵营，随从皇子殿下而来的侍卫兵士穿着红甲，亲兵营的兵甲穿着黑甲，红黑内外相隔，把皇子殿下的住所保护的蚊蝇都飞不进去。 窗子半掩，外面的热风吹进，屋内冰鉴冒着寒气。 姬幽看着着手里的书册，口中道：“他们即便是看了那封信，也不会拦着，而三弟聪明，定会从中看出端倪。” “听闻邱大人也曾暗中查访此案，若是那位小慕世子问过邱大人，也会知道一二。”赵拙言道。 姬幽颌首，揉着眉心放下书册，此次出行本以为是白龙鱼服彰显皓澜皇家风范，可路上遇到歹人不说，现在在安南城内都危险重重，他不是不相信皓澜帝国的官员，而是一旦轻信，万一发生了什么就是万劫不复。 皇位还没有到手，他还有野望不曾达到。 他绝不容许自己有丝毫损伤。 “殿下，南翔来信。”侍卫道。 姬幽眼中一亮，赵拙言道：“是谁交过来的？” 侍卫道：“门外亲兵营校尉。” 赵拙言看向姬幽。 姬幽微不可微的颌首。 赵拙言接过信笺，信笺整洁，像是没开封过的，可惜，也只是像。 赵拙言一眼就看到了信封被拆开的痕迹，手指了下，随后拆开。 信笺的字迹是三皇子的，赵拙言看后交给姬幽。 姬幽拿过来，信上说二哥的叮嘱全都收到，邱家自衬没能照顾周到，会交付百万两粮食用来日后赈灾之用，现在和小慕世子正打算启程往安南城，虽说一路上理应不会出什么事儿，周老将军还是担心，决定亲自护送。 “周老将军曾是那位冯大人的上司，即便是那位想做什么也要考虑一二。”赵拙言道。 “果然是看出来了。”姬幽道。 既然周老将军前来，一路上的兵甲就不会太过少数。 算上原来东陵伯府的侍卫，邱家派出的家丁，周老将军随行的侍卫，近乎百人的车队往安南城去。 老百姓们也都看到了这样浩浩荡荡的车队。 殿下入住邱家的第一夜就发生了状况，说是有人误入，可安南南翔都是百年前的军事重地，当地的百姓多少也能想到一些事实，八成是敌国潜入想要谋害皇子殿下。 皇子殿下平日里在京都，又是深宅之中，哪里有外头这么好下手？ 听说半路上还发生过一起劫匪拦路抢劫之事，说不定就是敌国的人。 虽然是老百姓的猜测，可都接近了事实。 于是乎即便是看到这么多的侍卫守卫，老百姓们也都觉得理所应当，下面更还有小吏一路往安南城报信，生怕半路上有什么，请安南城及时接应。 想必定会平安到达安南城。 车内，慕子悦与姬矩共坐，早先听到外面的反应，两人就放了心。 喝茶，下棋，很是怡然。 此时车中侍奉的人是慕阳，慕阳端茶奉水，在姬矩和慕子悦下棋时就在旁边安静等候，连呼吸都轻微的几乎听不到。 姬矩却还是留意到了慕阳。 最先看到慕阳时，他还瘦弱不堪，即便是有那张脸也不过是最多出入燕春阁那等地方，而现在比之前强壮了许多，眉宇间锋利显露，即便还有那颗泪痣，却已然没有了当初的柔软羸弱。 “倒是沉稳了。”姬矩道。 “还不谢殿下夸奖？”慕子悦道。 “谢殿下。”慕阳应声道。 姬矩失笑：“你还真是用心。” “怎么也是我的人。”慕子悦道。 她的人？ 姬矩眉头微微一抬，道：“我记得他跟那个小丫头相交不错。” 慕阳一僵。 慕子悦瞥了眼慕阳，道：“正是如此，也才更难过。” “小阳是把那丫头当成亲妹妹看待的。” 一句话就把三皇子殿下的问话变成了家长里短。 姬矩一笑，瞥了眼慕阳，道：“看得出来，所以看准一个人很难。” “……” 听话头，三皇子也认同了慕子悦的话。 慕阳退到一侧，悄然松了口气。 说是因为三皇子殿下他才能在世子身边，可不管是面对连话都没说过的二皇子殿下，还是面对这位应该熟悉的三皇子殿下，他总觉别扭小心。 这边慕子悦却是敏锐的抓到了姬矩话里的隐意。 “三皇子殿下看错过吗？”慕子悦问。 姬矩一顿，颌首。 果然！ 慕子悦看着姬矩，眼中不免好奇。 姬矩一笑，喝茶。 这是不想说。 不过这位殿下突然问慕阳那么一句，再结合现在的反应，慕子悦也能猜出来——定是看错了潇潇。 美人如玉，更是刮骨的钢刀。 “马有失蹄，人有失手，只要下次注意，以殿下只能必不会重蹈覆撤。”慕子悦道。 姬矩闭上眼睛，眼前那杯折磨到他现在的鸩酒在眼前晃过。 曾经他命丧于此，如今他绝不会覆车继轨。 慕子悦瞧着。 看来还真是受刺激极大。 “你呢？”姬矩突问。 “什么？”慕子悦被姬矩问的一愣。 姬矩看着她，目光深幽：“若你看错了？” 慕子悦被姬矩的目光看的心头发颤，她能感觉到姬矩问的比她问的要郑重的多。 慕子悦笑道：“我自然也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姬矩颌首，说的缓慢：“你可要记得。” 慕子悦道：“自然。” 只是心头不免浮上怪异，这位三皇子殿下说过几次让她记得的话。 或许，难不成她还真的忘记了些什么？ 车马很快到了安南城，距离安南城十里便有军士迎接，慕子悦掀开车帘，看到五十名的军士肃然而立，周身的气势虽比不上东陵伯府那些在战场上受伤致残的侍卫，可也是凛然，为首骑在马上的那名官员更是虎目灼灼。 头上简单束发，花白的头发显露，面容刚硬，身板挺直如松。 在慕子悦看过去的时候，那位官员好像也看到了她，微微颌首。 “他就是卫指挥使冯铁。”姬矩道。 第二百一十四章 对着谁来的 慕子悦挑眉。 她有印象，上次在安南城虽然只是短短几个时辰，这位郭大人也是匆匆一瞥，可周身的刚猛之气还是让慕子悦多看了几眼。 这次一见，这位郭大人更添威武。 慕子悦一笑，下了车。 郭大人神色不变，直到慕子悦走到近前十步，拱手道：“见过郭大人！”郭大人这才从马背上翻身下来。 慕子悦还没什么，跟在身后的慕三军目光不善。 郭大人察觉到慕三军的视线，冷冷的瞥过去。 慕三军不惧，虎目而视。 “郭大人不会是对我身边的侍卫有兴趣？”慕子悦笑道。 郭大人道：“我看这位侍卫目光精湛，虎背熊腰，想必身手不错，若是慕世子肯割爱，本官定然扫榻以待。” 慕子悦笑道：“蒙郭大人抬爱，只是我习惯了他在身边伺候。” 郭铁略有憾色：“那就可惜了。” “人各有志。”慕子悦道，遂往后拱手：“三皇子殿下也在。” 郭铁郑重整齐了衣袍，走到车驾前，躬身行礼：“安南城卫指挥使郭铁见过三皇子殿下。” 车帘掀开，三皇子姬矩露面。 “辛苦郭大人了。”姬矩道。 “下官应当之责。”郭大人道。 姬矩颌首，放下车帘。 “殿下，既下官在此，就不用烦劳周老将军。”郭大人道。 那边的车子里，周老将军也露出了头。 姬矩在车中道：“是二哥想要见周老将军。” 郭大人应声，退下。 慕子悦上了车，回头瞅了眼郭大人，郭大人立在马侧，恭送车马驶离。 姬矩隔着车帘看过去：“眉宇阴鸷可见。” 慕子悦点头。 说是看中了慕三军，还不是因为慕三军无礼，想要把他从她身边要过去好好的收拾？ 啧啧，还真是把她当成软柿子捏了？ 车马离开，郭铁看着那辆被层层侍卫保护当中的车子，目光深邃。 这一行人都是高手，虽不及军中精锐，也是可圈可点。 至于这位小世子，也的确如南翔城的传闻一般有些本事，难怪东陵伯府的侍卫比之他身边的亲兵营兵士也不逞多让。 ……他老了，不到万不得已，他也想平平安安的过下去，仅此而已。 郭铁率兵离开，城门口早有官员等候，车马一众驶入安南城。 二皇子殿下门外，郭铁麾下亲兵营兵甲撤离，由慕子悦所领的兵甲替代。 门廊花园和慕子悦离开前并无二致，可再次走在其中，慕子悦感觉到了和以往不同的异样，某些隐秘的地方似有人在暗中潜藏。 “世子！”李勋焕低声，目光悄然看向慕子悦先前看过去的方向。 看来李勋焕也察觉到了。 “王侍卫！”慕子悦唤。 前面领路的二皇子侍卫停下：“世子可是有事？” 慕子悦往那边偏了偏头。 王侍卫轻咳：“世子目光如炬！” 慕子悦道：“我记得离开时并未安排暗哨。” “世子不知，昨夜里有人暗中潜入……”王侍卫压低了声音，随同走在一起的姬矩和周老将军都听到了。 “可有什么事？”姬矩问。 周老将军人老反应慢一点，在旁边盯着，眼底有怒意涌动。 竟是有人敢捋虎须！！ “三殿下放心，并无事。”王侍卫道。 姬矩点头：“那就好。” 周老将军雪白的胡子一抖，神色也缓下来。 王侍卫对周老将军拱手道：“二皇子殿下早就想要见一见老将军，此番却是不得不先麻烦老将军。” “小将军客气，这是老夫应当之举。”周老将军连声道。 早有侍卫前行禀告二皇子殿下，待一行人到了宅门外，二皇子姬幽已经在门口迎接。 “二弟，慕世子，周老将军！”姬幽虽是最后才称呼周老将军，脚下却是径直迎向周老将军，亲自搀扶免了周老将军行礼，“周老将军老当益壮，当真我皓澜之福。” 周老将军被姬幽说的老脸涨红，连声道：“二皇子与三皇子殿下才是英姿卓绝，气宇不凡！” 姬幽谦逊客气的笑着领着周老将军进去，姬矩在其后，慕子悦在门口止步：“二皇子殿下，下臣先去巡视一番。” “好，辛苦子悦了。”姬幽回头看向慕子悦，眼中不乏赞赏。 二皇子殿下的用意很明显，就是为周老将军而来，她自然要知趣退离。 原本她的职责就是护卫两位皇子殿下，先前在南翔城已经让人弄的灰头土脸，现在她自当要恪尽职守。 先不换衣服，在王侍卫的陪同下，重新看过守护在内院里外各处角落的兵士，也意外的看到了一位穿着麻衣长袍的男子。 男子的年岁不大，俊逸风采，正在一处凉亭中喝茶，旁边一女婢侍奉。 男子看到慕子悦，微微颌首当是打过了招呼。 王侍卫在旁道：“这位是殿下幕僚，赵先生。” 慕子悦道：“原来没见过。” “刚刚到此。”王侍卫道。 慕子悦点头，随后往旁处巡视过去，只是眼角所落，发现那位赵先生的侍婢正往她这边过来。 找她？ 慕子悦停下，回头。 那位侍婢当真在慕子悦面前停下，对慕子悦屈膝一礼。 慕子悦诧异，她没见过这女子。 “多谢世子救了我爷爷。”那侍婢道。 慕子悦：“你爷爷？” 侍婢道：“世子怕是不记得，当日在鼎丰酒楼世子曾救了一唱弹二胡的老人家，那位老人家正是奴婢的爷爷。” 慕子悦霍得想到了那位被波及的老人家，再看这女子，好像还真有点儿印象，道：“当初救你的人？” 那小女子面上快速飞过一抹晕色，屈膝道：“正是我家公子。” 慕子悦失笑。 在她决定要收拾那些人的时候，她救了这女子的爷爷。 在曾经的慕子悦颓废时，那位赵公子救了这女子。 总归还真是缘分。 “不过举手之劳。”慕子悦道，“若是小姐有心道谢，不如稍许时候泡杯茶给我，我这一路也很是辛苦。” 少年俊逸翩然，脸上的笑容像是甜蜜饯儿，小女子当即面上泛红。 “应当的，应当的。”小女子忙不迭的应声，逃也似的跑回凉亭。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世外高人 赵拙言知道小丫头是去道谢，可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怎么就像是被什么追？ “彩衣，怎么回事？”赵拙言问。 唤做彩衣的小丫头连忙的缓了口气，把自己道了谢，那位世子说是口渴一会儿过来喝茶的事儿说了。 赵拙言皱眉：“堂堂一世子，想要喝茶随时都可，为何要你动手？” 彩衣笑道：“我本来就是侍婢嘛，再说世子救了我爷爷，泡杯茶也无妨。” 赵拙言牵了下嘴角，继续看书。 话是这么说，最好那位小世子知道进退。 慕子悦巡视的很快，早先安排的侍卫守护看似严密，可也还有一些地方有疏漏，正好昨儿有人潜进来，慕子悦也就不妨设置的更严密一些。 同行的王侍卫觉得那些地方不用安排人手，可因为昨夜之事，即便是画蛇添足，王侍卫也都应声安排。 慕子悦知道王侍卫这般听话有昨晚上的缘故，可未免太乖了。 王侍卫略有些不自在：“殿下说世子帮了大忙。” “我？” “殿下正不知该如何留下周老将军，偏世子问及了守卫，我这才顺势的把昨夜有人闯入的消息泄露……”王侍卫道。 慕子悦扬眉。 不管周老将军愿不愿意，在亲耳听到此事之后都不会置身事外，而且从周老将军听到有人潜入时的模样看，想必都不用二皇子说什么，周老将军就会执意留下，以命相护。 有周老将军在，也是多了一重底牌保障。 只是慕子悦不得不怀疑昨夜里当真是有人闯入？ 不过这个念头也是一闪即逝，现在母子也也在这边，有个高的人扛着，她也能轻松些些。 “世子可累了？殿下知道世子喜欢茶，让我准备了清茶，龙井，红袍，观音，总也有七八种茶叶，世子想喝什么茶？”王侍卫在旁边道。 慕子悦正要开口，忽的想到了先前遇到的小女子，道：“不用，已经有人给准备了。” 王侍卫一愣，也想到了这位小世子对那位婢女说的话。 若是旁的婢女就罢了，这这位是那位赵先生的婢女。 “世子，那位赵先生可是很得殿下看重。”王侍卫道。 慕子悦点了下头：“与我何干？人家侍女给我准备又不是那位赵先生准备。” 王侍卫：“……” 不是，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那位赵先生可是没把那名侍婢当侍婢。 但有些事情王侍卫知道，却不能私下置喙，只能一脸苦色的跟在慕子悦身后重新走回到凉亭。 凉亭中赵拙言还在看书，旁边的侍婢正在泡茶。 “我的茶呢？”慕子悦远远的喊了声。 赵拙言皱眉，彩衣闻声抬头，笑的灿烂：“世子，茶泡好了。” “辛苦！”慕子悦拱手。 彩衣屈膝行礼，退到一边。 赵拙言眉头一皱。 这话说的还真是随意，可彩衣是他的侍婢，不是这位小慕世子的。 “赵先生！”慕子悦对赵拙言拱手。 赵拙言神色淡然，虚虚抬了下手：“见过慕世子。” 举止并称不上多恭敬。 在慕子悦身后的慕三军脸色一沉，上前一步。 慕子悦抬手：“这里是赵先生的地方，我们只是讨一杯茶。” “是！”慕三军应声退后。 彩衣察觉到自家公子与小慕世子之间的怪异，似乎自己公子对这位小慕世子很看不上，不过也难怪，原来小慕世子的风评不好，她也见过几次，可小慕世子救了自己的爷爷是事实。 “世子，请喝茶。”彩衣奉上茶。 一旁赵拙言皱了下眉。 慕子悦端起茶水，喝了几口。 温度适中，口味浓淡合适。 佷好。 “好茶！”慕子悦称赞。 彩衣笑了。 一旁赵拙言淡淡的睇了眼。 慕子悦正巧看到，心神一动，放下茶盏定定的看向彩衣：“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彩衣。”彩衣道。 慕子悦欣喜状：“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衣’与‘翼’似音，想必彩衣姑娘家中定是希望彩衣姑娘能早日觅得心中良人。” 彩衣脸上微微一红，低垂下的眼角瞧瞧的看向一旁的赵拙言。 赵拙言却是只听着慕子悦的话刺耳。 若是十七八岁的少年说这话也就罢了，眼前这个才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小子而已。 赵拙言放下书，唇角含笑的看过去：“世子倒是所知甚多。” 慕子悦笑道：“听西川侯二公子说的多了，也就知道一二。” “确是听说世子与那位二公子相交莫逆。”赵拙言道。 慕子悦目露古怪。 虽然这话听着温和，可怎么就听出来怪异的味道。 言外之意就是“近墨者黑”！！ 啧，二皇子姬幽虽然和气，可举手抬足，一举一动都是华贵雍容，即便有心亲近，也会不自觉的恭敬，难得在二皇子身边看到穿着麻衣素袍的男子，刚才乍然一见，慕子悦还险些以为这人是世俗之外那般的高人高洁。 “赵先生风度倜傥，让子悦心生仰慕，倒也没想到赵先生还知道小子的事情。”慕子悦笑道。 赵拙言微笑：“慕世子之名，又是何人不知！” 慕子悦笑了。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也是俗人，且话里带刺。 这是说她原来的名声，还是现在？ “赵先生这样说倒是让子悦汗颜了，不过能得赵先生称赞，子悦心甚喜之，若赵先生不弃，我们一起喝一杯如何，以茶代酒！”慕子悦高高举起手中杯茶。 少年笑容纯净，毫无杂质，话里却是丝毫不让步的执意。 赵拙言目光一闪， 早先听闻这位慕世子的变化，他也有几分兴趣，不管是知耻而后勇还是藏拙都让人另眼相看，来时听闻了这位小世子把一路安排的妥当，身手更是不凡，连二皇子也是赞赏有加，但对赵拙言来说就像是原本不过是路边不起眼的小土块儿，转变成坚硬石子的讶异，并不至于让他惊讶到珠玉蒙尘乍然光华。 现在看倒是真有几分少年桀骜之姿。 “既难得，不如手谈几局？”赵拙言相邀。 慕子悦微笑：“好啊！” 第二百一十六章 几句话就平局了 跟在慕子悦身后的王侍卫惊讶，趁着彩衣拿棋盘的时候低声对慕子悦道：“赵先生棋艺高超，平日也就是二皇子殿下才与赵先生对上几局。” 慕子悦也被惊了下：“子悦惶恐不胜。” 赵拙言笑道：“世子客气，不过博一乐耳。” 这边几句话，那边棋盘已经摆上。 慕子悦赵拙言相对而坐。 慕子悦执黑，先行。 十多步后，慕子悦就察觉到了赵拙言的厉害。 三十多步后，慕子悦就觉得自己八成要输。 不管她在什么地方下棋，这位赵先生都能寻到她的后手，就好像她要做什么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她的棋艺也就是寻常，而这位赵先生的棋艺堪称国手。 慕子悦神色淡定，一旁王侍卫看的满头雾水。 二皇子殿下与赵先生下棋时，偶尔他也在一旁观看，二皇子基本上没有赢过赵先生，每次下棋赵先生也是这副云淡清风的样子，可眼下小慕世子也一样。 王侍卫瞧瞧扯了下彩衣，问道：“谁输谁赢啊？” 彩衣跟在赵拙言身侧也略懂一些，可这棋路，她也看不出来。 “或许中盘方可见。”彩衣道。 “……” 听到对话的慕子悦捏了下耳朵。 嗯，略有尴尬。 赵拙言一边下棋一边看向慕子悦，神情怪异。 寻常人下棋看的是棋路，他看的是人心。 这位小慕世子应该已经看出来必输无疑，却还能面不改色的继续下棋。 这在同龄少年中实乃少见。 且下棋时天马行空，不拘一格，更还有些活泼。 当中不乏算计，倒也是清正。 赵拙言眉眼渐渐的缓下来。 彩衣看在眼里，暗暗松了口气。 先前感觉到赵先生莫名的生气，现在又突然没事儿了。 赵先生有时候也很古怪呢。 茶香，棋子落下棋盘的声音轻响，淡淡静谧。 慕子悦与赵拙言下着棋，不远处两道人影也走近，正是二皇子姬幽和三皇子姬矩。 姬幽先看到那边凉亭下棋的两人，讶然道：“却是巧了。” 姬矩看过去，目光微闪。 姬幽指向赵拙言：“那位是赵先生，才智高绝，不过性情不怎么和气，难得看到赵先生与旁人对弈，赵先生棋艺高超，子悦定会受益匪浅。” 姬矩笑道：“难得看到二哥这般推崇。” 姬幽道：“有本事的人，你二哥都是敬重有加。” “走，去瞧瞧。” “好！”姬矩应声。 姬矩姬幽走近，姬幽笑意深浓，姬矩嘴角的弧度确已然微凝。 这位赵先生他认得——赵拙言，姬幽的心腹，当初他曾以为高洁并引为知己。 只是最后终究道不同。 那边王侍卫和彩衣也看到了两位到来的殿下，连忙躬身行礼。 “见过二皇子，三皇子！” 下棋的赵拙言和慕子悦也停下，正待行礼，姬幽摆手：“免了，你们下着，我和三弟在旁边看着就好。” 慕子悦连忙道：“这怎么可行，殿下——” “莫不是慕世子认输？”赵拙言道。 慕子悦看过去，微笑：“自然不是。” 赵拙言颌首，抬手虚请。 慕子悦扯唇，坐下。 真是逼得人不得不底牌尽出。 姬幽姬矩两人看慕子悦神色怪异，不约低头看向棋盘。 呃…… 姬幽姬矩相视一笑，坐到旁边。 先前看慕子悦神色淡然，还以为下的有来有往，不想竟是一边倒的倾覆。 哎呀，还真是有兴趣想要看下去了。 “殿下，请喝茶！” 一旁彩衣奉上茶水。 姬矩颌首，视线在彩衣身上停顿片刻。 彩衣低垂蜷首，恭敬退下。 姬幽看到姬矩的目光，附耳低声：“别打主意。” 姬幽瞥了眼赵拙言，示意这侍婢是这位赵先生的人。 姬矩点头。 他知道。 这侍婢叫彩衣，曾经记忆里就是这位赵先生的侍婢，曾经他也没有多看这个只是清秀的丫头，可这丫头后来却是让他错愕震惊。 他从不曾想过一个出身寻常百姓家，更是身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竟敢在姬幽的饭菜中下毒，更在事败之后拔刀行刺。 姬幽身边高手众多，区区一小女子又怎么会得逞！ 姬矩记得彩衣一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双手双脚被斩断，一双眼睛仍直勾勾的看向高台上的姬幽，一字一句犹如泣血，她说：“我和公子在下面等着你——” 话音落地，天地间忽起惊雷。 “怎么了？”姬幽的面孔出现在姬矩眼前，诧异不解。 姬矩笑了笑，举起手中的茶盏：“好喝。” 姬幽眉角一挑，转头对彩衣道：“难得我三弟夸奖，彩衣，你这茶可是下了功夫了。” “多谢三皇子殿下。”彩衣弯膝行礼。 姬矩点头。 两位殿下喝茶喝的愉悦，慕子悦是实在没法子再让自己充当调笑的底料。 喝茶就喝茶，咳嗽什么？ 还笑声不掩。 只是就算是她底牌尽出，也不是这位赵先生的对手。 她就是半吊子。 索性慕子悦也不看棋，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赵先生。 赵拙言察觉道，抬头看去，慕子悦弯唇一笑：“赵先生如我这般年纪时也是这么厉害吗？” 赵拙言道：“自是要差上不少。” “那我比起赵先生年轻时呢？”慕子悦问。 少年笑的清甜，霎时间的就像是无害的白兔。 赵拙言嘴角弯起，笑着放下棋子，道：“这局，平。” 慕子悦欣喜，冲着赵拙言拱手：“赵先生，高洁。” 赵拙言如她年岁时候的棋艺好坏都是自说自语，当然慕子悦也觉得这位赵先生当初的棋艺就堪称首屈，可她就说这位赵先生恃强凌弱，又如何？ 她还小，自然可任性。 赵先生还能和她争执？当着两位殿下的面儿岂不是失了脸面？ 当然这种当面吵架的事儿，她不会做，可赵先生刚认识她，她又是名声在外，谁敢说她做不出来？ 所以赵先生此举，体面！！ “噗！” “咳咳！” 后面看热闹的两位皇子殿下略失态。 这么明显胜负的棋局因为慕子悦的几句话就变成了平局！！？ 真是厉害啊！ 两位殿下不约对慕子悦竖起大拇指。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多待上几日 棋下完了，两位殿下也喝够了茶，于是转换地方到了屋内。 王侍卫彩衣都在外面伺候，屋子里只有姬幽姬矩两位皇子殿下和慕子悦赵拙言四人。 方桌四侧，茶香渺渺，也有清香徐徐，只是此刻众人脸色都不怎么好。 “三弟走后，有人来找了我，说了些连本皇子也不敢相信的事情，几番查探，又有赵先生在，抽丝剥茧之下，发现那位卫指挥使的确不妥，只是证据还没有齐全就听说了南翔城遇刺的消息。” “郭卫指挥使派了亲兵营来保护，本皇子略有安慰，可不曾想三弟给我的信被拆了。” 姬幽语气低沉。 姬矩和慕子悦对视了眼，姬矩道：“适才周老将军在，矩不好直言，其实二哥给我的信，也被拆了。” 姬幽脸色阴沉：“这信都是郭卫指挥使的人所送。” 所以拆信的人已经昭然若揭。 不要说是皇家皇子，即便是寻常人家的信笺被拆也要怀疑其心不良。 更何况明知道是皇子殿下，竟然还敢如此冒大不韪，又是怀着什么心？ 再有先前二皇子查到的蛛丝马迹，这位郭卫指挥使胆敢做下如此事，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如今，那什么证据已经不重要。 “怎么办？”姬幽看向在场几人。 慕子悦也看了眼，意识到二皇子的目光最后正落在她这边。 人家一位是三皇子，一位本就是二皇子的幕僚，她关系最远。 慕子悦道：“下臣没经历过这种事儿，但听二皇子殿下吩咐。” 姬矩淡淡的看了眼慕子悦。 没经历过？ 他可是亲眼看到她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决了那两个，更甚至可以说那个郭卫指挥使敢这么动手还是她给提供的机会。 若非是南翔城邱家出了遇刺一事，那个郭卫指挥使又怎么有机会这般接近二皇子，以至于为所欲为？ 姬幽看到姬矩的视线，眉头一皱，某种不舒服的怪异浮上。 姬幽笑道：“说来听听，群策群力嘛。” 赵拙言看向慕子悦，道：“拙言以为不错。” 姬矩也看过去。 慕子悦咳了声：“既如此，那下臣便逾距了，下臣以为犯我皓澜者必诛，凡有勾结敌国谋逆之人无论是谁，必斩！” 简短几句，铿锵有力。 姬矩目光微闪。 姬幽拍案：“好！” “若是我皓澜子弟都有子悦这般的豪情，我皓澜又怎么不会再昌盛五百年！！” 赵拙言亦颌首轻叹：“真是英雄少年。” 姬幽道：“如此，不妨就多待上几日。” “……” 三皇子殿下与小慕世子回到安南城，周老将军执意要守在两位殿下所在，两位皇子殿下虽然在安南城待了些时日，可前阵子不是忙着处理公务就是防备不测，也正好在周老将军的陪同下于安南城好好的逛了逛。 随行一众官员学子，游山玩水，各处的名胜古迹，一览风华。 官员们学子们见识了两位皇子殿下的儒雅风采，无不钦佩。 百姓们远远的看着两位皇子殿下更觉两位皇子殿下像是神仙中人。 慕子悦穿着盔甲守护在侧，并不惹人注意，只是还是有人留意到她。 守在两位皇子以及一众官员学子外围的杨千户对着慕子悦拱手，趁着旁人没有留意这边低声道：“世子辛苦。” “应当的。”慕子悦道。 杨千户道：“若是世子不弃，下值一起去喝一杯？安南城的淮扬阁的曲子很是好听。” 淮扬阁，安南城最有名的青楼之一。 据二皇子所说背后有那位郭大人的背景。 “好啊~”慕子悦道。 夜色笼罩，慕子悦和杨千户还有几位军士走进淮扬阁。 安南城是皓澜帝国重城之一，又有邱家等不少富户在此，青楼也比旁处的更恢宏大气，女子们的妆容饶是艳丽，衣衫也饶是剔透半遮半掩，可入目所见，在座的各位客人们都没有别处的张狂恣意，个个雅致的像是高雅之士。 “两位殿下在这里，都老实的很。”杨千户道。 慕子悦点头：“明白，京里也是一样。” 就是在外面做做样子，关上门做什么，又有谁知道？ 门口有漂亮风韵犹存的老鸨过来招呼：“千户大人可是有阵子没来了，这回难得有了闲暇，哎呦，这位又是哪家的公子？看上去还真是贵气呢！” 说着伸手就往慕子悦的肩膀上拍。 慕子悦一笑，先抬手摸了把老鸨沉甸甸的胸口。 “啧啧，是真的吗？小爷倒是很想瞧瞧呢！” 老鸨嘤咛着躲开：“这位公子好坏，人家还以为公子初来乍道，何曾想公子这样老练。” “得了，就当是奴家先前介得罪了公子，尚请公子还有千户大人见谅，奴家定给公子安排个最好的……” 老鸨的话音未落，头顶上点点的鲜花洒落下来。 正中台子上唱曲的美人儿曲声都随之一停。 老鸨欢喜的拍着手：“公子可真是有福气，我家的奴奴挑中了公子！” 慕子悦看向杨千户。 杨千户道：“公子有所不知，淮扬阁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有清倌儿束发，束发时挑选当夜里来淮扬阁的客人以鲜花为名，谁正与嬷嬷说着话，谁就是清倌儿挑中的良人。” 刚才她正跟这位老鸨说话，所以就是她？ “呃，我能不要吗？”慕子悦问。 老鸨一怔，还没说话，旁边就听着一人大喊：“奴奴，我可是听见了，你挑中的那个毛头小子就是个银样镴枪头，你跟着我吧！” 慕子悦脸色一黑，一把拨拉开一旁的杨千户，看向那个看似有些俊朗魁梧的青年，歪着头一脸不屑：“你这个银样镴枪头说谁？” “我说你！”那人哼了声，道。 慕子悦呵呵：“哦~~~” 微微拖长的声音高低起伏，旁边杨千户等人也忍不住喷笑。 那人一滞，紧跟着明白过来，怒目瞪着慕子悦，一巴掌甩过来。 慕子悦比那人矮，那一巴掌正对着她的脸。 慕子悦冷笑，脚下一转就到了那人身后，抬腿往那人的屁股上一踢。 “啊——” 第二百一十八章 报仇 那人猝不及防往前扑倒，老鸨正在前面，那人连忙伸手想要拽住什么，却正好拽到老鸨的裙摆，随着那青年倒地，老鸨发出一声惊呼，在场更是哗然。 慕子悦睁圆了眼睛，看的清清楚楚。 好丰满！！ 春光乍泄在旁处是见不得，在淮扬阁不过是惹起了一阵哄笑，在老鸨的几番调侃之下就化作了寻常，待老鸨再出来又换了一身衣裳，娇艳无比，风韵翩翩。 奴奴也从楼上下来，慕子悦初见面容，十六七岁正是貌美，窈窕的身姿凹凸有致，一路走来弱柳扶风。 “奴奴可是淮扬阁的红人。”杨千户在旁边低声道。 其实就算是杨千户不说，慕子悦也能感觉到，奴奴一路走来，四周看过来的目光不绝，落在她身上的更犹如针扎。 慕子悦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看着奴奴一步步走近，缓缓屈膝：“奴奴有话想对公子说。” “……” 这个面色陌生应该是头一次进来淮扬阁的少年跟奴奴一起进去屋子里。 外面各种错综的目光下，也是议论纷纷。 “有什么好说的？” “我看哪儿用说话啊！直接上！” “嘿嘿，不过就是小子，怕都不知道门往哪儿开。” “嘿嘿嘿嘿……” “……” 各种肺腑嫉妒羡慕被房门挡在外面。 慕子悦也不知道这位奴奴和自己有什么好说的，可眼下她也就只能说说，做什么之类，她是做不到，只是待房门关上，慕子悦还没来得及说话，奴奴就跪倒在地上。 “奴奴求世子救命！”奴奴道。 慕子悦挑眉，看着跪倒在面前只露出后脖颈的女子，问：“你认得我？” “是，奴奴曾远远的见到过世子一面。”奴奴道，“奴奴求世子惩治恶人，还安南城一片清明。” 慕子悦道：“如此又何来救命？” 奴奴抬头，在门外笑容娇艳的脸上转眼已经泪流满面。 “奴奴的父亲曾是卫指挥使的幕僚，后来父亲意外身死，母亲跳井自杀，奴奴也沦落风尘才能博得一条贱命，奴奴曾以为此生报仇无望，可看到世子，奴奴便知道还是有机会，求世子开恩……” 奴奴重重叩头在地。 慕子悦挑眉。 卫指挥使的幕僚？ 心里头隐隐有所猜测，但在此地又怎么能听一面之词？ “今日是你安排的？”慕子悦问。 奴奴再次叩头：“请世子恕罪，杨大哥自幼待奴奴就是如同大哥哥般。” 慕子悦道：“可有证据？” 奴奴重重点头，随后起身走到床头，从枕头里掏出两本册子。 “这是父亲留下的账簿。”奴奴双手交给慕子悦。 慕子悦接过来，两本账簿一本是七年前，一本是六年前。七年前的账簿上写的数目并不太多，可六年前账簿上的数字忽的涨了一大截，慕子悦寥寥翻了几页，都不用细算，只是一眼看去这当中的数额就有十几万两。 这还是六七年前，六七年前那位郭大人还不是卫指挥使，现在已经是卫指挥使的郭大人，如果有账簿的话，上面又得是什么样的数字？简直细思极恐。 笔墨纸张都能看出久远，并无涂改，边角还有焚烧过的痕迹。 这两本账册曾有可能消失在这世上，可最后还是落在她的手上。 “你放心的话，就交给我。”慕子悦道。 奴奴点头。 慕子悦看她：“万一我帮不了你，你可还有别的法子报仇？” 奴奴凄然一笑：“不过一死耳。” 慕子悦：“……” 还真是在逼人！ “砰砰砰！”外面的房门被人忽的敲起，还有让人听着厌烦的喊声，“小子，我知道你在里面，给老子滚出来！老子要让你知道知道进退高低，你特么的敢在安南城的地盘上作威作福，真是谁特么的给你的胆子！出来，滚出来！！！” 呼声当中还有杨千户的争执声。 慕子悦笑了。 这个时候还真有上来主动找揍的。 奴奴终归是在欢场多年，感觉到了慕子悦身上的冷意，道：“世子，奴奴去便好。” 慕子悦伸手：“不用，你记住，现在你是本世子的女人！” 说完，慕子悦走到门口。 “咣——” 房门从里面打开，外面敲门人的人一愣。 慕子悦唇角含笑，脸上的戾气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站在最前面张着嘴还想要骂的青年头皮发麻，立刻转脚往一人身后躲，伸手指着慕子悦：“大哥，就是他！” 那人年岁比那青年大上几岁，看到慕子悦一愣。 说是有人欺负的头上来了，结果就是眼前这个毛儿都没长齐的？ 慕子悦眼皮都不挑，道：“我怎么了？我又没拽别人家的裙子！” “噗噗” 旁边立刻有人闷笑。 青年恼怒，前面那人脸色也陡然难看。 慕子悦视若无睹，转头对身后的奴奴道：“放心，本公子不会委屈了你，过几日就来赎你。” 老鸨本来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在旁边劝和，结果这位小公子刚出来就蹦出这么一句话，老鸨笑着：“小公子，可是不少钱呢！” “你家公子旁的没有，就是有钱！”慕子悦道。 老鸨笑弯了眼睛：“那感情好了。” 老鸨和慕子悦说的亲切，旁边兄弟两个脸色阴沉似水。 “你小子是当我们兄弟不在？”躲在后面的青年大喝。 慕子悦瞥过去。 跟在慕子悦身后前来淮扬阁，却是一直当成隐形人的李勋焕往前战一步。 李勋焕没有慕三军兄弟魁梧，可高大威猛的气势一样让这兄弟两人慌得一批。 好在兄弟两人也不是空手来的，身后紧跟着上前四个随从。 李勋焕面无表情，这兄弟两个一下子有了底气。 “我不管你是哪家的公子，打伤了我家二弟，就是损了我王家的名声，我王家在安南城称不上大户，也是知书达理的家门，念在你是外来之人，我也不让你赔什么银钱，只要磕三个响头，这事儿就算是揭过去。”前面的大哥道。 旁边看热闹的人们瞬间静声看向慕子悦。 第二百一十九章 自扇嘴巴子 慕子悦点头：“这主意不错。” 旁边众人：“……” 真要低头？ 接下来听着慕子悦道：“本公子正和我家奴奴蜜里调油，却是没想到有这么不开眼的打扰本公子的兴致，本公子也不是不讲理的，念在你们兄弟一家，磕头就不用了，自扇三个嘴巴，就算是揭过去了。” 四周霎时一静，比适才还要寂静的连呼吸都听的清清楚楚。 “哈哈！”王姓青年大笑，看着慕子悦的眼底透着狠光，“这是不想善了了啊！”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们兄弟欺负你这个外来的！” “上，让他也知道知道咱们安南城不是好欺负的！” 王姓青年说的大气，可实际上这跟安南城是不是好欺负委实没什么关系，旁边的人自动的让开地儿，守在两位王公子身边的随从扑过去要往慕子悦脸上身上打。 慕子悦都不用动，前面的李勋焕迎上去架住。 杨千户等人惊呼：“住手，这位公子是——” 慕子悦看了眼杨千户：“为什么要住手？都打上来了，就打回去！” 杨千户等人稍顿，随后也冲过去。 人家世子爷不想暴露身份，他们就只能跟着打。 旁人不知道这位是谁，他们知道啊！ 这边算上杨千户等人也就四五位，那边的随从上来十多个，双方如狼似虎，原来听曲儿十八摸的也顾不上，探头的看过来，还有的吆喝叫好。 桌椅酒菜撒了满地，乒乒乓乓的拳拳到肉，王家兄弟也被波及到，只有慕子悦如闲庭散步还找了个座位坐下。 王家兄弟怒不可遏，两个一起往慕子悦这边冲过去。 杨千户想要拦住，李勋焕脚下错步，正好拦在杨千户之前：“公子手痒。” 杨千户：“……” 李勋焕说这话的时候，王家兄弟已经冲到了慕子悦面前，慕子悦嘴角一勾，手里的杯子砸过去，发烫的茶水跟着杯子过来，王家兄弟躲避，慕子悦身形如影转而就到了两兄弟身后，然后一人一脚。 王家兄弟原本就在往前冲，被慕子悦从后面踹过去，“噗通”的都趴到了地上。 围观的有人低呼：“可惜了前面没人……” “哈哈！” 闷笑声传来。 王家兄弟两个恼羞成怒，眼里狰狞的冒起红光。 “我要杀了你。”王家弟弟高喝。 慕子悦眼睛一亮。 “你们都听见了？！” 外头围观的人们发愣，老鸨还有一众舞娘们也都怔然。 这么大的声音，除非是正在某些的兴头上，不然又有谁听不到？ “是，听到了。”李勋焕应。 杨千户等人也应了声。 慕子悦笑了，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银色短哨，放在口中一吹。 尖细的哨声响起，众人惊讶。 “哥，他叫人呢。”王家弟弟喊。 “我看见了。”王家兄长道，面色凝重，这哨声听着像是军中才有的，这个小子到底是谁？ 脑袋里转着可能，门外已经有人“呼啦”的冲进来，七八人都穿着便服，对着他以为的那个不知道哪家的公子拱手高呼：“见过公子！” 声音整齐震耳欲聋。 “把想要杀了我的这些人抓了！”慕子悦道。 “是！” 再一声低喝，七八人脚下踩着地面，如雷动的冲过去。 王家兄弟还有一众仆从早在这些人闯入的时候就懵了，再看到这些魁梧堪比军中军士的汉子冲过来，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就被压服在地。 慕子悦坐在收拾好的桌子旁边翘着二郎腿看向下面跪着的两个。 “来啊，我就在这里，杀我啊！”慕子悦道。 那张狂的眉眼，那戏谑的语气，活脱脱的凭说话就能把人气死的纨绔子弟。 “你，你还有没有王法！”被压在地上的王家兄长脸色发白的高喊，却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胆怯，明明脖颈上的青筋都迸出来，却是声音低的只有旁边三五步的人才能听到。 慕子悦失笑，明明是她弟弟想要杀她，她这主动的送上门来啊！ 怎么就弄得她没王法了？ 慕子悦嗤笑的看过去，在旁人的眼中就好像是——我就是没王法了，又如何？ 老鸨也不得不往前走近几步：“公子，咱们安南城可是有皇子殿下……” “谁在闹事？” 老鸨的话还没说完，“呼啦——”的有人从外面进来，盔甲声声，人数众多。 众人看去，来人正是安南城的巡城守备。 王家兄弟当即惊喜高呼：“郭大人，快，快，救命——” “有人要当街杀人！” “……” 巡城守备面色大变：“抓起来——” 守备兵士们冲过来，几十人穿着盔甲手执寒凉的兵刃，立刻让王家兄弟底气倍增，王家弟弟脸色涨红：“小子，你跑不了了。” “郭大人，抓了他，就是他要杀我们兄弟二人。” 郭守备气势汹汹的过来，手指着坐在被压倒在地上的王兄弟面前的少年：“何方歹人——” 话音未落，李勋焕上前一步，手中金底的牌子在郭守备的面前一晃。 “我家公子乃东陵伯世子！” 众人：“……” 王家兄弟：“……” 是听错了吗？ 怎么可能？ 郭守备瞪大了眼睛，确认眼前是真的，再看前面那位笑盈盈歪着头瞅着自己的少年，连想都不用想就肯定面前的这位定然是东陵伯世子。 据说这位世子可是一路从京都的青楼闹过来的。 “见过世子！”郭守备行礼。 看到郭守备行礼，在场众人再无疑惑，也都纷纷行礼。 特么真是世子！ 老鸨脸色忽青忽白，回想自己适才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 好像还真的有…… 呵呵，谁知道这位小世子这么大的胆子，竟然跑到这里来！ 杨千户那个小子也不说一声，吓死老娘了。 只是老鸨也顾不上瞪杨千户，那边那位世子站了起来。 慕子悦站到王姓兄弟的弟弟前面，幽幽道：“你说你要杀死我？” “不不，请世子恕罪！世子恕罪！”王姓弟弟连声。 王姓兄长也道：“先前是我们兄弟两人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头，说了不该说的，更不该与世子争执，请世子恕罪！” 慕子悦道呵呵一笑：“意图谋害勋爵子弟，这罪名可是可大可小！” 第二百二十章 钓出来 在场众人呼吸微顿。 这位世子不会真的要杀鸡儆猴？ 紧跟着就听这位世子的话锋一转：“安南城是我皓澜重镇，本世子又是勋爵名门之后，念在你们兄弟同心，本世子也就不以刑罚为重，你们兄弟把这边的损失赔了，再给本世子磕三个头，自扇三个嘴巴就了了。” 众人：“……” “啪，啪，啪——” 三个嘴巴子的声音清晰入耳，王姓三兄弟脸上留着清晰的巴掌印，额头也因为磕的头泛红。 在场众人神色怪异。 先前王姓兄弟让这位慕世子磕头，这位慕世子则让这两兄弟自扇三个嘴巴，现在都落到了这两位兄弟身上。 慕子悦满意的在两兄弟的肩膀上拍了拍：“好，不错！” “是汉子！” 王姓两兄弟：“……” 慕子悦走了，杨千户还有一众巡城兵士也跟着走了。 王姓兄弟呆呆的立在原地，直到狼藉的淮扬阁内热闹恢复才猛地回神。 所以是没事了吗？ 或许，是没事儿了！ “大哥？”王姓弟弟拉扯着王姓兄长的胳膊，王姓兄长一个激灵：“走，回家！” 他们在这边想什么也没用，还是赶紧的回家告诉家中长辈，让家中长辈拿个主意。 这位世子可不是寻常，眼下朝廷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清正之策就是这位世子搞出来的，都说和这位世子没关系，这位世子就是个挡箭牌，可现在这位世子可是跟在两位殿下身边的！ 谁知道这位世子明着做什么，暗里又做什么？ 慕子悦在一众巡城官兵的保护下往园子里回去。 郭守备与杨千户等人左右四顾，目光如电。 殿下在园子里层层保护之下都差点儿出事，这位世子大晚上的跑到淮扬阁来，是真不怕出事儿啊！ 若是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就必须要保证世子安安全全的回去。 外头的百姓不知道这些兵士们为什么众星捧月拱卫着一位看似年岁并不大的少年，可绝对是贵人。 再想到早先那两位皇子殿下的事情，百姓们自然的让开地方，连眼睛都不往那边瞟。 如果被怀疑为歹人就坏了！ 郭守备还有杨千户等人看到百姓退避，暗暗松了口气，眼神也开始似有若无的往慕子悦身上瞄。 “有事儿？”慕子悦问。 郭守备拱手：“世子不知，王家兄弟家中长辈是我安南城兵营驻官，说来也是武官下辖，这两兄弟平日里虽张狂，却也有几分侠义之心，可竟然对世子口出狂言，不要说是世子，即便是下官听了也要好好的教训这王家兄弟，世子却是宽宏大量，小惩大诫，下官佩服！” 这一番马屁拍的生硬，可目的也很明显，就是不想她这位世子事后再算账。 “本世子是去找乐子，又不是去欺负人的。”慕子悦淡淡道，随后对杨千户道，“听奴奴说往日里奴奴与杨千户情同兄妹？” 杨千户神色微变，看慕子悦的神色全然看不出什么，旁边还有郭守备在，杨千户只能拱手道：“奴奴是可怜人，还请世子怜惜！” 慕子悦笑道：“放心，我懂得。” “……” 郭守备在旁边撇嘴。 慕子悦回去了院子，两位皇子殿下也听闻了慕子悦在淮扬阁闹出来的事儿。 姬幽哭笑不得：“这这真是一路从青楼打过来啊！” 姬矩笑道：“咱们世子还真是好大的威风呢！” 二皇子的话直白，三皇子的话明显就是话里有话，果然后面就听着三皇子道：“那位叫奴奴的娇娘可是让世子满意？” 听似调侃戏谑，可语气显然不太对。 姬幽挑眉看过去。 姬矩也扯了扯嘴角。 他也意识到自己刚才不经意的泄了心境。 慕子悦也好似浑然那不绝，连连点头：“满意！” 随后就看慕子悦从身上掏出来一个小包，看裹着的形状，像是书册。 “这里面可是好东西！”慕子悦道。 “……” 屋子里，姬幽姬矩和慕子悦看着赵拙言合上册子的最后一页。 “如何？”姬幽问。 赵拙言道：“由账册可以推断出那位郭大人在六年前就已经和韩国接触上了。” 姬幽神色大动：“也就是说可以动手？” 赵拙言点头。 “好！” 姬幽看向姬矩，姬矩道：“这几日那位郭大人可是防备的紧，二哥邀请也就罢了，我邀请郭大人一起游湖，郭大人都不赏脸，说是要调停各处防备，以防万一。” 姬幽沉吟：“这倒是麻烦。” 赵拙言看向慕子悦：“慕世子如何以为？” 慕子悦道：“既然郭大人公事要紧，就给一个连公事也拒绝不了的理由。” 姬幽目光一亮：“践行宴！！” ** 两位皇子殿下在安南城待了十日，终于要离开。 据两位殿下的意思是在安南城待的时候不短，还要往其他郡县转一转，然后也就到了回京的时候，大抵不会再往这边过来。 虽然在安南发生了些许不愉快，可安南城一众官员给两位殿下的观感还是极好，所以临走之前请众人前来赴宴。 宴请安南南翔城一众官员富户，而转运使，知府，卫指挥使等安南高官务必是要在场的。 “郭大人，怕是鸿门宴！”郭大人身边幕僚道。 卫指挥使郭大人颌首，他久经沙场，也算是经历生死无数，从这份请柬当中也看出了危险。可这等场合，他焉能不去？ 郭大人打开请柬，请柬上的地址正是两位皇子殿下所居之所。 郭大人闭上眼睛，那处院子的布局清晰在目。 能招待一众官员的地方只有院中厅堂，而厅堂旁边能暗中潜伏的地方也只有一个池塘。 池塘不大，底子也很浅，虽然种着荷花，可水波荡漾间，水底的情形也能看个七七八八。 “池塘里藏不了人。”姬矩道。 虽然已经决定了要在践行宴上动手，可这里显然不能大动干戈。 姬幽道：“郭铁是军中老狐狸，若是此处能潜藏人手，怕是他连头都不敢露。” 所以这样的安排，就是要把这位郭大人钓出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一步之遥 转眼到了两位皇子殿下的践行宴。 皇子殿下院外方圆数里都是兵士守护。 来往车马不绝，车上下来的都是各位安南城地方乡绅官员，邱家商铺如今的掌权人邱闻道自然在内，官员当中最小也是六品，南翔城县令因为慕子悦的关系，也在邀请之列。 周老将军的两位孙子也来了，还有早先慕子悦在南翔城觉得性情尚可的几位少年也应着慕子悦的请柬而来，最后参加宴会的各家五六十人，慕子悦邀请的就有七八人。 这就可见两位皇子殿下对这位东陵伯世子的纵容。 而堂内的官员还没有到齐，卫指挥使郭大人的车驾就已经到了。 身为当地守卫官兵的最高官员理应是早些到达，只是这位来的比想的要早。 替代两位皇子殿下在外迎接贵客的慕子悦华服锦袍，金冠束发，本来就俊美的面容在华丽的衣袍配饰之下更是风采翩然，慕子悦看到郭铁，嘴角一扬，笑容浮现。 虽只是清浅笑意，却是璀璨明亮让四周遭的乡绅官员们不自觉的发愣。 只是转眼这种感觉就消失殆尽。 “郭大人，当真独领风采！”慕子悦拱手，十几岁的年龄说的话老成的就像是在官场沉浸数年的油子。 郭铁虚虚抬了下手回礼：“小慕世子也是傲气凛然。” 都是夸奖的话，听着就是另有深意。 慕子悦笑的纯净无暇，眼中却是闪着细碎的光亮。 霎时间四周遭路过的乡绅官员们都为之一怔，在慕子悦面前的郭铁更是一顿。 瞬时郭铁险些以为面前的这少年竟是少女？ 而就是在这转眼，慕子悦自然而然的走近郭铁身侧三步之内。 郭铁的背脊立刻紧绷，身为武人的警惕立时浮动。 慕子悦却就在这个时候停下，距离郭铁一步，仰头看向身材高大的郭铁，那双清澈的眼中似有一片刻的敬仰。 淡淡的香气溢来，郭铁目光微动。 “郭大人与我父亲身高相仿。”慕子悦道。 郭铁老脸上扯出浅笑：“本官哪里比得上令尊伯爷精神龙马。” “可我觉得郭大人更威武。”慕子悦道。 郭铁退后半步：“世子客气！” 毕竟是官场几十年的高官，跟这位年岁比自己儿子还小的世子也没什么好说的，郭铁就要走，慕子悦当然不允许。 “我这可是实话！”慕子悦道，“不过我是真没想到郭大人会来这么早，若是知道郭大人现在就在门外，两位殿下也定会惊喜不已。” 郭铁道：“前些日子本官公务繁忙，难免疏漏，此次也是请两位殿下恕罪。” 慕子悦摆摆手：“郭大人忙碌，两位殿下都知道，再说起来还是我外祖家处置不周才辛苦了大人，本世子在这里也告罪一声。不过话说回来……” 慕子悦压低了声音，也自然的上前半步，与郭铁的距离再次近到一步之遥。 “三皇子殿下没什么事儿，二皇子殿下略有肺腑，不过有本世子在，郭大人尽可放心。”慕子悦一副自己功大于焉的神色。 郭铁暗嗤，嘴上还是道：“多谢世子！” 慕子悦笑弯了眼睛：“说起来，我也要多谢郭大人才对！” 就在前日，淮扬阁奴奴被送了过来，说是淮扬阁的老板知道世子垂怜这位小女子，特意送了奴奴过来也好早早的侍奉世子。 郭铁是淮扬阁的幕后，有些事情不用明说。 郭铁一笑，转身进去。 慕子悦看着郭铁的背影也笑了。 跟在慕子悦身后的慕小司不满道：“世子没必要这么客气。” 在慕小司眼里，自家世子就是老大，别的官员即便是三品高官也不外如是。 慕子悦瞥他：“没看到吗？” 慕小司茫然：“什么？” 慕子悦笑着晃了晃自己的一根手指：“一步之遥！！” 啥意思？ 慕小司更懵。 慕子悦没解释，后面需要她迎接的官员也不多，待大舅邱文轩到了，慕子悦就进去了院子。 院子里官员已然不少，侍婢摆上茶水点心，慕阳在安排各位乡绅官员的座位。 看到长相如此俊美的少年，都不免看过去，在得知是东陵伯世子的书童之后多少都有些心领神会。 那位慕世子常往青楼，前几日还从淮扬阁带走了一娇娘呢！ 听说在京都更是荤素不忌…… 待那位慕世子从外面进来就直奔那位长的极其漂亮的书童面前时，若干乡绅官员脸上都有些或是“同道”的神色。 “如何？”慕子悦问慕阳。 “一切按世子吩咐。”慕阳道。 慕子悦颌首：“告诉奴奴打扮的媚一些。” 慕阳一顿，应声：“是。” “去吧！” 慕子悦就要往前面两位皇子殿下那边过去，两位皇子殿下正和郭铁郭大人说着什么，彼此脸上都带着笑容，看似说的很热络。 “世子。”慕阳欲言又止。 “说。”慕子悦。 “今日里奴婢想侍奉世子在侧。”慕阳道。 慕子悦看着眼前这个已然比自己高大甚至结实的身影：“不用，我身边有奴奴。” “世子……”慕阳看着慕子悦，视线悄悄的看向那边两位殿下所在。 慕子悦挑眉。 聪明啊！ 她没有把今夜里可能的事情告诉慕阳小司，只是告诉他们今夜里不用他们侍奉，可看慕阳的神色，就知道他已经猜出了一二。 “好吧！”慕子悦应诺。 “谢世子。”慕阳欣喜。 慕子悦叹气：“记得待在我身后。” “是！” 慕阳欢喜明亮的笑容自然惹来了四周遭的视线，慕子悦眼角微动，嘴角勾着，伸手在慕阳的面颊上捏了捏，口中低声：“小心！” 慕子悦的举止自然，一看就是平日里不知道做了多少次。 旁人更了然。 堂中说着话，眼角往外头一众官员那边扫过去的郭大人也看到了这一幕，嘴角微微的勾了下。 姬矩也看到了，目光微沉。 夜色笼罩，院中点燃上灯火，恍如白昼，随着婢女们如传花蝴蝶奉上饭菜，两位殿下的践行宴也正式开始。 第二百二十二章 哪个朝中败类 二皇子殿下温润儒雅，三皇子殿下翩然若君子，两位皇子并立在堂内，整个安南城的风采都被夺去了三四，再有旁边的小慕世子，安南城的风华已尽在此处，更不要说众多乡绅官员在座，夜色中的院中华贵万分。 酒菜端上，歌舞清浅婉转，两位殿下坐在正中，慕子悦坐在右首，旁边陪着的正是盛装过后的奴奴。 奴奴半依偎在慕子悦身侧，慕子悦一手揽在奴奴的腰上，连筷子都不动，只让奴奴来喂。 虽说举动轻飘，可偏偏因为那张俊美稚嫩的面容并不显得放荡，且场内也因为这位小慕世子的恣意也轻松了不少。 刚开始入座还绷着脸色的周老将军总算是弯起嘴角，邱文瞧了几眼自己最为怡然自得的外孙，也开始欣赏起歌舞。 不管外孙和三皇子殿下来时如何，现在看其乐融融就很好。 郭大人坐在右首第一的位置上，和对面左首第一的都转运使分别为地方文武首官。 在这个位置，不管是看正座的两位殿下还是下面的一众官员都看的清楚。 那两位皇子殿下也是笑意清浅，虽偶尔看向他的目光隐晦，可四周围的侍卫并没有太多，看侍婢仆从的举止也不像是有功夫在身，至于那个池塘，更是清浅的连水里的锦鲤都能看得见。 郭大人也不自觉的放松了心情。 酒当正酣，姬幽举杯起身，说起在安南城所见所感。 “安南城乃我皓澜帝国重镇，父皇说此行不管要去哪里，这里是必须要来的。” “安南，我皓澜起势之地，数百年来从不敢忘，此来我们兄弟二人也见识了安南城的风景，风光秀丽，山奇水清，我安南城的官员们更是勤勉尽心。虽说有些波折，却也是平添几分兴致，有众位在，父皇心安，我兄弟心安，皓澜心安。” 身为姬幽风度煦日和气，几句话就说的下面的一众官员自得不已，自然也不乏面红耳赤，都听得出来这是二皇子殿下往他们的脸上贴金！ 只是随后二皇子话锋一转：“只是却仍有官员行为不法，更与韩国犬戎商贾权贵相交数年，这其中所得利益不说，更是不知把我皓澜国内隐秘朝务泄露多少，实是让我兄弟寒心。” 姬幽说道此处，在场的一众官员神色大变，顷刻间有种从天上到地下的天翻地覆，心神皆乱，就是最后面的乡绅也明白过来这两位皇子殿下的践行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众连忙起身，躬身行礼：“我等有罪！” 都转运使房大人道：“下臣乃安南城转运使，辖治三年竟不能体察麾下官员错漏，是下官疏忽错处，待回去后下官定会给皇上上折自请罪责，但既是我安南城官员罪错，还请皇子殿下下旨将那罪臣交给下臣，下臣定会严加审讯给皇上给皇子殿下一个交代！” 卫指挥使郭大人也道：“国法之下，定严惩不贷！” 一文一武两位安南城大员都说了这样的话，下面的官员们也都一起恭声，只有少数几个猜测到可能发生什么的官员比如邱文周老将军等人神色怪异。 坐在一旁静静把在场一众官员的神色都看在眼里的姬矩一笑，姬幽身在高处，同样看的清楚。 姬幽颌首：“房大人郭大人有如此心，本殿下与三弟甚慰，房大人也不用上书请罪，临出京前，本殿下已有地方官员奖惩之责，若房大人能如适才所言秉公执法，或许还能带罪立功！” 房大人面露欣喜，道：“不知二皇子殿下说的是哪个朝中败类？” 姬幽姬矩看向某个方向。 一众官员顺势看去。 呃…… 两位皇子所看的正是慕子悦。 不会是这位慕世子？ 正就在邱文都在为自己外孙忧心的时候，慕子悦身边美人儿却是站起来。 四周遭的都是官员，这位美人儿坐在慕世子身边的时候还不显眼，可当站起来，长裙翩翩，在这一众官员当中只如万绿丛中的那一点妖艳红色。 这女子干嘛？ 众官员不解，郭铁目光微凝。 这小女子好像在哪里见过？ 郭铁脑中快速回转，奴奴已经走到了先前中间舞娘们跳舞的地方，对着两位殿下跪倒：“民女管奴娇状告安南城卫指挥使郭铁与韩国勾结，短短数年获利十数万银钱，珠宝碧玉无数，并谋害同僚，使得小女子家破人亡，这里是父亲大人临终留下的账簿，上面桩桩件件清清楚楚，小女子心心念念要为父亲平昭，这些年一直待在淮扬阁，小心活命，今日终于等到两位殿下前来，还请两位殿下明鉴！” 原名管奴娇的奴奴声音铿锵响亮，随着一字一句吐出，震动在场一众官员。 管奴娇手中捧着的两本账簿更是让一众的瞳孔紧缩。 这是人证物证俱在！！ 卫指挥使郭铁？怎么可能？ 竟然是他，两位殿下真要动手了！ 这女子是谁？怎么竟有证据？姓管，何人？ 有在安南城多年的官员想到似乎多年前郭大人身边就有位姓管的幕僚，听似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这小女子不会正是那管姓的女儿？ 郭铁瞳孔狠狠一缩，他比四周围这些官员更快回想到“管”姓是谁。 这个小女子竟是当初那个小丫头？ 不是说这小丫头死了吗？ ——淮扬阁进出何人不必告诉我，也不用查根底，在安南城还有谁敢找淮扬阁的麻烦？ ——既然是东陵伯世子看中的，就给了，不过一个女妓。 郭铁想到自己曾说过的话，袖下的手发紧。 这丫头在他的淮扬阁待了这许多年。 他更是亲手把这个贱人送到了那两位殿下的面前。 呵呵，真是一时瞎了眼。 郭铁无视四周的目光，拱手道：“殿下，此并非实情！” “且，两位殿下不会以为只凭着区区一女妓之言，还有这两本账簿就要定下朝中三品大员的罪过吧？” 沉着稳重的声音如潮，仔细听下去好像还有淡淡莞尔。 第二百二十三章 百姓的苦 就好像是慈眉善目的长辈在无奈容忍下面小辈的胡作非为。 这语气很轻，若非是与郭铁相熟多年也听不出来，可两位皇子殿下又岂是一般人。 姬矩还好一些，姬幽的脸色登时沉下来。 这个郭铁还真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姬幽挑眉：“自然不会！” 姬幽拍掌。 随着几道巴掌声，后面的角廊门在随从的引领下进来几个人。 那几人当中有穿着官袍的文官，也有穿着盔甲的武官，更还有穿着布衣满头白发的老者。 虽三五个人，可看到这一幕就已经让在场的官员眼皮直抖。 “下官安南城巡检司巡检高河，十年前下官曾受管大人一饭之恩，八年前下官在郭大人麾下亲兵营亲眼看到管大人被郭大人杀死，后来管家家破人亡，管小姐也是小人偷偷送去淮扬阁谋生。” “下官路阳关典史，当年下官是一名仵作，管家家破之后，下官负责清点管家人数，是高河大人给了下官十两银子，下官记下了管小姐的名字，从此管小姐不在人世。” “草民曾是王守备家里的老管家，王家主跟在郭大人身边多年，郭大人也曾视家主大人为左膀右臂，草民看着家主大人一家渐渐发达，后来家主大人行事开始隐秘，与家主大人来往的除却军中同僚，还有一些蒙着黑衣斗篷的人，草民不经意得知那些人的口音有些像是韩国口音，草民曾劝过家主，家主也说过几年就会回乡，却不想家主在城防时死于乱军之中，草民随从家主家中上下一起回乡下，路上遭遇到劫匪，草民正巧去前面安排行程方幸免于难，归来时看到家主夫人死前藏起来的血书，草民苟且偷生多年，就是想要把此事公布于众——” 穿着麻衣的老头子老泪纵横，在提到“王”姓时，安南城知府邱文就想到了先前他调查的那个半途而废的守备，原来他还以为这一家人绝无幸免，没想到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转运使房大人额角也开始冒汗，这个事儿他知道，当初邱知府调查时，他还找了郭铁，希望郭铁能早日找到那个跟韩国勾结的武官，可结果郭铁才是幕后主使？还是让两位皇子殿下查了出来，他这个转运使还真是当的不想再当了。 郭铁先前微躬的身形挺拔，一双鹰目更是直盯着前面的两位皇子，在对面的都转运使房大人正要上前一步时，郭铁冷声道：“二皇子殿下是强加罪名给下官，是二皇子殿下看下官这些时日不曾恭谨，还是杀鸡骇猴意图震慑军中上下？下官可是听闻二皇子殿下在朝中与大皇子殿下针锋相对，并称不上恭敬……” 姬矩目光微沉，姬幽脸上的笑容也敛了去，沉声道：“郭大人不用巧舌如簧，若是在京都，郭大人这番话免不了一个藐视皇家之罪，但在安南，本皇子大度宽容不与你计较，只说眼前这人证物证俱在，治你一个通敌谋害同僚下官之罪绰绰有余！” “治罪？”郭铁就像是听着笑话，仰头哈哈大笑，在场一众官员都看向郭铁，怔然不解，这位不会是失心疯了？ 郭铁冷然目视着上面的两位皇子殿下，霍得抬手解开衣襟。 对面桌侧的文官吓得后退半步，站在郭铁身后的武官们则是不由挺拔了背脊。 慕子悦在郭铁大笑的时候，就挺直了自己歪斜着的坐姿，此刻神色已凛。 早就听说这位郭大人在武官当中威望颇高，现在看可不是“颇高”这么简单。 姬矩姬幽脸色也肃正起来。 他们站的高，下面那些官员们的神色看的更清楚。 “嘶啦——” 郭铁手背上青筋崩起，整个前襟的衣衫都被撕开，几层薄薄的衣料裂开在身侧，露出虽已显衰老却仍健壮的胸膛，胸膛上七八条刀痕，有的浅短，有的却是深的即便只有疤痕也有一寸深，而且那道最深的疤痕是斜着从郭铁的胸前划过去，一边到腰腹，另一边几乎到肩膀。 慕子悦都咋舌，这样的伤势在她那个时候都是重伤，也不知道郭铁是怎么挺过来的。 “我郭铁，二十岁从军到如今三十二个春秋，经历大小战事百余，负伤数十，生死不下七次，在场这些人，算上朝中的勋爵贵戚，有哪个比得上？这就是我对皓澜，对你姬家的忠心。可你姬家又是如何对我的？” “我长子病重难治而亡，我妻子伤心悲痛紧随而去，若非是我连着三日夜不眠不休的回到家中，我的大女儿也活不下去。五年后，我再娶，却因为三子生病不得不花费了所有的钱财，以至于没有钱陪嫁，毁了我大女儿的姻缘。到现在我大女儿还在村中辛苦度日。我郭家七子，除却长子病重身亡，现如今膝下只有幼子尚存，五子战死在沙场上。哈哈，卫指挥使？三品大员？看似荣光，都是用我郭家上下的性命换来的！” “勾结韩国，谋害同僚？我郭家上下都是为姬家而亡，我焉能做出让我郭家子孙都不齿之事？可我麾下数以千计的兵士们要活着，我郭家吃了这么大的苦，受了这么多的罪，我不能让他们也和我一样！让他们过的好一点儿，让他们的子嗣后代不会再如我郭家这般凄惨，这般，有错吗？至于同僚，不曾经历丧子之痛，不曾经历生死之隔，又怎么会明白我这么做的苦衷，又怎么会懂！！” “就像是你们，只会高高在上的享受万人的敬仰跪拜，又有谁会真的明白下面百姓的苦？即便是你姬家的盛世，也仍有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冻死饿死；在其位谋其政，我身为他们的卫指挥使，为他们谋利，又是哪里有错？！倒是你们，除了懂点儿诗词歌舞，除了生下来就是皇子皇孙又为你们的子民，你们的百姓做了什么！！” 郭铁拉开的衣襟的伤痕就让在场的一众官员低呼，在听着郭铁的一番话，场内竟是一时无声。 第二百二十四章 抓住他 “哈哈！” 一道笑声忽起。 众人看去，一旁那笑的乐不可支的正是东陵伯世子。 慕子悦拍着桌子笑着站起来。 “郭大人这番话听着极有道理，可又是极没有道理。” 慕子悦走近郭铁，目光从郭铁胸膛上的伤痕处滑过，在那道最长最深的伤口上多停留了片刻，道：“看到郭大人时，我就想过郭大人身上不知道有多少伤口，现在看到了，看这伤口，尽在前面，后背一丝也无，可见郭大人在战场上定是奋勇向前从没有过后退，子悦不得不敬佩郭大人一声英杰，郭大人请受子悦一礼！” 慕子悦躬身。 郭铁目光冷然。 在场都知道这只是场面话。 果然随后就见这位小慕世子起身，脸色也肃然起来：“且不说天地君亲，也不说三纲五常，只说沙场上刀枪无眼，昔日与郭大人一起冲锋沙场流血负伤视作寻常的将士们不知几几，而郭大人活下来，虽是苦熬了三十二年，可终归已然是朝中三品大员，相比马革裹尸的将士们，郭大人已经是福大命大！若我是郭大人也会和郭大人一样想要做些什么。” “不管是为自己谋福还是为下属谋利，这都是人之常情，就像是皇上每年里头给下面官员们下发的柴火费取冰等等也都是想要自己的官员们过的好一些，同样也希望下属们‘在其位谋其政’，文官安民，武官保家，我父亲就常说‘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死，不患天下不太平’，子承父训，子悦窃以为这才是应当之举。当然我是不如郭大人，在我看来让我看书还不如让我跟我家长辈们一样在沙场上马革裹尸来的痛快。” 慕子悦一席话下来，在场文官们的脸色好多了，寒窗苦读多年，说的轻松，真做起来可是难的很，三五岁开蒙，苦读十多年数十年，犹如千军万马般的层层选拔，能上庙堂就是万不及一，而后在官场沉浮波荡，说不定最后到死也不过是七品绿袍，又何曾比他们这些军汉轻松了？ 唯一就是一般能读书的家中都是非富即贵，最不济也有几亩薄田，他们都没有受过这位郭大人所遭之苦，紧跟着后面郭大人又是藐视皇家之语更是惊得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慕世子说的对，武官保家，文官安民，说起来他们也是各尽其职。 郭铁看着慕子悦，眼底杀意崩现。 这个东陵伯世子竟是如此伶牙俐齿。 姬幽目光亮闪。 说的好。 姬矩浅浅的吐了口气，听慕子悦继续说下去。 “但郭大人说是为下属才会做出此等罔顾国法之事，子悦却是不相信。” “账簿上所写郭大人七年前就已经获利颇多，到后面至少年利也有数百万，到现在至少也是千万两，这些银钱有多少是花费在将士们身上？我与周老将军还有一众武官子弟们相交颇密，却不曾听说下面有哪位将士因战功额外赏赐，最多也不过不克扣军饷。可郭大人却是锦衣玉食，听说郭大人每日里都要吃爆炒鸟舌，清蒸鱼肚，郭大人的孙子满月，我外祖父前去恭贺，瞧着郭大人孙子的床是一整棵的小叶紫檀所制。” “这也就罢了，毕竟有了钱总想要过的舒服一些，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郭大人这钱不该以与韩国相交而来，不然以郭大人的豪爽慈悲又怎么会杀人灭口以防万一？” 慕子悦站在郭铁面前，一双璀亮的眸子直盯着那张此刻已然发青的脸，道：“退一万步，若是人人都与郭大人一般因为自家曾凄惨难过，就振振有词的罔顾国法，牟利杀人，那又会是什么样子？百姓们又会过的什么日子？怕是冻死饿死都是小事了！到那时郭大人就是世之罪人！万夫所指也不能说之罪！” 律，法也。 定分止争，累人心，使不得放肆，百官於是乎咸惧，而不敢易纪律。 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 又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不管这话当中几分真假，不尊律法，国乱不远矣。 慕子悦最后一句就把郭铁落到了罪责之首，郭铁暴怒，伸手抓向慕子悦的脖颈：“找死！！” 习武之人动作迅雷，更不要说慕子悦就在郭铁面前，根本避无可避。 “小心——”姬矩脱口。 “大胆！”姬幽也神色大变。 郭铁眼中的慕子悦也是一脸惊慌，郭铁冷哼，眼角却已经瞥向不远处的姬幽姬矩两人。 他抓慕子悦是假，想要趁机把慕子悦当成挡箭牌扔出去，抓住那两位殿下的其中一个是真。 来之前他不知道这两位殿下已经查到了这么多，还有人证物证，按照律法如他这般的三品大员想要问罪务必是要京中三司会审，可两位殿下前来有皇帝钦赐，即便是他在京中也有几位靠山，怕也不会理会他的死活。 想要破局，他只能死中求活。 当初既然做了，就早有了四五种万一事发的逃脱之法，只要把信号发出去，拖上一炷香的时间，他的家人就能逃出生天。 可就在郭铁以为下一刻就能捏住面前这个不知道死活的少年的脖颈的时候，手臂忽然发麻，紧跟着腰腹下侧像是针扎的一痛。 不，不是像，而是真的被针扎了。 电光火石下，郭铁意识到动手的就是面前的这个少年。 诡诈的小子！！ 郭铁恨然一拳打过去，慕子悦应声往后摔过去。 “世子！”慕阳惊呼。 郭铁不管慕子悦，往姬幽姬矩那边冲过去。 在郭铁身后的两名亲兵也跟着往前闯。 姬幽姬矩也意识到郭铁冲着他们来，姬幽快速后退：“来人——三弟小心——” 就在这惊呼当中，郭铁已经到了台阶上。 两位殿下身边的侍卫冲过来，郭铁双臂甩开，两名侍卫就被甩飞。 郭铁伸手往姬幽身前抓过去。 姬矩距离他近一些，可抓住二皇子比抓住三皇子更有利。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多亏了你 姬幽脸色骤变。 他也练过功夫，可跟这位在沙场上征战多年九死一生的郭铁完全没法比。 此刻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他已经退后了好几步，这郭铁怎么还抓他？ 就在郭铁的手要抓到姬幽的霎时，郭铁的脚步一顿，慕阳不顾生死的扑过来抱住了郭铁的双腿。 郭铁身后跟过来的亲兵正在跟四周遭冲过来的侍卫交手，郭铁侧身一掌打到慕阳的背上，紧跟着一脚踢出。 慕阳“噗”喷出一口鲜血，松开手。 可就慕阳这一眨眼的牵扯，姬幽退后了两步，郭铁想要抓到二皇子就难了。 郭铁脚下一转，往姬矩方向扑来。 郭铁冷然的目光转眼在前，即便姬矩已经在快速的往后退，还是没能逃开郭铁的掌风之内。 姬矩的手腕上有两条护腕，或许能挡住突然而来的利刃，可郭铁的手掌力道却挡不住。 他再次归来护身的东西准备了不少，从没想过会是现下这个局面。 姬矩眼中的慌乱只是一瞬，转眼就平静若水。 郭铁就在姬矩面前，看的清楚，郭铁惊讶。 寻常人乍然面临生死早已经吓得魂不守舍，面色苍白，可这位三皇子竟像是全然不放在心上。 这位三皇子倒是不一般。 心头转过这个念头，郭铁的速度更快，眼看着就要抓到姬矩的脖颈上，郭铁听到后面破风声至，郭铁回头，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正对着他的后背刺来，几乎同时还有一枚圆珠子在他的眼角突兀出现。 匕首和圆珠子后面都有长索拴着，握着的正是那个慕世子。 这是什么东西！~ 电光火石间郭铁想到了这位慕世子身上似乎就系着这样颜色的“腰带”。 郭铁能抓住圆珠子，也能躲开再三来的飞刀，可这样一来怕就会抓不到三皇子。 郭铁狠了心，不管匕首圆珠子再次抓向三皇子。 “噗——” 匕首刺到郭铁的身上，圆珠子也砸到郭铁的身上。 匕首不大，圆珠子也小。 郭铁以为这只是这位世子戴在身上的玩意儿，可当匕首刺在身上，圆珠子打到身上，郭铁才知道不一样。 匕首尖锐，即便是他练了多年的硬功也仍刺进血肉。 圆珠子沉重，正砸到他的要害，抓向姬矩的手霎时没了力气。 那位三皇子目光一闪，察觉到异样的往后躲。 郭铁又怎么能让眼看着就要到手的三皇子跑了，丝毫不管这点儿疼的手臂往前伸，手指就碰到了三皇子的衣襟，可也就是刚碰到，郭铁的腰腹忽的剧烈刺痛，正是先前像是被针扎到的地方。 剧痛袭来，郭铁脸色骤变，手指再度顿下来。 前面的三皇子趁势逃离。 郭铁想要再度冲过去，可腰腹比刚才还要疼。 慕子悦看到郭铁停顿下动作，就知道自己先前的手段奏效。 练习了内功之后，慕子悦就知道一般运气行径，她先用那三枚飞针刺中了郭铁身上的穴位，只要郭铁运转力道，那个地方就会疼痛难忍。而且郭铁也小看了她精心准备的“腰带”。 腰带上的匕首锋利，圆珠子密度极大，就算是慕三石兄弟挨了也得疼一会儿，郭铁年岁大了，先前亮开膀子慕子悦不止看到了伤痕，还看到了松弛的肌肉，安南城多年不曾发生战事，五十多岁的郭铁又怎么比得上英武的侍卫？ 只会更疼。 而且郭铁躲开她的匕首圆珠子，就抓不到三皇子；如果不躲开，就只能受着疼。 更不要说早先她在匕首上涂了让人没有力气的软香。 果然郭铁中招。 “郭大人，我的匕首上涂了毒药，你逃不了！”慕子悦高喝。 郭铁一僵，周身凛然暴怒的气势颓然下来。 郭铁的两名亲兵爆喝：“卑鄙——” “拿解药出来——” 两名亲兵也不管四周冲过来的兵甲，冲向慕子悦。 “住手！” 郭铁忽高喝。 “大人！” “……” 郭铁叹气回头。 从郭铁踢开慕子悦到冲上两位皇子处，到现在不过几息，守在两位皇子身侧不远的侍卫围过来，院内的侍卫更已执刀戟冲过来。 院子外面开始传来了呼声。 他的亲兵反应迅捷，想来已经察觉到了异样，可这里早已经布置严密，除非他刚才一击得手。 可现在，就算是他没有中毒也不过只有两三分的机会。 郭铁神色黯然，看了眼慕子悦，盘膝坐到了地上。 束手就擒。 “……” 一场在座一众官员乡绅以为免不了流血死人更说不定是此生这辈子看到的最后一场场景的情形好像如一出闹剧的结束。 武官之首三品大员，沙场上驰骋三十多年的郭卫指挥使就这么轻松被抓？ 紧跟着外面院子里的嘶喊兵戈在那一声“郭铁已束手就擒，尔等还不受缚！”中渐次消失。 随着皇家侍卫在两位殿下面前跪下回禀：“殿下，郭铁下属亲兵尽数拿下。”一众官员们也总算是长长吐了口气。 现在两位殿下安然无恙，不然他们也活不成！ 这样的感慨只在脑中转过一转就顾不上了。 两位皇子殿下犹如雷霆震慑抓获了郭铁，后续的事儿就要由他们去做，不管是回去忙碌政务还是回府反省请罪都不适宜在这边再待下去。 看到安南城的官员乡绅们退离，姬幽姬矩也长长的舒了口气。 首恶俯首，接下来就是收尾。 除却亲兵，郭铁军中定然还有心腹，郭铁家中上下，所经营的产业还有和韩国相交的商铺等等都要彻底收拾了。 两位皇子早已经安排妥当，只要下面的人去做就可以。 不是没有想到郭铁的勇猛，也早就做了布置，却不曾想郭铁竟然如此胆大，现在回想起来姬幽姬矩两人都心头泛寒。 差一点儿就被郭铁抓住了。 郭铁既然敢抓他们，那就是他也有所准备，若让郭铁逃了都是小事，怕就怕从此后名声一落千丈。 被逆首抓住的皇子何堪继承大位？ “子悦，这次多亏了你了。”姬幽道。 “这是下臣应当之举。”慕子悦道，“只是可惜还是让殿下受惊。” 姬幽摆手，意味道：“若非是你就不是受惊这么简单了。” 慕子悦腆然一笑。 第二百二十六章 像是宫中嬷嬷 姬幽觉得自己的眼光极好。 眼前的少年还是那身华贵亮眼的袍子，身上也还有淡淡的脂粉味儿。 乍然一看都能想到这少年歪靠在椅背上搂着美人儿的肆无忌惮。 可就是这个少年力挽狂澜。 让郭铁俯首，让他还有姬矩免了羞辱。 “此事我会上书给父皇，届时少不得你的赏赐。”姬幽道。 “谢二皇子殿下。”慕子悦道，最后看向姬矩。 姬矩轻咳：“我也会给父皇上书。” “多谢三皇子殿下。”慕子悦欣喜道。 “你啊！哈哈！” 姬幽笑着摇头，果然是跟他那个父亲一样，一点儿便宜也不能便宜了旁人。 “对了，你那个书童也不错。”姬幽道。 虽说最后是慕子悦动手，可当时及时救了他的还是那个长的很漂亮的书童。 慕子悦道：“是下臣教的好。” “都是你的功劳？”姬幽瞥着她。 慕子悦就好像没听出来二皇子殿下话里的意味，重重点头道：“殿下明鉴。” 姬幽脸色一绷。 姬矩笑出声：“好了，你也少说几句。” 慕子悦嘻嘻一笑，目光流转，霎时光彩夺目。 姬幽的眼神都晃了下。 “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姬矩道。 “是！”慕子悦告退。 姬幽瞧着慕子悦离开的方向，道：“子悦倒是跟他的长姐很像。” “的确。”姬矩道。 慕子悦离开两位殿下的住处先去看，慕阳受了伤，那一口血喷的可不近。 待慕子悦过去，医者已经诊断完毕。 慕三军慕三石慕小司几人都在旁边围着。 “有什么药就拿出来，我家世子有钱。”慕小司。 “用最好的药，若有偷工减料，老子拆了你的药馆。”慕三军道。 “我那几位同僚太过着急了些，还请医者见谅。”慕三石道，“但还请尽力而为，我东陵伯府感激不尽。” 既是威严恐吓，又是利诱相劝，何况紧跟着就看到了那位东陵伯世子。 “请医者尽力。”东陵伯世子道。 胡子花白的医者也生不了气，连声说着定当竭尽全力，虽然伤到肺腑，但并无大碍，养上个把月就无碍。 医者离开时慕小司相送，一边走一边往医者的袖子里塞着什么。 这样殷勤的慕小司可是少见。 不过也在慕子悦的意料之中。 “好好养着。”慕子悦道。 慕阳靠在床头，面色惨白道：“是，可惜阳没能帮上世子。” “说什么胡话，帮了大忙了。”慕子悦道，“若没有你，怕是会出大事。” 当时慕小司在外头院子里，慕三军慕三石都在外侧，只有慕阳距离她最近。 慕子悦被郭铁击飞，慕阳就扑了过去。 慕子悦看得清楚，若非是慕阳，郭铁先抓住的就是二皇子。 若被郭铁得逞，即便是最后伏诛，二皇子安然无恙，可皇子受辱，下面的官员们免不了降级训斥，她这个奉皇命保护在两位皇子身边的世子更逃不了。 慕阳相当于救了她。 “真的？那就好。”慕阳欣喜道。 慕阳的目光清亮，脸上的神色明显就是能帮到慕子悦，他就很高兴。 本来就俊美的少年病怏怏的躺在床上，又是流露出这样的一副神色，在慕子悦的眼里就像是摇着尾巴的小奶狗。 慕子悦忍不住拍了拍慕阳的头顶：“你现在就好好养伤，好日子在后面呢。” 淡淡清幽的香气随着慕子悦的靠近，慕阳的面颊骤然泛红，头顶上的拍下来的力道也轻的好像他是书房里易碎的瓷器要小心的拂拭。 脑袋里霎时有些混沌，连慕子悦什么时候出去都不知道。 慕子悦到了门口，慕三军守在门口。 “好生照看，不得有闪失。”慕子悦道。 两位皇子殿下刚刚受惊，院子里的守卫定然比以往强上不止一点，她身边也不用太多人盯着。 “是！”慕三军应诺。 慕小司转回来正好听到慕子悦的吩咐，待慕子悦离开后，慕小司转头看着那边慕阳的房间艳羡不已。 美色就够了，还不怕死。 他都不得不佩服了啊！ 慕子悦回去自己院子里，守在门口的童嬷嬷看到慕子悦安然回来，连忙的擦去了眼角的泪痕。 听说了前面的事儿，童嬷嬷魂飞魄散。 即便说了没事儿，童嬷嬷也要亲眼看到无碍这才能放下心。 “世子，备好的安神的参茶。”童嬷嬷端上煨了许久的参茶。 慕子悦一口气喝了，还亮了碗底。 童嬷嬷瞪了眼慕子悦。 慕子悦嘿嘿一笑。 童嬷嬷眼眶转眼就红了：“世子，若是夫人知道了，说不得要晕过去几次。” “好，我知道了，下次我绝对不往前冲。”慕子悦保证。 “上次世子也是这么说。”童嬷嬷道。 慕子悦轻咳，眼角瞥到门外闪过的人影，道：“管小姐来了。” 门口正是管奴娇。 管奴娇换下了当时宴会上的一身鲜华，只是最寻常不过的衣裙，浅粉淡然优雅的像是林中的雏菊，虽不惹眼却仍自带风华。 管奴娇跪倒在地：“奴奴谢世子！” 慕子悦把管奴娇扶起来：“免了，早先你也谢过了，再说也是为国锄奸。” “只是后面几日免不得会去问话，不过放心，他们不会如何的。” 虽然证据在皇子这边明言，可再仔细的查起来难免要画押口供。 管奴娇的父亲曾是郭铁的幕僚，郭铁的事情多少知道一些，更说不定也参与其中，若是查访官员有意为难说不定就会弄的牵连，可有“东陵伯世子的女人”这个名头，多少也知道该怎么做。 “谢世子！” 管奴娇哽咽，泪水顷刻流下，慕子悦连忙给管奴娇擦泪：“好了，不哭，哭起来就不好看了——” 话没说完，慕子悦面前多了个帕子。 童嬷嬷递过来的。 童嬷嬷目光清冷，面无表情，就像是慕子悦曾经见过的教几个妹妹们规矩的宫中嬷嬷。 慕子悦接过来，给管奴娇。 管奴娇感觉到了童嬷嬷的目光，也不敢让慕子悦擦，连忙的退后两步。 第二百二十七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慕子悦看向童嬷嬷。 童嬷嬷神色不变，就好像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做。 慕子悦只能笑着对管奴娇道：“待事情过后，管小姐可有什么打算？” “奴奴愿为奴为婢伺候世子一辈子！”管奴娇再次跪倒。 慕子悦还没说话童嬷嬷先说了：“不可。” “管小姐不知，东陵伯府规矩严谨，寻常到府中侍奉都是良家子女或家生子，管小姐总也是官宦之女，怎么能为奴为婢？若是让伯爷知道，我家世子少不得一顿毒打！” 管奴娇面色乍变，看向慕子悦。 “的确如此。何况即便没有我府里的规矩事情，我也不忍心让管小姐委屈。”慕子悦道， “据我所知，杨千户对管小姐就极好。淮扬阁送管小姐来的那日，杨千户还恳求我好好待你。” 管奴娇一滞，眼中泛红，泪水再次的滴落下来。 “奴奴，奴奴知道杨大哥是好人。”管奴娇垂泣道。 “不止如此，我还听说杨千户到现在未曾娶妻。”慕子悦道。 管奴娇泪水更是止不住的流下来。 看管奴娇伤心欲绝，慕子悦暗暗摇头。 那日里杨千户欲言又止几次神色黯然，慕子悦就意识到杨千户喜欢管奴娇，可管奴娇对杨千户看似并非有什么喜爱，这回她才知道是她看差了。 管奴娇也是喜欢杨千户的。 慕子悦低声道：“你是因为在淮扬阁待了数年，又被转给了我？” “不，奴奴从不曾有这样的想法，若非是世子，我管家的仇此生都是无望，奴奴谢世子也来不及。”管奴娇忙道。 管奴娇答非所问，可也是回答了慕子悦的话。 慕子悦道：“有得必有失，可有时候也或许鱼和熊掌都可兼得。” 管奴娇抬头，泪眼迷蒙的看着慕子悦。 ……都可兼得吗？ 查抄郭铁家产基业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郭家子嗣大部分都被抓，只有在外头还没有回来的子弟逃了，两位皇子的通缉随着发出去，边疆也一同封死严查。家宅里查抄出的金银珠宝不多，可各种奢贵的珠宝瓷器器具却是数之不尽，负责查抄的赵拙言都不得不摇头，这里面不少的东西即便是宫里也没有。 七八年的时间郭铁名下七八间店铺，店铺数量并不多，可每间店铺里都查抄出了即便是邱家也惊叹的产业，名面上的不算，下面的地窖暗室藏着的珠宝金银每家店铺都超过百万，更还有一家看似不起眼的店铺查抄出来了五百万的金银。 早知道郭家家财万贯的百姓们哼哼着“恶有恶报”，浑然不知的百姓们在看到郭家查抄出来的这许多的金银珠宝之后，也都愤愤然的猛吐吐沫。 竟然贪了这么多！！！ 早就该抓了！！ 淮扬阁也在查封之列，因为是几家合并，最初开始查封只是表面上，可很快就查到了淮扬阁后面最不起眼的井里竟有十多名女子的尸骨。 两位皇子殿下大怒彻查。 而上报此事的正是杨千户。 “听说那口井可是被巨石压着，四周还都是杂草，杨千户是怎么找到的？”慕子悦问这话的时候屋子里没有旁人，杨千户也就没有隐瞒：“当初我曾亲眼见过。” 慕子悦还慵懒的靠在软榻上，听了这话坐直了身子，眼睛也眯起来。 杨千户面露苦色：“当时我连百户都不是。” 那样低的身份就算是发现了也是不会让人看在眼里更说不定是会被灭口的下场。 “若是奴奴呢？”慕子悦问。 杨千户目光沉凝：“我会去救。” “不怕了？”慕子悦问。 杨千户摇头：“怕也顾不上。” 慕子悦点头，往后靠到了软榻上：“这样我就放心了。” 杨千户茫然。 慕子悦笑道：“过几日我会同两位殿下一同回京。” 杨千户点头，待这边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皇子殿下回京也是理所应当。 “奴奴就只能留在这里了。”慕子悦道。 杨千户心头一跳，差点儿蹦起来：“世子是让奴奴当外室？” 慕子悦额角一抽，反手指着自己：“我？你不觉得我年岁尚小？” 小吗？ 任谁看着这位世子在淮扬阁里的举动都不像是雏儿，绝对是行家里手啊！ 可话不能说—— “那……” 杨千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慕子悦一笑，道：“那就把奴奴交给你了。” “我？”杨千户脑袋里一片空白。 “难道你不喜欢奴奴？”慕子悦问。 杨千户忙不迭的摇头，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又点头，最后站起来躬身：“请世子恕罪！” 慕子悦挑眉，随后一脸憾色：“原来是不喜欢啊，也罢，你与奴奴自幼相识，若是喜欢的话早就言明了，又怎么会等到现在。” “奴奴虽是我的女人，可我伯府里也有规矩，十五岁前要护持自身，若我再大上一些奴奴是定要带回府中的，可惜了奴奴这么听话乖巧，本世子也实在不忍心留她一个在这边。” “杨千户，你看你所相识的人家里有没有门当户对的人家？我也好跟奴奴说一声，看奴奴喜不喜欢，若是成的话，岂不是两全其美？至于嫁妆，本世子出了……” 后面的话慕子悦还没说完，什么“嫁妆”之类全都没有入耳，杨千户听着说“有没有门当户对”就顾不上什么尊卑，开口打断：“世子……” 慕子悦看他：“怎么？这么快就想到了？谁家？长的怎么样？” 杨千户脸涨的通红，咬牙躬身一鞠到底：“世子，我我想求娶奴奴。” “你？”慕子悦睇他，“刚才你不是说不喜欢？” “不，我我喜欢。”杨千户的脸比刚才还红，磕磕绊绊的说出来声音都变了腔。 “哦，这么勉强？其实真不用！”慕子悦诚恳道。 “不，不是，我真的喜欢奴奴。”杨千户连忙道。 这回杨千户脸上的红晕淡了些，嗓门也高了，只是目光也更加坚定。 慕子悦颌首：“既如此，那就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慕子悦拍手，门帘掀开。 第二百二十八章 朝廷的体面 门外进来的正是管奴娇，管奴娇泪流满面。 刚才她在外面听着死死的捂着嘴巴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当看到杨千户却是再也忍不住的哭了。 杨千户一把抓住管奴娇的手，眼眶再次红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眼中只有彼此。 “娇娇……” “杨大哥……” 男子俊朗，女子娇柔，一对丽人在慕子悦面前执手相对泪眼无语凝噎，慕子悦差点儿脱口而出柳永的“雨霖铃”，只是浅浅的吐了口气也总算是让眼前这两位回神，杨千户与管奴娇一起跪倒：“谢世子！” 慕子悦把两人扶起来，道：“这算什么，还差的远呢！” 管奴娇与杨千户对视，茫然。 ** 渺渺清香，一碗浓黑的汤汁散发着苦涩的味道在屋中蔓延。 慕子悦皱着眉头，强忍着喝了一大口。 好苦。 桌上的碟子里还有几颗梅子，慕子悦拎起一颗吃了才缓解了嘴里的苦味。 她不怕苦，可既然能有让她舒服的东西，她又何必为难自己。 “舍得？” 坐在对面听过慕子悦那番解释的三皇子姬矩在看到慕子悦的神色缓下来之后问。 慕子悦摇头一本正经：“当然舍不得，可更舍不得见有情人分离。” 姬矩意味的瞧了眼慕子悦，颌首道：“也好，但你要先应了一件事。” “请三皇子明言。”慕子悦道。 “少去那种地方。”姬矩道。 “啊？” 慕子悦听到三皇子语气里的嫌弃就明白三皇子话里的“那种地方”是哪种地方。 可把这个当条件，怪怪的。 “舍不得？”姬矩瞥她。 慕子悦扯唇：“是有点儿。” 姬矩捏着杯子手指微紧，弯了弯唇角：“不管。” 慕子悦拱手：“打扰三皇子。” 这边不行她就去找二皇子。 姬矩伸手正拉在慕子悦的袖子上，慕子悦被姬矩拽回到座位上。 慕子悦看向姬矩，原来觉得这位三皇子弱不禁风，现在看力气比她想的要大。 姬矩没看慕子悦，只是把桌上的药碗往慕子悦跟前推了下。 刚才她喝了一大口，还有半碗。 这显然是让她都喝了。 慕子悦也知道这药碗里的材料，都是补气养身的。 这几日每次来三皇子这边，她都会被赏赐这么一碗药。 如果不是她跟这位三皇子实在是没有什么肌肤之亲，她都差点儿以为这是那种事情过后的了结药。 慕子悦暗暗肺腑，还是仰头喝了，又吃了颗梅子。 姬矩的脸色这才缓下来。 “你啊，爱护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姬矩摇头叹气的模样像极了慕姝。 慕子悦连连的点头：“知道了。” 翌日，安南城传出了东陵伯世子感慨管小姐不惜自身，大义为皓澜之心，又怜惜管小姐父母双亡，认了管小姐做姐姐，就在邱家邱仲轩也就是东陵伯夫人亲兄长的膝下为女儿。 因收捕郭家上下立功的官员也尽数赏赐，升官赏赐的官员数十，当中就有杨千户，杨千户迁往路阳关为正式千户，三皇子殿下赞赏杨千户机敏警惕，也听说杨千户自幼便有爱慕之人，一问之下发现竟然正是邱家邱仲轩新认下的女儿，当即安南城知府邱文亲自牵媒成婚。 从淮扬阁出来，又是被那位传闻风流成性的小世子买了去，即便是被邱家收为义女都不免会被议论为是欲盖弥彰，说不得是要送给哪位大家里当侍妾的，却不曾想后面又有三皇子知府大人牵线给了青梅竹马。 有当朝四品大员和皇子殿下出面，那什么出身也就被忘到了九霄云外，旁人只会羡慕。 三皇子殿下这般仁心。 这么费心思，只为了成全这段佳话。 真是好人啊！ 姬幽也听说了，摇头道：“倒是没想到。” 赵拙言问：“三皇子不曾告知殿下？” 姬幽摇头：“说了，我只以为是琐碎事。” 赵拙言道：“殿下胸腹自有乾坤，不曾理会也是自然，倒是世子清透。” 姬幽知道赵拙言的意思，是慕子悦找的三皇子，不管是认义女还是牵媒成婚的知府都是邱家人，连那个女子也都是他慕子悦的女人。 可见费心思的是慕子悦，只因为姬矩是皇子，所以外头的传言就都落在皇子身上。 “看来是他的伤养好了，给他点儿事儿做。”姬幽道。 皇子的话言出必行，转天慕子悦就出现在安南城的牢房里。 郭铁关在里面，下面的官员已经审讯完毕，可还是要京里的人亲自核查，两位殿下不能来这种脏污地方，这活儿就理所当然的扔到了慕子悦身上。 牢房里又热又潮，角落里虫子老鼠乱爬，浓重的血腥气息只让人难以呼吸。 一路上路过的牢房里都是被刑讯过后的犯人，几乎人满。 慕子悦沉下脸。 虽然没有说话，可陪同的安南城县令自能感觉到这位世子的不悦。 “世子，这些都是从犯。” “不要冤枉了。”慕子悦道。 “是，是。”安南城县令连声道。 慕子悦看了眼县令，往里面走过去。 郭铁就被关在最里面的牢房里，郭铁的身上有鞭痕刑罚，衣服也被抽打成一条一条，和那日宴会上慕子悦看到的模样像是老了三十岁。 “罪臣郭铁，还不见过世子！”安南城县令趾高气昂。 郭铁从席子上慢慢的站起来，随着他的动作，慕子悦都能看到血从他的身上渗出来， 慕子悦没说话。 郭铁一声不吭的跪下。 旁边的牢头嫌郭铁跪的太慢，一脚踹过去。 “还不快点儿！” 郭铁闷哼了声。 “起来吧！”慕子悦道。 郭铁艰难的起身，牢头眼珠子转了下，手里的鞭子扬起来，就要甩过去。 “给郭大人换身干净的衣服。”慕子悦道。 清澈的嗓音透过牢房的墙壁，牢头的动作一顿，安南城县令瞪眼：“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 “是是。”牢头赶紧的去找衣服。 郭铁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道：“你总归也是三品的大员，不能失了朝廷的体面！”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安南城县令的后背发湿。 第二百二十九章 救了你父亲 郭铁换上了一身整洁短衫，换衣服的时候慕子悦就在前面翻看供词。 原本郭铁身上只有胸前有伤痕，这次后背腰腹上的伤痕也不计其数。 旁边还有牢头帮着更换，待换下了衣服，郭铁已经气喘吁吁，忽的郭铁眼前出现了一杯茶。 郭铁抬头，给他端茶的正是慕子悦。 郭铁僵硬的扯了下嘴角，把茶杯端起来，一口一口的喝着。 参茶入肚，郭铁的脸上也多了血色。 “多谢世子。”郭铁道。 “后悔吗？”慕子悦问。 郭铁忍着疼的扯下嘴角：“当初我见过东陵伯。” 慕子悦目光一动，听下去。 “那时候我连百户都不是，在战场上也只不过是个小卒子，东陵伯一身的明光铠，骑在马上说不出的威风，那时候我就想待日后我也要成为一名马上将军。”郭铁咳了几声，继续道，“那次死了不少人，但我看来算不上什么，东陵伯那一身明光铠很显眼，我都看的清楚，敌国的兵士都往那边冲过去，东陵伯想跑都跑不了。若非是我机敏把东陵伯从马上拽下来，又脱了东陵伯那身明光铠，东陵伯未必有命在。” “多谢郭大人相救尊父。”慕子悦道。 郭铁看慕子悦：“你就不怕是我骗你？” “郭大人没有骗子悦的理由。”慕子悦道。 郭铁哈哈的想要笑，可伤口太疼，笑了几声就停下来：“其实我也是事后才知道我救的是东陵伯。东陵伯问我要不要随他一同回京，我拒绝了，待我回到家中，我的长子，我的妻子都死了。” “那时候我后悔，如果我跟着东陵伯，现在就不会亏在世子的手上。” 郭铁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初始我只是不想重蹈覆撤，挣点儿钱财，让身边的人不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可后来就没办法收手了。” “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终将有报。原来我不信，后来不得不信，在韩国人找到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今日。” “没什么可后悔的，既然做过了，自当就要受着。只是该拼的还是要拼一拼，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唯没想到的就是慕世子如此机敏！当初的东陵伯可是远不如世子。” 郭铁看着慕子悦，虽然身受重伤仍目光精湛。 若是此刻皓澜发生大战，这位郭大人绝对能跨马提刀上阵杀敌。 可惜—— 慕子悦道：“郭大人谬赞，比起父亲，我还差的远。” 郭铁没再说什么，慕子悦也没有再问，回去之后把郭铁在狱中说的话转述给了两位皇子殿下。 两位皇子殿下看了郭铁的口供，难免唏嘘。 正如郭铁所说，最开始他也就是做点儿小生意，渐渐的生意做开，就有韩国的商人过来交易，本身是武将没有太过敏锐的触觉，待被韩国密探勾钓进陷阱，就为之晚矣。 一开始或许还能秉持住本心，可后来不说不行。 口供上所说泄密并不多，这些年韩国与皓澜帝国鲜少交战，即便有也有大皇子在边塞坐镇，郭铁这边也没有太要紧的机密泄漏，可若是日后打起来，抑或者郭铁调入京都任职京官那后果就不堪设想。 “幸好。”姬幽长吐了口气。 姬矩亦颌首。 的确，幸好。 “既然口供已有，此案便可结了。”姬幽道。 他们两位皇子要做的就是把事情的缘由口供都写到折子上上呈父皇，由父皇圣裁。 “待押进京也要入冬了。”慕子悦算完了日子，道。 “也或许圣裁下旨。”姬幽意味道。 慕子悦一顿，若是圣裁下旨那就有可能是满门抄斩。 若是不曾看过郭家的名单也就罢了，郭家可是还有尚在襁褓的婴儿。 姬幽看出来了慕子悦眼中的不忍，道：“口供你也看了，这等人死有余辜。” 慕子悦道：“我就是觉得小孩子可怜。” 姬幽摇头：“捉拿郭铁时你可是利落干净，现在怎么婆婆妈妈起来了？这个结果都是在郭铁的意料之中，你又可怜什么！” “子悦是可怜都是我皓澜子民，国家又是武将世家，哪怕战死在沙场上也比这样死得其所。”姬矩道。 慕子悦投过去一个眼神。 还是三皇子懂她。 在她所认知里自然也是卖国者诛，可这里动不动就牵扯全家满门，还是不适应。 姬幽冷哼：“可惜现在郭家没这个资格！”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 为国戍守边疆之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 “是。”慕子悦应诺，准备退到一边当柱子。 姬幽看慕子悦这样听话的模样，眉头一皱。 几次都看到他跟三弟倒是有说有笑。 姬幽摆手道：“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是言谈耳，最后还是要皇上决断。” “子悦，准备一下，回去时往南翔城一行。” 慕子悦一怔。 姬矩也抬头看过去。 出京时路线就是早就定好的，按照原来的计划从安南城出来直奔边关，然后从边关回转京都。 姬幽道：“我也是临时决定，这次周老将军帮了大忙，总要过去瞧瞧。” 郭铁参加两位皇子的践行宴突然被抓，下面的官员军士人心浮动，周老将军以一力震住下面的官兵，安南城数万官兵除了少数骚乱，并无异样，当中也有彻查之快的原因，但周老将军之力一览无余。 但只是为周老将军吗？ 姬矩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点头：“殿下放心，下臣定会安排妥当！” “好！”姬幽道。 姬矩：“……” 两位皇子殿下终于要离开安南城，安南城上下一众官员依依惜别，数十位官员立在安南城门口，不少官员眼眶泛红。 待两位皇子的车队远离，最前面的都转运使抬手抹了下额头，身后则传来轻轻的舒气声。 都转运使：“……” 这是都松了口气啊！ “虽殿下回京，可我等更是要为朝廷为社稷竭尽心力，方不负我们身上的这身官袍，不负皇上皇子殿下对我等的信任。”都转运使道。 “是！”下面的一众官员应诺。 第二百三十章 帮衬 包括股转运使在内的安南城一众官员上下忐忑，压力山大，虽也是安南城知府的邱文却最轻松。 此刻邱文正高兴的坐在车子里，眉毛胡子都在颤。 皇子殿下此行是往南翔城去，已经说好了会住在邱家。 邱家早先也发生了些让皇子殿下身有危险之处，可针对安南城，他邱文还是立功的。 他早早的就发现了郭铁的异样，还禀告了上官。 此次二皇子殿下已经说了，定会把他所为上书呈折，至少他这个官职能保住，更说不定还能更上一层。 嘴里不自觉的哼起了小曲儿，却也知趣的压低了声音只在自己车厢里回转。 坐在后面车子里的周老将军可没有邱文的轻松写意。 因为周老将军在，安南城的军士们没有因为上官的突然被抓闹出什么事端，可郭铁是周老将军一手提拔，直白了说是郭铁的伯乐也可。若非是周老将军提拔了郭铁，郭铁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升任百户千户，更不要说到比周老将军还要风光的三品卫指挥使，甚至到现在这个地步。 邱文说安南城军士有变，周老将军从不曾怀疑郭铁，可事实很打脸。 周老将军难免担心会被牵连，好在两位皇子殿下到了南翔城第一步就是去的周家，两位皇子殿下与周家众人也是相谈甚欢，看到了周老将军的两位孙子也连声赞叹，还赐了宝刀弓箭，周老将军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夜色笼罩，浩浩荡荡的车马前往邱家，邱家上下再次灯火通明。 两位皇子殿下到达安南城到如今，邱家便是众所瞩目。 东陵伯世子的外祖家，又是南翔城乃至整个安南郡的首富。 早先因为东陵伯世子的所为处处制肘，现在各处里又哪里敢不给方便？如今两位皇子再度位临邱家，邱家上下即便是因为皇子殿下到来不得不再次盛装的邱老夫人也高兴的脸色涨红。 邱家是要昌盛呢！！ 邱家众人一一见过两位皇子殿下。 除却邱家七郎，邱文的妹妹邱荣荣，也就是慕子悦的姑姥姥也来了，偕同姑姥爷，膝下的两儿两女，六七个外孙孙子，比慕子悦先前来的时候还要热闹。 姑姥姥在邱老夫人左侧，穿着华美，容貌姣好与邱文有几分相似，嘴角一直噙着笑意，头上金碧配饰，雍容高贵，邱大夫人都只能退居其次在邱老夫人的右侧。 姑姥爷也是从四品官员，却是比邱文要善于言谈，不多时姑姥爷就已经陪同在两位殿下身边，二皇子姬幽更是对姑姥爷连连颌首称赞。 女眷们自是不好一路同行，在拐到花厅时，女眷们就都退下。 慕子悦本来也是应当陪在两位殿下身侧，但因为姑姥姥，还有慕夫人的妹妹，慕子悦的姨母，也就是从慕子悦刚到邱家门口，就一直在冲着慕子悦挥手的张梵的母亲也到了，慕子悦总要过去打声招呼。 邱老夫人总归是年岁大了，先换了一身相对轻便的衣服，姑姥姥还是先前在门口迎接两位皇子殿下时候的华贵，看到慕子悦就抓着慕子悦的手不放，连声的感慨：“这孩子来时也不先说一声，好在不是马上就走，我才能见一见我家里的麒麟儿。” “真是好像你外祖父，也像你母亲，我还记得当初你母亲才这么点儿大，转眼你都比你母亲高了。” 姑姥姥比划着，眼中也浮上泪光，“珠儿，你也来仔细瞧瞧，是不是？” 邱珠儿是慕夫人的妹妹，也是慕子悦第一次见，邱珠儿和慕夫人很像，一样的柔软娇美，不同的是邱珠儿的眉眼间的几分坚韧是慕夫人所没有的。只是此刻看到慕子悦，邱珠儿也是泪眼迷蒙。 “是啊，是姐姐的孩子呢。” “和姐姐一样的心善。” 姑姥姥擦拭着眼角道：“可不是么，若非如此，又怎么能蒙两位殿下青眼在旁相伴！只是伴君如伴虎，我们子悦定是很辛苦吧！” 慕子悦笑道：“不会，这是应当之责。” “是是，姑姥姥知道。”姑姥姥道，“可终究你还小啊，前阵子又是那么大的事儿，姑姥姥听着都心惊肉跳！” 邱家一众女眷们连连点头，那边邱二夫人早就盯着慕子悦从上到下的打量好几遍生怕有什么闪失是粗枝大叶的男人们所没有注意到的，可此刻小姑子在这边，她这个外祖母也只能等过会子再问。 慕子悦笑，临来前慕夫人提过多次姨母，对这位姑姥姥可是没说几次，就可见慕夫人与这位姑姥姥关系没有太过亲近。 这回这位姑姥姥早先也是迟迟不到，现在又是这么热情，意图似乎很明彰，而也正如慕子悦所料，紧跟着就听姑姥姥道：“说是过几日殿下就要走，你这还要陪着一路，总不能日日都这么辛苦。” 姑姥姥向后面不远招手：“国豪，过来！” 一比慕子悦要高上一头，看似更是硬朗的少年走过来，躬身道：“祖母，表弟！” “这是我李家的长孙，国豪，比子悦你大上两岁，算不上文武全才，可也是过了府试的少年才子，这几日就由国豪陪在子悦身边，总也能帮衬一番。”姑姥姥道。 听闻，在场一众邱家女眷神色微变。 这近水楼台的把他们邱家子嗣放到何处？ 慕子悦笑容不变，道：“五哥也很好。” 姑姥姥道：“我知道你与五郎相熟，可殿下已经住在邱家，若是再伴在殿下身侧就太过明显了些，李家正好，既亲近又不显得太过殷勤，两全其美。” 慕子悦：“……” 听着好有道理。 “老夫人的意思？”邱大夫人问。 邱老夫人颌首：“是这个理儿。” 姑姥姥得意的扬起唇角，李国豪抿着唇，眼中也有亮芒闪过。 慕子悦颌首：“好，我会和殿下说的。” 再有几句寒暄，慕子悦就得去前面，邱二夫人和慕姝才总算是能在慕子悦面前上下看到她的确没什么事儿。 邱二夫人松了口气之余，也低低在慕子悦耳边道：“姑姥姥说的不用理会。” 第二百三十一章 怎么可能同室操戈 “知道了。” 慕子悦应着，只是刚回到两位皇子身边就听姑姥爷对二皇子道：“……我那个孙子虽有些不成器，但对南翔以及整个安南郡还是颇有了解，明年的春闱也想让这孩子去试一试……” “不错！”姬幽赞许，“明日里我们兄弟正意欲见一见南翔城的俊杰，就让他一同随行。” “谢殿下。”姑姥爷惊喜躬身。 “……” 邱家人一众迎接定然鼎盛，准备的饭菜也自是丰盛，两位殿下也并未住在旁处，就是先前三皇子殿下来时住的院子。 到了内宅，随同的人就少了，邱家知趣退离，陪同的也只有慕子悦一人。 邱家灯火通明，各处的亭廊角阁在夜色里也一览无余。 “一路走来，却是比宫中也不差啊！”姬幽笑道。 听似感慨，可在有心人耳中或许就是僭越。 姬矩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笑的无害：“这也是邱家百年来的经营手段，” “不过好在邱家子嗣众多，倒也没有作奸犯科的，至少比我当初强的很。” 姬幽指着慕子悦摇头失笑：“你当初确是‘威名远播’。” 慕子悦笑。 没走多一会儿，姬幽脚步放缓。 看到前面不远的院子，慕子悦眉梢稍挑。 那边正是先前小花儿和叫潇潇的女子丧命的院子。 “二哥，那边就是今儿晚上的夜宿之地，很是雅致。”姬矩指向更远处的院子。 姬幽颌首，意味的看了眼姬矩。 “这边是哪里？”姬幽问。 姬矩正要开口，慕子悦上前一步：“子悦请殿下恕罪！” 姬幽诧异：“罪从何来？” 慕子悦道：“那日晚上子悦原本是针对小花儿，没想到三皇子身边的潇潇和小花一前一后进去，并在那里面大打出手，小花身亡，三皇子身边的潇潇也意外落水，没能得了口供，只能猜测小花儿是韩国密探，潇潇从北而来，是为犬戎暗哨，这样的猜测并不足以呈上，实是有欺诈之嫌。” 姬矩的面庞隐在光亮下。 姬幽看着慕子悦，忽的一笑，扶过慕子悦的肩膀：“好了，我知道，你也是不易。原本想着放长线钓大鱼，不想三弟这突然的过来，为了三弟的安危你也是不得不为之。” “说到底也是三弟疏忽，身边有潇潇那般在侧还茫然不知，不管是犬戎还是韩国，这是没出事情，若是出了事情就不是小事！身为兄长，谢子悦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怪罪！” “三弟，你可是谢过了子悦？” “说是说过了，子悦说是应尽之责。”姬矩道。 姬幽笑着摇头：“子悦有时就是这般迂腐，像是老头子！” “殿下说的是，父亲也这般说我……” 浅笑声中，姬矩姬幽走离了那个院子。 进到邱家早就备好的庭院内，姬幽又是一阵赞许：“邱家是用心了。” “那是邱家对我皓澜皇家的敬重。”慕子悦道。 姬幽笑道：“你啊，太过谨慎了。” “好了，时候不早，早些回去歇着吧！” “三弟，陪我说会儿话。” 慕子悦告辞离开，身后的庭院远离，那隐隐的威压也渐渐远去。 一直跟在慕子悦身后默不作声的慕阳道：“世子，奴婢觉得二皇子的语气像是质询。” 明显的连慕阳都听出来了。 慕子悦道：“应该是看中了潇潇，心头不虞，只是人已经不在，追之无用。” “是。”慕阳应声。 慕子悦回去自己的院子也是要经过那个小院儿， 那个小院儿和其他的院子一样都是灯火通明，只是院子前面似乎比旁处都要阴凉一些。 慕子悦看了眼。 她是这么对慕阳说，可并不这么想。 原来还真的以为潇潇和小花一边是犬戎一边是韩国，现在看并不是这么简单呢。 两位皇子殿下院内，姬幽叹道：“早先我就想说的，只是因为郭铁的事情耽误了，这个潇潇就是前车之鉴，日后身边的人可是要小心了。” “是，矩记下了。”姬矩道。 姬幽颌首，又深深的看了眼姬矩：“幸好没有再送还大皇兄。” 姬矩面带惊惶，长长吐了口气：“是啊，若是在大皇兄那边发生了什么，就是大事。” 姬幽呵了声：“这还不算什么，怕是会有人以为是你做了什么。” 姬矩一怔，脸色比先前还要难看。 “实是要多谢子悦了。”姬矩道。 “这是自然，不过子悦性子爽快，倒也不用太拘于礼数。”姬幽道。 “是！” 姬幽姬矩也没再说几句，姬幽就让姬矩早些回去休息。 姬幽立在屋檐下目视姬矩离开，待姬矩拐过，姬幽问：“如何？” 赵拙言从屋檐下的阴影处走出，道：“小慕世子的话，听上去并无破绽。” 姬幽道：“我也以为如此。” “正如殿下所说，三皇子这边似乎太过巧合，就像是有意不想潇潇入大皇子之侧。”赵拙言道。 姬幽面色一沉：“他是知道了？” 赵拙言沉吟：“未必，但可见三殿下对大皇子情意深重。” “哈哈！”姬幽寒声低笑。 大皇兄在京都待的时候并不长，这些年他对三弟实是不错，可三弟仍是心向着大兄。 实在是喂不熟的。 赵拙言知道姬幽的心思，道：“这几日草民与三皇子谈论诗词歌赋，深以为三皇子造诣颇深，绝非一时之功，而一人的精力终究有限，有如三皇子这般还要养护着身子，还是相待更好。” 姬幽深吸了口气，也明白赵拙言的意思。 三弟不通政务，若是最后他不得不与大皇兄争一时长短，为了他的名声，这个三弟也还是要留着…… 同为兄弟，若非是万不得已，他又怎么可能同室操戈！ 夜色通明，仿若的浮上一圈红色的光晕。 转眼月落，东方鱼肚白升，慕子悦照常练功跑步，却是刚跑出院子没一会儿，就看到了远处跑过来的“一团球”。 “慕哥哥！！” 慕子悦：“……” 那团球不是旁人，正是张梵。 待那团球跑到近前，慕子悦才看到除了张梵，邱郎宁邱五郎也在。 第二百三十二章 相似的眼神 邱郎宁比张梵高，可横里就是两个邱郎宁加在一起也比不上，而且以往总要过上两个时辰才能瞧见邱五郎。 “这么早？”慕子悦惊讶。 邱郎宁扯嘴：“问他。” 张梵“呼哧”“呼哧”的撑着双腿大喘气，眼睛却是亮晶晶如星星：“我想跟慕哥哥跑一回。” 在邱家的几日慕子悦每日都会练功跑步，张梵显然也是听说了。 慕子悦笑了：“好啊！” 于是慕子悦在前，张梵在后，邱郎宁虽然没有被拉着也不情不愿的在后面跟着跑。 都已经起来了，总不能再回去睡。 再说那个胖子能跑多久？ 就是一时兴奋，过会儿就不成了。 “咳咳！呼——呼——呼——慢慢点儿！” 不到一刻钟，后面高呼。 慕子悦回头，距离她差不多三十多丈远，邱郎宁满头大汗睁圆了眼睛瞪着前面慕子悦和张梵。 “子子悦，你你等等我。” “还有你快就快了，张梵你怎么也这么快？” 张梵前胸后背都湿透了，可就是能跟在慕子悦身后十多丈远的距离，听到邱郎宁的话，张梵嘿嘿的抹了把汗：“我我还差的远，等我我学会了，我会赶上的。” 张梵看着慕子悦，眼里的坚毅还有崇拜的目光让慕子悦都差点儿以为莫不是她那个时代的人气明星。 “好，我相信。”慕子悦道，“五哥，你呢？” 邱郎宁呵呵：“小胖子都能做到，我还能不如他？” 昨儿张梵这小子扒着他不放，邱郎宁就知道这小子是跟定了慕子悦，那日流场的事儿他看的最清楚，别说是张梵，就是换做他，他也跟定了子悦。 可就算如此，他邱郎宁自衬在兄弟几个当中即便是比不上视武如命的三哥，也总比张梵强吧！ 邱郎宁深吸了口气，咬牙往前跑。 胖的圆润的张梵比邱郎宁还要累，可眼看着邱郎宁冲过来，张梵憋红了眼晃荡着两条软绵绵的腿也不能落后。 对，不能落后。 绝不能！ 张梵跑的眼前发黑，脚下踩着的地都像是在发软，前面的慕子悦总算是停下来。 “好了，就跑到这里。” “……” 张梵直接倒在地上，仰面朝天。 累死了！ 邱郎宁紧跟着坐到了地上。 他也差不多。 慕子悦笑了笑，她这都已经是打了对折了的。 “你们先歇着。”慕子悦道。 张梵和邱郎宁转头，发现慕子悦又在校场上耍刀剑。 邱郎宁目光呆滞：“这不累的吗？” 张梵眼里无光：“不累吧？” 邱郎宁张梵对视。 “你还行吗？”邱郎宁问。 张梵咬牙想要坐起来，可全身软的根本就没力气，在邱郎宁眼里张梵只是在原地动了那么微微的一动。 “我不行……”张梵。 哈哈，这胖子终究是不如他！ 邱郎宁想要笑，可扯着嘴角都觉得累，最后摆了摆手：“我也不献丑了！” 两个人在这边歇着，慕子悦在校场内辗转腾挪，如翩鸿惊艳。 邱郎宁和张梵看着看着眼睛都没办法转动的拔不出来。 张梵：“慕哥哥好厉害！” 邱郎宁：“比三哥强多了。” 不远处脚步悄起，三皇子姬矩出现。 张梵邱郎宁忙行礼：“见过三皇子殿下。” 慕子悦也停了下来。 “殿下。” “你们倒是早。”姬矩道。 “确是鲜少见到三殿下。”慕子悦道。 姬矩笑道：“没办法，过阵子又要远行，总要结实些才不会路上疲乏。” 三皇子殿下露面，张梵和邱郎宁就知趣的退了。 姬矩看了眼他们：“你那个五哥性子倒是洒脱。” 慕子悦道：“殿下目光如炬！” 可不是洒脱么，当着她的面儿都敢搭讪慕姝。 “不过我看那个胖乎乎的更好。”姬矩道，“性情敦厚。” 慕子悦点头：“不止，还颇有韧性。” 这小子有没有韧性，姬矩不知，却是知道若干年后就是这个胖乎乎的小子散了大半的家产换取了东陵伯府的小六儿安然无恙，而那时候的邱家也一夜之间破碎成尘。 现在所有的事情还没有发生。 姬矩的目光不由沉谧。 “三殿下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慕子悦问。 姬矩偏眸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被姬矩看的心头轻颤。 姬矩一笑：“是有句话要告诉你。” “何事？”慕子悦问。 姬矩道：“二哥要动手了。” 慕子悦微怔：“殿下，何意？” 姬矩深深的看着慕子悦：“你，真不知？” 慕子悦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该说不知道还是知道。 毕竟这位三皇子殿下并不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与她说话。 姬矩摇头笑着走了。 明亮光影下三皇子的笑容固是惊艳，可那句话还是让慕子悦的心头升起不安呢。 日头渐渐升起，人烟升腾，两位皇子率众前往南翔城风景之地，说是游览，其实就是和南翔以及安南路阳关之众摆明先前郭铁的事情并不会太过牵连，安南南翔路阳三关还要一众乡绅官员们扶持，陪同两位殿下身侧的邱家外婿李大人，还有李大人那位极其有名的嫡子李国豪很是惹眼。 李国豪身材欣长，俊逸翩然，指点各处风景娓娓道来，即便是当地周老将军还有宿老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李公子说的很是动听。 相比邱家七郎就逊色不少，即便是南翔城县令在一旁，也像是被李国豪比下去了几分。 二皇子对李国豪的赞许更是毫不掩饰。 “李大人，可是有福气呢。” “若是可能，明年本殿下倒是希望在京都能看到国豪。” “是，国豪定不负殿下所望。”李国豪躬身。 旁边一众乡绅官员不乏赞叹。 慕子悦在一侧笑容满面，也是欣慰的神色。 李国豪的父亲，李大人也正是慕子悦的姑姥爷笑着捋着胡子，声声谦逊，只是随后在与两位殿下和一众乡绅官员往另一边拐过去时，视线从慕子悦这边扫过时平淡如水。 那眼神就好像是不熟！ 慕子悦突然就想到今儿从邱家离开时姑姥姥也好像是扫了她一眼。 这眼神倒是额外的相似。 第二百三十三章 抬不起头 当然慕子悦可以不把姑姥爷姑姥姥的眼神当回事，可李国豪的话就有趣多了。 “子悦表弟的性子太过软糯，连张梵都能相谈甚欢。” “只是即便有殿下扶持，子悦也还是要秉持自身才好。” “表兄的意思是要如表兄这般？”慕子悦诚恳问道。 本就俊朗的李国豪笑的温和如水：“并非如此，只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慕子悦若有所思：“哦~那日后子悦定会与表兄多加亲近。” 李国豪谦逊道：“甚好。” 慕子悦微笑。 难怪人家初次与两位殿下相识就能讨得两位殿下的欢心，这脸皮厚度就算是一般的京城子弟也赶不上。 不远处那边两位皇子殿下正与周老将军邱文等一众大人们说的亲切，李国豪低声道：“子悦武学出众，一路安护两位殿下，而我日后也定能立足朝堂，到时候你我一文一武足可光耀门楣，东陵伯之位也非子悦莫属。” 李国豪目光坚定明亮，秉直的面容更是自然而然的让人心动神往。 慕子悦重重点头：“多谢表兄了！” 李国豪笑着在慕子悦的肩膀上拍了拍，微微的弯下腰，附耳在慕子悦的耳边，就好像和慕子悦多么熟识的亲切：“你说我权当游学相随在侧如何？” 这么快就把目的说出来了啊！ “还是要听两位殿下的吩咐。”慕子悦为难道。 李国豪直视慕子悦，微笑如春风拂面：“毕竟为兄是初次与两位殿下相识，若有子悦美言几句必然是事半功倍，一路上有你我兄弟互相照料不好吗？” 若是换做寻常的少男被这突然的亲近还有怎么听都觉得有道理的话笼络，必然就会答应。 慕子悦犹豫：“殿下……” “子悦，日后为兄定不忘！！”李国豪语气加重。 慕子悦再次点头：“好！！” “子悦！！” 人群当中传来呼声，慕子悦转头，唤自己的正是二皇子殿下：“跑那么远做什么！来！” 慕子悦应诺过去，后面李国豪低声：“别忘了。” 耳边李国豪的话音传入，眼前那位姑姥爷看她的目光也带上了些许温度，亦颌首微笑。 总归是晚辈，慕子悦躬身从邱文和姑姥爷身侧走过，到了两位殿下面前。 “二皇子，三皇子。” 姬矩笑了笑。 姬幽道：“倒是不小心让你偷了个懒，看，这景色如何？” 此番两位皇子殿下正是在方园游览，虽然早先三皇子来过，可也只是匆匆一瞥，并没有看的这么细致。 小山之上，下面的花草树木看的清楚，还有四周围围绕的一众官员，虽热闹却早已经没了方园原本的清静优雅。 “好！”慕子悦道。 姬幽失笑，一旁也有官员乡绅随之一笑。 “这么敷衍可不成。”姬幽道。 姬矩颌首：“不错，诸位不知，这位小慕世子在京都可是出口成章，‘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这几句父皇也是称赞不已。” 即便是不通文墨也能感觉到这几句的不同凡响，更不要说在场最差都是读过七八年书的，一时连声赞叹，邱文得意的直捋胡子，姑姥爷李大人也面露惊讶。 京都里也有这样的传闻传来，他们都以为是假的，现在两位殿下亲口说出来，莫不是这个纨绔无能十多年的东陵伯世子当真这么厉害？ 慕子悦腆然：“殿下，下臣只是偶得，实则是一首诗也没做出来过。” 李大人暗暗吁气。 这还差不多。 “你就随便说几句。”姬幽道，“总不能让我下不来台。” 不用环顾，慕子悦就知道四周众人都在看向自己。 姬矩在旁道：“邱大人也在。” 慕子悦扯唇：“那臣下就试试。” 慕子悦自是知道先前一众也都作过了诗词，她那位李表哥更是一首诗出来，满堂喝彩。 她想要做出来像样一点儿的诗词，好像也只有再次剽窃。 曾经读过百首诗词，慕子悦顺口而出。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一众声音瞬间停滞。 邱文愣住，李大人呆愣。 姬矩眉角稍挑，姬幽目光发亮。 此刻他们正矗立在小山之上，山下远处校场近在眼前，校场内的人却是小如蚂蚁，再看四周山林簇簇，鸟声点点，却也有几分意境，可这半首诗词却是直把这三分的意境写到了九分。 若不曾攀爬高山，或许以为此山就是最高最伟，在这里多年，朝晚晨曦雾里也恍若仙境，但看了高山云海，才知那山高之巅方是让人意气风发。 可立在此山却仍可有凌云之志，终有一日，也可到“一览众山小”之念。 直直的勾动心底最深的野望！！ “好！”姬幽赞叹。 姬矩手中的折扇拍在手掌心上，亦是赞许。 其他一众官员乡绅也都连连赞叹。 “慕世子此诗一出，其他诗词都不过尔尔啊！” “好在并非全诗，不然岂不是让我等汗颜。” “想不到慕世子竟是如此的文武双全，邱大人万喜啊！” “……” 从恭维慕子悦的惊世之作到羡慕邱大人，几乎是转眼，更还有的对李大人道：“李大人，慕世子如此才情，再有李公子文采深厚，家中当真是福泽深厚！” 李大人连声谦逊：“犬子还是差的远，不如世子多矣。” “李大人谦虚了。”姬幽道，“我皓澜选拔人才从下面乡县到省府，最后京都会试，各种经史子集，文韬经略都是要熟读深背，李公子能得才子之名，更是春闱有望，自然是卓绝不凡，只是在诗词上略逊了子悦一筹而已。” 慕子悦道：“殿下明鉴。” 远处里先前之事隐约的听到里面诗词的少年们这会儿也都听全了那半首诗词，个个神色震惊。 都知道慕世子武艺超群，这诗词也这么绝啊！！ 多亏是半首，若是整首，岂不是压的他们都抬不起头！ 李国豪脸色更是几若僵硬。 这个慕子悦，莫不是故意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 会当官 虽然东陵伯世子的那几句诗并不成全诗，可无疑是画龙点睛，其他所作都黯然失色。 当中有羡慕嫉妒，也有的另有心思，毕竟先前可是李公子的诗作最风光。 “莫不是不想让李兄出头？”有在李国豪身侧的子弟道。 李国豪道：“怎么会！” 神色已然僵硬。 那边李大人听到二皇子殿下的称赞，脸色堪堪回暖，后面就听着二皇子殿下道：“原本此行若是有国豪作伴也是幸事，只是想到一路坎坷，不如待过了年国豪进京再论，到时候就是雏凤初鸣，惊闻天下之时！岂不美哉？” “是！蒙殿下吉言！”李大人道。 诗词鉴赏过，山水也看过，两位殿下在安南南翔路阳三地一众官员乡绅的依依不舍中启程离开。 过半个月就是邱老夫人的寿辰，可因为路途之遥，慕子悦不得不先行离开，慕姝则是陪在邱老夫人身侧，待慕子悦与两位殿下回归时，路上再逢。 一众乡绅原地遥遥相望，李国豪挤到自己祖父身后。 “祖父，小慕世子可提了我？”李国豪低声问。 李大人道：“未曾。不过二皇子殿下原本是意属你相伴左右。” 李国豪问：“原本？” “不错。”李大人看了眼旁边也听到自己祖孙两个说话的邱文，“后来说是愿你来日在京都一展风华，到时候定是凤鸣天下。” 李国豪勉强笑着。 说的简单，做起来却是难上难。 来日京都春闱，整个皓澜各地的才子们都汇集一堂，他自己几斤几两重还是知道的，到时候怕他就是万众沙之一，毫不出奇。 “那首诗词倒是及时。”李国豪低低一笑。 李大人目光微闪：“不错。” 邱文眉头皱起，道：“是皇子殿下之命。” 李国豪拱手：“舅爷爷所言极是，只是慕世子在皇子殿下身侧，朝夕相处，何时剑出宝鞘不可非要此时，实是让国豪心生不解。” 李国豪说的含蓄，可就差直白的说慕子悦是故意在他刚崭露头角的时候在两位殿下面前出尽风头，说不定就是不想让他出头。 邱文绷了脸，拂袖而去。 浩浩荡荡的车马缓缓驶离，慕子悦坐在二皇子姬幽的车内。 姬幽正喝着暖茶，道：“听闻李大人矮你外祖父一科。” “是。”慕子悦道。 姬幽道：“你外祖父背靠祖荫，又是在南翔安南重镇，这些年仍是四品，而李大人如今也与你外祖父平起平坐，可知为何？” 矮一科，就是差三年的官场熬练，更何况那位李大人家里头也只是寻常家境，与邱家完全不能相比。 “请殿下明示。”慕子悦道。 “李大人与你外祖父不同，会做官！”姬幽意味深长，“昨夜里那位李大人言辞谦虚，口吐莲花，让人心生好感，今日里我就让他作伴，我还记得刚开始李大人是在邱大人之后，可没多久，李大人就到了邱大人之前。” “明眼人都看得出是钻营，可即便是我，也心生不了厌意，子嗣有才，治下平和，这就是会做官。” 说是今日里都一众乡绅官宦都在逢迎两位皇子，可实则这位皇子殿下早就把一众官宦乡绅的举止看的清清楚楚，至少她那位姑姥爷的举动就在二皇子的眼中。 慕子悦若有所思：“殿下是说，若是我外祖父也有其一二，那……” 姬幽摆手：“人各有志，不用勉强，邱大人为官数十年，早有经略，虽说此刻官位不过寻常，但日后说不得也能入主内阁。” 姬幽看着慕子悦，那目光之中的赞许徒然的让慕子悦想到先前三皇子对她说的“二哥要动手”。 慕子悦腆然：“下臣惶恐。” 姬幽失笑，拍了下慕子悦的肩膀：“乳虎啸谷，百兽震惶，子悦都有如此心性，又何尝会逊于旁人？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 二皇子的话已经很露骨了，就是相信慕子悦日后必成大器！ 或许来日邱大人入住内阁还有慕子悦的缘故。 能得皇子殿下再三鼓励，慕子悦面色涨红道：“子悦定不负殿下厚望。” “殿下您先歇着，子悦去看看。” 说着，慕子悦下了车。 刚被激励的少年急着想要表现，姬幽满意颌首，桌上的茶香虽不如姬矩亲手泡的香浓，却也香润可口，半盏茶后，姬幽掀开车帘，车外侍卫林立，车队缓缓而行，慕子悦却是不在惯常的位置上。 这小子哪儿去了？ 姬幽转眸，很快目光微沉。 视线中，慕子悦正骑马行走在姬矩的车子旁边。 车帘掀开，里面递出来一盏茶。 茶香渺渺，正是慕子悦熟悉的香气。 先前在二皇子的车子里就没喝到。 “多谢殿下。”慕子悦道，拿过茶来深吸了口。 温度也正好。 慕子悦一口喝了，又把茶盏递回去。 掀开的车帘内，三皇子姬矩的面容出现，俊美面容如玉，含笑道：“别太累。” 随后车帘放下。 慕子悦扬眉。 这是在关心她呐。 姬幽看到那边车帘落下，慕子悦驳马离开，也才收回视线。 车内独有的馨香飘然，姬幽眼底微暗。 他的三弟啊，原来早就在不知不觉中笼络了。 呵呵，真是厉害啊！ 原来并不以为意，但当不喜，那些曾经并不以为是什么的事情就都是问题，都是挑衅。 而既心生不满，那即便是掩饰再深也能让人察觉一二，尤其是朝夕相处的慕子悦很快就感觉到两位殿下与往常不同。 看似两位殿下一如亲切，说话也和之前一样，可不管是语气还是动作都和之前略有不同。 原来慕子悦时常看到两位殿下坐在一处，现在两位殿下大都也在一处，可在她过去说话时，却是不少时候是独自看到二皇子殿下。 也不等她再思衬，车队就已经到了下一座城镇。 城镇比南翔城要大一些，与安南城相差无几。 车队浩荡，并未曾掩饰的直奔驿站。 不是不想掩饰，而是车队离开南翔城之后，车队前面的哨探就发现了鬼鬼祟祟之人。 第二百三十五章 殿下才辛苦 上次有鬼祟之人，慕子悦来了个放长线钓大鱼。 这次殿下一行人在安南城处置谋逆指挥使，足矣震惊半个朝野，竟也有人悄然窥探，慕子悦直接抓人。 不抓也就罢了，这一抓发现竟是下面城镇的府衙之人，为的就是能好好招待殿下。 显然白龙鱼服不再，索性就光明正大。 车队进到驿站不到半盏茶，就有当地知府上前拜会。 一是请罪，二是请两位殿下移步府衙，也好更直接的领略民情。 看到当地知府递上的拜帖，姬幽的脸色便沉下来。 “贪妄之辈！” 府衙之内哪里有什么民情，有的不过是奉承巴结。 “这些人的确可恶。”姬矩道。 “三弟，为兄的有件事要你帮忙。”姬幽道。 姬矩道：“请二哥说就是。” “……” 来往驿站的车马并没有全部移往府衙，十多人，包括两位皇子殿下在内轻车简行。 两位皇子殿下在南翔城的所为这边的百姓们也略有所闻，听说了两位皇子离开了南翔城，可去哪里并无消息，若是真弄得浩浩荡荡，整个城镇的百姓们就都知道了。 慕子悦自然是随行在两位殿下身侧。 府衙的一众官员比起安南南翔城的官员要老实低调的多，连慕子悦都是一众巴结小心的对象。 “世子一路辛苦，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只是当地一些特产。” “……” 吃食之类或许是特产，年轻美貌的侍女就太过分了，尤其伴在侍女身侧的还有眉清目秀的少年。 慕子悦眼中发亮：“好啊——” 尾音还没有落地，旁边低沉的声音响起：“世子身边有奴婢在，自是不需要他们。” 童嬷嬷一向慈祥的脸上如同挂着寒霜。 早先一脸谄媚的官员不解的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轻咳：“这是我家嬷嬷，我的事情都是嬷嬷管着。” 官员：“……” 童嬷嬷矜持的对那官员行礼，那官员连忙回礼。 开玩笑，宰相门前七品官，世子身边的嬷嬷更是厉害着呢。 童嬷嬷板着脸道：“这位大人，诸位的心意，我家世子明了，这些礼物还是尚请收回去，我东陵伯府略有几分薄财，这些还都买得起。” 这就是差明白着说看不上这些贿赂。 官员讪讪，只能领着这些礼物还有美人儿们回去。 外面等候的官员看到这完全就是原物奉还，问：“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那位世子根本就是个奶娃子！”官员无奈的把事情缘由说了，外面的官员听着目瞪口呆。 传闻中的这位小慕世子不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吗？连那位卫指挥使也是丧命在这位世子的手中，敢情是假的？ 这种连收个美人儿都要听嬷嬷的世子，怕是日后难堪大任。 听说两位殿下离开时对那位李大人的孙子也赞誉有加，不如往那边靠一靠？ 只是这位世子就这么难以靠近，两位殿下那边又怎么亲近？ 抑或者找别人试试！ 外头的官员们想方设法，慕子悦松了口气：“还是嬷嬷厉害！” 童嬷嬷叹道：“世子也是少往青楼那边去，这想必是世子的名头太大了。” 不然怎么就知道给世子送美人儿？ 慕子悦拉着童嬷嬷笑：“所以这次是多亏了有嬷嬷在！嬷嬷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一番的讨好说的童嬷嬷忍俊不禁，二皇子姬幽也听说了有人给慕子悦送礼的事情。 “不错！”姬幽道。 慕子悦腆然：“平日里往那边吃吃花酒也就是了，若是父亲知道我收了这些，回去不得打断我的腿！” “懂事。”姬幽道，“不过以后若再有人送，就收着。” “有帐便好。” 姬幽面带微笑。 慕子悦霍得想到了管奴娇父亲记下的笔笔账簿。 啧，二皇子殿下很阴险啊！ “不过美人儿就算了，等你再大一些，现在也的确是不合适。”姬幽的视线似有若无的往慕子悦的身上某处扫了眼。 慕子悦头皮发麻，几乎是逃也似的也从姬幽房间跑出来，听着姬幽在后面大笑。 笑声穿透夜色中的云彩，云彩随风而散，月光照下来，不远处亭中那一身白衣的三皇子姬矩也是别样醒目。 遥立夜色中，宛若水中仙。 此刻那“仙”正往慕子悦这边看过来。 慕子悦走过去。 “见过三殿下。”慕子悦。 姬矩抬手免礼，笑的温润：“听说有美人儿在侧？” 慕子悦立刻肃了脸色：“没有。” 姬矩一笑：“即便是二哥听了，也会让你退回去。” 慕子悦笑。 两位殿下都说的对极了，她无言以对。 “可有急事？”姬矩问。 慕子悦摇头。 “陪我走一走？”姬矩道。 “……” 不远处的灯火下，姬幽看了眼窗外渐渐远去的两道人影，嘴角若隐若现的勾了下。 夏日已经到了末头，夜色中的山水之间隐隐的有些凉意，水池里偶尔有蛙叫，鸟儿也在发出几声后就无了生息。 这个府衙比南翔城都要小，更不要说是比起安南城。 寥寥的假山，小池，略有寒酸。 可因为旁边的是如此俊逸潇洒的人，慕子悦也难得享受这一时静谧。 姬矩在前，只闻着身后清浅飘逸而来的香气。 一路上慕子悦都是佩戴着这样的香囊。 几可闻香识人。 往日里也习惯了，可今儿却是觉得这香气很让人沉静。 于是不自觉的就走到了围栏前，前面无路，姬矩这才停下，道：“过几日就要辛苦子悦了。” 虽然两位殿下已经入住了府衙，可二皇子殿下已经决定了兵分两路。 三皇子随同大半儿的侍卫一路应付路上可能遇到的如此类似的情形，慕子悦护送二皇子和十几名侍卫一路暗中查访。 一明一暗，这样地方的官员就没法子知道皇子殿下的真正行程，还能达到目的。 只是早先一路上三皇子都是待在二皇子身侧，除非必要并不出头，这回却是不得不独撑一面。 “殿下才是辛苦。”慕子悦道。 第二百三十六章 高富帅 姬幽一笑，道：“我身边有侍卫近百，出行又在一众耳目之中，除非是真的有人不怕满门抄斩，此行定然安然无恙，你就难了。” 慕子悦呵呵：“有三殿下在前遮风挡雨，此行子悦也定当顺利。” 姬幽意味的看着慕子悦：“只是如此？” “自然。”慕子悦道。 “若是大皇兄在，又当如何？”姬矩笑问。 慕子悦差点儿轻咳出声。 有些话各自含蓄知道不好吗？非要说的这么直接？ 在二皇子殿下身边只有十几人的情形下还让她侍卫在侧，这是绝对相信她。换言之二皇子殿下这或许是要拉拢她。 可来时父亲说过让她不要站队，所以二皇子殿下也在为难她。 龙椅就一把，下面厉害的龙子龙孙仅仅两个也足够竞争的。 但护卫殿下本就是她的职责所在，尽力就好。 偏偏三皇子这么问，就是逼着她表态。 慕子悦郑重道：“当是以性命相护。” 她才不会说。 姬矩笑道：“难怪如今你这般的厉害。” 谁也不得罪，是历来朝中那些老狐狸的想法。 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下注。 可往往墙头草又是最容易被清扫。 于是乎石敢当就是最为抢手，如山石坚韧沉稳，不管是谁，都会舍不得，都想要。 慕子悦笑了笑。 “回吧。”姬矩道。 “是。” 两人回转，在岔口分开。 “多加小心。”姬矩道。 慕子悦应诺，转身离开。 只是走了七八部，察觉到后面三皇子殿下并没有走。 明日就是二皇子殿下定下的分开日子。 这一别至少也要一个月才能再见到三皇子。 慕子悦停下脚步。 后面遥望的姬矩微微扬眉。 慕子悦转身回来。 但见夜色下这位三皇子殿下那双目光像是明亮若星。 “殿下可有防身之物？”慕子悦问。 姬矩看着慕子悦：“尚不需要吧？” 慕子悦道：“还是自己身上带些的好。” 慕子悦解下手腕上的护袖，护袖之下是一圈护腕。 “殿下。”慕子悦示意。 姬矩收起手袖，手腕露出，虽白皙但比起慕子悦来也是相差无几。 慕子悦给姬矩系上。 “这个护腕里面有三根钨针，当时我制伏郭铁就是用的这个，银针泡过邱家的迷香，马儿中了也不过三息，用起来也很方便，这边有暗扣，这样……” 慕子悦认真的说着，手指不经意的碰触到姬矩的手腕上，姬矩神色微动。 她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她是女子。 他却是清楚的知道她是女子。 手指腹没有身边侍女的柔嫩，可却是轻弹的落在他的手腕上，所过之处惹得他手腕上的汗毛都微微竖起。 麻麻的，像是有什么爬过。 时而看向他的眼睛清亮若玉，那双幽亮的眼中独有他的面庞，而他又清晰的看到他的面颊似若红晕轻起。 连他自己都看得到，不会她都看在了眼里？ “殿下，可明白了？”耳边慕子悦道。 姬矩颌首：“嗯。” “那怎么用？”慕子悦问。 姬矩神色淡定的按照慕子悦先前教授的比划了下，只是耳根悄然泛红。 慕子悦放心。 这位殿下未免太不走心，她给讲着他还能走神，也不知道想什么面红耳赤。 不过，很是可爱呢！ 夜晚的愉悦很容易让人睡的香甜，更还做了美梦。 梦里那位三皇子殿下不同白日见到的俊逸潇洒，头发散在脑后，身材也没有白日里的高挺，慕子悦微微抬头就能目视三皇子的眼睛，三皇子的眉峰柔软，唇瓣是豆蔻的颜色，面上敷着薄粉，就像是慕子悦曾在燕春阁看到的小倌。 呃，她这个梦怪怪的。 慕子悦也只顿了片刻就再次被梦里的三皇子所吸引，面上的妆容像也就罢了，连衣服都薄薄的一层，有些像是慕阳曾经穿过的若隐若现，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艳丽，露出来的胸膛比慕阳的肌肉要厚实，也一样的白皙，距离她不远不近，偏偏又让她闻到那清甜的香气。 都说女子身上有女儿香，男子身上的香气也一样迷人。 “三殿下。”慕子悦行礼。 三皇子微微点头，道：“今日，我多谢你。” 慕子悦知道三皇子说的是她送给三皇子保命之物，可三皇子的声音听上去也软的可爱乖巧哦。 “殿下客气。”慕子悦道，“若无事，子悦告退。” 慕子悦离开，可旋即又想到这是她的梦，为什么她要走？ 不过慕子悦也才走了两三步，身后三皇子唤住她：“等一下。” 慕子悦回头，三皇子走到她面前。 四周像是飘渺起雾，三皇子走过来衣衫迭起，散落的发丝随风飞舞，翩若惊鸿。 慕子悦发愣。 此时此刻比真正看到的三皇子要艳丽太多。 三皇子停在她面前，那双乌黑的眼睛看着她，就像是晚上她看到的面红耳赤，目光幽亮。 “子悦，我有话想要对你说。” 慕子悦心头一动，隐隐的知道这位三皇子殿下要说什么，还是问：“殿下请说。” “我，我喜欢你。”三皇子道。 慕子悦瞠目：“什么？再说一遍？” 就算是在梦里也太过分了哦。 “我说，我喜欢你。”三皇子道。 慕子悦摇头就像是拨楞鼓：“不，不，殿下，你不喜欢我，我是男子。” “你不是男子！”三皇子道。 “我怎么可能不是——” 慕子悦的话还没落地，就看到三皇子意味的看着她，慕子悦低头，自己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长裙飘飘，大红的裙摆如花绽放，头上也带着发簪，发丝垂落在耳鬓两侧，浅粉薄薄，红唇轻抿，原本在少年当中看似有几分柔弱的面庞此刻娇美动人。 原本慕子悦看不到自己模样，可在她的梦里，她就很清楚。 呵，她女装还很好看。 “子悦，我心悦你。”三皇子盯着她，声音轻缓的像是放着电。 慕子悦觉得自己头皮上的头发都在霎时间颤了颤。 这样俊美的少年说喜欢她哦。 还是背景深厚。 来日至少也是王爷。 当然她不是势利的人，可这是“高富帅”啊！ 第二百三十七章 慕子悦极好 而且这还是在做梦！！ 慕子悦看着这梦中的少年：“殿下能对子悦此生不离吗？” “可。” “殿下能保证身侧此生只有子悦一人吗？” “可。” “殿下若是做不到，我会走的。” “我不会让你走。” 姬矩近前一步，低下头目视慕子悦。 那盈盈波光的水眸中像是勾动着世上最美丽的光泽。 慕子悦仰视，心头微甜。 曾经的她也算是美人儿，可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哪怕现在也还是在梦里。 慕子悦握住三皇子的手，目光深情：“此心换彼心。” 姬矩倏的笑了，灿烂亮丽的耀眼。 慕子悦看的眼中也泛起了星辰。 这样笑起来的三皇子比以往她任何时候看到的都要帅气。 她那个时候的明星也不过如此。 正就在慕子悦感慨的时候，姬矩低下头，清浅的呼吸喷薄在她的面上，那双幽亮勾动神魂的眸子也越来越近…… 这，这不会是—— “子悦。” 三皇子轻喃，慕子悦叹气。 还是好会招人啊！ 慕子悦没有动，三皇子的唇落到了她的唇上。 暖暖的，舒服柔润的像是含着果冻。 实在是没有过情愫初动的慕子悦并不知道亲吻的感觉，只觉得这种感觉好舒服，舒服的都想把那块儿果冻吸过来一口吃掉。 慕子悦轻轻的嘬了口。 三皇子一顿，紧跟着比刚才还要热烈的亲吻过来，慕子悦全身发软。 下一刻，慕子悦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面前正是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呃，后面的剧情发展的太快。 就是看到过，可也没有亲自试验过啊！ 她还没有准备。 只是就在慕子悦犹豫的时候，那张俊脸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四周围一片漆黑当中，身前柔软，浅浅的湿濡落在她的面上缓缓下滑…… 慕子悦心尖酥麻。 “世子，起床了——” 耳边骤然一声低呼。 慕子悦睁开眼睛，眼前日头明亮，赫然正是她的床。 梦醒了。 啊啊啊！！ “世子？” 童嬷嬷看着在床上打了个滚儿的慕子悦，瞠然疑问。 慕子悦也才察觉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咳！”慕子悦翻身坐起来。 既然决定今日要离开，定然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三皇子大张旗鼓的要往当地某官员的府邸一游，并不阻止其他官员前去，那位官员大喜过望，虽收敛却也还是通知了当地要紧的官员，一时间那位官员的府邸四周人满为患，而二皇子就趁着这个功夫遛出城外。 慕子悦身为两位殿下身边的护卫必须要在一众官员面前露脸，看到慕子悦，一众官员们就以为两位殿下都到了，不管是想要巴结两位殿下还是其他，心思都有些飘忽，慕子悦立在屋檐之下看的清楚，转身对三皇子禀奏：“殿下，下臣出去看看。” 旁边也有官员在侧，但听着慕子悦的话虽然有些不虞，可也都明白。 他们这边守护很严密，可还是要这位世子看过了再说。 实则这是慕子悦要告退离开的暗语。 姬矩看了眼一侧的官员，官员知趣退离。 屋内转眼只有慕子悦与姬矩两人，姬矩起身往慕子悦面前走来，清风徐徐，那与梦中相似的香气也随着变得浓郁。 梦中的情形在慕子悦的眼前一闪而过。 慕子悦连忙别过眼：“殿下！” 姬矩目光微动。 今日看到她，就觉得她和有哪里不一样，现在更确认了。 只是此刻并没时间询问。 “一切小心。”姬矩道。 “殿下也一样。” 慕子悦离去。 趁着人多，她这位侍卫还要保护两位殿下四处游走，轻而易举的就出去了，神不知鬼不觉。 姬幽早已经在城外等候，看到慕子悦骑马过来，一众车马开始缓缓而行。 慕子悦进入车子。 车内姬幽正和赵拙言下棋。 “如何？”姬幽问。 “幸不辱使命。”慕子悦道。 “我就知道子悦行事周密。”姬幽笑道，停下手中的棋子，从身侧的屉子里拿出来一张地图。 “按此图安排行程。”姬幽道。 先前二皇子不是已经安排了行程？ 慕子悦再看，地图还是原来的地图，可行程却是和先前慕子悦知道的差了不少。 慕子悦没问，即便她不抬头也能感觉到车厢内二皇子和赵拙言都在看着自己。 “是。”慕子悦应诺，随后出了车子。 车帘放下。 姬幽看向赵拙言，赵拙言颌首。 姬幽满意道：“子悦是极好的！” 赵拙言不置可否。 虽然是临时改了行程，可这位小慕世子连问都不问的执行，甚好。 为了避人耳目，慕子悦也坐在车子里，一行三辆车子，十多个随从，正是一般人家出门的配置。 慕子悦大多时候也在车子里。 分别数日，该知道两位殿下分开的也都知道了。 她的面容太明显，在外面就是明晃晃的靶子。 行车在外就没有在家中待着舒服，晌午还是晴空万里，下午就可能阴云密布。 慕子悦掀开车帘看着外面阴蒙蒙的天，暗暗皱眉。 同在车子里的童嬷嬷也看到了，忧心问：“会下雨吧？” 这几个月来慕子悦展现了她对天象的敏锐，时候长了童嬷嬷几乎把慕子悦当成钦天监。 “差不多。”慕子悦道。 “那你可是要小心。”童嬷嬷道，紧跟着递上一盏姜茶。 也无妨童嬷嬷这么说，今日里正好是她来大姨妈的第二天。 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慕子悦喝了，热气涌动全身。 她也希望她能在车子里窝着到天黑，只是事实并不会如她的愿。 半个时辰之后，天上就开始下起雨，一个时辰之后，小雨变成了大雨。 侍卫们虽早有备好了蓑衣，可还是被淋的如同落汤鸡。 慕子悦也不能在车子里待着，全身上下都防备好了下车同甘共苦。 她也才下车，前面赵拙言乘坐的车轮就陷到了泥里。 大雨倾盆而下，陷到泥里的车轮要尽快的拔出来，不然只会越陷越深。 赵拙言也不得不从车子里出来。 第二百三十八章 辛苦得来的 赵拙言身边的彩衣撑着伞给赵拙言挡着风雨，赵拙言又推给彩衣让她遮挡。 慕子悦还听到赵拙言道：“这几日你身子不好，你才要小心……” 彩衣面红耳赤。 一旁慕子悦多看了好几眼。 都是女子，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慕子悦把自己头顶上的伞递过去挡在彩衣头顶。 “多谢世子。”彩衣道。 伞给了彩衣，慕子悦身上就只有蓑衣。 后面车里的姬幽也听说了外面的事情，掀开车帘唤道：“拙言，来这边。” 赵拙言摇头：“拙言身上湿漉，便不去殿下车里了。” “拙言！” “殿下，车子很快就能推出来。”赵拙言躬身行礼。 姬幽无奈，只能吩咐人送了把伞下去。 赵拙言和彩衣身边有两名侍卫，虽然大雨倾盆，可两人身上都有蓑衣雨伞，又正站在一块儿大石头上面，雨水也没有溅进来多少。 慕子悦完全可以在旁边呐喊加油，可除却守护在侧的侍卫，还有的侍卫找寻一些树枝子好垫在车轮下面，算上前面驾车的，也只有三名侍卫在面推。 侍卫们都是精锐之士，寻常的车子也早就推出来了，可这辆车子厚重，三名侍卫涨红着脸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车子也才往外面走了下又退回去。 慕子悦也只能上去帮忙。 “一二——” 慕子悦喊着号子，也使尽了力气，最后车子总算是推了出来。 慕子悦全身也湿透了。 后面的车子没有再陷到坑里，慕子悦也总算是上了自家的车。 车内童嬷嬷早就准备好了热汤还有热乎乎的被窝，慕子悦一进去就脱了衣服钻进去。 暖暖的热气从内到外，又从外到内的蔓延，最后凝结在腹下三寸。 慕子悦舒服的呻吟了声。 “嬷嬷最好了。” 童嬷嬷呵呵：“再好也禁不住世子这么糟蹋自己。” 世子虽然身子骨比寻常女子要强上许多，可此时正是虚寒，若在最初时不曾留意，那日后就是几十年的折腾。 慕子悦冤枉：“哪里有，这是天灾嘛！我如果不推一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车子里呢。” “对对，世子说的都对。”童嬷嬷也不跟慕子悦多说什么，只道，“不过接下来今儿世子就躺在床上不许动。” 童嬷嬷冷着脸，慕子悦自是看出了童嬷嬷已经到了怒气的边缘。 “遵命！”慕子悦应声，紧跟着整个人缩到被窝里只露出两只眼睛。 童嬷嬷看慕子悦的模样，只能无力摇头。 真是对她生不起气。 “砰砰！” 外面的车厢壁传来敲击。 童嬷嬷问：“何人？” “嬷嬷，二皇子殿下召见世子。”外面侍卫道。 童嬷嬷一怔，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缓缓露出头，勉强扯唇。 好巧！！ 童嬷嬷弯唇，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慕子悦。 慕子悦被童嬷嬷看的讪讪，轻咳了声：“殿下可说了有何要事？” “并无，殿下请世子喝茶。”侍卫道。 童嬷嬷挑眉。 慕子悦抿了抿唇角：“多谢殿下，只是这几日或许是一路奔波，刚才淋了雨，身子就有些乏，待明日我再向殿下请罪。” 车厢外侍卫顿了片刻，道：“世子可要请赵先生？” 赵先生就是赵拙言，慕子悦随同二皇子出了城才知道赵拙言的医术也极好。 “不用，多喝点儿热茶就好，嬷嬷已经备好了。”慕子悦道。 “世子请好生休养。” “嗯。” 侍卫离开。 慕子悦看向童嬷嬷：她很听话吧！ 童嬷嬷生硬的牵了下嘴角，递过去杯子。 杯子里冒着热气，正是热茶。 慕子悦只能伸出来雪白的胳膊，大口大口的喝茶，就在慕子悦喝茶的同时，额头上已经能看到汗湿。 二皇子车内，姬幽听说了慕子悦身子有恙的消息，问：“赵先生可去了？” “世子说只是小恙，不用麻烦赵先生。” 姬幽颌首，眼中滑过赞许。 子悦这是知道赵拙言的要紧，所以能不麻烦就不麻烦。 姬幽转身从身边拿了个盒子出来，打开里面是一根百年的人参。 “把这个给世子送去，喝着玩儿。” “是。” 侍卫应诺。 同样的车厢内，赵拙言和彩衣也在喝茶饮热。 车外面的脚步声掠过，还有低低的声音传过来。 赵拙言微微掀开车帘，在风雨中看到有侍卫从那位慕世子的车子那边回去二皇子车侧，没一会儿，那侍卫又带着一个盒子过去慕世子那边。 慕世子掀开车帘，里面伸出手把盒子接过来。 赵拙言看得出接盒子的不是那位慕世子，是那位童嬷嬷。 待那侍卫回转，赵拙言把侍卫唤过来。 “怎么回事？”赵拙言问。 侍卫把慕子悦小恙，殿下送了人参的事情说了。 “先生。”彩衣看向赵拙言。 赵拙言听弦知意，问：“可要我去瞧瞧？” “世子说不用劳烦先生，多喝热茶便好。”侍卫道。 既然慕世子都说了不用赵拙言相助，赵拙言也不好生生的过去问询。 车帘放下，侍卫离开。 赵拙言无奈看向彩衣。 彩衣抿着唇给赵拙言倒了茶：“慕世子也是帮了彩衣。” 赵拙言点头：“我知道，日后定不会亏待他，如何？” 彩衣这才笑了。 赵拙言暗暗摇头，若非是看那位慕世子年纪尚幼，他都要吃醋了。 不过习武之人理应身强体壮，这位慕世子看似柔弱，可不管是听闻还是亲眼所见都不应当这么容易病症才是。 赵拙言看了眼窗外细细密密的雨丝，喝了口热茶。 待夜色笼罩，雨水终于停下来。 车队也行驶到了一处村落。 慕子悦没有露头，所行打点都是由童嬷嬷和慕阳负责。 早先慕子悦在推车的时候，慕阳去搬树枝叶，回来才知道慕子悦“病了”。虽然也从童嬷嬷口中知道是小恙，可在晚上安排膳食住行的时候主动的把事情揽了过去。 村里人知道来人是大户人家，看到慕阳，村里的小姑娘们都面红耳赤，晚膳时，桌上的饭菜极其丰富，姬幽都赞不绝口。 慕子悦车子里的吃食比外面的还要丰富。 第二百三十九章 做过梦吗 童嬷嬷低声：“这可是小阳费了心思得来的。” 慕子悦懂。 说是费了心思，其实就是出卖皮相。 实在是辛苦了慕阳。 “二皇子知道吗？”慕子悦问。 童嬷嬷道：“当然知道，这个，这个，是二皇子特意吩咐了给你送来的。” 即便二皇子轻车简行，也是随身带了个厨艺不错的侍卫，这一路上的菜色称不上精致却也清甜可口，这两道菜都是慕子悦喜欢的吃食。 “二皇子待世子很不错呢。”童嬷嬷道。 慕子悦点头：“是佷好。” 虽然这两道菜是她喜欢的，但同时也是二皇子不怎么喜欢的菜色，不过人家能记得她，就是恩典了。 “世子可在？”外面彩衣唤道。 “进来吧！”童嬷嬷开了车门。 彩衣进来，看到慕子悦跟前的丰盛，又看看慕子悦的脸色，也是松了口气。 跟在赵拙言身侧多年，多少也懂一些。 “看世子好些了，奴婢也放了心，这些是我家先生送来的固本还原之用。”彩衣奉上一盒子药。 “多谢你家先生。”慕子悦道。 彩衣也没有说太多，告辞离去，只是离开的时候轻轻的皱了皱鼻头。 刚才不经意吸了口气，好像闻到了什么别的气味。 像是在什么地方闻到过，又好像没有…… 是什么呢？ 直到彩衣回去了赵拙言那边也没想起来是什么。 赵拙言却是发现了走神的彩衣。 赵拙言知道彩衣是去了慕世子那边，可回来怎么是这副模样？ “如何？”赵拙言问。 彩衣迟疑：“刚才去慕世子那边，慕世子车子里的味道怪怪的。” “怎么个怪？”赵拙言问。 “奴婢也说不上来。”彩衣道。 “回头我去瞧瞧就知道了。”赵拙言道。 赵拙言说到做到，半个时辰之后就去了正打算移到百姓屋中的慕子悦那边。 车帘掀开，慕子悦正要下车，迎面就看到赵拙言过来。 “慕世子。” “赵先生。” “看慕世子精神好了不少，明日就该无碍了。”赵拙言道。 “多谢赵先生。”慕世子道。 “我也没做什么。”赵拙言往车内看了眼，车内干净整齐，隐有香气飘逸。 赵拙言初始只看了一眼，后来又看了几眼。 “赵先生？”慕子悦顺着赵拙言的目光看过去，面露不解。 赵拙言虚指了下：“比起你这车厢来，我那个车厢都像是狗窝了。” “赵先生这话就不怕彩衣姐姐生气？”慕子悦眨了眨眼。 赵拙言自知失言，左右看了眼：“她不在。” 慕子悦笑出了声。 赵拙言轻咳：“好了，别和彩衣说，是我习惯了乱法，彩衣也不得不听，不过你这车子里太香了些。” “哦，是适才不小心撒了母亲调制的香料。”慕子悦道。 赵拙言点头：“原来如此。” 赵拙言在慕子悦进去屋子之后说了几句早些歇息就离开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童嬷嬷关上门，低低的吐了口气。 慕子悦也一屁股坐到了床上。 幸好在先前彩衣离开的时候看到了彩衣脸上的疑惑。不然还感觉不到车厢里香气清淡，她身上的血气味冒了出来。 差点儿就露馅了。 赵拙言回去住处，刚掀开门帘，就看到姬幽在里面已经摆上了棋盘。 看到他，姬幽道：“去了子悦那边？” 赵拙言看向彩衣，彩衣摇头。 赵拙言问：“殿下怎么知道？” 姬幽抬了下下巴：“你身上太香。” 赵拙言闻了闻自己的袖子，也闻到了淡淡的香气。 “是世子打翻了香料，弄得我身上也有了。”赵拙言到了屏风后面换了一身出来，换下了衣服，那香气淡去无痕。 姬幽道：“换衣服做什么？只是下个棋。” 赵拙言摆摆手：“太香了，也就是慕世子这般年纪喜欢。” 姬幽看了眼赵拙言。 赵拙言忽的意识到二皇子身上也配着香囊。 “殿下的清淡雅致，与慕世子不同。”赵拙言道。 姬幽摇头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赵拙言紧随其后。 待两三子落下，姬幽像是突的想到了什么，问：“谁弄撒的香料？” “慕世子！”赵拙言道。 姬幽点头，目光明亮不定。 赵拙言看了眼，手中棋子落下。 一局棋只是转眼，姬幽从赵拙言这边出来，暗影当中立刻有两名便衣的侍卫出来。 村子里也有狗吠，可似乎也知道这一行人不一般，叫了声就呜咽的没了声音。 姬幽往自己院子那边走了两步忽的停下，转头看向另一边，另一边的屋子外面也有人影晃动，却是刚从门口出来的慕阳，还有那个双胞胎侍卫当中的一个，听说另一个留给了东陵伯嫡长女，也就是子悦的姐姐。 姬幽沉吟片刻，转过去。 屋子里，慕子悦刚窝到被窝里，外面传来敲门声：“殿下。” 守在外面的童嬷嬷过去：“何事？” “二皇子殿下在。” “稍等。” “……” 简短的交谈，在里面的慕子悦还是听到了。 待童嬷嬷回转，慕子悦已经披上了外衣。 “二皇子要做什么？”童嬷嬷一边问一边帮着慕子悦穿上外裳，又挂上香囊。 慕子悦摇头。 她也不知道。 不过今儿来看望她的人还真的很多。 夜色殷殷，慕子悦出现在门口。 昏黄亮起来的火光下，慕子悦脑袋上只简单的梳了个马尾，身上裹着的黑色斗篷映着那张小脸儿竟觉柔弱。 姬幽一顿，这一霎时他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人。 虽然灯光并不明亮，慕子悦还是看出来了姬幽的异样。 “殿下？”慕子悦问。 姬幽回神，笑道：“可好些了？” “谢殿下，适才赵先生也来过了。”慕子悦道。 “我知道，我还知道他沾了一身的香料回去。”姬幽道。 慕子悦一怔，笑了。 屋内灯火昏暗，屋外月光幽亮，两道光影一前一后照在慕子悦的身上，慕子悦这一笑，就如同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姬幽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情形，忽道：“你做过梦吗？” 慕子悦心头突生怪异。 第二百四十章 你妹妹多大 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也有心绪来潮，忽而梦魇。 可先后两位皇子殿下都问她是不是“做过梦”，就莫名诡异。 不会二皇子和三皇子一样也梦到了她？ “没有。二皇子梦到了什么？”慕子悦问。 姬幽就没有姬矩那么好说话了，见慕子悦没梦到什么，姬幽也没有再问，问了几句她身子如何，就让慕子悦早些回去休息。 所以只是为了打听她没有做梦，明知道她病了还刻意大晚上的找她问？ 慕子悦明面上并不显露什么，应声回去。 待快要走到门口，又被姬幽唤住。 “你家里谁比较像你？”姬幽问。 慕子悦想了想：“六妹。” 姬幽：“今年方几何？” “九岁。”慕子悦道。 姬幽沉吟，嘴里低声的说了句什么。 或许姬幽以为慕子悦听不到，可慕子悦听的很清楚。 姬幽说的是“这么小。” 慕子悦眼睛一眯。 不会是对她妹妹有什么想法？ 姬幽抬头正看到慕子悦看过来，摆了摆手：“无妨，只是随口一问，你早些歇息吧！” 慕子悦行礼回去屋子。 关上门慕子悦觉得自己有必要给母亲写封信了。 姬幽看着关上的房门，拧了拧眉头。 那日慕子悦与郭铁交手，姬幽亲眼看到他的身上沾了郭铁的血，当夜里姬幽就做了个梦，这几日又是断断续续。 一开始梦里只是个女子，今日直到看到慕子悦才忽的意识到梦里的女子和他很像。 当然只是长的像，眉眼精神完全不同。 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梦里的那个女人，是他的女人。 说起来身边的女人也有几个，更是自幼在宫中见惯了各色环肥燕瘦的美人儿，可在刚才看到那般的慕子悦却还是让他不自禁的怔愣，霎时梦中的女人无比的清晰，心头更是一跳。 虽是梦中，却又仿若不在梦中。 子悦的嫡姐，他见过，和梦中的女子并不同。 而和子悦相似的也好像只有他那个妹妹。 九岁，太过年幼了些！ 因为门外有人惦念着慕子悦那个未成年的小妹妹，慕子悦一晚上睡的都不太安稳，早晨习惯的早起，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就回去了。 村子不大，村子外面就是田地，泥土的清甜饶是让人深吸了口气的舒畅。可和慕子悦之前经过的村庄一样，村子里的村民只偶尔探头出来，身上的衣服大窟窿小窟窿，更是一脸畏缩。 慕子悦冲着村民们摆手，村民们不是缩回头，就是僵硬的全无反应，即便是村子里家境最好的村正也连连的躬身行礼。 他们虽不知道他们是何人，可魁梧的侍卫，低奢的车子，还有俊逸的马匹都让村民们不敢造次，小声噤言。 森严的等级，是“礼”的开始，也是“法”的萌芽。 数千年“礼”“法”或辉煌或湮灭又再度燃起火苗的延续，造就了慕子悦曾经熟悉的世界。 虽也有很多的不公，虽也有太多的不平，至少不像是现在慕子悦所见过的。 可偏偏她还是受益人。 慕子悦回去简单的洗漱过后，就坐在院子里吃早饭。 隔着院门，看到有村民家的女儿家蹑手蹑脚的过来，偷偷的给慕阳送东西，然后没一会儿，慕子悦的餐桌上就增加了几道吃食，有煮好的红薯，还有精挑细选的几乎一样长短又洗干净的野菜，童嬷嬷拿出早就储藏好的调料在野菜上拌一拌，再夹起来吃就是美味，而且慕子悦也认识这个野菜，很有补血功效。 “慕阳，辛苦了。”慕子悦道。 “公子无恙便好。”慕阳道。 “无恙无恙，就是为了我们慕阳，我也无恙。”慕子悦笑道。 慕阳脸红，童嬷嬷道：“公子！” 慕子悦轻咳。 “嬷嬷，把车子里湿了的薄被还有早先在铺子里买的糕点布料之类留下一些，再给慕阳准备些。” “公子！”慕阳怔愣。 慕子悦道：“不是给你用的，是人家的。” 慕子悦往门口示意。 慕阳不自在，世子都看到了。 “奴婢自有安排。”慕阳道。 “你安排是你的，我是我的。”慕子悦道，“虽这些看来不过尔尔，可都是人家最好最费心思的，又怎么能无视之？” 慕阳若有所思。 待慕子悦吃了饭，慕子悦看到慕阳和慕三石拿着几个包裹出去。 不多时，慕子悦院门口就过来了几村民，为首的是村长，村正还有身后几名村民捧着先前慕子悦让送过去的包裹：“谢公子慷慨，只是我等小民窃不敢收，还请公子收回。” “村正客气了，只是一番心意而已，并不值什么。”童嬷嬷道。 “公子或不以为意，小民等实在惶恐。” 村正说着都要跪倒了。 童嬷嬷为难。 后面慕子悦也看出来村正说的是实话，看向慕阳慕三石：“怎么回事？” 慕阳低声道：“奴婢送过去的时候碰到了几个村中混混儿，三石兄揍了他们一顿，不过奴婢看他们眉眼暗藏凶戾，怕是我们走了之后……” 慕子悦明白，怀璧其罪。 “嬷嬷，打开吧！”慕子悦道。 “是。” 童嬷嬷把几个包裹打开，但看里面大都是几件衣服还有几个盒子的点心，只有一角有一串的铜钱。 村正还有几位村民一愣，也松了口气。 先前看到包裹一角露出银两，包裹还沉，还以为这里面大都是银两。 能有贵人入住就是村子里的福气，贵人随便的赏赐就能让村子里好过些日子，可只要不被那两个混混儿看到就万事大吉，被那两个看到了，怕是连原本村里人的存项都得没个七七八八。 现在看到这些，村正等人也说不清是该庆幸还是遗憾。 童嬷嬷道：“盒子里是糕点，给孩子们尝尝鲜，这些衣服被褥也是公子还有奴婢等人用不上的，并不值几个钱。” 村正等人连连道谢：“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贵人嘴里“不值钱”，他们这边就是值钱。 贵人用过的东西就是边角料也比他们的家当值钱，盒子和被褥可以留着，也可以变卖当掉，绝对能救急啊。 第二百四十一章 好好合计合计 村民们高兴不已，在侍卫们收拾车马的时候在旁边主动的帮忙跑腿。 贵人的东西不敢碰，可马料水草还是能帮上忙。 一时外面竟有些热闹。 姬幽听到了：“怎么回事？” 侍卫把慕子悦送了物件儿给村正等人的事儿说了。 姬幽颌首：“想的倒是周到。既如此，看看我这里有没有不用的，也送过去一些。” “是！” 侍卫应诺。 不久，外面又是一阵的欢呼。 终于，车马备齐，缓缓驶离村庄，百姓们在村长的带领下相送，既恭敬又欢喜。 这一车队人绝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 人家走的时候留下的吃食衣服好漂亮，好好好吃。 这家人是好人啊！！ 连书童都那么漂亮！！ 只是这欢喜还不等这一行车马出了村口，村正等村民脸上的笑容就凝住。 前面的拐弯处拐过来七八个人，最前面的两个正是村里头的混混儿，一边领路一边对着前面指指点点，后面说话的那位村正也认识，这附近县镇里最有名的混混头子，连县里头的捕头都给面子。 他们竟然来了！！ 慕阳骑在马上看到了后面村正等人的神色，再转头张望看到那几个人就猜到了些许。 慕阳驳马到慕子悦车侧。 慕子悦听到慕阳所说，也掀开车帘。 前面那一行人映入眼帘。 那一行人都立在路边等候车马过去，为首的人身材魁梧，眼中精光溅射。 马大看的清楚，眼前这些随从魁梧英挺，胯下的马儿也都是万里挑一的好马，尤其这车子，看似寻常，可从眼前行驶而过时竟是没多少声音，这和他三十年来见过的车子不是一般的不同。 这一行人绝非寻常。 绝对是贵人！！ 马大正沉吟间，就瞧着那边有人骑马过来，骑马过来的是个少年，眉清目秀的比窑子里的窑姐还好看，反正他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少年。 那少年显然是仆从，可腰上挂着的配饰就比他这一年所有弄到手的物什都要值钱。 “你是头头？”慕阳问。 呃，找他的？ 马大慢了半拍的反应过来，点了下头。 “请问有何贵干——” “我家公子请！”慕阳道。 马大眼珠子一缩，赶紧的拍了下衣裳，身后跟随着的几个混混儿们窃窃私语：“找马老大干啥？” “谁知道什么心思？” “老大，我们陪您一起……” 马大回头瞪了眼后面几个，那几个人被吓得缩了下肩膀。 “你们老实待着。”马大低斥。 慕阳看了眼马大，马大连忙拱手：“小公子见谅，我那几个兄弟见识浅！” 慕阳眼中闪了下，让开身形前面引路。 马大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让自己的衣裳尽可能的整齐。 车帘微掀，慕子悦看在眼里。 “公子，人到了。”慕阳恭声。 马大一眼看到了那位车窗内露出来的面容。 迎接他的少年漂亮，这位贵公子一样面貌不凡。 换做那少年，他还能比较下，这位公子一看过来，马大的后脖颈就发凉。 虽然快的就像是错觉，可马大一点儿也不敢含糊。 街头混迹多年，若非是见过血杀过人的身上绝无这种气势。 乡间混混们动动手无可厚非，绿林好汉不怒自威鲜血四溅，可这位贵公子竟然也有此遇。 马大的声音不自觉的轻颤：“马大见过公子。” 慕子悦眼角瞥到马大额角几乎转眼就冒上的湿濡，嘴角轻勾：“这名字不错，‘礼记’中有云，为胜者立马，亦可说凡大者为马，还有镇压之说；而‘大’者，大夫，谓意喻之深切。” 马大被震的头脑发晕。 从没想过自己这混名竟被这位贵公子说的这么厉害。 “呵呵，公子见笑，这名字就是家里头随便取的。”马大讪讪。 “那就更是注定的了。”慕子悦道。 寥寥几句，慕阳惊讶。 世子不是要训斥警告一番？ 随后但见慕子悦道：“我看你气息稳健有力，有没有兴趣从军？” 马大一怔。 慕子悦似笑非笑。 马大一个激灵，立刻道：“小的早就想为国效命。” “好！”慕子悦道，从车子里递出来一张帖子。 慕阳接过帖子，又转到恭敬伸出双手的马大手上。 “这是潞城知府王大人家的公子王旭竹王公子的拜帖，拿着这个过去就有机会在军前效力。”慕子悦道。 “谢公子，谢公子！”马大连声道。 “机不可失，好自为之。”慕子悦落下车帘。 车子缓缓离开。 慕阳回头瞧了眼那边躬身的马大，隔着车帘问：“公子，为何便宜了他？” 这帖子是真的。 若是马大执着帖子往潞城，那位公子少不得给安排个官儿过去。 慕子悦笑而不语。 能察觉到杀气的人不多，能察觉到她身上杀气的人更少。 这个马大看着混不吝，可眼里还是清透。 未必不是好苗子！ 慕子悦不自觉的把自己抬高了十几岁。 那边马大躬身相送直到车马拐了弯儿才直起身子。 身后一众的混混儿们跑过来：“老大，什么东西？” “像是有钱人家的帖子。” “老大，他们想干嘛？” “……” “去去，拿过来吧！” 马大一把把帖子抢过来，看着上面熨烫的金字，珍宝样的揣到怀里。 “老大，您这不会真去吧？” “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别是骗咱的！” 马大也被下面兄弟的话惊的一批，紧跟着摇头：“人家大家公子的，还用骗咱们这等小人物？” 嗯，老大说的有道理。 几个混混们点头。 先前领着马老大想要挣上一笔的两个混混儿察觉到不对劲：“老大，马老大，咱们还去那边吗？” “是啊，可是不知道多少银子呢……哎呦！” “啪！”“啪啪！” 马大几巴掌扇到那两个混混儿脑袋上。 “不长眼的东西，这以后当了官，还差那几个？”马大骂道。 “可……” 混混儿还想说什么，马大又是几巴掌扇过去：“可什么可，一个个的都不长眼皮，走走，今儿老大我高兴，带你们吃一顿，好好合计合计！”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太过小心了 潞城在哪里，马大也不知道，可肯定近不了。 但前一刻还是脚踩在地上的泥腿子，下一刻就说不定能混个官身。 别说远，就是在天边，他也得试一试。 银钱盘缠是必须的，但绝不能从这个村子里动手。 这位公子刚施了恩泽，他还要仰仗，转头就找这村子的麻烦，就是不给这位公子脸面。 他自己脸上也过不去。 丢人！！ 好歹也是混了些许年的，哪儿条道上不能弄点儿银钱？就是这帖子一摆出来，就不少白花花的银子。 马大自顾的想，那边慕子悦的车马已经过了一重又一重。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慕子悦靠在车子里正读着三皇子寄来的信笺。 自从分开之后，三皇子三天一封信，大抵上都是在说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在那座县城分开之后，慕子悦二皇子往南一路行，三皇子则往东过去，三皇子大队的人马走的慢，一路上也有官员负责接待，说是体察民情，不如说是看官风官场。只是京都出来看风看景的管家子弟们太多，即便皓澜也堪称地大物博，可也还是不免碰上，三皇子就和董冒碰上了。 董冒从京都出来，一路行一路就听着另一边有位公子疑似他这位西川侯二公子一路青楼一路打，董冒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八成是那位东陵伯世子，当下里就竖起大拇指。 都是京都出来的，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慕子悦是跟在两位皇子殿下身边！两位皇子殿下在前，慕子悦还敢往青楼跑，还敢打不离手，厉害啊！！ 除了厉害，更可预见的是两位皇子殿下的宽容，抑或者背后的某些缘故？ 心里头也说不清是啥感觉，就是兴奋之余有些愤愤不平，愤愤不平之外又有些嫉妒！ 后来听说了安南城发生的事情，那些个愤愤不平嫉妒之类一下子就扔到了九霄云外，官场上传的隐晦，可是武将勋爵之后猜猜就能猜出个七八分，心惊胆颤之下，后面的路途不自觉的就往慕子悦还有两位殿下那边偏。 哪儿想到好不容易碰上了，人家又跟着二皇子走了！ 啥意思？ 是觉得二皇子远大？ 董冒的肺腑也才冒出来，那边方霭涛也过来了，和他一样意外的碰上了三皇子殿下。 真意外？ 他才不信！ 方霭涛知道三皇子殿下时不时的给二皇子殿下写信，也就麻烦稍带一封信过去。 董冒一听，自然也不甘落后。 于是慕子悦手头上一下子就多出了三封信。 方霭涛和董冒都有信，三皇子殿下也随手写了几笔。 信上寥寥几字，可意思就不是几十个字能说得清的。 三皇子殿下说是偶遇那两位，算是给方霭涛和董冒背书，后面又说了自从二哥离开之后这一路总觉得别扭，虽侍卫在侧，可也有孤廖，初始并不觉得什么，后来深以为慕子悦先前一路上很是辛苦，既要照顾这百十人的出行吃食，还要一路的打，待再遇到定要好生道谢她的相助。 她的相助？ 她相助什么了？ 慕子悦又看了董冒和方霭涛的信笺。 方霭涛的信笺也不长，大体上是听说了她在安南城的消息，担心她是不是有事才会半路转过来，正碰到三皇子的车驾还有董冒，可惜了晚到了一日，未曾的帮上什么忙，写了信之后他们就要往边疆去了，这半年来收获颇多，待回京之后再叙云云。 最后看的是董冒的，董冒写的就多了，从出京之日起沿途所路过的地方流水账一样说了遍，提到听说了慕子悦的光荣之举，还说因为她在青楼的举动，连他自己都以为她才是西川侯府的二公子。 看到这里慕子悦就不由轻咳，这是在说她冒用他的名讳。 后面董冒说也听说了安南城的事情，区区一少年跟一位久经沙场的军汉比试还赢了？是真的还是假的？他现在也厉害着呢，待回去好好比划比划。 又说多亏了往这边过来，那位三皇子殿下也不知道怎么便衣出来，若非是他遥遥看着那边有人探头探脑长了个心眼，这位三皇子说不得就会被街上的混混儿给揍一顿云云。 慕子悦当即就直起身子。 几十名侍卫守护三皇子殿下竟然还会出此等事？ 难怪三皇子说多谢她的相助，怕不是她送给三皇子的护腕派上用场了？ 可二皇子没说过，三皇子的信上也只字未提！！ 慕子悦心头一动，拿起信封。 下一刻，了然。 信封有被拆开的痕迹。 即便轻微，在她眼里却是清楚的如同夜色里的太阳。 慕子悦收拾了信件下了车。 “殿下可忙？” “进来吧！” 慕子悦上了车，二皇子姬幽正在看文卷，看到慕子悦进来给她倒了杯茶，又揉了揉眼角才把文卷放到一边，慕子悦一眼扫过去，那边放着的文卷已经一尺高。 这几日二皇子殿下每日里看的文卷总有三尺，据说是就要回转京都，二皇子要把这一路上所见所闻都整理出来，连到半夜也在挑灯。 “殿下辛苦。”慕子悦道。 姬幽看了眼文卷，笑道：“这不算什么。” “看过信了？” 慕子悦道：“是，听方兄和董冒说三皇子险些出事。” 姬幽目光一动，颌首道：“并不是什么大事，有惊无险，比先前你夜里大杀四方差远了。” “那就好。”慕子悦道。 “的确。”姬幽神色幽暗，“若非如此，此番少不得又是一番血溅四方。” 姬幽的话音发寒，慕子悦多看了眼。 姬幽看到，旋放缓了语气：“好在我这边有子悦，才能一路安心。” “不过子悦刚看了信就过来我这边，不会是因为三弟吧？” 姬幽话带戏谑，眼底的暗光已然划过。 车厢内光影错落，二皇子殿下脸上的笑容似有棱角。 慕子悦略有腆然：“若是三皇子殿下出了什么事，下臣也难辞其咎。” 姬幽嘴角一勾，浓浓的笑意溢出来：“别说子悦不在那边，就算是在，有我在，也说不得什么。子悦实是小心的过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监察御史 车子缓缓而行。 车帘掀开又落下，风儿就趁着这个缝隙冒进来，打了个圈从另一头溜走。 慕子悦闭着眼躺着，看似熟睡。 童嬷嬷却是知道慕子悦根本就没睡着。 “二皇子殿下可是说了什么？”童嬷嬷问。 一句话把慕子悦激的睁开了眼。 慕子悦沉吟片刻：“嬷嬷，你觉得两位殿下如何？” 童嬷嬷脸色一变。 换做之前童嬷嬷肯定是要压着声音告诫自家世子绝不能私下里议论两位皇子殿下，可这几个月好歹也是每日里朝夕都能瞧见皇子殿下，又知道自家世子的性子，胆子也大了点点，童嬷嬷想了想，压低了声音：“旁的奴婢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二皇子殿下心气高，三皇子殿下性子温和，来日里说不得闲散王爷。” 不愧是童嬷嬷，见识人也是有一套。 什么“心气高”？不就是说二皇子野心勃勃？ 什么“温和”？不就是说懒怠？ 只是还是小瞧了人家。 都是长在深宫里的皇子，谁又比谁差的多了？ 若非是三皇子说什么“二皇子要动手”，她都不知道她已经成了人家棋盘上的棋子。 就像是刚才见到二皇子殿下，她自以为表现足够好，可还是得了一句“小心的过了” 怎么听都是警告啊！！ 唉，太累！！ 车子另一边的车子里，赵拙言晃着扇子瞅着桌子对面的二皇子神色怪异。 “小慕世子先就说了是因为那两位公子在信中提及方知，何况原本就是身担着护卫之责，一路上我都看的清楚，小小年纪心思偶尔沉的像是老吏，有这担忧也是应当！再说，一没有问殿下几时回转，二没有问那边究竟如何，殿下为何还这般计较？” 赵拙言问的在理，姬幽的脸色更难看。 这些日子他和赵拙言谈事情都没有刻意的避着慕子悦，也问慕子悦的想法，时不时慕子悦说的让他惊喜，本以为这位东陵伯世子日后不过是他在武勋当中的一枚棋子，却不想更可能是他的一大助力，不然那个早就忘了是哪里的村子又怎么会值得他也赐下去些许物什？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由，听他提到三弟，就觉得哪里不舒服？ “殿下可是觉得小慕世子哪里不对？” 看姬幽脸色怪异，赵拙言忽问。 原来他也没觉得什么，在这位小慕世子雨日病了之后突然就觉得这位小慕世子好像有哪里怪怪的，问彩衣彩衣也说不上什么，可他就是觉得不对。 脑袋里像是有一层纱挡着，只要把这层纱捅破就能看到后面的真相，可偏偏这层纱就穿不过去，但现在看到二皇子殿下的神色，似乎这层纱就破在眼前。 赵拙言还没想出个什么来，忽的听到二皇子殿下道：“不，是三弟在信上只字未提。” 赵拙言只能转过心神，道：“三殿下聪慧，怕是怀疑到了殿下。” 姬幽轻嗤：“那又如何？若本殿下真想对他做些什么，他还能写信过来？” “罢了，大兄在犬戎那边打了胜仗，也是稳住了朝中局势，我这边也有更要紧的做。” 赵拙言颌首，翻开文卷拿起笔写写画画。 或许是这一行车马太过朴素，并没有惹人注意，接下来一路平平安安的到了皓澜帝国最南边的一座重镇，也是这一趟出行的最后一处——镇南城。 历来边境最为险峻，百姓也相对彪悍，只是此处虽是位于最南，距离边境也还有几十里远。 慕子悦第一次见到边城重塞，镇南城位处大山之脚，四边里少数民族的百姓居多，距离镇南城十多里，车帘外看到的穿着异族服饰的人就渐多起来。 慕子悦没有再待在马上，骑马欣赏这完全不同内陆的风光。 山清水绿，时常听到的高歌，光着脚走在路上，不管男女都黝黑的面孔，一笑起来一口大牙熠熠生光，路上的女子也露着小腿，眼睛里闪着光亮就像是星星。 童嬷嬷在车子里看了几眼就没法再看。 而这时候歌声就好像在耳畔响起，突然高昂起来的腔调震的童嬷嬷的耳朵都差点儿聋了，随后就是“哈哈”“嘎嘎”的笑声，好像还有什么人靠近来着。 “什么人！退下！！”慕阳高喝。 童嬷嬷赶紧的掀开车帘，还没看清楚外头的景儿，车帘外头就扔进来三五个黑乎乎的东西，童嬷嬷反应还是快的，身子往后一仰，那物件儿就掉到了车子里，有粗麻布的帕子，有果子，还有树叶子之类。 童嬷嬷脸色发青的看向车窗外头。 车窗外头慕子悦无奈耸肩。 俊逸的少年骑在白色的骏马背上，比起此地的女子还要白皙的面容堪比白玉的剔透，这一笑登时的让四周的人们目光迷离，连背着竹筐的少年都往慕子悦这边跑。 慕阳慕三军赶紧的拦住跑过来的男子，可另一边还有女子过来。 虎牙打了个喷嚏，嘶鸣了声高高的扬起两只前蹄。 本来就高大的骏马更挺拔，马背上的少年在这霎那更平添英武。 另外两辆车子里的赵拙言和姬幽也看到了被围住的慕子悦。 赵拙言摇头失笑。 姬幽神色莫变。 而场外头的歌声也更高，更汹涌。 慕子悦懊悔不迭，略有狼狈的逃回车子里。 她也是没办法啊，谁让这主儿长的太秀气！ 只是即便如此，这一行并不算大的车队也没法进入城内，最后由当地的官府出面，姬幽等人才是进了城，而后直奔当地招讨司衙门。 “见过二皇子殿下！”招讨司大人躬身行礼。 “免了。”姬幽道。 “适才城门外殿下受惊，还请殿下恕罪。” “跟你没关系，是某人自找的。”姬幽睇了眼慕子悦，慕子悦冲着招讨司大人行了个礼，“多谢大人。” 招讨司大人略有怪异，还是对慕子悦还礼。 “世子客气，是下官份内之事。” 慕子悦也看到了这位招讨司大人的神色，不会认识她？ 这时候就听姬幽道：“子悦，这位是程大人，早先是京里的监察御史。” 第二百四十四章 凉茶 程大人？ 似乎耳熟！ 心神还没有跳过去，就听姬幽道：“说来你们也是不打不相识。” 不打，不相识？ 慕子悦再定睛，但见这位程大人冲着她一笑：“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莽撞无知，犯下大错，亏得是世子发现才免了我程家来日一朝湮灭之果。程某还要多谢世子！” 程大人诚恳之至，脸上和煦的笑容温暖的如同宽厚长者。 慕子悦也想起来了。 京都那个惹出今年里官场动荡的始作俑者，她的同窗，判秋后处斩的程谊程公子的父亲，据说若非也是兢兢业业多年，早就是贬斥为民不予录用的程御史。 原来是被贬斥到了边境，这种地方。 这地方在此时此刻可不是慕子悦知道的那种山水青翠游览胜地，少数民族的粗犷确是让人眼前一亮，但时候长了这阴雨不断，蚊虫不停也是要出毛病的。 别的不说，比起京都的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她就不信这位在官场浸淫了几十年的御史大人还真能心怀感激！ 更何况就算是程谊再怎么混账，也是程家的子嗣，而她怎么说也是收拾了程家人，这位程家的大家长还真能这样的虚怀若谷，呃，诚恳？ 慕子悦尴尬道：“程大人实是羞煞子悦，子悦也是一时救人心切，现在每每回想也是不乏莽撞，更不曾想到朝中竟是……咳，现下里我在殿下这边也是不得不躲了出来。” 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清楚。 她的年纪不大，她也是莽撞。 如果当真恨意深重恨不得杀了她，也请理智一些，她也是个背锅的。 程大人目光一闪，官场数十年的沉浮还能听不懂一个十几岁的小子说的话？ 可这话也太精明了点儿。 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子说的！ 即便程大人在慕子悦的那一刻起就恨不得把这个小子剁成八块儿，此刻也不得不敛了眼底的冷意寒光笑的越发温和。 这小子可是一路的跟在二皇子身边过来，二皇子刚才那番话说的也足够明白。 二皇子这是倚重这位未来的伯爷呢。 姬幽看着满意。 这位程御史恭顺，子悦也识大体。 “好，今日里摒弃前嫌，来日同朝为官，定能携手共进。”姬幽道。 “是。” 程大人与慕子悦应诺。 至于各自想的什么，只有自己才知道。 皇子殿下入驻镇南城，身为当地最大的官员，程大人就不得不负担起守护之责，还不能对外透露住在这里的是谁，不得已只能委屈二皇子殿下住在相对并不宽敞的院子里，和早先在安南城差不多，里面都是二皇子殿下的侍卫，外面都由程大人麾下兵马护卫。 二皇子知道这个事情也只是摆摆手：“既轻车简行来了你这里，就是信你。” 饶是程大人几十岁的人，在听到二皇子的话后也激动的眼眶发红。 待出了门，抬头就看到慕子悦。 程大人笑的更亲切：“慕世子，你我都担待着殿下的安危，还请慕世子不吝赐教。” “好说。”慕子悦也客气中带着恭敬。 怎么说也是和东陵伯岁数差不多的老人家。 慕子悦在程大人的请求下在二皇子所住的院子内外走了一圈，除了指点守备的懈怠之处，就看到了几位模样与这位程大人相似的年轻才子。 那几位看慕子悦的眼神都透着冷意，即便是在程大人的肃然冷声之下对慕子悦拱了拱手，周身上下连脚后跟都带着抗拒。 慕子悦权当是没看出来。 这几位程公子已经很是优雅了，若是换做她，现在袖子里最少有跟铁棒子。 安排内外侍卫对慕子悦来说驾轻就熟，再每两个时辰巡查一遍，便可做到滴水不漏。 刚到这边还不觉得，待上一个时辰就感觉到了这边的气候又潮又热，只是简短的几次巡视，就能热的后背出汗。 程大人果然如慕子悦所料为二皇子所收拢，慕子悦巡视了五遍，就看到程大人的身影出现了两次。 边境不免争斗，虽然少数民族不通礼数，但比起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犬戎还有曾是皓澜之主的韩国来说却是乖顺很多。 最多不过几十人之间的器械殴斗，伤亡也少见，就好像是风起波澜的湖水，虽不平静，可却赏心悦目。 按照朝中一贯的方案来说，这些不通礼数的蛮夷越不合越好。 “世子辛苦。”程大人在慕子悦走到院门口时，走过来道。 慕子悦道：“程大人才是最辛苦。” 程大人嘴角不着痕迹的扬了下，还是道：“都是为国尽忠，理应如此。” “哦，镇南城湿热，世子怕是不惯吧！我是老了，只得随身带着个当地的凉茶喝一喝，透气爽快，很是舒服。” 程大人说着，身后有侍从上前奉上一碗浓的几乎滚不开的褐色液体。 慕子悦站在原地都能闻到厚重的草药味道。 “世子尝尝看？”程大人道。 慕子悦确定这老家伙是故意的。 这碗就是老家伙自己用的，让她一个孩子跟一个老头子用一个碗？ 亏他想得出来。 慕子悦弯唇：“多谢程大人了。” 慕子悦端起来那碗，正要喝，身后童嬷嬷的声音冒出来：“世子！” 慕子悦自然而然的放下碗，童嬷嬷也平稳快速的到了面前。 “奴婢见过程大人。” “免了。” 童嬷嬷起身，看向慕子悦：“世子，虽程大人是好意，可您的身子虚着，府里头的医者早就嘱咐了要斟酌饮食。” 程大人脸色微绷。 慕子悦轻咳：“嬷嬷，这只是凉茶。” 童嬷嬷一笑：“咱们府中有凉茶，来时邱老夫人也给了凉茶的方子，适才奴婢已经煮了出来，总会合世子的口味。” 程大人意味的嗬了声：“虽都是凉茶，可未必合水土。” 童嬷嬷对程大人躬身：“大人说的对，若大人不弃，可否遣人给奴婢一道方子，奴婢定会伺候的我家世子稳妥，也请程大人宽心。” 呵呵！！ 程大人自然不会废话，方子的事情自有下面的人去告知，只是看着慕子悦和童嬷嬷离开的背影，程大人冷冷一笑。 第二百四十五章 众生苦 “赵先生，这位小慕世子总有些奇怪。”程大人对赵拙言道。 赵拙言笑了笑：“程大人宽厚宅心，慕世子却还是小孩子，若是程大人初始怒目而对，直言恼意，怕小慕世子也不会这般。” 程大人脸色一僵，勉强扯了扯嘴角：“怕那位小慕世子会更避之不及吧。” 赵拙言道：“也有可能。” “赵先生……”程大人哭笑不得。 赵拙言亦笑着拱手：“程大人，以赵某愚见，即便小慕世子背后有东陵伯，可东陵伯的性子程大人也知道一二，怎么也要等些时候，现下里程大人才是殿下的肱骨之臣。” 这是还怪他度量小喽？ 程大人也只得道：“是，确是本官心中难掩愤恼，多谢赵先生解惑。” 程大人离开，赵拙言暗暗摇头。 对二皇子收下这位程大人，赵拙言并不喜。 当日若非是他，彩衣还不知是何种结果！ 说是那个程家庶子粗鲁无礼，藐视国法，可未尝不是这位程大人的放纵。 若非是这位程大人还有些本事，他早已经动了手。 尚待些日子吧！ 慕子悦回去，屋中果然已经煮好了凉茶。 “哇，还是嬷嬷煮的最好。”慕子悦道。 “那是自然。”童嬷嬷道，“不过即便是这边的凉茶更合时节地方，世子又怎么能随意的拿了吃！那里面药性不同，若是对身子有损又怎么可好！” “是是，是我莽撞。”慕子悦连忙道。 其实若是童嬷嬷没有到，她也会想法子拒了那碗凉茶。 别说凉茶的药性，只说这是那位程大人端来的，她就心有戚戚。 谁知道这位笑面虎样的程大人碗里到底放了什么！ 听说南方有蛊。 慕子悦与程大人在院门口的一碗凉茶故事也传到了二皇子耳朵里，二皇子并没有说什么。 慕子悦巡查之余也去了镇南城的街上游逛。 这回慕子悦先戴上了帽围。 穿着的衣服料子也和城内的寻常人差不多，并不惹人注意。 泥夯的街头，人们穿着各异，甚至还有光着脚走的，空气中飘着的牛马粪的味道因为街头巷尾摆着的各种花盆似有若无，可这混乱的香味也如同撒乱在地上而乱七八糟混着的香料。 清浅呼吸尚可，若是深吸一口气，绝对能让人晕厥。 好在她有帽围可以挡住些许。 慕子悦回头，身后慕阳和她一样也戴着帽围。 慕阳也长的漂亮，还没有她的武力值，万一被抓回去当新郎就完了。 慕三石没有戴着帽围，此刻绷着嘴巴冷着脸，看到慕子悦看过来，道：“公子，咱回去吗？” 呵，她这出来还没有一盏茶工夫呢！ 慕子悦一笑，眼角瞥了眼某个方向，转身往前走。 慕三石懊恼的一拍脑门。 街上味道太冲，他竟忘了身后还有跟脚的。 前面路上左右分叉，一边是香味更浓，一边香气相对清淡。 香味更浓的那边莺声燕语，正是镇南城的青楼，遥遥一看街面上的行人穿着富贵，脚下蹬着鞋不说，更不少是小皂鞋；香气相对清淡的方向人来往去，已经听到有人在高声吆喝叫卖。 “家里头孩子多，卖出一个娇俏的，只为了养活一家，善有善报了啊！” “……” 慕子悦抬脚往香味清淡的巷子那边过去。 后面跟脚的一愣，捏着鼻子跟过去。 在一个地方待的时候长短不一样，同样的味道感觉也不一样，慕子悦原本就是仗着董冒的名声往青楼跑，既然拆破了身份，就再也没有去过青楼，再说那边的味道实在是难以忍受。 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立在草席子旁边，草席子上待着三个小丫头，最大的七八岁，最小的两岁，三个丫头都穿着破衣，大的丫头哭的脸都花了，小的丫头不知道愁苦还在嘻嘻的笑，待慕子悦慕阳慕三石三人过去，笑嘻嘻的小丫头已经叫人买走了，正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卖孩子的爹高兴的合不拢嘴，眼里冒着的光就好像卖的是旁人家的女儿。 小丫头浑然不知的被浓妆艳抹的女人抱走，另外两个丫头愣愣的看着，大的丫头扯着嘴角也不知道是哭还是在笑。 慕子悦神色复杂。 慕阳立到慕子悦身后：“公子，那个丫头故意的。” 慕子悦点头。 她也这么想。 “小小年纪竟是如此歹毒。”慕三石道。 慕子悦看着那个丫头：“你们说是被卖出去好，还是呆在这家里头好？” 慕三石一愣：“当然是待在家里好啊！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慕阳看着那边被抱走的小丫头，道：“懵懂无知时天地翻覆，总比知人事懂苦痛时要好的多。” 在浑然不觉的时候换个地方，即便命苦也当是认命了，可在懂事之后亲眼看着自己的爹娘一个一个的把自己的姐妹卖掉，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卖掉自己，那苦楚绝非寻常人可能受。 “走吧！”慕子悦道。 她不是不曾心生怜惜，可这边有，前面二十多步远还有，再抬头这一条街上就有七八个卖儿卖女，她一人又怎么施舍的过来！ 再看街头旁人神色淡然，更是视若寻常。 从京都到安南城，从安南城再到镇南城，这一路而行，就好像处在完全不同的界地，而她也只能当是曾经游走他国时看到的那些不平事，看一眼然后轻飘飘的走开。 她的能力还是太低。 慕子悦略有走神，但身边如风一样跑过的身影还是被慕子悦一把攥住。 小小的个头像是麻杆，乱糟糟的头发下面是一双惊慌惧怕的眼睛，下一刻又变得色厉内荏的张牙舞爪。 “放开我，放开我，救——” 小子后面的“救命”还在喉咙里，慕子悦轻笑着抬起另一只手，那只手上正是先前被这个小子摸去的香囊。 “公子！”慕阳脸色涨红。 这个香囊是世子给他的。 小子嘴巴张着，喉咙里头的话不上不下，整个小人儿就这么僵在原地。 慕子悦抬手把香囊扔到慕阳的手上，随后一巴掌拍到小子的头顶上。 第二百四十六章 赌徒 “啪”一声清脆。 小子捂着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慕子悦已经走了。 身后慕阳慕三石跟随，慕阳戴着帽围看不到，慕三石偏头睇了眼无声警告。 慕子悦没有收拾这小子。 比她还小的年岁，全身的骨头加起来都没有几两肉，光着脚，身上穿着的衣服布丁不知道多少可还是露着不少。 穷人家的孩子，小惩即可。 并不长的一条街，即便是慕子悦的身高也一眼看到头。 都是最简单的木制的房屋，下面都高出地面一层，门口多少也有草垛子之类的垫着，就是怕地上的粪便之类的随着进到屋子里。 慕子悦走到街半儿，脚下就不知道踩了什么东西。 慕子悦正左右瞧着要不要进去一家小铺瞅瞅，前面忽的一声咋呼，紧跟着一人就被推搡的从门口扔出来。 “没钱还赌什么！” “滚——” “小子，等有钱了再来哦！” “……” 倒在地上的人破衣烂衫，眼圈发青，左右的人嘿笑着得意洋洋回去门内。 门口没有字，可那木制的骰子一看就知道是赌场。 倒在地上的人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明明身无内力却是速度快的比慕三石也不逊色往前一扑的就抓到了最后面的那人的大腿。 “求求你，让我进去，我下把就能赢，只要给我三十文，不，给我十文我就能回本。” “……” 那人嗤声的抬腿就把抱住自己腿的家伙踢开，嘴里却是笑眯眯的说着：“回本好啊，可借钱没有，自己想法子去！” “不，不会啊，上次我来的时候你们还借给我了啊！” “上回你还有几个子，这回你连上回欠的还没还呢，怎么借，滚滚滚——” 这一脚的又是踹开。 地上的人几个滚儿过去，更是灰头土脸，嘴角发青。 可这人却是丝毫不觉，眼睛发红呼吸直喘的盯着那边的门帘子。 周遭的人冷眼看着早已经习惯。 慕子悦瞥了眼走过。 黄赌毒，在她那个时候赌仅次于毒，而在这种毒还没有看到什么苗头的时候，赌就是最黑暗的人性。 为之家破人亡不计其数。 “爹，爹！”小女孩儿的呼喊传来，一个七八岁的丫头扑到那个滚在地上还没有起来的男人身上。 旁边围观想要离开的人们不约的停下脚步，看这情形就可预见后面会发生什么。 果然就看到那个男人眼睛一亮，拽着这小丫头就往赌场门口那边挤：“爷，爷，看我家这丫头可还值几个钱——” “爹~”小丫头的声音发颤，她想到了爹爹要做什么。 门帘子掀开，先前那个被抱着腿的男人出来，挑着眉毛撇着嘴。 “哎呦喂，这可是你说了，别回头要死要活的再找我们的麻烦。” 爹爹一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女儿睁圆的眼睛里流着泪：“爹爹……” 可爹爹赌输了的脑袋里已经全无了理智，下一刻把闺女往赌铺里的男人那边一塞。 “给！” “爹爹——” 小丫头撕心裂肺的泪水飙出，爹爹也眼睛发红的把自家闺女抱过去：“妞儿啊，乖啊，等这回爹爹回了本，就把你赎回来！！” 那边赌铺的男人笑的就像是阴间的恶魔，小丫头只哭的更凶。 慕子悦停下脚步。 慕阳脸色发青的正要冲过去，尖细的嗓音响起：“闪开闪开，滚水来了！” 围观的人们转眼让开一条敞亮的道儿，一个小个子从里面窜出去直奔那个赌铺的男人，几乎是扑的把小丫头抢下来。 “别动她，你们谁也别动她。” 小个子喊着，眼睛和那个爹爹一样发红。 慕子悦认出来，那个小个子不是旁人，正是先前的偷儿。 “哥，哥……呜呜……” 小丫头哭的喘不上气，紧紧的抓着小子像是救生的稻草。 “兔崽子，你干嘛，把妞儿给我。”爹爹嘶喊。 “不能卖妞妞。”小子把小丫头死死的搂在怀里不放。 “不卖她卖你？”爹爹喊。 “卖我。”小子说。 爹爹一把把妞妞从小子的怀里往外拽：“滚回家去，没你事。” “不，不能卖！”小子不撒手。 爹爹整张脸涨的通红：“等回头回了本，妞儿就赎回来了，只是在那边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回来！！” “骗人！” 爹爹气的直喘：“不让你爹玩这一把就是逼着你爹去死！！！” 一声落地，震耳欲聋。 即便镇南城位属边关，也是孝为先。 小子一愣，眼睛里转瞬的滚起泪光，转头四顾的看向四周围观的众人，一张张面孔落到小子的眼里，或冷漠或看热闹，没有一双眼里有着丁点儿的怜惜。 他要怎么办！！ 小子目光一凝，转头又回来。 慕子悦看到这小子正看向自己。 慕子悦心头一动，紧跟着就见这小子冲着她扑过来。 慕三石错步挡在前面。 “噗通。”小子跪下，隔着慕三石看向慕子悦。 “少爷，求少爷救救我妹妹，我愿意为少爷做牛做马。” 慕三石面无表情，慕阳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一行人虽没有动作，那边却是已经看到了慕子悦一行人，虽穿着寻常，可慕三石那即便是在北方都堪称高大魁梧的身材在镇南城内就更是让人瞩目，而这样的人只是区区侍卫，后面的那位“少爷”定不知道是哪个贵人。 “小子别想了，人家的牛马多了，不稀罕你这个。” “得了，看你也可怜，早先的欠账就免了，再给你一两银子回本吧！” “多谢多谢。”爹爹欢喜的就要接钱。 “爹，不要，哥，哥——” 小丫头哭的变了音。 小子眼里几乎充着血，跪在地上，一头一头的磕的脑门流血。 “求求少爷，求求少爷——” 眼看着小丫头就要被那赌铺的人弄走，慕子悦叹了口气。 “慢着！！” 清脆的嗓音响起，像是青铜敲起作响，荡起的回音就好似耳清目明。 在场一众都愣了下。 小子也微微一怔。 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位少爷的声音。 第二百四十七章 妞儿 “这妞儿本少爷买了！”慕子悦手中的扇子晃荡着，一摇三晃的走过去。 慕三石慕阳紧跟在慕子悦身后。 戴着帽围的慕阳不显眼，高大魁梧的慕三石像是柱子一样杵在众人眼前。 “这位少爷，这小丫头要模样没模样，还是个小豆芽子，您大概用不上伺候。”赌铺的人逢迎的笑。 爹爹此刻也回了些神：“不，我不卖。” “爹——”磕的一头是血的哥哥跑回来，惊喜喊道。 “本少爷不止给你还债，还给你五两，而且这几日我会在这边待着，待你回了本，尽可以把你家的妞妞赎回去，若回不了本，妞妞就是本少爷的。” 慕子悦冷然睇着那位爹爹，那位喜形于色，几乎没有犹豫的把小丫头往慕子悦这边一抱：“成交！” “爹——” 哥哥抱着妞儿跪倒在慕子悦面前，赌铺门口早已经没了那个爹爹的身影，在得到慕三石扔过去的五两银子之后，那个爹爹眼睛冒着绿光的冲入了赌铺，连头都没有回。 或许这爹爹还是爱着自己的孩子，可在赌输了头脑发晕此刻已经全无了理智的情形下什么也顾不得。 赌场如刮骨，一进去就是万劫不复。 小子哥哥哀切低头，慕子悦几乎肉眼可见的颓废无助。 只是随后这哥哥就抬头看向她：“少爷，您住在何处？” 慕子悦挑眉，慕阳上前半步问：“你想做什么？” 哥哥没理会慕阳，只看向慕子悦：“少爷，您在这边待几天？” 慕子悦一笑：“怎么，想把你妹妹赎回去？” “是。”那小子哥哥道。 “我看悬。”慕子悦往赌铺那边抬了下下巴。 “没试过，怎么知道。”小子哥哥道。 慕子悦勾了勾手指：“不会是靠——” 不用说，小子就意识到了这位少爷的话里的意思。 “你，你管不着。”小子哥哥梗着脖子。 慕子悦点头，手中的扇子尖儿指了下小子胳膊上的破衣裳外头露出来的里面发青发紫的皮肤。 小子哥哥看到，连忙的捂住。 慕子悦失笑：“小子，挨打是小事儿，万一再出点儿旁的事儿，可就连妞儿也救不了了。” 小子哥哥愣愣的看着怀里的妞儿，妞儿呜呜的抱着小子哭：“哥，哥……” 这位少爷说的对，可他有什么办法？ 慕子悦在前面走。 后面小子哥哥茫然的牵着妞儿跟着。 此刻他不知道要往哪儿去，可他知道是这位少爷买了妞儿，他要知道这位少爷住在哪里。 这种事儿在镇南城再寻常不过，如慕子悦一行人也没有人注意。 自然也有留意的，就比如先前跟在慕子悦一行人身后的某几人，但早先没想到慕子悦会突然跑到那条脏乱的街上去，后来也没料到慕子悦根本就不像是传闻中的嫉恶如仇，不止眼睁睁的看着人家卖女儿，还买了。 还不等他们再有什么举动，人家已经在往回走了。 从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这样觉得镇南城的街道这么短小来着。 牵着妞儿的小子也霍得意识到这里是哪里。 虽然是看似比寻常的街道干净敞亮，门口也没有狮子之类，可这边却是他来往跑过不知道多少次。 这里是招讨司府的后门。 这位少爷周身的贵气不是这边人能比的，竟是住在这里？听说这位招讨司是从京都来的。 慕子悦察觉到小子停下脚步，回头就看到这小子骇然瞪大的眼睛。 这是认出此地是何地了？ “三日后来赎人吧！”慕子悦道。 慕三石往前一站。 小妞吓的一哆嗦，扭头抱住小子，泪眼婆娑：“哥哥——” 小子哥哥咬牙：“妞儿，听话，三天后哥哥肯定来！” “嗯，妞儿听话！”小妞哽咽着吸气忍着哭泣。 慕阳过去把小妞牵走。 小子哥哥看着小妞的身影，眼里滚着泪的重重跪倒在地：“谢少爷善心。” “砰砰砰”小子连着磕了三个头。 早先刚结了咖的脑袋又破了，再度流出了血。 慕子悦都暗暗摇头。 这孩子平日里得是怎么个挨打流血习惯了才会面不改色。 “你叫什么名字？”慕子悦问。 “虎子！” 慕子悦意外这少年的名字竟然和自家的虎牙是“兄弟”，可到底也没有拦着这虎子离开。 妞儿进去在童嬷嬷面前打了个逛，就给安排到了杂物处。 慕子悦早晨在招讨司转了圈发现在里面干活的六七岁的孩子不少，多一个妞儿也无妨。 妞儿也懂事，规矩的给慕子悦磕了个头就去干活。 “有没有怪我？”慕子悦问慕阳。 慕阳摇头：“世子已经是在救人。” 慕子悦暗暗叹气。 赌和毒都是最让人上瘾的。 这次她救了，可下次呢？ 只有让他们自己明白。 不过是在街面上买了个小丫头做活，这事情寻常的就像是每日里要吃的饭菜，程家人没有过问府里头多个侍婢丫头，皇子殿下更不知道，除却问询镇南城的兵备，就是对那些少数民族的处理整合，慕子悦总归还是十三四岁的少年世子，即便皇子殿下允许她旁听，去不去的也在她，慕子悦也乐得清闲。 只是这清闲转眼就过了三日。 三日后，门口没有人过来，前后门都没有。 小妞哭的稀里哗啦的。 慕子悦也皱眉。 “可派人寻了？”慕子悦问。 慕阳点头：“是，三石兄都出去转了一圈，只找到了妞儿的爹。” “在干嘛？” “还在赌场，只是这回是跪在赌场外头。” 慕子悦沉吟，叹气：“走，该去殿下那边了。” 慕子悦过来，二皇子都瞧了眼滴漏：“难得今儿个你过来的这么早。” “子悦忽然福至心灵，觉得今儿殿下的教导定有醍醐之感。”慕子悦道。 姬幽笑道：“倒是会恭维，不过便是你不来，我也要叫人告知你一声，刚才接到了京都里的来信，明儿个咱们就得走了。” “这么快！”慕子悦道。 程大人笑道：“这几日世子鲜少出去走动，还以为世子不喜镇南城，却不想倒是误会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算账 姬幽意味的瞧了眼慕子悦：“他这喜不喜的只看美人儿。” 慕子悦嘴角微抽。 合着在这位二皇子殿下的眼中她就是色痞？ “殿下说的是。”慕子悦笑道，“只是美人儿我所欲也，我家的书童亦是我所欲也！那日里我出门就收了个小子，说是这几日就过来的，可到现在还没影儿。” 姬幽听着慕子悦轻飘飘的说收了个小子，就轻哼了声：“能让子悦看中定是不同。” 慕子悦回想：“算是有些本事。” 在姬幽看来就是慕子悦在回想那个小子的模样。 不会跟那个书童一样？ 姬幽微微皱眉，旋即问：“程大人可听说过？” 程大人自是把二皇子的神色看在眼中，程大人看了眼慕子悦，摇头：“下官没听过，不过城中一些要事下官交给了犬子，或许犬子有所耳闻。” 区区一个下人小子的踪迹自然不用在二皇子殿下面前细说，但慕子悦也还是见到了这位程大人家的嫡子。 慕子悦早先见过几次，看似是程家子弟当中最为平和儒雅的，可每每看到她，人家眼底的冷意就遮掩不住，此刻这位程家嫡子已然压下了眼底的神色，正经道：“前日里下属们抓到一偷儿，那偷儿说是我府上的下人，愚弟妹只听着父亲的教诲身正国法，不要说是下人，便是弟妹们自己也要以正典刑，于是下手就重了些，那偷儿也熬不住，吐口说了是这几日我家里来的亲眷的仆从，下面的人这才禀到我这边。殿下世子此来，对外的确是以亲眷为名，可殿下世子的仆从又怎么会……我只觉好笑，今儿听父亲这么一说，或许那个偷儿不会恰就是世子说的小子？” 慕子悦听着开头就知道没错。 那日里后面的尾巴她一清二楚，都明白的看到了她救了妞儿。 一个小子，不过蝼蚁，不管是置之不理还是踩之后快都是随手的事儿。 只是显然程家并没有什么善心。 “倒是越说越像了。”慕子悦懒洋洋的全不以为意，“早先的就是嫌弃他手痒，不曾想还是改不了这毛病。” “这样吧，怎么也是收下过的，慕阳，过去瞧瞧，若是有气就带回来。” “是。”慕阳道。 慕子悦不在乎，也没有去看。 直到晚上慕阳才和往常一样在慕子悦身边伺候。 说是伺候，其实不过就是给端茶倒水，读读书，其他的都有童嬷嬷在。 童嬷嬷盯的严实，慕阳给慕子悦打个水洗脸都到不了慕子悦跟前就让童嬷嬷给接过去。 “小虎身上没有一处好地儿，确是受了不少刑，手指头也断了几根。”慕阳道，“医者说至少要修养一个月。” 伤筋动骨一百天，一个月已经很糙了。 “果真是去偷了？”慕子悦问。 “小虎说他没去偷，是寻了门路去了青楼当龟奴。”慕阳声音微微发涩。 慕子悦一顿。 龟奴是青楼里迎来送往不管是挨打还是被吐口水都要低头哈腰一脸笑容应承的那种，堪称青楼里脸皮最厚，而且说不定还是屁股最厚。 那些个没钱得娇娘青睐获得春风一度的客人们指不定的就会把火气泄到龟奴的身上，客气点儿的给个毛角银料子就算是给脸，所以寻常龟奴的年岁都比较大，脸皮也大都是褶子，像是小虎这样年纪轻，即便模样寻常也说不得是会被折腾，毕竟闭上眼都一样，但同样这也是挣钱最快的法子之一。 既如此，小虎就没必要偷窃。 “被冤枉了，然后正巧的落在程家人的手里？”慕子悦问。 慕阳道：“是。” 慕子悦笑了。 早先程家嫡长子说的那番话她不恼不理，就是不想让这些人得意，可不想成家人连丁点儿的善心都没有。 “妞儿知道吗？”慕子悦问。 “不曾让妞儿看到。”慕阳道。 “他怎么想的？”慕子悦问。 慕阳犹豫片刻，道：“他说家中只有老父一人，他还是要回去。” “回去不行。”慕子悦道，“以程家人的性子，待我们走了，岂不是会把小虎拆成碎肉？” “既然他家里也只有老父一个，就随同我们一同回去吧！” 慕子悦这话告知了小虎，小虎感激万分。 或许原来他还执拗的不懂，可在刑狱里吃了那么多的苦，几乎一夜之间的长大。 慕子悦也看到了小虎身上的伤口，比慕阳说的要严重的多。 除却手指头断了几根，肋骨也断了一根，还有身上被烫的成疤的地方也不止三四处。 明日就要走了，还真是时不我待。 “请程大人来一趟。”慕子悦道。 若是以往程大人完全可以不理会慕子悦，可明日殿下便要走了，这位世子身负护卫之责，不会是有什么要事？ “大人请随我来。”慕子悦客气道。 随后程大人就看到了被打的只能半条命的小虎。 “程大人有所不知，这小子往日里为了那个烂赌的爹时不时的就会偷上几手，不巧的被我撞见觉得有趣就收了，随手让他去青楼练个几日，哪儿想竟被冤枉的偷盗，哎呦，瞧瞧，这都快不成人样儿了。” 慕子悦说的吊儿郎当，程大人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 自己儿子收拾了这位小世子手下的消息他也就听了一耳朵，事后儿子那套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也挑不出毛病来，想着这个小世子也只有认头，现在倒是好，找到他身上了。 程大人肃然道：“本官相信治下严明，或许是偷盗的贵重物件？” 慕子悦看了眼小虎。 小虎听着先前这位公子的话稀里糊涂，可这个却是不糊涂，道：“说我偷了十两银子。” 慕子悦看向程大人。 程大人嘴角抽搐。 十两银子和日后的前程相比就是用脚趾头比也知道哪个更重要！ 手下的人也是糊涂，就算是找个借口想要收拾，也弄个好点儿的借口啊！！ 当下佯怒的唤了自己长子来问清楚。 程家嫡长子来之前就已经听说了里面慕子悦的那番说辞，程家嫡长子的脸色发青。 第二百四十九章 桂花糕 早先他在说那番话的时候，这个东陵伯世子怎么一句不说？ 那个小子挨了刑罚，竟也没有吐露半句！ 这是故意的想要看他程家丢脸。 恨意在看到慕子悦的时候差点儿压不住，幸好理智尚存，最后只瞪了那个因为旁边这位镇南城最大的官员程大人对自己认的这个年岁差不多的主子态度和蔼，而头皮发麻的小虎一眼。 小虎哆嗦。 慕子悦笑：“大公子凶的呢！” “你干什么！”程大人斥责。 不要说这位世子明日就走，就算是不走，世子的话就是证据。 不管是栽赃嫁祸还是严刑逼供都是程家的错处罪过。 低头认错是轻的，赔偿必须要有，医药费车马费种种，不用慕子悦提，程大人就大方的给了。 最后慕子悦都不好意思了：“程大人这般大度，倒是让子悦觉得小气。” “世子客气，总归是我镇南城的错处，自是要弥补，待殿下离开，本官定要好好的彻查！”程大人的表态像极了公正的大臣。 待程大人携子离开慕子悦所在的院落，程大人嫡子恨得牙痒痒。 “父亲为何只凭他的一面之词让步？我这边人证物证俱在，定翻不了这个案子。” “短视！”程大人低斥，“难不成因为那个仆从就要耽误殿下回京的路程？” 程家嫡子一梗，低下头。 这位世子是殿下的护卫，定然是不能离开殿下左右。 若是人家执意因为一个仆从不得不留在这里，殿下怪罪的就是他们。 “儿子错了。” 程大人见自己儿子明白了这个道理，叹道：“错不在你，在那个小子！” 程大人咬着后槽牙，他不是毛头小子，自然知道这个小世子就是个被推到前面来的壳子，本以为不过有点儿武勋家的历来本事而已，没想到竟这么奸诈。 东陵伯不是什么好鸟，这个小子也一样。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东陵伯府内一声“阿嚏”震耳欲聋。 慕大礼瞧了眼自家伯爷：“伯爷可是想世子了？” 东陵伯瞥慕大礼：“是有人想我！” “是，是世子想伯爷了。”慕大礼道。 东陵伯嘴角得意的勾了勾，紧跟着又绷起来：“哎呀，可惜我老头子可不想他，燕春阁里的红姐越发的勾人了……” 千里之外的东陵伯随口肆意，镇南城二皇子和慕子悦也终于离开。 并不算长的车队远去，为不太过显眼只能立在城楼上相送的程大人眼中冷意不减。 对救助他于水火的二皇子他自是心生感激，可对这个东陵伯世子，他还真恨不得用眼刀子戳死。 走就走吧，临走前还跟二皇子殿下说什么手下被程大人找到，感激万分。 当然若只是感激就算了，偏偏还说什么他下面的人贪赃冤枉，屈打成招。 他措手不及之下即便言辞凿凿说定会一改镇南城之清明，殿下离开前的脸色也仍不好。 ……这小子长大了莫不会再是个东陵伯翻版？ 未来的东陵伯在车子里喜笑颜开。 姬幽瞧着她：“你讹诈程大人了？” “其实也说不上。”慕子悦道，随后把自己在街上如何收了小虎的事情说了。 “想来程大人那边是人证物证俱全，可这小子也绝不会分不出哪边更要紧，更何况挨打也是真的，我这个当主子的怎么也不能不帮衬着！”慕子悦道。 姬幽瞥她：“你倒是有理。” “也是有殿下关照，不然程大人理会我是哪根葱！” 慕子悦目光明亮的就差背后摇个尾巴，姬幽失笑：“明白就好。” 慕子悦打着这一路死也要保护好殿下的话头离开，车内一直含笑瞧着这一幕的赵拙言道：“殿下可是放心了。” 慕子悦收下小虎的事情，姬幽早就知道。 这当中有几分真假，自然也清清楚楚。 姬幽颌首：“倒是乖觉。” 赵拙言道：“比东陵伯会说话。” “年纪尚小，活泼的紧。”姬幽道。 “我看是聪明。”赵拙言道。 姬幽想了想：“聪明好！” 他身边可是不要傻子！ 从镇南城一路往回走，虽说并没有重复路径，可总归是平安顺利，不要说是山匪路霸，就是连个小偷小摸也没碰到。 小虎没有休息一个月，半个月就忍着疼从车上下来。 虽然四周的侍卫都没有称呼他认的这位主子的身份，他也不知道连这位主子也显然恭敬的人物是谁，可市井混迹了多年都有眼色，连这位主子都是能跟镇南城的大人说笑的人物，对他来说就是高高在上。 什么有机会攀上这种人物的心情小虎还没有，只想着要努力的做些什么才不会被贵人扔下去。 嗜赌成性的老爹在慕三石捆了两天之后就老实下来，比小虎还要闷头的做这做那，而在小虎的老爹做工之后才知道小虎老爹原来是山里的猎户，箭术很不错，还有一手相当熟练的烧烤本事。 彩衣很喜欢吃，又是车队里除却妞儿之外的唯一的女儿家，跟童嬷嬷混的很熟，每每到了客栈里，童嬷嬷难得亲手做出来的好的糕点都会给彩衣拿过去一些，到后来彩衣都能闻着香味过去。 “嬷嬷，又有什么好吃的了？” “小鼻子这么灵啊！” 童嬷嬷勾了勾彩衣的鼻头，把一碟子的点心推过去。 “早就给你备好了。” 彩衣看到糕点，眼睛发亮的拿起来：“桂花糕，我喜欢。” 彩衣又闻到了旁的香味，一看，眉头都皱起来。 “姜糖水，又是给小公子熬的？” 童嬷嬷神色不变，道：“是啊。” “小公子这么喜欢喝呢。”彩衣摇头，别看每个月里她也要喝上几碗，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而这一路上每隔几日童嬷嬷就要熬上一回。 “没法子，是医者叮嘱。”童嬷嬷也很无奈，又指着另一碟子，“这是给大公子的。” “放心，奴婢拿过去。”彩衣道。 彩衣拿着糕点回去，刚推开门，里面赵拙言就闻到了香气。 “桂花糕？” 第二百五十章 神棍 “是的，先生。” 赵拙言尝了一块儿：“童嬷嬷做的。” 彩衣对赵拙言竖起大拇指，随后压低了声音得意：“刚出锅的。” “每次都白吃白喝的，你要怎么还？”赵拙言点着彩衣的额头。 彩衣吐舌：“嬷嬷待我好，才不用我还，不过今儿个又瞧见嬷嬷给世子熬姜糖茶了。” 赵拙言眼底微闪。 另一边慕子悦舒服着喝着姜糖茶：“辛苦嬷嬷了。” 童嬷嬷看她：“世子知道就好，日后可不要再走这么远的路了。” 慕子悦点头，这一来一回数月，刚出门就赶上了葵水到来，好在童嬷嬷在旁边时时刻刻的盯着才没有让那两位皇子殿下还有赵拙言他们发现端倪，可这也是在刀尖上跳舞，再有下次，她就是不想活了。 夜色渐渐深沉，童嬷嬷出了院门。 守在门口的慕三石视若无睹，那边正要进去屋子的慕阳看到了，顿了下过去。 “做什么去？”慕三石问。 “不放心童嬷嬷。”慕阳道。 慕三石看了眼外头的漆黑夜色：“一盏茶。” 慕阳点头出去。 以往童嬷嬷偶尔也会在夜色里出门，往往也是一盏茶就回来，可今儿他心头一动的就想跟上童嬷嬷。 慕阳怕童嬷嬷看到自己，等了会儿才往童嬷嬷走过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看到童嬷嬷提着青灯，往镇上的河道走去。 慕阳奇怪，那边有什么好去的？ 待慕阳再看过去，发现童嬷嬷身后竟跟着二人。 慕阳霍得瞪大眼睛。 赵拙言带着彩衣在镇上溜达，虽然夜色已至，街面上已经没什么人，可路口还有摊子在撑着售卖吃食。 热乎乎的馄钝，皮如薄翼，馅软喷汁，虽没有殿下府里的讲究，可味道也是极好。 “好吃吧？”赵拙言问彩衣。 “嗯，跟我爷爷做的一样，最好吃。”彩衣道。 赵拙言点头，寻常铺子里的就是寻常家里的味道，这才是世上最美。 主仆两个吃完了往回走，刚走几步就看到了出来了童嬷嬷。 彩衣正要上去打招呼，赵拙言一把拽住。 彩衣诧异。 赵拙言压低了声音：“瞧瞧去。” 彩衣无奈，有时候自家先生就像是孩子。 赵拙言和彩衣跟到童嬷嬷身后，童嬷嬷全然不知，在后面跟着的慕阳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们为何要跟着童嬷嬷？ 童嬷嬷又是要往哪里去？ 慕阳远远的看到童嬷嬷到了河边，把青灯放到树杈上，从身上往外拿什么。 从他这边只看到一个像是小包裹的形状。 后面赵拙言彩衣也显出身形。 慕阳连忙大喊：“赵先生！” 赵拙言回头。 河边的童嬷嬷一顿，回头也看到赵拙言彩衣还有慕阳。 赵拙言皱眉，他正是好奇童嬷嬷扔了什么，结果却是被人给拦下了，而再看拦住自己的人竟是慕阳。 啧，原本只是好奇，现在却是想要探究一二了。 赵拙言扬唇拂袖，温文尔雅：“何事？” 慕阳头皮发涩，看赵拙言的神色就好像他想什么人家都知道，更甚是弄巧成拙？ 慕阳只得硬着头皮道：“先前奴婢见童嬷嬷出门，担心夜黑风高的出什么事情方在后面守候，突然间看到赵先生就想问赵先生可带了护卫，总归天色阴暗，还是以防万一的好。” 赵拙言挑眉。 这一番话说的颇有几分慕子悦的语气。 “不愧是世子的书童，倒是心细，我还真是没带着侍卫，好在有你的提醒，下次出门定不会这么马虎。”赵拙言道。 慕阳扯唇，听着就像是说下次绝不会让你有机会搅扰到的意思，眼角一瞥，那边童嬷嬷已经走过来，双手空荡只有一盏青灯。 “赵先生！”童嬷嬷过来行礼。 赵拙言颌首。 “嬷嬷。”慕阳道。 童嬷嬷微微颌首，心下暗暗吐了口气。 刚才幸好慕阳喊了一声，不然那些东西还真没办法悄悄的扔了。 “嬷嬷适才做什么去？”赵拙言问。 童嬷嬷略带腆色：“奴婢喜欢花鸟鱼虫之类，适才奴婢也是拿了些吃食过去，只望鱼虾们能吃得些。” 一旁彩衣恍然：“难怪以往嬷嬷总会往河边走，啊，不会这回的桂花糕，嬷嬷也给它们备了？” “他们的自不是这些。”童嬷嬷笑道。 “那就好。”彩衣道。 赵拙言笑着点头。 真是连他也觉得有理。 毕竟童嬷嬷往河边走，他也见过几次。 “回吧。”赵拙言道。 一行人一起回去。 客栈内有侍卫守护，慕阳先随同童嬷嬷一起回去。 待看着慕阳和童嬷嬷离开，赵拙言招呼过来侍卫。 “叫几个水性好的去那边的河岸栈桥瞧瞧。” “是。”侍卫应声而去。 这边童嬷嬷进去屋子松了口气，慕子悦闻声：“怎么了？” 童嬷嬷把路上碰到赵拙言还有慕阳的事情说了，随后又道：“世子，这慕阳莫不是有旁的心思？” 童嬷嬷庆幸赵拙言没有看到什么，可怎么会这么巧慕阳就在后面跟着？ 世子身边的人都必须是要保护好世子，可若是心生异心，便危矣。 慕子悦沉吟，摇头道：“不会，不过我想的与嬷嬷不同，怕是赵拙言在怀疑嬷嬷，若是我所料不差，赵拙言这会儿怕是派人过去查看。” 童嬷嬷神色微变：“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童嬷嬷扔的都是葵水之后的污秽物，原来都是扔到水下压着，今日被慕阳一吓，随手就扔到了河里。 今夜有风，这会儿应该已经随水波飘走了。 慕子悦点头。 她信童嬷嬷。 为了让人不会怀疑她每个月一次的异样，每到一处河水，童嬷嬷就往那边转过去，旁人都已经习惯，就算是心细如发的赵拙言发现什么异样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最好还是什么都发现不了。 慕子悦唤来慕三石：“今夜里云淡风起，应该会发生什么事情，你去瞧瞧。” 慕三石怪异的看了眼自家这位忽然有点儿神棍样的世子，还是应诺：“是。” 不多时，门外忽的有喧嚣声，很快慕三石的脚步靠近门口。 第二百五十一章 我罩着你 “公子。” “如何？”慕子悦问。 慕三石的脸色说不上是震骇还是旁的，道：“外面来人了。” 连慕子悦都惊讶了一点点。 她是让慕三石充当耳目，何曾想还真出事？ “何人？”慕子悦问。 “西川侯二公子。”慕三石道。 慕子悦愣了愣。 董冒，他怎么来了？ 先前没收到消息啊！ “不用收到消息，我又不是没有脑子！！”董冒振振有词。 慕子悦看他：“你就是没有脑子！！” 董冒跳起来：“你这是几个月不见胆子大了，有本事比划比划！！” 慕子悦呵呵，瞥了眼几个月不见明显比自己壮实又魁梧了的董冒：“是方公子告诉你的吧！” “嘁，还用他说，不用他说我也知道。”董冒不屑中悄然暴露事实，就是方霭涛分析出来的。 慕子悦摇头离开。 几个月不见还是和原来一样。 糙的啊！ “干嘛去！”董冒眼明手快拽住慕子悦手臂，在碰触到慕子悦手臂的霎时董冒心神一荡。 原来时常的拉着慕子悦也不觉得什么，这好阵子没见到他，突然间的拉一下怎么就觉得慕子悦又变瘦小脆弱了！ 董冒发愣，慕子悦睇着他：“松手。” “啊，哦哦。”董冒连忙的松开，可手指间却是柔滑细腻的熟悉，熟悉的就好像刚才摸的不是子悦的手而是青楼娇娘们的柔荑。 慕子悦不理他，出门。 “等一下。”董冒拦住。 慕子悦打了个哈欠：“困了。” “困，困了？”董冒瞪眼，“不行，我大老远的过来就想要跟你比试比试，你困了怎么行。” “呵呵，行！”慕子悦皮笑肉不笑，推开他就走。 董冒还想要追，后面慕三石拦住。 董冒咧嘴：“你跟我比划比划？” 慕三石躬身：“不敢，只是二公子可去见了殿下？” “没呢，殿下睡了。”董冒道。 “客栈狭小，比试之下难免弄出动静，不如改日。”慕三石道。 董冒嘬牙花子。 好不甘心啊！！ 慕子悦才不管身后的董冒怎么想，董冒还有身后的一众侍卫突然出现在镇子里，原本打算去河边查探的兵士都不得不回转来，连赵拙言都不得不应付了下董冒。 慕子悦放了心，也就能好好的睡一觉。 翌日，慕子悦还没睁眼就听到外面的说话声，隐约的像是董冒。 昨儿晚上董冒来的晚，今儿这么早的起来还跑到她这边做什么！！ 慕子悦板着脸出门。 董冒在门口欢快转头，看到慕子悦目光一呆。 昨儿晚上烛火明灭看的不太清楚，今儿觉得慕子悦比原来还要白皙娇嫩。 一路上没有风水日晒吗？ 一个男人弄得跟小娇娘一样怎么成！！ 可那双幽深明亮的眼睛，抿着的嘴角，挑起来的眉角就让董冒不自禁的欢喜。 “看什么！”慕子悦皱眉。 董冒咧开嘴角，大大的笑容洋溢，紧跟着一跃到了慕子悦身侧，手比划着个头高矮：“乖啊，以后为兄的罩着你。” 慕子悦嘴角轻抽。 这小子是欠收拾吧！！ 淡淡的冷意从慕子悦身上溢出来，虽然是许久不见，董冒还是察觉到了，董冒咳嗽了声往后退一步：“不是说你每日里都跑步吗？今儿一起？” 转换无比自如。 慕子悦看他，一身的精湛简短衣服，还真是做好了准备。 “今儿我不想跑了，赛马吧！”慕子悦道。 “好啊！” 两人很快就上了马。 因为出行在外董冒的马也是良驹，至少比这一路而行所见的马要精壮许多，虎牙呼哧的打着喷嚏，看不顺眼。 董冒的马却是全无感觉，探着马脖子往虎牙这边伸过来。 “瞧瞧，我家的马儿都知道许久不见热情无比，可有些人啊……”董冒意有所指。 慕子悦讶然道：“你大老远的过来不就是想要比试？我这一早的起来头一件事就随了你的心愿，还不够热情？” 董冒愣了愣。 好像有些道理。 慕子悦笑，忽的一勒马缰，虎牙嘶鸣了声跑起来。 “慕子悦，你耍诈！” 董冒大喊，紧跟着冲过去。 两匹马在镇子外头的官道上驰骋而过，带起身后一溜烟的尘土，再抬头两匹马已经在数里开外。 慕子悦的虎牙是千里驹，董冒的追风也不差。 只是虎牙是往前冲，追风是尾巴晃着一个劲儿的往虎牙身边凑，虎牙忍无可忍的一蹶子踢过去，马背上的董冒差点儿从马上掉下来。 “慕子悦，你过分了啊！”董冒喊。 慕子悦偏头，手里的鞭子一甩，鞭子末梢冲着董冒甩过去。 董冒吓了一跳，藏蹬躲开。 鞭子没打到他，马速是彻底的落下。 “这才是我过分！”慕子悦喊道。 董冒嘴角抽搐：“慕子悦，我跟你拼了——” “追风，你再舔着人家，我就把你剁了吃肉。” “……” 不知道追风是听到没听到，待董冒回到镇子上，慕子悦就在镇子前面抱胸睇着。 董冒下马，挠着头不看慕子悦就想从慕子悦身边过去。 慕子悦脚下一动拦到董冒前面。 董冒呵呵的笑：“你赢了！” 慕子悦点头，抬手在董冒的胳膊上拍了下。 “乖啊，为兄的罩着你！！” ** 天色大亮，董冒正式拜见了二皇子殿下，二皇子姬幽也知道昨儿夜里董冒前来的消息，连带董冒和慕子悦两个刚才的那场赛马也听说了。 “早先在京都就知道你们两个莫逆，今儿一瞧果然亲近。”姬幽笑道。 “那是当然，以往在书院也都是我罩着子悦。”董冒道。 慕子悦瞥了董冒一眼。 董冒没再说下去，拱手道：“冒愿随殿下一同回京。” “好。”姬幽道。 车队有了董冒一行人声势更壮大，一路上更没有人过来觊觎窥伺。 董冒喜欢骑马，各种的马上姿势说不出的风流。 慕子悦也索性从车里出来，两个少年在马背上叱咤，姬幽在车里看着不免笑意浮动。 “虽说是西川侯世子为大皇子所用，可这位二公子与世子交好，倒也相得。”同车的赵拙言道。 第二百五十二章 你想见的人 姬幽颌首，又笑道：“这董冒性子直，喜形于色，怕是被欺负的。” 赵拙言也笑道：“拙言亦是同想。” 姬幽不以为意，那边董冒不着痕迹的瞥了眼落下的车帘，一杵慕子悦胳膊：“你不会真的要在这位殿下麾下吧？” 董冒看似粗鲁，可心还是很细致。 这几日他看的清楚，所有的侍卫安排全是慕子悦做主，二皇子殿下和那位赵先生连问都不问。 以二皇子殿下的性子，若非是把慕子悦看的亲近，也不会把自身的安危放在慕子悦身上。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慕子悦道。 董冒一噎：“我就不信东陵伯就没跟你说什么。” 慕子悦睁圆了双眼：“西川侯大人跟你说什么了？” “说躲着点儿，实在躲不开就虚以委——”董冒一滞，跟着恼羞成怒，“我问你呢，怎么成你问我了！” 慕子悦摊手：“我也不知道。” “慕，子，悦。”董冒一字一顿的咬牙切齿。 慕子悦心情愉悦。 路上有董冒，这时日过的就快，慕子悦闲暇的说几句自己路上的偶遇事情，大体上都是董冒在说自己的一路见闻。 跋山涉水，见匪动刀，也是真的宰了几个罪大恶极的渣子，然后感慨难怪父亲让他游学，这真正的斩杀人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不过他也就是被血溅到的时候吓了一跳，晚上半夜才睡，可后来就习以为常了。 “或许我注定了就是将军？”董冒眼睛冒光。 “很有可能。”慕子悦颌首。 董冒看她：“你呢？你怎么样？” “我觉得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哎，你说我是不是注定了就是大元帅？”慕子悦问。 董冒呲牙。 连这个都要比他高一头！！！ 出门的时候觉得路途远，回归家里就好像转眼便到。 漫漫的路途不觉辛苦，再抬头看到前面的城镇，脑中想起地图上的位置，距离京都已经越来越近。 “子悦！”姬幽唤慕子悦过去，给了她一封信。 慕子悦看到信上的字迹，正是三皇子的。 自从那日收到三皇子的一封信，慕子悦再也没有收到过，这是第二次看到。 二皇子殿下给她看，那她就是能看。 打开信，慕子悦才知道信里三皇子说要在沛城等候二皇子。 沛城就是前面的城镇，距离此地也只有二十里。 这信的笔墨看去已经有阵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刚送过来。 这么近的距离二皇子才告诉她。 “准备吧！”姬幽道。 “是。” 慕子悦二话不说，出去准备。 哨探要远远的派出去，两位殿下见面不要惊动周遭，越是低调越是安全…… “什么事儿？”董冒过来问。 “机密。”慕子悦道。 董冒咬牙：“慕，子，悦。” 慕子悦摇头，往前抬了下下巴。 董冒怔愣似懂非懂。 不过很快董冒就知道了，前面发现了几匹马儿飞驰而来，远远的马背上的人下来，到了殿下的车马前行礼，再侧耳一听，就知道前面三皇子竟然也在。 车马进到沛城，径直的走向一处客栈，那边客栈里早有人在等候，正是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姬矩穿着惯常白衫，立在屋檐下俊逸若尘。 慕子悦乍然看到，只觉得好像很久没有见到。 这位三皇子殿下又高了些。 “比上次我见到时精神更好。”董冒在慕子悦旁边说。 前面姬幽已经过去和姬矩说话。 慕子悦董冒在后面行礼。 “免了。”姬矩道，“二公子前阵子才见过，我倒是说二公子急匆匆的哪儿去，原来是往子悦那边了。” “这些许日子不见，子悦越发的英武了。” 慕子悦瞥了眼董冒：“还是殿下眼力好。” 姬幽在旁边笑着；“走吧，别理会他们。” “好。”姬矩道，待和姬幽要进去的时候一顿回头，“子悦，我这边还有你想见的人呢。” 她想见的？ 慕子悦心头一动，紧跟着就见到了她想见的人。 正是她的嫡姐慕姝。 姐弟两个许久不见，自是有不少话要说，慕子悦走的早，连邱老夫人的寿辰都没能参加，慕姝自是从头到尾代替慕夫人还有慕子悦尽孝。 东陵伯嫡长女的名声自是让邱家的声名大盛，再有先前东陵伯世子相助两位殿下的壮举，邱家门庭若市。 邱家的掌家邱闻道却更是客气有礼，邱老夫人的寿辰虽大却不铺张，同时许下捐粮万担的承诺，皇家也赐了“良善人家”的牌匾。 三皇子先一步离开，邱老夫人的寿辰过后，慕姝也离开回转京都，五郎邱郎宁相送，半路上接到三皇子的书信，三皇子道一同回转。 殿下好意不好推辞，慕姝却是同行两日就看到了自家的弟弟，可惜了五郎离开的早，未能得见。 “二殿下待你可好？” “一路上可有何事端？” “那妞儿一家是怎么回事？” 慕姝一连几问。 慕子悦很是仔细的说了，可慕姝还是问了童嬷嬷才信了。 看慕姝松气，慕子悦很不明白自己的信誉度在慕姝这里就是这么低的？ “不错，我在时你就报喜不报忧，更不要说我不在了。”慕姝振振有词。 慕子悦苦笑，可看慕姝的精神比在南翔城还要红润，慕子悦也就不以为意。 要知道当初带慕姝出来就想让慕姝散心，现在看效果很好。 “嫡姐可瞧见什么俊逸饱学之士？”慕子悦问。 若是问才子直接说“饱学”就行，并不用前面还加个“俊逸”，慕姝听出来慕子悦话里的意思，不自在的别过眼：“不曾。” 慕子悦惊讶：“南翔城人杰地灵，舅舅又是教学先生，怎么可能没有肱骨之士？” 慕姝瞪她：“你说的那种没有。” “不会你看中了哪家的小姐？哦，当初我只是不经意的买了个丫头，这回你连人家的家人都买了来，啧啧，也不过和小六的年岁相仿呢啊！” 咦？嫡姐比她想的还要爽亮，竟然都在打趣她了！！ 慕子悦嬉笑告饶，慕姝也是在逗她，自己这个弟弟看似不羁，可往日里即便是往青楼里去也是动动手，从不曾真的做什么，那些都是娇艳美人儿，这个妞儿长的寻常，即便是大了也不过清秀。 第二百五十三章 木桃 早先小花的事情在目，可慕姝也相信慕子悦比她要精明的多，再说这可都是一家人都过来了。 总不能一家子都是恶人。 姐弟两个说笑了几句，慕子悦说着姐姐一路辛苦，早些歇息退离，慕姝也知道慕子悦还有事情做，没有挽留。 慕子悦出来，那边院子里听说两位皇子殿下早就说完了话，二皇子殿下先回去了，二皇子殿下派人来说是让她和嫡姐多说会儿话，也可带嫡姐往自家的客栈过去。 两位殿下未曾住在一家客栈，这也是慕子悦的安排，庞大的车队太过显眼，再有会合，那就更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慕姝并没有说要与慕子悦同住，慕子悦也没有提，只是她现在还是二皇子的护卫头子，她还是要先回去二皇子那边。 还没等她出了客栈，就看到了三皇子身边的马侍卫。 些许日子不见，这位马侍卫越发老成持重。 “三公子有请。”马侍卫道。 慕子悦眉眼不自觉的缓开弧度。 三皇子和刚才慕子悦见到时一样立在屋檐下，白衣如雪，俊美翩然，乍然间的慕子悦差点儿以为刚才看到的那一眼是时空交错的混乱。 慕子悦稍稍一顿，上前：“三公子。” “进来！” 姬矩在前，慕子悦在后进到屋子里。 屋子里点着清香，桌上还有茶香。 姬矩坐到桌子另一头，不用示意，慕子悦坐到对面。 姬矩嘴角微微的勾了下，抬手泡茶，分茶。 茶香渐渐浓郁，当真正的分了一杯到慕子悦面前，慕子悦深吸了口气。 实在是许久没有尝到了。 “味道如何？”姬矩问。 “好喝，一如既往。”慕子悦道。 姬矩扬起唇角：“好就成，我还怕这些日子忘了味道。” 怎么都听着这话别有深意。 “怎么会。”慕子悦道，“先前听说殿下受伤，下臣也未曾听仔细是怎么回事。” 姬矩目光一闪，道：“不过意外小事。” 这位三皇子殿下也没有想要细说的意思。 也罢，她的重点也不在此处。 “是殿下这般以为还是事实如此？”慕子悦问。 姬矩抬眸，眸光似深潭：“子悦如何以为？” “我未曾眼见。”慕子悦道。 姬矩唇角似有若无的勾了下，似乎对慕子悦的回答意料之中，随后姬矩道：“我以为。” 慕子悦抿唇。 既然三皇子说是“他以为”，那事实就不是意外小事。 所以说动手的人连三皇子都不能直言。 那连三皇子都不能说的人还能有几个？往日慕子悦听闻的三皇子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大皇子的好，就可见动手的是二皇子？总不能是父亲看这个心思不在皇位上的皇子不顺眼想收拾吧！！ 可三皇子对二皇子又有什么威胁？ 难不成是三皇子心向着大皇子为二皇子所不喜？抑或者这一路上二皇子对三皇子已经多有试探？ 若真是如此，那位二皇子还真是不喜。 “三皇子可有法子？”慕子悦问。 “子悦可有法子？”姬矩问。 慕子悦眼睛眨了眨。 怎么说她也才是少年，三皇子这样问她好吗？ “若是我在外面受了欺负，自己又打不过，定然是要禀告父亲，不管父亲怎么骂我不成器，父亲还是会为我出头。”慕子悦道。 姬矩目光一闪。 他竟是没想到这一层。 父皇定然已经知道了他被人“误伤”的事情，或许这一切在父皇眼中也早有所决。 听似是十多岁少年的稚语，却如同震耳之言的让人豁然惊醒。 “多谢子悦了。”姬矩道。 “能帮到殿下便好。”慕子悦道。 “子悦当是帮了我大忙。”姬矩道。 姬矩从茶桌下面拿出一个盖着红绸布的盘子：“给你。” 姬矩掀开红绸布。 红绸布下是两个慕子悦看着十分眼熟的护腕，像是她当初给姬矩的，当然也只是像。 颜色一样，上面的花纹一样，里面最要紧的不一样。 “也不知你那飞针是什么金石，就用了金针替代，十倍之。”姬矩说。 她是三枚钨钢针，这边每个护腕上三枚金针，外加外面的二十四根。 慕子悦摸了摸，很舒服。 “试一试？”姬矩拿起一只。 慕子悦看他。 姬矩抬了抬眉角。 不会三皇子要给她戴？ 木子鱼还是伸出手。 手袖往后褪开些许，手腕背露出。 姬矩也抬手伸臂。 靠近时，慕子悦发现自己的手腕背比三皇子的还要白皙细嫩。 慕子悦正要缩回去，姬矩伸手拉住。 似乎有那么些许的停顿，随后护腕套在她的手腕背上。 护腕有内扣，手腕背翻转，露出比手腕背还要白皙的手腕内侧。 姬矩手指不乱，给慕子悦一一的系上。 姬矩的手指不经意的碰触到慕子悦的皮肤，那边模糊的似有心悸。 慕子悦抬头看向姬矩，姬矩低头垂目，只是看着她的护腕，很专心的在给她系。 她在想什么？ 慕子悦轻咳，转过目光。 “如何？”姬矩问。 姬矩已经系上，护腕很合适。 “佷好。”慕子悦道。 “那个。”姬矩示意慕子悦把另一个手也递上来。 慕子悦照做。 姬矩把另一个护腕也给慕子悦戴上。 这一个比上一个要好，顺畅自然的全无停滞。 慕子悦低头看着，却不知姬矩抬眸看了眼她。 垂首乖巧，秀美风华。 虽只是十四岁，却若二八风采。 姬矩目光深邃，当中波光粼粼。 慕子悦心头一动，再抬头姬矩已经低下头。 刚才是错觉？ 两枚护腕戴好，不松不紧，正合适。 慕子悦还没说话，姬矩先说了：“很配你，戴着吧！” 呃，殿下赐的当然是好。 可她的呢？ 刚才在这位殿下给她戴的时候，她可是看到她的护腕就戴在这位殿下的左手腕上。 啥意思？ 不想把她的给她了？ “殿下，你这可不好。”慕子悦目光示意。 姬矩一笑，袖下掩住。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姬矩道。 慕子悦：“……” 她那个护腕是“木桃”？ 别要了，还给她！！ 第二百五十四章 琼瑶 慕子悦看了好几眼，三皇子视若无睹。 明显是没有想要归还的意思。 面对如此，慕子悦也没有办法。 慕子悦离开，姬矩在窗口拂袖目送，看慕子悦出了院子，姬矩摸了摸左手腕上的护腕。 袖口拂动，隐约可见护腕上侧的乌光流转，似是时常被摩挲。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那夜里她送给他的护腕，实乃琼瑶。 一直在车中久待，难得想出门一游，即便是为了不招人耳目，马侍卫也正巧被他派去找寻匠人，可身边四五个侍卫哪怕是中了调虎离山，竟也没能拦住几个偷儿。 若非是他实在并非那般的羸弱，或许就真被那个薄如蝉翼的刀子伤到。 护腕上的细针突兀射出，中了那个偷儿，麻药发作，那偷儿立时的没了力气，再有突然出现的西川侯二公子等人，那偷儿立马跪地求饶。 其他的几个偷儿也被抓住，一网而擒。 口供说这些偷儿看他们穿着华丽，定是贵公子之流，那个偷儿也是看中了他腰上的玉诀才会动手，当地的百姓也说这些偷儿在这里是惯犯。 怎么看都是一场意外。 可姬矩知道不是。 这些偷儿并非都是长居在此的，也有近些日子投靠，那个手执刀片的人就是近日混入。 他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执着刀片划向他的那个“偷儿”他认得。 他曾记得的冷宫之中，手捧着毒药的侍卫就是那个“偷儿”。 不管是姬幽的小小惩戒还是当真有了什么想法，若非他已经不是当初的他，还真就会以为是小事忽略了去。 本以为总还要过些年，可不曾竟是这么快。 姬矩垂首，目光落在护腕上，流转不定。 慕子悦也在打量自己这护腕。 边角都被磨的圆润，完全没有新的护腕戴在手腕上还要适应的程度，就像是应着生起。 “哎呦，这是什么？”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还在几步开外，慕子悦就收回了手，董冒窜过来就要瞧：“原来没见你戴过。” “你没见的多了。”慕子悦道。 “瞧瞧。”董冒看着慕子悦，眼里实是好奇。 慕子悦让他看了。 “不错，细致，呦？”董冒目光一闪，拔过慕子悦的手仔细瞧，忽的大呼小叫，“这是韩家的手艺。” 慕子悦按照董冒的手指划过也才看到这个护腕上沿着纹路隐约勾勒出来的“韩”字的古篆体。 韩家，是随同皓澜帝国皇帝一同征战的匠人，听说当初就给皓澜帝国的皇帝打造护具兵器，曾经皓澜皇帝一刀下去，不多不少正劈人两半儿，曾经皓澜皇帝的护甲中十余箭也不伤皮发，到现在韩家兵器护甲只有皇家知晓，其他寻常根本就不知道哪家是韩家，或许韩家在朝堂，或许韩家在山野，总之现在韩家就是个迷，而现在慕子悦竟戴着“韩”家制作的护腕。 “皇上什么时候赐的？还是说你来的时候伯爷给的？”董冒问。 听似平静的语气里压不住的沸腾。 慕子悦没见过韩家的护具兵器，可也早有耳闻。 这个护具竟是韩家的？ 那说起来也不算是“桃木”，勉强称得上是“琼瑶”。 既如此，她又怎么能告诉他？ 慕子悦诧异：“你没有吗？” 董冒愣了愣，忽觉被利器插在胸口一百支。 疼疼疼！！！ 真疼！！！ “哦，可能是因为你不是世子的缘故吧！”慕子悦恍然。 嘶—— 董冒胸口又加三百支。 “呵呵，这，这不重要！哎，晚上去逛青楼啊！！”董冒霸气提议。 慕子悦微笑：“好啊！” 胸口憋着气，日头转眼西落，董冒直奔慕子悦院子。 “你那走一路打一路怎么成！那地方美人儿如云，娇笑温柔，就是要好生安抚，千金博笑。走，跟我走，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青楼应该怎么逛。”董冒道。 却是慕子悦还没出门，董冒就拦住。 “慕阳就别跟着了。” 慕子悦侧头看了眼慕阳，又看看董冒。 的确两人站在一处，董冒就有点儿不是样子。 “也好。”慕子悦颌首。 “带上小虎！”董冒道。 听说是从边关随便弄来，一看傻傻的，可以带。 不同边关青楼的简陋粗糙，越是靠近皓澜帝国内里，青楼就越是华贵娇柔，美人儿们的腰芊芊一握，半遮面的容貌即便只有三分也似五分，更不要说本就是姿色动人，连门口的龟奴都有几分俊逸姿色。 一行人到了青楼，自有龟奴先迎上来，还不待董冒说什么，小虎先上前打了个稽首：“我家二位公子初来，还请行个方便。” 手中食指相扣，肩膀一缩，长袖一笼。 那边的龟奴眉角一挑，也顺着笼过袖子。 但见两人袖子碰着袖子，隐约的看到袖子里面手指相碰。 董冒正要皱眉，却正看到这一幕。 这是干什么？ “子悦，这个不会——” 话还没落，那边龟奴甩袖离开，对着慕子悦董冒行了个大礼：“哎呦，见过两位公子爷，请两位公子爷里面走——” 尾音拖长的调子直冲冲的闯到了青楼里面，就好像里面的莺声燕语都随着顿了下，随后就听着里面娇柔声黏人的缠绵过来。 “两位公子可是来了啊呢~”姿色娇媚的老鸨扭着身子，那音腔却比身子还要多扭出几个转。 董冒都打了个颤：“你来过？” 慕子悦：“没有。” 两人看向小虎，小虎垂首躬身的请向慕子悦董冒，而慕子悦自然在前。 老鸨睇了眼自家的龟奴，眼睛自然的落到了前面慕子悦董冒身上。 两个少年，一个清秀，一个刚猛，绝非寻常人物。 老鸨眼睛几乎冒出蓝光：“两位公子爷可是贵客，快来来来，这边的姑娘们早就等急了。”伸出纤纤玉手就去拉慕子悦。 董冒脚下一窜，手臂一横，就拦到了老鸨手前。 老鸨拉住了他的。 “真是可心人儿，我也是等不及了。”董冒道。 虽说是没能拉着那位清秀少年，可拉谁也无所谓，老鸨掩唇一笑：“可不是么，走啦——”声腔带音的前面领着去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不是人呢 后面慕子悦勾手唤过来小虎：“切口？” 小虎刚才还一副老成，此刻在慕子悦面前腼腆红透一片：“嗯，在那边学来的。” 一边随同来的慕三石问：“怎么个意思？” “是说我也是同行，现在为公子下人，来了这边还请多照顾。”小虎道。 这边的青楼也果然照顾，前来的娇娘一眼看去就是这里面姿色尚佳的，莺声细语，娇柔万千，竟是比起京都燕春阁的也不逞多让，弹曲的大家曲筝和鸣，也有让人沉醉之感，虽只有慕子悦董冒二人，来这边的娇娘却有四位之多，足可以左拥右抱。 慕子悦和董冒年岁并不大，面容又是生疏，这边的常客眼看着美人儿们都跑了这两个怕是连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子身边，不免嚷嚷几句，娇艳的老鸨翻着白眼掩着唇笑：“人家的原来是客，总要把咱们这边的名声传出去才好，爷们常来常往的，什么时候耍不成呢？”柔软的身子往那边一靠，在心神荡漾之际又远离，勾的心头软软的又让你只能远观而不能亵玩，心里头的那点儿不满就转成了对这个女人的幽怨。 “得，这回就不予那几个小子计较。” “下回可是要好好的顾看着咱们。” “……” 不管是骂骂咧咧，还是色魂与授，董冒在屋子里听着曲乐声声，周围环绕着美人儿，却是全没了原来的自得惬意。 他又不傻！ 眼前的这些位几乎是眼瞧着从旁人那边抢来的娇娘还有类似插队得来的乐师都是因为那个小虎一系列让人看不懂的举动。 本来想长长脸，结果还得靠人家！ “这小子知道的不少啊！”话里不免泛酸。 “多学个什么，也好活着。”慕子悦道。 穷人家辛苦，多学个手艺东西也就能多有个生存的本事，所谓技多不压身也就是这个意思。 “干嘛学这个？”董冒好奇了。 这就不用慕子悦说道，小虎得了应允，把自己在青楼当了几日龟奴的事情说了。 董冒额角抽搐。 靠靠靠，敢情这小子也是这行的。 可话是这么说，几天能学个什么？这小子也是聪明的。 “子悦，把这小虎给我吧！”董冒道。 贵勋之间连姨娘都能随意转手，更不要说是下人仆从。 慕子悦看着前面的歌舞，眼角不抬：“不给。” “舍不得？”董冒意味不明。 慕子悦嗬了声，幽幽长叹：“我是把我的人当人。” 董冒愣了下，撇头转过眼角不看慕子悦，嘴里嘟囔了声：“说的好像我不把我的人当人似的。” 穷苦人家没办法把自己的儿女当成儿女，勋爵家却也还是能把手下的人当人，只是当成什么人就各自各知了，董冒觉得自己对下面的仆从侍卫很好，可被慕子悦这么一说，就觉得自己好像是不是人？ 总归美人儿还是董冒最喜欢的，即便是被丢了脸面，心里头也不舒服，可美人儿和这靡靡曲乐让他不自觉的沉溺。 慕子悦也听了进去，这家的乐师还是有几分本事，合着娇娘的舞姿，曲乐总能恰到好处的勾人心神，本是五分的舞姿看上去便有了七分。 慕子悦和董冒沉迷，虽目光中带着对美人儿的欢喜垂涎，可比起外头的那些客官们来已然是规矩的，更不要说两位少年公子穿着打扮都是极好。 果然是贵公子，又是长的如此英武俊美，娇娘们更喜欢。 董冒身边的两个娇娘就不要说了，慕子悦身边的两个娇娘互相瞪着眼的想要靠的慕子悦更近。 慕子悦不偏不倚，同时不着痕迹的避过她们有可能碰触到的她身上的敏感地方，又分了两个香囊给她们。 香囊的香气迷人，即便是这位小公子似乎有些疏远自己也无妨，本就身份悬殊，银钱给够了就好，再趁机的摸摸这位小公子的小脸儿，手感滑滑的，美的紧。 正被美人儿包围着的董冒不经意错眼看到一个娇娘的手刚从慕子悦的脸上落下来，额角狠狠一抖。 怎么就看着别扭，不舒服呢。 子悦的脸，他都没摸过！！ 脑袋里刚冒出来这个念头，董冒差点儿打个寒颤。 自己刚才想什么呢！ 董冒左右瞧着两边的美人儿，美人儿媚眼如丝，香气袭人，恍惚就在眼前的那张以往称兄道弟揽着说话的侧脸越来越近，瞧着那样的柔嫩他都想摸一摸，甚至咬一口…… 不能再想下去。 董冒眼底发了狠，一边一口的亲向两侧的美人儿。 美人儿脸上的脂粉香浓的像是厚重的香料，以往董冒都悠着，这回用的力气大，脂粉几乎窜到他的喉咙里。 “咳咳！”董冒咳了两声。 美人儿们掩唇低笑，只以为这位少年是初哥。 慕子悦也笑出了声。 难得瞧见董冒出笑话。 董冒看到慕子悦笑的乐不可支，一眼狠狠的瞪过去。 慕子悦晃着脑袋一偏头把旁边的美人儿手中的葡萄含在嘴里，转眼葡萄就没了影儿。 董冒看的心头发火，骤然的又热起来。 这屋子太小了。 正就在这一片的旖旎当中，房门口被“砰砰”的敲了几下，还没等守在屋子门口的慕三石过去，房门“蓬——”的撞开。 霎时间的好像看到了尘土飞扬。 慕三石沉了脸，随同董冒身侧而来的侍卫也冷然看过去。 屋内曲乐声声，娇娘柔美，可门口这两个魁梧冷然的仆从汉子平白的让人头顶一麻，下意识的就想缩回去，可转头再看座位上两个十多岁的少年，脖颈不自觉的又抬起来，走步也一摇三晃。 “你们这两个小子，还有完没完？就算是祖上跟这边的花娘相识，听这么久也够了！纯儿，桃儿，跟我走！” 纯儿，桃儿一个在慕子悦身侧，一个在董冒身侧，两个美人儿愣怔下，在董冒身侧的桃儿刚要动，董冒已经一揽美人儿肩膀，歪着头一脸挑衅：“要是不走呢！！” 那人转头，眼里桀骜张狂：“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吓尿了 “哈哈！”董冒大笑的站起来，抬着下巴寻衅，“怎么个不客气法？” 那人冷了脸，连动都没有动的慕子悦嘴角轻轻的扬起来。 只就听董冒打了个哈哈：“瞪眼就是不客气了？我也会！”然后就看到董冒也瞪圆了眼珠子。 尼玛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更不要说本来就是想过来发飙的。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人一摆手，后的随从“呼啦——”的冲上来。 董冒一掀桌也扑过去。 “砰砰砰”拳拳到肉。 娇娘们惊呼的躲开，慕子悦坐在座位上托腮的看。 哎，不是说不能走一路打一路的？ 怎么轮到自己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那边的人多，这边就董冒和身边的侍卫三个人，双方悬殊对战，而慕三石守到了慕子悦身侧。 自家世子没发话，保护好自家世子就好。 而董冒这些时日在外头的磨练也颇有成效，只三个人就打的那十来人嗷嗷的喊，当然屋子也小，围在三人身边的也不过七八个，其他人自然的就转到了慕子悦那边不远。 自家的主子没发话，这个小少年也没动手，那些仆从即便目露凶光也没动手。 慕子悦惬意，“啪啪”的拍着巴掌。 “好，不错！！” 这边看热闹，那边董冒气的发笑，手里头就更用力。 另一边却是被慕子悦的巴掌声鼓动的火气更大。 先前还没注意，那边还藏着个没事人！ 转头冲着外头喊：“来人！！” “我就不信了，收拾不了这两个小兔崽子，上——” 先前没理会慕子悦的那几个仆从扑上去。 董冒那边三个都是人高马大，这边慕子悦和小虎都瘦弱，只有慕三石一个魁梧，应该能更容易收拾。 慕三石前面挡住，小虎咬牙发狠的冲过去。 慕子悦站起来，冷笑连连。 小兔，崽子？这是骂谁？ 眼看着一人目光狰狞的冲过来，慕子悦偏头躲过那一拳，另一边往下面一怼。 眼睁的看着那张脸的狰狞转瞬变成了痛苦，慕子悦反手一拳从下巴往上打过去。 那仆从“咚”的倒在地上。 声音不大，可让那边那个原本并不把慕子悦这个瘦弱的少年当回事的唬的一跳。 这小子竟还是个狠角色。 下一刻又有几个冲过去。 董冒眼角瞅到，踢开身边的人窜到了慕子悦身侧。 背靠背的护住。 “怎么样？”董冒问。 “没事。”慕子悦道，“你是故意挑事吧！” 董冒打了这一会儿，脑袋也清醒下来，可慕子悦这么问，他才不会应承。 “你不觉得那家伙欠揍！”董冒挑着下巴往那边看，嗓门一点儿也不低。 那边眼珠子都瞪红了，伸着胳膊指着他们，声音都发颤：“宰了他们——” 随后他的那些个仆从再度的扑上来，还有的手执着短刀。 长刀是不能随意携带，可短刀藏在衫袍里就能带进来。 看着明晃晃的刀刃，慕子悦摇头：“是欠揍！！” 两人对视了眼，彼此心有灵犀。 董冒往前冲，慕子悦往后撤着几步，然后突的往前快速跑起来。 “起——” 慕子悦喊。 董冒左腿往后一伸，腰身往下一沉。 慕子悦一脚踩在董冒的左腿上，另一脚一踩董冒的后背，整个人如同飞天的鸟儿直扑向那人。 董冒只觉得背上一沉，慕子悦就上去了。 这小子比他想的还要轻。 那人瞪圆了眼珠子，一时间忘了这里是青楼，眼看着这位贵公子似的少年飞天杂耍似的直冲自己而来，等反应过来，那少年已经到了咫尺。 那人连忙的退却，旁边也有仆从拦到前面。 慕子悦面无表情，手臂一挥，一颗圆球从慕子悦的手心里飞出去。 “砰！” 闷响打到那个仆从的脑门上，仆从顿时眼冒金星，几乎同时一柄刀子冲着那人的脑袋飞过去。 寒光闪烁，冰冷刺骨。 杀别人不觉得什么，当死亡在眼前才真被吓得毛骨悚然。 “救命——” 一声高呼惊破山水。 刀子从那人的耳际飞过去，黑暗晃过，呼吸在那霎那都没了动静，可下一刻发现自己还活着，眼睛睁开，庆幸万幸的心思刚浮动，脖颈上就像是被缠着毒蛇，还不待回醒过来，耳边仿佛从幽冥传来的声音就下破了他最后一丝的胆子。 “别动——”慕子悦说。 “……” 那人僵住。 “住手！！”慕三石大喊。 高扬的声音震破屋顶。 交手的双方停下，被制住的家伙手下仆从连声高喊：“快放开我家少爷。” 尾音落地，屋内寂静无声。 只有轻飘的脂粉香气飘荡。 董冒咧开嘴，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身侧慕子悦凛然而立，脖子上被缠着的就是慕子悦的腰带。 他听说过当初慕子悦就是用这腰带制住的那个郭铁。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一鸣惊人！ 子悦长的秀气，个头也比那个家伙矮，可那气势就是让人看着神清气爽。 慕子悦瞅到了董冒的神色。 没有白练那些日子的马球术，还算配合默契。 擒贼先擒王，不吓唬下这个家伙，还以为她好欺负！ 慕子悦手里的刀子往面前这人的脖颈那边压了下。 不是刀刃，是刀背。 前面的人立刻一哆嗦，慕子悦轻嗤，却是还没说话，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慕子悦敏锐低头，但见脚下缓缓的溢出一片水渍。 “……” ***** 二皇子殿下面无表情的看向桌前的低垂着头老实站着的两个。 “可知错？”二皇子殿下道。 桌上的烛光跳跃，慕子悦和董冒应声：“知错。” “错在哪儿？” “……”两人不说话。 二皇子瞪眼，指着他们两个。 “身为官宦勋爵子弟，大闹青楼，还……” 后面的话二皇子没说出来，董冒替二皇子说了——“是他自己吓尿的。” 一句话震耳欲聋。 “噗！” 隐在阴影里的赵拙言笑出了声。 姬幽那恼火也“噗”的像是戳破的球儿，没了影儿。 他也没想到有人被小慕世子给吓尿了，而且这好像还不是第一次。 第二百五十七章 回家了 按理说青楼里发生的打架斗殴用不到二皇子殿下发火，可偏偏被揍的那个是当地某官员的子弟，慕子悦和董冒还没有从青楼出来，当地的官兵就围到了青楼下面。 一个腰牌就能解决的事情很轻松，但自然而然的也传到了二皇子殿下的耳朵里。 真是岂有此理！ 姬幽恼火慕子悦董冒两个不重身份。 当然以少胜多，以寡敌众还能全然而退是好事，也证明他身边的人厉害，可把下面官员的子弟吓尿就太无礼了。 若是莽撞魁梧的董冒也就算了，偏偏是瘦弱秀气的子悦…… 这个画面不敢想。 董冒和慕子悦离开，姬幽神色古怪的看着慕子悦的背影。 “真是想不到。”后面悠然长调把姬幽的脑袋里的念头说了出来。 “小子而已。”姬幽摇头，随手的拿起来桌上的文案。 赵拙言也收回了远远的落在慕子悦身上的目光。 有个性子才是小子嘛！ 姬幽不以为意，甚至雷声小雨点儿无的翻篇略过，那边出了门董冒的话音里都带着怪腔：“二殿下对你还真是好呢！” 打个人无所谓，打了官宦子弟就不同了，别说是皇子殿下，就是在家里头他哥知道他在外面打了架都得罚他跪两个时辰，人家二皇子殿下就这么不痛不痒的数落了几句过去了。不是看重偏宠，又是什么？ 听音儿知雅意，慕子悦道：“赶紧的投靠过来，就不用羡慕了！” “嘁。”董冒给了后脑勺。 只是有无所谓，就有有所谓。 翌日二皇子的车马出了城，远远瞧着三皇子的车驾车马早侯在外。 两队车马自然合并，慕子悦也到了三皇子的车驾旁打着稽首：“殿下。” 三皇子车帘掀开，一柄扇子从里面伸出来，对着慕子悦的脑门就敲了下。 慕子悦嘴角微抽。 原来这位三皇子殿下也时不时的打她，可都是不疼不痒，这回有点儿疼。 “疼吗？”车子里三皇子目光深幽的瞧着她。 慕子悦点头：“疼。” “能记住吗？”三皇子问。 慕子悦看着三皇子手里的扇子又要扬起来，道：“记得住。” 姬矩手里的扇子转了个圈收回去。 “记住就好。” “这是最后一次！” 姬矩根本就不给慕子悦反应的机会，车帘就放下了。 那边瞧着热闹的董冒策马过来，嘿嘿的乐：“疼吗？” “滚——” 嬉笑声中，车马渐渐远去，后面车轮马蹄似乎卷起云彩。 前路短暂，转眼到了京都。 在距离京都五十里时，有军马相迎。 两位皇子殿下离开时可以静悄悄，回来时则是要大张旗鼓。 皇子的仪仗打开，慕子悦董冒也换上了威风凛凛的盔甲。 许久日子不曾穿戴，当这一身盔甲穿上，尤其当头盔戴上，慕子悦的背脊不自觉的挺拔，耳目似乎也在这一瞬间达到了第七感。 慕子悦转头，那边车子里已经穿戴整齐的三皇子殿下掀开车帘看向她。 头束尽管，面容俊美若雕，目光深沉似海。 慕子悦乍然一笑。 姬矩眼底一闪，遂放下车帘。 另一边同样穿上盔甲更显得威风凛凛的董冒驳马过去：“啥意思？” “可能是看我英武不凡。”慕子悦道。 董冒：“……” 浩浩荡荡的车马从宣武门进，百姓们立在马路两侧翘首以望。 “听说两位殿下是代天巡守，好几个月呢，处置了不少官员。” “听说西川侯世子跟在两位殿下身边，可是打了一路的青楼……” “哈哈，那可是热闹了啊！” “哎哎，那边那个，是不是东陵伯世子？” “还有西川侯公子。” “……” …… 百姓们的议论隐约的传到慕子悦董冒的耳朵里，慕子悦神色淡定，董冒不高兴了。 怎么着，还真把他当成是那个打了一路的了？ “我这是帮你背了锅。”董冒在慕子悦身侧咬牙。 慕子悦眼睛也不转：“我还以为你会谢我。” “谢，谢你？”董冒瞪眼。 慕子悦微微颌首，扫过一众百姓：“名声在外啊！” 这，这名声？ 好想揪着这家伙打一顿，可好？ 车队在京都大道上走了半圈到了宫门口，宫门口早有大太监总管等候，两位皇子从车子里出来，慕子悦和董冒也下马行礼。 大太监代替皇帝相迎，皇帝口谕两位皇子殿下的辛苦，也说了一路同行的东陵伯世子的勇猛坚毅，临危不乱，忠心耿耿。 “多谢皇上。”慕子悦叩谢。 虽然圣旨上没有董冒什么事儿，董冒也得跪拜谢旨。 不管百姓们怎么想，至少圣旨上说白了那跟在两位殿下一路的不是他，而是慕子悦。 皇帝口谕宣读过后，两位皇子进宫面圣，慕子悦和董冒也先打道回府。 半年没有归家，连看到巍峨高耸的城门都觉得生疏，可想到家，只恨不得转脚就能站到家门口。 “子悦，咱看谁快吧！”董冒道。 “好！” 慕子悦和董冒打马归家。 身后的侍卫跟着一路奔驰而过。 东陵伯府和西川侯府相聚不远，又都是在武勋街上才没有惹来怨声载道的鸡飞狗跳。 当“东陵伯府”在眼前越来越近，慕子悦的眼前都恍惚了下。 她能感觉到董冒是真的想家，十几岁的半大小子，虽说骨子里向往着当将军当元帅，可第一次离家，一走就是半年，好不容易回来，想的自然是家里的床，家里的美食，家里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 她也想，可和她亲近的除了慕姝，就是小六，还有慕夫人，慕姝随她一路，也就只有小六和慕夫人，半年未见，小六或许长高了？因为她不在府中，慕夫人或许又变成了最早她见到的柔弱模样？ 只是这念头方转，那东陵伯府门口矗立着的一众人群簇拥当中的女眷们就闯入眼中。 慕夫人眼中含泪。 慕佳笑的嘴巴合不上的挥着小胳膊大喊：“大兄！！” 后面的慕雪，慕芸，慕姗等妹妹兄弟也翘首以盼。 慕子悦也笑了。 她回家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不敢炸毛 马蹄飞奔靠近。 “吁——” 呼喊未落，侍卫从马背上窜下来，直奔前面几步远的府衙。 两侧侍卫林立，府衙上头“五军都督府”的牌匾熠熠。 “伯爷，世子入京了。”侍卫跪在地上高呼。 长桌后面“咣当”一声，凳子倒在地上。 “咳，伯爷，小心！”旁边一样穿着盔甲的慕大礼把凳子扶起来。 东陵伯面不改色：“这太不结实了。” 慕大礼：这凳子是倒了，不是坏了。 东陵伯才不管这个，捋着胡子沉声道：“那个逆子，总算是知道回来了。” “进宫了？” 侍卫低着头，连声音都不变：“皇上体恤，说是先回府，改日面圣。” 这么说现在那个小子是在府里了啊！ 东陵伯一手捏着胡子，一手压在后腰上手心都攥起来。 突然很想回府啊！ 东陵伯瞥了眼慕大礼。 慕大礼目视前方，面不改色。 东陵伯咬牙，咳嗽着坐回去，摆手：“去吧！” “是。” 侍卫应声退下。 东陵伯翻开桌上的文卷：“不过就是回来而已，本侯爷还是以公为先……” 慕大礼瞥了眼，低声：“侯爷，拿反了。” 东陵伯：“……” ￥#@！ 东陵伯府中一如东陵伯所想的热闹，东陵伯世子第一次出门半年总算是回来了，还是随同两位皇子殿下一同回转，这个消息即便是他们伯府人都是在两位皇子殿下回京后才知道，莫不是这一路都是自家世子随同？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不管是各人想什么，慕子悦在门口叩拜了慕夫人之后就先回去自己的院子洗漱。 一路风尘仆仆，洗干净了才好安静下来跟府内众人说道。 听雨轩内仆从忙碌，慕三石慕三军慕阳慕小司等人忙着拆卸行李，看顾一众仆从。 这一出门半年，即便是有慕夫人派来的人管束着，可定然也是松懈不少。 春晓秋菊两个丫头半年没见到自家世子，哭的梨花带雨的差点儿让慕子悦哄不过来，好不容易不哭了，说什么也要贴身伺候慕子悦沐浴。 这可不行！！ “不用，世子由我伺候就好。”童嬷嬷出现，冷着的脸让春晓秋菊一颤。 春晓秋菊看向慕子悦，慕子悦：“你们还是听嬷嬷的好。” “呜呜……” 春晓秋菊哽咽退下。 慕子悦长长的舒了口气。 慕子悦痛快的洗了个澡。 半年过去，她的个头多少长了，早先府中的衣服也不怎么合身，好在有童嬷嬷准备，慕子悦还是一身整齐干爽的前往康荣院见老夫人。 邓老夫人高坐，慕夫人左手，下面是颜侧夫人，黄姨娘，房姨娘，刘姨娘。弟弟妹妹们在下面垂首而立。 “不孝孙见过老夫人！见过母亲！” 慕子悦恭敬磕头叩首，又对其他姨娘打了招呼。 其他姨娘还礼。 依旧美丽，可在浓妆下仍不掩颓色的颜侧夫人笑的很是勉强。 邓老夫人合不拢嘴儿的冲着慕子悦伸手：“来来，让老婆子瞧瞧。” “哎呀，真是苦了孙儿啊，这几个月可是瘦了不少。” “有嫡姐和童嬷嬷在，孙儿也未曾吃什么苦。”慕子悦道。 邓老夫人笑眯眯的看了眼一旁在侧的慕姝。 慕子悦一众进京之后先奔皇城再回转，慕姝是早先回来，待洗漱过后比慕子悦早了半盏茶到康荣院。 慕姝的气色和离开时相比像是两个人，邓老夫人自是高兴。 “嗯，有姝儿在是没错，可苦也是同样吃了的，别以为老婆子我不知道，这一路上没少闯祸？”邓老夫人嗔怒。 慕子悦腆然状：“怎么会，有殿下在。” “哼，好在有两位殿下。”邓老夫人道，言外之意没有殿下，她还不知道有多疯！ 这可是冤枉她了，若非是这两位殿下，此次的游学定热闹很多。 但慕子悦不能说，因为后面老夫人就问慕子悦在两位殿下身边做什么，两位殿下又待她如何，这一路上可有什么事故云云。 难得老夫人问的细，慕子悦也就一一的说道。 一路上必须平安，她也必须是为两位皇子殿下所喜，两位皇子殿下更都是人中龙凤。 邓老夫人越听，脸上的笑容越大。 慕夫人也笑的眼中盈光闪闪。 身后的一众姨娘们啧啧的感慨，房姨娘刘姨娘看慕子悦的眼中带着喜色，黄姨娘则是不安的看向颜侧夫人，颜侧夫人袖下攥着手帕早拧成了一团。 这小子的世子之位岂不是稳了！！ 下面的一众弟妹看着慕子悦的眼里都带着光。 半年不见，慕荣现在的个头都快跟大兄差不多，可大兄越发俊逸威风。 唯有慕岚笑的牵强，可在慕子悦应了邓老夫人说回去歇着，从屋子里出去之后，几位姐弟跟着出门，慕岚也在当中。 “大兄，佳儿想你了。”小六慕佳抱着慕子悦就不撒手。 慕子悦摸着慕佳的头：“我也想你们了，跟我走，这一路上可是给你们带了不少好东西。” “大兄最好了！”慕佳高呼。 一众的弟弟妹妹们聚在听雨轩，厅堂里打开的箱子前面，只听到慕佳的大呼小叫。 “啊，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慕佳一如既往的霸道。 几位姐妹包括慕雪慕芸也都不自觉的往后退半步。 慕子悦上去一把按住慕佳的头，指着分配：“这是二妹的，这是四妹的，这是五妹的，这是三妹，七妹，这是你们兄弟两个的。” “是，多谢大兄！” 几位兄弟一起道谢。 慕佳眼看着其他的姐妹们都有了，就她没有，噘着嘴看向慕子悦：“大兄，偏心！” 慕子悦睇她：“大姐没有给你？” “可大姐是大姐的，大兄是大兄的啊。”慕佳撒娇。 “既然是我的，我想怎么给就怎么给。”慕子悦道。 “大兄~” 慕佳带哭腔。 “再不听话，就收回。”慕子悦清淡道，可慕佳却是一梗，不敢出声了。 这几个月慕佳又被慕夫人宠的不像样子，但面对慕子悦身上散发出来的凉意，慕佳就是害怕，丁点儿不敢炸毛。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一双人 “乖！”慕子悦摸着慕佳的脑袋。 弟弟妹妹都收到了慕子悦的礼物，最贵的百两，最便宜的几十两，有玉如意，有短刀，有头饰，有碧玉，还有画卷字幅，都是按照各自的喜好，最后三妹慕岚离开前，慕子悦唤住：“这是给二弟的。” 盒子不沉，微微掀开就能看到里面的东西，是个碧玉的扳指。 慕岚看得出至少也有三五十两。 慕岚目光微闪：“谢大兄。” 慕子悦摆了摆手。 都是弟弟妹妹，名面上还是要不偏不倚。 慕佳也得了自己喜欢的， 虽说弟妹们都到了听雨轩，听雨轩内极是热闹，可也都知道大兄刚回来，定是劳累，并没有在这边待太久先后告辞，慕佳不走，她要留到最后，说不定大兄有东西藏着最后才给她呢。 慕佳巴巴的看着慕子悦，小心思一览无余。 慕子悦就好像没看到，转身就走。 慕佳小跑的在后面跟上。 慕子悦忽的停下，慕佳眼睛闪亮，大兄要把压箱底的好东西给她了。 “岳大师。”慕子悦躬身。 前面颌首微笑的正是岳大师。 “好。”岳大师道，也看到了慕佳，“六小姐也在？” 慕子悦转头，诧异：“佳儿没走？” 慕佳咬牙，勉强对岳大师行了个礼，转身跑出去。 呜呜，大兄最讨厌了。 小丫头的泪水就要狂飙，身后慕阳声音传来：“六小姐。” 慕佳一滞，手背擦了手心抹的把泪水散去，抬头扬着小脸儿笑盈盈：“有事？” 虽然慕佳擦的快，慕阳还是看到了慕佳红彤彤的眼睛，慕阳从身上摸出一块儿白色绢帕。 慕佳小脸儿一红，抢似的把绢帕抢到手里。 “没事我走了。” “六小姐，这是世子给您的。”慕阳道。 慕佳才看到慕阳手里的盒子，抢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数十枚的头花，漂亮隽美。 “哈哈，还是大兄最好。” 慕佳抱着不撒手。 头花不值什么，但慕佳喜欢，就比那些百十两的东西更好。 慕佳破涕为笑，慕子悦这边却是严师已至。 半年不曾督促慕子悦习武，岳大师要看看这些日子慕子悦身手如何。 马背上不算奔波，寻常人需要辛苦过后的休息，而习武之人则是要再接再励，方能更上一层楼。 岳大师就是这个意思。 早先岳大师并不知道慕子悦随同两位皇子出行，现在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再把慕子悦当成是寻常少年子弟。 这一路上绝非平安喜乐。 这个年纪就已经能安护两位殿下，那日后只会承担更多。 短短数月，虽然长得并不太高，气力增长也尚在预计之内，可身上杀意凝结，骑术与先前翻天覆地，箭术也犹如灵犀通透，不错，可见这几个月并没有懈怠。 岳大师站在校场上颌首，慕子悦在马背上应着虎牙的上下颠簸起伏，手中的长刀舞出刀花，虎虎生风的往前的靶子上砍过去。 “噗——” 靶子应声两半，岳大师高呼：“翻身，侧马，错蹬。” 慕子悦随着岳大师的话在马背上坐着动作，虎牙的呼哧声响起，只飞奔的更快。 校场外，慕夫人看着马背上的慕子悦，眼中波动泪光。 慕夫人知道那几个孩子们定是去了听雨轩热闹，从老夫人的康荣院退离，慕夫人便招呼了童嬷嬷去了丰华堂，只听童嬷嬷说慕子悦在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 从童嬷嬷的口中，慕夫人知道子悦她长大了，可却是一路在外奔波，若非是有童嬷嬷在，几次的帮慕子悦挡住风波，后果不可想像，即便如此，听着童嬷嬷的话，慕夫人的心也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 待得知听雨轩清静了，慕夫人便过了来，本以为子悦能歇息些许，却不想竟是在校场挥汗如雨。 她的子悦，太过辛苦。 可她只能在旁边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慕子悦早就看到了校场外站着的慕夫人，只是府中早有规矩，校场内无内眷，待慕子悦又在马背上驰骋了一刻钟，岳大师喊了暂且歇息，慕子悦才驳马往慕夫人这边过来。 “母亲！” “渴了吧？来来，喝点儿热茶。”慕夫人连声唤着，从身后莺歌的手里端起一杯茶。 “谢母亲。”慕子悦把茶接过来，仰头喝了。 “累了吧，可什么时候歇息？” 她现在不就是在歇息？ 可看到慕夫人眼角含着的泪光，慕子悦只笑着接过来慕夫人给自己擦拭额角汗水的帕子：“很快了，先前岳师傅说我这阵子没有懈怠，很不错。” “这就好。”慕夫人欣喜。 “母亲可放心了？”慕子悦笑道。 “嗯。”慕夫人应了才意识到慕子悦话里的意思，略有不自在的看了眼那边高台上的岳师傅。 慕子悦就差明着说她抱怨岳师傅太严苛。 慕子悦嘻嘻的笑：“如此，母亲也早些回去吧。” 慕夫人听闻，眼中转眼湿濡：“悦儿若是觉得母亲在这里碍到你的话，母亲就走……” 慕子悦顿觉头疼。 几个月不见，慕夫人也长进了。 原来只是眼中含泪，现在连话都会说了。 “不是，而是这个时候父亲该快回来了，听闻这些日子父亲常往母亲那边过去，若是父亲找不到母亲就不好了，再说今儿个父亲定有话对我说的。”慕子悦压了压慕夫人的手。 慕夫人心领神会。 若是能帮到子悦，她什么都愿意做。 “知道了，母亲这就走，不要太累了。” “是。” 慕夫人总算是走了，慕子悦也回去了岳大师面前请罪。 按照原来的训练时间还不到慕子悦休息的时候，是岳大师宽容放行，慕子悦也理当告罪。 “哄好了？”岳大师问道。 “师父见笑。”慕子悦道。 “哼，你啊，日后也少不得是个多情种子。”岳大师揶揄。 慕子悦断然摇头：“不会，弟子定是一世一双人的。” 岳大师意味的看了眼慕子悦：“拭目以待。” 在校场上慕子悦不知道岳大师的意思，待到了东陵伯的书房，慕子悦就明白了。 第二百六十章 不是长得好看就顺眼 “哎呦呦，还一双人呢？你这是嫌我身边的侍妾多还是说以你的身子骨，你能生出来十个八个？”东陵伯皮笑肉不笑。 嘶，东陵伯这是赤果果的看不起她！ 可人家说的对。 她的身子骨，还真生不了十个八个的。 慕子悦低着头不说话，东陵伯就当是这小子知错认错，扬着的胡子也才落停下来。 不错，几个月不见，这小子尚算听话。 “这些时日在外，可有什么有意思的？”东陵伯问。 慕子悦身边有伯府的侍卫，即便是后来她与二皇子殿下出行并没有领带，可那边的事情东陵伯也不会不知道。 但既然问了，就有所用意。 慕子悦说了路上遇到疑似歹人，说了发现路边捡来的小丫头心怀不正，还说了制服郭铁的经过。 “……路上前后有人行迹诡异，还有人预警，儿子就知道会有事发生，虽早先已经告知了两位殿下，也是两位殿下授意一网成擒，可事后想想还是太过仓促，准备不足，惊了两位殿下，此子悦不会重蹈覆撤。” “……那小丫头说是嫡姐一时心软，可也是平日里没有太过防备，若是早些看出蛛丝马迹，或许还能抽丝剥茧，还有三皇子殿下身边的那个潇潇，就是不知道那暗中之人是因为大皇子还是走的一步闲棋，这事儿最为糊涂。” “……郭铁身为武将，身受皇恩，也有家破人亡的痛处，可不把百姓们的性命当回事儿就是大错特错，全然忘了身为将军保家卫国之念，实是罪不容诛，儿子误以为布置妥当，还有两位殿下在，郭铁不会做出什么，可不曾想他竟然有着鱼死网破的念头，若非是这些日子岳大师教授的技艺不曾落下，儿子还真就应承不了了。” 慕子悦大抵上是总结，但更多的是自承错误。 朝中大臣们为任地方，也总有回京叙职，可哪个不是把自己夸的天花乱坠？有些许瑕疵也不掩瑜。东陵伯自然是不想听慕子悦自夸自家，在外面疯了半年，又是跟在两位皇子身边，指不定怎么个得意洋洋，不知道天高地厚，小小的教训下，让这小子知道收敛，也算是他这个当爹的举手之劳。 可这小子倒是好，一番话说的东陵伯的额角直抽搐。 虽风尘仆仆，但在东陵伯眼中仍是稚嫩的小脸儿肃然自责的让东陵伯心口鼓动的全是愧然。 莫不是他对这小子要求太高了啊？ 想当初他像是这小子这么大的时候还在街上摸小丫头的屁股……咳咳，不对，那时候他才七八岁。 东陵伯绝对不承认有些个事实，安稳若山的坐在座位上，听着慕子悦的话颌首赞许，在慕子悦说完之后，东陵伯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就是这个道理了，若是你这半年在府里，也不会有这些感悟。不过你这差的还是远，只是知道了错处，如何改进可知啊？行走在外就如同行军打仗，安营扎寨，布置哨探，知己知彼，这可不只是兵书上说说的，要用这里！！” 东陵伯指了指脑袋。 “是。”慕子悦应声。 东陵伯很满意，捋着胡子脑袋都晃了下。 “听说两位殿下都对你赞不绝口。”东陵伯道。 “是殿下谬赞。”慕子悦道。 “呵，好就好，不好就是不好，在我这儿打什么腔啊！说说，你觉得那两位殿下哪个更顺眼？”东陵伯睇她。 东陵伯说话果真毫无顾忌，慕子悦索性也放开了：“三皇子殿下。” 东陵伯捋着胡子的动作一顿，眼睛眯起来：“三皇子，是长的秀气一些。” 慕子悦：“……” “小子，看着顺眼可不是看着好看啊！”东陵伯瞪着慕子悦。 慕子悦额角抽动。 “罢了，你这，能看出什么来。”东陵伯上下瞥了眼慕子悦，慕子悦明显看出来东陵伯这是在嫌弃她的身高。 这就过了。 曾经她这个年龄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么高！竟然还不满意！！ 慕子悦不想让东陵伯的目光太多的停留在她身上，迟疑状：“其实二皇子招揽过儿子。” 东陵伯一怔，随后又了然。 子悦年岁还小，可日后可期。 “你怎么想？”东陵伯问。 慕子悦道：“历来那个位置也只有一个。” “所以？”东陵伯挑眉。 慕子悦拱手姿势。 东陵伯明白了。 谁是皇帝听谁的。 “说的不错，老成之道。”东陵伯瞅着慕子悦，意味道，“可未免失了锐气啊！” 慕子悦：果然是滚刀肉的东陵伯，怎么都有说头。 东陵伯眼角一瞥就看到了慕子悦脸上并没有什么遮掩的怪异神色，打了个哈哈道：“不管怎么说，这一路还算不错。” “时候不早，早些回去歇息吧！” 最后只说了一句勉强算是夸奖的话，慕子悦就被打发出了书房。 只是慕子悦也才关上书房的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的拍案声，且隐约的还有笑声？ 慕子悦挑眉。 门口立着的慕大礼躬身行礼：“世子辛苦了。” 明暗辉映的灯光下，慕大礼的笑的眉眼都弯在了一起。 见此，慕子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长辈们都不喜欢夸赞晚辈，于是乎晚辈们难免自卑，也就难怪原来的慕子悦是那个样子。 慕子悦并不放在心上，回去洗漱沐浴。 忙碌了一日，当躺在舒服柔软的床上，自然是一觉天亮。 早晨照常的练习锻炼之后，慕子悦就去了皓澜书院。 既然回归，自当回书院报道。 书院学子游学，半年未归的有她，也还有到现在没有回来的，偶尔遇到同窗，也和早先看到的时候大有不同。 在交通，饮食都不方便的这个时候出门在外，即便是寻常百姓都会有风波阑珊，更不要说是学子。 董冒也到了皓澜书院。 他是想在家里多歇歇，可昨儿随同两位皇子殿下一同入京早已经传的人尽皆知，偷懒，不可能。 夫子进到教舍先看的就是慕子悦和董冒的方向，看到他们两个，夫子很明显的点了点头。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大志向 意料中的整个教舍的同窗们都看过来。 董冒挺胸抬头的自得洋溢，慕子悦含笑平和。 一个魁梧肥圆，一个俊逸秀气。 两个人模样迥异，却让同窗们都感受到了浓郁的气势。 某种不可招惹。 同窗们害怕，夫子不管这套，直接就来了个对董冒来说的下马威——既然这两个刚游学回来，就写一篇三百字的游学闻记吧。 一百字董冒还能编几句，三百字岂不是要命？ “夫子……”董冒求情的话还在喉咙里，就看到夫人往他身后看过去。 董冒转头，瞪圆了眼珠子。 但见慕子悦下笔如有神，笔走游龙！ 董冒的目光怨愤。 慕子悦察觉，抬头诧异状：“写完了？” ￥#@！ 姓慕的都没写完，他写个屁！ 慕子悦是不理会董冒是如何的骂娘，一堂课未下就交给了夫子，夫人眼中异彩连连，虽没有对董冒说什么，那种如芒在背还是让董冒眼睛泛红。 这小子故意在夫子面前显摆！ 游学归来，皓澜书院的课业就完成了半数，再考过其他，就是皓澜书院的佼佼学子，来日殿前效命，举手可得。 慕子悦和董冒回来了，方霭涛还没有回归，书信上说还要有十日的路程方能回转，同时也隐晦的提及了些许的不得已。 方霭涛和董冒前后脚的见到了三皇子殿下，董冒随三皇子同行，方霭涛先告辞离开，不是方霭涛不想看慕子悦平安与否，而是身为方大学士的嫡长孙，还是不要跟两位皇子殿下太过熟稔。 是为方家安稳若素，也是为朝堂清宁。 方霭涛只是不想见面就弄得自己要这么晚回京，那她跟了两位皇子殿下一路，又会如何？ 没几日，慕子悦就知道了，皇帝下了对东陵伯世子的赏赐，有金银珠宝，也有一个五城兵马指挥司副指挥的官职。 五城兵马司不同那些明威，定远将军的虚职，而是能保卫京都的切切实实的实职。 慕子悦的年岁才十三，皇帝这样的赏赐不可谓不重。 “父亲，皇上是何意？”是夜，慕子悦问东陵伯。 东陵伯瞥她：“怎么着，觉得受不起？” 慕子悦沉吟，道：“皇上圣明！” 东陵伯目露赞许。 不错，有几分不要脸的魄力。 “皇上当然圣明。”东陵伯哼道。 慕子悦看东陵伯：“儿子可否谢恩？” 东陵伯瞧着慕子悦，这小子的眼中精光太盛。 “有决断了？”东陵伯问。 慕子悦脸上显出一丝被看破的窘意，重重点头：“是。” 若是她想要掩饰，东陵伯也看不出来，可现在她只是小少年。 于是东陵伯很满意。 不错，知道见缝就钻，跟他当年有一比。 至于是不是钻错，无所谓，有他这个当爹的呢！ “为父给你安排！”东陵伯道。 自然皇帝赏赐东陵伯世子的消息也传到了各家官员勋爵府邸当中，二皇子殿下更是在旨意还没有出宫门的时候就知道了。 “理应如此。”二皇子殿下这般道。 若他身在帝位，也会给与慕子悦官职，更甚至比父皇给的还要高。 只是还没几日，二皇子又听说了东陵伯世子要入宫谢恩，而皇上还应允了。 二皇子手指叩在桌上，意味道：“却是有意思了。” 三皇子也听说了，只是一笑。 巍峨高耸，深沉厚重的宫门再次出现在慕子悦面前，挺拔如松的侍卫目光凛然。 穿着龙袍的皇帝高坐在龙椅上，如同高高在上的神邸俯视万众蝼蚁。 原来在校场上还看到的几分微笑慈祥，此刻因为这肃然的殿堂，只余敬畏。 慕子悦微微躬身立在下面，一副恭谨模样。 皇帝看着下面这个恭顺的少年，笑道：“听东陵伯说你要见朕，怎么见到朕不说话？” “小子为圣上威严所吓，不敢造次。”慕子悦道。 皇帝摇头，敛了脸上的笑意，道：“你骗朕。” 慕子悦微颤。 皇帝睨向慕子悦：“朕不信拎着刀子砍自家兄弟的慕家子弟，会这样怕朕！” 不管是所谓的慕家东陵伯子弟，还是拎着刀子砍兄弟，这都不是好话。 这皇帝不地道啊！ 慕子悦腆然：“二弟错在不该对兄弟下手，同室操戈，子悦也是逼不得已！” “子悦也不是怕圣上，而是圣上威严，子悦心生儒慕。” 皇帝嘴角轻勾。 这话说的不比东陵伯差啊。 “好了，朕知道你们慕家的性子，有话就说。”皇帝道。 慕子悦欣喜叩拜：“臣此来只为谢皇上恩典，皇上以子悦稚龄予以重任，臣欣喜若狂，感激万千，虽子悦年岁尚浅，但臣也心有大志愿。” “哦？”皇帝有些兴趣。 慕子悦目光晶亮：“臣世袭世子，若日后无歹恶之事，理应承伯爵之位，然臣却是想当元帅。” “元帅？”皇帝眼中划过精芒。 慕子悦重重点头：“臣一路行走，看多了百姓人家，臣私以为除却当地官吏治下清明，更为重要的是为国戍守的将士们不惜性性命，马革裹尸；当地官吏一时糊涂，最多不过民生凄苦，可若守关将士们犯下错事，那就是敌国入侵，民不聊生。我东陵慕家世代身受皇恩，自当为我皓澜抛头颅洒热血，以身镇关。” 慕子悦直接叩拜在地。 皇帝看着下面这个少年，眼中闪烁不定。 若是说这话的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或许皇帝会不相信这话里的真假，可这才是十多岁的少年，又是刚游历归来，即便是曾经的纨绔都或许会奋发向上，更不要说离京前就已经锋芒毕露。 皇帝能看得出这位东陵伯世子是真这样想。 历来封爵，就是担心武将权柄过大，经过数十年的优络日子，雄心壮志不在，兵权权柄重新归于皇帝手中，而后皇帝再寻新的勇猛之士，待功劳尚大，就再有新的爵位，可同样能不惜性命为国捐躯者也大多是勋爵之辈，但即便如此，立国数百年来，能封为元帅的伯爵之家寥寥无几。 今日这少年实有大志向。 第二百六十二章 练兵 “有志气，朕拭目以待！”皇帝道。 慕子悦欣喜不已：“谢主隆恩。” 皇帝：“……” 他说什么了？就说了在旁边看着而已，有什么好谢恩的？ 还真是慕家那见杆子就往上爬的传统。 先前看这小子俊俏的有些像是小姑娘，还觉得这小子像东陵伯夫人居多，现在看根本就是跟东陵伯一个模子出来的。 皇帝正要摆手让慕子悦退下，就看慕子悦再度叩首：“臣想向皇上讨一道圣命。” “圣命？”皇帝问。 慕子悦重重点头：“欲成帅，先练兵，还请皇上赐子悦练兵之权。” 皇帝神色古怪。 练兵，就相当于有了兵权，而武勋世家想要长久不衰，最要紧的就是兵权。 这小子才多大就这么大的野心！ 但野心，又是必不可少！ 皇帝沉吟：“好，朕把东城的兵士交给你，一年后，朕亲自阅兵！” “谢皇上！！”慕子悦欣喜道，又重重的叩首。 皇帝捋须微笑，外头不知道多少人被惊掉了大牙。 啥玩意？东陵伯世子领兵了？还赐了练兵之责！！ 肺腑皇帝的话自然不会说，可看东陵伯的眼神多少都带着怨恨。 自己手执着五军都督府也就罢了，连自己儿子都塞到了五城兵马指挥司，这是想东陵伯府一家独大，成“侯”成“公”不成？ 东陵伯才不理会，仰首挺胸的迈着八字走路，那模样就差明说了：我就是这么想的，怎么样？ 靠靠靠！！ 老小子找不自在！！ ……明着打不过，可以来暗的啊！ 一众武官勋爵们暗戳戳的要给东陵伯添堵。 东陵伯根本就顾不上他们，自己高兴还来不及。 谁家孩子有自家孩子这么机灵聪明！！ “好啊，是他儿子！是他慕家的崽儿！” 二皇子殿下也听说了消息，摇头轻笑：“野心不小啊！” 三皇子姬矩则是遥遥看着远方，神色不定。 寻常皇上赐下旨意三日后走马上任，慕子悦也按照此例。 这三日东陵伯府中可谓是人潮拥挤，接踵而至。 同窗们往来不绝，武勋子弟们必然少不了，连文官子弟都过了来，晏城，冯苟俀不说，闫文毛易鲁璋三人也来慕子悦这边送了礼。 早先欺凌慕子悦的情形在这三人眼中好像是一场梦，如今人家早已经让他们都难以望其项背。 有些人比自己强一点儿还能嫉妒怨恨，可当自己跟人家差了千山万水，那就只有一个字：服！ 不服不行！！ 人家如此痛快的认怂，又是在自家，慕子悦也只能以笑面对，当然也是贺礼颇重。 董冒却是缠了慕子悦两天半。 “子悦，求你了，给我个军职，一个小小的都头也可以啊！” “你看啊，你突然一个人管这五百兵丁，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他们不是府中的侍卫，都一个个的兵油子，不好弄着呢！东陵伯肯定给你说了吧！” “若有几个不听话的，多麻烦！对不对？有我在，你就轻松很多了！” “上阵亲兄弟嘛！我跟你不是亲兄弟也胜似亲兄弟！你说，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你，再说找长辈的话，可就丢人了！” “……” 董冒直勾勾的瞧着慕子悦，吐出来的呼吸都能落到慕子悦脸上。 慕子悦只呵呵。 董冒急了：“你不答应我就睡这里，不走了！！” 慕子悦冷笑：“你试试！” 董冒立刻怂：“不敢！” 慕子悦扯了下嘴角，董冒马上挤出谄笑。 慕子悦一笑，摇头。 但董冒的毅力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早晨天还没亮就跑过来，晚上夜色深浓才回去，最后一天晚上，慕子悦才终于松口：“先跟着看看吧！” “子悦，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生死弟兄，以后有什么事，我两肋插刀，再所不辞！”董冒拍着胸脯砰砰作响。 五城兵马指挥司位于京都五处方位，东南西北在城外，中司在城内，都是为平息寻常百姓街头巷尾上的杂事，就像是后世的武警特警部队，而京都衙门的捕快就像是刑警片警，五军都督府则是戍卫京都的军队。 五城兵马指挥司东司位于京都东郊，出城二十里可见，正在京郊外的某镇之外，镇子里人来人往，就在镇子边上军寨矗立，而慕子悦董冒一行人刚到镇子这边，那边远远的就有兵士迎上来：“前面可是副指挥使？” “正是。”慕子悦道。 慕子悦董冒他们都穿着盔甲，那些兵士能认出来也是意料之中。 兵士下马叩拜：“见过副副指挥使大人，指挥使大人已经在营内等候大人。” “有劳。”慕子悦道。 一行人刚到营门口，营内传出哨声。 一队军士从里面跑出来，队列两侧，当中鱼贯而出的人都是五城兵马指挥司东司的将领，穿着盔甲，头戴头盔，远远拱手：“见过副指挥司大人！” 慕子悦才十几岁的少年，个头又是在少年当中略显矮小，东司的将领军士们这般相迎可是给了极大的脸面。 慕子悦董冒等人下马，拳握胸前回礼。 “见过众位大人！” 若是在街上，慕子悦董冒是勋爵子弟，看到这些将领们给个白眼都是寻常，可在军营，他们就只是军士，以官职为称。 这个规矩是勋爵子弟自小就学的，即便是纨绔子弟也都知道这个道理。 慕子悦和董冒身材挺拔，虽然年纪尚小，可一样肃穆。 一众将领们目光微闪，前面领头的郑副指挥司连忙回以同样礼，“慕大人这是折煞郑某了，快快，指挥司大人正等着您。” “早听闻世子风采俊逸，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世子当真有东陵伯大人在军中的风采……” 这位郑大人面色诚恳，语气淳朴，可几句话既夸赞了慕子悦，还拍了东陵伯的马屁。 “大人客气，子悦初出家门，只为学习而来。”慕子悦谦逊有礼。 看到这位新来的副指挥司大人脸上并无骄纵之色，后面的一众将领们彼此对视了眼。 第二百六十三章 聊天啊 慕子悦的职位仅次于那位杨指挥司，在这东营当中可谓尊贵，可慕子悦这一礼让这些位听说一十几岁的少年来军营练兵实则是玩闹，早就心生不满的将士们心头的恶意不满散去了不少。 至少这一面看这位东陵伯世子还懂得军中威武。 几位将领们的神色慕子悦看在眼里。 设身处地，换做是她，她也给不了好脸色。 人家这就很不错了。 慕子悦在前，董冒在后，后面是慕三石慕三军兄弟还有其他府中侍卫，随同前来迎接的几位将士们一起进营。 营寨并不大，可东司满员编制五百军士，也足够操练。 左右可见营房，还看到军士在校场锤炼，一眼看去就有两三百人。 军帐肃穆，东司指挥大人站在门口相迎，“副指挥司大人！” 东司杨指挥年过四十，肚子跟东陵伯有一拼的壮硕，目光炯炯，脸上是慕子悦熟悉的圆滑。 “烦劳杨大人！”慕子悦行礼。 “哪儿的话，世子小小年纪得皇上钦点，这是皇上对世子的信赖，也是对咱们东司的重视，我等高兴还来不及！快快，世子里面请！”杨指挥连声道。 “杨指挥大人请！” 杨指挥慕子悦彼此客气的进到军帐内，其他校尉（将领）在后。 军帐内并没有像是慕子悦以为的那样设置了军案，而是左右座位，正中三个位置，不用说就是杨指挥和郑副指挥还有慕子悦的座位。 “毕竟是军营，慕世子这边坐。”杨指挥指向正中左侧的座位。 “子悦初来，坐这边就可以。”慕子悦推辞坐到了右边的座位。 郑副指挥眼中微闪。 因为身上没有军职，立在外面的董冒往里面瞧了眼，撇嘴。 慕子悦这家伙，年纪不大，愣充大人物！ 只是因为慕子悦这番谦逊，军帐内气氛更亲切。 “军营中并无什么事情，世子只需点个卯就可，若是世子繁忙，也可让侍卫代劳。”杨指挥道。 “若我这样做了，父亲怕是头一个不饶。”慕子悦苦笑。 “久闻东陵伯治军严明，原来对世子也如此严苛。”杨指挥惊讶。 “严苛也是为了我好，就如同将士们每日里操练，也是为了来日在战场上少流血，活着的机会更高。”慕子悦肃然道。 “世子言之有理。”杨指挥连声道。 其他一众校尉也都连连点头赞扬。 慕子悦眼底划过异样，面上泛红的腆然。 十足像极了初出茅庐的少年。 而后的几句对话，慕子悦的面颊更红。 在场的一众官员们彼此对视。 果然也只是孩子！ 这时杨指挥哈哈一笑：“世子一路辛苦了，不如先看看营房？” “恭敬不如从命！”慕子悦忙道。 杨指挥本想领着慕子悦转一圈，慕子悦推辞说有郑副指挥就可，杨指挥司局中坐镇方好，杨指挥司也只得同意。 一行人从帐子里出来，早先觉得里面磨蹭不知道去哪儿转了一圈的董冒也回来，在后面跟从。 杨指挥司一一介绍，军营，器械处，兵器库，膳食堂等等。 慕子悦看的既仔细又缓慢，连董冒都觉得慕子悦这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校场上的军士们总算是到了休息的时候，坐在校场上的阴凉处三五个的说话，也有几个偷偷的往慕子悦这一行人看过去。 慕子悦刚从营房出来，见状快步的走过去。 后面的郑副指挥司愣了下，连忙跟上。 “见过将军。”校场上的军士们赶紧的站起来行礼。 “免了，诸位辛苦。”慕子悦道。 “将军辛苦。”军士们众声道。 慕子悦不以为意的笑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一众军士们吓了一跳，“噗通”“噗通”的跪下。 郑副指挥司也惊住：“世，慕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慕子悦茫然：“你们不是这样跟他们聊天的吗？” 聊天？ 郑副指挥司等人怔怔。 他们平常彼此之间都很少聊天，哪儿工夫理这些兵士！！ “不聊天的吗？”慕子悦更惊讶。 郑副指挥司等人看慕子悦的神色，喉咙一梗，头都点不下去。 看样子人家东陵伯时常这样做？ “聊聊聊，只是没慕将军这样随意。”郑副指挥司连忙道。 一众军士们：聊吗？他们怎么都不知道哦。 慕子悦呵呵一笑，也是松快的模样：“那就好，不过我以为聊天随意就好。” 说着，慕子悦转头拉过旁边还在跪着的军士：“坐坐，随便说说话。” 几位军士面面相觑，在郑副指挥司的示意下，腿脚发颤的坐下。 毕竟于他们来说是头一次。 慕子悦笑了，虽然头戴盔甲挡住了大半儿的面容，可霎那时明亮的眼睛使得附近的几名军士们都愣了下。 慕子悦趁势问这几人当中年岁尚算年轻的军士：“你多大？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军士还是紧张，嘴巴张开几次都没能吐出一个字。 “又不是问你有没有尿过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董冒在后面哼了声。 声音不大，可足够四周遭的人们听到，年轻的军士脸色涨红，梗着脖子，豁然喊道：“十九了，家里有父母双亲，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 慕子悦笑容更大。 有头一个说话的就好。 “兄弟很多啊，都能跟我比了，我家里头有一个姐姐，两个兄弟，妹妹多一点儿，哦，我叫慕子悦，你叫什么？” “我叫小虎。”兵士摸着头不好意思的说。 旁边有兵士笑出了声。 慕子悦也笑了：“这么巧，我身边也有个叫小虎的，十三四岁，你十九，那你就是大虎，等回头我带小虎过来，说不定你们还真成兄弟呢。” 同样的小虎自然而然的亲切，后面再问什么就答的顺畅，其他几名兵士也自然的熟稔起来，名字年岁慕子悦都知道了，还知道了他们家里头住在哪里，喜欢吃什么，还有训练时候最喜欢练什么等等。 短短一盏茶的工夫，就差把这几名兵士的祖宗八代都弄清楚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募兵 这是慕子悦最熟悉不过指导员谈心，当初她就是深受感动，最后才会不惜性命，连她那个时候都能被感动，更不要说是现在此刻，寥寥几句，只是问了下家中状况，慕子悦就感觉到了四周围兵士们看她的目光中几乎能溢出来的崇敬。 当然也有四周围其他校尉包括董冒的怪异视线，慕子悦也就没有再跟他们说太多，看向郑副指挥司：“可备了我的营帐？” “早给慕将军备好了，请慕将军移步。”郑副指挥司道。 “辛苦。”慕子悦拍拍屁股站起来，对这些兵士道，“以后咱们就是同僚了。” 慕子悦走了，后面的一众兵士们瞪大了眼睛。 到此刻他们才知道这位将军是日后同在此军营的头头。 哦，有这样的头头，是他们的福气吧！ 也不知道是这位慕将军大还是杨将军大？ 后面的兵士们或喜或忧，慕子悦已经到了早给她安排好的营帐。 她的营帐不小，分里外两间，外面的布置和一般营帐相差无几，里面就好像是换了个天地，各种的物件摆设精细细致，可以说与京都客栈的客房相差无几。 都是军中大老粗，这样的布置可说是很给面子。 “好地方啊！”董冒低呼。 “多谢杨指挥司还有诸位大人！”慕子悦惊喜万分。 “世子客气，都是应当的。”郑副指挥司等人道。 营帐巡视了一圈，慕子悦再度回到了中军大帐，对杨指挥司表示感谢。 杨指挥司说着客套话，看向郑副指挥司彼此交错过目光。 “世子辛苦半日，也累了吧，不如先歇息？”杨指挥司道。 慕子悦摆手：“不用，还是先认识一下兵士们，也好回去交代。” 先前慕子悦在校场跟兵士们说话的情形早就传到了杨指挥司的耳朵里，在这位慕世子进来的时候还心存警惕，听了慕世子的话之后杨指挥司脸上明显露出笑容。 果然是东陵伯早有嘱咐。 “当然，这是必须的。”杨指挥司道。 随后鼓声响鸣，中军升帐，校场上演练的军士们都聚集到了高台之下，横竖成列。 杨指挥司，慕子悦还有一众的校尉登上高台。 先前校场上只是瞧了几眼，现在成队列，慕子悦很轻松的就能看出来在场的军士们正好是三百六十八名。 杨指挥司在高台上例行说了欢迎词，而后慕子悦在一众兵士校尉的目光下站前而立。 在身后一众指挥司校尉大人相比之下，慕子悦还是要矮上一头，可即便如此，慕子悦唇角含笑，目光环视周遭，竟好像平白的高了一头。 一高一矮之下，在后面个头跟旁边的几位校尉军官差不多高矮的董冒都不由扬了扬脖子。 突然间的他觉得自己像是矮了！ “蒙皇上钦点恩赐，我慕子悦以稚嫩之龄为东司副指挥司专事练兵一职，子悦有祖上蒙恩，曾在皓澜书院得夫子赞誉，也曾行走半个皓澜江山，见识称不上多，可比同龄少年要多一些，这一路走来最佩服的就是我们皓澜帝国的兵士，不管日晒雨淋，不管风吹雨打，我皓澜的兵士们如同青松耸立，为保护国，为家中姐妹子弟能过上好一点儿的日子，流汗，流血，甚至不惜性命！” “我祖上恰逢乱世，侥幸得存，我也有幸能站在这里与诸君共勉，此次练兵，一年后圣上亲阅，也就是说诸位都有机会面见皇上！” 若是说前面慕子悦说的有点儿像是彼此抬高，后面这短短一句别说是下面的军士，就是慕子悦身后的杨指挥司等人也都惊住。 他们知道这位慕世子过来练兵，可不知道这练兵还要皇上亲阅。 别说是这些老百姓出身的兵士了，就是他们这辈子能见过几次皇上？没有！至少杨指挥司自己就没见过。 这是天大的荣耀，也是危险重重！ 万一练兵失利，除却这位慕世子，他们也少不得倒霉！ 可危险和机遇历来并存！ 心思转闪，杨指挥司就心知了取失。 下面的兵士们不知道上面的弯弯绕，只知道他们竟然有可能见到皇帝！！ 真的假的，他们是在做梦？ 要知道连他们那边的村正里长都没见过呢！ 慕子悦看这些军士们脸上掩饰不住的欣喜，也露出了白牙：“本司说的还是一年后，现在本司先说说眼前，刚才本司在巡视军营时问过了几位军士，得知诸位平日里的辛苦，在本司到东司的这一日起，饭必有肉，军饷必足。” “哦~” “……” 下面顿时欢呼四起。 慕子悦身后的一众校尉，还有两位指挥司神色微变。 军中是最少油水也是最多油水的地方，军饷吃食都是能克扣的，军饷必足，饭必有肉是皓澜军队的规矩，可能遵守下来的寥寥无几，慕子悦看过了膳食堂就知道东司做不到，食堂里一点儿的油腥味道都没有，连菜里都还有野菜，更不要说是军饷。 慕子悦一句话就断了一众校尉指挥司的外快。 “世子该知道历来军中于膳食，军饷都是约定俗成。” 回到军帐内，杨指挥司道。 慕子悦眼睛圆亮亮的睁着点头：“我知道，可我父亲说皇上不知道，何况皇上阅兵，我又是头一次，免不了跌打损伤，说不定还会少几个人，吃食军饷务必是要跟上，还请杨指挥司，诸位大人通融。” 杨指挥司嘬牙花子，先前在外头高台上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就是给自家挣脸面。 可东陵伯府，惹不起啊！ 杨指挥司看向郑副指挥司，郑副指挥司拱手：“大人，属下以为世子说的对，毕竟是皇上阅兵，还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咱东司，还是马虎不得，再说一年之期，也不算长。” 杨指挥司沉吟：“也只能如此了。” 慕子悦欣喜：“多谢指挥司大人。” 杨指挥司摆手：“不管怎么样，慕世子还是早些练出兵来才是正理。” 慕子悦肃然：“不错。” 随后慕子悦从身后侍卫慕三石那边拿过来一册子：“所以昨夜子悦就决定来东司的头一件事就是募兵！”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天怒人怨 一个兵马司的兵数五百是定例，可若是说前面的贪污军饷，饮食猫腻是心照不宣，那兵员不满才真是默认约定，不要说是兵马司就是兵营都没几个能保持满编。 杨指挥司还以为经过先前的退让和客气，这位慕世子多少也能客气客气，哪儿想到转头就提募兵的事儿。 “世子，这……” “皇上阅兵啊！”慕子悦道。 杨指挥司：“……” 郑副指挥司低声：“大人，圣命！” 杨指挥司已经不用郑副指挥司提醒就知道自己不得不让步。 “哈哈，这是必须的，必须的。” “多谢杨指挥司还有诸位大人。”慕子悦再度欣然。 看着面前这个少年稚嫩的面孔，杨指挥司心头都在滴血。 只是后来杨指挥司发现他这血才刚刚开始滴！ 募兵就募兵，把剩余的人数凑齐了不成吗？不成，人家还一板一眼的非要按照兵部下发的条文募兵——年纪不过二十，身高过七尺，家中非独子，若是上过私塾认识字优先招募，条件还有些许放宽。 咱这边不用打仗，独子也没问题。 身高不到七尺，也能拿起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年纪过了二十也能训练的呀！ 五城兵马司的军饷若是足了，每个月也有八两银子，养活一家三口都没什么问题，难免会有些个当初习过字，却是没能考中的落魄人，可他们手无缚鸡之力的还能从军？ “慕世子，咱这是兵马司啊！招募那些文人能做什么？”杨指挥司道。 慕子悦摇头，认真道：“杨大人这就不知道了，我家夫子说过，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兵马司招募文人只会让皇上高兴。” 杨指挥司愣愣：真的吗？ 慕子悦重重点头：真的。 嗯，有东陵伯在，或许这是真的？ 反正都已经同意了招募满员，人家招什么人也是招啊！ 杨指挥司没再反驳。 好不容易待五百人满了，却发现这位慕世子还在招募，不止招募，原本指挥司内的兵士还在清退。 “慕副指挥司！！”杨指挥司恼火。 慕子悦无辜：“年岁太大了啊！” 杨指挥司一梗，的确东司当中还有头发花白仍在混军饷的，可他收的孝敬也不少啊！ “年岁大，有经验啊！”杨指挥司道。 慕子悦怔怔：“又不曾上过战场，有什么经验？” “大人，一年后皇上检阅，我可不想出什么事儿。” 杨指挥司吸气。 行，你有理！ 慕子悦笑的清明亮白。 若是她一早就跟他们说了她的计划，他们肯定不同意，可一点一点的潜移默化，他们就不得不同意，比如连兵士都招了满员，董冒以一小校尉的名头进来东司，杨指挥司也没说什么。 这个要求比起招募兵士来，根本不值一提！ 而实际上她身边已经多了帮手。 温水煮青蛙，待青蛙发现已经到了底线，想要拒绝也晚了。 慕子悦不知道东司上下指挥司校尉的底线，她在东司的这一番举动却是惹到了其他的四个兵马司。 啥玩意？兵饷足，兵士还多！ 同是兵马司，差别这么大，让他们怎么弄？ 其他几位指挥司纷纷找向杨指挥司：“你想干嘛？” “你有机会面见圣上，我们没有，可你也不能把我们逼到绝路啊！” 杨指挥司也想哭，这说的好像他没被逼到绝路上似的。 “是东陵伯的意思，我也没办法啊！”杨指挥司扔锅。 其他几位指挥司：靠，这由头扔的也太无耻！ 转头也去找自己背靠的大人物。 他们惹不起，总有惹得起的！ 没几日，皇帝案上就收到了几封奏折，说是那位慕世子到了兵马东司弄得人仰马翻，上下叫苦不迭不说，其他几司也纷纷抗议不公。 皇帝瞧着，哑然失笑：“不过是个孩子，就能这么热闹！”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总管道：“这可不是寻常孩子。” 皇帝心头一动，点头：“不错，让幽儿问问，怎么回事。” 二皇子姬幽似笑非笑的瞧着面前十多天不见，却是精神饱满像是突然长大了不少的慕子悦：“世子这忙啊，回京之后还是第一次登本殿下的门吧！” “殿下也知道家里的规矩严苛。”慕子悦低头也低了声音。 姬幽目光微闪，转而问：“练兵是怎么回事？” “父亲逼的。”慕子悦答的利落。 “为何？” “父亲的意思是我年纪小，要有东西护身。”慕子悦。 姬幽意味道：“本殿下护不了你？” 慕子悦咬唇：“父亲说靠谁也不如靠自己。” 这话倒也是那个东陵伯能说出来的，可这明显是拒绝他。 姬幽相信慕子悦回去之后把他的意思告知了东陵伯，不然东陵伯也不会这么快的就想到“练兵”这一出，借口还如此的冠冕堂皇。 慕子悦看姬幽目光游移，落在桌上的手背攥起青筋又放下，就知道这位二皇子殿下此刻心头定有恼意，而且这恼意还是针对“东陵伯”。 在外这一路上二皇子殿下几次三番招揽，她务必有所表示，推给东陵伯就是因为她还小，而东陵伯又是一副给了建议其他完全不管的样子，慕子悦也只好自己想办法，练兵就是最不会惹人怀疑，又是理所当然。 恨东陵伯，比恨她强多了。 慕子悦丝毫不愧疚。 “你就这么听话？”姬幽冷嗤。 慕子悦咬唇，低头不语。 姬幽豁然冷了脸，可看到慕子悦这般老实的模样，姬幽又轻叹了口气。 这少年有勇有谋，但总归也只是个少年。 东陵伯的性子又是不好说话的。 姬幽摆手：“罢了，这次我唤你来，是父皇的意思。” 慕子悦霍得抬头，怔然惊讶。 姬幽看慕子悦这神色，忍不住笑出了声。 “若非如此，你回去之后又怎么给东陵伯交代？” 慕子悦尴色：“还是殿下想的周到。” 姬幽哼了声：“知道本殿下的好就好。” “父皇收了不少折子，说你借着钦赐练兵的名头，弄得五城兵马司天怒人怨，怎么回事？”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不会委屈了你们 慕子悦茫然：“没有啊！” “没有？”姬幽道。 “东司附近百里风调雨顺，并无天灾人祸。”慕子悦道。 姬幽扶额：这插科打诨倒是跟东陵伯学到了精髓。 “我问你，你都做了什么。”姬幽道。 慕子悦也肃了神色：“足军饷，募兵，饭必有肉。” 姬幽看她：“还有吗？” “没有了。”慕子悦道。 “你就没想过其他四司听闻之后会如何？”姬幽问。 慕子悦：“这些不是该做的吗？他们会如何？” 姬幽看了眼慕子悦，从桌角一侧拿出了一本折子，在上面挥毫，一边写一边道：“东陵伯就没对你说过军中惯例？” “可皇上阅兵啊！”慕子悦道。 姬幽看了眼她，道：“还以为这一路上你总会懂一些何谓圆滑，现在看不过皮毛。” 慕子悦尴尬：“殿下……” “好了，你也没什么错，本殿下也知道是那些人找麻烦，可该问的还是要问一问。”姬幽道，“回去吧，我会在折子里说明白的。” “谢殿下。”慕子悦告退，离开时往屏风后面瞧了眼。 待慕子悦离开，屏风后面闪出一道人影，正是赵拙言。 “怎么刚才没打个招呼？”姬幽看了眼赵拙言，手中不辍，继续写着。 赵拙言摇头一笑：“那小子不懂事，当然要晾晾。” “你啊！”姬幽手中笔抬起往砚台上抹了下，却发现砚台上墨水已然浅浅。 “我来吧！”赵拙言站到书案侧给姬幽磨墨。 “辛苦。”姬幽道。 “应当的。”赵拙言道，眼睛看向姬幽的折子，正看到姬幽写道：年轻娇纵，应以告诫。 赵拙言嘴角微敛，目光闪动。 慕子悦知道状告她的折子是真的，皇帝借二皇子的口询问也是真的。 只是皇帝不知道二皇子这一路上招揽了她很多次，若非是她后面还有东陵伯现在就已经是二皇子的人了？咳咳，被二皇子收拢的了？ 或许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让二皇子殿下询问。 那皇帝的用意是什么？ 慕子悦只是想了下就不去再想，因为现在她还小。 只是早先在军营里也住了几日，今日正好回家好好的洗个澡。 清水芙蓉，温暖茵茵，点点风情，清清爽爽。 慕子悦洗了澡，拧干了头发，换了衣服，春晓竹菊在旁边侍奉。 泥地里打滚儿都是寻常，对于军营慕子悦也早就熟悉，且还有莫名的亲切感，只是军营里再好床铺也比家里的硬，慕子悦自己早晚的训练不怠，不管是募兵编辑训练文书还有制定饭菜等等，对慕子悦来说不是难事，可毕竟繁琐。 募兵不用她管，可募来的都是什么苗子就需要她看一看了。 她的这双眼，或许不能对付老狐狸，可对付新募来的兵士完全没问题。 军营重地，来几个心术不正的魍魉之辈，可是会妨碍她的练兵时间。 五百的兵甲，几多弓箭兵，几多朴刀兵，几多盾兵都有定数，也自当早做安排。 至于训练的法子，她曾经的那套大体搬来就成，校场内这几日就多出来不少兵士们从没有见过的物件儿，还有各样的坑。 自然也还是要根据皓澜军营的实际情况改变，比如她先前跟那些兵士们一起坐在地上交谈的事情日后就要尽可能的少做，就那一次，听说就有兵士当夜里都没睡好觉。 因地制宜，实事求是，方能事半功倍。 现在美人儿在侧，香薰环绕，柔软的被褥轻靠就想一动不动的待到天亮。 尤其旁边美人儿时不时瞄向她的视线，即便不抬头也能感觉到。 慕子悦霍得侧目，被抓到的春晓陡然红了脸，小脸儿顿时如红霞。 慕子悦一笑，拉过春晓的小手。 春晓紧张的手心湿漉漉。 “怕什么。”慕子悦抬眼看着春晓。 春晓低垂蜷首，咬唇摇头：“奴奴婢不怕。” 不怕说话都结巴？ 慕子悦也不拆穿，翻过拍着春晓的手背：“前阵子我不在家，这阵子又是忙着东司的事情，也是辛苦你跟竹菊了。” 春晓面色娇红：“世子待奴婢佷好。” 在房间另一侧铺床的竹菊道：“旁人家的公子游学归来都是好生歇着，只有世子既要上课还要往军营里跑，世子才是辛苦。” 自从回来之后这两个丫头就被童嬷嬷管的死死的，可还能说出这样贴心的话，慕子悦也感动：“有你们这话，日后本世子定不会委屈了你们。” “世子……”春晓面色更红。 竹菊还想说些什么，童嬷嬷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现在世子也没委屈了她们。” 随着童嬷嬷的语气，慕子悦都能感觉到春晓竹菊面皮一紧。 “嬷嬷。”慕子悦笑脸相对。 童嬷嬷对慕子悦行了福礼，遂对春晓和竹菊道：“你们是府里的家生子，怎么说自幼也是不愁吃穿，世子带来的妞儿一家，你们也知道，那可是差点儿被卖到窑子去的。” “是。”春晓竹菊恭声。 童嬷嬷点头，又转向慕子悦：“世子，这些日子您也不在府上，竹菊春晓也大了，奴婢打算让妞儿还有虎子学学规矩，待日后世子回来，身边也好有个方便照顾的人儿。” “方便”两个字似有若无的放重，慕子悦心知肚明。 竹菊还好，春晓的身子都在发颤。 啧，嬷嬷又在欺负人。 “嬷嬷安排就好。”慕子悦轻描淡写的收过童嬷嬷的气势，道，“这个时候嬷嬷过来，莫不是有什么事？” 童嬷嬷道：“世子英明，三殿下听闻世子肩负练兵之责，送了贺礼来。” 慕子悦放下书，站起来：“这必须是要瞧瞧。” 听雨轩外院的书房里，偌大的箱子泛着冷光。 慕阳慕小司立在箱子两侧，门外是慕三军李勋焕两人。 慕子悦进来，慕小司立马的迎上去：“世子，沉着呢，肯定是好东西。” 慕子悦拍拍慕小司的头。 废话！ 慕子悦到了，箱子缓缓打开。 慕阳和慕小司站在箱子前面，待里面的东西都露出来，慕子悦方站到前面。 里面是一套崭新的盔甲，盔甲上的边角上的两道红边正是正七品副指挥司的标志。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不会让他出事 慕子悦微微挑眉。 先前三皇子送她护腕是因为他把她的护腕抢走了，现在她自有盔甲，三皇子怎么还送她盔甲？ 慕阳和慕小司两个已经把盔甲抬起来，左右上下内外的翻看。 “咦？”慕小司发出惊叹。 慕子悦看过去，目光一动，把盔甲拿起来。 从外面看着盔甲只是比寻常的盔甲更精致，更结实一些，可当摸到里面，就和寻常的盔甲大不一样。 寻常盔甲里面的内衬除了一层丝绸并无他物，而这盔甲里面的要害地方都比寻常多了数重的丝绸软垫。 摸上去更柔软不说，若是穿上也会更舒服。 这位三皇子殿下还真是有心了。 “世子，奴婢也想随同世子往军营。”慕阳道。 慕子悦颌首：“好。” “世子，奴婢是想做军中一小卒。”慕阳道。 慕子悦诧异。 书房内外的慕小司慕三军李勋焕三人都看过来。 慕阳现在是奴籍，奴籍改成军籍在府中并不例外，当初慕三军慕三石的祖上也是奴籍，现在即便护卫在慕子悦左右也都有军职在身。可军功难得，尤其是从军中一小卒子开始。 “为何？”慕子悦问。 慕阳抬头，目光湛湛的看向慕子悦：“我想同世子一般。” 慕子悦眸子微闪，摆了摆手。 慕小司退下，房门关合，书房内只有慕子悦慕阳两人。 “怎么个想跟我一般？”慕子悦坐着托腮相问。 慕阳面颊泛红，目光也因为慕子悦的注视有些游移，可还是咬牙道：“世子明明有坦途大路，却仍坚持己身，不靠祖荫，不狭护主之功，在军营辛苦练兵；奴婢没有世子的文采武功，可也知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慕子悦眼中精光划过。 她知道慕阳说的都是真话。 从慕阳到了听雨轩，她就看的很清楚。 明明长着一张漂亮的脸，听雨轩上下的丫头侍婢都对慕阳关照有加，不要说是小六小七，就是童嬷嬷都给慕阳缝了个荷包，可慕阳却是事事自己动手，很少接受旁人的好意不说，还有一颗向上的心，正如慕小司偶尔的闲话——以色侍人就好，干嘛还学字学武！ 可慕阳就是学了。 而且那日若非是慕阳抱住郭铁，她真的会受伤。 这一路上她还生怕三皇子再次跟她抢人，好在三皇子并没有再提。 现在看果然比她以为的还要挺拔！ 不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只说自己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慕阳做的就很好。 “好，我允了。”慕子悦道。 慕阳欣喜：“谢殿下。” 慕子悦摆手，戏谑道：“若当真日后马上夸功，可别忘了本世子！” 慕阳躬身跪倒：“慕阳此生不忘世子之恩。” “砰砰砰”三个头磕在地上，直震书房。 翌日，慕子悦换上了新的盔甲，身边随同前往军营也多了一人。 昨日里好不容易待儿子回来，也只才跟儿子说了几句话的慕夫人送到门口，随从相送的还有刘姨娘房姨娘，慕泽慕荣慕佳慕姗几个。 刘姨娘房姨娘立在慕夫人身后，知趣的不搅扰此刻已经眼中含泪的慕夫人，慕荣一脸崇敬，慕泽面有勉强，可眼里的羡慕还是挡不住，慕佳是最耐不住，跑过来牵住慕子悦的手：“大兄，要早点儿回来。” 慕子悦看着慕佳，嘴角微勾：“你是跟我说，还是跟谁？” 慕佳睁圆了眼睛：“当然是大兄啊！” “喵。”一只狸花猫从慕佳的脚下跑过来，转过慕子悦身侧，直奔慕子悦身后的慕阳。 狸花的尾巴晃着，仰着头很亲近的模样。 “小狸，快过来！”慕姗在后面低呼。 小狸回头叫了下，仍不动。 慕子悦呵呵：“小狸跟慕阳很熟啊。” 语气清淡偏让慕佳的眼睛忽闪不停：“小狸调皮，总往那边去。” 慕子悦点头。 “所以你舍不得我，我明白。”慕子悦拍着慕佳的头。 慕佳吐着小舌头，过去把小狸抱起来，像是不经意的看了眼慕阳，又赶紧的站到了慕子悦前面：“大兄，我会在家乖乖听话的。” 慕子悦扬眉。 “乖——” 这小丫头，又是在利用她。 慕子悦从慕家离开，出城直奔兵马司东司。 慕阳在后面一声不吭，也没有半句解释，不是假装和他无关，就是真的觉得不需要解释。 慕子悦觉得应该是后者。 昨儿因为二皇子召见，慕子悦回转京都，董冒却是还在军营没有离开。 在杨指挥司答应慕子悦募兵之后，董冒就成了慕子悦的下手，东司董吏目，九品的官衔，当然什么官衔董冒是不在乎的，因为随后的日子里董冒亲眼看着慕子悦摆弄出什么练兵的物件，练兵的规则等等；一开始惊讶，待兵士们训练起来，自己也亲自体验过后，董冒惊为天人。 同样是从皓澜书院出来的，怎么差别就这么大！ 是爹不一样？ 这话董冒不好问自己亲爹，把这些东西变成自己的才是要紧。 董冒比在皓澜书院还要认真仔细的盯着校场上训练的兵士，突的看到营门那边过来的一行人。 哎呦，这么早就来了！！ 董冒嘴角刚裂开，眼尖的看到后面跟着的慕阳。 董冒绷着脸的过去。 “昨儿可是有什么要紧的？”董冒问。 慕子悦：“没什么，是二皇子殿下代皇上问话。” “二皇子？二皇子定会偏袒你。”董冒不以为意，拉着慕子悦前行几步，把慕阳等人落在后面，“你带慕阳来干嘛？” “哦，他想从小卒做起。”慕子悦道。 董冒怔怔：“他没病啊？” 慕子悦看他：“你觉得呢？” 董冒回头看了眼，又转过来。 这小子还是太俊俏！他多看一眼都眼晕！ “子悦啊，他太秀气，你知道军营里都是大老粗，又是年轻气盛的不知道多少年没尝过滋味的，万一有什么人一时控制不住，弄出什么来……” “我在，不会让他出事。”慕子悦沉声。 在慕子悦董冒后面走着的慕阳眼睛轻轻的扬起来。 第二百六十八章 抢劫啊 慕子悦斩钉截铁，董冒莫名的不舒服。 “子悦，他不过是个奴婢。”董冒道。 慕子悦：“从现在开始他是我皓澜的军士。” 董冒一滞：“得，算我说错了。” “你那个新军军规上的说的我皓澜军士不可辱，这样待来日他真的荣获战功，我给他牵马都成。”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慕子悦道。 “那当然，你什么时候见我说话不算话。”董冒瞥她。 “好。”慕子悦转头跟身后的一众人道，“都听见了，到时候他反悔就把他扒光了扔到河里去。” “是。” 后面一众带笑的应诺，董冒恼火的喊着让他们走的远远的。 慕子悦只莞尔。 军营新招募来的兵士分成六队，分别为郑副指挥司还有其他几位校尉领队，练队列，走路，环绕着校场外圈跑步等等。 这是最基本的训练事项，也是这些日子慕子悦最主要的安排。 其他比如在董冒看来最有趣的特色训练项目，慕子悦每日里只让这些兵士们训练一刻钟，和每日里认字的时间一样。 这两刻钟是东司的兵士们最欢呼喜欢的时候。 来这边当兵的百姓们最想要的是能养活家里，哪儿想到还有机会识字！ 钻洞，爬墙之类的训练项目也是他们闻所未闻。 膳食堂供应的有肉有菜，比他们想的强多了，唯一觉得烦的就是营房必须要收拾的一干二净，还要三五日洗一次澡。 听说这位副指挥司特别的爱干净！ 慕子悦的军帐也正如外面那些军士所想干净整洁，董冒一脚踩上去都能看到鞋印子。 慕子悦看过去。 董冒轻咳，抬脚拧了几下，却是把鞋印子弄得更大。 慕子悦皱眉。 董冒：“……” “你这毯子该换了。”半响，董冒道。 慕子悦弯唇：“多谢！” 董冒一梗，转头问后面跟过来的慕三石：“多少银钱？” 慕三石面无表情的竖起一只手指。 董冒愣了愣：“一两？” “一百两！”慕三石道。 董冒差点儿跳起来：“抢劫啊！” “是啊！”慕子悦道。 董冒一手抚向胸口，大喘气状的拿起桌上的糕点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抱怨：“你太狠了。” 狠？ 这些日子她帐子里的糕点她都没吃几块儿，全都落到这位肚子里了。 慕子悦把碟子往自己这边一拽。 董冒抬头，巴巴的看着慕子悦。 “我给。”董冒道。 慕子悦颌首，拍拍董冒胸口：“你啊，少去几次燕春阁就都有了。” “你想都别想，我才不去呢。”董冒呵呵了。 “为何？”慕子悦诧异。 “堂堂世子都往军功上钻，我为何不？要知道我日后可是要当大将军的！”董冒道。 慕子悦点头。 孺子可教！ “不过慕子悦，你这也太讲究了，回家一趟，还换了件甲。”董冒话锋一转，就落到了慕子悦身上。 “如何？”慕子悦挑眉。 董冒摇头：“不如何！东陵伯没跟你说过盔甲穿旧的好？” “说过。”慕子悦道。 “那你还……” “可我觉得我这件儿更舒服。”慕子悦道。 董冒哈的翻了个白眼。 反正谁不舒服谁知道。 慕子悦笑笑，出了军帐，声音随着帐帘落下飘到董冒耳朵里：“别忘了一百两！” 董冒红了眼，连着塞了四块儿糕点往嘴里，囫囵的吞了跑出去。 校场最正中的军帐中，杨指挥司站在军帐前看着校场中正在对那些兵士指点的慕子悦。 即便骄阳当空，也仍寒凉的天色里，那个少年目光专注的心无旁骛，而即便是郑副指挥司和另几名校尉也都认真肃然。 这半个月里，杨指挥司能感觉到这位不是来混的，大概还真想练出兵来？ 看看一个个的都这么精神饱满，看看一个个的都这么气盛英武，这要是走出去，他这个东司指挥司岂不是能成五成指挥司之首？ 这些可都是他的兵啊！ 杨指挥司沉吟不解，昨儿二皇子殿下代皇上垂询，今儿这位世子看上去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啧，不会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京都皇宫，紫宸殿内，威武庄严的御案后，皇帝正翻看着折子。 折子最前面几个字是：儿臣启禀。 皇帝目光划过，从头到尾，最后看向折子当中“年轻娇纵，应以告诫”八字。 皇帝嘴角轻勾，抬起御笔批下：朕知道了。 遂，奏折放到一边。 京都内外有耳目的都知道二皇子代皇帝垂询，估摸着日子皇帝也该有所批阅，可过了三四日，紫宸殿中也没有消息传来，待再一次的折子上奏，紫宸殿总算传下皇帝口谕——五城兵马司练兵一事交给慕副指挥司，其他慕副指挥司不得参与。 也就是说慕子悦只练兵，其他什么都不管。 一众兵马指挥司或遗憾或松了口气，但对慕子悦全无影响。 她本来就不管，皇帝这道旨意有没有根本没关系。 京都的清晨宁静，随着日子一天比一天寒凉，早晨天边的鱼肚白亮了，京都的街道上才有人影晃荡出来，但京都的郊外镇子上早有一队队的人影在晃动，而随着人影在寒雾当中若隐若现，那整齐的脚步也渐渐靠近。 “一二，一二，一二……” 穿着厚甲的慕三石在队列一侧喊着，五百名的军士们穿着薄衫，短甲跑过来，慕阳在当中，目光沉毅。 镇子上的百姓们不由停下动作，看了会儿，方各干各的。 待浩浩荡荡五百人的队伍跑过，后面又有几道人影跟上，最当中的正是慕子悦。 早先她已经跑了一圈，这次跟在队伍后面再跑一圈。 二十里的路程不远，军士们大都能跑下来。 慕子悦一边跑还能听到旁边老百姓的低声议论。 “我儿子就在里面。” “前儿个回来可是爱干净了，把家里那顿收拾，还嫌弃咱脏呐。” “你这当老子的没教训他？” “嗨，八两的军饷，家里头都指着呢。” “啧啧，可不是么，可惜了咱年岁大，不然那地儿可是好啊！” “……” 第二百六十九章 精辟 既羡慕又满足更还有自得，慕子悦的嘴角也扬起来。 旁人眼里的混日子，挣军饷，在她这里就要开始变得和原来不一样。 远处的窃窃私语因为清晨还有在慕子悦耳中略有整齐的脚步远去渐渐清晰，在附近的百姓们认出来慕子悦这位新晋的副司纷纷退避，偶尔也有胆子大的对着慕子悦招呼着：“大人，来这边用食啊？” 慕子悦摆手着：“回去用。” 军规是慕子悦制定的，不管其他指挥司会不会遵守，慕子悦不会违背。 前面军士们跑步的声音遥遥，慕子悦跟过去，而当雾气轻散，几个人影出现在视线中。 三五个人当中有身材挺拔的侍卫，有背着行囊的书童，还有一头摇头晃着脑袋的驴子，驴子上一书生，那书生长袖长带束发，悠闲的像是世外高人。 慕子悦看了眼，又看了眼，转过脚往那边跑过去。 驴子背上的书生也下来，脸上露出了笑容。 慕子悦跑到那书生前面。 “方兄！” “慕弟。” 书生正是方霭涛，方霭涛张开双臂，慕子悦微顿，上前和方霭涛抱住。 方霭涛比慕子悦想像的要强壮。 慕子悦比方霭涛以为的还要瘦弱一些。 两人互相的拍了下对方的后背，松开，再度相对而立。 彼此再度凝视，又好像是当初的熟悉亲近。 “恭喜！”方霭涛道。 慕子悦道：“侥幸！” “方兄是刚回来？” 方霭涛道：“嗯，听说你这边如火如荼，这一见果然让人惊叹，令行禁止，雄军可待，若来日练兵得成，子悦必能达成所愿。” “借方兄吉言！”慕子悦道。 方霭涛摇头：“不是吉言，而是事实，只是你这般的披荆斩棘，身为兄长，我总不能堕了名头。” 慕子悦目光一闪。 方霭涛双手靠后而背：“回去之后为兄就要准备遴选。” 遴选是皓澜帝国文官子弟成官位的捷径，若遴选得当就能得七品之位，要知道即便是春闱科考成进士，也要二甲之内才有七品的可能，以方霭涛的能力遴选绝不在话下。 慕子悦正待拱手提前预祝，方霭涛又道：“遴选只是为熟悉同僚官场，待年后的春闱，为兄定得前三甲，跨马游街才是为兄的第一步。” 慕子悦长长吐了口气，她就知道这位大学士长孙目标之远大，非她可比。 跨马游街啊！这皓澜帝国的科考可是比她所知道的高考还要难上加难直到上青天！ 要知道她那个时候全国的高考状元是难考，可就算是考到了还要继续学，还不知道要学几年，人家这科考的三甲，可是直接入翰林院敕封七品！！ 每逢春闱科考，入翰林院者不知几几，翰林院中三五十岁的老翰林也不在少数，可想要入阁却都是要翰林院出身，也就是说，翰林院就是日后能位极人臣的阶梯！ 这含金量跟高考天壤之别！！！ 或许是一开始她的练兵之举惊了方霭涛，可方霭涛的这番谋划何尝又不是惊了慕子悦！ 所以说每时每刻都不能放松，说不定不小心就落在了后面。 方霭涛和慕子悦寥寥几句话匆匆而别，待董冒听说方霭涛出现赶过来，方霭涛已经先一步离开。 董冒愤愤不已：“他倒是见了你就走了，白亏了先前那一路上我帮了他好几次。” “方兄说了。”慕子悦道。 董冒和方霭涛游学时曾共行了几日，那几日董冒的魁梧身形还有勇猛也确是帮了方霭涛数次，两人也不像是先前离开京都时候若隐若无的针锋相对。 “方兄说若是日后二公子有需要他帮忙之时，他定会相助一二。”慕子悦道。 董冒撇嘴，就这个？ 他现在在这边练兵看似是陪同，可来日慕子悦练兵得成，他的功劳也肯定少不了，不说回头再往边关一转，军功一捞，只说一年后他必然的军职在身，还用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帮忙？ 只是董冒刚刚得意，就看慕子悦的神色似有不对，董冒心头微动，当下叫人打听着那位方公子回京之后的举动。 而果然不出数日，这位方公子一篇策论就惊了半个朝堂。 慕子悦也看了，深以为她的文章跟人家比起来相差太远。 同样是写游记，她的侧重在军，方霭涛的侧重则是在民生，方霭涛先说我皓澜繁荣昌茂不提，是应有之风，然后概论说了这一路的所得，并举例说明，寥寥几十字，让人如身临其境，当然并非是一路风轻云淡，藏污纳垢也不容忽视，有倚强凌弱，以众欺寡的富家子弟，也有心畏上位，无视百姓疾苦的官员，于是即便天理昭昭，也总有害群之马，而皓澜书院学子游学，发现了意气之事，即便最后平息众怒，也不过一时之勇，待游子们离开又会如何？怕恶人作恶变本加厉，百姓更不敢多言，长此以往，皓澜学子们的游学还会有用吗？ 既然学子们都是在皓澜书院熟读经史子集，不如就请皇上再给学子们当时上奏之权，但有发现有不平，有不忿，或有爱民如子的官员，奏请到皇上面前，不管是杀鸡儆猴，还是锦上添花，百姓们总归能好一点。 这一篇文，有理有据，辞藻严谨而又可看潇洒风采，即便是殿试出题，也是佼佼，更不要说最后还提出了可用的谏言，且这谏言可进可退，任谁看了都说不得一个“不”字。 皇帝如所预料的召见，最后皇帝免了方霭涛的遴选，直接赐了御前行走，虽官至八品，却是能直达御前。 “这，这皇帝也太大方了！！”董冒呲牙咧嘴的拉着慕子悦，“你说，文武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慕子悦叹气：“若是你也能写出来……” 董冒嘶的倒吸了气的退开。 “我能写出来，我还是董家的种？” 慕子悦默默点头：这话，精辟！ 身为武官子弟骨子里就少那么文采的熏陶，可即便心知肚明，还是难掩恼怒，索性趁着熟悉了眼下的练兵，董冒回去了皓澜书院打马球。 第二百七十章 你又想什么呢 慕子悦和董冒还是皓澜书院的学子，去年两人就参加了马球赛，皓澜书院得冠，相当缘由是因为他们，这次即便董冒不去，夫子也会知会董冒，即便是慕子悦练兵辛苦，夫子也还是告知了她，夫子的话说是——劳逸结合，方能长远。 慕子悦实在是有些不清楚夫子口中的“劳”“逸”是怎么个区别法。 但慕子悦也还是回去了。 因为不止是她，连方霭涛也被夫子唤了回来。 身上有官职？这不算什么，现在还是皓澜书院的学子，就还是要听夫子的。当然也有好处，就是有单独的更衣处。 慕子悦换上了马球的软甲，刚出门正看到对面几乎一起出来的方霭涛。 “慕弟。” “方兄。” 方霭涛穿着长袍时，只觉儒雅风流，但当换上内甲还是比较有料，更还有些蜂腰猿背的样子，自从上次在军营外的小镇一别，也有近一个月，这一月不见，再次看到方霭涛，突觉方霭涛身上已经多了一丝沉稳锐利。 方兄，长大了。 慕子悦笑的弯起眉眼，方霭涛也笑了，走到慕子悦面前。 上次军营外小镇见到时不曾发觉慕子悦好像没怎么长个子。 “该长高了！”方霭涛拍了拍慕子悦的头。 慕子悦脸上的笑容微凝，随后笑的露出牙齿：“我不矮的。” “……” 马球场上，慕子悦坐在虎牙背上，方霭涛和董冒都各自骑在自己的马上，三马并骑，慕子悦在董冒和方霭涛身边，丝毫不矮。 “看到了吗？”慕子悦再一挺背脊，方霭涛莞尔。 董冒眯起眼睛。 这明显是两个人彼此知道的隐秘！！ 方霭涛察觉到董冒身上的不悦，看过去。 董冒笑道：“方兄，咱们来一局？” “好啊！”方霭涛道，转头看向慕子悦，“慕弟，你我一队。” “呃，好。”慕子悦应。 董冒瞪眼。 靠靠，刚来就跟他抢人！！ 很快两边招呼队友，彼此骑着马儿相对而立。 马儿马蹄不止，大战一触即发。 “驾——” 董冒先驳马奔出，对面方霭涛也是一马当先，慕子悦紧随其后，只看到方霭涛和董冒面对面的对冲。 慕子悦摇头，驳马冲向在空中飞过的马球。 “蓬！”马球几乎是正撞到慕子悦的马球杆上。 那边董冒一顿，再驳马冲过去的时候，方霭涛已经策马拦过去。 董冒：你干嘛？ 方霭涛：拦你啊！ 董冒：哈？你拦得住？ 董冒忽停忽快，到底脱开了方霭涛的拦截，只是还不等董冒再冲到慕子悦身侧十丈，场外哨响，慕子悦一球入。 董冒：这么快？ 慕子悦眨眨眼：还用说？ 董冒再回头，方霭涛已经再次的策马立在董冒身侧，轻轻一笑：“声东击西！” 靠靠，他们早就商量好了！ 接下来又打了九球，董冒的骑术饶是不错，可方霭涛的骑术也相差不远，即便董冒脱离了方霭涛的纠缠，往往在还没有碰到慕子悦之前，慕子悦就先一步进球；董冒的队员们马球球技自然也不差，可慕子悦无论是骑术，球技，还是身法都更胜一筹，于是没有悬念。 “不打了！” 即便寒冬，汗水也已经在沿着发鬓滑下来的董冒摆手。 方霭涛也是气喘吁吁：“认输了？” 董冒翻白眼：“要不是子悦……” 方霭涛弯唇：“输就是输了。” 董冒呲牙，信不信咬你！ 慕子悦轻咳：“其实，我觉得待御前的马球赛上我们三人合力，如何？” 董冒目光一亮。 方霭涛也眼底微闪。 随后两人互相看了眼。 “试试。”董冒道。 “可。”方霭涛。 慕子悦微笑，她很是奇怪早先这两人的关系已经渐好，怎么突然间的又是这么针锋相对？ “谁知道他发什么疯！”方霭涛摇头无力。 董冒咬牙：“你不觉得他就是看不起我？” 慕子悦只能说有时候人跟人之间的气场就是不合。 但无可否认的是慕子悦的提议极好，三人在球场上的配合总能相得益彰，不过练了三次，三个人就能从对方六人的围攻当中游刃有余的进球，并领先。 皓澜书院的夫子们颌首捋须，这次皓澜书院定又是头筹。 而转眼也到了临近年关前皓澜书院最后的一次马球比试。 慕子悦到了马球场上，先前三人常在的地方只有董冒。 慕子悦挑眉。 董冒早就熟悉慕子悦的神色：“刚被唤走，说是有事。” 方霭涛是御前行走，所知都是朝廷机密，慕子悦和董冒无权知晓，不过这几次的练习，方霭涛也会说一些无关紧要于朝政，可对董冒和慕子悦来说却是很长见识，比如二皇子殿下已经在户部主事，并监管兵部事宜，可以说大权在握，也正和大皇子殿下一内一外共理朝务，皇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看这两位皇子殿下是否心意相通；且不止是这两位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被皇帝召见了几次，想必皇帝也不会让那位三皇子殿下逍遥。 三位皇子殿下的消息是方霭涛随口道出，董冒也不以为这三位皇子殿下会和自己有什么牵扯，可转头董冒就瞪大了眼睛，马球到了自己马蹄子下面才突的回神。 “想什么呢！”慕子悦驳马到董冒面前。 董冒赶忙的往前面指：“三皇子！” 慕子悦眼前乍然的闪过那张面孔，再转头，那边遥遥过来的可不就是三皇子？ 在几位皓澜书院的老夫子左右相伴之下，但见白色的狐毛斗篷笼身，已经再度白皙的面孔含笑而来，只眉目如画，如黛如青。 “原来还不觉得，现在怎么觉得这三皇子长的有点儿娘？”董冒在旁边嘟囔。 慕子悦哼道：“你懂什么，这叫俊美！” 董冒偏着脑袋神色古怪的看向慕子悦：“你你又在想什么？”不会这位真看中了那位？ 慕子悦瞥他：“你在想什么！” “我没想啊！”董冒无辜。 慕子悦轻嗤：“刚才是谁走神？” 董冒：“……” 第二百七十一章 各自安好 都是武勋子弟，口齿不要这么机敏，可好？ 董冒愤愤不已。 而就两人重新策马在马球场上的功夫，那位三皇子殿下也到了马球场边上观看。 帐子转眼布置好，里面也转眼就弄的暖和，三皇子殿下坐在软榻上静看马球。 去年还有二皇子殿下，今年只有三皇子殿下一人。 场内如火如荼，各位的学子们比先前还要饱满高涨，慕子悦和董冒也适时的退到一边，偶尔的打个边角球。 这位三皇子殿下明显是来挑选这次马球赛的队员，而作为上次皓澜书院获胜精英的慕子悦和董冒即便一动不动，这位三皇子也不会把他们排除在外。 事实上慕子悦和董冒转到边角没一会儿，三皇子就召了两人过去。 “见过三殿下。”慕子悦和董冒道。 三皇子姬矩摆手虚扶，目光先落在慕子悦身上，才看向董冒。 “更英武了。”姬矩道。 董冒眉眼一扬，肩膀比刚才都挺拔了。 姬矩微笑，抬手把面前矮桌前的茶杯往慕子悦前面推了下。 “第三道茶。”姬矩道。 慕子悦欣喜：“谢殿下。” 茶水初泡味道总是淡一些，待到第三第四泡就能尝到浓郁。 董冒目露垂涎，看看慕子悦又看看三皇子：旁边还有个人呢！ 姬矩恍若未觉，慕子悦也一时没留意。 “咳，咳咳。”董冒咳嗽了两次。 慕子悦这才放下茶，看过去：“怎么了？” 怎么了？ 董冒咧着嘴，看向慕子悦的杯子。 慕子悦这才发现董冒没喝到。 呃，以往她也不是这么粗心的。 不，是三皇子殿下似乎有些粗心。 姬矩也总算是看到了董冒：“你也想喝茶？” 什么叫“你也想”！ 董冒扯唇：“臣看子悦的样子像是这茶很好喝。”言外之意，不如也给他尝尝？ 姬矩摆手：“尚可，并不算是最好的。” “子悦，练兵如何了？” 三殿下问询到此处，慕子悦自当回禀。 董冒突然的发觉自己就是个搭子。 除了一开始三皇子看了他一眼，好像还问了一句话，其他全都是和慕子悦一问一答。 慕子悦游学时与两位殿下同行，三皇子待慕子悦亲近也是董冒明了的，可这也太亲近了。 董冒在旁边看看慕子悦，又看看三殿下，某个先前刚压下来的念头再次的冒上来。 嘶，他想什么呢！ “二公子，这次书院的队员还是由你来定。”三殿下忽道。 真的吗？ 董冒欣喜不已，上次就是他，这次还是他，上次他和慕子悦就让另三书院的马球队含恨离开，这次再加上方霭涛，定然比上次还好！ 哈哈，练兵或许他还不成，可这马球非他莫属！ 离开帐子，外面的寒风一吹，董冒乍然清醒。 不对，怎么他一个出来了？ 帐子内没了多余的人，姬矩话锋一转道：“你的练兵之法从所未闻，但想必定有奇效，只是不知是子悦想到的还是东陵伯？” “若是我想到的呢？”慕子悦问。 姬矩神色意味：“你还太小。” 慕子悦知道姬矩的意思。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年纪轻轻就能领兵而练，即便只是京都五城兵马司当中的一司，可一年后皇帝亲阅，不论好坏，慕子悦就已经是众矢之的，若是再有练兵之法，就更是树大招风。 慕子悦目光定定，道：“是子悦这一路上游学时偶有所得。” 姬矩目光一凝，嘴角扬了下：“如此，就写封折子上来。” “是。”慕子悦道。 慕子悦说偶有所得就偶有所得了？还是要写清楚才能让人相信，而只要皇帝信了，那下面也就务必信。 慕子悦应着，姬矩推过来一个瓶子。 玉碧的颜色清亮，里面透着隐隐的药香。 “祛痕霜。”姬矩道。 祛痕霜是皇家御用，只要绿豆粒大就能够去除疤痕，即便是东陵伯手上也就这么一瓶子。 慕子悦愣愣。 姬矩示意：“去伤。” 先前送护腕她知道，后来又送盔甲，她已经很感谢，现在连祛痕霜也给。 她当然是喜欢，可男人身上都以有疤痕为美。 慕子悦摩挲着玉瓶上的温润，道：“殿下可是又做梦了？” 姬矩神色古怪：“你做了？” 慕子悦摇头：“没有。” 姬矩点头，似是松了口气，又好像如释重负。 “梦只是梦，不必当真。” “……” 不，谁先前一上来就说梦，弄得她跟听书一样，后来她都做梦……咳，现在人家又说无所谓？！ 这显然言不由衷。 不过也不容慕子悦想太多，既要练兵，还要参加马球赛，尤其还要把自己这突然冒出来的练兵之法由来想个理所当然水到渠成，也是要费些心力。 不过折子倒是不急，急的是即将到来的马球赛。 十日后就是马球赛，方霭涛也就过来一起训了一次，说是大皇子殿下要回来了，这次或会比上一次早回来几日。 董冒也知道了，却是精神头撤下去不说，看向慕子悦的眼神都透着怪异。 偶尔几次，慕子悦可当不放在心上，可这次数多了，慕子悦就不得不认真的看过去，道：“过几日你歇息些时候，也好往燕春阁松快松快？” 董冒眼中一亮，紧跟着嗤声：“放心，我跟定你了。” “……” 难得这位二公子这般的坚定！ 慕子悦正待转身不理会这位，董冒又扑过去揽过慕子悦的肩膀。 慕子悦轻微侧身，免得董冒和自己挨的太近。 董冒也不以为意，每次他揽慕子悦肩膀，慕子悦都这样，他也习惯了。 “我说，你嫡姐现在跟霖安侯府弄清了吗？”董冒问。 慕子悦虽一直身在东司，可这事儿还真是知道。 在慕姝回来之后，东陵伯府的老夫人就请来了霖安侯府的老夫人商量慕姝与霖安侯世子和离，慕姝离开这半年，霖安侯府已经平安降生了一位小公子，其母正是那位霖安侯世子最宠爱的姨娘。霖安侯府已经有了小长公子，慕姝这位霖安侯世子妃又不受世子所喜，再留在府里也不过平添龃龉，不如各自安好。 第二百七十二章 老成的很啊 只是想的简单，做起来太难。 慕姝的嫁妆太多，霖安侯府实在是舍不得。 账目和实物对不上，东陵伯邓老夫人也不是能睁一眼闭一眼的，自家的孙女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为何要便宜了霖安侯府？ 所以不管是慕子悦练兵，还是参加马球赛，东陵伯府老夫人都全面的支持。 练兵若成，必得皇上夸赞。 马球赛赢，也有面见皇上的机会。 若是能在皇上面上说上一句，就省了下面的费心思费心力。 于是慕子悦很痛快道：“还没！” “什么？！”董冒却是跳起来，“这特么太不要脸了！” 慕子悦看他：“你急什么！？” “啊，我啊，我是说令姐这么好的人，真是白瞎了他们！这样，作为兄弟，什么时候需要我帮忙，只说个话儿。”董冒道。 慕子悦挑眉，似乎从未发觉这位西川侯二公子对她慕家的人这么上心。 董冒被慕子悦看的目光躲闪，重重的咳嗽了声：“不过话说回来，等你嫡姐和离，总还得再找人家吧？” 慕子悦眼睛眯起来，道：“那是自然。” “那你觉得哪样的人能入你嫡姐的法眼？”董冒问。 慕子悦扯唇：“比我强。” 董冒瞪眼：“比你强啊……哦，那倒是也——” “不管是哪里都比我强~”慕子悦道。 董冒迟疑：“那你嫡姐还能再嫁出去吗？” 慕子悦微笑：“我慕家养的起。” 董冒一滞。 这话说的好对啊！ “哈哈，可总归还是要你嫡姐愿意啊！”董冒说，但气劲全无。 “不错。”慕子悦道，随后状似无意问道，“你兄长什么时候回来？” 董冒顿时萎靡：“别提了，今年怕是回不来。” “哦~”慕子悦意味道。 当晚上回去，慕子悦特意的去了镶居。 跟随慕子悦游学归来，慕姝的气色就好了许多，这些日子更是在家里养的红润漂亮，看到慕子悦过来，各种的瓜果糕点只摆上来，上下的打量慕子悦看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 “总归是辛苦子悦了。”慕姝说着，眼睛泛红。 慕子悦道：“即便是没有嫡姐这档子事儿，我也还是要做的。” 慕姝颌首，慕子悦转而轻轻松松的把话儿转到了自己的练兵还有马球赛上，练兵不说，马球赛还是有说头。 “方公子的骑术不错，西川侯二公子的骑术习自兄长，比我差上那么稍许，三人同队，定所向披靡！”慕子悦道。 慕姝掩唇笑道：“我知道子悦你的骑术极好，可若是说二公子的骑术比你差，我就不太信了。” 慕子悦诧异状：“为何？” “西川侯世子可是浴血沙场的将军。”慕姝道。 经历过战场洗礼骑术又怎么会差！ 别人家的女儿或许不懂，武勋家的女儿却是知之甚深。 慕子悦嘁道：“待有机会我跟西川侯世子比一场嫡姐就知道了。” 慕姝笑的眉眼俱弯，慕子悦若有所思。 刚才说的时候只是顺嘴，可好像待那位世子回来，还真要比一场！ 西川侯世子没回来，大皇子殿下果真是早了几日回京。 身为御前行走，方霭涛知道的早，更是在迎接大皇子殿下回归的一众官员当中。 寒风瑟瑟中，大皇子殿下英武不凡，目光锐利，隐隐的有几分皇帝的影子。 “先随本殿下转一转。”大皇子殿下道，随后一马当先的领着后面的一众官员直奔京郊外的某小镇。 方霭涛目光微凝。 他知道那个镇子，他入京时走的也是那条路。 镇子边的军营中，一众新军队列整齐的前后成排，高台上是几位校尉还有杨指挥司，包括立在边上的董冒，都在看着独独站在一处的慕子悦。 慕子悦前面正是她弄好的训练物件。 沙坑，独木桥，匍匐铁网，高低杠，挂钩梯等十项。 慕子悦手中扬起沙漏，随着沙漏落地，慕子悦快速飞奔而出。 跳过沙坑，两步跑过独木桥，匍匐过铁网，高低杠各自360度翻转，挂钩梯两来回……待慕子悦跑回原地，沙漏里的沙子还没有全部落下。 慕子悦只是气喘吁吁，其他包括董冒的眼里都在冒光。 被训练的兵士们在练，他们总归是有些见识，即便是养尊处优的杨指挥司也知道这一套练兵之术是好东西，可不管是谁这一套下来都磕磕绊绊，只有慕子悦这一套下来如行云流水，说不出的好看，帅气！ “看懂了吗？”慕子悦道。 “懂了！”下面五百兵士高呼，整齐的声音几乎直上云霄。 慕子悦满意，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让他们练队列，练整齐，现在看效果不错。 嘶…… 慕子悦察觉到痛意，知道自己胳膊上大抵是被铁丝划破，但也没有在意，一摆手：“按队列。”先指向最前面的慕阳。 慕阳看了眼慕子悦身上的伤处，高呼嘶喊着对着那边冲过去。 慕阳的身形虽生涩却还是比较敏锐稳健。 慕子悦看了几眼就不得不收回视线，她发现高台上杨指挥司包括董冒都往校场口迎过去，再抬眼，发现那边一队人旌旗飘扬，文官袍武官袍俱在，最当中众星捧月的正是大皇子姬度，再看到文官袍中的方霭涛，慕子悦目光微闪。 大皇子殿下刚回京就直接到她这里了！ 慕子悦随同一众校尉行礼：“见过大皇子殿下！” 姬度颌首，待众人目光抬起，姬度的视线落在了慕子悦身上。 “军谓成其势，先言出必行，令行禁止，而兵士从来各处，习性俱不同，须自小而为，如军务，如饮如食如酣，待一令下，习惯自然则练军小成……” 姬度口吐莲花，正是慕子悦先前给皇帝呈上去的练兵小结。 慕子悦听着自己这根本就是照搬的法子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多少脸红：“殿下都知道了。” 姬度颌首：“父皇特意六百里加急送来，我看了三遍，早已耳熟能详。” “还请殿下斧正。”慕子悦道。 姬度笑道：“果然如三弟所说，小小年纪老成的很！” 第二百七十三章 香饽饽 慕子悦：“……” 三皇子殿下总偷摸的说人坏话！ “斧正称不上，待你把练兵之法编纂好，给我一份便可！”姬度道。 “是。”慕子悦应诺。 姬度颌首，转头打量着慕子悦的帐子。 慕子悦的帐子干净整洁是出了名的，自从慕阳到了军营之后训练闲暇就是给慕子悦收拾，慕子悦的帐子更是一尘不染。 姬度收回摩挲了下桌面却是毫无尘土痕迹的手掌，眼角一瞥看到了床头摆着的绿瓶。 “这个……”姬度看着眼熟。 “这是三皇子殿下赠与下官的祛痕霜。”慕子悦道。 姬度也想起来了：“这东西老三那边最多，小时候他就是磕磕碰碰的，又长的精致，宫里头的祛痕霜半数都在他那边。你也用？” 姬度不等慕子悦回答，又摆了摆手：“也对，你和老三也相差无几。” “我那里还有些，回头给你拿过来。” “谢殿下。” 大皇子殿下要送，慕子悦自当要收着。 何况这祛痕霜也是真的好用。 只是这祛痕霜不是送到军营而是直接送到了东陵伯府。 “那人看着眼熟啊！” 东陵伯刚进到院子，眼角就瞥着偏门进来的人好像见过。 一旁慕大礼认得：“是大皇子殿下的人。” 东陵伯目光一亮，使了个眼神。 慕大礼看了眼东陵伯，抬手招呼了下面的侍卫，下面的侍卫转身离去。 没一会儿，侍卫回来：“回伯爷，大皇子殿下送了东西给世子。” “何物？”东陵伯问。 “祛痕霜。”侍卫道。 东陵伯眉角一挑。 他当然知道这祛痕霜是什么东西。 这可是价值不菲啊！ 几日转眼就是年底的马球赛。 大皇子殿下回来的比去年早，意料中的府前车马不断，三位皇子殿下也是谈笑风生，待马球赛时更是一起前往。 最高处的帐子是皇帝独享。左右是皇后还有数位妃嫔，皇子们各自在另一边。 文武官员也还是分开，只是在马球赛开始之前，文武大臣们还是要在御前喝喝茶，说说话。 偌大的马球场上四大书院的学子们在马球赛场上热身跑马，一个个周身洋溢的年轻气盛似乎连空气中都鼓动着热切。高台上遥遥看下去的一众官员，尤其是有自家的子弟在当中的官员们捋着胡子，笑的无比慈祥。 “那位是你家子弟，果然风采卓然。” “哪里，比起你家孩儿来还是差一些。” “还好，我家那小子跟他兄长总归学了点儿皮毛，倒也看着顺眼。” “也就是顺眼，瞧瞧，还是我那小子英武！” 东陵伯遥遥的指着那边正在马背上驰骋的慕子悦道。 旁边西川侯呵呵：“你家小子是英武，那慕老头你得是什么？力拔山河气盖世？” 东陵伯呵呵：“反正比你家那臭小子强！” 西川侯沉脸，他最不喜欢听的就是“臭”！ 男人嘛，身上有点儿体味怎么了！！ “你那小子香？”西川侯冷哼。 东陵伯点头：“是啊，我家夫人的香料一绝！！” 啊，好想呸这老小子一身！！ “世子，二皇子殿下有请！” 马球场外有侍卫高呼，唤的正是慕子悦。 慕子悦遥遥示意，拨马往二皇子所在的帐子而去。 帐外下马，一路走过去，正经过大皇子的帐子，帐子半敞着，里面大皇子和三皇子正在下棋。 不管里面那两位有没有看到自己，慕子悦还是对帐子里面拱了拱手。 这是规矩，至少让人挑不出毛病的规矩。 待慕子悦走过，姬度抬起眼皮看向对面的姬矩。 姬矩面色不变，抬手落子，道：“围杀！” 姬度瞠然，失笑：“三弟，你棋风见冷啊！” 姬矩愣了下：“外面天寒。” 姬度：“……” 二皇子的帐子关着，掀开后只觉温暖如春。 “见过二殿下。”慕子悦道。 姬幽点头，目光落在慕子悦身上。 不知道为何，姬幽总觉得慕子悦跟他梦中的那个女子像的很。 “殿下？”慕子悦迟疑问道。 姬幽一笑，拿出一个瓶子。 熟悉的青绿色，使得慕子悦的眉角一跳。 祛痕霜！~ “前几日大皇子去了军营？”姬幽问道。 慕子悦应：“是。” “你还受伤了？”姬幽又问。 “这都是寻常事。”慕子悦道。 “话虽如此，可你到底还小呢。”姬幽道，“收着吧！” “谢殿下。”慕子悦道。 而后姬幽问了些慕子悦练兵的事宜，赞许之余也让慕子悦不要疏忽自己的身体，隐隐的关切都有些像是慕夫人，只除了慕夫人絮叨的话更密实。 “好了，时候不早，你也该回了，这次本殿下只看你们三个的风采了。”姬幽眼中透着流光。 慕子悦也笑道：“定不会让二殿下失望！” 慕子悦出了二皇子的帐子，祛痕霜放在盒子里，由后面的慕三石拿着。 但旁人一眼能看出来二皇子给了赏赐。 即便是那边的文武官员也能看的到。 东陵伯瞧着那边，摇头晃脑：“香啊~~” 西川侯耳朵根子直跳。 这老家伙说什么废话呢！ 霖安侯在旁边嗬了声，状似安抚实则讽刺道：“还不知道想的什么呢！” 西川侯对霖安侯家里的举止很不齿，可霖安侯这话倒是不反对，毕竟东陵伯可是花场高手。 西川侯意味的看向东陵伯。 东陵伯耳朵跳着就听到了西川侯的话，东陵伯瞥了眼，摆手：“你们啊，不知道被抢的饽饽有多香~” 这回霖安侯西川侯都知道东陵伯的意思了，尤其是东陵伯后槽牙咬着的“香”字让霖安侯西川侯嘴角不约抽搐。 大皇子归来当日直奔东司军营，二皇子又公然赐了物件儿，不管那盒子里的东西价值几何，也正如东陵伯所说，人家那看似羸弱的伯世子还真是被两位皇子殿下看重。 这不就是被抢的饽饽么！ 可再看他们两家呢？ 西川侯世子还好，可二公子就是在人家伯世子后面跟着呢。 霖安侯世子就更别提了，现在还在边关受苦，即便是能回来还不知道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不过好在还没回来，不然和离就箭在弦上。 第二百七十四章 没伤到人吧 霖安侯咬着后槽牙的呵呵：“别太香了掉地上，捡不起来。” 现在得两位殿下看重风光，待来日还不知道会是如何！ 东陵伯嗤笑：“那总比香都没香过，还臭气熏天的强！” 东陵伯直接给了霖安侯一个臭不可闻的手势。 霖安侯咬牙切齿：“东，陵，伯。” 东陵伯歪着脖子咧着嘴：“怎么，知道自己臭气熏天了？” 霖安侯深吸了口气，偏头看过后面不远似乎根本不知道这边发生什么的皇帝，杵了下身边的西川侯：“他说咱们臭！” 西川侯额角抖动，扯着嘴角：“随他说呗！” 霖安侯瞪圆了眼睛。 西川侯不着痕迹的往边上躲了下。 当他傻！？ “臭”可不是一种臭！！ 他董家的臭可是远远比不上郑家！！ 武勋们自觉自己已经压低了嗓门，可即便是皇帝的帐子也不算宽敞无比，皇帝早就把那几位的对话听了个清楚，目光闪烁的喝着温酒，嘴角不自觉的高高的扬起来。 这比上朝有意思多了。 另一边方大学士也笑眯眯的捋着胡子只看着前面场中校场上自家的嫡长孙。 嗯，风度翩然，比他这老头子强上不少啊！ 场外风光自有，场内待哨声响起，马球赛开场，更是一场的龙争虎斗。 你追我赶，马儿嘶鸣，热闹非常。 马球场外再有女眷们的欢呼，就更是精彩。 “哥哥！哥哥最厉害！！” “大兄，加油！！” “……” 小丫头的小脸儿被风吹的红扑扑，刺耳的尖叫并不惹眼，可“加油”两个字却是只有东陵伯府才懂的梗。 慕子悦遥遥的冲着那边抬起马球棍示意。 慕佳激动的原地暴跳：“大兄看到我了。” “大兄也看到我了。”也跟着过来的慕姗乖乖的说。 慕佳哼：“我比你高，看到的肯定是我。” “嘻嘻，姝姐姐比你高。”慕姗眨着眼睛。 慕佳咬牙。 慕姝笑的掩唇。 另一边不远处西川侯的帐子外面同样在看着马球场内比赛的嫡女郑欣靖还有郑钰等人看着这边的热闹，俏脸泛寒。 “小弟，冲过去，抢啊！” “不要让别人抢到，快快！” “就在前面，就是抢不到也别便宜了别人！” 郑钰高呼，刚喊道“别便宜了别人”，慕子悦正从郑家子弟的马球棍下抢走了马球。 郑钰气的原地跺脚。 “打他，打他啊！！” “……” 慕佳瞪过去。 郑钰不甘示弱，回瞪。 小女子之间剑拔弩张之势顿起。 “马球打不好，只会弄这些伎俩。”慕佳道。 “小丫头知道什么好不好的，好像自己会打一样。”郑钰道。 “呵，你会吗？有本事你上去啊！”慕佳道。 郑钰气结。 郑欣靖拉住郑钰：“你也是，跟六姑娘争执什么，她还小，你还小吗？开赛之前你没见到六姑娘的兄长去了哪儿？” 听似劝诫自家妹妹，实则是话里带刺。 慕姝本不想理会小姑娘之间的争执，可此刻也耐不住。 “郑家妹妹可是忘了去年我家兄弟就因马球赛事得了皇上称赞，更有御赐之赏，今日里的这番话是对皇上不满还是对我东陵伯府心怀愤怼？”慕姝道。 郑欣靖心头发跳，几欲说不出话来。 以往在郑欣靖眼中这位嫂子只会柔声细语，从不曾这般声色俱厉，凛然威严。 不要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就是霖安侯也不敢说对皇上不满，可若说对东陵伯府愤怼，即便是心里这么想，也不能说。 “嫂嫂言重了，欣靖绝无此意，只是劝导钰儿罢了。”郑欣靖微微垂首，转而斥责郑钰，“还不给嫂嫂道歉。” 郑钰咬唇垂首：“还请嫂嫂——” “罢了。”慕姝打断，“不用这般唤我，我慕姝何颜再做你们的嫂嫂，待你兄长归来，自当与你郑家再无半点瓜葛！” 郑欣靖脸上的笑容凝住。 “原来慕小姐也知道自己不堪，无颜面对我郑家。”一声相当尖酸刺耳的声音传来，慕姝面色一变，郑欣靖目光一闪，郑钰脸上不掩欣喜的过去。 “凤嫂嫂。” 慕姝淡淡的看过去。 来人正是凤姨娘，穿着厚重的斗篷，即便头上只简单的几枚配饰，可仍风韵娇媚，在身侧侍婢的搀扶下如众星捧月的走过来。 慕佳没见过凤姨娘，可一看到来人，就像是浑身炸了毛的小狮子站到了慕姝前面。 慕姗也拎着裙角跑过去。 原本在另一边说话的慕芸慕雪慕彤慕岚慕家女儿们也过了来，转眼慕家便是人多势众，其他几处的女儿家们也不由看过来，待看到对峙的双方，不免窃窃私语。 凤姨娘掩唇笑的花枝乱颤：“慕小姐这是挟势压人呢？” 慕姝弯唇，转而对慕芸慕雪等慕家妹妹们道：“你们都回吧！” 慕雪迟疑：“姐姐……” 慕姝平淡的睇了凤姨娘那边一眼，道：“不过是一府侍妾，咱们这么多人岂不是给了她脸面！” “是！”慕雪等慕家女儿们应诺，慕佳更是笑出了声。 凤姨娘等人也听到了，凤姨娘转瞬变脸，郑欣靖神色变幻，摇头道：“妹妹知道嫂嫂还是怪兄长，凤姨娘，不如我们就先回吧。” 凤姨娘轻笑，在旁边低声道：“郑大小姐是侯府嫡女，莫不是还怕了伯府家的女儿？” 郑欣靖脸色冷下来。 慕姝的神色也不善。 这个凤姨娘其心可诛！ 凤姨娘也好似总算是察觉到了什么，霍得掩唇：“适才我说了什么？真是的，本就是你们小姐妹的事情，我倒是过来参合什么！走了！” 凤姨娘转身袅袅就要离开。 却是刚转过身子，前面似乎有什么飞过来，还不待凤姨娘看清，脑门上骤然一疼，眼前乍然发黑，整个人仰面的倒下。 “姨娘……” 低呼声起，那边顿时乱起来。 马球场上也随着一滞。 董冒高高的举起马球棍，拨马到了马球场边：“刚才马球甩出去了！” “没伤到人吧？” 马球场外，郑家的姐妹们怒目瞪过去。 第二百七十五章 日子不准 马球滚在地上，凤姨娘的额头青了一块儿圆弧，正是马球大小，整个人也晕晕乎乎的站不稳。 郑欣靖勉强道：“伤到了霖安侯世子妾侍。” “哦。”董冒应了声，转头拨马走了。 郑家姐妹：“……” 慕佳噗的笑出了声。 “六姐姐，你笑什么？”慕姗问。 慕佳晃着头：“你这小丫头不懂了吧！妾侍就是玩物，可不会被公子少爷们看在眼里。”砸到一个侍妾，哪怕是宠妾，董冒也不会当回事。 当然若是皇家的宠妾就另当别论。 慕姗怔怔，眼睛转眼发红，慕佳懊恼的差点儿给自己拍一巴掌，她得意被砸的那个凤姨娘，却忘了慕姗还有旁边几位慕家姐姐的姨娘也是侍妾。 “所以你大了可是说什么都不能嫁为妾侍。”慕佳道。 慕姗重重点头，其他几位慕家姐妹们抿起了唇角也都默默点头。 自家姨娘为侍妾说是没吃多少苦，可那是因为慕夫人大度，大多的侍妾好坏都关系在当家主母的身上，即便衣食无忧，但生活性命为旁人所制也不如过的辛苦一些，却是合着自己的心意。 马球场外小女子们心思各异，马球场内看到董冒把马球打过去的慕子悦也策马过去，却是刚走了几步，董冒就回来了。 去年的马球赛或许还用慕子悦聚精会神，这回她董冒还有方霭涛的骑术比起去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三人悠悠闲闲就能赢了这场马球赛，也正如此，董冒看到了那边东陵伯府和霖安侯府小姐们的对峙，只是同样也看在眼里的慕子悦完全没想到董冒这么直接。 “如何？”董冒过来问。 慕子悦还没开口，一旁马蹄靠近，方霭涛道：“马马虎虎。” 方霭涛往那边抬了下下巴：“若是我，打中的就是那张嘴。” 连方霭涛也注意到了。 “你比我还狠。”董冒呲牙。 方霭涛一笑：“美人儿心如蛇蝎，口蜜腹剑。” 不管心思如何歹毒，想要做出来靠的就是那张嘴。 所以，嘴最欠打是一点儿没错。 慕子悦也颌首，虽然距离远，可那边说的什么她看了三三两两也能猜出大概。 董冒看慕子悦没有反驳的意思，双肩一耸：“下次你来！” 方霭涛摇头：“我可不行，还是子悦来。” 董冒颌首：“也对，我也不能太抢风头。” 慕子悦失笑：“怕是人家不给机会啊！” 三人往那边瞧了眼，那边郑家姐妹已经远离了马球场边，回去帐子，被打晕的凤姨娘更是先一步走了。 马球一时被董冒打飞，马球场内暂停片刻，同队的马球队员们远远的看着这三人聚在一起还以为是在商量如何对敌，都在外侧守着不去打扰，哪儿知道他们三个说的是另外一回事。 马球赛继续进行，没了碍眼的人立在马球场边，接下来的赛事完全的一边倒，直到皓澜书院和国子监的这场赛事结束，慕子悦都不知道哪个是霖安侯府家的子弟。 意料之中，皓澜书院再次夺得头魁。 皇帝高兴，接见了皓澜书院的一众马球队员，留下了慕子悦，董冒和方霭涛三人。 三人都穿着马球的软甲，即便是书生少年多了英武之气，那本就魁梧的少年身形也因此多了几分雍容沉静，更不要说那看似俊秀实则却是出手不凡的少年更如同星光下坠。 皇帝看着面前的三位少年，连连颌首。 若是皓澜帝国的少年们都如这三人一般，何愁皓澜帝国之前景辉煌？ “好！！”皇帝道，随后招手，自有侍卫奉上三个托盘，上面三件一样的软甲，款式和马球软甲相似，不同的是上面各自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吊睛白毛虎。 “你等三人都是我皓澜乳虎，朕盼你们来日建功立业！”皇帝道。 “谢皇上！” 三位少年叩首。 在座的其他几位大人目光闪动。 虽然皇帝没有赐下赏赐，可这三位少年已然简入帝王心。 而事实也证明确是如此，随后皇帝准许了方霭涛可旁听政务，许了董冒在东司协助练兵的职务，赐封校尉，也不用慕子悦开口，皇帝就换了霖安侯东陵伯过来。 “既东陵伯不愿，你也就别舍不得了，不如早些的分了，也免得这些孩子们因此心生龃龉。” 看到慕子悦几个被皇帝留下来，霖安侯就心生了不妥，待看到慕子悦得到了虎纹软甲，霖安侯就知道拖不下去。 当初年轻时他也是马球队的击球手，也几次得皇上夸奖，但虎纹软甲他可是没机会穿。 现在皇帝都这么说，再加上先前马球场外边的那一幕多少也看到了，霖安侯也只能苦着脸应。 三人得了皇帝赏赐，待从帐子里出来，早在外面等着消息的一众皓澜书院子弟们欢呼不已。 场内的赛事结束，皇帝也召见了魁首，随后就是几场歌舞，少年们可以继续观赏，也可以各自的回去庆祝，皓澜书院再次夺魁，少年们都簇拥着三人要去好好的热闹热闹。 “去燕，眼睁睁的赢了，必须庆祝！咱们伯世子现在最风光，也最有钱，伯世子请客！”董冒差点儿脱口而出“燕春阁”。 慕子悦也不揭破，振臂：“去鼎丰酒楼，本世子包了！” “哦哦！” “……” 少年们欢喜高呼，鼎丰酒楼不是京都最好的，却是京都最热闹的，慕世子就是鼎丰酒楼的常客，更曾在这边大杀四方，就是好奇也想过去瞅瞅。 少年们各自去换衣服，慕子悦也正打算回去，却是突的感觉到身下一凉。 慕子悦抬脚迈步的举动一僵。 糟了。 又是练兵又是马球赛，日子都不准，比她料想的早了五日。 “怎么了？”董冒在慕子悦旁边感觉到慕子悦异样，问。 慕子悦笑：“没事。”遂神色淡然的放缓了步子往自家帐子那边过去。 董冒拉住慕子悦：“干嘛去？” 慕子悦扯唇：“换衣服。” 董冒翻眼摇头：“你这请客的，慢悠悠的怎么成，走赶紧的——” 董冒拉着慕子悦就跑。 第二百七十六章 虎纹软甲 慕子悦猝不及防的被拉着跑了两步，随后甩开。 董冒诧异。 慕子悦咧嘴笑。 靠，刚才又是一股子。 “我累了，你先回。”慕子悦道。 董冒“噗”的笑起来：“你累？练兵的时候比这累多了，我也没见你喊累！” 慕子悦目光冒火。 这小子找揍呢！ 董冒被慕子悦瞪的哆嗦了下，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怕什么？ “干嘛，我又没说错！”董冒嘟囔。 “你们不走？”方霭涛过来问道。 “走走。”董冒道。 “你们先吧。”慕子悦道。 “怎么了？”方霭涛问。 董冒撇嘴：“他累。” “嗯？” 方霭涛诧异，慕子悦笑道：“他着急吃酒。” 方霭涛沉吟：“我信。” 董冒炸毛：“方，霭，涛。” “走了，子悦不能喝，咱们先过去。”方霭涛拉着董冒前面走。 慕子悦在后面摆手示意回头见。 董冒愤愤，对方霭涛道：“你不觉得他不对劲？” 方霭涛回头。 看到慕子悦正在后面慢悠悠的走。 ……好像是有些怪怪的。 马球场另一边三皇子姬矩遥遥的看着这边，大皇子姬度看到姬矩的视线也看过去，那边正是方霭涛董冒慕子悦三人，这三人刚得了父皇的赏赐，大皇子姬度也看的清楚。 “如何？”姬度问。 “大兄不唤她来？”姬矩往慕子悦那边抬了下下巴。 那边是三人，可慕子悦独自在后，姬度就知道姬矩说的是慕子悦。 虽说这三人日后定是朝中砥柱，布包裹现下这三人当中姬度看中的还是慕子悦。 “看他们正是热闹呢，何必搅扰。”姬度道。 姬矩弯了下唇。 慕子悦总算是回去了帐子，童嬷嬷早在帐子里候着，听说慕子悦来了月事，吓了一跳，童嬷嬷也没想过会这么早，帐子简陋，要更衣收拾的就麻烦一些，慕子悦还没有换完，外面方霭涛董冒就已经到了。 “子悦快点儿。” “都等着你呢！” 两个人在外面一人一句，慕子悦在里面高呼：“你们先走！” 董冒咬牙正要往前冲，方霭涛拉住他，隔着唤：“不会哪里不舒服？” 内室里慕子悦一顿：“无妨……” 话还没说完，外面有侍卫过来：“世子可在？” 董冒和方霭涛都认得这位侍卫，正是三皇子身边的马侍卫。 账内侍奉在侧的慕阳上前：“请问？” “我家三皇子殿下请世子过去。”侍卫道。 “请殿下稍后，我随后过去。”慕子悦道。 外面的董冒和方霭涛面面相觑，三皇子相召，他们就别急了。 “我们先去鼎丰等你。”方霭涛道。 “好。” 听着外面方霭涛和董冒离开，慕子悦浅浅的吐了口气。 三皇子找她还真是及时。 不用担心门口有人堵门，慕子悦换了衣服，佩戴上香囊，往三皇子的帐子过去。 原以为三皇子的帐子会比二皇子的帐子还要热，当进去发现三皇子的帐子温度正适宜。 淡淡的馨香在账内飘荡，相比其他帐子要么人去帐空，要么人多热闹说话的情形，这个帐子安静雅致的像是书香小舍。 “见过殿下。”慕子悦道。 姬矩在慕子悦进来时就看了她一眼，闻言抬手示意：“座。” 慕子悦在姬矩对面坐下。 两人中间隔着一方桌子，桌子上再熟悉不过的茶香袅袅，不过这次的茶香和往日不同。 慕子悦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茶水，略有迟疑。 姬矩看了眼帐子外面：“天寒地冻，这个暖和。” 三皇子这么说了，慕子悦也就不客气。 原本童嬷嬷也是想给她预备姜红糖茶的，可因为要来三皇子殿下这边就没来得及喝，在三皇子这边喝到也很好。 暖暖的红糖姜茶入喉，四肢百骸都像是过了一道电的舒服。 慕子悦嘴角不自觉的溢出满足。 姬矩对面看在眼里，眼中淌过温意。 慕子悦再抬眸，姬矩正低头倒茶。 “你那个虎纹软甲什么样儿？”姬矩问。 慕子悦道：“下臣这就让人拿来？” 本来是疑问的一句话，待说完只见三皇子殿下微微点头，慕子悦就只能又让人拿了虎纹软甲过来。 不愧是御赐软甲，比慕子悦原来穿的都要厚实，腰肩两侧都有活扣，不管胖瘦都能穿。 慕子悦喝着红糖姜茶，三皇子姬矩拿着软甲打量，神色很是喜欢。 “不错，这上面的绣纹栩栩如生，倒是不错。” 慕子悦微笑。 不会是这位殿下想要？ 姬矩看她：“放在我这里几日，如何？” “自是可以。”慕子悦道。 只要这位殿下不说要，怎么都好。 因为三皇子殿下欣赏软甲，慕子悦又喝三杯姜茶方离开。 鼎丰酒楼的三楼被皓澜书院的学子们包了，这次马球队的队员们更是被众星拱辰，尤其是慕子悦方霭涛和董冒三人，方霭涛和董冒还好，慕子悦到的时候饭菜都已经摆上了，若非慕子悦是被三皇子唤去，这次必须要被灌上几杯。 “三殿下说要看你的软甲？”董冒不可置信。 方霭涛也略有不解。 “即便是三皇子鲜少瞧见虎纹软甲，可也不至于……”毕竟这是皇帝才御赐下去的。 慕子悦也觉得奇怪。 难不成这虎纹软甲别有乾坤？ “或许三皇子另有他意。”方霭涛道。 慕子悦点头，待虎纹软甲再收回来时应该就知道了。 只是待两日后三皇子派人送回了虎纹软甲，慕子悦的额角都在微微的跳动。 虎纹软甲内衬还有要害部位都厚了一层，但那薄薄一层连童嬷嬷都没有注意到。 所以三皇子这是给她的软甲重新做了一层保护？ 用心是好，可两肋这边多层保护也就罢了，为什么连胸部都多了一层？ 当然她穿上之后的感觉很好，就像是那身盔甲一样，可这感觉就怪怪的，就好像三皇子知道她是女子的身份？ 这疑惑一时没有答案，除夕夜转眼即到。 去年慕姝还在霖安侯府中备受折磨，今年笑容满面，精神饱满，在皇帝口谕，东陵伯以“事情不能跨年”为逼迫之后，霖安侯府到底没有拖延，在大年三十那日上午慕姝留存在霖安侯府的嫁妆浩浩荡荡的送了回来，并双方以和离为准。 慕姝又再是东陵伯府的大小姐。 第二百七十七章 二哥哥很可怜 灯火通明，欢声笑语，整个皓澜帝国都沉浸在欢喜当中。 寻常百姓人家即便平日里再拮据，今夜里也会好好的吃上一顿，更不要说是富贵人家，更是家中老少聚在一起，饭桌上琳琅满目只看着就口水直流。 东陵伯府慕家老小坐在一处，下面的孩子们一个个的给邓老夫人敬酒敬茶，邓老夫人笑容不断，连连的唤着“好”“好”，东陵伯捋着胡子难得慈祥的看着下面的一众子弟，尤其看慕子悦的目光，更是明显的闪着赞许。 慕夫人看着膝下的三个孩子聚在一起，即便心头也难免有些担忧自己那个“儿子”，可此刻也几乎忽略不计。 娇小的身形因为欢喜掩唇轻颤，明亮的眸子也更璀璨，本就柔弱的面容更因为这从内而外的欢喜而红晕遍布，东陵伯不经意的看过去，捏着酒杯的手一顿。 颜侧夫人见状，娇媚的面上顿时垂泪。 “伯爷~” 一声低呼把一旁东陵伯的注意牵扯了过来，因此刻正是热闹着，颜侧夫人的泪水含在眼中要垂不垂的正是梨花带雨的让人万分怜惜，更不要说刚才刻意放柔的那一声如同挂肚的百转柔肠，刚才对自家夫人的一时惊艳转头忘到了一边，东陵伯连忙的安慰身边的美人儿：“怎么了？大好的日子，哭什么！” “妾身是想念沛儿了，今日里热闹团圆，只有沛儿孤苦在外，也不知道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颜侧夫人泣声。 东陵伯叹道：“应是不会差的。” 颜侧夫人抬眸泪汪汪的看向东陵伯：“妾身知道有伯爷照顾，沛儿即便再苦也苦不到哪里去，可这些日子的辛苦也该够了吧，沛儿也知道错了，伯爷让沛儿回来可好？” 东陵伯板了脸：“既犯了错，就要受罚！” “伯爷说的没错，可也该罚够了……”颜侧夫人泪水涟涟，“沛儿还小，当日里不知轻重，可即便圣人也有过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现下荣儿没什么事儿，在国子监也颇得夫子赞誉，世子是长兄，更得圣眷，相比之下沛儿最是凄苦，还差点儿没了命。” “伯爷，沛儿可是伯爷与妾身的孩子。” 面对颜侧夫人的泣声连连，东陵伯的面色也不得不软下来。 这边声音不大，那边邓老夫人也瞧见了，邓老夫人脸上看不出什么，只是瞧了眼就又转过头跟慕夫人说着话，好像根本就没注意。 慕子悦虽然跟同桌的慕荣慕泽说话吃菜，可几张桌上的动静都在她的眼中。 不止是颜侧夫人楚楚可怜，慕姝那边慕岚也悄声细语的跟慕姝说着话，慕岚的眼中同样泪水盈盈楚楚可怜。 ——“二哥哥知道错了，自从离开之后每次信里都懊悔的很，这次听说边关逢了几场战事，二哥哥也冲锋在前，几次险些丧命，二哥哥不曾告知母亲，可我看了心疼的很，不管二哥哥做过什么，总归都是慕家的子弟，再说他也受过罚了。大兄最听大姐姐的话，还请大姐姐美言，让二哥哥回来吧！” ——“我也心疼沛儿，可这是父亲的意思。” ——“父亲那边自有姨娘去说，只要大姐姐跟大兄说几句。” ——“这件事，我听子悦的。” ——“大姐姐……”呜咽声起。 ——“子悦是伯府世子，他自有考量。” 慕岚惹人爱怜，慕姝丝毫不为所动，慕岚咬唇看向同桌的其他几位姐妹。 慕佳眨巴着眼睛，跳下桌子跑到慕子悦这边。 “大兄，佳儿祝大兄前程似锦，鹏程万里。” “借你吉言了。” 慕子悦和慕佳的杯子碰了下，慕佳趁着杯子相碰，挨到慕子悦耳边：“大兄，别管三姐姐说什么。” 慕子悦问：“为何？” “如果当初是四哥伤了二哥，还不知道四哥会怎么样呢！”慕佳道。 嗯，难得的聪明啊！ 开窍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慕子悦问。 慕佳眼睛闪着细光：“是慕阳哥哥说的。” 慕子悦笑：“你常找他？” 她都把慕阳带去军营了，小六居然还跟慕阳这么亲近熟悉？ 慕佳摇头：“没有，是今儿慕阳哥哥告诉我的。” 慕子悦眉梢一挑，眼角扫过那边慕岚正端着杯子要往她这边过来。 “我知道了，回吧。”慕子悦道。 慕佳重重点头，转身回去，跟慕岚擦肩而过时还甜甜的唤了声：“三姐姐。” 慕岚对慕佳微笑：“多谢六妹妹了。” 慕佳有些怔愣摇头：“我没做什么的。” 待回到座位上慕佳才反应过来，莫不是三姐姐以为她是去跟大兄说好话？放在之前她定然是会说的，毕竟三姐姐待她极好，可三姐姐是三姐姐，二哥是二哥，她可是恩怨分明的呢。 慕岚的确是以为慕佳帮着自己说话，在她走到慕子悦面前时，慕子悦面带微笑不说，还夸她这阵子的书画佷好，这可是连母亲都不知道的事情。 “大兄可还是气二哥哥？”慕沛问的可怜兮兮。 数月不曾和慕岚亲近，慕岚身上已经有了不少颜侧夫人身上的娇柔，尤其是双目盈盈的就叫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可慕子悦早就知道这丫头所为何来。 “嗯。”慕子悦点头。 慕岚一怔，眼中转眼就满含了泪花。 她没想到慕子悦会这样回答。 “大兄，二哥已经知道错了，今日里团圆之日，只有二哥哥一人独自在外，听说二哥哥还受了伤……” “可有了军功？”慕子悦问。 慕岚摇头：“岚儿不知，应当是有的吧！” “那就好。”慕子悦道，“待二弟回来，我东陵伯府定然又会出一俊才。” 慕岚：她不是这个意思。 “可刀剑无眼，万一二哥在外出了什么事，岂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慕岚咬牙道。 慕子悦轻叹：“若真是那般，也确是可惜。” 慕岚眼中闪动，正待开口，又听慕子悦道：“我慕家是武勋世家，何尝不知道沙场征战马革裹尸？那时想必父亲会撑下来。” 第二百七十八章 狗吃了 慕岚愣在原地。 慕子悦一脸无奈的端起酒杯往东陵伯那边过去，身后面慕荣慕泽自觉跟上。 慕荣是以慕子悦马首是瞻。 慕泽是不得已，他是靠着二哥，可二哥在边关自顾不暇，连慕岚过来说这一番话也是想要从这位世子大兄的口中拿个软话好让二哥早点儿回来，可世子大兄不管是是没听懂，还是没听进去，现在他也只能跟在大兄身后。 慕子悦领着几位弟弟过来，东陵伯正襟而坐，邓老夫人也看过去。 虽然慕子悦说的是再寻常不过的恭祝词，可东陵伯听着就是莫名心虚，何况旁边还有颜侧夫人悄悄的拽他的袖子。 东陵伯轻咳：“好好，今日里除夕夜，阖家团圆，可也是有不少人家凄苦难以团……” “父亲所言极是。”慕子悦道，“儿子打算明日唤着府中的姐妹们去前门佘粥，也算略尽绵力。” 东陵伯一顿，身旁颜侧夫人又拽拉。 “好，还是子悦想的周全。”东陵伯赞赏，本来就整齐的胡子捋了又捋，在慕子悦都觉得要捋下来几根的时候，东陵伯总算道，“不过好在京都天子脚下，即便是再不堪总还算是衣食无忧，边关百姓们就更辛苦了。” “父亲说的是。”慕子悦道，“百姓辛苦，将士们更是不惜以性命护国。哦，听说二弟受伤了，可有什么大碍？” “无妨。”东陵伯摆手，“沙场征战就是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别说是受伤，就是缺胳膊少腿的也自然。” 颜侧夫人拽着东陵伯袖口的手发紧，正掐在东陵伯的手腕处，留下深深的指甲印。 东陵伯皮糙肉厚的不疼，可也不舒服。 长子随从两位殿下这一路上也是坎坷颠簸，生死之间，他都没有娘们唧唧的追问半响，那小子犯错随在边关他就更不能显得太心疼，就是说也只能委婉的说是不是？ 慕子悦似是没想到东陵伯会这么说，道：“父亲一心为公，儿子自愧不如，二弟跟儿子一起长大，不管二弟曾做过什么，想到二弟眼下，儿子也心有不忍。” 东陵伯瞪大了眼珠子，旁边的颜侧夫人也浑身一颤。 她听到了什么？ 这话是这小子说出来的？ 看到慕子悦走过来，慕夫人一直看着这边，其他姨娘亦是如此，四周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静下来，慕子悦东陵伯两人已然成府中众人所瞩。 慕子悦道：“儿子以为，待来日儿子练兵有成，就让二弟回来。” “啪！”东陵伯一拍桌子。 立在慕子悦身后的慕荣慕泽一抖。 慕子悦也慢半拍的顿了下：“父亲？” “咳。”东陵伯捋着胡子叹气，“小二的心胸确是比子悦差的远，若是当初他也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想法，又何堪如此！” “好，就依子悦所言。” “多谢世子。”颜侧夫人也在旁道谢。 慕子悦侧身躲过，连声说应当。 东陵伯府中先前的那点儿怪异也转眼的消失不见。 待酒宴结束各自的回去，慕佳溜溜的跑过来：“大兄，为何要对父亲说啊？” “你还小，等大点儿就知道了。”慕子悦道。 慕姝也遣了蔓蔓问慕子悦，慕子悦道：“即便是我不说，父亲就没有这个想法吗？” “怕是母亲会气。”蔓蔓道出慕姝的意思。 慕子悦意味道：“或许母亲顾不上。” 果然慕夫人没有遣人过来。 东陵伯去了慕夫人的丰华堂，且一去就是连着七天。 颜侧夫人不免抱怨，邓老夫人瞥她：“儿子帮你说了话，还不容他老子补偿一下他娘？” 颜侧夫人咬唇：“关他何事，最后还不是伯爷说了算！” 邓老夫人差点儿把拐杖甩到颜侧夫人的身上，这些年也算是经历了些事情，怎么还如此的不懂事！ “你也知道他是伯爷！？说一句话简单，可还是要下面的心服口服！若是你儿子比子悦强，我老婆子不说半句！” 颜侧夫人咬唇，含泪欲滴。 邓老夫人看了眼别过视线。 对她儿子这样也就算了，对她这个老婆子还是少来这些。 颜侧夫人不知道自己在自己姨母面前已经和原来大不一样，大年初一，慕子悦和去年一样随同东陵伯一起进宫恭贺。 高大巍峨的宫门大开，里面尽数全是显贵，慕子悦在东陵伯身后，大踏步的往宫内而行。 皓澜宫的八十一阶台阶上已经有官员在向上而行。 东陵伯走的不快，还有些慢，不管是碰到文官还是武官，东陵伯都拱手示意的打招呼。 文武官员看到东陵伯也都热络几句，“花开富贵”“心想事成”“福寿安康”等等，而身为晚辈慕子悦也要一一行晚辈礼。随后收获而来的不是那几位文武官员膝下子弟们的各种意味目光就是那些位官员的赞扬之声。 去年过年时可以说慕子悦是昙花一现，今年这一年慕子悦已然初露锋芒。 随同两位殿下出行一路护送，还协助两位皇子殿下收服叛逆，要知道那位可是从沙场征战而来的二品官员。 文治武功，这位少年世子都颇有建树！！ 可才堪堪十四岁的年纪。 文官子弟们难免无奈，武官子弟们就差被自家的长辈用目光戳个千刀万剐。 都是小子，身上也不缺零件，怎么就差这么多！！ 西川侯还好一些，霖安侯看到东陵伯都想要往后退着走。 去年的今天他还有儿子陪着，东陵伯也不得不称呼他一声亲家。今年他的儿子在边关受苦，东陵伯家的却是风光无限的洋洋自得。 只是西川侯想要假装不在，东陵伯却是眼清嗓门大：“西川侯？好巧啊！呦，你一个？哦，差点儿忘了……” 西川侯的眼角都快抖下来。 这个时日谁敢不来这边？哪儿来的巧？ 还差点儿忘了？前几日是谁口口声声的非要嫁妆，还说好在自己儿子还在边关，不然非要把自己儿子揍一顿的？ 说的话都被狗吃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佘粥 霖安侯转头正看到西川侯，西川侯往边上挪了几步，就要事不关己的离开。 “西川侯，我等可是没有东陵伯爷风光。” 霖安侯刻意的嗓门拔高，看似是跟西川侯说话，可上下十多台阶的一众文武官员们都能听见。 别说如霖安侯身后子嗣不随从在侧的文武官员，就算是子嗣跟从在侧的官员也不免怨恼。 东陵伯这一路上的举动，在场一众官员都看得出来人家是显摆，可心知肚明跟旁人特意的点明了就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东陵伯眼中冷沉。 慕子悦脸色泛红的上前一步，很是恭敬的对霖安侯行了一礼：“侯爷言重，晚辈虽有小才，也自知不得家父这般夸耀，却实是家父老牛舐犊之情；来日待侯世子归来，晚辈也愿意与原来的姐夫切磋一二。” 少年谦逊有礼，直言长辈父母关爱之情，文官武将们的恼火就散下去大半儿，紧跟着慕子悦把矛盾定性到东陵伯府和霖安侯府之间的纠葛，就算是一时被火气冲脑也能反应过来这两家就是水火不容的不对付，尤其最后慕子悦车马炮的摆出来要对战，立刻的博得了一众武勋的赞许。 有气性！ 是武勋家的子弟！！ “好，到时本侯爷定要去瞧瞧。”西川侯先道。 东陵伯不是好东西，霖安侯更不是好鸟，还想利用他？呵，能有机会看霖安侯的笑话，他必须去！！ 霖安侯脸色不虞。 东陵伯眉开眼笑。 这话说的好，上次那个霖安侯的小子就没打过自家的小子，等那小子再回来，至少要打个鼻青脸肿，口舌歪斜。 少年一席话让数台阶的官员们脸色大霁，气氛也变得和睦。 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涛儿，你如何看？”高台上看着这边的方大学士问方霭涛。 方霭涛道：“机敏聪慧，当有大将之才。” 方大学士捋着胡子，意味深长：“不止。” 因为东陵伯要显摆，所以这次来的晚，待东陵伯慕子悦站到位置上，最上面的台阶上那三位皇子殿下已然到了。 同样英俊的面容，或儒雅或英武或俊逸，各有千秋，就如同骄阳万丈，即便下面各家的公子都是日后的朝中栋梁，可相比之下仍是失色不少。 皇帝难掩自得，在看到下面一众子弟当中的方霭涛，慕子悦几人也微微颌首。 方霭涛在前朝听政，皇帝看的清楚。 慕子悦在军中练兵，前几日也有练兵之法说要络绎的呈上，皇帝也深觉不错。 武勋子弟自当有所建树，可刚才台阶上这位东陵伯世子的一席话，却也是让皇帝轻叹。 比东陵伯还要更胜一筹。 待太阳初升，灿烂金黄的日头再次笼罩在宫殿之上，钟鼓齐鸣，一众官员高呼“万岁——” 皓澜帝国千秋万代，盛事华朝。 皇帝笑容满面，更是君臣相融。 只是待到尾声，皇帝正要开口各自离去，大皇子上前迈步：“儿臣斗胆想求一人。” 场中众官员怔愣，皇帝疑惑。 “何人？”皇帝问。 “东陵伯世子！”大皇子道。 随着大皇子话音落地，一众朝臣神色各异。 大皇子这么一说，多少都能猜出来一些，在朝中大皇子以武立身，必然是要收拢武勋子弟在侧，可这未免也太急了。 皇帝也把朝臣的疑问问出来：“太急了吧？” 大皇子笑：“儿子也不想，可刚才听闻了慕世子对霖安侯的那番话，儿子不得不急了。” “哦？”皇帝挑眉。 大皇子道：“这嘴皮子比昭可是强多了。” “哈哈！”皇帝大笑，“话不错，可朕不给你。” “父皇……” 皇帝摆手：“如今正在练兵，待届时练兵有成，朕自当让他去边关见见世面，但若不成，还是要磨练几年。” “是。” 高台上皇帝与大皇子几句对话，最后慕子悦还是留在京都，可皇帝话里已然表示出了对慕子悦的看重。 不意外日后这位又是个东陵伯？ 高台上二皇子趁着众人回转，低声问大皇子：“边关如此吃紧吗？” “还好。”大皇子道。 “那皇兄为何……” “二弟不觉得未来可期？”大皇子笑道。 “皇兄所言极是。”二皇子笑应。 大皇子拍了拍二皇子，前行而去，二皇子在后面目光渐渐阴沉。 天边渐渐聚拢阴云。 新年仍是热闹喧嚣，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们收到了皇帝的“红包”，制式的铜钱年年不同，也是年年有期盼。 富商和官员们各自的摆上馒头或粥铺接济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的贫民，据说这几年过年时京都的天色还算不错，并没有百姓冻死饿死。 京都之下也只是保证百姓们没有冻死饿死就已称盛世，这跟慕子悦曾经所在的地方相差甚远，而此刻慕子悦能做的也只是让自家的粥铺熬的粥浓一点儿，给的馒头比寻常大上一些。 可就算是这般，东陵伯府门前来领粥领馒头的百姓也比其他大户家里的要多。 长长的四道队伍，两道队伍领粥，两道队伍领馒头。 伯府里慕姝慕芸慕雪等慕家小姐齐出动，慕姗慕佳年纪尚小也在帮忙拿馒头。 以往佘粥不过两个时辰，这次东陵伯府佘粥三日。 有的百姓穿着尚算得体，有的却是真的衣不遮体，大人们穿着单薄，小孩子穿着厚一点，可都是面黄肌瘦，脚指头露在外面冻的通红，小手也肿的像是小胡萝卜，眼巴巴的看着那边冒着热气，氤氲着香气的地方，口水直流，饥肠辘辘。 可这只是馒头和粥啊！ 东陵伯府中的小姐们都不曾见识此等场面，慕姝面露不忍，慕岚给百姓盛粥的时候也盛的满满的，慕姗慕佳两个小丫头的眼睛都红了，拿出原本想自己吃的点心分给那些孩童。 慕子悦没有阻拦。 有东陵伯府还有慕子悦叫来的东司的兵士在，这两个小丫头完全不用担心，而且这两个小丫头也很懂事，不管点心形状如何，每个小孩子只分到一块儿点心。 第二百八十章 鸡飞狗跳 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个道理，慕姗和慕佳都懂得。 连慕佳和慕姗都拿出了自己喜欢的糕点，慕芸慕雪等女也都把不穿的衣服拿了出来，只是最后这些衣服也只能便宜了身边的丫头侍婢，贫穷的百姓穿不得绫罗绸缎，单单是府中丫头侍婢的衣服就足够这些百姓们连声道谢。 东陵伯府后门的粥最浓，馒头最大，还能看到东陵伯府善心的小姐公子，一时间东陵伯府门前人满为患。 今年没有女儿家回门，初三之前慕子悦除了跟着东陵伯前往各家拜年，就是在后门盯着。 各府的公子也听说了，董冒来的最早。 他也是没办法，初一老头子给皇帝拜了年回来就把他收拾了一顿，他是皮糙肉厚不怕，可老头子把他跟慕子悦比较就受不了。 姓慕的也过分，大年初一的就让他不好好过。 来时看到东陵伯府门前聚集的众多百姓，董冒还嘿嘿了几声。 这么多百姓在一起，那身上的味儿比他的还强。 随后看慕子悦亲自盛粥分发，忍不住道：“这种事儿你没必要动手。” “这种事儿在旁边看着和动手不一样。”慕子悦道。 “是吗？” 董冒接过来慕子悦的勺子。 慕子悦自动后退半步。 董冒盛着粥，待七八碗过后，脸色渐渐变化。 慕子悦自然转到另一边，另一边路口方霭涛正徐徐而来。 “子悦此举却是不知让多少人汗颜。”方霭涛道。 慕子悦腆然状：“方兄言重了，我也只是略尽绵力。” 方霭涛颌首，也看到了正在盛粥的董冒。 “哦？难得，昨儿瞧见二公子，二公子还说此等事不过做作，连看都懒得看。” 方霭涛这边刚说完，董冒那边就放下勺子过来。 “看是懒得，可做起来这感觉就是不一样。”董冒横眉竖眼，“不过看你这样子，你也没做过吧！” 方霭涛挑眉。 董冒嘁了声，挨近慕子悦：“我说啊，真的感触颇深。” “怎样？”慕子悦问。 董冒张了张嘴，又闭上：“不让他听。” 方霭涛呵呵一笑，一指那边：“我也去试试。” “请。” 方霭涛显然有了意气，慕子悦当然不反对。 转眼方霭涛也站到了先前董冒站的位置，和董冒不同，方霭涛刚盛了两碗粥神色就略有变化。 董冒在慕子悦旁边抱着胳膊撇嘴：“文官呐……” 早先只是看着并不觉得什么，当亲手盛粥，看着一个个挨到自己跟前盯着也不知道参合了什么却也是浓呼呼的粥眼睛发光的百姓，董冒心里头就开始发沉。 再看他们的模样，他们的穿着，他们捧着烫呼呼的粥连吹都不吹就往嘴里灌的样子，董冒都想把这粥碗摔了。 武将卫国，文官治国！ 就治成这个德行？ 平日里他也仗势欺人过，这一路上游学也见过不少辛苦百姓，可这大冬日的，还是在京都天子脚下！！ 偏偏还是盛世！！ 武将们在外抛头颅洒热血，百姓们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慕子悦口中沉吟，董冒霎时没了声音。 即便再不学无术也都能听明白这首诗的意思。 改朝换代，或兴或衰，或成或败，平民百姓都一样是受苦者。 当权者期望自己治下千万年，可能做的也只是让这些受苦者少一些再少一些。 即便是在慕子悦曾经生活的那堪称国泰民安，全民一起奔小康的年代，也仍有吃不饱，人均生活低到发指，上层的官员们呼吁不能饿死一个为标准的区域；那看似繁华生活富足平等的地方，若有民官之争，也都是阶级分明，弱肉强食，谁又会管普通老百姓的冤屈辛苦？ “受教。”方霭涛回来了，拱手道。 董冒瞥他：“你打算如何做？” 方霭涛沉吟片刻，道：“我原来也有过力不所能及之事，曾寻祖父相助，祖父应了，事后祖父说只帮我这一次，但有日后，还是要靠我自己，我问祖父，若是我做不到该如何？就像是今日之事，心生愤恼，却又无能为力。” “那该如何啊？”董冒追问。 有学问的人说话就是麻烦，直接说不就得了。 方霭涛笑道：“自觉无力，就是力不能及，而力不能及，就要让自己力所能及。” “你直接说！”董冒都快暴走了。 方霭涛看了眼慕子悦，眼底碎光划过：“当然是‘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看了那些百姓，方霭涛心绪难平。 观政这些时日所见都是国之大事，包括自己祖父在内的一众官员忙碌有序，他自以为也得了其中味道，可当看到这些百姓，他才深以为自己还差的很远，甚至什么都没有做。 这天下虽不姓方，但眼前这些百姓都是天下子民。 游学回京，他写了策论，可此刻看他的策论好似满纸荒唐言。 闻风奏事？又何尝比得上真的为民做事！！ 哪怕是盛一碗粥。 现在他也只能是盛一碗粥，可来日呢？ 金榜题名，身披官袍，头顶青天，脚踩大地之时？ 若为一县之主，当为县中百姓谋福；若为一府之主，当为整府百姓获利；若为一国之相，当为朝国泰民安。 董冒袖下的手紧紧攥起，目光渐渐深邃。 都说一件小事或许就会改变人的一生，慕子悦没想到这件小事会让这两位好友飞快的成长起来，当然这成长一时还没看到，东陵伯府佘粥三日的事情在开朝之后先就摆到了皇帝的桌前。 佘粥三日，从所未有！ 还派东司的兵士举勺端锅，置朝廷威严于何地？ 即便皇帝赞许，堪称文武全才，却不知收敛，不懂韬光养晦，此子尚需锤炼，且不成大任。 皇帝看着这些折子摇头失笑：“这一少年，无心之举，倒是不知道挡了谁的道儿，惹了什么人，这样的鸡飞狗跳！” 第二百八十一章 就是喜欢啊 “兹有东陵伯世子富有才华，弓马娴熟，更心怀怜悯之心……此敕昭信校尉。” 一敕封从宫中传来，慕子悦官至正六品。 要知道五城兵马司副司是正七品，此散阶已然让慕子悦和杨指挥司平级。 先前上呈的折子留中不发，轻描淡写的一道旨意下来，整个京噤声。 不管各自还是背后都什么心思，皇帝说好，别人就别废话。 三位皇子也没有什么动静，大皇子在大年初一公然说了那句话之后，就没有任何的表示，三个月之后，大皇子再度启程前往边疆，特意从东司所在小镇经过，并检阅了东司新军，虽没有单独与慕子悦说话，可意图却是再明显不过；二皇子与慕子悦偶有来往，毕竟护送过一路，也是光明正大，在外人看来不过礼尚往来的面子，但实则每次见到二皇子，二皇子总会提点慕子悦几句，这当中不少是在路上二皇子就说过的，更多的是絮叨一些闲暇小事。 “不要总在东司军营待着，也要出去结交一番。” “武勋子弟当中，你算不错的，文臣子弟晏城，方霭涛也是佼佼，好在你们尚算交往尚可。” “方霭涛日前请了假，说是应对春闱，但听说早先已经写了策论呈上，看父皇的意思，不出意外就是今科魁首。” “这样也好，你的风头太盛，也该压一压。” “……” 既有殷殷期盼也有谋划将来，比东陵伯关照的还多。 即便是慕子悦打定了主意，也不觉心有亏欠。 三皇子和她见面的次数就多上一些，三皇子身上并没有什么实职，只在翰林院打闲逛，时不时的邀她品茶赏花下棋，慕子悦拒绝一次，总要有一次应诺，但三皇子问的大都是八卦。 “听说府里头热闹的紧？”三皇子问。 “外祖家的堂兄要来京都春闱，五哥六弟七弟也趁着机会过来玩一玩，正和我家六妹七妹年龄相仿，难免就热闹些。”慕子悦道。 “包括李家的那位？”三皇子问。 李家的那位自然是她姑外婆的亲孙子李国豪，当初在南翔城的攀附之心就格外鲜明。 慕子悦笑了笑：“这里毕竟是京都！” 来到京都之后，李国豪可是转眼谦逊翩然，和在南翔城宛若两人，慕夫人对李国豪的态度和对大郎五郎六郎七郎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有东陵伯爱搭不理，有东陵伯在，慕子悦也就没必要说太多。 “我说的可不是这个。”三皇子道。 慕子悦揣着明白当糊涂：“那就没什么了。” 三皇子失笑：“我可是听说府上这些时日女眷们往来不少。” “或许祖母是为了热闹。”慕子悦挠头。 “不是为你？”三皇子托腮。 明媚的面庞因为窗外的春光也仿佛笼罩了千万色彩。 慕子悦低垂眉眼，说就说，没必要勾人啊！ “祖母是有这个意思，但也是要等我练兵之后。”慕子悦道。 三皇子笑道：“倒是未雨绸缪。” “长辈们想的周全一些。”慕子悦道。 “你，亦有此意？”三皇子问。 慕子悦咬牙。 她，实在是没这个意思。 可她也是一天天的大了。 一些事情就算是她不想，家里人也会想。 “练兵之后我也到了束发舞象之年。”慕子悦道。 她没承认也没否认。 三皇子意味的瞧着慕子悦。 慕子悦被三皇子看的后脖颈发麻：“殿下……” “你是说你长大了？”姬矩道。 慕子悦点头。 姬矩一笑：“哪儿大？” 慕子悦：这感觉怎么就好像是说她哪儿没长毛？ 三皇子殿下，你这可就不厚道了！ 慕子悦笑笑：“子悦也的确没有殿下大。” 慕子悦说着，目光往三皇子殿下身上的某处瞄过去。 三皇子咳嗽了声，嘴里的茶水差点儿喷出来。 她在往哪儿看？ 尤其目光肆无忌惮的毫无遮掩。 “你怎么……”三皇子后面的话说不出来。 慕子悦却想要笑，这位三皇子还真是清纯。 慕子悦板了脸：“在营房都这样，不说几个荤段子不上几个女人，怎么能说是男人呢！” 慕子悦说的大大咧咧，肉眼可见的这位三皇子额角微跳。 啧，不会她说的太直接，这位三皇子殿下会忍不住端茶送客？ 可结果却是转眼看到三皇子目光闪动，看着她的神色流露出熟悉的怜惜。 慕子悦还不待再看清，就听三皇子问：“可累？” 慕子悦道：“还好。” 练兵么，她很熟悉，可在这边是第一次。 三皇子抿唇不语，她说不累，可这几次见到她，她手上多少都有些伤处。 又怎么会真的不累！？ “若你不想成亲，我能帮你。”三皇子道。 慕子悦怔愣。 怎么帮？ 只是后面三皇子没有说下去就转到了旁处，最后在慕子悦离开前问她：“软甲好用吗？” 实在是好用，现在她的软甲都让童嬷嬷弄了相似的东西垫上。 可三皇子问她这句又是什么意思？ 邀功？ 见了三皇子殿下，慕子悦回了家。 家里比三皇子殿下说的还要热闹。 知道她回来，小六小七，还有六郎七郎都窜到了她的听雨轩。 七郎抱着小狸猫不松手，小七不想给七郎委屈的红了眼睛，小六拉着小七找慕子悦评理，六郎到了听雨轩就贴在她身边，眼巴巴的问她“今儿做了什么？”“累不累？”“世子哥哥好厉害！” 慕子悦都觉得六郎屁股上晃动的尾巴比小狸猫晃得还要快。 “称不上厉害，也不累，最辛苦的还是那些兵士……” 慕子悦摸着六郎的头顶才说了几句，慕佳就过了来，抱着双臂绷着脸瞪着六郎。 六郎：“……” “这是我大兄！”慕佳奶凶。 六郎：“也是我世子哥哥啊！” 那边七郎也把小狸猫给了小七，跑过来支持六郎：“世子哥哥。” 慕佳嘟嘴，转眼滚动泪光，抬头看向慕子悦。 还不等慕佳告状，六郎道：“佳儿妹妹不愿意世子哥哥被我和七郎喜欢？” 慕佳一滞。 第二百八十二章 谁上 六郎一本正经的道：“佳儿妹妹，你这就不对了，世子哥哥既明文采，又通兵法，还被皇帝爷爷夸奖，比我五哥还小呢！若世子哥哥是我亲哥哥，我连睡觉都要跟着呢！” 慕子悦：还是不要吧！ “世子哥哥这么厉害，不是越多人喜欢世子哥哥就越好吗？佳儿妹妹是世子哥哥的亲妹妹，世子哥哥还能待佳儿妹妹不好？” 六郎几句话说的慕佳眼里放亮，细细的脖颈也高高的抬起来，得意洋洋：“不错，我大兄谁也抢不走，你啊，好好的跟我大兄学！” 慕佳还踮起脚尖拍了拍邱郎峰的肩膀，六郎邱郎峰露着小白牙嘻嘻的笑。 慕佳走了，走的时候还拉着慕姗。 邱郎保在邱郎峰旁边待着不动，看着慕子悦的眼里比邱郎峰还亮。 慕子悦微笑：“你们，想学什么啊？” “什么都想学！”邱郎保高呼。 邱郎峰声音高亢：“小弟学了弓箭之术，还请世子哥哥教导。” 于是听雨轩的校场中，邱郎峰邱郎保两个举着弓姿态生疏的射箭。 邱郎峰十一岁，邱郎保八岁。 武勋之家早已熟稔基本的动作姿势，商贾之家即便首富，家中也有军伍之人，甚至自家兄长也有弓箭不错者，可姿势力道还是要细细调教。 邱郎保射了几箭就没了力气，邱郎峰还是坚持着射了三十箭，待射到最后一箭，邱郎峰的胳膊都在打颤。 慕子悦默默点头。 邱郎峰邱郎保射了箭，慕子悦方去后院请安。 康荣院内，慕夫人很高兴慕子悦待六郎七郎这般亲近，只是邓老夫人的脸色并不好看。 “日后早些过来。”邓老夫人道。 慕子悦看看脸色陡然凝下来的慕夫人，问：“祖母，可是有什么事？” 邓老夫人瞥她：“人家刚走……” “谁刚走？”慕子悦问。 邓老夫人眯眼：“你再装！” 慕子悦轻咳，她之所以很痛快的教六郎七郎射箭就是知道府里头来了旁人家的小姐，来请安也是掐着点儿，可老夫人也太过火眼金睛。 “是，孙儿知道了，下次定不会误了。”慕子悦躬身请罪。 “哼！”邓老夫人显然不信。 慕子悦也不得不说了句心里话：“孙儿还小，不急。” 邓老夫人额角直跳。 京都官家的闺房姑娘们能有几个看得上眼的？不急不急，待回头都被旁人挑走了，就有得哭了。 一旁六郎七郎是给老夫人请安，邓老夫人也不好把这两个小子赶走训斥，只能道：“多看看总归是好的。” 邓老夫人这么说，慕子悦也不好说什么，待从康荣院出来，慕子悦突然感觉到身边的人不对。 “五哥呢？”慕子悦问。 六郎挨到慕子悦身侧，小脸儿通红：“请世子哥哥原谅则个。” 慕子悦抱臂：“你干什么了？” 六郎咬着唇：“六郎对世子哥哥是真心钦佩，前次世子哥哥回来，六郎觉得世子哥哥好像是避着那几位姐姐，本来也没六郎什么事儿，可五哥像是喜欢，五哥说曾经梦里头见过，还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六郎就想若是世子哥哥不在意的话，或许我和七弟还能跟着世子哥哥学艺……” 邱郎峰吞吞吐吐的还是把事情说清楚。 慕子悦斜睇：“你信你五哥？” 六郎重重点头：“我信。” 不管六郎是真信还是假信，既满足了五郎，又让她成功避开，更还能从她这边学点儿本事，也是一举三得。 还真是聪明！ 只是怕骗不了老狐狸，比如说东陵伯。 慕子悦还没回去听雨轩，东陵伯府的二管事慕大礼就找来了，说是伯爷有请。 慕子悦过去，前院东陵伯正在擦拭自己的宝刀，旁边有美人儿弹奏相伴，那美人儿不是别人正是颜侧夫人。 “见过父亲。”慕子悦行礼。 颜侧夫人停了曲乐，东陵伯也瞥向慕子悦：“你指使的？” 看吧，都不用解释。 慕子悦笑笑，没解释。 东陵伯也没想她解释，把手里的刀放到一边：“你是不喜武勋家的女儿？” 慕子悦突的心生怪异，道：“也不是。” 东陵伯根本就没理会，兀自沉吟：“也或许文官家的孩子乖巧听话点儿？” 呃…… 慕子悦正色：“父亲，祖母想要小孩子抱着玩儿也就罢了，父亲还不知道儿子？还未功成名就，儿子实在是不想太多。” 东陵伯古怪的看着慕子悦：“你那个书童挺好的？” 慕子悦额角剧跳。 这个老不正经的爹想什么呢！ 可也给她打开了新天地！ “还好。”慕子悦目光闪烁。 东陵伯嘴角抖，深深的看了眼桌上的刀刃才再次的看向慕子悦：“你们谁上谁下？” 一旁颜侧夫人花容微变，明显听出来了东陵伯的意思，慕子悦的脸色也有些绷不住。 她还是见识少啊！ 这种话是当爹的能问的？ 是希望自家儿子在下面呢，还是上面？ “伯爷~”颜侧夫人掩唇娇笑，“妾身以为世子说的对。” “对？”东陵伯侧眸。 慕子悦也看过去。 颜侧夫人道：“世子年少成名，待来日练兵有成，说不得皇上会赐婚，自然不用太早找寻世家的女儿。” 东陵伯皱眉。 颜侧夫人看东陵伯的神色，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再说西川侯世子也还没有妻室，咱们世子总不好专于前。” 颜侧夫人是明白了，想要自家儿子早些回来还是要看这位世子。 刚才东陵伯的心情很好，她帮衬世子几句也不会惹东陵伯不悦，还能让这位世子知道她的亲近之意，而果然颜侧夫人看到慕子悦冲着她笑了笑。 颜侧夫人蓦的松了口气。 东陵伯看在眼里，问慕子悦：“你怎么想？” 慕子悦道：“赐婚儿子不敢想，但也确是比西川侯世子早了些。” “嘁，早就早，谁让他家的小子在外头回不来！”东陵伯嘴里不当回事，却也没有再问慕子悦，在示意颜侧夫人离开之后，问了几句关于练兵的事宜就让慕子悦回去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状元 不是东陵伯不放心，而是皇上对这小子的练兵之术称赞不已，不管是这小子把功劳归在他这个老子身上，还是游学路上有感，要么就是梦里头顿悟，他这个老子也必须用上啊！ 就算是到时候练兵未得皇帝满意，至少有他这个当老子的也练出来不同一般的兵士，也让其他那些老狐狸们说不出什么来。 唉，他这当老子的也很不易啊！ 东陵伯自怨自艾，春闱也近在眼前，天南地北的举子们汇聚京都，前来的一众举子都是当地的佼佼者，到了京都或内敛或自傲，不论呼朋唤友，还是埋头苦读，京都一时为文采清华之地，连东陵伯府都有两位举子应对春闱。 放在文官家中这是寻常，放在武勋当中就是鲜少，更不要说都是慕夫人的娘家人。 一时慕夫人为一众武勋夫人羡慕中。 只是慕夫人的这两个娘家学子并不相同，邱大郎邱郎安大抵上是在府里埋头苦读，邱家姑奶奶家的孙子李国豪则是时不时的出门拜访，更还往二皇子府去了一趟，并在二皇子府待了一刻钟。 一个外来举子能得二皇子看重，自然成为一众学子们所瞩目。 而既然府中有两位学子，慕子悦怎么也要做回东道，相熟的文官子弟晏城来往了几次，即忙着春闱也要在朝观政的方霭涛也过来了一次。 晏城和邱郎安李国豪说了两次，就赖到了慕子悦的听雨轩，说是看武功箭术比讨论那些策论诗词强多了，至于邱家大郎和李国豪的水准，晏城说和他差不多。 慕子悦写那些之乎者也差一点儿，看文章好坏还是可以，只是回家数次，也未曾有机会看邱大郎和李国豪一决高下，直到方霭涛过来和两位慕夫人娘家子弟聊了一回，慕子悦也才知道了邱家大郎李国豪的水准，方霭涛的意思是若不出意外，这次春闱应当会榜上有名。 既然方霭涛说了，那就差不多板上钉钉。 事实也果然如此，连着三天吃喝拉撒都在考场中，根本就是在考验人之极限的春闱结束之后，邱家大郎和李国豪都上了榜。 邱家大郎邱郎安榜上七十八位，李国豪三十四位。 消息传来，慕子悦还在东司军营，杨指挥司等人纷纷恭贺。 慕子悦也大方，当天的饮食每人碗里多加了三块儿大肉，并应了来日请杨指挥司郑副指挥司等人前往鼎丰酒楼一醉方休。 杨指挥司等人很高兴，喝酒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和这位前途无量的伯世子搞好关系。 东陵伯府更热闹，即便邱家大郎和李国豪的排名寻常，东陵伯府也隔着姓氏，可一门两进士，就当是他东陵伯府的荣耀，又如何？ 李国豪与邱郎安在东陵伯身侧像是两个门神，东陵伯笑的合不拢嘴，领着李国豪与邱郎安去了好几位勋爵家中，西川侯府，镇国公府等等连霖安侯府也不放过。 西川侯淡然自若，镇国公早知道东陵伯是个德行，霖安侯是最不想看见东陵伯的，可又不得不见，不得不违心的夸赞。 “两位公子文学才敏，如今又是天子门生，东陵伯好福气啊！” 东陵伯得意：“还好，若是我慕家的才是真福气。” 霖安侯撇嘴：“怎么，这还不是你慕家的？还是说你东陵伯府想亲上加亲？” “如何啊？”东陵伯横他。 邱郎安神色没什么变化，李国豪目光一动。 霖安侯看在眼里，呵呵一笑：“怕是你这么想，令堂不同意，若非是您那位侧夫人孤身一人，令堂又怎么会允她入侯府啊！” 东陵伯眯眼看霖安侯，霖安侯不以为意继续道：“本侯就不一样了，膝下几个儿子不争气，也只有看女儿家能不能嫁得良人，若是品性尚佳，即便只是寻常家境，以我侯府之能也能让他立足朝堂。” 东陵伯呵呵，转头看了眼身后的邱家大郎还有李国豪。 “我家的这两个你就别想了，一个有了子女，一个也有了婚配，全然不是佳婿之选。” 霖安侯嘿嘿：“那也说不定，不是还能和离吗？” 东陵伯哈哈：“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言罢，已经剑拔弩张。 慕子悦听闻，也只能说这些位老人家都不是省油的灯。 李国豪与邱郎安不过三七十名都能让东陵伯得意洋洋，那随后殿试当中一举夺魁得状元之衔的方霭涛更是让整个皓澜帝国为之侧目。 这位才十七岁，年纪轻轻虽不是皓澜帝国最年轻的状元，可几篇策论早已让皇帝赞不绝口，更是春闱之前就在朝堂上观政，莫不是要孙从祖业？ 尤其是状元榜眼探花骑马游街，街面上的百姓大多冲着这位状元撒花扔果子。 俨然这位状元才是探花之貌。 慕子悦没亲眼看到，都是听说的。 “世子您是没看见，那可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旌旗飘展，人山人海……” “说重点。” “啊，就是小方大人穿上大红的状元袍真是太过俊逸，就是貌若潘安，玉树临风，连燕春阁的姑娘们都出来了。” “……” 在慕小司的眼里，燕春阁的姑娘们趋之若鹜的就是帅哥。 不过也是情理之中。 谁让方霭涛长的好看，才高八斗，背景也深呢。 慕子悦没说话，慕小司也陡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太过夸奖那位小方大人，连忙又道：“世子您更是英武不凡，风流倜傥，气宇轩昂，您看连慕阳那小子在兵营里几个月都黑了不少，世子您跟先前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慕子悦眉头一皱。 不用慕小司说，她也感觉到了。 每天也她跟那些兵士们一样风吹日晒，流血流汗的，可眼看着那些兵士们身体渐渐强壮，面色也越来越刚硬，可她却是没有她所想的那样变得黢黑健康褐色之类。 这也只能说是天生丽质了啊！ 既然方霭涛中状元，慕子悦还是要前往方宅恭贺，随同的还有李国豪邱郎安。 第二百八十四章 人家有好爹 “此次春闱能得中状元，全是靠小方大人提点。”邱郎安道。 李国豪也道：“虽说以我之能，得中进士也是举手之力，但也得小方大人之助才这般轻松。” 慕子悦再一问才恍然原来方霭涛到她府中的那一次竟是正巧说了与此次策论相关的话茬，李国豪邱郎安都在，也都记到了心里，待开考发现正是此题，几乎不用怎么绞尽脑汁就能文思泉涌，就像是考试之前刚看了这道题，结果考试的时候就出了一模一样的题型，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如此，慕子悦更要表示谢意。 方霭涛摆手：“这算不上什么，碰巧。” 慕子悦低声：“旁人说碰巧我就信了，你说我可不信。” “我以为在众位大人还有皇上身边观政，至少能观出考题来。” 方霭涛眸光一闪：“……或许。” 慕子悦点头：“必须。” 方霭涛瞧了眼身侧四周，四周的都是此次来府里祝他的同窗同科，但因为看到慕子悦和方霭涛说话知趣的离的稍远，此刻也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 “不要告知旁人。”方霭涛压低嗓音。 慕子悦一样低了声：“得利的是我家，我干嘛说？” “不过旁人不知道吧？” “我岂能这般随意？”方霭涛瞥她。 慕子悦瞠然状：“果然是方兄。” 方霭涛也怔然：“你乍我？” 慕子悦重重点头：“还真乍出来了！” “……” 马球场上的默契犹在，两人相视而笑，只是很快慕子悦就笑不出来，方霭涛拍着她的肩膀质疑她比他以为的要瘦弱。 慕子悦叹气：“方兄，这可不好以貌取人，不然咱下场比划比划？” “那就算了。”方霭涛主动放弃。 为了强身健体，方霭涛也习刀剑，可他的刀剑还不如晏城，至于晏城在慕子悦手中根本走不出十招。 慕子悦在方霭涛身边说了这会儿话，院中已然热闹。 邱郎安因为身后有东陵伯府被一众学子同科们所注意，只是性子内敛沉静，鲜少说话，李国豪则是言语幽默俊逸高挑，很得一众学子同科们看重，不多时李国豪身侧就已经聚拢了四五人。 “听闻那位去过了二皇子府上。”方霭涛道。 慕子悦道：“在南翔城时二皇子就说过进京后见一见的。” 方霭涛颌首：“这就无妨了，不过相对那位邱家公子，我以为你还是不要对那位太好。” “那是自然。”慕子悦道，“邱大哥比那位更亲近。” 方霭涛看慕子悦，那目光显然就是——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慕子悦轻叹，也拍了拍方霭涛的肩膀。 “方兄，其实有些话可以说的更含蓄一些，不然会不清不楚的得罪人的，也就是我明白你。” 方霭涛郑重点头：“受教了。” 慕子悦满意点头，随后唤着“晏城”去到同窗那边说话。 晏城早就嫌慕子悦跟方霭涛在那边叽叽咕咕的说悄悄话，看到慕子悦过来，几乎是拉着她坐下来。 “跟他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状元吗？下一科状元就是我的！” “那子悦就恭候佳音了。” “必须的。” “……” 慕子悦晏城等人说的是军营练兵之事，都说文官子弟以文为名，可也有不少如晏城一般以为文武双全。 那边说着话，方霭涛旁边也围上了以李国豪为首的众多同科。 这位是状元，又是天子近臣，他们自当亲近。 方霭涛一一应着说话，眼角瞥向那边的慕子悦。 慕子悦和晏城等人说的热闹，眉飞色舞。 方霭涛微微一笑。 自幼祖父就教导他逢人说话只说半数，待到了朝堂观政就更清楚当中深意。 越是当权者，越是不能说的明明白白，即便是下面的人曲解其意。 除非是有绝对的把握。 他并不愿这般，可若是为日后快速晋身，又是不得不为之。 今日他说的那般直白是因为他是子悦啊！ 连新科状元都庆贺了一番，早先慕子悦答应的宴请杨指挥司等人也在鼎丰酒楼热闹起来。 鼎丰酒楼是慕子悦常来常往之地，在慕子悦在鼎丰酒楼大发神威把闫文等人还有自己亲弟弟揍了一顿之后，鼎丰酒楼里头谈论最多的就是这位东陵伯世子。 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什么“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管是来往的百姓还是富户官家纨绔都觉得这位当初在他们当中都不显眼的东陵伯世子已然超凡脱俗的让他们只能看到后脚跟，可偏偏这位东陵伯世子还最念旧，时不时的往鼎丰酒楼这边请客宴请，不管是想要巴结还是抱着其他想法的人们络绎不绝，鼎丰酒楼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成了这条街上甚至半个京都内最繁华的酒楼之一。 今儿个慕世子占了三楼最敞亮的雅间，里面歌舞曲乐也都是街面上最时兴的，酒菜更不要提，最寻常的是鼎丰酒楼名面上最贵的菜色，不寻常的是里面还有数个菜色是菜单子上不曾有的后厨的拿手秘菜，比如胭脂鹅脯，鸡髓笋。 红色的鹅肉，肉味丰满淳厚，鸡腿上只留下骨髓洒在笋上，咸、鲜。脆、嫩且爽口，要的就是贵重。 酒水更不要说，鼎丰酒楼能搜罗上来的酒水都弄了过来，只让杨指挥司等人赞叹不已。 当然前来鼎丰酒楼的也不止是慕子悦杨指挥司等人，还有各自的随从侍卫就都待在一楼吃酒。 一楼来往的都是京都百姓，闲暇的找个不显眼的角落，谈论政事，探讨军务君上，就好像朝堂之中都能有自己说话的一席之地，而自然的也有人谈到了现在京都最热门的两位新科状元方霭涛，五城兵马司为皇帝钦命练兵的东陵伯世子。 “咱们的这位新科状元可是文曲星降世，听闻出生那日天边青光耀眼。” “不管真假，反正人家是真材实料比出来的，不像是有些人。” “别这么说，人家也是有个好爹。” “……” 第二百八十五章 干架 “人家文曲星也有好爹，可人家还是寒窗苦读闯出来的，他靠什么？” “爹。” “长的好看。” “那个？” 旁边一人一句，有的挤眉弄眼的假装娇羞，还有人笑出声。 为首谈论的汉子嘁一声，一脚踩到凳子上，歪头斜眼：“真要是凭着自己本事，咱也服。咱也是有本事熬了这些年才到七品，可他凭什么这么点儿大的毛都没长齐，就不费吹灰之力的比咱还高？” “就是！” “谁知道当初游学的时候怎么伺候在两位殿下身边的？” 后面的那一声嘟囔声音并不大，也就是那张桌子旁的几人听见，可偏偏话音未落，“啪”的一声，有人一掌打在桌上，一人霍得站起来，众人侧目，那人转头，虽肤铜色可面容却是俊美非常。 三楼雅间，慕子悦与杨指挥司等人推杯换盏，正是热闹时，外面“蹬蹬蹬”跑上楼梯的声音。 杨指挥司面露不悦，不多时外头房门敲起。 “何事？”杨指挥司问。 守在外面的亲兵道：“回大人，外头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杨指挥司惊诧，还有慌乱。 要知道京都之地随便被砖头砸到一位官员都有可能比他这个六品高。 陪同吃酒的校尉连忙打开门，亲兵进来，躬身道：“是西司的杜校尉对慕副司不满，阳卫兵忍不住先动了手……” “大胆，区区一校尉胆敢对我们东司副司不敬，是吃了豹子胆，该动手。”杨指挥司叱声，随后又问，“怎么样，我们的人没受伤吧？” “他们人多……”亲兵讷讷。 慕子悦挑眉：“去看看。” …… 鼎丰酒楼的楼下靠近东边窗子的部分早已经一片狼藉，楼梯还有门口聚集着不少的人看热闹。 一看交手的两方就不是街面上寻常混混，一拳一脚的有章法的呢。 不知道是五军都督府还是五城兵马司的。 有耳聪目明的说定是五城兵马司的兵士，里面肯定有东司的。 慕子悦下楼正看到两拨人打在一起。 一边人多，一边人少，人少的那边正是自己人。 先前上楼报信的亲兵瞠然：“刚才那边还没这么多人呢！” 哦，来援兵了啊！ 慕子悦再转头，看一人一拳往慕阳的脸上打过去，慕阳既要躲开旁边人的偷袭，又要躲开这个人，一歪头，拳风在慕阳的脸上留下一道痕迹。 慕子悦冷笑。 慕阳也察觉到了慕子悦的到来，往后跳开。 “世子！” 这两个字一出来，东司这边的人都往后退开，那边那波人见状也没有再逼近，距离慕阳最近的杜校尉听到了慕阳那句话，杜校尉面皮发紧。 他可对这个先前不容分说就冲着他一拳头打过来的小子记忆犹新，难不成这位就是那位慕世子？ 有听见的也有没听见的，那边的人看向楼梯上站着的几人。 “谁啊？” “……” 鼎丰酒楼的掌柜赶紧的迎上去，还不等说话，慕子悦呵呵一笑：“还真是这些日子不动手都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 众人：“……” 慕子悦扬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扔过去，冲着慕阳一挑眉：“愣着干嘛！叫人！！” 在慕子悦掏出来的时候，慕阳面上就是一喜，可在慕子悦身后的杨指挥司等人则是脸色微变，杨指挥司刚想要制止，慕阳已经接过并一步往鼎丰酒楼的门口越过去。 “慕副司，你这……” 杨指挥司苦笑，慕子悦扬唇：“都欺负我头上了！” 随后翻身就从楼梯上跃下来。 几乎同时，外面传出一声刺耳尖啸。 正是慕子悦扔给慕阳的那个竹筒发出的声音。 杨指挥司扶额，身后那几位校尉还有郑副指挥司也面露古怪。 这竹筒是这位慕世子在东司新做下的联络工具，白日里还不显，晚上天空中会绽放出一“东”字的烟花，可即便如此这刺耳的声响也足以让方圆三里的人听到，今儿个东司歇假的兵士可不少。 那边杜校尉等人不知道这刺耳声音意味着什么，可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你你干什么！”杜校尉质问。 慕子悦一笑，晃了晃自己的手腕子：“干架！！” 话音未落，慕子悦快速的往斜前方跑了几步，两脚踩到墙上，借势往杜校尉的肩膀上踹过去。 杜校尉双臂挡在面前，“砰砰”两声。 杜校尉咬牙退后了三四步。 胳膊都在发麻。 杜校尉想不到这个年岁才十几岁的少年世子竟有这么大的力气。 慕子悦才不管他想什么，紧接着打过去。 慕阳这些时日在军营练得很辛苦，也长进了不少，可仍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她这个当主子的必须要讨回公道！ “就让本世子看看你的本事！”慕子悦叱声打过去。 副指挥司，世子都动手了，东司的兵士也跟着一拥而上，后面的几位校尉也冲过去。 这边动手，那边现在人多更不客气。 转眼再打成一团。 看热闹的都不敢在一楼待着，纷纷的跑出去，鼎丰酒楼外面聚满了人。 外面闻声赶来的东司兵士们一看这么多人，探头再一瞧，里面打架的是东司的人，还有慕副指挥司，哪儿还有什么犹豫，又问什么缘由啊，也一起的扑过去。 “揍他们！！” “揍他丫的！” “……” 其他在街上游逛的兵士们也有过来凑热闹的，一看自家的同袍在打架，也都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冲过去。 巡城的兵士们看招数就知道都是同僚，再看当中还有那位东陵伯世子，连上司巡城御史都嘬着牙花子在人群外头有模有样的喊了几嗓子，然后转头吩咐：“叫五军都督府的人来。” 除五军都督府，怕是旁人不敢劝架啊！！ 更还有可能越劝越凶！ 这一场群架足足打了一刻钟，事后发现当场打架的众人不止是东司还有那位杜校尉所在的西司，其他南司北司中司都有兵士校尉参合进来，可谓是五城兵马司混战。 没有人死亡，最多的是打折几根肋骨打断条腿。 第二百八十六章 看破了吗 慕子悦还是好的，只是面颊上不小心挨了一拳，在后面东司的兵士们渐多之后，慕子悦就到了后面观战为主。 只是此事惊动了五军都督府，自然也传到了朝堂之上。 董冒懊悔自己当时没在场，方霭涛悄悄告诉慕子悦朝堂上有东陵伯在，她大可放心。 慕子悦也相信方霭涛说的没错，因为当天晚上东陵伯就把她唤到了书房里大大的夸了一顿。 “好，该出手时就出手！不愧是我的崽！” “五个兵马司，四个兵马司跟咱对着干？不就是嫉妒了？想趁着春闱大考让咱颜面无光？哈，老子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 东陵伯骂骂咧咧的各种感叹词，眼睛里冒着的光亮就像是久离战场的将士想要奔上战场上的兴奋。 只是不管怎么样当街打架也是于军法不容，慕子悦被斥责七日内不得入军营，在家反省，这种事情武勋子弟们也时常的就被来这么一下，并没有什么人遵守，慕子悦却是很听话闭门在家读书，只除了两次出门。 一次是去二皇子府上，另一次是三皇子府上。 二皇子是特意唤了慕子悦过去。 原本怒意冲天，但在看到慕子悦面颊上还没有痊愈的伤处之后，二皇子脸上也流露出担忧，只是口中还是道：“你太鲁莽了。” 慕子悦腆然：“我是看他们欺负我家书童，一时气不过。” “你也知道是书童，怎么就不分轻重？”二皇子责备，“好不容易有了六品之职，待练兵有成，再在边关锤炼几年，一个明威将军垂手可得！” 明威将军是正四品，已然可入朝堂。 “若是因为一个书童惹得父皇大怒，可是得不偿失。”二皇子道。 “是，记住了。”慕子悦应。 二皇子嗤声：“就会说，若是你家书童再有此事呢？” 慕子悦低头不语。 二皇子摇头：“我知道你爱护下面的人，也重情重义，可也要懂的取舍，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是。”慕子悦应。 二皇子扶额：“罢了，我也是拿你没法子！你只要知道你是本殿下倚重之人，本殿下不想你马失前蹄。” 言语中仍是看重，可话里的杀意也从字里行间泄出。 二皇子是不会对她如何，可或许会下手除掉对二皇子来说阻挡慕子悦的东西！包括人！ 相对比三皇子就可爱多了，在三皇子看到她面上残留的那点儿淤青之后，先是皱眉：“也不小心！还有旁处伤到吗？” 从慕子悦口中得知别处并无伤处，就又拿出一瓶的祛痕霜。 “一个时辰涂一次，别省着。” 慕子悦自然是谢着接过来，三位殿下给她的祛痕霜不少，可她也没有奢侈到一个时辰涂一次。 啧，有钱人的生活想象不到啊！ “是因为你家书童？”三皇子也问了同二皇子类似的话。 慕子悦道：“也不全然。” 三皇子颌首：“我也听说了，是他受不得旁人辱及你，你出头也是应当，若是连自己人都护不住，待生死关头又有谁会为你出生入死……” 三皇子目光遥望前方，闪烁之间那张本就比她都不逊色的瓷白肌肤几乎透着淡淡的青色，眸光中含着盈盈之色，整个人也好像更加嬴弱不堪。 慕子悦差点儿脱口而出：有她啊！ 好在还有一丝理智，慕子悦轻咳：“殿下身份尊贵，定不会……” “呵呵。”三皇子轻轻一笑，霎时的犹如花开。 慕子悦怔了下。 三皇子抬眸睇她：“我还以为你会说有你。” 慕子悦嘴角轻扯。 三皇子，话这么说可真不好回啊！ 不过倒也不用慕子悦说什么，三皇子又摆摆手，目光深邃的看着她：“你啊，才是最该怜惜的。” 慕子悦心头一跳。 “殿下，此话怎讲？” 三皇子到底没有说，只问慕子悦在家里做什么，在知道慕子悦看书之后，三皇子推荐了几本，然后就端茶送客。 慕子悦找到了那几本书，里面大都是地理人情风采，待看完了那几本再与慕子悦曾经看到的那些描述风情地理的书册相呼应，闭上眼睛脑海中已然能浮现出一张皓澜帝国的地理图。 说她“怜惜”，又给她一副地理图。 什么意思？ 不会是让她好好浏览皓澜的大好江山？要么就是让她好跑路？ 又或者他知道了她女子身份？ 慕子悦捏着书册的手一紧。 当这个念头冒出来，竟是完全不可遏止。 或许她该去探探口风。 慕子悦还没有行动，宫中传来了口谕，皇帝即刻宣见。 东陵伯没在家，慕子悦收拾了衣袍，穿上皇帝钦赐的六品武勋袍入宫。 皇帝高坐，低眉看着下面恭谨的少年：“呵，这不是我朝前途不可限量的少年勇士？” 慕子悦额角微跳。 第一次感觉这位皇帝的语气跟东陵伯似有相似。 “皇上恕罪，臣有罪。” “何罪之有啊？”皇帝问。 慕子悦：“不该当街打架。” “你老子也没少打架。”皇帝道。 慕子悦：“打架只能一时泄愤，并不能平息众怒。” “众怒？”皇帝笑了，“说来听听？” 慕子悦道：“臣早先也以为只是寻常闹事，可偏偏我东司对上的是其他四司，如此臣就不以为是巧合；皇上信臣，予臣练兵之权，臣每日尽心竭力以报皇恩，但臣毕竟年岁尚小，难免有尽心为国之臣担心臣力不能及。臣不知他们如何想，只是事到如今，臣愿以前途为赌，为皇上展露这数月练兵之效果。” 皇帝目光一动。 皇帝对练兵之事并不熟悉可也知道寻常练兵非三五年不出成效，先前答应慕子悦一年之内练出来也是想要给这少年一个赏赐，精兵练不出来，面子上总可以吧！当然这少年的练兵之法也确是让皇帝耳目一新，多少也有期盼着说不定这少年能练出来，可这才几个月？ 慕子悦也看出来皇帝不相信，继续道：“三伏之日，臣愿以东司一所对其他四司，还请皇上恩准！” 第二百八十七章 还有事情 皇宫前朝向来没有隐秘，东陵伯世子在皇帝面前说下的这番话不管是不是夸夸其谈，转天就成了众所议论，早朝上都有官员顶着东陵伯几乎杀人的目光问皇上：“臣听闻五城兵马司东司有意与其他四司竞技，不知皇上可应允？” 皇帝问：“爱卿意下如何？” 官员道：“臣听闻练兵非三五年不可，东司即便是有东陵伯世子少年才高，却也未必能见功，臣以为不用急于一时。” 听着是为慕子悦考虑，实际上就是在说这个少年自不量力。 东陵伯冷哼：“你是瞧不起我东陵伯还是说皇上看错了人？”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官员道。 东陵伯暴怒：“我就讨厌你们说话含含糊糊，就是骂皇上皇上也得挨着……” “东陵伯……”皇帝脸色也不好看，这老头子了怎么说话还这么直白的。 “你——”不止是那名官员，就是其他包括方大学士在内神色都略显怪异。 在朝这些年都难免的对皇上有怨词，不管是有理还是倚老卖老话里话外的都难免会挤兑几句，东陵伯也干过，可此刻东陵伯完全不记得。 “你们不心疼皇上，有心疼皇上的。”东陵伯上前躬身行礼，“皇上，依老臣的意思，您就允了这场比试，也好让一些个想要看热闹的知道知道皇上慧眼如炬！” 皇帝额角轻抖。 这是心疼他，还是想给自己的儿子护卫？ 不过当爹的都说了，皇帝也就颌首：“允！” 东陵伯领着旨意雄赳赳气扬扬的就回来了，“去做吧，给你老子还有皇上争口气。”东陵伯道。 “您就不怕儿子其实也没底的？”慕子悦苦笑。 东陵伯嗬了声，瞥她：“那你有底吗？” 慕子悦正要诉苦，东陵伯道：“你都跟皇上说了，你还没底的话就是欺君之罪！！” 呃，她还真忘了。 慕子悦只能表示必定不会让东陵伯府丢脸，随后讪讪退下。 在慕子悦离开之后，睇着眼皮吊着眼的东陵伯神色一敛，面色沉闷的坐下。 当老子的不易啊！ 说的轻松，心里头也突突直跳。 “你说我是不是老了？”东陵伯忽的问。 一直在旁边当隐形人的慕大礼站出来：“伯爷，您本就老了！” 东陵伯咬牙瞪眼。 这老小子不会说话？！ 整个东陵伯府都知道这道旨意关系着东陵伯府的颜面，在邓老夫人的严令下，慕子悦再从军营回来的那几日听雨轩内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即便是慕夫人也只是在听雨轩外院待了会儿就回去了。 各家官员就不用说，连老百姓的茶余饭后都在说这位东陵伯世子以东司之名迎战其他四司是输是赢？更还有耳清目明的下了盘口，一时京都热闹的紧。 慕子悦听闻也让慕小司去下注，慕小司期期艾艾的说其实京都最大的一家盘口就是自家的。 慕子悦愣了半响，对慕小司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在南翔城就跟在邱家大管事的屁股后面就差睡觉都黏在一起，还真是学回来了精髓。 “我肯定赢的。”慕子悦道。 慕小司点头像：“奴才信！” 慕小司可是亲眼看着自家的主子是怎么从一个不学无术懦弱子弟变成现在这样文武全才的纨绔世子，绝对是全无怀疑的相信自家主子。 但慕小司相信，府里头也大把的人不相信，慕子悦索性连着几日在听雨轩前院入睡，燃灯到半夜，不出几日，东陵伯就派人送来了燕窝鹿茸人参等一系列大补的食物，邓老夫人也担心慕子悦的身子，催促着劳逸结合，那些大补的东西尝尝就好，小小年纪的可是不能多吃。 天色渐渐深浓，京都热闹的宛若白昼。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热起来，京都街头也都飘着或浓或淡的花香。 叫卖声，吆喝声，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慕子悦就在人群当中晃荡着。 身后跟着李勋焕还有几名侍卫，头上戴着帽围子挡住面容，那横着走的六亲不认步伐远远的看过来就是不知道哪家的纨绔子弟。 现在京都最不能惹的就是纨绔。 谁知道这位纨绔转头就变成了什么大人物。 只是避而远之却不知道这位就是现在京都最大的纨绔头子。 “世子，前面是二公子。”李勋焕低声道。 十多人前面一行人正迎面过来，当中那个东张西望的正是董冒。 慕子悦目光一闪，脚下错步，躲到了旁边的小铺里。 小铺里是卖胭脂的，突然看到一疑似纨绔的公子闯进来，连忙的迎着招呼：“公子，您可是来对了，我家的胭脂可是最好的……” 吞云吐雾的一番自我夸奖。 慕子悦听着，也听到了外头董冒的声音：“李勋焕？你家公子呢？” “回二公子的话，我家公子刚走，让卑职买一些吃食给家里的弟妹们尝尝。”李勋焕道。 “哎呀，我差点儿就碰上他了，你家公子就是操心的命，零嘴儿之类的让他们自己来买不成？得，不跟你废话了！”董冒声音渐远，很快就没了声响。 不多时李勋焕进来：“公子，二公子走了。” 慕子悦点头。 董冒对她这个赌局更关心，每天耳提面命的说他把他的钱都投到了她身上，就赌她赢，所以怎么个训练，怎么个搞法比谁都积极，甚至还觉得训练的度不够，要加码加量的执意要练成强军！ 一口一个胖子也不能这么吃法！ 今儿晚上被他碰上还不知道要怎么缠！ 何况她还有要紧事。 慕子悦没有再在街上逛，一行人去了酒馆。 雅间内外两间，里外都是慕家的侍卫，慕子悦从雅间里面出来，已经换了一身。 里面穿着内甲，外头是一身黑色束身衣袍。 头上扎着一顶黑帽，脸上蒙着面巾，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李勋焕和慕子悦几乎一样的打扮。 慕子悦没说话，转身从窗户翻身上墙。 李勋焕紧随其后。 其他慕家的侍卫守在屋内屋外，就好像慕子悦还在屋子里头。 第二百八十八章 潜入 头顶上的月光隐在云雾当中，慕子悦和李勋焕两人像是两道轻烟行走在屋檐上，慕子悦在前，李勋焕在后，屋脊高低起伏，因为街头巷尾的灯火明暗交错，从上面看就像是迷宫，李勋焕都要皱皱眉头，慕子悦却是一路向前，待慕子悦停下身形，李勋焕也看到了自家世子最后的目的地。 层层屋脊勾檐之中，高门大户的几转亭廊，假山花园就在眼前，那盘云的屋舍当中三四层的楼阁也屡见不鲜，尤其这房舍李勋焕也来过几次，正是三皇子殿下的府邸。 李勋焕的眼珠子一缩。 慕子悦黑色的蒙面巾上一双眼睛清亮若星：“不可吐露半个字。” “是。”李勋焕应诺。 慕子悦在前，身形如燕的从一边的屋檐上飞过围墙，翻入三皇子府邸。 李勋焕紧随其后。 这些年慕子悦早已经把李勋焕的那身轻功本事学了个大概，再加上本就身轻，还有在李勋焕看来也颇为奇妙的步伐，翻墙爬屋的本事竟是比李勋焕还要美妙利落。 来过三皇子府数次，慕子悦早已经把地理方位记得滚瓜烂熟。 一边轻松翻墙，慕子悦一边肺腑，既然是皇子府，晚上的护卫怎么也得比白日里的护卫要多吧，至少位置也要变一变吧，可结果是晚上的护卫比白日里还少，连位置都不带动一动的。 也不知道先前那一路上三皇子身边的侍卫都干什么吃的，都没从她这边学个一星半点儿？ 后院就在眼前，慕子悦正要飞身过去，忽的心头泛起一股警惕。 明暗的灯火看似并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甚至前方不远一处灯火摇曳中都看到了那道对慕子悦来说熟悉的身影，可慕子悦的后脖颈就是微微一凉。 自从进了军营，慕子悦就没有放弃对自己警惕之心的训练，军中众人不管是谁只要能出乎意外的打到她，她就有奖赏，普通军士是饭菜多三块儿肉，或者训练的时候打个九折，校尉是一壶酒，如副指挥司等人则是一顿酒菜。 董冒不在乎酒菜，最在乎能不能揍到她。 于是在这五百多人看到她就如狼似虎的军营里，慕子悦深以为自己比当初还要敏锐。 慕子悦伏在屋脊上未动。 李勋焕诧异，飘身过来。 “可觉得什么？”慕子悦低声。 李勋焕仔细看去，摇头。 慕子悦沉吟：“若是御直班的在此，你能察觉到吗？” 御直班是护卫皇上的精锐，怎么可能在一个身无实质的三皇子身侧护卫？ 李勋焕觉得世子是异想天开，可还是回道：“或不能。” 慕子悦看着那边亮着灯光闪出某人身影的窗户片刻，从屋顶找了一个小石头远远的扔过去。 石子落地，细微的声响。 ……后院仍和先前一样。 慕子悦眼底闪烁：“走吧！” 慕子悦和李勋焕犹如来时一样，走的悄无声息。 待慕子悦和李勋焕走后，一道黑影出现在先前慕子悦和李勋焕所俯身的地方。 慕子悦脚下踩在围墙上，正待飘出三皇子府邸的范围，忽的转头往身后看去。 李勋焕也随之回头。 身后黑暗暗一片，连只鸟都没有。 慕子悦眼底微光划过。 三皇子府中后院，那扇窗子内，三皇子姬矩白衣长袍正在看书，旁边一名黑甲侍卫禀道：“三皇子殿下，有人潜入。” 姬矩翻了一页，漫不经心道：“这是第三次了。” 黑甲侍卫没说话，也就是默认。 姬矩唇角掀起：“二哥，你这耐性可是大大不如了啊！” 慕子悦察觉到身后有人发现了她和李勋焕，却不知道背后的三皇子殿下把她和李勋焕当成了二皇子殿下的人，可以说这次是二皇子殿下给慕子悦背了锅。 慕子悦一开始并不知道，是后来她佯装无事的往三皇子那边做客喝茶，做贼心虚的说三皇子殿下府里头的守卫太过疏松，虽说是京都不用担心，可毕竟是皇子府云云。 三皇子深深的望着她，那目光深邃浓烈的慕子悦觉得三皇子就差直白的问她：你还好意思问？ 慕子悦抿了唇，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的听三皇子道：“你感觉到了，还是说想到了什么？” 呃，其实是她亲眼看到的？ 慕子悦含糊道：“我就是突然这么想，也没别的意思。” “总该是心有所感吧？”三皇子问。 慕子悦心头一动：“不会是三殿下有意如此？” 三皇子弯唇，没有否认。 慕子悦默默点头。 果然如此。 好在那天晚上她没过去，不然就真就成瓮中之鳖了，不对，是陷阱。 所以三皇子应该不知道是她。 可为什么？ 心头泛起疑问的同时隐隐的就有了猜测，慕子悦低头喝茶。 只是这缩头乌龟的模样太明显，姬矩失笑：“你明白即可，总归与你无关。” 啧，这话说的莫名的有负罪感呢！ 慕子悦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却是一直就看着她，看到她看向自己，三皇子轻轻弯唇：“已经三次了。” 慕子悦目光微凝。 靠靠靠，她可什么都没问呢！干嘛直接告诉她几次！ 哦哦，就算是一次是她贡献的，又如何？ 她完全不想参合！！ 慕子悦走了。 三皇子面前茶香渺渺，前面空荡荡的座位上留有余香，仿若间眼前又浮现出那张怔愣古怪，想要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憋屈脸色。 三皇子姬矩低低的笑出声。 现在他远比从前梦里更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率真，不怕事，却又躲着！ 真是可爱啊！ 有些事情不是她躲着就能躲开的。 尤其她远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耀眼。 这样的她，能躲到哪儿去？ 他给她看的山川地理图，就是想让她知道，她躲不开！ 躲不开，就要面对！ 他面对他面对的。 她也要面对她该面对的。 不管面对的是谁，这回他不能输！ 三皇子姬矩抬起脸，在慕子悦面前温和软煦的俊美面容此刻挂着一层寒霜，周遭也好似滚动薄雾，目光如电。 第二百八十九章 沐浴 慕子悦担心这位三皇子知道她是女子的身份才夜探三皇子府。 她根子是女子的事情，家里人知道也就罢了。 至于旁人最好没人知道。 毕竟关系着身家性命。 三皇子即便是再不受宠也是皇子，若是突然间出了什么事情，绝对是大事。 慕子悦不想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就要仔细小心。 探查个几次都正常，若是真有良机那自然是要把握住——再俊美的男子也只是易老的皮囊，就算是吃的再好，再会保养若干年后也是枯树皮一般。 慕子悦觉得自己很理智。 可没想到就是去探探路，却是被牵扯到两位皇子当中去。 呵呵，她实力卑微，实不敢。 就算是没有她，皇子之间的争斗也是你死我活。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慕子悦很是恪尽职守的守在东司军营。 整个东司上下在慕子悦接下那道旨意之后就箭在弦上，往日里除却例行每日一个时辰的巡视，杨指挥司很少在东司军营露面，现在基本上就在东司待着不说，每日里至少都要往慕子悦这边转上三圈。 “慕副司，累不累啊？” “慕副司，现在可是非常时候，你也别太松快了他们，狠狠的操练，实不行过后放几天假也就够了。” “……” 也难怪杨指挥司这么说，自从领了旨意回来，慕子悦的练兵就重在练习队列，要么就是一个姿势一个动作练上数百次。 杨指挥司看了两天闭着眼睛都能使的虎虎生风。 可其他四司的兵士们都是靶子吗？就站在那边让你随便的刺，随便的砍？ 还有，在军营里练不行吗？每日里还到外面跑……人家四司都盯着这边了，能有点儿机密吗？回头都让他们学会了，咱怎么出奇制胜？ 杨指挥司急的嘴角都冒泡。 其他校尉也快愁白了头，本来岁数就大的郑副指挥司更是老了好几岁。 董冒还好，就是扒着慕子悦不松手。 他相信慕子悦不会无的放矢。 那夜里都有心情逛街。 现在别看是这样的练法，肯定还有后手！ 慕子悦现在不说无妨，总归他得说！ 可紧缠着没几天，董冒受不了了。 每日寅时起床，卯时跑步，绕着小镇两圈，军营五圈的下来总有二十里。用了早膳就是练那什么“队列”，足足半个时辰，然后又是刀剑棍棒的单一又无聊的动作能做一整日，爬攀那几个沙土独木桥之类，是董冒最觉得有意思的，可这些日子以来，董冒也感无聊，当然最轻松的就是整理营房，可若是整理的不合格，又得被练操，最后天色黑下来之后，又是二十里，还有他身为将领，练的比普通兵士还要多一倍。 这一整天下来，他都能呼呼睡到天亮。 他这么壮都受不了，慕子悦那么瘦小枯干的又怎么挨下来的？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一天下来，全身臭气熏天的兵士们都下意识的躲着他，慕子悦却是跟没事人一样，身上好像还有香味？ “离我远点。”慕子悦一把推开董冒。 董冒这才意识到自己吸气吸的不自觉离慕子悦有点儿近，董冒呵呵的退离半步，眼角瞥到慕子悦后脖颈露出来的那一小片白白的肌肤。 “子悦，咱一块儿沐浴吧！”董冒提议。 慕子悦微笑：“你太臭！” 董冒横眉怒眼：“你不是说不嫌弃吗？哦，都是骗我的！再说，男人有几个不臭的？你怎么就不说你太香！！” 董冒怒火中烧的嗓门比平时高高的飘出了帐子，军帐外正要进来的慕阳外后退了几步守到了帐子外面。 路过的军士指挥司见状就知道此刻慕副司正忙着。 帐子里慕子悦皱眉，低头闻了闻自己。 “好像是比你香多了。”慕子悦沉吟。 董冒暴怒：“慕，子，悦——” “好了，是因为这个。”慕子悦轻描淡写的从腰带上扯下来一个香囊。 董冒欣喜的接过来，打开深吸了口。 “好香。” 慕子悦点了头：“自然。” 她就是以防万一才随身戴着的。 “可跟我刚才闻的不一样。”董冒迟疑。 慕子悦嗬道：“原本身上的味道就不一样，那香味自然也不一样。” “放心，至少能遮住你一些……” 董冒深以为慕子悦说的话不好听，可想了想，还是欢喜的接下。 日后去燕春阁身上不再臭乎乎，更得美人儿欢心啊！ 慕子悦知道董冒心细，好在早有准备，轻松的打发了董冒，可她也还是要沐浴。 从入营之后，慕子悦就在自己的营帐中沐浴，营帐还专门腾出来沐浴的隔间，按照董冒的话说就是她娇气，整个东司也都知道慕子悦的习惯。 她是东陵伯世子，娇气点儿又如何？ “世子，慕阳进来了。” 营帐外面慕阳声音传来，随后慕子悦听到慕阳进来的脚步声。 “有事？”慕子悦在屏风后面问。 慕阳对着屏风躬身：“世子可需奴婢侍奉！” 慕子悦叹气，跟慕阳说了不知道多少遍，这孩子就是不听。 “不用，出去吧！”慕子悦道。 “是！” 慕阳出去。 慕子悦擦干净了刚从屏风后面出来没一会儿，慕阳又到了门口。 “世子。” “进。” 慕阳小心翼翼的端着冒着热气的碗进来，碗里正是红糖姜茶。 慕子悦皱了下眉，还是接过来。 热乎乎的红糖姜茶喝着，全身上下尤其是下腹的那点儿凉意瞬间消失，慕阳立在慕子悦身后给她擦拭着头发，比竹菊春晓还要仔细。 “日后也不知道是谁家女儿能有福气嫁给你。”慕子悦感慨。 既长的好看，又能文能武，还聪明，更有眼力劲儿，厨艺不错，连头发都能梳的这么好。 简直绝世好男人！ 慕阳手上的梳子微微一顿，道：“奴婢不会娶妻。” 慕子悦失笑：“怎么，觉得一个人挺好？” “奴婢愿一辈子侍奉世子。”慕阳道。 慕子悦笑道：“你要来军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奴婢想成为世子的左膀右臂。”慕阳道。 第二百九十章 她是心软的 慕阳到了东司军营之中很是让慕子悦有面子。 两千两，整个京都都知道她慕子悦有个贵重的书童！ 看看人家“书童”都跟他们这些人一起训练，他们还有什么权利偷奸耍滑？ 尤其是这些日子枯燥的练习，慕阳都是最无怨言。 “左膀右臂也得成亲。”慕子悦道。 “是。” 慕阳没有再说什么，在慕子悦身后几乎没有声响动静的给慕子悦擦干了头发。 慕子悦也看了两页书。 察觉到慕阳弄好了，慕子悦摆手：“回去歇着吧！” 慕阳没动。 慕子悦不得不看过去。 什么意思？ 慕阳耳朵根子霍得泛红。 慕子悦挑眉，这突然间的娇羞是何意？不会又想要侍寝之类？不行，现在是在军营！而且她还小呢…… 慕子悦看着慕阳这含羞带怯的就想调笑，只是心思转念，却突的听慕阳道：“世子，您可有废弃之物要丢出去的？” 慕子悦眸子一眯：“你知道什么？”冷意泄出。 慕阳噗通的跪倒在地。 慕阳不说话，脑袋就叩首在她的足前。 慕子悦低头就能看到慕阳毫无防备露在她眼前的后脖颈。 这逼她灭口呢！ “说！”慕子悦道。 慕阳霍得抬头：“奴婢发誓不泄露半个字，如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善终，若奴婢有儿女，女儿代代为娼，儿子世世为奴。” “……” 慕子悦闭上眼。 这套原来曾在某些媒体上听说过的发誓的词儿，亲耳听到时还是让她的汗毛都竖起来。 这么恶毒的咒自己。 还是她花了两千两银子买来的。 慕子悦睁开眼睛，慕阳仍跪在她面前，入眼还是毫不设防的后脖颈。 只要她的手一用力，他就必死无疑。 慕子悦吐了口气，问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自从世子游学上路，童嬷嬷每隔几日都要亲自扔一些闲置之物，可有时候扔的远一些，还有的会埋起来；世子在府中不喜姜糖茶，世子所用香囊也和在外不同，世子的气色也时有懒怠，回程时彩衣说女子在有些时候也爱喝这茶；入军营后，世子与一众兵士一同训练吃苦，却从不曾共浴，连二公子也很少与世子亲近……” 听着慕阳的话，慕子悦额角直抖。 这要不要盯着她盯着这么仔细？ 连带童嬷嬷都没有放过！？ 可这也不能说错！ 慕小司就是这方面的佼佼者！ 只是慕小司远没有慕阳聪明，而慕阳还比慕小司上进。 她还不能说慕阳这样上进不对！ 毕竟慕阳身价“两千两”。 又发了那么毒的誓！ 慕子悦没有对慕阳怎么样，可慕阳却是自惩自罚，在接下来数日的练兵中简直就是拼了命，早晨列队要跑步的时候，慕阳就已经跑了一回，晚上跑步回来，慕阳又自己在营房里跑，练穿刺队列时兵士们小憩，慕阳在苦练，翻爬障碍物，慕阳是最难的姿势动作，换句话说只要抬眼就能看到慕阳在磨练自身。 杨指挥司一开始还把慕阳当成是典范，可没几天就不敢说了。 这要是都跟着学，岂不是都倒了？ “慕副司，你这，是想那日输的痛快点儿？”杨指挥司神色怪异。 慕子悦一笑：“他一个还能让我输了？” 杨指挥司脑袋摇的像是拨楞鼓：“那不会。” “那就得了。”慕子悦道。 “那他……” 杨指挥司迟疑，慕子悦挑眉：“如何？” 杨指挥司轻咳：“哈哈，虽是军中兵士，可还是慕副司的人。” 杨指挥司全身不自在的走了，待杨指挥司离开视线，慕子悦看了眼校场上仍在练功的慕阳，随后转身离开。 慕阳近乎自虐的磨练自身，慕子悦视若无睹。 军营中有看到了假装看不到，也有像是杨指挥司问了一句又主动告退，自然也有跑到慕子悦面前质问的，就比如这位慕子悦曾经说过几句话的兵士大虎，过了年二十了，比当初高了，身上也魁梧有力，可见慕子悦这几个月的膳食改善很有成效。 “大人，慕队正可是犯了什么错？”大虎按照军规行礼后问。 “你是求情的？”慕子悦问。 虽然慕子悦身高不高，语气也不凌厉，甚至长的清秀到有些军中的老油子背里头调侃比女儿家还漂亮，可军中众人都亲眼看到过这位慕副司的本事。尤其大虎又曾和当初还不知道是自家副司的慕子悦说过话，骨子里头对慕子悦就有着敬畏。 大虎脸皮涨红，脚下犹豫着要退下，可最后还是停在原处：“大人说过，一入军营就只认军规，不管慕队做错了什么，大人都只能以军规处置。” 慕子悦弯唇：“我处置他什么了？” 大虎一怔：“……” “你去问问他。”慕子悦道。 大虎摸着脑袋懵懵然的回去，慕子悦看到大虎跟慕阳说了什么，慕阳一顿，回了话，然后大虎回去了，慕阳仍在折磨自己。 从此后没有人再过来问什么，慕阳也收敛了一些，至少每日里吃两顿饭了，可即便如此，在其他军士眼里也还是跟疯子一样。 不一样的是晚上慕阳还跑到她军帐外头的角落跪着，一跪就是一个时辰。 每日慕子悦都能看到慕阳脸上又多了几个包。 军营里蚊虫多，慕子悦让每个军帐内都燃上熏蚊虫的艾草，可军帐外面什么都没有。 慕子悦坐在帐子里，耳朵根儿就能听到帐子外面蚊子寻觅到美味的嗡嗡声，然后落下，甚至大口朵颐，而被蚊子咬的那个，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慕子悦放下书。 “慕阳。” 隔着军帐，外面的人出声：“奴婢在。” “回吧。”慕子悦道。 “世子……” “我可不想我的人给虫子吃了。” “是，谢世子！” 听着声音慕子悦都能感觉到慕阳的欢喜雀跃。 不过慕子悦说可以走了，慕阳还是跪了一个时辰，离开前重重磕了三个头。 军帐内，慕子悦听着慕阳的脚步远去消失，摇了摇头，怎么说呢，她就是个心软的！ 第二百九十一章 开始了 三月转眼，随着日头越来越高，街上的人们穿着越来越少，燕春阁的娇娘们轻纱笼身的在街面上迎来送往，五城兵马司东司和其他四司的比试也在郊外校场拉开。 早在三天之前街头上的盘口就已经停了，东司和其他四司是三比七，也就是说东司赢的可能是三，其他四司是七。 这已经是很给东司面子了，一个东司就已经差不多抵上两个了。 校场外，一众武勋官员还有若干文官在座，皇帝没有到，但两位皇子殿下俱都在座。 校场内，三百东司兵士在一侧，另一侧是另外三百四司兵士。 五城兵马司五司的的软甲略有不同，可以轻易分辨。 彼此对方的三百兵士一个个都是仰首挺胸，一眼看去尽是精锐之士。 杨指挥司和其他四司的指挥司坐在一处，呵呵的夸赞：“前面那个盾手是木指挥司的亲兵吧！最后面执弓的可是张指挥司的兄弟？那位最为魁梧的汉子若是杨某没看错的话应是刘指挥司娘家妻舅！啧啧，实是让杨某羡慕！” “呵呵，杨指挥司，为了我四司的颜面，我们也是不得不如此啊！”刘指挥司道。 “不错。”木指挥司道，“实在是你东司圣眷深厚啊！” “对对。” 几位指挥司感慨无奈，可那神色已然得意明白的幸灾乐祸。 杨指挥司嘴角抽搐。 原本五司就不是铁板一块，皇帝钦点他东司为练兵之处，他固然是欣喜若狂，其他四司就是眼红脖子粗，本想着日后能缓缓弥补，可突然间他东司一对四，那四司必然是要精诚团结，眼下在旁人眼中看似其乐融融，实则这笑容里的刀子都能戳心窝。 唉，若是这次输了，说是丢那位世子的颜面，他也定要身负个懈怠之责。 正是祸福相依。 可现在他也只能在这位世子的车上下不来。 “世子可是不一般。”杨指挥司道。 “确实。”张指挥司道，“那套练兵之法，实在是叹为观止。” “嗯，可是咱们这些年也知道不少兵书兵法，从没听过。” “咱们也就罢了，镇国公也没听说过。” “正是前无古人啊！” 四位指挥司又是满口的赞扬，可这话根本又是讽刺。 杨指挥司只能呵呵的笑。 看看，就说人家把练兵的事情都知道了吧！ 还问了镇国公那般世袭征战之人。 说不定世子那一套就是看着新鲜不顶用！ 可你们有本事当着东陵伯的面儿这么说啊！ 就在他们五指挥司对面几十丈外，东陵伯的大座正杵在那边。 东陵伯瞧着下面看气势就是人家那边四司必赢的三百人，胡子抖了下。 “那什么，没有全下吧？” 立在东陵伯身后的慕大礼躬身：“回伯爷，全下了。” 东陵伯嘬了下牙花子。 先前还以为自己这小子能赢呢，一下子在盘口上投了好几千两，这万一输了，岂不是底朝天？ “去告诉他，输了就把他书童卖了！” “是！” 慕大礼应声，很快出现在校场边慕子悦身侧。 慕子悦诧异慕大礼会过来：“父亲……” “伯爷说，世子放心。”慕大礼呵呵。 慕子悦真没想到东陵伯会这么说，道：“也请父亲放心。” 慕大礼笑着退下。 慕子悦转头看向校场内，轻轻一笑。 东陵伯见慕大礼回来，安了心的往后挪了下屁股。 这回应该能看到那小子的真本事了吧！ 校场四周外围围着的是过来看热闹的百姓，中间是各家的官宦，最前面包括东陵伯，镇国公还有两位皇子在内，头顶上笼罩着宽大的帐子，旁边放着冰块儿，身后还有侍从在扇吹着凉风，即便如此一些身材肥硕的官员身上仍在冒汗，可下面校场上六百兵士却仍战列成行，目视对手。 “还不开始？”有官员一边擦汗一边问。 二皇子也看了眼墙角的滴漏：“去问一下。” 有侍从过去，慕子悦穿着软甲站到两位皇子所在高台之下，禀道：“禀殿下，皇上命臣练兵，臣以为既练兵便是能征战沙场，百死无回，臣听闻我朝与犬戎韩国边境常有战事，而每每列阵陈兵便要一个时辰，更不分春夏秋冬，臣以为若是连这点儿耐力都没有，就不堪为我皓澜将士。” 所以是要先站一个时辰？ 后面也听到慕子悦这番话的其他四司的指挥司脸色大变。 既然是要看这位慕世子的练兵，那比试什么就是看慕世子的意思。 场地就是校场，还都没有马匹，就是步兵，能比试的还有什么？ 先前看着两方迟迟不动，还以为是这位世子有什么没准备好。 历来他们也都习惯了兵士等候上司，都没多想，可哪儿想到人家世子比的就是站功！ 早先已经站了至少半个时辰了，这再加上一个时辰！ 兵士嘛，无所谓，可这大热天，都穿着盔甲呢！ 几位指挥司坐在大帐之内，想说点儿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人家世子也站在下面，也被晒着！ 再抬眼，高台上东陵伯的脸色明显沉下来。 慕子悦根本就不把这烈日下一个时辰的站功当回事。 东司的兵士们也都习惯了。 可其他四司做不到啊！ 以往也就是穿上盔甲巡视一下京都内外，收拾下混混地痞，自从东司开始练兵之后，他们也才跟着辛苦起来，可即便他们这些人都是挑选出来的精锐，也受不了在这这么大的日头下一站就是一个时辰。 可受不了也得受得了！ 因为东司的那三百兵士人家都能受得了！ 还有校场外头那么多大官人盯着呢！ 随着日头一点点高移，随着滴漏一点点过去，校场上都变得氤氲起来，视线中对面的兵士也好像在晃？ 不等四司的兵士们再定睛，鼓声乍起。 一个时辰总算是到了！ “起！”慕子悦乍然高呼。 “吼——” 东司的三百兵士们高呼，一起踏步。 整个校场都好像随之一颤。 在校场外等的昏昏欲睡的一众官员们也都打起了精神。 总算是开始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意料之中 战鼓响，两队对垒！ 校场外高台之上，但见六百名兵士面对面而行。 走了不出十步，如熟识兵法的镇国公就看出了异样，刚开始的时候这六百人都时候齐头并进，可走着走着，那四司就凌乱松懈起来，其实这说来并不意外，战场上都是寻常，可东司的这三百兵士却仍是一起向前，甚至连步子落地的声音都一样。 这就有意思了！ “列阵！” 四司兵士们脚步变快，很快列出阵形，短兵在前，长兵在后，弓箭压阵。 这是慕子悦在兵书上看的最多的战阵之一。 校场一马平川，敌我双方势均力敌，又都是步兵，这个战阵最合适。 “御！”慕子悦喝道。 东司三百士兵脚步一顿，整齐而行的方形阵势突然原地停下。 随后校场外的一众人等只看身影交错，一面面盾牌挡到了方形阵四面，甚至连头顶上方也有盾牌抵挡。 所以这是要当乌龟？ 四司的指挥司似笑非笑的瞅了眼杨指挥司，笑容满面的看着前面。 杨指挥司额角抖动，却还是坚持的看下去。 四司的兵士们愣了下，谁都没想到会碰上个这样的。 “冲——” 弓箭压阵的张指挥司兄弟大喝。 前面为首的刘指挥司的娘家妻舅率先冲过去。 虽三百人，也是一往无前的气势。 转眼两军相碰。 因为东司有盾牌地方，四司最前面的刀手只能把刀子砍到盾牌上。 可刀子扬起来还没落下，东司的盾牌缝隙里突然的冲出来不知道多少的长枪，因为是练兵演练，长枪短刀弓箭都没有开刃，可刺到身上也是疼痛难忍。 刀子短，长枪长，根本连盾牌都碰不到，刀手就被长枪手刺的哇哇直叫。 四司长枪手上前，刚要刺过去，东司的长枪一缩，眼前又只有盾牌。 刀砍在盾牌上还能有点儿用，想要顺着人家盾牌的缝隙刺进去，人家的盾牌一动，就又刺到了盾牌上，枪刺在盾牌上是给盾牌挠痒痒吗？ 待换了刀手再过来，人家的长枪再次从盾牌里面伸出来。 “啊——” “……” 这边哀嚎不断，那边有条不紊，固若金汤。 校场外的众人神色各异，四司指挥司的脸色沉下来，东陵伯先是瞪大了眼珠子，然后捋着胡子哈哈的大笑。 四司的弓箭手急了，有射的精准的兵士手中弓箭长着眼睛的从东司兵士头顶上的盾牌缝隙当中穿进去。 东司的乌龟阵里有闷哼声，可见也是受伤了。 但射箭精准的兵士没有多少，而且射不了多少箭胳膊就没力气。 可长枪仍刺的虎虎生风。 所以不会最后还是乌龟阵赢？ 终究没有白白集训了数月，很快四司当中身材魁梧的军汉比如刘指挥司的娘家妻舅等人左右挥舞着大刀往前冲过去，其他四司兵士则是跟在后面长枪待命。 这次盾牌被砍的后退，可缝隙里头横刺出来的长枪更多。 前面几下还能忍着，后面就是真疼啊！ “啊！” 哀嚎声比刚才还大。 即便是校场外围看热闹的百姓们也都看出来这回赢的肯定是东司了。 “啊，血本无归啊！” “四司是干嘛吃的！” “……” 在一众的咒骂声中偶尔有几道笑声也都嘎然而止的闷头自己乐。 怕被怒极了的人们给揍了。 高台上二皇子眼中暗光微闪。 虽然早就知道这位小慕世子的练兵之法为大皇兄所喜，可这才练了几个月就有此成效！ 这位小慕世子，还真是奇才！ 但明面上二皇子还是道：“确是没想到。” 三皇子亦摇头轻叹：“实是意料之外。” 她实是太过耀眼。 三皇子的眼底划过幽芒。 眼见着明显的输赢，二皇子打算停止这不用看下去的比试，若是真弄得大败，其他四司也未免太没面子！ 只是二皇子刚抬起手，突的场内情形大变。 乌龟阵法霍得消失，藏在里面的东司兵士们露出了身形。 连乌龟壳都扎不透自以为这次八成要输的四司兵士们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待有几人意识到这乌龟壳没了，他们再拼杀一阵子说不定能反败为胜重振声威时，但见东司的兵士当中冲出来五十名兵士。 这五十人如同猛虎下山，高呼着冲过来，脚下奔驰带风，转眼就到了四司的兵士前面。 他们怎么能这么快？眼花了？ 四司的兵士们还在愣怔中，刀子就砍到了他们身上，有反应快的四司兵士看到这几十个兵士的举动就知道他们果真是没有练过多久的冬瓜蛋子，得意的正想要耍几下却发现怎么自己的动作竟变慢了？正诧异间，刀剑已然加身，卒。 慕子悦在校场边上看着校场中发生的这一幕幕相似的情形，点了点头。 四司兵士们的身手固然比她手下这些新兵们厉害，可天气热，他们又那么辛苦的打了半天，力气也没了大半儿，哪儿像是她安排的这五十个兵士早先根本就没动手，一直躲在乌龟阵中养精蓄锐。 敌疲敌乏，我精神振奋，哪里会是对手！ 不是她的兵士动作快，而是四司的兵士已经累的动不了。 自当势如破竹。 “子悦！有你的！”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同时一道热风袭来。 慕子悦侧身，轻轻松松躲过董冒从后面扑过来的熊抱。 董冒扑了个空，脸色难看。 慕子悦在旁边笑的怡然自得。 “咚——”鼓声再起。 比试结束。 站着的全都是东司的兵士，站着的其他四司的兵士不超过十数。 校场中已然清晰分明的胜败。 在场一众官员有惊愣，有讶然，有欢喜，更有大笑声从东陵伯那边毫不掩饰的传出来。 “好，好，哇哈哈——” “……” 若是皇帝在此，东陵伯必然不会这么放肆，此刻两位皇子也只能一笑了之。 既决出胜负，由二皇子公布此次结果。 五城兵马司东司赢得了此次对四司对战，皇帝龙颜大悦，原六品昭信校尉升承信校尉，望来日练兵有成，皇帝会亲自封赏，其他四司虽败犹荣，但望日后严谨自身，勤勉发奋。 第二百九十三章 留有子嗣 这场比试有赏无罚，看似平平安安，皆大欢喜，但各自如何的肺腑恼火，下面盘口谁输谁赢，就与皇帝还有慕子悦无关了。 皇帝没下注。 慕子悦是赢了满盆。 一对四仍赢的痛快淋漓，连东陵伯走路都飘了好几天，坐庄的慕子悦就更别提了。 慕小司笑逐颜开，自觉更为世子看重。 其他如慕三石慕三军还有李勋焕等人也眉开眼笑。 他们也都下注了。 董冒虽然早就知道盘口，也知道慕子悦的练兵之术不同寻常，可毕竟才练了几个月，自己身家也没有旁人的丰厚，索性左右都投了点，不管谁赢自己也不输。最后慕子悦赢了，按照投注比例，董冒也挣了，可若是当时都投给子悦，那现在他也是眉开眼笑笑不拢嘴的那种。 董冒懊恼不已，可半句话也不该说。 连方霭涛都把一个月的俸禄投到慕子悦身上，这回大挣了一笔，他这个跟在慕子悦身边的反而没挣多少，这要是说出来，想想慕子悦看自己的眼神，董冒都无地自容。 但他不说，他老子问他了，在知道董冒挣的还没有自己多之后，西川侯劈头盖脸的把董冒骂一顿。 “天天的跟在人家身边，瞎啊？” “脑袋里都是什么东西？浆糊？还是渣子啊？” “回头出去别说是我西川侯的崽子，丢人！！” 董冒被骂的抬不起头。 索性就常驻军营。 惹不起，咱躲！ 慕子悦诧异董冒这比练兵之前还要尽责的举动，却也没说什么。 这次练兵得胜，整个东司可以说都落到了慕子悦的手上，原来练兵归慕子悦，现在连排班巡视京都的条案也要从慕子悦手上走一圈，按照杨指挥司的话说就是相信经过慕副司的手，必能事倍功半。 慕子悦不置可否，交给了慕阳。 慕阳和东司的兵士们朝夕相处，应该更清楚怎么安排巡视对倒。 这次慕阳立了大功，虽说此次是必胜无疑，可若非是最后慕阳领着那五十的兵士冲出来，她绝不会赢的这么干净利落。 皇帝明面上没有赏赐什么，实际上却是没少当着东陵伯的面儿夸奖。 “好一个英雄少年！” 东陵伯嘿嘿谦逊说着“这算什么，战场上才是见真章。”回去之后饭菜多吃了两大碗不说，连着半个月都在慕夫人的丰华堂。 慕子悦回去看到慕夫人都觉得这位容光焕发的像是年轻了七八岁，和慕姝的年岁差不多。 “母亲越来越漂亮了。”慕子悦道。 慕夫人面红耳赤：“你在军营少学那些不该的。” “知道，平日里也就是二公子跟我亲近些。”慕子悦道。 “那二公子不知道吧……”慕夫人问道。 “母亲放心。”慕子悦安慰。 慕夫人点头。 “夫人该吃药了。”胡嬷嬷端了一碗药进来。 “母亲病了？”慕子悦问。 慕夫人面颊微红，接过药碗仰头喝了。 “世子放心，夫人无事。”胡嬷嬷道。 “那为何？” “这是助孕汤。”胡嬷嬷低声道。 “若是夫人有幸生个儿子，就好了。”胡嬷嬷道。 慕子悦看向慕夫人：“母亲……” 慕夫人咬唇，眼中波光粼粼，“母亲没什么本事，也知道悦儿的想法，悦儿越厉害，越得器重，日后咱们母女也就越安心；母亲帮不了你，能做的也就只能是万一真的最后还是惹圣上不悦，伯爷大怒，你有个弟弟在，哪怕只让伯爷少万一的怒火……” 当娘的一时心急，说下了弥天谎话，要用千万的谎话去圆不说，当这谎话眼看着就要圆不下去，却还是要自己的孩儿为自己承担这责任时，当娘的又哪里只在旁边看着？ 于是除却如此，慕夫人还大行善事，以东陵伯世子练兵有成得皇帝夸奖之名，在京都的三处寻常百姓街上布置了免费的凉茶棚。 天气炎热，难免有百姓日晒辛苦，又或者高热不退，有了凉茶，总能缓一缓。 另慕夫人还以东陵伯府的名义给京都所有的慈善之所每处各捐了五百两，共计三千两，更出资一千两立“婴儿局”收容无力养活的孩童。 东陵伯夫人这几千两银子扔出来，整个京都哗然。 这是高兴，得意忘形？ 听说那位东陵伯夫人娘家是有名的商户呢。 不管是肺腑还是咬牙切齿，都只能嘟囔几句便了。 人家就是尾巴翘起来了，可人家扔钱了！！百姓们谁不说人家好啊？再说人家的世子就是在皇帝官员还有一众百姓跟前露脸了！那赢的光明正大！！ 邓老夫人借着府中上下俱都高兴的势头对东陵伯说不如早些让沛儿归来，东陵伯点头同意，颜侧夫人难掩喜色，邓老夫人趁机又提了早先个就一直在做，现在也必须要提到明面上的事情。 “大郎太过出色，咱家里也还是要早作准备！”邓老夫人道。 东陵伯道：“是，儿子跟那小子提了几次，他似是存了去沙场的想法。” 邓老夫人神色变幻：“皇家待咱们慕家不薄，咱们也确是该以命相报，也正是如此，才要早些的留下子嗣。” 东陵伯低垂下头，眼中闪烁间想到了自己英年早逝的几位兄长。 若非是他们走的突然，他还是当初那个恣意任性的纨绔子弟，偌大的东陵伯府又何堪会落到他的身上！ “不错，此事由不得他。”东陵伯道。 “……” 远在军营的慕子悦后背一凉，似乎被某种存在盯住的感觉油然而生。 是家里头有人出了什么事儿？ “禀大人，府中有人求见。”门外最新提拔上来的亲兵大虎道。 “让他进来！”慕子悦道。 进来的正是这些时日已经颇得童嬷嬷信任的小虎。 经过这几个月在东陵伯府根本就像是享福的日子，小虎不止长高了，也显出了原本就清秀的长相。 小虎躬身：“世子，夫人请您明儿回去一趟。” “好。”慕子悦道，“可是有什么要紧的？” 小虎道：“夫人说很要紧，嬷嬷也说要紧。” 慕子悦颌首。 童嬷嬷说要紧，那大概就是真要紧。 第二百九十四章 怕赐婚啊 慕子悦觉得如果要形容她此刻的脸色，定然是黑的像是刚磨出来的浓的从笔尖上滴不下来的墨水。 此刻东陵伯府的内院花团锦簇，香气扑鼻，入眼皆是衣裙叠叠，娇美俏丽。 东陵伯府本就有七姐妹，此刻尽在，四周还有各家前来的女眷七八位，年岁大的与慕雪相仿，年岁小的和慕佳相似年纪，都在亭廊一侧或悄声细语，或嬉笑打闹，笑声随着热风飘过来，又好像更热了。 慕子悦刚进到康荣院就看这处格外热闹，而且当她出现在康荣院门口，那些先前正说着话的女眷们大都转头往慕子悦这边看过来，或好奇或含羞抑，慕子悦目光一扫眼角就跳，可也只能笑着跟跑过来的小六小七还有几位妹妹们打声招呼，更还要给慕姝行礼。 “嫡姐。” “子悦回来了，可辛苦？”慕姝笑容满面，眼中波光闪闪的透着戏谑意味。 慕子悦嘴角微抽，道：“还好，祖母这边倒是热闹。” “祖母说或是年纪大了，喜欢院子里热闹些，这不我们姐妹就都给祖母请了安，正听闻你要过来，也就在内院耽误了些许，我家悦儿可是如今整个京都的名人呢！”慕姝掩唇低笑，旁边的几个闺中女孩儿小脸儿更红。 慕子悦呵呵。 说的好好听，平时里连家里小丫头的请安，这位祖母都不会让她们待太久，按照六小姐的话说就是祖母嫌耳朵根子吵，这回这么多的小丫头在这边，祖母就不嫌弃了？还正巧碰上她？根本就是知道她躲着，索性就在这边守株待兔，她总不能连祖母这边都不来请安吧！ 童嬷嬷还有小虎都说家里有要紧的事儿，她才一进来就先奔康荣院来，不曾想竟误入啊！ “是皇上圣明。”慕子悦冲着皇宫那边遥遥抬礼，在她看来这是虚的不能再虚的礼数，可在小丫头们的眼里这位慕世子一下子变得跟自家的兄长甚至父辈一样高大。 慕子悦察觉到旁边小丫头的目光，略有不自在的收回手：“若无事，我就先去给祖母请安了。” “快去吧！”慕姝摆手。 慕子悦颌首，对着自己的几个妹妹笑了笑，又看了眼那几位小姐，拱手行了虚礼离开。 待慕子悦离开，那几位小娇娘们也再次的热闹起来。 “你家大兄好厉害啊。” 慕沛点头：“不止，大兄心胸宽广，绝非一般可比。” “是吗？”小娇娘不解。 慕沛道：“或你听闻过我家二哥的莽撞，这回是大兄求情，大抵不日我家二哥就能回来了。” “哦~” 那边慕芸慕雪身侧也有几个小女子在，慕雪道：“大兄待我们也极好……” “……” 原来这些女儿家们大都没有见过这位传闻中的东陵伯世子，今日一见竟是这般的俊逸出尘，甚至几个小女子眼前还在晃动着这位慕世子初入眼中的飘飘若仙。 原来在军中之人也能这般的不似寻常人物呢。 自然长相只是一方面，适才寥寥几句，这位东陵伯世子性情好，又懂礼数，怎个不让人不心生爱意？ 小女子们的脸上泛起深浅不同的红晕，眼波也越发的动人。 慕姝看在眼里，微微一笑。 慕沛的小心思，又怎么会不明白？ 至于说东陵伯偏心，还是祖母的睁一眼闭一眼，总归都是一家人，只要不再犯，慕姝也能放一马，眼下只要悦儿的名声好就够了。 内院里见到了邓老夫人，在例行的礼数过后，邓老夫人问：“外头的小丫头们都瞧见了？” “是，孙子以为他们在祖母这边乱的很。”慕子悦道。 邓老夫人看了眼慕子悦：“人家几个加起来也没你那六妹妹嗓门高~” 慕子悦眨眨眼：“这个孙儿倒是没注意。” 邓老夫人呵呵：“你自是没放在眼里，跟你老子一个样儿，护短的紧。” 慕子悦嘿嘿：“父亲定然是学了祖母的一二成本事！” “嗯，你却是学到了精髓。”邓老夫人道。 慕子悦摇头：“绝对没有。” 邓老夫人哼着正待开口，忽的意识到自己刚才竟好像是被这个小子牵着鼻子走，差点儿忘了要紧的。 “行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那几位小娘子都是好人家女儿。“邓老夫人道。 “是。”慕子悦应，“孙儿知道祖母的意思，可孙儿不想……” “你的心思，老婆子我也知道。”邓老夫人瞥她，“可丑话我也说在前面，现在是有的让你选，日后怕是你都没得选。” 慕子悦一颤：“祖母，您可别吓我……” “吓你？”邓老夫人哈了声，“即便是最不得宠的皇子公主们又有几个婚事是自己说的算的？” “咱家并非皇族。”慕子悦道。 “你就这么放心？”邓老夫人淡然道。 慕子悦心头一跳。 突的想到上一次东陵伯跟她说的“赐婚”。 虽说有西川侯世子在前面挡着，可若是她表现的太过优异，难免会让皇帝一时把西川侯世子抛在脑后，毕竟那位不在近前啊！ 当然现在皇帝未必有这个想法，可勋贵之家早就已经防患未然，尤其是她，绝不能和皇家有什么牵扯。 “是，孙儿明白了。”慕子悦低声道。 邓老夫人看慕子悦听话恭顺，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以前多少也是委屈了你，可若非是经历了那些，今日你也未必有如此出色，宝剑锋从磨砺出，这话盖是不错的！” “你父亲像是你这么大的时候远不如你，日后你的担子可是比你父亲的担子要重的多，咱们伯府百年的荣耀就在你身上了！” 老夫人的一番语重心长，若是换做任何一个少年都会激动不已。 慕子悦也激动的双目盈盈，待回去听雨轩慕子悦就长长的吐了口气。 童嬷嬷担心的过来，看到慕子悦神色并没有什么异样也才放了心。 “夫人说劝不了老爷，让奴婢告诉世子及早准备，没想世子先去了老夫人那边。”童嬷嬷道。 “无妨，我都知道了。”慕子悦道。 第二百九十五章 你几次啊 既然知道了来日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她总要做些什么。 慕子悦看着面前的春晓竹菊两人，道：“你们在我身边有些时日，我的性子你们都知道一二哦。” “是。”竹菊春晓两人应声，春晓的面颊悄然泛红。 慕子悦唇角轻弯道：“你们可有中意之人？” 春晓头垂的更低，竹菊愣了愣：“世子的意思？” “我年岁也不小了，想给你们也寻个好去处，若是有中意的，我还可撮合撮合？”慕子悦一副为你们着想的神情。 春晓咬唇：“世子尽是寻奴婢开心。” 声音里七拐八拐就算是慕子悦心里头也发飘。 这丫头都会勾人了。 这时竹菊试探讷讷声起：“世子可是当真？” 慕子悦额角微跳，扬唇：“当真。” 竹菊眼角立时泛红，眼波也流转羞怯起来：“奴婢奴婢……” “说吧！”慕子悦鼓励。 竹菊咬牙：“奴婢心悦慕侍卫，慕……军。” 谁谁？ 慕子悦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慕三军？不是慕三石？”慕子悦问。 “三石侍卫是佷好，可三军更朴实……”竹菊道。 慕子悦呵呵：“是更傻吧。” “不是，是大智若愚！”竹菊急忙道。 “好好。”慕子悦不想再说下去了。 她这还没同意呢，人家就已经这么着急的辩驳，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既如此，竹菊你告诉童嬷嬷，童嬷嬷自有安排。”慕子悦道。 “是。” 竹菊退下，慕子悦跟前只有春晓。 春晓的脸更红。 “过来！”慕子悦低声道。 慕子悦自己不觉得什么，可在春晓耳中，她的话就如同带着春雨淋漓的让人沉醉失神，娇柔的身子都在轻颤，当走到慕子悦近前，随着暗香浮动，慕子悦牵过春晓的手，春晓更是颤的厉害。 “别怕。”慕子悦柔声。 春晓点着头，深吸了口气，总算是稳住了。 慕子悦笑出了声。 春晓嘤咛：“世子……” “好了，我不笑。”慕子悦道，“我先说要紧的。” 春晓低垂的头微不可微的点了下，慕子悦方道：“我的事情怕你多少也听说了，长辈有命，不敢不从，可说真心话，旁人我也看不上，只想着你和竹菊陪了我这些时日，我总该先想着你们，不想人家有了意中人，我即便是主子也不好拆散了人家，就只有你了……” 慕子悦捏着春晓的手，盯着她嫣红的面庞，问：“你可愿跟着我？” 春晓急喘着气，声音轻的微不可闻：“奴婢，奴婢听世子的……” “好。”慕子悦笑了笑，“我知道你乖巧，可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面。” 春晓抬眸。 慕子悦盯着她：“你大概也能看出来我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来日我或还可能会出征塞外，所以即便是你跟着我，也是明面上的。” 春晓脸上的红晕散去，目光也有些恍惚。 慕子悦轻叹：“我也不想委屈了你，两年，若是两年我还未能建功，我便允你离去，且给你足够的银钱让你和家人能安身立命。” “不，奴婢不走。”春晓道。 “春晓……” 春晓挣脱了慕子悦的手，跪在慕子悦面前：“奴婢生是世子的人，死是世子的鬼。” 慕子悦暗暗摇头。 她实在是给不了这丫头什么，才会先打上预防针，可丫头却是以为什么呢！ “好了，我也是一说。”慕子悦把春晓扶起来，“我也舍不得啊！” 先不管慕子悦是不是看中了哪位官家小姐，至少身边已然多了个侍妾。 “春晓那丫头奴婢见过，长的还不错，是个好生养的。”邓老夫人身边的刘嬷嬷道。 邓老夫人颌首：“这就好。” 东陵伯撇了撇嘴。 倒是知道暗渡陈仓。 若不是他这个老子逼的急，那小子还不露出来呢！ 慕夫人僵硬的扯着嘴角。 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 可似乎也没有旁的法子。 府中大都松了半口气，皇宫里皇帝听闻嗤笑道：“那个老狐狸！” “皇上的意思是东陵伯爷出的主意？”侍奉在皇帝身侧的大太监总管问。 皇帝道：“除了他，还有谁？也不想想那小子现在才多大，朕就这么饥不择食的？” “东陵伯爷猜测圣意，该罚。”大太监总管道。 “必须的。”皇帝道，随后又想到什么，“跟那个小世子年岁相仿的，有谁？” 大太监总管想了想：“十公主，现如今十岁。” 皇帝点了点头：“的确小了点儿。” “……” 历来官家子弟的丫头侍婢就少不了会成为公子少爷们的侍妾，东陵伯世子身边多了个侍妾大都并不以为意，更还是津津乐道。 “一日几次？”董冒就窜到慕子悦身边追着问。 慕子悦笑：“你几次？” “七次不倒。”董冒仰首挺胸。 慕子悦嘴角抽搐：“我不如你。” 董冒哈哈大笑，拍着慕子悦：“你得练啊！” 慕子悦就呵呵了，有些东西不是说练就能练的。 只是相对于武官子弟的不拘小节，慕子悦没想到方霭涛还特意的找了她一回，上下左右的打量她，慕子悦都被方霭涛看的发毛。 “可是有什么事儿？”慕子悦问。 “哦，倒也没什么，若是有空去我那里坐坐？”方霭涛道。 “好。” 既非是方大学士过寿，这次慕子悦就是直接进去了方霭涛的院子。 清风徐徐，树叶青黄。 院子里石子铺路，偶有树叶飘下，随着清风缓缓打着卷儿的滚到角落里，淡然轻松像是禅中小院，完全不像是大学士家里最看重的嫡长孙的地方，再有缓缓而近的悠扬曲筝，让人只忍不住的心旷神怡，待踏进中庭，那庭中宛如燕子翩翩而起的娇小身影又若惊鸿。 慕子悦不自觉的驻足。 那道身影看到了她，不止没有停止，反而飘舞的更加轻灵，而且明显往她这边移过来。 慕子悦笑了，撩起衣摆，随着那道娇小身影的舞姿也跳起来。 不远处曲筝微不可微的一顿，又挑起高昂之声。 第二百九十六章 我渣 那娇小的跟自家六妹相差无几的身形正是方家六小姐方家媛媛。 慕子悦也看到过各种的舞蹈，可如方家媛媛这般的年纪，跳的这般轻盈优美，实是最妙。 慕子悦的舞姿定是比不上这位方家媛媛，可胜在潇洒，曲乐也极其的相合，有娇柔缠绵，也有意气风发，待一曲尽罢，慕子悦也呼了声痛快。 “世子哥哥，我跳的好吗？”方家媛媛扬着小脸儿，目光闪闪。 “好。”慕子悦道。 方家媛媛立刻笑了，红扑扑的小脸儿通红的绚烂。 慕子悦攥着拳头才压住自己想要捏一捏这张小脸儿的冲动。 一年多不见，这位小姑娘比自家的六妹妹好长的漂亮多了。 “可我觉得你这位世子哥哥跳的更好。”庭院中一角坐着弹筝的人站起来，道。 “那是当然。”方媛媛抬起下巴，“世子哥哥做什么都好，比哥哥你强多了。” 方霭涛看着慕子悦摇头：“看看，这就是亲妹妹。” 慕子悦郑重道：“是的。”都是有妹妹的人啊！ 两人见了面，移到屋内，侍婢端上香茶点心，待侍婢退下，方媛媛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就坐在旁边吃着水果点心，看看慕子悦又看看方霭涛，摆明了要听故事。 方霭涛无奈摇头。 慕子悦也不以为意，道：“方兄的曲筝越发精进。” “我也就只有在这上面清闲几分。”方霭涛道，“倒是你现在可是热锅上的蚂蚁。” “这如何说……” “听说你有了侍妾。”方霭涛道。 慕子悦轻咳，看了眼方媛媛：当着你妹妹的面儿，别乱说。 方霭涛微笑：“怎么，我说错了？” 人家全然不以为意，慕子悦只能低头：“没有，我也是没法子。” “果然如此。”方霭涛道，“从你那首词中我就知晓你志不在此，伯爷也太过心急了些。” 慕子悦点头。 的确！ “当中缘由我也能猜出一二，且宫中年岁与慕弟差不多的还真有一位公主。”方霭涛道。 慕子悦心里一紧，还真有位公主呢！ 方霭涛看着她，嘴角一勾：“那位公主排行十，如今十岁。” 十岁？ 慕子悦愣愣的一时间只觉得心头就像是过山车忽上忽下差点儿没喘上气。 有公主没错，可那位公主才十岁！ 四年之后也才十四，东陵伯和老夫人这么着急做什么！ 是怕她生不出来，还是没机会生？ 慕子悦心头一动：“莫不是边疆……” 方霭涛轻松敛去，正色道：“没有消息传来。” 慕子悦深深的看向方霭涛，方霭涛也拧眉沉思。 是他听政时一时懈怠错漏了什么，怎么从不知此事。 “哈哈！” 慕子悦忽的笑起来。 方霭涛怔然。 慕子悦托腮挑眉：“看你紧张的，边疆有大皇子还有西川侯在，哪可能会出什么事儿，何况就算是真的有什么，我年纪尚幼，只堪堪有些练兵之能，也用不上我！” 方霭涛亦是哑然摇头。 他也是糊涂了，这么简单的情由竟是没想到。 “奸诈之徒！”方霭涛道。 慕子悦嘁道：“还不是你先看我热闹！” 既早知道宫里头的公主几何，又猜到了她那位便宜老子的想法， 直接告诉她不就好了？也免得她这几日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的避开正经的妻室之类，睡觉都能梦到大婚之日人家新娘子发现她竟是个虚凰假凤的鸡飞狗跳。 方霭涛笑着指她：“你啊，一点儿亏都不吃。” “你啊，看着翩翩君子，实则也是个腹黑之徒！”慕子悦也不客气的点过去。 “……” 碍着旁边还有方家媛媛，两人都没有继续戳破对方，只是这厢刚停下嘴角，那边一直没有动静旁听的方家媛媛突的开口了：“世子哥哥要和公主成亲吗？” “不会。”慕子悦忙摇头。 “是以后都不会吗？”方媛媛问。 “嗯。”慕子悦点头。 “那世子哥哥什么时候成亲？”方媛媛问。 慕子悦沉吟：“不知。” 方媛媛笑着扬了扬头，对着慕子悦方霭涛一福，出去了。 慕子悦总觉得这小丫头的笑脸儿别有意味，待一个时辰后，慕子悦告辞离开刚到二道门口，方媛媛提着裙子跑过来。 “世子哥哥。” 慕子悦停下回头。 “六小姐可是有事？”慕子悦问。 “世子哥哥等我长大可好？”方媛媛的声音脆响，慕子悦下意识的看向方霭涛。 方霭涛弯唇：“六儿，为何？” 方媛媛看也不看方霭涛，只看着慕子悦：“待我长大了，我要嫁给世子哥哥。” 慕子悦额角一跳，眼角瞥着方霭涛瞥向自己，目光清淡清默。 慕子悦呵呵：“六小姐长大了，世子哥哥就老了。” 方媛媛摇头：“世子哥哥最是英武不凡，最是醉玉颓山，惊才风逸，逸群之才。” 随着方媛媛嘴里一句一句的夸奖蹦出来，肉眼可见方霭涛的脸色越来越黑。 若是没有先前方媛媛说的想要嫁给她之类的话，慕子悦必然是喜不自胜，可现在慕子悦只能面不改色，抚着额头：“六小姐，说不定我渣呢！” 方媛媛不知道“渣”的意思，可也知道这个字不是好字。 “世子哥哥会对我渣吗？”方媛媛问。 慕子悦额角一抽，干笑：“哈哈，这话说的妙，啊，时候不早，我该走了。方兄，再会！” 慕子悦往后一跳，几乎是逃着跑了。 “世子哥哥，世子哥——” 方媛媛人小腿短，追了几步就追不上，转头瞪向方霭涛：“都是哥哥把世子哥哥吓跑了。” 方霭涛：关他什么事！ 但方霭涛还是要说话。 “六儿，他不适合你。”方霭涛道。 “适合。”方媛媛道。 “他不如哥哥博才。”方霭涛道。 方媛媛道：“哥哥能练兵吗？哥哥能上场打仗吗？” 方霭涛一滞，道：“打仗生死不定。” 方媛媛定定的看着方霭涛：“世子哥哥不会有事。” 方霭涛张嘴正想要说“这谁也说不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第二百九十七章 怎么教 地上倒下的人无计其数，有皓澜的旗帜，有犬戎的旌旗，还有大韩的旗号，乌云低沉，大地狼烟，当中站立的最为挺直的正是一身脏污的慕子悦，他的盔甲上早已经全是污血，脸上也挂满了尘土血渍，分不清是自己人身上还是敌人身上的，战鼓声陡起，慕子悦脸上露出笑容，可却是在下一刻，箭鸣乍响，他脸上的笑容凝固，随着风儿缓缓的倒下去…… 方霭涛从床上坐起来，看到床头燃着的灯火，吐了口气。 自从那日六儿说了那番话之后，相似的梦他已经做了好几回，甚至一次在朝堂听政也走了神，还是祖父发现了，他脱口而出是要保护军中将领们的安全，祖父说战机瞬息万变，还要看将军之令，也就是说他这梦或许会成真？ 早就知道沙场无情，在结交那位慕世子还有二公子时也并非没有想过日后相见渺渺，可现在只是一想就难以自持。 实是与他心境不符。 慕子悦几乎是从方府落荒而逃之后，方霭涛并没有找她，慕子悦也确定了先前根本就是东陵伯和邓老夫人在吓唬她，她也就彻底的放下心，和原来一样沿着东司，东陵伯府两点一线的生活规律。 只是慕子悦安然若素，东陵伯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在某日终于忍不住听说慕子悦回来，自己也二话不说从都督府跑回来盯着慕子悦。 东陵伯眼中闪动或了然或隐怒的光芒让慕子悦差点儿以为自己露馅了。 连慕阳都发现了她的秘密，难不成这阵子她哪里又露了尾巴让东陵伯抓住了？不会这么不小心吧！ “父亲，其实我是有苦衷的……” “啪！” 东陵伯一巴掌拍到桌上：“你有个屁的苦衷，早先老子就怕你会有这么一出，各种的药材给你补着，你就是不吃，还给老夫人告状，现在好了吧！跟不上，不行了吧！不对，是不是根本不会？唉，你老子我聪明一世，怎么就生出你这个糊涂蛋子！” 东陵伯甩手就扔过去一本书，慕子悦一把接住。 “早先个不给你，是为了你好，现在和往日不同了，好好看看，好好学。” 慕子悦看到那本书的封面，额角就一抖。 那本书的封面熟悉的很，正是慕子悦早先看到过“秘籍”类型。 慕子悦压下在东陵伯面前翻看的冲动，怔愣问：“父亲早先不是还说我小……” “你现在都有侍妾了，还小！”东陵伯吹胡子，“还有啊，这都几个月了，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什么消息？”慕子悦明知故问。 东陵伯全然没有意识到，拍了拍肚子：“就是，就是这个——” 慕子悦抿唇抑住笑意：“这个啊，这些日子我还没理会。” 什什么，没理会啊！ 也就是还没敦伦了。 那些老家伙没事儿就在他耳朵根子上说什么是他家小子力气不够还是太小之类云云的，他当时是冲着他们发了顿脾气，绝不能堕了气势，可还是不免嘀咕，他老子可是本事大，怎么这小子就这么差劲，敢情是这么回事。 “这早说啊，平白的……”东陵伯嘀咕，看到慕子悦的神色，又板了脸，“你以为没理会就对了？你这正是年轻气盛的，怎么就没兴趣？还是说真的哪儿有什么问题？” 东陵伯说也就算了，眼睛还往慕子悦身上的某个方向扫，慕子悦赶紧的躬身垂首：“是是，儿子的错，儿子一定改。” “你改什么？有本事给我生个十个八个的！”东陵伯呲目。 慕子悦嘴角一抖，别说现在她是他，就算她是她，她也生不出这么多来。 还不等慕子悦再说什么，门外敲门声响，随后慕大礼进来，和往日不同，慕大礼脸上的笑容满的直接溢了出来：“伯爷，大喜啊！” 东陵伯瞪过去：“有什么喜啊！这小子有了？” 慕子悦：“……” “伯爷这是气话了，别说世子只有一侍妾，就算是正经的世子妃有了，老奴先要恭贺的也是世子啊！”慕大礼道。 东陵伯眼睛一亮：“那这是怎么个意思？” 慕子悦也侧过耳朵。 下一刻，慕子悦都欣喜不已。 “伯爷，是夫人有了。”慕大礼一句乍然惊动云霄九天。 “什么！” 东陵伯当即跳起来，两步就从桌子后面窜出来，风一样从慕子悦身边窜出去，直往丰华堂。 动作快的慕子悦就像是看到了一阵烟。 待慕子悦在后面到了丰华堂，丰华堂里面已经热闹的连脚都插不进去。 邓老夫人笑的慈眉善目，东陵伯轻声细语的完全不像是东陵伯，旁边颜侧夫人勉强扯着嘴角，黄姨娘站在颜侧夫人身后，房姨娘刘姨娘两个泾渭分明的站在另一边祈悦看着靠在床上坐着的慕夫人。 其他女儿们则在屏风后面探着头瞧向里面，府里的儿子们则是只能待在外头院子里，但慕子悦并不在其列。 “母亲可是不知道父亲听到这个消息有欢喜，前面走着，后面就飞了一地的文卷，连训斥孩儿也顾不上了……”慕子悦表达着东陵伯的欢喜，顺带的告一状。 东陵伯脸色一沉，慕夫人连忙问：“伯爷，子悦她可是做错了什么。” “啊，没什么要紧的，刚教过他了。”东陵伯道。 慕子悦乖巧状：“是，父亲嫌弃儿子不中用，不能为府中诞下子嗣，刚才还给了儿子一本……” 前面半句听着还入耳，后面的话说出来邓老夫人都变了脸。 老子嫌弃儿子不能生，还教过儿子了？教什么啊？怎么教？ 屋子里头除却老娘就是东陵伯的妻子侍妾，隔着屏风还是自家的丫头，这小子怎么混不吝的话都往外吐，东陵伯左右瞅着实在是没什么东西，最后一把把腰上的玉佩扯下来往慕子悦那边扔：“胡说什么呢，滚——” “伯爷……”慕夫人的声音发颤。 “还说子悦胡说，也不看看你这个当老子的干了什么！”邓老夫人哼了声。 第二百九十八章 老骥伏枥 东陵伯瞪了眼慕子悦，对邓老夫人呵呵笑道：“母亲不知，这小子实是不把长辈的话放在心上，儿子才会训斥一番。” 转头又对慕夫人道：“他在你面前听话懂事，实则顽劣的很，这些时日又有皇恩在身，若不敲打敲打，万一日后真的做出什么来，岂不是你也得跟着担惊受怕？” 邓老夫人神色稍缓。 慕夫人目光微颤。 慕子悦暗暗摇头。 不愧是被称为老狐狸的东陵伯，两句话说出来就把老人和老婆哄的一愣愣。 “父亲说的是。”慕子悦应声拱手，“儿子还是有太多不足之处，好在儿子尚幼，还有悬崖勒马回头之时，况父亲也在壮年，更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儿子也为父亲高兴。” 前面几句轻飘飘的认错也就罢了，后面还说什么“老骥伏枥”，最后那个“为父亲高兴”更是如同画龙点睛的一笔。 东陵伯忽青忽红，邓老夫人扭头看桌上摆着的花景，慕夫人晚一步明白过来，面上也泛起红晕，这时候屏风后面又传来慕佳的呼声：“六儿也为父亲高兴！” “小七也是。”最后慕姗弱弱跟上。 东陵伯胡子一抖，眼睛喷火的盯着慕子悦：“军营里没事儿啊？走，忙你的去！” “……” 慕子悦被骂走，但也绝对摆脱了东陵伯府的关照，现在府里头有了正经的子嗣，一众人等的目光都盯在那位慕夫人的肚子上。 如果说原来颜侧夫人还会偷偷的做些手脚，现在是决计不会。 自己那儿子还没有归来，万一触怒了那位世子，就得不偿失。 颜侧夫人自是担心府中早早的有了后代子嗣，老人家都是隔代宠的，若是再有了那就是四世同堂，到时候不管嫡庶，怕是邓老夫人对她还有她的子女们都不会有先前那般，好在这位世子并不在意，甚至还刻意的躲着。 不管这位世子如何想，如今慕夫人肚子里的也只有不到两个月，她若是再努力努力，或许她的肚子里也能有呢？ 颜侧夫人摸着自己平坦的肚子，娇美的面容上划过盈光。 东陵伯夫人有孕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朝堂之内，先前还嘲笑东陵伯家的崽儿什么消息都没有的老狐狸们个个的脸色不虞。 人家崽儿是没有动静，人家老子又有了！！ 这还能说人家崽儿不成吗？老子都这么利害呢！ 东陵伯得意洋洋，昂首挺胸的见谁都打招呼，甚至还跟皇上说：“老臣都还不老，皇上更是春秋鼎盛！” 皇上高兴的胡子都一抖一抖。 民间百姓的事情宫内未必得知，前朝的事情后宫还是略知一二，年仅十岁的十公主也听说了那位东陵伯老当益壮的轶事，只是最让十公主上心的还是那位东陵伯世子。 听说小时候为众多子弟不齿，可突然有一日幡然醒悟，神勇无双，还连连的被父皇夸奖呢。 比起小公主们听宫女宫侍们讲的外头书段子里的才子佳人儿还有趣。 “三哥哥，那位东陵伯世子真的那么厉害吗？”十公主睁着滚圆的眼睛望向难得来宫中的三哥哥姬矩。 姬矩点头：“确是如此，只是……” “只是什么？”十公主追问。 姬矩摸了摸十公主的头，道：“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一路游学同行，那位世子时常的流连烟花之地，更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很是风光呢。” 十公主皱眉，只是旋即又想起来：“烟花之地是哪里啊？” 姬矩沉吟：“好男子不该去的地方，简单说就是你二哥三哥都不会去的地方。” 十公主点了点头，小大人似的说道：“这点不好。” “是啊。”姬矩瞧着十公主道，“这般的性子当朋友倒是不错，义气当先两肋插刀，可若是当夫君的话，日后怕是不会从一而终，说不得身边有多少的女子痴心以付，痛苦一生。” 十公主小脸儿有些红：“三哥哥，说什么呢，人家才没有……” “嗯，最好没有。”姬矩目光温和若清潭浅水，“父皇待我们好，我们母妃却是辛苦，即便你不在意，母妃定是不想你步入后途。” 十公主目光闪动，脸上的红晕渐渐散去，点头：“知道了。” “乖。”姬矩摸着十公主的头，面上平淡，心头却有些虚。 十妹，他也是没办法才会这么说。 与其日后十妹被她惑了，还不如趁早的绝了十妹的心。 毕竟没有结果。 一场姻缘在慕子悦还不知情的情形下被三皇子殿下搅黄了。 慕子悦的练兵也如火如荼。 临近就要被皇上检阅，慕子悦更是吃住在军营，脚后跟都没有往家拐。 皇帝也很重视这一次练兵，伏天之日就已经稳胜了其他四司，这次又过了数月，那只本就是寻常百姓组成的兵马司还不知道会带给他怎么样的惊喜。 若是连寻常百姓都可以练成如斯，那军中精锐又当如何？ 即便是方式不同，但总有借鉴之处！ 皇帝再次翻看了大皇子递上来的折子，暗暗点头。 这番还是长子的眼光更好。 当然也不止是长子，二子和三子也出奇一致。 “父皇政务繁忙，儿子愿为父皇前往东司犒军。”二皇子道。 君上亲自检阅兵甲之前由皇子或臣子代替看望是皓澜历来传统，以示对兵士们的敬重，虽兵马司称不上是正经的军队，可皇帝检阅是真的，二皇子犒军也说得过去。 皇帝颌首，又问三皇子：“你也是？” 三皇子摇头：“儿子想去看一看慕世子。” 皇帝愣了下，像是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儿子想去看一看慕世子。”三皇子面色沉静。 皇帝盯了三皇子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点头：“去吧！” “是。” 两位皇子离开。 皇帝翻着手边上的折子，抬起朱笔正要落下，又停下来，半响才再度落下。 “矩儿只是瞧瞧而已……” “改日还是要和那个老东西说道说道……” “……” 皇帝的嘟囔在御书房中飘过。 第二百九十九章 犒军 宫中往宫外的路上，待身边的一列御直班侍卫行礼离开，二皇子方瞧着三皇子一笑：“你倒是说的直白，没见父皇都吓住了？” 三皇子摊手：“我也不想，可这位慕世子就是在躲着我。” 二皇子目露怪异：“为何？” “自从几个月前喝了一次茶之后，到现在也没瞧见他，即便是练兵繁忙，也不至于连个喝茶的时候都没有吧！”三皇子道，“哦，听说他还去了方府几次。” 二皇子也知道慕子悦的行迹，呵呵一笑：“子悦和方家的那个是同窗，自然要亲近几分，你我都是皇子，总有不方便的。” “二哥不方便也就罢了，我一个闲散人，倒也是让他防备了。”三皇子似有怨念。 “未必是他防备，或许是伯爷教的好。”二皇子道，又瞧着三皇子，“再说你哪里是闲散，是父皇怕你的身子受不住才让你轻松一些，不然待你好些了，看你还能有往日松闲？” “是是，是我懒怠了。”三皇子笑着应了，“可他躲着我是事实，我总要去问问。” 二皇子无奈：“好吧，我也好奇他是不是真那么听话。” 两位皇子相视，已然有了要算账的人。 只是心底各有思量。 待两位皇子到了东司，整个东司上下迎接。 自从东司的三百兵士赢了其他四司之后，东司的气氛很是高涨，那三百个精挑细选有福气的兵士们都有了赏钱，另外二百军士也不觉得自己差到哪里去，这次的皇帝亲阅兵他们五百人都能面见圣上，那激动昂溢只在校场上高呼“万岁！” 东司的校尉指挥司们也都红光满面，虽然都是在天子脚下为官，可他们最高不过区区六品，又有几个机会能面见圣上？这回因为练兵，他们不止见过了皇帝还几次的在皇帝面前露脸，若是弄得好，说不定都能升官。 “两位殿下龙马精神，实乃人中龙凤。” “我等定为吾皇抛头颅洒热血，不惜命耳。” “……” 一声声的恭维，一句句的称赞，虽然生涩却都是军汉们的上进之心。 两位皇子殿下不会点破，矜持微笑，目光似有若无的扫过这一众将领当中毫不出众的慕子悦。 慕子悦长高了几分，可在军汉当中仍属柔弱，盔甲之下也看不到模样，只看到那双炯然有神的眼睛。 只是在场的一众校尉指挥司们都不傻，看到慕子悦没有主动上前寒暄就主动的退开。 “两位殿下，军中还有要事，就由慕副司随同两位殿下转一转。”杨指挥司溜的比兔子还快。 慕子悦看着两位皇子殿下，露出八颗牙齿。 “慕世子，我们两个可是找你算账来的。”二皇子似笑非笑。 “臣惶恐。”慕子悦躬身。 二皇子摆手：“得了，也别在我们二人面前行什么臣子之礼，先跟我家三弟说说为何躲着我三弟？” 二皇子和颜悦色，三皇子也面带微笑，慕子悦则骇然瞪大了眼睛：“冤枉，我没有！” 三皇子颌首：“哦。” 似乎是慕子悦说了就够，但慕子悦怎么能只说这么一句。 “臣这阵子确是有些忙了，家里头也逼得紧……”慕子悦补充。 二皇子点头：“这我也听说了。” “是，二殿下体恤。”慕子悦不轻不重拍了个马屁。 二皇子抬眸，笑着问：“那你又有没有躲着本殿下？” 慕子悦忙不迭的摇头：“没有，上次我东司能赢四司已经是黔驴技穷，这回皇上亲自检阅，臣定更是要竭尽心力。” 把所有缘由都推到这次的练兵上，早就是二皇子意料之中，二皇子也没有再问，道：“罢了，我和三弟又不是不通情理的，身为男子自然是前程更为重要，不过以本殿下之见……” 二皇子看了眼此刻坐到桌侧，正等着侍从摆上茶盏等物的三皇子，走到慕子悦身侧。 二皇子显然是有密语要说，慕子悦也不好躲避。 但见二皇子斜身低声：“只要这次和上次相差无几，就少不得圣心大悦。” 慕子悦欣喜错步躬身相对：“谢殿下。” 二皇子颌首，眼中波光微闪。 刚才离这位小慕世子近在咫尺时，好像从他身上闻到了淡淡清香。 这味道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闻过。 不等二皇子再定下心神，那边三皇子已经在唤：“子悦，来！” “是。” 慕子悦连忙过去。 三皇子桌前已经摆了三盏茶盅。 正是三皇子二皇子慕子悦一人一盏。 茶水还没有泡好，但清香已经在帐子里蔓延开来。 三皇子睇了眼慕子悦，道：“你别听二哥的。” 二皇子失笑，问：“为何？” 三皇子道：“二哥是让你轻松了，可父皇未必满意。” “子悦毕竟年岁尚小，一年时间也太过短促，但小小年纪就已经能有如斯练兵之才，前途可期，父皇又怎么会不满意？”二皇子道。 “好，当我没说。”三皇子不置可否。 二皇子瞧向三皇子。 慕子悦也瞥了眼。 人家二皇子这么轻松的一句话就把三皇子打的没声了，那三皇子一开始说那句话干嘛？ 慕子悦虽然不解，却也没说什么，因为此刻茶已经泡好了。 肃然冷然的军帐中，华贵的公子欣然而坐，那长袖翩翩间如同带起云飞彩带，俊逸风华的面容更好似谪仙。 不得不说数月不曾看三皇子泡茶，颇有想念三皇子这行云流水的风采。 茶香入喉，熟悉的甘甜。 “三皇子的茶是越来越厉害了。”慕子悦赞叹。 三皇子微微挑眉。 慕子悦放下茶盏，主动帮两位殿下续上第二盏。 两位皇子的视线自然落在慕子悦手上。 二皇子目光微顿。 慕子悦的手比起寻常男子来要小上一些，而且骨节纤细，比女子的手好像还要细嫩…… 二皇子神情一动，耳边三皇子呵呵一笑：“你倒是发财了！” “三殿下何出此言？”慕子悦问。 三皇子睨向慕子悦的手：“每日里跌怕滚打的，你的手却是比我的侍婢还要娇嫩，也不知道用了多少玉檀膏。” 第三百章 阅兵 慕子悦心头一跳。 艾玛，她的小手差点儿露馅。 “殿下火眼，上次确是挣了一些，也是两位殿下的祛痕霜好，用惯了……”所以玉檀膏都往手上用。 慕子悦缩回手，似有被拆穿了的小窘迫。 三皇子笑的清朗，转头看向二皇子：“还是二哥说的对，这位还是小子呢。” 二皇子亦失笑，心头的那点儿疑惑消散全无。 “你啊，这点儿伤就舍不得，日后可怎么征战沙场。”二皇子道。 慕子悦呵呵傻笑。 当初这位殿下可是硬把祛痕霜塞给她呢！ “这这以后可能就改了。”慕子悦道。 “嗬，本性难移。”三皇子看她。 慕子悦挠着头笑，只让二皇子三皇子又是大笑出声。 虽然人在外面，心思却是全在里面的董冒心里头直痒痒。 也不知道里面说的什么这么热闹。 子悦啊，千万别被两位殿下给忽悠了，尤其是二皇子殿下。 茶香随着冲泡越发浓郁，当最后一杯抬起，三皇子凝望慕子悦，道：“祝，诸顺！” 慕子悦愣了下，同举杯：“谢殿下！” 二皇子见状，眸光一闪，也一笑抬杯：“同祝，只望子悦能心想事成~” 三只茶杯撞在一起，轻灵作响。 两位皇子殿下离开，慕子悦在东司营门口遥望着两位殿下的车子远去，目光闪动。 二皇子此来就不说了，三皇子气势汹汹的找她，就是为了让她喝上三杯茶？ 最后那一杯茶三皇子举杯“诸顺”时，看着她的目光不同以往，格外郑重。 慕子悦看得出这位三皇子殿下是真心希望她能练兵有成，诸事顺利！ 且不管有意无意也算是帮了她一把，若非是三皇子提到了玉檀膏，她这双手还不好遮掩下去。 其实她是没有刻意保养，可没奈何她这个体质真就是千金小姐的坯子。 不管怎么晒，皮肤都是白的。 不管怎么擦伤，什么药都不用上，没几天就好。 看来日后她这双手可是要少出现在人前。 所以怎么说这位三皇子也是帮了她。 幸好那天晚上她感觉到那位三皇子的后院绝不是她所看到的那么平静，才没有冲动的进去做点儿什么，不然若是真的做了什么，今儿后悔都来不及。 两位皇子犒军固然预示着皇帝阅兵近在咫尺，也昭告着整个京都皇帝对这次阅兵的看重。 东司紧闭大门，连每日里都要出门的跑步都没有了，外面的人最近也只能靠近东司三十丈，听到的也都是东司营帐内传出的呼号声。 包括杨指挥司在内的一众校尉官兵都没有回家，几乎是扎根在军营里。 军营外的一众家眷以往还有可能入营，现在只能在营门口把东西送进去，东陵伯家也是如此。 日子转眼就到了皇帝阅兵之日，那日寒风凌冽，万里无云，百姓们都早早的从家里出来往城外的校场去看热闹，城中的官员乡绅更是络绎不绝。 即便是看不到校场内的场景，可皇帝也会去，沾沾圣气也足以骄傲一辈子。 东陵伯府浩浩荡荡，府里头的女儿子嗣们都过去了，家中只有邓老夫人年岁大了不宜动身，连有了四个月身孕的慕夫人也到了校场。 西川侯霖安侯也在帐中安坐。 上次西川侯家的二公子没能上场，这次定会在场上，自家的老子又怎么能不到。 霖安侯脸上看不出什么，平淡的就好像此番只是路过，可实际上这位霖安侯怎么想也就只有霖安侯自己知道。 隔着一边的帐子里面是镇国公，另一边就是文官在列。 方大学士还有几位大人都在，轻声闲谈之间似乎并没有太把这次的阅兵当回事。 高高的皇家帐子中二皇子三皇子俱在，皇帝尚未落座。 校场另一头则是各家的少年公子，如皓澜书院的学子，抑或者国子监等学子探头踮脚张望，若是慕子悦在就能看到很多熟人，比如晏城冯苟俀，闫文鲁璋毛易等人。 晏城冯苟俀喜气洋洋，闫文鲁璋毛易也是笑容满面，跟四周的人不免吹嘘当初他们跟这位慕世子可是不打不相识如何如何。 这位慕世子从当初的名声不堪到现在也不过两年多，都是京都子弟，熟悉不说，更好像还在昨日。 就好像昨儿还跟他们一起遛马玩耍，今儿就已经变了个模样立在这铁马军戈之间，挥斥方琼，他们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只打了个盹，怎么身边的人就变了？ 若是这次的练兵有成，这人就更是不可及了。 或嫉妒或复杂，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校场上那个穿着盔甲虽英武却实在称不上魁梧的慕子悦。 校场上五百兵士严阵以待，慕阳，董冒都在其中。 随着慕子悦一声高喝，五百军士几乎“唰”的一声，排列成行，在董冒还有其他一众东司指挥司校尉带领之下走过校场前皇帝还有文武百官的帐前。 刀，盾，枪，弓，骑，五列。 百人为一队列，脚下整齐如松，走过时尘土轻扬，但那整齐的步伐还有挺拔的身影无不是让帐中的众人，包括皇帝也瞩目而视。 百人经过，步伐整齐的就好像只有寥寥几人，刀枪扬起，盾牌高挥，日头从上面倾洒而下，耀眼夺目，最后一列骑兵走过，马背上的一众兵士在最前面董冒的大呼之下，几乎一起转头仰视。 “万岁，万岁，万岁！” 齐声高喝让皇帝笑容满面，其他官员们暗暗摇头。 这马屁拍的响亮。 可心头也在震动。 这是京都的五城兵马司？ 即便是朝中精锐也不过如此啊！ 待盔甲整齐的东司五百兵士立在一处，对面同样五军都督府五百兵丁遥遥，竟是平白的弱了一头。 就好像东司才是真正的五军都督府兵丁，而他们五军都督府的兵丁才是五城兵马司？ 五军都督府的兵士脸色难看，手里头抓紧了兵器，想着一会儿定要给这些五成兵马的兵士们好看。 旁人的眼中，慕子悦练出来的五城兵马司兵士已然不凡，对慕子悦来说，这是最场面的形式上的东西。 第三百零一章 木箭建功 列队阅兵，就算是慕子悦那个时候的最外行都能弄得花团锦簇。慕子悦作为内行，自然是有东西。 双方列兵，和上次一样由东司御守，五军都督府的五百兵丁攻击。 慕子悦位于阵形中央，外围层层布防，长枪、弓箭在外，而后刀兵盾兵，骑兵在内。 东司五百兵士排列成最简单的方圆阵。 待阵形排列完毕，五军都督府的兵士们冲过来。 “弓！”慕子悦高呼。 外围的弓兵们弯弓射箭势。 羽箭带着呼啸声冲出，百支弓箭雨落一样从高空而下。 下面的兵士们举起盾牌挡住，叮当声响，但还是有箭矢穿过盾牌缝隙落到下面的兵士身上。 箭尖是木制，可刺在身上也疼的很。 弓手是慕子悦特意找寻的五百兵士当中臂力最强的兵士，校场演练不用太精准，只要射的力道大，让那些兵士们疼的难以执起兵器就是目的，另比如董冒和慕子悦也亲自搭弓射箭，他们就是要精准，正是“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 几枚箭矢在那一群的飞箭当中毫不起眼，却是见缝插针的往几个穿着和寻常兵士不同的校尉身上射过去。 穿着盔甲的校尉眼看着视线中一道黑影飞过，待反应过来躲开，脖颈子已经一疼，那道长箭擦着过去，再伸手一摸，手指上已有血痕。 校尉的眼珠子一缩，这只是木箭就这么厉害，若是换成真正的弓箭，此刻他岂不是已经死了？ 校尉左右看了眼，觉得没人注意自己这边，就继续挥动胳膊高喊：“冲啊！” 东司军阵当中手执着弓箭的董冒牙根痒痒。 尼玛的就差一点儿，这要是真在战场上这家伙早下场了！ 董冒狠狠的举起长弓再次的搭上一支箭，仍瞄准那个校尉。 他就不信了—— 手中的箭还没有射出去，那个校尉闷哼了声停下。 但见那个校尉身前的盔甲前插着一只箭。 董冒霍得睁大了眼睛。 这怎么来着？不都是木箭头吗？ 董冒连忙的转头四顾，但见他身后不远，慕子悦刚刚收起长弓。 董冒圆珠子更圆几分。 不会吧？ 慕子悦察觉到董冒的视线，偏头：干嘛？ 董冒：你干的？ 慕子悦：谁让你太差！ 嘶—— 董冒飞快的竖起大拇指。 厉害！！ 慕子悦淡淡一瞥。 小菜~ 胸前突然刺痛，再低头一看盔甲上扎着一支箭，那校尉浑身发颤：“啊，啊啊——”一个白眼，晕过去。 众：“……” 那名校尉旁边的兵士也被吓得脸发白，不过就是校场比试，怎么突然间的连校尉都被弄死了？他们可怎么办？ 那名校尉旁边的兵士们不自觉的开始往回缩，倒也有机灵的，前后抱着这位校尉往校场外跑。 “快救人啊——” 这一喊不要紧，附近没有留意到这位中箭校尉的兵士也都脸色发白。 原本浩浩荡荡往东司冲过来的五军都督府兵阵立时散乱。 高台上包括皇帝在内的一众文武官员们看的清楚，霖安侯扭头对东陵伯道：“小世子下手狠辣啊！” 东陵伯道：“身在军中，生死有命。” “可现下并不在军中……”霖安侯道。 东陵伯冷然：“你想说什么？” 霖安侯摊手：“没什么，就是小世子的性子未免太过桀骜，即便是有皇上恩宠，也不能不把圣命当回事儿啊，竟公然携带利器。” “此事，本伯自然会向皇上请罪，就不用霖安侯多言了。”东陵伯道。 “自然。”霖安侯不置可否，只是最后又似是随意道，“孩子嘛，都是娇惯，难免了做些错事，只是错事也有大有小……” “……”东陵伯脸色沉的能滴下水。 众所周知霖安侯世子只是意图对一个小小书童不虞就因为东陵伯府的关系被弄到了边塞受苦，自家的孩子这回是视圣命于不顾，若霖安侯真的不依不饶，真真是可大可小。 “说不得只是虚惊一场。”西川侯道。 东陵伯点头：“必然如此。” 但话是这么说，东陵伯还是起身。 万一不是呢？ 他这个当老子的也得给崽子擦屁股啊！~ 霖安侯眼角瞥着东陵伯往皇帝那边过去，嘴角冷笑轻溢。 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可能虚惊！ 东陵伯还没走到皇帝那边，就听着皇帝问：“如何？” “回皇上，虚惊一场。”下面侍从回禀。 霖安侯嘴角冷意凝滞。 啥？他不会听错了？ 东陵伯也顾不得装的四平八稳的模样，几大步的过去，在皇帝的眼里都像是带着风儿。 “怎么个意思？怎么回事？” “说吧！”皇帝示意。 皇帝也想知道。 侍从躬身，从身后人的手中取过一支箭，双手呈上。 “射在那盔甲上的正是此箭。”侍从道。 众人看过去，远处的霖安侯也站起来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那支箭的箭头赫然就是木制的箭矢。 不可能！ “这箭头怎么可能射入盔甲？”有官员忍不住问。 “是啊！” “……” 皇帝的脸色也沉下来，连木制箭头都能射穿盔甲，那皓澜帝国的军士们都是怎么面对犬戎韩国敌军？岂不是靠血肉之躯？ “这说明我儿子的力气大啊！”东陵伯骤然高喝。 皇帝面色一缓，侍从也应声道：“确是如伯爷所言。” 随后那侍从身后又有人奉上盔甲，那盔甲的胸前正就是一个小洞，小洞大小和木箭尺寸正吻合。 “回皇上，这支箭正是从这里穿透过去。”侍从道。 皇帝招手，侍从捧着盔甲过去，皇帝亲手摸了盔甲，又摸了木箭，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笑容。 盔甲厚重，可这盔甲缝隙还是薄一些，木箭锐利，又正从这盔甲的薄弱处射入。 正巧！ 但没有一定的臂力绝达不到。 “那位将士可伤到？”皇帝问。 “只皮外伤。”侍从道。 “好，好啊！”皇帝欣然。 东陵伯也松了口气，嘴巴一裂，笑的裂到耳朵根。 皇帝才好像看到东陵伯，问：“你过来干嘛？” 东陵伯嘿嘿上前一躬身行礼：“恭喜皇上喜获良才！” 第三百零二章 是小子 若是别人说这话，皇帝只会觉灵台清明，神清气爽，偏偏说这话的是这位“良才”的爹，那一脸谄媚又是满含着“看看我家崽儿就是这么利害”的德行，皇帝的嘴角都抽了又抽。 刚才那张老脸吓得煞白，还以为他没看到呢？ “同喜。”皇帝哼哼。 东陵伯才不管皇帝的语气如何，嘿嘿笑着瞥了眼此刻脸色已经僵硬的霖安侯，挺身一脸趾高气昂的望向校场。 校场中的情势在慕子悦的那飞来一箭当中已然一边倒。 那边冲击正盛，这边悄然退散，虽然并没有多少兵士被影响，可当方圆阵缩回成了他们曾经见过的“乌龟阵”，攻势还是随之一滞。 乌龟阵，只有当亲自应对才知道这个阵势的可怕，根本就是步兵的噩梦。 五军都督府的兵士当然是比五城兵马司的兵士精锐，面对着乌龟阵的阵壳毫不示弱，更还能反击，只是四个方向进攻本就散开了并不多的兵力，虽因此乌龟阵的防御范围也扩大了不少，可因为慕子悦那一箭攻势，使得四方其中一方的攻击轻飘无力，也正就是东司的反攻之地。 乌龟阵打开一角，由慕子悦董冒慕阳为箭矢头，率领着慕子悦特训下身手矫健的兵士们冲击而出。 即便五军都督府的兵士面对着身手不错的慕子悦董冒也只有被揍的份儿，长枪长棍短刀不由分说的揍打下来，只哀嚎不已，其他三方的兵士正要转过来相帮，慕子悦董冒慕阳三人领着人一冲即回，其他三方兵士面对的又只有厚厚的乌龟壳。 待这边正想要整队再冲，乌龟阵门打开，里面慕子悦董冒等人又冲出来，猝不及防之下又是散乱一片。 不得已只能三方攻击，可这样一来更方便了慕子悦董冒等人时不时的突袭。 共计不过五百人的对战，不多时，五军都督府兵败已成必然。 镇国公捋须颌首：“以正合，以奇胜。好，深得兵法精髓。” “……” 不到一个时辰，校场外鼓声鸣。 皇帝亲口宣布，五城兵马司东司获胜。 校场内东司兵士们欢呼不绝，另一边五军都督府的兵士们黯然失神。 上一次四司对战东司失败，他们还说是四司的人太笨，这回轮到他们自己！ 这真不是做梦？ 怎么可能！ 东司的兵士们脚下也像是踩着云彩晕乎乎。 是真的吗？ 他们不过才训练了一年，竟然就打败了五军都督府的兵士！ 这真不是做梦？ 待东司的兵士们当时就拿到了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东司的兵士们笑的合不拢嘴儿。 哈哈，真的不是做梦！ 真的赢了！ 兵士们拿到了赏钱，身为校尉指挥司等人也都各有封赏，慕子悦被皇帝赏千金，董冒赐忠显校尉，从六品。 参战的五军都督府兵士虽然输了，但皇帝喊“停”较早，除却眼力好的，大多人也看不出什么来，也算没有失颜面。 皇帝没有训斥斥责，反而安慰。 “这位慕世子熟读兵法，又会练兵，能如此已是朕宽慰。” “……” 皇帝说的好听，五军都督府中军又是东陵伯麾下，若真是赢了东陵伯世子，还不知道东陵伯会不会发飙呢，至少这回输了，东陵伯只露了个冷脸就过去了，只是东陵伯没事儿，其他都督心里头都憋着火儿，最后把那个被一箭射穿了盔甲晕过去的校尉一撸到底重新从小兵做起。 要不是这家伙晕过去，输赢还说不定呢！ 而且还是被木箭吓的，太丢人！ 虽说这场阅兵并无明显胜负，可东司最开始的那一场列队演练还是让百姓还有一众官员们开了眼。 “那步子整齐的就好像只有几个人。” “就是，让人看着就是激灵。” “……” 百姓们看热闹，官员们看门道。 除却在皇帝面前的那场呼喊，官员们更看重的是“乌龟阵”。 那一排排的长枪从防守严密的盾牌缝隙中刺出的时候，他们都发寒。 真正的战场绝不可能短短一个时辰结束，可在这乌龟阵摆开之后，这长枪出行就没有断过，阵形之严密，比战场上的精锐也不差。 要知道这些位兵士原来只是寻常百姓。 这位慕世子的练兵果然不同寻常。 还有如方大人等朝中重臣自然的想到慕子悦早先呈上的“练兵小结”。 若是在军中普及，或会有奇效。 皇帝和朝中大臣们嘟囔或策划什么，就不关慕子悦的事情了，现如今她就是京都炙手可热的贵公子。 横空出世的练兵之才，得皇帝几次夸奖，两次演兵都赢了，老百姓们都是亲眼所见，早些时候的新科状元都被慕子悦的风头压下去。 方霭涛并不在意，晏城是碎碎念：“早知道随便的练练就能这么大的风头，我也去混了。” 晏城这次科考也不错，二甲头名，同入翰林院，可惜人人都只知道新科状元，见过游街的榜眼探花，没人知道他是何人，就很让晏城失落了。 若是此次他也在东司，身上还背着文官之子的名头，那最起码了也会落个文武双全。 方霭涛拍拍晏城：“还有机会。” “没错。”晏城重重点头，往后时常的往东陵伯府跑，于是也就成了日后把东陵伯府听雨轩门槛踏破的数人之一。 东陵伯府是最高兴的，慕夫人亲眼看到了自家儿子是如何的在校场上挥斥方遒，指挥若定，又是如何的一箭制敌，掌握风云，激动不已的慕夫人也第一次感受到了肚子里孩子的动静，东陵伯听闻大呼着这肚子里的定是儿子无疑。 “是老子的种，在肚子里就喜欢这热闹！” “……” 慕夫人就更是被保护的像是弥勒佛，动一动都要大呼小叫的唤着十多人左右伺候。 慕子悦从东司回来见状反对：“母亲多动一动才好，那小子怕是也不喜欢老实待在一处。” 邓老夫人觉得有理。 东陵伯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慕子悦：“干嘛？现在就防着那小子？放心，是你的别人抢不走。” 第三百零三章 何谓国家 慕子悦就呵呵了，她才是盼着她那个“弟弟”能抢走呢！ 不过也看得出东陵伯对她那个还没有出世的“弟弟”很在意。 这样也好。 慕子悦抬手比划了个大小：“他现在就这么大点儿，好好生下来就是福气了！” “慕，子，悦。”东陵伯吹胡子。 东陵伯的反应慕子悦太熟悉，下一刻东陵伯就要发飙。 “我二弟要回来了。”慕子悦微笑。 东陵伯吹起来的胡子忽的一颤，眼看着就要爆发的火气转头成了烟：“嗯，呃。” 慕子悦笑的更清纯。 东陵伯看在眼里，心里头的火气再次的冒上来。 “你不会是担心他？给他十个胆子！” 慕子悦诧异状：“父亲在说什么？难不成父亲都不相信自己儿子的？” 东陵伯瞪眼：他说什么？这小子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这个？ 啧啧，这小子比他还混呢！ “你这小子……” “唉，有二弟在父亲膝前承欢，儿子也放心了。”慕子悦轻声打断。 东陵伯一滞，脑中快速转闪：“你要去练兵？” 东陵伯的“练兵”和慕子悦先前的“练兵”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这个练兵则是让兵士们真正厮杀，体会战场上的风气。 慕子悦亦肃然躬身：“父亲英明。” 这是英明的事儿吗？ 东陵伯想到慕夫人泪汪汪的拉着他的手让他护着这个小子的情形，道：“没必要这么急的。” 慕子悦颌首：“儿子也不想这么急，可这回皇上没给儿子升官！” “滚——”东陵伯直接暴怒。 这小子才十四就已经是正六品了，虚职实职一个不差，还想要怎得？难不成还想当将军？ 慕子悦当然是想当将军，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从前五城兵马司被老百姓们称为‘差官’，我们不一样，被皇帝检阅，得皇帝赏赐，就是将士！” “将士们，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是理当之事；我们虽上不了朝堂，可我们手中有刀枪，有弓盾，不屑此身，为报皇恩；只是我们在天子脚下，不用杀身成仁，但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望着团圆，安宁，百姓们的安康就在我们手里，我们理应为百姓，为我们的兄弟姐妹做一些事情。” 慕子悦简单几句就把东司的兵士们说的热血沸腾。 都是寻常人家的穷苦百姓，能披上这层衣服就已经是福气，还得了皇帝的面见赏赐，更是做梦都不敢想，这些都是这位世子带来的，而现在这位世子只是让他们保护身后的父母家人就能回报皇恩，何不敢为？ 慕子悦满意颌首，当场点名：“董校尉，慕阳，大虎……” 慕子悦点了二十人。 这二十人包括董冒在内都都精神百倍。 ……定是有好事儿等着。 于是接下来，这二十人里头十之八九都连着一两日的吃不下饭，连睡觉都被惊醒。 慕子悦让这二十人替代刑场上的执行刽子手。 眼看着那些罪大恶极的犯人押上刑场，眼看着那些人喝了端头酒，眼看着那些人跪在面前，露出后脖颈，然后手里雪白的大刀对着砍过去。 霎时间的鲜血横流，血肉迸溅—— 即便是不曾被挑选的东司兵士们也分批次的去观刑。 “你们都是我看中的千里之才，来日必不会只为区区兵马司将士，天欲将大任，必先承其重，那些在边疆沙场杀敌保家卫国的将士们每日里面对的比你们所见还要残酷万倍，更是不知道何时就会身陨命丧，你等比他们已是强上千万倍……” 兵士们羞耻之余更生坚韧之心。 慕子悦早就把一众兵士们的神色看在眼里，翌日就向皇帝启奏要去清扫京郊百里之外的山匪。 三日后皇帝的批示下来，准奏，并三皇子一同前往。 “为什么有三皇子？”董冒问。 慕子悦摇头：“我也不知啊，三皇子那身子，成吗？” “的确是太弱了些。”董冒沉吟，紧跟着反应过来，“不对啊，你该奇怪的应该是为何是三皇子。” 慕子悦看他：“难道二皇子就好了？” 因为大哥的关系，董冒对二皇子更不感冒。 “不好。”董冒忙不迭的摇头。 “那不就得了。”慕子悦道。 董冒额角抖动。 怎么都觉得哪里不对呢。 五城兵马司东司练兵之事京都上下并不知晓。 可东陵伯听雨轩上下都深知一二。 除了慕小司，其他慕三军慕三石李勋焕等人都尽数跟在身边。 一早众人就都穿戴上了盔甲，整装待发，同形影单吊的慕三石李勋焕不同，慕三军身前有一窈窕女子正低声说着什么。 那女子正是世子身边的竹菊，面红娇羞，轻声细语。 慕三军挠着头，面色憨然，嘴巴一张一合的也没说出什么来。 后面慕三石李勋焕对视一眼。 特么傻人有傻福。 慕子悦也同样穿着整齐，正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行礼。 “多谢大师这些年教导，今日子悦要出征了。”慕子悦道。 岳大师眼中满是慈爱欣然。 那日校场上的军阵，岳大师看的清楚，可以说东司能获胜全靠慕子悦的那一箭之功。 不管是力道还是时机都在岳大师意料之外。 此子出师耳。 “世子客气，老夫年迈，唯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这几手功夫，如今世子已然登堂入室，老夫实是欣慰，唯愿世子日后能得偿所愿。”岳大师道。 慕子悦目光微闪：“子悦此生实在是没有什么大志愿，不过父母姐妹兄弟平安喜乐。” “世子啊，这就是大志愿，正是无家无所谓国，有家更有谓国。”岳大师道。 没有家，也就没有国的概念，有家才会看重国，正是“国事家事天下事”，也是后世“国家”的由来。 一个国，不管贫瘠富有都是由千千万万的家构成的，若是家家贫寒，遭遇不公，那这国必然不堪，但若家家富有，公平无碍，这国自然繁荣昌盛。 只是可惜后世的人太多不懂。 “子悦记住了。”慕子悦道。 第三百零四章 再说梦 五城兵马司五百兵士加上几位副指挥司校尉尽数调拨而出。 其中五十骑骑兵，两辆车马，三车补给，其他尽是步兵。 奉皇命所到之处地方官员补给尽献，三皇子还有随行七八位亲兵侍卫皆在。 一路上的安营扎寨都由董冒安排。 竟是有条不紊，进退有度。 慕子悦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武勋世家子弟。 董冒也洋洋自得：“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早先是没给他机会，不然哪儿有慕子悦的事儿。 后面的话董冒没说，但慕子悦看董冒的神色就知道还不知道是怎么肺腑她。 “好好谢谢三皇子殿下吧。”慕子悦道。 “为何？”董冒问。 慕子悦回头看了眼那边落下车帘的方向：“你不是遇到风云才成的龙吗？” 所以三皇子殿下就是“风云”？ 董冒想了想，还是点头。 这话也没错，若是二皇子在侧，他才懒得动弹。 而且前几日跟三皇子在车内说话时，三皇子脱口说这次还是三皇子从二皇子手中抢过来的活儿。 三皇子虽不及大皇子，可总比二皇子强的多。 慕子悦和董冒并肩而行，胯下的马儿也齐头并进，慕子悦的虎牙扭着头咬董冒胯下的马儿，董冒的马儿仰头挣扎了两下，就低下头不动弹了，一副你随便咬，它绝不反抗的模样，虎牙得意的咧嘴晃脑袋。 车子里二皇子姬矩透过掀开的车帘望向那个穿着盔甲，虽显英挺却仍瘦弱的人影。 她的笑容明亮的像是春日里绽开的花朵，她的声音清脆明亮的没有半分的阴晦。 阳光下，即便没有那身盔甲的粼粼波光，她也仍那么的耀眼。 原本姬矩只是随意抬眸，却不自觉的挪不开眼睛。 如果说那个梦里的她，让他心疼。 那现在眼前的这个她，就让他的呼吸发紧。 她是不是恢复了记忆，她又是不是他所知道的那个慕子悦，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的慕子悦是她。 目光迟迟中，她发现了他的注视，粲然一笑。 姬矩也微微颌首。 慕子悦早就察觉到了车子里那位三皇子的视线，和原来一样直接的毫无遮掩，显然是有话对她说。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梦么？”姬矩问。 慕子悦道：“记得。” “不会殿下又梦到了？” “是，还梦到了不少呢。”姬矩给慕子悦倒了杯茶。 慕子悦拿起来，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坐下喝，表示倾听。 姬矩一笑，喝了口茶，缓缓道：“那梦，似幻似真，醒来时几度分不清真假，梦里的那个我，弱不禁风，只知风花雪月，可宫闱深晦，皇权之争，便是注定了身死命殒；他跟我很像，不止是他，包括二哥，大哥也像是真的，还有其他的，比如……” “我？”慕子悦问。 姬矩看了眼慕子悦，道：“比如一些事也真的发生了。” 慕子悦瞳孔微微一缩。 “殿下说的是哪些事？”慕子悦好奇问。 姬矩哑笑：“自然是身边的一些小事，像是搬宫啊，何时节病了一场，哪里藏着一些小玩意种种。” “也可能是凑巧。”慕子悦呵呵。 姬矩颌首：“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梦里我也是个不怎么管事的，可那日里你突然跑过来对我说的话，我记得……” 慕子悦额角微微一跳，干笑：“哈哈，这么巧~” 姬矩看着慕子悦的神色，嘴角勾了勾。 “不是巧，生平唯一次有少年对我吐露真心，至少梦里到死都还记得。” “……” 慕子悦脸上的表情都快维持不下去。 真是原主的一失足，她成千古恨。 “那后来我又做什么了？”慕子悦硬着头皮问。 姬矩摇头：“不甚清楚。” “哦~”慕子悦点头，迟疑了下，又问，“那殿下梦见的那个穿红衣的女子呢？” 姬矩看她，目光深幽：“你真想知道？” 慕子悦笑笑：“殿下不也说是梦吗？” 姬矩笑了，姿态优雅的抬起茶壶示意要给慕子悦再倒，慕子悦才感觉到自己手里的这盏茶喝了不到一半儿。 清澈的茶水入杯，耳边姬矩的嗓音清朗滑润。 “对我来说梦是真的，对子悦来说未必是真。” 慕子悦抬眼。 姬矩双目清澈的看着她，黝黑的瞳孔中是她的模样。 “那和子悦相似的女子对二哥痴心一片，以自己性命为要挟，使得家中老父晚了一日向父皇禀告大哥身死，使得堪堪了风寒的父皇大病不起；为二哥取了家里的兵符，让二哥轻松夺了京都的守备之权；为二哥给自己父亲下药，却不想那药最终葬送了父亲性命……” 听着姬矩的一句句，慕子悦的额角一抽抽。 “那她该死！”慕子悦牵唇。 “太多人总有着不得已和为难，若不是最后她一心想要报仇，或许不会死。”姬矩道。 “她还是死了。”慕子悦道。 姬矩道：“不过是梦，梦里我也死了，现在我也活的好好的，哦，也不对，距离我死，还有四年。” “呵呵，殿下可别这么说，殿下定会长命百岁。”慕子悦笑着给姬矩倒茶。 “……” 一场近乎三皇子倾诉梦境的话题随着清澄茶香告一段落。 慕子悦从车子里出来，骑在虎牙背上，即便头顶上太阳高照，身上的盔甲也隐隐发热，可后背还有头顶都在猝然发麻发冷。 三皇子说的不是梦。 梦不会让这位熟读了经史子集，温和温雅的三皇子殿下这么耿耿于怀。 是某种有先见之明的预兆？ 可三皇子说的那个疑似她本尊的红衣女子所作所为绝不会是她能干出来的，若是换做原来的慕子悦，八成会这么做。 所以就像是她现在回想起她的那短暂一生也以为是梦一样，或许这场梦，也是三皇子亲身经历过的？ 很有这个可能。 那换言之，就是三皇子知道她这个东陵伯世子的底子，知道她是女子。 慕子悦回头看向那边已经垂下的车帘，眼底暗光划过。 第三百零五章 慕子悦问话 京都百里之外，于寻常行军一日半就可到达，慕子悦的东司每日里都习惯了跑上几十里，行军速度并不慢，可每到一镇一城，东司五百兵士都会停下来歇息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五百兵士分批次的问询当地百姓，或买些吃食，或分布哨探，又或者跟百姓们说一会儿话，问问无聊闲事，待行军哨起，则再启程。 即便如此，两日内东司也到达了那群山匪所在的青阳镇。 青阳镇上并没有多少人家，也并不富足，那群山匪之所以盘踞在青阳镇不远的山上是因为出了青阳镇有一条尚算平整的山间小路，往来的行商想要省下七八日的路程就只能走这条山路。 大富大贵之家不稀罕这几日的行程，大量的车马也不走那条路，但寻常商贩，小户人家却是不得不走。 给上足够的银钱，又或者上够了贡就能安然度过是百姓们的奢望，山匪们往往看中十之三四的财物，这样一来往来所挣的银钱能余下一二就不错，抑或者抢走随行的姑娘家，于是不免有百姓上告朝廷，可山高路陡，朝廷也是有心无力，一来二去青阳镇的山匪之名也就传到了慕子悦的耳朵里。 五百的兵丁在百姓们看来足够震惊，镇子外面虽早有官员等候，百姓们也都远远的看着。 他们是什么人？ 来干嘛？ 是对付青阳镇山匪的吗？ 百姓当中也有的人身材精悍，目光机敏，遥遥的盯着前来的五百东司兵士神色变幻不顿。 慕子悦下了马，身后董冒一声哨乎，兵士们立刻扑扇开来，来迎接的官员都吓了一跳，待看到慕子悦过来差点儿屈膝一跪把自己小时候偷看隔壁寡妇洗澡的事情都交代出来。 慕子悦看这些位官员发白的脸色就暗暗好笑。 他们是不知道三皇子殿下也随行在内，不然肯定连祖宗八代都不放过。 “大人放心，这是我东司练兵的习惯，此来，我麾下只是补充补给。”慕子悦递过去一份文书。 前来迎接的官员是当地县丞，正七品的职位也比慕子悦低上几级，再说京都的抵报早就言明了这位东司的慕副司是东陵伯世子，不管是哪方面都惹不起。 县丞点头哈腰的接过来，仔细的看了上面所写，连声应诺：“下官这就准备，这就准备。” “烦劳。”慕子悦微笑。 只是这边微笑，那边县丞还有当地的捕头捕快就得忙成一团，还有百姓过来帮忙。 有胆子大的百姓偷偷的拉住一个官兵问：“官爷是来剿匪的？” “是。”官兵道。 “那可是为收拾青阳山上的歹人？”百姓的语气不自觉的扬起来。 “我们也不知。”官兵道。 慕子悦告诉他们是杀恶人，但没有对他们说去哪里杀什么人。 “求求大人了，收拾了我们这边的歹人吧！” 有百姓祈求，旁边还有百姓小声道，“小点儿声，别让人听见。” 官兵正是大虎，听着就觉得火气上涌。 现在县丞还有自家大人都在这里，百姓们说话还唯恐旁人听见，可见这边的歹人何等猖狂。 “我知道了，我会禀告我家大人。”大虎道，旁边的百姓面露喜色。 大虎家的大人慕子悦正站在小镇最高的钟楼上从上往下而望，旁边三皇子也从车子里出来，县丞不知道这位白袍俊秀公子是何人，可看人家这恣意潇洒的神情举动，心知肚明人家绝不比东陵伯世子身份逊色，于是小心谨慎的待这两位跟自己孩子几乎年纪的如同长辈，陪着说起青阳镇四周的景致。 “青阳镇三侧连山，精致尚算入眼，只是现在临近秋冬，也确是没什么好看的，好在山上还有些野兽，勉强也能使得百姓们果腹。”县丞道。 慕子悦颌首，轻描淡写道：“我还担心青阳山上的山匪作乱，青阳镇的百姓吃不好穿不好，原来倒是我杞人忧天了。” 县丞面色一变，迟疑道：“难道说此行大人是来……” “哦，我随口一说。”慕子悦笑。 县丞看向三皇子，三皇子姬矩只瞧着远处的山麓，就好像没听到他们说的什么。 慕子悦把县丞的神色看在眼里，并不多说什么，冲着身后的慕阳使了个眼色，慕阳应声拔出后腰上的棋子。 慕子悦接过来，棋子在空中挥舞，下面的董冒看着棋子，又看向棋子所指的方向，连声高呼：“那边第五到第十人，这边第八到第十三人，那边就在最后面的那个，那边……” 随着董冒呼喝，下面的兵士们快速的跑过去，围观的百姓们怔愣间身边的人就被官兵们给推搡着往官兵当中的空地过去，也有的人转头就跑，可没跑几步就被官兵们追上，刚想要反抗就被压的死死的。 即便是有些身手，哪儿又比得过练了一年的兵士。 “世子，这是为何？”县丞被下面的一幕惊得发愣。 姬矩也略有诧异。 慕子悦笑道：“下去就知道了。” “是。” 一行人下来，慕子悦走到那个试图逃跑的人前面。 此刻那人面前董冒正沉眉瞪眼：“跑什么？” “没，小人害怕……”那人浑身打颤。 “不做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说，是不是觊觎我军中粮草充足，想要打劫我军？” “啊，大人饶命，小人不敢！”那人“噗通”的跪在地上。 姬矩听着董冒的问话，神色古怪。 慕子悦的额角也一抖。 京都附近百里之地，哪个胆子大的匪徒敢劫持官兵！！？ “好了，别怕，是这位将官说的玩笑话。”慕子悦亲自把那个跪倒在地的百姓扶起来。旁边被官兵们带过来的百姓们脸上也算是恢复了些血色。 这位比县丞还大的大人如此和颜悦色，或许还真没什么事儿。 “谢大人，谢大人。”被慕子悦扶起来的百姓更是连连道谢。 “无妨，无妨。”慕子悦说着，还给这位百姓拍了拍身上的土。 “看你也刚过弱冠之年，娶妻了吗？”慕子悦问。 第三百零六章 小心 这位百姓没想到这位大人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下意识道：“没有。” “家中父母可在，可有兄弟姐妹？”慕子悦问。 那百姓眼中有些茫然。 “不想说也无妨。”慕子悦道，语气更温和。 旁边县丞怒道：“大人问话，还不道来。” “是是，小民家中尚有两个兄弟，父母也都尚在。”百姓道。 “好啊，上有父母健在，侧有兄弟，若再有妻有子，活个长命百岁，这一辈子也是有滋有味。”慕子悦道。 虽然这话从一个即便是穿着盔甲可也能看出来年岁不大的官爷口中说出来怪怪的，可也是有道理，旁边的百姓们暗暗点头，这百姓也扯了扯嘴角：“大人说的是。” 慕子悦似是看出了什么，问：“不会是本官说错了什么？” “不不，大人说的没错，只是小民老母亲年老眼花，又是久卧在床，怕是……”那百姓眼中已经含上了泪光。 慕子悦脸上也带上了憾色：“那你岂不是家中的顶梁柱？” “老父年迈，小民确是家中脊梁。” 慕子悦感慨：“那每日里很是辛苦吧！” “就是种田耕地，都是该做的。” 慕子悦轻叹：“都说百姓苦，果然如此，慕阳——” “在。”慕阳上前。 慕子悦一指前面这小民百姓：“抓起来——” 小民百姓还没反应过来，慕阳已经一个猛虎下山扑过去，旁边几名官兵也呼喊着左右扑上。 “大人，冤枉！”小民百姓呼喊。 一旁县丞也骇然：“大人……” “县丞大人看不出他在欺诈你我？”慕子悦反问。 县丞一愣。 姬矩也讶然：“何以见得？” 慕子悦道：“他身上尘土轻浮，脚下风尘仆仆像是走了几十里的山路一路奔波而来；衣服上有补丁，可针脚却是细密，要知他未曾娶妻，家中只有一眼花的母亲怎么会缝的这样好？” 姬矩颌首，有理。 县丞也觉得有道理，可这个百姓终究是他治下之民，还是道：“或许他母亲技艺高超。” “当然也不乏可能。”慕子悦道，“可你们注意到他的补丁不曾？两只胳膊肘的补丁尤其的多，我曾见过穷苦人家的读书人就是这样，可他是读书人么？” 姬矩县丞看过去，那小民一颤：“小民也读过几天书……” “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何意？”慕子悦问。 “……” “看，连这个都不知道。”慕子悦打了个哈哈，随后抬手一指向另一个百姓，“还有那个人，也抓起来！” 随着慕子悦话音落地，立刻有人转身就跑，却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几名官兵一把那那人抓住。 姬矩和县丞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摊手，看着先前被慕阳压住的那个脸上露出晦色的百姓：“我就是咋一咋，还真咋出来了。” “……” 附近的百姓们因为这群官兵突然抓了两个百姓惊慌不已，可在得知这两人疑似是青阳山山匪之后，立刻有百姓高呼：“请官爷剿匪” “请大人救救小民。” “……” 县丞脸上青白交加，在慕子悦的注视下苦笑道：“下官也是不得已。” 小小县丞能统率的也只有衙门里的二三十捕快，别说山上的山匪百余人，就算是这二三十捕快能把山匪剿了，哪里又能保证一个山匪也跑不了？只要有一个跑了回来报仇，那就是祸事，说不得先遭难的就是身为当地人的捕快们，而捕快们都如此，那当地百姓也就更不用说了，若非是慕子悦直接点明了这几人是青阳山的匪人，还没有百姓敢出声。 原本慕子悦就是来找青阳山匪，现在以这些山匪觊觎官兵为由理所当然的留下来。 “小小山匪还敢窥探我五城兵马司精兵！这是不把我东陵伯府放在眼里！”慕子悦一脚踩在青阳镇小衙门门口的台阶上，弯腰侧着身子歪头一副跋扈将军样，“不教训教训他们，是不知道我慕子悦几只眼！” 慕子悦本就为一众东司兵士们拥戴，这一听有人想打他们东司的主意，还是山匪，立刻的群情激愤，慕子悦吩咐查探青阳山的命令下来，个个往山上跑的比兔子还快。 县丞还懵逼着，他是因为百姓们告状解释了一句，可不记得被抓的那两个“山匪”说自己是青阳山山匪啊？是他听漏了？ 可此刻还有更要紧的，县丞忙道：“大人，军令如山，若是耽误了大人行军，那……” “我会怕？”慕子悦瞥过去。 县丞登时噤声。 好吧，人家伯世子，不把军令当回事。 可他这样的小官到时候肯定倒霉。 慕子悦看县丞苍白的脸，也不好再逗笑，拍了拍县丞的肩膀，低声道：“告诉你，本官就是为青阳山来的。” 县丞睁大了眼睛。 没多久，上山的哨探跟青阳山上的山匪碰了面，山匪又哪里是慕子悦所练兵士的对手，匆匆后退。 慕子悦得知，也准备上山。 “小心。”姬矩道。 慕子悦回头，姬矩目光清清，掩不住的担忧。 慕子悦心头微动，颌首：“放心。” 青阳山不大，身后靠着连绵山麓，以往每次剿匪，青阳山的山匪们就像是撒入山林的虱子转头就不见，官兵们来了也只能无功而返。 青阳山位于京都外百里，勉强也算是天子脚下，所以那些山匪平日里小打小闹，绝不敢得罪官员贵人，原来还在青阳镇作恶，现在不敢说秋毫无犯，也是小心谨慎；这样的山匪朝廷总不能派上数百人前来剿灭，这样太失朝廷颜面，也就成了这些山匪们仍安然的缘由。 慕子悦却不想给他们继续存在的机会。 “可围住了？”慕子悦问。 “是。”慕阳应。 董冒兴奋的面颊泛红：“怎么弄？”他这可是第一次打仗。 慕子悦：“你上，我掩护。” “好嘞。” 董冒兴奋，这活儿他喜欢。 “冲啊——” 董冒声响震耳。 青阳山匪也疯了。 第三百零七章 胸有成竹 山下来了一群官兵他们也听说了，原来被剿不怕，这回来的官兵太多，索性派了人下山以防万一，心想着路过最好，可不曾想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待再得知就是山上的哨探发现有官兵上山。 他们的人下山也没多久啊！ 怎么回事？ 不会真就是冲着他们青阳山来的？ 山下密密麻麻的官兵立在山林当中，营寨内的山匪们腿脚直抖，手里的兵器都握不住，即便是自诩为最勇猛的山匪额角也在冒汗。 “没关系，咱们在青阳山多少年了，他们才刚来，肯定赢不了。” “大不了鱼死网破，一个对一个也不冤。” “……” 说是打气，可官兵数百人，一个对一个也是早晚死。 弓箭压阵飞过，前面军士举着盾牌护住要害，山寨的山匪们射出去的弓箭都落在盾牌上，即便碰巧越过射到官兵们的身上，官兵们都穿着盔甲，也不过皮外伤。 寨子不大，在山匪们看来防守严密在董冒的眼里根本就是错漏白出，完全挡不住他的攻击。 很快山寨被攻破了两道外围防线。 “大哥，怎么办？”有山匪一身狼藉的冲进山寨内的大屋。 被称为大哥的魁梧汉子一跺脚：“走密道！” 青阳山寨最后一道大门被攻破，羽箭飞射。 董冒在前面身先士卒，飞身跳过。 “饶命。” “……” 一路上所见，不少匪人跪在地上求饶。 董冒直奔里面最高大的屋子。 屋子外面有个相对平整的场子，场子边上两侧是凌乱的兵器架，上面没有兵器，屋子里有跑出来的山匪，看到那边举着刀剑过来的董冒，慌忙的跪倒。 董冒看也不看，跳进大屋内。 大屋内狼藉一片，一个人也没有。 人呢？ 青阳山寨杀声已经渐小，距离差不多五里之外的小山上乱石林立，其中一块儿石头忽的一颤，然后从内而外的被推倒。 山里都是落叶山石，这块儿石头倒地并没有多少响动，但还是待四周声音消寂，才有窸窣声从石洞里冒出来，随后石洞里钻出来一个脑袋，左右看了眼，才从里面跳出来：“小心。” 后面紧跟着钻出来十多人，当中被围绕的正是那位魁梧老大。 “人都在吧？”魁梧老大问。 “都在。”有人回答。 魁梧老大点头回头看向那边呼喊狼烟不散的青阳山寨方向，咬牙切齿：“早晚回来！” “老大说的对。” “绝饶不了那些官兵。” “老大，为首的人我都记得呢。” “……” “好！”魁梧老大恨恨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走——” “是。” 十多人压低了嗓音的异口同声，紧跟着脚步凌乱的跑路。 但也不过十多步，陡然哨声袭来。 十多人一惊。 但见前面那棵在青阳山中并不高大的树上正坐着一个穿着盔甲的官兵，树下两侧也突然的钻出来四名官兵。 他们怎么在这里？ 什么时候暴露的？ 魁梧老大转头瞪向身后的十多人，十多人连连摇头，他们也不知道。 慕子悦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想什么，坐在树上悠闲的悬着双腿，笑盈盈：“人都说狡兔三窟，你们才一个后门，也太少了！白害我布置了这么久。” 魁梧老大身后有反应过来的山匪：“老大，他们是瞎蒙的。” 魁梧老大恼羞：“我知道，冲过去！” 后面老窝都被人家端了，还在这里猜什么！ 十多人反应过来，闷不吭声的往慕子悦这边冲。 这边算上那个坐在树上的才五个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慕子悦摇着头从树上跳下来一脚踹向为首的魁梧老大，在她刚出现的时候就跑可能还有点儿机会，刚才她的集合哨声响起，除非是他们背后长翅膀。 他们背后没有长翅膀，所以包括魁梧老大在内，从后门跑出来的十多人除却四个身死，其他人全都被抓，没有一个漏网。 从五城兵马司东司官兵上山到最后一锅端了青阳山山匪一共不到三个时辰。 天黑下来，青阳镇中灯火通明。 镇上最敞快的场子当中燃着几个火堆，有官兵和百姓们在一起同乐。 火光跳跃中，不管是官兵还是百姓脸上都笑容洋溢。 百姓们欢呼那些匪人都被收拾了，他们上山下山的安全了。 官兵们欢喜是他们赢了。 回想手握着刀枪面对那些匪人刀枪箭羽时的害怕恐慌，回想当自己的刀剑划过匪人身上时候的鲜血飞溅，兴奋后怕等等都不及此刻的心情。 他们第一次出征就赢了。 没有一个人为国捐躯，虽然自己也受了伤，可受重伤的只有三五个。 只有一个日后当不了兵，可听说日后能到世子的铺子里做工。 那也算是有了着落有了靠山不是？ 还有还有，听说这回回去还有赏钱呢。 就算是没有上回皇帝赏赐的多，可家里有了这些银钱，是不是就可以讨媳妇了？ 百姓士兵们高兴，随行的校尉还有郑副司心里头明镜一样，山匪最难剿灭，就算是这次五百兵丁人强马壮，可没有这位慕副司的运筹帷幄，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完事，还没有卷土重来的后患——这群山匪的头头竟是被慕副司亲自抓获。 几个校尉包括郑副司瞧了眼那边正跟几个村里头的姑娘说的热火朝天的董冒，彼此对了个眼神，往董冒那边转过去。 “董大人，咱们亲近亲近。” “……” 姑娘们看到这么多位大人过来，红着脸退开，董冒火大，他们怎么就这么没眼色，可人家都喊了“董大人”了，多少也有些得意，董冒勉强没翻脸：“有什么就说。” “这次能攻下青阳山，董大人身先士卒，居功至伟！”郑副司先一副高帽子。 董冒不自觉飘飘然。 “还好，还好，主要是这群山匪不是个，不然有你们看热闹的。哦，子悦也厉害。” 好在董冒还记得最后加上慕子悦。 “慕副司和董大人都是名门之后，哪里又是我等比得上的。”郑副司道，“只是我等实在是不知慕副司是怎么胸有成竹定乾坤？” 第三百零八章 是嫌弃她 “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行之，敌必从之。” “我东司兵力远大于青阳山匪，虽说因为山势并不足以围之而歼，但那些山匪不知我东司的用意，我东司却早就知道青阳山大小如何，此消彼长，必然会大胜。”慕子悦道。 虚掩的窗子还能听到外面传来的欢呼，屋子里慕子悦与三皇子姬矩相对而坐，中间茶香渺渺，热气氤氲，慕子悦道来此胜的缘由。 姬矩点头：“所以一路上都是让官兵问询百姓，青阳山即便早就得知有我大军所过，也并未太过放在心上，即便是派下了耳目，措手不及之下也被你一网成擒，未能传消息于青阳山，知彼而敌不知己下，你又迅雷之势势如破竹，故青阳山近在手掌之间。” “殿下英明。”慕子悦道。 “是你神机妙算，我不过后知后觉，只是有一事不明。”姬矩道。 慕子悦：“？” 姬矩道：“初到青阳镇时，你看破的那个两个小民当真是如你所说？” 慕子悦摇头：“不止。” 姬矩一笑，没有再问。 慕子悦也没有说。 有些东西是话说不明白的，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更何况总不能说上辈子她就是这当中的佼佼者吧！ “殿下，我给你泡茶？”慕子悦问。 姬矩一顿，颌首：“好。” 点点茶香再次升腾，浅浅意境随之而起。 暗香浮动，斜水清浅。 潺潺如丝，涟漪轻泛。 “请。”慕子悦抬手。 姬矩端起来，清浅品茗。 慕子悦看着姬矩咽下了茶水，眼底暗光滑过。 “殿下不怕我在里面放什么东西吗？”慕子悦问。 姬矩抬眸：“你会吗？” 慕子悦摇头：“不会。” 姬矩弯唇颌首，手中茶盏再端，再饮。 很快，茶水见底。 茶盏放下，慕子悦再倒一杯，一边倒茶一边状似不以为意道：“殿下先前所说的那个梦……子悦也以为像是真的。” 姬矩没有端起茶盏，只是看她。 “不知有什么子悦能帮得上忙的？”慕子悦问。 姬矩目光不动：“现在不用。” 顿了顿，又道：“你相信便好。” 虽然短短的几个字，慕子悦听着好像后一句才要紧。 今日里她显露雷霆一击，就是要三皇子知道她的厉害。 就像是先前她犹豫的缘由一样，人家皇子殿下背景深，势力强，她真不能动手斩杀。 三皇子早先送给她的地图也说的明明白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她真的做了什么，除了亡命天涯一时还真没别的出路。 只有合作，要么就是先认头。 可人家却好像没有合作或收拢她的想法？ “殿下莫不是怕子悦拖后腿？”慕子悦问。 若是三皇子殿下的梦是真的，她是女子的事实就是欺君之罪。 “你护住自己就好。”姬矩道。 “会的。”慕子悦道。 果然是怕。 可怕的话，干嘛还牛皮糖一样的跟着她？ 还是说嫌她能力不够？ “殿下会小擒拿吗？” 慕子悦突然压低的声音让姬矩一怔：“什么？” 慕子悦一笑，眉梢挑起。 “小心！” 几乎同时，慕子悦手掌成刀横里往姬矩的面前划过。 清冽掌风迎面，姬矩身子往后一扬，堪堪躲过慕子悦的掌刀。 慕子悦目光微凝，手腕一转，掌刀变刺，斜斜的往后压过去，姬矩脚下后退，身子再度倾斜过慕子悦也没有想到的角度躲开，即便如此，慕子悦也一腿踢过。 姬矩翻手挡住，并借着慕子悦这一脚快速后退。 几手过招，电光火石。 “大胆！” 呼声高喝，一直沉默守在姬矩身后的马侍卫豁然出手，拳拳带风，一招厚重长拳，逼得慕子悦都不得不退后几步。 “无妨，只是在切磋。”三皇子急声唤道。 慕子悦扬唇。 三皇子能这么说，也就是说不会借题发挥。 不过也果然如她所料，这位三皇子也有几分本事。 还有那位一直都其貌不扬的马侍卫也远比她以为的厉害。 “过过招。”慕子悦道，转身错步的迎向马侍卫。 马侍卫被三皇子那一声呼的一顿，紧跟着看慕子悦如同瓢泼大雨般的拳打脚踢过来，马侍卫也不敢有丝毫含糊的招招抵挡。 “乒乒乓乓”一声声击打声传出。 外面的热闹也渐渐的消停下来。 “什么声音？” “好像是从三皇子屋子里？” “……” 几位校尉包括董冒在内对视一眼，赶紧的冲进去。 郑副司，校尉：殿下可不要有事。 董冒：子悦没事吧？ 待几人跑进院子，“咣——” 房门被撞开，马侍卫先退出来，紧跟着出来的是慕子悦。 慕子悦出来就对着马侍卫打过去。 最后是三皇子。 “殿下。”郑副司连忙过去。 这是怎么了？ “切磋而已。”姬矩道。 董冒眼睛一亮，他知道三皇子身边的马侍卫，可也是才发现这位马侍卫有几把刷子啊。 “我也试试！”董冒也上去，嘴里大喊，“子悦，我们一起。” “好！”慕子悦应。 董冒和慕子悦两个人兔起鹘落，你这一招刚下去，他那一脚又飞上来，马侍卫即便仗着高大威猛，却还是被逼得左支右绌。 “砰砰砰”声声打在马侍卫的身上，姬矩额角微跳，观战的郑副司等人的脖颈也是一缩一缩。 董冒就比他们强，慕副司更是厉害的主儿。 能在皇子身边侍卫定然不是一般侍卫，也被这两位打的节节败退，尤其是慕副司，身形在这三人当中最为瘦弱，可动作却是最利落，力道也看出来不小。 “好，好！” “厉害！！” “……” 郑副司还有几位校尉在旁边高呼。 慕子悦就是想看看马侍卫的本事，不反对董冒上手也是想看看董冒的身手，此刻闪身退开。 看慕子悦收手，马侍卫也退了下来。 “马侍卫身手不凡，子悦见识了！”慕子悦道。 “卑职不敢。”马侍卫退到姬矩身后。 慕子悦笑了笑，对三皇子躬身：“请殿下恕罪。” “无妨。”姬矩道。 第三百零九章 凶神恶煞 旁人没觉得什么，董冒察觉到慕子悦跟这位三皇子之间似乎有什么怪怪的。 “怎么了？”董冒靠到慕子悦身侧低声问。 “没事。”慕子悦道。 当真？ 慕子悦伸胳膊打了个哈欠：“累了，回去了。” 慕子悦回去屋子也没有马上睡觉休息，初来青阳镇一日就把山匪一网打尽，还是要写封奏折请功。 言辞简略，却又丝毫没有略过官兵们的英勇，侥幸抓获了青阳山匪的探子耳目，势如破竹，一鼓作气拿下青阳山，并有幸抓到了青阳山匪头目，为民除害。 虽受害的只是普通百姓，青阳镇中很少波及，但当山匪被押解下山，仍使得当地百姓咒骂不绝，菜叶果核遍地投掷，百姓忿然，吾虽小官，也怒气冲发，誓要为百姓平息疾苦，请奏在当地盘桓几日，抓捕漏网之鱼，更要把此等山匪绳之於法。 奏折之内少年意气风发，慕子悦看了遍就连夜发了出去，这才算是躺下休息。 青阳镇简陋，又一直没有道明三皇子的身份，于是慕子悦和三皇子同住在一个院子里。 当慕子悦屋子里的传令兵跑出去，三皇子那边也知道了。 “奏折回京。”马侍卫看到传令兵身后背着的行囊就知道。 姬矩颌首，也提起笔。 既然随同这位慕世子同来，他也要回禀此次剿匪之事。 能以少冲之龄一击即中，短短几个时辰，实是让三皇子开了眼，也得知了百姓们对这些山匪们的愤恼之情。 “请殿下恕罪，是属下疏忽。”马侍卫躬身请罪。 姬矩摆了摆手：“与你无关，若非今日，她也会跟我比较一番，到时候怕我还真就……也是你替我挡了。” 以往不管马球还是收服那位郭将军时姬矩只是看慕子悦和旁人对手，这是第一次跟慕子悦对招，寥寥几下，力道虽不猛却是绵延不断。 若真被她近身，他挨的揍定不会比马侍卫少。 姬矩周身乍然一寒，手下的笔也差点儿随之一顿。 马侍卫侍卫在三皇子身侧，知道三皇子对这位慕世子的不同。 连二皇子都不知道三皇子有自保之力，三皇子却对这位慕世子并无隐瞒。 “好了。” 姬矩写下了最后一笔，递给马侍卫。 夜色中，鸽子的扑棱声在空中响起渐渐远去。 隔着百里之外的京都灯火明亮，二皇子府中二皇子姬幽坐在案前，案上一只黑色羽鸽左顾右盼，脚脖上一枚空空的铜环。 姬幽手中一张小纸展开，上面白纸黑字：初到，不过两个时辰，青阳匪首俯首，世子与三侧侍卫过招，不明缘由。 姬幽眉目微挑。 青阳山匪几十人，几次剿匪都没能抓住匪首，竟这么短时候就被那位慕世子给抓了！ 是运气还是熟知兵法之道？ 或许两者皆有。 还有这突然间跟老三身边的侍卫交手切磋，是心血来潮？还是其他？ “当地可知三皇子在？”姬幽忽问。 “不知。”下面回应。 姬幽目光微闪，手指在桌上轻叩。 慕子悦折子上所写只为名正言顺的多磨砺几日，实际上翌日慕子悦就派东司的五百兵丁分别上山，以探查有无游散山匪为由上山“拉练”。 寻了当地的猎户，把青阳山分隔十多块儿，山上山下的跑上一圈，要画出详细的地图，如果能打个猎物回来打打牙祭更好。 东司的官兵们大都是寻常百姓，耕种读书，没见过，也觉得新鲜，个个兴奋的就差呼喊着的往山上冲，可以说全军都打了鸡血，连董冒都跟着跑了两天。 慕子悦没跟着跑，在山下亲民。 当地官员忙于审问处置青阳山匪一众，慕子悦则是在地方乡绅的陪伴下游山玩水。 东司帮着当地百姓处置了最大的毒瘤，当地百姓自是要表示感谢，地方上没有名胜古迹，但好在还有几棵百年老树，三五个人才能合围起来，偌大的树冠即便秋风瑟瑟也还有不少绿叶在上面倔强的随风飘舞。 姬矩优雅矜贵在旁不用说一句，地方乡绅就频频转头看去，再有慕子悦时不时的跟姬矩说上几句，地方乡绅的脸色都在微变。 连东陵伯世子的语气都颇多客气，那这位不会真是某位公侯世子？ 姬矩也察觉到异样，但更惹人注意的还是慕子悦。 慕子悦穿着便装，没有盔甲威严，就像是个俊俏恣意少年，眉目转盼间隐见柔和，偶尔在指向张扬时霎时间笑容只惊艳众生。 随同的几位乡绅目光凝滞，呼吸都些微发紧。 姬矩目光沉下来。 “子悦。”姬矩道。 慕子悦扬眉，因束发而露出的饱满额头下，那双美眸熠熠。 姬矩唇角抿唇，袖下的手指摩挲，道：“该回了。” 慕子悦看了眼日头，似乎还有些时候，不过既然三皇子说了，那就是该回。 “好。”慕子悦看向一众乡绅，笑道，“这树看了，庙逛了，本官也知道青阳山人杰地灵，只是不知诸位有没有兴趣到我军营看看我皓澜兵士啊？” 一众乡绅哪里敢说“不”，连连应声“这是我等福气！”“我等早就对慕大人麾下兵士们仰慕已久。” 慕子悦笑的更洋溢如春风百花拂过。 只是这感觉当到了军营中就豁然一变，军营中兵士们站立成行，即便只是简单的安营扎寨，当看到里面的刀光闪耀，长枪林立，弓箭飞射，当地乡绅们头顶也是一麻。 这还不算，慕子悦前一刻还优雅的如翩翩公子指领，后一瞬忽的眉目一寒，招手过来身后随行的亲兵，一弓一箭，看似随便搭弓。 “嗖——” 但听耳边弓箭飞起，白色羽箭划起一道弧度直对着前面在乡绅们看来遥不可及的靶子射过去。 “噗”弓箭射到靶子的最中心。 “好箭！” 乡绅们的夸奖还没有从嘴里冒出来，慕子悦已然爆喝，那前一刻还在他们眼中雌雄莫辨的模样转眼凶神恶煞：“你们在干什么！那么近还不能射到中心？怎么能一击制敌？” “所有，俯卧，五十！” 第三百一十章 想杀谁 在场数十名魁梧高大的汉子在这位柔弱堪比女子的慕世子的一声高喝之下，几乎一起呼喊一声，紧跟着匍匐在地，以一众乡绅完全不明白的姿势开始起伏运动。 一众乡绅：“……” 姬矩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从一众汉子的身侧走过，一会儿踢一脚：“向下，向下！” 一会儿踹一脚：“用力，跟个娘们一样，整日里吃的都是豆腐啊！” “看看那几个受伤的，哪个没偷过懒？这次不过是剿灭山匪，就有人待不下去，若是有朝一日把你们带到战场上去，你们是想早死早超生呢！” “你们想，我可不想，我还想练成一支百战雄狮呢！认为自己没这个本事的尽早说，我也尽早的让你们弄个伤残不治的回家抱孩子……” 慕子悦嗓门不大，可这一句句的说出来，下面的那些汉子脸色都发白。 一众乡绅也看的浑身发冷。 慕子悦似乎察觉到，转头看向一众乡绅，粲然一笑。 嘶—— 一众乡绅们脸色都变了。 刚才谁不长眼的觉得这位慕世子柔弱隽美的？ 都瞎了眼！！！ 一旁的姬矩看在眼里，弯唇笑了。 乡绅们至此不敢造次，跟慕子悦说话都客客气气生疏恭敬，当地官员处置青阳山山匪也不敢拖沓，尤其当皇帝的旨意到了之后，就更可堪速度。 皇帝的旨意是允许东司上下在此地休整半月。 青阳镇简陋狭小，唯一能称得上的就是青阳山。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这五百兵士在青阳山转上一圈的，半个月的时间也足够让当地官员惩处那些山匪。 于是心头揣揣，这位世子不会就是盯着他们吧！ 慕子悦很是欣喜。 皇帝陛下真懂她的心思啊！ 来剿灭山匪只是她此来青阳山的原因之一，还有就是想要练一练麾下这些兵士们的山野战的本事。 若上山下山都能如履平地，那平地作战就更轻松。 若是能习得一手的野外生存本事，当哨探也绰绰有余。 前几日在青阳山上打牙祭表现最好的五十人就是好苗子，当中董冒，慕阳尽数在列，还有大虎。 这几人都没有丢脸。 于是慕子悦亲自带队上山。 一共七八人，只各自带上半日的粮食，要在山上过三天。 “子悦，你这是想杀我们还是想杀自己？”上了山才知道慕子悦计划的董冒骇然不可置信。 慕子悦：“都好好活着啊！” “都？还好好？”董冒声音都发颤。 “放心，有我在。”慕子悦拍了拍董冒的肩膀。 董冒咬牙：“好，看你的！” 首先所有人携带的物资汇总，刀子等利器还是要个人随身携带，随后回想早先查探青阳山时记住的地图，回想水源所在。 有水，即便吃不饱也能抗。 经过早几日东司兵士的巡山，山上的野兽包括兔子都深深的藏起来，虽有野味却不好打，可树上结的果子却是清楚鲜明。 即便山林深幽，枯叶遍地，可湿濡能产蘑菇的地方比比皆是，慕子悦熟知哪些有毒哪些没毒，哪些东西能吃哪些不能吃也成竹在胸，即便是这边的山树食物不甚熟知，可早先已经问询过了当地猎户，都知道一二。 找寻山洞，林中找高树搭架子，钻木取火，打草惊蛇，艾草熏蚊虫，草绳打结等等。 董冒双眼呆滞，看慕子悦就好像是在看神人。 “你还有不知道的吗？” “我就想问问，你是在山上生活了多少年？你实际上不是这个岁数吧？” 慕子悦笑了。 这话还真有些直戳真相！ “你不该说我就是无敌大将军转世？”慕子悦问道。 董冒呵呵：“客气，我觉得顶多就是哨探。” “哦~”慕子悦招手，“你还不过来给哨探打下手？” 董冒咬牙。 这说起来他还不如哨探呢。 董冒咬着后槽牙的把锅铲拿过去，慕子悦接过来，拿起旁边的盐放进去。 一锅冒着热气的菜肉汤因为盐的加入变得鲜香，飘出来的热气都透着诱人的味道。 董冒挠了下头：“说起来你怎么从石头上把盐弄出来的？” “你不是都看到了？”慕子悦道。 “看到是看到了，不明白啊！”董冒道。 慕子悦道：“这说起来就复杂了。” “你嫌我听不懂？”董冒火大。 不止是董冒，旁边慕阳大虎等人也都偏着头想听。 慕子悦叹气：“好吧，我说。” “盐可溶，用热水煮开就都溶解在了水里，过滤掉水中的杂质，盐就还在水里，直到水清澈了，再加热，这样当水都蒸发掉，剩下的就是盐了。不止是盐，在没有干净水的时候也是用这个法子，不同的是把蒸气弄冷凝结成水，那凝结后的水就比咱们在家里头喝的还干净。” 呃，听上去简单，也好像明白，可还是照着慕子悦的法子弄就成了。 这还没学会，还要学怎么弄水！ 算了，下次！ 转眼间慕子悦身边的一众人等消失无踪。 慕子悦：她就知道。 当夜一行人住在山洞里，山洞里冬暖夏凉，是最好夜宿之地，只要用火把艾草在山洞里面熏一熏，再铺上随处可见的干草，就能舒舒服服的睡一晚。 且只有一个入口，安排明暗两哨便可。 大虎和慕阳在最外围，只等着时辰到了就去接替外面放哨的同袍。 躺在干草上，大虎往里面慕子悦董冒所在火堆那边瞅了眼，往慕阳这边挪过来。 慕阳看他。 大虎低了声儿：“原来咱觉得那位董校尉看上去更像是当官儿的，可咱们大人才真是那什么，深什么露的。” “深藏不露。”慕阳。 “对对，就是你说的这个，别看咱们大人长的怎么样，这一比划出来，谁都比不过。”大虎道。 慕阳点头：“对。” “还有还有，咱们大人也真厉害，什么都知道，我可看了，这两天董校尉都懵懵的。”小虎的语气掩不住兴奋，“你说以后咱大人肯定就是大将军，咱跟着也厉害吧……” “厉害，先睡吧，一会儿还替岗呢。”慕阳道。 “哦哦。”大虎赶紧的闭上眼睛睡觉。 慕阳转头往火堆那边看过去。 第三百一十一章 熟悉的味道 火堆上的火焰跳跃，像是飞舞的精灵，旁边董冒已经呼呼大睡，慕子悦翻了个身，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旁边有人，慕子悦霍得睁开眼睛，沉眉冷然，下一刻又放松了神色。 火堆旁边果然有人，却是慕阳。 他在这里做什么？ 慕子悦起身，慕阳躬身递上一杯热茶。 热气氤氲，却是慕子悦一闻就闻了出来。 姜茶。 “哪儿来的？”慕子悦接过来低声问。 慕阳道：“奴婢随身带着的。” 这孩子，太懂事了。 慕子悦趁着热喝。 寥寥数口，也有姜味飘荡，董冒翻了个身，吸着鼻子坐起来。 “什么味儿？”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看到慕子悦在举着杯子喝东西。 “你喝什么呢？”董冒道，“我也想喝。” 慕子悦扭身闪过董冒伸出来的手，拒绝道：“这是我家慕阳辛苦带来的。” 董冒一滞：“我乃本司校尉。” “我还是副司呢。”慕子悦瞥他，随后大口大口的喝姜茶，还故意的发出声音。 “……” 董冒咬牙，转头瞪向慕阳。 慕子悦对慕阳摆手：“你也早些歇息吧！还要替岗。” “是！” 慕阳回去躺在自己的干草垫子上，嘴角翘起来，闭上眼睛。 一夜安宁，凌晨山林中起了薄薄的晨雾，不止不影响慕子悦早先定下的安排，更还很有助力。 今天慕子悦的安排就是两人一队，并在迷雾中探寻到敌方小队成员，但若是被她找到就失去资格，找到她，她则会有十两银子的奖赏。 几乎是大赏无罚。 “你自己一队，我跟慕阳大虎一队。”董冒道。 “凭什么？董校尉，你这样就不好了。” “就是，我也想跟慕阳一队呢。” “……” 慕子悦还没说话，其他校尉先控诉起来。 慕子悦：不是重点应该是她为啥就该一个人一队？ 但没人理会她。 前两日已经很明显，人家在林中的经验就让他们惊艳，谁都不是对手！ 既然没有罚，那十两银子的奖赏谁都想要。 大虎慕阳听的最认真，慕阳又是慕家的人，说不定慕子悦会放水呢，跟着一队，绝对有好处！ 此刻其他校尉也顾不上董冒是西川侯家的二公子了。 慕子悦只能在旁边看他们争执像是看戏。 突的，外面的兵哨跑进洞。 “大人，有飞鸽传书。” 洞内争执声一顿。 慕子悦接过里面纸卷打开：三殿下率队上山，一夜未归。 慕子悦瞳孔微微一缩。 “怎么了？”董冒看到慕子悦的神色，凑过来低头看去，脸色也乍然一变，“这位好好的填什么乱啊！” 慕子悦沉吟：“他也只能如此。” “怎么说？”董冒问。 “连我都在山上待了几日，他不上山转一圈，怕是下面那些人会猜测到他的身份。”慕子悦道。 “猜测到就猜测到，也不用拿自己的命冒险啊！”董冒道。 慕子悦看他：“我数百将士都在这里，你说他拿命冒险？” 董冒一滞：“好吧，我说错了，可一晚上没回啊！” 慕子悦吐气：“的确不妙！” “如此这次的目标更改……” 随着慕子悦一声高喝，山洞中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堆堆的干草，还有熄灭的火堆灰烬。 山雾缭绕，虽已经渐渐散去些许，可天气没有放晴，三丈之外仍是模糊一片，再有林中茂密，所见的范围就更小。 为了能更快搜寻到那位三皇子所在，慕子悦一人一队。 没有第二人在场，慕子悦不用掩饰自己两辈子得来的经验速度，快速行走在林间。 三皇子身边定然侍卫众多，且有最熟悉林中的兵士抑或者猎户在内，若是在林中外围不可能一夜不归，所以定是在青阳山腹地。 所行路程比寻常兵士慢一些，且路途相对平坦，按照方向应该会碰到东司在山上锤炼的兵士。 忽的窸窣声在前方响起，慕子悦高喝：“前方何人？” “东司五队。”那边回道。 很快林中对面的人出现在慕子悦面前。 果然是三名同行的东司兵士。 东司兵士看到慕子悦行礼：“大人。” “你们可见到乐三皇子殿下？”慕子悦问。 三名兵士摇头：“不曾。” 慕子悦目光微沉。 她所行的方向应该能看到啊！ 滴滴湿润突然而下，慕子悦抬头，天空中已经飘起小雨。 阴云密布，转眼雨色笼罩整个青阳山上下。 山下的百姓们忙着收拢衣服，回家里躲雨。 山上的兵士们也加快了速度在山中搜寻。 山麓的另一侧，刀剑相交的声音也因为雨色滴落遮掩了下来。 “殿下快走！” 数名侍卫保护着最当中同样穿着盔甲的三皇子往林中退去，后面五六名黑衣人低喝着追上去。 “杀了他，为老大报仇！” “……” 后面林中地上鲜血流溢，两名山中向导身前中箭睁大了眼睛倒在地上，旁边还有三名兵士生死不知，同样倒在地上的还有两名黑衣人。 几乎同时在山林中另一头搜索的慕子悦神色一动，抬眸往雨林最深处的方向看去。 “大人？”身后跟随的兵士不知慕副司为何突然停下。 “这边！”慕子悦招手，往左侧垂直方向拐过去，兵士们紧跟。 不到半个时辰，慕子悦看到了树干上刻画的上“艹”下“十”的记号。 这是慕子悦曾下令军中所有上山兵士们都要学会的标记记号，上“艹”下“十”是安然无恙之意。 看这标记的痕迹是三两日之前。 “大人，这里我来过。”有兵士道。 慕子悦颌首：“前面可有隐蔽之地？” “有。”兵士道。 “带路。” “是。”兵士前面带路。 树林渐深，草木渐渐泥泞，在队伍当中的慕子悦忽然停下。 前行的兵士一怔。 但见慕子悦转而向另一个方向。 兵士们不解，却还是赶忙的跟上。 穿过雨林枯叶之中，慕子悦的眼中划过冷然。 上一次改变方向，凭着的是她的敏感，这一次她闻到了她并不陌生的气息。 鲜血，还有寒光刀兵的味道。 第三百一十二章 他们死定了 奔跑的呼哧声在林中响起，前面的人在逃，后面的人在追。 逃的人身上落下血迹，呼哧声渐渐粗重。 追的人却是越来越近。 “小心！” 一道羽箭飞过，射中一人。 那人痛呼倒地：“你们快走，我拦住他们！” 前面的人逃着，听着后面嘶喊，还有刀刃加身的哀嚎，嘴角紧紧的绷在一起，足下只能更快，更紧。 “前面什么人？”略显青涩的嗓音在林中遥遥而起，像是山间躲雨的牧童因为寒凉发着颤音。 前面逃着的人脚下微顿，喊了声：“快走——” 随后往另一边逃走。 “别让他跑了！” 黑衣人分开追击，一个黑衣人直奔先前发出那声呼喊的方向。 雨色深沉，那个黑衣人隐入的方向没有丝毫动静，数息过后，几个人出现，为首的正是慕子悦，慕子悦看了眼前面泥泞地上的脚步错乱，手中长刀斜指地面，浅浅的血色划过滴落入土。 慕子悦脚下如飞奔向黑衣人追去的方向。 但见腰间上的长索甩开，直接拴在树干上，身形借力飞起，半空中另一头定到另一棵树上，借着力道慕子悦又向前冲了数丈。 兵士们只看到人影落错，慕副司就只远远的剩下背影。 “前面可是三公子！”遥遥听到慕子悦的喊声。 “是！”最远处回应。 “杀了他们！” 嘈杂声混起。 刀剑相交声也远远的传过来。 身在其中，慕子悦的面颊划过凌冽。 “为咱们青阳山老大报仇！” 黑衣人口中的呼喊，慕子悦只若不觉。 真正的山匪哪里有这样杀人如麻，如猩红般的杀意！ 只是这些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她的杀意并不比他们差！ 慕子悦手中长刀如极，比他们略矮的身形躲闪刁钻在他们不可思议的角落，长刀所撩又是猝不及防。 毫不迟疑的出刀，毫无颤抖的刺入血肉之中。 黑衣人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倒在地上。 他想不到他会死在一个这样年幼的少年手上。 随着黑衣人倒地，旁边的黑衣人注意力也转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身上。 少年穿着内甲，靴子是东司的定制，稚嫩却又坚毅的面庞似乎已经昭告了来者是谁。 黑衣人对视了眼，分出两人冲向慕子悦。 慕子悦毫无表情的抽出带血的刀刃，头也不回，反手长臂一扬，袖中袖箭飞出。 黑衣人措手不及，一个挡住，另一个被刺中胳膊，被刺中胳膊的人退后一步，两个几乎一起上前的人在这一刻一前一后，就这瞬间，慕子悦长刀如风，腰间长索飞出射向前面的黑衣人，自己则是像暗夜里的精灵冲向后面那个被刺中了胳膊的黑衣人。 攻其不备，杀其不意。 待前面的黑衣人意识到慕子悦射过来的长索只是虚晃，身后被袖箭刺中胳膊的人已经被慕子悦一刀封喉。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容黑衣人惊住，慕子悦已经反身挥刀。 “啊——” 待跟在慕子悦身后的几名兵士赶到，最后一名黑衣人堪堪倒在地上。 此，追击过来的黑衣人再无活口。 “快，快去救三殿下！” 身上中了数刀，强撑着的那名侍卫正是马侍卫。 雨色笼罩，没有日头的天色渐深，林中更是幽暗，一处山洞隐藏在两课大树之后，大树下面的角落只刻画着“艹”字，只有“艹”字表示这里有自己人潜藏，只有“十”字则是危险。 这里就是马侍卫说的三皇子藏身的山洞。 慕子悦手中长索比她先一步射到洞内，但当慕子悦紧跟着进入洞中，却发现洞中空无一人。 人不在这里。 慕子悦脸色更沉。 杂草丛生，落叶成泥，雨色掩埋了太多的痕迹，甚至气味，慕子悦目光锐利的左右张望，大多树上只见枯叶，但南边枝杈多，北边枝杈少，即便林中深幽，慕子悦也还是能找寻到方向。 据此刻已经送马侍卫下山的几名兵士所说，除了这处山洞，还有几处且能藏身躲避…… “你逃不了了，出来吧！” “这已经是林子里最深处，又下着雨，没人会找到这边。” “……” 张狂的声音在林中飘过，却是连音腔里透着杀意寒凉。 片刻，那林中传出声音：“你是二哥的人。” 树后的慕子悦瞳孔一缩。 这声音是三皇子。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死就好好的死，想要死不瞑目，我可帮不了……” “哎呦，好热闹！这大下雨天的，你们不躲雨吗？” 慕子悦缓缓的出现在雨幕中，束着的头发贴在脑袋上，身上因为雨淋更显得瘦弱，软甲上透着血色浸湿的痕迹，长刀寒光凌冽。 在场的三个黑衣人面色一凛。 慕子悦扬唇：“哈，看来你们都认得我！” “不管你们跟里面那人什么仇，本官率兵在此演练，你们聪明一点儿就该去哪儿去哪儿。” 三人当中显然为首之人挥刀：“灭门之仇不敢不报，大人，抱歉了！” 三人中两人对着慕子悦冲过来，那刀光中已然是要杀之后快。 慕子悦摇头。 何必呢！ 刀剑相交，慕子悦和两名黑衣人打在一起。 只是很明显这两个黑衣人比慕子悦先前碰到的黑衣人要厉害，抑或者是没有小看她，绝对的必杀。 看来不止知道她，还听说过她的身手。 这样的人可不多。 慕子悦的眸光再度凝结成针。 攻势也越发凌厉。 另一名黑衣人看两个同伴久攻不下，也冲过去。 慕子悦压力顿增，更甚险象环生。 就在这个时候，藏在那独独只能进出一人山洞内的两个人也冲出来，其中一个正是三皇子姬矩。 姬矩手中执着长剑，雪亮的长剑在风雨中透着寒光。 可不止没有让三个黑衣人感觉到危险，反而那三人眼中透出瞄准了猎物的喜悦。 他终于出来了。 慕子悦冷笑。 他们三个死定了。 但见长剑在暗色中划过，如同彗星横空。 慕子悦一直藏着的飞刀也如同游龙潜水，暗藏杀机。 “砰，砰，砰。”三个人先后倒在地上。 第三百一十三章 很有风度么 “呼，呼——” 长剑杵在杂草当中，上面的血痕滴下来。 前面倒在地上的三名黑衣人，其中一人的后背上一道深深的剑痕。 姬矩闭上眼睛，再睁开。 雨水沿着他的脸滑下来，带着脸上的血渍落到枯叶上。 脚步靠近，东司的官靴站到那三名黑衣人前面，刀尖撩开黑色的面巾，三名黑衣人的面貌赫然在目。 姬矩呼吸微微一顿。 “殿下可还好？”慕子悦问。 姬矩点头。 慕子悦上下打量了姬矩，虽然狼狈好在并无伤处。 “这个天色没办法下山，在山上先歇息一晚。”慕子悦道。 “好。” 三名黑衣人的尸体，慕子悦和另一名兵士拖到了隐蔽处，遂领着三皇子到了先前慕子悦和董冒他们曾经休息的山洞内。 山洞内还有相对干燥的草堆，枯干也有不少，当火堆燃起，热气升腾，几乎一整日在雨中的湿漉寒凉渐渐消退，吃食也还有，热乎乎的汤羹入到肚子里，寒凉驱除的更快，即便是没有换洗的衣服，也能抗住。 慕子悦是习惯了。 “辛苦你了。”姬矩道。 慕子悦看了眼姬矩，有些猜到三皇子的意思。 在三皇子眼里，她还是女子。 “保护殿下是下官的职责。”慕子悦道。 姬矩身侧的手微微攥起，垂下眸子：“这次因我，东司兵士有殒命者，我会补恤。” 慕子悦点头，拱手：“有劳殿下。” “这位华兵士一路上保护在侧，我想把他调到我身边。”姬矩道。 慕子悦看向那名唯一守在两人身边的华兵士：“你想去吗？” “听大人吩咐。”华兵士道。 “我的意思是去。”慕子悦道。 “是。”华兵士应诺。 “日后我定不会亏待你。”姬矩道。 “多谢三皇子殿下。”华兵士应声。 连她都听到了那几个黑衣人说的话，先前华兵士跟着三皇子殿下这一路逃跑，那几个黑衣人还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如皇家兄弟隔阂的事情很有必要灭口，跟在三皇子身边，至少保了一条命。 华兵士去山洞口放哨，火堆旁只有慕子悦姬矩两人。 “殿下可知道那些黑衣人是什么人？”慕子悦问。 “我二哥的人。”姬矩道。 “二殿下会派三殿下认识的人？”慕子悦问。 姬矩微顿。 慕子悦道：“适才我看到三皇子的目光应该是认识其中一个。” 姬矩扯唇：“子悦目光锐利，不错，我曾经认识。” “确切说是在梦里见过。” 慕子悦明白了。 是这位三皇子上辈子见过的。 姬矩看向慕子悦：“你和原来不同，我以为我那个梦也会改变，可有些事情还是改不了。” 慕子悦默默点头。 她不是原来的慕子悦，三皇子也不是原来的三皇子，可那位二皇子还是原来的二皇子。 火焰跳跃，架子上烧着的水开了。 慕子悦倒了一杯水，递给姬矩：“殿下。” “多谢。”姬矩接过来，手指碰触到她的，虽一触即离，但当握在杯子上，她手上的暖意还在。 今日逃了多久，姬矩已经记不清楚，只记得身边的东司兵士还有他随行的侍卫越来越少，耳边是惨叫还有招呼着他“快走”的喊声。 他知道二哥不会放过他，但上辈子这个时候二哥并不曾动手，何况此刻他身边还有数百的兵士，二哥竟然还是动了手。 雨日寒凉，骨子里都透着冷，不是没想过今日或许会因为一时的疏忽命丧，可当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出现，那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突然就不见了。 她那么瘦小的身影都能挡在那些人前面，他又为何躲起来？ “殿下打算怎么办？”慕子悦问。 姬矩看向慕子悦：“你为何不留活口？” 慕子悦目光清清：“不能让他们知道殿下会功夫。” 姬矩弯唇：“你也比我想的厉害。” 慕子悦点头。 其实她不留活口也是不想让敌人知道她的杀人技绝非她这个年纪应有的。 至于东司的兵士们看不懂，马侍卫忙着自保也顾不上看她。 当然这事实不能说。 “生死一线，总会改变。”慕子悦道，“所以此时下官会据实上报，我东司的兵士们不能白死。” “可这样一来，你或会被父皇降罪。”姬矩道。 正如慕子悦所说保护皇子是职责，可这么多人还是让这位殿下险象环生，当爹的能不生气？而且还没有留下活口，怎么能证明是真的冲着三皇子来的？说不定只是借口，对山匪不曾清剿殆尽的借口。 “皇上自有明断。”慕子悦道。 “怕二哥会以为你相助我。”姬矩道。 慕子悦颌首：“这也是事实，我杀的比较多。” 姬矩低笑。 慕子悦也弯起了唇。 救马侍卫，又有找上门来的黑衣人，再加上最后遇上的，她杀死的黑衣人也有六个了。 就算是她现在去找二皇子说清楚她是被逼无奈出手，以那位二皇子的性子就算是名面上不以为意，私下里也定心生龃龉，何况她是女子的事实握在三皇子手上，除却挨近三皇子，也没别的法子。 “真累了！” 慕子悦打了个哈欠，躺到草堆上闭眼睡觉。 这一日从早晨就开始找人，本以为有惊无险，却不想是险象环生。 又是一直在下雨，她的精神没问题，可她这个小身板儿还是要加强练习。 睡梦转眼临至，但半梦半醒，突的察觉到旁边有人——现在她在山洞里，那位三皇子距离她一米开外，她旁边会是谁？ 慕子悦肩膀内侧堪聚力，身上却多了一层柔软，的薄被？ 山洞里没有被子，那位三皇子把披风给了吸引黑衣人注意的马侍卫。 咦，这薄被上有淡淡的味道。 是他的中衫！ 慕子悦想到早先在火堆前一直在烤着的几件衣服。 ……嗯，还是很有风度么！ 睡意变得轻轻浅浅，好像看到那位三皇子在她身前待了会儿，才回转回去躺下。 数息过后，那边的呼吸也变得平稳。 慕子悦嘴角勾了下，换了个姿势再睡去。 第三百一十四章 奸细就该自尽 三更天，慕子悦替过了一直在洞口放哨的华兵士，不到一个时辰，外面窸窣声起，脚步声也突然出现，在寂静的林中格外清晰。 慕子悦从林中探出头，远远的盔甲粼粼，为首冒出头的正是董冒。 天色仍雾气沉沉，可没了山上的沉云密布，林木茂盛，山下的小镇宛若古朴的画卷，身在画卷中不自觉的就会沉迷，慕子悦就很想好好的睡一觉。 厢房内干燥清爽，淡淡的幽香弥漫，整个身心都得到最好最舒服的熨帖。 同一院中的另一房间内，两名黑袍人弯膝跪倒：“请殿下恕罪。” “与你们无关。”姬矩也换了干爽的白色衣袍，梳洗过后整个人又是俊逸飘洒，点点茶香升腾，姬矩道，“你们不易露在人前，林中茂密，又都是东司的兵士，难免会暴露行藏，这次也是无法，不过也是提醒了我……”总是被动确属下乘，也到了他主动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见三皇子不予计较，两名黑袍人躬身应诺。 慕子悦挥手，两名黑袍人隐身在阴影之下。 慕子悦捧起手中茶盏，轻轻饮了口，看向窗外那一间安静的屋子。 ……只望父皇不会太过怪罪她。 慕子悦知道这群黑衣人的底细，当地的官员不知道，众所周知那些黑衣人大声喊着是“青阳山匪”，岂不是说那些青阳山匪还有匪人在外？ 即便来此剿匪的是京都的五城兵马司，可他们才是当地官员。 这群漏网之鱼竟然让慕副司世子还有那位疑似公侯家公子的贵公子困在山上一夜，还不知道京都知道此事会如何的收拾他们！ 原本就紧锣密鼓的审讯更是昼夜不歇，山匪们也被收拾的惨不忍睹，他们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哪儿还有流亡在外的？可要招供啊！ 附近的山匪歹人甚至城乡里的混混儿就遭了秧。 管你是不是匪人，反正做过坏事，拿过刀子，就是你干的。 冤枉？不存在！ 平日里多多行善积德，能找你麻烦吗？ 不能！ 东司的兵士们沉浸在悲痛之中，上山剿灭山匪都没有一人死亡，这次却折损了足足八名兵士，十多人受伤。 即便那些黑衣人都已经伏诛，可他们的同伴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虽然当初初到军营素不相识，但经过一年的训练，同吃同住，早已经情同手足，亲如兄弟，前一天还说待回到京都后去金玉满堂转一转，可转眼间就是阴阳两隔。 山匪歹人，罪不容诛！ “……我知道你们难过，你们痛苦，可军人，生死不由己，今日死的是你们的同袍，明日可能就是你们！” “这话我跟你们说过，现在怕是你们才知道我这些话的意思。我并非冷血，我也不是不把你们的性命放在心上，而是人死不能复生，死去的同袍，我们不能让他们白死，活着的我们，要更懂得珍惜同袍们以性命教会我们的东西。” 并不算高大的台子上，慕子悦盔甲整齐，肃然说道，台子下面的一众将士们目露寒光清冷的看着她。 他们的副司大人比他们要小，甚至即便此刻站在台子上也不比他们高上多少，可他们的眼中他们的副司大人就是高大的如同巍峨大山。 不像是有些大人说的话云山雾罩大多人都听不懂，而是清楚明白的让他们每个人心头都像是点着一把火。 要报仇，也要好好的活着！ “是！” 齐声高喝的这一个字，气冲霄汉。 慕子悦目露欣然。 此刻她的练军才算是小有所得。 接下来借口清剿青阳山匪余孽，慕子悦，董冒，还有郑副司等人率领东司兵士们四下出击，但有地方官员禀告上来的歹人都由东司官兵出手。 迅速，雷厉风行。 即便是那些曾作恶正巧又是在名单上的有幸提前得到消息，但还没有来得及转移财产就已经人赃并获。 所有缴获财务上缴四分之三，另四分之一就是东司官兵们的“出手费”。 这不是慕子悦狮子大开口，而是所有维护地方的照常惯例。 收缴的财产在东司立下账簿，由慕子悦负责统筹，为日后死去的官兵们除却朝中抚恤另行补助。 圣旨早早的下达，言辞并没有太过严厉的责备，只要东司官兵十五日后准时回京。 即便长途跋涉也仍列队整齐的东司官兵回到镇上时，镇上的百姓早促足而待。 这些官兵中他们的父，他们的子，他们的兄弟。 有的回来了，也有的回来的只有骨灰。 有百姓喜极而泣。 也有百姓痛苦难忍。 这次的抚恤不低，除了朝中规定的，还有三皇子殿下体恤加勉，每户三百两。 逝去亲人的百姓哭着叩谢皇恩。 慕子悦能感觉到他们是真的感谢，甚至旁边有些百姓的羡慕也是真的。 三百两对寻常百姓来说已经不少，可根本不及她买下慕阳的六分之一。 一条性命，如此已然不易。 慕子悦心情沉重。 入宫后，皇帝也看了出来。 “小小年纪，已是爱兵如子的典范，兵士们在你麾下，是幸事。”皇帝道。 “是，谢皇上。”慕子悦躬身。 皇帝颌首，拾起桌上的两份折子：“你的折子，还有矩儿的，朕都看过了，朕只问你，为何不留活口？” 慕子悦道：“臣以为不能有。” 皇帝看着眼前这少年：“你说说看！” 慕子悦抬头，目光清澈：“臣以为敌国奸细，应自尽而亡！” “……” 空幽的大殿内，宽大明亮的御案之后，皇帝撑案而坐。 那少年已经走了，可口中振振有声的话好像还在这殿内回旋。 这小子跟他那个爹一样。 皇帝翻开手下两份折子当中的一份，那一份字迹清秀飘逸，当中正有一行：虽恶人似有相识，却也不乏乃敌国暗奸在内，拨兄弟情义…… 慕子悦走出皇宫。 随着车马渐渐远离，慕子悦放下了车帘。 皇帝没有多问什么，也没有降罪，应该是三皇子折子里说了什么吧！ 第三百一十五章 隐秘所在 对于三皇子，慕子悦只是猜测，但相对于说二皇子就很直接。 慕子悦的车子行驶到接头拐角，斜里有人过来。 “世子，是二皇子的人。”在车子旁边的慕小司道。 慕子悦掀开车帘，只瞧到那人背影。 慕小司奉上一张纸条，纸条上是——雅居酒楼天字一号。 雅居酒楼和鼎丰酒楼一样都是京都闻名，只是鼎丰酒楼寻常百姓也时常光顾，雅居酒楼往来进出都是富户官绅，且还有客栈在后院，每年春闱更是各位举子的首居之地。 天字一号在雅居酒楼四楼，四楼只有四个房间，两面带窗，都能看到京都最好的风景，天字一号的窗子正对着是皇城城门。 雅间里飘着浅浅茶香，屋中只有一人。 蓝色衣袍，俊逸风雅，长袖飘飘，俨若魏晋风流。 那张与三皇子相似的面庞在慕子悦乍然看到时，竟一时仿若看到了三皇子梦中梦到的刺死红衣女子的男子。 明明不曾有过类似的梦境，此刻不止好像真的梦到过，更好像两人重叠。 慕子悦垂下眼眸。 “来，坐。”二皇子姬幽招手。 “是。” 慕子悦坐到了二皇子对面。 桌子旁只有两位座椅，她也只能坐在那里。 “尝尝我这茶。”姬幽说着就要给慕子悦倒茶。 “哪里劳烦殿下。”慕子悦接过来茶壶。 姬幽看了眼慕子悦不同一般男子纤弱的手背，松开了手，任她持壶。 慕子悦倒了茶水，两杯茶翠碧青绿，渺渺的茶香更浓。 “如何？”姬幽问。 “茶香浓郁，应该是今年的雨前龙井。”慕子悦道。 “不错。”姬幽笑道，“你倒是嘴尖了。” “是喝的多了。”慕子悦道。 “三弟常给你泡茶？”姬幽问。 慕子悦目光微动，腆然道：“这一路上倒也没少喝，不过三皇子的茶太金贵。” “三弟待你亲近，你也不必把这区区小茶放在心上。”姬幽道。 “是，下官记下了。”慕子悦道。 “三弟可还好？”姬幽问。 她就知道二皇子偷摸的在这边等她是因为三皇子。 慕子悦道：“只是受到些许惊吓，并无大碍，二皇子殿下放心。” 姬幽叹道：“这就好，若是三弟出了什么事，我这个当哥哥的……何以自处。” 慕子悦捏着杯子，道：“二皇子待三皇子很好。” “可旁人不会这么看。”姬幽看向慕子悦，目光深邃，“你应该最清楚。” 慕子悦目光明显晃了下：“殿下是说，某些传言？” “你也觉得是传言？”姬幽问，语气略有怪异，听上去似乎更欢喜一些。 慕子悦弯了下唇：“我觉得如何没有用，还是要看皇上如何以为。” 姬幽颌首：“子悦说的中肯。” “不过父皇的话，应该是希望兄弟和睦，国泰民安。” “我父亲也这样想。”慕子悦道。 姬幽道：“舔犊之情，人之常情。可你觉得可能吗？” 慕子悦想了想：“若是不在乎也没什么，可我是伯府世子，上有母亲嫡姐，下有不懂事的妹妹，该属于我的位置自然不能拱手于人。” “那也是你要能撑起伯府方可。”姬幽道，“若不然只会给伯府招祸。” “殿下说的是。”慕子悦道。 姬幽看着慕子悦，语气有力：“所以有能者居之。” 慕子悦点头，深以为然。 尤其是在军队之中，若将领无能，那战场上就不知道会死伤多少的性命！ 姬幽看到慕子悦的神色，笑道：“好了，既然来了，就陪我吃顿饭。” “之前来过这里吗？可有什么想吃的？” 慕子悦不记得的原主儿有没有来过，可既然有请客的，她也不会客气，在对二皇子表示感谢之后，慕子悦招呼过来了掌柜，问了几种合胃口的招牌菜，还有米酒一起端上来。 不多时饭菜端上，色泽漂亮，比鼎丰酒楼要高上一些，味道比鼎丰酒楼却是清淡，好在慕子悦要的菜色都是重口味，也颇合口味。 姬幽小口慢酌。 慕子悦大快朵颐。 自然不像是军营里那些糙汉子左右开弓，一手拎着鸡腿一手捧着肘子吃的满嘴流油，但也绝对是一筷子接着一筷子碗筷不停。 但在姬幽眼中，慕子悦仍赏心悦目。 就像是一幅大家之作，不管放在哪里都会使得光彩熠熠，蓬荜有辉。 “知道的是你在外辛苦了这些时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家里头山珍海味吃惯了，乍然看到这些喜不自胜。”姬幽道。 “怎么会，是很好吃。”慕子悦道。 姬幽道莞尔：“你看你浑身上下哪里像是风餐露宿了半月之久？” 呃…… 慕子悦咽下嘴里的饭菜，也是很无奈。 皇宫里的琉璃瓦清晰明亮，把她这张脸映照的清清楚楚。 跟她离开京都时基本上没差。 昨儿晚上回府见过东陵伯，东陵伯也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半响。 “你是出去享福了吧！！！” “……” 这语气确定肯定以及笃定。 如果慕子悦不是因为这主儿身上的父女关系，慕子悦都想动手了。 “随母亲的多一些。”慕子悦道。 姬幽道：“东陵伯夫人端庄素丽，府中的几位小姐也是大方得体，可你就……日后如何领兵？” 慕子悦正色道：“战场上只管能不能获胜。” “再说，我这样，或许还能出奇制胜。” “好！”姬幽抚掌。 吃饱喝足，酒过三巡，慕子悦脸红耳赤的走了。 姬幽双手背靠，站在窗外低头看着慕子悦上了东陵伯府的马车，马车缓缓驶离，房间门也“吱呀”的打开，一人从门口走进。 素色的袍子，长身而立，正是赵拙言。 赵拙言站在姬幽身侧，同样望着远去的车子：“草民看不懂了。” 姬幽目不斜视：“你不是也不赞同？” 赵拙言道：“可殿下也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姬幽眸底微闪，道：“他身后是东陵伯府，东陵伯府历代为我皓澜皇帝所倚重，若说以往的东陵伯沙场战死不知几几，可这位东陵伯却实无建树，还有他……怕是东陵伯府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秘所在。” 第三百一十六章 怎么会 “皇上没说你？” 东陵伯瞅着慕子悦，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完全不相信的神色。 慕子悦无力又无奈：“没有，皇上还夸赞我爱兵如子，日后定是将帅之才！” 是吗？ 东陵伯捋着胡子，眼睛眯起来。 他这么大的时候，还不是皇帝的皇子殿下可没这么说过他。 是因为这小子是他的崽，还是因为看着这小子顺眼？ 算了，这都不重要。 怎么说也都是他东陵伯家的。 东陵伯起身往书房后面走：“跟我过来。” “……” 慕子悦跟到东陵伯身后，眼看着东陵伯走到后面几排书架当中最稀松的书架旁按下了当中最薄的那一本书。 “吱吱呀” 书架后面的墙壁颤了下，亮出来一个洞。 慕子悦挑眉。 东陵伯眼角瞥了眼慕子悦，嘴角得意一勾。 “没想到吧！” “……” 慕子悦点头。 她知道一般书房都不简单的只是书房，可这秘洞在这个地方，还真是在某些个影视剧里司空见惯。 东陵伯长袖一翻，很是气势的伸手入洞，随后从洞里掏出来一个盒子。 盒子不大，并非名贵，上面也被摩挲的略显圆润，只是看上去有些年头。 “这个是我东陵伯府最大的隐秘。”东陵伯道。 慕子悦忍不住上前几步。 盒子打开，里面一块儿玉雕的白色飞马静静的卧在黑色绒缎的盒子里。 “瞧瞧。” 东陵伯把白色飞马拿出来，递到慕子悦的手上。 白色飞马比慕子悦以为的要沉，外头只是栩栩如生，但当握到这匹飞马才发现这里面另有乾坤，内里沟壑深浅不一，还有大小不同的卡勾，就算东陵伯没有后来说的那一句，慕子悦也知道这是什么。 兵符。 帝王传达命令或调兵遣将所用，一半儿在帝王手中，另一半儿在统帅手中，当两块儿兵符合二为一则可挥天下之兵。 不止是五军都督府，还有整个皓澜帝国所有的军队，而且东陵伯还说这里面藏着皓澜帝国数百年来的财宝珍藏。 不知道该说是皇帝大方还是东陵伯没有不知道的消息，国家宝藏啊！东陵伯就不怕被灭口？ 不过慕子悦也确信那位三皇子的梦是真的了。 东陵伯自以为最大的隐秘，人家三皇子早就知道。 二皇子至少现在还不知道。 若三皇子在青阳山当真遭遇不测，她这个世子也八成会陪葬，若是她死了，二皇子还怎么从东陵伯这边把兵符弄到手？ 哎，二皇子早先一直在笼络她，但说到放弃时也是毫不犹豫。 实乃枭雄之姿。 不过东陵伯把东陵伯府最大的隐秘告诉了她，她这些年的努力也算是初见成效。 皇帝没有因为青阳山之事责备慕子悦，但众口铄金，朝中重臣不少都听闻三皇子在随同慕子悦这位东司新锐前往青阳山时受惊，最后不得不功过相抵。 官职赏赐并不收回，但慕子悦也要在家歇息些时日，待过了年再行安排。 “在家里也好，母亲也好阵子没仔细看看我家悦儿了。”慕夫人道。 “家里一时还不用你出头，稳一稳也好。”邓老夫人道。 “大兄，你可算是能陪我玩儿了。”六妹慕佳道。 “大兄，我的箭术很有长进，大兄可能指点一二？”四弟慕荣道。 “……” “大兄，以往沛多有得罪，还请大兄见谅。” 看着眼前这个比她高上一头，却在她面前躬身行礼的东陵伯府二公子慕沛，慕子悦弯了弯唇。 这些日子没回来，家里还真是热闹的很啊！ 不过一年不见，慕沛已经成长到她都没有想象到的魁梧，高大，健硕，即便穿着厚重布袍都能感觉到袍子下面紧实的肌肉，尤其这话的语气尚可，可低垂下的脸上表现出来的神色却是很有些跃跃欲试。 嗬，有意思。 “到校场来！”慕子悦道。 慕沛眼底一闪，直身挺胸的跟上。 旁边眼看着这一幕，却是因为身高还有距离没有看到慕沛神色的慕荣慕泽一怔。 这是大兄不曾原谅？ 慕荣慕泽连忙的跟到校场上，而慕子悦慕沛两兄弟初见面就到校场上的消息也转头传遍了东陵伯府上下。 慕岚第一个赶过来，慕佳拉着小七慕姗随后，最后是慕姝。 “这是怎么回事？”慕姝问。 “我们也不知道。”慕荣慕泽道。 校场上，慕子悦并不意外校场外几位弟弟姐妹们齐聚。 校场内慕子悦手持长棍遥指对面的慕沛。 “来，看看你这一年有什么长进！” 慕沛眯起眼睛，执起同样一根长棍：“大兄，我不客气了！” “来——” 慕子悦话音未落，慕沛已经冲过来。 转眼间校场上棍棒相交。 康荣院邓老夫人也听说了外头校场上两兄弟的对决。 “姨母，世子他就这么记恨我家沛儿吗？”颜侧夫人哭诉。 邓老夫人道：“你只觉得人家不好，你家那小子又是什么性子？在外面风吹日晒辛苦难熬，这好不容易回来，能不憋着火儿？” 颜侧夫人怔愣：“姨母的意思是……” 邓老夫人道：“说不得是你家小子挑拨。” “可……” “当然只靠沛儿挑拨也没用，子悦怕是也想动动手……”邓老夫人说的含蓄，其实她觉得应该是想要教训教训。 唉，这两个孩子生下来就是不对付啊！ 校场内，已经鸦雀无声。 在外围的慕姝慕佳等几位府中女眷们也就罢了，前面的慕泽慕荣两个怔怔的眼中全无焦距。 刚才他们看到了什么？ 校场上，只有慕沛一人。 他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双目无神。 在他旁边地上落着一根长棍。 正是他先前拿着的那支。 寒风吹过，慕沛不自觉的打了个激灵。 他身上很疼，腰，肩，前胸，后背，腿，无一处不疼。 这是用棍子打的，若是用刀枪，此刻他已经是死人了。 慕沛的眼前一幕幕的闪现出先前慕子悦是如何快速，凌厉的击中他的要害，而他又是如何的拼命，如何的以伤换伤可最后还是被他躲过去，而他却是伤的更重。 怎么能，怎么会…… 第三百一十七章 要进步要奋进 这一年来慕沛就像是在死亡边上走了一圈，如果说原来他觉得自己已经比寻常公子强上那么一线，那现在他可以说自己绝对是当中佼佼者，跟往日的他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慕子悦在京都享尽了荣华，怎么能是他的对手。 可偏偏赢了他。 他还是输的这么惨！ 这是假的。 刚才他一定是在做梦。 慕子悦深深的伸了个懒腰。 对她来说，赢了慕沛是理所当然。 上一次她对慕沛出手，是收敛着，毕竟名面上她跟着岳大师学了没多久，这一回，她也没必要收敛太多。 自以为在战场上保住了性命就能跟她对战了？ 真是做梦啊！ 何况还是小孩子。 不过当手里的棍棒打在慕沛身上，看着他呲牙咧嘴，眼里带泪的模样，慕子悦深深的觉得冷兵器比热兵器还要让人热血沸腾。 慕子悦是沸腾了。 慕沛从此老实了。 在校场外面看的浑身发抖的慕泽不敢有丝毫造次。 慕荣是兴奋，从天亮就待在听雨轩，天黑才走。 比慕子悦在听雨轩待的时候还长。 慕子悦从军营回来，在府里也没有放松懈怠，校场上慕子悦与慕沛只是简短的对决，但看到这一幕的岳大师已经从当中挑出了慕子悦的毛病。 “力道简短有力，所击之处也都是要害，可若是在战场上就不行，将帅之间都着盔甲，尤其是要害之处，所以更要紧注意的是让敌方动不了力气。” 也就是说要在简短时间让他爬，都爬不动。 武功到了一定地步，杀人已经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让敌方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慕子悦深以为然。 当然除却每日里的苦学不辍，慕子悦也还是要出去和朋友们聚一聚。 按照晏城所说：“前阵子想找你都找不到，这回总算是有工夫，来，耍耍？” 晏城的“耍耍”就是吃饭闲聊，顺带的比划下在慕子悦看来的花拳绣腿，但即便如此也有些火候。 “你很闲？”慕子悦问。 晏城道：“翰林院就是个清贵地儿，我这是想着过了年去外头历练历练，你别不把我当回事儿，等来日你再想起来跟我吃酒玩耍，我已经不在京都了。” 慕子悦举杯：“那就祝晏兄鹏程万里。” “借你吉言。”晏城道。 “不过确定只是历练，跟方兄无关？”慕子悦补充了句。 晏城瞪着慕子悦：“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吧！” 慕子悦笑。 晏城是很想拿着手里头显摆的扇子往慕子悦头上敲，可想想还是放下了。 跟他们武勋子弟动粗，不值得！ 再说只是因为那个在皇帝还有一众大臣面前忙的脚不沾地，据说过了年就能升为从六品的方霭涛么？官职是不高，他都是从七品的虚职，可在御前那一众大臣跟前熟脸才是最重要的。 不在地方上弄些政绩，怎么能升官！ 再说连慕子悦都是正六品。 “哎呦，你们早到了？” 董冒几乎是撞的把门撞开，一屁股坐下拿起一杯温茶喝了一大口：“我这大老远的过来，可累死了。” “你骑马过来的？”慕子悦问。 “嗯。”董冒应。 晏城撇嘴：“那累死的是你的马，不是你。” 董冒：“可我也巅啊，算了，你不怎么骑马，你也不懂，是不是子悦！” 晏城合上扇子。 他还真想跟董冒动手了啊！ 慕子悦点头：“不错，不过没我的日子，你过的很好嘛。” “哎，你这话就不对了，兵马司东司上下可都是想着你呢，尤其是慕阳。”董冒郑重其事。 “慕阳是我的人，想我是应该。可你确定你也想？”慕子悦一手托腮，挑眉问。 没有了厚重的盔甲，也没有了挡住近乎半张脸的头盔，脸上更没有了汗水和泥土，此刻的慕子悦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头上白玉簪，身上云锦袍，勾唇轻笑间身上好似绽放光华。 董冒晃了下头，又重重点头：“想啊，必须。” “嘁，先摇头又点头的，一看就是假的。”晏城道。 董冒咧嘴：“怎么，找时候我们比划几下？” 晏城一仰脖：“你让我一只手。” 董冒呵呵：“好啊！” 慕子悦道，“你们比的话不如比书法，晏城，你也让他一只手。” “没问题。”晏城笑眯眯。 董冒呲牙：“子悦，我们才是同窗。” 慕子悦认真道：“所以我才更了解你啊，放心，你没问题。” “不过你要知道我现在比你强，以后也比你强。” 董冒一滞，脸上表情僵硬。 “哈哈！” 晏城看在眼里，笑的直拍桌子。 董冒吐了口气，待晏城止住了笑，问慕子悦：“你这是说真的还是玩笑？” 慕子悦看着董冒，眼中跳动：“前半句是玩笑，后半句是真的。” 董冒嘿嘿：“这可未必。” “拭目以待。”慕子悦道。 “好啊！” 算得上宽敞的屋内，桌旁两人都不过是少年之姿，可彼此目光交错却好似火光迸裂。 一旁的晏城一拍扇子，暗暗点头。 他看着都激动。 哎呀，看来他的动作也要加快，不然连这位二公子都要追上他了。 屋内的空气还没有和缓下来，窗外忽的传过来一声“东陵伯世子”。 董冒慕子悦一顿，晏城反应快，起身就过去把窗子打开。 这屋子是在二楼，声音从隔壁传来。 “原来是东陵伯世子兄长，失敬，失敬！” “……” 慕子悦哪儿来的兄长？ 旁边屋子的是谁？ 稀稀疏疏的话音从那边传来，倒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称不上称不上，只是世子谦逊，李某厚颜而已……” “那也是李大人与世子亲近。” “不错，我等早些时候见过世子一次，那时只佩服世子武功了得，却不知世子实乃人中龙凤，这一路进京久闻世子声名，若李兄能在世子跟前说上几句我兄弟的好话，我兄弟感激不尽。” “这没问题，我那位世子弟弟最喜欢的就是结交如王贤弟这般勇猛之辈。” “……” 董冒和晏城看向慕子悦。 他们怎么不知道？ 第三百一十八章 谁是慕世子 慕子悦耸肩，她也不知道原来晏城和方霭涛是“勇猛”之辈。 “真的？太好了。”欢喜声透过窗子都传了过来。 “听说李兄新科有名，在翰林院也待了数月，不知后面可有什么安排？” “自然是要听吏部……” “哎呀，等吏部的消息不得等到猴年马月。” “此等我也知晓，如前几科还有在翰林院编纂书册，我这般的新科正经的还是要熬上些许时日，即便有伯府名头，也不能恣意。” “李兄大气，咱兄弟自愧不如，不过愚弟倒是有个好法子。” “哦？” “我父亲入京述职，辖内正有一官员要调入京都，只要我父亲跟吏部打声招呼，如李兄才学任职县丞绰绰有余，来年升职县令，三年内还能再升一级。” “这个，不好吧……” “哎呀，有什么不好，再说也是我家里沾了便宜，我朝有父子不得同为一地地方官之惯例，不然李兄早就回去自家那边为官了，又何必在京都正巧的碰上了我，再说我等父亲同朝为官，就是要互相帮衬，放心，包在兄弟身上。” 那边短暂停顿过后，叹气道：“那就有劳王贤弟。” 这边晏城翻了个白眼，低声道：“八成是那位李兄早有其意。” 董冒看了眼慕子悦：“不会吧……” 怎么说都是慕子悦家的亲戚，他不能说啥子。 晏城摇着扇子把董冒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侧身凑到慕子悦身侧：“我说你这个‘李兄’，我可是头一眼看就知道他不是个老实的。” 慕子悦抿唇。 连晏城都听出来那边的“李兄”正是她那位姑姥姥家的孙子李国豪，她就更听出来了，不止如此，那位王贤弟还有偶尔附和几句的家伙，她也听了出来。 “哪里哪里，这都是应该的。” “对对，可惜了我王兄不走文路，一心想冲着武官的路子上走。” “放心，待我跟世子提了，世子定然会允。” “那就烦劳李兄了。” “应该的，应该的。” “……” 那边酒杯轻碰，这边晏城打了个哈哈：“听听这一番的空中楼阁，竟还真有人信。” 李兄只是答应了美言几句，那边却是把一个县丞都许出去了。 美言几句并不意味着这位世子会帮忙铺个武官路子，那边可是压上了自己亲爹的名头。 董冒轻咳：“人家信的是子悦。” “哦，那李兄可是说了，不敢扯着伯府的幌子。”晏城道。 董冒看慕子悦：我没话说。 慕子悦道：“不是这么简单的。” 董冒和晏城对视了眼，意思是会有反转？ 于是三人一边吃着，一边倾听。 那边明显喝了会儿，李兄突然道：“有件小事不知道王贤弟可曾听说？” “请李兄直言。” “世子他大气直爽，喜好结交朋友，可同样世子也喜欢收集一些小玩意儿，你也知道世子是行家……” “哦哦，这个我懂，我明白。正巧我这边还有东西烦劳李兄送与世子，就当是愚弟的一点小小心意。” “这是……” “犬戎西疆的绿碧玉雕成的骏马，上面镶嵌着七宝，实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这般贵重，还是贤弟亲手交给世子的好。” “既麻烦了李兄，那就是相信李兄。李兄不收，就是看不起愚弟！” “好吧，我就暂且收下了……” “……” “噗，噗，噗！” 晏城扇子压着嘴角，笑声还是溢出来。 董冒上下牙咬着，浑身直颤。 “哈哈，看看，人家真的是上心啊！”晏城道。 “嗯，我都不知道子悦有这种小爱好，真是妄为同窗！”董冒道。 “可惜啊，我怎么都觉得子悦看不到这东西！”晏城道。 董冒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慕子悦笑：“你们看热闹看的这么开心，应该都不饿哦。” 董冒晏城两人低头，就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桌上的饭菜没了一半儿。 “慕，子，悦——” “……” 隔壁酒菜丰盛，酒过三巡，慕子悦董冒晏城这边吃过了饭，又在一起喝茶。 方霭涛总算是在饭菜结束的最后一刻赶过来，饭虽只吃了个尾巴，但茶还是能好好品一品。 “我给你说个热闹事儿吧！”晏城把隔壁李兄还有王贤弟的事故讲了圈儿。 本想着能听到久经政务的方大人做出某人的某些评价，结果这位方大人话锋一转，问道：“他们不会是故意讲给我们听的？” 晏城一愣：“不会吧！？” 董冒摇头：“不可能，我们说话都轻着呢。” 方霭涛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摇头：“我不知道。” 方霭涛笑的温文尔雅：“这可说不准。” 同样隔壁，这边能听到那边对话，那边却说不定听不到这边对话，慕子悦在燕春阁和闫文毛易他们对上的那次就是因为慕子悦听到的太多。 这次或许也一样。 很快那边酒菜散去，晏城眼睛一闪就要冲出去。 董冒拉住：“干嘛？” “你不好奇那‘愚弟’是谁？”晏城问。 董冒点头：“好啊！” 两人扒着门就要往外看。 方霭涛失笑的看向慕子悦。 这两个都比慕子悦要大，可怎么看都比慕子悦还要小呢。 慕子悦摇着头：“不用看，他会来的。” “谁？” 晏城董冒异口同声。 慕子悦道：“你口中的‘愚弟’啊，当然如果他不愚的话，就会过来。” 晏城和董冒对视了眼。 “你不会真的认得那个家伙吧！” 疑问不用多久，守在门外晏城家的侍卫道：“公子，潞城知府之子王旭竹公子求见慕世子。” 晏城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颌首。 “请进来吧！”晏城道。 “是。” 房门打开，一人出现在几人面前。 高大的身形长袍笼身，更显修长，俊逸的面容比不上在场的方霭涛慕子悦，却也可和晏城相比。 “草民见过诸位大人，见过慕世子。”王旭竹道。 慕子悦笑道：“我们几个，谁是慕世子？” 董冒晏城方霭涛看向慕子悦，不知道她为何这样问。 王旭竹呵呵一笑，道：“当然是您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王旭竹投奔 慕子悦在潞城借用的是“董公子”的名头，包括王旭竹在内的一众潞城上下官员都以为以雷厉风行之势收拾了潞城通判陆大人的董公子是西川侯家的董二公子，待安南城郭铁的事情传中抵报，才想到那一行途径路过潞城的京都来人莫不就是两位皇子？ 越想越觉得没错。 那照着这么说，那位董公子就不是董公子，而是东陵伯世子了？ 再托人往京里打听，长相，身材都和东陵伯世子一般无二。 此来潞城知府回京都述职，王旭竹是央着来的。 早先他没有把兵甲当回事，可在看到了那位慕世子凌厉之姿，听到那厮杀之声，突然觉得很是爽快。 听闻东陵伯世子已经掌握东司兵马，他在麾下或许也能混个一官半职的！？ 要知道他可是比那些泥腿子们强多了。 可刚来到京都就听说了这位慕世子被皇帝斥责在家。 他不肯定那位慕世子还记不记得游学路上碰到的区区一知府之子，也只有周旋迂回的接近试试。 这位李兄，他是真的很想结交，同为文官子弟，总比武勋要亲近一些，何况又是跟东陵伯家是姻亲。 只是不着痕迹的交往下来，发现这位李兄跟东陵伯府走的并非李兄所说的那样亲近。 而正好，他身边的侍卫马大看到了那位“董公子”身边的下人，他也瞧了眼。 那个下人长的一般般，可那副得意嘴脸他一眼就认出来，没错！就是当初的“董大人”，现在东陵伯世子身边的。 后面的就好解释了，先前都已经约好了那位李大人，又正好都在雅居，索性就调换到了隔壁，窗户打开，声音传出来，就不信听不到一二，就算是没听到，事后堵着门拜访也是厚了脸皮。 好在世子记得他。 “这位是御前行走方大人，这位翰林院晏大人，这位才是正经的西川侯二公子。” 慕子悦介绍，王旭竹连声“久仰。”最后道西川侯二公子这边，王旭竹道，“当日在潞城世子以二公子之名威震，今日见到二公子，竹方知缘由，二公子气宇不凡，龙行虎步，实乃人中俊杰。” “哪里哪里，还是子悦更厉害点儿。”董冒嘴巴咧开，嗬，这话中听。 晏城和方霭涛对视了眼。 看，人家真不傻。 潞城发生的事情在抵报中有道，但具体详情众人还真不太清楚，王旭竹也是书香门第，一番讲下来慕子悦都觉得像是在听演义。 董冒听着连声叹息自己就没能赶上。 晏城也下定了决心必须要到地方上任一任地方官。 太多的风景，京都根本就看不到。 方霭涛很少说话，只是在离开时拉着慕子悦说道：“这位王公子倒也是真性情。” 话不用说满，慕子悦道：“我也没想到他会入京。” “既是文官子弟，总还是要先考个功名才可以堵住悠悠众口。”方霭涛道。 晏城听到，一拍胸脯：“放心，有我呢。” 晏城方霭涛都是十多岁的少年进士，即便没有方大学士，家中渊源也可见一斑。 有晏城在，即便是王旭竹至少能考个进士。 只要长辈们高兴，王旭竹想做什么也就容易的多。 王旭竹感激不已，跟班儿的洪涛也暗搓搓的兴奋。 京都的美人儿比潞城的好，可美人儿再好也不如自己有功名在身。 王兄能落个进士，他怎么也能弄个举人当当。 慕子悦和方霭涛晏城他们相聚没多久，府中邓老夫人过寿，各家的老夫人们能动弹的都过来凑个热闹，即便是有些龃龉的如霖安侯老夫人也露了个脸儿。 晚辈们的事情老人家也管不了，天下再热闹，她们久在深宅，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年可以活。 本来东陵伯府的女儿家就多，这回邓老夫人过寿，各家里也带来了自家同龄的孙女儿们，后宅里红粉翠绿的透着明媚的光，各位老夫人红光满面，慕子悦还有其他子弟过去行礼时，各位老夫人的眼里都闪着绿光。 都是正当年的年纪，又没有相亲宴，只要老人家看中了，就难有逃脱。 哪怕是早就言明了先立业后成家的慕子悦也被邓老夫人好好的瞧过了几个女儿家。 慕夫人已经腆着肚子，也只有她这个当祖母的上心了。 好女儿家的是不少，可怎么都觉得差一些。 比如冯家的女儿就听话懂事，可总没有武将人家的豪气，祖辈的官职也太低了些。 还有张将军家的倒是豪气，就是长得差一点。 还有…… 邓老夫人眼角余光正打量着，三个白色毛茸茸的小不点儿像是滚着过来。 两个是自家的小六和小七，另一个小丫头，邓老夫人不认识，却是娇俏可爱，尤其那双眼睛带着亮光呢。 “祖母，给祖母请安。” 慕姗慕佳声音清脆，旁边几位老夫人都瞧过来。 那个小丫头也一样惹眼，就有老夫人问是哪家的。 “媛媛随母亲来，来祝老夫人寿比南山。” 小丫头跪下来，礼仪姿态完全挑不出差错的磕了三个头。 四周的老夫人们眼睛发亮。 都说诗书礼仪，这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 邓老夫人笑呵呵的让刘嬷嬷扶起来，问：“谁家的小明珠啊？” “媛媛姓方，新科状元方霭涛是媛媛的嫡亲兄长。” “……” 啧啧，这模样，这声音，这诗书礼仪，还有背后的方府，真是挑不出差来。 就是小了点儿…… “阿嚏——” 在外面院子的慕子悦打了个喷嚏。 “哎呦，谁想你了？”晏城晃着扇子，洋洋得意。 慕子悦瞥了眼他的扇子，看他：“你这么惹眼，是着急了？” 晏城叹气：“我也是没法子，思来想去的还是你们武勋世家的女儿家们更合。” 慕子悦点头。 她也是这么想。 只是晏城后面一句直接叫慕子悦的眼睛眯起来。 “可惜了你那几个妹妹都是庶出。”晏城道。 慕子悦呵呵：“即便不是庶出，我那几个妹妹也是配不上你这位翰林院大人。” 第三百二十章 差距 “别啊，你这般的年纪已经是六品大员，比我这个翰林院学士可强的不是一点半点儿，再有世袭爵位，绝对是绰绰有余。”晏城道。 慕子悦睇他：“你看中我哪个妹妹了？” “这话不好听啊。”晏城展开扇子遮住旁人的视线，“应该是‘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慕子悦止住：“别废话，什么时候的事儿？” 晏城轻咳，脸上难得的泛出晕色：“也没多久，就这几个月……” 这几个月？ 慕子悦目露寒光。 难怪这几个月老往她听雨轩跑，有时候她不在他都在，她还以为晏城是看中了岳大师的本事，敢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是谁？”慕子悦问。 晏城左右瞧了眼：“这个哪好在这里说……” 慕子悦嘁声，在桌上蘸水写了个“二”字。 晏城登时瞪大了眼睛：“你知道啊！” 慕子悦皱眉：“还真是？！” “你猜的！”晏城愕然。 慕子悦没回答，道：“我以为你即便看中也是四妹妹。” 晏城道：“你家四妹妹，我倒也见过几次，不过端庄有余，幽美稍逊。” 慕子悦睨向晏城：“你还是色中饿鬼~” “咳咳，别瞎说，我比那位二公子强多了。”晏城道。 慕子悦冷笑：“他至少没看中我家妹妹。” “那是他没眼光，你家妹妹秀外慧中，楚楚动人，是极好的。”晏城义正言辞。 慕子悦：“……” 一时她竟无言以对。 总不能说自己妹妹不好。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她是秀才，晏城是兵。 “不管如何，即便我家妹妹是庶出，也是不为侍妾的。”慕子悦道。 晏城听出来了慕子悦话里的让步，目光一闪，道：“放心。” 这轻松的一句话，慕子悦却是诧异：“你家里允？” 晏城可是晏家嫡子。 晏城哈哈一笑，揽着慕子悦的肩膀，低声道：“这就看你的了。” “我？” “待你升到五品，就绝对没问题。” “……” 慕子悦静静的看着晏城，弯唇：“放心，我家二妹不会嫁给你。” 起身就走。 “别啊，咱好商量啊！” 晏城去拉慕子悦，慕子悦才不理他，没直接说个“滚”字就已经是给晏家面子。 只是晏城还在后面拉着，前面已经有人满脸堆笑的过来，最惹眼的正是冯苟俀，冯公子。 “世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啊！” 换做旁的时候慕子悦就闪过了，可现在慕子悦一拉冯苟俀的手臂就到了另一边，后面晏城拍着扇子直摇头。 哎，不地道啊！ “说罢！”慕子悦松开手。 冯苟俀受宠若惊，赶忙的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香囊。 “这是舍妹特意给世子绣的香囊。”冯苟俀道。 慕子悦正要接过来，眼角看到冯苟俀脸上掩不住的喜色，忽的脑中一个激灵，缩回手；“给我香囊做什么？” “哦哦，舍妹说是多谢世子上次在方大人那边出手相助，本来是早就该给世子的，可舍妹执拗，愣是绣了十多个，这个是最好的，据我所知就这一只舍妹绣了一个月之久……” 香囊的针线是金丝缠绕，上面的绣纹在日头下也熠熠发光，慕子悦在金玉满堂看到的最好的香囊也比之不过，可见是真的花了心思。 “哎呀，感动啊。”晏城在慕子悦身后低语，“女儿家的谢意，推拒了不好。” 慕子悦沉吟片刻，还是接过来：“既是谢礼，我就收下了。” “是是。” 冯苟俀连声道，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深重。 慕子悦不得不心生警觉。 随手把香囊交到身后的慕小司手上，再抬头看到的正是李国豪还有邱家大郎邱郎安。 两人虽已是朝中官员，可一品诰命邓老夫人过寿还是没资格近前，先是到了慕夫人那边，就转到了慕子悦的听雨轩。 年岁虽大，却也是同辈相称。 邱郎安也在翰林院，帮衬着五郎邱郎宁在京都安置邱家商铺，往年里京都的邱家商铺只有慕夫人的娘家陪嫁，现在慕夫人怀有身孕，邱家也想往京都开几家，即便是邱郎宁有邱郎安的帮助，也忙的不可开交，即便是久闻燕春阁，邱郎宁也只去了一趟，这次邓老夫人大寿也就在邓老夫人还有东陵伯跟前露了面就跑了，说回头请慕子悦好好的玩一回。 “邱大哥是因为商铺的缘由往来少了些，李兄怎么也往来鲜少呢？”慕子悦问。 “子悦不知官场上的应酬还是少不了的。”李国豪道。 “这个我知道，礼尚往来嘛！”晏城道。 “哦，这个意思我也知道，就是你给我送礼，我给你办事，银货两讫！”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董冒在旁边插了一句。 李国豪神色微变。 晏城瞥过去：“你这话说的就好像看到过人家收礼一样。” “这怎么可能。”董冒道，“一般收礼都是在僻静地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又去哪里看去。” “待方兄来了，听到你们这番话，少不得一番说教。”慕子悦闲闲道。 “哈，我们哪里会这么没眼色。”晏城董冒几乎同声。 慕子悦摇头失笑。 李国豪在旁边讪然，袖子不着痕迹的擦去哪里冒出来的湿濡。 这就是他不愿意常来往东陵伯的缘由之一。 像是他们这样的官宦显贵根本就不把如他一般寒窗苦读之士放在眼里，话里言外的都是嘲讽冷笑。 话，他们能说。 事情，他们能做。 可若非是祖辈福荫，他们怎么可能年纪轻轻的就高居榜首，位居高位！ 还有那么多人只要寻到个味道都恨不得钻到他们府上的门房里。 所以礼尚往来，不过尔尔。 李国豪悄然从晏城慕子悦董冒三人旁边离开，去跟另外的人闲谈说话，转眼间又是意气风发的翰林院大人。 只是李国豪不知道自己刚离开，后面说话的晏城董冒两人就停下了。 “这位李兄当真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势。”晏城笑道。 “哎呦，泰山来了哦。”董冒嘴角一扬。 第三百二十一章 慕子悦对付小丫头 来人正是王旭竹，随同王旭竹一同进来的还有方霭涛。 方霭涛的身影堪堪出现在听雨轩，听雨轩内的热度就高起来，连外头飘着的雪花都有融化的迹象。 前来听雨轩的一众当中有不少是冲着这位年纪轻轻就是皇帝面前红人的方大人而来。 连随行的王旭竹并不相识，也有人热切的打着招呼，过后低声问“他是谁？跟方大人很熟……” 李国豪先是不以为意，在看清楚那个跟在方霭涛身边的王旭竹之后，眼珠子瞪的通圆。 咋怎么会认得方大人的？ 待李国豪想要挤过来，就已经晚了。 慕子悦晏城董冒迎了过去。 “不愧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每次都是最后到。”董冒道。 “政事，你懂不懂！”晏城自然是要相帮。 董冒嘁声：“说的好像你懂一样。” “嘿，比作诗！”晏城哈哈。 董冒嘿嘿：“好，比射箭！” 慕子悦摇着头让过这两个转头就剑拔弩张的，问方霭涛：“见过老夫人了？” 方霭涛摇头。 慕子悦叹气：“好吧，我们四人一起。” 晏城董冒摇头：“我们不去。” 慕子悦微笑：“那我们四个比作诗，比射箭！” 晏城轻咳：“其实走一圈也无妨。” 董冒挠头：“反正我长的最不入眼。” 董冒说的不入眼也只是针对旁人，在里面的诸位老夫人眼中，董冒才是正经的武勋子弟该有的模样。 高大魁梧不说，连身上似有若无飘出的汗味儿都是好的。 晏城和方霭涛更是俊逸出尘，即便年岁比董冒和慕子悦都要大上一点儿，可也是金榜题名的年轻大人，来日前途不可限量啊！ 四人走进来，就像是走进了眼睛冒绿光的狼群。 “祖母安康，给诸位老夫人请安。” “给老夫人请安。” 四人异口同声，邓老夫人欢喜的眼睛眯成缝。 “好好，都好。” “我老婆子过个寿辰无非就是热闹热闹，但瞧着你们一个个的还不到及冠已经是国之栋梁，实在是家门之幸，朝廷之福。” 该夸奖的都夸奖了，邓老夫人也没有挽留这四位少年在康荣院待太久，就让他们四个回去了。 狼多肉少，在她这边被咬了，她也没法交代。 董冒晏城还有方霭涛出了康荣院，都悄悄的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有放下，那边小丫头们的脚步就跑过来了。 “兄长。” “大兄。” 慕子悦看到慕姗慕佳是在意料之中，却是没想到会看到方家的六小姐。 方霭涛也没想到会看到自己六妹，眉头一颦：“你怎么在这里？” “我随母亲来的。”方媛媛道，很是有礼的对晏城董冒行了福，就看向慕子悦，“世子哥哥这些日子在家可烦闷？若是不嫌，我可以时常来这边陪佳儿妹妹一起和世子哥哥说说话儿。” “他怎么可能烦闷。”董冒不以为然。 晏城和方霭涛的神色都显怪异。 方霭涛是知道自家妹妹的想法。 晏城是对慕子悦的妹妹有想法。 慕子悦察觉到身侧晏城和方霭涛的异样，当即想到的是早先这位六小姐给她的帕子，还有刚才才收下的香囊。 玩儿真的？ “呃……” 慕子悦尚未回答，方媛媛的眼中蓄上了泪光：“世子哥哥不喜欢我？” “大兄！”慕佳不满了。 慕姗在旁边拽着方媛媛的袖子似有安慰之意。 同时还有旁边方霭涛看过来的一眼。 慕子悦失笑。 这个方六小姐，就是个小恶魔。 “喜欢，当然喜欢了！” 慕子悦看了眼慕佳，道，“比喜欢我家六妹妹还喜欢。” 慕佳：突然觉得不高兴了呢。 方六小姐破涕为笑。 慕子悦转过话锋：“但我最喜欢的还是你家大兄！” 方霭涛神色微滞。 慕子悦笑着在方六小姐的鼻头上刮了下。 “乖，所以以后想来这边玩儿，要和你大兄一起哦！” “对，大兄说的对，我们玩儿我们的，他们玩儿他们的。”慕佳郑重其事的站到了自己大兄这边。 “……” 慕子悦轻松搞定小丫头。 回去路上，晏城晃着扇子摇头：“可惜了痴心错付啊——” 董冒后知后觉也意识到了：“不会吧……” “不会。”方霭涛道，“我家六妹还小。” 慕子悦深以为然，别说是他家六妹，她都觉得自己还小呢。 四人正走着，前面的假山处拐过一道人影。 “咦？那不是冯苟俀吗？”董冒一声喊出来。 方霭涛还好，晏城喷笑。 “是冯公子。”慕子悦咬牙。 董冒翻白眼：“这不能怪我，他家里头起名字有问题。” 冯苟俀也看到了这边过来的四人，连忙的过来。 “冯公子怎么在这边？”慕子悦问。 不知道冯苟俀是不是听到了董冒的呼声，脸皮忽红忽白，低声道：“适才看到了一只狸猫，结果迷了路，还好遇到世子，方公子，晏公子，董公子。” “哦，那只狸猫应该是六妹她们养的小狸，常往听雨轩这边跑，这回大概是不习惯我那边这么热闹吓跑了，无妨。”慕子悦道。 “是。”冯苟俀道。 “好了，既然遇到就一起走吧。” “……” 五人一起回去，慕子悦回头瞧了眼先前冯苟俀待的地方，突的心生了某些怪异。 这怪异细微，再一深究，又好像没什么。 五人再回听雨轩，发现王旭竹已经和众人混熟了。 但也是意料中。 而后酒菜玩耍，热闹恣意，随着风雪飘飘，但看听雨轩内的小校场上你来我往，亭中清酒慢诗，却也别有一番风趣。 李国豪也做了几首诗，得方霭涛点评，王旭竹也没提李国豪半个字。 慕小司一直在听雨轩，说是李国豪和王旭竹私下里说了些什么。 或许李国豪又对王旭竹许下什么，也或许王旭竹以为慕子悦已经知道了实情，也不用在这里点出来。 可慕子悦却不想这么便宜了。 随口一喊，王旭竹就到了四人身侧。 “能和方公子相识也是你的福气，不过既是来找我的，那你总不会是空着手吧。”慕子悦直接就问。 第三百二十二章 收礼之道 无亲无故，无缘无由的又怎么会出手相助？即便是路上看到摔倒的老太太扶起来，也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抑或者对生命的敬重，更何况你是想请人家帮忙，又或者有求于人家，至少也要买个水果意思意思。 当然别说是参加寿宴，就是串个门也很少有空着手的，不过慕子悦的声音太清脆响亮，不远处的几位公子都听见了，当即脸色怪异。 这公然要礼啊！ 嗯，慕世子爽亮痛快！ “世子说笑了，自然不会。”王旭竹笑道。 “我想也是。”慕子悦随手的一指慕小司，“小司可是说了那日里在金玉满堂正巧的就看到你买了几样好东西……” 不远处的几位公子面色由僵变硬。 还要重礼！ 嗯，慕世子毫不做作！ “是，好不容易随父亲入京，总要添置一些，不过当中还真就有竹想要送给世子的好东西。”王旭竹道。 “你们看，我说的没错吧！”慕子悦还跟左右的方霭涛晏城董冒道，遂又道，“不过我也不要旁的，听说你有个碧绿玉马不错，栩栩如生的。” 王旭竹面有难色：“世子，那个其实并不值什么。” “我东陵伯府里头什么没有？与其贵重，不如心头好。”慕子悦道，意思是她就喜欢那个。 “这个没错。”董冒在旁边附和。 “嗯。”晏城也摇扇子。 方霭涛微微颌首。 王旭竹尴尬扯了扯嘴角，看向那边李国豪的方向。 慕子悦看过去，眸中带笑，道：“不会是在他身上吧？” 董冒晏城方霭涛随之，而随着这边最为瞩目的四位公子目光，听雨轩内一众也都看过去。 正在侃侃而谈的李国豪不由自主的住了嘴。 突然间的如芒刺在背。 “李兄，世子唤你。” “世子还是一刻也离不开李兄。” “……” 旁边低声轻语，李国豪勉强的扬起笑容走过去。 除了那四位公子，李国豪也看到了当中的王旭竹。 不会王旭竹说了不该说的！？ 可迎面四位公子，李国豪也不好对王旭竹使什么眼色。 李国豪也就刚到了那边，慕子悦就问：“玉马在你那里？” 李国豪心头转闪：“是，我本想今儿带来，可想到人多眼杂……” “这是我东陵伯府，我的听雨轩，不过一只玉马，旁人会说什么，又谁会说什么？”慕子悦托腮瞧着李国豪，笑的愉悦，“还是说李兄你根本就没想给我？” 旁边董冒晏城方霭涛三人看向李国豪，李国豪只摇头：“怎么会，本来就是世子贤弟的。” “李兄是说玉马，还是说其他别的东西？”慕子悦问。 附近公子神色怪异。 玉马还不够，还要旁的？ 嗯，世子有貔貅之态！ “世子贤弟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国豪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慕子悦微笑：“字面意思。” 李国豪盯着慕子悦，字句清晰：“贤弟也知道我家里略有薄财，入京之后夫人也多有照顾，即便是在翰林中，我李某也算小有疏财；若非是这位王公子求到我这里，又说和贤弟早先相识，我根本就不会理睬。” “当时李兄是拒绝了？”慕子悦问。 李国豪断然：“自是义正言辞。” 董冒忍不住了，问：“那就是他非要送给你了？” “是，我推拒了数次。”李国豪道。 “既然是送给子悦的，为什么执意要给你？”晏城问道，“待看到子悦，直接送给子悦岂不是更好？” “……” 李国豪一时语滞。 董冒看不下去：“还能为什么，是他说的啊。” 那一脸的理所当然，只让李国豪心头怒意骤起。 “董二公子，你——” “罢了。”这时候，方霭涛抬手道。 李国豪压下涨红的眼睑，微微垂首以示听从。 同科当中以头甲为首，方霭涛是新科状元，就算是年纪最小，可官职最大，同科里就算是年岁最大的也要称一声“年兄”。 方霭涛道：“不用多说，我们几个都知道。” 李国豪茫然。 方霭涛看向慕子悦，慕子悦也没有再含糊，道：“那天我们四人就在隔壁！”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也就不用再说是哪家酒楼，哪个雅间了。 四位公子都不是寻常人家，会一起来骗你？ 你哪儿那么大的脸！ 当时李国豪的脸色变幻难以言表，遂掩面而去。 只是四位公子都在，李国豪的离去并没有惹来多少人注意，抑或者就算是注意了也当作没注意，事后那些人想什么也不在慕子悦考虑当中，翌日，那匹玉马还有其他一箱子的东西物件儿送了过来。 慕子悦唤来了王旭竹。 “把这马拿走。”慕子悦道。 “这是送给世子的。”王旭竹道。 慕子悦道：“你以为我是真因为这马才找我家那位李兄的麻烦？瞧瞧，以我之名，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总归是姻亲，有些事我足可睁一眼闭一眼，可不能坏我的名声，连鸟儿都知道爱惜羽毛。” “至于这玉马，品相不错，价值不菲，但你我之间却是用不上。” “你我潞城相遇，虽当时我有所隐瞒，但也是并肩作战的交情，若是在战场上就是生死相托，你能来找我，你我之间就是兄弟，朋友。” 不要说慕子悦口中的“兄弟，朋友”只那一句“生死相托”，王旭竹眼前就闪过那夜里的激动颤栗。 王旭竹深吸了口气，掸去轻尘，对着慕子悦长长一辑。 尽在不言中。 慕子悦微微一笑。 她本对这位王公子并没有太多关照之意，只是当初在潞城三皇子殿下对这位王公子似乎颇有优待。 曾多活过一辈子的人这样做，定然有理由。 她不用去问，只照做就可。 自然邓老夫人寿宴时听雨轩东陵伯世子大放收礼之道的消息也传到了各处。 有嘲讽有冷笑，还有沾沾自喜。 东陵伯就是后者。 在皇帝面前也毫不掩饰。 “明码标价，指明道清，也免得手底下的人胡乱的坏了名声。” “再说我那个小子就是这么说说而已，皇上您是不知道，转天我家小子就把玉马退回去了，说是朋友兄弟，弄这些个就是见外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信了就是傻子 “这么说，全是假的？”皇帝瞥东陵伯。 东陵伯点头：“嗯，那些小子们，谁要是信了，谁就是傻。” 皇帝差点儿拿起桌上的镇纸扔出去。 敢情就你们父子精明！？ 可看东陵伯的模样就是摆明了说——皇上圣明！ 皇帝指着东陵伯，手指尖都在颤，半响：“是该给你父子找点儿事干！” “谢皇上！”东陵伯高呼。 “滚——” 两日后，慕子悦重回五城兵马司东司，这次慕子悦任东司指挥司，原来的杨指挥司升任五军都督府，自此东司正式姓慕。 “所以说，潞城知府家的二公子现在在东司？”三皇子姬矩问道。 身边马侍卫应：“是，慕世子只给了队正之职。” “虽职位低微，却是从文至武，若是有功绩可升，则是事半功倍。”姬矩道。 “可殿下先前不是说要留意那位二公子，若有可能就纳入麾下？”马侍卫问。 “不用了。”姬矩道，“在她那里，也好。” 他收他，是因为知道他王家一家人的为国忠心，现在在东司勤练，或许比在他这里还要好一些。 一众东司官兵对这位半路将下来的队正并没有什么怨言，连西川侯府二公子都跟兵士们同吃同住，冲锋陷阵，更何况队正。 冬日里其他四司的训练减少，东司的训练还是和往常一样，按照慕子悦的话说就是越是这个时候越能体现出东司的精锐之势。 东司训练照旧，慕子悦和往常一样在府里的时候并不长。 府中倒也没什么事情，临近年底，邱家大郎五郎来了几次拜见，李国豪翰林则是一次也没有露面。 邓老夫人寿宴那日邱家两兄弟走的早，未能看到那一幕，身后听着也是一星半点儿，得知李国豪再也没来东陵伯府，两兄弟才意识到那事儿不小。 “漂亮，早就该让他知道知道厉害。”邱郎宁道。 邱郎安道：“以我所知，李家除夕时定然会来拜见东陵伯，不管怎样在京都还是要仰仗东陵伯府的名头，只是回去南翔就麻烦一些，不过祖父隐忍了李家多年，也不会给什么好颜面。” 慕子悦道：“本该如此，外祖父想着一团和气，哪儿晓得人家就是要鸡飞狗跳，这样的亲戚远一些也好！” “没错。” 慕夫人也无所谓，当初成亲时这位姑姑就找由头牵走了她些许嫁妆，这些年慕夫人再不以为意，心里头也不舒服，现在李家又惹到了自己儿子，慕夫人能不骂街也已经是名娴雅量。 半年后，慕夫人收到了李家那位老夫人也就是自家姑姑的信笺，说是东陵伯府门第太高，高攀不上。慕夫人连信也没回，一方面是觉得没必要，另一方面当时也顾不上。 那时候的事情不着急说，眼下伯府的邓老夫人唤了慕子悦过来，既然现在五城兵马司东司在自家人手中，那安排自家的兄弟进去历练历练总该可以吧！ 但说是历练，实则就是走个方便之门。 “不行。”慕子悦一口回绝。 邓老夫人绷了脸：”“我这不止是为了老二，还有慕荣慕泽他们。” “谁也不行。”慕子悦道。 邓老夫人问：“为何？” “我东司兵员已满。”慕子悦道。 邓老夫人呵呵：“老婆子就没听说过一个兵马司还有人满为患的时候。” 慕子悦道：“祖母是原来没听说过。” 意思是现在听到了？ 邓老夫人差点儿去摸不远处的拐杖。 原来这拐杖只打小子，现在很想揍这孙子！ 慕子悦看到邓老夫人的目光，往后退了半步，正好在拐杖的范围之外：“但我可以推荐他们去其他四司。” 去其他四司还用你？ “滚——”邓老夫人怒喝。 “祖母保重！” 慕子悦跑的比兔子还快。 转头东陵伯也知道了。 “母亲，其实那小子说的不错，去其他四司要不然去我的五军都督府也成。”东陵伯道。 “他们才多大？绝不能去五军都督府。”邓老夫人断然。 五城兵马司大多就是维持城内治安，五军都督府可是时不时的就要练兵远征，还能碰上战事，比五城兵马司危险的多，上次青阳山剿匪若非是慕子悦主动请缨，根本就轮不到五城兵马司。 东陵伯捋着胡子瞥了眼旁边低着头不做声的颜侧夫人，早先去五城兵马司不提年岁，现在提起来了，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沛儿？但都是自己儿子，东陵伯也不会说太白。 “母亲不知那小子现在把东司弄得是怨声载道，平日里练的辛苦不说，越是亲近熟悉的就越是严苛，西川侯老是抱怨说他家那小子每天都伤痕累累，好了旧处添了新伤，没一处好地儿，那几个小子又都是我慕家的人，到了那边还不知道被那小子怎么折腾呢。”东陵伯道。 邓老夫人目光微闪。 这还真有可能。 颜侧夫人也掩唇惊惶，若当真如此，待沛儿去了，还不会被他给折腾死？ 东陵伯继续道：“若是到了其他四司就不一样了，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会优待轻松一些。” 邓老夫人沉吟，最后轻叹：“罢了，还是别给子悦那孩子添麻烦了，免得外头人说咱们东陵伯府以权谋私。” 东陵伯道：“母亲想的周全。” 慕子悦听闻，也道：“父亲说的是，儿子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拒绝。” 东陵伯哼：“你小子想什么，老子还能不知道？你就是怕一颗老鼠屎毁了一锅汤！” “父亲英明！”慕子悦立刻恭维。 东陵伯哼哼，捋着胡子洋洋得意，只是随后突的觉得自己的话里有哪里不对……要是说那小子是老鼠屎，那他这个老子是什么？ 咳咳，算了，不重要！ “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今年马球赛前皇上想要来一场军行演练，上次皇上阅兵你弄的就很好，这次皇上意欲让你负责此事。”东陵伯道。 礼仪之行都是有礼部小吏负责，让她负责是怎么回事？ 第三百二十四章 这样体贴的人 “不要。”慕子悦道。 东陵伯道：“我就知道你不愿，所以向皇上讨了好处。” “大皇子殿下这回回京，你去接如何？” 慕子悦神色一动：“好！” 东陵伯嘴角一撇：他就知道这小子的心思。 正事谈完，慕子悦刚要退出书房，东陵伯忽的喊住她：“有个姓冯的小子，叫什么狗腿的？” “冯苟俀。”慕子悦问。 “哦，对，就是那家伙，你觉得怎么样？”东陵伯问。 慕子悦想了想，虽然有些可恶，可胜在知错就改，主要是也没犯过什么大错。 “还行。”慕子悦道。 “哦。”东陵伯颌首。 慕子悦想到那天看到冯苟俀时候自己感觉到的怪异，问：“可是有什么事？” “没有。”东陵伯道。 慕子悦呵呵了，她信了就傻了。 回到听雨轩，慕子悦招呼过来慕小司：“盯着冯苟俀。” “世子放心！” 既然决定了要襄助演练，东司的日常训练事宜就不得不交给下面的人，郑副司，董冒很是积极，不管是想要从她这里学到一些行军布阵还是想要兵权，慕子悦都放手。 事必躬亲可不是她想要做的。 负责马球赛之前仪仗护卫的都是御直班的侍卫，身为皇帝身边的侍卫岂是寻常一般人能统率的？哪怕只是暂时。不过慕子悦不在其中。 曾是御直班头头的东陵伯家的世子，早先在皇帝亲自阅兵之中也崭露头角，尤其是最开始的那一番列队而过，当时亲眼看到的御直班侍卫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这可是他们都做不到。 哪怕是回来之后按照慕世子呈给皇上的折子上所写每日练兵，好像也是差点儿意思。 现在正主来了。 慕子悦初到就能深刻的感受到御直班侍卫比之东司兵士们的不同。 不管是身体素质，体魄，还是个人勇猛，御直班侍卫都堪称上品精锐。 只是练习队列，弄个漂亮的仪仗，也太大材小用。 慕子悦微笑：“接下来的这段时日，就辛苦诸位了！” “大人说笑，我等定会竭力。”御直班侍卫的两位统领道。 “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慕子悦面带谦逊。 在两位统领眼中，这位少年世子面上带着红晕，似有腼腆，完全就跟传言的那什么纨绔，什么治军严厉根本就不搭边。可接下来的日子，两位统领还有一众的御直班侍卫可是真切的体验到了这位少年世子的以身作则，雷厉风行。 因为要负责马球赛前的军仪，这三百人的御直班侍卫除却每日里必要的巡视，每天都要跑百里，还有那位慕世子说的“引体向上”“俯卧撑”的训练。 这些训练他们也听说东司的兵士们都在做，可对上他们就略有不同。 跑百里，是负重百斤跑百里。 引体向上是双腿被捆绑着三十斤的沙袋引体向上。 俯卧撑是背上压着五十斤的沙袋俯卧撑。 随便他们是皇上身边精锐，也并非全数都能坚持下来。 “尔等为皇上身边精锐，岂能同寻常！”慕子悦喝道。 话说的真轻松。 两位统领有心想要为下面的侍卫说几句话，慕子悦甩下自己的绑腿。 没有三十斤，也足有二十斤。 而且不管是跑步还是做那些“引体向上”“俯卧撑”，世子都戴着。 世子还是少年，他们可都是大老爷们！ “啊！” “啊！” 接下来一个个的眼睛通红，青筋直蹦，撕心裂肺。 隔着围墙听到里面的声音，外头的人吓得浑身一哆嗦。 这里是哪里？ 他们是谁？ 皇上听闻，只点头说了句：“不错。” ——既然皇帝都发话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练吧！ 谁坚持不下来，谁是孙子。 慕子悦也就更不客气，来到这里之后，尤其是掌握了东司兵马，她就在想着如何能结合她以往最熟悉的热兵器在这个地方发挥最大的优势。 热兵器和冷兵器不同，可也有相似之处，都需要近程远程相互配合，再有矫捷的身法，灵敏的耳目才能以一敌十，以十抵百。 有些脑海中成形的计划还是需要下面的人真正去做，府里头慕三石慕三军李勋焕还有慕阳算上小虎五个人，她已经在初步训练成她所想的五人小队，这当中她是结合了这五人不同的素质体能本领，可换做制式呢？ 进退攻守，往来冲击，尤其御直班侍卫又是以保护皇帝安危为主，都要考虑到实际的需要。 虽说时间稍短，可有了雏形，后面的训练即便不需要她，也没问题。 御直班的侍卫们感觉还不明显，两位统领已经察觉到了异样，慕子悦也没有瞒他们。 两位御直班统领很是激动。 两位皇子殿下游学时就有御直班的侍卫在旁，这位慕世子安排的明哨暗哨精简，还能早早的就发现敌踪。 现在慕世子不止要教授哨探之法，还要教授新鲜的合击之术。 原来御直班的侍卫也有惯常合击术，可对上慕世子教授的，明显差一筹。 慕世子这是要让他们这三百名御直班侍卫脱颖而出啊！ 于是训练的越发卖力。 慕子悦也身在其中。 相对比优越的生活，她更喜欢这种汗水淋漓。 “慕大人，二皇子殿下到了。” 慕子悦刚在校场内领头演练收功，御直班的卞侍卫道。 慕子悦抬头看去，校场外蓝袍显眼的二皇子殿下悠然而立。 “半柱香之前二皇子殿下已经到了。”卞侍卫道。 也就是说二皇子殿下一直等在校场外。 慕子悦赶过去。 “见过二皇子殿下。” “免了。” 姬幽把慕子悦扶起来，从身后侍卫的手中接过来毛巾递过去。 “擦擦汗。”姬幽道。 毛巾透着温热，慕子悦再一看，毛巾是从暖手炉上拿下来的。 “谢殿下。”慕子悦擦去汗水。 慕子悦比姬幽矮，眼角稍抬就看到姬幽弯起来的唇角。 他好像很高兴。 只是这样体贴的人，慕子悦实在是想不到人家是如何做到杀自己兄弟，杀自己女人面不改色。 第三百二十五章 她能长到一米九 姬幽不知道慕子悦在肺腑自己，道：“辛苦你了。” “我还差的远。”慕子悦道。 姬幽摇头：“子悦错了，正是因为我皓澜有如你这样的少年，如你身后那般的兵士守卫才能屹立不倒。” 慕子悦扬唇：“所以二皇子殿下是来慰军的？” 姬幽嘴角一勾，伸手就往慕子悦的脑袋上揉了下：“你啊，就知道让我出血，这是父皇的御直班侍卫，就算我是皇子，也不能僭越，不过倒是可以以你的名头置办一些。” 二皇子说的没错，可当着慕子悦身后不远的两位御直班统领说这话，也一样是二皇子的恩德。 “那就多谢二皇子了。”慕子悦道，微微歪头站到了一侧。 虽是躲避，可更像是避嫌。 二皇子失笑，压在再次揉慕子悦头顶的冲动，对身侧的人吩咐：“给慕世子送三十头牛，当是慕世子的心意。” “多谢慕世子！”两位御直班统领道。 牛肉是寻常人家基本上吃不到的，就算是富贵人家也并非是时常上桌，更重要的是送吃的不会惹人非议，而且吃牛肉能更长力气。 只是终究慕子悦还要训练，此地又是宫中外苑，二皇子没有待太久便离开。 校场有进出之门，待二皇子走出校场外，侧目望去先前进入之处有人影闪过。 二皇子只稍稍停顿，很快就有人禀告：“回殿下，先前进去的是三皇子殿下。” 老三？ 二皇子嘴角轻轻的勾起来。 来的倒是快。 是因为他来了这里，还是因为他见的是那位慕世子？ 三弟也是口是心非呢。 “殿下？”身后的侍从见二皇子殿下在原地不动，疑问。 姬幽回头：“十公主在哪儿？” 校场内，慕子悦也看着三皇子发愣。 二皇子前脚刚走，三皇子后脚就到了，这是约好的？ 说是兄弟相残，其实不会是兄弟情深？ 待四周只有慕子悦和三皇子，三皇子开口就问：“他走了？” “刚走。”慕子悦道，“若是追的话，还来得及。” 姬矩看她：“你在说什么？” 慕子悦轻咳：“事实。” 姬矩微微皱眉，看她的神情怪怪的。 不过这也无所谓，重要的是——“他来干嘛？” “犒军。”慕子悦道。 “犒军？” “不错，以我之名。”慕子悦道。 还以她的名头！？ 至于缘由，姬矩也能猜测到一二。 “不像是二哥的行径。”姬矩心头一动，“不会是知道你……” “不会。”慕子悦摇头。 虽然二皇子的举动有些亲昵，可目光还有神情都和先前与她见面时一样。 既然慕子悦说不会，姬矩也不再此事上纠结。 何况就算是有什么，还有他。 “二哥不会平白的让你沾了名头，怕日后会找你做事。”姬矩道。 “我会斟酌。”慕子悦道。 “你小心。”姬矩道。 虽只简单的三个字，可语气轻柔和原来的温和全然不同。 应该是真的很关心她。 可她又不是去外出征，即将面临生死择决？ 慕子悦看向姬矩，目光清澄的像是两潭幽水。 姬矩蓦然的心头发虚，略不自在的别过视线，却正落在慕子悦身上的盔甲之上。 姬矩目光一闪，道：“我先前予你的盔甲穿着如何？” “好。”慕子悦道。 姬矩道，“如此，过些时日，再送与你一套，这些日子不见，你高了一些。” 姬矩手底下没有比划高矮，可眼神已经很明显了。 慕子悦本来想要道谢的话也只能噎在喉咙里，呵呵：“殿下也一样。” 明知道她长的矮，还故意这么说。 三皇子殿下，您也赶紧长高吧，不然岁数到了，就再也长不了了。 慕子悦没说出来，可眼神中已经表露无疑。 姬矩手握成拳压在自己的唇上还是有笑意低低的溢出来。 三皇子走了，慕子悦耳边好像还回转着可恶的笑声。 呵呵，可惜了她是女子，若是男子，至少也要长到一米九。 哼，到时候看谁笑话谁！ 不过这两位皇子殿下，一个奉送了让整个御直班侍卫都兴奋不已的牛肉大餐，另一个则是只把好处给她。 相比之下，还是三皇子识时务。 慕子悦嘴角不自觉的扬起来，在接下来的训练中态度比往常都要平和不少，两位侍卫统领彼此对视眼神，早就听说慕世子跟两位皇子殿下关系亲近，现在看来，果然不错，瞧瞧世子殿下美得很！！ 不知不觉的天色渐幕，慕子悦也离开校场。 她来这边是兼职训练，晚上还是要回去听雨轩，明儿东司有一场她早就定下来的月中排名，也是今年最后一次排名，因为再过后就是明年，所以这次排名的奖励比先前都要丰厚，她作为东司指挥司，必须要坐镇。 宫内是内苑，若是寻常兵士沿着小门走就可以，但她身有品级，更还是东陵伯世子，可从侧门离开，当中有一段要从御花园经过。 这个时候的御花园中也很显萧条，夏日里的姹紫嫣红现在只有青松苍柏的青翠，还有树下的皑皑白雪。 经历了拳脚相交，刀枪剑戟的热血激动，看到眼前的清凉之色，慕子悦自然多看几眼。 “这位大人可是东陵伯世子？”角落里拐出来一名小宫女，小宫女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太监。 慕子悦早就知道这两个的存在，只是本以为这两个是路过，原来是特意等她。 “不错。”慕子悦道。 “我家公主有请大人。”小宫女道。 公主？ 慕子悦微笑：“不知是哪位公主？” “十三公主。”小宫女道。 慕子悦莫名放心。 宫里头跟她年龄相仿差不了几岁的也只有十公主。 十三公主也才六七岁，小丫头而已。 “公主在哪里？”慕子悦问。 “就在前面亭中。”小宫女道。 “带路吧！”慕子悦道。 小宫女在前面带路，慕子悦在后面左右观看。 虽花园萧条，可也能想象到夏日里是如何的丰盛华美。 小宫女倒也没说谎，很快慕子悦就看到了前面的亭子，亭子里数名侍卫守护在侧，还有宫女太监，当中被护在其中的是三个穿着毛茸茸软蓬蓬斗篷的小公主。 第三百二十六章 麻烦上身 东陵伯府的几位小姐也是白白嫩嫩，可比起宫中的公主就差了一截。 尤其是现在天寒地冻，小公主的脑袋上戴着毛茸茸的护耳，眼睛圆滚滚湿漉漉明亮亮就像是小兔子。 亭子外面有个冰上了冰的小池塘，三个公主正在亭子外头的空地上玩儿，旁边也还有宫女太监守着护着以防小公主摔倒。 “哈哈，抓不到，抓不到。” “咯咯，抓到你了。” “姐姐，耍赖……” “……” 稚嫩如铃声响动人。 几位小公主最小的六七岁，最大的好像十岁？ 慕子悦目光一凝，不会正是十公主？ “奴婢见过公主，世子到了。”小宫女过去禀告。 几位小公主停下，最大的那个十公主也转过头看向她。 先前的匆匆一瞥，慕子悦并没有看清楚这位十公主的模样，当十公主转过来，慕子悦不得不讶然惊叹。 这位十公主比那两位小公主的眼睛都要圆要亮，眉毛有棱有角，嘴角弯着贵族子弟惯有的弧度，既矜贵又美丽，可在这位小公主的身上，就像是慕子悦见过的最漂亮的洋娃娃。 十公主也看到了她早就想要见一见的东陵伯世子，这位东陵伯世子比她想的还要俊秀，甚至比三哥还要飘逸的不像是凡尘俗世的公子。 ——“你三哥去找慕世子了。” ——“慕世子就在宫中校场教导御直班侍卫，小妹大可去瞧瞧。” ——“我可是跟慕世子说上几句话，你三哥的脸色就难看的紧。” ——“不管外头有什么传言，百闻不如一见不是？旁人不说，你二哥我也是见了慕世子才知道什么是传言。”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十公主微微怔神，却忘了自己此刻正站在空地边上，脚下一歪，整个人就往小池塘上方跌下去。 “啊——” “公主！” 即便旁边还有宫女太监也没想到会突生意外，连声大呼，守在外头的侍卫就更慢一步。 就在这时候一道身影飞速穿过。 旁边的十三公主只看到一个人像是鸟儿一样飞过来。 池塘里早就结了冰，十公主掉下去疼痛免不了，十公主在歪倒时就闭上眼睛，可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自己反而被抱在一个柔软的怀里。 那个怀抱很香，香的让十公主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只是不待十公主嗅出是什么味道，就听到自己贴身宫婢的声音：“公主……” 十公主睁开眼睛，那个温软的怀抱也同时松开。 十公主前面站着的人高大英武，日头从他的身后照过来，几乎看不到他的模样，可十公主却知道他是她见过的最英俊最倜傥的公子。 “公主可好？” 耳边那声音也像是露水滴落在她的心间，叮咚作响。 十公主连忙站直了身子，又是矜贵的皇家公主。 “多谢世子。” 慕子悦后退一步，弯唇。 刚才确定这位小公主就是个洋娃娃，在她怀里轻飘飘的就像是柳絮没有重量。 十公主看着慕子悦的笑容，不自觉的咬唇。 不知道为什么，她舍不得他离她这么远。 “好厉害！”十三公主还有最小的十四公主跑过来，十三公主八岁，明亮亮的眼睛满是崇敬。 慕子悦也笑的温和：“臣只是身手敏捷一些。” “那也比他们强多了。”十三公主瞥了眼身后的那几名侍卫。 侍卫们面露苦色，一方面是他们距离太远来不及，还有就是这位世子他们也早就听说过，他们又哪里比得上啊！ “多谢公主。”慕子悦错步牵过十三公主的视线，给侍卫们解了围。 侍卫们暗暗松了口气。 十三公主笑的露出小白牙。 慕子悦笑的更温柔：“是公主找臣？” “嗯……” 十三公主刚点头，十公主道：“是本宫早就听闻世子的大名，想要见一见世子。好在今日见到了，是世子救了芊儿。” “公主谬赞，即便没有臣，公主也会安然无恙。”慕子悦道。 “才不会……” 十三公主撅着小嘴要说话，十公主拉住十三公主，道：“那芊儿就借世子吉言了。” 清脆脆的声音剔透如玉的落在上等的珠光盘上叮当作响，又听十公主道：“听二哥说世子在教授御直班侍卫？” 慕子悦道：“是皇上厚爱。” “那也是世子不同一般父皇才会如此倚重。”十公主道，“世子既要训则本部，还要入宫教授，定是辛苦，本宫是公主，宫中侍卫也有保护本宫之责，说来也是本宫得了世子的照料，本宫尚幼，还不曾有自己府邸，若是世子不弃，这枚玉佩就当作是本宫的谢礼。” 十公主把腰上戴着的一枚鱼形玉佩拿出来。 “臣不敢。”慕子悦退后半步。 十公主歪着头：“是世子嫌这枚玉佩不值吗？” “不，公主之物，价值千金。”慕子悦道。 “那就是觉得本宫诚意不够。”十公主道。 “臣惶恐。”慕子悦再退后一步。 十公主点头：“也对，还有十三她们呢。” “哦哦，我也有。” 十三公主从头上拔下一枚翘着轻颤的蝴蝶簪子，往慕子悦前面一推。 “这是我的谢礼。” 最小的十四公主眨巴着眼睛，跑到亭子里把亭子里放着的一碟子糕点捧出来：“这是我的。” “……” 一枚鱼形玉佩，一只簪子，还有一盒子的糕点，摆在桌上。 桌子旁边慕佳慕姗两个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道：“这是公主给的赏赐，你们随便挑。” “谢大兄。” 慕佳慕姗欣喜不已，两双小手快速的摸到了自己想要的物件儿上。 看得出这两个早就看中了，就算慕子悦不说，这两个也会想法子让慕子悦松口。 慕佳拿的是簪子，慕姗要的是糕点。 桌上只剩下鱼形玉佩。 “你们不要？”慕子悦问。 慕佳摇头：“我有。” 慕姗看看自己抱着的糕点：“我也有。” 慕佳是真的有类似的鱼形玉佩，慕姗是因为有了糕点就不要旁的了。 可这样一来，这玉佩只能她收着了。 “世子，奴婢给您收起来。”竹菊道。 “好吧。” 慕子悦看着竹菊把玉佩收拢起来，揉了揉额角。 总有种麻烦上身的赶脚。 第三百二十七章 切磋对战 宫中，御书房皇帝停下朱红笔尖，看向身旁的太监总管：“当真？” “是，听在场的小太监说，当时慕世子可是如天神下凡一般。” “哈哈。”皇帝笑道，“他们懂什么，随便一个统领在那里都能救下小十，只是顾忌着身份不敢放肆而已。” “皇上圣明。”太监总管适时送上一记马屁。 皇帝摇头，朱笔落下，一边写一边问：“这么说，那位世子的收获不小喽。” “可不是，别说是十公主，就是十四公主都把喜欢的糕点让给世子了。”太监总管道。 皇帝笑着，笔下游龙。 “不错……” 宫中御花园内的消息转眼传到宫外，三皇子放下手中茶盏，目光微沉：“你说十公主把她贴身不离的玉佩给子悦了？” “是。”侍卫道。 三皇子吐气。 十公主听了他的话，本应该对子悦避之，定是二哥说了什么。 久居深宫，对宫外传闻的少年难免心生向往。 更不要说子悦还救了她。 那玉佩确实是不值什么，可是十公主最爱之物。 十公主动了心。 万一父皇也有了心思，那—— 三皇子攥起拳头，沉吟：“明日去东司。” 二皇子府，二皇子抬眸：“三弟去东司？” “是，明儿是东司大比，听闻其他四司都会过去观摩。”赵拙言道，“现在东司的名头远胜其他四司，可实则都是堪堪入了一年而已的新兵。全是仗着那位慕世子的名头，所以此次大比怕是不会风平浪静，三皇子应是去鼎助慕世子。” 三皇子摩挲着下巴：“本殿下怎么觉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赵拙言讶然：“殿下的意思是？” “不管了，本殿下也去凑凑热闹。”三皇子道。 慕子悦对两位皇子的到来略感讶然，但也似乎意料之中。 前几次的大比两位殿下都没来，这回是年前的最后一次，大皇子殿下也马上就要回京，两位殿下多少也紧张些些。 “两位殿下到来，我东司蓬荜生辉。”慕子悦恭声道。 姬幽扶住慕子悦的双臂：“世子真是客气，连几位小公主都感谢世子教授御直班侍卫，本殿下怎么能不有所表示！这次大比获胜者，本殿下赐银百两。” “原本小弟就是来见识一番，二哥如此，倒是让当弟弟的没法只瞧着了。”三皇子姬矩道，“若慕指挥司大人不弃，但凡今日上场之士，本殿下都愿赠匕首一支，用以防身。” “本司代兵士多谢两位殿下。” 慕子悦很满意。 不管是银两还是护身的匕首，都是白来的啊！ 其他四司的指挥司看到两位殿下到来，早先心里头的某种蠢蠢欲动也不得不压下来。 东司的大比准时开始，一开场的演练队列，军威阵阵，对东司上下来说是寻常，对其他四司来说仍是赞叹。 皇上阅兵时，他们也看到了，回去之后想方设法的搞来了东司的训练手册，可怎么弄也弄不成一样的。 还有五人组队的对战演练，单人演练等等。 不过也就是五人组队的演练有点儿意思，看上去这一队五人身材瘦小的没什么看头，可结果最后竟是这五人赢了。 就像是东司的这些兵士们单人跟他们的四司的兵士打起来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可真组队打起来，人家东司就是有以弱胜强的本事。 先前压下去的躁动，在两位皇子殿下只看着并不出言的情形下，蠢蠢欲动。 终于在慕子悦麾下兵士的单人演练结束过后，北司指挥司率先鼓掌叫好：“好啊，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 “不错不错。” “回头我司也得弄一个……” “那也要过了年之后了。” 几位指挥司附和了几句，北司指挥司道：“既我等难得所见此等盛事，不如锦上添花可好？” “你的意思是？” 其他几位指挥司问，两位皇子也看过去。 北司指挥司冲着两位皇子殿下拱了拱手，对慕子悦道：“我四司也有兵甲前来，不如跟慕指挥司麾下的兵士们过上几招，当是助兴？” 其他几位指挥司眼中闪着光：“好啊！” 慕子悦也点头：“可！” 遂起身走到高台边沿：“诸位将士们，四司大人也想为此次大比添彩，各司有兵甲意欲与我司兵士们切磋一二，有谁想要试试的，尽可出列！” 下面一众兵士们没有高喝呼喊，只有数十兵士“哗啦”的站出来。 慕子悦道：“勇气可嘉，不过四人就够了。” 遂后这数十兵士当中退回去多人，最后只有四人站在前面。 慕子悦满意点头。 姬幽姬矩的目光微微一凝。 这是才练了一年的新兵？不用言语就能做到如此！ 练兵之法当真不同寻常。 姬幽姬矩看向慕子悦的眼中清光闪烁，四位指挥司也感觉到不对，不过现在更要紧的是也各自找寻到自己麾下的兵士，给自己争个脸面争口气。 很快台下五司二十名兵士站到了一处。 各自分成十个战圈，二十名兵士下场对战。 不用兵器，就是拳脚相加。 拳拳带风，拳拳到肉。 旁边看着的兵士们高呼喧嚣，台上看着的几位指挥司也眼里发光。 不管什么时候这种蛮力的对决都是汉子们最喜欢的。 毕竟东司都只是训练了一年的新兵，个人勇武中的佼佼者总共没有几个，其他四司出来的都是拳脚工夫相当了得的兵士，没多久东司的兵士们就被打的鼻青脸肿，东司的四人当中有慕阳和大虎，大虎和其他兵士们一样被打倒在地，但大虎对面的兵士也被大虎打的眼角发青，算是输的不是太难看；慕阳是东司中最厉害的，可显然其他四司也知道慕阳的身手，派过去的兵士也是四司当中最强壮最魁梧的。 慕阳的力气不如那名兵士，只能缠斗，可场地有限，台上又有慕子悦在看着，慕阳不想堕了东司的名头。 慕阳直冲过去。 那名北司兵士也大吼着对撞。 “噗！”慕阳被打中，倒在地上，翻身爬起来，再冲。 第三百二十八章 戳戳戳胸口 “嘶——” 待慕阳第八次冲上去，观战的四司指挥司都在嘬牙花子。 太抗揍了！ 他们当然知道下面这个长得最清秀秀气的兵士是谁，本来想着教训一下也就够了，哪儿想到人家这么不服的，说好的切磋不是？干嘛这么不要命！！ 四司对视了眼，不约转头看向慕子悦，慕子悦神情和先前一点儿区别也没有，目光炯炯的只盯着场内，在察觉到四司指挥司看向她的时候，慕子悦还以目光询问：有事？ 呵呵，自家主子都不当回事儿，他们干嘛多管闲事。 四司大人笑了笑，再看向校场内，慕子悦的目光却冷下来。 “可惜了我不能上场。”董冒在慕子悦身后插了句。 慕子悦道：“有你上场的时候。” 董冒眼睛一亮，手握拳的挥了下，眼睛一瞥那边的两位皇子，在三皇子身上停顿片刻。 哼哼，到时候就让你们开开眼。 校场上此刻大多决出了胜负，都说好了是切磋，得知了输赢就没必要再打下去，又不是生死相搏，可有几处就不是这样，直到被打的站不起来才认输，那几处大都是东司兵士所在。 最后校场上十处还有一处仍在对战。 自然是慕阳还有那名魁梧汉子。 此刻慕阳已经是第十八次冲上去，那名先前还游刃有余的魁梧汉子此刻也直喘，头上冒着热气，脸上也痛苦狰狞的全无了本来的模样。 别人都看这人被他摔了又摔，可这个人一拳拳的都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他的身上。 也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想的，每次都被他打的好像爬不起来，可每次都能爬起来不说，还能还手揍他。 这小子哪儿来的力气！ 他是皮糙肉厚，可他也疼。 现在校场上没旁人了，他也快站不住，这小子还一拳一拳的打过来。 魁梧汉子急了，“啊！！”高呼了声，整个人像是巨石往慕阳的身上压过去，只要把那小子压在身下，那小子就再也爬不起来了吧！ 早已经被摔的全身都泥泞脏污的慕阳看到魁梧汉子扑过来，不止不躲，反而也一样的扑过去。 就在校场高台上的众人以为看到的是慕阳被压的喘不过气的倒在那个魁梧汉子身下的情形时，慕阳却是一弯身直接抱住了魁梧汉子的双腿，紧跟着翻身往旁边一倒。 魁梧汉子完全没有防备，措手不及的被慕阳抓住双腿，下盘不稳，还没等踉跄的稳住，整个人就翻身倒地，几乎同时一双腿缠住了他的脖颈，压的他动弹不了。 “啊！！” 魁梧汉子挣扎，慕阳拼了命的缠住。 两个人几乎一起高呼。 校场台上二皇子讶然，三皇子目光深邃，董冒直接跳起来：“慕阳，弄死那小子！” 四司指挥司：“……” 再看慕子悦，慕子悦还是那副淡然模样。 校场下两幅面孔都是狰狞的面孔扭曲，可丑陋的只有那个魁梧汉子，慕阳即便面孔五官扭曲也仍比一般人顺眼。 最终，顺眼的人还是顺眼，每日里腿上负重的跑步越野终见成效，即便身上伤痕累累，但腿脚上的力道绝不是寻常可比，更何况又曾得过岳大师的指点，在勒住那名魁梧汉子不能动弹之后，慕阳双手扳住魁梧汉子的双腿往外折去。 “啊啊啊——我输了，我输了——” 魁梧汉子疼的眼泪鼻涕往外流。 真被这个小子折过去，他就残废了啊啊！ 魁梧汉子的喊声直震校场内外。 “好！痛快！！”董冒高呼。 四司指挥司嘴角发抽，北司指挥司呵呵的高声赞叹：“厉害，若是我司兵士遇到此情形早就认输了，哪里还有机会转败为胜！慕指挥司教导有方，厉害！” 慕子悦摆手：“哪儿有，就算是再厉害，我东司也只赢了一场。” “世子这就客气了，都是新兵，难免！” “对对，没错。” “这已经很厉害了，换做我们其他四司若是方一年的新兵绝不可能做到如此地步。” “……” 其他几位指挥司连忙道。 他们四司这回赢的漂亮，可现在两位皇子殿下在此，总要给慕指挥司脸面不是？ 慕子悦摆手：“输了就是输了，和是不是新兵没有关系，到了战场上，敌人可不会因为你是新兵就会对你网开一面！” “呃，这个……” “慕指挥司说的对。” “……” 本来想给你个面子，你还不要，他们也真没法子！ 四位指挥司彼此对视了个眼神，其中不乏得意，可这得意还没有消退下去就听慕指挥司道：“既然兵士们献丑了，现在也就该轮到我们了！” 啥？ 四位指挥司一愣。 慕子悦笑眯眯的站起来，即便在这四位指挥司当中身材最为矮小，可仍显出俊逸挺拔之姿。 “两位殿下亲临我东司，我东司总不好只让下面的人活动手脚，四位指挥司大人，不知可否可愿下场切磋一番以助兴？”慕子悦道。 四位指挥司看向两位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迟疑：“这拳脚无眼……” “殿下，我们哪里能比划拳脚，当然是刀剑相加。”慕子悦道。 四位指挥司脸色大变。 刀，刀刀剑？ 三皇子喉咙里滚动过笑意，嘴上惊呼：“这个好啊！” 还好？ 四位指挥司一起抬头看向三皇子，那整齐队列的比东司的兵士们都强！ 董冒紧抿着唇才没有爆笑。 二皇子也掩唇轻咳：“三弟，这哪里好？” “二哥不知，弟曾同慕世子出外一游，可是见识了兵刃之厉，弟以为拳脚固然伤人，可还是刀剑来的凌厉。”三皇子道。 二皇子眼底暗光划过。 三皇子继续道：“何况几位指挥司定然不同与那些粗鲁兵士，拳脚相加未免不太雅。” 四位指挥司嘴角直抽抽，他们是不知道三皇子前面那句的映射，后面那句可像是刀子一样往他们胸口戳。 什么叫“拳脚相交不雅”，根本就是这位三皇子殿下想见血了！ 都说三皇子殿下清俊的像是不沾凡尘的雅仙，现在看根本就是喜好杀戮的嗜血狂魔。 第三百二十九章 好像梦中的人 “三皇子所言不错，臣就是这样想的。”慕子悦道，“既然身为上官，当然要以身作则。” 以身作则个屁！ 他们都是有家有业，有萋有妾，哪儿能跟这位慕世子一样年轻轻的血气方刚！？ 北司指挥司咳嗽了声，道：“慕指挥司少年勇猛，不过我等岂不是沾了便宜？” 四位指挥司都三十多岁正当年，这位才十几岁，这话说的也没错。 小孩子跟大人打，胜利的几率太小。 慕子悦却道：“几位指挥司大人不用顾忌太多，正如本官先前所说若是到了战场上，敌人可不管你是年轻气盛还是老成持重！” 嘿，这位倒是一句话来回的说，怎么不说到了战场上人家可不管你是小兵，还是大统领？ “慕指挥司说错了。”董冒突的站出来，一脸正色的让两位皇子都瞧过去。 四位指挥司更是眼中一闪，哎呦喂，东司内部闹矛盾了哦！ 慕子悦皱眉：“哪里错？” 董冒道：“到了战场上，敌人可不管年岁大小，杀一个小兵才几个钱，杀个校尉统领指挥司得的赏钱多多了！” 四位指挥司脸皮直抽抽。 这个西川侯二公子，他么的—— “哦！”慕子悦拖长了声音看了眼四位指挥司，随后看向两位皇子殿下。 意思是两位殿下做主。 三皇子看向二皇子，二皇子看了眼慕子悦，早先略显低沉的脸色也缓下来，道：“此话倒也有理，我皓澜帝国的将军不止治兵卓绝，自身更是武艺高超。虽你等只是京都指挥司，却也维护京都安危，不如就此比试切磋一下，当中胜者本殿下自当禀告父皇。” 二皇子殿下把皇帝都搬了出来，只是区区六品的几位指挥司又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几位指挥司只能借口更衣，先下去赶紧的让身边的侍从亲兵给自己换上结实的内甲防护。 这不是拳脚，是刀兵。 见血见肉的啊！ 四位指挥司跑了，在慕子悦和董冒离开之前，二皇子唤住了慕子悦。 “你小心。”二皇子道。 “是，殿下放心。”慕子悦笑道。 二皇子殿下，目视着慕子悦的背影离开高台上的帐子内。 “二哥还真是关心子悦。”三皇子淡淡开口。 二皇子转过视线，似笑非笑：“那是当然。” 果然三弟压不住了呢。 姬矩也并非是没有看出来姬幽的故意，可恼火还是抑不住的冒上来，姬矩深吸了口气，目视前方即将就要成为五位指挥司对战的校场，道：“那日夜里三弟我险些身死，是子悦替我挡了那一箭，若非子悦，三弟怕是也见不到二哥。” “子悦对三弟来说，绝非只是救命之恩。” “就不知二哥如何看子悦？” 姬矩虽然神色自然，可话里的恼意，姬幽又如何听不出来。 三弟待这东陵伯世子当真的不同。 在他意料之中，可又是让他蓦然的心生怒火，就好像最开始只是一粒微不可微的火苗突然间的升腾冒起。 姬幽笑道：“你二哥我自是把子悦视作臂膀。” 姬矩一笑：“既如此，希望二哥不要把这臂膀说不要就不要……” “哈哈，三弟还真是喜欢说笑。” 姬幽笑着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只在姬矩不曾看到的地方，捏着杯子的手指微微发青。 校场上，慕子悦董冒已经换上了盔甲。 五司指挥司再加上董冒，正好六人。 四位指挥司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长枪，虽说长枪的杀伤力比刀要小，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安全第一。 再一看，发现慕子悦和董冒拿着的也是长枪。 嗬，还以为人家用刀呢？不是说想要刀刀见血？ 四位指挥司得意的神色还没有维持多久，就僵住了。 慕子悦和董冒并没有第一时间往校场进来，而是转身向后看去。 他们身后两名侍卫各自牵着一匹马过来。 慕子悦和董冒各自翻身上马，胯下的虎牙和追风兴奋的在原地踢踏蹄子。 这是要干啥？ 四位指挥司心生不妙。 董冒这才看向他们，却是神色怪异：“四位大人，不会是想要在马下比试吧？这样几位大人可是吃亏啊。” 靠靠—— 步兵对骑兵，铁定输啊！ 四位指挥司咬牙喊着身后的亲兵也去牵马。 慕子悦拍了拍虎牙的脖子，让它安静，转头问牵马过来的慕阳：“回去歇着，看本大人帮你报仇。” 慕阳眼中盈光轻闪：“世子小心。” “自然。”慕子悦点头。 “指挥司大人加油！” “大人万胜！” “东司万胜！” 四周东司的兵士们声嘶力竭，额角青筋直蹦的呐喊。 早先输了，他们也知道自己才练了一年，根本不是其他四司兵士的对手，可心里头还是憋着一肚子的火儿，现在自家的指挥司上场，别的不说，在自家的地盘，声威不能差。 慕子悦和董冒相视一眼，策马在校场上小跑。 既是马上对决，马儿就要先热身。 两位皇子在慕子悦和董冒上马之后也站了起来。 对他们来说，看惯了的是马球赛，至于马上对决，还真是很少看到。 在高台上，但见俊逸高大的白色骏马翩翩而来，马背上慕子悦宛若天兵下凡。 姬幽颌首。 姬矩眼底波光流转，在慕子悦策马从高台上走过时，喊：“慕大人，加油啊！” 慕子悦抬眸，明眸之下，笑容如春花秋月，万物复生。 姬矩心头一跳，也笑弯了嘴角。 姬幽在侧看到慕子悦的笑容，目光微微一凝。 这瞬间，脑海中曾经的梦境又再度浮现出来。 慕子悦不知道身后姬幽的神色变化，嘴角的笑容还没收敛，就已经转到了校场另一头，那一边，四位指挥司大人也策马过来。 校场圈定，两两相斗，慕子悦与那位北司指挥司首当其中。 手中长枪如虹，胯下马踢飞转，慕子悦即便穿着盔甲也显瘦弱的身躯此刻竟是说不出来的镇若泰山巨石。 对面北司指挥司明明比慕子悦还要像是个将军，可在慕子悦策马冲过来时，手中的长枪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下才迎头而上。 一击已见输赢。 第三百三十章 风云际会 “噹，噹，噹。” 两支长枪接连相撞，在东司兵士们看来就是两马交错，一触即离，随后辗转枪尖，枪杆，看上去比他们还要慢。 北司指挥司的力气比慕子悦要大，但在马上没有了下盘稳固，辗转腾挪的地方又小的可怜，就要依靠高超的眼力，武技，所以马上对战对战的是彼此的力道，控马还有一击必杀的绝招，不要觉得看上去慢一些，实际上每一招一式的力道都比在马下不知道大上多少。 寻常说来除却控马，越是力气大，在马上的优势就越是明显，可北司指挥司却感觉每次碰撞都能震的他的双臂发麻。 这个慕世子才多大，怎么力气就这么大？ 很快北司指挥司就意识到不是慕子悦的力气大，而是慕子悦借助身下马儿的力气比他要大，也就是说慕子悦的控马之术远远强于他。 不行，再这么下去，必输无疑！ 北司指挥司卖了个破绽想要引慕子悦出手，慕子悦目光一闪，看出来了。 骑兵之所以比步兵厉害，不止在于多了一匹马，居高临下的优势，还有借助马匹的力道把自身的力气两倍甚至三倍使出来的能力。 慕子悦参加了马球比赛才切身体会到骑兵的厉害，只是可惜在兵马司还有家里头都很少有机会骑术对决，下面的人但凡是看到她练习骑术也都说她厉害，可是不是真的厉害，还是要和旁人交手试试，比如这位北司指挥司还真不是她的对手，不过慕子悦也不想继续打下去，这位北司指挥司还是有几把刷子，但她还要和旁人交手。 慕子悦横枪杀过，北司指挥司侧身一躲，慕子悦枪尖刺空，几乎同时北司指挥司反身，手中长枪顺势回刺，此刻慕子悦手中的长枪根本来不及缩回抵挡，而想要躲过北司指挥司的这一枪，就必须撒楷手中长枪退离。 场外的众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慕阳惊呼：“大人。” “放心，你家大人没事。”董冒掏了掏耳朵。 下一刻，但见慕子悦不止没有躲，反而迎上。 北司指挥司脸上的得意还没有露出来，就看到慕子悦勾着唇看着自己：“小心了！” 北司指挥司定睛，慕子悦手上突兀的出现了一只短剑，短剑沿着他刺出的枪尖四两拨千斤的拨开他的长枪力道，并顺着往他的胸前划过来。 短剑寒光凌冽，锋刃冷光闪烁。 北司指挥司连忙躲闪。 可两人距离太近，短剑比他以为的还要快的划过胸前。 盔甲上刺耳的声音吓得北司指挥司魂飞魄散。 北司指挥司低头，胸前赫然一道深深的划痕，若是再近一点儿，力气再大一点儿，他的盔甲就漏风了，他也就离受伤不远。 太悬了。 北司指挥司松了口气。 “大人。”慕子悦道。 “什么？”北司指挥司抬头。 慕子悦一笑：“你输了！” 啥？ 北司指挥司猛地想起来此刻正在校场上，可腰肋上先被一棍子给抽中。 嘶，啊，疼！ 北司指挥司从马背上掉下来，尘土飞扬。 啧啧！ 近在咫尺的慕子悦摇头，这摔的可是结实啊！ 慕子悦赢了，下一场是董冒对西司指挥司，和慕子悦更侧重巧劲不同，董冒就是大开大合，年纪轻轻才不过十四五岁，却已经高大魁梧的和军中汉子没什么两样，力气也大的惊人，借着胯下追风的厉害，把西司指挥司打的呲牙咧嘴，这简直就是怪物！ 西司指挥司很想扔下兵器说不打了，可高台上两位皇子殿下还在，西司指挥司只能硬着头皮上，直到手里的兵器被董冒打落在地。 “哦哦哦！” 董冒高兴的振臂高呼，东司的兵士们也欢喊不已，西司指挥司双手直发颤。 呜呜，这是谁的手？怎么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下面的一场是南司指挥司和中司对战，这两位指挥司大人就聪明多了，彼此挥舞着长枪，如行云流水，如清风浮月，极具美感。 不知道的兵士觉得这两位指挥司实至名归，两位殿下很清楚，这都是花架子。 可耐不住时间长，那边已经再度上了高台的北司指挥司脸都发青，他怎么就这么倒霉碰上那个东陵伯世子了！太奸诈！ 慕子悦对校场上的花架子比试不感兴趣，董冒也一样：“子悦，一会儿不要留手。” 慕子悦看他：“你也一样。” 董冒一笑：“自然。” 以往都是在马下跟慕子悦对决，难得有机会能在马上对决，必须要赢一次。 花架子的比试最后由中司指挥司获胜，而后慕子悦董冒还有中司指挥司在两位皇子殿下见证下抽签，董冒和中司指挥司对决，获胜者和慕子悦最后争锋。 “二公子可要手下留情啊！”中司指挥司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道。 董冒摆摆手：“我会让你早点儿走的。” 中司指挥司：这小子听不懂他意思啊？ 中司指挥司打定了主意就算是惨败也要坚持的时间长一点，可最后还是如董冒所说，一招就被董冒挑下马。 说是挑下马也不正确，董冒策马从校场的另一头奔驰而来，长枪在胸前横起，枪尖上带着的冷光像是闪电直冲向中司指挥司的瞳孔，中司指挥司只觉得前一刻董冒还在校场边上，下一刻就已经到了自己面前，而且那枪尖愣是直直的冲着他的脖颈刺过来。 中司指挥司下意识的举起旁边的盾牌抵挡，枪尖刺到盾牌上，冲击而来的力量让中司指挥司胯下的马都往后退了几步，中司指挥司的手在盾牌后面抖个不停，中司指挥司还没压下手臂的颤抖，紧跟着一枪横里打过来。 “噗！” 中司指挥司以一个并不陌生的姿势从马上摔下来。 坐在台上的北司指挥司额角狠狠一抽。 尼玛这姿势跟他一样。 速度这么快，比他惨多了！ 二皇子三皇子目光凝住，他们能感觉到后面的比试定是一番风云际会。 校场上，慕子悦和董冒各自骑在马上遥遥对视。 彼此之间似乎电闪雷鸣。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不会是来真的 校场四周的东司兵士们没有了丁点儿动静，或大气不敢喘，或呼吸粗重，即便是最不通武艺的后厨的厨子也看出来了凌冽。 高台上四位指挥司也定定的盯着校场。 本来他们是想趁着东司大比风光无限的时候挫挫东司的威风，可这转头转脸的自己没了脸不说反而成了这两个少年的风光的陪衬。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个不会是来真的！ 慕子悦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不断的崩起落下，鲜红的血液快速的蔓延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她很激动。 曾经领教过热兵器时代的战火纷飞，慕子悦早就想见识一下这里的铁血硝烟。 世人都想要和平，可和平都需要军人的生命为钢铁护卫。 在没有热兵器的时代，除却计谋，兵力，骑兵就是战场上决定胜负的主因。 身为东陵伯世子，有品阶的将军，到了战场上她就是骑兵。 在自家的校场上，慕子悦见识过府中曾经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的骑术，和她曾经在电视电影中看到的不同，力道刚猛之烈，和先前董冒刺向中司指挥司的那一枪很相似。 她倒是忘了这位西川侯二公子董冒也是立志要当大将军的。 难怪他说不会留手，原来也有如此本事。 既然知道了，她也渴望一战。 慕子悦董冒分别于校场两头，待胯下的马儿四蹄飞奔，在场之人都好似感觉到了大地颤动。 “咣！” 枪身相接，双马相对，那交错而起的声势就好像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只野兽。 “当，当，当，当，当。” 随后接连的枪身相撞，余音阵阵。 两马交错，马蹄带起土块。 不断不绝。 在场的慕子悦感觉就更清晰。 握着长枪的双臂阵阵发麻。 董冒在军营这些日子最常练的就是引起向上还有蹲马，现在看效果颇佳。 “厉害啊！”慕子悦道。 董冒咧嘴：“彼此彼此！” 董冒以为自己这些日子足够刻苦，怎么也得比慕子悦强上一筹，可真打起来发现还是奈何不了。 两人嘴上说着话，像是在切磋，可手里头一点儿也不含糊。 这厢一枪划过一道枪痕，那边连忙躲闪，可枪尖仍是在胸前滑开一道火光。 另一边枪头刺去，那边侧身，枪头硬生生的沿着盔甲割过一道裂痕。 两人近身而战，旁人虽然细微的地方看不到，可能听到刺耳的声音。 这，这至于吗？ 至于。 这消息传到宫中，皇帝就很喜欢。 “这两个，不错。”皇帝道。 即便这次慕子悦和董冒的交手没有分出胜负，皇帝也下旨，除却两位皇子早先答应的赏赐，皇帝另有封赏，慕子悦董冒各自官升半级，下面获胜的官兵们也官升一级。 原来只是小兵，现在成了队正，原来是队正，现在就是检校，原来是检校，现在就是校尉。 小虎升为队正。 慕阳本就是检校一职，现在是最低级的校尉。 慕阳则升职为副指挥司。 慕子悦还是东司指挥司，待马球赛后再行封赏。 不用说着封赏绝差不了。 同时其他四司也收到了皇帝口谕，不同东司的大赏，只有皇帝的一句话，有啥感想？ 还能有啥感想？ 自责呗！ 同是五城兵马司，他们四司跟东司相比相差甚远，他们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四位指挥司认错并发誓悔改，务必要让其他四司焕发重生，绝不能如先前那样庸庸碌碌。 不这么说不行，难不成还能自呈请罪折子，说自己不堪此任？ 不过是六品官，京都想要这个职位的多的是。 当然连五城兵马司都这么说了，那五军都督府更是要练起来。 东陵伯高兴，哈哈大笑的嘴巴都快咧下来。 西川侯也高兴，但回去还是把董冒骂了一顿。 “你丫的每天吃的比猪还多，个头比你老子都不矮了，怎么连慕家的那个小子都没打过？老子家里的饭菜都给猪吃了？” 董冒额角直抽抽。 他是亲儿子啊！！ “爹，您又不是不知道人家是上官，我怎么能赢啊！回头不怕给穿小鞋啊！” “他敢！”西川侯瞪眼。 “那谁知道，又不是东陵伯。”董冒嘀咕。 西川侯一巴掌又差点儿扇过去。 东陵伯怎么了，他西川侯家还能怕？ 当然看上去他是和气，对东陵伯的乖张让几分，不也是因为同朝为官面上过得去？ 董冒脖子一缩，赶忙说：“爹爹，所以说我这不输就已经是赢了。” 西川侯巴掌一顿，对哦！ “好小子，有乃父之风。”西川侯欣慰。 董冒重重点头：“必须的。” 必须个屁哦，他不这么说，他就挨揍了！ 但他是很想赢的，可那个小子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看着瘦弱弱的，力气还辣么大！ 变态吧！ 慕子悦当然不是变态，只是董冒努力，她更努力。 而且对战时候的畅快淋漓到现在她的手还在颤抖。 “大人，距离大皇子殿下的大军还有百里。”慕阳驭马前来禀告。 慕子悦颌首，前方大雪飘飘，路上已经看不清。 若只有她还有身边的百余骑兵还能继续前行，可惜还有旁人。 慕子悦驳马到身后的一驾车子旁边。 “殿下。” 车帘掀开，里面露出二皇子的面容。 窗外风雪交加，车子里暖意霎时飞出。 “前面十里就是一处小镇，殿下可是要休息？”慕子悦问。 姬幽问：“离大皇兄还有多远？” “百里。”慕子悦道。 姬幽颌首：“休息半个时辰就启程，大皇兄应该也往这边赶过来。” “是。” 慕子悦应诺就要退下，姬幽唤住：“拿着这个。” 姬幽从窗子递出来一个暖手炉。 慕子悦摇头：“殿下，不用。” “让你拿着就拿着。”姬幽不悦。 慕子悦只能接过来：“多谢殿下。” 姬幽微笑颌首。 车帘放下，慕子悦策马向前。 寒风凌冽，穿过盔甲还有里面的暖衣，仍能吹到身上，但暖手炉小巧，握在掌心里洋溢出暖暖热气，驱寒暖身。 第三百三十二章 兄弟 慕子悦策马向前，经过慕阳身边时，随手把暖手炉塞到慕阳怀里。 慕阳一怔：“世子……” “拿着。”慕子悦道。 “是。”慕阳应声。 慕子悦往前行，慕阳看着慕子悦的背影，捏紧了手中的暖手炉。 小镇在漫天的大雪之下如同世外桃源，兵甲的铁骑迈入，虽打破宁静，倒也没有惹来多少驻足，小镇上唯一的客栈被官兵占据，客栈的老板掌柜小二忙里忙外，当中一间屋子前后守卫，屋子里升腾着热气，坐在炉边烤火的正是二皇子。 “殿下，饭菜来了。”门外侍卫道。 “进。” “……” 饭菜端进来，后面跟随的是慕子悦。 “殿下唤臣可是有要事？”慕子悦行礼。 “没有要事就不能找你了？”姬幽道，目光落在慕子悦身上，没看到先前他给的手炉。 姬幽一笑，对慕子悦招手：“既然来了，就一起吃吧！” “多谢殿下。” 明摆着人家殿下是不想一个人吃饭，慕子悦也就没有拒绝。 原来游学一路上慕子悦也跟姬幽一起吃过饭，并不觉突兀。 饭菜的主料是从京都带来，混上当地的一些事物，别有特色。 在外面走了半日，风吹寒凉，慕子悦大口吃菜，大口喝酒，大口喝汤。 很快桌上的饭菜就下去一半儿。 而姬幽才吃了几口。 看慕子悦吃饭的架势绝对是军中翘楚，可即便这样的狼吞虎咽，姬幽也觉赏心悦目。 没有了冰冷的盔甲，慕子悦的乌黑束发略显凌乱，可那光洁的额头下面红扑扑的面庞却让姬幽惊艳的别不开目光。 似乎突然间的一瞬好似比他梦中的那个女子还要让他心乱神迷。 姬幽的目光不自觉的凝视。 慕子悦也抬头：“殿下？” “子悦当真没有孪生姐妹？”姬幽问。 “殿下是玩笑话吧！”慕子悦眨着眼睛。 “也是，若当真有孪生姐妹，还真不知道会便宜哪家公子。”姬幽道。 若慕子悦当真有孪生姐妹，以慕家如今的风头，或许会成为他们兄弟当中其中一人的女人，不，应该就是他的女人。 慕子悦目光一闪，按照三皇子姬矩的话，曾经的慕子悦还真就是便宜了他。 “若女子傲立风华，并不需嫁人成家。”慕子悦道。 姬幽一顿，看向慕子悦。 他这话何意？ 只是随后慕子悦话锋一转：“听闻此次大皇子殿下回京是要定亲？” 姬幽一笑：“你倒是消息灵通，是三弟说的？” 慕子悦略有腆然：“是。” 姬幽看了眼慕子悦，还是回答了：“的确如此，是镇国公之女。” 慕子悦恍然点头：“能得皇上赐婚，定然是大方优雅，倾国倾城。” 定亲并不是三皇子说的，可大皇子的皇妃是镇国公之女，却是三皇子告诉她的，三皇子还说过因为大皇子过世的早，这位大皇子妃成了日后的皇妃，也就是这位二皇子的女人。 “确是和寻常女子不同，文尚书夫人也是赞赏有加。”姬幽眼底暗光轻浮，道。 慕子悦一笑：“不知道二皇子殿下意属怎样的皇妃？” 姬幽道：“如子悦般飒爽的女子最好。” 慕子悦洒然道：“可惜子悦是男子。” 遂慕子悦起身，拎起桌旁的头盔戴在头上。 又是英姿勃勃的少年将军。 “殿下好好歇息，一会儿就该启程了。”慕子悦道。 “你也去歇会吧。”姬幽神色不变。 “是。” 慕子悦走出去，外面的风雪飘过，慕子悦身上转眼落下雪花，房门关合，姬幽看到守在外面的一名军士迎上来和慕子悦说着话。 姬幽认得那名侍卫，当初慕子悦花了两千两买的少年，也是前几日东司大比唯一和其他四司对战赢了的小小校尉。 那校尉跟的倒是紧。 姬幽别过视线，但当再次启程即将登上车子时，姬幽再看到慕阳，嘴角却是溢出了一丝冷意。 寒风中，那个慕阳手中紧紧的攥着的不正是先前他赐慕子悦的暖手炉？ 呵，呵呵。 车帘放下，车子四周的温度却是低沉了数度。 慕子悦感觉的最清晰。 这是，杀意！ 二皇子要随她一同迎接大皇子，她就悬着一颗心，去问询了三皇子，三皇子说有些事情和以往有了改变，以往没有青阳镇一事，大皇子今年里也不曾回京，他也不知道二皇子此行会不会有什么举动，只能靠她多费心。 这一路上二皇子都没有表现出什么，现在终于流露出破绽。 可马上就要见到大皇子殿下了，难不成二皇子要公然出手？ 莫不是傻？ 慕子悦招呼过来慕阳，目光示意。 慕阳明白，落后几步走在二皇子车驾旁不远。 不管谁进出二皇子车驾，慕阳都能看到。 慕子悦身为迎接大皇子殿下的最大统帅自当是要坐镇中军，以防不测。 随后一路而行，没有碰到丝毫阻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遇到了大皇子的军队。 遥遥而望，慕子悦所率五军都督府中军兵士已经肃然整齐，可对面那千名沙场而来的兵士身上带着的铁血之气，似乎连风雪都吹不到他们的身上。 被一众兵士簇拥在当中的大皇子殿下丰神俊逸如同天神降临。 慕子悦目光闪烁，耳边听到姬幽长长的吐了口气。 慕子悦看向姬幽，姬幽转眸一笑，策马迎上。 “大兄！” “二弟！” 两位皇子殿下披着斗篷，在风雪中相拥，相似的脸上尽是笑容，若不是慕子悦从三皇子的口中得知了不少，也对这位二皇子有所了解，还真会以为人家是兄弟相见情深。 “早先听说二弟过来，本殿下还不信，没想到二弟真的来了。”大皇子道。 “以往愚弟就想来迎接大兄，可这几年父皇交付重任，愚弟也实在是没有法子，今年里头三弟也能帮父皇不少，愚弟也总算是能前来迎接大兄。”二皇子道。 “二弟辛苦了。”大皇子道。 “愚弟算是什么辛苦，辛苦的是大兄，大兄为我皓澜国征战多年，若非有大兄镇守边疆，犬戎韩国还不知道会生出多少野心，边疆更不知会有多少兵甲百姓殒难，大兄，请受愚弟一礼。”二皇子郑重行礼。 第三百三十三章 你们兄弟是太监 大雪之下，二皇子对大皇子的那一躬身，慕子悦的额角都挑了下。 大皇子亦神色微变，双手按住二皇子的双臂：“二弟，实在毋须多礼。” “应该的。”二皇子抬头，笑的清澈无痕，“其实愚弟也有私心。” 大皇子挑眉。 二皇子压低了声音：“因为大兄，愚弟才能在京都享福啊！” “哈哈。”大皇子失笑。 二皇子也笑出了声。 两兄弟笑声阵阵，风雪中的冷意都变得暖和。 慕子悦也露了面。 大皇子赞许：“不错，听说你骑术长进不少，改日与我切磋一番！” “臣不胜喜。” 两位皇子殿下共上了一辆车子，风雪中谈笑风生传出。 慕子悦看了眼策马向前。 两厢车马相遇也就到了夜幕之下。 上千的兵马在一处驿站歇息，兵马安营，巡视，虽有人声马蹄，却是嘈杂有序，慕子悦跟在营中大皇子身边侍卫上官将军身后，营中所有安排都是由这位上官将军负责。 家宅宫中防护哨位和军营中不同，何况大皇子殿下身边的护卫定然是最厉害的，没一会儿，慕子悦在不少军营扎寨中的不解之处就茅塞顿开。 正所谓学无止境。 上官将军的感觉就更明显：“难怪皇上对世子赞许有加，世子年纪轻轻，就这般聪颖好学，实在是让我等汗颜。” “将军客气，我家中历代蒙皇上看重，自当为国尽忠，如今我不能为国杀敌，也只能在这上面下下功夫。”慕子悦道。 慕子悦说的谦逊，上官将军眼中的赞赏更鲜明，他跟在大皇子身边，对这位东陵伯世子的了解可不少啊。 军人直爽，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多，看的顺眼更不自觉倾囊相授。 上官将军跟慕子悦说起来，一时竟滔滔不绝。 大皇子二皇子立在驿站的二楼，遥遥看着驿站外的军寨内上官将军和慕子悦对话，二皇子心头微微一沉。 上官将军乃镇国公之子，在大皇子麾下和董昭一样是大皇子的左膀右臂，更因为久在军中，又有祖辈荣光，在军中的地位拥戴绝非一般。 现在慕子悦竟和上官家如此亲近。 二皇子看了眼同样看着这一幕面上带笑的大皇子，道：“这位东陵伯世子在京都可谓风头无两。” “想的出。”大皇子道。 二皇子道：“三弟对东陵伯世子很不错，皇兄不知，东陵伯世子可是常往三弟府邸那边走，如今可是三弟府中品茶第一人。” “三弟也就是这点儿爱好。”大皇子道。 “听说三弟还送了慕世子几套盔甲呢。”二皇子道。 如同书生最爱的是笔墨纸砚，军人最爱的就是盔甲兵器。三皇子赠送盔甲的举动可以说是宝刀赠英雄，可也难免说是对慕子悦的拉拢。 大皇子暗叹，原本二皇子的那一礼，他还松了口气，现在看还是要防备。 “听闻三弟在青阳山遇险，是子悦舍命相救，三弟这般，也是应当。”大皇子道。 二皇子颌首：“皇兄说的极是，换做是愚弟，也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有意思的是三弟可是哄的小十傻傻的。” “哦？”大皇子讶然。 二皇子笑道：“皇兄可还记得咱们的十妹？今年十岁，正是少小初艾，听闻了这位慕世子的名头，很是好奇；三弟呢，明明交好，可却是把这位慕世子好好的贬责了一顿，让十妹很是不喜这位慕世子，后来若非十妹正巧被慕世子救了，还真就被三弟唬了，这阵子，十妹看到三弟就不理，可是好笑的紧。” 二皇子说的有趣，大皇子的眼底却是掠出不悦。 不管是从抵报还是从折子上，大皇子对这位东陵伯世子的确心生喜爱，三弟的信上也数次提了这位少年世子，有私心无碍，只要于国有利，都可放在一边，可若是牵扯到私德，就由不得他这个兄长告诫一番。 “请世子过来一趟。”大皇子对身边的侍卫道。 “是。” 侍卫去唤人，二皇子诧异：“皇兄？” “左右我兄弟无事，说说话。”大皇子道。 不多时，慕子悦到来，行礼过后，大皇子上下打量着慕子悦。 先前看到慕子悦时并没有怎么留意，现在夜色笼罩，屋内的灯火辉映下，慕子悦的面容比白日里更清晰，也更白皙柔弱。 大皇子皱眉：“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慕子悦：“……” 二皇子：“……” 空气中瞬间凝滞，慕子悦摸了下脸：“哪儿脏了吗？” 二皇子额角微跳：“皇兄——” 大皇子抬手止住二皇子后面的话，二皇子对慕子悦投过无奈眼神，意思是我也没办法。 大皇子没管二皇子，只盯着慕子悦：“这白白净净的哪儿像是个男人！” 慕子悦：刚才大皇子一说她的“脸”，她就知道是脸惹得祸。 你家兄弟的脸也白白净净的，你怎么不说他们像是被阉了的太监呢！ 与此同时，京都之内三皇子府三皇子重重的打了个喷嚏，同时觉得身下某处一凉。 “殿下，可是哪里不舒服？”旁边的马侍卫连忙问。 天气寒凉，三皇子殿下最容易生病，虽说已经七八个年头没发生什么，可就怕万一。 “没事。”姬矩摆摆手。 他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 窗外雪花已经停下来，星空笼罩整个天地，姬矩抬头张望。 现在大皇兄应该已经见到子悦了吧！ 慕子悦看着大皇子殿下，太监之类她也就是想想，真成了太监，她也不忍心。 “是不是男人可不是殿下说了算。”慕子悦不亢不卑。 声音不大，但大皇子的眼睛立时一缩。 二皇子也瞪向慕子悦。 敢这么跟大皇子说话。 但以他对大皇兄的了解，他这样说，大皇兄反而会赞许。 “好。” 果然，大皇子拍着手哈哈笑道，“胆子够大，就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 接下来，理所当然大皇子和慕子悦的切磋就挪到了晚上。 驿站外军营扎寨中的空地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四个火堆，火堆当中慕子悦和大皇子手执刀枪。 第三百三十四章 你勉强是男人 火堆外面的兵士们身上带着铁血之意，都静静的看着没有作声高呼。 边境之地，大皇子也跟身边的这些亲兵，包括上官将军对战过，但凡是能和大皇子对战，无不深以为傲。 现在一边是大皇子殿下，另一边据说是京都里风头最劲的少年勋贵，他们自当要见识一下。上官将军也是左看看右看看，他早就知道大皇子殿下有意和这位少年世子切磋，可也未免太急了些，只是转头上官将军就知道了缘由。 大皇子高声道：“在本殿下手中过十招，本殿下就承认你是个男人。” “殿下，您也别小看了臣！”慕子悦恭谨中毫不示弱。 在场一众兵士：“……” 这是啥意思？ 上官将军看向二皇子，二皇子耸耸肩，凝视着场上的慕子悦。 真是有些担心啊！ 大皇子手执长枪，枪尖凌厉，比董冒还要寒刺数倍，慕子悦手执红月宝刀，宝刀刀光寒凉，全然不惧。 两人对面向冲。 慕子悦丝毫没有因为对手是大皇子畏手畏脚，大皇子也没有因为慕子悦年岁尚小留手。 “噹，噹，噹。” 接连不断的刀枪碰击，两道身影一高一矮在火光中跳跃横扫。 大皇子勇猛刚毅，慕子悦躲闪小巧，可时不时的一击相撞仍是旗鼓相当。 十招已经过去，慕子悦仍不落下风。 大皇子由开始的惊讶变成了兴致盎然。 慕子悦也感觉到了压力。 跟大皇子交手之后她才发现这位大皇子在边关多年也不是白待的，不管力道还是招式都凌厉非常，要的就是一招毙命。 可见即便大皇子身边保护的亲卫兵士众多，大皇子仍不止一次的在战场上征战厮杀。 难怪三皇子对这位大皇子推崇有加。 “皇兄，十招已过！”二皇子高呼。 慕子悦目光一闪，脚下快速退离了战圈。 “……” 大皇子眼中古怪。 这停手倒是快！ 他才刚觉得有趣。 可先前他说的话，他也没忘。 大皇子把长枪扔到一边，指着慕子悦：“好，勉强是个男人吧！” 慕子悦：“……” 呵呵，不跟你一般见识。 看到慕子悦接下大皇子十招，在场也终于传出欢呼。 边境将士们以为大皇子获胜理所应当，前来的御直班侍卫也长长松了口气，总归这位慕世子训练了他们一些时日，回头在大皇子眼里“不是男人”，那他们成了什么？现在好了，皆大欢喜。 只是更欢喜的是慕子悦，趁着交手过后能痛快吃饭的工夫，大皇子唤过她：“过了年，就十五了吧！” “是。”慕子悦道。 “可有心往战场上历练？”大皇子问。 “身为武勋子弟，心之向往。”慕子悦道。 “好，不日本殿下会向父皇进言。”大皇子道。 “多谢殿下。” 慕子悦喜不自禁的离开。 二皇子看着慕子悦的神色，嘴角轻抿，转头对大皇子道：“皇兄是真想要收入麾下？” 大皇子点头：“此等少年在战场上历练几年定当会是我皓澜一屏障，二弟不这样以为？” 二皇子笑笑：“皇兄说的是。” 当然是一屏障，不然他也不会对子悦另眼相看。 只是早先他说了那么多，无非是想要姬度和姬矩之间因慕子悦略有隔阂，兄弟之间自然不会下手，不管是训斥还是其他，始作俑者都会被推离，只是不想大皇兄却是打算把慕子悦打发的远远的。 皇兄对他的防备，不可谓不深。 二皇子回去自己的屋子，脸色也沉下来。 “殿下，有消息。”身边随侍递上一张纸卷。 二皇子打开，目光一动。 休息一夜，转天大队人马往京城回返。 两位殿下各自上车，二皇子也总算是有时间把慕子悦唤道自己车旁。 “我知道你们武勋子弟都要往战场上走一圈，可于你是不是太早了些？”二皇子问。 二皇子的视线在她身上落了一圈，慕子悦就知道是在说她太小，更可说是关切。 慕子悦微微躬身：“子悦也是为早日独当一面。” 二皇子笑道：“也好，待你归来，我可就是要倚重你了。” “殿下说笑。”慕子悦谦虚。 二皇子摆了摆手，遂正色：“不过若是大皇兄向父皇提及，你说不得就要前往犬戎边境。” 慕子悦目光微闪：“殿下的意思是？” “我觉得你或许更想去韩国之境，毕竟游学时对韩国已略知一二。”二皇子道。 慕子悦目光闪烁。 二皇子看到了，笑道：“放心，你是我的人，我会帮你。” 二皇子落下车帘。 慕子悦看了眼渐渐离去的车子，暗暗摇头。 刚见大皇子的时候，大皇子也没对她的长相说什么，跟二皇子说了几句话就开始对她挑三拣四，还说什么不是“男人”，这话说的对，可要说二皇子没说什么，她才不信。可转头人家又开始对她关心备至，话里话外的为她着想，就算是她心里头都感动。 要么说人家是大人物呢！ 慕子悦看了眼那边的慕阳，手中缰绳一揽，虎牙小跑着往前去。 慕阳跟旁边的校尉说着话，耳朵一动，抬头时正看到慕子悦策马前行，此时并没有风雪飘扬，慕子悦的身影在慕阳的眼前格外清晰。 慕阳眼中闪过明亮，不自觉的从兜里掏出那个暖手炉。 暖手炉里加了碳，烫着手，却是暖到心底。 “啧，这个暖手炉可是值钱的，难怪都舍不得拿出来。”旁边的校尉道。 慕阳笑了笑，握的更紧。 她给他的赏赐很多，可现在他身边只有这个暖手炉。 这是她给他的。 慕阳觉得说不出的满足。 只是这满足还没有多久就被一道声音落下的冰碴。 “这个暖手炉是本殿下的。”二皇子道。 慕阳一颤，握着暖手炉的手紧了紧，不甘却又不得不双手捧上。 二皇子不愿意自己的手炉落在一个卑贱之人手上，可拿回来他也不会用。 “罢了，看在子悦的面儿上，拿着吧。”二皇子道。 “谢殿下。”慕阳恭声，手中却是快速的把暖手炉放到了兜里。 第三百三十五章 恋兄 二皇子看在眼里，眉梢挑了下，嘴角一弯，儒雅矜贵不凡。 “这次的大比，你很不错，给你家世子长了脸面。”二皇子道。 “谢殿下。”慕阳道。 “本殿下也不是有意抬举你。”二皇子道，“说来你也是个可怜人，可没有你家主子，你也没有人上人的机会。” “是，奴婢此生不忘世子之恩。”慕阳道。 “不忘是应该，要紧的是别给你主子惹祸。”二皇子道。 “是。” 二皇子继续道：“听说你父母早逝，父亲这边的亲眷也聊胜于无，家里头唯有留下个项圈为念。” 慕阳不得不惊讶：“殿下如何知晓？” 二皇子一笑：“子悦倚重你，本殿下自然要上点儿心，本殿下还知道这个项圈惹了不少事。” 二皇子目光意味，慕阳心头猛地一跳。 当初霖安侯世子还有程御史之子的事情说是因为东陵伯世子跋扈，可就是因为他，而归根也是因为他的项圈。 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慕阳也以为过去了，当二皇子说出来，慕阳才意识到当初世子究竟为他担了什么。 慕阳咬牙：“是奴婢的错，与世子无关，请殿下明鉴。” “你也不用怕。”二皇子道，“本殿下并非降罪，而是听说边塞之地有地方人人都戴着项圈，样子跟你的略有相似，或许你娘家的亲人就是那边。” 慕阳心头一颤，他想到了曾经他视为妹妹，可实则却是韩国细作的小花，小花也说过类似的话，当时慕世子和他都以为真，慕世子还说要带他去小花所说之地去看看，后来发现小花的身份，他以为是敌国阴谋，可没想原来这竟是真的？ 二皇子看到慕阳的神色：“怎么？不想找寻家人？” 慕阳躬身：“奴婢生是世子的人，死是世子的鬼。” “难得如此忠心。”二皇子微笑，“只是若没有祖宗上亲，待来日功成名就，你又如何的昭告天地？难不成你一辈子都只想做个奴婢？” 慕阳神色巨震，眼前浮现出他的世子看着他的神色，还有他的世子的丰神俊逸。 ——慕阳，趁着现在在世子身边，你可要好好的照顾世子，待来日世子娶了世子妃，承了伯爷之位，你就只能远远的瞧着了。 ——你现在说是自由身，可终归也是咱伯府的奴婢，世子再抬举，日后你做个小将军也就到头，能帮衬咱们世子的也只有如西川侯公子，还有小方大人。 “本殿下还以为你日后定能出人头地，甚至成为我朝重臣呢，那时你家世子定少不得你的襄助……” 二皇子的声音在慕阳耳边回转，慕阳豁然抬头。 庞大的车队行驶中，慕子悦眯起眼睛。 就在二皇子车驾旁慕阳伸手似乎是从二皇子那边拿了什么，随后又紧张兮兮忙不迭的藏到贴身处。 啧…… 慕阳刚回转到自己位置上，慕子悦就到了他身侧。 “世子。”慕阳躬身。 “去哪儿了？”慕子悦问。 “适才二皇子唤奴婢。”慕阳道。 “做什么？”慕子悦问。 慕阳咬牙，抬头双目坚定的看向慕子悦：“奴婢此生都不会背叛世子。” 慕子悦：“……” 她就是问问，不说也就不说了，至于说这话？ 弄得她根本问不下去了啊！ 慕子悦深深的看了眼慕阳：“好自为之！” 慕子悦转身走了，慕阳看着慕子悦，眼中闪动。 二皇子放下车帘，车子外面慕子悦离开的情景也被挡到了视线之外，二皇子手中一张长卷，长卷上所画正是慕阳脖子上的项圈。 项圈上有一个“阳”字，还有几道并不显眼的暗纹。 “阳”字不说，这暗纹知道的实在是没有几个，可正好当中就有他。 这是先韩国皇室内的密纹，先韩的皇裔子孙出生身上都会有类似密纹的配饰一生相伴，而只有皇室嫡系才是项圈。 他是因为他的暖手炉才对这个胆大的奴婢产生了点儿兴趣，倒也是不曾想竟是查出了点儿旁的东西。 和潇潇一起身死的那个韩国细作跟这个奴婢走的近，早先子悦惹出朝堂动荡就是因为这个奴婢，听说这个奴婢身上还有个一直不离身的项圈。 十七年前韩国内廷发生了一场大乱，说是正逢嫡子周岁，却有皇后势力意图颠覆朝纲，最后被皇帝压下来，皇后也被打入冷宫，可那位嫡子却已殒命。十年过去，韩国在后宫宠妃弄权之下朝内一片乌烟瘴气，后皇帝病危，后宫内苑的皇妃趁机想要夺权，被皇帝识破，在冷宫那位皇后家眷的相助下，那位皇妃一众伏诛，皇后重归后位，韩国也总算是安宁下来。现在韩国皇帝膝下只有几个不成器的庶子，公主，唯一的嫡子才蹒跚学步，正可谓青黄不接。 若这个奴婢就是那个据说已经身陨的嫡子，那可就是意外之喜了。 姬幽眼底暗光明暗不定。 另一辆车子内，大皇子闭目养神。 车队内发生的事情，大皇子也耳聪目明。 二弟跟那个少年世子的随行奴婢说的什么不用管，倒是能看出来这位少年世子跟二弟三弟的关系都还不错。 完全不亚于朝中的那些老狐狸。 车队回京的路途好像只是咫尺转眼，一路上慕阳没有再跟二皇子接触，可慕子悦心头还是升起了些许不安。 待回京该去找一找三皇子。 仔细回想三皇子待慕阳并不寻常，或许上辈子也有慕阳的事儿？ 京都到达，待慕子悦送两位皇子殿下入皇城再出来，外头早有董冒等着，看到慕子悦董冒熊扑的过来。 慕子悦往后退了半步才算是没有被董冒抱了个结结实实。 董冒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从自己面前飘过去，黯然懊恼不已。 刚才他速度应该更快一点。 “急什么？”慕子悦抱臂，明显是不给董冒再接近自己的机会。 董冒嘿嘿：“看你说的，能不急嘛！” 慕子悦摇头，从身边的腰包里掏出来一封信件。 “给，这是你兄长让大皇子殿下转交的信笺。” 慕子悦还没递过去，董冒已经一把抢过。 第三百三十六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董冒抢过去也没有立刻打开，而是上下的翻看了遍。 慕子悦眯眼：“怎么，还怕我偷看？” 董冒忙不迭摇头：“怎么会，我只是习惯，习惯……嘿嘿……” 慕子悦轻嗤，这恋兄癖，叹为观止。 不管董冒是怀着什么心思，倒也没有再塞起来，“嘶啦”的就撕开了信笺，当着慕子悦的面儿看起来。 慕子悦没有特意去瞄，可董冒看着信，眼角却往她这边扫。 慕子悦看他。 董冒被慕子悦看的尴尬：“那个你先前没看信吧。” “你找死啊！”慕子悦道。 董冒咳嗽了几声：“我知道你没看，可可我觉得你还是看看比较好……” 董冒颤着把信递给慕子悦。 慕子悦皱着眉接过来，但看到信上的内容，慕子悦瞠目结舌。 这封信确定是家书？ 除却一开始向家中问安，并报自己安然无恙，大抵会在三个月之后回京之后，其余大半的篇幅写的全是关于她东陵伯府大小姐。 自从那日大相国寺见到东陵伯府的大小姐之后，董昭便心有所动，随后到了边疆之地，东陵伯府大小姐的身影越发清晰，但董昭知道东陵伯府大小姐仍是他人之妻，虽心有动，却从不曾有逾距之念，直到东陵伯府大小姐再次成为府中小姐，昭方念念不忘，但身在边疆，也知道朝不保夕，明知道东陵伯府和他西川侯府一般为国尽忠，马革裹尸都是寻常，还是一日比一日的压不住的想念。现在府中二弟也已经不小了，侯府每日里踏破门槛的家中贵女也渐次多起来，他也到了成家的年岁，寥寥余生，他希望陪在他身边的是心之所慕，若是他日不惜战死沙场，此生也绝无憾事，所以恳请家中长辈做主，能让他了无憾事。 所以这封信其实就是求婚提亲书！ 不愧也是皓澜书院的天之骄子，有魄力，胆子大！ 慕子悦回府就告知了慕姝。 不管西川侯爷如何的看待处置这封西川侯世子的家书，既然她知道了，觉得有义务告知当事人，也就是她的嫡姐慕姝。 “当真？” 谁想到听了慕子悦的话，先惊讶出声的是蔓蔓。 慕子悦瞥向慕姝，但见慕姝低着头面色绯红。 这情形，不对啊！ “嫡姐，不会动心了？”慕子悦问道。 “你又胡说些什么。”慕姝道，只是声音小的慕子悦不仔细听都听不清。 慕子悦了然，动心了。 可怎么可能！ 大相国寺只是一面之缘啊！ 慕子悦问：“嫡姐，什么时候又见过侯世子？” 慕姝摇头，面颊更红。 慕子悦相信慕姝的话，应该是没再见过。 难道说是一见钟情？ 慕子悦盯向蔓蔓。 除了慕姝，最清楚的就是蔓蔓。 蔓蔓摇头，一副护主神色：“奴婢不知。” 慕子悦微笑：“别忘了，我是世子，即便你是我嫡姐身边的人，我要打要罚也一句话的事儿。” “子悦！”慕姝羞恼。 蔓蔓叹气：“小姐，奴婢觉得还是招了吧！” 说着，蔓蔓走到慕姝的梳妆台那边。 慕姝虽没说什么，可身形却是动了下，慕子悦觉得若非是她在旁边，慕姝怕是会不顾身份的跑过去遮掩。 有秘密。 很快蔓蔓捧着一个盒子回来。 慕姝目光躲闪的落在盒子上，更是不自觉的咬住唇角。 慕子悦知道这就是秘密。 盒子打开，在慕子悦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盒子里满满的信笺，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绝非是慕姝还有慕子悦所熟悉的那些人所写，再看署名，一个“昭”字，昭然若揭。 董昭写给慕姝的信，还写了这么多，大概看去居然有三四十封。 要知道这里并非是千里之遥一日抵达，信笺也是整齐干净，绝非是飞鸽传书之类，可正经从边境往京都发信，即便是军中信笺至少也要半月之久。 就算是半个月一封，没有拖延一日，这三四十封也要两年多吧！ 可大相国寺那一面到现在还没有两年。 来往通信太频繁。 更别问这信是怎么进到东陵伯府里来的。 “不会母亲也知道？”慕子悦问。 蔓蔓连忙摇头：“夫人不知，是奴婢有一次上街碰到了侯世子，侯世子问奴婢小姐可有恙，还给了奴婢药膏送予小姐，奴婢本是不收的，侯世子说明日便要前往边疆，也只有今日才有空闲，侯世子还说若是小姐不收，可把药膏拿到风堂药铺。小姐心软，收下了，也送了回礼，只是待奴婢送到风堂药铺，那边又给了奴婢两封信，说是侯世子亲笔所写，事关世子，奴婢这才收了，后来一来二去……” 后来不用蔓蔓再说，慕子悦就清楚的不能再清楚。 董昭，不愧熟知兵法，都用到慕姝身上。 定然是早就探听到了蔓蔓的习惯，早早的守株待兔，然后一番只能由慕姝做主的话说出来，就拖到了董昭离开之后，然后再借口她的名头，让慕姝关心亲弟，不得不想要看信中写的是什么，顺理成章的让慕姝接下了信，若是她没猜错，最早的两封信定然是辞藻话里，锦绣文章。 慕子悦想到就做，打开最早的那两封信，果然意料之中。 哪个女子不喜欢满腹诗书锦绣文章的才子？更不要说是文武全才，相貌堂堂。而且信中还真的提及了她，说她少年英雄，却惹动朝堂动荡，最好避一避风头。 后来她果然随同两位皇子殿下一同历练，慕姝也在一路随行，那段时候董昭并没有和慕姝书信来往，但慕姝心生感激，路上写信，待一行人再度回京，风堂药铺等慕姝的信笺就十多封，几乎每隔十日一封，都是从京都边塞之地而来，其中的关切关心，虽言语上之是寥寥，可对慕姝的心意已经流淌几分，再后来慕姝和霖安侯世子正式解除婚约，信上也言辞凿凿西川侯府定襄助一臂之力。 难怪当时西川侯府也帮着说了不少话，她还以为是董冒费心思请到了家里人，感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三百三十七章 变得陌生 就在霖安侯府和东陵伯府一刀两断之后，又有这位侯世子的信笺到了。 这回上面的言语再也不含糊含蓄，而是情深意切，言辞凿凿，让人脸红心跳。 若她没记错，这封信署下的日期正是霖安侯府和东陵伯府彻底各走各路的那一天。 好巧！ 慕子悦把这封信的署名日期给慕姝指出来：“嫡姐可觉得这日子熟悉？” “我记得那日。”慕姝咬唇道。 得，人家知道。 再往后面的信笺显然是你来我往，慕姝也有回信，从侯世子的信上看不出慕姝写了什么，倒是侯世子写的废话越来越多，写边境之地的见闻，写边境之地的风土人情，甚至于每天吃什么喝什么，字里行间的借喻表达思念爱慕，无所不用其极。 当然重点还在最后的三四封信上，循序渐进的表达了想要和慕姝白头偕老的心意，更是说此生不渝，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管是对慕姝的用心，还是这番话，又是哪个女子不欢喜？ 别说是在这里，就是在她那个时代，也不知道会哄的多少女孩子前赴后继。 在慕子悦看这些信的时候，慕姝面颊嫣红，呼吸轻喘。 慕姝动心了，除非这位侯世子十恶不赦，投敌叛国。 贵女都不可和外男接触，身为勋爵女子就宽松许多，再加上慕姝回来之后慕夫人就不怎么管府中的事情，把不少大权都给了慕姝，到现在慕夫人还不知道自家的女儿已经和外面某位千里之外的某侯世子私定了终身。 可慕姝还是把信都给慕子悦看了，不管慕子悦翻看哪封信，慕姝都没有阻拦。 这放在她那个时候大概是小姑娘就是咬碎了咽到肚子里也不想旁人知道的秘密，慕姝却是清清白白的展露在她面前。 慕姝以诚待她，她还能怎样？ 慕子悦也只是把自己知道的告诉慕姝，至于想怎么做，也只能听这位嫡姐的，人家年岁正经说起来她曾经的年纪小不少，但人家经历过生死之间的一场婚事，总比她有经验。 何况实在不行还能和离。 又不是一次了。 只是当慕子悦从慕姝的镶居出来，却发现东陵伯府后宅变得陌生了。 慕夫人叫人请她。 待慕子悦到了丰华堂，看到刘姨娘也在，刘姨娘看向慕子悦的神色忐忑胆怯。 上次刘姨娘看到她还笑容满面，神色姿态正常。 “这是有什么事儿？”慕子悦问。 “妾身……” 刘姨娘讷讷，慕夫人笑着拦住刘姨娘，拉过慕子悦的手：“确是有要紧的事儿。” “母亲听说悦儿和晏大人家的公子相交莫逆，想问问悦儿那位晏家公子如何？”慕夫人挺着大肚子问。 慕子悦眼角一跳。 “母亲怎么突然问起他？”慕子悦问。 慕夫人掩唇笑道：“你还能不知道？” 慕子悦：她知道什么？ 慕夫人道：“那位晏公子今日向雪儿提亲了。” 啥？今儿？ 今日她刚接了大皇子殿下回来，正巧了又看到了西川侯世子的那些肉麻的信笺。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慕子悦目光呆滞，可看慕夫人欢喜的神色，还有刘姨娘眼中的期盼，慕子悦最终也没说晏城的坏话。 堂堂尚书之子，文才武略略知一二，能在她手下走十来招，又是翰林院的学士，说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可也是翩翩君子，虽爱玩了些，家里头家财不在少数，在京都还是称得上号的大富之家。 慕夫人笑容满面，刘姨娘也合不拢嘴儿。 “这回你可是放心了，雪儿乖顺，晏公子也是子悦好友，定不会亏待了……” 慕夫人话语殷殷转头就开始跟刘姨娘商量嫁妆，慕子悦这个“小子”也就理所当然的被慕夫人给哄了出去。 慕子悦站在丰华园院子外头，呼气都眼红。 “世子！” 慕小司一脸讪笑的过来，慕子悦差点儿一脚踢出去把慕小司踢个驴打滚。 “有话说，有屁放。”慕子悦没好气。 “奴婢哪儿敢在世子跟前放那个啥。”慕小司嘿嘿，“世子您不是让奴婢盯着冯公子么。” “如何？”慕子悦睇过去。 慕小司道：“冯公子没有往咱们府内外转悠，就是冯小姐跟四小姐时常的一起出去游玩。有时候六小姐七小姐也会同行。” “嗯，就是分开的时候，冯公子总会去接邓小姐。”慕子悦道。 慕小司惊讶：“世子您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 慕子悦呵呵，咬牙切齿：“狼子野心。” 啥女儿家玩耍聚会，根本就是借机想要跟四妹妹见面说话。 “走，去晏家。”慕子悦道。 啊？ 慕小司傻住：“世子，您不是说盯着冯公子……” “别废话！”慕子悦瞪过去。 冯苟俀那边还在徐徐图之，晏城可已经是先斩后奏了。 一行人如风一般出了东陵伯府，慕子悦刚上车马，又回过头：“三小姐呢？” 慕小司连忙道：“世子明鉴，三小姐突然喜欢上了舞剑，这些日子学的可是刻苦的很，比二公子都不逞多让。” 慕子悦挑眉。 她才离开家多久？家里人人都变样儿了。 车子刚到了巷子口，突然横里出来一仆从：“世子殿下，我家公子在鼎丰酒楼等您。” “好啊！” 慕子悦笑眯眯。 这仆从是晏城的书童，还知道她找他啊！ 车子直奔鼎丰酒楼，鼎丰酒楼和以往一样热闹非常，掌柜在门口看到慕子悦的车子过来，大老远的就开始大呼：“东陵伯世子到了，世子万安！” 世子到了，东陵伯世子！ 在鼎丰酒楼外头吃饭的众人纷纷的探头，更还有不少跑出来，看到慕子悦竟是不管慕子悦身份的往慕子悦身边凑。 “世子，您东司还招新兵吗？我家儿子俊逸非凡，学富五车……” “世子，这是小民用六个月之功铸炼的一柄弯刀，虽不能吹毛断发，也是削铁如泥，小民送给世子，只想在世子府上当个侍卫，随从也成啊！” “世子……” 慕子悦几乎是逃的上了楼。 第三百三十八章 何必牵挂 早先慕子悦说的“送礼”之说传的尽人皆知，知道她时不时的来鼎丰酒楼，就都聚集在这边守株待兔，难怪这掌柜的远远的就开喊。 慕子悦把慕小司留下断后，自己径直奔三楼雅间。 “世子！” 守在门外的人躬身行礼，慕子悦连理会都没有理会，“啪”的推开门。 门内两个人，迎面晏城笑的像是一朵花。 “子悦，大人大量，原谅则个，日后我还得喊你一声大舅哥呢。” “滚——” 慕子悦一拳挥过去，晏城早就想到，一缩脖躲过，嘴角还没咧开慕子悦紧跟着又踹过去一脚。 “哎呦。”晏城怪叫了声，转身往另一个人身后跑过去。 “方兄，救命！” 另一个人正是方霭涛，方霭涛赶忙站起来。 “子悦，来来，喝酒！” 慕子悦：你护着他？ 晏城：这是护着我，还是想让慕子悦借酒杀人啊？ 方霭涛看了眼晏城，很不客气的一把推开，反手拉住慕子悦：“来，坐，你刚回来还没用饭吧，这几个菜都合你的口味，还有这酒也是鼎丰酒楼新酿。” “我前阵子也忙的很，难得休憩半日，就当是陪我，如何？” 方霭涛语气温和，何况说的也是实情。 晏城在方霭涛身后讪讪的笑。 慕子悦哼了声，还是坐下来。 饭菜是热着，方霭涛在旁边频频的给慕子悦夹菜，不用慕子悦看，方霭涛夹的就是慕子悦下一个想要吃的，慕子悦刚抬手，手边的酒杯就已经倒好了，无不周全，晏城也想夹上几手，可总慢一步。 慕子悦神色复杂：“方兄在朝中辛苦了。” 这种照顾人的本事，可不是寻常就能学来的，而且这般的熟稔也绝非是一朝一夕。 方霭涛愣了下才明白过来慕子悦的意思，哑然失笑：“你说什么呢，我是看你辛苦才会对你照顾一二，不要就算了……”作势放下筷子。 “咳，我也没说错啊，你在朝中就是辛苦。”慕子悦才不会承认。 方霭涛摇头，倒也没有再追究，刚放下来的筷子拿起来，又给慕子悦夹了一著菜。 “这一路可顺利？”方霭涛问。 “嗯。”慕子悦颌首，“两位殿下见面时，颇有暖意。” “二皇子殿下本有差事在身，这次是特意请辞去接大皇子殿下。”方霭涛道。 “是因为大皇子殿下定亲？”慕子悦问。 “不止。”方霭涛道。 慕子悦沉吟，那是为什么？想要看清楚大皇子殿下身边的防护守卫究竟如何，也好方便下次下手？ “这一路二皇子殿下就没对你说些什么？”方霭涛问道。 慕子悦对上方霭涛意味的视线，突然间的就明白了。 是因为她一路护送，二皇子殿下才会主动迎接大皇子殿下？ 嗯，她也觉得自己日后很要紧，可现在应该没这么重要。 “若我没猜错，明年应该有大动作。”方霭涛道。 “如何讲？”慕子悦问。 方霭涛道：“大皇子殿下是先皇后嫡子，此次定亲的皇子妃又是镇国公最宠爱之幺女，身份贵重，可见皇帝有意册大皇子殿下为太子。” “若为太子，便不能再镇守边关，为保朝中上下众臣顺而听命，更为边关安宁，务必有场大仗要打。” “方兄的意思是我可能会前往边关？”慕子悦问。 方霭涛点头：“若我所料不差，十有八九！” “对对，所以我才这么急。”晏城在旁边道。 慕子悦呵呵了：“你也去？” 晏城脑袋摇的像拨楞鼓：“我是文官，我不去。” “我的意思是你这一走就不知道几年了，回头你妹妹出嫁都看不到，我这一来，就是见喜见红，旗开得胜！” 慕子悦看晏城。 晏城神色诚恳，全然是实话。 慕子悦也想到了在知道晏城对二妹打主意之后和二妹的一段对话。 ——“雪儿相信大兄，晏公子和大兄是至交好友，晏公子便定是人中龙凤。” ——“妹妹见过晏公子数面，不知晏公子如何看妹妹，但晏公子的话，雪儿记得，晏公子说兄长只能帮妹妹一时，不能帮妹妹一世。” ——“有大兄在，晏公子待妹妹定是极好，雪儿也定不会丢兄长的脸。” 慕雪都不反对，晏城也是正经的提亲，只是正碰上她看了那位侯世子的信怒火中烧被殃及池鱼。 慕子悦心头一动，问晏城：“你和西川侯世子可熟悉？” 晏城一愣：“你说笑吧，那位侯世子这几年一共回来了几次？我哪儿有工夫认识他？不会是那位董二公子说了什么？你可别信啊，不管他说我什么都是污蔑！” 慕子悦摆手：“不熟就算了。” 方霭涛察觉到，问：“可是有什么事？” 慕子悦叹气：“很快就知道了。” 晏城顿时心痒痒，可碍于刚才慕子悦那一脚，晏城觉得还是过会儿再问，可这一过会儿，就没了机会，御直班的侍卫直接找到了鼎丰酒楼。 明日就是马球赛，慕子悦这位肩负重责的临时统领还是要过去看看以防万一。 鼎丰酒楼楼上窗边方霭涛和晏城看着慕子悦的车子缓缓驶离，晏城道：“不过是马球赛前的仪仗，御直班的那些侍卫也太看重了些，不过也情有可原，若是明儿还不如五城兵马司，他们比死了还难受。” “对了，你不是也说找子悦有事吗？” 晏城忽的想起来问，方霭涛摆手：“下次也来得及。” 晏城点了点头，转身回去。 方霭涛目光转闪，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袖袖口。 里面有一张手帕，是小六妹让他转交给慕子悦的。 刚才他能给他，但看着他大口大口的吃着饭菜，像是狼吞虎咽的样子，他不想给。 他比他还要小上几岁，却是太辛苦。 还可能要前往战场之上，到那时狼烟卷起，生死难料，又何必徒增牵挂！ 方霭涛忽的觉得手中鼓胀，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不自觉的捏着身上挂着的一个香囊。 这个香囊是慕子悦送给他的，里面的香料还是他说他自己最喜欢的味道。 相交数年，好像也只有这么一件是子悦送的。 第三百三十九章 又是一年马球赛 翌日，京都马球赛。 一年一度的盛会，一年一度的人山人海。 京郊外的校场外早已经满是京都的富户百姓，比往年哪一年都热闹。 今年三位皇子都在。 而且听说此次马球赛前还有御直班的仪仗。 皇帝检阅五城兵马司东司的场景有很多人没看过，可后来听说了，都遗憾当时怎么就没亲眼看到，现在御直班的仪仗肯定比五城兵马司东司的更厉害！ 待皇帝百官上座，随着那十八响的礼炮声后，御直班的侍卫们驾马进场。 八人一列的马匹整齐，马背上的御直班侍卫威武的如同天兵降临，一开始是缓缓前行，后来马速越来越快，队列之间的间隔也越来越大，很快马球场上的马蹄声如同雷鸣。 风声起，雷鸣声震荡下马球场外的声音越来越小。 当马球场外几乎噤声，队列分成左右两队，如同天兵的御直班侍卫们整齐划一的高喝一声，天上的风云都在霎那顿滞，而后“哗”一声，一起掏出弓弩。 马球场另一头早已经摆放了十个靶子，左右两队的侍卫们交错而驰，手中弓弩纷纷射出。 “噗噗噗” 待百余名侍卫们驰骋而过，靶子上尽是箭矢，没有一支弓箭落地。 马球场上的高台上低呼起伏。 御直班的侍卫们有这样的本事不奇怪，可重要的是那些箭矢落在靶子上的声音错落有致的如同曲乐章谱，没有一丝的凌乱。 沙场上归来的大皇子姬度很清楚，这意味着如果此刻是战场，他们手中射出的弓矢射中的也定然是敌军。 这绝非是花架子！ 不错！ 只是更厉害的在后面，弓矢射尽，又出来百余御直班侍卫，再次策马围绕马球场四周，手中仍是弩箭，不同的是这次的弩箭上都带着大红的绒花。 弓箭飞出，大红的绒花如同飞舞过后花朵。 “噗噗噗” 待弓箭落在地上，校场外又是惊呼一片。 这些大红的绒花组成两个字——万岁！ “万岁！！” 慕子悦清脆声起，紧跟着是御直班侍卫的高喝——万岁。 皇帝高坐在高台上，看着马球场内刺眼红色绒花，眼睛眯成了缝儿。 东陵伯捋着胡子看的眉开眼笑，另一手攥成拳头压在膝盖上才没有跳起来向皇帝表述赞美之词。 自家已经够出风头的了，他这个当老子的要低调，低调。 “伯爷，孺子可畏啊！”西川侯在旁边称赞。 东陵伯得意的晃了晃脑袋，嘴里谦逊：“还好，一般般。” “你家的一般般，我家的岂不是不该活着？”西川侯笑道。 东陵伯啧道：“这话说的，你家那世子也厉害着呢。” “不过话说回来，你家那小子怎么还不定亲？” 东陵伯也不是多管闲事，主要是自家那小子说了，这西川侯世子不成亲，他也没想法。 西川侯眉眼一跳，他正想着怎么往自己儿子身上拐，这个老小子却是自己先说了。 “快了，快了。”西川侯嘿嘿笑道。 “哎呦，哪家的？”东陵伯好奇了。 西川侯很认真的看着东陵伯：“那家姑娘和我家那小子相仿，也是咱们武勋世家子女，端得大方，文夫人很是夸赞的好孩子，家里头长辈开明！弟妹亲近和睦，好！” 西川侯的大拇指狠狠的在东陵伯跟前晃了晃。 东陵伯嘴角抽搐。 连文尚书夫人都夸赞的丫头，年岁还相仿，啧啧，怎么命就这么好！ 他家的小子算来算去的就没有差不多的。 这老家伙还在他跟前显摆，呵呵！ “这样啊，勉强还成吧！”东陵伯翻着眼不理西川侯了。 西川侯眨了下眼睛。 是吧，他也这么觉得！ 都是已经嫁过的姑娘了，换做其他的勋爵府邸绝对是看不上，要不是他家那个小子在战场上受了伤还想着你家的姑娘，他也打死不同意。可谁让自家的儿子里头那个小子是最出彩的呢！ 是你说自己姑娘还成的哦啊！ 那回头打算给的彩礼就得考量考量了啊！ 这可不赖我！！ 东陵伯不知道自己那句话会让自己事后气的脸红脖子粗，此刻马球场上这一场简短却又是彰显武力更是实实在在拍在皇帝心头的马屁只让在场的所有人耳目一新，以至于接下来的马球赛出场都没有了早些年的热闹。 当然也不能全都怪在这场仪仗，虽说都是四大书院的佼佼者，可比起往年差了不少，比如皓澜书院就没有了往年的那几位俊杰。 没法子，人家现在已经是朝中的少年英杰！ 董冒叉着腰在马球场外一脸想当年自己也是当中少年人的唏嘘，若是换做慕子悦就有些好笑，不过董冒本来就魁梧强壮的像是十八九岁的汉子，即便是明知道去年他还在这马球场上也没觉得突兀。 方霭涛目光中也有闪烁游移，但在看到那高台上坐着的一众官员之后，方霭涛的目光就坚定下来。 慕子悦只是感慨了下目光就落到了皓澜书院学子胳膊的袖箍上。 “皓澜”两个黑色刺绣在大红的袖箍上别提多显眼。 这是金玉满堂给皓澜书院的学子提供的资助。 当然是在慕子悦的授意下，刚才仪仗那两个“万岁”大红的颜色还在众人的眼里鲜亮没有褪去，突然又看到一样的颜色当然会多看几眼，本来外貌就不错的皓澜书院的学子们同样红色的束发带勒住额头，即便皮肤黝黑也格外英挺。 马球场外的闺秀们不知道多少立刻面颊泛红，连慕佳慕姗两个小丫头也大呼小叫的身上斗篷乱飞，那感觉比当初慕子悦在场上还热情。 慕子悦眯起眼睛。 这两个小丫头，长大了！ 慕子悦眼睛一偏，就看到了慕佳旁边的五妹慕芸四妹慕彤三妹慕岚，三个小女子也看着马球场，四妹慕彤聚精会神，远远的冯苟俀那边时不时的往这边看过来，慕彤也恍若未觉。 慕子悦暗暗点头，不过一旁慕岚的视线却是时不时的往另一侧瞄过去。 第三百四十章 还算是满意 闫文毛易鲁璋三个在一起一边吃着一边对马球场上的球员们指手画脚，那神情就好像是他们在场上肯定比他们强的多。 冯苟俀在冯小姐身后殷殷说着什么，看口型是“求你……”冯小姐面颊微红的咬唇，慕子悦正想要多看几眼，冯小姐却是侧头不小心看到慕子悦的视线，连忙的扭身低垂下头，面颊更是爆红。 慕子悦忽的想到听雨轩内一枚应该是压箱底的香囊，慕子悦也略有不自在的转过眼角，落向慕岚先前频频扫向的方向。 慕子悦目光所落，自己也怔了下。 那边帐子外头两兄妹，矗立在仆从侍婢包围之中如众星捧月，正是那位文公子和温小姐。 文家公子文轻风才学不在晏城之下，此番长衫飘飘，俊逸潇洒正似仙人，听闻那次游学他在外一年多，虚职县丞，帮某地方处理了搁置多年的百余件陈年案例，被当地的百姓称之为“青天”。方霭涛在的那次春闱没有赶上，若是赶上了，怕是二甲头名也未必是晏城，这话是晏城亲口说的。 慕子悦对这位文家公子的印象不错，那夜大相国寺后山狩猎还并肩而战。 文轻摇正和文轻风说着话，但距离遥远，慕子悦只能勉强辨认几个字眼，“皇子殿下”“镇国公”。 不过这几个字眼就够了。 大相国寺一见，慕子悦就对这位文家小姐印象深刻，自家的几个妹妹甚至慕姝在人家眼里都是小菜儿，人家壮志凌云，可惜是女子之身。 只是慕岚一直盯着的是这位文小姐，还是文公子？ 慕子悦目光盯在文轻风身上，口中默数。 三息，文轻风察觉到有人盯着他，五息，文轻风看到了她。 文轻风一怔，随后撩袍正经的冲着慕子悦长长一礼。 慕子悦也连忙回礼。 文轻摇也才发现文轻风和慕子悦对上，躬身一福，随后退到了后面。 说是避嫌，可慕子悦和文轻风距离遥远，再加上马球场内喧杂热闹，就是喊一声也听不到。不过却是因此看清楚慕岚盯着的是文轻风，而且不止是慕岚，霖安侯府的那位郑大小姐目不转睛的也在看着文轻风。 慕子悦笑的意味。 文轻风回以一笑，只是徒然的后脑勺生出被什么盯上的隐隐发麻。 文小姐在后面看的清楚。 “兄长，慕世子少年英杰，理应多走动才是。”文轻摇道。 文轻风点头：“为兄在外没少听他的消息，本以为大相国寺那日已见锋芒，却不想那只不过是一叶障目。” “这般人杰自当相熟。” 马球场内四大书院的学子们奋力奔驰，和往年那些在马秋场上奋斗的学年一样，为自己的书院也是在为自己博一个可能。马球场外或只是看热闹或心潮澎湃或感慨当初，都已经成了看客，而校场内高台上则是把场内外的一众人等都看在眼里。 四大书院的马球赛之所以历经百年而越来越昌盛，正是因为日后的朝中栋梁近乎半数都在其中。 马球赛很顺利的结束，不管是当初慕子悦董冒他们的余威尚在，还是这次大红的“万岁”正好映衬上了皓澜书院学子们胳膊上的袖箍，以至于让皓澜书院的学子们热血迸发，最后获胜的头名依旧落在了皓澜书院。 书院上至院长夫子下至伙夫清扫都高兴，皇帝也趁这个机会封了此次仪仗的临时统领慕子悦从五品武略将军，赐慕子悦可入五军都督府中军帐下听令。 五军都督府不同五城兵马司，入都督府就可谓是正经的皓澜帝国将士。 二皇子颌首。 三皇子目光闪烁，拉住大皇子，道：“皇兄……” 大皇子道：“是我向父皇说的。今日的仪仗就更确定我所料不差，若是说在大相国寺本殿下只觉得他勇武不凡，那现在可见无论勇武练兵都可堪造就。” “待熟悉了军中事务，绝可独当一面。” 大皇子对慕子悦的赞赏，三皇子听得出来，从慕子悦的口中，三皇子也知道她想的就是早日立功勋，可边境之塞并不比内陆城镇，生死一线，转眼晨昏。 “若子悦到了边塞，可否在皇兄营中历练数日？”三皇子问。 大皇子挑眉，“子悦”这两个字说的太亲切了！ 大皇子笑道：“怎么？三弟还以为东陵伯世子只是个花架子？” 三皇子扯唇，哪里是花架子，根本连个架子都不是。 可这话不能说。 “阿嚏——” 慕子悦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在前面打算上车的东陵伯扬着的喜脸一沉：“看你德行，别到了都督府给老子丢人。” 慕子悦呵呵。 刚才也不知道是谁高兴的嘴巴里都快流口水了。 “是，儿子知道。”慕子悦表面上还是恭顺。 东陵伯很是满意的捋着胡子。 看看这听话懂事，不错。 当然给了一棒子，东陵伯紧跟着也给一甜枣。 “一会儿回到府里头别走，去我院子里给你弄点儿好东西。”东陵伯道。 慕子悦立刻想到了东陵伯珍藏的那些“秘籍”。 只是可惜跟那些秘籍无关，东陵伯书房后面有一间库房，跟慕子悦曾经在西川侯府看到的珍藏库房差不多，里面都是锋利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盔甲种种。 “这是你老子我从战场上缴获来的，人家可汗的东西，皇上说就当是赏赐，看看，这些年过去了锋利不减，拿着。” “这是先皇赐给你老子我的，我到现在都没有上身几次，给你了。” “还有这个，这个，这个……” “……” 东陵伯在前面走，后面慕大礼收着，慕子悦眼看着慕大礼怀里抱着的东陵伯给她的长刀，盔甲，匕首，弓箭堆成山。 有些东西的确历史悠久，有些东西根本就是最新从外面买来的，上面清新的没有一丝的杀戮血光。 可这些都是东陵伯的心意，尤其是那一套十二柄的飞刀，应该就是知道她在练飞刀之技特意打造而来。 “多谢父亲。”慕子悦道。 东陵伯颌首，眼神很是鄙睨。 当他听不出来，这小子这句话才算是老实。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上中下 只是即便东陵伯对自己这个小子百般顺眼，可有一样还是不满意。 这体格比自己差远了！ 这还是穿着盔甲还没换下来，要是换下来得多羸弱？ 咦？ 东陵伯眼睛一眯，发现了什么，快步的走到慕子悦跟前：“把护胸卸下来！” 慕子悦脑袋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是——发现她的身份了？ 不过看东陵伯的目光只是盯在她的盔甲上。 她现在身上穿的还没有来得及脱下的盔甲是三皇子给她定做的。 慕子悦转过身，背对着东陵伯卸下前胸护甲。 即便是父子，也没有当着面儿脱衣服的，盔甲也一样。 护胸甲卸下来，里面还罩着一层软甲内里，慕大礼看到，脸上赞叹不已。 这也是好东西。 护胸甲递到东陵伯的手里，浅浅的香气似有若无，东陵伯皱了下眉就没放在心上，他的手一摸就摸到了胸甲内层刻画的暗痕，那个暗痕只有韩家才有的工艺。 这是韩家内部精细制作的盔甲。 这小子哪儿来的？ “三皇子送的。”慕子悦道。 东陵伯呆愣。 他知道三皇子送过盔甲给慕子悦，可不知道是韩家做的啊。 他这件一直舍不得穿的先皇所赐的盔甲也是韩家的，原本还想着让这小子叹为观止，欣喜若狂……结果弄得他那身盔甲毫无用武之地。 还有啊，当时三皇子送的那身盔甲好像不是这个款。 那到底是送了多少！？ 东陵伯羡慕嫉妒的心里头酸水直冒，皇宫里皇帝看着手中白封的折子微微颌首。 桌上并排摆着另外两本色封的折子，一本蓝，一本黑。 不多时，皇帝放下白封的折子，和另外两本放到一起。 白封的是老三的，蓝封的是老二的，黑封的是老大的。 膝下子女众多，这三个自小就聪慧。 十岁起，每年他这当爹的都会出十二道题给儿子，每到年末，儿子们各自的挑出自认为最好最圆满的答案给他。 窥一斑而知全豹，处一隅而观全局。 长子回答略显柔和，他才会早早的把长子送到边塞。 二子回答铁血刚硬，他才会压着二子在朝中处理政务。 三子身子瘦弱，最早那两年全都是驴唇不对马嘴的风花雪月，十二岁之后身子渐渐好起来，回答的也开始有理有据，有章华自升。 尤其是今年，更是锋芒乍现，可见峥嵘。 这三个小子，哪个都不容小觑。 若是在寻常人家来说是好事，但在皇家就有些头疼。 皇帝扶额。 身边一道阴影靠近：“皇上，该喝药了。” 皇帝瞥过去。 皇帝的贴身总管太监季风雨无辜的看看皇帝按压着的额头，又看看手里捧着的药盏，意思再明显不过——您说头疼的，当然要喝药了。 皇帝呵呵。 “皇上，这是皇后娘娘亲手熬煮的。”季风雨道。 “……” 皇帝叹气，接过来药盏，浅浅的闻了下药盏里的味道，皇帝的脸色就发青。 和以往一样，浓的说是毒药也可。 皇帝仰头一口喝下去。 季风雨在旁边道：“皇上辛苦。” “……” 皇帝咬牙的吃下旁边碟子里仅有的一颗蜜饯。 酸甜的口感瞬间在唇齿间弥漫，一直到喉咙里的苦涩消失。 皇帝颌首，紧皱的眉头舒缓下来，季风雨也不着痕迹的瞧了眼空碟子，碟子里也空空的，完全看不出来原来里面装着什么。 邱家进贡的蜜饯真好。 “度儿见过上官家的了？”皇帝问。 “是。”季风雨道，“虽相谈不过三五句，但大皇子还是笑了的。” “那就好。”皇帝勉强能安下点儿心来。 后面听说了，大概下回他就不用喝这么稠的药汁了。 “老二可有中意的女儿家？”皇帝问。 季风雨道：“应该是不曾，不过倒是有几位小姐对二殿下倾慕倾心。” “这是应当的。”皇帝道，对自家的孩子，皇帝还是很有自信。 “明儿个问问老二，看看喜欢哪个。”皇帝道。 “是。”季风雨应，随后又问，“若是二殿下不喜？” “那就等老二有喜欢的再说。”皇帝道，“还有老三，也一样。不过老三不急。” “是。”季风雨应。 皇帝再次看向桌上的三份折子，目光落在黑封上。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只可怜了老大……” 宫中厚重重重，高墙围绕，就在宫墙之外的某个富丽宅院之中，“哗啦——”纯白的瓷器陪甩到地上，破碎的不能再破碎，甚至溅起的残渣割破了袍角也视若无睹。 “啊哈哈，哈哈！” 笑声突兀，二皇子姬幽的脸色低沉冷硬，“可怜？他有什么可怜的？不过是娶一个不相识的女子为妻，来日却是太子，甚至皇帝，到时万人之上，皇权在握，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呵，他可怜？我又是哪里比他差了？只是因为我的母妃不是皇后，就该被无视这么多年？” 姬幽直勾勾的盯着面前仍是一身麻衣的赵拙言，眼里冒出来的狠光几乎能杀人。 赵拙言面不改色的上前捡起地上最大的一块儿碎片放到桌上。 “殿下，一切还未成定局。” 淡然平和的语气飘然而过，姬幽脸上的戾气消散，长长的吐了口气，站直了身子。 “不错，他现在还不是太子，本殿下还有机会。” 姬幽转身坐到了座位上，再抬眸，已然又是翩然优雅高贵的皇子殿下。 “拙言以为如何做？”姬幽问道。 赵拙言道：“朝中上下都知道此番大皇子殿下归来定亲的缘由，皇上有意册立大皇子殿下为太子，而若大皇子殿下入朝，边塞必要有朝中大员坐镇安抚，镇国公年迈，二皇子殿下久在朝中，只有大皇子殿下方能威慑邻国，所以明年定有一场大战，若胜，大皇子殿下的太子之位安稳不说，我皓澜至少五十年无战事，到时，即便殿下在朝中再有人望，最后也只能渐渐旁落，最后落得一个闲散王爷就是。” “所以草民有上中下三策给殿下。” 第三百四十二章 成亲 “不管大皇子殿下日后如何，现在新年未过，大婚未始，一切皆有变数。” “下策，拖，上官小姐与文丞相家的女儿相交莫逆，而文小姐对殿下之心，草民也略知一二，有文小姐在，殿下就有机会与上官小姐相见，以殿下之力，拖一拖婚事不难，更说不定会抱的美人儿归，只是如此一来，殿下的名声不在，即便皇上不说什么，大皇子与殿下之间也会图穷匕见，镇国公也未必会相助殿下，最为得不偿失。” “中策，即便大皇子殿下大婚，皇上也不会立刻册封太子之位，不然就是夜中之烛火，但不出数日大皇子便会前往边塞，即便有上千兵士护佑，但一路之上千里之遥，二皇子殿下便可谋划一二，若大皇子殿下到不了边塞，朝中必然动荡，犬戎大韩也定会闻风而动，那时难免生灵涂炭，但只要边塞及时有大将坐镇，二皇子殿下也能应声而出，以皓澜数百年的底蕴，皓澜定会转危为安，那时殿下便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皇子，太子之位可期。” “上策，大皇子殿下前往边塞，大胜犬戎韩国，却在回朝途中发生意外，最后太子之位也仍是殿下的。” 赵拙言的声音飘落，最后的上策说的简单，可也是最诱人，姬幽的神色随之闪烁，按在椅背上的手也渐渐发紧。 “下策不可取，正如拙言所说，得不偿失，本殿下皇子之尊，还不屑利用一女子；若潇潇在，本殿下会取上策，百姓是我皓澜的百姓，百姓何辜？可待他大胜归来，携势之下，身侧的兵马何止数万，那时候又该如何动手！？是以上策，中策均不可取。”姬幽道。 赵拙言眼中一闪，道：“如此，拙言这里还有一策。” “拙言直言。”姬幽道。 赵拙言躬身：“殿下可相识上官小姐，以礼相待，以礼敬之，兄弟儒情之下，不管旁人再说什么，上官小姐总会心生疑虑；而后不管大皇子如何做，殿下在旁相助便是，草民以为三皇子对殿下的防备甚与大皇子殿下，只要二皇子殿下处处为大皇子着想，大皇子殿下未必尽信三皇子殿下，若心有疑虑，便是可借用之处；大皇子殿下大婚，韩国犬戎定然有细作暗中潜入，殿下提醒大皇子殿下身畔之安危，倾力相待，或有机会同上战场，到时一南一北，可事半功倍，若殿下初上战场便能得胜，百官皇上会如何想？殿下虽在朝中，但也有治军之能；即便日后大皇子殿下身有不虞，有殿下在，也可保皓澜百年安稳。” 先前赵拙言说的上中下三策都有缺陷，此法则尽显圆满。 原来二皇子想要争一争，现在就差皇帝的一封圣旨，一张薄纸，若非鱼死网破，就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上官小姐是镇国公之女，未来的大皇子妃，太子妃甚至是皇后，二皇子待上官小姐恭敬，看在旁人眼里就有退却之意，再有对大皇子殿下恭顺，那意思就再明白不过；大皇子久在边关，对二皇子的了解都是从三皇子口中还有抵报身侧之人禀告，即便三皇子说二皇子的不是，大皇子有眼睛有脑子可以自己去看，二皇子再适时的说中几句，大皇子还是会相信二皇子几分，而这几分，就足以让二皇子殿下有机会前往边塞；二皇子在朝中经营数年，即便低头退步，也绝不会只当个闲散王爷，同立功勋，意料之中，也是理所应当，当中再协助大皇子几次，那同袍战场之情就绝非一般，待大胜过后，大皇子殿下意外身亡，二皇子的太子之位便可十之八九。 从头到尾，细细思量，合情合理，顺其自然。 既无损百姓，还能打尽敌国细作，两全其美。 “咳，咳咳，咳咳咳。” 一连串的咳嗽声不绝，直到面前出现了一碗药汁。 药汁浓的像是墨。 赵拙言一脸发苦的看向端着药汁的彩衣。 彩衣抬了抬手：“良药苦口。” 赵拙言无奈，只能接过来，捏着鼻子喝了。 彩衣递过去一枚蜜饯，赵拙言吃了，邱家的贡品，若非他在二皇子身边待了多年，也不会有多少。 邱家，东陵伯府。 赵拙言看着彩衣，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马球赛场上看到的那位一身戎装的东陵伯世子的模样。 彩衣察觉到赵拙言在走神。 “先生？”彩衣问。 赵拙言回神，指向墙边立着的盔甲架子：“彩衣，你戴上头盔给我看看。” 彩衣不解赵拙言的用意，还是过去把头盔卸下来，戴在头上。 刚硬的头盔遮住那一头的乌黑秀发，没有了缎带和精致的头簪，本只是俊俏模样的彩衣也显出了几分飒爽英姿。 赵拙言眼底闪动：“彩衣若是男子，也定是俊逸不凡。” 彩衣羞涩的面颊泛红：“先生又说笑。” “我可不是说笑，是真话。”赵拙言对彩衣招手，“来！” 彩衣面红的坐过来，赵拙言拉住彩衣的手，目光真挚：“过了正月，我们成亲吧！” 彩衣惊愣，目光发亮：“先生？” “不愿？” “不，彩衣愿意。”彩衣的脸更红的如同熟透的苹果。 赵拙言轻轻的笑，彩衣的心思他知道，这些年来，他也对彩衣动了心。 “你也知道，我虽在殿下身边多年，殿下也时有赏赐，但大多的我都疏散了，积攒下来的不过百两，在京郊买个院子，十几亩地，京都里弄个小铺也就差不多，给不了你太好的日子。” “不，先生不要这么说，这才是奴婢想要的日子。”彩衣脸上掩不住的喜色。 赵拙言颌首：“好啊，那出了正月，二月初五，我们就成亲，可好？” 彩衣喜不自胜，低垂着头连脖颈都红成了一片。 初始她以为自己此生能在先生身边当个婢女就无憾，后来她以为她能在先生身边为妾为侍已是福气，从不曾想此生还能成为先生的妻室。 第三百四十三章 要成亲 “成亲那日，彩衣想要请谁？”耳边赵先生的声音响起。 彩衣一怔，脑中不知道怎么竟是晃过过慕子悦的身影。 慕子悦知道过了年皓澜的喜事大事很多，可没想到最先收到的是赵拙言和彩衣的请柬。 二月初五，人家要成亲！ 这么急的吗？ 还有这几天虽说是天气寒凉，可这位穿的也太厚了，莫不是身子不适，命不久矣？ 慕子悦神色古怪的看着把自己裹的像是粽子的赵拙言。 一直在偷偷打量慕子悦的赵拙言被慕子悦看的胸腹震荡，不由咳嗽了几声。 “怎么了？”赵拙言问，声音都发虚。 慕子悦摇头，道：“赵先生要记得常喝药。” 赵拙言：“……” 记得喝药就够了，还“常”！ “这几日天气寒凉，过几日就无碍了。”赵拙言道。 彩衣在旁红着脸，还是道：“奴婢会盯着先生的。” 慕子悦意味笑道：“彩衣姑娘要改称呼了。”成了亲，就是正式妻室。 彩衣面色更红，头顶都烧的能冒烟。 即便是二皇子殿下温言对彩衣说几句，赵拙言心头都会冒出来点儿怪异，可慕子悦和彩衣这么亲近的说话，赵拙言却不觉得什么。 或许这就有待琢磨。 赵拙言眼中变幻，拉过了彩衣的手，对着彩衣笑的温和儒雅：“慕世子说的没错，是要改了，不过没必要让旁人听，我们回去说。” “先生~”彩衣的腿都发软。 慕子悦也差点儿打个激灵。 话说这可是在大街上，临近年关差不多整个京都的老百姓都出来购物买年货，说是两人身后那辆青色的车子不惹眼，可没奈何就在金玉满堂铺子对面，还有她这位慕世子在，还是很惹眼的。 今儿若非是她陪着慕家的几位小姐们来金玉满堂，或许还碰不上这两位，不过刚才这两位也说了，他们正打算往东陵伯府上过去，即便碰不上也会把喜帖送到。 参加赵拙言的婚事是虚，实则说不得是二皇子要找她说什么机密事。 “我们也该走了。”赵拙言道。 “好走。” 街头这边青色的车子旁边慕子悦和赵拙言几人寒暄，金玉满堂门口，一行只有勋爵才能匹配的四驾车马行驶过来，前呼后拥的七八名侍卫侍女掀开车帘，车内走下来一男一女，男子风度翩翩，女子娇柔美丽，媚色天成。 “小心。”男子柔声道。 女子看了眼男子，微微颌首，但见眉目翻起，娇柔似水，光彩夺目。 另一边下了车子的一对姐妹，妹妹眼中艳羡，姐姐哼了声。 妹妹察觉到，忙道：“姐姐勿气，若非是凤夫人生了小公子，世子哥哥才不会待她这么好。” 姐姐正是霖安侯府的嫡长女郑欣靖，郑欣靖睇了眼郑钰，她早就知道这个妹妹被那位凤夫人拉拢。 什么凤夫人？不过是个风尘女子，也不知道怎么走了门路，成了什么不值钱的县主，又巧的生了个儿子走了运道而已。 “别想着旁人，想想自己日后如何的能嫁个好人家吧！都是庶女，别回头连个侧夫人都难。”郑欣靖语气不虞。 郑钰脸色发青，她知道郑欣靖说的是东陵伯府的二小姐被晏家提亲之事，那个二小姐和她一样是庶出，当初看着更是懦弱的丝毫没有武勋家儿女的风采，可竟是不知道怎么被晏家看中，更还有幸能成为正经的妻室。晏家是京都大富之家，晏公子又是新晋的翰林，文武双全，别说是文官子弟，即便是在勋爵公侯家里头也是看重的佳婿之选，晏家的人，是眼瞎了吗？可郑欣靖又凭什么说她？她是庶女，人家晏公子看不上也就算了，连郑欣靖这个嫡女人家都看不上，她郑欣靖不是应该说自己没本事？ 郑钰抿着唇压住火应诺。 “是。” 郑欣靖不屑瞥过。 她想什么她还能不知道？ 整日里不是看闲书就是和几个不成器的说闲话，除了那张脸勉强能见人，简直一无是处。 说旁人眼瞎？一个两个的看不上或许是眼瞎，可若是都看不上，那就是自己瞎。 就像是她那个不成器的世子兄长，总嫌弃东陵伯家的女儿不好，现在的这个除了生了个小公子，又好在哪儿？ 肤浅！！ 郑欣靖面色清冷的迈上台阶，丝毫不理会自己这一行人应当是霖安侯府的世子还有凤夫人走在前面才合规矩。 “世子，看看靖儿。”凤夫人眼底冷光划过，声音却是无比柔弱。 霖安侯世子郑子林脸色一沉，正待发火，视线中却是先看到了另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从金玉满堂出来，周身像是环绕着光华，明眸皓齿，肌肤剔晶莹，微微扬起的唇如同花瓣儿一般鲜嫩欲滴，面颊粉红，唇角轻弯笑胜星华。 郑子林目光怔愣。 那女子也看到了她，先前还带着淡淡笑意的眉眼立刻的冷下来，别眼远望。 郑子林见状，眼里也登时冒火。 “世子，要不然我们走吧~” 身侧柔声起，郑子林连忙转向身边的凤夫人，扬着脖子寒声道：“走什么，别说这不是她家的，就算是她家的，咱们真金白银的买东西，她还还能如何！这是皓澜的天下，不是她慕家的。” 郑子林的声音刺耳，慕姝面无表情。 晏家提亲，刘姨娘想要给雪儿添置些嫁妆就来了金玉满堂采买，子悦陪同她们一同前来，却是刚到门口就看到了相熟之人，慕姝初识并不知来者何人，得知是二皇子殿下身边之人候，慕姝这才出来唤子悦回去，倒是没想到刚出来就碰上了曾经让她痛苦难过之人。 现在她心绪平静，没有一丝的波动。 即便听到怒意嘶吼，对她也如犬吠耳。 看到慕姝神色淡然，郑子林蓦然的恼火。 这个女人，比起当初在他侯府的时候竟是水灵太多。 呵呵，这是得意了？高兴了？ 哦，听说前阵子东陵伯府上各家的公子小姐们去的不在少数，那个晏城也是那时候常来常往才跟东陵伯府的二小姐勾搭上的，不会当初其实想要勾搭晏家公子的是她，人家晏家公子不理会才轮到东陵伯府二小姐的吧！ 第三百四十四章 该死 “好巧，姐姐也在这里。” 娇柔低哑的声音自带妩媚，郑子林身畔凤夫人讶然掩唇笑容嫣然。 慕姝视若无睹。 凤夫人恍若未觉，继续道：“姐姐还在生妹妹的气么？哦，是妹妹的错，妹妹疏忽，不该姐妹相称的，只是姐姐也知道妹妹不过一无依无靠的小女子，若非世子垂怜，此刻还不知道会如何的悲凉凄惨；好在上天怜惜，能让妹妹陪伴在世子身边，也是妹妹此生最大的福气。姐姐自与妹妹不同，出生显赫，世袭尊贵，寻常女儿家的苦楚又是哪里能忍受半分？姐姐的心思，妹妹明白的，今日看姐姐气色红润，身康体福，妹妹也是高兴，可见姐姐是真的欢喜，只望姐姐日后能早日觅得佳人，花好月圆。” 口口声声不该“姐妹相称”，句里句外的全是姐姐妹妹，说着自己的凄苦，言简意赅的把慕姝说成了娇纵小姐。 一旁的郑欣靖听着心头暗自警惕。 她早就知道这个凤夫人不是什么好的，可没想到比她想的还要可恶。 郑子林不管凤夫人说的什么“姐妹”，只听到看到了现在的慕姝正如凤夫人所说不管气色还是身段比在他府中的时候好太多，脑海中一闪过这个女人曾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现在自以为高傲的在他面前不理不睬，尤其凤夫人最后那一句的“花好月圆”，郑子林怒意中烧的脱口而出：“贱人！” 慕姝神色一变，横眉的张口意欲怒斥，可在下一刻抿了唇侧身让开。 郑子林也是在骂过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本以为这个女人会恼火，没想到她竟然退避了？不会她还心艾着他？ 郑子林心头一动，一抹喜色刚在眉角溢出，身后忽然的一股巨力袭来。 郑子林觉得自己就像是腾云驾雾的飞起来，直接从慕姝让开的空处飞入金玉满堂的大堂。 “啊——” 惊呼不绝，最终落在“咣”那一声重物落地。 金玉满堂内靠近一楼门口的人家多少听到了门口的声音，有的不以为意，好奇的正要迈步过来突然的看到门口一黑，一道人影从外头驾雾腾云的扑过来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那一声，听着都疼。 郑子林先是脑袋发晕，紧跟着全身上下都疼的像是在战场上滚了一圈，后知后觉也知道自己被人给踢飞了。 “世子！” 外面惊呼，四周围还有人在窃窃私语，郑子林只觉得自己热血上涌几乎冲破了头顶。 “谁？是哪个不想活，想死的？”郑子林咬着牙爬起来大喝。 “你爷爷！” 清脆的嗓音如同划破长空的弓矢，同时迎面而来的冷意让郑子林的头皮发麻，一道亮芒冲着他的面门划过。 郑子林踉跄着往后摔倒倒地，即便如此，刀芒还是划的他的脸生疼。 郑子林亡魂大冒，多亏他在军中些日子，不然这一刀就能砍了他的脑袋。 “谁？谁？”郑子林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都变了腔。 慕子悦略有遗憾，但也是在意料之中。 好歹在军营里待过，刚才那一刀要是躲不过去就是该死。 “子悦！” 慕姝低呼，慕子悦给了个安慰的眼神：放心，一切有她。 慕子悦轻笑溢出，晃着刀走到郑子林面前。 “都说了是你爷爷，怎么还问？” 众人眼中但见光影下，那人长袍翩飞，步履优雅，唇角含笑，俊逸逼人。 可因为刚才那一刀，倒在地上的郑子林看到的是这个人身上像是带着无边的煞气，像是吃人的猛兽一步步的一步步靠近。 是谁？他是谁？ 郑子林脑袋里转了半天，也想不到在京都之地是谁胆敢要杀他！ 只是待郑子林看清了来人，郑子林的脸色登时铁青！ 是他！！ 慕，子，悦！！ 郑子林跳起来怒喝：“你找死——” 后面的字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因为先前还在慕子悦手里晃着的刀子转眼就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郑子林登时不敢动弹：“你……” “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撒野的？觉得从前面回来命大，就不把这条命当回事儿了？好啊，我刚好手痒，真的不介意杀几个见见红好过年。” 刀子轻飘飘的贴在郑子林的脖颈上，淡淡的血渍冒出来，金玉满堂的人家倒吸一口气，郑钰胆小的翻了个白眼晕过去，郑欣靖苍白着脸勉强撑着，凤夫人也在身侧双腿打软的侍婢搀扶下，花容变色的凄凄苦苦低声：“世子……” 郑子林看似气急，实则吓得浑身发颤：“你你大胆，我我要上折子参你。” 慕子悦呵呵了：“你知道这是谁的地方？本世子的。你刚才骂谁？在本世子的地方骂本世子的家人？就跟去我东陵伯府的大堂上指着东陵伯的鼻子骂有何区别？你还有脸参我？” 慕子悦拍着郑子林的面颊，似笑非笑，虽然比郑子林矮上半头，可那双笑眼还是让郑子林的脸色越来越白。 他就是随口说了一句，怎么就跟东陵伯扯上了，还指着鼻子骂？ 你，你们能跟东陵伯比？ 这这根本就是仗势欺人！ 慕子悦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郑子林想什么，扬唇一笑，雪白的牙齿整齐的泛着光。 “觉得我把我家老子搬出来不服，是不是？” “好啊，单挑，生死不论，如何？” 郑子林一梗。 脖子上的疼痛几乎能刺到骨头里。 “你，你个疯子！”郑子林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咬牙切齿。 疯子？ 慕子悦冷笑，手中长刀霍得亮起一抹厉芒，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 金玉满堂的众人只看到一道刀光划过。 “啊——” 如同临死前的呼喊响起，直震天穹！ “世子——” 外面一众霖安侯府人等高呼。 一直勉强撑着的郑欣靖身子一软，晕倒。 “噗通——” 金玉满堂的大门内扔出去一个人。 “世子，世子！” 霖安侯府的下人们悲天抢地。 偌大的大门内，一人随着走出，手里执着一柄长刀，站在金玉满堂的台阶上，就像是一尊威武宏伟的杀神。 第三百四十五章 皇帝想看热闹 “你，你，我霖安侯府与你东陵伯府不死不休！”刺耳的声音，柔弱不堪，众人看去，正是悲痛欲绝的凤夫人玉手指责。 慕子悦淡淡的瞥过去：“霖安侯府果然霸道，挨了个揍就想生死相搏，好啊！！” 什么？挨了个揍？不是死人了吗？ 旁边围观的百姓惊讶，凤夫人滞愣，哭天喊地的仆从们声音一顿，再看去，那倒在地上疑似已经死去的郑子林倒吸了口气，缓过劲来。 “世子，世子，您没死！” 仆从们的欢声惊呼差点儿让郑子林一口气再憋回去。 先前他也以为自己死了，可这些人都特么的都盼着他死，是不是？ “滚——”郑子林憋屈。 “世子，吓死妾身了……” 柔软的身子贴过来，即便众目睽睽，郑子林也转眼变脸，揽着美人儿安慰：“没事没——啊——” 郑子林僵着身子不敢动。 他肋骨折了。 “世子！”霖安侯府众人惊慌。 四周围观的有低笑声传到郑子林的耳朵里，郑子林气急了的眼红脖子粗：“慕子悦，你欺人太甚。”竟然让他在这些贱民面前丢脸。 慕子悦眯眼。 刚才她刀锋扬起，刀身落下，小小惩戒，看来不成啊！ 慕子悦手臂一扬，长刀如虹的冲着郑子林飞过去。 刀锋锐利，霎时间好像死意临头。 郑子林想要高呼“救命”，生生的掐在喉咙里出不来。 他不会真的要死了…… “噗！” “啊——”痛呼传来。 郑子林颤颤的伸手，手心一道血迹。 鲜血从他的面颊上滑下，身后仆从倒在地上，鲜血沿着他的胳膊流到地上。 长刀插在低地上，旁边还有一滩带着异味的水渍。 这水渍离郑子林太近，连郑子林也不知道这水渍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我去你霖安侯府的大堂，指着你父的鼻子骂，你家中上下不气不恼，笑脸相对，我就是欺人太甚！” 一刀杀的见红见黄。 一句话又听似有理根本上又是胡搅蛮缠。 人家只是在你家占了几股的商铺门口骂了一句，就算是骂的是你同胞嫡姐，骂的话不好听，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干嘛还借喻的讽刺人家霖安侯？还要跑到人家里的大堂指着人家的鼻子骂？你家老子还差不多，当然你家老子指着人家的鼻子骂也不成，人家也得找皇上告状，更何况你！ 于是意料之中的不知道多少的折子呈上去，不管是义愤填膺还是另有心思反正皇帝的龙案上转头就十多份折子。 皇帝没时间看，临近年底年关，皇帝也想看拜年的吉祥话，只是瞧着案上摞着的这一溜烟的折子，皇帝的眉头还是皱了下。 这些人都想什么呢？ “看看他们家里头都怎么样。”皇帝吩咐。 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季风雨一颤，人家家里头有什么好看的？大过年的皇上这是要算账？ “皇上，这几位都是忠心耿耿，也是职责所在，又或许是想逗着皇上开心。”季风雨说这话也有些道理。 上回朝中臣子参慕子悦就被皇帝呵斥，转头皇帝还升了慕子悦的官职，这回他们虽然也说了几句东陵伯世子的不是，可大都是参东陵伯，教子娇纵也好，教子无方也好，反正都是东陵伯的错。 皇上和东陵伯自幼相识，皇上对东陵伯的宽纵在朝的谁不知道？哪怕皇帝半真半假的训斥东陵伯几句，臣子们也痛快。 季风雨很轻松的把这位皇帝有可能冒出来的杀意缩小了大半儿。 季风雨在皇帝身边多年，皇帝又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心思，皇帝瞧了眼季风雨：“你以为朕要做什么？” 季风雨：“……” 不是奴婢以为，而是皇上您这话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皇帝摇头：“你啊，朕的意思是看看他们家里有没有可造之才。若是有，赏。” 季风雨眨着眼睛，真的？ 皇帝笑道：“当然，若是没有，罚。” 季风雨：看吧。 皇帝道没理季风雨，道：“我皓澜数百年屹立不倒，靠的就是无数天之骄子，家里头位极人臣，要是还没有几个可造之材，那是什么？就是废物，从上到下都是废物，自己是废物，还嫌弃人家的儿子持才娇纵？屁！” 季风雨的眼珠子一缩，皇帝骂人了。 皇帝不以为意，继续道：“朕是皇帝，不是一人家里的，是天下万民的，有本事，朕就纵着；没本事，朕凭什么给你面子？老老实实的，朕当没看到，不老实，朕不手软。” “是。”皇帝的话就是圣旨，季风雨应诺。 皇帝摆手，季风雨退下，出去找那几个上折子的臣子们把皇帝的话告知。 临过年，当奴才的也想好好的喝喝小酒，好好的休养生息。 别闹。 大殿的们关上，皇帝摇着头扯起折子。 这些个东西，连东陵伯的皮毛都没学到，就找人家的麻烦。 看看人家的折子上写的都是什么，通篇上下委屈巴巴。 家里头最懂事最乖巧的长女被休，还差点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家里头老人家天天的哭，好不容易长女在家里休养的气色好了点儿，也终于能冒着被旁人指三指四的风头出门透透气色，结果刚出门就被那个该挨千刀的男人骂。当弟弟的，现在的东陵伯世子，未来的东陵伯，能不出头吗？必须要出头啊！别说是有能力，没能力也得出头，要不然就是不孝不悌，他东陵伯府绝不能有这样的人子。 至于那位霖安侯世子领着风尘出身可不知道怎么就成了什么县主的什么平妻过来自家耀武扬威，还有被自己儿子一把刀就吓的屎尿齐流根本就不像是武勋子弟这些，他东陵伯不敢妄言。 靠！ 不敢妄言还这么多说人家的废话！就差指着人家鼻子骂！ 至于东陵伯的这位嫡女，皇帝也知道，算是听话乖巧，可什么叫刚打算出门透气，早先跟着自己那两个儿子出门的是谁？还有，是养的气色好吗？ 皇帝笑出了声，他还真有点儿想要看热闹。 第三百四十六章 烟花 皇帝的意思很快的下传到朝中各位大人的耳目中。 但凡是后代里头有还能入眼的，皇帝赏年底俸禄双倍。 没有，对不住了，皇帝罚俸禄减半。 就是一句话，告状可以，先看看自己家里的后代子孙有没有本事。 立刻没人说话了。 不管是有没有上折子，全都被宫里头过了一遍，朝中官员们有高兴的，有哭的。 大过年的，谁不想过个相对丰厚的年头？除非像是晏家这样家里头家财丰厚，就是百十年的不给俸禄也能好好的过个年的家境。就算是这样的家境，皇帝的旨意公然下发下来，也丢人啊！ 只是一道折子，皇帝就罚，若是再闹，还想过年吗？ 本就是私心被挑拨的官员们就更不吭声了，抬头看着天上绽放的烟花，连连点头：好美。 慕子悦也在看烟花。 绚烂的烟花绽放，像是雨点在空中散尽，金光洒落，遥遥的好像能落到他们的身上。 这里的烟花没有她那时候的大，可距离够近，声音也够响。 隔着半掩着的窗子，屋子里烧的地龙热气氤氲，原本浓郁的饭菜都好像笼罩着烟花的气息。 这才是过年。 “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祝父亲大人福泰安康前程似海，祝母亲大人喜乐安康。” 东陵伯府的孩子们纷纷向老夫人，东陵伯，东陵伯夫人行礼。 大红的颜色满眼，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比烛光都要亮堂，连声说着“好好，快起来，有赏。” “谢祖母。” 孩子们高兴，老人家欣慰。 东陵伯慕夫人撑着大肚子还是美艳的很，颜侧夫人也是盛装在身，可相比之下仍是差了一筹。 原来一直坐在颜侧夫人身侧的东陵伯这回牢牢的坐在慕夫人身边，时不时的给慕夫人夹菜，倒甜水，还不忘叮嘱：“别太高兴了，小心孩子。” 慕夫人面颊红润，含羞不已。 东陵伯胡子上沾了酒渍也顾不上擦，咧着嘴笑的像是毛头小子，慕夫人也意识到身边这个男人的不稳重，轻咳：“孩子们都看着呢。” 东陵伯轻咳，“哦哦，这大过节的看就看。” 转头看到慕子悦的笑容，脸色变化了几次的哈哈大笑，“你小子啊，放心，有你老子在，那些个家伙再逼逼，咱们爷俩一起干他们。” 慕子悦被东陵伯这番糙的不能糙的话说的额角微抖。 什么叫干他们！ 身为世子的慕子悦是众目所瞩，其他慕沛慕泽慕荣几个也不差。 历来年夜饭后的较劲比试，慕沛和慕荣两个直接来了个对决。 两个人贴身肉搏。 一个在军营中历练多时，一个是皮糙肉厚更还得过岳大师的指点。 两个你一拳我一拳的拳拳到肉。 可都还有克制。 没有打脸。 半盏茶后，东陵伯叫停，慕沛略胜一筹。 慕沛的脸色很不好看。 都知道慕荣的箭术不错，慕子悦连皇上御赐的弓箭都给了慕荣，现在这家伙的拳脚都能跟他较量一番了。 慕泽脸色微白的站起来，当场吟了一首算不上多好的诗词，就在场中开始舞起了双手刀助兴。 场中的女眷们看不出什么来，在慕子悦的眼中就是刀身飘忽，力道不匀。 东陵伯瞅了几眼也不瞧了。 孩子多了，总有几个不怎么长脸的。 姐妹们桌子那边最热闹，虽都穿着相似的红色衣裙，可慕姝慕雪的脸色比其他几位妹妹的脸色都要好，红晕轻泛，笑意清浅涟漪林下闭月羞花。 莺声低语欢笑嘻嘻，慕子悦这边也能听到。 大都是恭喜二姐慕雪，还有其他几个妹妹们对未来的渴盼期许，甚至连慕佳都咕哝了几句：“我以后要找像是大兄那样的夫婿。” 慕子悦差点儿一口水喷出来。 她这样的，还是不要了吧！ 紧跟着小七慕姗的话差点儿让慕子悦想要遛。 “大兄还没定亲呢。” 呃，你们说你们的，别带上我。 慕子悦别过眼转过脸想当自己不存在，可这几个妹妹举着杯子就找她来敬酒。 别人家的哥哥最多了就是个世子，我家的哥哥不止是世子，还是将军呢。 耳边叽叽喳喳，眼前却是一个个的玲珑剔透，娇俏美丽，慕子悦也笑容满面，只是慕佳张口就问：“大兄，你为什么不定亲呢？” 慕子悦看了眼慕姗，都是这丫头多嘴，才让小六直接找她过来。 慕姗下意识的往后慕姝身边靠了靠。 大兄好像不高兴。 慕姝揽着慕姗，看着慕子悦似笑非笑：怎么，不能问？ 慕子悦只能转眼看向慕佳：“怎么，你想成亲了？” 慕佳摇头：“没有。” “那你问这个做什么？”慕子悦问。 “大兄不成亲，嫡姐就不能成亲了啊！” 慕佳一句话一出，慕姝的面颊“轰”的乍烫。 慕子悦扬着唇，不着痕迹的看向慕姝。 看，报应来的就是这么快。 不过显然慕佳的话还没说完：“嫡姐不能成亲，三姐也不能成亲，三姐不能成亲，四姐也不能成亲，四姐不能成亲，五姐就不能成亲，五姐不能成亲，我也不能成亲……” 合着这小丫头还是想成亲。 慕子悦捏捏慕佳的小脸儿：“我成不成亲，跟你们成不成亲没关系，你们有喜欢的，或有爱慕你们的，尽可跟祖母父亲母亲提，尤其是今年，祖母父亲母亲高兴，指不定都同意了呢！” 慕子悦捏的是慕佳的小脸儿，话却是对着其他几个适龄的妹妹们说的。 当即旁边的妹妹们脸红，当中慕岚也眼中微闪带红，唇角咬在了一起。 她的哥哥不如慕子悦，慕姝回来了，在慕姝的相助下，后宅里她母亲还有她也越来越没有说话的地儿，如今那位慕夫人又坏了身孕，父亲的心思也不知道怎么又挪到了那个女人身上，如今颜家只能靠她。 晏家向慕雪提亲，她恼怒，可晏家公子和大兄相交莫逆，即便是她有心思也不敢妄为，不过京都里人才辈出，比晏家公子强的超群绝伦之辈不知几几，她定能寻到比晏家公子更好的夫婿…… 第三百四十七章 盯着她 名门贵勋家的女儿们或自幼学识琴棋书画，或针织女红，待十三四岁就会定亲，如东陵伯家的女儿一样，嫁人生子过其一生。 若慕子悦是闺阁女子，大抵上也会想什么样的男子能嫁，可现在她还有更要紧的事情。 白色的山文甲，白色的云头皮靴，那白色的斗篷随着风儿飘起，立在皓澜宫的台阶上，俊逸如天兵下凡。 如果说以往是因为东陵伯才多看这位少年世子几眼，那今儿个就是因为这位少年将军而挪不开眼。 挺拔身影如松，脚下步履轻快，洋溢着的稚嫩却又坚韧的面庞只让那些老臣们纷纷觉得自己老了。 “东陵伯大人，武略将军！”一声传来。方霭涛扶着方大学士缓步而行。 方霭涛穿着崭新的文官袍子，那一身的浅绿掩下了大半儿的俊逸风姿，却仍是惊才风逸。 慕子悦回礼：“方大学士，小方大人。” 随后过去扶在方大学士的另一侧。 方霭涛没想到慕子悦会过来，惊讶了下也就由着她。 “方大学士新年好。”慕子悦嘴里拜了年。 方大学士捋着胡子点头：“好好，常来府中走走。” 在通往皓澜宫的台阶上，一老两少，一个朝中肱骨，旁边一文一武，就像是祖孙三人。 东陵伯眼珠子圆起来。 靠靠，这是他家的小子。 “世子逸群之才，和小方大人走在一起相得益彰，不分上下，尤其都是相貌堂堂，实在是让人眼前一亮。”西川侯过来道。 东陵伯更发堵。 你说就说吧，还看看他又看看那小子干嘛？ 说是他们爷俩长的不像？ 可当着西川侯的面儿，东陵伯昂着脖子捋胡：“还行吧，有他老子的本事，也有他母亲的模样，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上门的都快踩破门槛了。你家的怎么样？哦，算了，怎么着也得是我家的先成了亲才能轮到你家，要不然你家的那个，哈哈——” 后面的话不用说完，西川侯脸上的笑容就凝滞住。 这老小子是在讽刺他呢！ 哈，行，回头也踩你家的门槛去。 最好你老小子别同意！ 你这个亲家，咱家不稀罕。 “早就说了，别理疯狗。”路过的霖安侯幽幽的说了一句。 东陵伯立刻转头瞪过去：“疯狗说谁呢？” 霖安侯：“……” 早已经走到了高台上的三位皇子殿下低头就能看到台阶上那几个人的身影。 不管是方大学士，东陵伯西川侯还有方霭涛慕子悦几人，即便在人潮拥挤当中也能看到的一清二楚。 不管年老，还是俊逸，从高而下的看过去，慕子悦最让大皇子殿下侧目。 以往慕子悦穿着黑色盔甲，盔甲上还有尘土脏污，大皇子殿下都觉得太过柔和，这番白色山文甲穿戴，都有些像是女将了。 大皇子只是觉得像，一旁的二皇子视线都在恍惚。 那个穿着白袍的东陵伯世子和他梦里的女子越发的重叠在一起，他想过他梦里的女子或许是东陵伯府的女儿家，可即便是和慕子悦同胞的嫡姐也和他梦里的女子不同，而现在即便慕子悦一身白袍盔甲，可就像是她，不，就是她。 三皇子感觉到了旁边二皇子的悸动，他看的是慕子悦，所以他是想到了什么？ 前尘往事如梦，几次醒来他都好似分不清现实梦幻，不会他也有梦？ “二哥可是梦到过什么？”姬矩突然道。 姬度看向姬幽，姬幽目光闪过，道：“大梦三千，小梦无数，三弟问的是哪个？” “梦中虚幻，难以成真。”姬矩道，“本以为是良缘，实则梦境一场；又或以为是朋友之交，却不得不相逢陌路甚至刀剑相向；更还有兄弟之情，夫妻之意，都消散的一干二净……” 随着姬矩的话，姬幽的神色变幻不停，姬度也皱眉：“三弟，今日里不要说那些不中听的。” “是。”姬矩应诺，心中却已经有了数。 他果然是梦到了些什么。 皇帝也留意到了慕子悦，指点道：“看，我皓澜的少年英雄如何？” “父皇，您不觉得这位东陵伯世子太过，俊俏了些？”大皇子殿下斟酌道。 姬幽姬矩几乎一起看向姬度，又看向皇帝。 皇帝愣了愣，又看了几眼台阶那边的慕子悦，点头：“是比寻常好看些，但还不如你三弟。” “父皇！”姬矩无力。 姬度失笑，也没法再说什么。 父皇他们是时常见这位慕世子，他可是数年不见，感觉自然和他们不一样。 何况在他看来，他感觉的还要更清晰一些。 同样大红欢喜的十公主殿内还燃着蜡烛，两幅画一左一右挂在十公主书案前的屏风上。 两幅画都是一个少年，一个是一身盔甲笼罩，一个是一身锦袍。 都是长身而立，飘逸俊秀，正是慕子悦。 十公主托着腮，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眼睛里晶亮闪烁。 穿着盔甲的世子，她见过。 穿着锦袍的世子，她听说过。 一刀吓得那个害了世子嫡姐的男人难堪的整个京都笑话，她在皇城都听说了。 父皇的旨意也让她鼓掌欢喜。 年纪那么大，还在战场上待了些许时日还不如世子，被揍也是应该。 钟声忽起，屋子里也乍然亮起东边的日出。 十公主激灵的跳起来：“来人。” 门外快速的进来几名宫婢。 “公主殿下万安。” 十公主潦草的点了下头，拿起桌上早就摆着的一枚鱼形的玉佩交到为首那名宫婢的手上。 “去，把这个给三哥哥送去，不，给二哥哥，让他交给东陵伯世子。”十公主道，其实她最相信的还是三哥哥，可三哥哥骗了她。 前面皓澜宫众臣给皇帝拜了年，后面慕子悦正要告退，二皇子殿下唤住了她。 “这是十公主给你的。” 一枚鱼形玉佩，和十公主上次给她的相似，但比上次那个要大一些，似乎戴在她的身上正合适？ 慕子悦还没想到这枚玉佩该怎么处置，就感觉到了姬幽盯着她的目光。 第三百四十八章 人尽皆知 姬幽觉得自己并非贪恋女色之辈，这些年身边也有几名侍妾，却从不曾在她们身上太下工夫，女色，不过一时之好，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梦里出现女人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且渐渐的那女人成了一个。 他承认自己也好奇，好奇出现在他梦中的女子是谁。 母妃说过她仰慕父皇，其实本有机会不入皇宫，寻个寻常人家嫁了，可母妃还是入了宫，成了父皇的妃子，即便现如今是贵妃，放在寻常人家也只是侍妾，可母妃甘之若饴。 他不屑，却也想有这样的女子，不要聪慧，只要以他为天，敬他，重他，不因为他的身份，她家中所求，只是因为他。但好似这女子只在梦中，而梦里那女子眉眼之处又和眼前的少年这么的相似，相似的姬幽都要以为这个少年就是女子。 但又怎么可能。 东陵伯还能不知道自己家的崽儿是男是女？ 赵拙言心细如发，说了当日他暴打霖安侯世子时，他就在场，亲眼看着他刀光凌厉，出手毫不犹豫的果决。 没有女子能如此。 今日看到他一身的白甲，明明英武不凡，可他的视线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的身上。 他太瘦弱，声音太清脆，又或许如姬度所说，他的面容太过秀气。 姬幽的手抬起来。 慕子悦这时候抬头。 姬幽的手微顿，随后轻落，落在慕子悦的肩膀上。 “我家的十妹待你可是极好，这个玉佩是前几日十妹从父皇那边求来的，原本我以为十妹偏爱，原来是给你。”姬幽道。 慕子悦鸭梨山大：“呵呵，臣没什么给十公主的。” “十妹也没说要你还什么，只是十妹的心思，我这当兄长的多少知道一些，不管你如何想，现在不成，你还要更强一些。”姬幽道。 原来他觉得慕子悦娶小十也无妨，现在他觉得不好，至少在他明白他自己对他究竟是如何的念头之前，不好。 慕子悦眼底闪烁，虽然二皇子恢复的很快，可他的异样她也感觉到了，他是想她变得更厉害一点儿才能更好的帮他。 也对，连当初那个慕子悦都帮了他的大忙，就更不用说现在的她了。 只是她要点头吗？ 慕子悦点头：“臣明白。” 姬幽微微皱眉。 怎么？他还真想娶他家的老十？ “二哥也在？”讶然低呼传来，三皇子缓缓的走过来。 大年初一的日头似乎格外的明亮，三皇子的脸上透着的光影也像是渗透过的滤镜，飘飘渺渺。 “三殿下。”慕子悦行礼。 姬矩颌首，道：“我不是让你在外面等我吗？” 慕子悦：上次看到这位还是年前的马球赛，可这位什么也没跟她说啊！ “父亲说不好让三殿下等候，于是就让臣先迎一迎三殿下。”慕子悦当然不会拆穿。 “伯爷客气了。”姬矩笑道，又看向姬幽，“二哥跟子悦说什么呢？” 姬幽呵呵，子悦，还真是亲切。 “十妹送的玉佩。”姬幽道。 姬矩看过去。 慕子悦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想要收起来，但旁边还有二皇子在，慕子悦也就任由姬矩把玉佩从自己手里拿起来。 玉佩拿走，手背似有若无的被这位三皇子摸了下。 “不错，玉质剔透，润泽明亮，好玉。”姬矩赞了两句，又递给慕子悦。 玉佩落下，手心若有若无的被这位三皇子按了下。 慕子悦看向三皇子。 这是在占她便宜。 姬矩看着玉佩，口中道：“十妹有心了，新年头一天就送了好东西给子悦，倒是显得我们小气。二哥，你可有相送之物？” 姬幽沉吟，他身上还真没带什么合适能送人的。 姬矩看出来了，笑道：“这样二哥可就不如我了。” 姬矩抬手，身后的侍卫上前奉上一个封好的卷轴。 看卷轴装裱应是一幅画。 姬矩递给慕子悦。 慕子悦双手接过：“谢殿下。” 这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也就是说这位三殿下真的是要送她。 姬幽也了然姬矩是真的找慕子悦，当然姬幽也没有东西能送，慕子悦现在已经是将军之位，再随手从身上摘下来东西送，哪怕价值连城也显得轻浮，除非身居帝位，不论什么都是赏赐。 大皇子从宫门口走过，正看到那边慕子悦姬幽姬矩几人，大皇子眉头皱了下走开。 自从回来之后，他的眉头皱的好像越来越深。 既然三皇子找慕子悦，自然是慕子悦和三皇子一起离开。 车子都在宫门二重外等候，按照勋爵品级依次往宫门而列。 东陵伯看着自己儿子跟两位殿下聊着聊着，就跟三皇子一起走了，胡子狠狠的抖了下。 这小子，大年初一的不回府的吗？ 可转头看到旁边的两府车马，东陵伯重重的咳嗽了声。 左侧霖安侯闷着头上车落帘，一声不吭。 右侧西川侯摇着头，只给东陵伯一个后脑勺。 随同过来却因为不是世子而不能登上皓澜宫的董冒呲了呲牙。 慕子悦，太特么招摇。 转头正看到另一边的霖安侯世子，董冒抬手招呼：“侯世子，过年好啊！” 霖安侯世子郑子林咬着牙想要骂街，以往西川侯府和他霖安侯府就没什么交情，西川侯家的老二每次看到他也都是扬着头的一副蛤蟆样儿，他当作是不跟小子一般见识，如今西川侯家的老二就跟在慕子悦的屁股后头，更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子，可在这宫廷之内，又不能不理不睬。 郑子林勉强扯着脸皮转过头拱了下手：给你面子了，别不识抬举。 董冒嘿嘿一笑：“侯世子，前两天被揍的还疼吗？我们营里药膏还不少呢，要不要给你弄点儿？” 董冒的嗓门高，附近百十米都听的清清楚楚。 郑子林觉得自己都听到了闷笑声。 郑子林脸色发青。 董冒又喊：“哦，对了，那膏药是皇上赐给我们东司前指挥司的，我们可不能随便给外人，抱歉了，侯世子！” 所以不止是废话，还故意弄得人尽皆知。 第三百四十九章 有趣 郑子林呲眉瞪目。 上了车的霖安侯也冷声道：“西川侯，管好你家二子。” 西川侯轻咳：“冒儿，说什么呢。” 董冒冲着西川侯躬身：“父亲，儿子说的都是实话。” 西川侯颌首，看向霖安侯：“我儿性子鲁莽，但从不口出妄言，还请西川侯见谅。” “走吧！” 不等霖安侯说话，西川侯的车子缓缓前行。 董冒冲着霖安侯世子挤眉弄眼。 霖安侯世子紧攥着拳头才没有冲上去。 车上霖安侯的眼睛也冷下来。 车帘微掀，霖安侯的神色落入西川侯眼中，西川侯摇了摇头。 霖安侯府，不值一提。 方霭涛扶着方老大人上车也看到了那边慕子悦随同三皇子上了车。 方老大人循着方霭涛的视线看过去，低吟道：“有意思。” 方霭涛问：“祖父何意？” 方老大人一笑，待上了车，缓缓而行，方老大人道：“你先说你看到了什么。” 方霭涛道：“两位皇子殿下当面，子悦随同三皇子殿下而去，大皇子殿下路过看到，并不以为意。” “若是寻常，也不算什么，可新年初始，就不得不思衬一二，大皇子殿下在大相国寺时就有意纳子悦为麾下，如今子悦风头正盛，虽年纪尚小，可已然有乳虎啸谷之姿，大皇子殿下理应更看重才是，但似乎并非如此。今日看子悦同三皇子殿下更熟稔一些，孙儿想到历来东陵伯爷为世子时，都鲜少与哪位皇子太过亲近，所以孙儿以为无非有二，一是子悦并不会前往边塞之地，也无意与几位殿下熟谙，二则子悦已经决定要前往大皇子麾下从军为国。” 方霭涛的回答中规中矩。 方老大人看着他。 方霭涛面上略有腆色，道：“其实孙儿以为二皇子殿下此番特意相迎大皇子殿下意在子悦，虽大皇子殿下并非听风轻断之人，可若是二皇子殿下说了什么，大皇子也许就不会太过看重子悦，即便子悦能前往边塞为将征战，也是为国尽忠。” 方老大人颌首，这还差不多，不过在他这个祖父面前说话还这么含糊，也是得了官场之精髓。 “子悦？你倒是说的亲近。”方老大人道。 方霭涛微不可微的一滞：“子悦与孙儿相识多年。” “我知道，我也觉得这位东陵伯世子比起东陵伯强之数倍。”方老大人道。 方霭涛一笑。 祖父的话说到他的心底了。 方老大人道：“不要看大皇子二皇子两位殿下风头正盛，皇上更还有意立大皇子殿下为太子，可当初皇上最宠的是三皇子，三皇子幼时聪慧，老夫也震惊不已，都说早慧早夭果不其然，若非是皇家珍藏无数，三皇子怕早已经夭折，但即便如此，三皇子也病重了多年。” “三皇子病重是意外还是人为？”方霭涛问。 方老大人看了眼方霭涛：“皇上没有查下去。” 也就是说八成是人为。 方霭涛垂眸。 方老大人道：“这些年三皇子身子好了些，风花雪月不假，可政务上也是头头是道，皇上说这是天分。不过三皇子殿下并没有争抢之意，二皇子殿下就不同了。” 这是朝中众人大都能看得出来的，也不用掩饰什么。 “大皇子殿下宽厚正直，若为皇，是臣子之福。淑贵妃母家是三朝重臣，内阁中也只有我才能压一压，二皇子殿下又是和善，四大书院学子们无不称颂，如此一来不管如今朝内还是数年后的朝内，二皇子殿下都有一股可用之臣，但大都是文臣子弟，武勋那边霖安侯早些年和淑贵妃母家有亲，可霖安侯一家如何都看得见，两位殿下游学一路数月，慕世子文武兼备，连我都动了心，更不要说是二皇子殿下。若是我所料不错，二皇子殿下定是早就对慕世子言明了厉害。”方老大人道。 方霭涛目光一凝：“那……” 方老大人看了眼方霭涛，道：“你急什么，有东陵伯那个老狐狸在，小世子无妨。” 方霭涛笑了笑，眉头却也皱起来。 刚才他也是太过焦急。 有东陵伯在，又哪里轮得到他。 “还有方才你所见，三皇子殿下也关照着那位小世子，这才是难得！”方大学士说道此处，不在说下去，闭目养神。 方霭涛心思微转，祖父说“难得”，其实说的是“有趣”吧！ 慕子悦只是随同三皇子殿下走了几步，人家帮她推了二皇子，身为臣子的送到车驾边是应当的吧！可抬眼一瞧，自家伯府的车子连等都没等她就跑了，所以就是让她蹭车呢？ “送你一程。”三皇子道。 “有劳殿下。” 慕子悦也不客气。 车内比东陵伯府的车子要暖和，色调也更柔和一些，刚坐上车，三皇子殿下就开始泡茶。 慕子悦不会拒绝，新年的第一泡，定香醇。 “看看喜不喜欢。”姬矩一边泡茶一边道。 既然送礼的人问，慕子悦也就打开。 随着展开，里面大红的色泽映入眼帘，红梅扑面，似有梅花香气，梅花上点点雪色盈盈，那寒凉仿佛透过车子冒进来。 边上笔名轻挑，正是三皇子亲手所画。 慕子悦知道这位三皇子殿下琴棋书画无一不知，可这画真是极好。 看署日，是昨日刚画好的。 看赠表，是真的送给她的。 慕子悦弯起了嘴角，不知觉中眉眼都浮上了深浓的花色。 姬矩泡着茶，眼角一直盯着她。 那日十妹向父皇讨要鱼形玉佩时，他在场。 不知道怎么就觉得芊儿是要送给她。 新年初日，他还没有送过。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画了几幅，又揉了几幅，这幅是最后一作，心头略有不满，可也只有这幅画了。 好在她笑了。 笑的很好看。 那眉眼，那唇角，那面颊，那流露出来的丝丝笑意，即便身上是厚重的盔甲，是冰冷的文山，姬度也瞬间的觉得昨夜的辛苦很值得，今日的这一刻，很好。 茶水注满了杯子，潺潺而出。 第三百五十章 伤了就不好了 慕子悦听到水声看过去，姬矩也及时收起茶壶。 杯下有盏，茶水并没有溢出来。 但他刚才在想什么？ 姬矩把茶盏放到慕子悦面前，淡淡道：“有回礼吗？” 是因为他送的礼物没有收成！？ 慕子悦神色古怪，道：“连十公主都没有。” 姬矩看了眼慕子悦，他用的心思能和芊儿相比？ “我不嫌弃简陋。”姬矩道。 慕子悦无力：“真没有。” “伸手。”姬矩道。 慕子悦伸出手。 姬矩按在她的盔甲的护臂上，山文甲的护臂有暗扣，姬矩手指拨了几下，护臂打开，里面是一层柔软的布料。 姬矩摸了下松开手。 “护腕，为什么不戴？”姬矩问。 只是大年初一给皇帝拜年，用得着这么全副武装？ 慕子悦刚抬眼，看到姬矩撩起衣袖，人家的手腕上还戴着她的护腕。 慕子悦：“……” “把护腕戴上，不准摘。”姬矩道。 好吧，人家以身作则。 “这就是回礼吧。”慕子悦道。 姬矩一笑：“想的美。” 慕子悦只好端茶喝茶。 车内茶香暖暖，车子外面随着踏出宫门，欢声笑语也透了进来。 以往孩子们在街边不是你追就是我打，今日里都老实的跟在自家的大人身后，跟着大人躬身道年。 一年过去又涨一岁，收着压岁钱，也看到了太多相识或不相识的同辈子弟，即便不知道人家去年里是如何，在几家的大人聊天之后不想知道也知道了。有的继续浑浑噩噩，有的目光坚定从此天生我材必有用，即便是已经有妻有子的家中顶梁，在看到街上行走的各勋爵官员的车马过后，都会激发出自己想要奋勇向上的念头，当然更多的是想好好的休养生息，就像是慕子悦此刻在车子里闻着茶香，四周暖暖，窗外人声，就想舒舒服服的睡一觉。而对面三皇子也是慵懒依靠，长衫迭起，逍遥自在。 新春第一天的此情此景，养眼也养神。 只是这养身养眼的时间太短，在慕子悦觉得才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工夫，就已经到了她家门口。 三皇子都把她送到家了，她也不好借口再送三皇子回府。 慕子悦在府门外恭送，待三皇子的车马缓缓离开就要消失在视线中，慕子悦也才想起来忘了问三皇子殿下关于慕阳的事情。 既然三皇子先前没有提及，应该也不算要紧，倒也不急于一时。 慕子悦比东陵伯晚一步回府，给老夫人慕夫人拜了年，又闲言了几句几乎是逃的回到听雨轩。 小丫头们长大了，原来一个金制钱就能让小丫头们高高兴兴，现在至少两个金制钱，这还不够，话里话外的打着金玉满堂的主意。 “大兄，那日大姐姐二姐姐都去金玉满堂了，我们也想去。”慕佳晃着慕子悦的胳膊撒娇，旁边慕姗睁着明亮的眼睛水汪汪。 “好。”慕子悦道，“和原来一样，每半年只能挑一样。” 家里头原本的首饰就足够小丫头们挑剔的，邱家商铺在京都买卖之后，小丫头们就更是娇艳如花，身家千金。 “可大姐姐二姐姐拿了好多。”慕佳道。 “你还小。”慕子悦道。 “那大了就能多拿了吗？”慕姗问。 “嗯。”慕子悦道。 慕佳跳起来：“今年我比去年长了一岁，那是不是就是说今年我能拿四样了！那明年我就是八样，后年十六样，大后年就是就是三十二样，啊，大兄最好了。” 慕子悦骇然，这多亏是算到大后年，再算到大大后年，他这金玉满堂就该改名了！ 慕姗慕佳身后的慕芸慕彤掩唇轻笑。 “大年初一，小丫头别做梦，乖！” 慕子悦在慕佳的脑门上弹了下，转身就走，快的慕佳连慕子悦的袍摆都没抓住。 “大兄，世子哥哥——” “……” 回到听雨轩慕子悦的额头险些冒出一层薄汗。 她妹妹太多，每个都这么吸血，别说是金玉满堂，就是邱家商铺也不够吸的。 换下了厚重的盔甲，慕子悦先在书房里转了圈，然后回到内院。 内院里竹菊春晓还有囡囡几个迎上来。 春晓每日里做的和竹菊差不多，只是穿着更体面一些，名面上春晓还是慕子悦的侍妾，总要有所不同。只是慕子悦招呼春晓侍奉的时候大都是在白日里，春晓略有幽怨，慕子悦视若无睹。 晚上天干夜燥的容易出事，她当然能控制住自己，就怕春晓一时扑上来，暴露了自己先不说，伤了她就不好了。 “给你的。”慕子悦给了春晓一枚金制钱。 “谢世子。”春晓眉眼发晕。 慕子悦微笑，牵着春晓的手往寝室那边过去。 竹菊忍着笑跟在后面。 童嬷嬷早就有吩咐，主子没发话，不管主子跟谁在一起做什么，都不可轻易离开。 慕子悦寝室外有一间平日里她看书习字的地方，慕子悦左右看了眼，示意把画挂到墙上。 墙边就是窗口，窗外寒风，还有未曾融化的积雪，傲雪红梅挺立，几乎分不清是画还是真。 “好美。”春晓竹菊惊叹。 慕子悦颌首。 她也觉得这画在这里极好。 “是三皇子殿下所作！”春晓终于发现了画上的署名，惊讶不已。 慕子悦道：“不错。” “恭喜世子，奴婢可是听说三皇子殿下极少送人画作，世面上三皇子殿下的画作最小的一幅也有千金。”竹菊道，“世子这幅至少万金。” 慕子悦挑眉：“这么值钱啊！” “那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礼了。” 春晓竹菊对视。 春晓道：“奴婢以为世子凭心而送便好。” 慕子悦点头，勾了下春晓的下巴：“还是晓儿聪明！” “世子！”春晓垂头，脸上羞涩更浓。 慕子悦笑了笑，瞥了眼旁边神色古怪的竹菊。 在竹菊看来，世子就是故意问的。 既是凭心而送，慕子悦也速度，半个时辰内，慕子悦面前就摆上了上百的簪子。 刚才在车子里慕子悦看的仔细，人家三皇子全身上下都飘逸无比，说不得的无双卓绝，也只有头上的那个簪子不怎么顺眼。 第三百五十一章 回礼 男子的簪子简单，可即便如此各式的簪子摆在眼前也足够眼花缭乱。 慕子悦随便挑了几个，待回头再看已经有九支。 她挑了这么多吗？ 九为极，喻意不错，就这样吧！ “收好。”慕子悦道。 “是。” “你们也瞧瞧有没有喜欢的。”慕子悦道。 竹菊春晓欣喜，大年初一头一天，世子大肚量大手笔的让她们欢喜不已。 只是明显这欢喜也传到了听雨轩外，尤其是刚才还围着慕子悦要要要的慕佳尾巴带着烟儿的跑过来。 “世子哥哥，大兄，这是给我们准备的吗？世子哥哥太好了，姗姗，你去告诉大姐二姐三姐她们，就说世子哥哥又发压岁钱了。”慕佳唤道。 慕姗倒是有礼貌，对着慕子悦一福才走，可小腿快速倒腾着，也是转眼不见人。 慕子悦扶额。 算了，随她们。 转眼听雨轩热闹起来，几位妹妹们今日里各自都收获不少，即便这些簪子看着简单，大都是男子佩戴，可她们也能收着啊，慕姝和慕雪就不说了，其他几个妹妹可以送给父亲或娘家的亲眷啊！ “多谢大兄！” 几位妹妹们道谢。 慕子悦颌首，看着几位小女子的笑容她也自觉满足。 可隐隐的好像忘了些什么。 “芊儿把玉佩送给东陵伯家的那个了，那小子也不知道回礼的吗？”隔着东陵伯府真真是不太远的皇宫内，皇帝问皇后。 两位皇子殿下和东陵伯世子在宫门口的对话旁人不知，手中交换过的物件儿尤其是那枚明晃晃的玉佩可都瞧见了，再听到宫里那位十公主的欢喜，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皇后一笑：“或是忐忑，不知道回什么才好吧！” 皇帝颌首，又摇头。 他怎么觉得有东陵伯那个老梆子在，这个东陵伯世子不会忐忑呢。 不会压根就没想着回礼？ 嗯，很有可能。 “芊儿缠着皇上许久想要那个玉佩，皇上都不予理会，前日里突然的就给了，应是早就知道芊儿的心思吧！”皇后问。 皇帝笑了笑，道：“梓潼，东陵伯家的小子不一般啊，这才几年就从寂寂无名到名震京都！文治武功都有一手，尤其这练兵之术，就像是天赐。长的也好，那几个小丫头都说这位世子厉害呢。” “那日芊儿叫人见了东陵伯世子，十三十四都在，世子还救了芊儿。”皇后道，“马球赛上臣妾也见了，是个好孩子。” 帝后相知多年，不用说都心知肚明。 这样前途无量的孩子落在自家的口袋里最好。 不过也正因为来日方长，该有的历练是绝不能少。 慕子悦觉得后脖颈一阵阵的凉风吹过。 前两年陪同东陵伯前往各家拜年还不显，今年里各位的夫人侯伯爵爷看她的眼神都冒着绿光，那上下左右的打量就差把她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都给剥下来看的精光。 不要吧！ 她最怕的就是这个。 她回去把她的文山甲穿上好不好？ 长辈们的视线目光她可以当看不懂，可偶尔冒出来，意外跑出来的各家的小女子们就容不得她说看不到。 那含羞带怯，娇柔大方，雍容得体比春日里乍开的红梅还要惹眼。 可那一双双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就太明显了。 慕子悦脸上的笑容都发僵。 “高兴了吧！看把你得意的，脸都僵了。”东陵伯哼哧。 慕子悦：您哪只眼看到的是得意！ 东陵伯微微往慕子悦这边偏头，低声道：“怎么样？有没有看中的？趁着今年里好日子，定下来。” 慕子悦嘴角真僵硬了。 这话在车上说不成吗？还没出人家门就开始这么吆喝，也不看看您老人家的嗓门有多高的吗？ 慕子悦瞥了眼身后，身后那位侯爷对上她的视线，对她微笑，那眼中已然是说：刚才我都听见了。 慕子悦扯唇。 这位侯爷家的女儿是很不错，身材魁梧，粗通文墨，大方不娇柔做作，她是男子的话，她会喜欢，可她真不用，也用不上。 “儿子不急。”慕子悦道，“儿子担忧的是母亲，母亲何日生产？父亲可都顾看周到了？今年里头事情多，朝中就不说了，二妹还要出嫁，父亲还是要多上点儿心才是。” “用你说。”东陵伯瞅她，但心里头不免还是有些担忧。 说是老蚌生珠也是这意思了，而且听曹太医说这胎八成是儿子。 慕家的香火，是要看重小心。 东陵伯一时就没了旁的心思，父子两个上了车，后面的侯爷颌首，回头对自家说。 “这小子，不错。文武兼备，客气有礼，还孝顺。” “刚才还叮嘱东陵伯对伯夫人多加照看小心周顾，这么小年纪，就如此顾家，咱们家的女儿嫁过去，绝不会受了欺负，定是会当成掌上明珠。” “……” 慕子悦的一番话原本是想让东陵伯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结果却是让东陵伯府家的门槛在出了正月之后差点儿踩破，完全是慕子悦意料之外，但此刻慕子悦还顾不上，陪同了东陵伯跟各位的长辈拜了年过后，慕子悦也有要拜会的同僚朋友，三位皇子殿下务必是要先拜访。 拜年的礼物不能太过贵重也不能太过轻浮，慕子悦的三份贺礼都是出自金玉满堂还有邱家商铺，不要太过贵重，只要稀少。 金玉满堂原本就是服务于富贵人家，慕子悦成了金玉满堂的东家之后，来自后世的商业经验的小试牛刀，不管是定期促销，以旧换新，还是质量维保，贵宾专属都让金玉满堂短短数年之内在京都附近百里闻名遐迩，邱郎宁得知之后都想方设法的用到了邱家商铺上，还说可惜了她没有走商道，不然也定是商中奇才。 在旁人眼中金玉满堂的东西称得上贵重，在慕子悦这里还真不算什么。 大皇子看过了礼单，点头：“不错，还算用心。” 礼单上也都是稀罕物，但大多是结实耐用，就算是拿到外面去说，旁人也说不出什么怪异来。 第三百五十二章 已经不一样了 “一处山地，我给你五千兵马，对敌万兵，可有取胜之道？” 大皇子以一句问话结束了慕子悦大年初一诚意满满的拜年之心。 所以她的拜年是考验！ 慕子悦到了二皇子府上，还在想着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二皇子姬幽对慕子悦的礼物表现的很高兴，当即吩咐了回礼。 “皇兄回来，我也不好和你太过亲近，来日你还要到皇兄麾下效力，免得被大皇兄掣肘。”姬幽道。 “谢殿下关怀。”慕子悦道。明显这回礼也是旁人说不出怪异来的。 “不过那日十妹都送了礼，我这边没有动静，也是考虑不周。”姬幽道，然后一招手，身后的侍从奉上来一个盒子。 “这是十八岁那日父皇所赐，今日我就赐给你。”姬幽道。 “殿下！” 慕子悦要推辞，姬幽沉脸：“不收？” 不用想后面就是不收就是看不起之类。 慕子悦只能道：“多谢殿下。”其实她也想看看皇帝赐什么东西给二皇子。 姬幽也满足了慕子悦的好奇心，当下打开，盒子里一只笔。 笔尖带着金丝，银色狼毫布满整个眼帘，笔杆上金丝雕纹，流畅优美，狼毫既柔又韧，拿在手里，就知道这是上上品。 皇家御赐，果然好东西。 “若是其他武勋子弟，我都不会给他们瞧，子悦允文允武，不管诗词还是练兵都属上乘，这笔也定不会落了子悦的名声。”姬幽目光明亮，“愿能任你挥毫，助你上青天。” 二皇子的话听着上头。 好男儿奋勇拼搏，披荆斩棘不就是为了日后能撑起一方天地挥斥方琼？ 慕子悦不是好男儿，但她也有这个心。 “谢殿下！”慕子悦这句道谢比先前的道谢诚恳的多。 姬幽脸上的笑容也更明显。 于是简短的对话过后，在慕子悦离开前，姬幽提到了慕阳。 “你那个书童不错，虽是出身贫寒，但毅力和天分都非寻常，这才几年就有了武衔，若是到了沙场之上，将军之衔唾手可得。”姬幽道。 “殿下，臣可是想培养他教导臣的子嗣的。”慕子悦道。 姬幽失笑：“乱想什么，我还能抢你的人？只是我要提醒你，日后身居高位，身边的人还是要清清楚楚的才好。” 慕子悦不解。 姬幽提醒道：“你那个书童父母早逝，但叔嫂尚在，可他家里人和他有相似之处吗？” 慕子悦凝眸。 没有，当时慕小司还念叨过，慕阳家里头都长的歪瓜裂枣，就慕阳一个国色天香，不会是他家里几辈子的好模样都集到慕阳身上了吧！当时她没有放在心上，现在二皇子都这么说，就八成可以确定慕阳不是那家里的孩子，而且不止是（被）换了这么简单，再想到三皇子也曾看重慕阳，慕子悦心头一跳，慕阳不会是哪家大人家的子嗣？ 先前脑袋里还转悠的战术战略顾不上，慕子悦决定一会儿到了三皇子府上先问慕阳的事情。 慕子悦告退，赵拙言从后面走出来。 “慕世子定然会询问三皇子殿下此事，三皇子查，下属几何就会落入殿下蛊中，不查，不是不在意就是羽翼未满，殿下也不用放在心上。”赵拙言道，“谋之以阳，浩荡自生，殿下已有其味。” 姬幽笑道：“拙言教的好。” 赵拙言摆手：“草民实是没有帮到殿下多少，是殿下明慧。恩师曾对拙言说过淑贵妃之聪颖世上难见，如今殿下比淑贵妃娘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姬幽道：“若是母妃听说，定会高兴。” “是啊，淑贵妃娘娘最看重的就是殿下。”赵拙言道，“今日还有一事烦劳殿下。” “何事？”姬幽问。 “二月初五，草民成亲，若是殿下那日不忙，不知可否请殿下主婚。”赵拙言道。 姬幽欣然：“好啊，拙言你不说我也想要提的，不过你这一说也免了我开口。放心，那日我定会到的。” “谢殿下。” 赵拙言也没有在府中待太久，新年之时，往来摆放殿下的朝臣不在少数，他即便是二皇子的幕僚可归根不过草民耳。 赵拙言离开，姬幽招手过来身畔的侍卫：“让你们查的，可查清楚了？” “是。” 侍卫奉上一份纸笺。 姬幽接过来查看。 若是赵拙言在场就会发现姬幽手中纸笺上所写全是他置办的产业：京郊外的一处小院十多亩地，京都南边的一个小商铺，还有商铺后面的小宅子，最后是南翔城一处靠河的三进宅子。这个三进宅子就是连彩衣也不知道。 姬幽的目光在最后一处宅子上停顿稍许，道：“除去最后一个，这些产业旁边的收下来给他。” “是。”侍卫应诺，想到那位赵先生跟自家殿下的熟络，侍卫道，“殿下待赵先生如此贴心，若赵先生得知定会感激不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姬幽笑了笑。 待侍卫退下后，姬幽眼底微动。 皓澜立国数百年，朝臣无数，当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臣子杵着手指都能数的过来。 至于赵拙言，会感激吗？ 或许，不会。 这厢慕子悦已经到了三皇子府上，三皇子的一席话，慕子悦已目瞪口呆。 “慕阳，本名是韩久阳，韩国皇室嫡子。他原本应该是被程家公子买走，几经堪辱，后来不知道怎么碰上了二哥，在二哥那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在二哥相助之下回到韩国，重得高位，又和二哥一起里应外合，率兵攻到了潞城，潞城知府一家无一生还，以身殉国，那时我已经被困在高墙之内……” 所以她的书童慕阳，是曾经和二皇子殿下内外勾结的重点人物。 慕子悦沉了心神，看向姬矩：“殿下，您能说的再清楚一些吗？最好把时间线说清楚。” “时间线”三个字听着陌生，可一想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姬矩道：“当初大皇兄是被潇潇毒杀，那位程御史程大人也一直在京都不曾离开，现在潇潇身亡，那位程大人也远在天边，一切和当初已然不同。” 第三百五十三章 时间线 说道这里，姬矩停下来，转头看向桌上的九枚簪子，道：“有心了，我很是钟爱。” 所以他说完了？ 慕子悦看着姬矩，姬矩回视，目光平静，笑意轻轻。 慕子悦道：“殿下不想告诉我。” “我已经说了很多了。”姬矩道。 慕子悦道：“殿下是想让我离的远远的，我知道殿下的用心，现在我尚未有自保之力，积攒实力才是我应该做的。” “子悦很厉害。”姬矩道。 慕子悦道：“可我以为我还是要知道才明白自己日后该如何做，不然说不定会坏了殿下的计划，到时怕是会得不偿失。” 姬矩哑然。 她竟在威胁他。 “那你就走不了了。”姬矩道。 慕子悦听出来三皇子的让步，慕子悦笑道：“殿下想让我走吗？” 姬矩失笑，摇头：“不想。” 慕子悦耸肩，那不就得了。 两个人口中的“走”都不是简简单单的“离开”。 三皇子早早的把那个梦告诉了她，那就是抱着不想让她置身事外的想法，现在她家里头嫡姐没事，她也能保持和二皇子的距离，看似后面的事情和她无关，可她是女子的身份，人家一清二楚，再有慕阳的关系，她能撇的开？ 统一战线必须要建立。 只是建立之后，慕子悦才明白原来曾经的这位三皇子还真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本朝皇帝立号上元，上元初年大皇子姬度出生。 上元十九年，慕子悦十二岁，也就是她这个慕子悦鸠占鹊巢那一年，那一年二皇子三皇子殿下十六岁。 上元二十年，三皇子姬矩记忆里霖安侯世子妃产后出血，母子皆亡，三皇子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为同一年霖安侯世子求了女子为侧室，那女子认在淑贵妃名下一县主，当时他看了眼，觉得那女子太过妖娆，淑贵妃说那女子原本只是一舞娘，与霖安侯世子两情相悦，生死不渝，若非是二皇子恳求，她也不屑帮这一把。后来姬幽为帝，即便他被圈进也参加了几次宫中宴会，又看到了霖安侯一家，那时霖安侯世子已经承袭了霖安侯之位，那女子也成了霖安侯妃。 上元二十二年，也就是今年，慕子悦十五岁，三皇子姬矩记得大皇子也是在这一年成亲，大皇子妃也一样是镇国公之女，只是身体不适，成亲后并没有前往边境，一直在家休养，到上元二十三年，大皇子的身子渐渐好转。可也就是在那一年犬戎韩国先后来犯，大皇子不得不出征，刚到边塞就打了一场硬仗，可紧跟着捷报而来的就是大皇子身中毒箭身亡的消息，皇帝大喜大痛之下病倒，朝政落到了二皇子姬幽手上，姬矩大半儿的时间都在照顾皇帝，也才知道皇帝对大皇子的死心生怀疑，并查到大皇子是因慢性毒药而亡，且皇帝怀疑姬幽。当时姬矩还不相信，但很快就信了，在皇帝把大皇子唯一的子嗣送走没多久，皇帝突然身亡，而他就落得谋害皇帝的嫌疑。 皇帝病逝那日是上元二十四年正月十五，姬矩记得那夜里的烟花璀璨星空，明亮耀眼，到现在他也记得清清楚楚，父皇的死不是意外，不是突然，是姬幽下的手。父皇死了，他被圈进，没多久，他看到了同样被圈进的东陵伯世子，也就是已经恢复了女装的慕子悦。 那时候姬矩才知道慕子悦和姬幽的关系，也才从慕子悦的口中得知姬幽能顺利得了京都兵权是因为慕子悦取了东陵伯的兵符，可慕子悦不知道姬幽害死了她的父亲，待得知之后欲杀而不得，最后慕子悦比姬矩还要早的死在了姬幽的手中。 其间姬矩看到了姬幽身边的一个妃子，那个妃子正是给大皇子下毒的侍婢潇潇；还有韩国犬戎先后退兵，姬矩也在宴会中看到了韩国犬戎派来的使者，韩国前来的是韩国的皇子殿下，也正是那个曾经被程大人之子买过的小倌儿，他亲眼看到那位皇子殿下面色狰狞的把程大人的儿子虐杀致死，姬幽神色淡然的看着，下旨灭了程大人满门。 上元二十四年东，姬矩死在了大雪漫天之下。 他以为此生尔尔，可没想到他回来了，回到了十二岁。 也就是上元十五年。 姬矩说完，慕子悦长长的吐了口气。 别看三皇子说了这许多，可基本上没有她想要听的重点。 二皇子势力多大？朝中多少重臣已经支持二皇子，羽翼如何？ 什么都没有。 最多就是知道了潇潇现在死了，大皇子的性命暂时得到了安全保证，还有慕阳的身世。最重要的是最后二皇子赢了。 二皇子几度的招揽她，虽然先前的慕子悦是死在二皇子手中，可若是换做有能力的她，二皇子绝不会动手，她跟着二皇子应该最舒服。 锦上添花嘛。 可三皇子早早的就以梦的由头忽悠了她，她也只能雪中送炭。 “殿下想要皇位吗？”慕子悦问。 姬矩摇头：“大皇兄文武兼备，又是皇家嫡子，皇位是大皇兄的，我只想襄助一二。” “那殿下的意思是我投奔大皇子殿下？”慕子悦问。 姬矩道：“皇兄知人善用，定会重用子悦，至于投奔，有东陵伯在，子悦毋须现在决断。” 东陵伯不会同意她投靠哪位皇子，可也就是说一时用不上她。 慕子悦突然的有点儿怪异。 这说来还是人家二皇子看重她。 姬矩好像知道慕子悦想什么，撩了撩衣摆，掸去并不存在的尘土，对慕子悦双臂抬起拱手，道：“京都之地，唯系子悦一身了。” 蓦然间的慕子悦的耳垂发热， 京都的兵权，重中之重，甚至连边疆之地的兵权都由东陵伯府的那块儿虎符所辖。 有东陵伯在，没她的份儿。 东陵伯既让她看了虎符，那她就有机会掌握。 历来不管什么夺权，叛变，谁握着兵权，谁就是赢家。 她很重要，前提是她能做到。 她能做到吗？ 当然能！ 第三百五十四章 某种不行 东陵伯府听雨轩，慕阳头皮莫名发烫。 他陪同世子走了一圈三位皇子府邸，世子在大皇子殿下府中待的时候最短，二皇子次之，三皇子最长，近乎一个时辰。 平日里也没什么，可过年这时节就惹眼了些。 世子和三皇子说了什么？ 他只是随从侍卫，无资格知晓，可就是有些怪怪的，尤其回来之后世子一直盯着他。 不会和他有关？ 慕阳想了想，拱手：“世子，奴婢不会走。” 慕子悦都一怔：“走？” “难道不是三皇子殿下说了什么？”慕阳疑问，又连忙道，“世子，自从那年正月十五世子买了奴婢，奴婢就是世子的人，此生不渝。” 慕子悦神色复杂。 看看，多好的孩子！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当初姓程的那家该是怎么个折腾折磨才让这么善良淳朴的孩子变得嗜杀，变态。 姬矩没有说太多，可从当时姬矩眼中的复杂之意中慕子悦能想象得到那位韩国失而复得的皇子对皓澜的恨意，潞城知府一家就死在韩国的兵马之下，死去的百姓就更不知道多少，两国和谈之后程家还因此灭门，这孩子的恨意该是通天了吧！ “没有，三皇子殿下没说什么。”慕子悦否认，“只是我想问问你，你还记得小花吗？” 慕阳微微垂下头：“奴婢记得。” “那你记得小花曾说过她见过有人也戴着跟你相似的项圈吧！”慕子悦道。 “是。”慕阳道。 “当时我还说要带你去找找看，可后来急着回京就没顾上，这回如果有可能，我带你去看看，你的项圈质地不凡，非寻常人家可有，我也叫人问询了你叔父一家，你父亲那一族祖辈当中并不曾有子嗣佩戴此项圈，也没有如你这般聪慧的子女，我想或许是你母亲娘家那边的，又或者你是你父母收养的子女，不管怎么样，或许真的能找到你的家人。”慕子悦道。 慕阳睁大眼睛看向慕子悦，眼中神色不定。 慕子悦笑了，道：“难不成你还真想一辈子当奴婢？那当初我又为何除了你的奴籍？我是想你走的更远，更长久！你比小司，甚至比三军三石他们都要强，龟缩一地只会限制了你，再说句小气的，你是花了我两千两银子买来的，你不给我挣个几十万，我不是亏了？” “世子……”慕阳声音发哑。 慕子悦伸手按在慕阳的肩膀上，看着眼前这个比她高的少年，温声道：“我信你，比信三军三石他们都信，所以你也要争气啊！” 声音似水，从慕阳的心头划过。 慕阳的眼中都模糊起来。 世子说信他，他信。 这些日子他能感觉到听雨轩内除了童嬷嬷，还有他，没人知道世子是女子。 慕小司说过像是他们这样的家生子才是主子最信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世子却是格外的相信他，知道他知道了她的身份都没说什么，现在还要帮他，世子聪慧，不会不知道这样一来，他就更不会再受她的控制。 世子她就不怕他说什么不该说的吗？ 世子不怕。 不怕，就是相信他啊！ 可他呢？ “世子，奴婢有罪！”慕阳退后一步，跪倒。 慕子悦吓了一跳。 这什么意思？她刚才推心置腹的说了那么多，他不会真就辜负了她？ “说。”慕子悦道。 “那日迎接大皇子殿下归来，二皇子殿下说要相助奴婢找寻家人，把奴婢项圈上的图案拓印走了。”慕阳道。 慕子悦眼底一闪。 她就说那日慕阳怎么突然的说出那么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来，二皇子果然是发现了什么，也果然是在那个项圈上。 小花也肯定是发现了，所以才会说见过，虽说她一直叫人盯着小花，但也不确定小花是不是把消息传递了出去。若是没传递出去，还好，可若是传递出去了，那就时不我待。 慕子悦笑道：“原来如此，这算什么罪过，是二皇子殿下有心想要提拔你，正如我先前所说，你强了，也是相助于我，二皇子殿下也是为我。不过你能告诉我，我很高兴，毕竟你是我的人，若是二皇子先查了出来，不管如何都显得我对你不够看重。” “呵，二皇子比三皇子还要有心呢。” 慕子悦低低的说了句。 慕阳心神一动。 原来听了二皇子那番话，他还感激二皇子，现在听世子的意思，二皇子明着是说帮世子，可实际上用意是在他吗？甚至连最早的三皇子也是用意在他？ 他不过一个小小奴婢仆从，最多值两千两，又何德何能？是因为世子相信他，还是因为他身后根本不知道是谁的母亲娘家？抑或者同世子所说他本就是被收养的？ 慕阳若有所思的走出来，并没有察觉到门外守卫的慕三石慕三军两兄弟神色复杂的看向他。 看慕阳这表情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高兴啊！ 书房里的对话，他们听得见。 世子对慕阳还真是看重。 他们也是世子手下，就没听世子单独的招呼他们说什么信任他们，看重他们。 慕小司说的对啊，世子对慕阳真的太好了。 两千两银子买来的，入了五城兵马司一年，就有了校尉衔，他们在东陵伯府多少年，他才多少年？现在走出去他们两个得向他行礼！ 原来穿着盔甲倒是有几分英姿，现在在听雨轩把盔甲一脱，除了长的高了点儿，身上有了点儿肉，那张脸还是和原来一样不像是好男儿。 慕三军眼睛霍得一亮，猛地看向慕三石：大哥，春晓到现在还没有身孕呢！ 慕三石额角一抽，他知道慕三军跟竹菊两个已经是明目张胆，可这么说那位春晓姨娘不合适吧！尤其这话不是在映射世子某种不行？ 慕三军才不管慕三石肺腑什么，直接往慕阳那边过去。 慕阳听到后面的脚步回头，看到是慕三军，慕阳还没说什么，慕三军就一巴掌拍过来：“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世子对你都比对春晓好，你就没意识到是什么？都说你聪明，我怎么就看着你这么傻呢！” 第三百五十五章 他就是妖精 慕阳愣了愣，紧跟着面颊肉眼可见的涨红。 世子她肯定不会把春晓当成真的侍妾姨娘，可对他好好像是真的从一开始就不同，迥异与二皇子三皇子殿下，只是因为他才不同。 不会世子她其实，其实…… 慕阳脑袋里像是轰鸣着什么，抬眼又看到前面不远竹菊愣愣的看着他，竹菊脸上的神色太熟悉，只要他行走在街上就有女子这样看着他，可竹菊见过他太多次，怎么还会这样。 慕阳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脸红了。 世子就曾对他说过不要动不动就脸红。 慕阳连忙低下头，快步离开。 慕三军也看到了竹菊。 “找我啊？”慕三军挠着头，掩不住的喜色，只是眼角还是往慕阳离开的方向瞥了眼。 刚才竹菊好像看了眼慕阳？ 竹菊点头，她是来找慕三军，可刚才瞥到慕阳突然想到了世子曾经说过的一个词“艳若桃李。” 竹菊喃喃的说了出来。 慕三军再傻也知道这四个字不是在说他，慕三军咬住后槽牙。 慕，阳。 竹菊看到慕三军的样子，掩唇失笑。 呆子！ 慕三石也摇头扶额。 这二傻子！ 门外的二傻子惹眼，门内慕子悦很忙，三皇子的时间线清晰表明上元二十四年二皇子继位，上元二十三年大皇子身死，现在是上元二十二年春节，时间已经很紧迫。 她要尽快的提升自己，最快的方法就是出征边塞，而出征就务必要得大皇子的看重，那大皇子给她出的题她就要及早完成。 一处山地，五千兵马，对敌万兵，勉强是以弱战强，想要赢，方法很多，可这五千兵马是骑兵步兵还是弓兵完全没有定数，包括敌军万兵。 大皇子没给定数，你心里头必须要有数，这样才能做到胸有沟壑。 各种举例对照写清楚，甚至包括敌军配比，按照数学组合来说很复杂，可大皇子所出的题中“山地”二字别有深意。 春节忙碌，已经身居将军之位的慕子悦本身的应酬不少，以往常来往的也必须要继续，比如还是要参加方大学士的寿辰。 方大学士门口的车马比慕子悦初次来时还要热络，方家如今三代同朝，方大学士是朝中砥柱，方霭涛是朝中新锐，方霭涛之父虽名声不显，但或许是方家韬光养晦。 慕子悦知道并非如此，方霭涛父亲的确是平庸，曾经三皇子都不曾听说方霭涛父亲的官职名号，那个上元二十三年冬，方大学士病亡，方家一家“丁忧”回老家，朝中变动，新皇登基，远离朝堂的方家未曾做什么，至少三皇子不知道。 方霭涛在门口相迎，慕子悦和之前几次一样先给老爷子拜寿拜年。 不得不说慕子悦略有怵头，每次老爷子都会找点儿题问她，说不得会挑中四书五经中哪段话的哪段释义，要知道正经的书本就不少，每本书册还有几十上百本的释义，更还要出口成章，前几年还好一些，去年方大学士说她不能总顾着弓马，也要多看看书，年前马球赛上方霭涛塞给了她本书，慕子悦这几日狠狠的读了几遍，果不其然方大学士就问了书上的字句释义。 慕子悦面带难色，但最后还是回答了。 方大学士颌首：“不错，可见你也是读了书的。” 话是赞许，只是目光往方霭涛那边看过去，慕子悦就觉得自己还是要说实话：“其实是子悦有幸，前几日方兄刚好说了此书上的句意，子悦觉得有趣，就多看了几眼，不想大人正问到此处。” 方霭涛道：“的确如此。” 是吗？ 方老大人怎么记得是这孙子问他如何看东陵伯世子，方老大人提了一句那本书上的句子，又解释了一通，以至于这次看到这个本尊，下意识的就问了那书本上的字句呢！ 这两个，胆子大的在算计他呢！ 但孺子可教。 方老大人没再说什么，就打发慕子悦和方霭涛出去了。 屋子里几位大人颌首捋须的看着慕子悦和方霭涛两个退离。 “阁老好福气。” “方小大人进退有度，儒雅端方，这位东陵伯世子也是文武兼资！” “恭喜阁老！” 虽说东陵伯世子只是来拜寿，可方老大人对这位东陵伯世子的提携不可谓不低。 来拜见阁老的子辈们多了，也没见几个能蒙方阁老提问一二，这位东陵伯世子年年来，年年都被阁老问上几句，可偏偏年年这位东陵伯世子回答的都颇有见地。 现如今方小大人在朝中风头正劲，东陵伯世子也是得皇上偏宠，而两位关系还如此亲昵，想来日后方家比现下更昌盛也说不定。 一直没说话的文尚书开口：“阁老大人，小方大人可定亲了？” 方阁老看过去，文尚书笑的无害：“那方阁老可知东陵伯世子定亲与否？” “……” 同朝为官，他也只是问问。 其他官员没问，可眼里都多少都冒出光来。 走出去的慕子悦和方霭涛后脖颈几乎一起发凉，两人对视一眼，走的更快，直到了方霭涛的院子，慕子悦和方霭涛才同时松了口气。 “你还没定亲？”慕子悦问方霭涛。 方霭涛看着她：“没有。” “书中并不是真的有颜如玉，如果你看到的话，有可能是妖精。”慕子悦道。 妖精吗？ 方霭涛心头好似翻起巨浪。 今日的慕子悦穿着一身白袍，和初一早晨在皓澜宫看到的时候相似，只是那时候他头上戴着盔甲更显英武，今日他头上长簪束发，比那日里柔和太多，眉峰轻挑，目光清亮，脸上的细致柔滑也更惹眼。 不过数日不见，他变得越发的不像是男子。 从慕子悦进门伊始方霭涛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气，和他曾跟他说过的香料味道并不完全相同，模糊的好像是女子的清淡优雅，就像是偶尔梦中他梦到的他身上的香气一样。 早先他还会被自己的梦惊醒，现在他却有些沉溺其中。 若说是妖精，或许他就是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差一点 转瞬间方霭涛想的多，可实际上也不过一转眼。方霭涛笑道：“你是在炫耀？” 炫耀？ 慕子悦慢半拍反应过来，对了，她有侍妾。 不过方霭涛没有吗？ 既然这么说了，应该就没有。 还真是稀奇！ 方霭涛比她还大一岁呢。 “没有。”慕子悦否认，“我太忙，顾不上。” 方霭涛笑笑：“我也一样。” “可晏城就可以，还把主意打到我家里了。”慕子悦道。 方霭涛摇头。 慕子悦说这话的时候，晏城正走过来，前面的话没听到，最后一句听了个清清楚楚。 晏城咬牙：“我们是两情相悦。” 顿了下，又加上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慕子悦呵呵：“分明是你心怀叵测，早有预谋。” 晏城一梗，转头对方霭涛道：“方兄，告诉你家六妹，让她小心这个奸诈之徒。” 慕子悦也扭头向方霭涛：“他承认他乃小人之辈。” 晏城瞪大眼珠子。 他突然间的想拼命！ 慕子悦微笑。 试试？ “好了。”方霭涛笑道，“晏兄，董二公子不在，你就别说了，你说又说不过子悦，打也打不过，不是平白的被欺负？” 晏城好想哭。 干嘛说的这么直白！ “方兄，你变了！你眼中除了慕子悦，没别人了！” 明知道晏城这话是玩笑，方霭涛目光还是微微晃动，慕子悦并没有在意，道：“你比我厉害，自然也就有你咯。” 晏城一滞，这话说的没毛病。 可好憋屈。 京都官宦勋爵子弟不计，如他这样年纪轻轻就榜上有名的翰林大人能有几个？文韬武略比他强的不过五指之数，不幸的是眼前这个就是其中一个。 特么他还真就差一点。 “晏兄，可见过了我祖父？”方霭涛问道。 晏城脸色略缓，这是方霭涛在帮他解围。 “我这就去。”晏城道，又对慕子悦哼哼，“等我回来咱们再论。” “恭候大驾。”慕子悦道。 晏城理了长袍进去后面的院子，嘴里低声“惹不起还躲不起……” 慕子悦笑了。 她有意当着晏城的面儿说，自己的几个妹妹都漂亮乖巧，即便相处没几年也有种老父亲的舍不得，自家的大白菜被什么拱了哪里会舒服？就是想看看晏城认头不认头。再跟她废话，她就让他喊几声“姐夫”来听听。 显然晏城感觉到了。 还有方霭涛。 “看在我的薄面。”方霭涛道。 “好。”慕子悦同意。 “不过我家六妹……” 慕子悦听方霭涛提了个头，头皮就发麻，道：“我是把你家六妹，当成我家妹妹来看的，绝没有非分之想。” 方霭涛笑道：“有也无妨。” “呵呵。”慕子悦笑了笑。 怎么会无妨，真的很有妨。 方霭涛也能感觉到慕子悦是真的没有这个心思。 “伯爷不急？”方霭涛问。 慕子悦道：“我母亲有身孕了，是男孩儿。” 方霭涛皱眉：“可那也是伯爷——” 慕子悦抬手止住，是因为过了年长了一岁的缘由么？今儿方兄说话多有好奇八卦。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听说边塞将士们在前往边关之前都要先成亲，为的就是给家里留后，若是我东陵伯府只有我一个，我也会成亲，而且必须要等我家的那个是男婴我才会出战，现在不用。”慕子悦轻描淡写道，“待战个几年，弄个三四品的将军名头回来，也不晚，到时候怕我又是京都第一人。” 慕子悦挤挤眼，似乎在说这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方霭涛也以为如是。 西川侯世子可，子悦更游刃有余。 可即便相信，听了慕子悦的这番话，方霭涛的心头仍发痛。 战前成亲，他也听说过，那时深觉沉重，但也不过长叹一声，身为军中将士，理应不惜身死报国，可子悦也是抱着这个想法吗？ 方霭涛眼前忽的出现那夜梦中所见慕子悦被弓箭射穿的情形，眸子狠狠一晃。 慕子悦察觉到方霭涛的异样：“方兄，怎么了？” “方大人，慕世子！” 不远处声音传来，慕子悦方霭涛都看过去。 来人正是文尚书之子文轻风。 “文公子。”方霭涛拱手，转眼神情自若。 慕子悦也打了个招呼。 “难得你这个时候在京都。”方霭涛道。 文轻风拱手：“祖父先前不适，轻风游学时又贪恋陌上之景，一时误了归程，也觉愧意，适才轻风随同父亲拜见过了阁老，阁老心悦，出了几道题，好在没给父亲丢脸。” 文轻风往常常来方府，只是那年慕子悦和方霭涛熟识，第一次登门拜寿起，文轻风就在文尚书老家陪伴祖父过年，这次可以说是事隔三年后第一次来方府拜寿。 “文尚书博才，文兄熟习百家，定难不倒文兄。”方霭涛道。 “方兄客气，不过今年的春闱，我势在必得！”文轻风道。 “那就预祝文兄旗开得胜。”方霭涛道。 “但愿如此。”文轻风道，又看向慕子悦，“那日校场之上，慕世子纵马奔驰，威风凛凛，轻风到现在也记忆犹新。” “文公子客气，若是有闲，可一同往郊外狩猎！”慕子悦道。 “那轻风就静候佳音。” 正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慕子悦方霭涛不说，文公子也是胸有才华无数，方霭涛科考那年众人就以为会和这位文公子争一下，哪里想到这位根本就没出现，今年春闱若无意外，定是文公子独占鳌头，于是寥寥几句，就谈笑风生。待稍许晏城过来，就更觉这四人是人中龙凤，个中翘楚。 慕子悦算是这当中最滥竽充数的，四书五经读的真心不多，更不要说那些注释解译，哪怕慕子悦有心详读这几年也只能看过当中一二，且兵书韬略在慕子悦所看的那些书册当中还要占首位。但看的书少，并不意味慕子悦不喜和方霭涛他们交流。 眼前这三人都是饱读诗书，难得的俊杰，不管是见识还是见解都各有千秋，方霭涛在朝中为官，已经有了几分厚黑之学，文轻风虽不曾正是入仕，可在游学之时也曾在下属之地破案办实事，两人一上一下所得互相印证，虽只是说了不到两刻钟，几人都所得匪浅。 第三百五十七章 出风头 旁边听到这四人说话的一众少年子弟们也大都是恍然大悟，茅塞顿开。 “原来如此。” “路漫漫其修远兮，我等要学的还长着呢。” “……” “大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到——” 三位皇子终于姗姗来迟，旁边围着听论的子弟们纷纷看向方霭涛，方霭涛是此间主人，理应前去恭迎。只是看这些视线就知道先前一个个听的入迷的众人当中到底有几个人是真的听进去了。 文轻风低低一笑。 “何事可笑？”慕子悦问，自然的和文轻风落在后面，没有跟到前面那些迎接的子弟众人当中。 晏城回头看了眼，没说什么。 他得跟上去。 文轻风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顾眼前得利，却不知绵延长久，厚积薄发，日后立于朝中不识政务，不理民生，泥偶之辈，不足挂齿。” 刚才他们四个说的那些都没有详细解读，可在场都是饱读诗书，听一语而念其三味的能力还是有的。可偏偏没几个人深知机会难得，想的竟还是在三位皇子面前露个脸这么简单粗鄙。 慕子悦道：“在其位谋其政，他们只是想走的更轻松一些。” 文轻风颌首道：“慕世子说的不错，但慕世子是先领了兵，还是先得练兵之法？” 慕子悦：“……” 文轻风道：“达者有先后，轻风以为此刻哪怕是略知一二，待来日朝堂之上也能先行一步。” 慕子悦点头，若是本就有能力，自然能如鱼得水，就像是她在东司练兵一样，正是因为熟读了兵书，又有曾经经历这才事半功倍的练出了不逊于征战沙场悍将们的精兵。 “即便如此，也是要先得看重。”慕子悦道。 文轻风道：“那是寻常百姓之念，我等不必，只要心怀百姓，兢业为国，必得青眼。若世子不信，可看我三年之内，必在晏城之上。” 明明温和文雅比晏城还要甚之，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争意铮然。 曾经她那时候听说古代的科考如同高考，可实际上高考之后还要上大学，科考之后就是直入仕途，寒窗苦读到白头，切不说是为自家还是胸怀抱负，能有几个知道如何治政？一样也是从头学起，连方霭涛都要在御前行走熟悉政事，而之所以他有这个机会是因为他身后的方阁老，还有他的状元之才。晏城就只能老实的在翰林院待着，今年才能外地为官。文轻风身有状元之才，先在下面熟悉政务，再行科考，异曲同工。 身为军士保家卫国，身为官员心怀百姓，不论古今，都是应该做的。 文轻风说为百姓，在地方也解决了不少冤案，心口合一，慕子悦觉得顺眼。 这边说着几句话，那边三位殿下也进了方宅。 方阁老还有一众大人相迎，三位皇子殿下是替代皇上而来，迎接礼仪如同皇上亲临，各家的子弟围绕在侧，新年之时，第一次见到三位皇子殿下，哪怕三位皇子殿下眼角瞥到一眼也好。 他们自然是比寻常百姓更得皇家看重，可京都子弟众多，个个都是姣姣之辈，能有几个得三位皇子记得名字的？二皇子殿下常在京都大都能唤上姓氏，大皇子殿下目光巡视一周，直接道：“东陵伯世子可在？” 躲在后面的慕子悦不得不站出来。 其实这会儿她能站到前面，可大皇子出的题她还没完成，就想先往后靠靠，不曾想大皇子真直接。 二皇子面带微笑，三皇子也目光幽幽。 慕子悦扫了眼就微微低垂下头，三皇子的视线温度略高。 “见过大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 三皇子殿下。”慕子悦行礼。 二皇子三皇子颌首，大皇子看她：“如何了？” 一句没头没尾，四周哗然。 都知道大皇子殿下对武勋子弟看重，可大皇子殿下和东陵伯世子都已经这么熟悉了？ 啥意思？ 二皇子三皇子面露疑惑。 二皇子是不知道。 三皇子那日说的多，慕子悦也没有提到大皇子对她说了什么。 慕子悦知道大皇子说的是那道题。 “十日内臣定当完成。”慕子悦道。 大皇子颌首，目光深深：“好。” 大皇子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慕子悦知趣的退到后面。 此刻不要说是其他人，就是方霭涛晏城文轻风几人也都看向她。 慕子悦笑了笑：“就是一道题。” 三人恍然，不出意外应该和兵法有关。 但大皇子回京才几日，百忙之中还能对慕子悦出题，可见大皇子对慕子悦的看重。 “皇兄很是看重啊！”姬幽感慨道。 三位皇子相邻，姬幽的声音低微，只有旁边两位皇子听得到。 姬度看向姬幽：“是告诉老三，不要想太多。” 姬幽另一旁的姬矩无奈摸了下鼻头。 姬幽眼底微光闪过。 说是告诉姬矩，可目光明明是看向他！ 分明就是让他不要想太多。 不过也好，也免得日后他心生愧疚。 三位皇子面带微笑，前面的一众少年子弟们喜不自胜。 慕子悦悄然后退。 刚才她风头太大，应适当的给旁人机会。 只是慕子悦退开了，后面女眷们小女子当中东陵伯府的几位女儿家也一样惹眼。 头一年慕子悦携几位妹妹前来，后来就是由慕夫人前来拜寿，今年慕夫人身怀六甲，慕姝领着几位妹妹们到来，二妹慕雪已经提了亲不宜出门，只是东陵伯府还不知道西川侯对慕姝的觊觎，待慕姝到了，西川侯夫人招呼过来慕姝轻声交谈。 旁人以为是因为东陵伯府和西川侯府关系亲近，慕姝心知肚明，对着西川侯夫人颇有深意的笑容，慕姝面色泛红，却仍端庄雅致，进退有据。 西川侯夫人暗暗颌首，除却曾身为人妻，其他不管相貌，举止礼仪甚至性情都是挑不出的好。 当年儿子晚了一步。 但还好，都还来得及。 这边相谈甚欢，慕岚也走近了另一道身影。 第三百五十八章 少见多怪 文尚书名动整个京都，文尚书之女文轻摇更是整个京都名门女子所效仿之楷模。 明慧动人，姿态优雅，从容大方，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更是待人和气，不管嫡庶都无分别。 此刻文轻摇身边正围着一众的名门贵女，但文轻摇还是看到慕岚过来，文轻摇微笑温婉：“岚妹妹越发的漂亮了。” “文姐姐才是天生丽质。”慕岚恭维。 文轻摇掩唇一笑，低声道：“日后岚妹妹这话可不要说了。” 慕岚不解，文轻摇道：“难道说岚妹妹天生便懂诗书礼仪？” “不。” “既然非也，就不要这般夸赞旁人，现在也就是我罢了，不然还不知如何恼怨妹妹。” “是，岚儿受教。”慕岚后怕应诺。 文轻摇道：“岚妹妹不用怕，就算是归罪妹妹她们也不会说，伯府枝繁叶茂，不敢惹的。” 文轻摇笑意盈盈，慕岚心生亲近之意，慕岚道：“说来即便是惹了，妹妹也不怕，世子兄长他们的手段，妹妹也是学了一些的。” 文轻摇眼中泛光：“当真？” “是。” “太厉害了。”文轻摇道，“我兄长也会一些，还常说文武全才才是正道，可怜我是不行。” “岚儿可以教文姐姐。”慕岚道。 “太好了。”文轻摇道，“不如年后岚妹妹常到我那边小坐。” 文轻摇眨眼，似乎是在说到时候就可以好好的教她了。 慕岚眼睛泛光，袖下的手狠狠的掐着才没有让自己失态。 真是太好了。 文轻摇也笑的明媚：“哦，听闻你家四妹精通诗画，不如也一同来，母亲也想让我多些朋友，你们也一起来。” 文轻摇对旁边不远的几位贵女们道。 几位贵女们笑道：“那倒是敢情好。” “恭敬不如从命。” “……” 虽然那些贵女们只是眼角扫过，慕岚也不以为意。 她们都是嫡女，自以为的高贵那又如何，如今她也在她们的圈子里。 “我会告知四妹。”慕岚道。 文轻摇道：“那怎么可以，待人以诚，还是我去请邀更好。” 文轻摇转顾，看到那边静静看向墙上字画的慕彤，文轻摇笑意深浓。 慕岚看着文轻摇走过去，心头略觉怪异。 她先找文小姐，文小姐却是寻慕彤，看去她似逊一筹。但转念因此她就能进到文府，更说不定会看到文公子…… 慕岚目光微闪的跟上去。 角落那边是慕佳慕姗还有方家六小姐。 几个小女儿家尚算年幼，吃吃喝喝，听听八卦，开开心心就好。 但都是慕家人，慕佳也看到了慕岚文轻摇慕彤几人说话。 慕佳撇嘴，低声对方六小姐道：“我不喜欢那位文姐姐。” 方六小姐点头：“我也不喜欢。” “为什么？”慕姗问。 “你看，在她旁边，三姐姐和四姐姐都不显眼。”慕佳道。 方六小姐嘻嘻一笑：“何止是你家三姐姐四姐姐，旁人也一样，可偏偏都喜欢和她一处。” 慕姗重重点头：“那我也不喜欢了。” “为何？”方六小姐问。 慕姗道：“若是两位六姐姐，我就喜欢。” “哈哈，珊妹妹真是偏心的让我喜欢，不枉我给你好吃的，来，都给你。”方六小姐把桌上的甜点小吃往慕姗那边推。 慕姗眯着眼睛欢喜。 慕佳轻咳：“你待她再好也没用，十公主初一那日可是给了我兄长一块那么大的玉佩呢！” 慕佳比划了下，比真正的鱼形玉佩还要大上一圈。 方六小姐咬唇：“那又如何，是我先给你大兄的，你大兄也该给我回礼了。” 方六小姐拎着裙子跑出去。 慕佳慕姗对视了眼，赶紧的追上。 于是慕子悦就在桃林深处再次遇到了方六小姐，还有慕姗和慕佳。 “回礼？”慕子悦看向慕姗慕佳。 慕姗抿着唇讪讪，慕子悦知道定然是这两个小丫头说了什么。 慕子悦看向慕佳，慕佳目光躲闪：“大兄今年不是给了我们好多簪子么。” 慕子悦瞪她。 她大概知道小丫头的意思，回礼太贵重，簪子便宜。 可就算是簪子也是她们沾了人家三皇子的光，好不好？ 方六小姐扬着唇目光闪闪：“世子哥哥，难道你没有把媛媛当成妹妹吗？” 这小丫头话里头带陷阱啊！ 没有把媛媛当成妹妹，那就是当成未婚小妻子？ 把媛媛当成妹妹，她就必须要给压岁钱啊！ 慕子悦轻叹，这次必须要破财，刚才她还对方霭涛说把方六小姐当成妹妹呢。 慕子悦伸手向腰间，和其他子弟一样，她腰间也别着玉佩香囊，都是上品，只是还没摸到，方六小姐道：“我不要那些，我也要簪子。” 慕子悦道：“那就明日……” “就要这个。”方六小姐一指。 慕子悦瞠目。 这小丫头指的是她的头顶。 她头上就带着一枚簪子，可好？ 慕子悦笑道：“给了你，我就……” “可以用这个。”方六小姐把自己头上扎着的一条丝带接下来，莹白色的丝带宛如一条降落人间的白云。 慕佳也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拦过去：“媛媛，你这就不对了。” 方媛媛看着慕佳，眼中瞬时滚上泪光。 慕子悦立刻服气。 “罢了，给你。”慕子悦道。 方媛媛转眼欢喜。 慕子悦摇头，四顾了眼没人注意这边，蹲下来侧头抬手，簪子离发，一头的秀发乌黑随之滑落。 在场的慕佳慕姗方媛媛三人眼睛渐渐睁大。 慕子悦头发散落，光华稠密的发丝如瀑布，白皙的面庞和黑色的发丝辉映，上挑粗狂的眉峰在这一刻也变得柔和优美，蝉翼的睫毛迭起，乌黑滚亮的眸子划过夜空里的星辰，连唇角无奈的弯起都是魅惑的弧度。 慕佳慕姗方媛媛三人几乎一起的吸气，待听到声音才察觉到刚才她们竟屏息了。 大兄（世子哥哥）是这个样子吗？ “给，拿好。”慕子悦把簪子放到方媛媛的手心上，方媛媛下意识的紧攥。 慕子悦也瞧到这三个怔愣的样子。 少见多怪。 第三百五十九章 束发 不过也是在慕子悦意料之中。 这时候男女都是长发，尤其沐浴过后更是难以区分，春晓和竹菊时常的帮她打理，并未曾有什么异样，这几个丫头倒是少见，或许日后她在听雨轩可以时常的披头散发让他们习惯一下下？ 慕子悦没有迟钝的拿过方媛媛另一手攥着的丝带，咬在嘴上双手再次挽起头发，而这时候，脚步声由远及近。 慕子悦转头看去。 前几日的雪色未化，梅林中的梅花都罩着层层的白色晶莹雪花，就像是慕子悦寝室外面墙上挂着的那幅梅花傲雪图，就在那层层的梅花之后，青衫长袍的方霭涛走过来。 慕子悦往这边过来的时候，方霭涛看到了，待此刻四周少年子弟们都围绕在三位殿下身边他才有机会过来，模糊间好像听到了小女子说话的声音，像是媛媛，这丫头大概又跑过来了。 方霭涛视线穿过层层梅花枝头，看到慕子悦穿着的衣服，他正蹲在地上，对面几个娇俏的女童，正是他的六妹妹还有慕子悦的两个妹妹。 “小六儿，快回去。”方霭涛转过最近处的梅树，看清楚了眼前的几人，也看到了看向他的慕子悦。 明眸青睐，鬓角幽香，唇上叼着一根丝带，更宛若青梅。 似花容月貌，更是国色天香。 随着素手挽发，乌黑的青丝敛起，面容清晰无痕，眉眼的轮廓清晰的让方霭涛的耳朵嗡嗡作响，心跳也“砰砰砰砰”的激的眼中泛红。 身上的衣服没错，可那张面容明明就不是子悦啊！ 是他？不，是她。 不不，是他。 “大兄坏，没有世子哥哥好。” 方媛媛不高兴自己兄长过来，吐着舌头跑走，慕佳慕姗对方霭涛一礼也跟着跑走。 三道身影跑开。 慕子悦也站起来，发带系在了头上，青丝束起，又是方霭涛熟悉的样子。 “方兄。”慕子悦道。 方霭涛颌首，目光在慕子悦周身游弋一周。 看上去他和先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实际上又是太多的不一样。 “小妹顽皮，叨扰慕弟。”方霭涛道。 方霭涛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慕子悦的称呼由一开始的“慕弟”变成了“子悦”，但现在还是觉得“慕弟”两个字更好。 慕子悦原本就觉得“慕弟”最顺耳，笑道：“不算什么，今年里头佳儿珊儿她们就得了我不少簪子，令妹还是换的，比她们强多了。” 慕子悦指了指头上的发带。 方霭涛也认出来这条束在慕子悦头上的发带是媛媛的，可只扫了一眼，视线就不由自主的落向慕子悦扎的顺滑的发丝之上。 方霭涛别过视线，“蒙慕弟不见外，但总归是小女儿家的东西，还是到我那边换一下吧。” “不用。”慕子悦道。 方霭涛道：“三位皇子殿下还在，还是不要失礼的好。” “好吧。”慕子悦同意。 方霭涛的书房就在梅林后面的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书房不大，相比慕子悦的书房都颇有狭小，屋子里没有烧地龙，进去之后只是比屋外稍微暖和一点点。 慕子悦看向方霭涛。 方霭涛道：“子悦不知，在这里思绪格外清明。” 慕子悦道：“冻的？” 方霭涛失笑，道：“不错，我想寒窗苦读正是由此而来。” 饱暖思淫欲，吃饱喝足四周围热热乎乎就想睡觉，天寒地冻再大的困意也能烟消云散，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富人也一样受不了天寒阴凉。 “这个如何？”方霭涛扬起一枚簪子。 那枚簪子青色碧玉，如蛟龙在渊，边角之处有磨过的弧度。 “这是我惯用的，看看是否合适？”方霭涛道。 “好。” 书房的桌上也有铜镜，虽看不太清人像，可对镜梳头正好。 不是新的，用着就圆润的多，发带一拽就落下，头发随之垂下，慕子悦翻手挽起，用梳子梳上几次，再次聚拢随后成团成髻，发簪应而插下，简单到几个呼吸搞定。 慕子悦束发行云流水到恍惚的方霭涛好像看到的是一优美女子在对镜束发。 方霭涛险些要抬手抚向发丝，在手臂抬起时，方霭涛乍然回神，压下手臂手背紧攥。 “怎么样？”慕子悦束好头发，回头对着方霭涛一笑。 在方霭涛眼中霎时间又是万紫千红。 “好看。”方霭涛嘴里迸出来这两个字。 慕子悦拍向方霭涛肩膀，道：“方兄应该说我倜傥风流。” 慕子悦稍微用了点儿力道，方霭涛略有吃痛。 “是，倜傥风流，潇洒不羁，风度翩翩，可好？”方霭涛道。 “好。”慕子悦笑道。 既然换了发簪，慕子悦和方霭涛出了门，慕子悦在前，方霭涛在后，清眸扫过桌上，那柄用过的梳子上缠着落下几根发丝。 屋外比屋内要冷一些，可有寒梅傲雪，盈盈独立，也别有风情，慕子悦和方霭涛在书房里耽搁的一小会儿，已经有人往梅林这边过来，方霭涛一拉慕子悦，两人从梅林另一侧离开。 慕子悦不解。 方霭涛也是在拉了慕子悦之后才反应过来刚才做了什么。 方霭涛掩唇，道：“让他们看到了，怕是会想到那里是我书房。” 慕子悦了然，寻常书房为禁地，还是鲜少人知道更好。 慕子悦和方霭涛拐出梅林，隔着一道墙隐约的听到里面传出的小女子的声音。 慕子悦知道方六小姐还有慕姗慕佳她们就是从这边过来的。 方霭涛领着慕子悦从另一边拐过去，那边走过一道假山，就又是一道门，过了那道门，就又回到了方霭涛的院落。 两人刚走到假山之侧，慕子悦一把拉住方霭涛。 方霭涛回头，慕子悦手指竖在唇上嘘声，方霭涛心神一动，再侧耳方听到不远处似乎有声音。 这是方府，这边虽僻静也或许有人经过，可看到看到慕子悦透过假山的缝隙往外看去，方霭涛也找了一条细缝同样看去。 山石寒凉，但看到假山另一侧，方霭涛的后背霎时泛出了一层薄汗。 第三百六十章 秦晋之好如何 假山之下，一男一女相对而立，虽彼此隔着半丈，可一个是文家嫡女，一个是堂堂的二皇子殿下。 若是寻常碰到也好，可偏偏文家嫡女面颊绯红，二皇子殿下也目露温柔。 这两位不会—— 方霭涛对上慕子悦的目光。 慕子悦耸肩：应当正如你我所想的那样。 方霭涛听不到那两位说的什么，她能看得到。 “听闻文小姐常往大相国寺？”二皇子问。 “为家人祈福，为国愿安平。”文轻摇道。 “文小姐心怀慈悲，本殿下替皇家谢过文小姐。”二皇子道。 “臣女不敢。”文轻摇道。 “过些日子，本殿下也会前往大相国寺祈福，若是能见到文小姐，本殿下甚喜。”二皇子道。 文轻摇面红颌首，咬唇不语。 二皇子轻笑：“文小姐当真天生丽质。” “谢殿下。”文轻摇道。 “……” 慕子悦啧啧，还是二皇子厉害，手到擒来。 慕子悦和方霭涛回去院子没多久，二皇子殿下也回了来，看到慕子悦和方霭涛特意的招呼过去。 “你们两个倒是狡猾，转眼就不见了人，去哪儿了？”二皇子问，目光落在慕子悦身上，笑的意味，“别说是在梅林待了会儿。” 慕子悦心头微动，二皇子的视线似乎是随意的在她的头上扫了眼，可她觉得二皇子看的是她头上的簪子。 “殿下英明，臣的簪子断了，在方兄这边换了一个，耽误了些时候。”慕子悦道。 方霭涛眸色微动，道：“是。” 二皇子点头，大皇子也看了眼慕子悦头上的簪子，都看得出这个簪子是用过的。 三皇子姬矩神色一顿，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对上姬矩的视线笑了笑。 姬矩微微颦眉。 她这笑容很不以为意。 姬矩眸光扫过方霭涛，方霭涛微愣，三皇子殿下似有不悦。 是他这个簪子不好看？ 对京都来说新年的喜事是一个接着一个，方阁老的寿宴过后就是东陵伯的大寿之日，因为东陵伯世子的风头大出，东陵伯府人潮涌动，比之方阁老的方宅只多不少，前往方阁老方宅的大都是文臣子弟，温和温雅，翩翩君子，来东陵伯府的都是军贵勋爵，各个五大三粗，气宇轩昂，嗓门震天，绝对一个抵十个，更不要说当中嗓门最大的就是东陵伯。 “啥啥？你再说一遍？”东陵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西川侯捋着胡子：“你家有女名姝儿，不知可否结秦晋之好啊？” “真的？”东陵伯觉得自己呼吸都发紧，他没听错，是自家老大，姝儿。 西川侯扯唇：“哦，你若是不愿，那也就算了——” “别啊！”东陵伯直接打断，大脸转眼变得和蔼可亲，“咱们两家的大喜事，怎么能说算就算呢，是你家老大吧，咱可说好啊，最起码了得是老大，老二绝对不行，你说我家那小子都是将军了，怎么也得是将军才能配得上吧！” 西川侯额角抽搐：“我家昭儿早已经有看中的人家了。” 东陵伯也想起来西川侯说过这话，可他当时也说了的。 “我不是说了，那家就是勉强嘛，什么文夫人夸了的，她一个娘们夸的女子不是精通琴棋书画，就是弱不禁风，这样的女子配个寻常人家也就够了，哪儿能到咱们家里头当家主母？”东陵伯道，“咱们武勋子弟要娶的必须是才貌双全，能上马能拿刀，还要坚忍不拔，就像是我家的姝儿，说真的，要不是咱们这几十年的老交情，我家的姝儿都想留一辈子。” 西川侯瞥着东陵伯，道：“我也知道你家姝儿敏秀，可我已经跟那家提了。” 东陵伯使劲的挤眼。 这样的话，他就不好说什么了。 可西川侯家的长子是他眼中少有的几个不错的小子，这么便宜的让给旁人怎么都觉得亏啊。 看到东陵伯犹豫，西川侯捋着胡子的手劲一抖，不会这老家伙不争了？ 不要吧，总不能真许给家里的老二。 冒儿那孩子也不错，可若是娶东陵伯家的嫡长女，总有些压不住的感觉。 在听雨轩和慕子悦说话的董冒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慕子悦看他。 董冒揉着鼻子：“有人说我坏话。” “哦。”慕子悦点头。 董冒瞪慕子悦：“你就这么敷衍我！！” 慕子悦无奈：“又不是我说你。” 董冒哼哼：“我不管，你得让我痛快痛快，给我根簪子。” 慕子悦挑眉。 董冒不示弱的看过去：“你从方霭涛那里拿回来的蛟龙簪子就不错，正配我。” 慕子悦在董冒眼前晃了下手，董冒恼火拍开：“干嘛！” “你没做梦啊！”慕子悦道，也就是董冒脸皮厚，敢从她手里要东西，若是她的东西给也就给了，这可是方霭涛给她的，她怎么能随便送人。 “慕，子，悦。”董冒恼火。 设身处地董冒也不愿意自己送给慕子悦的东西被慕子悦转送给旁人，可方霭涛竟然送了慕子悦一根簪子，哪怕是慕子悦本来的簪子断了也不成，这天天的扎在头上，看着糟心。 “这个给你了。”董冒扔给慕子悦一枚玉佩。 慕子悦接过来，是一只貔貅。 “这是……” “你名下商铺不少，想必日后你也没工夫看管，有这个就能保你财源滚滚。”董冒不以为意的语气，可慕子悦看惯了金玉满堂的好东西，一眼就看出来这貔貅价值不菲。 “多谢了。”慕子悦笑的眉眼弯弯。 董冒一年比一年更有趣。 董冒看着慕子悦的笑容，嘴巴高高的扬起来一脸不屑，心里头却是很高兴。 他就知道他这个礼物送到了慕子悦的痒处。 董冒高兴之余浑然忘记了自己最先想的是从慕子悦这边强要什么来着，慕子悦也不会给他回味过来的机会，道：“你说今日令尊会和我家父亲说什么？” “……” 不管董冒怎么想，东陵伯此刻想的是这个节骨眼上管别人家的女儿干嘛，自家的女儿嫁的好比什么都好。 第三百六十一章 天作之合 “我说你提彩礼了吗？”东陵伯追问。 西川侯轻咳：“你也知我家里头并没有多少浮财……” 东陵伯一拍大腿：“这就对了，不，不是，我的意思是人家那么好的女儿家，又是被文夫人好好的夸赞过的少有的贤良淑雅之女，你彩礼少了怎么能配得上堂堂侯府之名！也让人家看不起，对不对？” 西川侯嘴角抽搐。 难怪常见霖安侯气的口不择言，就这么会儿东陵伯这翻来覆去的话听着，他都上头。 前面还把人家女儿狠狠的贬低一通，这转头又夸的高高在上，只要能达到他自己个的目的，什么底线都没有啊！ “那依伯爷之见呢？”西川侯皮笑肉不笑。 东陵伯重重的咳嗽了声，道：“我也是为了你好，人家女儿虽说未必合适你家麒麟儿但要的彩礼肯定多，可你家里头出手还不阔绰，我家就不一样了，咱们世代交好，同气连枝，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嫁妆丰厚。这根本就是上辈子的福泽！这辈子的缘分！” 西川侯呵呵了。 “我想想。”西川侯道。 “想什么！这有什么好想的。”东陵伯绷了脸，“不会你根本就没心思找我家结秦晋之好，就是为了在我大寿的之日耍我？” “绝无此意。”西川侯道。 “有。”东陵伯道。 “没有。”西川侯道。 “有。”东陵伯道。 西川侯扶额：“当我没说。” “看，还说不是耍我！”东陵伯胡子都吹起来。 西川侯：这不是滚刀肉嘛。 “侯爷，世子到了。”慕大礼在外道。 西川侯赶紧的站起来：“快请世子来评评理。” “正好，这是大事，那小子也该知道。”东陵伯直接请其他几位侯伯稍等，摆出要跟西川侯还有自家儿子商讨要事的架势。 “子悦，大喜事啊！”慕子悦刚进门，东陵伯拉着慕子悦，背对着西川侯挤眼睛，“西川侯府跟咱慕家亲上加亲，你姐姐姝儿和西川侯世子如何？” 慕子悦被东陵伯这挤眉弄眼弄得一怔，但东陵伯的话还是听到了。 今日是东陵伯大寿，西川侯爷亲来提起此事可谓郑重。 “天作之合。”慕子悦道。 东陵伯眼中一喜，嘴巴都要裂到耳朵根。 看看，还把这小子叫来评理，这小子也这么想的。 慕子悦没想到东陵伯这么高兴，不会其实东陵伯早就看中了这个女婿？也好，也是皆大欢喜。 慕子悦对西川侯躬身行礼：“侯爷，昭兄在外征战，为国浴血，家姐虽是女子，却也深知大义，略知弓马，若家姐嫁过去定会与昭兄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待来日昭兄功成名就，定是一段佳话。” 西川侯目光闪烁。 东陵伯听着慕子悦的这番话，赶忙的过来。 傻小子，咱们这亲事是抢来的可好？ “悦儿说的不错，可咱家的彩礼也不会少了的。”东陵伯再次向慕子悦使眼色。 慕子悦恍然。 能说出这话，可见她这个父亲跟西川侯当真莫逆。 难怪她和董昭董冒两兄弟也交情不错，敢情是有长辈余泽。 “是，母亲定会安排妥当。”慕子悦道。 东陵伯眼中发亮，对西川侯挤眼。 听到了没？ 西川侯掩唇，道：“既然世子这么说，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过些日子就行六礼。” “好好。” 东陵伯顾不上慕子悦，拉着西川侯往外走，“走走，出去喝酒。” 而后，慕子悦亲耳听着东陵伯在外面喊着：“今日可谓是喜上加喜，我东陵伯府和西川侯府守望相助相交多年，如今膝下儿女们也是相交莫逆，西川侯世子与我家女儿两情相悦，来日定亲之时，诸位别忘了来喝喜酒啊！” 不止东陵伯喊，还让慕子悦回去在听雨轩好好的宣扬一番。 对于这件喜事，慕子悦也乐于分享，可今儿是东陵伯的寿辰，她这位老父亲就不怕被抢了风头？ “你傻啊！”东陵伯恨铁不成钢，“你以为西川侯是想让他家的老大娶你姐姐，是老二，那小子可不行，不是平白的占你便宜？老大就不一样了，咱先把这个名头定下来，到时候西川侯想反悔都不成，顶不济回头多给他老小子点儿彩礼。” 慕子悦差点儿以为自己幻听。 东陵伯在说什么？ 不会他还不知道董昭和慕姝的事情！ 慕子悦心思转念就明白了。 西川侯爷来提亲是真的，不过应该是在跟东陵伯说的时候哪里说的不太对，东陵伯听岔了。西川侯也没有解释的意思，或许是想着让她说一下，结果她却以为两位老人家都已经说清楚摆明白。 难怪她刚进去东陵伯就对着她一通的挤眉弄眼。 所以是东陵伯误会啦。 不过误会也好。 慕子悦招呼过来慕大，低声说了几句，慕大应声离去，从听雨轩直奔慕姝所在的镶居。 不多时，慕大离开，慕姝面颊泛红的往丰华堂去。 此时不止是丰华堂，康荣院老夫人也听说了前面的好消息。 西川侯世子，相貌堂堂，文武全才，还是从四品的显武将军，不管是勋爵还是德行都比那个霖安侯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别说慕姝是和离过的女儿家，就是正经的闺阁嫡女，也是般配的。 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你啊，就辛苦一些，待把姝儿的嫁妆安排好了再好生休养。” “是。” 慕夫人方应诺，慕姝上前道：“祖母，母亲六甲之身，何堪辛苦，姝儿可安排妥当了再请祖母母亲过目。” 老夫人微愣，随后欣然而笑，道：“好，好，这才是我东陵伯家的好女儿。” 既孝顺又落落大方，那端庄仪态别说是当一个世子妃就是当朝皇后也是做得的。 老夫人慈爱的目光落在慕姝身上，慕姝略有心虚，可眨眼又挺直了背脊。 她和西川侯世子私下的信笺家人并不知，若最后她他嫁，他另娶，是私相授受，可现在他们两个终成正果就是天作之合。 上一次她嫁错了人，这一次她不会。 不但不会，她还要自己过的好好的。 而这一切就从她处理自己的嫁妆开始。 第三百六十二章 曾经的是废柴 整个东陵伯府都很热闹，听雨轩内根本不用慕子悦多说，前来借着给东陵伯贺寿的由头实则是跟这位东陵伯世子搞好关系的少年子弟们就都知道了西川侯府和东陵伯府之间的喜事。 “恭喜世子，贺喜世子。” “东陵伯府，西川侯府两府结为姻亲，我武勋在朝中的影响定会更为深广。” “……” 面对着众人的恭维，慕子悦微笑。 慕姝能再次成亲，她为之欢喜。 两府成亲会影响朝中，慕子悦也深以为然。 董昭在太子麾下征战边塞，她现在在朝中为国护卫，一内一外如来日朝阳，朝中基石。 可后面那些人说的八卦就让慕子悦挑了眉。 “听闻府上二小姐与晏家正在行六礼之仪，想来此番定是三小姐无疑。” “哎，听闻四小姐饱读诗书，典范有名。” “不不，定是六小姐无疑，六小姐乃伯府嫡女。” “……” 东陵伯对外宣称的时候并没有点明自家是哪位女儿家，慕子悦也知道东陵伯是为了以防万一给自家留个后路，可慕岚那边一向和嫡系不太对付，四小姐的娘亲又是不起眼的侍妾，六小姐身份是够了，但现在才十一岁！ 就算是董昭年轻不凡，可也已经是老头子了。 那些人都是怎么想的？ 慕子悦还没说话，晏城先神色古怪的凑过来。 “子悦，那日你迎接大皇子回来的回头就知道的就是这事儿吧！说说，是小三小四小五还是小六？” 董冒脸色先黑了，道：“一定是她们？” 晏城哈哈大笑：“没事，不气啊，都是你兄长闹的，我知道你别扭，来，先喊个‘姐夫’听听。” 董冒呲牙，他想打架。 方霭涛在旁边笑了，对慕子悦道：“恭喜，这下你总该放心了。” 一句话道清明白。 伯府中能让慕子悦上心的也只有和离之后的同胞嫡姐慕姝。 慕子悦给方霭涛倒了杯茶。 两人举杯碰了下。 董冒和晏城看过来，那目光好像是在问：你们在干嘛？ “你们说你们的。”慕子悦摆手。 夏虫不可语冰。 方霭涛也是一笑，道：“只是如此一来，今年里大相国寺可是热闹了。” 且不说为国祈福，就是达官贵人的升迁，夙愿，姻缘等等都使大相国寺香火鼎盛，现在还在正月里，大皇子大婚，东陵伯府大小姐二小姐的婚事接二连三就足以可见今年的香火定能直冲云霄。 不过大相国寺么…… 慕子悦眼前闪过她在方家假山后面看到的那一幕。 她应该去问问三皇子了。 只是在问三皇子之前，还要先往大皇子府上走一趟。 一本厚厚的折子，即便上面小楷的字体也足有数千字，那道题没有限制就是最大的限制，慕子悦把她所想的方案列出最合理，最快速，还有伤亡最少的几种法子。 一来是展现所才，二来也是想要看一看这位大皇子殿下是如何的治军之法。 身为将领，有的铁血，有的怀柔，也有的刚柔并济。 大皇子殿下日后可能会为君，可现在是一军之主，不管是按照三皇子所知还是朝中可能的动向，慕子悦大抵上会在大皇子麾下待阵子，那了解上司的爱好习惯就是下属应该做的，哪怕不为升官发财只为便宜工作也是必须。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即便旁人说的也跟自己理解的不一样。 宽敞的书房里燃着檀香，窗子微微敞开，有凉风吹进来，屋内有火龙，但没有燃，只点着火炉，大皇子靠在椅背上，一边喝茶，一边翻看慕子悦的折子。 这样的放松，心思之间的端倪就容易看破一二。 慕子悦放缓了呼吸，近乎无声的立在视线的角落，看的就更清楚。 大皇子殿下在她所写伤亡最少策略上停顿的时间最长，可见大皇子仁义。在她所写击杀敌方最多策略上停顿时间第二长，可见大皇子铁血。 终于仁义铁血的大皇子合上折子，看向她：“可见用心。” “谢殿下。”慕子悦道。 “若是你，会用哪种？”大皇子问。 慕子悦道：“为将，是为胜，除却杀敌，还要爱护子弟，每一名兵士都是瑰宝。” 瑰宝？ 大皇子挑眉，这两个字说的贴切。 若非真正知道战事不会说出此等话，哪怕是言传身教，临阵对敌时也比那些夸夸其谈的好，而且也回答了他的问题。 既要杀敌，也要爱护自己兵士，兵士为第一。 “你和那位小方大人相交莫逆，可听说朝中意向？”大皇子问。 “听闻今年有意大战。”慕子悦道。 大皇子颌首：“不错，是由本殿下为帅。大婚之后，本殿下将往边塞一行，你随行吧！” “谢殿下。”慕子悦面上欣喜。 “兵将相合，是战场得胜之要领。”大皇子道，“此行可允你招兵一千为你自己私兵。” 慕子悦瞳孔豁然放大。 她看了不少书，知道身为将军上了战场就能带亲兵随行。 品级不同，亲兵数目也不同。 她现在是从五品武略将军，随行亲兵之数不过十，大皇子殿下身边亲兵可有五百之数。但即便是五百人在对阵之上也不过渺渺，完全不值一提。 私兵就不一样了，战场之大，不管把你调到哪里去，私兵都跟随在侧，就跟亲兵一样，但这个人数就必须要得上司允诺，比如这位大皇子殿下。 “谢殿下。”慕子悦道，这次的感谢比刚才诚恳万分。 大皇子笑了：“先别急着谢，我说的是你自行招募私兵，可不是你家里出的。” “我知道你练兵厉害，可带兵也要强才不负你东陵伯世子之名！” 慕子悦微笑，所以说是让她有私兵，实际上就是让她招兵带兵，明摆着又是一道题。 但对她来说不难，难的是对于大相国寺之事，三皇子浑然不知。 “殿下不是知道二皇子殿下和文小姐是夫妻吗？”慕子悦问。 姬矩脸色略有不自在，道：“可大相国寺……不知。” 慕子悦点头，果然曾经的三皇子是废柴。 第三百六十三章 手到擒来 自从来到这里，慕子悦深以为女子悲哀。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毒害了不知道多少女子。 若非慕姝和董昭早已经暗渡陈仓，慕子悦才不会痛快的同意这次东陵伯连问都不问就硬抢下来的婚事。 若非二妹对她表明了心迹，即便晏城是她的生死之交，她也会想法子把这个婚事搅黄。 别人家的女儿，她管不了，自家的白菜们还是要顾看到。 不管大皇子跟人家镇国公女儿如何，二皇子人家跟文小姐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儿，皇上还没有赐婚，人家就互相表白，二皇子话里的大相国寺绝对不是随口说说，说不定就是人家的幽会之地。 放在之前，慕子悦才不会去探听什么，但现在就由不得慕子悦不多想。 关系身家性命，疏忽一点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大相国寺，我会留意。”三皇子道。 随后又问，“你刚从大皇兄那边过来？” “是。”慕子悦道。 “大皇兄可满意？”三皇子问。 慕子悦点头：“那是自然，大皇子殿下还允我千名私兵。” 私兵？千名？ 姬矩惊讶。 当初那位西川侯世子董昭到大皇子麾下效力时身边也不过三五名亲兵，在边关征战数年才有了八百私兵，她刚过去就能有千名？若是他没记错，大皇兄归来那日还对她颇有说辞。想来事出就是在皇兄的题面上。 “皇兄问了你什么？”三皇子问。 “兵法之道。”慕子悦道。 兵法之道千变万化，又岂是几句问话就能清楚的？可见人家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 虽情有可原，可略有不适。 姬矩把桌上的茶水推过去。 茶杯轻抖，里面的茶水荡漾，有些许洒落出来。 动静不大，可慕子悦看到了，慕子悦抬眸，似乎在问：怎么了？ 姬矩笑了笑，问：“那日真是你的簪子摔了？” “不是。”慕子悦把方家小妹讨要她簪子的事情说了。 姬矩捏着茶杯的手指发紧，她说的顺畅，可有没有看到此刻他头上戴着的就是她送给他的簪子？ “原来今年里子悦送了不少的簪子出去。”姬矩轻飘飘的说道，但听在慕子悦的耳朵里似有怨气？ 慕子悦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三皇子，三皇子对她微笑举杯，低眉喝茶。 和往常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可那神色举止就是不一样。 呃，慕子悦目光上移，看到了三皇子头上戴着的簪子。 那枚簪子很是眼熟，还是曾经在她手上几次把玩的物件儿。 慕子悦眼中一闪，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喝着茶，虽眉眼低垂，可头顶处盯着他的视线却纹丝不动。 数息过后，三皇子杯中的茶都喝了半杯，视线仍在。 三皇子抬眸，好像是方才察觉到慕子悦的视线，刚要开口，慕子悦先一笑，霎时间明亮无比：“你这簪子好看。” 姬矩咽下去的茶水差点儿咳出来。 只是簪子好看？ “是你的眼光好。”姬矩道。 慕子悦重重点头：“那是当然，我送你的簪子是我从数百枚簪子里面挑的最入眼的，剩下的才让家里头的姐妹们选了几个。” 姬矩点头，嘴角微微扬起。 慕子悦也弯起唇角，道：“就算是那天在方家给方家小妹的簪子也是竹菊随便拿的，给方家小妹的时候我才知道。” 姬矩眉角挑起来，慕子悦都能看到那眉梢舞动的痕迹。 慕子悦笑出了声，一手托腮的看着三皇子。 姬矩眼角稍动，抬手倒茶。 两杯茶满满，茶水再次轻泛涟漪。 慕子悦这才对上姬矩的视线，慕子悦眨眨眼，道：“真好看。” 姬矩微顿，问：“子悦是说簪子？” 慕子悦点头。 姬矩笑了笑，端起茶杯。 慕子悦随后也端起茶杯，一边喝一边小声道：“就当是吧……” “咳。”姬矩轻咳，“其实我说起簪子也是想要子悦小心一些。” 慕子悦双目睁圆：“何意？” “并非子悦身边的人都如西川侯二公子那般。”姬矩道。 西川侯二公子，董冒？他怎么了？ “阿嚏！！” 京都大街上正在例常巡视的董冒大大的打了个喷嚏，突然而间冲起的吐沫星子差点儿喷了旁边同行的新任指挥司邱指挥司大人一脸，好在邱大人躲得快才逃过一劫。 于是董冒揉着鼻子抬头时正看到这位邱大人一脸苦闷的看着自己。 董冒尴尬：“呵呵，意外，意外！” 邱大人也只好压下神色，关切道：“若是身子不适，就先回去歇着。” “这怎么行！”董冒摆手，“身为武勋子弟，就是来日到了战场上流血掉肉都不吭声的，怎么能因为打个喷嚏就歇着的，再说，什么事儿都没有，就是有人骂我了。” 邱大人道：“怎么可能，谁敢骂二公子。” “太多了。”董冒道，“而且不出意外，绝对是有人骂我傻！” 邱大人：您就这么说自己？ 也不能怪这位邱大人对自己指挥司下的副指挥司这么客气，而是这位背后有西川侯府这样的庞然大物，他一个从下面提拔上来的小官官根本不敢造次。 董冒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太顺溜，顺溜的就仿佛刚才真的有人骂他傻了。 谁？他爹？他哥？慕子悦？还是……算了，再想人就太多。 换做谁他也惹不起。 “嗨，旁人说什么都无所谓，要紧的是自己怎么想。”董冒道，“旁人说我傻，我就真的傻吗？如果真的傻，我怎么可能未及及冠就已然是正七品？越是优秀的人，承担的风雨就越重，正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子悦，不都是这个样子？还有指挥司大人，你也一样，告诉你，我们东司就是昌盛之地，看看这几年多少人升官！别看您才来咱们东司，也是一飞冲天的气势……” 邱指挥司也咧开了嘴：“蒙二公子吉言。” “绝对不是吉言，是实话，大实话！”董冒眼里冒光。 其实董冒一直盯着指挥司这个位置，可他也知道不管是武功还是计谋他都比不上慕子悦，这位邱大人调任过来也是他意料之中。若是不着急，他慢慢熬，也能熬到大将军，可那得多少年，到时候慕子悦岂不是已经是镇国兵马大元帅？ 他必须也要上战场！ 哄哄上司，上司给个推荐，不就手到擒来？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不值当 董冒身为西川侯二公子，想要上战场也就是西川侯一句话的事儿，可慕子悦都没用东陵伯帮忙，他也不用。当然实在不行，他也只能走后门。 邱指挥司也不傻，这位二公子纨绔的名声在外，却对他这么好，肯定是有所求。 只是不等邱指挥司开口，这位二公子忽然的变了脸。 邱指挥司循着看过去，前面正缓缓行驶过来一队车马。 四周侍卫随从十多，车帘微微掀开，露出车子里的人影。 邱指挥司眼角微微一跳，车厢上霖安侯府的车标太明显，再看车子里那位公子的年纪，还有高高在上倨傲的神情，不用想就是霖安侯世子。 霖安侯世子郑子林隔着车厢就听到车子外面极其厌恶的声音，待掀开车帘，果然是那个欠收拾的小子。 大年初一，新年头一天，他就对这小子印象深刻。 慕子悦，他惹不起。 这个小子，他还不放在眼里。 郑子林嘴角一弯，一扬手，车子里一物划着一道弧线落到地上。 京都的地面铺着青砖，那物落在地上，“噹”清脆声不大，可车子刚好从董冒邱指挥司他们身边经过，谁能听不到？ 不止如此，车子还停下了。 “哎呀，这可是我最为珍视之物。”郑子林道。 青砖上那物通体金黄，是一枚黄金铸的麒麟，上下系着如意结，就像是暴发户的爱好，可以郑子林的德行看，也好像所言非虚。 人家侯爷世子都说了，就得捡啊！ 距离那物最近的东司兵士捡起来，正要往郑子林的车窗那边递过去，邱指挥司一个箭步过来把黄金麒麟抢过，挥手让兵士退下，满脸堆笑的抬头双手捧着奉上：“这可是好东西，请世子看看有没有破损的地方。” 一连串的动作快的董冒都只顾得上看，尤其是最后邱指挥司脸上的笑容看的董冒的眼珠子都瞪大了一圈。 这笑容太谄媚，谄媚的他都心生出了羞耻。 刚才他想要讨好的就是这位上司？ 郑子林嘴角一勾，手指尖拎着如意结，就像是嫌弃脏似的连碰都没碰到邱指挥司的手上，这也就罢了，眼角睇着董冒，脸上的嘲讽就差嘴里吐出来，口中说的是：“罢了，不过是个玩意儿，坏就坏了，不值当。” 董冒笑了。 这指桑骂槐的以为他听不出来？ 邱指挥司还在说：“是是，世子宽怀大量！”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董冒蹭蹭几步过去，一把把郑子林刚拿到手里还没有收起来的黄金麒麟夺过来，比邱指挥司动作还快的一甩手。 “嗖——” 像是迎风破浪的声音，黄金麒麟飞过人群，飞过天空，消失在一堵墙后面。 邱指挥司：“……” 郑子林：“……” 片刻的怔愣过后，郑子林眼睛冷光四散：“董，冒。” 董冒双臂抱胸，道：“干嘛！” 郑子林浅浅的吸了口气，不理董冒，看向邱指挥司：“指挥司大人，这就是你的兵？” “世子恕罪，世子恕罪！”邱指挥司连忙赔罪，转头背对着郑子林对着董冒挤眼，“董副司，快向世子赔个不是。” 董冒呵呵：“本官是巡城官员，不是给什么东西捡破烂的。” 郑子林狠狠的瞪向董冒。 邱指挥司赶紧赔笑，拉着董冒到了一边低声：“我说二公子，您这是干什么啊，不管您平日里跟这位怎么样，您现在当值，品阶又不如人家，该低头就得低头；再退一万步说，您可以不当回事，咱们这些兄弟怎么办？我还好，刚来这边，怎么头上还顶着个官帽，可跟您一起这些时日的兵士们呢？人家不着你我的麻烦，找这些兵士们的麻烦，不一找一个准？” 董冒听得出来邱指挥司这话里头偏颇的紧，像是他们这种人找麻烦都是从当官的身上找，兵士不过蝼蚁，踩一脚还嫌麻烦，可万一有不嫌麻烦的呢？至少今儿身边这二十多个随同巡街的兵士们就免不了被算账。 因为看霖安侯世子的眼神，还真的有事后清算的意味。 “邱大人，你别管！”董冒把邱指挥司推到一边，对着郑子林歪着头冷笑，“你故意的？” 郑子林笑了，道：“是又如何？” 董冒头顶上豁然的冒出火星子。 还是又如何？ 哈！不如何！ 董冒伸手捋袖子，发现两只胳膊上是护臂，咬着牙的在护臂上虚虚的拉了下：“来，今儿个我索性也不要这个官儿了，也得把你揍一顿！你下来——” 董冒声音不大，可动作大，呼啦的几步上前几乎带起风。 随行的二十多名兵士都是东司的老兵，前东司指挥司慕大人离开之后就以董冒马首是瞻，看到董冒上前，也一起往前聚拢。 霖安侯府的一众侍卫们在自家世子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就在防备着，看到董冒过来，也围拢到了郑子林的车子旁边四周。 先前四周还有百姓瞧着这队兵马司和霖安侯府碰上的场景，见状跑的比兔子还快，远远的看热闹。 车子里郑子林哈哈大笑，道：“身为朝廷兵马，理应护卫百姓平安，可你们却是坏我至宝，出言不逊，更甚围困滋扰，视我朝廷勋爵尊荣于不顾，董冒，别说你打的赢打不赢我，只说你此等行径，连你的上司，这些兵士都难逃律法之责。” 董冒神色微变，这郑子林也不是他以为的那么没脑子。 先用个暴发户的金子挑拨，然后还压上什么律法，掣肘的他根本没法子动粗。 尼玛的早知道鬼心眼子这么多，早就在那金子掉地上的时候一脚踩烂，让他后面再哔哔。 现在他咋办？退了？岂不是更给他脸了！不退？怕真的会连累军中的兄弟。 “至宝？就这东西？” 清朗的声音像是破了天空的乌云，四周围观的百姓们突然看不到了，天空之下只有那道并不魁梧更甚是有些矮小的身影，宽大的斗篷下微微抬起的手上拎着那个黄金麒麟，脸上眉眼弯弯露着笑容，却能让在场所有人的呼吸滞住。 第三百六十五章 不能躲 慕子悦是笑着从三皇子府里出来的。 三皇子先提的簪子，可在她说簪子的时候，三皇子却不喜。 三皇子缺簪子吗？不缺。 缺她送的簪子？也不缺，她送了九枚簪子呢。 所以三皇子是不想她送给旁人簪子。 自家妹妹们也就算了，连方家的小六儿也不行。 哈哈，三皇子又不是不知道她是女子。 所以为什么呢？ 喜欢她。 别说是什么不想她在旁人家里头披头散发容易被人认出真身云云。 在她说簪子的时候，三皇子的神色变化最多。 说她小心四周的人并非都是董冒那个大傻瓜的话也只有一句。 咳，她知道她长的好看，原来二皇子都喜欢。 现在她更优秀了，为了生活所迫不得不变得更强，被喜欢也是理所当然，而且这感觉很不错。 想起来他，就觉得有趣，想要笑，想逗他，看他脸红，看他更娇俏。 慕子悦坐在车子里，一手托腮的笑颜如花。 只是车子刚走了没一会儿，就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她的车驾上头，顺着弧度从她的车窗前掉下来。 随行在侧的慕阳捡起来一枚黄金麒麟，而后拐弯那边就有她并不陌生的声音传过来。 打扰她的愉悦，她很不开心。 光天化日之下，威胁她的人，胆子还真是大啊！ 特别还是熟人！ 慕子悦微笑，目光从一众人身上扫过。 神色激动的是她东司的兵士，那个四十多岁的指挥司不熟，一看脸上的谨小慎微就知道是从下面一步步爬上来的，而董冒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慕子悦突然出现，董冒只觉得全身上下就像是大冬天的喝了一碗姜汤的舒服，来的是时候啊！虽说他比慕子悦要高，要魁梧，可慕子悦在，他就有种自己只听吆喝就成的痛快感。 车内，郑子林的脸色也微微泛白，车子里比外面暖和多了，可身上突然的凉起来，头皮也有冷风吹过去，直冲后脑勺。 他怎么会在这里？ 慕子悦轻轻摇头，手用力，手心里攥着的黄金麒麟肉眼可见的瘪了，变形，等慕子悦再松开手，如意结下就看到一个黄金块儿。 “五城兵马司东司兵士虽不曾历经沙场，却也是保家卫国之勇士。”慕子悦对邱指挥司颌首当是打了招呼，而后静静的看向车子里的郑子林，“霖安侯世子，以此劣质之物相挟，诬我皓澜勇士，辱我皓澜将官，冤我皓澜功勋之后，其心可诛。我虽离东司所属，但身负皇恩，身着硬盔，不忍见我皓澜勇士因此蒙祖上余泽之辈欺凌，顾强而出手，以振我皓澜铁血之气。” 听着前面的话郑子林的脸色就已经不好看，再听着最后一句郑子林倒吸一口冷气。 他他想干嘛！ 董冒先明白过来，眼睛唰的闪亮。 而旁人包括邱指挥司觉得还没听完，就看到这位突然出现的前东司指挥司现在皇上眼前的红人，曾经久闻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只以为翩若谪仙的东陵伯世子一挥手。 “呜呜”带着风声，带着似乎铁血的声响突然的从这位慕世子的身后冒出来，十个人冲过来，列队成两队往霖安侯世子那边冲过去。 邱指挥司到了东司一段日子，看出来这队形是东司独有的三才阵，而且这三才阵比东司兵士们演练的要熟练的多。 十人两队转眼冲到，霖安侯世子身边的仆从也连忙迎上。 都听到慕世子的那番话了。 拼死也要保护主子。 “快走，快快——” 一边抵挡一边喊着霖安侯世子的车夫赶紧的驾车往外撞。 上次霖安侯世子被揍，这位车夫就看到了，这回看到慕世子出来，就在勒缰绳抬马鞭，再瞧到那些人冲过来，连想都不想的挥鞭吆喝。 “驾——” 十人还没冲到跟前，马儿嘶鸣着就跑出去。 车子里霖安侯世子差点儿甩了个跟头。 临阵脱逃丢人没关系，不跑留在这里挨了揍又丢人就惨了。 慕子悦看到马车跑起来，也挑了下眉头。 这回动作这么快！ 董冒离马车近，听出来慕子悦要动手，几步就冲到了马车旁，一把拽住缰绳往回拽，嘴里喊着：“马疯了，快拦下！” 马疯了？ 哪只眼睛看见了？ 霖安侯府的车夫一口气还没倒出来，董冒身后的东司兵士先反应过来，一起上去拽住车子，就是不让走。 邱指挥司犹豫了几息，也过去拦马，顺带的踹翻了一个在他前面的霖安侯侍卫，先前在他递那个黄金块儿的时候，这个家伙看他的神色一脸瞧不起。 他们是慕世子口中被欺辱的五城兵马司兵士，绝对不能打架，可马疯了，防止马匹在街上发疯乱跑就是他们的职责。 二十多东司兵士不可能都拽着缰绳，但就算是上去四五个，只要有董冒在，马儿再使劲的蹬着地，扬着脖子嘶鸣也跑不了。 董冒训马之术不是说着玩儿的。 “世子，快跑。”车夫喊了一嗓子就被人拽了下来。 霖安侯世子在车子里听到车夫哀嚎痛呼的喊声。 车帘外面的痛呼已经此起彼伏，还有人倒在车厢壁外面，隐约的听着一嗓子就是自家府上的人，甚至不用想眼前就能浮现出外面自己霖安侯府被打的颜面尽失。 或许刚才他不跑，才对？ 霖安侯世子咬牙拎着车厢壁上挂着的长剑准备冲出去。 从那些人围上来，自家车夫往外冲，东司的兵丁涌过来也才几息，慕子悦不可能到跟前，他还有机会跑。 只是霖安侯刚要掀开车帘，车帘先从外头掀开。 霖安侯世子霍得拔剑亮刃，再抬头，车帘外头的赫然正是那个就在眨眼前他以为不可能到他跟前的慕子悦。 慕子悦蹲在光影中，唇角含笑的盯着他。 郑子林觉得头皮都在这一刻炸开，身下发凉，车子里也冷的像是千年的寒窑。 他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害怕这个比自己要小的多的小子，但现在再怕，他也躲不了。 郑子林犹如困兽的嘶喊，手中的长剑霍得直刺过去。 第三百六十六章 正解 郑子林的长剑意料之中的刺空，整个人往前扑了稍许。 慕子悦微微侧身横起手中的飞刀就把那刺过来的剑尖拨到了一边，然后伸臂一拳。 “砰！” 一个熊猫眼出现在郑子林的脸上。 同时痛呼声直通天穹。 “啊——” 这一日京都街头的一幕不知道多少人看到，连久在深宫的皇帝也知道了，而且知道的相当详细，因为慕子悦说的那番话原原本本的出现在递呈给皇帝的折子里，最后还请皇帝严惩。 上回街上这位东陵伯世子就把西川侯世子揍了一顿，当时皇帝是给了东陵伯府体面，以男儿就该这么猛结束了过年前的那场朝堂争论，这才刚过了年，朝堂上官府内还没有彻底的运转起来，两位又打起来。 上回可以说是私仇，这回直接给扣上了这么大顶帽子。 欺凌，侮辱，这种词用在我皓澜兵士的身上，哪个身有热血的男儿会受得了？ 皇帝看着下面一身戎装，却是英姿勃发的少年世子，似笑非笑。 这位小世子想干嘛？是想把霖安侯府的爵位都吃了？ “你真这么想？”皇帝抬了下慕子悦的折子。 慕子悦应诺：“是。” “霖安侯上了折子，说了下不为例，也禁足了世子，说来你也是给东司出了气。”皇帝道，“就这样可好？” 慕子悦目光直视：“皇上，此次是臣在那里，可若是臣不在呢？即便没有臣，西川侯二公子也在那里，霖安侯世子又是如何待二公子的？同样是勋爵子弟，一个是凭着功勋而上，一个是自幼秉承爵位，只是因为出身就随意怠慢？且就算没有臣，也没有西川侯二公子，霖安侯世子又何曾把东司指挥司大人放在眼里！” “皇上可以说霖安侯世子与臣和二公子不合，更甚至恨之入骨，可穿着盔甲，行巡街之事，就是我皓澜军事，霖安侯世子如此折损，不是对西川侯府，而是对我皓澜军威。” “此义，寻常百姓或许不知，身为勋爵子弟，来日侯爷之尊，也不知道？不过百年就忘了祖上的荣光是怎么来的了？皇上，朝中都言文武相斗，即便是文官也鲜少见对我军中子弟如此欺辱之辈，可我武勋子弟竟有承袭之徒数典忘祖，此又何堪为人子？可偏偏如此鼠辈还有父亲为其求情，父爱如山，其情可悯，但若我皓澜英灵在，定唾弃之。” “皇上，此虽不过一侯世子，但若人人如此，我皓澜军士的心头血都会冷，是而臣以为应予其惩而毖后患，还请皇上明鉴。” 皇帝颌首。 这番话的语气端的平平常常，可里面的杀气凛然一点儿也不含糊。 折子里还只是说折辱军士，这番话里头连霖安侯，霖安侯的祖宗都数落上了。 且说祖上，且说英灵，皇家也不少啊！ 所以也是说他皇家的祖上也一样“唾弃之”。 连皇家的祖上都“唾弃之”了，若他这个当皇帝的不有所举动，是不是也不尊祖上？ 文官的话语能杀人。 他这小小年纪，所谓武勋子弟也可以啊！！ “朕知道了。”皇帝道。 “……” 慕子悦眨着眼睛看着皇帝。 皇帝失笑，道：“朕会下旨夺了西川侯府的世袭罔替，还会告知府中上下若不想蒙祖上余泽，凭着自己也一样能建功立业，并勒令霖安侯世子禁足祠堂三日，罚霖安侯俸禄三月。” “谢皇上！”慕子悦道。 夺了世袭制可以说是对武勋颜面上的最大惩罚，就是说霖安侯还是侯爷，待霖安侯世子上位，霖安侯府就要降一级成伯府，待霖安侯世子的儿子上位，就是子爵，到再下面的男爵，男爵之后就成了寻常百姓。 要知道京都之内侯爷十多位，男爵可是连普通商人都有可能混个名头。承袭百年的侯府日后说不定哪天就变成了寻常百姓，那心里头的落差还有恐惧……不足以为外人道。 自然这惩罚也有励志之意，但有此慕子悦还是满意。 不满意不行。 皇帝也看出来了，东陵伯府的德行不要太清楚。 “你可有所求？”皇帝问。 慕子悦欣喜应声：“启禀皇上，大皇子殿下允臣可有私兵千数，臣意欲从东司调拨并征兵数百。” 皇上刚扬了眉角，慕子悦又道：“东司从征兵练兵到皇上阅兵赞许都是臣一手而为，有东司的兵士在，臣放心。皇上允臣立东司兵士，没有皇上，就没有现在的五城兵马司东司，在臣看来，东司更是皇上的心血，待东司兵士们在沙场上建功立业，扬我皓澜军威，亦是为皇上征战！” 皇帝笑了，听听这马屁拍的。 慕子悦也察觉到了皇帝笑容里的意思。 其实她是不想这么说，可东陵伯的传统和习俗在君君臣臣的体制当中很赞。 慕子悦腼腆的笑了笑，看在皇帝的眼中就像是努力的想要表现出自己已经长大成大狐狸可实际上还是一晃尾巴就被拆穿的小狐狸。 “臣自认有私心，但此番臣以东司为名震武勋子弟，就是以东司为矛，皇上允臣所求，也是给了臣安护之意，臣万分感谢，但东司上下说不定就会为人所嫉，臣也不愿以恶意猜度人心，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臣以为与其皇上为之分神，不如让他们以身证，证我不畏艰险，不畏生死，为国慷慨，为国赴义。” 看看，就是最后把小心思说出来了，也还是为朕，为国。 朕能不允？ 皇帝允了。 慕子悦十分之真诚感谢。 从大皇子府上出来她就打的五城兵马司东司的主意，想必大皇子也是这个意思。 大皇子五月初五大婚，就算是休息到六月出征塞外，到现在也不过五个月，这段时间募兵一千，练兵到能到沙场征战，哪怕算上往边塞一路走一路练也不成，总不能到了沙场上她的一千私兵在后面待着，她在前面冲！！ 若如此，大皇子根本就不用给她这个职权。 所以说这是大皇子的题。 而这题解就是东司。 第三百六十七章 会当官 东司是五城兵马司的东司，职责为守护京都，慕子悦想要带出去直奔边塞，很难。从程序上来说基本上毫无可能，但只要想总有机会。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也有的机会是从天而降，正瞌睡就送枕头。 看到霖安侯世子公然的不给东司上下颜面，不就是个好“枕头”？ 无论公，私，五城兵马司东司也只能是她慕子悦的。 “前几日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慕子悦穿着盔甲，立在五城兵马司东司校场的高台上，放言而谈，“本官上了折子，折子上写的就是本官当时说过的。” “你们是我慕子悦看着招募，亲自训练，更是亲自带着你们上山剿匪，以身家性命拼得皇上夸奖的勇士，我受不得你们委屈。” “你们或许也听说过本官和霖安侯世子有私仇，可这一次就算不是霖安侯世子，本官也会出面。往前百年，本官祖上也和你们一样都是寻常百姓，只是恰逢世，又是一代一代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才落得如今的勋爵，现在本官没有叔伯，不日本官也要亲赴疆场，是生是死，只在天命，是而我辈为国，何堪折辱！” 高台之下，五百名的东司兵士们看着这位让他们风光让他们得意的曾东司指挥司，脸色在涨红，呼吸在变紧。 慕子悦道：“自从我慕子悦入东司以来，我东司的俸禄，伙食抚恤都是其他四司比不上的，连五军都督府的兵士们都是羡慕嫉妒恨。可他们只看到了你们的好处，不知道你们是如何的辛苦坚韧。时至今日你们想必也清楚了常日里说的平日里流汗就是为了战时不流血，若非平常艰苦，当初青阳山下不知道会有多少袍泽命丧他乡。现在我可以说你们已经是我京都少有的铁血之师。” “你们护卫京都，是京都之福，但在我看来，你们就是被困在笼子里的猛虎。宝剑锋从磨砺出，再锋利的宝剑不时常擦拭也会生锈。再凶猛的老虎不捕食也会变成毫无威慑的禽兽，连只鸟都敢在老虎头上拉屎，我不想你们变成那样的猛虎，所以今日我来此，就是要带你们出笼，带你们捕猎。杀山匪算什么，杀我皓澜的敌人，震敌于边境之地才是英雄！护卫京都算什么，护卫我皓澜千千万万的人家百姓，得乡亲父老一声‘英雄’才是英雄！！” “皓澜旌帜满阴山，不遣戎儿匹马还。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觅封侯。” 哪个男儿不热血？ 哪个男儿又是甘愿平庸，不想为人所瞩？ 东司的兵士们出身只是寻常，可在经历了铁和血的磨砺早已经和从前不同。哪怕只是短短一年，哪怕只是青阳山下的那一次的生死之间。 正如他们曾经的东司指挥司大人所说，早些年间东司大人的祖上也和他们没什么不一样，现在他们看到的荣华富贵都是用命拼下来的，现在他们也有这个机会去拼。 拼输了，不过一条命，还有让人羡慕的抚恤，拼赢了，那就是人上人，觅封侯。 一时群情激荡，挥臂高呼。 “愿随将军！” “将军万胜！” “万胜！” 兵士们当中的几位校尉甚至连邱指挥司也心思连动。 东司的兵士们想的少，他们想的多啊。 上战场危险，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可他们是东陵伯世子提携的兵马，总不会让他们打前锋吧！明显的在东陵伯世子身边的安全性远比寻常的兵卒队列要高，而且绝对容易升官。 这样一对比得失，要不然他们也去？ 于是几乎所有校尉都争相而往。 深宫的皇帝也听说了慕子悦在东司的这番犹如醍醐灌顶的话语。 边塞的兵士比内里的兵士就是强，关在笼子里的猛虎就是不如在外面厮杀的鬣狗，这也就是历来皇帝忧心边塞的原因之一，怕内乱不始于内而起于外。 但更让皇帝惊叹的是慕子悦的那两手鼓动人心的诗词。 对上是义正言辞，对下是蛊惑很有一套。 小小年纪，不曾经历朝堂上的磨砺，却是意外的会当官！ 是天生异禀，还是东陵伯教的好？ 东陵伯绝对满心欢喜的说是自己的崽儿，就应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当着皇帝的面儿，东陵伯义正言辞：“臣以为是那小子学的好！” 皇帝瞥他：“不是教的好？” 东陵伯重重点头：“皇上圣明！自从那小子跟随两位殿下游学归来，连臣都快不认得那小子了！” 皇帝呵呵，什么意思？是他那两个儿子教的？ 皇帝睨了眼东陵伯，道：“既然度儿说了，那回头你家那小子就跟着去吧！” “是。”东陵伯应诺。 皇帝道：“刀枪无眼的，你家那小子又是难得的雏虎，若真的出了什么事儿，怕你也受不了。” 东陵伯胡子直抖。 皇帝是故意的，不知道临上场之前不能说那些不吉利的？ “不如也留个种？”皇帝试探问。 东陵伯茫然状。 皇帝提示道：“若是有看中的，朕给赐个婚，如何？”比如他自家的小十丫头就不错。 东陵伯都快从皇帝的眼里看出来那里面晃着的模糊的像是“十”的字眼。 十公主那么小，就算是成亲，也留不下来种。 皇上不就是想要提早的占上吗？ 这回轮到东陵伯呵呵了。 “谢皇上，臣正有此意。”东陵伯一脸欢喜，身形敏捷的跪倒在地，比上朝的时候还恭敬，“臣请皇上赐婚臣长女与西川侯世子。”声音铿锵有力的回荡紫宸殿。 皇帝嘴角一抽。 这老小子不听话啊！！ “朕倒是听说你寿宴上大呼小叫的说什么西川侯世子跟你家女儿有什么婚约，可没听说你家长女啊！”皇帝道。 东陵伯笑的眼睛都眯在一起就好像没听到皇帝说的“什么”“什么”的敷衍之词，道：“臣这不是怕旁人嫉妒嘛！都说自家的女儿秀外慧中，兰心蕙质啊，可人家西川侯世子就是没看上！就看中了臣家里的长女，嘿嘿，臣也是不露锋芒，不露锋芒。” 第三百六十八章 看大戏啊 皇帝瞧着东陵伯那一脸看似谦虚实际上那得意都快冲破紫宸殿殿顶的德行，皇帝冷冷一笑：“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可——” 皇帝转手从御案之侧拿了一份折子过来，“西川侯世子上来的折子也是求朕赐婚。” 东陵伯脸上笑容一滞，瞪大了眼珠子：“皇上，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西川侯世子也得听他老子的。” “西川侯世子说是两情相悦。”皇帝道。 “整天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知道个啥两情相悦。”东陵伯嘟囔，小心的瞧着皇帝，“皇上，您若是允了，说不得就害了人家女儿。” “你知道是哪家姑娘？”皇帝问。 东陵伯摇头：“不知，但不是我家姑娘就是害了人家。” 皇帝气笑了。 这么说只有你家姑娘不怕被害了哦！！ 皇帝睇过去：“你知道前几日边境报捷吧。” “是，年前二十七西川侯世子领兵五千胜犬戎近万骑，解羌镇之围。”东陵伯道，忽的心生不安。 皇帝道：“你家小子立功，朕赏，人家立功，朕也要赏。” 而后皇帝唤进来秉笔太监以皇帝草诏写下诏书，皇帝亲阅，用印，待干。 一系列过程中，东陵伯就在旁边干站着。 皇帝没让走，东陵伯不能走。 可明摆着女婿不是自家的女婿了！ 东陵伯觉得自己的心头都在滴血。 自家女儿自己备了嫁妆，他愣是硬生生的又往上提了近乎半数，怎么说也是二嫁，又是生抢过来的，得厚待，连带看到西川侯都客气了好几回，西川侯那老小子也是得寸进尺，气的他胡子都掐下来好几根。 现在倒好，女婿不是自家的！ 他亏大了！ 那家小子也不是东西，给皇帝上什么折子！？这好不容易大皇子不在跟前，立了个功干嘛要把这功劳弄到娶媳妇身上？他东陵伯家的姑娘不好？ 皇帝也不地道。 就是存心故意的。 东陵伯心头肺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脑袋里都开始想着在狠狠的踢踹某人。 当然也就是想想，连个眼神眼角都不敢有丝毫异样。 终于，皇帝开口了。 “你去宣旨。” 啥？ 东陵伯愣住。 皇帝好残忍。 皇帝看他：不想去？ 东陵伯绷着脚丫子深吸了口气，躬身：“臣领旨。” 圣旨落在手上，就像是针扎。 待身后紫宸殿的殿门关上，东陵伯眼睛冒火的恨不得在圣旨上瞪出来两个窟窿。 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哪家的母夜叉！自家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回头找个机会就让你们一家子劳燕分飞，哼哼哼…… 东陵伯一边暗骂一边打开圣旨，随着圣旨展开，东陵伯的眼珠子越睁越大，最后真真的就要瞪出来。 是他眼花？ 圣旨写错了？ 这上面的字儿他应该都认得啊！可怎么混在一起就有点儿看不懂了？ 上面“东陵伯”三个字没错吧，还有“嫡长女”，还有还有那个“西川侯世子”…… 足足五息过后，东陵伯终于把字词句子连到了一起。 这这是皇上赐婚西川侯世子跟自家长女的圣旨！！ 所以那小子看中的不是别人，是自家的女儿，自家的女儿是母夜叉，他还想让那家小子跟自家女儿劳燕分飞？不不，怎么可能，他想的就是自家女儿跟那小子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不对，这么说西川侯那老小子早就知道了，他寿宴那天跑到他家里就是说这事儿，结果那老小子一个字不说，还占了他那么大的便宜！？ 哈，哈哈，哈啊哈！！ 东陵伯从没有觉得自己这么聪明，一眨眼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想清楚了。 “西川侯，你这个￥#@！……” 东陵伯声音怪异挑高，紧跟着又意识到这里是皇宫紫宸殿外，立刻捂着嘴嘎然的没了声，紧跟着撩起袍子三步并两步几乎是跑的冲出了宫门。 皇帝透过微微虚掩着的门缝看的一清二楚，嘴角的胡子笑的一抖一抖。 哈，这场面，不错！！ 有趣！！ 可惜不能出宫看大戏。 正如皇帝所料，宫外真是一场大戏。 西川侯也不知道自己儿子求皇上赐婚，更不知道这赐婚圣旨还是东陵伯过去宣读，当宣读圣旨的东陵伯脸上的笑容越盛，西川侯就越知道这事儿不能善了。 圣旨读罢，你好我好大家好，你笑我笑大家笑，众所以为的两厢亲家心满意足的不到半个时辰，东陵伯不容分说拉着西川侯直奔五军都督府中军府所辖的大校场。 “咱们有阵子没有较量一二了，来，趁着高兴，比划比划！”生生的把棍子摁到西川侯的手上。 西川侯也心虚的不好躲，只能硬着头皮的杠。 这些年他们两个也没机会较量，为了压下东陵伯的火气，西川侯也是拼了老命。 不能输，输了更惨。 两位朝中勋贵当朝大员在校场打架，转眼传的人尽皆知，慕子悦先到，后面紧跟着就是董冒，就算是心知道，也眼看着这两位不会真的打出什么断胳膊短腿的，可鼻青脸肿也不成啊！ 转天还要上朝，皇上可以不在乎，可丢脸啊！ 慕子悦董冒对视了眼，一起上去劝。 于是理所当然的，两人代替老子对仗。 “小子，打出咱们东陵伯府的威风来！别回头让人给骗到脑袋顶上还不知道！”东陵伯高喊。 西川侯嘴角直抽抽，你家的小子才奸诈了，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可连个鸟都不说，就是想看热闹。 “小二，上，看你若是有你兄长的本事，谁还敢视你为无睹！”西川侯叫道。 东陵伯冷眼对视。 西川侯毫不示弱。 校场上董冒也商量：“我让你赢，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打仗！” 慕子悦微笑：“不用让我也赢！” 董冒以比慕子悦高上近乎多半头的身高，居高临下道：“试试看？” 慕子悦嘴角一冷：“好啊！” 校场上就看慕子悦和董冒两人身影彼此交错，手中的长棍“砰砰砰”快速击打在一处。 一开始东陵伯和西川侯还能你瞪瞪我，我瞅瞅你，很快两人就只盯着场上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杀人刀 文臣可能分不清是真打还是假交手，他们可是看得清楚。 一棍棍的打在身上，声声到肉的声音隔着这么老远他们都听得见。 这两个小子，打的真凶啊！！ 慕子悦的感触就更深了、。 原来董冒的力气比她强点儿有限，现在她的力气大了，董冒的力气更大。 早先在东司膳食堂用膳，慕子悦就眼见着董冒一顿饭吃二十个拳头大的包子，十个巴掌大馒头，外加两斤肉。 这样的饭量还能养不出一头猪？ 女子天生在力气上就要小，对慕子悦来说硬扛也可以，但没必要，扬长避短就可。 四两拨千斤的太极在她这些年月的锤炼当中和她的枪术结合越发融会贯通，借着董冒手中长棍挥舞而来的力道身形如飘叶，手中长棍却是轰然的甩过去，十分的力道就变成了十二分。董冒和慕子悦对战多次，深知道慕子悦这种诡异的手法，嘶喊着用了全力砸过来，“轰——”的一声几乎看到被劈开的空气。 “噹！”慕子悦这边十二分力道的棍子被董冒挡住，慕子悦和董冒的手心发麻。 紧跟着“砰砰砰”，慕子悦和董冒的腿互相撞了十多下，董冒的脸都变白了。 他双臂力气大，腿就差一点，慕子悦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这点儿疼痛对慕子悦不算什么，慕子悦面不改色，手中的棍子再次借着力道划开一道长弧以更加凶猛的力道砍下。 这次是十三分的力道。 董冒越打越心惊，慕子悦手中的长棍力道越来越强，身形也越来越快，再打下去，他必输无疑。 董冒“嗷嗷嗷”的扑过去，棍影如梭的连绵不绝。 慕子悦也沉了眉眼。 这看似棍法实际上是刀法的招式就是东陵伯曾经跟她说过的西川侯府的镇府三十六式杀人刀。 果然好刀法。 慕子悦连退，董冒连逼。 看似董冒扳回劣势，校场台上东陵伯却眉眼飞舞，西川侯长长的吐了口气，待董冒用到二十四式，西川侯高呼：“罢手吧，认输！！” 他们西川侯府的三十六式刀法是战场上杀人用的，用了大半儿都没能获胜，就不用再打下去。 自家压箱底的东西都露出来，东陵伯府稳如泰山不说，连人家世子擒下那位郭大人时用的那套玩意都没使出来。 东陵伯不满意，全都耍出来才好，这样自家小子说不定也能学几招。但当着人面东陵伯总不能说觊觎人家的绝学。 “胜败常事，输就输了，没多大紧，若是昭儿那小子来了，胜负未必。”东陵伯道。 西川侯听着东陵伯这看似和气实则就是在炫耀的话暗暗冷哼。 ……好在昭儿是他家女婿，更是自己亲儿砸。 慕子悦和董冒鼻青脸肿的各自回去，不管董冒回去如何，慕子悦回到听雨轩，听雨轩上下都惊了，春晓更是哭的像是泪人，一边给慕子悦脸上滚热鸡蛋，一边垂泣不已。 “这没什么可哭的，日后你家世子少爷去了沙场之上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命了呢……” 慕子悦不以为意，春晓忙掩住慕子悦的唇：“世子不要这么说。” 小女儿的手落在慕子悦的唇上，柔软的像是嫩嫩的豆腐，慕子悦都愣了下，春晓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羞又怯缩回了手。 “世子恕罪。” 春晓低着头，发红的耳尖显在慕子悦的眼前。 慕子悦轻轻一叹。 她实在不是什么良人。 “去吧，我自己来便可。”慕子悦把热鸡蛋接过来。 “世子……” 春晓还要执拗，门外童嬷嬷立在当口，“让奴婢来便好。” 春晓面上的红晕转眼散去，泪眼朦胧的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终没说什么。 若是对春晓再关心几分，怕春晓更不会死心了。 春晓退下去，童嬷嬷坐到先前春晓坐的地方，也自然的接过热鸡蛋轻轻的敷。 童嬷嬷的手没有春晓的娇嫩，力道却是最适中。 童嬷嬷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底的忧心，慕子悦一望即知。 “嬷嬷，无妨。”慕子悦道。 童嬷嬷声音平波无痕，道：“奴婢知道，世子刚才说了这不算什么，日后沙场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 童嬷嬷说的话听不出波动，可压在她脸上的鸡蛋都快碎了。 “咳，以后这话我不说了。”慕子悦道。 童嬷嬷抿唇，眼中瞬间滚满泪光。 世子越是这样明白体贴，她这个当奴婢的就越心疼。 最早到世子身边是怜惜世子这些年不能如大小姐那样做个女儿家，这几年在世子身边看着守着就痛心世子的艰辛苦楚。 这哪里是女儿家该受的？ 就是男儿又有几个能受得住？ 可世子不止要受着，还要去那种刀枪不长眼的地方，若真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又该怎么才好。 泪水在眼睑汇成豆大，沉甸甸的落下来。 童嬷嬷正想要无息的拭去，慕子悦已经先一步伸出手擦了，一本正经道：“嬷嬷，其实你不知道，沙场上最不容易死的就是不怕死而且还命大的人，就比如我，我的命就大，还有大福气，想想看整个京都谁有我这样备受皇恩，还和三位皇子殿下相交莫逆的？所以嬷嬷不要哭哦，嬷嬷是我身边的人，哭的话会把福气给哭光了的。” “是是，奴婢以后不会了。” 哪怕是心知世子在哄骗自己，童嬷嬷也不敢不信。 世子说没事，她不信，难道是执意世子要发生些什么才好？ 府中上下都知道今年里世子要出征的消息，只有丰华堂的慕夫人不知道，慕夫人生产在即，心绪更是波动起伏的紧，老夫人东陵伯都吩咐不得叨扰慕夫人，若是慕夫人得知，引起胎动，那后果不堪想象。 她只是奴婢，能做的只有照顾好世子，为世子在大相国寺点一盏长明灯，望世子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童嬷嬷的心思飘到了大相国寺，慕子悦的心思也落到了她手下千名私兵名额剩下的五百人。 第三百七十章 荷包哭了 慕子悦在东司说了那番话之后，整个东司的兵士们都要跟随慕子悦离去。 皇帝给了慕子悦权利，可兵士们主动跟随就是为将之力。 战场上振臂一呼就有兵士为之身死而不惧，这方是大将军。 只是这么一来，五城兵马司东司就要重新招募，甚至连校尉也要从其他四司调拨。 东司的校尉也跟着跑了，不调拨不行。 也正因为如此，原本慕子悦还想从其他四司分别的调拨一些兵士扩充到自己的私兵名下也未能成行。 一番话就鼓动走了整个东司，再过来自家的兵马司转一圈还不知道会笼络走多少人！ 你要有兵士跟着出征，他们也不能空架着兵马司的名头啊！ 于是慕子悦也只能到五军都督府挑选。 东陵伯乃五军都督府中军左都督，正一品大员，即便没有和皇上自幼的交情，又有哪个敢不给面儿？ 各个都督府都挑出三百名兵士由慕子悦挑选，慕子悦挑选的认真仔细，她的五百东司兵士早已经自成一系，想要融合进去，首先性子不能太强，而后不能是老兵，哪怕是个人勇武并不上佳，顾看眉眼间目光坚定就是上上选，董冒跟在慕子悦身后收获颇多。 虽然董冒输了，但软磨硬泡有一手，慕子悦还是同意了董冒随同前往。 五城兵马司东司还有五军都督府中的异动惹起了京都上下一众的注意，东陵伯世子被大皇子殿下看重，不日同往边塞更可有麾下私兵的消息不胫而走。 东陵伯府门前不免车马滚动。 都是武勋家的子弟，跟随的立个功如何啊？ 放心，祖上都是当兵的，知道生死由命，死了也不找东陵伯府的麻烦，而且保证让往东就往东，绝不会往别处看一眼。 只要回头立功，在功劳簿上划拉个名字就成。 上回还是西川侯世子往边境时候塞了几个子弟，这回好不容易等着了，赶紧的别落下我家。 哦哦，东陵伯府和西川侯府还联姻来着，那咱家的女儿（女婿）的礼绝不能少了。 各种的贺礼打着各种的名号堆过来，东陵伯收的手都软。 只是一边花开另一边花落，东陵伯府门前车马喧，霖安侯府门前可罗雀。 东陵伯府和霖安侯府这几年由亲变仇众所周知，连京都的老百姓都能讲出十集八集的话本子，就在年后还更新呢，起因就是因为霖安侯世子与霖安侯世子妃东陵伯府的嫡长女之间的恩爱情仇。本以为即便是再好的女子被休弃也只能困在小小一方宅院，却不想武勋子弟当中最风光最有前途的西川侯世子情之所钟，更还有皇帝赐婚之仪。 当初东陵伯嫡长女和霖安侯世子成亲时都没有皇帝赐婚，这次竟有了。诚然是有皇帝对西川侯世子的赏赐，也不乏东陵伯嫡长女的性情为皇帝所赞，可这样一来霖安侯府就尴尬了。 现在朝上霖安侯无声无息的就像是影子，回到家霖安侯怒气冲冲的连踢带踹，朝堂上几十年视风雨于无形，到了家里就没法忍，不是没想过把那个逆子喊过来好好的揍一顿，可那逆子也已经知耻而后勇的奋发图强每日里在校场练三个时辰。 原来这逆子最为勤奋时也不过每日里两个时辰的苦练，现在已然是卧薪尝胆。 立在校场外看着校场内一招一式是真的在奋起的儿砸，霖安侯叹气……就这样吧！ 风雪渐渐消散，街上的人头越来越多，春意轻起，街头巷尾到处可见人们笑容满面，千人的私兵很快齐整，就在京郊外的校场糅合训练，慕子悦踩在这里还有曾经她所经历的两代巨人的肩膀上，虽忙碌但也有时间逛街，出了正月就是那位赵先生和彩衣成亲之日，来到这里之后慕子悦交往所众非富即贵，和赵先生和彩衣是游学数月的交情，倒也觉亲切，既然去参加婚礼，随手礼还是要亲自买一买。 慕子悦本想去金玉满堂，邱郎宁得知后硬是拉着慕子悦往邱家商铺去。 “人家视你为友，是缺你那份银钱吗？缺的是你的心意，金玉满堂的东西太过奢华，咱们邱家商铺的物什才是地道，南方独有，端的是贴心合意，尤其的合了谢庭咏雪之意，也有粗狂豪放之美，这才是大婚该送的。要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你再去金玉满堂如何？” 邱郎宁拽着慕子悦的手都不撒，慕子悦也只能同意。 董冒听说了慕子悦要去参加二皇子身边那位幕僚赵先生的大婚之礼，连想都不想要跟着去。 “我想看看老百姓是怎么成亲的。”董冒道。 慕子悦呵呵：“你是去盯着我吧。” 董冒睁大了眼睛想让慕子悦相信，道：“我真的是想去看成亲，我还准备去邱家商铺买贺喜之礼。” “好啊，一起去！！”邱郎宁另一手拉过董冒，比攥着慕子悦还紧。 慕子悦：“……” 京都南，是商家和各京都富户所在，金玉满堂在这一头，邱家商铺在另一头，都是自家的生意，挨的太近就是自己和自己竞争。 但邱家商铺和金玉满堂的装饰布置相差不多，里面的物什三分之一相同，另三分之二乃各家独有。 和金玉满堂不同的是邱家商铺小到几文钱的头绳都有卖，还有邱家独有的蜜饯果子也是惹来了京都不少百姓的簇拥。 邱家的蜜饯果子是皇家贡品，当然百姓们吃的就不是皇家贡品那一百零八道繁琐工序做出来的，味道差一些，可贡品的名头在。 吃食，饰品，衣物等等分门别类，地方比金玉满堂要大上一倍。在慕子悦看来邱家商铺就是贵一点儿的百货商店，未来日大型超市的雏形。 董冒看的眼花缭乱，不自禁道：“还真是本来没想买……” 慕子悦冷笑的睇过去，董冒咳咳的辩白：“我是说本来没想买太多。” “无妨，多买一点，才算遂了心愿哦！”慕子悦微笑。 董冒重重点头：“必须。” 双手掐的荷包几乎变形。 呜呜，荷包哭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相争 世上阴阳，有晴有雨，有哭的就有笑的。 相对董冒哭泣荷包不保，邱郎宁笑的合不拢嘴。 慕子悦也看到了极其顺眼的一枚羊脂白玉。 半个手掌大小，天方地圆，外面是两只蝙蝠翅膀交叠，寓意福运连绵，里面是祥云寥寥，却隐约的有龙的形状。 雕工细致，边缘又是圆润趁手。 这枚玉佩若是挂在那人的腰间压摆，随着走路趁光掠影，想来极是好看。 慕子悦目光示意，身后跟随着的慕阳把玉佩收拾起来，这是稍许世子要买的物件。 慕子悦再往前行。 董冒也看到慕子悦看中那枚玉佩，道：“是给十公主的回礼？这不像是小女儿家喜欢的，我给你挑……” “不用。”慕子悦道。 “那就是已经挑好回礼了？”董冒眼睛闪着浓浓的八卦色彩。 慕子悦扯唇：“你的银钱很多？” 董冒拨楞鼓样的摇头：“没有，一文钱也没剩下。” 慕子悦点了点头，一边看物什，一边道：“可以赊账……” 董冒咬牙，自觉往后退三步。 好狠！！ 一旁慕阳嘴角轻轻的扬起来。 随行慕子悦同往邱家商铺的侍卫一众数人，慕子悦都让他们自己去随意挑选一两样好东西，她这个当主子的付账。 一众侍卫随从欢呼，慕阳也挑了一样：“这个我买。” 掌柜打了八折，慕阳眼中轻闪微光把自己挑中的物什收起来。 那物什是一枚玉佩，一样的和田白玉，上面只有一只蝙蝠，或许是巧合，那枚玉佩的造型模样都和慕子悦看中的那枚一样。 邱家商铺和金玉满堂一样，富贵人家的家眷都有分柜掌柜照看，慕子悦这边是由邱郎宁相携，自家姑表弟过来，必须狠狠的宰，不，是必须让姑表弟买的痛快买的舒心，于是连女子头面配饰衣裳的专属屋子都要转一圈，只是刚转过去，慕子悦竟发现了熟人。 “大兄。”四妹慕彤侧身道福。 慕子悦讶然：“你怎么在这里？” 紧跟着慕子悦的邱郎宁也看到慕彤，睁大了眼睛：“小四妹，你来这里不跟你表哥说一声？”别说慕子悦，他这个东家都不知道。 邱郎宁瞪向这边跟随在慕彤身边的分柜掌柜，分柜掌柜也一脸懵逼。 “慕世子，是小女子带慕四小姐还有冯小姐一起来的。”轻柔徐徐如风儿划过耳廓，慕子悦转眼，眼底流光暗过。 旁边走过来一款款女子，肤如凝脂，仪态万方，正是文尚书之女文轻摇，身后另一女子低垂蜷首，面颊通红又是冯侍郎家小姐。 看到冯家小姐，慕子悦就想到了那枚压箱底的香囊。 冯小姐也是秀外慧中，只是单独一人还好，在文小姐还有慕彤在旁为侧，冯小姐就略有些透明。 慕子悦对冯小姐微微颌首，冯小姐的面颊只更红彤彤的一片。 慕子悦没有再往冯小姐那边瞥过去半眼，她知道四妹跟冯小姐走的亲近，还不晓得和文家小姐也熟悉到了能一起出门购物的程度。 既相逢遇上，慕子悦吩咐了慕彤的花费记在她的账上，邱郎宁比慕彤还要高兴，趁着慕子悦转头就对慕彤低声道：“多买点。” 慕彤掩唇。 最后慕彤有没有听邱郎宁的多多买，慕子悦不知道，因为不多时文轻风到了。 邱家商铺有专供公子小姐们休息的雅室，雅致舒适，茶水清甜，还有点心蜜饯等等。 慕子悦董冒文轻风三人坐在桌前只是抬手喝茶便各有风采。 邱郎宁关上门时嘴角都合不拢。 气运之说虚无缥缈，可往往有迹可循。 自家的这个小表弟就是集气运一身。 平常邱家商铺也人来人往，今儿小表弟来了还没一个时辰，就已经聚集了京都最惹眼的几位公子。 有文雅风流，有魁梧挺拔，也有惊才风逸。 虽然看似这位文公子差一点，但这位文公子可是今年科考状元之选，与当初那位小方大人不相上下。 皓澜帝国内阁就在宫门之外，三进的院子是朝中内阁大臣的办公之地，方阁老的屋子最敞亮也最暖和，外头两位穿着绿衣的七品主事，是为方阁老分挑折子，还要随时应对方阁老的抽查，内阁三位阁老之中方阁老这边最为小心谨慎，方霭涛是内阁与宫内唯一六品行走，平时也坐在方阁老的屋子外面翻看折子，不过此刻小方大人手里的折子已经看了有一会儿了，视线盯在折子的某处，好像神游天外？ “小方大人？”其中一七品主事压低了声音。 方霭涛回神，对那名七品主事拱手道谢。 刚才他看着折子莫名的想到了慕子悦，这阵子慕子悦忙着募兵练兵，为战功也为多一份保命之机，这些日子他也没去找他。 不过好像也到时候去见一见他了。 邱家商铺雅室，文轻风翩翩儒雅如风似玉，举止礼仪堪称大家，在董冒看来都略带凌厉目光在看向慕子悦时却是热的发烫。 “世子未到沙场身边已有千名私兵，待到沙场之上，大皇子殿下或许会让世子独领一军，那时便是世子崭露头角之机。不才以为世子只要不败，就能与西川侯世子一争长短。” “沙场之上可惺惺相惜，但若及战功胜负，则揉不得沙子，亲兄弟互为掣肘屡见不鲜，更不要说本就是要比得高下。好在有这纸赐婚，西川侯世子应不会太过压制慕世子，而此场大战又是牵扯到我皓澜五十年之安稳，只要不败，世子战功唾手可得。” “只是不才以为世子所求绝非不败，而是大胜，但世子初入沙场想要大胜，想要战功就必须要争。” 慕子悦还没说什么，董冒手指节敲在桌上叩叩而响。 这个文轻风差不多了啊哦！ 一口一句争啊，胜负啊，战功啊，没看到他在这里吗？这是不把他这个西川侯二公子放在眼里啊！！ 文轻风转而看向董冒，拱手一礼，道：“莫不是二公子以为在下说的不对？还是说二公子从不曾相争？” 第三百七十二章 颜如玉 董冒咬牙切齿。 他也学过四书五经，可好像他学的跟那些文臣子弟学的根本不一样。 人家一句话问出来都不用回答他就得点头。 人生在世，谁也不敢说自己从没有争过，更甚至从生下来到身死就是一路争着。 争着吃，争着喝，争着吃的好，争着喝的好，争着死的时候也死的痛快一些。 说句再不好听的，如果不是争，现在董冒还在家里混吃等死。 文轻风也没有再追问下去，道：“人生不过数十个春秋，韶华易逝，不争，只等后悔莫及。” 正所谓“立言立行立德”，文轻风走时身形如松，目光若电，可见心头是真如他刚才那一番话所言所思，慕子悦都能想到此次春闱的新科状元非他莫属，目光中自然流露赞赏。 董冒在旁边哼哧了几声。 慕子悦看他。 董冒道：“我看他不顺眼。” “是因为说到你兄长？”慕子悦问。 董冒翻白眼：“树大招风，见仁见智，没有人说上一二才是泯灭于众，我是说他故意与你交浅言深，就是把你当成奇货了。” “奇货可居么。”慕子悦笑道，“不管他用意如何，但那‘争’字颇合我心。” 董冒撇嘴，哪里是合他慕子悦的心思，就是他也深以为然，可对于某些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说的再天花乱坠也是不喜欢。 文家兄妹离开，冯小姐也跟随着自家兄长告辞，文轻风慕子悦董冒三人在雅室说话时，冯苟俀就到了，听说这三人说话就没有上去叨扰，直到文家兄妹离开，冯苟俀才上前行礼。 之前几次看到冯苟俀不是在听雨轩就是在马球赛，冯苟俀无不是郑重打扮，今日冯苟俀穿着随意却好像更显风度。 有些人适合盛装，有些人却是平淡当中见不凡。 “今年可科考？”慕子悦问。 冯苟俀没想到慕子悦会这么问，连忙道：“是。” “科考关系来日，你也不用太着急，有把握了再上也不晚。”慕子悦道。 董冒在旁边扬着嘴巴。 听听这语气就像是长辈在教训。 冯苟俀没有丝毫窘态，道：“世子说的是，只是时不我待。” 冯苟俀的目光没有轱辘乱转，可慕子悦却深深的感觉到冯苟俀的心思早就落向了四妹慕彤的车子里。 冯苟俀比她大两岁，现在也才十七，七十岁入春闱的都有的是，哪儿就“时不我待”了！？ 慕子悦扶额，道：“我觉得今年春闱会考礼记。” 冯苟俀先是一怔，紧跟着欢喜不已：“谢世子。” 冯家兄妹离开，冯苟俀骑马，冯家小姐坐车，车子缓缓离开，车帘在微风中掀开细缝。 慕子悦目光淡然转身和董冒说话，车厢内徒留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掉落。 董冒也的确是瞪大双眼：“你怎么知道这次科考考什么？谁说了？还是泄题？”董冒最后两个字又尖又细。 慕子悦目光复杂，半响摇了摇头：“动动脑子，可好？” 啥？ 董冒瞥着慕子悦的背影撇嘴。 有他在，他用动脑子吗？ 不用！！ 于是不用动脑子的董冒很轻易的就被慕子悦打发走了，而后慕子悦直奔三皇子府。 三位皇子的府邸相邻，即便慕子悦轻车简行二皇子也得知了消息。 这小子，竟过门而不入。 姬幽脸色发沉。 “世子从邱家商铺过来，买了不少物什，有太师太保，三阳开泰，屋上大吉之类。”下人道。 姬幽神情稍缓。 这些都是喜庆吉祥之物。 大皇子大婚必然看不上这些，所以应该是给拙言所备。 拙言是他的人，待拙言看重也算不枉他的用心。 但和三弟相交还真是不加掩饰。 姬幽转眸，看向另一个方向。 只是不知道大皇兄会如何想了。 大皇子府中大皇子也得知了消息。 皇帝赐婚，府上要布置装饰。 镇国公为国之肱骨，膝下幼女宠爱有加，若非父皇执意，又怎么会嫁与皇家！ 一旦身处帝位，后宫佳丽众多，身为妻子秉国母之责，看似风光，可实际上怎样的凄苦只有自己一人知道，抑或者还有膝下儿女。 姬度知道母后的苦，他也有心待身边的女子更好一些，但婚后他就要前往沙场，能做的也不过是把大婚弄得更盛大更庄重，极尽体面。 大婚后的出征涉及到百年国运，丝毫马虎不得。 是而手下幕僚众多，大皇子仍忙的不可开交，待慕子悦车马从大皇子府外离去进了三皇子的府邸，大皇子方得知。 大皇子皱眉，侧头偏目，一摞折子映入眼帘，当中从下面数第三份折子就是慕子悦那上千言的解题。 这些日子他早已经熟记心中，父皇也看了。 前日父皇说这位小慕世子是不可多得的帅才。 解题之法不说，这几日练兵整合都看出了成效。 未经沙场磨练就已经有如此才华，待有硝烟之战怕真是会一飞冲天。 但人无完人，这小慕世子的品性大皇子就不置可否。 父皇说要十妹相嫁，他不同意。 至于其他，大皇子相信三弟。 但这般时候，这位小慕世子还能东奔西跑，可见是真的不忙啊~~ 慕子悦突然间感受到了浓浓的恶意，这恶意来的无缘无故，更还有些鬼神莫测。但眼前看到的一幕足可以让慕子悦把那不知其所以然来的恶意扔到九霄云外。 茶香点点，那一身白衣的翩然公子坐在堆满了书牍的桌案后，蝶翼的睫毛下深深若墨的目光专注，脸上细致无痕，健康的光晕像是能捏出水，淡红色的唇瓣紧抿，在光影下浅浅的犹如果冻的润泽。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专注的美少年真是吸引眼球。 慕子悦绝对没有打扰，随手的端上清茶，随手的拿起一本书，坐在另一边的软榻上，悠闲依靠，一边看书一边悠悠的瞧上几眼。 手中的书册是往日里慕子悦觉得最为晦涩的《周易》，今日里竟好似真的从当中看到了颜如玉。 第三百七十三章 云胡不喜 姬矩这些时日很忙。 大皇兄的大婚事宜由礼部负责，但大皇子府中的布置，包括新房还有大皇子妃书房，大皇兄想要自己亲自安排，如此一来朝中的一些事情不免就要落在他身上。 为大皇兄做事，他甘之若饴。 今日里没想到她会过来，本想着把手下的事情做完，可抬头再看，她坐在软榻上正看着书。 煦日暖暖笼罩，浅浅的晕色在她的头发上，在她的身上，就像是一幅画，静谧安宁自然流淌在四周，两丈之遥，还有茶香轻飘，可此刻鼻端呼吸的尽是她身上的气息。 姬矩看了一会儿，慕子悦浑然不觉。 姬矩无声一笑，拿来一张纸，铺案抬笔。 笔尖落在纸上，沙沙作响。 慕子悦似有所觉，视线从书上移开，但看姬矩还在桌前忙碌。 只是这忙碌和刚才不同。 嗯……不会是已经忙完了那一单，又在忙下一单？ 哦哦，不知道她等他呢？ 慕子悦放下书走过去，但见那张书案上一幅白描呈上，那白描此刻只能看到落错有致的衣裳，慵懒的姿态，五官未曾绘上，慕子悦却已察觉到了当中的熟悉。 那头上的发簪样子和她头上的别无二致。 这是她？ 慕子悦蓦然欣喜，就站在旁边看姬矩落笔，笔尖或浓或淡，或一笔呈线，或细细勾勒，那衣裙渐渐有吴带之风，那翘起的足尖更有调皮之色。 她的房间挂着那幅傲雪梅图，前几日大雪漫漫，那幅梅图就好像把窗外的梅花引进了屋子里，待雪化梅落，徒余浅浅梅香。今日里她眼看着这幅图是如何成形，如何在那最后的点睛之笔竟都看出了她自己的神采。 笔底春风，丹青不渝，挥翰成风，活色生香。 “如何？” “好！”慕子悦道，“画的好，人更好。” 姬矩看慕子悦。 慕子悦理所当然：“画，要的是赏心悦目，你画我，你画这根笔，哪个最好看？” 姬矩仿佛没有发现慕子悦悄然改的字眼，点头，道：“你最好看。” 慕子悦赞许，这还用说！ 只是随后这位殿下一副要把这幅画卷收起来的架势是要做什么？ “不是送给我的吗？”慕子悦问。 姬矩讶然：“我何时说了？” “可你画的是我啊！”慕子悦指着画。 “画的是你就要送给你？”姬矩问。 “那你要送给谁？”慕子悦问。 “我自己收起来不好吗？”姬矩问。 慕子悦道：“好，可没必要啊！” “殿下画若鸿沟，何时再画都可，我就不一样了，这是我此生看到的第一幅最像我的画。” 慕子悦抬眸，目光闪闪：“还请三殿下割爱。” 第一幅吗？ 姬矩不信，可心间却是悦然流转，低垂眉眼间的笑意浓的溢出，只是慕子悦就在旁边，姬矩唇角微抿，眼底的笑意转眼又敛了去。 “好。”姬矩颌首，换笔。 这画本意也是要送与她的。 作画年月写上，还要有相送何人，最后再盖上一方小印才算功成。 若是关系亲近，还要有几分诗词。 只是待最后落笔，姬矩都是一怔。 画上的空白处赫赫然八个字：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慕子悦挑眉。 这句话出自《诗经》，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原意是妻子在风雨交加之夜看到自己丈夫的喜悦心情，现在小女儿家对某君子的暗暗欢喜如是说，也有两人彼此志同道合，相见之后欢喜的比喻。但这画上只有她一人。 所以三皇子殿下这八个字是说她喜欢他？还是说他喜欢她？ 慕子悦看向姬矩。 “只是画中意境。”姬矩道。 画上的慕子悦少年穿着，面上寥寥几笔就有了七八分的颜色，翘起的足尖可见调皮，但姿态优雅之间连慕子悦都目不转睛，寻常少女看了大略也是会心生出欣慕，这话大抵也是不差。 慕子悦轻叹：“我还以为……” 姬矩看向她。 慕子悦对上姬矩的目光，笑的明亮：“我还以为殿下喜欢我。” 姬矩心头一跳，视线不自在的躲避：“你才多大，又知道何为喜欢！” 慕子悦眼中一亮，心虚才不敢直视，所以不会是真的喜欢她？ “我还小，那殿下应该知道吧！”三皇子殿下比她大四岁呢。 姬矩为之一窒。 慕子悦恍然：“哦，原来不喜欢啊！” 慕子悦语气轻飘，可对姬矩来说就像是猛然间有巨石从天而降重重的砸压下来，难受的紧。 “子悦。”姬矩道。 慕子悦看过去：“嗯？” 姬矩对着慕子悦的眼睛，道：“大皇兄大婚在即，二哥不止没有掣肘半分，更还相助颇多，以往大皇兄也对二哥几多防备，可日前大皇兄对我说因时而变，让我放心。可越是这样我越是担心，就如同暴雨之前的宁静，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知者无畏 知而深深畏。 今年是上元二十二年，明年上元二十三年，按姬矩所言，上元二十三年就是皓澜帝国最为动荡一年，现在看似还有些时日，可也不过是转眼即到。 “我以为殿下不必忧心，时至今日有很多事情和以往不同。那日后也不会一样。还是说殿下不相信自己？我可是都相信殿下的——” 慕子悦似是玩笑，但只如春风细雨轻易的揉平了从不曾平息过的涟漪。 这样的道理，书上写的太多，闭着眼睛都能说上一二，但因为曾经自己太过无能，难免会担心做的不够。 当尽其力，而不能至，也可无悔。 还有她都相信着自己，不是？ “是我的错。”姬矩道。 “所以？”慕子悦笑道。 姬矩看向桌案上慕子悦那副画像上面他自己亲笔所写的“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俄顷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第三百七十四章 青青子衿 诗词之美在意境幽远。 四书五经六艺七谋八略，流传到慕子悦曾经所在的年代人们大多知道的也只有四书五经的名头，大多人只知道其中太多的东西晦涩，却不知那诗词优美让千余年来多少豪杰文人倾心而羡。 押韵，平仄，优雅若魏晋之风，词藻华丽堪比颜如玉，更不要说此刻眼前俊美的少年专注的看着她。 这首词并非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那样直白的让人心动，可此时此刻慕子悦深以为眼前的少年就是她的“青青子衿”。 “这首诗我收下了。”慕子悦扬着头笑盈盈的看着姬矩，“今日里在邱家商铺看到这个，很合适你。” 那枚羊脂白玉天方地圆的玉佩出现在慕子悦的手心里。 姬矩一怔，这枚玉佩他曾经见过。 姬矩伸手拿过来，玉佩刚离开慕子悦的手心，慕子悦反手拉住姬矩的手腕。 之前慕子悦不止一次的拉过他的手腕，可这一次，姬矩的手腕陡然的发麻。 “上次你是故意的。”慕子悦道。 姬矩都愣住：“什么？” 慕子悦微笑，松开拉着姬矩的手，从姬矩的手里把玉佩拿起来，又放回到姬矩的手心里。 看似举动并没有什么异样，可在拿起玉佩的时候，慕子悦摸了下姬矩的手背，放下玉佩的时候，慕子悦又在姬矩的手心拨了下。 姬矩面色微热，这个举动很熟悉。 初一那日看到她手中小十相送的玉佩，还有姬幽也在旁侧立，他就是这样。 现在她又还给了他。 “咳，时候不早，不如用过了晚膳再回去？”姬矩道。 慕子悦眼看着姬矩的耳朵泛红，笑道：“殿下这是用吃的来堵住我的嘴呢！好啊！” “……” 东陵伯世子在三皇子府邸用膳的消息转眼传出，这是东陵伯世子第一次在皇子府邸用膳，不是大皇子不是二皇子而是三皇子。 众所周知三皇子也备受皇帝宠爱，可皇位终归是和三皇子无缘的啊。 大皇子府，大皇子轻笑扶额：“还真是太闲了。” 二皇子的眉头皱起来，那位东陵伯世子还真是任性，跟老三这么亲近，不会是真的把老三看的比他还要重要！？ 二皇子走到屏风后面，屏风后面竖立着一扇落地镜，镜子里映出二皇子的面容，二皇子左右转了下身形。 ……老三又哪里好？ 慕子悦觉得三皇子哪里都好。 三皇子本人就不说了，可爱的紧，府中上下也一样的让她心旷神怡。 之前是趁夜从屋顶往下看，这回白日晃晃走在庭院当中，虽春色刚露出头，庭院中还有冬日零落的衰败之气，可一山一亭一走廊的交错，总让人耳目一新。 慕子悦问：“这是殿下设计布置的？” 不用姬矩回答，跟在慕子悦和姬矩身后的三皇子府中随从的神色就已经证明慕子悦所说不差。 “你怎么知道？”姬矩讶然。 慕子悦指了指四周：“这里的景致和三皇子的性情相得益彰。” 姬矩掩唇。 这话说的阿谀气太重。 慕子悦一笑，一步靠近姬矩，在姬矩耳边低声：“真话是看风吹之色就是在这几年修建而成，若我是殿下，才不会许旁人对我的院子指手画脚。” 慕子悦吐气轻轻，姬矩的耳朵根再次红起来。 慕子悦笑弯了眼睛。 待园子逛了半圈，饭菜也已经奉上。 平日里三皇子一日三膳，每膳两菜一汤，今日加上慕子悦是六菜两汤。 有荤有素，有鱼有虾，清淡为主。 看着就赏心悦目。 尤其是端菜上来的侍婢都是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小心翼翼的探头看她，慕子悦弯唇眨眼，小丫头的小脸儿肉眼可见的泛红。 “子悦！”姬矩无力。 自己府上有侍妾就算了，还在他这里勾搭小丫头。 慕子悦眼睛更明亮：“殿下不觉得她们很可爱？” 姬矩点头，给慕子悦夹菜：“尝尝合不合口。” “好吧！”慕子悦夹起来吃。 原本就是要用饭菜堵嘴的啊！ 不过这饭菜的口味还真是颇合她，慕子悦吃了几口都险些以为自己原来常来这边蹭饭。 嗯，这个地方以后不能多来。 会胖。 但人家把菜夹到她碟子里，她总不能再夹回去。 慕子悦吃的欢快，姬矩的眼中流露出笑意还有宠溺。 虚掩的门外，守在外面的慕阳看着，眼底渐渐深谙。 三皇子为何这样看着世子？ 难道说三皇子知道了什么？ 世子也为何笑的这样，这样的惊艳。 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怎么样？”突然身侧有人道。 慕阳蓦然回神，睁着幽亮的眼睛问：“什么怎么样？” 问话的是马侍卫，那次游学时马侍卫就在旁，和慕阳也是相熟。马侍卫往某个方向点了下头，道：“就是你家世子跟我家殿下啊！” 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阳脸上差点儿变色，扯着嘴角道：“殿下爱才好士，彬彬有礼。” 马侍卫嘁声：“爱才好士就这么照顾？告诉你，我家殿下是真把你家世子当朋友。从我在我家殿下身边到现在，头一次见我家殿下邀人在府上用膳。” 慕阳暗自松气，原来如此。 “女子呢？”慕阳问。 马侍卫瞪他：“世子都是头一次，就更别说女子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慕阳道。 马侍卫摆手：“我懂，我也是为我家殿下着急啊，你说连你家世子都有侍妾，我家殿下愣是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哎呀，真是心疼啊，我还真怕到时候我家殿下什么都不懂，回头再被皇子妃嫌弃……” 明明是马侍卫说着闲话，慕阳却突然间的觉得头顶上发麻，就像是有什么在暗中窥伺。 “不会的。”慕阳下意识道。 马侍卫也骤然一个激灵，差点儿跳起来的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我刚才说的都是什么！” 马侍卫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清亮的作响。 “谁敢嫌弃什么，灭他们九族！少一个都不行！” 看着马侍卫的举动，慕阳嘴角抽搐，但同时头顶上的冷意也消失不见。 第三百七十五章 还没机会呢 慕子悦回府路上，慕阳把当时的感觉告诉了慕子悦。 慕阳的敏锐并不比慕子悦差多少，感觉到有人窥伺那就真的是有人藏在暗处。可能在三皇子府中藏于暗处的还能是谁？抑或者是谁的人？ 许久之前慕子悦夜访过一次，当时她就察觉到夜间有人藏在暗处，现在看不止是暗处，青天白日的也明目张胆，再加上那位马侍卫的反应，那藏在暗处的所属呼之欲出。 慕子悦摸着下巴，轻轻一笑。 皇帝比她所想的还要看重三皇子。 只是这样一来，她在三皇子这边用膳的消息岂不是也会传到宫中？ 皓澜帝国皇宫，皇帝御书房紫宸殿中，皇帝笑道：“狡猾！” 总管太监季风雨问：“皇上何出此言？” 皇帝瞥了眼季风雨，道：“立嫡立长，立才立德，朕这个位置不管怎么论，都轮不到老三，人家小世子身在风波漩口，跟那两个，哪个近都说不得被人说上什么，唯有跟老三，别人无话可说。” 季风雨恍然道：“皇上英明，早先那位小世子随从两位皇子殿下游学，二皇子对小世子称赞有加，几次有拉拢之意，老奴不知道这位小世子是如何回的，但看后来大皇子殿下对小世子的几番考量，老奴以为大皇子殿下是不太放心小世子。” “现在小世子与三皇子殿下这般熟悉密切，也就是在告诉那两位，不用想了，人家小世子谁都不跟。而小世子敢有如此大胆也是因为有皇上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有皇上在，小世子才有这个底气。” 皇帝笑盈盈的看着季风雨：“东陵伯给了你多少好处，这么为那家的崽子说话。” 季风雨一脸委屈：“皇上您还不知道伯爷？府里有钱是有钱，可不是伯爷的，伯爷又是个吝啬舍不得的主儿，哪儿会给老奴好处，在殿外等皇上召见的时候不踢老奴几脚，老奴都要以为东陵伯府上是不是有什么大喜事。” “哈哈哈！”皇帝开怀大笑。 季风雨也笑开的满脸褶子，只是待季风雨走到皇帝案前，皇帝赫然发现季风雨手里捧着药碗。 皇帝的笑声嘎然而止。 季风雨可怜巴巴的瞧着皇帝。 皇帝深深的看了眼季风雨，接过来一口喝了。 苦到肺腑啊！！ “皇上，蜜饯。”季风雨赶忙奉上。 皇帝伸手欲拿，又顿住。 “你说那些太医是不是知道宫里头有这个，所以药就使劲的苦？”皇帝问。 季风雨想了想，点头：“还真有可能。” 皇帝咬牙把蜜饯扔到嘴里：“东陵伯……” 季风雨躬身垂首无声退下。 这个时候当他不存在就好。 有假装自己隐身的，也就有想隐身也隐不成的。 东陵伯突然发现自己被皇帝重用。 除了五军都督府中军事宜，连兵部的一些条陈事情都转到他手里了。 兵部尚书一脸感慨羡慕的神色：“这是皇上对伯爷的看重啊，现在还没有明旨，可谁不知道日后世子要跟随大皇子殿下出征？前面战事的功成与否，后面粮草补给可是占半数，皇上这是在襄助侯爷啊！” 有道理啊！ 有他这个当老子的在后方坐镇，哪个小子敢动心思？ 东陵伯很以为然，可自家夫人的肚子也已经不小了，太医说时日就在近期。 上回慕子悦出生，他就没守着。 府中子嗣传承，在哪家也是大事。 若是自家夫人跟原来一样可怜兮兮的挽留他，东陵伯还不会太牵挂，可人家这回儿女俱在，眼里心里只有肚子里的那个崽儿，气色也养的好，根本不像是生了三个孩子的娘。 他若是不留心一二，连自己母亲那边也不好过。 东陵伯唤来慕子悦：“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日后你若征战沙场，兵部就必须要了解一二，也免得有一些整日里不知道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的家伙不知道死活的使绊子。” 这话说的正气十足，理直气壮！ 有谁敢对东陵伯家使手段？ 历数慕子悦原来曾经历的那些，好像还真有。 慕子悦不得不接过东陵伯给的令牌。 “这是皇上赐的，可去兵部听事，上折。”东陵伯道。 所以这是皇上给东陵伯的差事！？ 慕子悦瞬间明白了。 慕子悦眼神没掩饰，东陵伯也没有丁点儿不自在，振振有词道：“为父把你母亲放在前面有错？” 慕子悦敢说“有”？ 慕子悦肃然拱手：“儿子定当尽心竭力。” “好！”东陵伯欣慰。 慕子悦转过身就发愁。 前几天大皇子殿下也让她去兵部看看，她好说歹说的把活计转给了董冒，当时她的说辞是什么来着——“先谋而后动，不打无准备之仗，别说日后你我都要上沙场，现在你兄长也在前线，粮草兵器路线，你还是要了解明白的，不为你兄长也是为你自己。” 董冒被她哄着去了，现在她也得去。 东陵伯可以违抗圣命，她就不可以了！ 转日，慕子悦和董冒一起往兵部去。 董冒诧异道：“你怎么也去？” “不放心你。”慕子悦道。 “不像。”董冒摇头，很快恍然，“是东陵伯的意思。” 慕子悦看他。 董冒被慕子悦看的全身不自在，道：“我错了，是圣旨。” 慕子悦眯眼：“怎么说。” 董冒得意道：“是皇上不想你往三皇子那边凑啊。连我都看出来你是在利用三皇子，别说别的，换做我是老子，有人利用我儿子，我也不爽。” 董冒这话说的糙，可理不糙。 慕子悦在三皇子府上用膳早已经传的朝中上头无不知晓。这在明面上的意思只要是头上戴官帽的就能看出一二。不过从这里就能关联到皇帝想什么，还真不多。 慕子悦意味道：“聪明啊！” “那是，我又不傻！”董冒理所当然。 慕子悦弯唇，董冒后面话锋瞬转：“但我是真真的谢子悦让我来兵部，我是真想来，当初我父亲想来还没这个机会呢！” 第三百七十六章 规矩 “知道就好。”慕子悦道。 董冒知趣，她也就不计较。 不过对董冒的猜测，慕子悦不以为然，她以为皇帝想要折腾的只是东陵伯。 就算是皇帝以为她利用三皇子，子不教父之过，要收拾也得东陵伯扛着。 她是晚辈，皇帝对付她，岂不丢脸？ 只是皇帝折腾东陵伯，大皇子是不是也在折腾她？ 因为她在三皇子府邸吃了一顿饭？ 这个极有可能。 那位马侍卫不是说了么，三皇子还从没有请人吃过饭，她是头一个，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她这个原主儿的名声太害人。 慕子悦啧啧叹息，完全忘了人家三皇子只是说了一句“时候不早”，她就应下来，至于名声，她一掷千金买得美人的事迹仍在整个京都传扬。 兵部，类似慕子悦所知道的国防部，军令，军械，军备都是由兵部负责，还有相当一部分的调兵遣将也是兵部总揽。所以六部当中，吏部，兵部门口等着的人最多，吏部门口等着的都是文官，兵部门口等着的有武将也有文官，当慕子悦和董冒两个穿着盔甲过来的时候，门口等候的文武官员只瞧了眼就收回视线。 盔甲没有表明品阶，看年纪又是年纪轻轻的不像话，八成是什么子弟来混资历的。 武官向来最不屑的就是这种。 兵部门口的主事就更直接，站在兵部大门台阶上遥遥的指着比划：“你们两个，去那边排队，等着。” 董冒当时就横了眼：“你知道我们来干嘛的？” 兵部主事直接鼻孔对着：“我管你们干嘛的，兵部有兵部的规矩！” “我艹！”董冒撸袖子就要上。 慕子悦一把拉住。 董冒转头：干嘛。 慕子悦都不看他，只对那台阶上的主事颌首：“有劳，辛苦。” 那主事看到董冒一副要干架的架势也往后退了一步，待旁边模样明显要比董冒柔和许多的少年劝住，再次仰首挺胸的鼻孔看人，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嗯，去那边吧！” 慕子悦微笑，拉着董冒往排队的后面走。 董冒瞪圆了眼睛像是不认识慕子悦。 慕子悦郑重道：“规矩啊，我可是守规矩的人。” “哈哈！”董冒咧嘴，他怎么不知道。 可慕子悦都这么说了，董冒也不好翻脸。两个人站到队伍的最后面，随行而来的侍卫随从待在兵部衙门对面瞧着自家的两位主子。 真的排队啊？ 自家主子还从没有这么委屈过。 慕阳目光灼灼，他以为绝不会这么简单。 兵部门口排队等候的文武官员有一二十人，在慕子悦董冒前面站着的是一个穿着文袍的八品小官。 “您等几天了？”慕子悦客客气气。 少年俊美，又一脸笑容，谁也生不出恼意，更何况这里又是京都，说不定路上一个商铺掌柜都背景惊人，更不要说这位年纪轻轻就一身戎装的少年了，八品小官也随和，道：“两天了。” “等这么久。”董冒讶然，“什么事儿？” “取军饷。”八品小官道。 “这还用等？发了不就成了！”董冒惊愣。 八品小官道：“说的容易啊，得对正军目，军械更换，年前剿了一伙歹人，还有抚恤战功林林种种的也不是这么容易。” “这不应早就做的？”慕子悦问。 董冒点头，就是啊，年前的事儿都拖到现在。 “兵部，掌管整个皓澜的兵部，先重边塞，其次京都，而后才是各地兵马司。这是规矩。”八品小官道。 又是规矩。 好在慕子悦对这规矩也不陌生。 一国之大，每日里要处理的事情千千万，自当有轻重缓急，边塞理当首位，京都护卫皇帝在其次就已经是皇帝宽厚，下面的兵马司最后，而同样兵马司数十，有大有小，也各自有主有次。同样在兵部门口排队也是有区别，一个八品小官跟一位六品官员相比，你说谁可能在前面？ “你兵马司只有你在？”慕子悦问的已经是含蓄了。 八品小官也听的懂，道：“我还好，我在里面有熟人，今儿个就能差不多。你看那位没有，凉两天了，就是因为出言不逊。” 慕子悦董冒看过去，站在八品小官前面七八位的一个武将歪着头，在兵部台阶上那主事看不到的角落一脸络腮胡子也挡不住的敢怒不敢言的恼意。 那位武将特意穿着武官文袍，是七品。 七品在下面是一地知县，都指挥司都事，在京都就是多如蝼蚁了。 可同是武官，看到那位很是顺眼的武将被折磨，董冒先受不了了：“欠收拾啊！” 董冒捋袖子。 慕子悦轻咳：“规矩！！” 八品小官连连点头，没错没错。 董冒瞪慕子悦：你够了啊！ 这时候前面台阶上的主事回身进去大门。 慕子悦从队伍里站出来，遥遥的看过去。 兵部的大门开着，那位主事就在门口跟里面出来的一位兵部官员说话，慕子悦站在那里就看的很清楚。 “这些都是弄好的条目，你看看。”里面的官员道。 “是。”外头的主事应着，眼睛快速的在上面划过。 “别太惹眼了。”里面的官员看在眼里，道。 “放心。”外面的主事道。 里面的官员回去了，主事往外走，抬头看到了远处那个长的很俊美的少年。 那少年看到他，咧嘴一笑。 主事也不放在心上，待回到台阶那边，重重的咳嗽了声。 外面排队的一众几乎一起抬头。 那位主事指着当中的几位：“你你你，你们三个进吧。” 被指中的三人并不是最前面的，见状连忙拱手：“多谢。”即便他们本身的品阶比这位兵部主事要高，可此刻看来绝对恭谨，在经过那位主事身旁时，宽大的袖子一甩一摆，慕子悦眼见着有鼓囊的小东西滑入主事的袖子里，那位主事的神色也越发张扬。 排在前面的官员看到了也当看不到，这种事情谁敢保证一点儿也没做过？可他们在前面，凭什么轮不到他们？ 第三百七十七章 你还不知道我是谁 兵部主事好像知道他们想什么，道：“我知道你们不服，可丑话说前面，就是进去了也未必成！” “还请大人给下官一个机会。”有排在前面的官员上前，看似拱手，袖子里已经塞过去一个红包。 主事摇着头无比自然的接过来：“真是，不撞墙不行。别说我没提醒啊！” 红包收入袖，那名官员对着主事道了谢进去。 后面显然有常来常往的官员，低声道：“看着吧，去了也是白去。” 果然没一会儿，那位刚进去的官员擦着汗出来。 这个时节冒汗，再看这一脸惨白，不用说，都明白，定是被训斥了一番。 主事耸肩：“得，你回吧，就算是今儿个排到你，上头也未必理你。” “是是，多谢多谢。”那位被撞了墙的官员又递过去一个红包，然后道着谢离开。 慕子悦董冒看着这一幕，董冒的额角都在抖。 不行，忍不了了。 眼角一瞥，慕子悦往队伍前面过去。 董冒一喜。 要动手吗？ 结果慕子悦停在了那位一脸络腮胡子的七品武将身侧。 “这位大人，请了。”慕子悦拱手。 七品武将矜持的点了点头。 慕子悦也不解释，好奇道：“听说大人等了两日，不知道所为何？或许我们兄弟能帮得上忙呢？” 董冒在慕子悦身后点头。 七品武将目光在董冒和慕子悦身上来回转了下，道：“没什么，就是骂了几句。” 七品武将简略的说了下自己过往，慕子悦一听，哎呦，倒不是外人。 这位七品武将姓王名师，是潞城知府推荐来的，在潞城很有些名声，上次慕子悦在潞城没见到他，是那时候他正在潞城百里外剿灭一伙山匪，这次来转到京都任职，一方面是因为知府之子王旭竹还在京都，另一方面是来学东陵伯世子的练兵之法。 不少武将都是领兵不在话下，一看书就头疼想睡觉，王师也不例外，书看不下去只有亲自来看看。 王师来的当天就看到这个主事在收钱，低声骂了句“狗仗人势”，偏就让某个官员听见了转头还告诉了那个主事，所以到现在他还是被不问不闻。 “这也就是欺负你外头来的，若是京都内的，骂就骂了，怎么着不是狗仗人势了！”董冒道，“也就是兵部门口，换个旁的地儿，一个八品，踩死都不带皱眉头的。” 董冒的嗓门不小，旁边排队的文武官员们看董冒的眼神都瞠然。 京都子弟牛，在门口排着队呢，还口无遮拦呢啊！ 那边台阶的主事刚好打着哈欠，这边说的什么没听进去，可看慕子悦董冒跟那个外来的破落户一块儿说话，再有旁边几位官员的神色，心知道恐怕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当即颐指气使的指着慕子悦董冒喊：“你们两个，插队呢？后面排着去！” 文官果然奸诈，一句话就让慕子悦董冒惹起众怒。 慕子悦笑了，笑声不大，却是格外刺耳。 主事脸色难看。 慕子悦董冒走出排队行列。 当放荡不羁的神色消失，当故意歪着身子斜着眼的举动消无，眼前的两人挺拔如松，更像是两柄利刃。原来杵在对面的两府随从也“呼啦”跑过来，簇拥在两人身后，这两柄利刃就变成了连在一起的一片刀林。 在场的文官们骇然，武官们眼睛霍得瞪大，这两位是谁家男儿？当中有心思灵敏的不可置信，不会真的是他们所想的。 兵部主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待反应过来恼火更盛。 不管这两个是谁家的子弟，甭想进。 慕子悦观人入微，眼角一瞥董冒，董冒得意的掏出来一枚令牌。 “此大皇子令牌，我等要见兵部尚书大人。” “还要排队吗？哦，能不能进？” 前一句就是大势来压，后一句简直就是在打脸。 用排队吗？不用！ 还能不能进？人家是拿着大皇子的令牌，代表的是大皇子，他一个不入流的八品官，是觉得自己满门一家老小过的日子太舒服？ 眨眼间主事脸上的笑容堆满的几乎能溢出来，鼻孔朝下不说，连背都弯下来：“小大人说的哪里话，能进，当然能进！下官这双眼，也就是比瞎子强点，两位小大人一看就是气宇轩昂，人中龙凤，神采奕奕，如圭如璋的俊杰，下官竟然没看出来，真是该好好洗洗眼了，兵部的规矩只是相对寻常人，两位小大人手执大皇子殿下令牌，那就是大皇子殿下亲至，哪用排队啊！两位小大人可不敢这么说，这不是要害死下官了！” 董冒哼道：“你也知道你眼瞎？” “是是，是下官的错。”主事道，“不过下回两位小大人再执着哪位殿下大人的令牌手令还请两位小大人早些拿出来，万一那位殿下大人有什么要紧事儿，耽误了就不好了。” 董冒颌首，有道理。 慕子悦一笑：“主事大人是在怪我们兄弟没有早先拿出来，使得主事大人出丑？” 董冒霍得瞪眼。 吼，他都没想到。 主事脸色微变，连忙摇头：“下官绝没有这个意思。” 慕子悦道：“你有没有这个意思，本官不在意，本官在意的是你左袖子里有什么。” 主事左袖的手一紧，摇头：“下官袖子里什么都没有。” “哈，刚才我都看到好几个红包了。”董冒嘿嘿。 主事窘迫不已，眼角一瞥兵部外头排队的文武官员都是看热闹的样子，心里头暗暗恼怒这两位小大人怎么就不懂人情世故，可面上一个字也不敢说，只能脚下错步的往兵部大门里头挪。 “两位小大人里面说，说起来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下官也不过……” 慕子悦原地不动，目光清淡：“本官不管你的道，本官只要看你左袖子里的东西，最好你自己拿出来，不要逼本官动手。” 主事瞳孔晃动，董冒这回也听出来慕子悦话里的意思是左袖。 “这位小大人……” 主事还想要说什么，慕子悦笑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揍 “怕是你不知道本官是谁吧！”慕子悦道，“前五城兵马司东司指挥司，现五军都督府中军帐下，从五品武略将军，东陵伯世子。” 京都的五品官员不少，可慕子悦报出来就不一般。 东陵伯世子的名号，比五品官员还震惊。 朝中前几年的动荡不就是因为东陵伯世子么！现在东陵伯世子得皇帝偏爱，还不到十六岁就已经是从五品了，前途无量不说，更要紧的是这位的名声是打出来的。 就在这位慕世子说完之后，人家身后的两名侍卫走上来，一模一样的面孔冷眼盯着，主事头皮都发麻。 谁敢保证这位不会动手？人家的身份摆在那里，恐怕打了也白打。 主事艰难的扯着嘴角，不得已抬起左袖，先前他得到的那条目录就放在左袖里。 慕子悦歪了下头，立在慕子悦身后的慕三石上前一把拽住主事的衣服，毫不客气的从这位主事的袖子里往外掏。 两只袖子，一只也不放过。 若是旁人敢在兵部门口这么肆无忌惮的欺凌兵部官员，守卫在兵部门口的兵士们早动手了，可这位名声在外，手里又拿着大皇子殿下的令牌，他们不敢啊。有两名兵士刚抬脚，立刻就有着两位小大人的侍卫面对面的堵上。 这时候兵部门口有巡城的五城兵马司兵士们走过，为首的官兵看到竟然有人堵住兵部门口，一挥手要冲过来，再定睛一看为首的那位，立刻目不斜视的从兵部门口走过。 人家啥都没看到。 排着队的文武官员们也没动，更甚至有些人眼里透着兴奋，还真是这位。 潞城来的七品武官王师眼里也冒着光，感情这位小大人就是在传闻中的东陵伯世子，看看这气势，难怪找他说话呢，果然胸怀若谷，一团和气，名不虚传。 随着慕三石的不客气，台阶上也不客气的落下了七八个荷包（红包），三枚配饰，两件金制钱，还有四五张纸条。 主事腿软的都快站不住。 他在兵部，从没有哪个兵士敢这样拽着他肆意的搜刮他身上的东西，现在从他身上搜刮下来的东西就堆在他跟前。 董冒看看地上的东西又看看主事，差点儿伸手捏主事的胳膊粗细。 这小胳膊小腿的还真有力气。 “世子，小大人，这都是规矩。”主事底气明显不足。 “规矩，哪儿的规矩？六部的，还是兵部的？”慕子悦笑，“你一八品主事，职权倒是不小。” 那几张纸条就是慕子悦的目的，先前她亲眼看到这个主事把条目塞到左袖里的，现在看存货还不少。几张条目上两种字体，一个工整，一个潦草，潦草的还有备注，比如“多凉几日”“不急”“有钱”等等。当中“多凉几日”前面其中一个正是慕子悦刚知道的潞城王师。 慕子悦把这三张条目上所写念了一遍。 下面排队的文武官员从惊愣到恍然，再到恼怒，王师听到自己的名字低吼一声，死死的攥着自己的手才没有冲上兵部大门的台阶。 艹，他是早就能完事的了，这小子就是硬生生的让他在门口等到现在。 慕子悦拍了拍这主事的肩膀，迈步进去兵部大门。 主事软软的靠在墙边上，面色惨白。 门口那些排队恨不得把他拆了的文武官员，他看到了，可现在他顾不上，他说的规矩是有的，但公然的把这规矩摆出来，还是因为他，他就是错。而且还是被这位奉大皇子令的东陵伯世子戳破，他以后该怎么办？ 他还能在兵部待着吗？ 怎么办，怎么办？ 主事惶惶不安，兵部兵部尚书头顶上的官帽也都快跳起来。 大胆啊，真是大胆！！ 东陵伯把皇帝给的旨意转给了东陵伯世子，大皇子令东陵伯世子来兵部观政，东陵伯世子还稍带上了西川侯二公子，或许他也可以以为东陵伯世子把大皇子的命令也转了？ 真是父子两个，仗着上头的偏宠肆无忌惮！！ 若是没有门口那一幕，兵部尚书还能呵斥一顿，现在人还没进兵部就先发现了兵部的毛病，他这个兵部大头头还能咋办？下头的问题就是他的问题，下头的毛病就是他的毛病啊。 “这是本官手令，武略将军可携手令行走兵部，但有疑问兵部上下俱会告知。”兵部尚书递给慕子悦和董冒一人一份手令。 “多谢尚书大人。”慕子悦感谢。 “武略将军客气了。”兵部尚书道，“若是下面说的不甚详解，武略将军也可找寻本官。”若是再看到什么就别弄得像是兵部大门口那样人尽皆知了，他先知道就好。 慕子悦了解，连声应着。 兵部尚书满意，对唤进来门外的兵部郎中：“让他先回去吧，咱兵部庙太小。” “是。” 朝中六部是朝中最大的衙门之一，怎么会容不下一个八品？所以也就是说的好听，实则就是辞退这名主事的意思。 兵部门口的事情闹的太明白，兵部尚书必须表态。 不多时兵部门口就有兵士前来，当场剥了主事的袍子，再有两名兵士拎起主事的胳膊往外一甩，这名前一刻还是兵部门口得意洋洋的主事就如同丧家犬的倒在兵部大门台阶下面。 “哗啦啦”随后扔下去的是主事留在兵部的一切物什。 跌在地上的原兵部主事面色惨白，身上的疼痛，还有眼前的东西都看不到，脑袋里嗡嗡的恍若的还在梦里。 最多惩罚他一下也就算了，怎么就夺了他的官身？ 不，这不是真的。 待抬头发现头顶上几十个人冷眼看着他。 他们是谁？ 饶是他一脸的茫然，也没人给他半分的怜悯，随着一声声的冷哼，一个个的拳头打过来，脚丫子踹过去。 “啊，啊！” “砰砰砰砰。” 痛呼声随着拳头的声音传到兵部大门里面，很快痛呼就变成了哭声。 兵部大门里面，慕子悦董冒遥遥的看着。 啧啧，看着都疼。 第三百七十九章 全才啊 “你故意的！”董冒道。 “什么？”慕子悦瞥他。 董冒道：“你早就知道他左袖里有东西，故意众目之下抖出来。” “我所为何呢？”慕子悦问。 董冒道：“可能真的是有那规矩吧，可那规矩就跟袖子里的荷包一样是藏起来的，这摆出来就是丢颜面，谁都不能容忍。” 慕子悦点头，看来董冒也明白了。 “聪明。”慕子悦赞。 董冒得意：“那是，可还是觉得动手痛快。” 慕子悦白眼，她也觉得动手痛快。 “小孩子动动手无妨，你我有官位品阶就要讲道理。”慕子悦道，“规矩就是道理，我们可都是讲规矩的。” 在慕子悦和董冒后面的兵部郎中听着就呵呵了。 刚才一位同僚过来只说了句：“尚书大人是不是严厉了些。” 这位世子就说“你和那个主事很熟吧！” 当下就把那位同僚吓住了，不敢再说半个字。 门外那位原兵部主事的下场怎么样，慕子悦董冒不会放在心上，两个人在兵部郎中身后逛了整个兵部，兵部，掌管选用武官及兵籍、军械、军令等。详细说起来训练、征调、镇戍、边防、仪仗、禁卫、驿传、厩牧、军械、符勘、兵籍只要跟“兵”跟“军”搭上的都由兵部掌管。现在边疆无大战，兵部也不太忙碌，待有大战，往往是要从其他五部调人往兵部也是一样忙的脚不沾地。 不过说是不忙，慕子悦看了一遍也觉头疼。 难怪兵部门口的那位主事敢明目张胆的收受贿赂都是潜移默化的规矩，兵部办事太拖沓，比如说潞城七品武官王师调任京都，调令早在两个月之前就签发了，可人都到了兵部，兵部还没决定把这位王师将军调到五军都督府中的哪一部哪一职位。当然可以说这等事情很简单，也不过一纸任命的事儿，待人到了再行安排也来得及，可其他像是审核军功，发放军饷这等事就要及早安排了吧，偏偏除却皇帝在意抑或者边塞军士不用担心之外，其他全都要到兵部请要，兵部才会核实发放，寻常等个两三天，麻烦的要等五六天都正常，天下官员什么性子的都有，真有那没耐性的万一跑到衙门里面闹怎么办？所以只能在衙门门口等候，连兵部都如此，管理天下官员的吏部就更可见门口排队的官员之浩荡庞大。 正就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就更不要说六部门口的主事。 所以即便是那位主事离开，这规矩一时还是改不了。 慕子悦皱眉。 兵部门口的风波转眼传到了各部和宫内，皇帝听着失笑：“这小子，去哪儿也是闹的厉害。” “可不是，兵部尚书大人都上书请罪了。”季风雨递上请罪折子。 从不曾见二品大员这么痛快的认罪，哪怕这个罪过不痛不痒。 皇帝翻看，颌首。 不止痛快，还诚恳。 还没有半句告状的意思。 难得。 也就更可见这位东陵伯世子的所为所行连兵部尚书也没挑出什么毛病来。 “长大了，知道不用拳头了。”皇帝道。 皇帝几乎是看着这位东陵伯小世子成长到现在，之前哪一次不是拳脚相加？ 只是这样一来，兵部尚书会不会暗里头给这位东陵伯世子一些小绊子？ 都是为官数十年甚至比东陵伯为官的时候还长的朝中重臣，被这位小世子驳了颜面，会这么轻松的视若无睹？ 皇帝不信。 可皇帝不会说什么。 东陵伯大胆，这个东陵伯世子也大胆，父子两个以为这移形换影的小伎俩皇帝不知道呢？ 兵部尚书得知自己的请罪折子留中，捋着胡子沉思稍许，眼中精光闪过。 皇帝权当没看到，也就是说没当回事。 那位武略小将军这几日举止得当，态度和气，饶是他也只能一个“乖巧”，可那日的事情一想起来还是别扭。 既如此，他就能做点儿什么了。 只是还不等兵部尚书想出什么三四来，门外兵部郎中道：“大人，武略将军到了。” “请！”兵部尚书道。 慕子悦进来，躬身行礼。 “见过大人。”慕子悦道。 “可是有什么事？”兵部尚书问道。 慕子悦从袖子拿出一本折子，面带腆然道：“下官这里有一法，或许可以助大人一二。” 兵部尚书诧异的接过来，但看到折子里面的内容，兵部尚书的面色渐渐凝重。 半日后，皇宫，紫宸殿御书房，皇帝再次收到了兵部尚书的折子。 “几天了？”皇帝问。 季风雨道：“距离上一次尚书大人的折子，三天。” 皇帝点头：“三天也该闹出点儿事儿来了。” 皇帝一边翻开折子，一边想着这折子里该是如何的一顿告状，还有他这个当皇帝的又该怎么样假装的一碗水端平，可当看到折子里所写，皇帝不由扶额。 季风雨看到皇帝的神色，不解：“皇上？” 皇帝瞥过去，摇头：“那小子，真是——”怪才！ 本想着借兵部尚书的手小小的教训一番，可还没动手就得先请功。 有鉴于兵部算筹稍慢，慕子悦想到了一个相对简单方法，名为“借贷”记账法，以“借”“贷”为符，不管各自出去多少，走多少，最后借贷平衡就是记账准确，不用担心计算军功粮饷有误，也不用担心费用太多，虽然刚开始麻烦一些，但只要基础打好，其他就不是问题。而基础也很好打，找几个算账先生一说就都明白。 由此慕子悦不得不佩服术业有专攻，当初她学的时候可是费了好几个月，现在人家这几位算账先生半日就搞定，身为朝中二品大员，不用那些算账先生说这借贷记账法惊为天人，兵部尚书大人就知道这东西对朝廷对整个皓澜帝国的好处。 这是大功，根本就是没法遮掩。 甚至这位东陵伯世子动手打他衙门里的几位六七品官员，都没法让皇帝将功折罪。 既如此，不如直接请功。 兵部尚书的折子很是公正廉明，公开廉正，皇帝摇头轻叹，眼前浮现出那个少年俊秀的面庞。 这小子全才啊！ 第三百八十章 成长的代价 大皇子府，大皇子也在看慕子悦提出的“借贷记账法”。 大皇子不懂，但身边有人懂。 在听到那些人的赞叹之后，大皇子微微摇头。 年仅十五，练兵有道，募兵有术，自身武艺不错，也颇有才华，让他去兵部见见世面，结果还立了一个大功。 真是有些好奇待出征塞外时又会给他如何的惊喜。 三皇子府三皇子同样在看借贷记账法，不同大皇子只是让身边的人计量，三皇子是在学。 如何借，如何贷，看似简单实则大有文章可做。 “三皇子殿下，能想出此法者，大才。”教授者感慨道。 三皇子颌首，唇角溢出浅浅笑痕：“确是大才。” 他以为他足够知道她，却不想他知道的远远不够。 让他不禁好奇，她还有哪些不会？ 他希望她如星辰那样耀眼，可又不想她那么出众。 因为会显得他太过寻常。 真是很让人为难呢。 三皇子看着桌案上自己所写的“借贷”二字，扶腮沉吟。 二皇子府，二皇子亦扶额揉眉心。 这个慕子悦，太亮眼了些。 他原本还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走的太过明显，可还是不得不提点他几句。 不然真的会不把他当回事。 也不怪二皇子殿下如此担心，在皇帝收到折子之后第三天，皇帝下旨封赏，赐东陵伯世子武略将军正六品云骑尉。 这是武官散阶，看似没什么实权，可在皓澜的将军当中十之一二才会有散阶，对武将来说，有了散阶日后才有可能立于朝堂之上弄个国之重臣当当。 东陵伯是在二十五岁的时候才有个散阶，慕子悦显然青出于蓝，东陵伯刚因为偷偷摸摸的转了皇帝的旨意夹起来的尾巴再次的翘起来。 西川侯气的眉角直抖，几巴掌拍向董冒：“你怎么在旁边跟着的？混个名头不会？” 董冒也苦：“我也想啊，可子悦说的那些我根本就不懂，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起来的，就好像他早就知道。” 西川侯咬牙：“笨！” 董冒咧嘴，很想说一句有本事您老人家试试？ 董冒自然不敢得罪老子，却也无意中说中了事实。 晏城和方霭涛也叹为观止。 这位要不要这么厉害！！ 别说年岁比他们小，在数年之前还是他们眼中皓澜书院里扶不起来的阿斗吧？ “他故意的吧？”晏城道。 “这怎么说？”方霭涛道。 晏城摊手：“今年里他姐姐妹妹们出嫁啊！” 方霭涛莞尔，道：“你家里行六礼时，东陵伯说什么了？” 晏城道：“是啊，嫌我闲，还说我这个七尺男儿白瞎了。” “不是，我七尺男儿怎么了？他东陵伯就是嫉妒，他家的麒麟长不了这么高，就受不了别人家的男儿身高昂扬，还有我哪里闲？我要去外地为官，各个衙门的事宜总要知道吧，还有这个借贷法，我也要学，到了下面的衙门总不能让人给忽悠了是不是？说起来我才是忙的脚不沾地。” 方霭涛点头：“不错，若我是你，待到休沐时定要与子悦好好的说道。” “就这么办了，我知道他哪日休沐，方兄，你与我同去。”晏城道。 “好。”方霭涛颌首。 晏城忽的心头一动：“自从方阁老大寿之后，方兄还没见过子悦吧？” 方霭涛眼底微闪，道：“是。” “当初子悦可是和方兄最为亲近。”晏城瞅着方霭涛。 方霭涛无奈：“你想说什么？” 晏城忽的靠近方霭涛，眼里冒着星星：“其实不会是方兄想见子悦了？” 方霭涛脸色一绷：“你胡说些什么。” 晏城嘿嘿一笑，退后半步又是混若无事的样子：“这有什么了，你以为我当初为何没事儿就往听雨轩跑？也是想要见子悦，也不知道为什么，有阵子不见子悦甚是想念，不过现在我知道其实我想的不是子悦，而是他妹妹……” 晏城对方霭涛挤了挤眼，方霭涛一笑，眼睑微微低垂。 晏城说是因为子悦的妹妹，他以为或许并不是。 因为他看到了那一幕，晏城没有看到。 如果晏城看到了，还会这样想吗？ 方霭涛突然觉得自己卑劣。 上元二十二年，二月初五，是众多京都百姓眼中以为极其寻常的日子。 慕子悦也终于休沐一日。 今日里赵拙言和彩衣大婚，她是必须要好好的看上一番的，可还觉得有什么事儿她好像一时忘记了，不等慕子悦想到什么，就发现身边的人很多。 董冒跟在她身后就没走，嘴里念念叨叨的不停，不是借，就是贷。 “觉得麻烦就不要学了，谁敢骗你！”慕子悦道。 董冒哼了声：“我是怕人骗吗？我是怕你骗！” 慕子悦：什么意思？ “早就知道不先跟我说一声，我爹都说了，我弄不明白就不让我走，我不走，我怎么建功立业！！”董冒咬牙瞪了眼慕子悦，嘴里头继续念叨。 慕子悦无奈，她也不知道西川侯对东陵伯的怨念这么深。 没错，就是东陵伯，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呢？”慕子悦问晏城。 晏城盯着慕子悦：“没别的，我就是想问问你，你爹怎么哄！” 慕子悦愣愣：“你好像只是个女婿。” 晏城微笑：“还差点儿。” “那也不用……”慕子悦。 “你若是不这么惹眼，我当然是最好的女婿。”晏城呵呵。 慕子悦扶额。 这还是她的错了？ “方兄，你这笑的太开心了啊！”慕子悦瞥方霭涛。 方霭涛点头，笑容满面：“当然，虽许久不见，但也好像昨日才见过。” 慕子悦也笑了。 原来她董冒方霭涛晏城几个时不时的就在一起游玩，几个人还曾坐着晏家的画舫游船，可现在各自为了日后为了前程，又哪里还有多少时间相聚在一起。 不管什么时候，这都是成长的代价。 “虽然昨日才见过，可今儿赶上休沐，不如一起吃顿酒？”慕子悦提议。 “好啊！”董冒立刻赞同。 晏城和方霭涛看他，刚才这位还一脸怨念呢。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不是醉翁之意 “大户请客，必须吃饱吃好！”董冒理所当然的毫无顾忌。 晏城啧啧道：“你才应该是东陵伯家的女婿。” “不干。”董冒道。 慕子悦瞥他，董冒郑重道：“有我大兄还有晏公子在，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再说，联姻嘛，还是要找个别人家的小姐才能更好的开枝散叶，是不是？” 方霭涛微笑：“我家妹妹还小。” 董冒扯唇：“我最怕的就是方阁老。”意思是放心，他绝不会多想。 晏城忍不住翻白眼：“连人家方小妹喜欢子悦，方兄都防的像是什么一样，你就更别想了。” “哦？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董冒讶然。 慕子悦嗤声：“滚！” “……” 几个人说笑的出来，但待刚出门，门外早有人等候。 “世子，我家殿下有请。” 等候的那人正是马侍卫。 慕子悦嘬牙花。 她就说忘了什么事情。 好不容易休沐一日，多少应该去看看三皇子的啦。 方霭涛董冒晏城看向慕子悦，慕子悦道：“若殿下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我稍许再去拜见殿下如何？” 马侍卫笑道：“殿下倒是没什么要紧，只是想请世子品茶，不过殿下也说了，世子或许会和友人相聚，若是不嫌，殿下便一起相邀。” 三皇子殿下都这么说了，慕，晏，方，董四人也只好同行。 “三皇子殿下常邀你品茶？”晏城问。 慕子悦点头。 “厉害啊！”晏城赞，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话怎么就听着别扭？ 慕子悦还是道：“游学时。” 方霭涛和董冒相视一眼。 他们两个早就有所耳闻，可眼下看，三皇子待慕子悦还真是足够特别。 “只是品茶？”方霭涛问。 慕子悦道：“殿下人很好。” 方霭涛点头，趁着那边那位马侍卫不注意，低声道：“再好，也是皇子殿下。” 慕子悦颌首，她明白方霭涛的意思。 不过三皇子对方霭涛好像也有所防备。 “大皇子二皇子殿下待你也很好，三皇子不会也有……想法？”董冒在慕子悦另一边使眼色。 慕子悦道：“放心，若是也有……想法，我会退避的。” 三皇子府转眼即到。 出了正月，浅浅的春意冒头，三皇子的院子里也似有姹紫嫣红，院子的角落腊梅点点，也有仙客来调皮的露出来小小的兔子耳朵。 慕子悦来了数次，方霭涛董冒晏城他们是头一次入三皇子府。 看庭院深深，看亭廊楼阁，三人神色迥异。 晏城方霭涛熟读百书，深知道周易风水布局，若非门口三皇子府的匾额，他们都不相信这里是三皇子府。 大方，优雅之中飘然之意随处可见。 身在当中只想“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董冒道：“三皇子殿下不该找你品茶。” 慕子悦看他。 晏城在旁边搭话：“找谁？” “窈窕淑女。”董冒挤眼。 晏城眨眼：“君子好逑。” 慕子悦呵呵，几步走到前面，嘴角轻轻勾起。 说的很有道理嘛。 “请几位大人稍等，殿下一会儿就来。”前面引客进入雅室，后面有侍女随从奉上茶水点心。 隔着窗户，可见外面雅致。 方霭涛立在慕子悦身侧，道：“近日三皇子殿下很是忙碌，除却于礼部相助大皇子殿下大婚事宜，还在吏部帮忙处置一些折子还有官员升迁，我看过几份三皇子殿下所阅奏折，言辞含蓄却又锋芒轻泄，可见三皇子殿下风骨，但这个时候三皇子还请我们喝茶，子悦，我以为醉翁之意。 ” 也不怪方霭涛这样想，三皇子从没有和晏城董冒方霭涛他们多说过几句话，突然间的一起相邀所为何？说是因为慕子悦，若是三皇子和几年前只是个闲散皇子，他们也不会多想，但现在不是啊！ 慕子悦颌首：“我明白。”但她以为方霭涛想多了。 不多时，三皇子到了。 随着行走间步履翩然，衣衫迭起，宛如周遭环绕着春风徐徐。 慕子悦扬唇。 方霭涛晏城董冒三人也感觉到这位三皇子殿下和之前见到的时候不一样。 应该是因为这里是三皇子府。 “见过三皇子殿下。”四人行礼。 “免礼。”三皇子抬手，待四人直起身子，三皇子目光从四人面上划过落在慕子悦身上。 慕子悦弯起嘴角。 三皇子微微颌首，在方霭涛侧目看向慕子悦时，道：“我这里少有这么热闹，你们和子悦相熟，尽可的自在一些。” 一开口就说明了他们三个是沾了慕子悦的光。 董冒晏城方霭涛看向慕子悦，慕子悦毫无不自在，上前一步：“殿下，这回是什么茶？” 三皇子抬了抬手里端着的茶罐：“你喜欢的祁红茶，但有所不同。” 祁红茶，类似于慕子悦所知的祁门红茶，叶嫩，汤底红艳明亮，茶香鲜甜轻快，唇齿留香。但越是好茶，冲泡就越是讲究。 上等白瓷冲泡，茶水比例，冲泡温度，必须恰到好处，冲泡后的时间也要正合适，而这些都不算什么，要紧的是冲泡的人……白袍罩身，举手投足自带风流。 闻着茶香，看着冲泡茶水的人，整个人都仿佛被洗涤。 晏城董冒方霭涛也在旁边看着，却突觉自己多余。 谁能让三皇子殿下泡茶？而且看这架势，还是白喝了不知道多少次！ 晏城：果然厉害。 董冒：啧，都是文武双全，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就因为脸？ 方霭涛看了眼三皇子殿下，再看向慕子悦，随后低垂下视线。 他看得出子悦常来三皇子这边喝茶，先前他所言三皇子的醉翁之意或许并没有，可三皇子看慕子悦的目光，似有宠溺。 是兄长待弟？还是旁的？ 方霭涛眼前再次浮现出慕子悦长发飘洒时，那张如妍似雾，几度惊入梦中的面庞。 “喝茶。”旁边晏城悄悄的杵了下方霭涛。 方霭涛回神，端茶轻抿。 茶香浓郁，确是让人精神振奋，香味悠远。 三皇子目光微垂，唇角含笑。 第三百八十二章 连升三级 “好喝。”慕子悦道。 “我这里还有不少，走时拿一些。”三皇子道。 “好。”慕子悦道，“多谢殿下。” 三皇子弯唇，又给慕子悦倒了一杯茶。 慕子悦正要端起茶盏，眼角看到身侧三人，手在自己的茶盏上空划过直奔茶壶，先给三皇子殿下倒茶，再转向身侧几人。 晏城手快，拦到慕子悦手边把茶壶接过来。 笑话，三皇子在这里，能让慕子悦倒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晏城接过茶壶之后，突然的觉得在这边坐着自在了不少。 “听说你们要去吃酒？”三皇子问慕子悦。 三皇子殿下的人到来之前，他们四个的确是这样商议的。 慕子悦点头：“是。” 三皇子一笑，明明没有说话，可慕子悦就觉得三皇子说话了，而且还是在说：喝酒不好。 “今日还要去赵先生那边，少喝点。”果然，三皇子道。 “嗯。” 即便这里的酒和米酒差不多，慕子悦还是应了。 三皇子笑了笑。 长袖轻翻，似有风华再现。 其他三个人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喝茶。 不多时，三皇子手上又多了个盒子。 “游学时很是钦佩赵先生的博才，既是赵先生成亲，烦劳子悦转交，权当贺礼。”三皇子道。 慕子悦道，“殿下不去吗？” 三皇子道：“赵先生隐士之徒，不喜金银，不喜热闹。”也就是说不去。 皇子殿下去参加一没有品轶的百姓成亲之礼，的确太惹眼了些，何况也没那么熟。 慕子悦收下盒子，并没有打开。 说了茶，让慕子悦转送了贺礼，三皇子才看向晏城董冒方霭涛几人，可问的还是和慕子悦相关。 “借贷法，你们以为如何？”三皇子问。 晏城道：“精妙。” 董冒道：“不太懂。” 方霭涛道：“乃国之利器。” 三皇子看了眼方霭涛，颌首：“子悦是亏在年少，不然至少也是连升三级。” “还是年轻好。”慕子悦道。 三皇子挑眉：为何？ 慕子悦笑着看了眼晏城董冒方霭涛他们，道：“不然他们日后看到我就会想哭。”都是同龄，都是人中蛟龙，可偏偏有人高高在上，他们又怎么可能顺眼顺心。 晏城呲牙：呵呵。 董冒：哭不至于，每次看到慕子悦想动手是肯定的。 方霭涛摇头一笑。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三皇子缓缓低吟，这首诗经里的小词听来娓娓动听，又让人心神震动。 人生短短数十寒暑，朋友难得，年少时候的朋友更为难得。 他们几人也正是如此。 普通的茶水两三泡就会失了颜色，祁红茶泡了四泡还是滋味厚重，只是慕子悦董冒晏城方霭涛几人也没有再坐下去，就在几人告辞时，三皇子对慕子悦道：“潞城那位王将军，慕子悦以为如何？” 慕子悦看着三皇子眼中的神色，道：“真性情。” 三皇子点头：“能得子悦如此说，应是不错了。” 慕子悦笑了笑。 她这一句“真性情”哪里是夸奖，连个情商低下的人都能得这样一个评语，所以三皇子口中的“不错”其实是三皇子以为不错。 慕子悦知道潞城，也知道在三皇子口中上元二十三年潞城的惨事，所以那位王将军的下场应该也是英勇。 既然英勇，又是冲着她来的，她不用一用岂不是委屈了？ 慕子悦沉吟想着该怎么个物尽其用，旁边三个人的目光盯在她身上，几乎都要盯出窟窿来。 慕子悦没办法再视若无睹，刚转过头对上几人，晏城张口就问：“你说三皇子真的没想法？” 慕子悦瞥他：什么想法？对她？还是对皇位？ 晏城被慕子悦的目光看的心头发虚，刚才他都往三皇子府转了一圈，对三皇子的了解比原来更深了几分，哪儿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呢。 “可惜了，若是有，子悦你绝对是从龙之功。” 然后晏城闭嘴，什么也不说了，眼角往董冒方霭涛那边看，意思是你们说几句啊。 董冒什么都不想说，一边走一边看慕子悦的脸。 当初他和慕子悦一起驰骋在马球赛场上时，觉得自己跟他也差不了多少，可这几年过去，怎么他越来越好看，他却好像越来越壮实？听这次随从大皇子殿下回来的董家亲兵说，大兄也更英俊了。难道说他跟慕子悦的差距变大，是因为他长歪了？ 方霭涛看着慕子悦，突然道：“潞城知府也姓王。” 慕子悦心头一动。 哎呀，她还真差点儿忘了。 王旭竹，王师，不会都是一家子？ 还真有可能。 既如此那她用的就要更彻底才好。 慕子悦对方霭涛拱拱手：多谢。 方霭涛笑了，能襄助与他，便很好。 既然三皇子说了少吃点儿酒，几人也只好小酌，但也因此知道了慕子悦今晚上要去参加某个草民隐士之徒的婚礼，那个草民是二皇子身边的幕僚，他们几人年少官小，可身后都有势力相互，最后也只有慕子悦和晏城约好同往。 赵拙言和彩衣成亲之处是京都之北，也是寻常百姓所居之地，穿着打扮越普通越不招眼，慕子悦取下了腰上的配饰，穿上寻常的衣物，想了想又取下了头上的簪子，只是当发带束在头上，镜子里的人怎么看都太过出众。 人靠衣衫，马靠鞍。 可有些人即便是粗衣麻布也仍明亮。 慕子悦没什么感觉，旁边给她打扮的春晓看她的目光都恍惚了起来。 慕子悦没了盔甲，没了清冷的束发金冠，身上的气息变软，也更温和似水。 “若是世子不嫌，可用这条。”慕阳立在门口，奉上一根不起眼的墨绿色发带。 慕子悦曾见慕阳戴过。 是慕阳的。 慕子悦也不在乎什么，当下吩咐春晓给束上。 果然这条发呆束上之后，慕子悦显得英挺了一些。 当慕子悦走在京都北城，四周虽也有人往慕子悦这边看几眼，倒也没惹得什么议论。 第三百八十三章 找揍的 不论古今，成亲当日都是人生当中最累的一日。 全家人齐上阵，各种的习俗规矩因地方不同各有迥异，但无不是团圆喜庆。 大红的鞭炮，大红的灯笼，大红的花轿，大红的盖头下凤冠霞帔，周围的人热热闹闹讨喜庆，从早晨到晚上的流水席是寻常，大富人家都是三天三夜不绝。 慕子悦晏城到的时候，夜色已经渐渐笼罩，虽京都北的灯火没有另外几处繁华，但人来声嚣却是最热闹最朴质。 “去巷子里喝酒么？” “这巷子好啊，吉星高照，红鸾照命。来来，沾沾喜气也好！” “……” 巷子口就有人在吆喝在请进。 原本只是路过的不少人都被拉进来，慕子悦和晏城本就是要来这个巷子的就更是被迎进来。 “两位公子一看就是人中龙凤，来来，进来走一圈待今年春闱定能榜上有名。” “……” 慕子悦晏城相视一眼，晏城对慕子悦道：“我看着像是举子？” 慕子悦道：“显得你年富力强。” 晏城翻白眼，说的好像他年老气衰似的，不过能沾沾喜气也好，说不定从今日之后他那个看他不顺眼的老丈人会突然觉得他英武帅气丝毫不比那个儿子差呢。 只是这好心情维持了不到几息，距离前面那灯火明亮的大红喜庆之地十丈之遥，又有七八人正横着拦截下了整条巷子。 “去那家喝喜酒吗？五文钱一位。” “那家可是喜宴，说不上是鸡鸭鱼肉样样都有也是菜色多样，绝对不止这个数。” “什么？不喝了，要走？那也要一文钱，怎么着大红喜庆都看到了吧！” “……” 晏城惊愣转头看向慕子悦：“他们谁啊？” 慕子悦挑眉，道：“应该是欠揍的。” 晏城意识到什么，轻咳：“这不太好吧！”毕竟是来看喜事的。 慕子悦轻叹道：“我也不想。”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慕子悦晏城也走了过去。 那边的人也看到了慕子悦晏城，两人年轻，即便穿着寻常，可身后有仆从跟着，也绝非是寻常的老百姓。 “两位公子俊逸不凡，人中龙凤，此一来，方圆数里蓬荜生辉。”那几人当中为首一个看似是读过些书的人站出来一脸笑容。 慕子悦下巴轻轻一抬：“还不让道？”言语之间极其藐视。 那一行人还拦着另外几人，听到这句登时看过来，慕子悦面前那个笑容也顿了下，随后笑的更深：“承蒙每人十文。” “不给呢？”慕子悦语气都没变。 那人苦笑一声，身后七八个人围过来，那人道：“公子，可是要讲道理。” 慕子悦轻笑，道：“好，讲道理。” “你们是男方，还是女方的亲朋好友？还是说是新婚家里人请来护卫的？再退一步说，新婚之日请流水席要的是邻里和睦，你们这进来就强征收钱，比税吏要的都多，是想让人家的大婚热闹一些，还是想让人家新婚家里就在这方圆数里之内寸步难行？” 那位看着读过书的人一滞。 后面围过来的一人沉声吐气：“这是不讲道理了！” 晏城都气笑了：“刚才是对牛弹琴吗？” “兄弟们，这小子骂咱们是畜生，揍他们！”围过来的几人当中也不知道是谁喊了声，然后一起的冲过来。 即便大红的灯笼照亮着这半条巷子，也看到黑乎乎的人影咬牙切齿的挥拳打过来。 晏城一个错步躲开，慕子悦连动都没动，身后跟随的侍卫们一个挡三五个浑然不在话下。 “乒乒乓乓”拳脚到肉。 婚礼那边的院子里有人探出头，又赶紧的回去，想来是吧外头的事情告诉里面的人。 巷子外头也有人探头探脑。 这边有人成亲。 这边有人打架。 谁啊？ 胆子这么大！ 晏城看旁边打的热闹，忍不住捋起袖子也上去打了几拳，踹了几脚。 这感觉跟自己在家里头练完全不一样啊。 让人上瘾。 难怪慕子悦喜欢！ 晏城眼里冒着兴奋，慕子悦也不知道因为今日，日后皓澜帝国会出现一个既会讲道理也能耍拳头的文官大臣。 慕子悦身边的人动作凌厉，对面的那群被打的满地打滚也动了真火，从后腰上拔出刀子直奔着慕子悦过来。 擒贼先擒王。 “公子小心！”慕三石低呼，但没有上前去拦。 在世子身边多年，多少知道世子早就憋着想动手呢。 慕子悦心头暗许，这次没带慕阳和慕三军来是对的，不然她根本就没有出手的机会。 慕子悦手腕一抖，两枚飞刀出现在手中，随后扬臂一挥，两道暗光闪过。 “啊！” 手执着刀子冲过来的家伙倒在地上，刀子落地，手腕上插着一枚飞刀，另一枚飞刀插在那人的膝盖上。但前面这人刚倒在地上，后面再次飞起一人，手中长刀冲着慕子悦砍过来。 慕子悦再次抬手。 “噗！”这次连暗影都没看到，这个人也倒在地上。 和上一个人一样，同样都是膝盖的位置上插着一枚飞刀。 前后两声惨呼，那群人不敢动了，脸色惶惶。 这位公子出手不客气，这几位随从身手也这么厉害，在京都之内能有这本事的家里会是什么家？ 不敢往大里头想，也绝对是硬茬子。 “请公子恕罪。”早先跟慕子悦说话的读书人站出来，刚才一场混战他身上也有脚印子，脸上还青了一块，“我等也是被猪油蒙了心，这是今日里我等所获，我等愿给主人家添一份彩头。” 说罢，身后有人上来手里头端着一盒子的铜板。 大小色泽不同，至少也有千枚。 晏城惊讶。 这挣钱的法子不错哦。 慕子悦看了眼，不置可否。 那读书人长叹：“说来我等也都是穷苦人，空有一把子力气难免鲁莽了些，再请公子见谅。” 又从怀里掏出来二两银子，不舍却又不得不放到了那个装了千枚铜板的盒子里。 一千文为一两白银，二两银子在富贵人眼中不算什么，可在百姓眼中绝非一般。 第三百八十四章 厉害的呢 “不想跟你们讲道理，你们非要讲道理，跟你们讲道理吧，你们还要动拳头，可偏偏连拳头也不成。”慕子悦瞧着那个盒子，幽幽道。 “还请公子恕罪！”那人说着，盒子高高的举起来，其他人也都低垂下了头，那两个被飞刀射穿了膝盖的也被伙伴扶起来，目光闪避不敢有丝毫的恨意露出来。 慕子悦眼角轻扫，发现这个时节这些人脚下不少人还都穿着打着补丁的薄布鞋。 “罢了！”慕子悦摆手。 “多谢。”这些人躬身退避，装满了铜钱还有那枚二两银子的盒子由那个读过书的人奉上，慕三石接过来。 慕子悦眼角也没有瞥过去，因为前面穿着大红喜服的赵拙言已经走出来。 原本赵拙言就是俊逸翩然，今日穿着大红色的袍子更是天人之姿。 “多谢公子！”赵拙言道。 “恭喜。”慕子悦道，而后低声，“你故意的？” 巷子外面那些人都收了千枚铜板，可见待的时候不短，就不信这位新郎不知道。 背后靠着二皇子府，想收拾这些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晏城也一脸好奇。 赵拙言坦然道：“这是小民给公子的小小回礼。” “他们？”慕子悦道。 赵拙言没回答，只道：“圣人言‘民贵，君轻，社稷次之’。可谓民之重，我京都百姓百万余，可谓重中之重，且还有‘众口铄金’一说……”后面的不用再说，就是意味深长。 “赵先生确定是给我？”慕子悦问。 赵拙言笑道：“公子能来，便是赵某荣幸。” 慕子悦明白赵拙言话里的意思，若是刚才来的是旁人，这个“小小回礼”就是旁人的，至于旁人是谁，还用多说？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慕子悦道。 晏城也看了赵拙言几眼。 这位传闻中的隐士之徒，有趣。 慕三石等人奉上慕子悦的贺礼，晏城也打了招呼，慕子悦晏城一行人走到院子里，院子里的宾客纷纷看向慕子悦晏城等人。 这两位公子年轻英俊，身后的随从几下就把巷子里的人给打跑了。 可见厉害的呢！ 新娘是京都当地人氏，新郎只孤身一人，听说是得了某位大人物的看重为幕僚，不会就是这两位公子当中一位的家中长辈？ “世，是公子，公子安！” 一老汉过来，对着慕子悦就要叩拜。 慕子悦连忙扶住老汉，在旁人眼中就好像是老汉太过激动一时有些腿软。 这位老人家过来她就认了出来，正是早先在鼎丰楼看到的拉二胡的老汉，彩衣的爷爷，今日里大婚的娘家亲人长辈。 “老人家恭喜。”慕子悦道。 “公子不知道公子来，公子，公子，太好了，委屈了公子。”彩衣爷爷知道不能道破慕子悦的身份，可此刻激动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慕子悦笑道：“我和赵先生彩衣相识，今日大喜，也是应该来的，您是长辈，今儿个坐着享福就好。烦劳掌柜。” 慕子悦最后一句是对跟在彩衣爷爷身后穿着阔气的鼎丰楼掌柜说的，鼎丰楼掌柜点头：“公子放心。” 若非这老汉在鼎丰楼多年，鼎丰楼掌柜今儿也不会过来，可不竟看到了东陵伯世子还有晏大人，既然东陵伯世子吩咐了自会照看好，不过还是多看了这位新郎好几眼。 巷子外面的小人被吓走，东陵伯世子也到了，良辰吉时下，炮竹声声。 大红的喜堂，穿着鲜红的新郎新娘在赞礼者的高呼“三跪，九叩首，六升拜”之后送入洞房。 洞房内不知道哪家的小女孩儿捧着龙凤花烛在前，新郎执着彩球绸带引新娘在后，新郎的脚踏在麻袋上，意谓“传宗接代”，随后新郎在左新娘在右“坐床”，一名说是福寿双全妇人用秤杆微叩一下新娘头部，再把秤杆交给新郎，由新郎挑去“盖头篷”，意示“称心如意”。 随着大红的盖头掀起来，彩衣红艳艳的面庞出现在眼前，含羞带怯，娇柔万分，新郎赵拙言也笑弯了唇角，目光灼灼的只有眼前这个女子。 善意的笑声在四周响起，调侃的声音也只是背景，哪怕新娘娇羞，目光一触即离，但说不出的浓厚深情也层层的流转在新房之中。 慕子悦不知道旁人如何想，她觉得她就是个电灯泡。 新娘在新房等待那洞房花烛，新郎在外面还要被前来贺喜的乡亲邻里灌酒，等着看新郎醉醺醺的笑话，但因为早先巷子里的那一幕，还有新郎旁边杵着的随从那两位贵公子前来的魁梧汉子，赵拙言只喝的面颊泛红，虽口中酒气氤氲，却是恰到好处。 “多谢公子。”赵拙言道谢。 慕子悦瞥他：“一生就这一次，只是不想你留有遗憾。” 赵拙言点头，郑重道：“正是因为如此，才感谢公子。” 慕子悦笑了，她能感觉到赵拙言是真心对彩衣。 “还有一份礼物要送你。”慕子悦道，身后慕三石奉上一个盒子。 “三殿下的。”慕子悦低声。 赵拙言清醒了几分，拱手：“多谢了。” 赵拙言接过来，当着慕子悦的面儿打开。 慕子悦也没打开过，看到盒子里一个红封，红封下面还有一页纸，纸上一行字慕子悦也看的清清楚楚。 “敬赵先生磊落，几言相赠：无形之毒，毒人毒己。” 赵拙言没说什么，只是低垂下的眼底波光微闪。 慕子悦也没有问，待离开走到巷子外，暗处里站出来几个人，正是先前拦在巷子里的那几个。 “请公子收下我等，我等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那几人跪在慕子悦前面。 慕子悦笑了。 街面上比巷子里亮上不少，再加上街头巷尾买卖的小铺商家，也是给京都北的夜色平添颜色，晏城盯着慕子悦，还在讶然当中。 “你真收了？” 慕子悦看他：“你没看到？” 晏城呵呵，正是他看见了才觉得诡异。 那几个人只是一跪，慕子悦就收，还告诉了那几个人他的身份。 第三百八十五章 连个女人都没有 东陵伯世子，眼下京都最炙手可热皇帝眼前的红人。 那几个人当下高兴的就要跳起来。 换做他是他们能抱到这样一条大腿，他也高兴。 可慕子悦不明白谁弄先前那么一出，他们都会投靠的？ 说白了，这些人不值得收拢的了啊！ 慕子悦道：“所以他们注定了是我的人。” 晏城一梗，竖起大拇指。 服，还不成？ “时候不早，你是不是该走了？”慕子悦突道。 晏城瞪眼，这是轰他走啊！他这竖起的大拇指还没落下来呢！ 但很快晏城就意识到了什么，拍了拍慕子悦的肩膀，领着身后的人离开。 晏城刚走，慕子悦面前就多出一人。 “世子，殿下有请。” 就在不远的一处酒楼中二皇子殿下安然而坐，从窗子往外看正能看到先前慕子悦和晏城分开的地方。 慕子悦行礼过后，二皇子问：“刚从赵先生那边回来？” “是，多亏了殿下没去，我都差点儿惹了麻烦。”慕子悦道。 二皇子道：“你就不像是巷子里的，去了当然惹眼。” 适才高楼之上只一瞥，就看到了人群当中的他，即便穿着寻常仍如灯火明亮耀眼，而他却丝毫不觉，笑的还灿烂的紧。 “殿下说的是，不过第一次看成亲，有趣，哦，还取了几块儿喜糖沾沾喜气。” 慕子悦从袖子里拿出来包在纸包里的几块儿裹着粘纸的麦芽糖，看举动是要分给他。 姬幽摆手：“你留着吧！” “对，赵先生那边定然给殿下留着呢。”慕子悦道，手掌一翻，刚才拿出来的糖收了回去。 姬幽莞尔，他这是根本就没想给他吧！ 还真小孩子一般。 “这几日看了你的借贷法，很是不错。只是我倒是好奇，你还有会些什么。”姬幽瞧着慕子悦。 慕子悦轻咳：“其实很多，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姬幽失笑，指着慕子悦摇头：“枉你生的如此出色，却是不知谦谦君子，如玉如琢？” 慕子悦只是笑。 姬幽扶额：“多看看书，不要这么张扬。只说这次，若是你两年后再提，就不是虚阶，怕是四品之位也唾手可得。” “可早两年得法，也早些得利啊。”慕子悦道。 姬幽瞥她，道：“若你身在高位，你就能自行推下去，以政绩而论不比那些赞誉来的更让人信服？” “是，臣受教。”慕子悦道。 姬幽摇头，道：“都说大皇兄待你不薄，也不知道教你些什么，这都不懂。不论官场还是寻常行事，三思而后行。” “罢了，日后再有什么事，先问问我再说，免得吃了亏还不知道。” “谢殿下。”慕子悦道。 二皇子殿下一番言语是关心爱护一心为慕子悦着想，只是转头就要送慕子悦回东陵伯府。 “不会不愿吧？”姬幽笑着问道。 慕子悦道：“怎么会，本是不想劳烦殿下，但想必殿下车马更舒服。” 姬幽颌首，很是满意。 车子缓缓行走在京都之内，车子外面的喧嚣也越来越热闹，不用掀开车帘就知道已经离开了京都北地往西行。 车内燃着灯火，桌上还摆着茶盏。 慕子悦只看了眼就别过视线，可还是让二皇子看了个正着。 “茶艺一道，子悦学了三弟几分？”二皇子问。 慕子悦道：“皮毛。” “哪日也让我看看你的皮毛？”二皇子道。 “那我还是要再学几分，不然太过丢脸。”慕子悦道，还吐了下舌头。 姬幽目光一顿，喉咙上下不由滚动了下。 适才灯火下慕子悦的舌尖红妍细嫩，霍然的挑动心绪。 眼前明明是少年，可在灯火恍惚下，好像幻成了貌美的女子，比他梦中梦到的还要让他心绚神迷。 “殿下？” 一道清声戳破幻象，姬幽目光闪烁，道：“发带太暗，亮一些更好。” “是。”慕子悦道。 姬幽颌首：“沙场无眼，多带些人。” “是。”慕子悦道。 二皇子说什么，慕子悦应什么，车子里气氛和谐一路到了东陵伯府。 慕子悦下了车，待车子远行拐出，慕子悦才回转进府。 东陵伯听闻，一拍桌子：“二皇子这是想害我儿子！” 慕大礼试探：“或许只是碰上。” “大晚上的这么巧？”东陵伯瞪眼。 慕大礼道：“听闻世子是去见识百姓大婚之礼，那百姓据说是二皇子身边的幕僚。” 东陵伯滞了下，所以还真可能是巧合？ “应是巧合。”大皇子头也不抬的把手中的文卷放到一边，又拿起一本，“若是我碰到了，也会相送一程。” “即便有二心，现在也只能听命本殿下。” 东陵伯世子摆明了要以军功往上，就必须要听大皇子之命。 至于以后，谁知道以后会如何！ “禀殿下，三皇子殿下求见。”门外道。 “唤进来吧！” 大皇子停下笔，揉额低笑。 待三皇子进来，兄弟之间场面话过后，大皇子笑着问：“是为子悦而来？” “是为皇兄而来。”三皇子扫过大皇子周身近百的文卷折子，“大皇兄太累了。” 大皇子摇头，道：“不是我累，是父皇太累。” “父皇这一年多来，一直在吃药。” 三皇子点头：“和我那时候一样。” 大皇子失笑：“你那是母胎有损，怎么会和父皇一样？” “既然皇兄知道，就更不能太过辛苦，若是皇兄也病了，父皇岂不是更难过？若真是父皇因此再病重，皇兄就是罪魁祸首！”三皇子道。 大皇子瞧着三皇子：“你这大晚上的过来就是找罪名给你皇兄的？” 三皇子轻咳：“弟也不知道这么巧！” 大皇子轻呵甩袖：“既没什么事儿，你走吧！”直接轰人。 可见大皇子发火了，三皇子神色不变，起身告退，只是转身之前又道：“其实还有一句。” “说！”大皇子不看三皇子。 三皇子道：“皇兄对皇嫂之心，矩看在眼里都深以为感动，可皇嫂不知，矩以为皇兄应告知皇嫂一二。” 大皇子忍不住眼角瞥过去。 连个女人都没有的主儿，管这么多？ 第三百八十六章 生了 大皇子心头一动，忽问：“看中哪家女儿了？” 三皇子一怔，脸上飞速的划过一抹晕色。 在大皇子的位置上正看得清楚。 “还真有啊！”大皇子乐了，“说来看看。” “她她还小。”三皇子含糊的说完，撒腿跑了。 大皇子在后面瞧着，笑出了声。 虽然不知道三弟看中的是谁家女儿，可总归是松了口气。 大皇子放了心，对慕子悦就明显宽松。 也不只是大皇子，在借贷法于朝中上下传播过后亲眼所见的大利，皇帝也对东陵伯和颜悦色了许多。 “听闻你家夫人快到日子，兵部那边就不用去了。”皇帝道。 “谢皇上。”东陵伯道，然后眼巴巴的看着皇帝。 皇帝看东陵伯：干嘛？ 东陵伯咂摸嘴巴：“皇上，我那儿子——” “滚——”皇帝暴怒。 你丫的父子两个不把圣旨当回事，小的也就算了，是真的有功，你这老的还想借着小的名头混饭吃？ 东陵伯是不是滚出去的没人知道，反正出宫门的时候东陵伯是很高兴。 家里头的要生了，他还真脱不开身。 也不只是东陵伯，待慕夫人生产那一日，慕子悦也从五军都督府赶了回来。 “你小子还不回来？再晚就看不到你母亲最后一眼了！” 这一句话是东陵伯借着慕沛的口说给慕子悦听的，慕子悦也不管正在训练的兵士，盔甲都顾不得脱的往回赶。 “怎么这么突然？”慕子悦问。 她也知道母亲应该就是这几日，可早晨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慕沛也茫然，待慕子悦回去府中方得知是母亲正和老夫人说着话，突然间的就开始了，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时辰。 屋子里压抑的痛呼透过窗子冒出来，外面东陵伯急的团团转。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老夫人在隔壁念着佛经，颜侧夫人扶着微微凸起的小肚子躲在角落，看到慕子悦进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旁边慕岚连忙扶住颜侧夫人，小脸儿通红的看向慕子悦：“我娘什么都没做。” 颜侧夫人也连连的点头。 慕子悦看了眼别过视线。 现在她哪里管她们如何。 里面厚重的门帘掀开，一盆盆的热水拿进去，一盆盆的血水拿出来。 慕子悦心头都抽搐。 慕夫人那小小的身子里哪里有这么多的血可流啊！ “大兄，我怕！”慕佳哭的眼睛通红。 小丫头也是头一次见生孩子。 慕子悦抱住慕佳安慰，问道：“长姐呢？” “姐姐进去了。”慕佳道。 慕子悦点头：“姐姐都进去了，就不用怕了啊！” 东陵伯扭头瞪慕子悦。 慕子悦看向东陵伯，问：“要不我进去看看？” “混账，男子不得进。”东陵伯恼火。 慕子悦叹气。 进去也不行，在外面还要挨训。 “悦儿啊，别理你那个混账父亲。”老夫人偏帮。 慕子悦对着老夫人笑的乖巧，顺势站到了老夫人身后。 东陵伯一梗，又瞪了眼慕子悦。 慕子悦一笑，对老夫人道：“祖母，父亲和母亲伉俪情深，可能父亲喊几声，堪比参药呢？” 老夫人眼睛一亮，看向东陵伯。 东陵伯嘴角抽搐。 “试试也好啊！”老夫人道。 慕子悦点头。 她这话不是无的放矢，人的精神奥秘无比，本就濒死之人说不定就会因为某个人的呼唤起死回生，更不要说是正在生产孩子的母亲，若有鼓励，会比任何人都坚强。 连老夫人都说了，东陵伯也只能站在门外，扬着脖子喊：“有我了，没事儿啊！” “啊——” 里面一声丝毫不逊于东陵伯的嘶喊出声。 东陵伯差点儿冲进屋子，被守在门口的刘嬷嬷瞪了眼，东陵伯摸着脑袋回头瞪慕子悦：“你来！” 慕子悦站到门外，想了想，唤道：“母亲，子悦等您母子平安！” “……” 里面并没有高昂的声音传出来。 东陵伯在慕子悦后面盯着她：“你还不如我。” 还能这么说？ 慕子悦退开位置：“父亲威武，父亲来！” 东陵伯扬着头站到慕子悦先前站着的地方，继续高呼：“鸯鸯，有为夫在，你们母子两个定会平安。名字为夫都想好了，就叫……” “生了，生了——” 里面稳婆欢喜的声音突然而至。 东陵伯惊愣住，睁圆了眼睛，胡子抖着，长着的嘴都能看到嗓子眼。 生，生了？ “哇哇哇——” 就像是应着东陵伯的怔愣，屋子里婴孩高昂的哭声震耳欲聋的传出来。 “哈，哈哈哈！” 东陵伯仰天长啸。 老夫人也喜不自胜。 “恭喜伯爷，恭喜老夫人，是位小公子！”稳婆抱着裹的如同粽子的孩儿出来，慕子悦也看到了那软的如同肉团子的小婴儿。 闭着眼睛，长着小嘴儿在哭，小胳膊小腿儿小拳头的挥舞，却又是那样脆弱，那样的小，好像轻轻一碰就会坏了。 好可爱！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刚出生的婴孩。 东陵伯高兴的合不拢嘴，还掀开小被子拨弄了下小婴孩的小鸟壶嘴：“好，好啊！” 果然是他喊的那两声有用，不然哪儿这么快就生出来了！ “若非是世子喊的那一声，小公子还不会这么快……”稳婆低声道。 东陵伯一僵。 啥意思？不是他的功劳？ 东陵伯扭头再次瞪向慕子悦。 慕子悦无奈。 “我那应该只是巧合，还是父亲唤的急，唤的多。”慕子悦退后半步。 老夫人站到慕子悦前面，瞪了眼东陵伯：“做什么，还不够你高兴的？” “是，母亲说的对。”东陵伯老实下来，转头看着襁褓里的小婴孩，“小子，你肯定比你那几个兄长都厉害！” 话是说“几个兄长”，眼角眉峰盯着的就是慕子悦。 慕子悦抚着眉角退后。 只要东陵伯高兴，怎么说都好。 不过就不要跟她比了。 她连小子都不是。 产后的屋子，男子是不能进去的，慕子悦也不能进，转日慕子悦才见到了慕夫人。 慕夫人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看到她，冲着她伸出手。 第三百八十七章 铁蛋 慕夫人的手纤弱，可慕子悦握住时，不止有力，还有些疼。 “悦儿，你看看他，很乖，是不是！”慕夫人道。 小小的婴孩躺在慕夫人身边，像是小老头的小脸儿睁着眼睛巴巴的看着慕子悦还有慕夫人，小嘴一张一合的咿呀声声好像跟她们说话。 “待他长大一些就能帮你了，这些年苦了你。”慕夫人目光含泪的看着慕子悦。 泪水滑下慕夫人的面颊，慕子悦轻轻擦了去。 “谢谢母亲。”慕子悦道。 “谢什么，是母亲这些年亏欠你。”慕夫人道。 慕子悦轻叹，如果没有昨日看到女子生产的那一幕，或许慕子悦对这位母亲还是会有些看法，但现在没有。 “母亲十月怀胎，犹如昨日生死一线一般生下孩儿，又让孩儿衣食无忧这些年，母亲之恩已经此生难报，又何来亏欠！母亲再这么说，孩儿可要生气了！”慕子悦道。 “好，好，不说不说了。”慕夫人只激动的差点儿又哭了，可想到慕子悦的话，还是露出笑容。 “哇哇哇——” 襁褓里的婴儿忽的大哭起来。 门外面胡嬷嬷连忙进来，慕夫人问：“什么时辰了？” 胡嬷嬷道：“还不到喂养的时候啊。” 胡嬷嬷解开襁褓查看婴儿的屁屁，屁屁干净也没有污秽呢。 胡嬷嬷再把小公子抱起来，小公子还是哭。 “这是怎么回事？”胡嬷嬷看向慕夫人慕子悦。 慕子悦摇头。 她什么都不知道。 孩子哭的厉害，慕夫人伸手：“我来吧。” “是。” 胡嬷嬷把小公子小心的放到慕夫人的怀里，刚才还哭声不绝的小公子突然就不哭了，咿呀的挥动着小胳膊，眨巴着眼睛看着慕夫人。 慕夫人笑的温柔。 一旁慕子悦目光怪异。 身为已经官居五品的东陵伯世子，慕子悦不能在后宅久留，慕夫人月子里也还要好好休养，三日后，东陵伯公布了东陵伯府这位刚出生小公子的名字——慕子珅。据东陵伯所说这个名字想了两天。 既如此，慕子悦就不好问东陵伯那天在产房门口喊的那什么早就想好的那小家伙的名字是什么了，不过后来慕子悦还是知道了，竖起大拇指的表示很地道。 东陵伯最早要起的名字是“铁蛋”，意思是简单好生养，日后定然能强壮魁梧。 以后这位东陵伯府的小公子会不会真的如东陵伯所愿不知道，可“铁蛋”是真的不错，家中上下都深以为然，就更难得。 慕子悦凑在那个小家伙跟前喊了几天，那小家伙也照样欢快，没有对慕子悦又哭又闹，又拉又撒之后，慕子悦就觉得自己先前想太多。 并非所有人跟她一样是意外来到这里。 慕夫人母子平安，小家伙也好像和东陵伯所说的“铁蛋”一样健健康康，全家人欢喜之余必然要前往大相国寺祈福。 春日到来，绿色缓缓在京城内外绽放，京郊之外各种的野花也在开始绽放出难得的娇美，车马声声当中不少的人流都是往大相国寺而行。 官宦人家可以在大相国寺留宿，寻常百姓上过香在山下四郊游玩也是春意盎然。 天上飞着各种的风筝，笑声徐徐。 微风吹动车帘，车内的大家闺秀们面容只是露出一角，就是春日里最美的风景之一。 骑在马背上，只是随着马儿悠闲的步伐随意前行的名门公子更是不知惹得多少的少女人家在马侧旁频频脉脉传情。 慕子悦头戴金冠，俊逸如同仙人，旁边跟随的慕沛，慕荣，慕泽三人也是眉目清秀，或魁梧憨厚，或眼角流转，或沉默冷凝，更是年少最美好的模样，即便车子四周的侍卫都一个个的凶神恶煞，也仍挡不住好奇过来的女儿家们。 慕子悦并没有在车子外头待多久就躲到了车子里。 车子里慕姝看到她进来，笑道：“怎么躲进来？” 问也就问吧，为什么还加个“躲”？ 而且同车的慕雪也掩着唇低笑。 慕子悦抬手在慕雪的头顶上敲了下：“笑什么，我是不想因为我，往大相国寺的人太多。” 慕雪低呼捂头，往慕姝那边侧身躲避。 “长姐。” 慕姝笑道：“好了，知道你是好心，好不好？不要欺负雪丫头了。” “雪儿，别怕，待成了亲，让你夫婿找她算账。” 夫婿？ 慕子悦瞥慕雪。 慕雪面红娇羞，挺直了背脊道：“婚嫁宜娶，日后即便身在夫家，也是慕家人，雪儿绝不会允人对慕家有丝毫逾距。” 慕姝暗暗点头。 慕子悦低低一笑：“倒是给你夫婿三个胆子，看他敢不敢。” “长姐！”慕雪耳朵都快冒烟。 慕姝瞪过去：“子悦，说什么呢。” “我说错了？哦，应该是给他五个胆子。” “长姐！” “慕，子，悦。” 低低的喧闹从车子里传到另一辆车子里，慕佳慕姗慕彤她们也咯咯的笑。 笑声随着风儿飞上山间。 春日明媚，大相国寺也是人来人往，这次东陵伯府来的全是小辈，但东陵伯世子在还有御赐婚的西川侯世子妃，寺中也早安排了住处，当府中上下都安排好，慕子悦慕姝等前往旁边院子拜访文夫人一家。 文夫人携文轻摇文轻风兄妹也前来大相国寺祈福，不日春闱伊始，文夫人总要聊表诚心。 对于家中的一儿一女，文夫人是骄傲的，可看到东陵伯府的几个儿女，文夫人也还是赞许几分，慕家祖上并非文承而下，东陵伯的混不吝又是皓澜上下无不知，还能有这样的子女，文夫人自然把缘由落到慕夫人身上，和颜悦色的问询了慕夫人身子如何，还有府中的小公子几句，文夫人便端茶送客。 文轻风文轻摇两兄妹招待几位东陵伯府的公子小姐。 慕沛慕荣他们没有多待，一起去后山游猎，山中寺间慕子悦文轻风同坐亭中品茶说话，隔着围墙假山，文家小姐与慕姝慕岚等人轻声说话，游玩嬉戏。 第三百八十八章 利用 文轻风文采卓然，慕家除了慕子悦其他人都是听到书声就想睡觉，避之不及，陪在旁边的也只有潞城知府之子王旭竹。 王旭竹这些时日都在晏城那边学习，受益匪浅，此次也是来大相国寺为自己讨个吉利图个心安，竟能看到此次春闱中的状元之选文公子，能听个一二耳朵也是好的啊！ 文轻风听说王旭竹也要报考今年的春闱，也就说了一些他以为此次春闱当中会考的内容。方阁老大寿时慕子悦也猜测到了一二，但她所能猜度的也不过是整本大面儿，文轻风说的则已然缩了百倍。 都说学霸中的学霸能猜中考题，可见文轻风也不逞多让。 也多亏了慕子悦没想成为文官。 啧，想想就很难。 而言谈中可看性情，慕子悦和文轻风没有见过几次，可听声辨意文轻风也是磊落之人，尤其对刑法颇有喜好，再闲谈几句说上一些民间案例，又让慕子悦更熟悉这里京郊之外的百姓如何生活如何挣扎。 谈话时转眼即逝，待慕子悦和文轻风分别告辞，女孩儿们已经各自回去。 寺庙中钟声激荡，幽幽的梵声远远的飘过来，让人心神宁静。 长姐和慕雪慕彤去了前面寺庙礼佛，用过了斋饭慕子悦在寺庙中悠悠而行。 夜色笼罩，鸟声低语，脚步沙沙间好像听到模糊的对话，慕子悦停下脚步，那对话也就清晰起来。 “既然你知道她并非真心实意，为何还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你知道我看着多难受？你是我亲妹妹啊！”这声音是慕沛。 和他说话的定然是慕岚了。 慕岚没说话，慕沛又道：“你知道连慕雪都是正妻……” “我也会是。”慕岚低声。 “我听说都是你和慕彤一起往文家……”慕沛道。 “正妻只能是我。”慕岚道。 “你说没用，得听他的。”慕沛道。 “他管不着。”慕岚道。 “可我要听。”慕沛道。 “你这么怕他？”慕岚道。 “你不怕他？”慕沛道。 慕子悦歪头，这兄妹两个说的“他”是谁？ 紧跟着后面一句，慕子悦就明白了。 “妹妹，认了吧，几年之前我和你加在一起都不成，更不要说现在。”慕沛道。 所以他们说的是她！？ “我没说不认……”慕岚低声。 慕沛叹气道：“你一向比我聪明，又是你的大事，我不管了，以后我也管不了。” 慕沛离开了。 随后慕岚也离开。 慕子悦站在原地看天。 原来她也只是猜测，现在成真了。 寻常来大相国寺祈福总要两三日，趁着拜见礼佛的空隙，慕子悦开门见山问文轻风：“文公子可有娶妻之念？” 文轻风坦然道：“尚未得功名。” 也就是说一时没有。 慕子悦道：“那家中可有望文公子成亲之想？” 文轻风一顿，目光划过了悟，整袍对慕子悦稽首，道：“敢问世子，方兄家中可有望方兄成亲之愿？” 慕子悦道：“据我所知，并无。” 文轻风一笑道：“世子莫非忘了，我与方兄同年。” 也就是说也没有了。 “你们都不急的吗？”慕子悦问。 文轻风看着她，道：“以大皇子殿下对慕世子的看重，世子怕是免不得要随同大皇子殿下走一遭，那时可是生死之间一线……连慕世子都不着急，我等又急什么。” 呃，说的好有道理。 “不过听闻世子已有一侍妾，不会其实已经暗度陈仓？”文轻风忽问。 “我倒是觉得文公子翩然不凡，说不定府中早有七八个美人儿侍寝在侧了。”慕子悦道。 文轻风正色：“绝对没有。” “嗯，我也觉得，若是有八成也是二公子。”慕子悦道。 文轻风点头：“这么一说，也很有可能。” 慕子悦文轻风说的理所当然，但若是董冒在这里，肯定是一脸懵逼——和我有什么关系？ 连着两日的相谈甚欢，不用慕子悦说什么，慕姝就心生了好奇，提起文轻风，慕子悦也说的理所当然，但眼角却发现认真听着的不止慕岚慕彤，慕芸慕佳都眼巴巴的看着她。 “你们都想听？”慕子悦问。 慕岚目光低垂，慕彤面颊泛红，慕芸也捏着自己的裙摆，慕佳却是最直接，重重点头道：“文公子和大兄交好啊！” 这理由，没错！ 慕子悦敲了下慕佳的头，道：“其实他比我还无聊，今年春闱想要力拔头筹哪里是这么容易的？心思专注在科考上不说，还想着入朝之后与方兄一争长短，所以年纪不小，也没有成亲的想法，家里头也不曾催促，不过照他的想法，一年之后大略才会考虑一二。” 慕姝道：“文公子文采在外，胸有沟壑，此次状元之名，十有八九。” 慕子悦道：“长姐所言不错，子悦也这般想，只是如此一来，倾慕之人定如过江之卿。” 慕子悦目光扫过。 慕姝看到几个妹妹脸上的异样，也明白过来慕子悦突然提及文家公子的由来。 慕姝笑道：“少年慕艾，在所难免，只是顾及着身份，不要使得家族蒙羞便是。” 话到这里，连慕姗慕佳也意识到长姐和长兄这番话不是无的放矢，几个妹妹们应声：“是。” 慕子悦也没有再说。 长在家宅中的小丫头们比她那时候要清楚自己要什么，做什么，还有不该做什么。 三人围粗的树下，文轻风道：“摇儿，你对慕家两位小姐是否存了利用之心？” “兄长怎会如此问？”文轻摇问道。 文轻风道：“或许我该问妹妹是不是在利用为兄？” 文轻摇轻弯唇角：“兄妹之间谈何利用！” 文轻风看着面前和自己面容几分相似的妹妹，长叹：“摇儿，你就这么想嫁入皇家？” 文轻摇也敛了唇角的笑意，正色道：“兄长，妹妹与二皇子殿下发乎情止于礼。” 文轻风扯了扯嘴角，道：“罢，我是不会娶慕家女儿的。” 文轻摇颌首：“兄长婚事，自是听从兄长之意。” 文轻风深深的看了眼文轻摇，转身离开。 第三百八十九章 大牛哥 风儿轻轻卷过文轻摇的裙摆，文轻摇伸手摸向身侧的粗大树干，轻轻叹气：“兄长啊，就不能笨一些么！” 身后文轻摇的低喃，文轻风没有听到，在文轻风拐过一道围墙之后，文轻风身形微顿。 前面不远正是慕家四小姐。 慕彤看到文轻风神色慌乱。 文轻风回头看了眼不远的那棵大树，又看向慕彤。 慕彤似有仓皇，只是走的太急，脚下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摔倒。 “小心。”文轻风道。 就在此刻慕彤脚下裙摆微扬，连续两个转身卸了力道，摇晃的扶住一旁的矮树，站住了。 文轻风眼中一闪。 这位慕家小姐，会些身手。 慕彤低垂头，躬身一礼：“谢公子。” 文轻风微微点头。 “小姐！” 慕家丫鬟从另一头跑过来，怀里抱着一只狸猫，看到文轻风，眼睛霍得睁大，但也认得文轻风，躬身行礼之后跑到自家小姐跟前。 “小姐，找到小狸了。”慕家丫鬟道。 文轻风目光轻动。 那只狸猫他认得，正是上回慕家从大相国寺得到的狸猫。 慕彤点头，对文轻风低垂眉眼：“公子，告退。” “请！”文轻风道。 慕彤和丫鬟一起离开。 虽然走的飞快，但步履间仍可见行走不便。 刚才怕是崴到了。 慕子悦正同慕沛慕荣慕泽几人在林中狩猎。 上次慕子悦碰到了熊，这次慕沛他们就没这么有运，所遇的不过獐子狐狸之类，好在合在一起也十多只，同样送到了山下的村子里收拾整理，村子里的村民们还记得慕子悦，只是慕子悦曾经见到的窈窕村女此刻已经腆着肚子，那个和慕姗同龄曾唤她叫做“大姐姐”的丫头也竟然定亲。 慕子悦目瞪口呆，这小丫头现在才九岁吧！ 在她那个时候小学还没毕业，现在虽然还没圆房，可也早早成了他人之妇。 “小丫头，知道定亲是什么吗？”慕子悦问。 “爹爹说，就是过日子。”小丫头道。 慕子悦摸了下小丫头的头，这说法实际又让人心疼。 “那要好好过日子啊！”慕子悦道。 小丫头重重点头，回头招呼：“大牛哥！” 小丫头口中的大牛哥过来，比小丫头高上两头，身材魁梧的不在董冒之下，挠着头一脸憨笑：“见过世子。” 慕子悦颌首，看向小丫头。 “世子能让大牛哥从军吗？”小丫头道。 慕子悦点头：“可。” 小丫头欣喜道：“谢谢世子。” 大牛哥也高兴的裂开大嘴，“俺能跟世子征战吗？”大牛哥憨声憨气道。 慕子悦看这位大牛哥：“跟着我，可是有可能会死的。” “俺知道，可也能成大将军。”大牛哥道，“俺信世子，俺也有本事！” 慕子悦笑了，道：“那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好嘞！”大牛哥欢喜的应。 慕子悦以为的几句简短对话，村子里却都盯着，看到这位大牛哥回去，很快的就准备出来了偌大的弓箭，还有一匹马。 那匹马很强壮，弓箭也很沉，至少三石，村外的树上拿细线挂上铜钱，林间风儿吹过，铜钱随风飘荡，大牛几步跑到马背上，马嘶鸣着奔跑起来。 村子里忙碌的人们都盯着那边，慕沛慕荣慕泽也看过去。 只见大牛在马背上随着马儿的起伏而动，完全没有因为高大沉重使得马儿的速度减慢，然后毫不费力的弯弓搭箭，几乎没有瞄准的飞箭而射，飞箭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咚，咚，咚”几声。 飞箭插到了树上，树干上飞箭箭头上正是那几枚铜钱，每支箭都插在铜钱的正中心。 “吼！大牛厉害！” “好啊！” 村民们欢呼。 “厉害！”慕荣道。 慕沛从身边侍卫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箭，道：“你试试这个。” 大牛嘿嘿笑着骑马过来取过箭，搭弓再射。 “咚！” 箭再次射到树干上，箭头之下赫然是一枚同样被穿透了中心的铜钱。 “好！”慕子悦也赞许开口。 先前的箭是村里用的，这枚箭是军中通用，也能有如此的准确度，可见大牛是个材料。 既得慕世子夸奖，大牛从军就是板上钉钉。 整个村中上下都高兴的很，村正的话说是每年里村子里都要抽丁入伍，大牛是村子里这些年最魁梧最英勇的少年，待过几个月抽丁定然也少不了，抽丁入伍，也未必能平安归来，既如此不如就跟在世子身边，万一能博个军功，整个村子都得益，按照皓澜军规，若大牛有了一定的军功，整个村子的抽丁都能免除；万一没能回来，也是命里注定。 人嘛，就是活个七老八十的也免不了死。 村子在大相国寺山下，却好像比富户高官更看淡生死。 这番话村正只说给慕子悦听，慕子悦看着村子另一头那个小丫头对着她的大牛哥说着话，她的大牛哥蹲着身子认真的听，一边听一边点头，小丫头则笑的像是一朵花。 这样的一幕，慕子悦都不忍心打破。 “收获不少！” 文轻风也到了村子里，看着村子的架子上晾着的毛皮赞叹。 慕子悦指着其中的两只狐狸皮。 “这两只皮子是我家四弟射的，毛皮尚好，送给你。”慕子悦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文轻风道。 “都是朋友。”慕子悦道。 文轻风看着慕子悦点头：“不错，是朋友。” 村里人准备了茶水吃食，文轻风坐在慕子悦旁边，问道：“今儿个狩猎，可有受伤？” 慕子悦点头，道：“都是男儿，受些伤也无妨。” 文轻风颌首：“我倒是听闻东陵伯府的伤药最为齐全。” 慕子悦瞥过去，这位文公子说话如刀啊！ 这话根本就是在说——既然说受伤无妨，为啥你家里伤药这么全？ 这都怪皇帝，也不知道从哪儿知道的几位皇子都送她什么祛痕霜，每次赏赐她的东西里面都有各种的伤药，现在怕是都能媲美皇宫太医院。 “这是以防万一。”慕子悦道，目光不善。 文轻风好似没看到，笑着伸手：“给我来几瓶。” 第三百九十章 可喜欢 慕子悦给了文轻风两瓶御赐宫中治跌打损伤的膏药。 文轻风说是为自家妹妹索要，慕子悦当然要给最好的。 御赐药膏的味道清淡雅致，即便是涂抹上也不必用其他香味遮盖。 只是当晚慕子悦看到文家小姐并未从文家小姐的身上闻到药膏的味道。 所以是文家小姐又转送给了旁人？ 不过听闻慕彤崴了脚踝，慕子悦也就没理会文家小姐如何。 “早些回吧！”慕子悦道。 在虔诚的祈福又给了足够的香油钱后，慕子悦一行人离开了大相国寺，随同加入的多了一位身材魁梧的大牛。 山脚下小丫头的身影渐渐看不到，大牛沉重的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舍不得离开家，可当远离家门，前路就是最要紧的。 就在慕子悦一行对面也远远的驶来了一队人马，前哨回来禀告是镇国公家眷。 东陵伯爵位在镇国公之下，理当见礼，不过慕子悦主要是想见一见那位镇国公小姐，大皇子妃。 慕子悦少年英杰，听说朝中内幕的镇国公家也知道慕子悦是大皇子殿下特赐可带千名私兵前往边塞的人物，镇国公小姐心生好奇探开车帘一瞥，慕子悦也看到了镇国公小姐的一方侧颜。 如她所料的美丽，只是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更让慕子悦记忆犹新。 和大皇子很是般配，也让人怜惜。 慕子悦隔着车帘行了一礼。 镇国公小姐车中的丫头低声：“小姐，那位世子对您恭敬的很呢。” 上官小姐颌首，目光清明：“是因为殿下。” “那也是小姐秀外慧中，耀如春华，淑丽姣好，除了小姐，还有谁配得上大皇子殿下。”丫头道。 上官小姐笑了笑，她不知道还有谁配得上那位殿下，但她知道她在大婚之前要往常大相国寺，为大皇子殿下祷平安安泰，为她祈举案齐眉，喜乐遂祥。 未来大皇子妃的举动牵扯着不知道多少人的视线，慕子悦也得知了镇国公小姐常往大相国寺，只是不止镇国公小姐，文家小姐也常去，更听闻镇国公小姐与文家小姐相交，几次同行。 在旁人看来文家小姐知书达理，精通礼仪，镇国公小姐与文家小姐相交或许是想要让自己嫁入皇家之前尽善尽美，在慕子悦看来，却是嗅到了浓浓的阴谋味道。 她从不小看女子，更不要说是那位二皇子殿下的女人。 慕子悦去了三皇子府。 “现在已经三月了。”慕子悦道。 早先慕子悦在方家听到的二皇子殿下与文小姐的对话历历在目。 三皇子为慕子悦倒茶，道：“二皇子三日后会往大相国寺山下镇中巡视，届时若镇国公之女也会往大相国寺，我和大皇兄会往后山住上几日。” 也就是说三皇子早就有了安排。 “子悦就不用去了。”果然，三皇子道。 慕子悦笑道：“若是我不来，殿下就不准备告诉我了哦。” 三皇子抬眸，道：“现在盯着你的人太多。” 这些时候慕子悦和先前一样忙，虽不用去兵部，可东陵伯把五军都督府的一些事情都交给了她，美其名曰人家是回家看老婆，慕子悦只能认头忍了，只是不知道是东陵伯太懒还是她太勤快，抑或者都恭维着她这位东陵伯世子，整个五军都督府都在夸她，夸她文武双全，夸她虎父无犬子，每次回府李勋焕都能察觉到后面有人暗里头瞧着。慕小司也被不少人塞着红封问东陵伯世子喜欢什么？厌恶什么？甚至慕阳都有人来提亲。 她身边的人如此，就更不用说她。 慕子悦承认三皇子所说不差，可这是理由？ “盯着殿下的就少了？”慕子悦问。 三皇子点头。 慕子悦微笑，人家还真是能这样说呢。 “我悄悄跟着。”慕子悦道。 三皇子道：“不放心？” 别说慕子悦没这么想，就是这么想也不能承认。 慕子悦摇头：“好奇。” 三皇子道：“我讲给你听。” 听故事哪里有亲眼看更激动？ 但，慕子悦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三皇子拿出了一本装订好的册子。 淡淡的墨香从册子里弥漫而出。 三皇子看着她，面颊微微泛红。 “给你的。”三皇子道。 慕子悦突然的心头发紧，直觉这册子里应是很了不得的。 待她打开，眼睛发亮。 里面是真的很了不得的。 一张张只是白描的小像，有锦衣长袍，有长裙轻摆，有盔甲粼粼，也有布衣款款，有的只有寥寥几笔，甚至还有的只是背影，可一看就知道是她。 “这是谁啊？”慕子悦嘴角弯着问。 三皇子看着她的低眉看册子的眉眼，道：“你。” “哦，多少张啊？”慕子悦扫了眼画页下面的脚注，明知故问。 三皇子握拳在嘴角掩了下，道：“四十八张。” “为什么是四十八张？”慕子悦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道：“从那日到今日，四十八日。” 慕子悦怔怔。 是吗？她知道差不多一个半月，不知道这么仔细。 “每日闲暇时便会画上几笔。”三皇子目光微闪。 所以这册子里的白描小像是每日一幅。 “可喜欢？”三皇子问。 “喜欢！”慕子悦重重点头。 她是真的喜欢。 来到这里之后，她收到的自己的小像都是从三皇子殿下这里得来，如果说先前那一幅是定情，那这四十八张就是“长久”。 每幅画像都那么生动，连她都觉得画里的人儿像是活过来。 三皇子才见过她多少次？ 嗯，游学时曾一路相伴，莫不是那时就心生了不轨？ 回程的车子里，慕子悦扬着唇，脸上的笑意绽放的如同绚烂的花朵，待手中的画册翻到某一页，慕子悦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画册上不止有她，还有他。 她和他相对而坐，中间隔着茶盏，茶杯溢着热气，正是两个人品茶的情景。 只是人是她和他，桌上的茶杯却有五只。 看脚注上标注的时日，再回想日子，应该正是她方霭涛晏城董冒四人往三皇子府的那一次。 连杯子都能入画，那三人连个影儿都没有。 第三百九十一章 试炼 慕子悦手指描着三皇子的小像，在小像的脸上弹了两下。 小气鬼！ 可又好可爱。 车子里的笑声传出来，车子外面的慕阳绷紧了嘴角。 他的世子就在旁边，可他却觉得越来越远。 或许他不该就这么静静的等下去。 慕子悦并没有察觉到慕阳的异样，既然人家不想她去大相国寺凑热闹，慕子悦也就不管了，来日到了边塞，她的安危还是第一位，所以她对于这千人的整合看的很重要，他们强，她自保的能力才会高，于是除却军中列阵，还挑选了五十人为精锐小队。曾经她就是精锐小队当中的一员，身材灵巧，专攻猝不及防。 三日转眼，二皇子殿下如三皇子所说前往京郊巡视军营，并巡视当地民耕水利。 又过了两日，镇国公小姐和文小姐一同往大相国寺祈福。 慕子悦在五军都督府所属校场看千人兵备，心思难免辗转。 “子悦，子悦！”董冒遛了过来，对着慕子悦挤眉弄眼，“明儿个休沐，我们出城玩一圈！” 慕子悦心神一动，状似无意道：“有什么好玩儿的。” “我家庄子里有温泉。”董冒道。 董家的庄子距离大相国寺似乎不太远哦。 “好啊！”慕子悦欣然。 董家的庄子在京都南郊，站在董家庄子外面就能看到大相国寺所在山麓。 庄子三进，最外面布置的相当雅致，最里面就简单的一如董家的风格，照着董冒的话说就是外头给人看的，自己在里面住当然越舒服越好。 “看看，这就是我家的温泉了！” 董冒献宝一样的拉着慕子悦到了后院的一处由青石盘起来的水池边。 淡淡的硫磺味道飘出，冒着的氤氲热气雾气皑皑，即便是白日都看不到水底，到了晚上应该就更是如仙似幻。 “不错吧？”董冒问。 慕子悦点头：“不错。” “今晚上咱们俩好好的泡一泡。”董冒欢喜道。 在温泉外守着的慕阳往里面看了眼，周身有些冷。 旁边董家侍卫左右看了眼，也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春色盎然，可时不时的也有寒风吹过。 温泉旁慕子悦抱着双臂瞧着董冒，道：“我倒是好奇你怎么突然间的想起来和我泡温泉了？” 董冒长叹伸手要往慕子悦肩膀上搭，慕子悦侧身，董冒挂了个空，董冒瞪着慕子悦一阵咬牙，慕子悦似笑非笑。 董冒颓然吐了口气，无奈道：“你没觉得我这阵子很少去燕春阁了？” 慕子悦想了想，道：“不错。” “没劲。”董冒道。 “怎么可能！”慕子悦骇然。 这小子可是从小就差不多长在燕春阁的，原来都向她借钱去，怎么这突然间的，不会是有隐疾？ “我也不知道。”董冒道。 慕子悦：嗯，果然。 “可问过医者？”慕子悦问。 董冒呲牙，声音立马飚高：“你什么意思？我没病！” “我没说你有病！”慕子悦神色诚恳。 董冒快气炸了。 这家伙就不能好好说话？ 难道他就不觉得自己怪怪的？燕春阁的女子多好啊，一个个柔情似水，肌肤娇嫩白皙的比豆腐还软，可看着她们，也不知道怎么他就提不起兴致来。不止如此，相对他更喜欢跟慕子悦在一块儿，哪怕是互怼干架，他也痛快。有时候晚上做梦还梦到慕子悦…… 董冒眼底快速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嘴里说道：“就这么说吧，我们相交是最长的吧！” 慕子悦点头：“是啊。” “一起读书，一起逛青楼，一起打架。”董冒板着手指头，“过阵子还要一起征战，这算起来就应该是生死之交了吧！” “不错。”慕子悦道。 “可我总觉得差点儿什么。”董冒道，“思来想去我明白了，咱俩就差一起沐浴共眠。” “……” 慕子悦眉角微抖。 这就是他邀她泡温泉的原因哦！ “好啊。”慕子悦道。 董冒眉飞色舞。 慕阳杵在慕子悦的屋子门外。 “世子，童嬷嬷不在。”慕阳道。 慕子悦托腮：“担心我？” 慕阳抿唇，点头：“是。” 慕子悦失笑，站到慕阳面前，仰头看着眼前这个当日里只是她心软买下来，身体里却是流着韩国皇家的嫡系血脉，在那位三皇子殿下的记忆里更是曾让皓澜帝国陷入战火纷飞的人物。 “放心，我不会让他发现的。”慕子悦道，“关系着府中上下，我比你想的要小心，也不会重蹈覆辙。” 慕子悦说的就是慕阳。 慕阳垂首，面颊泛红。 慕子悦看着就想笑，不管旁人怎么看，在她的眼里，慕阳还是她所熟识的少年。 “我会跟大皇子殿下说待开拔之时，我先往韩国边境镇守，或许能找到你的家人，不过在这之前我要你学识的犬戎韩国风情习俗你可要记清看懂，来日边塞之战必不可少，还想要知道什么就向慕三石说，他会给安排，要不就找晏城，他文采虽寻常，可地理风情最为熟络，若有旁人说你什么，你就告诉我，我帮你出头。” 慕子悦的声音落在慕阳的耳边，慕阳眼中慕子悦的身影越发的清晰耀眼。 “是！” 慕阳咧开嘴角，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 慕阳在慕子悦身边数年，可少年脸上的笑容还是让慕子悦惊艳，慕子悦在慕阳的肩膀上拍了拍，道：“我不管你以后如何，现在你是我的人，我就不会委屈了你。” 心潮如同春风拂过，慕阳如同寻常侍卫守在慕子悦身后。 待日落西陲，月上梢头，慕子悦去了温泉之地，董冒看着慕子悦的穿着，先是一愣，紧跟着眼中精光闪过。 “我说你昨儿个答应的这么痛快，果然是有所图谋！”董冒道。 慕子悦穿着黑色甲衣，头发被墨色的布带缠住，脸上涂了一层浅灰，挡住本来的面目，可在董冒看来更英气逼人。 慕子悦笑道：“今儿晚上你我试炼一场，如何？” “好啊！”董冒摩拳擦掌。 半刻钟后，董家的庄子打开后门，几匹马快速驶离。 第三百九十二章 慢一点 慕子悦和董冒就在当中的两匹马背上。 虎牙和追风齐头奔驰，董冒和慕子悦戴着一样的面具。 董冒看着前行的方向，面具下面的眼里冒着精光。 “子悦，我们是去大相国寺？”董冒问。 慕子悦看董冒：“怎么样？” “好啊！”董冒咧开嘴，“上回就看你和我大兄厉害，这回总算是轮到我了，回头我得告诉我哥，我不比他差。暧，殿下在不在？” “我们去摸摸底。”慕子悦道。 “好啊！” “……” 距离大相国寺山下十里之外，慕子悦董冒下了马，两人趁着夜色往大相国寺飞奔而去。 慕子悦的“试炼”是说两人无声无息的上山，在山上狩猎，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形下于山上过上两日，待第三日天黑再回去。 两人身上只带着十只箭，一把刀，一个匕首，两枚解毒丸，外加一个火折子。 其他什么都没有。 若第三日晚上没有看到两人，那就代表出了意外，下面的人再到山上找寻。 相比慕子悦在青阳山对五城兵马司兵士们的试炼，这次的试炼简单的多，但董冒依旧兴奋，因为这回是跟慕子悦一起！ 而且刚到山下就出了意外。 “看出别的没有？”慕子悦董冒猫身在一处山坡之下，慕子悦问董冒。 董冒探头仔细看前面村庄中的情形。 看着黑漆漆的，偶尔有灯光亮起，和先前一路上经过的山村并没有二致。 董冒沉吟：“有犬吠声，而且我感觉到了兵甲之气。”祖上以军功立勋，又在军中锤炼数年，能感觉到兵甲之气并不意外。 慕子悦点头，这个村子正是她来过几次的村子，晚上和白日里的感觉相差甚大，如果她想的没差，二皇子或许就在这村子里。 慕子悦对董冒使了个眼色，董冒点头，两人无声小心的潜进村子。 不管猜测如何，要亲眼看到才可确定。 身形穿梭在头顶上的月光和阴影当中，快的像是一抹轻烟，两人交替前行，转眼就躲过了村外的两道暗哨。 村子里也有哨探藏在暗处，看似和白日里慕子悦所见差不多，但在村中村正家中附近已见穿着软甲的侍卫。 慕子悦没有让董冒再前行，她脚下用力，飞身上了一间屋顶。 懊悔自己轻功不成的董冒只能躲在原地探头往里面看。 慕子悦很轻松的落在那间她以为应该是二皇子所在屋子的屋顶上。 慕子悦掀开屋顶的瓦片，用匕首在瓦片下面的板子上一戳到底。待拔出匕首，只有隐约的亮光显露。 面具下慕子悦呵呵，果然掀开屋顶瓦片就能看到屋子里情形的只是武侠小说。 慕子悦双腿攀在屋檐的椽子上，头朝下在窗户上打开一个小洞。 屋内，穿着便装的二皇子殿下神色痴迷，正看着桌上的一幅画像。 是文轻摇，还是那位大皇子妃？ 慕子悦觉得自己的思想很邪恶。 也忍不住好奇继续看下去。 终于二皇子殿下把那幅画抬起来，慕子悦也看清了那幅画上的人。 待看清了人像，慕子悦瞳孔微微一缩。 村正家外头不远的董冒一动不动，忽的旁边清风划过，董冒睁眼，脸上戴着面具的慕子悦回来。 “我知道是谁！” 董冒和慕子悦几乎一起道，慕子悦问董冒：“是谁？” “二皇子。”董冒道。 “你怎么知道？”慕子悦问。 “我看到了二皇子身边的侍卫。”董冒道。 慕子悦点头，道：“我看到了二皇子。” 看到身边的侍卫是猜测，看到二皇子就是确定无疑。 董冒诧异：“二皇子不是巡视吗？怎么来这里？” 大相国寺中灯火点点，镇国公所在院落中，镇国公小姐的房间燃亮着烛光。 跳动的烛火下，镇国公上官小姐眼里闪着璀亮的光彩。 “你说真的？” 文轻摇掩唇低笑，道：“摇儿可是不会骗人的。执事和尚在安排院落的时候被我家的小厮不小心听到绝不会有假。明儿个殿下来，说不定就是因为知道上官姐姐在呢。” 上官小姐面上更红：“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文轻摇宛如小女儿家凑在上官小姐耳边窃窃私语，“听说大皇子殿下为上官姐姐亲自布置了整个大皇子府，大皇子殿下之心，整个京都无人不知。” “换做旁人，大皇子殿下也会如此。”上官小姐声若蚊呐。 “可不是旁人，只是姐姐啊！”文轻摇道，随后又恍然轻拍着手，“哦，也可能明儿来的并非是大皇子殿下，是我一时想错了。” “摇儿。”上官小姐嗔恼。 文轻摇笑的花枝乱颤，道：“好了，不说笑了，不过也要先说好哦，我家小厮只是听说殿下会来，可真的保不齐是不是大皇子殿下。” 文轻摇挤着眼睛，上官小姐更是羞涩难当索性抓向文轻摇，两个小女子嬉戏打闹起来。 女孩儿的笑声在院子外面就已经听不到，此刻大相国寺山后那茂密的树林当中一棵很是不起眼的树上，慕子悦和董冒隐在其中。 “二皇子殿下是正好巡视到这边吗？”董冒沉吟，“据我所知镇国公小姐和文家小姐都在大相国寺。” 慕子悦看了眼董冒：“所以？” “二皇子殿下是来见文小姐的。”董冒道。 看来在京都某些人的眼中，二皇子和文小姐之间已非隐秘。 “有理。”慕子悦道。 “可为什么晚上过来？白天不好吗？还是说时日太紧，只能忙里偷闲？”董冒道。 慕子悦不置可否。 董冒忽的看向慕子悦：“咱们去竹屋那边看看大皇子殿下在不在？” 慕子悦面具下嘴角轻轻扬起。 “好啊！” 可不是她提议哦！聪明人太多了嘛！ 慕子悦和董冒潜身往记忆中大皇子在大相国寺后山的竹屋那边过去。 慕子悦在前，董冒在后。 慕子悦腰上的长带像是长索，带着慕子悦飞过林中枝叶树杈之间，后面董冒跟着眼里冒红光。 就不能慢一点儿？他都快跟不上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晚上热闹 “等！”慕子悦低声。 董冒连忙停下，顺着慕子悦的目光看过去，就在前面不起眼处有一条细细的鱼线，鱼线另一头连着树杈上的一条粗线，粗线往下则藏在树丛之内。 虽然看不到，可能想的到，八成是陷阱。 慕子悦再伸手轻轻一拨，树丛后面露出尖锐的亮芒。 咳，绝对是陷阱。 董冒对慕子悦竖大拇指。 慕子悦歪头，两人从旁边过去。 董冒深吸了口气，更小心。 既然看到陷阱，就距离哨探不远，果然没一会儿，慕子悦再度停下，董冒也看到了藏身在树后的哨探。 两人对视了眼神，悄悄的从这名哨探不远溜过去。 “大皇子殿下可能在。”董冒道。 “还过去吗？”慕子悦问。 “去啊！”董冒摩拳擦掌。 慕子悦面具下眼睛弯起来。 两个人小心的又转过二十丈外的另一名哨探…… 待四队哨探在董冒身后，仍没有发现董冒和慕子悦的闯入，董冒激动的脸上的面具都忍不住的抖。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董冒亦非当日吴下阿蒙。 “咯吱” 突然一道细微声音从董冒脚下传出。 慕子悦看向董冒。 董冒一僵，低头看到自己脚下踩到的一截木杈。 不对，树上只有树杈，哪儿来的木杈？ 董冒神色大变，几乎同时后脖颈一股冒上头顶的寒意袭来，“倒！”慕子悦大呼。 董冒没有半分迟钝的趴下。 刚趴下，旁边的树干上就有箭矢刺入的声音。 “叮叮当当”慕子悦手中的刀子快速的和飞射过来的箭矢击打在一处。 “什么人！” 箭矢被挡飞，喝声传来，树外转眼脚步密集，杀意凛凛。 “我，西川侯家老二，还有东陵伯世子！” 董冒立刻干嚎，声音飘荡直入竹屋草堂。 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在窗口的大皇子眉头稍挑，看向身侧的三皇子，“今儿晚上还真热闹。”大皇子道。 “他们怎么来了？”三皇子神色古怪。 大皇子笑道：“一问就知道了。” 竹屋草堂外的侍卫得大皇子令，领着慕子悦董冒进入草堂。 两人摘下了面具，慕子悦面色不善的盯着董冒。 “盯着我干嘛！”董冒视线躲闪。 慕子悦笑：“你若是斥候，就是头一个投降的。” “屁！”董冒梗了脖子，“这个能和那个一样吗？我董冒，前途无量，成为大将军未来可期，要是因为误会被自家人杀了才是冤枉！” 先前他刚趴下来就感觉到身上被箭矢指着的刺痛，若不是喊的快，下一刻身上就能被射成马蜂窝。 “那也是你实力不济。”慕子悦道。 “你……”董冒咬牙。 “我说的可有错？”慕子悦瞥他。 两个人都踩在那根树杈上，为何她没有动静，董冒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本不应该在树杈上的枯木杈在上面，董冒还能一脚踩上去，连射来的弓箭都要慕子悦来挡，不是本身能力差，还有什么？ 董冒气的耳朵冒烟，他总不能说自己当时是乐极生悲！？ “好，你厉害，你强，行不行！！” 董冒阴阳怪气，慕子悦视若无睹，淡然道：“这是事实！” 啊啊啊！ 董冒想杀人了啊！ 待两人到了大皇子三皇子面前，大皇子也从侍卫的口中得知了两人在路上的争执，大皇子沉了脸，道：“你们两个还小？” “请殿下恕罪！”董冒和慕子悦一起躬身。 大皇子摇头，却也没说什么。 向来有些本事的都桀骜不驯，或许慕子悦说董冒太差是真心话，可能一连穿过他身边的哨探护卫道跟前才被发现在大皇子看来已经是厉害了。 三皇子在大皇子身边沉默不语，眼睛却是看在慕子悦身上。 慕子悦眼中毫无波动，就好像根本没有察觉。 在大皇子面前，她这样做是应当，可三皇子还是不舒服，手指间不经意的摩挲。 “你们怎么来这里？”大皇子问。 三皇子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道：“禀殿下，是二公子要来的。” 大皇子三皇子看向董冒，董冒顿觉压力山大，道：“是臣要带子悦一同温泉沐浴，子悦说来试炼，就来了这边。” “温泉沐浴？”大皇子轻呵一笑，“兴致倒是不错！” 三皇子嘴角沉下，睨了眼董冒。 “皇兄，身为我皓澜武勋之后，时刻不忘锤炼自身，实是良才。”三皇子道。 大皇子颌首，道：“三弟说的不错，你们说说是打算如何锤炼？” 董冒兴奋的把和慕子悦早就定好的训练方法说了一遍。 大皇子也知道慕子悦制定的“生存训练”的方法，只是没想到慕子悦和董冒也这般做。 “好，不错。”大皇子颌首，“不过，你们来这里为何？” “殿下，我等在山下——” 董冒刚开口，慕子悦道，“在山下，二公子想到了世子，说上回兄长在后山所为历历在目，想要看看几年过去，他和自家兄长差距几何。” 大皇子看了眼慕子悦，笑着问董冒：“如何啊？” 董冒仰首挺胸，道：“不比大哥差，更还有过之。” 大皇子点头，拍了拍董冒的肩膀：“不错，少年如朝阳，似乳虎，若雏鹰，理应有此念。” 董冒和慕子悦说了是历练，但总归是闯到了大皇子宅邸，大皇子没有责备反而夸奖，可见大皇子殿下胸怀宽广，只是董冒和慕子悦也没有留下，趁夜离开。 既然说要在后山历练，就要有历练的样子。 慕子悦和董冒靠在一棵树上，为隐藏身形，两人都没有点燃篝火，夜色中董冒也就没有看到慕子悦的面具下扬起的唇角。 三皇子就说了那么一句话，其他时间都在瞅她，尤其是听到董冒说了“温泉沐浴”之后，盯着董冒那一眼都带着杀意。 哈哈，好喜欢哦~~ 只是慕子悦不说话，董冒有些耐不住此刻的寂静，问：“子悦，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看到二皇子殿下？” 慕子悦歪了下头：“你说啊，后来我也没拦着你。” “不要。”董冒摇头，“三位皇子都在，大相国寺还有人，咱们还是不凑那热闹的好。” “既知道还问我？”慕子悦没好气。 董冒嘿嘿一笑，习惯的往慕子悦身边靠过去。 不管怎么辛苦，慕子悦身上好像永远透着干净清爽的味儿。 第三百九十四章 谁被发现谁输 也就是董冒刚挪过去三寸，慕子悦瞥过去。 董冒停下，面具下撇嘴。 这就是他想要跟慕子悦共眠的原因之一了，都是男人，慕子悦就不能和旁人一样跟他好好亲热亲热。 “我是说你聪明嘛。”董冒道，“如果不是子悦提醒，我还想不到。” “所以？”慕子悦道。 董冒一本正经：“所以我相信东陵伯是咱们长辈里面最聪明的！” 慕子悦皱眉，怎么觉得董冒是在骂她？ 后山温馨典雅的竹屋草堂中，大皇子道：“这两个还有秘密呢。” 慕子悦拦下董冒后面的话，看似只是失礼想替代而言，可实则是想掩盖什么。 三皇子道：“是。”三皇子也听得出来。 所以会是什么？ 三皇子若有所思，大皇子却是在这时候盯向三皇子。 “你呢？你是怎么回事？突然间的邀我上山？”大皇子问。 三皇子道：“皇兄若是不想来，我也没法子。” 大皇子目光闪了下，笑着指三皇子，道：“你啊，我真是好奇你心念的到底是谁家女儿了！” “时候到了皇兄自然知道。”三皇子道。 大皇子瞅着他，道：“不会是文家小姐？” “皇兄。”三皇子笑道，“人家名花有主。” “谁？”大皇子问。 “二哥。”三皇子道。 大皇子目光微凝。 他也听说文家小姐和姬幽不平常，曾以为是传言，现在看竟是真的？ 文家小姐和姬幽亲近，却又交好镇国公府，是巧合还是刻意？ 大皇子沉吟。 三皇子也没有再说，有些话点到即止便可，说多了怕适得其反，而且他也想问一问慕子悦，她在隐瞒什么，只是待夜过子时马侍卫回来还是没有发现慕子悦和董冒的身影。 “他们会去哪儿？”三皇子问。 马侍卫也茫然，道：“属下找寻了整片后山树林，没有发现丁点儿的火光。属下还去了大相国寺，寺中僧侣说夜里并没有施主借宿。” 也就是说他们还在林中了。 如今春意刚盛，晚上天还是凉的，不点火热的过一夜堪称辛苦，曾经在青阳山上三皇子也经历过几日，可这次是她和董冒两人。 三皇子抬头，头顶上明月高悬，似乎能有一场好眠，可惜他怕是会睡不安稳。 天边的鱼肚白泛起，慕子悦抖落下衣服上沾着的露水原地运动了十多息，身上也总算是有了热气。 “我去打只兔子。”董冒道。 慕子悦看他：“点火？” “生吃。”董冒道。 慕子悦摆手：“跟我走，我有办法！” “好啊！” 董冒欣喜，他就说跟在慕子悦身边能学东西吧！可当慕子悦带董冒到了地方，董冒不敢相信的瞪大了双眼。 “这这里？” “怎么了？” 慕子悦看他。 董冒指着前面一丈之遥的大相国寺后门：“你的法子？” “嗯。”慕子悦道。 “你不是说试炼吗？”董冒道。 慕子悦点头：“是啊。” “你就这么试炼？”董冒问。 “何为试炼？”慕子悦道，“就是用身边能用到的所有的东西让自己活着，好好活着。” 这个，好有道理。 可为什么昨儿晚上他想点火堆，慕子悦不许？ “当然，你这么进去可不成，要悄无声息。”慕子悦道。 董冒立刻转阴为晴：“好啊！” 于是当日早晨大相国寺的后厨就是一片兵荒马乱。 “怎么回事？馒头少了，斋菜也不够？” “不知道啊！我可没吃。” “你是说没吃多少吧！方丈知道咱们辛苦，咱们吃点儿拿点儿方丈也睁一眼闭一眼，可不能因为这样就肆无忌惮！” “真没有，出家人不打妄语。” “那厨房里就咱们几个人，还能是谁？” “会不会是偷儿？” “这是大相国寺，怎么可能有偷儿！” “……” 后厨的和尚一番低声的争吵过后，也只能作罢。 但也都放大了招子，连脚边路过的蚂蚁也不放过。 此刻大相国寺后门不远处的林中，慕子悦和董冒两个人吃饱喝足，慕子悦还有所收敛，董冒就吃了个滚瓜肚圆，此刻正一脸满足迈着四方步。 这历练好啊，白吃白喝，尤其那种偷摸摸的感觉，真痛快。 “你家庄子离这边近，可别上瘾。”慕子悦道。 董冒摆手：“不会，都是斋菜素食，老吃哪儿吃的惯。” 意思是不会常来，偶尔还是会的。 慕子悦只当自己没听懂。 两人离开后门进入林中，而山麓盘旋，隐约可见山下有一行人正在上山。 董冒慕子悦习武之人，眼力非常，都看到了那行上山人的模样。 “二皇子殿下，这么早就上山！”董冒惊讶。 原来还以为山下碰上二皇子殿下也说不定是人家路过，现在看果然是冲着山上的小姐而去，哎呀，大皇子殿下也在哦。 董冒心头像是猫挠的痒痒的。 “一会儿什么安排？”董冒问。 “热身，三十里，对练，不用弓箭猎物。”慕子悦道。 董冒翻白眼：“无聊。” “有彩头。”慕子悦道，“谁先猎物，后面的行程听谁的。” “好！”董冒喜不自禁，先前面跑着热身去了。 慕子悦一笑，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大相国寺。 她也很好奇啊！ 热身半个时辰，算是让肠胃有个消化的过程，然后的三十里就跑的快且健康，最难熬的是不用弓箭猎物，就是用弓箭有些猎物都还猎不到，更不要说不用弓箭，不过好在慕子悦没说要猎什么。 董冒趴在地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草叶小心的盯着前面探头探脑的兔子。 兔子，兔子，快点来，赶紧的被他抓住，赢了好去看热闹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董冒念叨的深切，兔子往董冒这边跳了两下。 董冒暗暗的吸了口气，全身的力道压在脚掌，猛地往前一窜。 “哈哈，我抓到了！” 董冒举着兔子跑到慕子悦跟前，“怎么样，我第一个。” 慕子悦看着董冒：“你想怎么样？” “咱们去大相国寺藏身到子夜，谁被发现了谁就输。”董冒道。 第三百九十五章 剩一人 很少能赢慕子悦的董冒很兴奋，连手里举着的兔子都像是自己这十几年见到的最乖的。 慕子悦不置可否，和董冒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大相国寺走。 两人身影渐渐远离，就在慕子悦离开的那棵树后面，一只兔子，一只獐子相亲相爱的倒在一起…… 大相国寺，亦她所欲也。 到了大相国寺，慕子悦董冒分开行事，慕子悦直奔大相国寺后院女眷们所在院落，很轻易找到了文家小姐所在。 文家固然有侍卫，在女眷所在院落的看顾也不会事无巨细，尤其是文家小姐的院子，侍卫只守在外面，就很方便了慕子悦靠在墙边透过窗子看到正在梳妆的文轻摇，只是一眼，慕子悦的目光就凝住。 文轻摇穿着淡粉色的衣裙，娇柔美丽，头上扎着飞天髻，正中一只孔雀簪，孔雀口中衔着点翠落在文轻摇的额间，原本温雅端庄的文轻摇便生出了几分俏气，璀亮的眼睛像是星星，文轻摇在原地转了圈，旁边的侍婢恭维道：“小姐好漂亮。” 文轻摇弯唇，娇红的面庞上几分自得，道：“这是殿下建议。” “殿下真是太明白小姐了。”侍婢道。 文轻摇瞥过去：“你是说本小姐不自知？” “小姐恕罪，奴婢是说小姐人美，自是穿什么都美，可殿下却能让小姐更美，可见殿下与小姐天作之合。”侍婢道。 文轻摇微微颌首：“算你懂事。” 文轻摇在镜前左右顾看，屋子外慕子悦目光闪烁不定。 她先前不是惊艳于这位文小姐，而是这位文小姐的打扮和她昨夜看到的二皇子所见那幅画上的穿着一样，尤其是头上的飞天髻和孔雀簪简直神似。 要说美，是美的，可二皇子画像上的女子五官面容依稀好像她的样子。 不是她自恋，而是三皇子的那四十八张小像让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模样。 慕子悦想到二皇子曾对她说过的梦，所以应该是又做了。 梦中所梦到的和三皇子所说是否一样不管，二皇子如何待梦中的慕子悦也无妨，只是二皇子把文小姐打扮的和画像中一样就不得不思衬几分，而且二皇子看到她时也丝毫不显。 这，算变态吧？ 慕子悦蓦然的打了个颤。 这时候院子里有人来。 “上官姐姐来了啊！”文轻摇欢喜的压着镇国公上官小姐进了屋子。 屋中微风轻轻，上官小姐嗅到了淡淡香气：“这个味道和之前不同。” 文轻摇咬唇腆然道：“姐姐说的是，这是殿下为妹妹寻来的。” 上官小姐笑道：“这味道清新优雅，与妹妹及时相合。” “姐姐进门就取笑妹妹，莫不是没看到妹妹和以往不同？”文轻摇原地打了个转，裙摆随动，美丽万分。 上官小姐眼中流露惊艳：“妹妹很是漂亮。” “姐姐也这么说，妹妹就放心了。”文轻摇欣喜，小女儿家的羞涩浮上面庞。 屋子外面慕子悦摇头。 现在的文轻摇和上官小姐未曾进来之前的文轻摇就如同两个人。 上官小姐只觉得文轻摇温婉可人，侧眸笑道：“女为悦己者容，妹妹心头定是欢喜不胜呢。” “姐姐……”文轻摇更娇羞。 “哎，枉我以为今儿来的是大皇子殿下，不想只便宜了妹妹。”上官小姐似恼非嗔。 文轻摇连忙撒娇摇着文轻摇的胳膊，道：“姐姐恕罪，妹妹也不知道来的竟是二皇子，不过姐姐也见了二皇子殿下，觉得二皇子如何？” 上官小姐道：“二皇子殿下也是儒雅君子。” 文轻摇连连点头，道：“二皇子对姐姐很是有礼。” 上官小姐笑道：“你想说什么？” 文轻摇咬唇，目光湛湛：“妹妹以为不管外面说什么，咱们闺中女子是不知的，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上官小姐深深的看了眼文轻摇，道：“我明白的。” 文轻摇视线不躲不避，道：“妹妹确有私心，但更信人伦。妹妹自认对二皇子殿下略知一二，如今皇上康健，来日立大皇子殿下为太子，二皇子莫敢不从。” 上官小姐噗哧一笑，散去了屋内一时的紧促，上官小姐道：“好了，妹妹也说咱们闺中小姐不管外面的事情，照我看，他们男子的事情就由他们男子去做，轮不到我们。只是妹妹今日里如此盛装，不会是一会儿要去见二皇子？” 文轻摇娇气摇晃上官小姐的胳膊：“才不是，姐姐才是最要紧的。” 于是上官小姐和文轻摇坐在一起低低的说着话儿。 慕子悦懒散的靠在墙边，里面两位美人儿低声轻语只若仕女之图中的双姝并蒂，虽然美好，但角落中文轻摇的侍婢正摆弄着香炉，慕子悦看的清楚，那侍婢正把香炉的香气大放出来，十息后又恢复原样，过了会儿又大放出十息…… 慕子悦盯过去，在那名侍婢如此五次之后，端起旁边早先就倒好的茶到了文轻摇和上官小姐面前。 文轻摇把其中一杯给上官小姐递过去，自己那一杯没有拿，待上官小姐品了几口茶之后，文轻摇目光流转，道：“姐姐可有困怠？” 上官小姐摇头：“不曾。” “太好了，妹妹这里有些小玩意，拿来给姐姐玩儿？”文轻摇道。 “好啊。” “姐姐等一等。” 文轻摇吩咐了侍婢去取，“去把皮影戏拿来。” “是。”侍婢道。 “姐姐，让她们一起去吧，拿来的快些。”文轻摇道。 上官小姐示意随行来的侍婢也跟去一起取来。 很快皮影的架子幕布拿了来，连在外面的慕子悦也知道为何文轻摇让上官小姐的侍婢帮忙了，这皮影的架子幕布可是比寻常见的要大的多，都堪比屏风了。 如此皮影后面的皮影也不小吧！ 慕子悦心思刚动，门外有随从禀告：“小姐，相国寺请人问小姐晚上的斋菜如何安排。” 文轻摇应了声，转头对上官小姐道：“姐姐稍等，妹妹去去就来。” “好。” 转眼，屋中只有上官小姐一人。 第三百九十六章 二皇子的大戏 上官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床头睡着了。 慕子悦心生不妙。 十几息过去，那几个侍婢也该把皮影拿进来了。 忽的，慕子悦感觉到院外有人影脚步。 来的是高手，有三两人之多。 慕子悦掀开窗户钻进屋子里。 慕子悦动作快，窗户落下，细微的声响而动。 上官小姐好像听到，视线迷蒙的看过去，只隐约的好像看到什么在晃动。 “谁？”上官小姐问，声细如蚊蚋。 慕子悦刚进屋就闻到了厚重的香气，她在外面闻着觉得这香气清雅，现在熏的脑袋里差点儿发懵。 这香气有问题。 慕子悦没犹豫，钻进柜子。 她刚进到柜子里，就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随后“吱呀”一声，门开。 一个人走进来。 慕子悦透过柜子的缝隙看去。 来人是二皇子。 二皇子挥了挥面前的香气，转过皮影戏的架子，走到上官小姐面前。 上官小姐也听到了门口的声音，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全身没有力气，像是隔着云雾，又像是梦里朦胧。 “谁？” “上官小姐怎么在这里？”清润的嗓音如同清泉，让上官小姐的眼前清明了些，上官小姐也看清了面前的是二皇子。 “你是二皇子殿下。”上官小姐喃喃。 二皇子颌首，弯身靠近上官小姐。 上官小姐眼中只有二皇子的身影面容，二皇子微笑道：“文小姐呢？” “她……”上官小姐好像记得什么，可脑袋里又模糊，指着门口后续却吐不出一个字。 二皇子微微靠后，脸上似有惊讶。 “上官小姐，您在说什么！” “我，我说什么了？”上官小姐更茫然。 二皇子摇头轻叹，声线也更温和，道：“往日我虽仰慕上官小姐，可上官小姐与皇兄已是连理之缘，还请上官小姐自重。” “你说什么？” 上官小姐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听不懂，撑着气力想要站起来，二皇子伸手扶住上官小姐的肩膀，肩膀处凉意轻泛，似乎很舒服，可男子又怎么能碰她的肩膀。 上官小姐正待说话，二皇子又道：“无论旁人众所何言，我姬幽待兄长敬重之心从未改过！” 上官小姐头更沉。 他说这些做什么？ “你……” “这是什么香？”二皇子语气似有惊讶。 上官小姐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只是这深吸之后，身上更热，只有两处肩膀被男子按压的地方凉快舒服。上官小姐禁不住想要的更多，微微的闭着眼睛，面颊轻依，纤纤玉手也拉向那凉意的来源，即便是柜子里的慕子悦也觉得此刻上官小姐撩人的紧，尤其当上官小姐喉咙里低低的呻吟响起，慕子悦都打了个颤。 此情此景，谁忍得住。 “上官小姐，不可！”二皇子道。 看似君子正直，双手却已轻揽着眼前的娇柔入怀。 上官小姐只觉得全身都舒服了，唇齿中吐出一声嘤咛，更如同拐了七八个弯儿的钻到最深处。 “你在做什么？” 二皇子靠在上官小姐耳边低喃，听在上官小姐的耳中就像是脑中绷着的那一根筋突然而端。 她只想更舒服而已。 上官小姐在二皇子轻轻的引导之下，解开衣裙。 贵小姐的衣裙数层，那一层层的剥下来，就像是荷花花瓣一层层的剥落，最后只待看那白藕青青。 听着柜子外面衣裙簌簌声落，慕子悦身上都在发烫。 这种画面她看的多了。 可能让她有反应，肯定是因为外面的香。 这香好阴毒。 二皇子肯定进来之前吃了解药。 但怎么办？她是进来看看那位三皇子怎么安排，可结果她看到了二皇子的大戏。 就算是这香最后不会影响她，她也不能躲在里面看戏。 眼看着柜子外面的上官小姐就要把身上最后一层的遮羞肚兜接下来，慕子悦在柜子里拔出了她带着的刀子。 柜子外面，二皇子的眼中也泛起了红血丝。 进来之前，他吃了解药，但只吃了半粒，待红鸾被里翻滚时他便会和这位上官小姐一样。 先前他说的那些，即便她醒来，她也会记得。 她会记得他是无意找到这里来的，她会记得是她主动投怀送抱，她更会记得他的拒绝。 至于那香，虽是他送给文家小姐，可这大相国寺内人来人往，免不得是什么人在里面动的手脚。早先听闻大相国寺的膳食堂像是被偷儿了，所以说不得这里也是被什么胆大包天的歹人盯住，于是最后虽冒犯，可终究是他救了上官家的女儿。 父皇赐婚算什么，待她成了他的人，于情于理大皇兄都不可能再和镇国公家有牵连，更说不定镇国公还会对大皇兄不满，若非因为大皇兄，上官家的女儿又怎么会在大相国寺！ 镇国公为他手中，边塞又何需大皇兄？ 朝中也只有他一人便可。 二皇子嘴角噙着笑意，眼中闪着冷光看着面前的美人儿自己脱下那后一层薄薄的抵挡之物…… “咚。”似有声音响在近处。 二皇子骤然一紧，低喝：“什么人？” “咣啷——” 数步之遥的柜子遽然亮起刀芒，一个黑色的身影跟在刀芒之后扑向二皇子，二皇子脚下错步躲开刀芒之处，而在二皇子身后就是上官小姐，刀芒直冲着上官小姐而去。 面巾下慕子悦抿唇，手臂一摆，刀芒沿着上官小姐的身侧压下，刀风所过，旁边的帘帐被掀落，盖在上官小姐身上。 只是此刻二皇子顾不上，那刀锋转过再向他刺过来。 刀锋犀利，绝非是他能挡。 “来人！”二皇子低呼。 房门，窗户轰然破入。 门外的侍卫冲进来。 慕子悦还要往前冲的身势一顿，转头往被罩在帘帐下的上官小姐那边冲过去。 二皇子目光凝住：“保护小姐！” 侍卫们冲过去，却不知慕子悦根本就是佯装，脚下蹬着屋内柱子，身形如燕折返钻过另一边的窗子，侍卫追过去，正待要翻过窗户，屋内上官小姐惊呼尖叫“啊——” 正逃离的慕子悦也听到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采花贼 听到那声惊呼，慕子悦就知道自己能逃。 她从柜子里冲出去的那一刀寒风凌冽，看似直奔二皇子扑面而去，实际上她对的根本就是上官小姐。 二皇子躲开，是她意料之中，而刀风之冷，即便是在梦中也会被吓一跳，哪怕熏香再厚，上官小姐都能得一时片刻的清醒，只那一声惊呼，二皇子就顾不上她了。 不管最后上官小姐清醒与否，官眷所在院中男子闯入事实俱在，怕是二皇子要先想想自己该怎么解释。 “有贼！” “……” 呼声在大相国寺后院响起。 前面刚到达大相国寺的大皇子三皇子也听到了。 相国寺有贼人？ “保护殿下。”随行侍卫严阵以待。 主持高呼一声佛号。 后面跑过来的沙弥被这突然而来的肃杀惊的面色泛白。 大皇子和颜问道：“怎么回事？” 主持点头，沙弥道：“禀殿下，后院女眷所在说是出现了贼人。” “走，去看看。”大皇子道。 后院女眷当中可是有镇国公女儿，未来的大皇子妃。 三皇子紧随其后，昨儿晚上他的人没找到慕子悦董冒，却找到了在山下夜宿的二皇子一行人，三皇子意识到慕子悦董冒闯入竹屋草堂大抵因为如此，今日留在大相国寺的眼线说看到了二皇子殿下一早上山，临来时还得知了二皇子见到了上官小姐，现在他和大皇兄刚上山就得知了“贼人”一说，不会已经晚了？ 三皇子袖下的手攥在一起。 “什么人！”突的，大皇子身边侍卫高喝，四五只弓箭唰的抬起瞄向一个方向。 “别，是我！”董冒赶忙的站起来，取下面具，摘下面巾，露出面容。 大皇子身边的侍卫神色放缓，他们昨儿晚上才见过这位。 “见过殿下。”董冒道。 三皇子道：“你怎么在这里？” 董冒道：“下官是试炼，刚才下官正打算去抓贼。”意思是若非如此，怕是还发现不了他。 大皇子身边侍卫脸色不虞，正要冷声，大皇子摆手：“去吧！” 现在大皇子不想耽搁时候。 “是。”董冒也明白，撒丫子就跑。 三皇子唤道：“子悦呢？” “不知道。”董冒只扔下这一句话。 不多时大皇子众人迎面一行人过来，正是二皇子。 “皇兄？”二皇子似是没想到大皇子会到。 大皇子颌首，问道：“怎么回事？” 二皇子目光微闪，低头禀道：“回皇兄，有歹人闯入后院，好在有惊无险。” 这时候大相国寺内镇国公府文家等人也都过了来见过大皇子殿下。 大皇子打了招呼，问镇国公家人：“你家小姐如何？” “回殿下，小姐受到些惊吓。”镇国公家人低头不敢看大皇子的脸色。 大皇子脸色沉下来：“可还好？” “请殿下放心。”镇国公家人道。 “我去看看。”大皇子道。 “是。” 镇国公家人领着大皇子往后院过去。 三皇子和二皇子并未随行。 大皇子和镇国公家有系，他们还是要避一避。 “二哥怎么在这里？”姬矩问姬幽。 姬幽道：“巡视附近就过来看看，你和大皇兄呢？” “我和大皇兄这几日一直在后山参禅。”姬矩道。 姬幽点头：“皇兄痴情人。” “二哥也是啊。”姬矩道。 姬幽笑了笑，这时候姬幽身后有侍卫靠近。 姬幽回头：“如何？” 那名侍卫脸色灰暗：“请殿下恕罪。” “废物！”姬幽冷声。 “是，属下等还在找。”侍卫道。 姬矩神色微动，道：“二哥是在找那名歹人？” 姬幽看向姬矩：“三弟怎么知道那歹人是一人？” 姬矩道：“只有一人藏起来才若是大海捞针，不易找寻。” 姬幽道：“有些道理。” “那歹人什么样子？”姬矩问道，“也好让我下面的侍卫一起寻找。” 姬幽深深的看着姬矩，笑道：“好啊！” “那歹人身材不高，略有肥胖，身形举动灵敏，手执长刀，但刀法并非瑧极。” 姬幽一边说一边盯着姬矩的神色。 姬矩神色不变。 莫非那歹人和老三没什么关系，老三也当真只是随口一问？ 大相国寺后山的林子里，慕子悦一边踩着脚下堪堪松软的地面，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从柜子里冲出来之前，慕子悦往身上裹了好几层衣物，绝对身材体健，腰粗膀圆，现在这必要的毁尸灭迹还是要做。 待整理好，又在这地面上铺上了一些草料枝叶，慕子悦从树上跃身离开。 墨色的长索在她这一身黑衣之下毫不起眼，几个辗转就到了二十多丈开外。 慕子悦手中的长索正要再次射出，突的感觉到一股杀意袭来。 慕子悦腰间长刀“呛啷”出鞘，精准的和远处袭来的箭矢碰撞到一起。 箭矢被断，低呼声至。 “子悦！？” 一个黑衣身影跑过来，面巾面具早就摘下，露出那张慕子悦再熟悉不过的脸，“你不会根本就没去大相国寺吧？” 董冒惊讶的张大嘴，都能看到嗓子眼。 慕子悦瞥过去。 “咳咳咳！”董冒重重的咳嗽，“那我也就是随便说说，我可是藏的好，若非是后院的采花贼，我才不会被大皇子殿下发现……” 慕子悦目光一闪，过去捂住董冒的嘴。 “你胡说什么呢！”慕子悦怒斥。 董冒一怔，落在他嘴上的手似乎粗糙，可又是纤细的仿佛带着让人酥麻的柔软，只碰触的霎那，董冒的脑袋里就空白起来，眼前看着那张相识了数年的脸，看着他嘴角张合好像是说了一句话，而后耳朵里才传过来他说了什么。 刚才他怎么又犯病了？ 董冒使劲的晃脑袋。 慕子悦瞪着董冒诧异不已。 这孩子怎么了？ “我没说错啊，这大白天的去寺庙后院女眷的院子可不就是嘛，再说刚才我看到林子里扔的肚兜了。”董冒道。 慕子悦呵呵：“看见肚兜就是采花贼？现在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呢。” “我知道，我也就是跟你说说。”董冒道。 第三百九十八章 搜山 其实不用董冒说，他发现的那个肚兜就是慕子悦随手扔的。 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文家小姐屋子的柜子里，要紧的是把高高在上的二皇子所作所为看了个清清楚楚。 不要说二皇子，就是寻常人也绝不容许一个看到并破坏了自己计划的人活着。 董冒会不会暴露身形她不知道，可大皇子三皇子的人都知道她也在大相国寺，所以先避免自己被怀疑，往身上裹衣服改变身形，展露了轻灵的轻功，却又显得刀法技艺拙劣，还特意把肚兜扔在显眼处就是要人以为那个柜子里的黑衣人是个胆大包天的采花贼。 现在常往燕春阁的董冒都深信不疑。 可只有董冒还远远不够。 “就你吗？”慕子悦问。 董冒道：“不止我看见了，还有大皇子侍卫也看到了，我往这边来，他们去另一边了。” 慕子悦点头：“我们走吧。” “不抓贼？”董冒问。 “你先看看我们的打扮。”慕子悦道。 董冒低头看了看，呃，好像是容易被怀疑。 可他从大相国寺出来的时候，大皇子的人看到他了啊！ “应该没什么事儿吧！”董冒道。 话音刚落，远处里就出现了一行人。 虽在林中，但白日下黑衣朗朗，那一行人一眼就看到了穿着黑衣的董冒和慕子悦。 “什么人？” “围上去！” “……” 慕子悦和董冒对视，那边一行人飞快的围上来，刀尖直对，刀光冷冷。 董冒把腰间的刀子解开扔到地上。 “是我，我乃西川侯府公子，这位是东陵伯世子。你们是二皇子殿下的人？”董冒道。 慕子悦在他们过来时也认出了来人，其中一人还是昨儿晚上她在二皇子院子外面看到的护卫之人。 二皇子随行侍卫对视，慕子悦认出的那人拱手：“请两位大人恕罪，大相国寺有歹人出没，与两位大人一样都是黑衣，属下等人不敢妄自决断。” 啥意思？把他们当犯人？ “我知道。那会儿我在前院，见了大皇子三皇子殿下，我们也是追查歹人才来这边的。”董冒道。 二皇子侍卫致歉道：“我等并不知晓，还请两位大人见谅。”二皇子侍卫众人手中的刀刃垂下来，仍是围着慕子悦董冒不动。 董冒额头冒火，道：“我们还骗你们不成？” 林中幽静，董冒嗓门又大，另一队搜寻的侍卫也过了来，为首的正是大皇子身边的侍卫，在了解缘由之后道：“两位殿下看到了董大人，但没有看到慕大人。” 也就是说他们还是有怀疑。 董冒咧着嘴指着他们：“好啊，你们啊，哈，你们这真是不把我们——” “算了，我们就走一趟吧！”慕子悦拍到董冒的肩膀上，“都是当兵吃粮，不要让人家为难。” “多谢世子体谅。”两厢人马谢礼。 董冒回头瞪慕子悦。 若非他也是担心慕子悦不会真的跟他以为的那什么采花贼有什么牵连，他会为难这些人？ “我成恶人了？”董冒指着自己鼻子道。 慕子悦笑着明亮，摇头道：“不，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慕子悦的笑容如同晦暗阴天里那破云而出的阳光，绚烂的让董冒全身上下都透着舒爽，先前董冒的那点儿不悦立马就烟消云散到渣都不剩。 “哼，这还差不多。”董冒道，又懊恼自己怎么这么容易摆平，“回头你请我吃饭。” “好。”慕子悦道。 董冒满意，可听慕子悦答的这么痛快，好像他要的太少了。 “还有……”董冒又张口，但看着慕子悦嘴角的笑意平下来，转嘴改了，“就这样吧。” 慕子悦董冒回到了大相国寺，此刻两人只穿着黑衣，身上的刀子武器，面具和面巾都扔给了那些侍卫。 二皇子三皇子看到了慕子悦和董冒。 二皇子的目光微冷，黑色的衣服太惹眼，下意识的就会想到那个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黑衣人，若非是那个黑衣人在柜子里出了动静，他命危矣，但现在他更恼。 那个混账，最好祈求不会被他抓到。 二皇子扫了眼董冒，视线就落到慕子悦身上，董冒比那黑衣人高，不会是他。慕子悦倒是身高相仿，可身材和那黑衣人相差甚远，何况就算那个黑衣人是慕子悦，他也不会对他出手。 慕子悦对二皇子垂首躬身自然的避过二皇子那让她蓦然不舒服的眼神，和董冒一起行礼：“见过二皇子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自然也看到了慕子悦，但二皇子的目光他看的更清晰。 三皇子下巴往慕子悦那边挑了下，笑着问董冒：“这就是你抓的贼？” 董冒赶紧摇头：“不，不是，我没追上。” 三皇子了然，看向慕子悦：“子悦呢？” 三皇子的语气和刚才问董冒并无二致，可眼中流转的细碎光亮还是让慕子悦不自禁的弯了弯唇。 可惜旁边有外人在。 慕子悦微微垂首，恭谨状道：“臣也是听董冒说起才知晓，臣正要与董冒去看看就碰上了殿下的人。” “原来如此。”三皇子颌首。 二皇子皱眉。 老三和慕子悦只是简短几句对话，可听着就这么不舒服。 二皇子正要开口，那边大皇子过了来。 大皇子神色清冷，慕子悦从不曾感觉到的冷意环绕在大皇子身侧四周，二皇子三皇子也不管慕子悦董冒，看向大皇子。 慕子悦猜也能猜得到大皇子刚才见了谁。 “皇兄。” “嗯。” 大皇子点了下头，脸上的冷意也散了些。 他很生气，可和两个弟弟没有关系，尤其是二弟，不管怎么样是二弟发现了贼人。 “多亏二弟及时赶到。”大皇子道。 二皇子面色不变，躬身道：“可还是惊吓到了皇嫂。” 大皇子脸色再次冷下来：“抓到了吗？” “没有。”二皇子语气也极其不善。 “搜山也要抓到他。”大皇子不掩怒意，看向慕子悦董冒，“你们两个把衣服换了，也不要历练了，搜山一事就交给你们。” “是！”慕子悦董冒领命。 第三百九十九章 留条后路 大皇子的脸色如何，长着眼睛都能看到。 谁敢废话？ 只是慕子悦董冒合在一起也查不到那个黑衣人的踪迹，在诸人眼中，那个黑衣人就像是一团烟雾悄然消失在了大相国寺茫茫的后山之中。自然关于那个黑衣人在大相国寺女眷之地做了什么，到底又发生了什么，整个大相国寺上下包括三位殿下及其侍卫全都三缄其口，作为差一点儿就能看到冰山一角更说不定能看到实时场景的董冒全身发痒，想要拉着慕子悦探讨一二，慕子悦根本不理会。 翌日，朝中传出大相国寺后山女眷之地有歹人出没，更甚是女眷当中还有镇国公府小姐在内，事关未来大皇子妃，皇帝大怒，下令彻查，整个京都范围百里之内布下天罗地网，京都之内就更是重中之重，京都之内五城兵马司的巡视比往日多了倍数，五军都督府也有调动，大相国寺所在山麓更是整个翻了一遍，百姓们虽被惊动，但也并未遭逢多少打扰，不止如此，寻常村里村外，街头巷尾捣乱的家伙们都不敢出门，万一被当成是传闻中的黑衣人哪怕是有关之人，他们也没命啊！于是乎，百姓们还觉得这些时日天气都明朗了不少。 街面上的纨绔子弟收敛了许多，原来京都之北的寻常百姓之地还有拿着刀剑的混混儿，现在混混们全都捧着破了瓷口的碗在行乞。 官府走过大面，阴暗角落则是有这些人为耳目。 慕子悦新收的小弟们自告奋勇，不惧危险，虽然没有帮助官府找到那名传言说可能是采花贼的黑衣人，可却找寻到了其他三四名劣迹斑斑的歹人，更还有一人是从某府衙狱中逃出的犯人，不管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还是福大运道大，慕子悦的这些小弟们也在京都京兆尹衙门落下了名头。 这些人能干事，身后还是东陵伯世子，为首的看上去还是个读过书的，就总有些不用多言的亲近，由此上面得知也说慕子悦尽心尽力。 东陵伯世子再次刷了一波存在感。 去年这位就是皇上眼前的红人，今年刚过了年，这位少年又出了风头，朝中臣子众多，各自膝下的麒麟之辈也不在少数，再这么下去自己儿子（亲眷）什么时候才会在皇帝还有几位皇子跟前露露脸？于是难免有些闲话，比如那位东陵伯世子还有西川侯公子怎么突然间的出现在大相国寺，还都穿着跟那歹人一样的黑衣？稍微一查访，就知道是西川侯公子提议去郊外温泉，不过虽说西川侯府家的农庄距离大相国寺不远，可为什么这么巧？ 西川侯先忍不住发火，什么意思？映射他西川侯府不成？ 西川侯世子还在边塞镇边，二子也要前往边境，都是在大皇子麾下，这个时候，他们西川侯是疯了？哪怕是牵扯一点点，又对他西川侯府有什么好处？ 西川侯第一次在朝上发飙，与那位提出疑问的御史对峙，口沫横飞，一身冷然气势之下，那名御史连连后退，好巧不巧的被东陵伯绊了个葱头朝下，面对一脸血抬起头的御史，东陵伯摊手：“这么多人看着呢，别说我蓄谋啊！还有，当着皇上的面儿，小心我告你诬陷大臣！” 这是慕子悦从方霭涛口中得知的东陵伯一句话结束了朝中这场闹剧的经典之词。 东陵伯还是一如既往，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只有东陵伯有理。 想来就更没有人会想到她身上，只是可怜西川侯二公子大概要几天下不了床。 按照方霭涛的话说朝中心思各异，但为首方阁老的意思是要严查，不止是京都附近百里，整个皓澜帝国也要着重于安抚各地的武勋之家。 镇国公是起因，也是表示朝中对来日边塞之战的看重。 “镇国公府可有消息？”慕子悦问。 方霭涛道：“太医在。” 方霭涛没多说，慕子悦也就心知肚明，不宜说。 而具体如何看朝中力度就知道一二了，如此力度之下，大都知道那位镇国公小姐是真受惊。 “吓死了。”晏城道，“不管黑衣人到底是怎么个来历，你家姐妹什么时候去大相国寺我跟着。” 慕子悦道：“多谢。” “谢什么，一家人。”晏城拍拍慕子悦，趁势靠近，“你问问东陵伯能提早婚期吗？” 慕子悦目光如刀，感情目的在这里。 东陵伯的回答也很痛快：“好啊！” 慕子悦不明白了，问道：“为何这么急？” 东陵伯看慕子悦的眼神很是恨铁不成刚。 “大相国寺，上官小姐文小姐，还有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不说发生了什么，只说这阵势，你想到什么？”东陵伯问。 慕子悦摇头：“儿子不知。” 东陵伯嗤声：“就知道你什么也想不到。” “春天了，都大了，都想成亲了。告诉你，文家和二皇子的赐婚旨意半个月之内肯定下来。” 慕子悦嘴角抽搐。 东陵伯厉害！ 东陵伯看出来慕子悦的神色，得意的捋的胡子都泛油。 慕子悦忍不住道：“可不止父亲所说，还有采花贼，我，董冒。” “这也才是我奇怪的地方。”东陵伯看慕子悦，“你去干嘛？找三皇子？” 慕子悦心头一突，否认道：“董冒想去的。” “哼，董冒就是个傻子，肯定是你说了什么，董冒才去。”东陵伯道。 慕子悦怔然。 她真好奇这位是不是真是她亲爸！这是凭什么猜出来的？ “你瞒不了我，我是你老子，你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东陵伯摇头，叹息道，“儿子啊，同袍之谊好，三皇子也是不错，可人家是皇子，大皇子又是看重的很，就算是现在皇上不管，来日大皇子成了储君，也不会由着你们的！” 慕子悦双目慢慢睁大，东陵伯在说什么？ 东陵伯看着慕子悦，头摇的更厉害：“儿子啊，你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啊！” 慕子悦默了片刻，问：“什么后路？” “成亲啊！” 第四百章 懂事 东陵伯不愧是当年名震京都的纨绔子弟，所思所想就算是慕子悦都不得不佩服。 太先进，太大度。 什么都能接受。 可也并非真的了解慕子悦这个儿子。 也正因为如此，慕子悦不免纠结。 “只成亲就成吗？”慕子悦问。 东陵伯一滞，紧跟着大袖一挥：“滚——” “……” 慕子悦了悟。 是她误会了。 不是东陵伯不在乎，就是挖了个坑让她跳，她还跳了…… 不过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去找三皇子应该没什么问题哦。 慕子悦见了三皇子，没有隐瞒的把自己所见大略告知了三皇子，但即便她眼见的那活色生香的一幕只是简略带过，三皇子还是怒意汹涌。 “他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文家是不要命了！” 慕子悦深以为然。 但更重要的是——“查的如何？”慕子悦问。 毕竟有些东西是她这个还不能入朝的武官所不能得知而方霭涛也不能告诉的朝中隐秘。 三皇子沉声：“查了屋子里的熏香，只能找到一些有迷幻之效的残渣，加上大相国寺膳食被盗，还有二皇子亲眼所见，确定是采花贼。熏香是二皇子送与文家小姐，并不知文家小姐何时用，所以文家防范不周，被父皇斥责罚俸。”也就是说最后只有文家得了这样一个不痛不痒的罪名。 慕子悦道：“听说皇上还会赐婚。” 三皇子点头，他知道慕子悦应是从方霭涛那里得知。 “那日二哥出现在女眷之地是因要与文家小姐相见，这才及时发现了歹人。为免悠悠众口，二哥向父皇请奏赐婚。”三皇子道。 这就是赐婚的缘由了。 以他的私事为由头，牵扯转过朝中内外的目光，减轻镇国公府的压力，而减轻镇国公府的压力也就减轻了大皇子的压力。 二皇子这样的懂事明理，哪里还好怪罪他？可悉不知这怕也是在二皇子的谋划之中。 慕子悦心思转闪，三皇子长袍轻撩，对她行礼致谢：“多谢子悦。” “殿下多礼，只是举手之劳。”慕子悦侧身避过。 三皇子只是摇头。 他不想她去，可多亏她去了并阻止了二皇子并未真的发生什么，不然这场赐婚怕就不是二皇子与文家，而是二皇子与镇国公府。 那时候皇兄少了镇国公的支持，二皇子却会因镇国公如虎添翼。 和曾经他所经历见过的不同，他也就不知这到底是好还是坏。 三皇子的眼睛发红，长袍之下的双手也轻轻发颤。 见状，慕子悦上前，握住他的手。 那双手比慕子悦想的要柔要软，又是比她以为的还要有力温暖。 三皇子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比三皇子矮，但目光清湛之下，明亮若星。 “君子坦荡不欺暗室，小人常戚无所不至。” “殿下已经做得很好，只是有些人丝毫不顾及身份脸面。” “那些人即便成功也不过为一时枭雄，日后也必不会为史书所容。” “一时失策并不算什么，经此之后殿下也必不会让那些人得偿所愿，何况还有我襄助殿下呢。” 面前的女子面如晓月春风，声若山谷清润之雨，点滴而下除破霾晦。 “子悦。”三皇子道。 慕子悦扬眉：“嗯？” “我可能抱你？”三皇子问。 慕子悦摇头：“不。” 三皇子目光微垂落在慕子悦握着他的手上。 慕子悦弯唇笑着松开手，却在三皇子神色微变的下一瞬张开双臂抱住三皇子。一手穿过腋下，一手横过肩膀，双臂用力的拥住身前的男子。 姬矩是第一次被女子抱住。 他只觉得怀里的人软香，更还有说不住的满足。 慕子悦不是第一次抱男子。 所以她的感觉更清楚。 她能感觉到他是第一次。 在她抱住他的霎那，他全身都发硬，虽然很快的回拥住她，可抱着她的胳膊紧绷，连他的心跳声她都听得到。 “咚，咚，咚。” 好听。 她都想继续长久的听下去。 只是她和他身高比例似乎不太好，很快她就感觉到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耳边，渐渐深，渐渐重。 慕子悦虽然也很想再进一步，可还是不得不松开。 她担心速度太快，吓到小朋友。 而且她这个身子也太娇小，只是这一抱，她竟然几乎整个人都在他的怀里。 是肩膀太细还是个头太矮？ 慕子悦再度沉浸在了辛苦的操练之中。 原来还是全方位锻炼，这次重点在长高还有锤炼臂力之上。 董冒以为慕子悦是被采花贼从眼皮下面跑了备受刺激。 实则慕子悦的这番苦练为自己免了一场无名之灾。 深宫中的皇帝从侍卫口中得知了自家老三跟东陵伯世子抱在一起的情形，据暗影所说是东陵伯世子主动拥抱，且足有十几息。 东陵伯家的小子想干嘛？简直是胆大包天！ 纨绔之名整个京都谁人不知？这回敢把爪子往自己儿子身上摸？ 老三，堂堂皇子，就不会反手给那小子几个嘴巴子？ 皇帝神色莫变，想到近日来周身寒冽的老大，一脸温和的老二，还有这个老三…… 啧，怎么这三个都不让老子省心？ “那小子现在做什么呢？”皇帝问。 季风雨不愧是御前总管，听弦知音，道：“回皇上，听五军都督府的说，武略将军已经五日不曾归府。” 皇帝冷笑，伸手在案上狠狠的搓了下：“还是懂事哈！” 季风雨嘿嘿道：“就是不知道老子懂不懂事了。” 皇帝眼中一亮。 不错！ 老子不懂事，朕这个老子就能名正言顺的教训，子不教父之过，至理名言。 只是可惜东陵伯绝非一般懂事，皇帝根本就没找到麻烦，不止如此，还不得不说一句懂事——原本下半年东陵伯府二小姐与晏家的亲事，东陵伯直接提前到了四月份。 虽然提前了四个月，但这婚事绝非是为遮挡朝中风波，而是本就如此的盛大隆重。 文武百官，乡绅富户，只要是京都略有声名，东陵伯都给了脸面。 门外三十丈的空地上更是摆上一整天的流水席，哪怕是街头的乞丐，只要敢来，也一样笑脸相迎。 第四百零一章 嫁人 慕子悦没想到东陵伯这么大的魄力。 门口两排的桌子上面有菜有肉，桌上吃饭的有穿着华丽的富户，有布衣裹身的寻常百姓，还有衣衫褴褛的乞丐，简直人生百态。 乞丐们一开始是不敢来，可门口饭菜香的紧，最后战战兢兢还是挪过来，好在桌上旁边不管百姓还是富户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厌恶不满，乞丐们也开始胡吃海塞起来。而自然在这和睦的画面之下，那些各种的祝福词也更是应接不暇。 “祝百年琴瑟，百年偕老。” “愿珠联壁合，凤凰于飞。” “缔结良缘，缘订三生。” “文定吉祥，姻缘相配。” “……” “好，好，来来，吃，多吃点儿，大吉大利。” 东陵伯也一身的大红袍子，身为女方主人家笑容可掬，眼睛都眯成缝儿，哪怕是最熟悉的人乍一看去都以为是哪位慈祥的老员外。 西川侯对东陵伯竖起大拇指。 这看似给女儿大办，实则就是在拍皇上龙屁，还让人说不出什么来。 有本事你们也这样拍啊！ 除了邱家晏家，谁家也拿不出这么大的血本！ 东陵伯看到西川侯眼角就跳，这老家伙明知道孩子们两情相悦，尼玛的偏偏一个字不说，让他白亏了那么多银钱，现在想想心口都疼。 “你家小子什么时候回来？”东陵伯语气不善。 西川侯脸上的笑容也僵住，扯嘴撇脸：“我也急着抱孙子呢！” 东陵伯哼哼，抬头看到慕子悦和董冒联袂过来，东陵伯心头的火儿再次往头顶上窜。 人家是儿子不在跟前，急着抱孙子。 他是儿子在跟前，也抱不着孙子。 “小子见过侯爷。”慕子悦董冒对西川侯，东陵伯行了礼。 西川侯颌首，捋着胡子正要说话，东陵伯先说话了：“孙子是急不得的，这儿子不听话啊，当老子的都想一棒子打死。” 西川侯额角抖了抖。 这是在说他家老二呢？ 就算赐婚的旨意过后两家是亲家了，可也没必要这么不见外的看见就骂啊！ 董冒脸皮抽搐不已。 当着自家老子的面儿，东陵伯也这么不给面子的嘛！ 你家儿子强，可也不能把谁家的儿子跟你家儿子比啊！人家儿子还活不活了？ 董冒看慕子悦，眼角挤了又挤。 你说句话啊！ 慕子悦笑的温和犹如谦谦君子。 “父亲说的过了，总归是亲生的。” “呵，恨不得没这个种！”东陵伯眼珠子瞪的如同铜铃。 连他这个老子都知道自家小子的胆大包天，难保皇上不知道啊！ 就算是拍皇帝的龙屁，要不是因为这小子，他能弄得这场面比嫁嫡长女还热闹？即便如此也还保不齐皇上会怎么想呢！ 旁边西川侯，西川侯家老二父子两个不约而同眨了两下眼睛。 呃，这好像跟他（家）没关系！ 这骂的是慕子悦（自家的小子）！ 可为什么？ 父子两个再看慕子悦，那神色自若的果然是早就知道会挨骂。 “父亲，您怎么能这么说。”慕子悦神色郑重，“铁蛋比儿子听话不说，母亲更是因为铁蛋差点儿丢了命，当初父亲又是怎么对母亲说的？父亲，就是因为母亲您也不能说的这样让人伤心的话啊！” 东陵伯气的吹胡子了。 他什么时候说铁蛋了？还说铁蛋他娘？ 这小子睁着大眼说胡话啊啊！ “母亲，我们先回去吧！”低柔的声音从后面飘来，随后低低一个“嗯”声，东陵伯脸皮都发硬，转身看去正瞧见慕姝扶着慕夫人转过身的侧影。 “你小子，等着！” 东陵伯顾不上慕子悦，揽住慕夫人的腰垂首喜眉笑目，“身子如何了？放心，待姝儿出嫁，比这次还要排场，姝儿是你我的女儿嘛……铁蛋怎么样了？还别说，就这个小子一天不见我就想的慌。” 话音渺渺间，东陵伯人都没了影儿。 西川侯父子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开眼。 “你老子为何骂你？”董冒问慕子悦。 慕子悦看着董冒，有些不相信他怎么会问这种问题：“还用问？当儿子的比老子强嘛！” 董冒恍然：“对啊，有道理，我家老子就老骂我！” “董，冒——”西川侯虎目圆睁。 西川侯回家教子，面对董冒的“救命”，慕子悦只能摆摆手，祝平安。 这么多年了，这位怎么光长个头，不长脑仁。 只是外面的热闹做给旁人看，里面嫁娶的欢喜难过仍是各有各知。 男方在笑，家里头会多个人儿，为枝繁叶茂，开花结果。 女方在哭，养了十多年的女儿就要成了旁人家的，从此面对的就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亲人。 吃食习惯从此不会再和闺中那样随意，更会因为生分生出大大小小的矛盾。 原来只是女儿，现在是人妻，是媳妇，日后还是人母。 受了委屈不能再恣意发泄，一忍再忍才是相随之道。 举案齐眉，相濡以沫是愿望。 持家宽厚，恭谦礼让才是应当。 刘姨娘揽着慕雪，眼睛红肿强牵笑容的叮嘱男人在外，免不得应酬，若男人想要侍妾通房也由着他，只要正妻之位牢固，这日子就不算差，再有子女，这一辈子也是有了依靠。 慕子悦没说什么，背着新娘子走出院子。 头上戴着大红盖头的慕雪起先只是哭，后来趴在慕子悦的背上连呼吸都不敢重。 慕子悦低声的笑：“是觉得你兄长的后背太瘦弱？” 慕雪摇头，紧攀在慕子悦肩膀上的小手却已经紧张的回答慕子悦猜对了。 慕子悦道：“别看你兄长的背不宽不厚，可能撑得起来。” “你信吗？” 后背的慕雪重重应声：“信。” “这就对了。”慕子悦道，“我这里没有嫡庶之分，在家里有兄长为你做主，嫁出去，受了委屈也尽可告诉兄长，我慕家的女儿都是掌中宝，容不得被欺。” “嗯，雪儿记住了！” 大红盖头下的慕雪笑的像是春日下绽放的明媚花朵，在坐到轿子里风儿吹起的霎那惊艳了在轿子外面的新郎。 第四百零二章 怪异的赵先生 慕子悦看着晏城失神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番“为兄绝对会撑腰”的宣言好像多此一举。 东陵伯府嫁女，晏家娶妻，大红的灯笼耀眼也抵不过门外燃放的烟花绚烂。 晏家也同样摆了一日的流水席，只是慕子悦看到的还是自家的小妹被晏城用一根红线牵着就此越走越远。 新房中合卺，结发，床上铺着早（枣）生（花生）贵（桂圆）子（瓜子），娇羞的新娘在新郎挑起盖头之后，凤冠之下明眸清亮，同样一身大红袍子的新郎哪怕平日里再精明此刻也难免露出一点点的憨厚，至少此刻心头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 待晏城再度从新房出来，慕子悦往前一站，方霭涛文轻风还有明显是被揍了一顿，肿着脸也仍跑过来的董冒三个就像是一堵墙。 “来，喝酒！” “……” 三只杯子摆在晏城眼前，晏城的脸都发青。 “子悦，我定会待雪儿如珍似宝！”晏城道。 方霭涛道：“谁不知道你们翰林说话如渲染泼墨。” 文轻风道：“说都会说，要看如何做。” 董冒道：“你这是打不过子悦才会这么说。” 晏城咬着后槽牙看过他们三个，目光落到慕子悦处，苦笑着长稽：“大舅哥，放过妹夫这一回，可好？” 方霭涛文轻风董冒几人哈哈大笑，慕子悦也莞尔。 “大舅哥”三个字还是很顺耳的说。 “既如此，我也让一步，告诉你，在雪儿二八之前不可有身孕。”慕子悦道。 “这简单！”晏城道，“内人说过，因早先大姨子还有岳母之事，大舅哥你特意说了此事，成亲后我会往外为官，到时内人随行，家里头长辈不在就全由着内人做主。” 除了晏城一口一个“内人”听着慕子悦皱眉，其他还是尚算满意。 旁人以为她是因为前后见了慕姝产子夭折，慕夫人生产时的危险才会如此说，实则是因为她那个时候众所周知的女子生产时生死之险的缘由。 太早成人事，太早有孕。 所以说雪儿乖巧，看晏城也顺眼。 这洞房花烛也应该过的好一些。 慕子悦为晏城挡了第一杯酒，方霭涛挡第二杯，文轻风第三杯，后面基本上就由董冒代劳。 “这酒好喝啊！”董冒道。 董冒和晏城杯酒辗转，慕子悦方霭涛文轻风在一旁围坐而话。 “可舒服了？”方霭涛问慕子悦。 慕子悦举杯。 其中不用多言。 方霭涛轻叹，道：“过了今日，我都舍不得我家六妹出嫁了。” 慕子悦颌首：“不嫁人也挺好。” “若我妹妹知道你这么说，说不得找你理论。”方霭涛道。 “你不说她怎么知道？”慕子悦道。 方霭涛似笑非笑：“你说的，她都想知道。” “我真的只是把你家妹妹当成我妹妹。”慕子悦头皮发麻转眸就看到文轻风在一旁清浅微笑，连忙举杯相邀，“祝文公子明日春闱高中榜首！” “定然。”文轻风应和举杯。 对慕子悦这鲜明的顾左右而言他，方霭涛只摇头一笑。 男婚女嫁，世情所在。 来日他会娶妻，自家六妹也要嫁人。 想来嫁给他总不会太差。 方霭涛眼中转闪，自家梅园后面他那长发垂下的情形又在他的脑海中一晃而过。 慕子悦并未察觉到方霭涛这片刻失神，接下来和文轻风的寥寥几言，慕子悦意料之中又是情理之外，文轻风已然告知了文尚书，在明日伊始的春闱过后，若得中状元，文轻风就会往外为地方官。 文轻风志在刑案，可在文轻摇与二皇子赐婚旨意已下之后，文轻风仍不改初衷。 “令妹没说什么？”慕子悦问。 方霭涛也看向文轻风。 文轻风笑了笑，道：“她是她。” 这三个字意味深长。 要么就是如同字面文轻风和文轻摇两不相干，要么就是目前文家还没有站队。 慕子悦以为是前者。 人的言谈总和性情相近，喜好更有相似。 坦荡之人不喜阴毒，狭隘之人不好慈悲。 由行事知性情。 正因大相国寺二皇子所为，慕子悦才确定二皇子真有枭雄之姿。 只是那番近乎天衣无缝的谋划又是出自那位赵先生之手么？ 那是不是说她还是看错了人？ “世子，前面好像是赵先生。”车子前的慕阳唤道。 慕子悦掀开车帘往外看去，街边上的灯火点点，人来人往，其中那两道相依的身影一眼就看的清楚。 赵先生揽着彩衣缓缓而行，彩衣手中还提着从药馆采买的药材。 赵先生低头在彩衣耳边说着什么，唇角含笑轻喃低语，彩衣面颊泛红，头越垂越低。 只是一瞥就是再亲近不过的男女两个，再细细看去，只觉美好。 清淡的街头突然缓缓慢下来车马，四周围的人们抬头看去，赵拙言也在其中，低调的云锦车厢在灯火下映出东陵伯府的徽，车子前面那个堪称俊美的软甲军卫已无言告知车子里的正是东陵伯世子。 赵拙言和彩衣说了几句，只身往慕子悦这边过来。 慕阳微微躬身，车帘掀开，赵拙言上了车。 车子里淡淡酒香，车中端坐的慕子悦若温雅君子，赵拙言轻轻一笑，长袖一揽，略有慵懒的往车厢壁靠去，口中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数十字长腔短调，如诗歌经曲。 慕子悦笑道：“赵先生何以有此感？” 赵拙言看了眼慕子悦，没有回答，只道：“贺令妹之喜。” “多谢先生。”慕子悦道。 “回府吗？”赵拙言问。 慕子悦道：“既遇到先生，便先送先生回家。” 赵拙言摆手：“去二皇子那里吧！” “好。”慕子悦道。 车子调转方向，往二皇子府而去。 赵拙言靠着车厢闭目小憩，慕子悦也没有出声，只是这车中的酒气好像更浓了。 “赵先生喝酒了？”慕子悦问。 赵拙言点头，闭着眼睛道：“这可是好东西。” 第四百零三章 下棋 酒，天之美禄。 慕子悦也以为酒是好东西，只是若她不曾记错，药材和酒大有相冲，那彩衣手里的药材就不是给赵拙言的，暧，不会彩衣有身孕了？ 知识赵拙言靠在车厢像是睡着了，慕子悦也不好八卦，但待车子停下，还不等慕子悦开口，赵拙言又霍得睁开眼。 “到了！？走，一起！” “……” 慕子悦和赵拙言一起进入二皇子府。 二皇子蓝衣长袍立在在屋檐之下，头顶上的灯火之下，俊美的面容隐若妖异。 “赵先生怎么和子悦一起来？”二皇子温言清浅，可话中的冷意没什么遮掩。 这些日子慕子悦常往来大皇子三皇子府邸，二皇子府邸鲜少出入，但当初二皇子也是说不用她常来常往免得惹人留意的么。现在是反悔了？ 慕子悦还没说话，赵拙言随意道：“路上遇到，就请世子送我过来。” 二皇子颌首，这才扫向慕子悦，弯着唇角：“烦劳慕世子了哦。” “臣不敢。”慕子悦连忙躬身。 “殿下这是在怪罪世子？”赵拙言笑道，看了眼慕子悦，“世子为了来殿下这边可是喝了不少酒呢。” “哦？这所谓何来？” 姬幽也有了点儿兴趣。 “殿下可是不知今儿是慕世子嫁妹之喜。”赵拙言道。 不管是酒壮人胆，还是趁着喜事都算是有心。 二皇子也没有再说什么，吩咐了人备茶，只是茶刚端上，二皇子的眉头又免不得一皱。 “这是喝了多少酒？去后面换身衣服。”姬幽道。 二皇子语气强硬，赵拙言也都只能摇着头去换。 慕子悦前面两名侍婢领路，随着房门打开，屋内的香气使得慕子悦不自觉的深吸了口气。 ……还好没有异香。 另有侍婢捧来叠放整齐的衣袍，只是眼前这一众侍婢不曾离开显然又要相助她换衣服的意思。 “不用。”慕子悦拒绝。 “请世子恕罪。” 慕子悦面前的侍婢跪倒一地。 “其实我不太习惯让女子侍奉的。”慕子悦笑道，“烦劳你们唤我身边长的最好的那名侍卫过来侍奉我。” 闻言，一众侍婢眼中可见的惊怔。 她们也曾听闻过这位世子的传闻，可这位世子竟真是这样不忌讳啊。 不多时慕阳来了，虽面容俊美，但肃然之下也有冷意四溅。 “请退离。” 慕阳道，随后“啪”的关上屋门。 屋外没有动静，屋内慕子悦对慕阳竖起大拇指，她不好对女孩子冷言冷语，让慕阳做最好，说不得还会被那些女孩子以为是“狂拽酷帅屌炸天”…… 隔着一道屏风，慕阳在外，慕子悦在内。 慕阳背对屏风，面向紧闭着的房门，什么都看不到，可什么都听得到。 袍子落地，衣裳再上身的声响交织，又好像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 耳朵根在红，头顶上也发烫。 只能长吐着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慕阳，你可感觉到什么？”屏风后面慕子悦问。 慕阳感觉到自己此刻气息交叉不能练功，不然就会如岳大师所言，乱了内劲。 “她们还在外面。”慕阳道。 屏风后面的慕子悦一顿，从后面探头看向慕阳：“你是和慕三军待的太久了！” 慕三军脑子秀逗，慕阳也一样了，她问的是这个？ 慕阳听到身后声音的不同，回头正看到慕子悦的面庞。 屏风挡住了慕子悦以为慕阳不该看到的，却不知道哪怕只是露出来的脖颈也让慕阳几乎立刻的红了脸，失了神。 慕阳的异样，慕子悦也看得到。 慕子悦只忍不住想要笑。 少年们啊，都这么可爱。 慕子悦缩回头在屏风另一头继续换衣服。 慕阳在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之后也回了神思衬世子先前那句话的意思。 “属下以为二皇子更看重世子了。”慕阳道。 屏风里面慕子悦点头：“看似的确如此，最早殿下见我是在书房，后来是后宅，今儿个都在殿下这里更衣，那回头说不定还能住上一晚。” 自古上级对下级表示亲近是“倒履相迎”，感情深厚便不免“同塌而眠”“抵足而卧”，前者与慕子悦无妨，后两者就有些忌讳了，慕子悦更衣出来之后，慕阳的脸色都不太愉悦亮丽。 慕子悦也微微皱眉。 这身衣服是丝缎的，先前她穿戴的时候并没觉什么，可穿戴好对照镜子却发现这身衣服格外显露身形。 看得出这身衣服价值不菲，但慕子悦是敬谢不敬。 “世子，这衣服不好。”慕阳直白。 这间屋子里的屏风架子上的确还挂着其他几套衣服，慕子悦可以换，但那是在她在大相国寺山下的村子里看到那一幕之前，在看到那一幕之后，慕子悦决定不换。 二皇子府后院，灯光下，已经更衣过后的赵拙言正和二皇子对坐下棋。 姬幽熟悉赵拙言的棋路，前面的二十多子不用想就信手拈来，棋盘上棋子噼啪作响，姬幽的心神不自觉的落在另一边拐角的灯火之处。 不多时，那人如他所想走过来。 只是待仔细看，又与他所想不同。 他穿的衣服，是他叫人送去的，只是此刻他没有束带，那衣袍就那么宽松撩摆的笼罩在他的身上。 若是旁人他会觉得碍眼，可他穿着却飘飘若仙。 姬幽的眼底闪着幽光。 对面赵拙言看在眼里，嘴角弯了弯，放下棋子，也看过去。 ……不要说二皇子，即便他此刻看到，也觉惊艳。 正如他在车中所吟的“有匪君子”。 那边二皇子和赵先生看过来，慕子悦也快走几步，到了近前躬身赔罪。 “请殿下恕子悦衣冠不整之罪。”慕子悦略显尴尬，“身边的人手劲太大，扯断了。” 姬幽知道慕阳过去侍奉更衣，只是这“手劲太大”四个字，略有歧义。 赵拙言不知道，可看到跟在慕子悦身后的慕阳，也就心领神会。 姬幽面色微沉。 赵拙言轻笑，道：“这算不得什么，来，替我与殿下下棋。”遂拉着慕子悦坐到姬幽对面。 第四百零四章 胡吃海塞 赵拙言让开地方，二皇子未说什么，慕子悦也就坐下来。 慕子悦第一次与姬幽对弈，棋盘左右檀香苒苒，或许是光影辉映，对面二皇子眼中狠厉一闪而过，再定睛二皇子仍是温和君子。 慕子悦略有腆色：“臣棋艺粗糙，还请殿下见谅。” “试试。”姬幽道。 “无妨，有我呢。”站在慕子悦身后的赵拙言道，“我执白，殿下执黑。” 慕子悦往棋盘上看去，棋盘上黑白两子已初具对阵。 乍一看黑子上风，但下棋刚开始，究竟也看不出什么来。 慕子悦落子，姬幽随后。 最开始慕子悦下五个棋子，赵拙言指点一棋子所落，慕子悦按照赵拙言所说下去，果然觉得棋盘松快了不少；没多久，慕子悦下四个棋子，赵拙言指点一步，渐渐的下到中盘，慕子悦下两个棋子，赵拙言指点一步，再然后就没有了，因为赵拙言说——“我再这么相帮下去，今儿晚上慕世子就不用回家了。” 这就是在说慕子悦的棋艺很差！ 当然也是事实。 于是慕子悦输的不慢。 在告辞回家时，二皇子的脸色也好了不少。 “慕世子若有暇可到我那里坐坐，彩衣会做不少菜。”赵拙言道。 慕子悦道谢离开。 待只有赵拙言和二皇子，二皇子看赵拙言，道：“你拉他来的？” 赵拙言笑了笑，道：“殿下不想世子来？” “哼，不来也罢！”二皇子道。 赵拙言道：“殿下严苛了些，现在世子也不易常来往。” “那日大相国寺世子也在。” 不止在，还奉大皇子之命严查山下内外，若是走动太勤，被大皇子以为了什么，世子可就没法子入军继任。 二皇子也明白，可脸色仍阴沉。 赵拙言道：“殿下也无需恼怒，文家虽不及镇国公府，可文家公子今年春闱定然独占鳌头。有文家在，也是殿下一大助力。” 二皇子展颜道：“还是拙言一语惊醒啊，是我太急于求成。” “殿下言重。”赵拙言道。 二皇子摆手：“不，是事实。那日大相国寺之事，若是早先和拙言商量了，或许就不会有此纰漏。” 赵拙言谦身道：“殿下已经计划周全，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好了，不说那些，你我再下几盘。”二皇子道。 “固所愿尔。” 赵拙言和二皇子再次坐下，棋子落在棋盘上落错有致，二皇子耳边还回转着赵拙言说的那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总归有一天，他会变成那个“天”。 二皇子殿下心有野望，慕子悦也不妨让更多人知道。 比如那盘棋，虽然说是输了，可慕子悦会复盘，完整的把这盘棋在方霭涛跟前复盘了出来。 方霭涛身为御前行走，即便慕子悦一个字也没说，大相国寺发生的事情真相还是能从蛛丝马迹中猜出些许，巧合或许会有，可这么多人都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大相国寺，就是人为。那个不知道是谁为幕后的采花黑衣人到现在没有踪迹，但秉着熟悉刑案的文轻风所说“谁得利，谁有嫌疑”一论，目前二皇子得利最大。 皇家之事和百姓们无关，可对他们尤其是世代为官子弟却是息息相关。 由棋看性，不管是二皇子还是那位一共下了没几步的赵先生性情如何都能在棋盘上看出一二。 “这位赵先生下的不多，却极为巧妙，这一步，还有这，这，若非子悦说起，我还以为就是子悦所下，不着痕迹混若天成。”方霭涛道，“以子悦说二皇子殿下对这位赵先生的看重，这位不止是二皇子身后的智囊，还是极为厉害的那种。” 慕子悦点头。 这个判断她早就有。 方霭涛再看棋盘上的黑子，眉心颦起。 “黑子咄咄逼人，一旦落子便一往直前。不需要的落子岌岌可危也不救助，只要快捷迅速的全盘获胜。” 也就是说二皇子殿下只为赢。 “你说，有没有可能呢？”慕子悦问。 方霭涛点头：“有。” 下棋都是只想着赢，那行事也或许会为了赢而不惜手段。 只是这话也是他们两个说说，一点儿证据都没有。 对别人可以制造证据，可对皇子而言不可能。 “方阁老怎么说？”慕子悦问。 方霭涛摇头，脸色也有些忧郁：“祖父寿辰过后，身子就不太好。” 慕子悦目光一闪，问道：“早先方阁老身体如何？” “祖父说老了，年盛时候的毛病难免的找过来……”方霭涛话音微顿，霍得看向慕子悦，“你何意？” 慕子悦目光湛湛。 有些话不需要她说的太明白。 方霭涛脸色发青：“听祖父说皇上的身子不太好，这阵子每日里也都在喝药。” 方阁老是年老体衰，皇上也是意外？ 换做其他时候，可以不放在心上，但现在只觉毛骨悚然。 在三皇子所说的上元二十二年，方阁老病故，方家回家丁忧守孝。 原来慕子悦以为是自然而然，现在看方霭涛的神色，绝非她想的那样简单。 只是这样一来，慕子悦也不得不对三皇子口中应该是她这个东陵伯世子做出大逆之事导致早病早逝的东陵伯多看顾几眼。 “府里头的膳食都是慕叔照看，子悦也放心，只是在外头就要多麻烦慕叔不要让父亲胡吃海塞那些有的没的。”慕子悦对慕大礼说着，神色语气全是对东陵伯的关切，“慕叔您或许不知道这些时日朝中方阁老身子不太好，每次方兄看到我都长吁短叹，我就很担心父亲，若是父亲病了，哪怕只是头疼脑热的也会让我这个当儿子的担心的很，何况还有母亲，铁蛋，他们只会更担心。” 慕大礼把慕子悦这番话告诉了东陵伯，东陵伯一开始听着美滴很，后面越听越别扭。 拿他跟方阁老那老头子比？他有这么老？ 就是因为看到方家的孙子担心，他就想着自家的老子也有个毛病？说是那毛病不大，就是个“头疼脑热”，可跟他吃什么有什么关系？还说他在外头胡吃海塞？ 第四百零五章 好像哪里不对 怎么想都怎么想要发火的东陵伯最后还是没把慕子悦叫过来揍一顿。 因为紧跟着东陵伯就听说这小子在自家妹妹成亲之后往二皇子府里待了近乎一个时辰。 哦，好啊！ 过三皇子府而不入。 东陵伯深深的松了口气。 这回皇上就不能找他麻烦了吧！ 皇宫里皇帝的额角却是抖了下。 这回那小子不找老三，反而又跑到老二那里去了！ 听说出来的时候还换了一身衣服。 啧，不知道这个时候哪怕是去老三那里也比去老二那里要好？不对，这个时候就应该老实待在家里，吓跑什么。 “把这个给东陵伯世子送去。”皇帝拿起桌上的一本簿册。 季风雨双手接过：“奴才怎么说？” “就说十日内若是答的好，朕让他独领一军。”皇帝道。 “是。” 季风雨领命，转头这本簿册落在慕子悦手上，慕子悦一脸惭愧推辞：“皇上圣恩，臣不敢受。” 季风雨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这个当近前后连他都觉得像是窈窕淑女的东陵伯世子，手中的拂尘在空中打了个圈儿。 “世子说笑了，皇上的圣恩又怎么能推辞呢！” 慕子悦眼角微抖。 她家的老子说了，只要不是圣旨，就能推辞。不过现在她还不是她家老子。 季风雨在皇上身边侍奉多年，下面那些为官几十年的官油子想什么都能猜出一二，这位东陵伯家的公子想什么，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东陵伯定然是早就跟这位公子说了不该说的，不然他也不会趁着东陵伯不在往东陵伯府来。 季风雨笑眯眯的近前几步：“世子不知，皇上对武略将军可是看重的很，想想当初西川侯世子在世子这个年岁哪里有世子十之一二的本事？皇上常说这皓澜日后就是如武略将军这般的少年们的，武略将军当初所作的‘少年说’就写在皇上寝宫的屏风上。” 最后季风雨压低了声音，声似蛊惑，“战事在即，武略将军就不想早日领兵，早日建功立业？世子，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再说皇上也没说若是答的不好会如何……” 不愧是皇上身边的贴心人，这初次说话就戳到慕子悦的软肉上。 这只有奖励没有惩罚的，除非是傻子才会拒绝。 慕子悦只能硬着头皮满脸谢意的接下来这本簿册。 季风雨满意离开，慕子悦却在看了那本簿册之后头如斗大。 那本簿册上就就一个问题，问有五万兵马，如何能快速打赢一场局部战争。 这和先前大皇子问她的问题相似，可又广义的没有范围。 大皇子的那个问题她就回答了上千字，这个她要写多少？ 这里没有笔记本电脑，要一个字一个字的手写。 最重要的是后面的十天她还要忙的脚不沾地。 春闱结束，整个皓澜帝国的岑岑学子们渴望的登天之路就在眼前，入选的头榜五十人进宫殿试，慕子悦还要负责此次殿试的安全护卫。 以往负责的护卫之人都是如东陵伯那样四五十岁的勋爵稳重之辈，这次，莫不是有意？也不怪慕子悦这样想，这事情已经有一次了。 “此次殿试年龄为历年来最少，皇上高兴，你又是朝中佼佼少年，少不得的。”方霭涛道。 方霭涛这么说，慕子悦只能暂时歇下心思，不管怎么样，据说威严无比的殿试，她还没有见过。 殿试由内阁预拟，然后呈请皇帝选定。 内阁皇上钦下的考题，慕子悦并不意欲知晓，天还没亮她就立在宫墙之上看着那些参加殿试的学子们进入宫城，不管这些考生们在当地是如何的桀骜，在遥望着宫城时都在激动颤栗，或许这是他们此生第一次踏入宫门，也或许是他们这辈子唯一一次进入宫门。 在礼部官员的叮嘱照看之下，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然后颁发策题。 书案摆在往日里上朝的大殿之内，皇帝高坐在上，左右有三位皇子，还有朝中一品大员，内阁大学士，场内方霭涛等数名官员巡视，更不要说边角站立的御直班侍卫虎目如刀，考生们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作弊就更不敢有。 坐在正中的文轻风最为气定闲神，还和慕子悦对了视线，全不顾在场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对慕子悦微微颌首，随后才执笔动墨。 慕子悦微不可微的弯了下嘴角，然后目光平波无痕的转向别处。 皇帝看到，眼角瞥向自己那三个儿子。 三个儿子神色不变。 皇帝暗暗点头，现在这孩子们啊，厉害着呢！ 既被录取为前五十名殿试，自然都是才思敏捷之辈，即便紧张也没有看到考题之后抓耳挠腮愁眉苦脸的，看到人家一个个的笔下成字，和慕子悦一样看到考题也在这里巡视的董冒拉着慕子悦在旁人不留意的角落指了指殿上的一众考生，竖起大拇指。 他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这些书呆子！ 慕子悦知道董冒看到策论题目就头疼，不过以她所见这次的策论考题都是文轻风的擅长之处，此次殿试魁首非他莫属。 一日的殿试转眼过半，在给殿试的考生们分发了烤饼之后，慕子悦也换班休息，桌上的饭菜和其他侍卫桌上的饭菜明显不同，董冒撇着嘴挤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 “一起吃？”慕子悦道。 董冒呵呵，埋头大口大口的吃起自己跟前的饭菜。 自己这饭菜的色香味是差一点，可好在吃的心安理得。 慕子悦无奈，只能回头看向门外面守在角落的宫婢。 “请转告公主，子悦多谢公主。”慕子悦道。 那名宫婢是十公主身边的宫婢，慕子悦见过几次，所以看到这饭菜还有董冒等人的神色，不用多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宫婢应诺，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慕子悦只能问：“还有事？” “世子可还有话带给公主？”宫婢道。 慕子悦想了想，道：“愿公主美丽漂亮，诸事随心。” “谢世子。”宫婢欢喜的走了。 慕子悦隐隐的觉得哪里不对。 第四百零六章 按在地上摩擦 事关朝廷选拔官员的春闱落下帷幕，在朝中重臣筛选最后皇帝圈定之后，文轻风得此次魁首状元。 不管文采，字体还是内容之贴合圣心绝非其他人可比。 方阁老亲口说若自家孙子和文家公子同科，怕是状元之位也要拱手相送。 文尚书道若三年前自家小子绝没有如此笔锋。 朝臣谦虚，皇帝笑言各有千秋，朝中和睦无比。 待状元榜眼探花三人游街，也是同样是京都春闱过后的热闹景致。 街头巷尾人满为患，不知道多少小女子拿着绣帕，守着果子等着游街的车马过来掷果盈车。 状元郎年轻有才，妹妹还是二皇子妃，上一次春闱的状元是方阁老的长孙，也一样俊美，可这回随行的还有东陵伯世子呢。 慕子悦着盔甲戴头盔，大街小巷往她身上看过来的视线目光仍不乏刺激的她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 “有我在，别怕！”董冒义愤填膺的站到慕子悦身前。 董冒的司马昭之心，慕子悦都懒得拆穿。 有董冒在，多少她也轻松。 “状元郎。” “看这边。” “……” “武略将军。” “世子！” “……” 欢呼一声接着一声，状元游街未半原本策马在前的慕子悦已经移到了状元身侧。相对穿着大红的状元袍，面目清秀俊美的状元郎，她这个穿着盔甲，面盔挡住大半张脸基本上除了下巴远处里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样子就格外安全。 投过来的瓜果梨桃大半儿往状元那边落，除了有些个手绢丝帕随着风飘向她这边，慕子悦随手接到的就放在一起，待多了就往状元身边丢。 落在后面无人问津的探花榜眼笑着不说话，他们不过三四十岁，往年也是俊逸之才，但这一科还有上一科的状元都太出彩，想来日后多少年都为人所乐道，于他们同科之人是好事也是坏事了。 只是显然他们对坏事的定义完全不准确，就在他们以为这次的巡街就是他们榜眼探花看这位状元还有那位东陵伯世子的风头，忽的听到一声近在耳边的爆喝：“小心。” 榜眼探花惊愣时，四周的欢呼声都好像在这霎时间停顿了下来，紧跟着抬眼惊骇见三四支乌黑的箭矢从空中射下来，乌黑的弓矢闪着凌冽的寒光，若是刺到人身上定然是个透心凉啊！ 不等榜眼探花再想到什么，身边的侍卫已经飞扑过去，把他们压在身下。 “噗噗噗”箭矢落到地上，其中还有被磕飞的声响。 那一声“小心”是慕子悦喊的。 虽然那杀意隐藏在众人当中毫不起眼，但当弓矢飞出的霎那，慕子悦还是感受到了冷意。 弓箭是冲着状元而来，她就在状元身侧，高喝之后起身往文轻风身上扑过去，同时举刀相磕。 弓箭被她挡住，她拉着文轻风也从马上摔下来，在摔下来的同期慕子悦也看到了弓箭射来方向飞速逃离的几道人影。 “董冒，保护好几位大人！”慕子悦喊着，自己率先冲上去，脚下踩着墙角的几个矮木墩子，借力就上了屋顶。 董冒有心追上去，可动作不如慕子悦敏捷，这几位大人也是他们要守护之人，只能大喊着：“你们保护好将军！” “是。” 先前还热闹的街头市井因为这突然的冷冽弓箭突然的混乱起来，有的大呼喊着“有贼人”，有的根本就是撒腿就跑，本来挨着的百姓往哪儿跑的都有，不是你撞我就是我撞你的慌不择路。楼上的百姓们胆子还大一些，隔得远的看到那几个逃走的黑衣人还嘶哑着嗓子喊“官爷，人在那儿了！”给指路。 三个黑衣人三个不同的方向，慕子悦追的是跑的最快的那个。 手中的长索让慕子悦更好的借力，即便是穿着厚重的盔甲慕子悦也没有被那人落下多少，反而越拉越近，连后面跟过来的兵士们呼喊声都落在前面黑衣人的耳朵里。 黑衣人也发了狠，停下转身冲着慕子悦扑来。 眼见着比自己身高体壮的黑衣人转身，慕子悦目光一沉，双手握刀迎上，“当啷”双刀相撞，慕子悦的双臂麻了下，但也仅此而已，后面慕子悦侧身当腿连着几脚踹过，黑衣人就连连后退，再加上屋脊不平，黑衣人根本站不稳，趁着这稍许的差池，慕子悦手中的长索如灵蛇缠上黑衣人。 待后面的官兵冲上来，黑衣人已倒在慕子悦脚下。 “抓住他！” 官兵冲上来，慕子悦也松了开，但未过三息，就听着有官兵低呼。 官兵仍围着那名黑衣人，但黑衣人已经一动不动。 有官兵眼疾手快，掀开黑巾，黑巾下黑衣人的嘴角溢出血丝，一丝呼吸也无。 慕子悦眯起眼睛，这人，是死士！ 慕子悦抓到了跑的最快的黑衣人，其他两个黑衣人也没能逃过官兵的抓捕，但都在被抓捕的前一刻服毒自尽。但新科状元巡街之时竟有歹人出没，就是在打脸。 “大胆！放肆！”皇帝在朝堂上拍案而起。 下面一众朝臣呼声：“皇上息怒！” 皇帝怒极而笑：“呵，说说，朕该怎么息怒？” “启禀皇上，那些歹人身上纹身可见是犬戎人。”刑部尚书道，“但此地是我皓澜京都，护卫精良，若有一人被抓，便是我皓澜与犬戎之仇，臣以为犬戎不会如此莽撞。” 方阁老道：“所以老臣告知了韩国，犬戎两国使臣，令他们近日来不要有何异动，不然就不要怪我皓澜言之不预也。” “另弓矢箭羽，国之利器，臣亦吩咐工部兵部两部严查，若有可疑，务必彻查！” “皇上，日前大相国寺之事还如鲠在喉，现在又有此众目之下公然辱我皓澜朝廷颜面之歹人，实让我等臣子怒意难平，臣以为非重典而不能。”文尚书难得的发飙。 不止如此，不日大皇子大婚，若是期间再出什么事情，就真是被按在地上摩擦了。 皇帝颌首：“准！” 第四百零七章 冲着我来的 朝中君臣如何决议，百姓们不知道，但如果说大相国寺之事知道的人没有多少，那状元巡街遇刺可是三四条街看到，整个京都都听说了。 当日晚上的鹿鸣宴照常开始，照常热闹，不管是外松内紧还是等着钓鱼，终究也是没什么人敢这个时候还不要命的过来闹事，连原本多少也有些老科进士和新科进士们的针锋相对也格外和谐和气。 翌日，那几个死去黑衣人的面容告示就在大街小巷贴出来，半日之内就有百姓禀告行踪，这三人寄住富户商贾赁出的屋子半月之久，说是脚客进京，想要寻求一份活计，却是鲜少出入，三人长的个头不矮也都是有力气，就是面向不显眼，如果不是贴出告示又正好是这三人，还都想不到。 屋子里没有证据痕迹，连个带有墨痕的纸屑都没有，再加上他们应该本就是含在口中的毒药，那就是来了就没想着会活着离开，身材和纹身都像是犬戎，可据见过的百姓所说口音有些靠南边，犬戎人说就算是行刺也不可能派身上纹着犬戎纹身的人动手，既然口音靠南，说不定是位于皓澜之南的韩国人。于是原本就是被限制了行动的韩国犬戎两国使臣彼此大打出手，一边说你们冒充我们，一边说你们想要趁机渔翁得利，自然也不免怀疑是不是皓澜帝国自编自演的设计陷害两国使臣，但转念又觉得不太可能，别说现在皓澜太子还没定下来，就算是太子储君定位，皓澜底气再足，难不成还想着与两国一起开战不成？ 因为事关黑衣人的线索就这么多，后面皓澜帝国也没查出什么来，却是柳暗花明抓到了与大相国寺出现的采花贼身形身手一模一样的家伙，还是活口。 说起这位采花贼也是胆大包天，这么个节骨眼上还在行苟且之事，青天白日的趁着某户小姐睡着了强行夺掠，结果这家小姐醒了大呼，直接就把旁边街上巡视的兵丁给引了过来，真是抓的人证物证俱全。 大相国寺采花贼的身形只有高层官员知晓，这一看难得的对上，立刻的打起十二分精神，这采花贼不会承认那日他出现在大相国寺，可同样也没有证据证明那日他究竟在哪里。 严刑之下必出口供，自古由来，自认为刑罚已初入门径的文轻风也去了一趟刑牢，回来之后文轻风就去了东陵伯府致谢东陵伯世子。 “不是已经谢过？这再三的，也太生分了。”慕子悦道。 当日鹿鸣宴，文轻风就和那两位在白日里吓得惨白着脸但也还是露了面儿的榜眼探花对慕子悦表示了感谢。 “这次不同。”文轻风道，“那箭矢是冲着我来的。” 慕子悦想了想，道：“或许是冲着状元来的。” 文轻风看向慕子悦，眼中锐光溅出的已然是在说果然你知道。 慕子悦目光不动，俨然已是她说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的意思。 文轻风低低一笑，道：“那日子悦去追歹人，我看了那些弓箭所落之地，也问了御直班的侍卫，他们说了歹人在什么地方射出，还有那弓箭是几石的力道，再有后来种种，我方知道他们是死士。” 慕子悦点头，不愧是喜欢刑案的家伙，自己差点儿被射死，转头还有心思问这问那。 “不管他们的口音纹身，三人不顾性命就是要杀个状元？不过每三年一科的状元何德何能？又是何等要紧？不过就是二皇子的大舅子罢了。”文轻风道。 “朝中早有定论，是因折辱我朝颜面。”慕子悦道。 “我死了才是。”文轻风道，“可当时就算是子悦不救，我也死不了，我回想了我当时之位，弓箭射过来，会射到我这里，还有这里。” 文轻风指了身上的两个地方，一个是胳膊，一个是腿。 慕子悦目光微凝。 她看到弓矢射来下意识的保护身边的人，也是当手中的长刀扬起磕碰出去才感觉到那弓矢的力道猛，可角度不是那么精准，文轻风指的这两个位置和她所判断的略有出入，但大体上可以确认那三位死士没有要人命的意思。 既然不是要人命，那就是吓唬了。 可在大街上弄这么大的场面吓唬？ 有仇？还是欲盖弥彰？ 连想都不用想，就是后者。 这事儿除了她，那三名死士，主谋，还有文轻风，别人不知道。 她就算是知道了也不能说。 现在朝中的舆论在外两国，百姓们都愤慨的很，这些时日在街上看到那两国使臣都没有好脸色，她能说是自己内讧？别查不出来，两国说不定还一起反咬一口。 大皇子殿下成亲，来日继位太子，说不得三国要打上一场，朝中都有所默认，人家两国能浑然不知？现在就是还没找个借口，她这个时候给人家递刀把子？ 锅太大，背不动。 “真是好算计，查无实证，不止两国脱不开嫌疑，朝中那位也不免会被记上几笔，而祸福相随，我之所求，皇上大抵会应允，届时我便会出外地为官，一尝所愿。”文轻风道。 慕子悦看文轻风，这对他是好事。 文轻风轻轻扯动唇角，眼中亦闪过暗光：“这是如我现在不曾受伤，可若是我受伤，首当其冲便是子悦护卫不力，怕子悦出京随军是会泡影一场。” 慕子悦神色微变。 文轻风继续道：“而我身有伤病，只能留在京中，外不能一展抱负，内唯有病痛折磨，曾被皇上亲口称赞才学，来日前途可期之雏鹰只余小方大人立于朝堂，朝中之臣会如何说？据我所知，方阁老也身在病中……” 这么一来方阁老怕是会病上加病。 老人家的身子不比年轻人，若真的因此一蹶不振，再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儿，那方家怕就会和三皇子所说的那般，那曾经的历史就会有所相似…… “所以我特来感谢子悦相救。”文轻风没有再说下去，只倾身一躬。 第四百零八章 赐婚吧 文轻风特意来东陵伯府感谢慕子悦能让他平平安安的远离京都，可那话里既清楚又含糊让慕子悦都打了个激灵。 三皇子说与死士无关，她也救了人，再加上早些时候就盯着的那个阴差阳错正好和她装扮的采花贼几乎一样身形的采花贼也胆大包天的露在了众人视线之中，可以说现在朝中内外的视线已经被转移到了相对安全的方向。 死士是二皇子所遣，不管用意目的，现在二皇子担心的应该是这个采花贼是不是就是那个当日在大相国寺坏了他的事儿的黑衣人。 大皇子要知道那日究竟采花贼做了什么，是否有幕后。 这个黑衣人现在没招，招了就是死。 尤其这采花贼出现的太过巧合，这盯在采花贼身上的目光视线就不知道有多少。 不管事实究竟如何，皇上不会允许这个时候再出波折。 方霭涛说皇上宣三位皇子进宫说了有一阵，她也知道现在五军都督府和五成兵马一起在京都巡视，整个京都街头巷尾的治安都可称得上路不闭户。 慕子悦也才觉得自己能松口气，好好的想想先前给皇帝呈上的折子上哪里有什么不太好哪里有何种不中意的地方，也好回复皇上，结果这边文轻风就来了。 眼下的这一切是她救了文轻风的缘故，可若是她没能及时相救，那后果竟是这般的不堪可怕。 对大舅子下这么狠的手，虽绝无仅有但剔除了不怎么安稳的元素，还让文家上下齐心相助。 方阁老即便命大活下来，方家也只能是渐渐退出朝堂。 本就身子不爽的皇上会病，那时也可能仍是大皇子储君早登，但难保不会有刺生出来。 此消彼长，又是走了一步不管旁人怎么走都是大利的棋路。 慕子悦突然很想知道三皇子后面会如何做，只是不等她去，皇上的旨意先下来，要她面圣。 “皇上是问你什么题的事儿，皇上给你出题了？” 早就打听了此次面圣缘由的东陵伯瞪圆了眼珠子质问，过了年一来二去的发生这许多事，东陵伯心里头也悬的慌，尤其每次他家的小子都在场。 难不成是去大相国寺次数太少？心不够诚？ “皇上说答好了有赏。”慕子悦道。 东陵伯眼里立刻的冒出了光亮：“想好要什么赏赐了没？” 慕子悦为难：“可未必好。” 东陵伯扬起袖子胡子翘起来就要开口，但话到嘴边上又滑了下。 “这倒是，就算你是老子的种儿，皇上的赏赐也不是这么容易的，得，只要有老子在，总不会让你被罚。”东陵伯很有老父亲的范儿。 慕子悦也很儿子的感谢，并退下去。 东陵伯瞥着慕子悦远去的纤瘦身影，胡子抖了又抖。 其实他觉得这小子得赏赐不难，可话说出来，这小子在他跟前得瑟怎么办？ 这么点儿大的小子就被皇上提了不少次，不管是夸还是骂吧，想当初他这么大的时候，先皇恐怕也就知道他是谁家的崽儿。 嗯，是不能惯着他。 东陵伯自矜的没索要这想当然而来的赏赐，事后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慕子悦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得赏赐，因为面圣时皇帝瞧着她的脸色并没有先前几次面善，而且一开口就是——“这几日还算是老实。” 莫不是东陵伯探听错误，其实皇上是找她算账的？ 慕子悦束手而立，更乖巧。 “听说你还在书院时就与二皇子三皇子相熟。”皇帝问。 “两位殿下提点过臣。”慕子悦道。 “这两个，你觉得哪个更亲近些？”皇帝问。 “两位殿下都是卓尔不凡，臣跟在两位殿下身后每每获益良多。”慕子悦道。 “大皇子呢？”皇帝问。 “大皇子殿下兵法卓绝，臣更如醍醐灌顶。”慕子悦道。 “这么说，武略将军跟在哪个手下都是如鱼得水啊。”皇帝道。 “……” 皇帝这是要给赏赐？怎么听着都像是想要莫须有啊！ 慕子悦正色叩拜，道：“臣是皇上的臣子，臣唯圣命是从。” 皇帝瞧着慕子悦，轻轻的哼了声，那哼声清晰的传到慕子悦的耳朵里。 “东陵伯教的好啊！”皇帝道。 慕子悦没说话，这个时候她必须都是跟着东陵伯学的。 所幸皇上也没有再问什么，扬了扬慕子悦奉上的几乎是一个小本子的册子言归正传，慕子悦也收拢了心境一板一眼的回答了皇帝接下来关于她写在册子上的一些事由的问题。 皇帝问了三四个问题，慕子悦回答的多。 高高的龙案之后，皇帝喝着茶，看着下面侃侃而谈的少年。 这长的越来越秀气的少年说的，皇帝都能听的明白，而且从这少年眼里泛出来的光亮来看，这少年也是真的喜欢。 近乎一个时辰的对答完毕，皇帝闭上眼睛，眼前都几乎能展现出一副战图。 “不错。”皇帝道。 慕子悦也闭了嘴。 虽然皇帝在听，她也能感觉到皇帝不是外行。 “赐茶。”皇帝道。 侍奉在侧的季风雨给慕子悦递茶。 慕子悦忙躬身致谢。 季风雨对慕子悦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皇帝满意，赏赐马上就来。 慕子悦眼中欣喜压下，喝茶松松筋。 今儿个从进殿伊始她就压力大。 只是这茶刚喝完，紧跟着皇帝又问了：“你是想独领一军还是在度儿麾下？” “臣谨遵圣命。”慕子悦道。 “前日子状元游街，你也是立功的，朕也早就说了有赏，说吧，你想要什么？”皇帝问。 如果没有文轻风说的那些，慕子悦还真不会多想，这回听着皇帝的话，慕子悦突然的有种好像不管什么都在皇帝眼中的赶脚。 “臣身为护卫，应当之责。”慕子悦道。 皇帝低低一笑。 “你也想出京吧？” 突然一句的跳过来，慕子悦心头也一跳，脸面上划过腆然：“臣早就想了，臣在东司时还往青阳山剿匪。” 皇帝指着慕子悦笑的开怀：“你这个小滑头，朕给你赐婚如何？” 第四百零九章 不要赐婚 什么？ 就好像偌大的紫宸殿晴天的凭空响了一声霹雳，震耳欲聋轰鸣的头发丝都在倒立。这还不算，跟着皇帝又道：“听闻方家有个小小姐早几年就想嫁与你了？” “你家那府上人来人往的女眷走动，说是冯御史家的小丫头最乖巧听话。” 简单的两句话，慕子悦裹着紧实的胸部下面都冒出了湿濡。 紧张。 皇帝位居九五，盯着东陵伯府无可厚非，连她也盯得这么仔细。 可皇帝却是笑呵呵的，比东陵伯还慈祥十倍：“这细说起来就多了，这其中你可有中意啊？” “皇上，臣……” 慕子悦刚开了头，皇帝又笑呵呵道：“今儿年里头初一那日，朕的小公主给你送了年礼，你可有回？” 慕子悦的唇角开始发干，想到了那日殿试间隙十公主的宫婢欢喜的走开，那时她好像说了句“诸事遂心”。 “……还是说不是年礼？”皇帝刻意拖长了声音。 慕子悦都能听到后面没说出来的话——不会是小女儿家的定情信物？ 呼—— 慕子悦很想闭上眼睛缓一缓心情。 皇帝的套路太深。 她有点儿应付不过来。 但显然皇帝不想慕子悦应付，紧跟着下面一句就是——“你觉得朕的十公主如何？” 慕子悦暗暗吸了口气，先前晃动的目光也再次的清澈明亮起来。 “十公主聪明，雅慧。”慕子悦道。 对于慕子悦的变化，皇帝身在高处看的就更清楚。 皇帝道：“朕的十公主也说子悦翩翩少年，年月里进宫的也不少，难得见朕的十公主对谁赞不绝口。现在看你们这互相夸的，朕也就放心了。” 一言便要定下。 就在这时候，慕子悦上前两步，正经的行礼躬身：“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沉下脸，道：“你知道在说什么吗？” 慕子悦低头不语。 皇帝又道：“不怕朕治罪？” 下面的少年还是那个躬身的姿势，而且因为躬身行礼之深，后脖颈都露出来。 皓澜帝国的刑罚和历朝并没有什么区别，死刑就是斩首，真正到了刑场上，大概就是从露出来的这截脖颈下刀。 那些自以为慷慨激昂以性命劝谏的御史臣子们也会这样，皇帝知道这都是姿态，这少年也是。 只是这少年一向都是圆滑，这次如青松寒冽的样子，还是第一次。 宫中的御花园此刻已经是姹紫嫣红，曾经冬日里裹得像是兔子像是圆滚滚的小公主小皇子们换上了轻便的长衫长裙，身为小皇子小公主也一样都是要学习，而且学的还更多，从天还没亮到夜幕深沉，偶尔皇帝的考教都是难得的天伦之乐，当然公主还是会轻松一些，此刻十公主就在御花园里喂着池子里的鱼，眼睛脑袋瞧的只是前面的那个小小拱门。 那道拱门通着前廷，父皇往后宫走都从那边过来，最要紧的是想要知道前廷的事情也要从那个拱门过来呢。 昨儿晚上皇后娘娘说有好事情，德妃娘娘说说不得就是赐婚的事情，今儿就听说世子进宫了呢，现在还在面圣。 宫侍他们说世子面圣的时候长，可见父皇看重，她也觉得父皇是看重。 所以父皇是不是已经说了？ 世子又是会什么样子？呆愣？欢喜？ 十公主想着，面颊就红彤彤起来，嘴角弯起的弧度也像是绽开的蝴蝶兰。 走进御花园的三皇子看到的就是此刻笑的明媚的像是一朵花儿的十公主。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三皇子走近。 十公主听到三皇子的声音就像是惊吓的兔子，再看到三皇子，小脸儿上不可察觉却又是被三皇子看在眼里的滑过一丝惊慌。 “三哥哥，三哥哥怎么来了？三哥哥今儿进宫吗？” “怎么，这宫里成了小十的了，三哥哥进宫都不成？”三皇子笑着道。 今儿还真不是往日里三皇子进宫的日子，只是他听闻了文轻风在见了那名采花贼之后就去找了慕子悦，就想要见一见她，他觉得不止是他想见她，她也想见他。 这些日子她很忙，忙的没时间见他，他也知道现在不方便，虽然父皇没说什么，可他府上发生了什么，大抵上父皇还是知道的。 本来是借着想念母妃想念皇后的由头，不想母妃说今儿宫里有喜事，还是小十的，三皇子的心一下子提起来。 父皇的心思他早就知道，小十对慕子悦如何大年初一那日也看的明白。 不会是真的？ 若是真的慕子悦接了父皇的赐婚，他又该如何？ 三皇子只是心头思衬，脸上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可十公主却是心思剔透玲珑。 “三哥哥是因为慕世子进宫才进宫的吧？父皇见了慕世子有些时候，这会儿也应该差不多了。”十公主道。 心中所想被眼前这个小丫头戳破，三皇子也不得不说出一些心底之言。 “先前为兄说东陵伯世子的那些话，未尝有不尽不实之处……” “我知道的。”十公主目光湛湛，“若是我中意心悦一样物什，我就想霸着它，旁人远远的瞧着可以，若是我心情好了，也能近前的摸一摸，可我的就是我的，旁人是别想拿走的。连东西都这样，就更别说是人了。” 三皇子哑然，这番话真是让他后面的话都没法说下去，三皇子只能拍着十公主的头，笑着问，“谁跟你说的？” “是二皇兄说三皇兄骗我，后面是我自己想的。”十公主道，“慕世子救过三哥哥，三哥哥当然要看重慕世子。” 三皇子脸上笑容不变，捏了捏十公主的鼻头：“就你是个聪明的。”只是这小丫头可知道“中意心悦”也是不一样的？ 这边兄妹正说着话儿，那边的小拱门处已经拐过来两道人影，前面的是宫侍，后面的正是穿着五品将官文袍的慕子悦。 在慕子悦看到那边兄妹两人时，那边的兄妹两人也看到了慕子悦。 “慕世子。”十公主眼中闪亮的同时小手也抓住了自己三哥哥的袍袖。 第四百一十章 有能耐啊 姬矩感觉到袍袖被自己的十妹抓住，可此刻他看顾不上，前面走过来的慕子悦才是最牵扯的精神。 父皇说了什么，她又应了什么？ 慕子悦没想到三皇子在这里，只是即便看到了慕子悦也不过微微颌首，遂转眸望向十公主。 十公主眼睛圆溜溜的看着她，即便在三皇子身边，仍娇俏可爱。 慕子悦脑脑海中闪过紫宸殿上皇帝的神色：“朕的十公主自幼丧母，可又乖巧的很，朕既为父，自当偏倚。这婚，朕赐定了。但何时成亲，你可与小十协定，记住要让朕的小十心甘情愿，无半分委屈！” 皇帝的话说的很宽纵，可说话的时候晃动着早就摆在案上的圣旨又是干嘛？ 慕子悦只能向季风雨总管打听了十公主所在，直奔过来。 明摆着这事情不能拖。 “臣有话对公主说。”慕子悦行礼道。 十公主袖下的小手都捏在了一起，旁边就是三哥哥，结果东陵伯世子找的是她呢。 十公主看向三皇子，三皇子的眉头也皱起来，只是旁边除了宫中宫侍还有侍卫，三皇子道：“何事不能当面言？” “还请殿下恕罪。”慕子悦道。 三皇子看出了慕子悦的不退，于是也只有他退。 慕子悦和十公主到了御花园的池子旁边，池子周遭无人，最近的也在十步开外。 十公主小脸儿灿灿，仰着头看着面前她以为最为高大的男子。 慕子悦也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儿。 “今日皇上要赐婚与臣，臣拒绝了。”慕子悦道。 小女孩儿脸上的忐忑喜色乍变，慕子悦的神色却是更和善，“公主，臣以为成亲是人这一生最要紧的事情，举案齐眉，相濡以沫，不求朝夕但求同裘，公主以为呢？” 十公主点头。 慕世子说拒婚，她惊乱，可后面说的那些又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她想的也是这样的呢。 慕子悦弯唇，道：“公主这样想，就太好了。” “其实还有句话，是臣想执一人手偕老为伴，没有侍妾没有通房，只有一人。” 十公主眼睛睁大。 一人？是一个丈夫一个妻子？ 他和她所知道的那些官员，她的父皇都不一样呢。 慕子悦笑了，道：“其实臣的想法并不算出奇，朝中也有臣子家里是这样的，还有民间百姓大都是这样的过法。只不过他们是没得选，臣是想要过的更好。公主试想一个人与自己爱好相同，想法相似，不用言语彼此一个眼色就知道想什么要做什么，会不会很开心？或许也免不了争吵，可也决计不是大事，因为你爱慕着我，我心悦着你，说不得转头又如胶似漆，之让旁人羡慕。” 慕子悦说话的声音低，可十步开外三皇子还是能听的清楚，他的眼前都好像浮现出了一幅幅的画面，面对着慕子悦的十公主更是眼睛泛亮。 慕子悦笑的更温润，“公主也喜欢吧，臣也喜欢，更是寤寐求之。” “公主聪颖明理，是难得的好女子，可臣从未对公主有过结发之念。唯圣命之下，臣想问公主是不是唯臣不嫁？” 看着慕子悦也是俊逸潇洒的模样，话音也这么和气润泽，可说出来的话即便是二八的少女也都只能红着脸说不出话，更不要说是总角之龄的十公主，就在十公主面红耳赤，耳朵根都要冒烟的时候，慕子悦又用比刚才还要津润的都能渗出水来的语气道：“臣以为我皓澜帝国广博富有，人才辈出，如臣这般的佼佼者数不胜数，公主只是久居深宫，所识少了些，若是有机会公主可随臣去外面转一转，看看我皓澜的天色，看看我皓澜的风景，那时公主就会觉得天高云阔，风雨如歌……” 这样的嗓音就如同蛊惑的音调，十公主的眼前好像透过了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四四方方飞到了天外跃到了天边。 十公主的眼睛不禁迷离，嘴里喃喃：“可以吗？” “当然可以。”慕子悦道，“只是要烦劳公主请皇上把旨意往后延过几年，至少也该待公主亭亭玉立，姣姣若花。” “好。” 十公主立刻的答应了，转头就去求自己的父皇，慕世子说的太好，她只要把那话中的画面说成自己想要的就够了，而且本来就是她想要的。 皇帝终于点头应了，十公主欢喜的离开。 闭合的殿门隔开十公主欢快的裙摆，皇帝脸上的慈爱敛去，胡子抽了抽。 早在十公主进来之前皇帝就知道在御花园里东陵伯家的小子说了哪些。 先是一句话惊的自家的女儿全然无了思索理智，然后又循循善诱的画了一张大饼，自家女儿就傻乎乎的吃了。 东陵伯没这本事吧！ 就是文官子弟也没几个有着能耐！ “朕是不是不应该指给小十？”皇帝犹豫。 “那位世子就是猴子也翻不出皇上的手掌心。”季风雨恭声。 皇帝心里舒服了些。 这时候那只猴子已经和三皇子出了宫，进了三皇子府。 三皇子是拉着慕子悦出的御花园，然后直接上了车，就像是能感觉到车子里主人想要离开的迫切，马蹄像是踩在云上转眼就到了三皇子府。也正是因为转瞬即到，在车里三皇子几乎没和慕子悦说什么，只是拉着慕子悦不松手。 慕子悦的手被三皇子裹在手心里，隐隐的感觉到汗湿。 可这感觉很好。 车子停下，三皇子还是拽着慕子悦直奔进去，慕子悦也感觉到了某些人身高腿长的优势，看着也是在走，可就是快的连她都差点儿跟不上。 因为猝不及防，脚步未免有些失态，于是慕阳就看着自家的世子，看着自家的世子对着他笑了笑就被拉的进去了里面的内院。 慕阳跟着要进去，身后早已经很熟悉的马侍卫拍了下他的肩膀。 “想什么呢？走，去我那儿歇会。” 慕阳这才霍得想起来刚才自家世子并没有让他进去，按照原来几次来三皇子府的习惯，他都是跟马侍卫在一起说话闲天。 第四百一十一章 更衣 慕阳不想和马侍卫说话闲天，可只能去。 这里是三皇子府。 慕阳回头看向敞开着门的内院，内院里早没了自家世子的身影，自家世子更是一个声音也没出。 内院里，姬矩拉着慕子悦直奔书房，守在书房的侍卫打开书房房门，还不待再迈脚，书房的门就在鼻头关上了。 “啪！” 就在房门闭合的同时，姬矩把慕子悦拉进怀里，拥住。 慕子悦挣了几下，姬矩反而抱的更紧。 慕子悦索性不挣扎，反手抱住了身前比她要魁梧的身形。 她穿的是武官文袍，肩膀手臂身前还是有盔甲笼身，他不觉得疼吗？ 好像不疼。 上一次她抱他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团棉花落到了宽厚的深坳里，那霎时的心安和沉溺很让她想要再抱一抱，现在这种彼此相依彼此相靠的感觉也很好，除了自己矮了一些，别的没毛病。 再深深吸一口气，对面少年身上清冽的味道无孔不入的钻进来，身心愉悦，慕子悦觉得舒服，双臂也紧了下。 姬矩能感觉到怀里的她在吸气。 御花园中她说要和十妹单独说话，可她说的话，他都听的到。 父皇果然赐婚了。 她和十妹说的那番话，他也听着恍惚。 民间百姓不得已只能守着一个妻子，但凡是有些家底哪里就甘愿执一人之手？即便是官宦富户家的小姐们也都习以为常，她却是说出了那样一番话。 她是真的这么想还是想要给十妹画上一副山水美图，他不知道，可以父皇的性子，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父皇才会允诺她有机会哄着十妹拖延赐婚的旨意。 到现在她的努力都是想要挣得活命的机会，若是这个时候被拆穿，怕他也救不了。 “我会想法子。”姬矩道。 慕子悦一愣，随后想到什么，嘴角扬起来：“好，想到了告诉我。” “……” 拥抱总是会让人沉溺，慕子悦感觉到了昏昏欲睡三皇子才松开了双臂。 “饿了么？”三皇子问。 慕子悦差点儿脱口而出“美团”，好在还有一丝理智，“嗯。”慕子悦点头。 三皇子笑了笑，走到门口推开门。 “备膳！” 不多时饭菜端上来，看到饭菜，慕子悦眼睛眯成缝儿。 一早面圣，绞尽脑汁的应付了皇帝又应付十公主，又和他抱了一会儿，也是真的有些饿，可这饭菜都是她喜欢的就让人更饿。 没有提前吩咐，就是早就吩咐过的。 这么细心的少年，心都快化了。 两人就在书房旁边的花厅用膳，慕子悦吃，姬矩一边看她碟子里少了什么给她夹着，一边说眼下的京都的事情。 状元巡街的事情没有线索，突然冒出来的采花贼招供出来的口供错漏百出，吏部的人以为不管真假，这个采花贼都逃不了一死，现在牢狱之中不少大皇子的耳目，不管这个采花贼是不是要找的采花贼，突然出现在大相国寺，又是突然在这个时候冒出来，若说背后没有主使绝无可能。 二皇子也知道大皇子布下暗手，到现在也没有动，所以现在京都还算安宁，一切以大皇子成亲为要紧。不管是侍卫侍婢，还是后厨瓜果蔬菜，整个大皇子府都像是被筛子一样筛过一遍，皇帝都派了人手过去，先前一连串发生的事情，使得皇帝绝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大婚时有什么意外。 由此那日大皇子府绝无差池，但其他处就未必了。 “游街时二哥算计子悦，再有今日父皇赐婚，哪怕小十能让父皇收回圣命，这些日子父皇也会盯着子悦，所以那日子悦毋须出面，只当是寻常热闹就可。”三皇子道。 慕子悦应了。 “还有，”三皇子道，“昨儿那位新科状元先去了牢狱看了采花贼，才往子悦那边去。”三皇子道。 慕子悦讶然：“他一字未提。” 随后慕子悦便把文轻风对她说的说给三皇子。 “原来我以为文公子是意之所向，现在想来或是另有他意。”慕子悦道。 慕子悦和三皇子对视，突然间心有灵犀。 慕子悦摇头：“应该不知道。”如果文轻风猜测她和那个采花贼有关，话里多少都会露出一二试探。 “我觉得应该是因为我救过他，所以好心想要我知道事实真相让我有所择决，就如同他。”慕子悦道。 文轻风就选择暂离风波之地。 三皇子颌首，他所记得的春闱科考头甲不曾有文家人，他对文家这位理应是未来皇后的大舅子也没有什么太过深刻的印象，只隐约记得这位文家人升官很快，但既然慕子悦说，他就信。 说着话，慕子悦也吃饱了。 两个人在院子里转了圈，看了看和上次慕子悦来时相比已然是花团锦簇的园子，顺带的慕子悦也感觉到了暗处里的某几个目光视线。 慕子悦唤住三皇子，道：“可能更衣？” 三皇子点头：“可。” 慕子悦穿着武官文袍，繁琐累赘又沉重，更衣也是应当，但三皇子的耳朵根还是红了起来。 她在他这里更衣。 可这还不够，紧跟着慕子悦道：“先前我在二皇子府上更衣时，很是宽松舒服，想来三皇子这边也不差。” 三皇子看她，重重点头。 “这是必然。” 三皇子几乎是拉着慕子悦往后面走，同时慕子悦身后园子里的目光也更直接。 雅致的屋中，燃起的檀香是三皇子衣袍上的气息，架子上挂着三套颜色各异的袍襟，青白，翠绿，浅蓝。 衣襟袖口处小小的绣着细纹，既细致又典雅，虽款式一样，看一眼看去就是三种不同的风采，而且绝对合身。 哪怕此刻身后的人正盯着她的神色，慕子悦也觉得自己的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朵根。 “殿下什么时候准备的？”慕子悦问。 “可喜欢？”三皇子不答反问。 慕子悦点头：“喜欢。” “更衣吧！”三皇子道。 慕子悦看他：殿下不走？ 三皇子双手背靠：不走。 慕子悦微笑，抬手拽下了束发的发冠。 第四百一十二章 皇上赏赐是什么 清风如同情人的手拂过发丝，柔顺的沿着身形举动飘散，日头透过窗纱朦朦胧胧的罩在细致奢贵的衣料上，细碎的光亮映着好似切割的最为精细的钻石所散发出来的光芒。 慕子悦穿上那身青白色的衣袍，对着镜子手把束发，镜中的她的嘴角弯弯，笑意都从眼里溢出来。 那看似胆大包天的少年到底没有胆子盯着她更衣，她刚把发冠摘下来，那位转头轻咳的往门外去了：“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 话说的铿锵，动作更敏捷，但在她的头发散落下的时候眼中的亮光还是一览无余。 哈，和方霭涛一样。 不过也倒是让她好奇男子散落了头发会是什么样子了。 或许也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书房的窗子半掩，穿着宽松长袍的慕子悦在窗口的软榻上慵懒靠着，时不时的瞧向那边正在书案前忙碌的三皇子，今日面圣，都督府还有兵部的事情都挪到了明天，这位殿下却明显没有把事情倒腾开，但也情有可原，人家是为了她呢，于是脑袋里自然的就想把他的头发也扯下来看青丝垂下的样子应该比她还要娇媚，但若是惹得她拇指大动，她又该从哪里下手之类，导致思绪久久落不到手中的书本上也惊动了姬矩。 姬矩看向她，又看了眼慕子悦前面摆着的茶盏。 茶水凉了？ 慕子悦哪里能说是自己一直在盯着他，正襟危坐道：“殿下不好奇皇上还说了什么？” “子悦未提，应是好事。”姬矩说的理智，脸上已无刚才的淡然。 慕子悦知道姬矩又想到了赐婚的事情，笑着道：“殿下睿智，皇上与臣有赏赐。” “什么赏赐？”姬矩问。 *** 此刻东陵伯也在问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季风雨同样的问题，不止如此，还猜测的回答：“是铁券丹书，还是免死金牌？” 季风雨嘴角抽搐：“伯爷，咱皓澜一直就没这个。” “真的？”东陵伯不相信。 季风雨点头：“真没有。” 东陵伯嘴角抽搐，转头冲着身后的慕大礼低吼一声：“把那小子叫回来！” 真不怪东陵伯怒火冲天，本来他翘着二郎腿坐在五军都督府的衙门正小眯着眼睛睡眼朦胧，这位太监总管就找上门来。 “皇上赐婚，您家世子拒了。” “您家世子跟三皇子殿下一起出宫，现在大概在三皇子府上。” 拒绝了皇上的赐婚，还跟皇上的儿子那么亲密？ 啥意思？ 皇上您别赐婚了，咱看中的是您儿子？ 两句话，不止教东陵伯睡意全无，后脖颈都冒了汗。 这小子是觉得他老子撑起东陵伯府容易的紧，想要来个满门抄斩是不是？ 对了，这小子走的时候说可能有赏赐来着。 东陵伯抱着万一的可能问季风雨，结果是一万的血肉横飞。 这还能不急？ 这边急，待找到三皇子府，慕子悦以为东陵伯出了什么事儿，也急的连衣服都没换就上了车直奔回府。 慕阳看到慕子悦的衣服愣了愣，东陵伯看到慕子悦的新装，老头子的呼吸都紧了下。 这小子还是他家的小子，可穿上这身衣服之后，怎么都不像是自家小子，像是自家丫头，还是自家最俊的丫头。 可这是他家小子啊！ 自家里绝对没有这衣服，他老头子这些年也没见过，可为啥到三皇子府就穿上了？ 东陵伯的脑袋里浮想联翩，某些个不可描述的画面都在脑袋里转了好几个圈。 原先还担心的不得了，现在又憋屈，憋了半响，东陵伯憋出一句话来：“你……谁给你换的？” “我自己。”慕子悦道。 “你，你换下来，别穿这种。”东陵伯道。 慕子悦低头打量自己：“不好看吗？” “太好看了！”东陵伯吹胡子瞪眼，“你就没照照镜子？哪里像是我东陵伯府的子弟！” 慕子悦瞅着东陵伯，这位气势十足，显然什么事儿都没有。 “父亲，我也穿不了多久。”慕子悦道。 东陵伯愣：“什么意思？” “父亲忘了，皇上有赏赐。”慕子悦道。 ** 慕子悦从东陵伯院子里出来回转听雨轩，不过百余步的距离，府中的家丁不免往这位世子身上多看几眼，连东陵伯的贴身侍卫都不例外的眼角瞄过去。 都知道这位世子长的秀气了些，可年轻有为，不出意外就是妥妥的日后东陵伯，今儿这突然间的看到这位世子如此慵懒闲散的穿着，尤其那身一眼看去就奢贵无比的青白袍子突兀的显出了世子无法言喻的柔和，也陡然的让一众意识到这位世子方不过十五之龄。而且数年前好像这位世子就是这样闲散还常往燕春阁之余常往。 世子长大了。 好像比当年更惹眼。 ……突然间的很想去燕春阁之余。 慕佳拉着慕姗站在围墙下面发愣，刚才她们看到了慕三军慕三石，慕阳他们，应该是世子哥哥回来了。 可那个穿着宽松长袍的是世子哥哥吗？ 像，又好像不像。 慕佳看向慕姗，慕姗重重点头：“是世子哥哥。” 慕佳长长的吐气，一拉慕姗：“走，去找长姐。” 慕佳拉着慕姗往回走，她要告诉长姐，让长姐告诉世子哥哥，以后不能穿的这么邋遢，嗯，就是邋遢，太漂亮了，都不像是世子哥哥了。 显得她还有慕姗都不漂亮了呢。 小姑娘有了嫉妒之心，东陵伯也心思复杂。 “皇上令儿子指挥一司，镇守潞城外百里小杜城。” 这是他家的小子说的。 东陵伯长居京都，整个皓澜的地理之城东陵伯也记得清楚，小杜城靠近韩国，却又有一条路直通临近犬戎的运水县。 那位置要紧的很。 一指挥司，在他这个位置看自是不起眼，领兵三千，就是区区一五品，可这小子才多大？ 皇帝太偏心了。 当初他这么大的时候……嘁，只气血上涌，什么都不想说。 转头东陵伯就对西川侯发牢骚。 没法子，想起来就上火啊！ 第四百一十三章 亮亮眼 西川侯强压着额角的抽搐没和东陵伯动手。 什么皇上偏心现在的年轻人，什么十五六岁懂什么就独领一军，什么如此岂不是不把下面的兵士当回事…… 你丫的！ 皇帝怎么没偏心我家的崽儿？怎么就没让我家崽儿独领一军？还不把兵士当回事儿？让我家的崽儿上手才是——啊呸！ 转头西川侯就把董冒揍了一顿。 董冒摸着屁股就去找慕子悦。 从小到大他没少挨打，可这些年挨打被揍十次有八次以上是因为慕子悦。 “我不管，这次你去哪儿都得带着我！” “不带着我，我就赖在你这里不走了。” 董冒决定了。 慕子悦看着董冒，迟疑：“你确定你不姓慕？” 这什么话？交情这么多年了，他姓什么慕子悦不知道？ 董冒慢了半拍反应过来：“慕，子，悦，你占我便宜！！” 慕子悦扯嘴，她确定了，不姓慕，不是东陵伯遗留在外的种儿，不然也不会生气。 既然确定了董冒是朋友，慕子悦诚恳道：“你跟着我没问题，就是有点儿亏，看我独领一军，威风的很，可立功的机会绝对少！跟着大皇子殿下就不一样了，立军功的机会肯定少不了！” 有道理。 董冒点头，可总觉得哪里不对，转脸问方霭涛。 方霭涛道：“皇上心系社稷，让子悦独领一军，定不是无的放矢。” “初入边塞，便立下战功的话，不论大小，未来可期。” 董冒恍然大悟，茅塞顿开。 呵呵，他说慕子悦怎么就想着赶他走呢！ 哼，他还就不走了。 董冒不受慕子悦蛊惑，慕子悦只能看向方霭涛，方霭涛道：“我只是坦言之。” 私下里悄悄对慕子悦道：“董二公子与子悦相识多年，又是一起练兵，来日到了战场之上定是助力，子悦为何要把董二公子外推？还是说有什么不能让董二公子看到知道的？” 不愧是小方大人，一问就问到了关键处。 小杜城距离韩国不远，她本想趁着这回找个机会让慕阳“回家”，那日在三皇子府也对三皇子提了她的想法，三皇子说会安排人接应，若是能顺顺利利让慕阳回到韩国最好，哪怕不能恢复原本的身份也能让韩国无暇他顾，可这几日听闻慕阳养父母的坟被动了，还有慕阳名义上的小叔一家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踪迹，慕阳小叔一家人的生死可以不管，但常往燕春阁的李勋焕带回来的消息，有人在燕春阁打听习惯戴配饰的小倌，李勋焕暗里跟踪，那些人暗里进出韩国大使馆。 她被派到外地为官的消息刚传出来，这边就热闹起来。 是着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查到东陵伯府。 她不想董冒参合进来，是怕忍不住让他背锅。 方霭涛看着慕子悦的神色，道：“子悦可有让我相助之处？” 慕子悦摇头：“没事的。” 还是让董冒背锅吧！ 反正他也习惯了。 闻言，方霭涛脸色微黯，勉强笑道：“若我出身军伍，或许就能帮得上子悦了。” “不不，方兄帮的忙可是大的多。”慕子悦低声道，“若我在外，方兄就是我的眼睛……” 方霭涛心头一跳，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以为方霭涛不相信，声音比刚才还低，也自然的往方霭涛身边靠近些许，“我也正想对方兄说，若是我出京之后有什么事儿，方兄可着五军都督府的王师，他能最快的告知我……” 身边的人散溢着淡淡的香气，眼中的光亮如同璀亮的明珠，耳边听到的话更像是转了几个圈才缓缓落入。 这几日子悦的衣着和往日大有不同，常穿着青白浅蓝的衣袍，遮去了军武肃然，文气俊逸的好像是哪家里还在书院里读书的公子。 他本就年少，这般的穿着理所应当也赏心悦目，可他却偏觉得不好。 这感觉来的怪异，更是不应该。 方霭涛脑中转闪，抬眸却发现慕子悦正诧异的看着他。 “怎么了？”慕子悦问，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衣着。 这次出门她特意把她的胸部勒的更紧了些，她长大了，胸部也跟着长，好在衣服宽松也不显眼，方霭涛离她太近，难不成看出来了？ 方霭涛也才发现他不经意时竟在盯着慕子悦的衣服，“子悦的衣服很是雅致。”方霭涛道。 慕子悦一笑：“我也这么觉得。” 因为是三皇子准备的衣袍颜色款式样子，索性慕子悦的衣服也都换了，上等的衣料奢华柔软，穿在身上轻薄到几乎没有重量，随着车子的摇晃闭上眼睛也好像感觉到三皇子在旁边一双璨亮的眼睛盯着她。 慕子悦嘴角弯起来，掀开车帘：“去金玉满堂。” 来而不往非礼也，人家送了衣服，她要还礼的。 而且连方霭涛都说她这衣服好，自然要转一圈多亮亮眼。 只是这亮眼亮的太厉害。 金玉满堂门外，金玉满堂的黄掌柜揉着眼睛不相信门口过来的偏偏美少年是世子爷。 这两年主要负责听雨轩外事正好也在这里的慕小司也愣了足有两息才欢天喜地的跑过去请安。 “公子您来了，奴才给公子请安。” “刚才奴才差点儿都没认出公子，公子今儿个真如同谪仙下凡，不似真人。” 慕小司的嘴比蜜甜。 慕子悦笑弯了眼睛，手里甩着扇子往慕小司的额头上杵过去：“越来越会说话了。” “是主子您教导有方。”慕小司嘿嘿的笑着脸皮比原来更厚。 慕子悦也不跟他计较，照例的上了楼。 楼上不止有雅间，好东西也都在楼上。 就在慕子悦上楼没一会儿，楼下“呼啦”的进来了七八人，前面的几人穿着华贵，亦然是京都的官宦子弟。 “这家就是京都有名的金玉满堂。” “里面可有不少好东西其他地方都没有。” “……” 若是慕子悦在就会认出来说话的这几个正是闫文毛易鲁璋，他们三个正陪在一个二十多岁的人身侧四周一脸恭维。 第四百一十四章 雄兔雌兔 金玉满堂楼上，慕子悦看着眼前的物件儿甚为苦恼。 头簪，她送过了。 她几次去三皇子府看到三皇子头上戴的都是她挑的。 玉佩，她送过了。 现在三皇子腰上一直挂着。 其他的还送什么？ 衣服鞋子？ 旁人家的都是自己做方显诚意。 她不会啊。 锦帕？ 旁人也都是自己绣。 她也不会。 所以送什么才好呢？ 送她原来送过的？ 是不是显得不够诚意？ 慕子悦头一次纠结，慕小司不知道自家世子要做什么，反正看出来了世子不知道选哪种才好。 “世子，咱们多瞧瞧，说不定能看中呢？”慕小司道。 慕子悦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不止是男子的服配饰，连女子的装饰之地慕子悦也移步过去。 或许灵光一闪，就有了独一无二。 慕子悦转到女子配饰的贵宾雅间，楼梯口也上来了一行人。 落在后面的慕小司转头就看到了，不过慕小司只瞧了眼就当没看到。 现在自家世子身边的不是哪位朝中重臣就是如方大人，新科状元这般的俊杰，闫公子他们排都排不上号。 慕阳也看到了，闫文鲁璋毛易几人和世子的纠葛，还是慕阳从慕小司口中听说，但现在这几个看到世子不是过来逢迎就是躲的连影儿都看不到。 慕阳多看了几眼，跟上慕子悦。 因为慕阳的视线，闫文毛易鲁璋三人也看到了慕阳，还有慕阳前面几个时常在慕子悦身边的侍卫。 呃，慕子悦也在。 早知道就不来这边了。 不对，糟了。 三个人电光火石的反应过来，却发现还是慢了一步，刚才还被他们三个簇拥在当中的那位公子已经转步过去。 金玉满堂的贵宾雅间不小，慕子悦从没想高人一等的权当东家来了，整个店铺关门只招待东家一家的土豪场面，眼睛瞧着里面摆放的物件儿，也能感觉到雅间里进来的绝非自己一家，开门做生意，当然是人来人往越多越好，而且这女子的配饰妆容明显比男子的更琳琅，两三个月没来这边，新鲜的样式就又多了不少。 咦，女子的裙带款式有些熟悉哦，不就是她设计且这些年一直带在身上既能防也能打的腰带？不止没过时，现在花样翻新的让她眼前都一亮。 嗯，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呢。 慕子悦嘴角轻轻弯起，脑中似乎有什么在成形，就在这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叱喝。“大胆！” 慕子悦皱眉，眼角一瞥就看到有别人家的随从正对着慕阳发火。 “没长眼睛啊，没看到我家公子在？” “……” 立在慕子悦身后的李勋焕近前低声：“世子，是那边故意撞过来，慕阳躲开，那位公子差点儿摔倒。” 慕子悦点头，余光轻扫，那边的公子显而易见，旁边还有三个熟悉的人正缩着，那三个围在那位长的尚算周正的公子旁边说着话，看神色还有张嘴的口型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被围在正中的公子漫不经心，眼睛直勾勾的就盯着慕阳。 慕阳察觉到了那个人的眼神，脸色也冷下来。 只是这冷意却是让那位公子眼中亮起来。 慕子悦眯起眼睛。 这位是冲着慕阳来的。 谁的人？ “这是哪家的公子？倒是瞧着眼生。”慕子悦淡淡开口。 拦在慕子悦前面的慕三军慕三石兄弟让开身影，那边的几个人也看到了慕子悦。 闫文鲁璋毛易三人扯着嘴角：“误会，误会。” 那位公子却是根本没听闫文鲁璋毛易他们说什么，看看慕阳，又看看慕子悦，嘴角大大的扬起，脸上的笑容既肆意又张狂。 “哎呦喂，还是京都的公子小姐们会玩儿啊，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小姐装成公子，身边还带个俊秀侍从，啧啧，还有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围着，不知道还真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少爷出街巡游……” 那位公子说着话，四周的人们脸色大变。 慕阳的脸上淬出寒冰。 闫文毛易鲁璋三人更是连声道：“公子，公子，别说了，这位是东陵伯世子！” “就是写出‘少年说’，倍得皇上夸赞的那位。” “少年练兵有成，被皇上赐封为武略将军！” “……” 闫文毛易鲁璋三人连声说，那位公子也总算是听进去一些，但睁大了眼睛根本不相信：“不可能，她明明就是女子！” “放肆！大胆！” 慕阳骤然爆喝。 那位公子吓了一跳，摸着胸口看了眼怒气勃发的慕阳，又看向后面的慕子悦，眼睛骨碌一转，嘿嘿的笑：“还说没猫腻，这不都明摆着——” 慕阳听不下去手掌握拳就要冲过去，这时肩膀上一沉。 后面的慕子悦按住了他。 “世子！” 慕阳后退，慕子悦歪着头晃着身子纨绔不羁的走到前面，目光微垂蔑视的睇了眼前面这位不知道谁家刚出门明摆着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公子。 “构陷朝中大臣，打出去。” 慕子悦轻描淡写，身后一众侍卫应诺上前，那魁梧高大的身形，冷然而视的目光立刻让闫文鲁璋毛易三人想到了当初燕春阁内的那一场到现在都记忆犹新的毒打。 “别，世子，高抬贵手！” “世子，这位公子是上官家的公子。” “上官家，镇国公府的公子。” “……” 慕子悦挑眉，一听上官家，慕子悦就想到是镇国公府。 可镇国公府哪里有这般年纪的公子？ “远亲？”慕子悦淡然。 “是，可……” 慕子悦抬手，根本不容闫文毛易鲁璋说下去，眼角示意，慕三石慕三军李勋焕等人轰然动手。 “啊——嗷——” “救命！” “东陵伯——伯府——欺人太甚！” “……” 镇国公府的远亲，身边定然有镇国公府的侍卫相护，可就算是再厉害也人少力寡，再加上闫文毛易鲁璋三人一看这边动手，吓得三个人跳的逃到了一边，那三个的手下不能跑，可也是出工不出力，被揍了立刻就倒在地上起不来。 第四百一十五章 浇树的随从 这边被揍的多了，演的毫无破绽。 那边金玉满堂的客人们听着楼上乒乒乓乓，也彼此对了个眼神。 刚才看到东陵伯世子来了。 所以里面又打起来。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习惯成自然。 金玉满堂的客人们，当中还有女眷在前面丫鬟的阻挡下，在后面悄摸摸探头探脑，久在家中很少能看到外面的风景，来到金玉满堂不止衣服配饰新鲜，看到的也和别处不一样。 好好奇又是谁被打了哦~ 不多时，就看到楼上一伙人被轰了下来，还有几个是被魁梧的侍卫拎在手里，到了门口像是扔小鸡子一样扔了出去。 慕子悦没下楼，就在二楼的窗户往外看。 刚才她根本没动手，身边慕三石慕三军等人经过这些年的训练，早已经不是当初的统直班身手可比，就是对上御直班的侍卫也绰绰有余。 慕子悦进步的太快，他们若是不努力，回头若还需要自家主子保护，还要他们干嘛！ 慕子悦立在窗口处，倒在地上的上官家公子抬头看去，只看到慕子悦居高临下，鄙睨而视，上官家的公子气的呲牙裂目：“啊，我镇国公府跟你没完！！” 眼看着就要大皇子殿下大婚，这边金玉满堂东陵伯世子又双叒叕的打起来了，还是打的参加大皇子殿下大婚的娘家人，于是理所当然的传到朝堂之上，皇帝也是习惯了，叫了大皇子处置。 得知了那场单方面虐杀缘由的大皇子看着慕子悦：“构陷大臣？”这个罪名可大可小。 “殿下，臣与臣的侍卫平白无辜。”慕子悦道。 大皇子嘴角微抽：“就你那个两千两的侍卫……” 慕子悦目光直视，毫无躲避，意思就是。 大皇子扶额。 换个人问花了两千两银子只买个侍卫谁信？这是不是亏大了？还是说有哪个冤大头愿意花这些银钱？嗯，东陵伯家的小世子就乐意当这冤大头，看人家说的这么理所当然呢。 “殿下不信？”慕子悦问。 大皇子摆手，他能说不信？ “上官佑，性子恣意，好流连烟花之地，但是上官家五代百余同龄中唯一及冠之龄考中举人的俊杰，幼时不好武功，两年前才拾起来，颇得镇国公看重。”大皇子看着慕子悦道。 慕子悦眨眼，表示不懂。 大皇子实在是忍不住了：“去道歉。” 若非是知道父皇赐婚，他才不会给他好颜色。 自然而然那位上官佑举人“构陷”的关于东陵伯世子是女子之类自动略掉。 别说堂堂伯府世子是男是女根本无需怀疑，若真是女子，父皇还会赐婚？ 再精明的人也难免会有盲点，更多的是假话说的多了也成了真的，但说假话的人多少心里头还是有些虚，慕子悦狠狠的教训那位上官举人就是因为竟有人一语道破了藏在层层窗纱之后的真相。 那小子是孙猴子变的？曾经掉进过太上老君的八卦紫金炉有识破伪装的本事？ 就算是有，她也必须让这真话湮灭于无形。 这不，大皇子连提都没提。 慕子悦也就很欣慰大皇子殿下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很快的前往镇国公府。 拜帖奉上，不多时府中管事请进。 慕子悦第一次进入镇国公府，平日里镇国公府很清静，镇国公家的几个儿女都已经成亲各有家室，只有最小的女儿还在府里，可现在镇国公家的小女儿就要出嫁，还是嫁给皓澜帝国最贵气的大皇子殿下，于是乎各方的亲朋好友纷纷前来道贺，连出了五服的都能凑过来道一声“伯父”。 慕子悦进到二道门就感觉到四周至少有七八道目光看过来，有三道是暗处的侍卫随从，只是看了眼就转过视线，其他几道明目张胆的肆意妄为，还有一道就是落在她的衣裳上从上倒下从外到里的想要看出来什么。 慕子悦转头，目光如炬的直接对上那道视线。 那道视线的主人吓了一哆嗦，差点儿从假山上摔下来。 慕子悦扬唇，露出大大的笑脸。 手掌心火烧疼的上官佑嘴角抽搐。 这个东陵伯世子，故意的。 上官佑对着自己左前面的一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略有迟疑，还是扬起了手里的旗子。 院子几个角落先后旗子起落，那三道隐藏的视线也看过去，在最后一道旗子所落旁边不远，三个人端着三盆水蓄势待发，而前面隐秘的小树前方的亭廊里，慕子悦正在镇国公府随从的引领之下走来。 用意显而易见。 慕子悦没有留意到暗处里的旗子起落，第一次来镇国公府总不好左顾右盼，未免太过轻浮，但毕竟是武勋府邸，四周有亭廊密林假山小池也能感觉到些些的沸腾之意，如同沙场硝烟，只是前一刻还沸腾着下一刻就感受到的丝丝凉意，就叫人不得不提防几分，何况本来防范之心比寻常人要强的慕子悦，慕子悦看似目不斜视，眼角余光看到了亭廊后面的林子里隐约的人影，就在那几个人窜出来的霎那，慕子悦先一声叱喝：“何人！” 骤然而起，丹田而发。 直震鼓膜。 “哎呀！” 其中一人脚下趔趄，手里的一盆水直接甩到脚前地上，旁边那人吓了一跳，手一滑，盆里的水也泼了出去，可距离慕子悦十万八千里，唯一一个远一点儿的是稳住了，手里的盆牢牢的一点儿水也没撒，可慕子悦直勾勾的看着他，他的一双手臂怎么也抬不起来。 那位生生的咽了口吐沫，转身对着旁边的小树，盆口倾斜。 “哗哗……” 嗯，他在浇树。 慕子悦：“……” 前面领路的镇国公府的管事压着抖动的五官半响，对慕子悦躬身：“请世子恕罪——” 慕子悦深深的看了眼那三个：“无妨，不过府上的随从倒是很有意思。” 府上，随从？ 这这是从哪儿看出来他们像随从的？ 待三个人发指眦裂的瞪过去，却发现那人，已经走远了。 三人面前只有一卷清风飘过…… 第四百一十六章 耍刀 隔着假山，上官佑看的清清楚楚，怒火冲天的一巴掌拍到假山上，结果痛上加疼“哎呦”一声掐在喉咙里化成细缝的冒出来，尖细的像是耗子。 呜呜，真是废物。 多亏了他早有准备！ 上官佑揉着手小心翼翼的站到假山上，拿着旗子左右上下的挥动一圈，就在亭廊最前面围墙另一头的人重重点头，探头探脑的看向那边的东陵伯世子还有镇国公府的管事。 这个时候慕子悦和镇国公府管事就要走到亭廊尽头，出了亭廊有两道门，左边那道门过去就是镇国公的院子。 那人默算着距离，暗自数着数，估摸着差不多狠狠一拽手里的绳子—— 绳子另一头连着一个滑轮，滑轮滚动，绳子飞速转过，亭廊的屋檐上三个满满的木桶先后倾泻而下。 就在慕子悦脚下要走出亭廊的前一刻，慕子悦停下，面带惊讶的看向前方，领路的管事被慕子悦的视线弄得一怔，也往慕子悦所看的方向看过去，只是从他的角度什么也看不到啊！ 管事不自觉的往前走了一步，脚下刚落，头顶上的水“哗啦”的倾盆而下。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边角不落。 “……” 慕子悦挑眉。 木桶是早就准备好的，即便有滑轮绳索也只是细微声响，慕子悦听到了，下意识的住脚防备。 她刚进镇国公府那位上官家的俊杰就露了脸，结果就闹出那三位“浇水侍从”了事？眼看着她就要见到镇国公，那位上官家的俊杰再不做点儿什么就晚了。 她从不曾小看任何一个人。 果然，一波接着一波的恶作剧。 若是她绝对不是水，最少也是密密麻麻的针。 弄不死也得扎疼了。 一辈子忘不了。 慕子悦连袍角都没沾上水，镇国公府管事却被浇了个透心凉。 镇国公府管事不是不能躲开后面的大水无尽，只是没想到这头顶上浇下来的水没完没了，好不容易等水尽，四周一切恢复寂静，四周一丈之内都是水渍。 多亏没躲，不然很可能会出丑。 水太盛。 镇国公府管事深吸着气牵强扯唇，耳边上那位世子道：“这是洗亭子？” 镇国公府管事：“……” “真是大开眼界！”那位世子道。 镇国公府管事抬头，正对上那位世子竖起来的大拇指。 嘶，此刻连死的心都有。 都不是不谙世事的孩子，刚才他都看到那位上官佑公子露头了，再说人家这位世子来这边是为什么？ 镇国公府管事没有瞒着，进去禀告的时候就告知了镇国公。 镇国公略微沉吟，把上官佑唤了来。 待慕子悦面见镇国公时，上官佑也在侧。 自然镇国公的面见也和慕子悦以为的颇为不同，不是在书房也不是在茶厅，而是在练武场。 练武场上，镇国公穿着劲装短襟，满头白发也仍精神抖擞，没有了当初在皓澜书院上课时候的威武霸气，但那抬眉横目之间也让人呼吸都小心翼翼。 镇国公手执一柄长刀，横劈竖砍，撩起飞舞，长刀所过之处，虎虎生风。 慕子悦眼睛泛亮。 岳大师曾说过镇国公的长刀一绝，因是战场上的绝技，寻常镇国公很少出手，连岳大师也只见过一招半式。 她刚来，镇国公就来这么一手？ 那位被镇国公府管事唤过来，垂头丧气满肚子里琢磨要说什么才好让镇国公消气的上官佑虎躯一震，这是啥？上官刀法！ 他这些年加在一起最多看过不超过五招。 镇国公老人家是觉得他孺子可教，特意的给他开小灶？ 至于慕子悦还在旁边，上官佑早已经忘到了脑袋后面。 有什么比看自家长辈的家传绝学还重要？ 没有。 上官佑看的聚精会神。 慕子悦也很认真。 两个人在旁边没说话，镇国公就把他的那套刀法从头到尾耍了一遍。 八八六十四招，招招威武，更蕴含铁血征伐，硝烟弥漫之意。 最后镇国公耍完，身上也热气腾腾。 侍奉在侧的侍婢奉上热毛巾，外裳，热茶。 待一盏茶喝完，镇国公已然又是肃然稳重的朝中肱骨。 慕子悦和上官佑都没有说话，静候而待。 镇国公眼角都没有瞥上官佑，看向慕子悦。 当初这孩子还是拿不出手的，突然间的这孩子就变得厉害了。 书上说“立地成佛”，也听说“浪子回头金不换”。 自己膝下的儿子孙子也有，可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这小子。 他只能说东陵伯这小子，好福气啊！ “累吗？”镇国公问慕子悦。 慕子悦应道：“不累。” 镇国公颌首，那边有侍卫牵着一匹马过来，镇国公抬起眼皮睇了眼架子上的长刀，示意：“耍一耍。” “是。” 慕子悦应声的把身上的袍子撩起来随意的扎在身上，过去接过侍卫手上的缰绳，拍马捋鬃。 人家都把马牵过来，用意是什么还能猜不到？ 镇国公府上的马定是军马，但套套近乎是每个骑手应该做的。 很快马儿就表示了顺从，慕子悦牵着马走到架子上寻刀。 第一次舞刀，重量长短都要趁手。 也是镇国公喜欢刀，架子上的刀各个大小长短重量的都有。 不多时慕子悦寻到了合意的，翻身上马。 长刀在手，束发英俊，即便身上的衣服清白泛亮的文气优雅，在背脊挺起的那一瞬也感觉到了肃杀。 没错，就是肃杀。 镇国公颌首，瞥了眼上官佑，上官佑乖巧的立到镇国公身后。 “好好看着。”镇国公道。 “是。”上官佑应诺，老实的看向骑着马的东陵伯世子。 说实在的，他还是觉得这个世子是女的。 慕子悦根本没理会旁人，脑海中转过的是镇国公曾耍过的六十四招长刀。 既然镇国公给出了难题，她就会迎难而上。 地上看的，和在马背上的感觉完全不同，更甚至就像是两套招法。 但总有融会贯通之地，只要悟到，就会成功。 镇国公总不会气喘吁吁的耍这么累，就是为了糊弄她这个孩子。 第四百一十七章 多练练 有时候要把自己当成大人，有时候还是要把自己当成孩子。 总之怎么合适怎么来。 只是慕子悦这个孩子和寻常人家的孩子不一样。 这孩子能力太强。 只看了一遍地上长刀，慕子悦在马上就能舞的像模像样。 一开始上官佑还不屑，渐渐的上官佑的脸色都变了。 看着像上官刀法，使出来又不太像，可那虎虎生风的刀声，又和镇国公老大人使得一样，偷偷的瞄旁边的镇国公老大人，老大人微笑点头，上官佑心立刻的沉到千丈深的潭底。 老大人这是觉得好。 这不可能！ 除非老大人给这小子演示过。 “人家是头一次看。”就好像知道上官佑想什么，镇国公道。 上官佑张张嘴，没说话。 镇国公看了他一眼，抬点刀架子那边的方向。 “你去拎拎。” 上官佑瞧了眼那边还在马上得瑟的东陵伯世子，过去刀架子那边，他知道镇国公刀架子上的长刀都是按照重量摆放，上官佑先拿起的就是慕子悦挑选走的长刀旁边的那一柄。 那一柄比慕子悦拎着的要轻一点，可长刀落在手上就是一沉，再挥动几下，上官佑的脸色都变了。 沉啊！ 他玩几下都沉，那个可是拎着虎虎生风。 这是女人能干出来的吗？ 不是。 那就是他看错了？ 上官佑纠结不已。 马背上慕子悦也看到了那边上官佑晃了几下长刀。 她没理会。 因为她学到了东西。 招式是死的，你用出来，就是活的，还变成了你的。 慕子悦在马背上手中长刀挥舞，从生疏到熟悉，虽然还有些招式记得不太清楚，可刀势相连，若是再熟悉熟悉，定能融会贯通。 “多谢公爷！”慕子悦下马道谢。 镇国公摆手：“你能学会是你的机缘，与老夫无关。佑儿！” 上官佑低着头上前。 他比慕子悦高，低着头眼角一瞥也能看到慕子悦的模样，人家在马上耍了一通刀法，现在脸上正有点儿冒汗，本来就堪比女子的小脸儿因为热气氤氲的更粉扑扑。 哪儿像是男人！ 可眼角再一瞥旁边刀架子上刚放回去的长刀，上官佑又只能咬牙。 那刀比他刚才拎起来的还沉。 “是我多言，先前也是我举止不当，请恕罪！”上官佑拱了拱手，无奈又勉强。 大皇子让她来道歉，结果镇国公教了她一套刀法，道歉的话她一个字也不用说，还得了旁人的歉意。 “客气，不过小事。”慕子悦表示大度。 上官佑额角抖动。 他被揍。 他丢脸。 对姓慕的来说，可不是小事？ 镇国公颌首，似乎也满意。 “世子大度，老夫也有个不情之请。” “公爷客气，还请公爷明言。”对镇国公慕子悦还是恭敬的。 镇国公道：“这小子有几分本事，就是嘴欠，性子也脱跳，尤喜好拳脚，最想的就是见见血，世子来日若有机会，就教教他。” 听着镇国公的话，上官佑的眼皮子直跳。 啥玩意见血？还嫌他在这位什么世子跟前出糗没够呢？老爷子不能这么送羊入虎口！ 上官佑立在镇国公身后，对着慕子悦咬牙咧嘴的摇头。 别答应啊！ 我可不是好惹的，我去了非给你弄个鸡飞狗跳不可。 慕子悦看了眼，目光平波：“定不负公爷所托。” 靠，我上官佑跟你不共戴天！ 慕子悦满载而走，镇国公府上官佑苦着脸：“公爷，我是上官家的子弟，在大皇子殿下麾下理所当然，为何要在那区区小子下面？” 镇国公瞥他：“他哪里不如你？” 上官佑一滞，想了半天，喉咙里面嘟囔——他不是举人。 镇国公看上官佑的脸色就知道他不服，叹道：“前些日子的事情，你也都知道，我也不说旁的，只成亲那日那位东陵伯世子为侍卫统领，负安护之责。” 上官佑神色一变，满心的不满立刻散去：“是，佑儿知道了。” 大皇子殿下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份，那日他恐怕也就是远远看着的份儿；那个东陵伯世子肯定不会宣扬，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的保护大皇子妃。 镇国公府现在和大皇子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保护大皇子妃保护大皇子就是保护镇国公府。 镇国公点头。 佑儿这孩子缺点不少，好在还算懂事。 只是这镇国公府看似光鲜，可风雨之下也不知道能护得几分安宁。 天边，那阴沉沉的灰暗已经渐渐靠近。 ** 大皇子殿下大婚之日在整个皓澜帝国，整个京都百姓的翘首期盼中终于到了。 从镇国公府到大皇子府这一路的街上早就清扫干净，连树叶子都洒了水，太阳出来，明艳阳光落在树上都恍若琉璃。 百姓们有的一早就占了好位置等大皇子的婚仪仗，不是为看大皇子大皇子妃什么样子，历来皇室大婚都是大肆撒钱，这个位置抢到的钱说不定能一个月不愁吃喝。 侍卫们更是早忙了一个月，临近街面被扫荡了至少三遍，什么人住在这里，有没有危险。除了穿着盔甲的侍卫，更还有看似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实际上是公门暗探混在百姓当中。 大皇子殿下的大婚绝不容许有丝毫差池。 距离大皇子府的车驾出门还有半柱香，慕子悦在街上最后巡视一遍。 烈日之下，一身厚重盔甲看不清模样，可当慕子悦和身后的侍卫骑马而来，在街道两侧外围等着看大婚热闹的百姓们还是认了出来：“武略将军。” “是武略将军！” “……” 他们怎么认出来的？ 慕子悦目不斜视的驳马向前，不远处侧坐在某临街的某酒楼雅间嗑着瓜子的董冒看着这一幕，嘿嘿的乐。 这还不知道？前阵子不是才在街上被人当成女子？ 本来是慕子悦便装，他巡街，可慕子悦长的太惹眼，只能他委屈下。 一边是晒着太阳出着汗，一边是阴凉里吹着风。 真是太美了。 不过居高临下也还真是看出来了慕子悦和以往所见的一些不同。 的确太过纤瘦。 难怪被人家当成是女子。 嗯，某些地方还是要多练练。 第四百一十八章 皇子大婚实录 吉时到。 鞭炮齐鸣，欢呼不停。 礼部司仪等一众官员到场，大红的官袍矗立在大皇子府门外，外面是穿着威武的侍卫，浩浩荡荡的在百姓们眼里觉得上朝也不过如此。 从大皇子府到镇国公府两条街，最前面的笼子里的大雁脖颈上扎着红绸带左顾右盼，后面三十二抬的彩礼惹人注目，布匹，花茶，果物，团圆饼，羊酒等物，看似寻常又不寻常。 布匹是贡品，随着走动金光闪闪；花茶的香气十步外开都能闻得到，果子都是如西瓜，椰子葡萄一般圆润美好，同样果香迷人；聘饼两担就是一百斤，聘金在盒子里看不到，可看挑着的行走就知道轻不了；海鲜干果糖果若干，后面金灿灿的香炮镯金头面摆在高处，只让人看的眼花缭乱。四周围观的百姓们欢呼不绝，就在左右两侧撒着铜钱的大皇子府侍卫手中更是不停，外围的百姓们只要高高举着双手就能抢到几枚，就算是这次没能抢到，等回来的时候还能再抢一波，看热闹还能抢到吉祥钱，忙的呢！ 慕子悦还有维持秩序的侍卫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即便心知道大皇子大婚定然安然无恙还是要小心谨慎，镇国公府内有御直班还有镇国公府的侍卫安护，慕子悦仍是进去走了一圈。 同样穿着侍卫盔甲的上官佑在慕阳的调教之下也像是个正经的侍卫，领着慕子悦拨给他的兵士站在镇国公府的角落位置一双双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靠近大皇子妃还有镇国公的所有人。 新娘子出来了，在礼部官员阴阳顿挫的声调当中叩拜父母之恩，大红嫁袍的身影沉稳若钟，面巾下的哽咽不免溢出。 慕子悦心头一颤，女儿出嫁从夫，从此就是别人家的，怀胎十月不顾生死生下来的孩子是旁人家的姓氏，死后也不在自家的祠堂祖坟，民间百姓家还好一些，嫁出去也能时不时的回个娘家，身在皇家却是只能守在后宅的一亩三分，非大事不能回，或许再回转之日就是自家老人的最后一面。 女子嫁人，好辛苦。 慕子悦眼前闪过一张俊逸微笑的面容，似乎要对她说什么，慕子悦脑袋一晃，散去那张脸。 新娘子踏上轿子，迎亲的队伍回转大皇子府。 嫁妆在新娘子上轿之前先行，寻常百姓家嫁妆最晚也是成亲的前一天，但因为是皇子大婚，为免劳民伤财，热闹一天就好。 嫁妆分为六大件七小件一共四十二台，六大件中有妆匣，拔步床，闷户橱，樟木箱，压箱底和子孙宝桶。红木的妆匣伴着新娘子长长久久；拔步床就如同个小屋子冬暖夏凉，上面的雕工细致精美无双；闷户橱就像是书房的书案，不同的是有抽屉有锁门，即便是慕子悦曾经所在的那个年代也不少家里仍摆放摆着；樟木箱都是新上的漆面，都是家里头有了女儿家之后就栽种上，待女儿出嫁便砍了制作成箱；压箱底是被厚重的红绸布盖上，除非有透视眼不然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但都有辟邪祈子之意，家家不可少；子孙宝桶是三宝，子孙桶（马桶），财富桶（水桶），聚宝盆（洗脚盆），同样也都是大红的绸布盖着。 七小件有痰盂，红尺，花瓶，铜盘，银包皮带，龙凤被，龙凤碗筷。 历来嫁妆比彩礼厚重，就是要男家日后看重自家女儿，皇家大婚也不例外。 新娘子的轿子到了大皇子府，进了二道门，把百姓们的欢呼挡在了门的另一边。 慕子悦自然在门的这一边，二道门内，一众官员在立，还有三位皇子立在正中间，大皇子一身大红喜袍喜气洋洋，二皇子三皇子仍是各自的蓝，白袍子，只有边角留着大红的边缘，礼部官员高呼，二皇子手持皇家玉册，盖头下的大皇子妃接过来，从此就是正式的皇家媳妇。 成亲当日拜天地，夫妻对拜，翌日前往宫中给皇帝皇后请安拜见。 大皇子和大皇子妃进到里面新房，在宫中嬷嬷的高声下挑盖头，坐床撒帐，喝交杯酒，同心结发，点花烛。 慕子悦见过一次民间洞房，皇家更规矩也更赏心悦目。 如同欣赏了古代高清记录科普。 当大皇子用杆秤挑开盖头，大皇子妃那张娇艳如花的面庞惊艳了慕子悦的双眸。 虽说嫁人很惨，可却是新娘子最漂亮的一日。 嗯，当然若是夫妻恩爱，携手与老，每一日都是美丽。 慕子悦轻轻弯着唇，笑意浅浅，立在慕子悦身后的慕阳看到慕子悦嘴角的笑容，眼中闪烁。 二皇子和三皇子在围观的人群中最前面，二皇子看着那盖头下的如花面庞，笑容温雅，三皇子也在看，只是突然间的心神一震，往后错了半步，转头看向角落，那边慕子悦正看着前面唇角轻弯。三皇子眼中华光流转，笑意渐渐浮现唇边。 三皇子就在二皇子旁边，三皇子的异样二皇子自然察觉到，二皇子侧目，三皇子笑意不减，对二皇子点了下头。 二皇子眼神示意：怎么？ 三皇子：没事。 二皇子怀疑，转眸也张望起来，眼看着二皇子就要转到慕子悦所在方向，三皇子袖下一拽二皇子：大皇兄看你呢。 二皇子抬眸，大皇子正看向他。 二皇子拱手而笑，也没再转头张望。 新房礼仪过后，众人在前庭吃酒，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兄弟三人一同为百官敬酒，其乐融融。 随着歌舞曲声，伶人入场，大皇子府也灯火通明的热闹起来。 而这边官员们开心放肆，那边慕子悦等一众侍卫仍不能放松警惕。 这里大婚热闹，另一边是不是也一如以为的安静还是现在已经发生了什么，慕子悦并不知道，只能偶尔的看向那边兄弟情深坐在一起的二皇子三皇子一边喝酒一边闲聊，来猜测一二。 两位皇子殿下压低了声音，邻桌都听不到两位皇子说了什么，但她看得到。 第四百一十九章 似乎知道了 慕子悦眼角直抖。 两位皇子明明都知道对方是什么底细，却仍是彼此目光对视，笑容满面，怎么看都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不是说今日对大皇子大婚的祝福，就是说来日定会好好辅佐大皇子，期望皓澜帝国蒸蒸日上云云，当中也不乏一些八卦，比如某某官员又纳了一房小妾，某某官员惧内，更是诡异的没几句就扯到了她身上。 “镇国公府人竟把武略将军当作女子也是好笑。”二皇子笑谈。 “确是如此。”三皇子道。 “但话说回来，武略将军也长的太秀气了些。”二皇子道。 “不过皮囊耳。”三皇子道。 二皇子讶然：“三弟看不上皮囊？” “并非如此。”三皇子道。 “那就是很看重？”二皇子又问。 三皇子无奈：“二哥，子悦是武勋子弟，重在练兵骑射，只言外在，未免太过肤浅。” 二皇子摆手：“外在才是必不可少，若是西川侯家的公子与子悦一样的本事，我定会以子悦为重，子悦看似瘦弱，却正可示敌以弱。” 三皇子道：“若是我，我会以西川侯公子为帅，只魁梧刚毅，便可振奋军心。” 二皇子恍然明悟的点头：“我还以为这些时日三弟与子悦亲近是看重其才，原来三弟并不看好子悦。” “二哥也说是若其同才。”三皇子道。 二皇子突然提到慕子悦绝非无的放矢，定是有什么猜测试探。 众所周知她时不时往三皇子府来往，她说是好茶，可信者有几人？ 若父皇信，就不会赐婚。 若二皇子信，也不会对子悦若即若离。 现下二皇子问到他，他只有这般回答。 他自然看重武略将军，但绝非相貌皮囊。 三皇子悄然的瞥向前面的某个方向。 那个方向所在的慕子悦幽幽的对上三皇子的视线。 呵呵。 三皇子觉得慕子悦不可能知道他和二皇子说了什么，可心头还是颤了下。 “这倒是，子悦之才即便父皇也是夸赞有加。”二皇子轻叹，抬眸所望亦是慕子悦所在。 殿内正中灯火明亮，场中美人儿翩翩起舞好似皎月中的嫦娥落入凡尘，可哪怕是在阴影中更是汇入那一众的侍卫当中，慕子悦的身影面容也仍清楚的好像近在眼前。 头盔挡住大半张脸，可盔下的那双眼睛却更明亮的像是璀璨宝石。 双唇紧绷，唇角清浅带出的韧意像是猫儿勾着心弦。 曾经梦中所见，但已然落入他笔画中的窈窕身影和那盔甲下的人重叠，恍恍然又像是到了梦里。 一时心潮澎湃不已。 “三弟就不曾想过子悦若是女子该如何？”二皇子忽道。 三皇子眉角跳动，道：“不曾。” 二皇子弯唇，仍是看着那边慕子悦所在：“我倒是想过，若是女子就是灭门欺君之罪。” 三皇子轻轻笑出声：“今日皇兄大婚，二哥这是在想什么？” 二皇子回眸抬袖：“哈哈，或许是高兴，也想成亲了！”遂，二皇子对慕子悦遥遥一举杯。 慕子悦仿佛没想到自己会让两位殿下留意，躬身一礼。 “大人！” 身后声音传来，慕阳到了慕子悦近前。 “到时辰了？”慕子悦问。 慕阳微怔，仍应诺：“是。” “辛苦你了。”慕子悦使了个眼色。 慕阳站到了慕子悦所站的位置，也看到了那边的两位皇子殿下。 慕子悦拍了拍慕阳的肩膀，离开。 但看那个地方转眼就换了人，二皇子笑道：“还真是近水楼台。” “确是长进不少。”三皇子道。 ** 内里的曲乐声声随着慕子悦走出门口隐散大半儿，就像是现场演奏变成了隔墙而听，没有了那些官员还有两位皇子，微微闭上眼睛那飘渺乐曲仿若为自己而奏。 慕子悦走进了十多丈开外的一间屋子。 屋子里或坐或躺的也有七八名侍卫。 一众侍卫都认识这位颇得皇帝看重的年轻武略将军，纷纷给让位，茶水点心奉上，还有热乎的参汤。 说是五军都督府御直班大皇子府的侍卫众多，可也要有休息的时候，慕子悦看了眼墙角的滴漏，距离她休息还有一个时辰。 多亏慕阳过去了。 那边她还真不好再待下去。 慕子悦正喝着，董冒进来了。 他已经换了一身盔甲，看到慕子悦直接一个虎扑。 慕子悦眼角一抬，脚下错位躲开，随后一腿踢过去，董冒“咣”的坐到了先前慕子悦的座位。 “哎呦！”董冒哀嚎，但顺势就坐下，不动弹了，又看到慕子悦手里的汤碗，“还有汤吗？” “有有。”侍卫连忙奉上。 这位侯爷之子，也不敢得罪。 董冒喝着热乎乎的汤，兴奋的说着自己今儿的见闻，上回那什么平民百姓成亲，慕子悦不带他看热闹，晏城成亲的时候他也忙着没能从头看到尾，今儿个大皇子殿下的大婚才是开眼，镇国公府的嫁妆是他盯着入了库，真是眼花缭乱好的紧。 等他成亲的时候，也不能差太多。 哎，若是新娘子是东陵伯府要么是邱家的，是不是嫁妆就更多？哎呀，可惜了晏城成亲的时候他没注意嫁妆多少。 董冒一边说眼睛一边盯着慕子悦，慕子悦的头皮都发麻。 “你想什么呢？” “没有，什么都没想。”董冒否认，但慕子悦显然不信的眼神盯着他，董冒眼珠子一转，“子悦，要说你是真厉害，今儿个我是见识了上官家的上官佑那一手识女人的本事，蒙着眼睛摸手就知道是男是女，连年龄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还有我刻意的让一个女子穿上盔甲，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你说说上官佑是不是厉害？可惜了，愣是看子悦看错了。今儿个跟我念叨了半天，都恨不得自己扇自己嘴巴子……” 慕子悦弯唇：“他这本事倒是尽人皆知。” 董冒点头：“可不是么，要不是今儿他露这一手，我都没想到这么厉害呢。” 慕子悦目光渐渐深凝。 她似乎知道二皇子刚才为何说那样一番话了。 第四百二十章 叹为观止 大皇子殿下的大婚灯火明亮到半夜，整个京都内外热闹又安详，不管是大皇子府还是监牢，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如同天上高悬的明月皎皎而亮。 百姓们见识了皇家大婚的排场，辛苦的侍卫也得有赏赐。 皆大欢喜。 待第二日太阳升起，寻常的日子照常开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一日日似乎没什么变化，却也悄然不同。 方霭涛告诉慕子悦在大皇子大婚翌日，那个关在天牢中的采花贼被处死。 知道此事的只有朝中内阁大臣还有三位皇子殿下，他是御前行走也在其列。 “皇上说‘既已知其罪，便按律而行’，三位殿下应诺，祖父和内阁中的大臣们也深以为然。” 慕子悦点头。 这个结果也是她意料之中。 刑部已经查的够仔细，那日香炉里的檀香出处，大相国寺进出多少人，包括她和董冒在大相国寺吃了一顿早膳的事情都查了出来，虽然也有人自投罗网，但不管是证据还是直觉都疑点重重。 说是国事，也是皇帝家事，皇帝不想再查下去，内阁的官员也不好说什么。 大皇子殿下已经大婚，那个采花贼的罪状也足以处死，再查下去万一最后真的查出了什么，怕皇帝血压受不了，即秉持孝道，在皇帝决意之下，三位皇子也只有应诺听从。 “祖父忧虑数月，也总算是能歇一歇，今日也已上奏皇上休息些许时日。”方霭涛道。 “阁老身子可安否？”慕子悦问。 “御医说是劳累过度，但方子我看了，有些微解毒之效。”方霭涛道。 果然她猜对了。 慕子悦道：“那阁老修养这些时日……” “我已告知祖父，这些时日祖父就是要整顿家宅。”方霭涛道，眼中不自禁的流露出些许兴奋之色。 方阁老一直在朝中鼎立，不知处理起家宅之内又会是如何的手段？ 想来定会让人叹为观止。 慕子悦不免遗憾，不日她就要出京带兵，怕看不到这热闹。 方霭涛看出来慕子悦想什么，哑然失笑：“到时我书信写给你，不会让你少了趣子。” “那就多谢方兄了。”慕子悦道。 “我不过举手。”方霭涛道，“但你当真把上官家的那个收入亲兵营？” “嗯。”慕子悦点头。 “为何？”方霭涛问。 慕子悦道：“镇国公大人嘱托。” 方霭涛看了眼慕子悦，道：“听说他聪明机灵，别给你平添了麻烦。” 话里的担心，慕子悦听得出来。 “不会。”慕子悦道。 如上官佑的定时炸弹之类，既然不能引爆就放在自己身边盯着，不管有什么举动都在耳目之中，她的亲兵营中有慕三军慕三石两人，有他们在，定会好好的锤炼这位上官家公子，让他没工夫想那些有的没的，而且越严酷，镇国公大概越会感谢自己。 果然在镇国公得知上官佑进入慕子悦的亲兵营之后，找了一趟东陵伯，不知道镇国公和东陵伯说了什么，回来之后东陵伯很高兴的给了慕子悦一套盔甲长刀，慕子悦诧异问道：“公爷说了儿子学会镇国公刀法之事？” 东陵伯一听，捋着的胡子差点儿一把全都不剩的拽下来。 “你说什么？你会了那老头子的刀法？来来，给老子演示一遍！” 当即东陵伯就让慕子悦在自己院子里头骑上东陵伯的爱驹从头到尾的练了一遍。 “好，好啊！” “哈哈，哈哈！” 但看刀光划过，寒风四溅，东陵伯手舞足蹈，拉着岳大师眼睛面颊通红连脖颈都像是桃花。 “看看我家小子，是不是厉害，没有辱没岳大师的名头吧！哈哈，哈哈！” 当初若非是他腆着东陵伯府的颜面，还请不来岳大师，现在可见岳大师没在自家小子身上费工夫吧！ 岳大师比东陵伯更早看过了这套刀法，慕子悦现在能练的顺畅有余也是在岳大师的指导之下，可想到慕子悦只看了一遍就能得其精华，更是这么快就如斯进步，岳大师也是笑容满面。 这孩子长大了！ 东陵伯也长进了，不管心里头如何的欢喜雀跃恨不得整个皓澜都知道，但却是紧闭着嘴巴没有在外面透露一点儿口风。 这是儿子的杀手锏，说不定就是保命的技艺，哪儿能说半句！ 虽东陵伯没说，西川侯还是能感觉到东陵伯的得意，但西川侯没问，早已经同东陵伯西川侯两不相干的霖安侯更视若无睹。 东陵伯颇感憋屈。 这两个，一点儿也不配合。 但他可以迎难而上啊！ 东陵伯趁着在上朝前夕看似苦恼的念叨：“唉，那小子，骑术又有长进，说起来我也该放心，独领一军的出门在外的也有个保障；镇国公家的孩子在，还带了几名随从，说是磨练一下，可万一呢？你说我把我的侍卫派过去十个八个的，不对，至少也要十八骑，才算是勉勉强强吧！那小子太不省心了，长的魁梧壮实点儿，难看点儿，也能振奋军心，是不是？武勋子弟嘛，会打仗就完了，还整天的抱个书看，真是……唉……” 霖安侯西川侯额角直跳。 ……而后三个月，霖安侯世子没出府门半步。 ……西川侯二公子再度捂着脸跑到慕子悦跟前，拉着慕子悦手里的缰绳不让走。 “你去祈福，必须带上我！”董冒松开捂着的半边脸，让慕子悦看清楚自己脸上清晰的巴掌印，“看到没，这都是你的功劳，你不带我，良心何安！” 慕子悦摸了下鼻头：“好吧！” 临出征之前都要去大相国寺祈福，慕子悦也不能免俗，不止要去，还是浩浩荡荡近乎百人，慕姝要去，要给西川侯世子求平安符；慕芸要去，给慕雪和二姐夫祈求平安符，晏城和慕雪已经离京于阳城为官，慕子悦出行经过阳城，待慕子悦路过时便可送过去；家中长姐出行，慕岚慕姗慕佳几个小丫头自然也不想老实待在家中；方霭涛给自家祖父求平安符，慕沛慕荣慕泽三兄弟则是以安护之责同行，再加上董冒，文武女眷足可让路人退避三舍。 第四百二十一章 求签 大相国寺的香火仍鼎盛。 虽说曾发生了震惊整个京都的采花贼事件，可有朝廷出手，筛子一样的把京都筛了好几遍，现在出门不用锁门，走在街上也没有胡七乱八的人强买强卖出言不逊，更甚至跌倒了都有人帮忙扶起来也不用怕被强拉着说是始作俑者不得不再掏出点儿银钱来破钱免灾。 佛家说“世间万事，皆有因果”。 不管富贵人家怎么样，对百姓们来说是好事儿。 更重要的是平民百姓没钱在大相国寺住上一夜，也就更安全。 一早的百姓们拖家带口的往大相国寺过去，路上看到这一行浩浩荡荡的车队，脚步不自觉的多快几步，更还有一些朝中的文臣武将家眷听说东陵伯西川侯方家三家同行，也都紧锣密鼓的跟在后面。 有的是为了私利，有的就是想着人家三家的护卫严密，他们跟在后面说不定还能蹭个安全保卫。 慕子悦心知肚明，没有阻拦，虽是五月份的天儿已经有了热意，但一早就出来，骑在马背上还是清风徐徐。 转眼大相国寺在眼前，故地重游，董冒神色复杂，有些事儿当时想不到，但回去之后一琢磨就能琢磨出来一些或许就是真相的东西，就算是再不懂脑子，当身临其境也会突然间的灵光一闪。 “那个采花贼也是胆大包天，那日三位皇子都在，我和你也好巧不巧的去了，还是前一天晚上就在林子里历练，你说那采花贼藏在哪儿呢？不怕暴露了痕迹也就算了，还大模大样？” 慕子悦鄙睨着他，少年，你再说下去我就要考虑要不要杀人灭口了。 董冒霍得一拍脑门，豁然明悟的低呼：“我知道了，是二皇子的人，二皇子是贼喊抓贼！” 慕子悦：“……” 一旁距离有些远本不想听董冒说这番话的方霭涛也不得不看过来。 “你刚才说谁？”慕子悦问。 董冒一个激灵，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不该说的，他疯了说谁是贼呢。 “咳，法不传六耳！就咱们三个知道就好。”董冒讪讪。 方霭涛笑道：“咱们三个就六耳。” 董冒使劲揉脑袋。 “得，反正你们也知道我的意思，只要传出去就是你们两个的事儿！”董冒作势恶狠狠的瞪向慕子悦方霭涛，方霭涛失笑，慕子悦只淡淡的看着他，董冒就心头一抖，左右看了眼，“不跟你们说了，我去看看车队。” 说着，董冒跑到了慕沛慕泽慕荣三兄弟那边，指挥那三兄弟跑来跑去。 慕子悦挑眉。 每次在她这边受了挫就找他们兄弟三人的毛病哦！ 罢了，也找不到几次了！ 慕子悦没理会，方霭涛也没有离开，只是瞧着那边董冒恼火涨红的脸，轻声道：“不是二皇子。” “大相国寺事后，二皇子所派找寻的兵甲最为频繁，二皇子身边的侍卫也换了半数。如董二公子所说，那日即便贼人胆大包天，也不会跑的那么快。” 慕子悦看向方霭涛：“方兄何意？” 方霭涛道：“皇上说此事勿用再提，可我觉得还没完，好在子悦要离京，我也是放心。” 有些话勿用说的太清楚，方霭涛得中真相又如何，终究没有证据。 只是这番话却是让慕子悦不得不怀疑她的离京是不是也正是某些位猜到了什么。 京都，皇宫。 紫宸殿殿门打开，一侍卫离开，若慕子悦在就能认出来这个穿着普通侍卫盔甲的人正是教授她的岳大师。 紫宸殿内，皇帝安坐在宽大的龙案之后，脸上有些病态的苍白，但双目却是炯然有神。 “那小子在哪儿？”皇帝问。 在岳大师离开后方进入大殿的季风雨道：“今日武略将军携家眷与小方大人，西川侯二公子一同前往大相国寺。” 皇帝颌首，道：“只如此？” 季风雨笑的更谄媚：“应是如此吧。” 应？ 皇帝看他。 季风雨脸上的谄媚都流到了地上：“刚才奴才得知两位殿下并不在京都之内。” 皇帝扶额，摆手：“传令下去，两日之后令武略将军启程，不得有误！” “是！” ** 大相国寺内，慕子悦露出八颗牙齿笑容客气。 他们这浩浩荡荡的百人到了没一会儿，两位皇子殿下就到了。 二皇子三皇子并肩而立，蓝色白色的袍子泾渭分明。 虽笑语吟吟说是出城时碰巧遇上同行，可身后的刀光剑影都刺的慕子悦的眼睛生疼。 这也就罢了，两位皇子殿下看着她的目光无不是让她鸭梨山大。 那天晚上两位的对话她看到了一部分，现在她都躲到了这里，还躲不开。 “子悦来的早，既是祈福，不如同行。”二皇子提议。 众人自当应诺。 不是因为二皇子身份尊贵，而是贵人到来，大相国寺总要把贵人叩拜的大殿先清空了才好让贵人进入。 不管是出于礼仪还是对贵人的敬重小心，贵人和百姓们至少要隔开百步。 若是贵人分开叩拜，大相国寺要分出去不少人手不说，安全上也让大相国寺僧众紧张。 前车之鉴，就在不远。 大相国寺主持还有寺中两位方丈一同随行，佛号低呼之外，侍卫静立，寺中的百姓们下意识的往后退却，即便没看到寺外的皇家车马，也知道里面的绝非寻常百姓可惹，再有靠近的，早被藏在暗处的侍卫盯紧，更不知道被几只箭矢瞄上。 层层侍卫安护当中，两位皇子殿下在先，后面慕子悦董冒方霭涛同行，大相国寺三座大殿大雄宝殿，天王殿，观音殿先后而入。 观音殿，又名＂大悲坛＂。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常作渡人舟。 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家都常在观音殿祈福求签求平安。 慕子悦本意是求个平安符，但两位皇子摇了签之后就看向她，二皇子：“求签更显心诚。” 三皇子弯唇浅笑，眼中已然表出：我这签就是为你而求。 慕子悦无奈，只能摇上一摇。 但待签落地，慕子悦愣了下。 第四百二十二章 老三的人 签上的字很熟悉。 “上签，钟离成道。” 若是她没记错，正是观音殿的第一签，她曾经求过的那支，这是第二次来到她手上了。 “这签，不错。”二皇子道。 三皇子也看到了慕子悦的签，目光微动。 大相国寺主持低呼佛号，道：“开天辟地作良缘，吉日良时万物全，武略将军此签大吉。” 不同上次解签和尚说的四句，主持只说了前面两句。 后面两句是“若得此签非小可，人行忠正帝王宣”，若是现在慕子悦身边是董冒方霭涛，主持定然会比上次那个和尚说的更清楚，可现在她身边的是两位皇子殿下，这话就不好说。 虽是方外之人，可人世俗尘的道理也很懂。 但主持不说，两位皇子殿下知不知道就犹未可知。 看这两位皇子殿下的表情，慕子悦觉得知道的可能性很大。 “多谢大师。”慕子悦表示很高兴，“子悦此行风雨，也不知会有多少血色，能得此签，是佛祖垂爱。” 主持口出佛号，脸色也更慈悲。 慕子悦笑的无害，看向两位皇子殿下：“二皇子三皇子殿下成签如何？” 二皇子殿下一笑，把签子递给主持，主持接过来，道：“二殿下是十八签，上签，诗曰‘金乌西坠兔东升，日夜循环至古今’，此所谓，阴阳消长，凡事随意之兆，不知二殿下所求为何？” 二皇子看了眼慕子悦，道：“寻人，也可说是失物。” 主持念了声佛号：“若寻人，殿下已经寻到，若失物，还是要等些时候，但只是晚见。” “好，能找回来就好。” 二皇子笑道，转而看向三皇子，“三弟，你呢？” 三皇子道：“我这是三十四签。” “此签中上吉，曰‘行藏出入礼义恭，言必忠良信必从’，殿下所求？”主持问道。 三皇子并不看慕子悦，道：“求姻缘。” 主持应诺道：“殿下姻缘为合，光明如日正当空。” 听到主持这话，二皇子目光深深：“三弟何事竟有中意之人了？” “八字还没一撇。”三皇子腆然一笑，自然的把注意转到了方霭涛和董冒身上，“你们两个也抽签了吧，是什么？” 董冒和方霭涛不好再在后面看戏，各自把自己的签抽出来。 方霭涛是第九签，中吉，“烦君勿作私心事，此意偏宜说问公”，待主持所问何求，方霭涛说为友，主持道：“大人之友远行，大人若忧心，可求平安符一枚。” “多谢大师。”方霭涛道。 董冒的是第十签，中吉，“宛如持灯更觅火，不如收拾枉劳心” 主持道：“此意说需无限意，眼前是真，只不知二公子所求何？” 董冒挠头，如果不是这几位都求了，他都不想求签，现在问他所求为何，他不知道啊！ “嗯，求财？”董冒问。 主持沉吟：“难。” “失物？”董冒问。 主持目光深沉：“难见。” “那家宅呢？”董冒又问。 主持气息都略有不稳：“唯有小恙。” 董冒：“……” 旁边慕子悦都不由扶额。 “主持，我这是中吉吗？怎么都像是下吉啊！”董冒急了。 主持道：“二公子要秉持自心，签落地时，二公子所想就是所求。” 董冒恍然大悟，当时他眼睛瞧的是慕子悦，但当时想的是若是签子掉出来是个“凶”就惨了。 “我求的是自身。”董冒道。 主持道：“恭喜二公子，二公子平安喜乐，万事无忧。” 闻言，董冒欢喜不已，直勾勾的盯着慕子悦：“听到没，我就是吉兆，这回出门你跟着我，就能万无一失。” “好好。”慕子悦道。 一旁三皇子姬矩嘴角微不可微的弯了弯。 他知道这个签，这个签和他的那个签一样，若是求姻缘，也是“合”。 董冒留意到三皇子脸上些微的笑容，突然的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是说错了什么，又好像是有什么少了，没了。 董冒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但不管怎么样，除了董冒小有波折，连慕姝慕沛慕荣他们这回求签都是不错。 主持说是大富大贵之运。 既抽签祈福，又不免随同在两位殿下身后转一转，看看此刻日头季节之下的大相国寺又是一番优雅景致。 石榴，木香，八仙花，天葵，樱草，月季，扶桑，大相国寺内也是一派花团锦簇郁郁葱葱，不然也不会有贵族的小姐们借着祈福在大相国寺流连不去。虽不及宫中和各处贵族府中的花园精致，但檀香佛号之中，花香花色都带着佛性安宁。 于是说着闲话，溜达着就到了曾经文家所住，又是如今的大皇子妃险些遇难的小院子外。 院子门口还贴着封条，与四周围的花色绚烂颇有些不搭。 二皇子三皇子都看着那道封条，脸色肃宁。 董冒看到这封条的时候若非是方霭涛及时的拽了一把就低呼出声。 那天他也在，可在外围打了个转就去抓人了。人家能在皇子殿下还有镇国公府文家的侍卫守卫当中来去自如，抓不到正常，可现场什么样，他早就想来开开眼。 现在案子算是破了，刑部归二皇子下辖，“封”与“解封”只二皇子一句话。 “开了。”二皇子道。 身后的侍卫应诺，封条解封，随着大门打开，一众侍卫先跑进去，后面的大相国寺主持低呼佛号。 久久不曾清扫的院子带起尘土，同时还有让二皇子记忆犹新的羞恼。 这是事情过后他第一次进来。 当踏入门口，曾经的一幕幕如同清晰的闪过眼前。 不管是文家，还是镇国公府，在自家的小姐进来这个院子之前都会仔细搜查数遍，而那个人竟还能藏身在内。据文家说那间屋子只有短短时间没有人，换言之那人就是在短短时间偷摸的进了。 闺房是文家小姐所在，这方借口说是那人冲着文家，冲着他姬幽而来，大皇子妃被无辜连累，也才脱了他的嫌疑。 但他不信那么胆大包天轻功如斯高绝到段段时间就没了踪影了贼人会轻易的被那些寻常的兵士抓个正着。 那贼人根本就是大皇子，抑或者此刻他身边老三的人。 第四百二十三章 担心有意外 三皇子也在看这间院子。 那日大皇兄恼怒火大，他没能过来一看，今日是他第一次亲眼得见。 很多事，事后想想大多长叹惊讶，只有亲身亲眼，才知“危急”。 这座不大的院子，前后定然有二皇子还有镇国公文家的人左右，子悦是如何惊险逃出？万一有人比子悦轻功高绝，又或者看破子悦的行藏，又该会是如何结果？ 三皇子不其然靠近慕子悦。 身侧清幽香气靠近，头顶上束发的金冠都察觉到了皎皎君子，碍着旁边的方霭涛董冒，慕子悦只微微勾起唇角，偏偏二皇子的视线从前面回转，看了正着，心头的烦恼顺其然的消散，二皇子亦勾起嘴角弧度。 “子悦，陪我走一走。”二皇子道。 后面方霭涛董冒心头默然，这位二皇子还在盯着子悦。 “这回二哥可是晚了一步。” 慕子悦身侧白色的身影走出，笑意吟吟，看了眼慕子悦道，“子悦已经先应了我品茶。” “是吗？”二皇子问。 历来兄友弟恭，第一次见人家三皇子不给这位兄长面子。 慕子悦应诺：“如三皇子所言，的确如此。” 方霭涛面色寻常。 董冒也及时掩下眼中的惊讶。 二皇子目光微闪，笑道：“也好，我也是许久没有品茶了，不如就在这里吧！” “你们一起？” 二皇子轻飘飘一句带上了方霭涛和董冒，两人也很如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听不懂其中的含义，躬身道谢的留下来。 原本的两人品茶变成了五人共坐，热茶分茶就有慕子悦在旁。 看泡茶多了，慕子悦也是高手。 但见举杯茶水轻缓，投足优雅，风度翩翩，教人自然沉迷。 可和老三相互之间不用言语，甚至连眼神都不需要就能你来我往的默契，又让二皇子深深皱眉。 这茶或许好，但绝不香甜。 方霭涛也看出了慕子悦和三皇子之间的契合。 他以为不管读书，写字，下棋，弹曲，泡茶都是练心，子悦是东陵伯世子，于兵法，骑射更感兴趣，或许他也喜欢茶道，可要和三皇子同饮多少次才能有这样的心领神会。 方霭涛低头摸着手边的茶杯，看着杯子里的茶叶随着滚烫的水儿上下起伏翻滚，心念茶水清湛香气浓郁，想来品起定也是不错，只是这茶刚入喉，还没有细细品味，一旁董冒在桌下扯着他的衣角，眼神飘忽左右。 方霭涛作不经意看去。 他们所在屋子敞着门窗，虽近乎安静，但仍可见寺中沙弥还有侍卫们来回奔走。 他们在干嘛？ 好想去看看啊！ 董冒眼中明晃晃，连窗外守卫的侍卫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二皇子笑道：“二公子机敏过人，我让他们收拾了这间院子，今儿晚上我就宿在这里了。” 董冒睁圆了眼睛，待回转的路上拉着方霭涛一脸神秘：“你最为熟悉我朝隐秘，你说说，那院子里不会真有什么秘密？” “那里是大相国寺所在。”方霭涛道。 “那又如何！”董冒道，“不是说数百年的地方不是有密道就是有宝藏吗？” 方霭涛轻叹：“若真的有，你今夜里想去看看？” 董冒立刻摇头：“不，我去了肯定会被当成漏网的贼人射成筛子。” 方霭涛也是放了心，董冒虽想的简单，也聪明呢。 他更担心的是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这位。 二皇子说完那句话之后就看了眼慕子悦还有三皇子。 皇家兄弟之间，方霭涛不予置喙，可关系子悦…… “我也不会去。”慕子悦道。 “这话说的，你比我聪明，我都不去，你去不就成傻子了！”董冒哼哼，又霍的凑过去压低声音，“去的话喊我！” …… 从进了大相国寺到现下两个时辰，慕子悦总算回转了东陵伯府的禅院，和各位妹妹弟弟们见了一面。 府中最幼小的墓珊都见过两位皇子殿下几次，诸位弟妹也没觉得多少诧异，除了神色略有僵硬的慕沛，慕岚也都是“长兄很厉害”的孺慕之色，只有慕姝待打发走了弟妹，道：“咱们刚到这里，那两位皇子殿下就到了，他们应该并非只是上香祈福，怕是为子悦你而来吧！” 慕子悦道：“长姐想多了。” “如今你这般年纪手握兵权，我还真愿意是我想多了。”慕姝瞪她。 慕子悦眨眨眼：“长姐是说我比西川侯世子更厉害一些？” 慕姝面颊如茄，想要伸手在慕子悦脸上拧一下，可看到慕子悦那张比自己都不逊色的脸，手伸出去又缩回来最后还是没捏过去。 “胡说什么，你是我弟弟，又岂是旁人可比的！”慕姝恨恨道。 “那我可能把这话转知姐夫？”慕子悦嬉然。 慕姝矜持抬眉：“自然可以。” 慕子悦笑：“这才是我家长姐嘛！” 慕姝再次瞪过去：“你啊，尽是给我打岔，你先说该如何？要不然我说我病了，你陪我如何？” “不用，家中男丁众多，现在还不用长姐出面。”慕子悦道。 来的时候慕子悦主动的带上慕沛慕泽慕荣他们就是以防万一，果然被她料中，两位皇子都来了，也都明显的是因她而来。 先前那几盏茶，茶香淼淼，恍若不用言语就有的心思通透默默欢喜，尤其是某种彼此心知肚明但旁人却浑然不知的雀跃即便是她此刻回想起来，唇角也不免扬起。 慕子悦面上笑容浅浅，被她借着以“狩猎”为名往大相国寺外的林中操练的皮糙肉厚的弟弟们多少的心头发虚。 府中的侍卫都没有随行，偌大的林子里只有他们兄弟几个，没有人帮忙设陷阱，追赶，完完全全只有他们几个。 说是兔子老鼠都无妨，只要捕捉到就是收获，可捕捉不到就不许回寺。 一开始几人都各自行事，没多久也都知道互相配合。 慕泽一向就是慕沛的跟班，最擅长的是身法，慕沛拳脚刀法都很不错，但看如今弓箭娴熟超越自己的慕荣不顺眼，可想要捕捉猎物，弓箭又是必不可少。 三个人一起头靠头的忙活，直到月上梢头。 第四百二十四章 心痛难以附加 磨炼总会成长，更让人知道自己的差距有多少。 慕沛慕荣慕泽三兄弟总算是有收获，两只兔子，一只山鸡，勉强一人凑够一个。 慕子悦没说话。 三个人也能回大相国寺。 可这三个心头郁结的紧，都是一家人，为啥差距这么大？ 听说人家手下的兵都能在山上待几天更甚至吃饱喝足的回来，他们倒是好，堂堂东陵伯府的公子，辛苦了半日弄到手的才勉强能塞塞牙缝。 有垂头丧气，也有兴致勃勃。 藏在暗处看热闹的董冒嘴巴就弯到了耳朵根，东陵伯厉害，东陵伯世子也厉害，可下面的小子不争气啊。 哈哈，东陵伯府不过如此。 董冒躲在树上笑的枝叶乱颤，慕子悦想当没发现都不行，手中一扬，寒光凌冽，飞刀飞射而去。 “哎呦，是我！” 董冒从树上跳下来。 那边拎着可怜兮兮三样猎物的慕沛慕荣慕泽三兄弟脸色涨红。 这么丢人的事儿被别人看到了。 慕子悦一指董冒：“揍他！” 慕沛慕荣慕泽三兄弟只一息犹豫，扔下猎物冲着董冒扑过去。 “你们三个不成！” 董冒根本就没把这三个当回事，别说这三个，就是十个也没戏。 只是董冒忘了羞恼成怒，孤注一掷，知耻而后勇的冲动往往会让人的潜力数百倍的激发出来。 “哎呀，你们玩真的！” “慕子悦，快让他们住手，要不然我真发火了！” “啊，慕沛，你这个小子，找死！” “慕荣，你敢！” “……” 终，林中上空霍得一句嘶喊：“你东陵伯府以多欺寡——” ** 东陵伯很高兴。 天都黑了还有圣旨过来，且宣圣旨的还是皇上身边的季风雨大人。 那小子也快出征了，不会是临行前又有什么赏赐要么就升官之类？ 心头欢喜，脸上笑的如同花儿，但待季风雨把旨意说完，这花儿就像是被雨水敲打过的发蔫。 不止没赏赐，还催着儿子赶紧走。 “我家那小子去大相国寺上香，明儿就回来，定不会误了军事。”东陵伯道。 季风雨喟叹：“伯爷有所不知，二皇子三皇子两位殿下今儿也往大相国寺去了。” 东陵伯瞪大眼珠子。 啥玩意？ 二皇子一直盯着自己儿子。 三皇子也意图对儿子不轨。 这两个现在这么不知道收敛呢！ 难怪圣旨都连夜通知。 这小子要出京了，就不会少惹事？ 额，其实出京前惹个事儿也无所谓，反正到时候也找不到人！ 只要不吃亏就成！ ** “东陵伯世子如此机敏，本殿下自愧不如！” 大相国寺内，二皇子看着窗外的点点灯火，轻然而笑，儒雅的面庞俊逸非凡，眼中的幽深一闪而逝，冷意瞬间划过。 一旁赵拙言道：“殿下可觉得三皇子与东陵伯世子或许真的有什么。” 二皇子面沉：“不可能！” 赵拙言道：“殿下，草民以为情之一字，最为捉摸不定，试想草民与殿下相识之初，也不曾想过草民会娶妻如斯。” 二皇子拧眉。 今日一幕幕回转眼前。 观音殿前求签…… 老三签解姻缘的遥遥未可期的合…… 泡茶时，老三和慕子悦默契合合…… 还有他不经意看到的老三看向慕子悦的眼神…… “看老三在做什么！”二皇子断然道。 “是！” 门外有侍卫应诺。 屋内，赵拙言如往常一般，摆起黑白棋子。 看棋子摆在棋盘之上，二皇子释然一笑。 棋盘上棋子众多，少个几枚也无伤大雅。 盘棋自然，黑白相对，各执一手，二皇子与赵拙言各自方下了三四手，门外有侍卫应声：“殿下，有消息。” 二皇子拂过棋盘，侍卫进来双手奉上一卷书信。 二皇子展开观看，眼中渐渐发亮。 赵拙言在旁喝茶，余光往那边扫了眼便散去。 “好！”二皇子欣然，“人呢？” “就在寺外。”侍卫道。 “让他们进来！”二皇子道。 “是！” 大相国寺外殿佛音淼淼，来往都是僧侣或住宿的富贵人家，左右后三面偏门，穿着盔甲的侍卫林立守护在其中一扇门侧。 这扇门直通两位殿下所在院落，一路之上都可见侍卫身影。 几名侍卫往二皇子所在院落过去，灯火明暗下当中两名侍卫眼角悄然扫过四周。 不远处一名随从进入另一间院中。 “公子，世子和二公子回来了。”随从禀告。 坐在窗口读着佛经的方霭涛颔首，目光所落是佛经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方霭涛正要翻页，随从问：“公子可要请两位公子一见？” 见吗？ 这一日子悦也很是辛苦。 这个时辰，两位殿下想来也该安歇了。 “不用，时候不早，早些歇息便好！”方霭涛道，抬手关上窗门。 窗门关合，把夜色还有院子外面的脚步，渐渐近前的不满絮叨声声都隔成两界。 董冒捂着下巴，一脸怨念的瞅着慕子悦。 “我明儿怎么见人！” “鸡蛋滚一滚。”慕子悦道。 “听说你伤药多。”董冒道。 “你也说是我的了。”慕子悦道。 “我们可是生死之交。”董冒跳脚。 慕子悦点头不否认，“现在无关生死。” 董冒吸气，指着慕子悦手指发颤：“你——” 突然间的心痛难以附加。 “哈哈！”慕子悦爆笑。 董冒瞪眼。 笑啥！！ 真的生气了哦。 慕子悦董冒几人过来，又笑声阵阵，自然惹得注意，早就守在不远处的慕阳过来行礼后对慕子悦道：“适才彩衣来了。” 慕子悦讶然：“可有事？” “彩衣有话转告世子，说是早晨日头未出去殿下那边。”慕阳道。 董冒听到“殿下”两个字也顾不上生气，他都知道彩衣是赵拙言的内人，口中的“殿下”自然是二皇子。 “什么时候二皇子找子悦要一个幕僚传话？这幕僚也懒，还让内人来说。”董冒嗤道。。 慕子悦心头一动。 赵拙言是传过话，可那时都是隐蔽无痕，现在众目之下却是让彩衣传达…… 第四百二十五章 来人了 “就这一句？”慕子悦问。 慕阳道：“还有一首诗，清晨入古寺，初日照寒林，万籁此皆寂，惟闻钟磬音。说是请世子品鉴。” 董冒呵呵。 请慕子悦品鉴？这是看不起谁呢？ “听着挺应景儿，都是山林寺庙的，大相国寺也算是古寺，可哪儿来的寒林？寺外头郁郁葱葱的都看不到天色，还有啊，除了钟磬音，佛号呢，以我之见这诗实在是不怎么样……”董冒挑着毛病。 慕子悦沉吟。 诗词应景而发，说是董冒故意挑剔，可也有道理。 漏洞瑕疵连董冒都看的出来，全然不像是能成为二皇子身边最器重的幕僚所书。 所以品鉴诗书是假，其实他是想告诉她什么。 寒林，寒，“韩”？ 初日，也可称为“阳”。 彩衣说早晨日头未出，那就是“暮”，亦或者是“慕”？ 慕阳，韩？ 慕子悦眸子缩起。 待回去院子，慕子悦问慕阳：“今儿晚上可是来了什么人？” 慕阳仔细回想，彩衣来之前他可确定没有什么人走动，世子来之前他在暗处等候，除了往来侍卫，也没看到什么人。 不对，慕阳脑中电光火闪，想到那两个看似侍卫但眼神和脚步都不像是侍卫的侍卫。 “有两人乔装侍卫，往二皇子殿下那边去了。” 慕子悦点头。 这就没错了。 那两人应该是和韩国有关。 只是赵拙言为何这般费心思的给她传话？ 难道说他以为她该知道？ 慕子悦抬头，面前慕阳正看着她，眼中似有探究。 慕子悦微笑：“歇息去吧！” 慕阳道：“世子要出门。” 咳，这语气要不要这么肯定？ 慕子悦摇头：“这么晚了，我去哪儿？明儿一早还要去二皇子那边呢。行了，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去吧！” 慕子悦打发慕阳离开，胡嬷嬷进来，看似和寻常一样，可余光所过盯着慕子悦，即便是沐浴着，慕子悦也哭笑不得。 “嬷嬷，我身上没有疤痕，也没有划伤，可放心了？” 胡嬷嬷也略有尴尬：“世子勿怪，奴婢也是想世子早些歇息。过几日世子就要出征，远离京都虽辛苦一些，可在外总归也能松口气，奴婢不想这时候再节外生枝。” “好好，知道了！”慕子悦道，“嬷嬷，回头也给慕阳多备些好的，把他养的亮眼一点儿，也免得我太惹眼。” 胡嬷嬷连连点头：“世子说的有道理。” 慕子悦笑的温和，慕阳连胡嬷嬷都算计上，她不好好照顾一下怎么成！ 屋中的灯火很快熄灭。 不远处盯着那边屋子的李勋焕转头看向身边的慕阳。 “看到了？”李勋焕。 “嗯。”慕阳点头，但仍不动。 李勋焕瞥过去：“后半夜就是你了。” 慕阳躬身：“有劳。” 慕阳离开，李勋焕摇头。 看着挺清冷的小哥，这么婆妈。 夜色笼罩整个山麓，远处里京都有火把往大相国寺而来，大相国寺内外灯火明灭，就在已经熄灭了灯火的屋子里细微的声音传来，窗户打开，一道黑影从窗口落下。 慕子悦穿着黑甲，头上黑巾束发，面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两只眼睛。 李勋焕嘴角抽搐，一脚踩在树上，无息的潜藏过去。 哪怕是在自家的院子里，也不能闹出动静来。 慕子悦在原地等着李勋焕到来。 哪怕是没有慕阳的紧盯，如果她出来没有人发觉的话，她就要怀疑她身边的侍卫是不是都是吃土的。 “世子。”李勋焕低声。 慕子悦颔首，招手示意李勋焕跟上。 几个小丫头早就沉入梦乡，慕姝的屋子燃着灯火，另一边慕岚在灯火下穿针引线。慕家男丁所在的院子因为几位公子们在林中的辛苦显得喧闹一些，慕沛在院正中练刀法，慕容在射箭，慕泽在旁边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慕子悦扫了眼略过，前方皇家侍卫交错，才是她的目的。 “如何了？”慕子悦问李勋焕。 李勋焕不知道自家世子为何正如慕阳所料的半夜跑出来，但世子的这句问话他明白。 “两位皇子殿下所在并无人出。”李勋焕道。 也就是说那两个疑似韩人还在二皇子那边。 两位殿下突然出现，还和她一同入宿大相国寺，不管两位皇子殿下乐意不乐意，她理应承担起护卫之责。 一句话吩咐下去，哪怕是蚂蚁跑出去她这边也有耳目盯着。 上次赵拙言对她释放出善意，这次更甚。 是三皇子的信起了作用？ 三皇子不曾提及过赵拙言，她便可以为三皇子此刻还不知道。 赵拙言给她消息，是真是假是要她亲眼去看看方知一二。 二皇子的院子就在前面，侍卫防守严密，在慕子悦看来仍有破绽。 慕子悦眼神示意，李勋焕藏身在角落，慕子悦给了一刻钟的提示，若一刻钟后她还不出来，李勋焕就要想办法接应。 慕子悦身形如影，潜入院中。 李勋焕远远的看着，无声摇头。 是他懈怠了么？世子的身法比他轻灵太多，简直就是高手高高手。 若是日后世子想要弄个采花贼当当，定然手到擒来！ 慕子悦藏身在屋脊之上，并不甚明亮的月光下，慕子悦的身影毫不起眼。 里面的院子，慕子悦很熟悉，数月不见，构造主次也在她的脑海中。 那位文小姐住的屋子现在正是二皇子殿下所在，赵拙言夫妇在外面偏房，门外可见侍卫，那两个人藏身来定不会和其他侍卫住在一起，也不会早早的安睡…… 慕子悦目光一扫，就看到了一处立在不起眼角落，周遭并无侍卫守卫，且灯火昏暗的屋子。 屋内，两个穿着侍卫内甲的男子一坐一站。 坐着的长着络腮胡子，正擦着手中的弯刀，弯刀在灯火下闪过冷光。 站着的年轻一些，也有近三十岁，盯着窗外远站着的侍卫，目光如狼。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屋内的寂静针落可闻，更甚是还有冷意蔓延。 “明儿个，要看清楚。” 突兀声起，空气好似震荡。 第四百二十六章 追兵 慕子悦正好听到这句话，全身的汗毛瞬间激灵起来。 话里的杀意明晃晃的扎人。 这两个人不是死士就是杀手。 “知道了。”门口年轻一些的应，犹豫了下又问，“动手吗？” “若有机会！”络腮胡子道。 年轻的往络腮胡子这边过来：“若不是呢？” 络腮胡子抬头：“宁错杀不可放过。” “你要记得你的主子是谁。” “是！”年轻的应，给络腮胡子倒了杯水。 “师兄喝水。” 络腮胡子没有理会。 简短几句对话，隔壁的慕子悦确定这师兄弟两个杀手＆死士。 先辨认，然后错杀不放过。 两位皇子殿下无须辨认。 大相国寺，两位殿下眼皮子底下动手，杀不了人也活不了。 结合赵拙言所说，若无差错的话就是针对慕阳。 只是她先前以为这两个是韩国皇后的人，现在看是韩国皇后的敌人。 恐怕二皇子也不知道，不然他又怎么从韩国借兵！ 慕子悦转过脚尖要撤。 明日见机行事便可。 只是脚下刚动，余光看到络腮胡子拿起桌上的水杯往身边的花盆倒进去。 同门师兄弟都如此防范呢…… 慕子悦心头刚一感慨，另一边背身往窗口过去的年轻师弟霍然回身，熟悉的寒光霎时而射。 飞刀，还是淬了毒的飞刀。 络腮胡子惊怒躲闪，却还是被飞刀划破了腰际。 血流出来，带着黑色。 剧毒！ 年轻师弟已经扑过来。络腮胡子来不及从怀里掏解毒药，拿起桌上的刀迎上。 两个人都刻意压低了动静，却又是刀刀要人命。 都想快速解决战斗。 慕子悦也走不了了。 络腮胡子要杀慕阳，年轻师弟要杀络腮胡子，不管是不是皇后的卧底，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且短短几招，那个年轻师弟受伤。 功夫太差，难怪下毒手。 年轻师弟眼中闪过狠意，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到手中的短刀上砍下。 络腮胡子正在刀影之下，年轻师弟以为络腮胡子躲不过自己这必杀的一刀，却不料络腮胡子以一个他完全想不到的铁板桥的身法，堪堪的从他的刀下闪过。 电光朝露之间，年轻师弟看到络腮胡子手中往自己胸口插过来的刀子，还有络腮胡子嘴角的嘲讽。 但预料中的痛苦死亡并没有传来，而是络腮胡子师兄嘴角的嘲讽凝固住了。 下一刻，络腮胡子倒在地上。 睁圆了眼睛不相信自己会死，会死在面前这个家伙的手里。 此刻年轻师弟也看到了络腮胡子腹部深深扎进去的一枚飞刀。 飞刀不是他的。 屋内发出人摔在地上的声音。 屋外门口没有侍卫，不曾发现异样。 但紧跟着“砰——” 窗户被击破。 窗外一道身影赫然，黑色的面巾上那双明亮的眼睛灿然清亮。 飞刀是他的。 黑衣人没说话，转身离去。 窗户被击碎的声音终于惹来了侍卫们的注意，听着门外的脚步靠近，在靠近门口的时候都没有停顿，年轻师弟没有犹豫的穿过窗口。 “咣当！” 屋门被撞开，首当其先的侍卫看到了年轻师弟飞出窗户的身影，还有倒在地上已经全无了生息的络腮胡子。 二皇子得知，拍案怒目。 凭屋内的痕迹可见那两个交过手，还有窗户是从外面被击破，也就是说寺庙里还有人潜入。 哈，现在的大相国寺竟然还是筛子！ 而且竟还是破窗！ 二皇子抬头就看到屋子一角的那扇窗子。 当日那个黑衣人就是从这扇窗子逃的。 “传令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二皇子呵斥。 这两人来时说是韩国皇后的人，可一夜未过就一死一逃，不管他们说的是真是假，这当中定然有皇后的敌人。 死的已经死了，活着的这个若是韩国皇后的人，不会逃。 既然逃了，哪怕真是皇后的人，也无须活着。 在二皇子院子外面等候的李勋焕骇然的看着里面突然间的暴起而乱。 这是露馅了？ 刚才他还说眼看着就一刻钟，他也能松口气呢！ 李勋焕断然一声暴喝：“什么人！哪里走！” 窜向自己一直背对着的方向。 那个方向肯定没人。 后面院子里跑出来的侍卫听到李勋焕的高呼，也看到了穿着盔甲的李勋焕的身影，分出多半人跟着追过去。 二皇子所在的院子突然传来兵甲跑动声，哪怕没有“抓住他！”之类的呼声，也知道定然出了事。 赵拙言拉着彩衣躺到床上，房门紧闭，外面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彩衣有些害怕：“先生……” 赵拙言安抚：“没事，放心。” 他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只要不动，就不会被误伤。 三皇子就在二皇子院子旁边，听到外面的动静，三皇子眼前闪过那张巧笑如嫣的面庞。 不会是她？ 慕子悦那边也听到了皇子那边院子的的声音，慕阳从床上坐起来就往世子那边去。 最好不是世子！ 慕子悦在前面，年轻师弟在后面，两个人的距离并不近。 慕子悦知道年轻师弟对她怀有警惕，哪怕是外面的李勋焕已经出声帮他们引走了半数的追兵。 再前面就是大相国寺的前院，那边都是寻常僧侣还有一些百姓，如果慕子悦往那边逃过去，他们两个穿着黑甲的人就如同黑夜里的明灯。 “我去引开！”慕子悦道，脑袋往左边看了眼，身形往右边窜起。 没一会儿，数名侍卫追来，连停顿都没有就冲着慕子悦离去的右边方向追过去。 就在慕子悦示意的左边毫不起眼的草丛中，已经脱下了盔甲同样是一身黑衣的年轻师弟探出头，左右看了眼，小心翼翼潜藏而逃。 李勋焕引着人离开，年轻师弟又要逃，大相国寺前院也不能去，慕子悦只能越出山门，逃向林中。 她不是不能在后院打转，可她能感觉到身后追着她的人当中有高手。 在狭小的地方辗转腾挪，万一失手，危险系数太高。 果然林中幽密，又是她几次徘徊熟悉，身后追着她的人却对这里不甚熟悉，不多时慕子悦就察觉不到身后的追兵。 第四百二十七章 同归于尽 慕子悦不敢有丝毫懈怠。 数月前大相国寺发生了那么大事情，现在寺中还有两位皇子殿下，即便是她做了安全防卫，人家皇家就没有一点点准备？ 林中怕没有她以为的安全。 就像是要印证慕子悦所说不差，四周围的安静不出十个呼吸，慕子悦就感觉到了杀意。 “噗噗噗！” 弓箭从暗处射来，不是对着她的要害，慕子悦也不能中箭。 慕子悦飞快躲闪，只是箭矢刚落，又有长箭射过来。 慕子悦没再用刀子拨开，躲身到一棵树后面，下一刻，慕子悦扔出了自己的刀，干净利落的不要不要。 扔出兵器就是示弱，投降。 夜色深林，她若是拼一拼也能逃，可后面追踪她的二皇子的人刚走，她再弄出太大的动静就是羊入虎口。 这些早就藏在林中的人应该不知道她的底细，若他们也是二皇子的人，刚才就该一起出手。 事实证明的确不是二皇子的人，是大皇子的人，而且不止是大皇子的人，大皇子也在。 当慕子悦被带到大皇子面前，大皇子看着慕子悦的这一身打扮，神色怪异：“又是你。” 什么叫“又”？ 慕子悦略显尴尬：“殿下恕罪。” “他们在抓你？”大皇子问。 大相国寺后院的事情也在大皇子耳目之中。 慕子悦否认：“臣只是路过。” “这个时候？”大皇子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窗外黑黝黝的天色。 “其实……” 慕子悦刚开口，大皇子一句话堵死：“别说你在历练。” 慕子悦只能坦言相告：“其实是臣的下属在护卫时发现有人密见二皇子殿下，关系皇子殿下颜面，臣就亲自去查看了一下，结果臣刚到，就看到两个人打起来，一死一重伤，臣便出手破窗，二皇子或许以为臣是救人而逃。” 大皇子脸色沉下来，“密见”二字，意味可深。 “可知是何人？”大皇子问。 “臣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动手，没说什么话，看样貌并无显眼之处。”慕子悦道。 “可逃了？”大皇子问。 “臣不知。”慕子悦道。 她以身犯险救了那个疑似韩国皇后下属的年轻师弟已是仁至义尽，若是如此都没能逃脱二皇子的追捕，也是死得其所。 慕阳早晚要回去，但绝不能和废物的人同行。 大皇子盯着慕子悦。 一问三不知！ 也就是说除了破窗，惹得大相国寺乱成一团之外，这个东陵伯世子什么都没干。 可这什么都没干，也足以把老二气的怒发冲冠。 听闻外面寻人可是“死活不论”。 但这小子也未免太过胆大包天。 “皇子住处，也是你能觊觎的？”大皇子低斥。 “是，臣知错！”慕子悦立刻低眉顺眼。 大皇子睇过去。 认错太快太敷衍，怎么都觉得类似的事情干的太熟悉。 这熟悉的黑衣，黑甲，黑面巾……那日夜里，这个小子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 大皇子目光一闪，道：“你对二皇子所在之处很是熟悉嘛！” 大皇子的语气比先前要和缓的多，却是让慕子悦心头警铃大作。 慕子悦神色肃然：“两位皇子殿下在，臣当安护之责，理应事无巨细！” 大皇子勾唇：“明知道皇子所在侍卫众多，却仍孤身一人而入，是对自己的功夫信任有加啊~” 慕子悦道：“臣日后征战沙场，若对自己不信任，那就是置麾下兵士性命于不顾！” “啪啪！” 大皇子颔首鼓掌，“好，不错，是个称职的侍卫统领，称职的一军之主。可本殿下还是怀疑你和那日大相国寺的黑衣人有关……” 慕子悦神色大变：“殿下！” “我给你机会辩驳！”大皇子道，“你与本殿下的侍卫切磋一番便可。” “不要想着作假，本殿下看得出来！” “……” 大皇子殿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大相国寺后山竹屋内的空地内，慕子悦和一名侍卫对视。 那名侍卫身材高大魁梧，目光冷然杀气凛凛。 慕子悦看得出来是个高手，也正如此可见大皇子是真想要看看她的本事。 皇家子弟就没有一个傻的。 只要她露出一点儿破绽后果就只能让她自证清白。 既如此，她就只好不客气了。 “请——” 慕子悦转身从兵器架子上拿下武器，拱手请礼。 大皇子立在屋檐之下看着下面东陵伯世子和侍卫的对战，眉头渐渐皱起来。 这名侍卫出身御直班，他身边最厉害的侍卫，东陵伯世子年少有为不错，但以这名侍卫的手段应该能判断一二，可慕子悦拿的武器不是长枪短刀，而是长刀。 长刀凌冽，虎虎生风，但看刀势，大皇子恍惚的看到了自己幼年时曾见过的正是年富力强的镇国公。 这小子学到了精髓。 可这刀法重沉稳，忽轻飘，又怎么能断出他的轻功身法？ 场地正中，慕子悦手中长刀挥舞，侍卫短刀迎上。 “乒乒乓乓”兵器相磕不绝。 一寸长一寸强，慕子悦毕竟体型年龄摆在那里，即便她身法轻灵，但如果不是长刀加成，慕子悦在那位侍卫手中走不了多少就要底牌尽出。 人家一刀砍过来，她握着长刀的手心都微微发麻。 强力之下，迎难而上才是她的性情！ 慕子悦目光寒芒四射，对战的侍卫觉得面对的就像是一匹狼。 气势牵引，侍卫手中的刀更锋利。 一场切磋很快变了模样。 侍卫短刀划过慕子悦手中的长刀刀身，“刺啦”的摩擦出火花，慕子悦抬脚一踹，长刀刀柄横起往那名侍卫的下盘插去，侍卫侧身躲避，慕子悦顺势脚下错身刀身横起同时刀刃也对着侍卫的腰上砍过去。 侍卫眼中发狠，手中短刀一横也往慕子悦身上刺过去。 侍卫刀短，但距离慕子悦近，在慕子悦的长刀刀刃砍到侍卫之前，侍卫的刀子会先刺中慕子悦。 慕子悦不躲不闪，短刀刺中慕子悦的胳膊。 鲜血迸出，慕子悦眼中狠厉更甚，摆明了同归于尽。 第四百二十八章 包扎伤口 屋檐下大皇子殿下也看到了慕子悦这不顾生死的招数。 “住手！”大皇子喊。 刚开口，那名侍卫飞速收刀退离。 再不退离，他怕这位世子重伤，他死。 不是杀死，是被赐死。 但即便侍卫抽离的早，慕子悦的腰上也是鲜血四溅，手捂着伤口，血痕从手指缝里流下来，滴到地上。 大皇子手都在颤：“你就这样切磋？” 慕子悦疼的唇角泛白，道：“战场之上无生死。” “你——”大皇子吸气，吼出一句话，“去包扎！” 镇国公把刀法传给这小子，这小子也真学到了精髓中的精髓，直往直前，连命都不要了。 切磋？ 这是切磋！？ 堂堂一军之主，若是在切磋中出了什么意外，延误军机，可还了得！！ 这小子，莫不是有意受伤？ 大皇子心思微转，只是很快就不这样想了，不多时侍卫回禀这位世子殿下不用侍卫换药，也不用婢女换药，人家世子自己给自己换药包扎。 “这小子……” 大皇子摇头，脸上却带出笑意。 都是武勋子弟，哪个练功习武的时候没受过伤？可身边不是仆从就是侍卫，哪里用得着自己包扎！偏偏人家就可以。 这般做派，到了边塞之地，定会得官兵们钦佩。 为将者，百战百胜，身先士卒，同甘共苦，若有其一便可得军心。 虽不曾入沙场，却已有大将之能。 “殿下，三皇子殿下到了。”门外有侍卫禀告。 大皇子颔首，来的倒快。 不多时，三皇子进了来，行礼过后，三皇子问：“大皇兄怎么会来？” “不来不就看不到这热闹了？”大皇子往大相国寺方向抬了下下巴。 “二皇兄说有老鼠溜进来，不会是大皇兄抓到了？”三皇子问。 大皇子看了眼三皇子：“抓是抓到了，是不是三弟以为的就不知道了。” 三皇子道：“东陵伯世子去追了，不知皇兄可曾看到？” 大皇子弯唇：“所以你是来抓老鼠还是找东陵伯世子？” “若是大皇兄抓到老鼠最好，若是东陵伯世子在，愚弟有话问他。”三皇子道。 大皇子点头：“问什么？” “子悦在大皇兄这里。” 三皇子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异样，可话里头的“东陵伯世子”变成了“子悦”，大皇子似笑非笑：“放心了！？可惜，早了点儿！” 三皇子神色骤变。 不多时，三皇子离开了大皇子所在，往后面慕子悦那边去了。 大皇子看着关合的房门眉头皱起来。 老三离开时的步履和寻常一般，可神色却是又黑又沉。 生气，焦急。 俱在其内。 那个慕世子是武勋之后，受伤不是常有？这次也只是受了点儿皮外伤，最多喝上一剂汤药就能痊愈，用得着这么紧张？ ……他不是说有意中人了？ 三皇子知道自己应该更沉稳一些，可情之所至，身不由己。 二皇子那边乱起来，他就让马侍卫去找慕阳，慕阳说世子不见，负责保护世子的李勋焕去追歹人。 她为何不见？ 保护她的李勋焕都去追歹人，她又去做什么？ 不会那歹人其实就是她？ 二皇子也派人来寻慕子悦，慕阳回禀的是李勋焕和世子一起去追歹人。 三皇子就更心急。 两个不同的回答后面藏着的真相已经不言而喻。 他已经告诉过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上次的危险之举不可再有，怎么就不听！ 经过上次之事，二皇子身边的侍卫肯定会更警惕。 即便现在夜黑风高，她可能全身而退？ 听闻后山大皇子在竹屋，三皇子连忙赶了过来。 或许她在大皇兄这里？ 果然她在大皇兄这里。 他也放了心。 可紧跟着他又冒火。 一场大皇兄口中的切磋，她竟弄伤自己。 不管什么原由，她怎么能！ 三皇子几乎是冲到门口。 三皇子刚抬手，里面传出声音。 “谁？” 是她。 三皇子道：“我！” 里面连停顿都没有：“进来吧！” 三皇子推门而入，浓浓的药香扑面而来，几乎同时前一刻三皇子还恼火的质问就全都消失不见。 大皇兄只说她是皮外伤，到底伤到了何处？ 屋内屏风小帘，雅致悠远。 四周的烛光辉映，里面的桌椅都仿佛罩着薄光。 三皇子只看了一眼目光就落到这薄光当中唯一的一道身影上。 她背对着他，肩膀白皙柔滑，肩胛骨亮起的风采像是蝴蝶的翅膀，纤细却绝不柔弱的胳膊正交缠在腰侧，腰上的纱布已经缠绕在伤口上数圈，还有血渍渗出…… 或许在看到她的肩膀后背的时候，三皇子心生涟漪，但在看到她腰侧的伤口之后，三皇子什么都想不到，只记得把外衫脱下来罩到她的身上。 慕子悦抬头，在烛火下昏暗泛白的脸上露出笑容。 但看那双眼睛，三皇子只能叹气：“我帮你！” “好！” 慕子悦松开了手。 三皇子坐到她身侧，捞起纱布。 给别人包扎伤口是第一次，但好在他看过，她也包扎了几圈，照着样子总能弄好，三皇子是这么对自己说，可手指还是不免轻颤。 三皇子看了眼慕子悦，发现她还在看着他。 轻颤的手指立刻就不抖了。 “你连门都不锁好？”三皇子问。 慕子悦道：“大皇子殿下御下严谨，不会有人进来。” 三皇子看着慕子悦。 他不是人？ 慕子悦弯唇，眼睛眯起来：“殿下在门口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三皇子眉角微微的挑了下，低头继续包扎伤口。 伤口在腰侧，想要包扎就要裹缠到整个腰身，从腰的这一侧到另一侧，就好像丈量她的腰身。 她的腰身很细，比三皇子曾经揽过的腰身还要细很多。 床头还有摆放的一条又长又宽的带子，那条带子上有她身上的气息。 三皇子可以想象她每日都要在缠上它们，然后辛苦训练。 她只是个女子。 却比男子还要辛苦。 三皇子低垂下眼睑，裹缠的举动放轻放缓，只是即便已经有了几层纱布裹着，当手指缠过去还是不免会碰到她。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一丘之貉 “嘶，疼。”人儿轻声。 “……” 姬矩包扎的更轻。 慕子悦看着低头认真的三皇子，嘴角扬起来。 二皇子院子闹的热闹，肯定都会找她。 她是东陵伯世子，身担护卫之责，不在的唯一解释就是她去追歹徒，不管信不信。 有方霭涛在，不用担心董冒出乱子。 二皇子不会想到她刚回来就跑到窗口听墙角。 大皇子出现在大相国寺后山，是和三皇子早就商量好的，还是突发奇想不管，这好巧不巧的碰上她还怀疑上了她，就不太妙。 两军对战时间越长越容易暴露不想暴露的秘密，索性不给机会。 早结束早散场。 受伤正常，伤药好，天儿也不太热，不怕感染。 不让旁人包扎，就更显坚强。 只是三皇子来的早呢~ 那还在门外的脚步就透着怒意，她会让他发泄出来？ 开玩笑呢！ 这不，多好！ 只是要不要这么害羞有趣？ 只是看到她的后背，该看到的还都没看到，他的耳朵根儿就红成哪样？ 慕子悦眼睛忽闪，压在刚才三皇子披过来的外套上，同时也是压在自己前胸的手稍稍的松了下。 衣衫些微滑落，映在三皇子眼前的肌肤也多亮出了一片。 正在她的腰上缠绕纱布的手一顿，随后耳边低声：“别着凉！” 慕子悦：“……” 果然马上就看到了，但这是该有的态度？ 随后肩膀上传来肌肤相接的温软碰触。 慕子悦嘴角方动，肩膀上搭着的衣衫往上拉了下，刚才她才多露出来的那一片肌肤又被盖上。 ……嗯，好吧。 慕子悦没再动。 姬矩看着前面再度恢复了老实的人儿，暗暗吁了口气。 她还受着伤，刚才他怎么能有那般的心思！！ 伤口很快包扎好，慕子悦没有裹那条宽长的带子，只把自己的内衫穿上，外面盖上三皇子的外衫。 姬矩给慕子悦倒上水。 “我想喝茶。”慕子悦道。 姬矩看她：“你受了伤，早些休息。” “可我想……” “……” 还是慕子悦包扎伤口的屋子，灯火比先前要亮，屋内还有药香，但更浓的是茶香。 三皇子在慕子悦对面泡茶，茶水氤氲，抱在手心里，全身都洋溢着暖。 只是这茶比以往哪一次都寡淡。 慕子悦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道：“还是要休息。” 语气温和但绝对强硬。 “好吧！” 慕子悦只能勉强同意。 慕子悦喝着茶，宽大的衣摆下，露出来的纤细手臂显得她更纤弱。 三皇子目光不自禁柔缓：“怎么回事？” 从人家进到屋子里到现在不是给她包扎伤口就是泡茶，这才刚开始问询本应该是最要紧的事情。 慕子悦道：“我回去之后听说二皇子院中……” “我是问你为何受伤！”三皇子道。 慕子悦一顿，笑弯了眼睛。 她误会了呢~ 可心里更高兴怎么办呢~ “好笑？”三皇子看她。 “不是。”慕子悦摇头，“其实我是不想出事，大皇子殿下怀疑我是那日的黑衣人。 ” 三皇子一愣，视线也转到屏风上挂着的慕子悦脱下来的黑甲。 想来她当时也是蒙着面巾。 夜深林中，又是那间院子，又是她，也难免大皇兄会联想到一起。 这时慕子悦看向紧闭的房门外。 三皇子也看过去。 “三弟可在？”门外是大皇子。 “……” 连竹屋都是大皇子的，于是大皇子理所当然的坐到了桌边，手旁也有了一杯热茶。 大皇子喝着茶，除了进来之后看了眼慕子悦就没有再看她，好像只是为茶而来。 茶水清暖，大皇子心间发沉。 三弟和那个东陵伯世子看着倒是老实，可东陵伯世子身上披着的宽大的像是偷了大人的外衫根本就是老三的。 他为何穿着老三的外衫？ 老三还把外衫给他穿？ 不知道这两个为何这个时候喝茶，但既然喝着，他就不能走。 实在是放心不下。 大皇子突兀到来，只问了一句慕子悦伤势如何就一副品茶的模样，慕子悦自然不好说话。 她现在还是嫌疑人，少说少错。 慕子悦低眉顺眼，也好似全部身心沉浸在这清淡的茶水之中。 “皇兄！”三皇子道。 大皇子看过去：何事？ “皇兄不必怀疑子悦。”三皇子道。 大皇子一笑，这是告状了。 “为何？”大皇子道。 三皇子道：“因为子悦不会骗我，因为我对皇兄无半分觊觎之心。” 大皇子没想到老三会说这样一番话。 老三对这位小世子这样信任？ 大皇子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站起来行礼。 兄弟之间的信任不用她附加神秘，她只要摆出个姿势就好。 大皇子也不得不认真打量慕子悦。 他知道老二对这个东陵伯世子的拉拢。 东陵伯圆滑的很，这位世子靠拢何人也并不在大皇子猜测之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待日后他为君，东陵伯府定当为他所用，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也才几次三番看这位东陵伯世子的能力如何。 大皇子是皓澜皇子，也是人，也会有私心。 若是心腹，能力差一点也会大力栽培；若只是观望，那就要看能力是否出众，不然又怎么能轻易给予重任！ 他相信三弟，既然三弟说能相信，他就信。 虽然穿着三弟的外衫让他不虞，但这外衫之下的人儿却是坚韧不拔。 大皇子缓缓点头，脸上也溢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刚刚绽放，外面便有侍卫禀告：“殿下，二皇子殿下到了。” 哎呦，兄弟三人，好齐全！ 慕子悦还是换下了三皇子的外衫，换回了自己的黑甲，随在两位皇子身后去见二皇子。 二皇子看到慕子悦，明显松了口气。 “子悦无事，我就放心了。” 大皇子看了眼慕子悦，慕子悦行礼：“谢殿下关心，臣职责所在。” 二皇子颔首。 大皇子道：“那歹人可抓到了？” 只隔着一道密林，大皇子得知大相国寺之事也是应当，二皇子肃然道：“皇兄，弟以为此人和那日的黑衣人应是一丘之貉。” 慕子悦面色不变。 这位皇子殿下，真相了。 第四百三十章 牵连 二皇子的猜测和大皇子相似。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黑衣人，一个是青天白日，一个是夜黑风高，但都是一样的胆大包天。 若是没有先前慕子悦的一番话，还有三皇子的信任，就算是慕子悦受伤，怕是她也要被大皇子严加看管起来，更说不定有意无意的透露给二皇子当成是试探二皇子是否幕后的方法之一。 好在，早一步。 大皇子脸色低沉：“二弟可知歹人为何而来？” 二皇子摇头：“弟以为最可疑的是为何这两次都是在大相国寺。” 大皇子点头，眼角瞥慕子悦：“慕世子以为呢？” 慕子悦回道：“臣以为或许是在别处找不到机会，亦或者是大相国寺有什么隐秘之处。” 二皇子深深的看了眼慕子悦。 大皇子道：“大相国寺是皇家寺院，传承数百年，但若真有，也只有父皇决断。”言外之意应该是说大相国寺没有什么隐秘，不然皇家不可能不知道。 换言之也就是那些歹人寻常找不到机会，只有在大相国寺正好。 可两位皇子还有东陵伯世子西川侯公子京都方家的人都在，还敢放肆，又是意味着不死不休。 大皇子道：“二弟要小心，不如为兄给你派一队侍卫？” “多谢皇兄，弟也是姬家子弟，岂会怕了那些宵小之辈。”二皇子道，“若有下次，定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好！”大皇子欣然，“这才是我皇家子弟应有的气度。” 慕子悦在旁边看着这两位皇子的你来我往，暗暗赞赏。 都是年度“奥斯卡”的人物。 只是显然她也当不了旁观者，因为随后二皇子就问她：“慕世子追的紧，可看到什么端倪？” “臣也是看到有人影才追过去，那人穿着黑衣，暗器功夫了得，只是可惜臣的轻功还是差一点……” 慕子悦似有吞吐，大皇子不得不道：“不怪慕世子，侍卫以为慕世子是歹人，还伤了，好在没什么大碍。” 受伤？哪里受伤？ 二皇子目光扫过就注意到了慕子悦的腰侧。 从外面看不出什么，但举止之间似有迟缓。 二皇子关心道：“可还好？” “没什么事，谢殿下。”慕子悦道。 二皇子点头，像是放了心道：“子悦记得好生休养。” 老二对这个慕世子也真还不错。 大皇子看了眼三皇子，对二皇子道：“二弟不会怪为兄吧？” 二皇子笑道：“怎么会，慕世子的身子弱，早些年在书院也常受伤，那时候很是让愚弟挂心，现在已经很好了。” 大皇子点头，笑的温和无比：“可见咱们兄弟三人还是二弟最为用心。” “只是尙小，就多照看一些，三弟对慕世子也是极好的。”二皇子道。 大皇子哈哈一笑。 这话，很是熟悉啊！ 当初老二就是这么说，让他对老三心生不虞，连带看慕世子也恼火，可偏偏老二对这个慕世子又是关心的很。 呵，真是一叶障目。 二皇子看大皇子的神色，心头一跳，笑着问：“皇兄，可是有什么事？” 大皇子笑看着二皇子：“二弟，你可想当太子？” 此话一出，屋中瞬时一静。 三皇子惊愣。 慕子悦瞪大了眼睛。 大皇子这是突然间的问啥子？ 二皇子一滞之后，也是茫然讶异：“皇兄，这是何意？长幼尊卑有序，弟从不敢逾矩半步。” “好，记住你说的话！”大皇子正色，眼中亦是寒光划过，仿佛在说若是发现有不实之处，定不轻饶。 二皇子目光灼灼，好像说“好”。 “……” 慕子悦低头想要当自己不存在。 大皇子跟她想的不太一样啊！ 不是应该温和和煦，团结友爱，哪怕是受些委屈也能当成什么事儿都没有的大哥哥么，怎么说话这么刚！ 不愧在军伍多年，一身正气！ 但这么直接，当太子皇帝的合适？ 罢了，怎么也和她无关，再说人家也是有底气，有本事，既然说了，就不怕底下使绊子！要是换做她，额，她大概已经冲过去把那些个不开眼的教训的不敢废话。 但就算是打，也不能当着外人啊！ 现在此地还有她这个外人在呢！ 似乎总算在场的这三兄弟意识到了她的存在，慕子悦感觉到头顶上三双目光投注过来。 ……她或许该说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就在这时候门外的侍卫敲门：“殿下。” “何事？”大皇子道。 “东陵伯府来人。”侍卫道。 大皇子看了眼慕子悦，问：“可是有什么要紧？” “圣旨！” 慕子悦眼中一亮，这是及时雨。 但事实证明不止是及时雨还是救命！ 来人是东陵伯身边的管事慕大礼，直言皇上连夜下旨要东陵伯世子两日后出京，府中还有五军都督府还有不少事要东陵伯世子武略将军亲自处理，更说不定皇上还会召见，务必立刻回京。 既有圣旨，慕子悦不得耽误，大相国寺就在前面，慕子悦都没来得及走一圈告知府中姐弟方霭涛董冒他们，只能告知慕大礼派人通知一声。 慕大礼应了，也立马吩咐了后面的人去办，但在慕子悦骑马出了后山的密林，离开了大皇子的竹屋防守所在，又发现了七八人在路边上策马而立，当中就有李勋焕慕阳。 额…… “世子，老奴是从大相国寺过来的。”慕大礼附耳低语，“临来时伯爷说了，若是大相国寺没事儿，咱也不着急，若是出了事儿，就让您连夜回京。” 慕子悦霍得抬头，她那个便宜爹难得的靠谱啊！ “辛苦慕管事。”慕子悦道。 “不算什么。”火把下照影着慕大礼一脸感慨，“还是世子厉害，三位皇子都在，世子都能游刃有余的……” 慕大礼回头看了眼此刻夜半却还是灯火通明的大相国寺。 慕子悦：“……” 这是什么话！ 弄的这么热闹的元凶和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可那边火把下面李勋焕颇为幽怨的神色，又是让慕子悦后面的话说不出来。 额，说起来或许有那么一丝丝的牵连。 第四百三十一章 喜欢的事情 慕大礼看到慕子悦的神色，就知道先前在大相国寺听李勋焕说的世子跑到二皇子那边去不到一刻钟就热闹起来的事实当中，自家世子真的是做了了不得的大事。 慕大礼咂摸下嘴巴：“世子，咱还是早点儿离京的好。” 慕子悦：“……” 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骂人呢 ~ 但想要离京，就要先回京。 待慕子悦慕大礼等人快马加鞭回到京都，已经是半夜，东陵伯听说慕子悦等人半夜回来了，心下登时就突突。 真出事了啊？ 他当时就是那么一想，咋就比大相国寺的香火还灵？ 额，说回来还是皇上圣明，就知道会出事！ 不对，那小子干嘛了？ 他得知道啊，不然怎么给那小子兜底！！ 东陵伯刚回到床上翻身就要下床，同床的慕夫人也醒了：“可是有什么事？” “没事！”东陵伯道。 慕夫人还是担心：“不会是子悦？” 东陵伯穿衣的袖子都差点儿穿错。 不愧是母子。 怎么就知道你家小子是个什么惹祸的。 “不会，放心，睡吧。”东陵伯还是安慰了慕夫人才出门。 东陵伯半夜特意起床嘘寒问暖，慕子悦也老实坦诚的把早先对大皇子说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 东陵伯又是目瞪口呆，又像是猫儿一样的全身上下都痒。 二皇子半夜见的是哪家的谁？是谁谁家暗里投靠的，还是哪个悄咪咪暗探？ 那么巧的时间又是黑衣的，还是那家不吉利的院子，这小子出来就被大皇子发现，没被大皇子一刀砍了也是烧了大相国寺的高香。 二皇子三皇子去了大相国寺也就算了，连大皇子也过去凑热闹！ 干嘛？这兄弟三个是一起想要折腾我家小子不成？ 当然这小子个头年岁也未必当得起，可这明显明白的兄弟不怎么和和气气啊！ 虽然脑袋里的好奇八卦很多，但好歹眼前这个也是自家的小子，东陵伯语重心长：“人家兄弟的事儿跟咱没关系，你赶紧走吧！” 东陵伯再次建议，尤其是天亮了听说慕子悦受伤之后就更坚定。 这小子还是又傻又莽，明明是立功的事儿怎么就弄得像是功过相抵，戴罪立功？呸呸，什么罪，若非是自家小子，皇上家的老大还被蒙在鼓里啥也不知道呢！ 以为这小子得了东陵伯家的真传，现在看这小子要学的还多的很！ 奉了东陵伯之令的侍卫包括慕大礼寸步不离的跟在慕子悦身后，只要慕子悦出了听雨轩，除却出恭更衣，连吃饭都陪着。 完全没了自主时间的慕子悦也无奈，只能给慕阳一个眼神，“你去告诉三皇子，就说我不日出京，问他有什么要给我的。” 慕大礼眼皮直抖。 他是知道自家世子跟二皇子走的亲近一些，可能亲近到正大光明的要东西，自家世子的脸皮还真是……如出一辙。 慕阳应诺，一个时辰之后回来了，口头上转达了三皇子说的要注意安全，安全第一之外，还给了一个笼子，一盒伤药。 伤药不用说，是必不可少。 笼子里的白鸽娇俏可爱，看着白鸽红红的眼睛，红嘴巴，慕子悦嘴角扬起来，脑中自然便是那一句“云中谁寄锦书来”“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皇帝两日的时间也是紧促，慕子悦还受了伤，胡嬷嬷在慕三石慕三军李勋焕面前横眉怒对，转头就眼睛发红喉咙哽塞的看着慕子悦，慕子悦也只能乖巧的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休养，好好养伤，争取出征之前活蹦乱跳的让母亲看不出丝毫异样。 只是这样一来，慕子悦就真是一点闲暇都没有了。 连董冒方霭涛都是鼎力相助才帮慕子悦完成了两日内出京的必要条件，两日内不能离京，她就是抗旨。 慕子悦穿着一身黑甲，头盔上的红缨随风而动，身后的虎牙呼哧着鼻子喷着气，却一动不动的立在慕子悦身后，虎牙后面是东陵伯府的侍卫，也是慕子悦此行最可信任最可依靠的亲兵五十名。 东陵伯府的门外，早已没有了闲杂人等，即便是偶尔有摆摊的百姓此刻都在巷子外面远远观望。 东陵伯府门口，穿着盔甲的兵士林立，旗帜飘扬，门口东陵伯偕慕夫人，旁边几位东陵伯府的家眷俱在，慕子悦立在慕夫人对面，笑的明亮灿烂，却让慕夫人心头更紧抽。 慕夫人双手死死的拽着慕子悦，连铁蛋都扔到了旁边东陵伯的怀里，眼中含泪，声音哽咽：“都是母亲不好。” “母亲，我很好，真的很好！”慕子悦深深的凝望着慕夫人，同样用力的握着慕夫人的手，让她知道此刻她说的都是她的真心话。 “我喜欢耍枪弄棒，我喜欢在马上驰骋奔跑，听了父亲说的边疆战事，我更想做个保家卫国的将军，您知道我现在有多高兴吗？母亲，我要谢谢您，若非母亲，我怎么会有和她们不一样的人生！！母亲，我定会让您引以为傲！！” 慕子悦郑重跪拜叩首。 慕夫人只泪水横流。 别人或许以为慕子悦说的“她们”是如慕沛慕容慕泽的“他们”，慕夫人知道慕子悦说的是如慕姝慕雪慕佳的“她们”。 男女生来不同，女儿家或许会受些婆家的委屈，可到底没有性命之忧，可男儿家却是要以命为搏，以命为荣。 子悦真的喜欢男儿之事吗？ 可原本子悦只是女儿家啊！ 东陵伯对慕子悦说的这番话不以为意，一边逗弄着“咿呀”嘴里冒泡泡的铁蛋，一边暗暗摇头自家这小子就是个窝里横的主儿，能说会道的把家里的老人家哄的一愣一愣，到了外头就吃瘪。 终究慕夫人还是止住了哭泣，在慕子悦翻身上马时，红着眼睛笑着摆手，望着慕子悦远去的背影，朦胧着视线。 既然女儿说喜欢，就是喜欢吧！ 女儿长大了，她知道要做什么。 她这个母亲能做的也只能看着她，希望她平平安安，喜乐无愁。 第四百三十二章 找亲戚的 天空中的太阳灼热滚烫的就像是年富力强年轻气盛的火球想要把心底的戾气粗鲁全都发泄出来的狂躁。 地面被晒的干裂，小河沟里没有一点儿水，田地里的麦子歪歪扭扭无精打采的倒在地上，头顶上的麦穗都看不到，放眼望去眼前的视线都在扭曲。 偌大的城墙就在前面，宽大的城门就像是干涸的沙漠里见到的水源让人欣喜兴奋根本就看不到水源旁边露出来的森森白骨，只想着城门之内或许就是另一片的天地。 “前面，前面就到了。” “孩儿他娘，多赶几步。” “……” 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被男人扶着往城门口赶，夫妻两个脚步蹒跚，脸上的灰尘被汗水和烈日混成了泥。当粗糙的手扶在酷热的城墙上，风尘仆仆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刚露出来，就被旁边的一道低声虚弱的声音打断。 “有吃的吗？” 大肚子的女人吓了一跳。 墙边上都是人，有坐着，有瘫着，有老人，有孩子，都是破衣烂衫，脸色菜黄，眼睛昏暗昏黄，嘴巴也都爆起着皮。 他们又饿又渴。 就像是夫妻俩个在路上碰到的拖家带口往城里走人们一样。 可他们不是已经到了城门口，不是不用再受苦了吗？ 怎么，他们又是怎么回事？ 夫妻两个面面相觑，男人用力的拥住女人。 就在这时候，城门口传来高声的轰撵：“走走，别在门口待着，一会儿上官到了，你们就是找死呢！” “别说咱们老爷不照顾你们，这些日子也是想开仓放粮的，可有上官到，上千口子的兵丁了路过，人头马匹的算上，咱们衙门里的粮食都不够，还得咱衙门的老爷自掏腰包。” “人家兵老爷是为国效命，为了咱们老百姓们拿命挣，可不人家就得排在前面，有本事有能耐的你们也去当兵去，当不了就只能受着，没办法！” “去去，别在这儿待着，回头上官看见了，数落衙门里的老爷，最后吃亏的还不是你们！” “走走……哎，你们两个，干嘛的？” 轰撵的衙门捕快指着这夫妻两个，男人连连的躬身：“好教官爷得知，我们夫妻两个是来探亲的！” 衙门捕快瞅了他们几眼，这夫妻两个也是风餐露宿的样子，可衣服还有脸色都比墙角的那些强多了，还有背着的包袱都能表明这夫妻两个有些银钱。 还真可能是找亲戚的。 “要进城就赶紧的，城门马上就关！”衙门捕快摆手道。 “是是，多谢官爷，多谢官爷。”男人喏喏的应着，却是拉着女人从城门的另一边拐角溜了。 女人勉强的在男人的拉扶下远离了城墙才问：“当家的，咋不进城？” “没听说有上官要来。”男人道，“这城，咱进不得，咱还是去南边的阳城。” “为啥去阳城？”女人问。 “咱镇上的刘员外两三个月前就去阳城，连刘员外都往阳城去，咱们也去。”男人道。 “嗯，俺听当家的。”女人扶着大肚子咬着牙点头。 不远处城门口来找寻另一条活路的百姓们被驱赶哭泣呜咽，那边栉风沐雨的夫妻两个再次互相扶持着越走越远。 宽敞的官道尘土飞扬，高温，少水，千人的行军也不得不慢下来，慕子悦放下车帘，回到阴凉的车厢里。 “前面二十里是平城，再有五十里就是阳城，属下已经派了前哨往平城取粮。” 车窗外慕阳声音平平，毫无波澜，连车厢内的温度都好像低下来。 慕子悦道：“平城取半数粮草，剩下的在阳城找齐。” “将军，这与我军军例不符。”慕阳道。 “法不外乎人情，外头田间的粮食什么样儿，你也看到了，官府粮库有存粮，够我军用的，但能给地方多留一点就多留一点。”慕子悦道。 “是。” 慕阳应诺离开。 慕子悦靠在车厢壁，闭上眼睛脑海中同时打开整个皓镧地图。 从京都整兵出来，她这三千正规军加上五百辅助队伍就是急行军，速度快不说，前路何从都是前一天晚上发布，别说京都的皇帝就是她的亲兵营都不知道要从哪里走经过哪里。 这是慕子悦训练军队的令行禁止，也是保守秘密的最有利方式之一。 到了战场上自然她的作战意图还是要让下面的人知道，但现在还不是战场，就先让兵士们熟悉她的习惯作风。 于是所经过的某一地方都是由前哨快马加鞭当日提前告知，三千多人的粮草并不需要从京都一路携带，走到哪里吃到哪里，只要当地的官员向上官奉上一份由她这位新晋武毅将军的大印就能报销。 是的，临出京，皇帝圣旨加官进爵，虽然还是从五品，但距离正五品又接近了一步。 可见皇帝对她的期望。 她又怎么能然后皇帝失望。 慕子悦睁开眼睛，坐正了身形，打开桌上早就备好的折子，提笔。 旁边一直在给慕子悦轻轻的扇着风儿的胡嬷嬷暗暗叹了口气，开了砚台磨墨。 她问过慕大礼管事，东陵伯爷都没有子悦这么辛苦。 这孩子就是拿命在拼。 慕子悦体会了一路胡嬷嬷的忧心，听着耳边那轻轻一声叹，慕子悦就扬起了大大的笑脸，胡嬷嬷满满的忧心也只能化作无奈，然后双手用力，让墨磨的更匀更软更厚重。 对付胡嬷嬷简直不要太简单。 慕子悦冲着车厢一角笼子里的小白鸽眨了眨眼，也不管小白鸽那又红又圆滚滚的眼睛是不是看到了她的小动作，埋头书写。 每到一个城镇补充军粮时她都会附上她的一封折子，是告知行军路线也是在说明这一路她的所见所闻。 她是皓镧书院的学子，也是皓镧的臣子，有些事虽不在职责之内但看到了该说的还是要说，不管好坏。 慕子悦刚写了数行，就听着车厢外李勋焕低唤胡嬷嬷，胡嬷嬷出了车厢，慕子悦在里面隐约的听到“生产”“妇人”的字眼。 第四百三十三章 没有不同 慕子悦确定自己没听错。 可是不是搞错了？她的军营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当然她除外。 很快胡嬷嬷回来，慕子悦也知道了事情缘由，一对夫妇也不知道怎么弄得大肚子妇人突然要生产，疼的大呼小叫的正好惊动了前面的哨岗。 现在不是日头正高照，可四周荒芜的没有人烟，最近的村子也在十里之外，事关人命哨岗通知了李勋焕，李勋焕转头就来找胡嬷嬷。 胡嬷嬷听了，二话不说走了。 慕子悦在车里提笔又落下，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也不知道军营里的那些糙汉子们怎么给人家要生产的妇人准备的…… 慕子悦下车，千人的军队也一时停下来。 不少兵士听说有妇人在路边上生产，现在正是紧要关头。 “啊，啊——” 断断续续的嘶喊从路边上简易的帐子里传出来，隐隐的血腥味道让慕子悦心头一颤，眼前立刻的浮现出曾经慕姝还有慕夫人生产时的辛苦磨难。 “给备参汤。” 慕子悦的话还没说出来，胡嬷嬷已经喊了：“赶紧的拿参片来给含着，还有水。” 慕子悦放心了。 有胡嬷嬷在，根本不用她这个不懂的指手画脚。 慕子悦站在路边上，一身的盔甲还有身后站着的亲兵护卫让那个妇人的男人知道这位官爷的尊贵，即便忧心着自己婆娘还有孩子的生死还是恭敬的过来表示自己的感激涕零。 “哪里人？怎么在这里？”慕子悦问。 虽一听这位官爷就年纪轻轻，可毛阿大无不敢答。 毛阿大夫妇两个是平城村子里的一户村民，家里头少有薄田，勉强糊口，可因为去年还有今年的两年干旱，田里产不出粮，交了田亩税就吃不饱，今年只能把田地卖了，本想着用卖了田地的银钱到城里头勉强苟活，可到了城门口发现城里头根本不是那么容易的，于是夫妻两个就打算去阳城讨生活，却何曾想半路上就生了。 “草民谢官爷，谢官爷……” 毛阿大弯膝拱手的道谢，慕子悦却沉了眉眼。 一路上看到田地里的干涸枯黄，她就料想到了收成不好，却没想到这个地方竟已经连着两年如此。朝中的朝事她插不上嘴，也没听方霭涛说过哪个地方旱事严重，也或许在人家的眼里这两年的旱事根本不是事儿，可对百姓来说却是关系生死的大事。 这还是家里头有田产的，原本家里头就没有田产依靠耕种地主家田地的佃农又该如何？ 还有，这个平城不就是她下辖军伍要去取粮的平城？ 呵，听毛阿大的意思，那地方官老爷还把不开仓放粮的罪名扔到了她头上。 还真是把她当软柿子了？ “哇，哇哇——” 孩子的哭声突起。 慕子悦看向那边，毛阿大更是眼泪鼻涕的一起流了出来。 呜呜，孩子没事儿，孩子生下来了。 啊，婆娘，婆娘！！ 毛阿大顾不上身边的这位军爷，踉踉跄跄的跑过去，既紧张又慌乱的抱着那个刚生下来裹在襁褓里的孩子，畏畏缩缩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直到听到里面胡嬷嬷说：“当娘的也好着呢！”毛阿大才真正的哭出了声。 军营里的男人最看不起的就是男人哭的这么难看，可现在至少慕子悦入眼所见身侧四周的兵士们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歧视，不止没有，还有的有些好奇，就比如慕三军。 “男孩儿，女孩儿？”慕子悦问。 毛阿大赶忙的一袖子抹了脸上的泪水鼻涕：“军爷，是男娃，是军爷福泽，俺们一家全都承军爷恩泽。” 毛阿大抱着孩子跪下来，叩头。当再抬起头，脸上又是眼泪鼻涕横流。 慕子悦没有阻止，只是把孩子抱起来。 这孩子比铁蛋要瘦小，轻的好像不存在，也比铁蛋难看，可小嘴张合着，就是生命的延续。 慕子悦拨弄了几下，站在慕子悦身后的慕三军一脸艳羡。 这就是孩子啊，等他以后也有了孩子肯定比这个好。 毛阿大能领着怀着身孕的婆娘不惜长途跋涉也是有些聪明，说道：“没有军爷就没有这小子，就没有咱们这一家，还请军爷给俺家的小子赐个名。” 毛阿大又磕头。 也许其他人对一个草民如此请求会不以为意，慕子悦不会。 曾经几十年的教导，让她敬重生命。 若非没有她麾下军士路过，这个孩子还有他的母亲怕就会死在这里，即便不曾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觉得和这孩子有缘。 “天以气煦之，地以气妪之，是天煦覆而地妪育。这孩子就叫毛煦吧！”慕子悦道。 “谢军爷，谢军爷！”毛阿大努力的记住慕子悦说的那番听着就厉害的话，连声的道谢。 慕子悦把孩子还给了亲爹。 孩子生了，母亲也平安，她也该做自己该做的。 “慕阳，让前锋回来，下令不去平城取粮，全军急行往阳城，在阳城安营扎寨休日半日。”慕子悦下令。 人家把罪名往她身上摊，她当然不同意，但为了那些本来就吃不饱的百姓，慕子悦还是决定远离平城。 别人怎么做，她不管，她只做自己该做的。 路上偶遇的毛煦一家三口随同军队前行，慕子悦换了便装决定亲自往平城转一圈。 “属下理应保护大人！”慕阳道。 慕子悦摇头：“你不行。” 出京一月，慕阳一直骑在马背上风吹日赛，脸色黝深了些，但本来就漂亮的五官也更明显。 慕阳紧绷了嘴巴，可盯着慕子悦的视线一动不动。 这是一定要跟？ 慕子悦翻了个白眼。 最后随行慕子悦往平城去的有慕子悦在镇南城救过的小虎，大相国寺山下的大牛哥，其他四名侍卫，还有慕阳。 马蹄飞快，二十里地转眼即到。 毛阿大夫妇是在北城门停顿，城里的人也以为慕子悦的大军会从北城门而入，结果军队不来就罢了，慕子悦等人也出现在平城南门。 平城南门并没有如毛阿大夫妇说城门口都是进不了城的穷苦百姓。而是平静安宁和其他城池并无不同。 第四百三十四章 打起来了 这一幕早在慕子悦的意料当中。一行人连停顿都没有直接进了城。 城门口的兵士们也没拦阻，只是好奇的看了几眼。 慕子悦一行人像极了来这边游玩的贵公子和仆从侍卫。 城中比城门口要热闹一些，但天太热，街道两边的商铺小贩没有卖力的吆喝，但有人在，就有人气。 慕子悦没有策马奔驰，进城就下了马，也正因为如此不出二十步，慕子悦就看出了端倪。 靠近城门的小贩都是临时挪过来的。 地处城门之际，最是交通发达，左右十多个摊子小贩却只有三五个人过来看看瞧瞧，可再远处里的商铺里都能看到七八人进进出出；摊子前面有顾客的暂且不论，没有顾客的摊主儿们彼此左右抬头间俱是陌生客气，再仔细打量地上也没有摊子长留的痕迹。 这应该就是给她这个可能到来结果却没有到来的上官准备的。 城里的穷人区富人区也很好分辨，只看商铺蔓延越来越稀松越来越寻常的铺面另一头肯定就是穷人区。 不用慕子悦使眼色，大牛和小虎就往穷人区那边过去了。 这两个都是民家子弟，在军营的时间都不长，大牛力气大，小虎机灵，想来不会惹人注意。 慕子悦则是进去了茶楼，在二楼靠窗的地方找个桌子，来壶茶，几盘点心，八卦不用问就能听个七七八八。 “这天儿什么时候是个头。” “可不是么，再不下雨，就得买高价粮了。” “现在不是吗？特么的一天一个价。” “算了吧，咱还有吃的，还有连吃的都没有呢。” “你说城门口的那些人？今儿我路过的时候没见着啊！” “都被轰走了，有上官要来。” “不会是知道咱这边的事儿，下来的钦差？” “不会吧？” “我家里是衙门的，告诉你们，是京都功勋之后，往边关去一路上吃吃喝喝就升官的那种。” “啧，还是得生的好。” “哎呀，生的好不如有本事，咱这位县老爷才是厉害，你看看外头那样儿，别说是啥也不懂的官爷，就是钦差来了，能看出什么来！” “也对啊！” “唉，咱有吃有喝的没啥，就是苦了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 “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咱看着就成。” “这倒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 慕子悦默默无言，偏头：“平城县令哪个？” “方志文，上元二十一年进士。”慕阳道。 上元二十一年，和方霭涛同年，也姓方。 可能五百年前是一家？ 慕子悦继续喝茶吃点心。 各人的品性才学如何，她不予置喙，身为一地父母官如何治理百姓，她也不知好歹，据她亲自探听得来的消息与毛阿大说的相差无几，只把所见所闻告知皇帝就是她尽了力。 只是慕子悦本想着吃饱喝足就走，可偏就不如她的意。 将近半个时辰，大牛和小虎还没过来，是走错路了？ 慕阳道：“属下去寻。” 慕阳出去了。 没一会儿，茶馆外头有人高喊：“打起来了！春风阁打起来！” 慕子悦心头一跳。 春风阁，平城最大的青楼。 历来就是官员富商员外们最喜好的风流之地，背后是退仕下来的柳大人也是平城最大的富户，从没有一人敢闹事，即便是有外地来的不明所以的强龙想要闹事的也被关起来。 想要猛龙过江，还是先要看地头蛇答不答应。 今年里年头不好，春风阁却是格外热闹，多少人家养不起孩子不得不忍痛割爱，自己活不下去，孩子在春风阁或许会被欺负，但好歹能活下来，春风阁原来进个人还难一些，现在简直不要太容易，但也因为如此春风阁也格外挑剔，今日里春风阁正要买两个姿色双全的双胞胎，却被人阻拦了。 那两个人一个十三四岁冲动的小子，另一个看着人高马大就是个山里的汉子，穿着还不错，可也忒不懂事。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们没买过东西，不懂事的？”春风阁的管事喊。 人高马大的大牛梗着脖子，护着身后抱着爹娘哭的歇斯底里的双胞胎：“你你这是高利贷，人家不想卖！” “白纸黑字，这可做不了假，不卖也得卖！”春风阁的管事一挥手，后面的打手们一拥而上。 “走走开！”大牛粗壮的胳膊使劲一挥，上来的打手们就呼啦的倒了一片，“多多少钱，我出！” 春风阁管事被大牛这一手弄得一惊，这傻小子有力气啊！ “行，二十两！立马交钱立马成交！”春风阁管事道。 大牛傻了。 这么多！！ 大牛回头看身后的小虎，小虎目光闪烁，他的钱都给家里留下了，更丁点儿也没有。 “我家公子就在茶楼喝茶，我家公子有。”小虎喊，转头对身后的父母低声，“放心，有我家公子在，你们就没事。” 悲痛的父母不知道这个比自己孩子大不了多少的少年说的是真是假，可春风阁的人就在前面，他们也只能相信。 春风阁管事却是脸色一变：“扯着虎皮拉大旗？靠，跟咱玩儿这手？揍他们！” 春风阁的打手再次如恶犬扑食的扑上去。 一边气势汹汹，另一边只有一个大牛人高马壮，小虎都算不在内。 如此悬殊，旁边围观的百姓们只敢怒不敢言。 “住手！” 慕阳从人群外穿过高呼，大牛是停下来，那边的打手根本不理会，慕阳也只能动手。 大牛主要是仗着的是力气大，慕阳则是受过岳大师的指点，身法手段不同一般，虽然只有他和大牛两个，小虎偶尔黑上几手，却还是把春风阁那群打手打的满地打滚儿。 “怎么回事，让开让开！”平城巡城捕快推搡开人群，看到里面正打着的慕阳大牛还有春风阁众人，赶忙的上去两边推开。 捕快看的清楚，现在春风阁吃着亏呢。 “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捕快喊着给春风阁管事使着眼色，慕阳这也才有时间问大牛小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四百三十五章 谁给的胆子 一家寻常百姓，因为突然的旱事生计艰难，家里头周转不开不得不借钱营生，结果营生不得，借的钱又利上滚利，原本只是借了十两，不到三个月就变成了二十两，家里头掏不出银钱，春风阁也不知道怎么把借据弄到手里，要强买两个孩子。 夫妻两个不同意，告上了衙门，衙门说你家里所有的家产加在一起也没有二十两，不如把孩子给了人家，要不然拉着孩子睡大街吗？春风阁强拉孩子，夫妻两个求救无门时，小虎和大牛正好看到。 大牛嫉恶如仇，小虎的妹妹差点儿被父亲投入虎口，曾亲身经历的痛苦又何曾能受得了再眼睁睁看着重演发生。 小虎和大牛出手阻止，就变成了眼下的情形。 被大牛和小虎护在后面的夫妇两个感激涕零，男人后悔自己不该借高利贷，更觉得麻烦拖累了眼前这几位外来的好人，尤其后来慕阳到了之后，就更羞愧。 连累了人家公子怎么可好！！ 慕阳神色冷凝，看不出想什么，背后春风阁的管事眼睛一转，“哎呦”一声捂住自己的肚子。 “官爷，是他们先动手！” “没错，官爷，这些东西也都是他们打坏的！” 春风阁的打手们指着一地狼藉振振有词。 过来的衙门捕快也利落，转头一指慕阳大牛小虎他们：“你们，当街殴打，砸乱财物，当拘三日。” “带走！” 后面的捕快上去就要给慕阳他们身上戴锁链。 大牛横眉往前一站，捕快像是被吓一跳：“干嘛？当街拒捕！” 若被这些捕快言中，就不是拘几天能完事的了。 慕阳拱手，虽神色清冷，但俊美的面容还是让捕快不由自主的看过去。 这位应该就是后面那两个嘴里说的公子吧！ “好教几位大人得知，我等几人根本就没有靠近那位管事身边三步，却是不知是怎么打到又是疼的这样狰狞难看。还有地上这些财物，若大人眼得见应看得出都是在那几位的脚边附近，又怎么会和我等几人扯上什么关联。” “我等几人虽是初来贵地，也是早就听闻此地人杰地灵，颇有伯埙仲篪之俗，这样明显昭彰显然几位大人也能看的清楚明白，我等几人并非歹人，而是他们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 慕阳有理有据有文有采，最后还再直言不讳的说的那个清楚，周围围观的百姓都看向那几名捕快。 衙门捕快也看到四周百姓们的神色，这样明白的以众欺寡也不好明目张胆的偏袒。 “听着是有点儿道理，可都是一面之词，去衙门说清楚。”捕快摆手，其他捕快呈包围状态围住慕阳等人。 慕阳道：“众目之下皆是人证。”意思是根本不用去衙门。 “哎，我这个暴脾气——” 捕快撸袖子要变脸，后面春风阁管事连忙拉住：“大人，您问啊！” 捕快点头，也嘿嘿的乐了：“好啊，我就问问。” “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过来，给官爷我说说刚才怎么回事？” 捕快看似随手却是点了三个目光闪烁的围观百姓。 “额，小民刚来，没看到。” “我也没有。” “我就看到打架，别的没注意……” 三人回答，却是连眼睛都不往慕阳这边瞥半眼。 在捕快来之后还窃窃私语的围观众人也没了声音。 慕阳脸色更清冷：“是我的错，我只是路过，即便我安然无恙的离开，你们怕也是会被追责，被秋后算账。” 捕快脸色沉下来：“放肆，胆敢诬陷朝中命官，来啊，把他们都抓起来！” “吼。” 后面一众捕快上去就动手。 “小虎，亭泰茶楼。”慕阳喊了声，和大牛一起挡在前面。 小虎身体灵活，躲过扑过来的捕快就往人群外头冲，他听得明白世子此刻是在亭泰茶楼。 捕快看出来那个最小的家伙要跑：“别让他跑了！” “……” 围观的人群似有若无的让开小虎逃跑的前路，若有若无的挡住后面追赶的捕快。 眼看着那个即便是滑溜却根本不可能逃开的小子跑出了人群，捕快也看的明白，怒气冲天的大喊：“你们找死！” 尾音未落，远处里有东西破风而至。 “啪！” 重重的打到那个捕快的脸上。 “啊~” 捕快痛呼着捂着嘴巴蹲在地上，不知道是什么打中的他，可滴答的已经流出了血，再一摸，牙都掉了一颗。 “踏马的哪个不长眼的——” 捕快嘶吼刚起，一道清朗幽冷的声音响起：“不长眼的东西，说谁找死呢！” 人群之外，骑在马背上的慕子悦就像是黑夜里的明月明亮耀眼。 “世子！”小虎欣喜。 慕阳看着慕子悦，眼中也闪出了光亮。 若是在京都听小虎这一喊，即便是没见过慕子悦的都会退避三舍，非勋爵皇家哪里有世子之说，可在外头寻常县城里，区区捕快不会往那边想，也想不到，只以为是和“公子”差不多的称呼。 捕快捂着嘴巴含糊不清怒喊：“横式（放肆），装（抓）起来。” 捕快们轮起来手里的锁链就上，慕子悦冷笑一抬手，后面的亲兵护卫从马上跳下来扑过去。 五六名捕快，十多个春风阁的打手被打倒在地，先前那个假装被打的春风阁管事见势不妙想要跑，也被大牛大忽扇着巴掌拎起来掼到地上。 “哎呦~” 这回事真疼。 慕子悦没有下马，李勋焕和慕三军护卫在后。 先前四周还有围观的百姓，现在都远远的跑到了商铺里头，街头巷尾远远观望，只有被救助的那夫妻孩子四人还在旁边不知道是惊吓到还是惊恐骇然的看着这一行人，尤其是骑在马上的慕子悦。 都看得出来这位才是真正的主子。 慕子悦看着被打的倒在地上翻滚哀嚎痛呼的捕快，脸色阴沉：“尔等吃着朝廷的俸禄，无半点儿为民之心，对百姓动辄打骂，欺善怕恶，谁给你们的胆子！” “你，你敢动手！”被打倒在地上的捕快色厉内荏。 第四百三十六章 咎由自取 疼的脸也变了形的春风阁管事使劲的抬头盯向那个高高在上骑在马背上的应该是真正的公子，可现在以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那位公子的下巴。 “没错，殴打官员，你你就等着坐牢吧！”春风阁管事威胁。 慕子悦笑了：“这倒是个好主意。” 慕子悦一歪头，先前动手的亲兵再次动手，噼里啪啦不管是春风阁的打手还是捕快又揍一顿。 这次连四周围的店铺都关上了半扇门，整个街头巷尾好像只有他们这一堆人。 慕子悦视若无睹，但当那一对儿孩子的爹爹拉着孩子到了她的马前，慕子悦还是低头看过去。 “公子，是我们夫妇连累公子，公子对我们夫妇的恩情我们夫妇终生难忘， 若公子不弃，不知可否带着我夫妇二人的孩子离开此地，从此不要再回来了。” 孩子的爹说的诚恳又委婉，就差直白的说公子您赶紧的走吧，我们的孩子也交给您，不要再待在这里。 慕子悦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看着夫妇像是护食的护着的一对儿女，还有旁边春风阁的招牌，不用问就知道大概。 她的手下都出手了，她又怎么能走。 “怎么回事？”慕子悦问。 小虎上前道尽缘由，慕子悦在马背上听着。 远处看热闹的人更多，其中不少都是从亭泰茶楼出来的，慕子悦这一行人也很显眼，进去的时候就有人注意了，现在看还和打架的那几个是一波，啧啧，总觉得要出事，有大乐子看。 “哎呦呦，这是怎么来着。” 打扮妖艳的女子从春风阁楼上探出头，手里长长的丝巾上飘出来的香气浓的散街三条。 “青天白日的就成了这样子，啧啧，公子啊，打了咱们春风阁的不过赔几个钱就好，打了官府的人可是会摊上官司的哦，公子可是要我春风阁帮衬一二呢？” 女人嗓音带着钩子，冲着慕子悦眨眼，勤送秋波。 慕子悦笑了，手中的马鞭往上斜斜一指，几分气势几分痞相。 “小娘子怎么个称呼，今儿晚上本公子给小娘子捧场啊！” 女子掩唇笑的花枝乱颤，枝摇花摆：“这敢情好啊，奴家可是欢喜不得呢，可咱家里的被公子打的这么惨哦，奴家心疼的很。” 女子闪着眼睛，手臂探出来，细嫩藕节样的诱人。 慕子悦瞧着手里头小虎从春风阁管事怀里抢出来的那夫妇二人的借条，道：“小娘子以为百两如何？” “哎呦呦。”女子笑的更娇媚，“公子真是有趣呢，以公子的身家三百两不过一夜的消遣。” 慕子悦笑：“三百两买个相安？” 女子深情款款的看向慕子悦：“是希望公子安然无恙。” 就是说她们这几个人插手的代价了哦！ 自掏腰包三百两，然后人家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慕子悦笑的肆意：“小娘子可知咎由自取无怨尤！” 春风阁的女子眼中变了几变，脸上娇笑嗔然：“公子说的好有道理呢。” “奴家晚上就等着公子了！” 春风阁的窗子“啪”的关上。 春风阁外面春风阁的管事着拉扯着捕快起来尽可能不惹人注意的往边角挪。旁边的打手们挡在前面。 管事：大人，快叫人吧！ 捕快：肯定知道消息了，很快就来。 慕子悦浑若未觉，只拨马向另一边的街头。 被救下的孩子的爹爹焦心不已，小虎安慰：“放心，有我家公子在……” 真的能放心吗？ 街头巷尾的人似乎比刚才还多，不知道从哪儿传来惊呼：“县丞大人来了！” 凌乱的跑步由远及近，街巷另一头过来了十多位捕快簇拥着一顶青布轿子。 这边的捕快像是得救的耗子窜出去，远远的就喊：“大人，大人，就是他们就是他们！” “大人，他们不止殴打春风楼的人，还把我们打成这个样子，大人，这是我的牙。” “大人，您看看我们几个被打的，大人……” “……” “岂有此理！”轿子里县丞大人怒气冲冲。 后来的十多位捕快速度更快的把慕子悦等人围住。 “下马，下马！” “威——武——” “……” 捕快的水火棍戳在地上轰声突起，近乎整齐的“下马”声让慕子悦皱眉，慕子悦双腿夹起马腹，手中缰绳一扯，虎牙嘶鸣了声，忽然的高高扬起前蹄。 本来就高大的马儿身形一下子高出一倍，那高高抬起来的马蹄好像踩踏过来非死即残。 虎牙前面站着的捕快吓得跌坐在地，“哎呀妈呀”的连滚带爬的躲到了一边。 青布轿子里的县丞刚掀开轿帘又给吓回到了轿子里。 “噗噗” 街头巷尾也不知道哪里传出了闷笑。 被揍的鼻青脸肿连牙都掉了的捕快怒目瞪过去，还是过去把县丞大人扶出来。 “大人，大人！” “大人，咱不能让外人看了热闹。” “……” 慕子悦在马背上险些失笑。 这话的嗓门其实不用这么高哦。 里面的县丞大人到底还是走了出来，一身在京都根本没有人多看一眼的青色官袍整齐的没有褶皱，那长袖一摆好像穿着的是大红大紫的高品蟒袍，高高昂起来的脑袋使得官帽都歪着，鼻孔朝下目光鄙睨俯视众生。 “胆敢殴打我皓镧官员，视我皓镧法度于无物，来人，抓起来，抗者杀无赦！” “是！” 捕快们一拥而上。 但一时没有人敢往慕子悦这边冲。 只是没人往这边冲，慕子悦身后有人先一个飞身旋转落到了慕子悦马前，那位县丞大人面前。 “大人，小心！” 被揍的捕快拦到县丞大人前面，县丞大人强自镇定，“尔等——” 后面的话没说完，县丞大人顿住，立在他面前的人手里举着一枚令牌，华贵的花纹包裹环绕，正中一个“御”字赫然在目。 “七品带刀护卫在此。”李勋焕一声高喝。 已经和大牛慕阳他们交手的捕快愣住。 县丞大人愣住。 街头巷尾也好像在这一刻寂静无声。 第四百三十七章 最醒目的 七品县令，五品知州，四品知府，百姓们知道，七品护卫他们就不知道了。 可敢拿着类似令牌的东西在县丞跟前亮，应该就是真的吧！ 听说有上官到，不会就是这几位？ 街头巷尾围观的百姓们彼此眼神交错。 最近的县丞惊的脑袋里霎时空白。 “御”字令牌，他没见过，可护卫这种不应该是皇帝皇子皇亲国戚们身边的？怎么会在小小平城！！ 早先确是有消息说上官要来，可就在前一刻钟府衙接到的消息是上官不从这边过了啊！ “哗啦啦！” 城门外头一队的兵士跑过来，是平城地方卫所，手里拿着的不再是捕快的板子和锁链，而是弓箭朴刀长枪。 “保护大人！” 兵士把县丞保护在身后。 县丞感觉到了安全感，昂首挺胸气势不凡的看着还骑在马背上的慕子悦：“胆敢冒充官员，罪加一等！” 慕子悦俯在马背上，似笑非笑：“若我是你，就去找你家的县令老爷一辩真假。” 县丞冷笑：“我家县令老爷忙的很，没工夫，待到了衙门再辨认真伪也来得及！” “上，但有抵抗，杀无赦！” “是，大人！” 卫所的兵士们冲上来，为首的百夫长先冲着慕子悦过来。 慕子悦再次冷下来，手中马鞭向前，什么都不用说，身后李勋焕等亲兵侍卫拦到前面。 手里拿着板子的捕快不是对手，拿着刀枪的兵士也对不上几招。 弓箭手慌忙搭弓，可箭刚在弦上，弓弦就霍得断裂开，身侧耳后几柄飞刀把弓弦斩断。 没有了远攻支援，进攻的兵士们又哪里是慕子悦身边亲兵的对手，很快溃不成军，李勋焕身影如飞，一跃到了县丞身后拽住县丞官袍，只听着“啊”一声，县丞就落到了慕子悦前面。 “大人！” 捕快百夫长惊呼，投鼠忌器之下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你，你想造反！”县丞白着脸，全身发抖。 慕子悦摇头，手中马鞭一指：“你不是说去衙门？走着！” “……” 平城内格外安静，马蹄踢踏的响在街面上，百姓们在后面跟着探头围观。 往衙门的路上，一队士兵还有衙门的捕快围着一行人。 这行人骑在马上，雪白的马身优雅，黑色的马儿俊逸。 看似押送，但再看这行人悠闲的就像是在逛街。 和慕子悦一样骑在马背上的县丞脸色发白，生怕下一刻会从马背上摔下来，眼看着衙门越来越近，县丞也越来越心慌。 若是歹人哪里敢往府衙靠近，还这般的淡定！ 不会真是从京都来的上官？ 不是说那位上官哪怕只是路过也从不曾入驻各地？ 还是说发现了什么？ 很快县衙到了，县衙内留守的捕快也听说了自家县丞疑似被歹人要挟的消息，但无能为力，因为县令不在府衙。 “你家县令跑了？”慕子悦神色古怪。 捕快梗着脖子道：“县令往柳员外府里拜访。” 跟着一路过来的两个孩子的爹爹说：“柳员外就是春风阁的东家，在朝中当过官，现在退仕在家。” 所以这位柳员外就是那位县令忙的原因了哦！ “咱们也去会会这位员外。”慕子悦道。 ** 空荡荡的厅堂之内，平城县令方志文手中的茶早已经寡淡无味。 将近半个时辰，那位柳员外仍是没工夫和他见上一见？ 柳员外不会不知道他此来目的，不见他就是不想出手相助了。 方志文叹气，放下茶盏准备起身。 他也只能想旁的法子。 手中的茶盏刚落到桌上，门外柳员外的笑声先传进来。 “方大人久等了，老夫来迟，还请方大人恕罪啊！” “哪里哪里，柳大人能拨冗一见，方某万感欢喜。” 年过五十的柳员外和正当年的方县令彼此客套几句，再度坐下。 侍从端上新茶，方县令连看也没看，直奔主题。 “去年平城遭逢旱事，勉强撑了过来，没想到今年到现在临近七月还是滴雨未下，百姓们苦不堪言，方某身为一地父母官，理应为民解忧，但奈何朝中自有法度，粮仓里虽有存粮却不能随意开放，本官已经向上官上了折子，恳请开仓放粮，但一来一回待朝廷同意放粮也是一月之后，这一月方某想请柳员外联其他几位粮商借衙门些许粮食，待放粮之日，定原数奉还。” 柳员外颔首：“虽说现在柳某人只是寻常百姓，但也曾是我朝官员，此等为民之事，柳某人义不容辞。” 方志文欣喜不已：“多谢柳员外了。” “小事尔，只是不知道方大人想要借多少粮食？”柳员外问。 “这也要合百姓所需方可，先借一千担。”方志文道。 柳员外捋着胡子：“方大人真是说笑了，这么多粮食小民等人怎么可能筹集得到，五百担，如何？” 方志文道：“这也太少了点儿。” 柳员外道：“大人，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将海，路要一步一步走，饭也要一口一口吃。” “这，也只好如此。”方志文只能答应下来。 “好！” 柳员外笑的慈祥温和。 这时候外面有方大人的随从来报：“大人，出事了。” “怎么回事？”方志文问。 “有人绑了县丞大人……” “什么！”惊的方志文站起来。 “岂有此理！”柳员外怒喝，“卫所的兵士可去了？” “去了，但也被打了，属下听说正往衙门去。”随从道。 方志文待不住了：“柳大人，本官要赶紧回去。” “方大人快回去，正事要紧，县丞大人也是八品之衔，胆敢做出此等事，不管何人，罪责难恕。”柳员外义正言辞。 “正是如此！” 方志文告辞离去，却是刚走到二道门，外头柳府的管家急忙的跑进来：“大人，那歹人捆着县丞大人往咱们柳府来了！” 什么！ 柳员外也惊了，和方志文对视了眼，两人一起出了门。 高大的院府门外，那边过来的众人显眼明目，外面围着的是捕快，当中被围的人骑着高头大马，骤然看去好像是被安护之人，最正中为首的那人最是鲜明醒目。 第四百三十八章 在一起 方县令瞳孔一缩，抓住身边的随从急问：“到底怎么回事？” 随从懵住：“就是绑了县丞大人……” “我问的是为何！”方县令怒声。 柳员外一愣：“方县令，可是有什么事？” “柳员外稍等。”方县令盯着随从，“说——” 随从脑门上的汗都冒了出来。 “就是，就是……” 结巴了几句也没能说出什么来，而此刻那边捕快兵士还有马上的人已经就要到了柳府门前。 方县令甩开随从，匆忙的下了台阶，站到了巷子正中。 “方大人！”捕快还有百夫长赶忙到了县令身侧，等候县令大人一声令下，却不料方县令长袍一稽：“下官见过世子。” 啥？ 捕快百夫长愣住，后面的柳员外也连忙下了楼梯，随之躬身，脑袋里快速飞转，哪家的世子？ 远处的百姓，近处的捕快或许不知道“世子”是什么，但都看到了自家大人躬身行礼自称“下官”，所以这位真是上官？ 县丞瞪大了眼，颤颤的扭头看向身边的这位少年公子，那个“御”字的令牌在眼前闪过，县丞好像看到了黑暗暗的大牢冲着自己张开了血盆大口。 捕快兵士们手中的板子锁链弓箭刀枪落停下来，更还有的一时拿捏不住，“当啷”的掉在地上。 四周一时间针落可闻。 真是大官？ 慕子悦高坐在马上，问道：“你认得我？” “下官曾远远见过一次世子英姿。”方县令道。 慕子悦点头，知道她就好办了。 “适才去衙门，说是方县令在见要紧的贵人？”慕子悦看向几乎和方县令平头而立的柳员外。 不用说就已经很明白，这位就是么？ 方县令连忙道：“柳先生高风亮节，这些时日我平城百姓困苦难捱，柳先生愿与我平城乡绅富户献粮，八百担。” “哦？”慕子悦讶然。 刚才在柳府内柳员外只答应了五百担，这转头就加了，柳员外完全没有因为突然增加的三百担流露出异色，道：“身为平城百姓，有幸家中稍有薄财，柳某也是略尽绵力。” 慕子悦笑眯眯的温和姣好：“此刻能慷慨解囊也难怪方县令以为柳先生是贵人，但不知是这‘献粮’是‘借与’衙门，还是为民而‘捐’啊！” 借粮给衙门就是先前方县令和柳员外说的那一套词，“捐”可就是出去回不来了哦。 方县令心头一跳，下意识的看向柳员外。 柳员外面皮发僵，无奈苦笑：“大人太过抬举我等小民，柳某居小城，哪里有如此豪横，借粮已是竭力。但既然大人在此，亦提及此事，柳某人定不敢等闲视之，柳某人便自行再捐二百担，当是为大人接风。” 方县令欣喜若狂。 刚才那三百担已经是他硬着头皮加的，不想那位柳员外还真应了，不止如此，世子几句话又加了二百担，这一共一千担，总算是能一解燃眉之急。 慕子悦看着这位此刻虽退仕在家却绝对是官场老油子的柳员外，勾唇轻笑。 说的那么大义凛然，可怜兮兮，实际上却是私心厚重，家财丰厚。 哪怕是小小平城，只有那一间春风阁就是日进斗金，更别说还是退下来的官员，那底气连县令都得当成是贵人的登门拜访呢。 若她没猜错，方县令已经因着她的到来加了筹码，可看方县令的样子，好像还差的远。 “柳先生如此慷慨解囊，本世子也不能空着手走这一圈。”慕子悦对方县令道，“早先的军粮就当是本世子个人捐给平城的吧！” 方县令更是欢喜的全身都在抖：“谢世子，谢世子！” “柳某代平城百姓谢世子。”柳员外神色郑重，躬身一稽。 “是是，谢世子！”方县令也赶紧的稽首。 慕子悦恣意而笑：“口头上说‘谢’多没意思，本世子来都来了……” “若世子不弃，还请入寒舍喝杯小茶。”柳员外知机道。 “这不好吧？”慕子悦迟疑。 “世子能来，我柳家上下蓬荜生辉。”柳员外道。 “好！” 慕子悦欣然下马。 后面慕三军李勋焕等人紧随其后，脚下落地，地上几乎只有一道声音。 待肃然立在慕子悦身后，挺拔身形如松，扑面而来的气势如同高山巍峨。 捕快还有兵士们连忙后退，低垂颔首不敢直视。 柳员外的瞳孔也微微一缩。 朝中为官数十年，他从未见过如此整然待发的随从亲兵。 “世子请！” 柳员外方县令一起恭请。 慕子悦点头微笑，在就要进去的时候突然又停下：“哦，有个事情要问柳先生。” “但有所问。”柳员外表现的很恭谨。 慕子悦指向跟着他们一起来的那一家四口：“他们欠了钱，春风阁的管事想要把人家的女儿收了呢。” 慕阳上前把那张借据交给了柳员外，柳员外看了，神色低沉：“岂有此理，这份借据和春风阁何干，实是胆大包天！” 柳员外把借据撕了粉碎，吩咐柳府管事：“告诉他们，既靠在我柳家门下，一言一行就要以法度为先，怎可做此等恶劣之事，这次好在是世子宽宏，不然柳某也救不了他们！” 慕子悦目光幽幽。 这话听着很是怪异哦~ “是是是。”柳府管事忙不迭的应着。 柳员外这方平了脸上的怒意，郑重对慕子悦拱手：“多谢世子，柳某定严加看管，定不会再有此等事。” 慕子悦点头，迈步进去。 众人进入柳府，留在外面的一家四口愣愣的看着消失在门内的那位少年公子，不，应该说是世子大人的身影，恍然的以为自己还是在做梦。 借据已经碎成了渣，消失无踪。 那是不是就是意味着他们欠的钱没有了，他们的女儿也不会离开他们了？ 有大着胆子的百姓过来：“你们可是有福啊！” “是是！” 夫妇两个泪眼婆娑，两个孩子抱着爹娘紧紧的不撒手。 她们还小，但也能明白，她们不用离开爹娘，她们能和爹娘在一起。 第四百三十九章 不想懂事 柳府宅门四进，亭台楼阁，竹菊交错，有清幽风雅，有点滴水墨。 饶是外面干旱无雨，柳府内仍摇曳荷花姣好。 慕子悦手中晃着扇着，眼神角落看过去不免赞赏，柳员外不免得意，忍不住相邀这位年轻的世子过去瞧一瞧看一看，慕子悦也不客气，悠闲溜达着就去瞅了。 “这一路上看风看土，总算是碰上了养眼的。” “花儿不错，我见过，西川侯家里头就有，可惜了一家子都粗糙的很，养的不好，不如柳先生家的顺滑。” “这竹子长得也好，葱葱郁郁，矢凉的很，嗯，看这地方背靠阴凉，面朝花团锦簇，地上还有铜锭子，想来柳先生时不时的就在这里钓鱼哦，不错，回去之后我也吩咐人这么弄一下，怡情怡景，极好。” “啧啧，方县令可知道这石头是哪儿的？太湖之下，玄武之滨，这可不是有钱就能有的，要有眼光！没有眼光，就是价值千金的玉在眼里还是个石头。” “这牌匾是大相国寺主持所书吧！主持所书常赠有缘人，不然就是花了大价钱买的，本世子可是听说有人花了五百两就买了两个字哦。” “……” 慕子悦就像是喋喋不休的少年在显摆自己所见所闻，方县令的脸色由惊讶渐渐变得沉宁，柳员外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僵硬。 “世子广博见闻，柳某佩服，只是家中几代人谨小慎微，脚踏实地才有的如今的几分绵薄。实是愧对先祖。”柳员外道。 慕子悦道：“柳先生不必妄自菲薄，钱财不过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也就是给后辈留下一些，让后辈轻松些许就是不枉世上走这一遭。” 柳员外道：“是，世子所言极是。” 慕子悦道：“所以说有本事就多做一些，没本事也就罢了。” “方县令，我这话也是对你说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凡事量力而为。” 慕子悦拍着方县令的肩膀，往亭廊之内去，后面方县令神色不定。 柳府来了贵人，还是京都来的东陵伯世子，府中上下的柳家人都过了来见过。 朝廷的抵报没有说明这位东陵伯世子怎么突然来了平城，可官爵升迁却是赫然在目，从五品武毅将军之衔落定，再升就是四品之职。 传言如何在看到这位世子的官爵之后就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哪怕是皇帝昏庸，也不是他们下面的官员敢置喙的。 退仕的柳员外家里头几个孩子，嫡长子为举人，最差的也有秀才之名，也可说柳家诗书传家。 慕子悦听说之后就很高兴，县衙不去不说，连膳食都要在柳府用。 方县令劝道：“世子，您是官员，不宜在乡绅之处久留。” 慕子悦不以为意：“我就是路过，又不在你这边作威作福，无妨。” “可……” 方县令还想再劝，慕子悦打断：“人家几位乡绅都给了那么多粮食，你不去盯着？正经事要紧，派个随从跟着本世子就成。” “是。” 方县令也只能应。 京都来的伯府世子，听说五品之衔，不去县衙，就待在柳府，不多时整个儿平城的乡绅富户都知道了，转眼不过一个时辰，柳府门外就是人满为患。 不管是柳府和一众乡绅们商量着献粮之事，还是想要一睹那位传闻中的京都伯府世子，反正粮食很快就够了数，柳员外也如众星捧月，马首是瞻。 慕子悦高高在上，淡然颔首，看的清清楚楚。 柳府门口的热闹，街头巷尾也都传开来，果然那位在春风阁门口救了那可怜又好运的一家四口的贵人是京都来的上官，还在在一众百姓面前说了不会占用平城的存粮，还把存粮交给县衙归置。 这位上官是好人啊！ 藏在贫民区，亦或者早就被赶出平城落在隐秘之地的困苦潦倒的百姓们听闻，舔着爆皮的嘴巴看着远远的城墙遥想明日或许他们就能吃上一顿饭，哪怕是喝上一壶干净的水也好。 百姓们挨着，县衙之内更是忙的不可开交，粮食要入库，哪怕一时入不了库房，数量也要对齐，而既然有了粮食，就要赶紧的把事情安排下去，最好在这位慕世子离开之前就准备妥当，方县令已经做好了连夜的打算。 “大人，吃点儿东西吧！”仆从奉上一碗粥，一个馒头外加一个素菜，鸡蛋。 方县令点头，拿过来馒头，一边吃一边继续忙着。 仆从想到自己刚才从柳府外经过时看到的柳府内的热闹，眼里霎时通红：“大人太辛苦了。” 方县令笑了笑：“这算什么，说起来还是要感谢世子，若非是世子，你家大人哪里能有现在这样轻松！” “我这边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你去世子那边听命，好好服侍世子。” “是！” 仆从应命而去。 慕子悦也没拦着，身边多个服侍的，何乐不为。 一番酒席，寒暄热闹，柳先生等人虽不知这位慕世子为何领兵而来，但这位世子的性子颇为不羁，就好像白日里春风阁外一事只是随手管的闲事。 因为酒水未过，这位慕世子就说了：“说是吃饭，柳先生你们还真就吃个饭？本世子可是早跟春风阁的妞儿说好了去捧场的！” 而后，甩袖就往外走，那晃着的衣袍朝袖放荡的犹如街头纨绔的富家子弟。 “世子，世子！” 一众乡绅们追过去，后面柳员外的嫡长子面露不屑：“不过就是长得秀气。” 柳员外低斥：“盛名之下无虚名，不管如何这位世子在平城待不了几天，你好好照应就是。” “是。” 柳员外嫡长子柳仕洵只能扯出大大的笑脸挤到慕子悦身边：“世子去春风阁自当小民带路。” 慕子悦斜斜的睨过去，点头：“懂事。” 柳仕洵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勋贵子弟，脸皮僵硬。 他实不想懂事。 春风阁早听闻这位慕世子的到来，那位在春风阁窗口娇然而笑的女子面色惶惶相迎。 第四百四十章 原来不懂 夜幕笼罩，平城内寂寥近于无声，唯春风阁所在的半条街道灯火明亮，曲声歌声几乎响了半条街，远处里的百姓看着那边的热闹，脸色更苦。 再近一点儿夜行的百姓绕道而行，守在春风阁外面的平城捕快，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热闹，暗暗哼了声，往地上吐口水。 还以为京都来的上官世子正气凛然，不想就是个纨绔。 站在三楼楼上的慕阳收回视线，转身正看到有衣衫半露的女子妩媚娇笑往慵懒靠座着的自家世子身边靠过去，手中端起的酒杯盈盈洒落在手臂上，滴水诱人，美目所落正是世子身下的某个地方。 慕阳几步横过去，拦到了那美娇娘身前。 美娇娘被突然而来的身影吓得一颤。 “世子不喜靠近。”慕阳道。 “……” 来这里哪里有不喜欢她们靠近的？ 美人儿娇娇柔柔的看向慕子悦：“大人~” 声线若勾。 慕子悦抚额：“我是来看美人儿的。” 慕阳看向慕子悦，随后慕阳动了，坐到了慕子悦身侧。 众人：“……” 慕阳神色不变，只是耳朵根儿悄然的红了，更沿着下巴爬满了整个脖颈。 一时间连被阻拦的美人儿都明白了过来——不用看别的美人儿了，这边有现成的。 立在慕子悦身后的慕三军神色古怪的摇头。 这一路上他可是看到慕阳除了安排防护防卫，就是在慕子悦身边侍奉，事无巨细的让本应该侍奉在侧的小虎都干瞪眼。 现在露底细了吧！ 还是想要侍奉世子不是？ 这好说说的，想在世子身边待着又干嘛的死活的脱了慕家的家籍？ 随慕子悦而来的大都是年纪相仿的各家少年，岁数最大的也就是柳家柳仕洵，柳仕洵等人看到这一幕，又看到了立在那位世子身后侍卫的神色表情，各人只觉得热血上涌，血气上头。 难怪这侍卫长得秀气，听说白日里的事情就是因为这侍卫而起，也就难怪世子插手呢，人家根本就是人家世子的人。 京都的公子们玩儿的这么开呢！ 四周突然而来的虎狼之气，慕子悦只若未觉，只看向面前低垂着眼睑不敢直视她的少年。 出京前这少年对她说他在大相国寺救了一个当夜里受了伤的黑衣人并安排到了亲兵队伍里，是夜回京之前就悄悄放走时，都不曾有目光闪烁时。 原来她不懂。 现在她明白。 慕子悦倾身向慕阳，咫尺之间呼吸可闻，慕阳身形不动，只有脸上的红晕更盛。 慕子悦弯唇，抬手一拂，手臂滑动，长袖而落，手掌从慕阳面前一寸之处划过，周围的人看过去就好像慕子悦摸了慕阳的脸一把。 “好，今儿晚上除了我家的阳儿，谁都不许靠前！”慕子悦欢喜道。 “是！”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心痒痒的同时也都以为别管那些娇娘们如何，这位世子玩儿美了就好。 歌舞继续，酒水再上，旁边座侧的美人儿妖娆，娇声嗲嗲的要亲亲要抱抱，慕子悦身边没了美人儿，只有正身而坐，面红耳赤的慕阳倒酒奉杯。 慕子悦一手托腮，似笑非笑的睇着慕阳，眼角瞟去。 “看到没，学着。” “……” 慕阳面色更红，眼底的那颗泪痣也更娇艳欲滴。但也还是手捧着杯盏，身子微微往慕子悦身侧靠过去。 这少年一身的长袍束身笼衣，和周遭那些格格不入，没有慕子悦所想的僵硬，自然的好似常做此等事。 慕子悦眼角余光便看到悄悄往这边看过来的柳仕洵，慕子悦轻轻一笑，手指高高抬起接杯，故意的笼在慕阳的手上，弯起的唇角轻描淡然调勾撩人。 柳仕洵不敢再看下去，连忙别过眼。 酒水轻撒，酒杯落入慕子悦手中。 “辛苦你了。”慕子悦低声。 慕阳连忙抬头，红着的面颊使得眼睛也潋滟迷人：“属下愿意。” 慕子悦颔首，侧身往慕阳的耳边低语：“总不会委屈了你。” 慕阳心头剧颤，身边熟悉的气息如同透着呼吸进来，恍惚的世子都好像变了个模样。 ……长发如墨披散潋滟眸光若潭，比之周遭的那些女子们更媚，又更高高在上。 京都来的世子都公然的和身边的人调情，上行下效之下春风阁也放荡形骸， 酒水往美娇娘的身上灌过去都是寻常，更还有的揽过不知道何时过来的小倌就是一顿的猛啃。 方县令的仆从在角落看着眼前这一幕幕手脚发抖，全身发颤。 待夜深更重，死死的跪在慕子悦面前说什么也要请世子往县衙休息。 酒色浓重喝的眼色发晕的柳仕洵一脚踹到仆从身上：“世子往哪里去还要你一介小小仆从置喙！眼瞎的跟你主子一样不知道上下尊卑！” 仆从咬着牙爬起来又跪着磕头：“请世子往县衙一宿。” “你这……” 柳仕洵抬脚又要踹过去，衣袍刚撩起来，眼前一道黑影掠过，柳仕洵被推开，柳仕洵仰脸要发火，却发现他面前站着的是世子身边的那个“贴身”侍卫。 这小子长得真是可人…… 柳仕洵脑袋里转过这个念头，好在没有丧失理智想到世子就在旁边，连忙的敛了神色，呵呵笑着退下。 只是即便柳仕洵掩饰的快，慕阳也看到了。 慕阳拧眉，压下厌恶，转身对慕子悦躬身。 慕子悦叹气，瞧着跪在地上的仆从：“得，你也是个可怜的，说起来还是你家老爷心眼多，知道他在这里的话，怎么说本世子也不会理会他。” “柳公子啊，诸位，就这散了吧！” “哎，扫兴啊！” 慕子悦言语着未曾尽兴，柳仕洵等人既躬身又行礼致歉的表示明儿个定然让世子玩儿的痛快，慕子悦这才欣然雨过天晴，连连说着明儿见。 所以这位世子还要在这里玩儿几日？ 春风格外车马早已经备下，世子拉着那位侍卫一起上了车马，车马摇晃着一路往县衙过去，后面柳仕洵等人轻嗤而笑。 这位传闻中的世子不过尔尔。 第四百四十一章 偏心 夜半三更，月影绰绰。 柳府柳家嫡长子柳仕洵进了书房。 书房内灯火明亮，柳员外正靠在椅背上小憩，听到开门声，柳员外坐起来：“如何？” “回父亲，那位世子回县衙了。”柳仕洵道。 “你怎么能让他去县衙！”柳员外恼怒。 柳仕洵道：“父亲放心，那位世子去了县衙根本就不往预备好的厢房去，说什么县衙之内最舒适的住处就是县令的住处，简直就是大闹的往方县令的住处去了，方县令忙的哪儿有工夫应付这位世子啊，虽说咱们的人没进去，可听着里面的动静可是热闹了好一会儿，儿子临来时说是总算清净下来，但那位世子到底也没往厢房去，就看着被子箱子的往里面抬。定然是那位世子挨不住，又碍着面子，所以不出来。” 柳员外神色放缓：“虽说是少年得志，但也难免勋贵之气。听说还要再待上几日？” “是，是那位世子失口而出，不过父亲放心，只要那位世子在平城一日，儿子定不会让那位世子有闲暇。”柳仕洵道。 “好！”柳员外颔首。 “那儿子就去安排明日里的行程。”柳仕洵道。 “去吧！”柳员外道。 *** “若我所料不差，人家今夜里是睡不着的。” 平城县衙，方县令的院子里，慕子悦斜靠在椅背上，无视方县令骇然瞪大的眼睛，自顾道。 方县令一个机灵，眼睛从桌上摆着的这一箱子的文书案卷上移开视线：“世子是说他们会发现？” 慕子悦轻嗤，喝着蜂蜜水不理会。 方县令心里急的发慌，还是慕三军看不下去，道：“我家世子的意思是今儿临走时世子说会在这里多待上几日，他们不想世子发现这些，定然不会给世子闲暇机会！” 方县令重重的咽了口吐沫。 这还是不想这位世子发现呢？这位世子就快把这些家里藏着的见不得人的东西都挖出来了。 桌上的这一箱子案卷文书是慕子悦趁着柳府热闹，吩咐暗处随行的亲兵们去各处乡绅家里头找来的，不是藏在床底下，就是暗处的暗格内，全都是轻易寻不到的地方，尤其是柳家，几乎占了一半儿。 藏的如此隐秘，不是传家宝就是不能见人的东西。 当这些东西在箱子里突兀的出现在彼时被慕子悦的各种挑剔气的青筋直蹦，几乎飙血三升的方县令眼前时，方县令就是这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查，赶紧的看啊！你下辖的百姓身处水火之中，你这个父母官不做点儿什么？等着喝风呢？”慕子悦没声好气。 方县令感激之余也有些无措，“可可这于理不合……”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慕子悦道，“就那一千多担的粮食能干嘛？” 方县令脑中飞传，也只以为此刻世子所言不差。 方县令令身边那个同样脑袋里比自己还混沌更是都混沌成一片空白的忠心仆从出去叫心腹进来也好把这一箱子的卷宗整理完全。 待三名心腹出现在屋子里，慕子悦失笑：“这么多文件卷宗，就这几个人？” 方县令腆然：“世子，下官家境贫寒，能有这几位相助，也是看在下官从任以来一心为百姓的缘故。” 慕子悦摆手：“好了，以我的意思，我就把现在县衙内所有正在忙着那些粮草之余的账房都叫进来。” “可那些账房不少都是各家的……” “那又如何？”慕子悦道，“不让他们看到自家的账本啊。” “至于泄密……都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让出去，想泄密也得天亮之后。待到了天亮，这些东西，方县令还弄不好吗？” 十多岁的少年兴致盎然的看着方县令，方县令只觉血气上涌。 人家世子只是路过，就给了他这样从不曾想过的方便之事。 而说到底，他才是平城百姓的父母官。 “是，下官明白了！” 方县令应诺，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昂首挺胸，回肠荡气。 一刻钟后，方县令所在院落如同铁桶被围，在前面府衙帮忙处理那千担多粮食的各家账房还有方县令从各处的小铺子里请来的账房汇聚一堂，各种的账本摆到各人的面前，只见灯火下众人脸色各异，有惶恐，有惊讶，有茫然，有骇然，犹如人生百态。 “大人，小民想去方便一下。”有账房颤颤起身禀告。 门口慕三军高大魁梧的身形一站，挡住大半门口：“便桶就在这里。” “……” 或远远的见过几眼，或许看着陌生，可看着架势还有京都而来的厚重口音，就都知道这幕后主使是哪个。 不是半个时辰之前还和平城内乡绅的老少爷们一起玩耍的么？这转头就在捅刀子。 京都的上官好可怕。 不管各人心思如何，现在人家的侍卫亲兵就在身后虎视眈眈，也只能老实的算账整理。 屋内算盘噼啪声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慕子悦在隔壁翻了个身闭目休息。 今夜里夜色还长，但尚算宁静。 明日里才是最热闹呢。 床帐之外，慕阳听着里面渐渐均匀的呼吸，嘴角悄悄上扬。 就在这时候，床帐内慕子悦忽道：“你也休息会儿吧！” “是。” 慕阳走出内室。 守在外面的慕三军李勋焕两个对视了眼。 慕三军：“偏心啊！” 李勋焕：“嗯。” 慕三军：“这一晚上人家有吃有喝的，我就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啊！” 李勋焕：“你不错了，我这一晚上还登高爬墙的偷东摸西呢。” 慕三军：“哎。” 李勋焕：“咳。” 慕阳耳朵根再次泛红：“两位哥哥，我守着，你们去休息吧！” “哎呀，弟弟，那我们可就去歇着了！” “还是我们家的阳儿最好了啊！不枉世子对你这么好！” 慕三军李勋焕两个嘻嘻哈哈的跑了。 慕阳守在慕子悦门口，脸皮涨的通红。 夜色终于渐渐变浅，天亮了。 整个平城也因为鸡鸣声再度有了声嚣。 第四百四十二章 青出于蓝 还有些本钱的百姓们又开始了新的一天，更多的是听说了昨儿那位据说是京都来的上官和平城方县令在柳员外家门口说的那番话。 昨儿衙门有了粮食，今儿应该就会发给百姓吧！？ 有幸躲在贫民区的百姓们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往衙门那边走，眼中泛起生的渴望。 更远处还有不知情的百姓互相搀扶着往平城而来。 卯时，天亮，平城城门打开。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县衙开设了四个粥铺，分别有两口锅煮粥而放。 不管是闻着粥香还是喝着的饱腹都是安心。 辰时，四道城门外排队的百姓已经成了八条长龙，在附近卫所兵士还有县衙捕快的协调下，尚算井然有序。 城外的百姓们虽衣衫褴褛，但笑容满面。 城内的乡绅们却不乏奔走，在进入内院之后神色慌张。 “柳大人，您是咱们平城乡绅之首，这事儿您得想想办法啊！” “可不是嘛，那位世子到底想干嘛？” “……” 平城一众乡绅们焦急不已，柳员外亦是黑了脸。 天刚亮就有人拍着他柳家的大门，待他得知了昨夜里平城几家乡绅被盗之后，也赶紧的查了自家书房的密室，发现自家也被盗了。再然后就听说了昨夜里前往县衙整理粮食的账房被县令强制着翻阅查看了疑似几家的密帐，今儿早晨才被放出来。 所以说被盗的那些账本密帐都在县衙，而且还是让他们自家的账房在查在算！ 真是岂有此理！ 方县令就是个寻常人，任上两年多不过庸碌，手下能有几个拿得起刀子的属下就不错。 这大半夜里翻墙如履平地，除了那位世子绝不做他人之想。 那世子长得倒是娇小无害，做出的事情竟如强盗一般。 早就听说过京都东陵伯府的伎俩，今日可是见到了青出于蓝！ 柳员外狠狠的瞪向柳仕洵，柳仕洵脸色涨红躬身：“是儿子的错！” “不怪大公子，昨儿我等也在场，何曾想到那位世子竟是竟是如此的不讲规矩。” “是啊，柳大人，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办才好。” “……” 柳员外额角的青筋直蹦。 平日里一个个的耀武扬威，现在这么点儿事情就怕成什么样子。 他当然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什么。 他们的账面上能有多少东西，最重要的是他柳家。 那个世子在他家简直就是掘地三尺，柳家的护卫也不知道都是干什么吃的！ “外面如何？”柳员外问。 “施粥，看上去和往日并无不同。”有乡绅道。 柳员外沉吟：“我去看看！” “多谢员外，多谢员外！” 在一众乡绅的道谢中，柳员外领着柳仕洵两人往县衙而去。 县衙内大门敞开，柳员外柳仕洵两人到了后院。 院中，穿着长衫长袍的慕子悦正在舞剑。 和昨夜里柳仕洵看到的那个慵懒斜靠着的纨绔少年不同，此刻的慕子悦英姿勃发目光凌冽如电。 柳仕洵差点儿以为自己看错了人，柳员外的心头忽的一颤。 盛名之下无虚名！ 慕子悦往两人那边看了眼，舞剑不停：“柳先生来了！可会舞剑？” “柳某老迈，怕是不能与世子同乐。”柳员外推拒。 “柳小先生没问题吧！给他一把剑！” 慕子悦不容分说，旁边慕三军过来地上一把剑，剑身光亮，锐利亮眼。 这是开了锋的利剑。 柳员外已经推拒了一次，柳仕洵就不好再推辞。 柳仕洵拿起了剑，刚做出比划的姿势，慕子悦手中的长剑一举：“小心了，看剑！” 柳仕洵慌忙举剑相迎。 “当！” 双剑相碰，寒光闪烁。 慕子悦没有用力，出招也慢，柳仕洵全神贯注之下也有来有往。 慕三军等人目不转睛，在军营里他们看惯了自家世子教那些菜鸟们手段，知道世子是在探底细。 柳员外不知道，还以为这位世子的手段不过尔尔，柳仕洵身在其中也没感觉到这个世子有多厉害，反而觉得自己的闲来无事所习的剑术原来竟如此高明。 剑光划过，衣衫树叶轻易的就被划开两边。 眼前那个一脸肃然的少年世子就在眼前，恍惚的昨夜里他见到的那个好像是梦。 如果不是他故意诱导，他又怎么会没有丝毫防备！ 每每两剑相碰，他都想看到眼前这张脸上布满惊慌悔恨痛苦…… 柳仕洵眼中闪过寒光，手执利器，剑身颤抖。 慕子悦冷眼而视，手中的剑就像是半掩的娇羞美人儿时不时的上前撩一下，即便是心志最坚定的能人志士也会被引诱更不要说本就是怀着恶意。 但见剑身一抖，那剑尖犹如毒蛇对着慕子悦的面门而来，快如闪电。 在场外的慕三军等人神色一冷，连柳员外也看到了儿子手中这一剑刺向了不该刺向的方向。 “住手！”柳员外脱口。 慕子悦姿势不变，手掌一转，手中的剑一横，剑身正拦到柳仕洵刺来的剑尖上。 去势被阻，柳仕洵一个激灵，方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几乎同时感觉到自己脖颈后面压过来的冷意寒光。 “当啷”手中剑落地。 柳仕洵惨白全身颤颤不敢动，后面柳员外也屏住了呼吸，手往外伸着想要探出去又不知道该不该缩回来的僵在那里，最后只吐出几个字：“请世子恕罪！” 慕子悦轻轻一笑，目光示意，慕三军收了近乎压在柳仕洵脖子上的刀。 脖颈上的冷意散去，柳仕洵腿一软，跪倒在地。 柳员外急忙上前几步，站在了柳仕洵身后。 感觉到父亲就在后弥漫，柳仕洵下面差点儿一松泄出来的又再次一紧收回去。 只是这么一松一紧，柳仕洵的脑门上顿时汗水直冒。 慕子悦视若无睹，把手里的剑扔给旁边的侍从，拿起早就热好的毛巾擦手，举止雅若，温润如玉。 慕子悦没有说话，可站在柳仕洵面前，柳仕洵就觉得头顶发疼，脖子发麻，刚才才落下去的寒光又好像再次的悬了上来，这次就在头顶上。 第四百四十三章 想到什么 慕子悦擦了手，喝了茶，转身正要离开，眼角似是无意的往柳仕洵这边一瞥：“咦，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就好像才看到跪在地上已经好一会儿的柳仕洵。 柳员外脸色僵硬，道：“多谢世子！” “还不快谢世子宽宏大量！” “是，谢世子，谢世子。”柳仕洵连声道。 慕子悦颔首，道：“剑，乃君子之器，但也会伤人，日后可是要小心些。” “是，是。” 柳仕洵连声。 慕子悦满意，再转向柳员外，又是兴致盎然：“柳先生这么早过来，是小柳先生找到了好去处，今儿个也好一起游玩的？” 柳员外袖下的手都紧攥到一起。 转脸阴晴不定如狗，果真是东陵伯府的家传。 “呵呵，犬子也想随同世子一同游玩，可今儿一早我柳家可是乱的厉害，孟家，沙家平城十多乡绅之家昨儿晚上都遭了盗贼，我柳家也一样，人心惶惶之下，实是没有游玩之心。”柳员外道。 “哦？”慕子悦表示讶然，“如今的平城这么不安宁的吗？” “……” 柳员外胡子一抖。 慕子悦继续：“你等府上的护卫都是干什么吃的？” “……” 柳员外青筋直蹦。 慕子悦最后：“可丢了什么要紧的？此来莫不是想要本世子出手相助？” “……” 柳员外只觉得一口老血含在嘴里几乎要喷口而出。 昨夜里算账的那些账房都已经禀告了各家的主事，这位世子还在这里装傻充愣。 那些东西此刻都在这府衙之内呢！！！ 柳员外气的呼吸紧促，慕子悦神色一动：“额，不会柳先生是怀疑本世子派人所为？” 柳员外吸气，眼珠子瞪大。 难道不是？ 慕子悦呵呵：“笑话，本世子家财万贯，身负皇恩，怎么会做此等苟且之事！” “不过话说回来，柳先生你们丢的是什么东西？” 慕子悦目光兴味。 柳员外深深吸气。 这不是明知故问？ “呵呵，世子，各家家财虽有一些，但也是诗书礼仪之辈，若是碰上天灾人祸，人人知出手一二，就如此次旱事，也正是恰逢世子到来，不然我等也都会伸出援手，只是初累之时，多少也有些见不得人，留着藏着的大抵也为警惕自身。”柳员外道。 完全避重就轻的掩饰了那些藏着的阴暗污秽。 慕子悦笑眯眼睛：“嗯，本世子就是喜欢柳先生这样坦白，不管是从商，为官，这漫漫几十年的谁还没有犯错的时候？就是我当初不也是上街遛狗的玩家？只是错事也有大小轻重，打人和杀人不能一样，受贿一两和受贿千两也不同。本世子说的这些，柳先生明白吧？” “是，明白。”柳员外道。 慕子悦笑道：“本世子就知道柳员外是个明白人，回去之后柳员外就把本世子的这番话告诉他们，管他丢什么呢，有本世子在，还能怎么样！顶不济的一两个倒霉的也就够了，法不责众嘛！” 柳员外应着告退，又去找了一趟方县令，方县令此刻不在县衙，去了外头施粥之地巡视，柳员外父子也就没有多待，离开了县衙。 守在县衙的捕快一脸恭维相送，待柳员外父子上了车，落下车帘，柳员外脸上的笑容陡然敛去。 “父亲，那位世子是什么意思？”柳仕洵连忙问。 “你看不出来？”柳员外沉声。 柳仕洵道：“儿子看他是针对我柳家。” 柳员外哼了声：“若不是你拿着剑直指，人家会针对你？” 柳仕洵一窒，讷讷道：“儿子也不知道为何……” “罢了，我们父子两个进了那位世子的院子，那位世子就已经在设局了，怪不得你。”柳员外道。 “是。”柳仕洵应，脑中一闪，“父亲的意思是那小子果真是针对我柳家！？” 柳员外冷哼：“都知道是他下的手，他也暗示了是他，口口声声说什么不予追究，可那一两个倒霉的会是谁？大老远的过来，又是插手地方，若是不弄出点儿动静怎么上奏？我柳家在平城最大，那个世子初来又是因为我柳家才闹开，换做是我，我也不会放过。” “那怎么办？”柳仕洵心急如焚。 柳员外长长的吐了口气，盯着前面，目光悠远：“还能怎么办……” ** 县衙内，侍卫禀告：“世子，柳家直接回去了。” 慕子悦点头。 从柳家人进来到离开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慕三军一头雾水：“世子，您是告诉柳家昨儿晚上就是您动的手？” 慕子悦看了他一眼：“还不算太傻。” 慕三军脸皮僵住，很快又若无其事，反正他也是傻惯了。 “世子，您早晨跟方县令说的不还是暂且引而不发吗？待证据确凿，一网打尽，怎么这么快就打草惊蛇？ ”慕三军问。 慕子悦笑：“我这么闲呢？” 这回慕三军听出来世子又在骂自己，可为啥？ 慕三军看向后面的慕阳：你最聪明了，说说呗。 慕阳看慕子悦没有反对的意思，道：“我们要往小杜城，紧迫仓促之间在平城待不了几日。但既然世子动手，就不能无功而返！” 慕三军也明白过来：“得弄大点儿！不然不好上奏朝廷！” 慕子悦瞥过去，也不是傻的无可救药。 “可这么弄大？”慕三军转念一想，又有点儿傻，“世子就不怕跑了？再来个毁尸灭迹？” “一家几十口，怎么跑？”慕阳道。 慕三军连忙点头，他也是糊涂，人家又不像是一般的江湖匪人，什么都能不管不顾，还有老老小小一家子呢，可不能跑，能毁尸灭迹啊！ 慕三军还是不懂，不过也不用他懂。 不多时，慕子悦就把慕三军李勋焕等人派了出去。 县衙内几成空地。 柳员外父子回去之后，柳府内偌大的书房便是一阵慌乱。 “当真是那位世子！” “世子想做什么？是要我们再捐银粮？捐多少？” “柳大人，您可知道个数啊？” “……” 柳员外悲怆摇头：“现在外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诸位就没想到什么？” 第四百四十四章 亲疏远近 一众乡绅们面面相觑，连忙道：“柳大人曾在朝中为官，最清楚朝中的做派，还请大人指点一二。” “这是要闹大啊！”柳员外痛心疾首。 “这，这怎么说来着？”乡绅连忙问。 柳员外盯着他们：“树欲静而风不止！” 而就像是要印证柳员外所说，县衙内那位世子的手下出来了，各自离去，而他们所在的地方无不是各位乡绅心底最为忐忑害怕之处。 这是要做什么？ “诸位，还不明白吗？”柳员外道，“那位世子是要清算啊！” “啊，这这可怎么得了！” “是啊，比咱们平城更大的城镇有的是，为何偏偏来平城！” “就算是有旱事的缘由，咱们多捐一些钱粮不就好了？” “难不成他是想要给朝廷交代？” “这这岂不是抄家？” “……” 不用柳员外再说，乡绅们就已经吓得脸色发白。 柳员外牵动嘴角：“即便柳某在朝中还有老友可照顾一二，但家财去之五六也是难免……” “什么啊？” 乡绅们吓住了。 连柳员外都如此，他们这些没有背景的小商小户又该如何？真是抄家！！！ “柳大人给出个主意啊！” “对啊，如今我们可是祸福与共！” “……” 一众乡绅们目光期盼，柳员外叹息：“没法子，家财交出去，好歹人还活着，人活着就还有机会！” 话是不错，可那些钱财都是自家辛苦了多少年攒下来的，哪里舍得！ 有的乡绅讷讷：“那位世子现在身边应该没有人了吧……” 忽的众人心头一震。 这时候，柳仕洵道：“如今城中的百姓多不胜数，施粥之举博百姓之感恩，说不定有百姓会往县衙去感谢县令还有世子。” “方县令就在县衙，未必能分清哪个是百姓，哪个不是。” “没错！”乡绅们眼中兴起振奋。 ** 县衙内，慕子悦所在的院落清净无声，慕子悦坐在厅堂之内泡茶，旁边只有慕阳在侧。 青绿的茶水倒在杯子里，抬手拿起，放在嘴边嘬一口。 清新无比。 但好像还是比不过那个人泡的。 慕子悦眼前闪过那张俊逸的面庞，默默叹气。 只有等回京才能再看到他了。 “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 耳边突然声起，清冷肃然的让慕子悦不得不瞥过去。 慕阳看着她，又一遍。 慕子悦颔首：“背的好！” “世子，属下不是在背。”慕阳道。 “知道，谏言嘛。”慕子悦道。 慕阳躬身就要跪倒：“请世子……” “过来喝茶，这可是我亲手泡的。”慕子悦道。 慕阳：“……” 桌上的茶杯多了一只，慕子悦给慕阳倒茶。 细长的手指落在青翠的茶杯上，犹如青碧的荷花上亭亭玉立窈窕的花束，悄然而立已然勾魂夺魄。 慕阳呼吸微微发紧。 慕子悦察觉到，看了眼慕阳，以为慕阳还在生气。 慕子悦道：“我身边有你。” 慕阳一颤，看向慕子悦。 慕子悦也目光郑重：“你会让我有危险吗？” “属下誓死保护世子。”慕阳道。 慕子悦微笑：“这不就是了！放心，我也不会让自己身在危险之中。” ** 午时。 方县令没有回来，听方县令特意派回来的忠心仆从说方县令在城外开始安置帐篷屋舍，并准备挖井沟渠，以工代赈。 百姓们欢呼，方县令直言是因为东陵伯世子相助才能如此快速，当下就有百姓呼喊着前来县衙感谢世子，此刻县衙外已经有不下百人的百姓聚集。 慕阳看向慕子悦。 这就是世子所说的安排？ 慕子悦一笑：“戏开始了！” 只是待慕子悦立在县衙门口，看着外面山呼感谢，山呼“世子”，慕子悦额角一蹦。 若是她没看错，前面的百姓当中有几个甚是眼熟啊！ 不就是昨儿在柳府看到的那些乡绅当中的几个？这几个昨儿是恭维客气，今儿不等后面的百姓跪下就先跪下了，一头一头磕的比她去大相国寺上香还虔诚，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她差明白的说“求世子高抬贵手”。 旁人不知道，她却是清楚，那个柳员外是因收受贿赂被上司发现，鉴于是跟在身边的老人，给了个因病退仕的名头，以她对那位柳员外的了解，柳员外定然明白她说的那番话的意思，更少不得添油加醋的告知这些乡绅们。 但不管如何，柳家家财最是丰厚，密帐也丰富多彩，她若动手，柳家第一个逃不过。 柳员外不会舍得，而不舍得就要有所决断。 所以她把她身边的人都调走了，就是想给他一个机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富贵险中求。 动作利落一点，她也能早点儿走。 可现在她身边空荡荡的无人，这些人商量好的就是来求情？ 打开的方式不对，还是她把这些人想的太阴险，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慕子悦上前把前面跪倒的百姓扶起，包括那几个看到她过来就一脸惊喜的乡绅，也表示疑惑：“几位眼熟的很啊？” “世子，昨儿草民见过世子。”乡绅忙道，“就在柳员外府里……” “哦，是你们。为何这般模样？”慕子悦问。 “还请世子允单独禀奏。”乡绅道。 慕子悦点头：“好！” 慕子悦示意慕阳让他们几个进去。 乡绅们看到慕子悦的示意，欣喜不已。 这些乡绅们只是小事，面前的百姓才是慕子悦最为看重。 百姓们是真的感谢她的相助。 于是一些听似冠冕堂皇却实又是发自内心的话也脱口而出。 虽是偶然经过，但看到百姓苦难便忍不住出手，希望能添一绵薄之力便心满意足。 百姓们啜泣声声。 慕子悦感慨万千。 口口声声鱼水之情，百姓为子民，却还是有太多百姓食不果腹，但当濒死之时，伸出一把手，百姓们就是感恩戴德！视同再生父母！ 却不知原本就是父母，只是膝下子女千万有亲疏远近。 慕子悦神色沉重转回衙门，却是刚转身就感觉到了身后袭来的杀意。 第四百四十五章 大马金刀 “世子小心！”慕阳高呼。 慕子悦转身，但见一道弓矢直奔前胸，慕子悦躲闪不及，弓矢击中，慕子悦倒在地上。 从慕阳的那一声高呼到慕子悦倒地，只在电光火石，县衙仅存的几名捕快，老百姓们包括那几名乡绅全都僵楞原地。 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这念头也就刚从脑袋里冒出来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该怎么做，十多道身影随着手中寒光飞扑向了倒在地上的东陵伯世子。 慕阳高喝拦到慕子悦身前，听到刀剑相碰，杀意凛凛，那些捕快也才反应过来，连忙的挥舞着手里的板子打过去。 “救命啊！” 百姓们终于“轰”的一声炸开。 贫苦的百姓就是来感谢这位京都来的世子伸手之恩，哪儿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乡绅们有点儿明白现在是机会，可眼前刀光闪闪，他们又是手无缚鸡之力，冲上去不就是送死？ “来人啊！” “快来人啊！杀人了啊！” “……” 有的乡绅大喊，也有的溜了。 万一这位世子不测，此刻在眼前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捕快们明显也明白这个道理，拼了命的想要冲过去，可在那些人刀光之下，捕快们手中的板子腰刀就像是摆设，一时间又让他们想到昨日里那位世子的手下就是这么凌虐他们。 眼看着世子身边唯一的侍卫以一敌四，可还是有人拿着刀往那位世子身上砍过去。 不要啊—— 捕快们只觉得此刻倒在地上的世子就是他们，刀子就是往他们的脖子上砍过去。 “噗，噗噗，噗噗噗噗……” 陡然弓矢声再起，数道的冷光从县衙对面射过来。 往东陵伯世子身上砍过去的人被射中，围攻世子身边唯一侍卫的人被射中，捕快们的对手被射中。 有的一击毙命，有的受了伤，飞身想要逃离，又被飞来的弓箭射中，最终倒在地上逃不掉。 阵势转眼逆转。 吓得脸色苍白想要跑可腿脚没有力气只能瘫在地上的百姓们怔怔然的以为是在做梦，喊着“救命”的乡绅们瞪大了眼珠子意识到这位世子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这些突然冲出来要对世子不利的是什么人？ 弓箭射中那些人也就是几个呼吸，当围攻慕阳的四个人当中的两个被射中，慕阳砍伤一个，踢晕另一个，冲向倒在地上的慕子悦。 就在那边的最后一人被弓矢射中，县衙对面的墙上飞跃下来数人，当中一人步子如风，双臂一推就把挡在他前面人都推到了两边。 董冒眼前只有县衙的台阶上那个倒在地上的人。 在看到慕子悦倒地的刹那，他就在骂街。 说什么不会危险，说什么早在意料当中，结果呢？ 他眼看着弓矢往他身上射过去，眼看着他倒在地上。 最好，最好没有事！ “闪开！” 董冒把比自己早一步到了慕子悦身边的慕阳推到一边。 “子悦，子悦你……” 董冒声音戛然而止，倒在地上的慕子悦手扶着中箭之处，四周没有一丝血迹，本以为不是痛苦就是此刻已经昏迷的人正看着他，那表情好像是嫌弃？ “干嘛这样看我！”董冒道。 “……” 慕子悦撑起身子，慕阳赶紧扶慕子悦，董冒也忙帮手。 虽然只是扶了下胳膊，可觉得好软。 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因为胸前顶着那根箭矢站起来的慕子悦一直握在箭矢上的手往外一拔，箭矢落在手上。 穿着的外衫上有个洞，里面的内甲光亮无比，完全无事的样子。 不是皇帝赐的跟他的一样的那件内甲。 但人没事就好。 董冒松了口气。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慕子悦道。 董冒否认：“相信。” “呵。”慕子悦嗤声。 董冒指慕阳：“我是看他着急的趴在你身上才担心你有什么事。”意思是要怪怪慕阳。 慕阳一窒，耳朵根又泛起了红。 他是担心世子，可二公子说的什么“趴”之类的！ 慕子悦额角也抖了下。 她没在意董冒的措词，只是看不惯董冒把锅往她身边的人身上盖。 “好了，照先前的安排行事！”慕子悦道。 “好！”董冒。 “是！”慕阳。 两人分别离开，慕子悦身侧也多了数名侍卫。 那些侍卫是跟随董冒的亲兵，此次出京半路上慕子悦就和董冒分道扬镳，在董冒眼里同样是亲兵，自家的差距有点儿大，好在一路上还有时间能训练，也免得到了边塞让外人看他西川侯府的笑话。在慕子悦看来，一明一暗正符兵法正奇之道。 董冒的亲兵小队化作商人，和慕子悦的千人大军相差一日。 昨日入平城慕子悦就告知了董冒，昨夜飞鸽传书，董冒一行人化作百姓一早入了城，设下空城计等人来动手。 在看到县衙门口的乡绅之后，慕子悦就想到引蛇出洞就是要大开门庭。 若是这几位乡绅到了县衙之内再发作，日后朝廷查访下来这些乡绅谁也逃不掉，包括柳府，若是在县衙之外就可以借口江湖匪人出没，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倒霉的只有方县令一干。 以她这位世子初来便愤世嫉俗义正言辞的样子，他们会以为她不会让那几个乡绅进去县衙，可偏偏她就允了。 仓促动手，就有机可趁。 只是他们或许还以为是机关算尽，现在怕是连后路都没准备好。 从县衙跑回柳府的乡绅说了县衙门口突现歹人，那位世子疑似中箭的消息，柳府柳员外父子刚刚一脸惊讶的集合府中的护卫仆从要前往县衙门口保护世子，大门就被踹开，门外站着穿着盔甲的侍卫，刀光寒冽间那一声高呼直震柳府内上下众人：“柳府勾结匪人，谋害朝中命官，人证俱在，抓起来！” “没有啊，大人！” “大人不可听信一面之词！” “定是有人陷害！” “……” 柳员外父子还有在府中的乡绅连连高呼。 “滚，现在我家大人命在旦夕，管你们是不是冤枉！”董冒大马金刀就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军中莽汉。 第四百四十六章 身家性命担保 果然那个世子死了吗？ 本以为就要落入深渊的柳员外犹如看到了浮木，连忙高声呼喊：“大人，当真是冤枉，我等有要事禀告！” 董冒眉角一瞥。 “大人，是方县令，数日前，小民亲眼看到方县令在城外与数名相貌粗犷，形迹可疑之人相交甚密，但碍于朝廷之威，草民不曾近前查探一二。”柳仕洵道。 柳员外道：“大人，我儿曾告知于我，柳某以为此事即便有异，也与我等寻常百姓无关，也就未曾上告世子，今日得闻世子为匪人所害，草民断定定然是方县令所为。” “荒谬！若非世子，方县令怎么有胆子对你下手，此时正是方县令依仗世子的时候，又怎么敢对世子出手！”董冒道。 柳员外心头一喜。 果然那位世子没有清醒，这位小大人就是来试探的。 旁边的乡绅们则脸色发白，浑身打颤，再也不敢在旁边以为事不关己。 方县令果真要对柳府下手，那是不是也要对他们下手？ “大人不知，方县令今儿个在城外不归，就是想要世子盛怒之下以为是我等所为。” “是啊，大人，我等不过小民，哪里有这个胆子！” “我们是冤枉的。” 乡绅们也在旁连声道。 柳员外更是断定：“定然是方县令的诡计被世子识破，才会铤而走险！” “是，大人，我等愿意作证！” “世子英明，请大人明鉴！” 柳员外等人一起躬身。 “啪，啪，啪！” 董冒摇着头拍掌。 就京都的那些朝中大员暗里怎么个你死我活的争斗都不会派人袭杀，眼前这小小平城，小小退仕官员，小小乡绅，祖上几代也未必有个进士出身朝中官员，怎么看都是老实巴交的泥腿子，结果一个个的胆子这么大。 敢对世袭的侯府世子下手，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你们都确定？”董冒问。 “是！” 柳员外等人应。 “以身家性命担保？”董冒问。 柳员外等人彼此对视，郑重肃然：“以身家性命担保。” “好！”董冒颔首，走到柳员外面前。 虽董冒年纪尙小，但身高已经比柳员外还要高上一头。 高大魁梧的少年走过来，那浑然而来的气势逼得柳员外等人不自觉的后退。 “我若是你们，此刻只喊冤就成，别的一句废话都不多说。”董冒道。 柳员外心头咯噔一下：“大人何意？” “道听途说总当不得真！告诉你们，那些匪人已一网打尽，活口七八，该招供的都已经招供，到底是什么人跟他们联系作何意图，世子知道的清清楚楚，因为世子根本安然无恙！” “来人，都抓起来——” 董冒一声暴喝，柳员外等人脸色泛白，全身瘫软无力。 前一刻自以为已然身死的世子安然无恙，眼前种种都不过那个世子设下的陷阱。 不管那些突然而至的匪人扯不扯得上关系，根本不用审讯，诬陷官员的罪名就少不了。 城墙上再一贴关于柳某某，沙某某等那些被董冒在柳家关门抓了个正着的乡绅之家的某些过错，墙倒众人推的风起云涌，尤其是柳府更是几乎连根拔起，春风阁强抢良家女儿，地下埋着数名女子的尸首，更有多具已经白骨累累；柳府地下窖藏白银黄金无数，粮食满仓，最下面的都已经腐烂。 ……既然以“身家性命”担保，“性命”能不能保住另说，先把身家贡献出来吧！ 百姓们嗷嗷待哺，很是需要。 方县令目瞪口呆，犹如梦里。 从手中无钱兜里无粮，到手中银钱无数，粮食堆满仓，短短两日之间天翻地覆。 百姓们苍白无助犹如菜色的脸上有了喜意，连连的念叨那位东陵伯世子是救命的菩萨，更甚是还有百姓决定在家里头奉上牌位，一生供奉。 这些慕子悦都是后来才知道，在平城方县令上告知州，知州派人下来彻查并秉公判决之前，慕子悦和董冒一行人已经离开平城到了阳城。 阳城县令晏城看到慕子悦和董冒，咬着牙啧啧的不知道是羡慕嫉妒还是恨。 他从京都到任上这一路风平浪静什么事儿都没有，人家就有事。 他在任上没人欺负没人瞒下，连旱事都和阳城无关，想立功都没得立。 他才是地方官。 他就是个路过的。 结果人家就像是风儿，走到哪儿乱到哪儿。 “你如何上折子？”晏城问。 慕子悦道：“说实话，方县令虽有所为，但时间尚久，我虽路过但仍不忍心百姓受苦，非常时行非常事，好在没有冤枉人，然此例不可开，故而自请有罪！” 晏城竖起大拇指：“好啊，不居功，自承谦逊，到了朝里就算是有人想要落井下石也就是个不赏不罚，等待你真正立功，定然评功居伟，啧啧，你才应当为文官！” 慕子悦摇头：“武官更适合我！” 旁边董冒加上一句：“没错，文官不能随便进青楼，武官就不一样了，你没发现人家都是从青楼下手的啊！” “……”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晏城咬牙懊悔当初自己的武功就应该更厉害一些。 当然这个想法绝对不能暴露。 他的小娇娘就在旁边，满面娇羞欢喜的望着慕子悦，完完全全忽略了他才是一家之主。 洗手羹汤，亲手刺绣的腰封，亲手缝制的衣袍，绵绵密密仔仔细细唯恐哪一处有丝毫的不妥。 慕子悦也是关切询问，摆明了若是他对他的小娇妻有半分的不好，铁定会被操练一晚上。 好在他不止没被挑出毛病，更还肩负重任。 “两封信，比你早些到。”晏城道。 慕子悦接过晏城递过来的信件，一封是方霭涛，一封是三皇子，方霭涛的信更厚。 三皇子的信厚一点，可以理解，方霭涛的信也这么厚，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两封信封口完好，晏城和董冒都眼巴巴的看着她，慕子悦索性把方霭涛的信打开。 满眼的小楷，工整的如同翩翩君子正在眼前望着她，悠然而言。 第四百四十七章 字里行间的温柔 信中问慕子悦一路如何，可有坎坷风景，可惜身在京都未曾能与一同，只能留信在阳城，若经过时堪堪一见。 信中又说了几个城池所在或县令或州府之官的性情处事，更言明知晓慕子悦也会知道，但一人精力有限，战事为先，望能助上一二。 那几个城池都是在小杜城附近，当中更还穿插着一些方霭涛得知的幽静小路崎岖，只是粗粗的读过一遍，眼前几乎能浮现出当时的地理人文，最后方霭涛道若有需要之时，他定全力相助。 “啧，这就已经够尽全力的了，朝中内阁的事情那么多，还有工夫查访这些呢。”晏城在旁边道。 董冒呵呵：“这是看不起谁？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就这么点儿事儿写这么多！” “嗯，看这墨痕，应该是一气呵成。”晏城验看后道。 董冒重重点头：“绝对啰嗦。” 随后两人的目光就落到了另一封三皇子的信上。 三皇子的信比方霭涛的要薄，可两侧都贴着封泥，实在是让人好奇里面写的是什么。 慕子悦不着痕迹的放回怀里，打了个哈欠：“睡觉去。” 晏城和董冒对视。 “有问题。”董冒道。 “三皇子有问题。”晏城道。 董冒目光闪烁：“这些日子三皇子可定亲了？” 晏城摇头：“没有。” “啧。”董冒。 晏城转头看天上的夜色乌云：“今儿天不错！” 董冒：“……” 文官不要脸！！！ ** 寝卧内烛火幽幽，慕子悦手执信笺，即便信笺比方霭涛的要少，即便信笺上的字迹如锋，却仍可见藏在字里行间的温柔。 不同方霭涛信中全都是小杜城附近种种，三皇子的信上尽是京都现下里的近况。 三皇子说她出京之后，在朝中还有各方面调度之下，大皇子准备出征，信是十五日前所写，也就是说这个时候大皇子已经出征。 大皇子向父皇启禀由二皇子手握粮草，三皇子向父皇请恳，与二皇子一同协理此次大战粮草军备事宜，事后三皇子问询大皇子，得知是大皇子妃提议，说是那日在大相国寺二皇子出手相救，亦是希望此次大战能兄弟和睦，齐心协力，美名后世。 三皇子找了个机会询问大皇子妃，问是不是记得当初那个黑衣人，大皇子妃可见慌乱。三皇子又道若非是那个黑衣人，当时发生什么后果难料，大皇子妃竟一时失色问他是不是黑衣人，三皇子只说他和大皇兄一起上山，至于那黑衣人已经死了。 偶尔三皇子会遇到赵拙言，仍是和慕子悦出京之前一样酗酒如命，二皇子不许赵拙言喝酒，并时不时的给赵拙言府上送鳜鱼，三皇子以为此刻或许正是鳜鱼之美，于是宫中也上了鳜鱼，后来据宫中太医所言，鳜鱼颇有养生之效，皇帝也喜欢吃。 还说若子悦在外有机会不如也弄一些尝尝，待秋日之时，白露之日，应也能称心如意。 最后三皇子附上了整首的“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诗经“关雎”，最为流传相爱之诗词，慕子悦喜欢，只是鳜鱼和白露又有什么关系？ 怕是能扯上的也就只有三皇子为她画像时所吟“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有人说蒹葭所言是求而不得，皓镧书院的夫子们却以为蒹葭所言却是锐意进取，即便艰难险阻却仍愿一番两番几次三番，是看重，更是珍重。 只是固然后面的诗词让慕子悦笑意浮动，但闭上眼睛，京都之内的刀光仍若侧目。 大皇子妃对二皇子心怀偏析，可见那日大相国寺的香薰厉害，二皇子说的什么，大皇子妃不记得，大皇子妃自己的所作所为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三皇子说了那番话，大皇子妃应该就不会再有什么说辞，也是免了大皇子后院起火。 还有关于赵拙言酗酒，看似鳜鱼只是二皇子给赵拙言换的菜式，偏太医建议皇帝也用。中医药的相生相克，慕子悦了解甚浅，但想到三皇子曾给赵拙言的那一行字句，还有赵拙言后面似有若无的相助，这暗中深意大抵鳜鱼同样关系皇帝身体，且皇帝身体似有好转。 ……这就好。 虽前路艰险，但总归和曾经大有不同。 只是这不同不止京都，慕子悦在阳城休息了一日，把自辨＆请罪折子呈上之后，离开阳城不过二十里，前面就豁然的出现了一队二十人左右的人马。 人数不多，却可堪精锐，弓箭腰刀，长枪剑戟，连粮草都备着两车，为首的两人满脸络腮胡子，远远的“哇哇哇”大叫，如同戏台上的张飞。 董冒策马到慕子悦身边挤眉弄眼：“是山匪吧！” 慕子悦：“你是想立功想疯了。” 彼时慕子悦已经同她的大军回合，若是山匪，慕阳所在前军能让他们这么近前？ 慕子悦驳马上前，两个络腮胡子齐奔过来。 “见过武毅将军！”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慕子悦问。 这两个不是旁人，正是慕子悦随同那两位皇子殿下往南翔时周老将军家的两个孙子周通周敞两兄弟。 周通周敞两个嘿嘿一笑：“可不止我们！” 两人回头，身后边一个穿着衣甲的人扭捏的过来，慕子悦看清来人，不由惊讶。 正是当初那个圆滚滚一脸涩然内向的张梵。 此刻脸上已经没了嘟嘟的肉，眉眼间和邱家子弟略有相似。 第四百四十八章 先立军功 南翔一行，慕子悦回到京都也时常收到南翔的信件，周通周敞写了两三封就不再写，说是要勤练武艺，下次见到决不能让慕子悦小看了去。其中收到最多就是张梵的信，张梵向往武艺，时常问慕子悦一些锻炼方法，慕子悦把她训练军营的法子简化了告诉他，没想到这一年多不见，张梵像变了个人，这还不算什么，周通周敞说他们能来这边拦住慕子悦，多亏了张梵，张梵说抵报上没有说明新晋武毅将军率兵往哪里去，但曾去往过一次南翔安阳三关之地，这次定然不会再来，而东陵伯府二小姐新嫁，夫家外为官，或许会往这边一行，于是他们就往阳城来了，路上他们还收拾了一个五十多人的小山寨，现在他们身上的衣甲就是从那个山寨抢来的，换言之如今他们手中的刀剑也都是见血的。 “世子，念在同乡的份儿上，就收了我们吧！” “就是，我们兄弟两个的长相也能唬唬人！” 周通周敞两个目光闪闪，比慕三军慕三石都不逊色多少的高大魁梧的身形，咋一看比慕三军慕三石还老成。 慕子悦不得不承认这两个说的有理。 “我可给不了你们官啊！”慕子悦道。 “我们跟着就成。”周通周敞道，后面张梵也脑袋点的像是磕头虫。 慕子悦看过去：“可能会死。” “我不怕！”张梵道。 周通周敞更大大咧咧 ：“祖上就是干这个的，我们都懂！” 这话说的，她听着都瘆人。 加了二十人，队伍扩大，行路比原来也更快。 休息扎营时免不得切磋一番，周通周敞和董冒对战，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慕子悦问周通周敞：“可开心？” 周通周敞重重点头：“嗯，世子，你们京都的公子们都这么厉害？” “每次切磋后董公子都会指点一二，我们兄弟获益匪浅。” 慕子悦问董冒：“可愉悦？” 董冒重重点头：“那当然，你看看他们两个功夫不如我，长的也不如我。” “你说，我和他们对战时，你是不是觉得我也很是英武！” “……” 慕子悦竖起大拇指！ 有些人就是有本事随时随地骄傲。 张梵和周通周敞不同，跟在慕子悦身后，不管安营扎寨还是慕子悦吩咐行军路程，哪怕是慕子悦看地图，张梵都目不转睛。 他学的很认真。 一路随行而来的童嬷嬷如是道。 慕子悦也没有刻意教授，但在关键之地，张梵总能心领神会。 有些人努力百倍，也未必成功。 有些人却是生来有天赋。 就如同张梵。 “你想从军？”慕子悦问。 张梵道：“我临出门时老太太病着，还是特意的招呼了我对我说一荣俱荣，现在家里头有文臣有商贾，偏偏武将只有世子表哥一人，老太太让我跟着世子表哥，我也想跟着世子表哥，世子表哥会的我都想学。” 慕子悦也记得邱家的老太太，比之伯府的祖母毫不逊色。 “可是很辛苦。”慕子悦道。 “做什么都辛苦。”张梵道，“世子表哥都领兵作战，我还有什么不能的。” 慕子悦笑了：“你猜到了什么？” 到现在慕子悦所见的抵报中都没有提及她所领之军伍往何处。 张梵嘻嘻：“会有战事。” “待表哥回京时，我也能当个小将军！” 张梵仰首挺胸，慕子悦失笑，捏了下张梵的鼻头。 这小家伙，野心不小。 “弓马刀剑，你去跟慕阳学。”慕子悦道。 “嗯。” 张梵重重点头，在慕子悦的注视下去到慕阳那边。 “慕将军，世子表哥让我跟你学。”张梵道。 慕阳看向慕子悦，看到慕子悦正看着自己，慕阳躬身行礼。 董冒得知张梵去跟慕阳学骑射弓马，屁颠颠的跟到慕子悦身边。 “我教的好。”董冒。 慕子悦点头：“嗯。” “你表弟也就是我表弟，都是一家人！”董冒。 慕子悦点头：“嗯。” 董冒咬牙，忽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忽而大惊：“你，你不会是已经收了慕阳，现在就是让你表弟跟他多亲近亲近？” 慕子悦睇了眼董冒：“你发烧了吧！” 遂离开。 董冒愣了下，追过去：“什么意思？我没事儿，还是你在骂我？” 慕子悦董冒一前一后离开，后面的帐子另一侧慕阳的身影出现，慕阳遥望慕子悦离开的身影。 “世子说要补偿属下。”慕阳道。 慕子悦颔首：“你想要什么？” 慕阳道：“请世子允我第一战。” 慕子悦道：“不用急，你忘了说好的先去找你母家。” 慕阳摇头：“母家渺渺，属下愿先立军功！” 慕子悦看着慕阳：“好。” ****** 天边风雨交加，整片天地都好似淹没在一片烟波中。 城池内，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影，突然而至的暴雨把人们都赶回了家中。 城池外，十多人守候在雨中，蓑衣点点之下遥望前面迷蒙之处。 “什么时候到？”当中身形最为高大之人蓑衣下的盔甲之内，嘴角紧绷，语气颇不耐烦。 “本官也不知，本官两刻钟前才收到消息。”旁边蓑衣下露出七品官袍的县令瞥了眼身侧之人，“若杨大人不愿，本官一人等候便可。” 杨大人侧身拱手：“相迎上官，应有之仪，不敢县令大人代劳。” “哪里，杨大人这些时日才是辛苦。”县令道。 “只是分内之事。”杨大人道。 “杨大人也要适可而止，切勿操之过急。”县令道。 杨大人扯唇：“本官只看到懈怠误事，散逸松懒。” 县令沉声：“杨大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杜大人，我是守备。”杨大人道。 “哈哈！失敬！！”杜县令冷嗤。 “……” 后面的几名捕快兵士自动后退两步，各自的眼观鼻鼻观心的遥望远处。 近则易伤。 “大人，来了！” 几乎同时，杜县令和杨守备身边的捕快兵士高呼。 杜县令杨守备抬头望去，远处风雨中缓缓走过来数千兵士。 第四百四十九章 亲近亲近 那些兵士们身上并无蓑衣，旗子被风雨卷到旗杆之上，风雨飘忽中，本应狼狈却偏气势如刀。 整齐的队伍，甚至于整齐的步子，在泥水中竟是好似升起一道垄坝。 杨守备眼中精光乍射。 此来定然是军中精锐。 杜县令呼吸也微微发紧。 能有这般将士守护，来人定非寻常上官。 兵士们步伐不停，后面有数骑在风雨中飞奔至，杜县令杨守备整然相待。 六匹骏马在两人前面停下，为首一人手执“御”字腰牌，高高昭示。 “游击将军，勋爵武毅将军入驻小杜城！后自有圣旨颁下。” “是！下官听令！” 杜县令杨守备侯在路测。 杨守备微微拧眉。 那个手执腰牌之人，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只是此刻并不容他深思，风雨之中数千人的兵马已经开始入城。 步兵，骑兵，弓兵，还有杨守备分不清是何种兵备的军士，而不管是何种兵士，行进间的气势都不容小觑。终于后面的车架靠近。 杜县令杨守备躬身。 “见过大人！” 车马停下，车帘微微掀开。 风雨漂泊，车外面看不清里面人。 车中有声音传来：“县令辛苦。” 嗓音清润，听着年岁并不大。 “下官应当之事。”杜县令道，“城中已备好热茶暖饭，以解大人还有诸位将士们的疲乏。” “还是县令大人想的周到。”车内的大人似乎很满意。 杜县令勾起嘴角，等候了这些时候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这位上官初来，定是要给这位上官一个好印象。 杜县令正待再接再厉，就听着那位大人问向旁边的人：“杨守备成亲了？” 杨守备一稽：“是。” “听闻杨守备的娇娘娇美动人。”车内大人道。 杨守备身子弯下去道：“蒙南翔邱知府邱大人抬爱，邱大人将膝下孙女下嫁下官，下官此生不敢忘。” “邱知府的孙女定是不差，稍许的接风宴不如请令正一同前往。”车内大人道。 杨守备身子更弯：“内眷入席，不合礼仪。” 车内大人顿了片刻，道：“杜县令以为呢？” 杜县令迟疑稍许：“的确有这个规矩。” “小杜城就是两位大人最大，两位大人的话就是规矩。”车内大人道。 听着是听从杜县令还有杨守备的意思，实际上 是在说出不出席就是杜县令杨守备一句话的事儿。轻轻松松把杜县令和杨守备架起来。 听消息说是路过，突然间变成入驻，和这两位地方官员初次见面还没进城就要见人家的内眷，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色欲熏心还是明火执仗的想要做什么？ 杜县令心念转闪间，杨守备道：“谢大人体谅！” 杜县令咬后槽牙，就说武人脑袋一根筋呢，怎么就敢这么说。 “杨大人这就不对了。”杜县令道，“大人能有如此问，定是早就听闻尊夫人。尊夫人虽只是邱大人认下的孙女，但却是敢以身犯险，正气凛然的奇女子，听闻当日两位皇子殿下都对尊夫人赞誉有加，若非是两位殿下匆忙，东陵伯世子又是慧眼手快，也轮不到邱大人认的。” 听着前半句杨守备的脸色就沉下来，但越听杨守备的脸色越怪异，听似是顺着车里的那位大人说话，可两位皇子殿下还有那位最近风头正盛的东陵伯世子都被牵扯了出来。 ……好像是在说想要动什么心思还请三思而行。 雨幕中杨守备悄然瞥向杜县令，杜县令很是恭敬的对着车窗处，眼角也瞄向杨守备。 杜县令：我可是帮了你大忙。 杨守备：多谢。 车子里慕子悦托腮而笑。 “杜飞，杨守拙。”慕子悦道。 车外杜县令杨守备几乎同时一惊。 所谓姓名为讳，这位上官忽唤本名，意欲何为？ 随后便听里面上官道：“本官来之前听说你们看似一团和气，实则彼此忽有掣肘，心怀颇怨，现在看果然都是传言不可信。” 杜县令惊愣，难道说刚才这位大人所言只是试探？ 但见车窗帘整个掀开，车内上官的模样也出现在杜县令和杨守备眼前。 上官是少年异常俊美的样子，高冠束发，鬓角若剑，眉眼若挑着风情，唇角似勾着风流，眼中暗光华转，若万千仪态。 杜县令正惊愣着朝中何时出了这样一位贵人上官，旁边骤然听着一声低呼。 杨守备目光惊讶欣喜不断转过，显然是认得这位上官。 “今儿晚上的接风宴还是叫上娇娇，许久不见，也让我这个表亲亲近亲近。”慕子悦道。 “是。”杨守备应。 慕子悦颔首，对着杜县令深深的看了眼，再度落下车窗帘。 杜县令看着车子驶入小杜城，连忙的拉住杨守备：“你认得？这是哪位大人？” 杨守备眉眼间掩不住的喜色，道：“你刚才还说了这位好话来着，放心。” 杨守备连忙跟上去，杜县令原地怔了一息，也连忙追上去。 他想到了。 那位东陵伯世子竟来了这里。 入了小杜城，慕子悦沐浴更衣，换了一身官袍之后，手执圣旨宣读，武毅将军入驻小杜城，小杜城官员上下听令。 杨守备杜县令莫敢不从。 朝廷派这位前来，定是要有动作。 边塞官员对战事的敏锐慕子悦深感欣慰，若是下面的官员行事不利，她也不方便动作。 接风宴并没有太过奢华。 杜县令言世子尊贵，定然没有没吃过没尝过的，小杜城只是边塞小城，不得已只能以当地特色为主要招待。 杨守备也便是原来的杨千户，在安南城相助慕子悦，后来更是娶了那位为报父仇身在花楼最后被邱家收认为女儿，也正是慕子悦的外公邱知府邱大人的孙女管奴娇为妻。 管奴娇改了名字，去掉当中的“奴”字只为娇娇，打扮清淡的娇娇如同芙蓉，挺着七八月的肚子盈盈行礼，旁边杨守拙小心护着生怕有什么不妥不小心，待桌上更是照顾周到，管娇娇目光转过去，那边的碟子上就已经给夹了菜，不用多一言，某种叫“幸福”的光晕就在周身荡漾开来。 第四百五十章 抽身而退 人总会羡慕。 有些是渴望。 有些是曾经拥有后来失去再看到后的怀念。 此刻慕子悦就颇为羡慕。 她并没有失去什么，只是数个月不见，不知道现在京都如何，那个给她夹菜的人又如何。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此时和先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不管是哪位大人哪位皇子离京，百姓们仍是要为生活奔波，白日京都熙熙攘攘，晚上灯火明亮，还不到天亮，皇城外就聚集着等候上朝的朝臣。 皇帝的身体好了不少，朝臣们也似乎更加和睦，原来彼此看不顺眼的都会点了个头客气一下，寻常点头之交今日里就会闲聊一些八卦，而以往本就亲近的朝臣们说的就更隐晦。 比如大皇子离京，两位皇子为大皇子免除后顾之忧，齐心协力，兄友弟恭，堪称佳话。 又比如被皇帝赞誉“好个少年英雄”的某伯爷世子出京之后去向不明，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就是跑到地方去搅风搅雨，说是解决了地方上的一些小事，可举止行为太过张狂无序，偏皇帝还没有降罪。 皇帝是想要把那小子招为女婿？ 又或者东陵伯要升了？ 不论如何，东陵伯所到之处无不是人潮拥挤。 寒暄的，热络的，原来白眼现在红眼，原来避而远之现在笑脸相迎，连霖安候也几次硬着头皮不管东陵伯白眼的没话找话，虽然很不屑因为那小子弄得自己好像很和气，东陵伯的脸色还是越发的红润，身形也比原来胖了一圈，胡子都油光满满。 “伯爷！” 听着身后熟悉的呼喊，东陵伯习惯的微微抬起下巴目光斜斜一睇，才转头看向来人，但看到那人，东陵伯变脸一般眉目剧烈抖动，再定睛已经是憨实的笑容。 “殿下！”东陵伯躬身。 三皇子姬矩好像刚才什么都没看到，笑道：“伯爷康健。” “蒙殿下吉言！”东陵伯道。 “这些时日子悦可有信来？”三皇子问。 “……” 东陵伯呵呵了。 自从自家那小子走了，每隔个七八日就能碰上这位三皇子，从打个招呼到不痛不痒的寒暄几句，从谈论一些无关紧要到现在终于一句话直奔要紧。 这位三皇子的心思昭然若揭。 “殿下不知，那小子就像是野马一样，出去就疯了，哪儿还顾得上家里啊！这不从走了到现在也就写了三五封信。”东陵伯面色不变，语气中颇有炫耀。 “……” 三皇子面色古怪。 “额，那小子不会没给殿下报个平安什么的？”东陵伯胡子一翘，看似惊讶，实则心头暗喜。“岂有此理，待回去之后，老夫定当恨恨的骂那小子一顿，在京都里多亏了三皇子殿下照应，这怎么一出门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伯爷，罢了，不过小事，早就听闻伯爷好酒，正巧我这里新得了几坛好酒，正所谓美酒英雄相得益彰，便赠与伯爷。”三皇子道。 “这怎么好，臣受之有愧。”东陵伯推辞。 三皇子道：“伯爷客气了，伯爷也说子悦在京时时常亲近，此番子悦为我皓镧远行，不得在伯爷膝下尽孝，伯爷又是国之栋石，本殿下总不能视若无睹。” 听着像是很有道理，可东陵伯还是难免心头突突。 他慕家的儿子多，真不用姬家的子嗣多加照顾。 皇上老人家才更需要。 可好像人家对皇上老人家也好，一天天的除了府上，皇宫就是兵部，什么烟花柳巷亭台楚馆根本就不去，连跑马猎物都不参与……额，这么一说他家的几个小子加起来都没有人家。 哎呀，忽然的辛酸。 “多谢殿下。”东陵伯道，“待回去臣就写信骂那小子，太不像话了！” 东陵伯抱着酒坛子，气鼓鼓的走了，那架势绝对是言出必行。 三皇子看着东陵伯远去消失身影，嘴角缓缓勾出浅笑。 原来只有三五封信哦。 天边有阴云渐渐行近，想来不出一个时辰便有雨至，但此刻却是犹如晴天微风，心缓若舒。 “三弟在看什么？”从宫里出来的姬幽看到姬矩，近前问道。 姬矩道：“天色正好。” 姬幽看向那边靠近的乌云，笑道：“想来三弟与东陵伯相谈甚欢。” 姬矩面色微起红润：“东陵伯说子悦写过三五封信。” 姬幽意味道：“三弟之意是子悦常与三弟书信了？” “并非，不过也就是三五之数。”姬矩道，“二哥和子悦最早相交，子悦又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想必说了不少趣事给二哥吧。” 姬幽目光微沉，道：“不过消遣闲暇而已，如今兄长在外，此番又是关系社稷，即便只为父皇宽心，你我也总要尽力。” “二哥说的是。”姬矩道。 姬幽颔首，抬步前行，三皇子紧随其后，待到了宫中门墙自家车架之前，三皇子左右张望道：“二哥身边像是少了人。” 姬幽偏头低笑：“三弟倒是记得清楚。” 姬矩道：“二哥说笑了，那人本就倜傥几分，又是一路同行，愚弟想要忘记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二哥可是叫他办什么要紧事？”姬矩问。 姬幽看姬矩，点头：“不错。” 姬矩笑了笑，没再问。 他说的是赵拙言，三个月之前，赵拙言看似醉酒意外碰到他，说了鳜鱼味美，能治酒醉之症，他问询了太医，太医言鳜鱼并无此效，在他建言之下，父皇吃了些时候，身子似有好转，太医欣喜过望，言幸甚至哉。 他知道并非如此。 曾经的赵拙言是被二皇子所害，这次他借慕子悦说出他所知道的，赵拙言几次相助，他就知道赵拙言也有所感，所以是赵拙言出手相救。 后来相遇，赵拙言就不曾再有一言，直到半个月之前，他再也没见过他，心腹暗中去了赵拙言所居，叫彩衣的女子也不见踪影，同时二哥麾下也有兵士调动，直到现在他才出言相问。 二哥口中说着“不错”，周身已经泛起冷意。 二哥不高兴他提及。 ……或许那位赵先生已然抽身而退。 第四百五十一章 誓死保护 阴雨过后天清气爽，高高的蓝天，白白的云彩高悬，好像就挂在最上面的那层天幕中。 小杜城在皓镧之边，虽是边塞之地，但因为地处高山之隘，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效，所以一直以来并不为韩国犬戎踏马之地。 得不偿失，也就没必要太过费心思。 纵然是在小杜城之外二十里突起马蹄阵阵，也不会惹得多少人注意，只有边塞城堡里戍卫的兵士们探出头远远观望。 那一边马群奔跑，牧民们呼喊着围困这些崇尚自由的矫健身姿。 这一边耕种的农民们看到戍卫的城堡并没有升起烟火，也就照常忙碌。 秋风越来越寒凉，他们还要把最后的青稞收了，才能度过漫长的冬日。 马蹄再起。 农民们闻声看去，小杜城方向一行人马渐近，入目肃然红缨软甲正是皓镧兵马，正中簇拥着的光明铠亦是皓镧的将军。 农民们裂开了嘴，干的更起劲。 他们不知道小杜城来了什么人，但知道有皓镧的兵士将军在，他们就不用怕。 有大着胆子跟着爹爹在地里的孩童，挥舞着小胳膊又蹦又跳，被簇拥在正中的慕子悦看到了，也扬起手臂回应，于是惹得孩童更兴奋，拉着自家的长辈手舞足蹈：“爹爹，将军看我了，看我了！” 孩童的长辈讶然这位官老爷的亲切近人，仍是唯诺恭敬不会靠前。 慕子悦并未上前，打马过时对身边的杜县令杨守备道：“百姓们所求便是我等这一身安心之甲，传我令，每隔半个时辰巡视周边，一直到冬日雪降。” “是！”杜县令与杨守备应诺。 慕子悦继续打马向前，直奔向前面的边塞城堡。 说是城堡，最多不过寻常二进的院子，外面是土墙，里面是三层的戍卫之城，最里面是一簇常年干燥的草垛，待发现敌情燃火示警。 皓镧边塞如此的城堡不计其数，每个城堡里都会有三十的兵士守卫，半年一换岗，这次换岗三个月，还有三个月此城堡里的兵士们就能回小杜城和亲人团聚。 城堡里的兵士们不认识慕子悦，但认识杨守备还有穿着官袍的杜县令，连忙的开了城堡相迎。在得知慕子悦是京都来的上官之后更是恭谨小心不敢大声。 慕子悦查看了城堡的围墙厚度还有兵器弓箭的保存数量，城堡围墙厚，就能多抵挡外来侵犯，兵器弓箭充足就能多杀伤敌人，更是存活的保障。这些在皓镧兵册上都有数目计量，而意料之中，此城堡围墙厚度还有弓箭兵器保存都不合格。 “此时无战，并不意味着日后也无战，即便不管你们身后的小杜城，不管你们的家眷亲人，你们自己想要活着，就不能如此儿戏！”慕子悦斥责。 后面杨守备和杜县令脸色不免仓皇。 在得知这位奉皇命而来，两人就意识到小杜城要出大事，只是这位动作太快，如远离小杜城的边塞小堡，他们都还没来得及通知。 “七日后本官会再来。” 慕子悦没有看杨守备杜县令一眼，扔下这句话出去了。 杨守备杜县令连忙跟上，慕子悦一行人又往另一处城堡而去。 一上午跑了五处城堡，慕子悦浑然无事，杜县令已经两腿颤颤，双股之间一动就感觉到了肉皮在流血。 杜县令看向杨守备：帮着求个情，说个好话，可好？ 杨守备好像没察觉：恕难从命，我也自身难保。 杜县令深吸了口气，只能硬着头皮生挨着，正待杜县令咬牙要继续跟着慕子悦，慕子悦唤住了杜县令：“后面杜县令就不用陪着了。” 杜县令暗自欣喜，嘴上道：“这怎么能成——” “杜县令还是先派人整好围墙器械。”慕子悦冷声。 “是。” 杜县令不敢再言，低头顺耳的走了。 待杜县令离开，慕子悦一直前面的某个方向，在杨守备登时面色发紧之时，策马而去。 后面紧跟着慕子悦的几十亲兵，包括周通周敞兄弟，慕三军慕三石兄弟，李勋焕慕阳几人。 杨守备咬着牙，对左右低声：“保护好世子。” 遂，跟上去。 出了城堡所在二十里外，山势越发开阔起伏，地面青黄相交，山风吹来，除了泥土的清香还有马粪的味道。 骑在马背上，遥遥相望，远处除了蓝天白云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天地之间没有界限，天地之间好似融为一体。 人是那么的渺小，渺小的就好像只是这片草原当中的一棵草。 在这种地方，人极其容易的会有敬畏之心。 在这种地方，人极其容易的会有宽广之姿。 曾经慕子悦就喜欢这种地方，可惜这里靠南，若是靠北，空气会更干燥一些，那种苍凉的感觉会更浓重，但此刻，慕子悦也一样喜欢。 慕子悦见过此等景色再见时都不免心潮澎湃就不要说从不曾见过如此辽阔之地如董冒，如周通周敞等人。 董冒早就向往边塞之地，但亲自而来才知道书上所写不过一二，天地辽阔，风吹草低见牛羊，苍穹无尽，一日千里只逍遥。 这里，当就是他武人所在这里。 这里，当就是他董冒功名所在。 周通周敞兄弟更是顶着三十多岁络腮胡子的脸，惊愕的亮眼呆滞就像是两个长得一样的傻子。 “鹰击长空。”周通道。 “乳虎啸谷。”周敞道。 在旁边的董冒额角一抽。 这两个当着他的面儿拍马屁！ “前面五十里就是距离我皓镧最近的韩国永城。”杨守备在旁指点方向，“再往前十里有韩国的骑兵哨探。” 慕子悦颔首，看向身后董冒周通周敞等人：“诸位可好奇？” 董冒先一个驳马而动，笑道：“本将正想看看是什么模样。” 周通周敞不甘示弱：“我们兄弟也如此。” 慕阳不用说一言，目光所落已经是战意滔滔。 慕子悦笑了：“好，我们就过去瞧瞧。” “世子，大人……” 杨守备只来得及伸个手，慕子悦已经驳马跑远了。 杨守备怔怔然：“就是死，也要保护好世子。” 第四百五十二章 以死报国 三十多骑在草原上犹如小小水滴，转眼不见踪影。 随着靠近韩国永城，也可见商贾往来。 偌大的草原上，韩国，皓镧，犬戎三国商人屡见不鲜，除了一车车的商品，他们都穿着长袍戴着商贾特有的毡帽，嘴里呼喊的号子分不清到底是哪里的人。 是为自己安全，也是利益所趋，无处不在。 不论古今，商人的鼻子才是这个世上最灵最为敏锐。 漫无边际的草原之中藏不下人，三十多骑在远处人眼中只是一队兵甲，慕子悦却因为手中自制的望远镜连那边的货物都能看到。 那群商人是皓镧人。 他们的货物有皓镧的瓷器丝绸，也有犬戎的奶酒皮毛，但犬戎奶酒皮毛放在下面，瓷器丝绸在上，像是这样的远行交易都是越快越好，商品摆在上面交易便捷，停留的时间也就越短。 事实也证明慕子悦猜测没错，很快几骑兵甲过来，兵甲的款式和皓镧相似，黑色的纹路是韩国的兵士，韩国兵士过去大呼小叫，这一队商人加快了脚步，几乎同时，那七八骑韩国兵士看到了那边山坡上一行穿着红色盔甲的皓镧兵士。 七八骑中有兵士回转，其他几骑往慕子悦这边渐渐靠近。 “子悦，把他们收拾了吧！”董冒兴奋。 慕子悦放下望远镜，道：“离他们太近，走——” 慕子悦勒了缰绳回转，身后一众跟着离开。 杨守备松了口气。 多亏世子没有冲动，不然真的打起来，他们哪怕现在看着人多，怕也逃不了。 只是他们这边三十多骑，怎么跑的比韩国兵士还慢？ 已经跑出去七八里，两边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 慕子悦回头，原本身后两三骑已经攒到了十三四。 “大人。”周通周敞驳马过来，两人四只眼亮晶晶。 现在动手吧？ 慕子悦扯唇：“撤——” 看到那两个一身匪气的同胞兄弟靠近世子，杨守备就赶忙的策马过来，听到世子的话，再次松了口气。 现在已经往小杜城那边撤，但想要附近的皓镧兵士过来，还是需要些时候，的确不应多生枝节。 三十多骑继续奔逃，后面跟随的韩国骑兵渐渐增到了三十七八，距离也在进一步缩小。 眼看不到两射之地，慕子悦停下。 紧跟在后面的亲兵勒马。 “迎战。”慕子悦低喝。 “是！”亲兵回转马头，董冒周通周敞三人兴奋的脸色狰狞。 杨守备想要谏言，但看世子身边这些大人们的样子，现在也不是时候，杨守备只能抽出自己的弓箭。 最多不过以死报国。 骑兵对战，弓箭先起。 三十多骑并成一排，弯弓搭箭，那边飞奔过来的韩国兵士看到慕子悦这边的架势，呼喊大叫，举起马侧的盾牌，胯下的马儿跑的更快。 慕子悦的望远镜看的清楚，他们喊的是“那边的肯定是大官。” “连骑兵对射弓马都不知道，还是个草包。” “抓活的，赏千金了！” “……” 他们是韩国的哨探，也猜的对，她是大官，但她知道对射弓马，对射弓马就是指骑兵在弓射距离之内对射，然后短兵相接，而现在她摆出的架势就是如同外行人把骑兵当成步兵来用。 若是战场上有千军万马，她当然不会这样做。 但只有这些人就无妨了。 固定弓射总比两边都速度如斯时的准确度高。 她这边射着，那边只能被动抵挡，她就能用最少的力气干最多的活儿。 至于轻视，她不介意。 慕子悦手执弓箭，瞄准当中弯弓最快者，一箭射去。 “噗”正中喉咙，落马而下。 随后又是一声“噗”，一人落马。 在三人落马之后，慕子悦收弓，抬起马上长刀。 “起！” 随慕子悦高喝，身后一众亲兵还有周通周敞等人都随之动作。 经过刚才的弓射，对面的三十多骑兵已经剩下二十出头。 人数皓镧这边已占据上风。 “冲！” 慕子悦高喝，身后众人一起迎面相冲。 马势气势汇成一股洪流，一往无前。 一路上他们都在练马上对战，就是想到了边塞一立功勋，这次初到边塞巡视就碰到了韩国兵士，人还不多正好让他们练手，他们早就饥渴难耐了。 董冒舔着嘴角，那些韩国兵士就是功勋啊！ 慕阳手里紧握着长枪枪杆，掏出自己一直戴在脖颈上的项圈放在嘴边亲了下，目光发红。 虽然早已经演练过不知道多少遍，但真正碰上是第一次。 慕子悦不惧，她也愿意相信董冒周通周敞慕阳他们也都不惧，但有试炼的机会更好。 马蹄声声，彼此看到了对方的面容，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凶狠兴奋，穿着光明铠如同黑夜里明光的慕子悦被簇拥在正中，比其他人落后半个马身。 在韩国兵士的眼中这个皓镧大官儿果然就是个要被保护的家伙，年纪这么轻来边塞是想赚军功，可军功又哪儿是这么容易赚的。 抓活的！ 就在慕子悦前方的韩国兵士眼中冒光，好像看到了金光闪闪的珠宝，却不知道这是他们眼前最后看到的光景。 就在这珠宝验看就要到眼前的刹那，突然间汗毛竖起来，心头警惕刚出，视线就变高了，那个穿着光明铠的皓镧将军突然变得矮小，遥远，再忽然间的他像是从几匹马的马背上掉下来摔到地上，而后眼前就是一片漆黑。 那名韩国兵士死了，不是第一个死的，却是被慕子悦突然横出来的长刀一刀身首两处。 慕子悦是刻意落后稍许，因为她手中的长刀别别人的长，落后些许正好一起挥刀亮刃。 两厢对冲，都有人落下马背。 待冲过对头，驳马回转，看到落到地上的人还在动，也就意味着那人还没死，慕子悦松了口气，她这边倒下的人少，都还活着。 “杀！” 慕子悦高喝，这次她率先冲过去。 她确定他们赢定了。 和慕子悦所预料的一样，那些本以为会捞个皓镧大官赏赐的韩国兵士们全都留在了原地。 第四百五十三章 现在试试 慕子悦一行人三十多骑出城堡之外，归来时虽有人带伤，但身后多了二十多匹马。 那些马背上的弓箭样式显然是韩国的。 韩国不可能送战马过来，所以这是这位突然到来的大人的缴获。 城堡里的兵士们探头看着那一队人马回去小杜城，骇然瞪大的眼珠子面面相觑。 这位大人厉害啊！ 只是这刚来就雷霆出手，会不会真的打起来？ 于是一时间谁也不敢偷懒，赶紧要命的把自己这边所在的城堡修好修结实，兵器弓箭存货也同样多多益善。 这个能活命啊！ 杜县令听到这个消息，僵立在原地一刻钟才缓过神。 他就是早回去了小杜城一点点，人家倒是转头跑到韩国永城去了，还亲自动刀子。 夭寿！ 好在这位大人没事，若是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动刀子的时候不小心伤了自己，他这个县令脑袋还要不要了？ 还有，此次是大胜不假，可就不怕韩国找上门来？ 杜县令不愧是边塞之地的主事，所料丁点儿不差，一日后韩国永城就找了过来，在草原上发现了韩国兵士的尸首，战马都没了，看兵士死去的伤痕，残留的痕迹，还有那些兵士临行前禀告的某些内容，作恶者绝对就是皓镧人。 韩国和皓镧现在你不犯我我不犯你，突然间皓镧的人跑到我韩国的边塞设计诱杀我韩国兵士，是想挑起两国战事吗？ 杜县令说我朝大人路过此地，好奇韩国之地，率着亲兵营几十人过去转了一圈，可你们韩国的哨兵却是心怀不轨意图谋害，几次三番的要找我家大人的麻烦，我家大人一怒之下，亲自动手，虽然最后胜了，可我家大人身边也损失了不少人。现在两边都有损失，我家大人还没找你韩国的麻烦，你韩国倒是恶人先告状！ 总而言之，就是韩国哨兵主动找死，怪不到我皓镧，真若是仔细算起来，我才要问你韩国一句，你韩国是想开战吗？ 韩国永城的官员很憋屈，就算是一开始他们惹起来的，可他们死人了啊！ 原来都是谁死人谁有理，这个杜县令原来就是个和稀泥的，现在怎么这么刚！ 杜县令也是硬着头皮，不刚不行，那位新来的小大人看着文质彬彬可火气大，真给他按个投敌的罪名，他就完球了。 跟在慕子悦身边的杨守备感触就更甚，世子的弓箭射速和准确度让他咋舌，在两厢冲锋时，他就盯着慕子悦，生怕这位世子出什么事儿，结果这位世子一出手，他就知道了有木有。 太厉害了。 杀人头颅似切菜砍瓜。 一开始说什么好奇看看，其实根本就是故意挑事，故意的弄出事端。 既彰显了物力也试探了韩国的虚实。 韩国人过来在得知了慕世子的身份之后，说什么此事定当找上官决议，连慕世子的面儿都没见到就灰溜溜的走了，三日后才传来消息说是下不为例，若有下次定然是不死不休。 别下次，这次就试试，可好？ 杨守备很高兴，慕子悦却神色微沉：“去查，韩国朝内如何？” “是。” 杨守备一凛，应诺。 他只顾着高兴，却忘了或许真是韩国出了什么事儿，人家没心情枉顾。 慕阳没有走，在慕子悦身边只有他一人时，道：“我是不是韩国人？” 在他们灭了那几个韩国哨兵之后，慕阳清查那些哨兵身上的物件，看到了其中两三名哨兵脖颈上都有一个和他脖子上戴的相似的项圈。 说相似是因为他在韩国十数年没见过几个人戴项圈，偏偏看到不超过三十个韩国人，就看到了数人戴着项圈。 不得不让人心生怀疑。 再有多年前那个慕阳曾觉得亲近实际却是韩国探子，偏到现在慕阳都还记得名字的小丫头小花，慕阳就更觉得自己或许真的不是皓镧人。 慕子悦看了眼慕阳：“你在皓镧长大，现在你是我的人。” 这个时候的交通工具最快的是千里马，日行千里是奢望，想要绕地球一周就是一辈子的梦；她那个时候飞机载人火箭都有，整个地球转一圈都不用一天，千里之外就像是旅游，对于出生祖宗血脉都没有这个时候的厚重。 她没法说哪个对哪个错，只说她自己心底的想法。 每个人的经历不同学识不同，理解就不同，只要自己觉得对那就是对。 不要管你到底是哪里出生祖籍哪里，只说你现在是谁，你就能有自己的判断。 慕阳心头一震：“世子……” “别想太多。”慕子悦脸上的笑容就像是轻轻浮动暗香，“走，跟我上街。” “是！” ** 小杜城只是个边塞小城，平日里到了暮色西沉城里就没见什么人在游荡，这些日子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凉，小杜城却比往日都热闹，外头的数十的小城堡都要修建，有活没活儿的农民们多少都能多挣点儿钱，再加上那位新来的上官大人在外头赢了韩国人，心里头莫名的就多了安全感。农民富户们在县城里转一圈，给家里头的买个吃的玩意都能新鲜一下子，商铺也是大敞四开不管是犬戎还是韩国的物件儿都齐全的不得了。 待慕子悦慕阳等人上街，街上灯火间，街头巷尾竟也是人来人往。 在小杜城最为明亮的某个莺声燕语之地，慕子悦还听到了周通周敞董冒三个的大嗓门，尤其董冒就在窗子边上，慕子悦一看就能看到董冒说什么。 “不是不喊他，他就是个青楼杀手！走哪儿哪儿的青楼关门！” “……” 慕子悦额角一抖。 真是好孩子。 “世子，可要前往一聚？”慕阳听不到董冒说的什么，问慕子悦。 慕子悦看他：“你想我过去？” 慕阳一怔，看了眼上面。 慕子悦摆摆手：“走吧！” 看慕子悦走向另一个方向，慕阳连忙的跟上去，眼中明亮耀眼。 离了小杜城灯火最明亮的地方之一，慕子悦身后跟着的慕阳还有那几名亲兵一行人就像是藏在夜色中的幽灵，即便是小杜城唯一的邱家商铺掌柜都不知道这位相貌俊美在铺子里转了一圈的公子正是邱家现如今最大的依仗。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为大皇子 夜中巡城，白龙鱼服。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安安静静的让慕子悦都颇有些不自在。 或许董冒说的有些道理，她总觉得什么事儿都不发生不像是夜色里该有的。 可这里是边塞，听着时不时的笑声，慕子悦还是能会心展颜。 若是害怕，若是忐忑，哪儿还能笑得出来。 为官者，使百姓安居。 为将者，安护百姓。 国之大兴。 一个并不算太大的小杜城，慕子悦逛了半个时辰，待街上的灯火比出门时灭了半数，慕子悦才往县衙回转。 县衙正门常年亮着灯火，为的就是让百姓们心安，不管何时，县衙都在。 慕子悦不好从县衙正门走，不然灯火通明之下都知道她遛弯去了。 转过县衙后面偏门，门外有慕子悦的亲兵守卫，慕子悦正要进去，夜色中忽的有细微的声音传来，慕子悦敏锐转头，慕阳把慕子悦拦在身后，低喝：“什么人！” “咳咳，是我。” 一人蒙着斗篷出现。 光亮下闪出那人的面容。 慕子悦惊讶。 是他。 县衙内，慕子悦所住，慕阳端上茶汤，那人低头咳嗽了几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枚药丸，和水喝下。 待他抬头，慕子悦看到他的脸上有些不太正常的晕色。 “赵先生，还是找大夫给你瞧瞧。”慕子悦道。 “不用麻烦，我的病我清楚，没什么大碍。”赵拙言婉拒。 慕子悦也不强求，正待拿起手中的茶杯，就看到赵拙言看了眼慕阳。 慕子悦明悟：“你先退下吧。” “是。” 慕阳退下，关门时目光略过赵拙言。 赵拙言摸了下鼻头，刚才那一瞬他感觉到了刺骨的冷意。 房门关上，屋内烛火跳跃，炭盆里一层浅浅的石炭足以让屋子里暖和轻快。 “赵先生来这里，可是京都出了什么事？”慕子悦问的直接。 赵拙言笑了笑：“世子不妨猜猜看。” 赵拙言像是开玩笑，可慕子悦不会当成玩笑，当下慕子悦沉吟：“从我出京后与二皇子殿下通信两三封，二皇子殿下信上言之我还尙小，身负重任初往边塞未免会有立功之心，让我切勿鲁莽，凡事三思，大抵是和在京中时所言相差无几。最近一封是在一月前，说皇上身体康健，二皇子于京中几番周转，预计日后这边或会有战事，但只要以守待攻，就能安全无虞，且还能立下战功……二皇子殿下为子悦考虑周全，但赵先生是二皇子殿下身边不可或缺，却到了这里，莫不是二皇子殿下所言的‘周转’和赵先生有关？” 赵拙言低低一笑，道：“世子之圆滑怕是比之东陵伯爷也毫不逊色。” 慕子悦瞅过去：“子悦就当赵先生是在夸我了。” 赵拙言颔首，起身拂过长袍尘埃，对着慕子悦深深一稽。 慕子悦连忙起身。 “赵先生……” “拙言多谢世子。” 赵拙言稽首深深，声音也肃然而立。 慕子悦只能受了，道：“赵先生，不必如此。” “要的，世子不知拙荆已经有了身孕。”赵拙言道。 慕子悦欣喜：“这可是大好事！” “确是如此。”赵拙言道，“是以此番赵某还有个不情之请。” “请赵先生直言。”慕子悦道。 “如今拙襟就在小杜城外一村庄内小住，请烦劳世子在赵某不在时，对拙襟照顾些许。”赵拙言道。 慕子悦应：“好。” 慕子悦没有迟疑，也没有问缘由。 赵拙言目光更深，道：“我是日前到达此处，听闻世子前几日出塞和韩国永城交手， 永城不忿前来讨要说法，结果却是色厉内荏，无功而返。” “的确。”慕子悦道。 “世子初来小杜城，可觉得正常？”赵拙言问。 “杨守备已经去查，我以为可能是韩国内有事。”慕子悦道。 赵拙言点头：“世子所料不差，韩国内此刻的确出了事。” “二皇子殿下所为？”慕子悦问。 赵拙言笑了笑，这位年轻的世子果真是聪明的。 “是也不是，两月前，韩国皇帝病重，皇后垂帘，下面朝臣意欲立下太子传承国嗣，只是下面的几个皇子实在是拎不起来，但也聊胜于无，只是没多久，皇后言大皇子并没有死，不日就将归来，朝臣们各有心思，现在皇帝的病越发危急，大皇子不见身影，下面的几个皇子也闹腾的越发的凶，二皇子原本暗中支持韩国三皇子，韩国三皇子年十岁，爱玩耍，幼时大病，却偏最喜好马上驰骋。若能扶持，至少三五年内不会与我皓镧为敌。”赵拙言道。 慕子悦明白了。 曾经二皇子就是这样设计的，只是韩国的大皇子真的被二皇子找了回来，不管是因为对皓镧的怒意，还是和二皇子之间的谋划牵连，最后韩国的大皇子率兵入了皓镧，成了逼死皓镧皇帝的罪魁之一。 “赵先生此来是前往韩国相助那位三皇子的？”慕子悦问。 “……” 赵拙言看着慕子悦。 慕子悦目光清清对视过去。 稍许，赵拙言一笑：“我以为世子早知道世子那位书童的身份。” 慕子悦面不改色：“赵先生何意？” 赵拙言道：“那夜大相国寺热闹如斯，难道不是世子所为？” 慕子悦道：“我就看到那两个互相残杀，实是看了个寂寞。” 慕子悦说的某些字眼赵拙言不懂，但也有所明白。 赵拙言轻叹，道：“那日世子与二公子往大相国寺历练之后，二皇子殿下对赵某变有所疏远，世子在二皇子府更衣那次，赵某见到了世子身边书童的项圈，不才正有过目不忘之能，虽二皇子殿下不曾言明，我也知晓一二。” “所以赵某此来并非为那位三皇子，而是为大皇子。” 慕子悦微微眯起眼睛。 紧跟着赵拙言又说了句：“二皇子殿下并不知道我来此。” ……也就是说赵拙言此来不是二皇子授意。 换句话说赵拙言现在是脱离二皇子了！！ 难怪请她保护彩衣。 也难怪刚才那一句“为大皇子”意味深沉。 第四百五十五章 战场 慕子悦不问这位赵先生为何离开二皇子，但既离开二皇子，又是为大皇子，为何不去找大皇子亦或者三皇子，却是来找她？尤其，谁给他的判断觉得她能护住他们夫妻两个连带彩衣肚子里的小家伙的？ 慕子悦派了亲兵护送赵拙言回家，并暗中留下人。 人家来了，她还是要尽力。 既然赵拙言话里话外的都点出来了慕阳的身份，也说到了韩国内乱，慕子悦就要对慕阳道出实情。 他应该知道事实。 用来决定日后的路该如何走。 就在夜色初降时，她还对慕阳说他是她的人，这转眼间的吐露实情，未免显得她太过残忍…… 可此事又是必须要说，宜早不宜晚。 慕子悦本想翌日天亮了就找慕阳好好的说清楚，可边塞之地瞬息万变，天还没亮，小杜城外狼烟突起。 三座城外城堡有狼烟升起，至少有三千韩国兵士闯入皓镧境内。 小杜城城门关闭，紧绷着的城门兵士的面孔让小杜城的百姓们心生惶恐，不由自主的看向小杜城县衙方向。 小杜城县衙内，董冒全副盔甲，目光发亮：“我上，我上！” “大人答应我首战！”慕阳一身戎装，肃然如儒将在位。 董冒瞪眼：“凭什么？徇私啊？” 慕阳不看董冒，只看着慕子悦，眼底锐意若狼目。 后面周通周敞对视了眼，不说话一起上前一步。 意思是也有我们一份。 自从入了军营存在感就不怎么强的张梵：“我听世子表哥的。” 听着弱，可“表哥”这两个字让在场其他人嘴角抽搐。 就你们是亲戚哦~~ “诸位一心求战，本将心甚慰，待消息确定之后，本将自有定夺。”慕子悦道。 一刻钟后，原小杜城兵哨和慕子悦麾下兵哨先后传来消息。 韩国一千骑兵围攻三座城堡，喧嚣呼喊是为挑衅。 附近百姓村庄暂无伤亡。 与韩国永城之间并无大队人马过来，用意不明。 两厢印证，大同小异，可见情报准确。 “以往只派骑兵是为骚扰，百姓徒有伤亡，这次却是围城堡而不攻，下官想不到缘由。”杨守拙道。 “没有意图，只为挑衅。”慕子悦道。 杜县令道：“大人，怕韩国心怀叵测，请大人三思。”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想热闹热闹，本将军自当奉陪！”慕子悦起身低喝，“披甲！” ** 雪白的光明铠明灿，头顶上的红缨映着慕子悦的五官若玉若圭。 一千五百骑兵，两千步兵站在校场之内，整装待发。 慕子悦立在高台上，环顾四下。 “此番本将初战，望扬我皓镧之威，壮我杜城之武。” “大胜——大胜——” 下面的兵士们一起高呼。 可见军心。 封闭的小杜城城门敞开，三千五百骑兵兵士整齐走出。 百姓们聚集在城门口街道四周，看着眼前这些路过熟悉又陌生的将士。 熟悉的是之前就驻扎在小杜城的兵士。 陌生的是跟随慕子悦从千里之外而来的慕家军。 他们是为了他们不惜性命。 他们是为了他们马革裹尸。 “万胜——” 不知道哪个百姓高呼，络绎周遭的百姓也跟着高呼，最后成了一道洪流。 “万胜——万胜——” 慕子悦策马在中，在她周遭的周通周敞两人眼睛发红，不自觉的握住身侧的刀剑，恨不得未出城就见血。 鱼水相成，有百姓在后，兵士们不惜以身赴死。 此战的两员先锋大将慕阳董冒两人沉目无语，不论此刻心情如何激动，均一派大将之风。 董冒：首战，绝不能堕了名头。 慕阳：首战，必得战功。 这厢出城，那厢得知了消息，眼看着城堡就要被攻下也不管的三处骑兵回归一处，三千骑兵如同蓄势待发的洪流扑向皓镧兵士。 皓镧前哨探听到消息，皓镧慕家军早已经组成阵势。 慕子悦在正中间，前面左右慕阳，董冒分别率兵，中军为杨守拙所率五百小杜城兵士，还有慕子悦的一百亲兵守护。 慕子悦怀中望远镜举起，遥远天边的飞鹰都看的清清楚楚。 在旁边的周通周敞知道慕子悦手上“圆筒”的厉害，都盯着慕子悦。 世子又是看到了什么？ “可知为何不让你们于前军？”慕子悦突然问。 周通道：“世子是爱护我们。” 周敞道：“我们比不过慕董两位将军。” 慕子悦示意：“你们看就知道了。” 周通周敞看向前面。 前方皓镧韩国两军已然对战。 董冒慕阳分别率骑兵立于两侧，身后各自有旗子，但正中慕子悦的步兵还有高高举起的“慕”字黑底金字将旗赫然是整个战场上瞩目所在，遥遥间对面显然是主将的韩国将军举着马鞭指过来。 骑兵方向微变，往慕子悦中军冲过。 慕阳董冒看了出来，当下指引，本应该是散开的骑兵阵势悄然变得收拢。 马蹄踩在草原上，激起地上的枯叶泥土。 马儿呼哧，马背上的兵士们眼睛冒着红光。 手中的弓箭搭起，飞矢射出，白羽黑羽在空中交错成凄美的画卷，却是随着那落地声终成杀人的利器。 “噗”“噗”“噗” 不知道多少人身中箭矢从马背上摔下。 不知道多少马儿嘶鸣倒地。 有的只是胸腹中箭，有的直入要害，倒地的霎时就已经再也不见光亮。 但骑兵阵势仍在对战。 因为死去的同袍让旁边的战友红了眼，对着敌方不死不休。 终于马阵洪流碰撞上，长刀，长枪，入肉，入骨。 嘶喊，痛呼，更还有奋不顾身的同归于尽。 周通周敞看的呼吸紧促，双股颤颤。 这一刻他们知道为何慕子悦没让他们前站。 先前他们经历的只是小股对战，几十人，这次数千人的大战，以身在局外看着眼前的厮杀，他们只觉头皮发麻。 他们不知道他们若是在阵中会是什么样子，此刻他们心头不免有了惧意。 慕子悦感觉到了他们的害怕。 她拿着望远镜看的更清楚，远处里的血肉横飞就好像近在眼前的溅射到她身上。 第四百五十六章 战胜 慕子悦也是第一次。 数十人数千人数万人之间的差别天壤。 第一次手握长刀弓矢时就想过她会真正面对。 亲手执刀，直面血肉。 熟悉的人下一刻身死，曾经笑容满面转眼间无声无息。 活生生的人再也不见。 或许只有经历过这样的洗礼才叫真正的成长。 这场战事，她可以避免，但为镇边，她不能。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边境之地，骨血铸就。 一寸山河，一寸血。 身体里的血液在飞速的流动，手握着的刀杆也在发烫。 看到交战双方似有若无的往她这边偏靠，慕子悦抬臂挥动，身后“慕”字大旗，向前倾斜，身后身前的兵士们也往前迈步。 杨守备策马到慕子悦前面，赫然是除非从他身上迈过去，否则不要想靠近慕子悦半步。 只是慕子悦又焉是被安护在身后之人，慕子悦喝道：“杨守备。” “下官在！”杨守备道。 慕子悦目光环视周遭：“诸位可与我一起杀敌！” “杀！杀！” 亲兵高呼。 慕子悦喝令步兵围成圆阵，盾守，长枪攻，弓箭射矢，骑兵以她为箭矢之尖，一往无前。 周通周敞左右护卫，还有慕三军慕三石两人。 慕子悦在前半个马身，身后两侧几乎长得一样的人如护卫之羽翼。 七千数战场之上，数百人本不惹眼，但高高飞扬的旗子就是金光闪闪勾动着战场上所有人的目光。 那里是慕世子所在。 那里是皓镧主将所在。 战马嘶鸣，呼喊声拢。 “杀！” “抓住他！” “……” 已然长成的汗血宝马脚下如飞，手中长刀恍若带起风沙漫天。 长刀划过，鲜血四溅，寒光凌冽，头颅飞起。 脸上狰狞惶恐的神色僵住，或许前一刻还想着这个皓镧的大将军命丧己手，下一刻已然人鬼殊途。 “啊——” 痛苦的呼喊充斥，一个又一个身影重重的落到地上。 一念生，一念死。 慕子悦眼前没有那些人的表情神色，只有他们手中的利刃刺砍过来的方向弧度。 尽可能的躲闪过要害，为胯下的汗血马小红抵挡刀锋利刃，哪怕身上受些小伤也要保护小红，万一马儿支撑不住，从马上摔下来，就是九死一生。 手中的长刀如同长着眼睛，扫·劈·拨·削·掷奈·斩·突，各式使出来。 慕子悦能感觉到周围有己方的人在，但是谁已经无暇顾及。 当眼前黑压压的视线突然变得通明，眼前又是一片苍茫，慕子悦意识到她领着麾下凿穿了眼前骑兵，慕子悦驳马回头，身后一“董”字旗，一没有镶着金边的“慕”字旗，左右夹攻韩国兵马。 韩国兵马盯着她，董冒慕阳也为她而来，自然成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骑兵被围，左支右绌。 慕子悦环顾四周，身边周通周敞慕三军慕三石都在，再后面杨守拙也出现在视线里，几个人的盔甲脸上带着血迹，不知道是谁的。 “可还好？”慕子悦问。 “是。”几人点头。 “可痛快？”慕子悦问。 “痛快！”更多的人呼应。 慕子悦看身后此刻唯有的二百多人，再次高呼：“可敢再有一程？” “敢！” 众人高呼。 “好！” 慕子悦振臂，身后的战马兵士再次排成箭矢之状，慕子悦仍在前，策马而奔。 年轻的汗血马骄傲的扬起四蹄，虽适才经历了一场初次见识的刺激，可好像汗血马天生就是沙场征战的佼佼者。 慕子悦身上雪白的盔甲已经变成了大红的颜色，仿佛成亲时的绚烂。 一人一马如同烈日下滚烫的岩浆冲向抵挡在前的巨石。 然后听着“轰”的一声，巨石碎成渣。 数千人的厮杀，终于在三方洪流汇成一团之后分出了胜负。 为将者身先士卒，激励将士。 另一边完全没想到这个怎么看都像是来混日子混功勋的什么少年竟然这么猛，更不要说自己这边本就不是精锐，于是意料中的一败涂地，狼狈而逃。 三千兵马而来，奔逃只近千骑。 皓镧大胜，兵士们脱盔高呼。 回程路上，城堡中的兵士们高呼，更有传令兵先回城夸功。 自从慕子悦领着近乎全部的慕家军出了小杜城就在城头上守着，即便秋风瑟瑟城头风口正大也仍不住冒汗的杜县令近乎望穿了秋水，终于看到了远处策马奔驰来的传令兵。 传令兵身后的大红旗子预示大胜。 杜县令头上的冷汗总算是松下去，可还是紧张不已：“大人如何？大人如何？” 即便大胜，若世子有恙，他这个县令也是到头了。 “大人无恙，此番杀敌千人，俘获百人，大胜。”传令兵道。 “好，好！”杜县令喜笑颜开。 传令兵穿进城门，高呼“大胜”在城内夸功一圈。 百姓们听闻，欢喜的从屋子里跑出来。 随着城门外那一队队的兵士们渐渐靠近，百姓们蜂拥往门口而去。 “万胜！” “万胜！” 百姓高呼。 兵士们满身疲惫，满脸血污，但看到此刻，都笑的露出了大牙。 大金色的“慕”字大旗下，慕子悦身上的盔甲更红。 周通周敞笑的合不拢嘴。 他们和慕子悦一样，身上的盔甲早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在韩国大败之后，他们兄弟两个才察觉到自己受伤了，当时疼的脸色发白，周敞忍不住嗷嗷直叫，但此刻即便伤口比先前还疼也算不上什么。 身为先锋的慕阳董冒两个挺胸策马。 慕阳神色冷峻，董冒也不乏得意，可眼角瞥到旁边的慕阳多少有些不自在。 此战两人大功，彼此各领兵马相冲，董冒自认不会比慕阳差，尤其是御马之术更是佼佼，当初慕子悦都只能望他项背，两手翻飞间敌将纷纷落于马下，不免恣意，身侧亲兵护卫没能及时跟上，若非是慕阳实时出手打杀了意图偷袭的敌将，这次他怕会受重伤。 本以为这次是他大展威风，结果还要承被救之情。 董冒心神微样。 第四百五十七章 争一争 慕子悦没有留意身边董冒和慕阳的深情，胯下骄傲的汗血马踢踏而行，她高高在上，看到的更多的是百姓们的笑脸还有当中眼睛发红翘首以盼的呜呜哽咽。 胜了！ 可他们的家人可还能归来？ 退一万步说，边塞的将士们是为了保护身后自己的亲眷，随同她而来的京都子弟们呢？ 杜县令肚子里存了上百字的夸耀之语，正待小跑的上前对这位世子将军大人表示恭维，却看到这位世子将军突然下马。 慕子悦下马在一对抹着眼泪的老夫妻面前，老夫妻没想到这位将军会突然下来，一时愣在原地。 旁边四周的百姓也都看过来。 “老人家可是有子弟随军出征？”慕子悦问。 老夫妻顿时悲从心来，再次哭出了声。 旁边有人道：“将军不知，老耿家三小子，前些年大小子征战死了，年前二小子也没了，这次随军出征的是老三，看样子，怕是老三也……” 后面没说下去，老夫妻泪如雨下。 “爷爷，奶奶，有孙儿呢，孙儿孝顺爷爷奶奶。” 老夫妻身边唯有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扯着老夫妻的衣摆说。 老夫妻连连应着，泪水擦着还是流下来。 旁边看着的人们也忍不住啜泣。 “老人家！”慕子悦道，在老夫妻抬头时，慕子悦往后退一步，单膝跪地。 这一跪吓得杜县令脸色发白，董冒慕阳赶紧的从马上下来，慕子悦身后早就跟着慕子悦下马的慕三军慕三石错后半息也一起跪倒，周通周敞愣了下，也赶紧的跟着学。 转眼老夫妻面前呼啦啦盔甲粼粼，跪倒一片。 “大人，使不得。”老夫妻颤颤的也跪倒在地。 慕子悦把老夫妻扶住，道：“老人家一家为国，理应受我一拜！” “此番大胜，杀敌千余，数月之间谅敌不会再入城堡之内，然若没有将士们奋勇杀敌，一切皆妄言。” “此战，本将上表奏功，身伤，亡者皆有抚恤，如老人家这般加倍，另立忠永堂，为从此后所有阵亡将士们立名，立功，杀敌百者立传记，杀敌千者永享香火！” 慕子悦所言是从未有过之举，百姓们欢呼，传到朝堂之上，皇帝摇头轻叹，这小子竟敢想旁人所不敢想。 年纪轻轻，如此博民心。 也就是知道他家里头老子是什么德行，换个人皇帝都要想想是不是有篡国之念。 皇帝下旨允，并许各地边塞重镇同样设立忠永堂，为祭奠为皓镧之将士。 圣旨下，整个边塞将士们激励震荡，百姓们泪涕而下。 只是现在慕子悦求开设忠永堂的折子刚发过去，就听说校场内那两位理应是此次大功的董冒慕阳要大打出手。 “谁赢了？”慕子悦问。 听到消息就赶紧的过来禀告的周通周敞两张脸上一样的懵逼。 “世子是想看慕小将军大战二公子？”周通问。 “不，世子是想看二公子大战慕小将军。”周敞道。 这两句有什么不一样？ “可知他们为何动手？”慕子悦问。 周通周敞摇头。 慕子悦道：“随他们。” 这两个本就互相看不顺眼，原来在京都慕阳还收敛着，现在天高皇帝远，想要和董冒过上几招也是难免，只是慕阳能赢过吗？ 慕子悦默默比较了两人的身材，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不能让慕阳吃亏。 只是她过去的还是晚了点。 待她到了校场之上，人家两个已经比完了。 胜者坐在马背上，负者牵马而行。 校场上内外围了百余人，随行亲兵慕家军还有小杜城的兵士尽在。 众目睽睽之下胜者是慕阳，董冒牵着马。 “啪，啪，啪！”慕子悦鼓掌。 虽两人都是此次大战重功之将，但两人一个姓慕，对世子恭敬谦卑，一个侯爷之子，身份尊贵，如今尊贵之人下位，整个校场几乎没有人出声，突然间听到鼓掌声，众人看去。 董冒脸色陡然发黑。 本想着牵马走个十来步意思意思就得了，可结果刚牵上没几步，某人就来了。 “君子重诺，在京都时我就说过若他立战功，我便为其牵马。”董冒道。 慕子悦点头：“好。” “我可不是打不过他。”董冒道。 慕子悦点头：“对。” 董冒质疑：“我怎么觉得你敷衍呢。” 慕子悦摇头：“胜败乃兵家常事。” 董冒咬牙：“我说了我没输。” “对。”慕子悦点头，“所以我是来找他的。” 董冒：“……” 短短几句话，怎么戳心的赶脚特么强大。 慕阳跟着慕子悦离开校场，待屋中只有两人，慕子悦看着面颊青了一块，和董冒相比更像是输了的慕阳，问：“赢了？” 慕阳眼中微光闪掠，点头：“是。” 慕子悦颔首，她就知道以董冒的性子若非是真的输了才不会说什么“君子重诺”。 慕阳不如董冒魁梧，习武也没有董冒时候长，却能胜董冒，正如岳大师所说慕阳根骨奇佳。 “不错。”慕子悦道，“我这里有几本兵法书，你先拿回去看。” 慕子悦递给慕阳。 慕阳双手接过。 慕子悦道：“此番，我有话对你说。” 慕阳定定的看着慕子悦，清冷面上没有丝毫波澜：“是关于属下身世。” 慕子悦皱眉：“是赵拙言说的？” 慕阳道：“是属下问的赵先生。” “那夜赵先生与世子夜谈良久，赵先生回去后，属下去找了赵先生。” “赵先生是二皇子殿下幕僚，千里之遥前来小杜城，却是向世子寻求护卫。属下以为赵先生或与二皇子殿下颇有嫌隙，早先二皇子言之能相助属下找寻家人，属下以为赵先生也知道一二。” “他说了什么？”慕子悦问。 慕阳道：“他说我并非皓镧人，但世子说过我长在皓镧，又是世子的人。” “所以？”慕子悦目光如炬。 慕阳幽深的瞳孔中只有慕子悦的身影：“我想助世子一臂之力。” 遂退后一步，单膝跪地，扬首望向慕子悦，“赵先生会同属下一起回转韩国，我要争一争那一统之位。” 第四百五十八章 好像是有什么人 乳虎长大了，总想扑倒老子。 雏鸟长大了，总想展翅高飞。 人长大了，更是有太多自己想要做的。 慕子悦没有阻拦。 正如她此刻就站在小杜城外的城堡上，遥遥的看着化成商人的慕阳离开。 大大的毡帽挡住慕阳大半张脸，刻意涂抹上的青棕也掩盖下不同风吹日晒的面色，肥大的袍子全都是油毡子的味道，不挺胸不抬头，横跨在马背上就是游历的草原浪荡子。 慕阳高高的扬起手，望远镜下也只能看到慕阳紧绷着的嘴角，随后他便转身，策马跑远了。 赵拙言就在前面的商队里，临行前赵拙言对她讲了一个故事。 他说曾有一位隐居在深山寺庙的大能人物收过两个徒弟，一个是因根骨而收，另一个是因为命中带劫上山化解，大师兄身负师傅之能，小师妹只是玩闹，没过几年小徒弟便下山，因为家中安排小徒弟要出嫁为旁人妻子，待小师妹离开，大师兄才意识到自己心底对小师妹的情愫，奈何缘浅。 若干年后，小师妹叫人求师兄教授自家孩儿，那时候师兄已经收了徒弟，便让徒弟下山教授，徒弟下山为历练红尘也是为相助那位不曾蒙过面的师姑之子。 徒弟在师姑儿子的身边一待就是六年，六年间说不得是倾囊相授，也是尽力而为，可结果那位师姑之子却是在暗中下毒手。 这个故事已经很明白，那位师姑就是赵拙言师父的师妹，也正是宫里的淑贵妃，师妹之子是二皇子，师兄的徒弟就是这位赵拙言赵先生。 达官贵人子女若身有劫难总会找个深山古寺化解，而待尘世遇到困难就去又找回深山的很少。 正如赵拙言所说自己师父还是对师妹有情。 只是可怜了赵拙言为了性命不得不离开。 赵拙言说是他疏忽，他早就该想到二皇子会对他下手。 二皇子执意偏执，想要的，不会放手，得不到的，宁可毁掉。 更要紧的是二皇子容不得自己的话有半分忤逆。 慕子悦能想到这位赵拙言曾经的结局。 这次是他破了局，自救。 他来小杜城寻她，是说他本就是来尘世历练，本就该为芸芸众生伸出一把手，尤其在看到那日她一身白色的盔甲染成红色之后，赵拙言更确定了心头所想所念。 都说学屠龙术，卖与帝王家。 为何要卖于帝王家？ 为钱，为权？ 亦或者是为了救助更多的人。 “你真放心？” 恍惚的慕子悦身边好像多了一个人，眉眼俊秀翩然间正是那个这几日频频出现在梦中的家伙。 慕子悦笑了笑：“他知道该怎么做。” “可我怕。”他说，然后转身望着她，眼中波澜轻起，“我怕旧事重演，生灵涂炭。” 慕子悦扬唇，握住他的手。 “之前是没我。”她说。 她的话里有着说不出的自信。 他点头，唇角的笑容如同溢出的清波甜入心头。 慕子悦近前一步。 那人抬手拂过她的发，缓缓消散虚无。 慕子悦：“……” 身后慕三军慕三石彼此对了个眼神，刚才看世子的神情，好像觉得世子身边有个人？ 慕子悦眼角瞥到这两个，轻咳了声正要说话，忽的感觉到身下异样传来。 不好，这几日正是要来姨妈的日子。 “回了。”慕子悦丢下这两个字，快速下了城堡。 后面慕三军慕三石连忙跟上。 城堡外是慕子悦随行亲兵，慕子悦一个错身上马，汗血马四蹄飞奔，飞也似的回奔小杜城。 后面亲兵们如影随形，混在亲兵当中的一人在慕子悦从他面前一掠而过时，深深的吸了口气。 “好像有血腥气……”那人咕哝。 若是旁人这句嘟囔也就随风而过，可因为说这话的是那位镇国公家的上官佑，寻常时不时也混在一起的周通周敞知道了，周通周敞告诉了董冒，董冒直奔慕子悦屋子。 “你没事吧？”董冒问。 慕子悦茫然道：“没事啊！” “你别是有什么意外不说，现在你可是马虎不得。”董冒道。 慕子悦呵呵：“你在咒我？” “没。” 董冒摇头和拨棱鼓一般，回去就找上官佑。 “边塞之地，妖言惑众，你是不想好好过了啊！” 董冒一巴掌接一巴掌的拍过去，不轻不重可也疼，上官佑赶紧的拉住董冒：“别，二公子，我是可能弄错了，可你没觉得世子跟咱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董冒呲牙。 “就是咱身上都脏兮兮的，世子不管什么时候都干净利落。”上官佑道。 董冒嘁声，道：“人家身边有嬷嬷，你有吗？” “没。”上官佑。 “那不就得了！”董冒。 “可世子还不臭……” “嘿，小子，你说谁臭呢！” 董冒窜起来又揍过去。 周通周敞因着镇国公府的名头一直交好这个，董冒可不管，说是镇国公府的，也就是个远亲。上官佑被揍的抱头鼠窜，董冒一口邪火也是发泄出来。 董家人天生体味就重一点，他也是没办法，就算是有慕子悦早先给的香囊遮着，体味也没有清淡多少，尤其是跟慕子悦坐在一起，他就觉得自己身上臭臭的，人家身上香香的。 那香和他从前闻的所有的香气都不一样，有些像是女子，可又飒爽的仿佛高原上吹下来的秋风清亮，既欢喜又沉迷…… “董冒！” 一声清凉音陡然，董冒回神，面前慕子悦目光清淡，似有不悦。 董冒再转头四顾，先前和他一起在帐子里听每日调令的周通周敞李勋焕等人都没了，军帐中只有他和慕子悦。 额，什么时候都走了…… “今日里你去哪里巡守，说来听听。”慕子悦道。 董冒挠头：“那，我刚才走神了，没听到。” 慕子悦瞪他：“也就是在我这里，若是大战听令，你要被杖责三十。” “是是，绝对没有下次了。”董冒连忙道。 慕子悦摇头，把先前分配的说了一遍，董冒立刻复述，表示自己记得清楚明白。 第四百五十九章 谁干的 “刚才在想什么？”慕子悦问。 “额……” 董冒目光别视。 慕子悦托腮含笑：“思，春，了？” 董冒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没没有。” 胡说什么呢，自从出京他都快变成寡人了。 不是说外头的女子不好，就是他怎么看都觉得他们身上少点儿什么。 还不如慕子悦好看。 慕子悦却以为自己说中了，笑出声：“说说，看中谁了？” 董冒语结， “我，我……” “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一把？”慕子悦诈哄。 董冒神色几变，嘴巴张开又合上，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我想娶你。”董冒道。 慕子悦嘴角笑意敛起，缓缓的站起来。 “你说什么？”慕子悦的声音比刚才还要温柔，可董冒却是忽的汗毛直立。 靠靠靠，他刚才说了啥！ “我是说是想娶你妹妹！”董冒忙不迭的竖起手指发誓自己刚才真的是猪油蒙了心，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娶他？人家是世子，这还不知道是谁娶谁！ 不对，都是男人，怎么娶！！ 董冒混混沌沌，慕子悦已经怒不可遏。 “做梦！” “滚！” 军帐中传出慕子悦暴喝。 外面各自都心知肚明被留下的董冒肯定会被世子教训的周通周敞等人吓一哆嗦。 他们还是小看世子的怒火。 好可怕。 离远点。 董冒被慕子悦吓出了帐篷，慕子悦的脸色仍清冷。 董冒不会突然间冒出这句话，定是有缘由，很快慕子悦就知道是上官佑多嘴。 “世子，为何要带上他在侧啊？”得知了军帐内事情的童嬷嬷满腹不解。 当初在京都就是这位上官家的公子差点儿惹出事儿来。 慕子悦道：“他就是鲶鱼。” “鲶鱼？”童嬷嬷不解。 慕子悦也没有解释。 身边有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看破真相的人，能时刻提高她的警惕，不过这位上官也是欠收拾。 翌日，这位上官校尉鼻青脸肿的出现在校场上，众人轰然大笑之余得知这位是在青楼消遣时去茅厕不知道被谁蒙住脑袋一顿揍。 嘿，谁干的？ 报复，还是有仇？ 周通周敞决定要帮上官佑彻查清楚。 上官佑是镇国公府的人，还是慕家军的亲兵校尉之一，区区小杜城是有人不想好好过了？ 周通周敞一顿彻查，结果却是啥也没查出来。 慕子悦唤了上官佑。 “前几日听闻你被揍了，区区小杜城总不过这些人，常住的多少都有所眼熟，想来不出两日就能查出来，可偏到现在也没有眉目，是周家兄弟不曾尽力不想查，还是说旁的，比如贼喊抓贼？” 慕子悦语气轻飘，上官佑只如雷轰。 上官佑扯嘴角：“不过小事。” “镇国公把你交给我，我就要负责。”慕子悦道，言外之意就是他要接手。 先前慕子悦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若是她接手，定然会查个水落石出。 上官佑嘴角发干，只能躬身：“禀将军，是我自己动的手。” 慕子悦毫不意外，身子一歪，手指敲在桌上：“为何？” “是卑职狭隘，以为世子不会饶了卑职曾经冒犯之罪，为自惩，也为自保。”上官佑说的坦白。 慕子悦眼中微光闪过。 这小子真聪明。 若不是她刚准备动手，他就先受伤了，连慕子悦都险些以为是她下的手。 “周家兄弟也知道了。”慕子悦道。 “是。”上官佑喏。 所以周家兄弟也就没查出个子丑寅卯。 “只是这样一来，是不是会让人以为就是本将所为呢？”慕子悦笑道。 上官佑脸上愧色更重。 “卑职有罪。” “无妨。”慕子悦摆手，轻轻一笑。 上官佑发怔，他距离世子太近，世子的笑容让他心头忽的剧颤，就像是看到了最让他心动的女子…… 他在想什么！！！ 上官佑使劲的晃了下脑袋。 慕子悦看在眼里，脸色发黑。 刚才上官佑眼中的神色只要去过青楼就都能认得出来。 这小子真是—— “你是有罪。”慕子悦道，“但我不会罚你。” 嗯？ 上官佑不解，接下来就听着慕子悦道：“七日内，本将会名副其实。” “上官公子，你可要小心了。” “……” 上官佑后脖颈的汗毛炸起。 世子想干嘛？ 很快上官佑就知道了，因为接下来的七天，上官佑时不时的就会被打黑棍。 训街，睡觉，吃饭，青楼，上茅厕，只要睁开眼，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闭上眼。 不是突然脑袋一晕，就是被蒙住脑袋揍一顿，要不然就是鼻端异香而来，然后人事不省。 身边哪怕是有亲兵侍卫左右寸步不离还是会中招。 睁开眼睛之后只觉前途渺茫。 动手的是世子身边的人，更还有几次他还闻到了世子身上的气息。 那是世子动手。 ……东陵伯世子就是找他的麻烦，就是在算账。 而且还光明正大有了借口。 他该咋办？ 只能严防死守，要么就是以进为退，索性了也设计陷阱。 他就不信了，世子就这么无孔不入。 好歹他也是镇国公府的，总不能被东陵伯府吃的死死的。 去青楼看似喝酒，实际上喝的是水。 巡街时和亲兵换了装束，身上内甲再多一层。 去茅厕之前旁边几个坑里都是自家人，同样的装束移形换影让你看不清哪个才是他。 贴身放上匕首刀子，连发簪都尖锐。 当然必要的校场之内更是要集百家所长，按照公爷所说先学会挨揍才能更好的揍人，以往从不当回事儿的训练现在绝对是认真仔细，动作姿态更是绝对一板一眼的标准。 上官佑认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想要赶紧的变得厉害，变得无敌。 上官佑的遭遇也被周通周敞董冒看在眼里，起先周通周敞不以为意，董冒暗咒自作孽，可没几日他们也遭遇到了类似的情形，在青楼吃酒的周通周敞两个被蒙上麻袋揍了一顿，董冒还好一点，射箭时弓箭断成两截，脸被弹起来的弓弦打青了一片，再一看长弓的断口整齐，就是被人给切断的。 谁干的？ 第四百六十章 又是战功 慕子悦说了，是我！ 短时间内整个军营上下都有如此突袭，看谁应对的本事最大，看谁最安然无恙。 假如不知道敌人在哪里，也不知道敌人何时出现，如何最大限度的保存有生力量。 既增强应变之力，只要紧的是能活着。 不管世子大人的想法是不是出奇，也不管到底是否是因为针对镇国公府的欲盖弥彰，反正整个军营上下都是欲仙欲死。 连带小杜城原有的守备军士也被影响，眼睛不自觉的变成了鹰眼。 但凡是走过路过经过小杜城的任何人，都怀疑他们的目的行为。 盘问搜查多了，也不意外的找到了一些怀疑内奸通敌的嫌疑人，甚至有些个人原本都没想到。 小杜城的筛子突然近乎消失，小杜城的百姓也越发的感觉到了安宁。 夜色中鸽子的咕咕声渐近渐清晰，“扑棱棱”的落到窗口，纤细的小腿上挂着铜环，一一走路一摇晃。 慕子悦弯了唇，取下鸽子腿上铜环里封的严严实实的纸卷。 纸卷上是一幅小画，寥寥几笔可见沙场将士，将士是她，身后是平屋耕田。 耕田中有一人比其他人清晰一点，慕子悦以为是那位作画者。 是谓她保家卫国。 亦或者是在保护他。 旁边一行小小诗词：万死舍身浑不顾，但有卷帘相望人。 人家相望人都是闺中女子，倾心而羡。 她这里是他呢！ 慕子悦摸着小画上的像儿高高的扬起嘴角。 日头东升西落，万物循气节枯荣，在霜降时节，慕子悦收到了犬戎与皓镧相接玉门关开战之事。 交战之初和小杜城颇有相似，是犬戎杀我皓镧商人，我皓镧哨兵出手相救，互相争斗时彼此巡视军队看到，各自出手自然而然升级成大战，慕子悦收到时已经是七天之前的消息，两厢互派万余兵马，根据大皇子猜测犬戎意欲攻打羌镇。 大皇子身在玉门关，牵扯大部分兵力，羌镇特是边塞之地，数年来高高筑起防范之墙，有运水县接应，半月之内还是能抵挡下来。 若是犬戎在信件送出那日攻打羌镇，现在已经过去了七日。 若是走大道，连续赶路之下七日之内她的兵马倒也能到，但那时人困马乏，绝无战力。 “永城可有异样？”慕子悦问。 慕子悦问的是永城，但军帐中众人都知道慕子悦是在问慕阳。 他们不知道慕阳的身份，只以为慕阳是去韩国打探消息。 李勋焕道：“回大人，永城和先前几日一样，城门四敞，请君入瓮之意，外松内紧，兵马有抽调之嫌，小虎来报，月前大皇子还朝，救醒韩国皇帝，皇后支持大皇子为太子，韩国朝中各位大臣争执不已，储位争夺越发激烈，怕是朝内会有动乱。” 慕子悦神色微沉。 “大人，可要派人去相助小慕将军？”董冒问。 慕子悦摇头：“这个时候，我皓镧不宜出面。” “为何？可都是自家人。”董冒问。 “张梵，你来说。”慕子悦道。 自从到了小杜城就隐身一样张梵道：“不管何朝何代，关系国之社稷，都是最为要紧之事，只要有人参入韩国内乱，韩国便会视为死敌。我皓镧自是不怕，可现在大皇子已经和犬戎交手，不易再生事。” “另者，若有所求，小虎定会直言，大人比我等更不愿小慕将军有何意外。小杜城是我慕家军所在，更是皓镧之关喉，万勿有失，现在更要紧的是我等如何相助大皇子，又如何守住小杜城一带方圆。” 在张梵说话的时候慕子悦没言语，也就是说张梵所言即是慕子悦所想。 董冒也就不再说了。 说起来人家关系最近，人家都放心，他哪儿还有不放心的。 “我等谨遵大人之命。” 军帐中一众兵甲起身。 慕子悦颔首：“好。” “传我令——” *** 半日后，兵马三千从小杜城离开。 待到行进山麓之下，三千兵马分成两部，一部从惯常大道而行，一部正是慕子悦所领慕家军从她得知的小路行走。 到达小杜城后，慕子悦派人前往小路探寻，沿路修整足以通行骑兵。 马蹄裹上布。 白日行军，夜晚休息只点燃数个篝火，看似只是山中猎户路过，但即便是山中真正猎户也不知道林中竟有数千人行军。 夜里的风冷，树木众多也能挡住些微风雨。 “世子，披上吧。” 身边童嬷嬷把披风给慕子悦笼上，慕子悦握住童嬷嬷冰凉的手：“嬷嬷，你没必要陪着我受苦。” 童嬷嬷瞪她：“你的身子，嬷嬷比你清楚，眼看着就要到日子了，天寒地冻的若是再有什么，日后可怎么才好。” 在童嬷嬷的眼中慕子悦不止是那个在沙场上征战的少年将军，东陵伯世子，更是从小就怜惜的紧的可怜小主子。 慕子悦自然知道童嬷嬷对自己的关心，老人家想法执拗，既然决定了就不会轻易更改，慕子悦只能道：“临战时，嬷嬷就先住在老乡家里，待战事过后，我再派人接嬷嬷。” “好好，我不会给世子添乱的。”童嬷嬷道，“姜茶煮好了，世子喝了吧。” “嗯。” ** 两天后，大军出了山林。 经过潞城外几十里，快马加鞭两日后就能抵达羌镇外的山麓。 但大军刚出山林，外面十多里外的哨探传回消息，说是往潞城的路上发现了数千兵马，虽是穿着皓镧的衣甲，但面容举止极其像是犬戎人。 “迎上去。”慕子悦道。 周通周敞董冒等人率兵前迎，骑兵累累，马蹄轰鸣，那千余兵马远远的看到就列出了防御的架势， 慕子悦高举望远镜，遥遥的看到了那边的人影。 那些人确不是皓镧兵士。 偏偏旗帜还是“董”。 大皇子麾下，边塞之地只有董冒之兄，她那位嫡长姐的未婚夫婿姓“董”。 “可有你董家人？”慕子悦把望远镜递给董冒。 董冒的脸色沉下来，道：“没有。” 慕子悦颔首：“不错，又是战功！” 第四百六十一章 搞风搞雨 若他们久在皓镧内陆或许分不清犬戎皓镧韩国人的区别，在边境有段时间，前阵子又是全军上下都惶惶然看谁都像是内奸，眼力绝对非凡。 慕子悦挥手，身后皓镧军旗高高扬起。 策马在前面的周通周敞已经和那群兵士不到一箭之地，待见慕子悦的旗帜所指，当即高举手中长刀：“列队，冲——” 战马嘶鸣，马蹄高高抬起，那群“皓镧”兵士纷纷举起刀枪，还有人高呼：“什么人，我等是大皇子殿下麾下董将军账下，前来寻求援兵，” 周通周敞等人恍若未闻，他们在慕家军没多久，也把“军令”两字深深记在脑子里。 战场之上，听从军令。 慕子悦旗帜所指，就是挥兵而至。 弓箭在前，骑兵转瞬，那伙看似皓镧的兵士也高高的扬起手里的刀剑，毫不犹豫的向前击打过去。 骑兵中即便早先还有怀疑现在也绝无半分侥幸，这些人绝对不是皓镧兵士。 步兵对骑兵本就弱势，一边蓄势待发，另一边却原想的是蒙混过关，两厢始一交手，一气势如龙，一兵败如山，身在异国，多少有些胆怯，偏又碰上不知道哪儿来的大队骑兵，逃都无路可逃。 半个时辰，战事终了。 远处也有真正皓镧巡视兵士看到了这边的战事，因人数少不敢靠近，只通知了附近如潞城的兵马前来，待潞城骑兵紧赶慢赶的过来，这边战场已经打扫了大半儿。 旗帜上高悬皓镧，只有一“董”字的旗帜，待仔细看去，那位旗帜下的不正是西川侯二公子么，早先在京都见过的。 “二公子。”潞城兵马上前。 董冒看到来人，略有讶然：“怎么是你？也正好，你去那边就都知道了。” 潞城为首官兵循着看去，看到慕子悦，紧跑了几步冲过去。 “大人。” 潞城为首之人不是旁人，正是潞城知府之子，此次春闱得幸考中进士的王旭竹。 慕子悦看到王旭竹，眉角稍挑：“你回家了。” “是。”王旭竹不掩欢喜，“考中之后在翰林院待了几个月，大人又不在京都，下官就回家了，现在在潞城巡检司主巡检并卫指挥司经历。” 慕子悦颔首，这就是考中进士的好处，虽文武各有争执，但凭着自己亲爹的扶助，现在不止也是七品之职，还能手握兵权。 “多谢大人提携，不然断没有下官今日。”王旭竹道谢。 “也是你自己争气。”慕子悦道。 “是。”王旭竹问，“大人是路过潞城？” 慕子悦看他：“不该问的不要问。” “是。”王旭竹道。 “此事我定会禀告朝廷，你也如实回禀。”慕子悦道。 王旭竹应诺。 潞城兵马看到上官大人跟这队列兵马相处甚欢，也就知道应该是无事，虚惊一场时更心生后怕。 这队兵马没问题，死去的那队兵马就是大有问题了。 那队兵马距离潞城不过数十里，潞城上下在不知道实情之下，会不会打开城门？ 一旦打开城门，潞城上下难免涂炭，百姓们又哪里能有活路？ 即便万幸识破奸计，潞城安然，附近城镇百姓该如何？ 王旭竹父亲是潞城知府，若潞城城陷，父亲以及全家唯有以死报国。 “大人救了下官全家上下。”王旭竹眼睛泛红。 如那位三皇子所说，王家上下皆是忠烈，此番若不是碰巧，或许王家还是难逃此劫，现在王家躲了过去，也定有后福。 “本将在这里休息半日，你率兵随我同行。”慕子悦道。 “是。” 王旭竹欢喜应诺。 半日内，既休息也上奏折子。 遂奏折八百里传到京都。 大皇子身在边塞，凡战事之地奏折直入内阁。 三四排奏折摞在桌上，几位内阁大学士先后捧走，内阁中曹大学士正看到距离自己稍远处是慕子悦的奏折。 曹大学士左右看了眼，正待拿过来，折子先被人扣住。 曹大学士抬头，扣住折子的正是方霭涛。 “大学士，祖父正等着呢。”方霭涛歉然道。 曹大学士点头，指了下慕子悦的折子：“这是边塞之地，应正要紧。” “是。” 方霭涛挑选了七八个折子离开。 后面曹大学士目光深幽。 前面方霭涛步履和往日一样，眸光却是清泛冷意。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个曹大学士正盯着他。 若他没料错，曹大学士是二皇子的人。 “祖父，东陵伯世子的奏折。”方霭涛呈上。 方阁老打开，上面字迹清晰，条理分明，却又是让方阁老心头一颤。 方阁老抬手，在方霭涛的搀扶之下，起身去看身后墙上挂着的边塞地图。 手指沿着山麓起伏挪向潞城。 地图上，潞城相隔一指就是羌镇。 “涛儿啊！”方阁老颤声，“东陵伯世子，又立功了。” * 皇宫紫宸殿，皇帝手持奏折，看向屏风上的地图。 “贼胆大的很，竟摸到了潞城。” “山险之地，只有步兵方可无息，再有羌镇大战，难免防护有误，若兵灾突起，民心动荡，定会给敌可趁之机。” “二千步兵，自以为天衣无缝，尽在掌握，却不想功亏一篑！” “好，好啊！” 皇帝看着折子，满意颔首。 自从武毅将军出京，但有奏折回复无不是要事，无不是让他这个皇帝都以为惊讶震惊。 平城之事三下五除二，简单粗暴的跟那柔柔弱弱的样子宛若两人。 小杜城初到就惹起了一场战事，让他老人家差点儿以为边塞之战要从小杜城而起。 镇国公那小子没少被收拾。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几日之内就到了潞城。 还有那小子花重金买的书童，也不是寻常人物，竟也去了韩国搞风搞雨。 ……东陵伯，生了个好儿子。 “传旨，授正五品武德将军，领参将职。”皇帝道。 皇帝身边的季风雨惊讶：“皇上，参将可领兵万人。” 皇帝点头，花白的头发梳笼之下，双目灼灼：“朕就是想看看那小子还能给朕多少惊喜。” 第四百六十二章 被围 慕子悦奏折直入内阁，外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听说了圣旨加官进爵。 早先一个武官随意插手地方内治，即便解决了一些事宜，但也是触犯了文武官员的限界，不了了之也就罢了，还有赏赐？ 想着“皇帝太偏心了”是少数，大多想的是那位世子莫不是又立了什么功劳？ 二皇子姬幽脸色阴沉。 他知道事情由来，即便内阁曹大学士没能第一时间知道圣旨的内容，但从只言片语中二皇子也猜到了一些。 本该在小杜城驻守的人去支援大皇子，路上截获潜入皓镧敌军，解了边塞之威，为大皇子玉门关大胜相助臂力，虽只是寥寥几句，但其中几分筹谋又是多少艰险已见一斑。 父皇一道圣旨，本来领兵千余就是僭越，现在万余兵马，又能做出何事来？ 二皇子不愿去想。 让他不要乱动，让他守住小杜城就是大功，他偏偏不听。 “竖子不足以谋。” 他早就知道这个是养不熟的。 “叫人告知十公主。”二皇子道。 一炷香后，宫中正在和自己未来二嫂说话的十公主听说了前朝传来东陵伯世子再度升迁的消息。 朝中多少臣子怕是要熬上一辈子也未必有个五品之职，他离京也不过半年又升官了。 十公主眉眼间欢喜难掩。 文小姐掩唇低笑。 “明明天寒地冻的，怎么就觉得春日到了呢。” “二嫂嫂笑话人家。” 十公主娇羞难已。 文小姐道：“什么笑话，是真心话，这么好的男儿可是要好好把握住呢。” 十公主点头，却也不解这位来日的二嫂嫂为何这样说。 她和那位世子已经定亲了，为何还要把握？ 文小姐似乎知道十公主想什么，笑道：“圣旨一日未下，就是一日不曾明断呢。” “你想想，若是东陵伯世子再这么立功下去，有朝一日会不会求皇上一道恩典？”文小姐对十公主眨了下眼睛，“……我可是听说方阁老家的六小姐也很是喜欢世子呢？” 十公主睁圆了眼睛，方家六小姐喜欢世子的事儿，她也听二哥说过呢。 “那，那我去找父皇。”十公主拎起裙角。 “不可。”文小姐拉住，“皇上金口玉言，哪里能朝令夕改。” “我去找皇后娘娘。”十公主道。 文小姐道：“皇后娘娘统令后宫，最为适合，只是大皇子殿下在边塞，皇后娘娘直接说的话，怕是会让人误以为其心不纯。” “可……” “公主可以找其他娘娘转告皇后娘娘，这样就没人会说什么了。”文小姐提议。 十公主一拍脑门，是哦，这么简单的道理她竟没有想到。 “我去找贵妃娘娘。”十公主道。 文小姐笑而不语。 二皇子的母妃正是淑贵妃娘娘，贵妃娘娘的性子温柔宽厚，除却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在前朝后宫最为温雅大方。 后宫和睦，前朝两位皇子殿下也就亲如兄弟。 不管心底信不信，至少看到的是如此。 三皇子不知道文家小姐和十公主说了什么，但文家小姐走了之后十公主就去找了淑贵妃，淑贵妃又和皇后相谈甚欢就值得三皇子考量。 子悦被封赏，二皇子不会没有所为，若非阻止就是暗里下手，圣旨阻挡不了，就只有后者。 能和十公主有关也就是赐婚一事。 早先父皇答应过些时日再提赐婚，如今怕又要再提上来。 “进宫！”三皇子道。 皇宫里，皇帝听闻三皇子进宫，皇帝的脸色怪异：“让他进来。” 三皇子进殿礼仪周全，皇帝也颔首而笑，父子两个说了会儿和今日里所有的事情都不相干的废话。 一盏茶的工夫，皇帝正打算端茶送客，三皇子也道出了此次的目的：“父皇，孩儿想往边塞一行。” 皇帝一愣，这小子进来之前想过是这小子会说的各种可能，就是没想到这小子会这么说。 “为何？”皇帝问。 “想与皇兄并肩而战。”三皇子道，“也想看看父皇倚重之臣。” 皇帝嘴角一撇。 虽说是自己亲儿子，这兄弟两个也一直亲近，可怎么当老子的就觉得这小子话里头最真的是后面那句。 “此番押送粮草，你便同行吧！”皇帝道。 “是，谢父皇。”三皇子道。 皇帝摆手。 三皇子走出殿门。 看着三皇子的背影，皇帝突道：“待大军得胜归来，朕还是要成全小十。” 三皇子身形未停，大步离开。 翌日，三皇子就出了京。 待二皇子知道三皇子是往边塞押送粮草，二皇子的脸色是再次阴沉似水，看着桌上摆着曾自己几乎每日阅看的仕女图，看着图上那张嫣然笑脸，冷哼，遂翻手撕的粉碎。 漫天飞舞的纸屑中，酷似了慕子悦的眉眼若含情脉脉。 而此刻在千里之外的边塞之地，已然是硝烟四起，杀声震天。 慕子悦在潞城外收编了王旭竹的麾下，顺带的也把王旭竹带上。 王旭竹信誓旦旦他手下的这些兵马全都是他的兵，只要慕子悦下令绝对严格服从。 在王旭竹说这话的时候，慕子悦看到了他身后那些兵士脸上的狂热。 守城未必死，远征援军未必活。 慕子悦同意了。 “慕”字旗下的兵马超过了三千。 王旭竹所领潞城兵马虽是老牌军伍，可比慕家军还是差一点，但看慕家军行动如风，也不甘示弱跟了出去。 待行出山林，潞城兵马不由喘了口气，可转头再看慕家军，气息和模样都比他们要工整。 有老兵忍不住问王旭竹：“公子，这不对啊！” 王旭竹眼里闪着光亮：“现在你们知道我当初为何要跟在世子身边了吧！” 父亲镇守潞城多年，他自小除了读书，最喜看的也是兵马训练，曾经他以为自己有些本事，但在第一次看到慕世子之后他就倾倒了。 果然还是他识得真神。 身后崇拜的目光慕子悦不以为意，因为羌镇已经被围半个月，羌镇上高高悬挂的旗子正是“董”字。 第四百六十三章 攻击 “子悦，怎么办？快想想办法！” 董冒焦急不已。 被围住的不是别人，是他的兄长。 慕子悦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可眼底的冷意就好像一头冰水当头泼下，董冒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他们此来不是为西川侯世子，不是为他的兄长，而是为解大皇子殿下之危，为皓镧边塞大战。 慕子悦默默点头。 知道进退轻重，可谓将才。 但既然她赶上了，就不会放过这个战功。 慕子悦看了眼天上渐低又加厚的云层，传令。 ** 羌镇中的老幼妇孺躲在镇里围墙最高大的员外家里，青壮汉子还有有把子力气的少年人则是把镇上的门板子地下存着的油，金子银子之类的烧成油。 门板子能挡箭矢，石头能砸下云梯上的敌人，滚油金汁银汁从楼门子上倒下去，面目全非疼痛难忍。 百姓们往从城楼上往下倒金水银水，城下弓矢射来，有的百姓们中箭，疼着退下去，有的倒在城楼上，再也没了呼吸，但没有百姓害怕，紧跟着又有百姓冲上来接替。 羌镇中死去的皓镧将士不知多少，城楼都被染成了红色。 羌镇是他们的镇子，被犬戎攻破，都只有死。 终于犬戎被击退，羌镇的大门打开，百姓在皓镧兵士的掩护下跑出来从敌人身上拔下弓箭，又在犬戎的骑兵跑过来时，在城楼上兵士弓箭的掩护下赶紧的退回去。 一收一散之间，箭矢还是多了一些。 但城外的犬戎兵马都知道羌镇已经将近无弓无箭。 犬戎的大将哈哈大笑：“看他们能坚持多久！” “冲——” 犬戎的兵马再次冲上来。 城楼之上，一身满是尘灰污垢的甲胄已经看不到原来的颜色，却仍是英武的董将军目露寒光，周遭弓箭已经在飞射，没多久敌军就会再次攻城而上。 自从他派人往城外捡弓矢，犬戎攻击的也越来越紧。 “还有多少弓箭？”董冒问。 身后亲兵道：“以目前攻势，还能用四日。” 羌镇的防备足够，但他就是想要让犬戎生出他们再坚持一下就能攻下羌镇的错觉。 因为他手下的兵真的不多，他也在坚持。 现在就看谁更持久。 “大人，若援兵不至……” “至少拖的他们跑不了。”董昭道。 “是。” 亲兵应诺，脸上闪着坚毅光色。 不说先前，只说守在羌镇到现在他手下都杀了八人，若真的回不去家里，也值了。 城内的兵士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外面的攻击越猛，防守更坚决，在慕子悦的望远镜下，攻势防守都能看个一二。 如果不去看残破的旗子和破碎的城墙，不像是被围了半个月，那么勇猛激烈就像是刚被围前五日。 天已经阴沉，雨滴也开始滴落下来，还没有撤离的迹象。 是犬戎那边又来了援兵，还是说里面已经坚持不下去？ “准备！”慕子悦道。 ** “呜呜——” 长长的低鸣像是响彻在大地上。 围攻羌镇的犬戎将军诧异：“什么声音？” “不像是我朝援兵。”旁边兵士道。 羌镇城墙上的董昭也听到了声音，寻声看去。 高高的城墙上，视野宽广，视线中黑压压的乌云盖顶之下，一队红衣黑甲出现在宽广的原野上，为首的一人白盔白甲，胯下枣红的马若是不差应正是汗血宝马，身后边高高飘扬的是皓镧的旗子，还有偌大的“慕”字。 董昭嘴角扬起来。 汗血马上，慕子悦在前，身边是董冒，亲兵护卫在后，如弓矢阵型。 白色的盔甲飒飒含着冷风，随着马蹄奔跑带出无边的煞气。。 骑兵从远处像是海浪冲过来，犬戎的兵马连忙反身去防守，为了攻击羌镇，犬戎连最精锐的骑兵也用上了，也正因为如此待犬戎的骑兵组织起来冲锋，皓镧的骑兵已经近到眼前。 慕子悦为首，手中的长刀挥舞，每过一处就是鲜血四溅。 犬戎大将盯着那个白衣盔甲的俊美少年，发黄的牙齿咬在一起。 在看到那个少年将军的霎时，犬戎大将尚觉惊艳，什么时候皓镧的将军长得跟中原的小姑娘一样俊俏了，可当那个分不清男女的皓镧人手中的长刀砍翻一个又一个犬戎人之后，犬戎大将就想扒了那个皓镧人的皮，然后把那个皓镧人的脑袋做成酒盅，每天都喝一杯奶酒，这样那个酒盅一定能喝上二三十年。 犬戎将军上马，横刀竖戬的要一展他犬戎的马上威风。 而慕子悦早就看到了那个偌大的旗子，旗子之下穿着最奢华厚重的无疑是犬戎大将。 擒贼先擒王，她不会放过。 兵刀所指，直面而对。 数千的兵马呼喝，锐利的刀枪戳破血肉，犬戎兵马围困羌镇也是在消耗自己的体力，前后也有哨探，却没想到突然间的竟从没想到的方向冒出来皓镧的援兵，这群兵士不是寻常的兵士，犬戎大将在对慕子悦所在冲过去的时候后知后觉也感觉到了。 但也已经顾不上。 刀锋之向，生死相搏。 弓箭下不知道多少兵士倒下，刀剑下不知道多少兵士狰狞的面孔凝固在死前的最后一瞬。 空气中的血腥浓稠的每一次的呼吸都像是在喝着血。 凿穿骑兵阵营是最快打乱敌军的方式，犬戎的骑兵果然比韩国的骑兵更胜一筹，可也就是一筹，与她，不在话下。 那个慕子悦早就盯住犬戎将军终于冲到慕子悦面前，慕子悦手中长刀画出刀光寒烈，对着犬戎将军劈过去。 上官家的刀法，她已经融会贯通，刀锋砍在犬戎将军的长戟上斜着往下斩去，速度之快犬戎将军来不及反应。 犬戎将军的力气大，长戟和对方碰上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赢了，可对方快的他根本来不及变招…… 犬戎将军身侧有亲兵以身挡刀，慕子悦顺势劈下，慕子悦来不及看战功，以她为冲锋的弓矢已经跃了过去。 厮杀转眼，又或许过了许久。 慕子悦手中的长刀越来越沉，但慕子悦仍在飞快的挥舞，她感觉到了沉，旁边董冒还有其他人的压力就更大。 第四百六十四章 财富 忽的手中的刀子一空，眼前密密麻麻的骑兵也没了，只有闲散面露惊恐的步兵。 慕子悦驳马回转，撕下马鞍下的软布包在刀杆上，再回冲一次。 此刻大雨已经倾盆而下，刀杆上是血也是雨，不包起来手会打滑，握不紧长刀。 “冲——” “万胜——” 以慕子悦为冲矢，再次冲过去。 视线被挡住，大雨之下什么都看不清，但能看得清皓镧的红色军袍，也能看到最前面那个唯一穿着白色盔甲的将军。 慕子悦不知道冲锋了几次，待她停下来喘息时，前面已经看到了同样的皓镧大旗。大旗下是连她都要多看几眼才能认出来的董昭。 大雨之下，她身上白盔仍染成了红色，董昭身上的盔甲连原来的颜色都看不到。 在她冲锋的时候，羌镇里董昭也冲了出来。 犬戎人想不到被围了十多天的羌镇还能有兵马冲出来，又逢大雨，猝不及防之下，大败。 两军汇合，重新回到羌镇。 羌镇的百姓们看到新的皓镧兵士，如同暴雨过后看到的彩虹，笑的合不拢嘴儿，即便太多的人在哭，但也是在笑。 羌镇来了援兵，犬戎人就不会再来了。 事实也如他们所愿，百姓们终于可以各自的留在自己的家里，或许家里头少了男人，少了儿子，可终归他们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百姓们松了口气，慕子悦和董昭还悬着心。 大皇子在玉门关打着仗，犬戎围困羌镇，就是不想羌镇去支援，而这些时日大皇子都没有派人过来增援，可见大皇子那边也打的难。 现在羌镇之围解了，犬戎定会回去禀告。 大皇子的压力也会更大。 他们不能在这边拖延。 董昭道：“你我前往支援，令小二以我之名守在这里。” 董冒指着自己鼻头：“我，我行吗？” 慕子悦瞥他：“你不行？” 董冒立刻挺胸抬头：“必须行啊！” 慕子悦满意颔首，看向董昭。 董昭看了眼自己的亲弟弟。 ……这些年没见，自己的亲弟弟爬的还挺快，本想着赞许几句，但看用不上。 董昭看向慕子悦：“两日后出发？” “明日。”慕子悦道，“今日城防交给我麾下。” “好。” 董昭麾下的兵马太累了，在慕子悦的兵马入城，哨兵远远离开羌镇之后就坐到墙底下闭上眼睛睡了，呼噜声震天。 哪怕大雨停了下来，日头也照下来，慕子悦的兵还是挨个的叫醒，换个地方睡觉。 新来的将军说能在这连着十多日的战事中活下来就是大福，有这样大福气的将士至少要有个地方好好的睡一觉。 兵营里有空地，可都被死去的将士还有受伤的将士们占了，当守在城楼上的兵士们下了城楼，不用新来增援的将士们说什么，就有百姓簇拥着过来送水送饭，更也还有请兵士们往自家里住的。 羌镇的百姓不知道在这里住了多少年，有幸活到六七十岁的老人家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战事，但即便是孩子也知道是这些将士们守在城门，守住了他们的家，甚至守住他们的性命。 军帐中有帮忙的羌镇百姓，知道军帐不够用，回到家里一说，家里头的老人们就走出来。 一口热汤，一个床板，或许只是最简单不过，可在这阴寒的天色中就是最暖和的火。 睡到了半夜，却看到门外燃着烛火，所住家里的家眷无声哭泣，正中摆着的是一口薄棺。 心头因为大胜因为军功尚且的骄傲猛然消失，有的只有愧疚。 于是悄悄的离开了军营，连原本梦里想着醒了要大醉一场的想法再想起来都想给自己几个嘴巴子。 兵士们累，董昭更累，在和慕子悦分配了活计之后简单的吃了两口就去睡了。 董冒想要跟自己兄长说几句话，可没几息就无声的退了出来。 刚开了个头跟董昭说了京都里的事情，还没说完董昭就打呼噜。 如果在京都，董冒铁定要去找父亲告状，可在这里，董冒只关紧了房门，让自己身边的亲兵好好护卫，他则是走上城楼开始适应自己替代的身份。 曾经他嫉妒自己的兄长，年少有为，镇边高功。 虽也知道边塞的寒凉危险，但只有他也来了才知道边塞边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说的是江湖混混，死在边塞死得其所才是边塞将士。 他才打了几场仗，身上的甲已经洗不干净，身上的伤痕也添了好几个，镇在边疆数年的兄长呢…… 慕子悦看了眼立在城楼上腰杆挺拔的董冒，在董昭身边亲兵的引领下往兵营去。 死去的兵士们整理好了仪容，身上的盔甲被砍的烂了，也把上面的尘土血渍洗去，脸上更是被擦的干干净净，有一个兵士头发有些乱，或许是太忙没有来得及整理也或许是风后来吹乱了的，但即便显得这个兵士有了几分潇洒不羁，还是被一人一手慢慢的梳笼到了后面。 给那个兵士梳笼头发的是慕子悦。 “你没有白死，这一场我们赢了，都说入土为安，既要安，就要干干净净。”慕子悦说着。 身后周通周敞张梵几人跟着，肃然无声。 后面是一众的兵士眼里都含上了泪，无声啜泣。 他们是男人，不能哭，可此刻他们忍不住。 慕子悦起身，长长稽首，待到了新修好不久的忠永堂前，点燃了一炷香，直到那柱香燃尽消散。 慕子悦离开，这次是往伤病处看。 董昭能在大战后什么都不管的去睡觉就是相信慕子悦的能力，以慕子悦数年前就上呈到现在董昭都能倒背如流的军队营房制度上，董昭以为慕子悦会做的更好。 慕子悦看到那些受伤的兵士们望着自己惊讶感动种种的目光，慕子悦就知道以往的将军们很少来伤兵营，就算是来了也不会像是她坐在这里跟伤兵们说话，甚至还帮着医者处理伤口。 他们不知道一场战事下来，伤兵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于是慕子悦脸上的笑容更和气。 第四百六十五章 来了 慕子悦离开，身后军帐的帘子还没放下就听到后面伤兵的窃窃私语。 “能有大人给包扎一下子，来日从军中退下去也有的说。” “可不是，大人长得还好看。” “你们就是肤浅，大人杀人的时候你们是没看见，我可看见了！” “啧啧，力拔山河！” “……” 慕子悦没什么，后面周通周敞两个差点儿趔趄，几乎一起看向前面不管是个头还是身材都比他们矮小瘦弱的慕子悦。 “他力拔山河？”周通。 “那咱们就是喝断桥水。”周敞。 “可他杀人比咱多。”周通。 “那些当兵的不会说话。”周敞。 “那应该说……”周通。 “说武功盖世！”周敞。 周通瞪眼：“我们呢？” “我们力拔山河！”周敞竖起自己的胳膊，立刻竖起来的小肌肉让衣甲都凸起来一块儿。 周通竖起大拇指。 还是自家人高！！ 不管身后的交头接耳，慕子悦在看过军营中的伤兵又在街上巡视了一圈。 守城这些日子连狗都累的只能趴在地上吐舌头，官兵们就更辛苦，难免有所疏漏，大多数的百姓们回到了自家里收拾整理珍惜能活着的机会，但还是会有想要趁机偷个懒弄点儿小混乱去谁谁家里放火偷盗之辈。 慕子悦正好解决了几件街头巷尾的寻常小事。 一个仗着有些力气的年轻人跑到一家老夫妻家里抢东西跑出来，抓了个正着。 几个混混溜到一家富户放火抢钱，差一点儿就逃了。 虽然动静不大，但翌日慕子悦就被羌镇的军民接受了。 这位将军新来，却是大好人。 没有了前一日的大雨倾盆，天气虽更寒凉，但艳阳之下，一众的盔甲兵士走出去，还是让人感觉到热意滚滚。 城墙上高悬的旗子还是“董”，只是旗子下面的人换成了董冒。 董冒顶着董昭一样的盔甲，望着羌镇源源不绝开出的军队，按在城墙的手背发青。 “不过守城耳，没问题！”董冒道。 “将军本就不逊色于世子。”旁边也穿着盔甲的是张梵，这次不止董冒留下来，张梵也留了下来。 董冒瞥他：“你敢当着你世子表哥的面儿说？” 张梵重重点头：“嗯。” 董冒心里痛快了。 若是周通周敞兄弟这么说，他不信，这傻小子说的，他还信上几分。 “光守城可不够啊……”董冒道。 张梵扭捏的揉了揉耳朵。 “所以我也留下来了。”张梵道。 董冒眉角一挑。 张梵嘿嘿：“我也想弄点儿军功！” 董冒眼睛滚圆，嘴角大大的扬起来。 万余兵马还没有完全撤离羌镇，羌镇的镇守将就有了心思。 策马在前的董昭回头看了眼身后高高的城墙，拧眉：“那小子别再是胆大包天。” 突然间董昭有些不放心。 若是董冒在，一定会骇然瞪大眼睛说——知弟莫若兄。 慕子悦驳马而前：“董大人无需担心，有我家表弟在，不会有事。” 董昭挑眉：“这么相信你那个表弟？” 慕子悦点头：“我以为他颇有奇才。” 董昭想了想：“本将相信。” 马蹄如风，转眼千里。 羌镇之外，玉门关更是血肉横飞，刀剑无眼。 漫天的箭矢像是从天而降的大雨，每每带走数不尽的性命，不管是犬戎还是皓镧。 彼此脸上都是杀意，你死我活。 马嘶鸣着倒下，马背上的将士被敌人砍翻在地，将士翻倒下的时候拉扯过敌军，抽出袖子里的暗剑戳过去，敌军长刀再一次砍过来，将士死死的抱住，口吐鲜血的不放手想要同归于尽。 地上的步兵们更惨烈，这边刚砍死一人，身后就有人刺中他的腰腹；那边长刀砍过来，抱着长刀把自己的横刀斩过去，同归于尽也要以一换一。 数万人的大战，绝非几百人就能判定输赢，但半个月接连不断的战事，稍有疏忽就是一泻千里难以为继。 玉门关易守难攻，但想要御敌千里就不能固守。 大皇子和犬戎的兵马决战在广袤的草原之上，为彰显皓镧国威，也是为牵扯敌军。 在与大皇子交战时，犬戎兵马绕道攻打羌镇，董昭分兵往支援，大皇子就要牢牢的钉在这里，不让犬戎再派出援兵攻打羌镇。 若羌镇破，玉门关危，大皇子危。 战场上硝烟似火，被皇家亲兵护卫层层保护在内的大皇子策马护立在皇家“姬”字的大旗之下，吸引着犬戎最强的骑兵。 犬戎人知道大皇子的重要。 大皇子也知道自己的重要。 战事激烈白热，大皇子的皇家旗帜没有退后半步。 厚重的盔甲从头到脚的护住里面的大皇子，盔甲上布满了刀枪的痕迹。 放下的面盔下，大皇子的眼里透着疲惫，但双目仍然明亮有神，手中的刀仍高高的举起，背脊更是挺拔如松。 “冲——” 大皇子率着亲兵卫队冲过去。 前面征战的兵士们更加奋不顾身。 数不清这一日从太阳升起到现在已经是多少次的冲锋，只知道待日头西陲，草原上已经全都是死去的兵士，战场也从草原北边转到了南面。 大皇子也在喘气，看了眼远方的落日，问：“几日了？” “十四日了。”身边的将军道。 “羌镇，可有消息？”大皇子问。 “还没有。”将军道，“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大皇子点头，他相信有董昭在，羌镇无恙。但布置在小杜城的那个少年此刻也应该到了吧，不然就枉费了父皇的苦心。 “殿下，那边像是来了援军。”身边的将军突然道。 大皇子连忙拿起千里镜看过去。 皓镧征战沙场都会有千里镜，虽没有慕子悦的镜子看的远，可也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远处如蓄势待发气势如虹飞驰而来的数千兵马。 数千兵马都是红甲，为首的两骑格外清晰。 一红马白甲。 一黑马银甲。 正是慕子悦和董昭。 两人领着一众骑兵，就像是两道弓矢渐渐分离。 大皇子的嘴角扬起来。 这两个来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冲 因为慕子悦和董昭的到来，此战胜。 军帐内，大皇子抱住董昭重重的拍过去。 “来的好，来的好啊！”大皇子。 “幸不辱命。”董昭。 “好！” 大皇子松开董昭，看向旁边的慕子悦，上下看了慕子悦身上即便清理了也仍刀痕遍体的盔甲，扬起嘴角抬手要抱。 慕子悦退后一步：“臣受不住。” 董昭差点儿笑出声。 大皇子脸色一绷。 慕子悦目不斜视，就好像不知道这句话里的深意。 “在军营就学到了这些？”大皇子沉声。 慕子悦道：“不止。” 大皇子差点儿想要动手，不过不是抱，而是想要揍。 但看眼前这个即便是穿着盔甲也比寻常兵士们还要瘦弱一些的少年，大皇子最终还是摇头一笑。 “你啊，此战大功！” 大皇子相信董昭若非是把羌镇安排好，是不会来到这里。 羌镇乃三关之一，不容有失。 但慕子悦和董昭一起出现，大皇子就明白了慕子悦的要紧。 战报传递，从小杜城到羌镇，从羌镇再到玉门关外，想必在羌镇定是先战了一场，又是派了人相助固守羌镇，遂后日夜兼程赶过来。 他和董昭一左一右如同两支箭矢插入犬戎的骑兵队伍。 董昭的战势，他清楚。 却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小少年的领兵之战，竟不输董昭，尤其是那一手的刀法，杀人无数。 也正如后来从董昭口中得知的经过缘由，果然惊艳。 董昭赞叹不已。 别看长得秀气，却是比之董昭当年都要厉害许多，也难怪皇帝会再三偏宠。 大皇子颔首，董昭眼高于顶，能让董昭有此话，那就是真的厉害。 为将，除了能打仗还要能运筹帷幄。 有了这个小将军，此番取胜又多了几分把握。 皓镧军士因为有援军到来气势高涨。 对面犬戎却是悄然他退后三十里。 白日“董”字的大旗赫赫然出现在战场上，犬戎大将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皓镧大皇子身边的“董”字不就是董昭？派去羌镇的犬戎兵甲说是那个董将军还在羌镇，那眼前的这个是谁？ 显然羌镇的犬戎兵甲被骗了，可能骗了羌镇的兵甲，羌镇的守军也定然不在那个董将军之下。 皓镧到底派的是什么援军？ 不管是谨慎还是其他，犬戎后退三十里。 翌日大皇子殿下察觉，率兵追上。 数万兵马如同洪流直上。 犬戎的将军穿着斥候的衣服立在高高的山坡上，千里镜里是皓镧飞驰而来的兵马。 久经沙场，看扬起的尘土就知道是步兵还是骑兵，看洪流大小就知道敌军数目。 至少有三万皓镧兵马，而当中的“姬”字旗，又是清晰可见那位皓镧的大皇子，来日的太子同在军中。 “来了！”犬戎将军嘴角噙出冷笑，眼中红光狞恶闪过好像看到流不尽的血水。 ……还真以为他犬戎怕了？ 皓镧的骑兵当中，慕子悦白袍白甲，远远的看着前面的那方地势。 手中缰绳勒了下，汗血马停下，慕子悦在队列外用自己的望远镜。 她的望远镜比寻常千里镜要远，大皇子看到后很喜欢，新的正在制作当中，因为她也是首要大将，所以她的望远镜暂时还在她脖子上挂着。 慕子悦没来过这里，但她看过这里的地图。 地图上的勾勾勒勒，在她的眼里是山川河流。 前面是个如同峡谷的山坡，山坡曲折，上面有石有雪。 大雪掩盖草原，茫茫的看不到边际，但慕子悦能看到山坡后面的情景。 山坡前狭窄的只能有数十骑并肩而进，山坡后却是浩荡的连接草原，而这个山坡足有七八里长。 若是在夏日里，这里是最适合埋伏的地方。 风气火乱，只要人马被困在里面就是九死一生。 即便是冬日，大学覆盖，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有大石从山坡上滚下。 但因为这里是捷径，从山间通过比从外面绕道而行要近一日，所以即便危险也从不曾有一日断过人马。 “斥候在前面查探过。”董昭看到慕子悦停下来观望那边，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慕子悦颔首，大军前往，斥候自然要在前面。 只是这个地方，看着就觉得危险。 慕子悦的望远镜左右，视线中看到了远处疑似犬戎斥候的队伍。 慕子悦的望远镜看的比千里镜更清楚，慕子悦看着，嘴角勾起来。 犬戎人的胆子还真是大。 那位犬戎将军立在远处，穿着斥候的衣服，高高在上的看着下面远处的皓镧兵马，在他的眼里，眼前的这些皓镧兵士全是死人，山坡之后早已经埋伏了犬戎兵马，前面奔逃的犬戎兵士只是诱饵，待皓镧的兵马从山间通过出现在山坡之后，就会被漫天的羽箭射成筛子，哪怕留在后面的犬戎兵马也会在羽箭之下无一生还。 为了犬戎，他们死的应该。 只是眼前的场景还在回转，眼前看到的那些应该进到山坡内的皓镧兵士们分出了一道兵马，那道兵马浩浩荡荡，却是直奔着他的方向过来。 “将军，快走！”犬戎将军身边的亲卫道。 犬戎将军面色狰狞，还是转身上马跑了。 那道皓镧兵马没有停下，继续追过来。 十多人的骑兵绝没有数万的骑兵奔驰如电。 坡陡起伏，待前面死命奔逃的犬戎斥候转过一道山坡，皓镧的骑兵看到了后面的两千兵马。 两千兵马迎上来，半数不顾生死的迎上皓镧骑兵，另外半数则是护送那队犬戎斥候逃开。 追在正中的慕子悦舔了下嘴角，眼中不掩兴奋。 她看到那队斥候的站位就感觉到了怪异，除了寻常斥候应该有的警惕，还有就是保护防御最中间的那个斥候，且略显卑微。 所以中间那个犬戎斥候绝对不是斥候。 慕子悦领着自己麾下半数兵马追过去。 果然如此浩荡的兵队而来，那边立刻吓得逃了。 也真看破了那个斥候的身份。 至少是个将军！ 真是大收获！ “冲——” 第四百六十七章 计中计 胆大的犬戎将军想要亲眼看着皓镧的兵士们入毂，却意外暴露了身份。 虽然派了两千的骑兵保护自己，但万万没想到后面追来的竟有万余兵马。 皓镧人疯了。 他现在是斥候，追几个斥候用得着那么多人？ 董昭和大皇子也以为慕子悦疯了，但听到说慕子悦率军追去的那队斥候竟有两千兵马接应，大皇子和董昭就意识到那个斥候是条大鱼。 犬戎将军很聪明，也有必要的防备，在剩余的一千兵马分出五百，又分出二百多骑主动送死之后，又一千骑兵出现并迎上去。 前后三千骑兵，想必怎么都能保护这位犬戎将军，却谁也没想到追上来的万余兵马毫不放松。 三千对万余兵马，即便拼死也没能救得了那位穿成寻常斥候的犬戎将军。 冲在前面的慕子悦长刀挥舞，那个犬戎将军一脸凶横甚至是带着临死前的狰狞对着慕子悦挥刀。 慕子悦的刀比那个犬戎将军的刀更长，也更锋利。 那个犬戎将军脖颈上画出一道红线，死在慕子悦的刀下。 之前慕子悦没有割下人头的想法，这一次她割下了人头。 慕子悦觉得这个斥候将军身份不同。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大皇子董昭看着慕子悦割下的人头认出死去的犬戎将军正是此次犬戎的左先锋大将。 这位左先锋大将是犬戎老将，十多岁征战入伍到现在二十多年，勇猛谋计，深得犬戎汗皇器重，也是这次大皇子小心防备之人，却不料这没多久竟然死在了慕子悦的刀下。 “子悦立下大功，回去后本殿下就为你请功！”大皇子欣然。 “谢殿下。”慕子悦道。 董昭深深的看了眼慕子悦，若非是慕子悦的解释，他也没想到当时他也同样看到的斥候竟是如斯身份。 虽慕子悦初入战场，却好像是天生就属于战场之人。 “堂堂左先锋大将化作斥候，不惜险地也要盯着我军，定有所图，长峡之外是平坦山麓，或许犬戎埋下伏兵。”董昭道。 大皇子沉吟，“不错，现在他们怕是还不知道泄露，我军可将计就计。” 犬戎后方兵营，犬戎主帅耶律光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就在前面的狭窄坡外七八里处，犬戎兵马和皓镧兵马纠缠在一起。 都有彼此的兵士，双方都没有投射弓箭。 皓镧兵马想要冲出去，犬戎兵马不想皓镧兵马冲出去，为了一寸之地你死我活。 后方的斜坡之上，埋伏着数万犬戎兵马，犬戎兵士们咬牙切齿，眼红手紧攥，恨不得冲上去为同袍挡，但军令未下，他们不能动。 “大人，左先锋大人还没有回来。”亲兵禀告。 耶律光脸色低沉似水。 身后侧立的犬戎右先锋大将上前：“大人，左先锋大人化作斥候前往窥探敌情，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他带了三千兵马协同。”耶律光道。 “是。”犬戎右先锋大将应诺。 有三千兵马随行，理应不会出事。 耶律光说的肯定，但心头还是一震。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一个时辰后，若还不见左先锋大人，便由我麾下偏将协理左先锋大军，于未时起伏！”耶律光道。 “是！” 下属领命， 前方的战事也越发激烈。 一个时辰转眼即到，仍不见左先锋大将。 耶律光摆手，示意按照他先前的计划调兵。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怕是皓镧人会回过味来。 “大人，左先锋大人到了！”高高的瞭望杆上，亲兵高呼。 耶律光看去，远处果然飞速奔驰过来的是犬戎的兵马，正是三千骑兵。 耶律光颔首，回来就好。 手里的千里镜转了下，再次回到前方的战场上。 皓镧人，今日就让你们知道什么是胜负转瞬。 嗯，不对！ 耶律光忽的脑中一闪，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三千骑兵。 ……他们的旗子好像有所破损。 难道是遭遇到了敌军？ 耶律光连忙转过去，再看。 果然旗子有损。 若真遭遇敌军，使得旗子都破损，为何兵马毫无损失？ 耶律光正待要看清三千兵马簇拥正中的将军，手中千里镜再晃，看到了后面追着三千骑兵十多里外的另一队人马。 那是皓镧兵甲。 “将军，我部去迎左先锋大人。”偏将道。 “去，灭了那伙皓镧人。”耶律光高喝。 “是！” 犬戎兵马分出五千兵马往那边飞奔而来的犬戎左将军过去，待近前数里时，分兵左右两翼，刀锋所指向后面的皓镧兵马。 耶律光看到这个场面，一手高高抬起，后面埋伏的犬戎兵马起身，前方死死抵住皓镧兵马的犬戎将士们开始缓缓后退。 待耶律光放下手，后面的伏兵就会开始冲刺。 伏兵距离前面十里之遥，但骑兵快速如风，待皓镧反应过来，犬戎骑兵已经近在咫尺，羽箭之下绝无生还，待皓镧人惊慌之时就是犬戎大军获胜之刻。 只是这边耶律光的手抬起，那边迎上去以为会和跑回来的“犬戎将军”三方合一把后面追来的皓镧兵马一口吞下去的五千犬戎骑兵被包围了。 前方是皓镧兵马，待自以为的友军对着自己亮起狼牙，犬戎兵马才意识到他们以为的“犬戎左先锋”兵马根本就是皓镧兵马。 武艺精湛的犬戎将军还没有来得及刺出手中的长枪就被旁边同样穿着犬戎战甲的人砍翻。 兵士们脸上还满是惊讶，脑袋就已经飞离了身体，掉落在地。 战马嘶鸣，将士悲呼倒地。 和预想完全不同的人仰马翻。 耶律光抬起的手僵硬的停下，千里镜中的场景也泛起了滔天的红云血水。 倒地的都是犬戎的兵士。 他的左先锋将军恐怕早已经身首异处。 再看千里镜中他曾经以为的左先锋将军身后的旗子换下，正是一个“董”字。 是皓镧大皇子身边的董昭！！ 犬戎大帅后牙几乎咬碎，重重落下手臂。 身后犬戎伏兵开始冲锋。 嘶喊震天。 犬戎大帅也认鞍上马，挥刀而上。 第四百六十八章 连环 兵马早已经埋伏，大军蓄势待发，势必一鼓作气。 即便明知道此次会无功而返，也要拼死一搏。 犬戎大帅手下的副将被董昭和身后的皓镧兵士两面夹击，犬戎大帅及时派兵追出去支援，还是损失惨重，犬戎大帅手下副将更是被董昭斩于马下。 左翼已经是来不及，还有中路能扳回一城，那边大皇子的旗子飘摇，只要把皓镧的大皇子打退回去，还是有获胜的希望。 犬戎大帅率领中军奔腾而至。 坡口的皓镧兵士及时退去，为了让埋伏更逼真，和皓镧兵士纠缠在一起的犬戎士兵并不知道己方的埋伏，看到皓镧人退去蜂拥的冲上去。 羽箭漫天，箭雨下全是犬戎兵士。 不管犬戎兵士骇然睁大的眼睛，死不瞑目，犬戎的骑兵紧跟着冲了出来。 他们的眼中狰狞，奋不顾身。 他们知道是前方的同袍为他们死去才有了他们趁势而去的机会。 此战，他们必胜。 只是犬戎兵士不知道在前面的羽箭之后同样也有骑兵冲过来。 对皓镧兵士来说前面一地的羽箭正给了天然的防御屏障，己方一路平坦，战马只需要应对身上的骑士，奋勇向前。 “嘭——” 战马洪流冲撞在一起。 战刀高举，血肉横飞。 犬戎大帅如同箭矢领着身后的亲兵冲过来。 身后的大帅旗帜如同浪头领着犬戎将士们奔腾如洪流。 皓镧大皇子的旗帜如同坚石牢牢的矗立在洪流之中。 犬戎大帅紧盯着前方的皓镧大军的“姬”字战旗，皓镧犬戎的距离也越来越近，马声嘶鸣，哀嚎痛呼都恍若未觉，战场上一眨眼生死相隔，数不尽的战刀挥舞，犬戎大帅挥舞着长刀横批竖砍，手中的刀刃劈了，随手扔了，身边的亲兵把自己的长刀递过去，犬戎大帅继续挥刀，待刀子再劈了锋刃，犬戎大帅伸手，旁边又是一把刀子递上。 哪怕亲兵旁边已经有皓镧的兵士砍过来，眼看着就要劈中要害，亲兵也眼睛不眨的把手中的长刀递给大帅。 犬戎大帅拿到长刀，那名亲兵被杀在马下，后面另有亲兵占据上先前那名亲兵的位置，再跟着大帅往前冲锋。 犬戎大帅冲锋的很快，皓镧大皇子的面容都恍若可见。 犬戎大帅的眼中充血，恨不得下一刻手中的长刀就能挥舞到那个皓镧皇子的脸上，而就在这时候旁边横里冲过来一道白色的身影，伸刀架向犬戎大帅探出了长刀。 犬戎大帅瞥到来人盔甲下年轻的面庞，大喊一声，长刀如虹，重重的磕在慕子悦手中的刀子上。 慕子悦只觉得手中的长刀一飘，差点儿脱手而出。 经过这么久的厮杀，犬戎大帅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必然比那个左先锋还要厉害。 慕子悦没有退却回转让步，长刀趁着犬戎大帅的力道往后扬起，看似是被犬戎大帅的力道激荡而起，却是反手刀柄往前往犬戎大帅的身前戳过去。 刀势顺着借来的气力，看是戳实际上是在刺。 犬戎大帅目光一沉，侧身刀柄外拨，慕子悦就没有想一刀能刺中犬戎大帅，长刀顺势一挥，刀锋在空中画出半个圆再次往犬戎大帅的头上砍过来。 力道圆满没有一丝凝滞。 犬戎大帅脸色凝重，若是眼前的皓镧将军是四五十岁的老人，他不意外能使出这样的刀势，可偏偏是个嘴巴上怕是还没长毛的小将。 这个白袍小将原来没见过，莫不是正此番前来支援的皓镧援军。 犬戎大帅确定自己所料不差，手中更是发狠。 若非是那日里这群援军到来，他必然能得大胜。 只是再交手下去，犬戎大帅的瞳孔微缩，头顶上的汗毛也开始炸起来。 这个少年人的刀法像极了皓镧曾经的镇边大将，如今的镇国公的刀法。 当初他就险些丧命在那个镇国公的刀下，现在他又看到了。 不，这刀法不是像，根本就是。 曾经的恐惧早已经化作了噩梦，即便明知道眼前的只是少年，绝非是那个如今已经成了老头子的家伙，可手中的刀还是发颤。 如今他已经是犬戎大帅，他不信他还要活在那个噩梦中。 犬戎大帅念头片刻辗转，发颤的刀再度握紧，眼中寒光冷意。 这一次他要把眼前这个使着那个人刀法的皓镧将军斩于马下。 只是他那稍许的异样早就落在慕子悦的眼中。 生死一线，哪怕是片刻的恍惚犹豫都会让人丧命，更不要说是在战场之上。 慕子悦手中长刀速度豁然加快，原本留守三分的力气也全部的使了出来。 犬戎大帅突然感到面前那小将的力道加重，自己的刀势竟有些跟不上，而再想要赶紧迎上也来不及。 犬戎大帅心生不好，连忙俯身躲过慕子悦劈来的刀尖。 刀尖直接挑飞犬戎大帅的头盔，砍到犬戎大帅的盔甲上。 犬戎大帅的盔甲精良，竟也被砍出了一道裂痕。 犬戎大帅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受了伤。 “大帅！”亲兵冲上，慕子悦想要再砍下的刀势被拦住，待慕子悦收拾了拦住自己的亲兵再去寻那位犬戎大帅时，发现那位犬戎大帅的大旗已经退离到了数里之外。 “好！” 大皇子的声音传来，大皇子已策马赶来，刚才慕子悦和犬戎大帅交手的情形他都看在眼里，现在正是冲击的好时候。 “皓镧的将士们，随我冲——” 大皇子挥动手中横刀，冲出去。 慕子悦连忙驳马，护在左右。 董昭化作犬戎左先锋，护卫大皇子殿下的重任就在她的身上。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大皇子决不能出事。 大皇子在前，慕子悦护卫在侧，拦下己方大多的攻击，还有前方射过来的弓矢。 犬戎看到了大皇子的旗子，骑兵还有弓矢大都往这边射过来。 慕子悦手臂一沉，刚才射过来被她用长刀砍到一边的弓箭中还有重箭。 “殿下小心！”慕子悦连忙道。 “嗯。”大皇子也沉了脸。 第四百六十九章 玲珑剔透 军帐中隔着一道屏风把外面的寒气散去大半儿，还有溢散进来的救被正中的炭炉烧灭的一干二净。 慕子悦和董昭立在屏风一侧，里面帐子内一声痛呼，一枚箭簇掉落在一旁的铜盘里。 上面鲜血淋漓，还粘连着肉丝。 “殿下如何？”董昭焦急问。 “没事。”帐子里大皇子殿下忍痛道。 半炷香后，医者擦着脑门脸上的汗转出帐子。 帐子里，大皇子缓缓起身。 大皇子肩膀上的绷带几乎包裹住整个左前胸，即便包扎完还是渗出来血痕。 左前胸的伤口距离心脏不远，好在并不深，也是看上去险恶。 “殿下恕罪。”慕子悦道。 大皇子摆手：“怪不得你。” 两军胶着时，慕子悦一直不曾远离左右，但在犬戎大帅受伤后，兵士拼死相搏，皓镧右翼有些压不住时，慕子悦不得不过去相助。 慕子悦离开时大皇子殿下还没事，犬戎开始有序撤退时，大皇子也还在高高的举起手中横刀，干净利落的砍杀了前面的犬戎兵士。 大皇子的盔甲是皇家御制，也是韩家工艺，寻常弓箭连在盔甲上划个白痕都做不到，身边又有众多亲卫，理应不会有什么问题，那边董昭看到慕子悦离开都没往大皇子那边过去。 只是却不想不知道哪里射来的流矢偏偏那么凑巧的从盔甲的缝隙中钻进去，正射中了大皇子。 正逢全军追击犬戎，大皇子硬生生的挺着待战事稍歇才告知了董昭慕子悦受伤的消息。 董昭脸色发白，慕子悦的心头也是一沉。 早先三皇子就告诉过她，大皇子曾身受重伤，她这么急的过来相援也是防备，当时她是离开大皇子身侧左右，却把周通周敞两兄弟留在大皇子身边，若是万一有什么，这两个好歹也能挡一挡，可没想到还是难逃此劫。 弓矢从前面射过来，且箭头明显是犬戎的硬弓。 乱战之中，流矢寻常。 是巧合，还是注定？ 大皇子看到董昭慕子悦面色沉重，笑道：“无妨，身在战场之上哪里有不受点儿伤的？” “比起将士们为皓镧舍身忘死，我这根本不算什么。” 大皇子可以这样说，下面一众亲兵包括董昭慕子悦都再三请罪，言词务必保护好大皇子殿下，以后也尽量的少叫大皇子操劳，这才各自回转。 董昭往伤兵营，慕子悦往战死将士们燃香躬身，肃穆而立，待半个时辰后，慕子悦回去自己的军帐。 童嬷嬷早已经等候在军帐前，屋内燃着干枯的艾草檀香，淡淡的香气遮挡住旁人的视线好奇，更有消毒灭菌之晓。 慕阳不在，小虎帮慕子悦卸甲。 几十斤的盔甲卸下来，一层密汗浮现在慕子悦的额头脖颈。 小虎低呼：“世子受伤了！” 原本白色的盔甲上血污难清，看慕子悦的举止行为也和平日里没有什么不同，待盔甲离身，挨在盔甲的白袍上乍然而现的那一道深深的血痕已经凝滞到了一处。 童嬷嬷脸色一白，连忙道：“不要告诉别人，世子的伤我来处理就好。” “可……” “没有可是，我能做的就不要麻烦医者，外面不知道多少将士受伤，医者能多救得一人也是好的。”童嬷嬷道。 小虎点头：“奴婢来帮忙。” “你去准备热水。”童嬷嬷道。 “是！”小虎连忙去了。 将军和士兵的热水膳食并不一样，小虎很快就端了一盆热水进来。 “再去。”童嬷嬷吩咐。 小虎离开，慕子悦已经进去了里面的帐子。 被血黏住的白袍和血肉粘在一起，分不清是血肉还是袍角。 这一刀是被那个犬戎大帅伤到的，比起她那一刀，算是皮毛之痛，只是拖延的时间太长，衣服和血肉黏到一起。 “忍着些。”童嬷嬷眼睛发红，小心翼翼的撕开。 慕子悦没有动，连声音都没有。 再次端来热水的小虎看着血淋淋的水盆，又看看里面连声音都没有的账内，小虎的眼睛也红起来。 世子，真汉子！！ 终于，白袍和肌肤分离，但这痛也才刚刚开始，皓镧没有慕子悦熟悉的双氧水，碘酒，只能用慕子悦特制过的高度酒来杀毒杀菌，酒水洒在肌肤上是真的痛彻心扉。 慕子悦紧抓着被子闷哼。 待包扎过后，慕子悦面色苍白如雪。 “慕将军，受伤可重？” 童嬷嬷让小虎不要外传，但一盆盆的血水从帐子里端出去还是让董昭得知。 不同以往的城中小院，整个大军都是在草原上安营扎寨，军帐外的动静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 “没事。”慕子悦穿上了外袍，外袍宽松虽挡住了一些地方，却也更显得她面庞小巧纤弱。 “怎么可能没事。”董昭沉了脸，“伤到哪里？” “后腰侧。”慕子悦道。 “我看看。”董昭道。 “不用。”慕子悦退拒，“嬷嬷处理的细致，绝不会有事。” “是，奴婢虽不是正经的医者，但照顾世子多年，还请将军大人放心。”童嬷嬷道。 董昭见慕子悦拒绝，也没有强求，只是眼角眸底还是多看了几眼那位童嬷嬷，待童嬷嬷退下端茶倒水，董昭道：“战时你也是勇猛，可平日里却未免太过娇气，整个军营中怕唯有你带着嬷嬷。”连大皇子身边也只是个书童伺候。 慕子悦似有腆然：“我还小。” 董昭掩唇轻咳，上下瞧了眼慕子悦：“哪里小？” 目光上下，却是显然在下面的某个方向多停留了片刻。 慕子悦不得不站直了背脊，以试图掩饰某个方向的举动来让人以为刚才看到的种种完全是错觉。 “不该小的地方都不小。”慕子悦说道，心底还是不得不打个突，她说的这话连她自己都底气木有。 慕子悦低头瞄向某处。 真她不该小的地方还真是有些小…… “哈哈！子悦当真是比姝儿说的还要有趣。”董昭道。 慕子悦弯唇：“董将军不出点儿血的话还是别想着我改口。” 董昭哈哈大笑。 果然玲珑剔透。 第四百七十章 难言之隐 “好了，倒也不急于一时。”董昭笑了笑，“该喊的，总该要喊。” “……” 慕子悦微笑。 话是如此，但头顶上多个亲戚自认小辈儿这事儿还是晚一天就晚一天。 “大皇子殿下身边亲卫到，随行还有医者。”门外小虎禀告。 慕子悦心头一震。 董昭看了眼慕子悦：“殿下对子悦还是关照有加。” ** “多谢殿下，并无大碍。”慕子悦道。 大皇子殿下听闻了慕子悦受伤的消息，派了身边人来探望，并带着医者查看伤势。 “大人，是殿下之命，小人不敢不从。”医者和亲卫眼巴巴的瞧着慕子悦，意思是务必要查看。 童嬷嬷在一旁紧攥着袖中的手，死死的盯着慕子悦。 慕子悦不置可否。 他此来本意也是想要看看慕子悦伤的如何。 慕子悦心念转闪，叹道：“好吧！” 随后在童嬷嬷扶助之下回到账内，掀开自己的衣摆，露出了包裹的密实细致的伤处。 白布下隐约的露出红色的伤处，伤处并不算长，但看这伤处似乎不会流出那么多的血。 要么是这伤口包扎的太过厚实，要么就是还有旁的伤处。 但这位将军只是露出了这一处包扎的伤口，连包扎的边缘都看不到，更不要说其他。 医者正想要说让他亲自查看一番，那边童嬷嬷已经落下了衣摆，慕子悦也转过身。 医者：“……” 慕子悦目光清澈：“这可是看过了。” 医者瞠目。 看？看哪儿了？ 董昭也咳嗽了几声。 这位舅弟不止心思剔透，还有趣的紧。 大皇子身边亲卫也是第一次见这位东陵伯世子，本想找西川侯世子说几句，但看此刻西川侯世子的模样显然是不想帮忙，大皇子亲卫只好对医者点了点头。 医者无奈，拱手道：“请大人伸手，小人要看一看大人脉象。” 童嬷嬷给慕子悦整理衣袍的手一颤，抬头看向慕子悦。 童嬷嬷在慕子悦身前，童嬷嬷的异样帐中众人看不到，慕子悦却是如同身受。 脉象这东西博大精深，她还没有来月事之前还可以混成男孩子，就算是找宫中太医号脉最多也就是弄个体虚柔弱，但自从有了月事，哪怕她现在锻炼的跟慕三军他们掰手腕也能赢，一旦号脉绝对底细尽露。 即便她学了内力调理，能稍微改变脉象之理，可在受伤之下，还有董昭一旁虎视眈眈，她不好赌啊！ 慕子悦笑道：“不用。” “大人，还是看一看吧，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也好防范一二。”大皇子殿下身边亲卫道。 慕子悦淡淡看过去：“我说了，不用。” 笑容敛去，寒意泄出。 大皇子殿下身边亲卫自然退后，待察觉到自己所为，大皇子殿下亲卫不免羞恼。 刚才世子大人的气势太强，他差点儿以为是大皇子殿下发火。 大皇子亲卫正待辩解几句，董昭道：“回去复命就好。” 侯世子开口，大皇子亲卫也便应诺：“是！” 大皇子亲卫和医者离开，童嬷嬷轻轻吐了口气。 虽然轻微，但董昭还是听到了，董昭眉头皱了下，对慕子悦道：“为何拒了殿下关切之意？” 慕子悦不答反问：“董大人觉得殿下会生气吗？” 董昭看她：“殿下会亲自来找你。” 慕子悦郑重道：“此番我受伤并不曾宣扬，但董大人仍知晓，大皇子殿下也派人探望，可见大皇子殿下受伤之事于军营中也并非隐秘。” 董昭眼中闪烁：“若大皇子殿下出来转一圈，不止安定军心更还有关心下属将军之益，军心唯更聚笼，若军心坚定，何尝不能大胜！” “正是如此。”慕子悦道。 董昭颔首，眼中更是赞许：“殿下定会明白子悦这番心意。” “只是某些事，子悦可就逃不掉了。” 慕子悦否认：“本就无事可逃。” 一如慕子悦董昭所料，大皇子殿下来了，身着薄甲，面带薄怒，眼中却是一丁点儿的恼意都没有。 战事过后，身为主帅理应巡视军营，却因为受伤不得不困受军帐。 如今看此战必胜，待回转京都，太子之位定是他的。 大皇子知道，身边亲卫还有太医等人也都知晓，于是更唯恐他有什么不测。 大皇子只能从了他们的隐隐恳求。 而慕子悦这番拒绝，却是给了大皇子出军帐的机会，也让整个军营的军士们都看到他们的大皇子安然无事，即便受伤，那伤处也绝没有半点儿负累。 大皇子看慕子悦的目光也更满意。 小小年纪，心思如此细密，定要好好奖赏才是。 “好好给将军诊察一番。”大皇子对医者下令。 医者还没应诺，慕子悦已经先单膝跪倒，挺身抱拳：“殿下，臣实有难言之隐。” 啥？ 帐中众人瞠目。 只有童嬷嬷耳朵懵懵的，好像有什么在“砰砰砰”的急促跳动。 世子世子她要说什么？ “你说什么？”董昭问。 慕子悦盯着大皇子殿下，清湛的眸子坚定倔强。 大皇子目光微沉。 ** 帐中人尽数退下，只有大皇子和慕子悦两人。 “说吧。”大皇子道。 “谢殿下。”慕子悦道，“此事家中都不知。” 大皇子看着慕子悦。 他能感觉到此事隐秘，不然也不会独留下他一人。 所以那难言之隐是…… “除却臣，唯有三皇子知道。”慕子悦道。 大皇子点头。 他知道这小子和三弟相交莫逆，若非是知道三弟早有意中人，绝不会让他就这么轻易领兵出京。 所以那难言之隐是…… “……”慕子悦。 大皇子眼角一挑。 说啊！ 眼前单膝跪地的慕子悦仍目光清湛倔强，却是紧闭着嘴角，完全没有说下去的意思。 大皇子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紧了下，带动的左前胸伤口微痛。 所以根本就没想把那什么难言之隐告诉他，只说三皇子知道，然后想要知道就去问三皇子，是吧？ “呵呵。”大皇子低笑，目光幽深，“你，就不怕本殿下治罪？” 第四百七十一章 骗人的鬼 “殿下仁慈，不会无辜降罪麾下。”慕子悦道。 大皇子放在膝盖上握成拳头的手背青筋都跳了下，伤口更疼。 是啊，人家刚立了功，只是拒绝了大皇子的关心体贴，美其名曰还是为将士多看顾一些。 是既贴心又无辜。 他真不能借此降罪。 至于说藐视皇家……他们东陵伯府这种事儿还少了？ “你最好盼着本殿下一直这么仁慈下去。”最后大皇子只能撂下一句冷话。 大皇子走了，董昭也走了。 虽然大皇子面色平静的从帐子里出来，但董昭明显感觉到大皇子生气了。 那个舅弟在大皇子面前说了什么？ 难不成那难言之隐太过惊世骇俗？ 一时间董昭脑袋里泛起了如同惊涛骇浪般各种无数的猜测。 空中飘落雪花，董昭后背还是冒出一股湿热气，待热气散去，后背透心凉。 董昭顾不上，只跟上大皇子。 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难言之隐，也想说上几句好话。 大皇子进了帐子，看到紧跟着进来的董昭就知道他的意思。 “他什么都没说。”大皇子道，语气冷然。 董昭愣了愣，大皇子这句话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不过董昭也明白了为何大皇子如此生气。 明摆着的虚晃一枪！ “……或许真的有难言之隐。”董昭道，“还请殿下看在子悦立功的份儿上。” 大皇子摆手，道：“我还能如何？你们都是一家人。” “殿下……” 董昭决定要好好安抚大皇子殿下。 慕子悦的账内，大皇子和董昭离开之后，童嬷嬷急忙的进去了帐子。 “世子……”童嬷嬷道。 大皇子和世子独留在账内，不知道说了什么，但看大皇子殿下离开前的神色，童嬷嬷心跳再次如雷。 她是真的怕。 童嬷嬷的脸色苍白，手更像是冰窖里出来的一般凉，慕子悦拉着童嬷嬷走到炭炉旁，温暖的火色一点点的化开童嬷嬷心头的冷。 “嬷嬷，放心，大皇子相信三皇子，有三皇子在，我没事。”慕子悦说。 听着好像有道理，可为何世子这么相信三皇子？莫不是三皇子都知道了？ 童嬷嬷目光恍惚。 耳边世子泛着笑意的声音回响：“嬷嬷，想什么呢？我什么都没说，只推给了三皇子，三皇子殿下远在京都，怎么也得回去之后大皇子殿下才能问，到时候怕是大皇子殿下都忘的一干二净了。” 是这样吗？ 可看世子的神色，就好像确定无疑。 童嬷嬷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待回到了京都，有东陵伯府，有伯爷夫人，世子总该会比在这里更好一些吧。 慕子悦看童嬷嬷的脸色缓下来，也暗暗放心。 老人家陪着她千里迢迢，又是经历战事纷乱的，她总不能让老人家担心。 她说让老人家放心，其实她自己也还悬着。 女扮男装在军营的故事就是坑，她都单独一个帐篷，只受了个伤就差点儿原形毕露。 好在她圣眷尚浓，还有背景。 但立功的重要性还是刻不容缓。 慕子悦趴在床上睡了两个时辰，待醒来，天色已黑。 犹如天地相接的草原上尽是军帐，军帐外点燃着篝火，和天上明亮的星辰星河交接，好像地上的军营是天河上的天兵天将，又好像天上的银河流淌到了人间大地，似天地苍穹，天上人间。 数万人的军营成梅花布阵，方圆数里，远处里有歌声传出来，不是皓镧的军歌而是地方的歌曲，皓镧帝国疆域宽广，各地方的小调春兰秋菊，有温柔婉约，有豪迈宽广，有小鸟依人。 身在外乡，当唱起歌谣，便是思乡。 慕子悦走在兵士们当中，和他们一起坐在不知道从哪儿搬来的石头上面吟唱，又和他们一起大口的喝着调的几乎没有什么味道的酒，更还和几个突然有了兴致的兵士们一起跳舞。 或许一开始有些还有些搭不上兵士们的调子，但很快比他们还要肆意张狂。 虽然是高高在上的将军，虽然长得清秀不像是兵士，虽然嗓音听似清脆，虽然动作柔软若弦。可偏偏看着她的兵士们眼里都是崇敬的光亮。 他（她）就是他们的将军。 远处，董昭也在看着他。 天上的星辰和地下的篝火相互辉映，寒风吹来，董昭不自禁的打了个颤，也才意识到自己竟站了许久。 他跳舞的时候，他看到了。 他唱歌的时候，他也看到了。 若是换做旁人，他会说不堪典范，可是他，他就觉得他的举止洒脱，刚柔并济。 白日里还在战场上厮杀，杀人如麻。 晚上则在兵营当中唱歌她跳舞。 看似是最不正经的将军，可实际上呢？ 自己惹得大皇子不悦，结果倒像是没事儿人一样，该玩，玩。该闹，闹。 根子上的不正经。 待慕子悦离开，董昭也走过去。 “董将军。”慕子悦拱手。 董昭还礼，道：“你倒是自在。” 慕子悦笑：“不是有董将军吗？” “你确定我会帮你？”董昭呵呵。 慕子悦笑的更天真：“我嫡姐说或许董将军能帮上我一二。” 或许？帮上一二？ 董昭一梗，这话说的太欠揍。 这小子为了嫡姐可是几次挥刀，连人家家里都刀枪的闯进去过，可见对嫡姐敬重，现在面对他这个未来姐夫说怼就怼。 忽的董昭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盯着慕子悦目露危险：“往常你是不是常欺负我家小二？” 慕子悦表示讶然：“董将军若是说二公子的话，我可以保证我和二公子是‘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 董昭目光幽幽。 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 他都怀疑自家那小子能不能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不用说，小二没少吃亏。 董昭吐出胸口浊气，道：“你和小二如何，我不管。” 慕子悦点头，刚才还一脸想要算账的模样，这转头又不管了？ 不管什么时候，男人的话，骗人的鬼。 或许是夜色深沉，董昭没有察觉到慕子悦眼底流露出来的神色，道：“我只说今儿的事儿。” “你啊，也就是亏得两位殿下性子好。” 第四百七十二章 没白费 一句话既表明了他已经知道了她对大皇子殿下说了什么，也明白她说的全是借口。 大皇子知道，他也知道，至于三皇子那边，想来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毕竟那句“难言之隐”说不定就是这位说着玩儿的。 董昭目光意味。 慕子悦脸上没有丝毫异样，只点头应声：“是很好。” 后面董昭还想再说借着由头训斥几句也没了机会。 人家都说“好”了！ ** 接下来的几日过的平淡又紧张。 平淡是因为犬戎皓镧两边大帅都受了伤，一时打不起来。 紧张是因为虽然打不起来，可一时也找不到对方藏在哪里。 皓镧的大军很少出玉门关，如大皇子这般在玉门关外百里外驻扎大军更是鲜有，可人家犬戎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草原上，若是人家找个山坡旮旯一藏，皓镧的兵士们真不好找。 每天皓镧大军都会派出去千名斥候，十人一队，百队的斥候前后左右的围绕在皓镧大军四周数十里，但仍没有犬戎的消息。 大雪漫天，又是明白白的没有遮挡，若是再拖下去，怕是春暖花开还没来，就先被冻成了雕。 即便大皇子在，军营中也难免出现几句牢骚。 因为慕子悦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在军营里和军士们欢歌，某个军士试探的问慕子悦：“将军，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慕子悦很肯定的说：“不用多久！最多十日！” 军士吃了安心丸，慕子悦则是连夜去了亲兵营。 亲兵营每日都在训练，看到慕子悦过来都欣喜不已。 这些时日大人在军营里闲逛，对他们和对其他兵士并无不同，他们深深的感觉到自家的大人好像不喜欢他们了。 慕子悦环视：“看样子不高兴啊？” “没有。” “绝对没有。” “……” 亲兵兵士否认，上官佑也在，后续就是一连串的马屁。 “大人没来这几日我们都在刻苦锻炼，绝不给大人丢人，我们要让别人知道大人的亲兵是绝无仅有的精兵，势必要让那些犬戎人心惊胆战，大人，念在我等如此勤勉，是不是可以教授我们一些绝招？” 慕子悦瞥了眼上官佑，呵呵，这是跑到她这里学上官家刀法来了？ “好，本将军就给你们一个机会。”慕子悦道，话音落地，亲兵营一众欣喜不已，既大人说了就不会有假。 慕子悦弯唇，笑的清白无害。 “上官佑。”慕子悦点名。 “到。” “大牛。” “到。” “大虎。” “到！” “……” 算上周通周敞，慕子悦一共点了九个人的名字。 “明日有惊喜！”慕子悦道。 一众亲兵遗憾万分，被点中的九个人欣喜不已。 待明日慕子悦领着他们去了军备营。 慕子悦道：“把你们觉得能保命的东西都带上！” 九人惊愣，七人看向周通周敞，这两个跟慕子悦熟悉一些，也就直问：“去哪儿？” “今日，本将教你们如何做斥候！”慕子悦道。 九人明白了。 慕子悦要带着他们查探敌情。 *** 大雪飘扬，草原上白茫茫一片，即便是有帐篷也在大雪下看不到颜色，只有靠近了才能看到一点儿轮廓，而且大雪之下不能盯的时间太长，生长在冰原的人大都有眼疾也正是如此。 包括一身白盔的慕子悦身上都披着白色的斗篷，连身下的马也换成了白色的骏马。 雪天之下，更易掩藏痕迹。 慕子悦又骑上了虎牙，虎牙表示很高兴，总算是有它一展风采的时候了。不管是前行还是俯身，虎牙把慕子悦的命令执行的一丝不苟。 慕子悦都低头瞧了几眼。 再好的东西待晾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更好。 连马也不例外。 周通周敞等人跟在慕子悦身前身后，如同弓字，既能查探的范围更广，也能彼此照应，当中还有李勋焕。 李勋焕独领慕子悦亲兵营中的斥候队，这些时日探查也探出了些许眉目，慕子悦突然说要查探，李勋焕把得知的信息尽数告知。 慕子悦就是照着李勋焕告知的方向摸过去。 她早已经把方圆百里的地图熟记于心，她以为犬戎大军定然是藏在这处某个隐秘之地。 山林之中早无了青草碧绿，但有高大的树木遮挡，总比在空旷野地暖和的多。 天还没黑，一行人就躲进了树林中。 找了山石遮挡之处，人马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在外面不能生火做饭，嘴里吃着干硬的肉干，要嚼到细碎才能混着吐沫咽下去，没有水，弄一把雪含在嘴里，待雪化了温和了，咽下去。若是赶上极硬的肉干，待雪水和肉沫子混在一起，绝对会让你想不到会是什么混合物只能闭着眼睛的咽下去。 这里的雪没有慕子悦那时候的雾霾黄沙，算是无根水的可口， 但若是吃的多了，还是只觉寒凉，可也只有如此，因为在外面一丁点儿的力气浪费都说不定是生死一线生死相隔。 透过胸前的望远镜，慕子悦看着远处里若隐若现的一小片毡屋，若有所思。 “大人可是有什么怀疑之处？”李勋焕看到慕子悦的神色，低声道。 慕子悦看着那边，说：“一路上你可觉得哪里不对？” 李勋焕回想：“原来属下过来的时候也见过那些毡房，一个半个的连羊都没有几只，这寒风当口的也就是活着，往年里也是常见，要人没人，要钱没钱的，除非到了战事要紧生死之间，不管皓镧还是犬戎都会给个活路。倒是前面的这片毡房数量多了些。” “还有呢？”慕子悦问。 李勋焕再想：“这些日子属下也常遇到犬戎的哨探，经过上次大人的计中计，我们之间也很少交手，都生怕被包了饺子。可这回遇到的几队倒好像有些主动……” 李勋焕一顿，眼中精光闪过，原本压低的声音不自觉的高了几度：“世子是说可能就在前面！” 李勋焕的声音不小，旁边附近几人萎靡的精神也是一震。 真的吗？ 那他们吃了这三天的风雪就没白费！ 第四百七十三章 畜生不如 出军营前，慕子悦身边每个人都准备了七日的干粮。 本想着四日能找到一些眉目就不错，结果三天就找到了。 只是不管慕子悦有什么猜测，还是要探一探才能确定。 “好好休息。”慕子悦道。 “是。” 十人的小队，都是白色的衣袍笼盖，分成三人守护分别两个时辰一换。 天色方暗，那边的毡房中就跑出来一十人的骑队，穿着厚重直奔树林过来。 守在外围警戒的李勋焕无声窜回来：“世子。” 慕子悦颔首，蒙着厚厚的围脖毛巾的眼里露出一个意思：收拾了他们。 九人化作暗夜里的白猫，在大雪之下全无痕迹。 那些穿着像是牧民，实则是暗探的家伙完全没有防备，刚进到林子里还没有站稳扶好树桩子就被人从后面扑倒，死死的勒住脖子动弹不得，抑或是直接就被人割了脑袋，马儿都还没来得及嘶鸣就被压的动弹不得。 大牛力大无比，大虎从前是步兵，但在家里头养惯了牛羊猪马，变成骑兵之后不止战马听话，连马儿的一些病痛都能处理的妥当，周通周敞两个络腮胡子拉茬的和犬戎相差无几，当能迷惑人眼，待反应过来已经束手就擒，李勋焕更是身手了得，在上官刀法已经颇见眉目的上官佑相助之下，一向只是力气著称的犬戎人又哪里是对手。 不出十个呼吸，十人队的犬戎斥候除却五人被杀，剩余五人被抓。 被抓的犬戎斥候面色惊慌张惶，在看到穿着硬盔的慕子悦之后更是全身发抖。 他们想不到皓镧的兵士怎么摸到了这里。 他们更想不到连皓镧的将军也在这里。 难不成这附近竟是潜藏了皓镧大军？ 那他们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慕子悦的淡然轻笑，胸有成竹，还有转眼就把他们一行人收拾的死是死，伤是伤，根本不用李勋焕如何审问，他们就全都吐露了出来。 慕子悦听着，嘴角扬起来。 还真是大收获。 ** 马蹄声由远及近，那一片的毡房中灯火明暗不定，忽的看似雪地坡子后面跳出来一人，大喊犬戎话：“口令。” “风。”犬戎语带着扬起的豪迈，奔驰而来的五骑进了毡房范围之内。 这一片的毡房落错，马匹都拴在毡房外，五骑在一外头没有马的毡房外下马。 毡房厚重的门帘掀开，五人进了毡房。 毡房内空无一人，暖和的让五人不由打了个颤，待身上的雪花抖落，正是慕子悦周通周敞大虎李勋焕几人。 据被抓的斥候所说他们来这边才两日，和其他斥候不甚熟悉，且当中有两个络腮胡子跟周通周敞两人相似，戴上帽子几乎分不清谁是谁。而这边每晚都会有五队的斥候在外巡夜，各队分两组，每三个时辰一换，他们这组出来的最晚，换班也最晚，所以哪个毡房外没有马就是他们的。 “这不像是军营。”李勋焕道。 慕子悦颔首：“应是一处牧民所在。” 若是军营定然呈梅花或相应方位布置营帐，由此找寻主帐也就方便的多，这里更像是随意而为，适才路过牛羊圈看牛羊蜷缩在一起仍可见的血迹斑斑就可知原本这里牧民的下场。 “畜生。”大虎到。 周敞拍了拍大虎，问慕子悦：“世子，他们大将军会在哪个屋？” “这还用问？当然是最暖和的那个。”周敞深吸了口气，“真是要没有这羊膻子味我都不想走了。” 慕子悦没理会他们说什么，打量了眼毡房，拿起桌上的羊肉塞到嘴里。 “先吃饱。”慕子悦道。 “是。” 几人赶紧的坐下吃，即便是再不合口味，暖和又热乎的也得多吃，另外还要给守在外面的五个兄弟带上。 ** 毡房里热闹喧嚣，微微掀开毡帘只听着里面的大呼小叫，马儿在旁边打着喷嚏，偶尔有巡视的犬戎兵士路过，眼里头精光四射堪称精锐。 周通周敞在前，慕子悦在后，几个人打着哈欠，晃荡着肩膀，和在外头转悠的兵士们一样，即便是巡视的精锐兵士看到撇撇嘴，也不予理会。 周通周敞长得太像犬戎人，慕子悦在后面毫不起眼，正合慕子悦打量张望。 “左前面。”慕子悦道。 周通周敞看去，在他们左前面正有一个帐子外站着四五侍卫。 四周的毡房中，只有这个毡房守卫最多。 周通周敞暗暗吐气过去。 可刚往那边走过去，那边的几个侍卫边看向他们。 周通周敞暗暗握紧刀柄。 “放松，过去。”慕子悦在后面低声。 “……” 周通周敞彼此眼角瞥过，放开刀柄，打着哈欠过去。 ￥#@！ 要不是因为慕世子就在他们后面，打死他们也不要羊入虎口。 千万不要出啥子…… “受不了了？”距离他们最近的犬戎士兵对他们打招呼。 周通周敞咧嘴，刻意压低的帽子下面只露出一脸的络腮，即便是最熟悉的也认不出。 “嗯。”周通哼了声。 “进去吧，别累着。”守在门口犬戎兵意味的吹了个口哨，让开门帘所在。 这么容易？ 肯定不是将军所在。 可人到了这里不进去，定会惹人怀疑。 周通周敞在前，慕子悦在后，三人进去。 慕子悦还在门口，里面周通周敞就停下了脚步。 毡房内角落是一群女子，大到三十多岁，小到十二三，看衣服大多是皓镧人，也有犬戎人，身上的衣服褴褛，胳膊腿上大小淤痕不计，衣衫褴褛，面色惶惶，如同毡房外面被圈养的那群牛羊，随着另一边两个粗鲁家伙粗鄙不堪的举动瑟瑟发抖。 “哈哈，嘿嘿……” 毡房内得意吭哧的声音像是砍在紧绷的弦上的刀子，一刀一刀的压着周通周敞的理智。 在家里他们也是肆意的主儿，可去青楼和跟眼前看到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们简直畜生不如。 周通周敞两个的怒意陡然。 那两个正在畅快的犬戎士兵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回头看向他们。 第四百七十四章 给一个机会 周通周敞一颤，差点儿下意识摸刀。 那两个犬戎兵士其中一个一撇嘴：“忍不住了啊？” 另一个舔着嘴巴：“等会儿，一会儿就到你们。” 周通周敞松了口气。 吓死老子！还以为发现了他们的身份！ 周敞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快点。” “男人不能快。”犬戎兵士面色狰狞的还在坚持。 “那行，看你有多慢！” 周通立在另一个犬戎人前面，帽子下面因为一脸的络腮胡子更显得又圆又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 有时候男人是要刺激，可被人直勾勾的看着就有点儿刺激过头。 两个犬戎人继续不下去了。 一旦有这个想法，身体上自然的也就消极怠工。 两个犬戎人只能火大的提上裤子，一个家伙嘴里骂着捏着拳头要冲过去。 周通晃着脑袋上前，他正想教训畜生。 “算了。”另一个犬戎人赶紧的拉住。 人家三个，咱两个。 人家火大着呢，自己两个刚泻火，正是没力气的时候，这不是吃亏？ “这次就算了，下次没完！” “对，你们也别慢了！别回头耽误了大将军的好事，你们几条命也不够。” 两个犬戎人骂骂咧咧，毫不自知的泄露了这个军营中最大的机密。 他们正不知道该如何接近大将军。 周通周敞看向慕子悦，慕子悦对他们点了下头。 两兄弟一起出去帐子跟门口的兵士们闲聊，慕子悦则在帐子里看着已经不分犬戎皓镧尽数缩在一起的女子。 “恨吗？”慕子悦问。 缩在一起的女子们一颤，有的把头垂的更低，有的瞧瞧从角落瞥向她，眼中带着她看得懂的狠意。 不管是恨，是怕，既然慕子悦到了，她就管定了。 “我，给你们一个机会！”慕子悦道。 缩在一起的女子们不明所以，其中有几个胆子大的抬头看向慕子悦。 她们衣衫不整，面色张惶，可她们的眼底都闪着细微的亮光。 慕子悦轻轻勾了下唇角。 虽然她穿着犬戎宽大的羊膻味道衣袍，虽然她的脸上抹着的颜色遮挡住了原本的绚丽，但那双眼睛还是让屋内所有抬头的女子永生难忘。 因为周通周敞再次进来之后就和慕子悦窃窃私语。 他们说的话犬戎女子们听不懂，皓镧女子们好像是听到了一些又好像什么也没听懂，然后她们就看到刚才和她们说话的那个犬戎人摘下帽子，一手撩散开了头发。 ***** 厚重的毡房门帘开了又合上，周通周敞直勾勾的盯着合上的门帘，恨不得穿透了门帘紧盯进去里面，旁边的犬戎兵士看看门帘，又看看他们，明白了悟的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放心，将军定会满意。” “……” 周通周敞对视，彼此眼中是压不下的心惊胆战。 他们也觉得里面的将军会满意。 因为他们在看到的时候都差点儿以为自己眼瞎，英姿勃发的世子只散了下头发，他们就以为大变了活人，脑袋里第一闪过的竟是世子莫不是个女子？当时他们就差点儿反手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是刚才看了不该看的，所以现在脑袋里也冒出来不该有的。 那个什么将军身边侍卫众多，他们三个不好混靠近，唯有打听到的是那个大将军今儿晚上会派亲兵来这边找女人，而今儿正好有新到的女子，按照世子的话说正可以鱼目混珠。 “太危险了！”当时他们这么说。 世子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们的模样一言难尽，能用这个办法的只有世子。 现在世子进去了，他们在外头。 生死不由己。 世子会怎么做？ 他们该怎么办？ ……艹，那两个不是说去找粮草吗？现在还没找到？ 毡房比其他所有的毡房都要暖和，却阴气森森。 墙壁上挂着寒光凌冽的盔甲刀锋，伏在地上的女子全身发抖。 被撕的破烂的外袍，头发散乱的沾着泥土羊毛，可露在外头的手臂却是白的比外头的雪还亮。 高高坐在座位上的犬戎将军眼中冒出精光，大步的走向那个女子。 随着犬戎将军的走近，那女子全身抖的更厉害。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慕子悦，刚才被那个将军的亲卫推进来，她看似张慌的倒在地上，却是眼角轻扫，该看到的全看到了。 毡房里只有一个人，那人正是她见过的犬戎大军右先锋将军。 他没有穿外袍，身上穿着贴身内甲，手里把玩着匕首。 毡房外是他的十名亲兵，在外面是犬戎的军队。 她想要活着，就要一击必杀。 眼角出现两个大脚丫子，紧跟着头发被拽起，慕子悦既痛又怕的抬起脸， 在犬戎大将的眼中，这个穿着犬戎人的袍子，可比起犬戎人要柔顺的多的头发还有那双又惊又怕的眼睛都在告诉他，这个女子是皓镧的美人儿。 他手下是越来越厉害了，这个时候还能找到这样的姿色。 “美人儿，怕吗？”犬戎大将压着嗓子，手里的力气更大，眼前这个皓镧美人儿脸上的痛更深，喉咙里还溢出浅浅的低吟。 犬戎大将的眼里开始泛起绿光，他最喜欢的就是女人在他的身下发出这样的声音，当含羞带怯的花儿绽放出来的那一刻才是最值得挥刀摘下的时候，现在他已经在想象这朵花彻底凝固会是什么样子。 犬戎大将哈哈大笑，拽着美人儿头发的大手一甩。 “啊！” 美人儿又痛又哭的大喊。 犬戎大将笑声更大。 毡房外，比大将更早一步看到那个美人儿的亲兵侧着耳朵听，在听到里面大将张狂的笑声之后，拍着周通周敞的肩膀更亲近：“我就说将军满意吧，放心，将军这高兴，少不得你们的赏赐。” 周通周敞呵呵的笑，手里早捏向了藏在怀里的刀子。 他们的赏赐就是他们的人头。 忽的另一头可见火光，有亲兵看到：“那边怎么回事？” 周通周敞好像眼瞎：“好像是星星？” “像是着火了？” “不好！”将军亲兵转身就要去告诉将军，“将军，将军——” 第四百七十五章 不惜此身 “滚！” 里面将军爆出大喝。 亲兵吓得不敢靠近，转头招呼周通周敞：“你们守在这里，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万一将军再发怒……”周敞道。 “不会！” 亲兵招呼了几个人一起走了。 毡房外将军亲兵只余五人，那五人对着周通周敞一笑，往远处里走了几步。 于是最靠近毡房门的只有周通周敞两人。 两人对视了眼，也往门边远处过去，自然而然的靠近拴着的三匹马侧，说着话四周打量着解开马匹缰绳。 毡房内，暴喝过后的将军眼睛彻底变成了绿色。 犬戎将军听到了外面亲卫的呼喊，可就在外面亲卫呼喊的前一刻他看到了美人儿摔倒时露出来的肩膀。 那肩膀比喝过的最上等的奶茶还要白嫩，露出来的那一刻就好像闻到了浓浓的香气。 想一口吞下去。 犬戎将军如同饿虎扑食。 满眼满心的除了这只走投无路的小白兔，再无其他。 小白兔惊慌无助没，即便蹬两下腿儿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乐趣。 犬戎将军也就没有挡慕子悦横扫过去的腿鞭。 于是就看着犬戎将军那相对比寻常人要魁梧的多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 “砰！”摔到地上。 毡房外听到里面的声音，站在外头的亲兵们迟疑着要不要进去，紧跟着又听到里面一声高昂痛苦的女声。 “啊——”那声音刻骨的柔媚。 额，他们还是老实待在外头吧！ 亲兵们不动，周通周敞一个激灵，周通站到了毡房门口，周敞靠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亲兵。 不过十息，毡房门帘掀开，穿着厚厚的棉甲，头上戴着帽子的慕子悦从里面出来。 门帘掀开又合上的眨眼，周通看到了里面一具被割了头的尸体，还有已经燃起来的床帐。 周通咽了口吐沫。 刚才听到的跟眼前看到的完全不是一码事。 但此刻也容不得周通再想什么，护卫在毡房外的亲兵看到毡房门打开，里面出来的人却不是自家将军。 “什么人——” 喝声刚起，靠近周敞的两名亲兵胸膛被穿透，另外三人脖子上分别插着一把飞刀，无声倒地。紧跟着慕子悦弯弓搭箭，从毡房外的火盆架子里引出五根长箭，高高射出。 空中飞起五道火光，五个毡房瞬间被点燃。 慕子悦的弓箭上挂的是毡房里面挂着油，油火顺着风势，转眼间大火蔓延。 “着火了！！” “救火！” “保护将军！” “……” 旁边的犬戎兵士看到慕子悦的举动就想要冲过来，奈何慕子悦周通周敞三人翻身上马，马儿嘶鸣高扬前蹄，刀光寒烈如风，没有骑马的兵士们不能靠近。 步兵本就不是骑兵的对手，更不要说对上慕子悦。 待兵士们赶忙的骑上马追，慕子悦周敞周通已经往毡房外跑去。 另一边的大火也很快的燃烧起来，马儿嘶鸣，军士喊声遍地。 机灵的兵士冲进将军毡房，毡房内早已经燃气大火，他们只能看到将军生死不知的躺在大火之中。 “救火！！” 粮草被烧，将军生死不明，放眼望去整个毡房所在到处都是大火。 紧跟着追上去的兵士不过数十骑，前面三骑快速而行，后面的骑兵还不到己方射程，对方却先有弓箭射过来，犬戎骑兵避之不及，一一倒地身亡。 天黑月色，只有月光星辰能辨认一二。 怎么能射这么远，还这么准？ 犬戎人不敢追近，周通周敞也顾不得策马狂奔，惊骇瞪眼的看着旁边摘下帽子，抬头望远的慕子悦倒骑在马背上手握五只箭拉起那只长弓。 长发随风而起，如同冬日里风吹扬起的梅花，瓣瓣散落清冽寒香，神往悠远。 五只箭如同五道流星，落到后面还在追击的五名犬戎骑兵身上。 “噗噗噗噗噗”五声几乎汇成一声。 五人倒地。 身后再无追兵。 “大人英武无敌！” “世子厉害！” 周通周敞高呼。 慕子悦看了他们一眼，戴上帽子，盖住散落的头发。 “快走！” “是！” 三骑转眼消失。 半个时辰之后，后面马蹄再响，近百骑追过来，一路上看到地上先后倒在地上的犬戎兵士，最后是相隔倒在不远的五人。 前面死去的兵士是被一一射杀，最后五人是被围杀。 追兵停下。 前面已经没了马蹄，看似并没有来什么援军，但犬戎兵士死的蹊跷。 天黑地冻，万一有伏兵怎么办？ 还从没有小队的皓镧兵士跑到他们大营中为所欲为。 犬戎兵士没有再追，打马回去。 一夜的风雪不止能掩盖痕迹，还能让慕子悦等人逃离的更远。 五天后，慕子悦等人回营。 皓镧军营大震。 慕子悦不止烧了犬戎的部分粮草，还砍下了犬戎右先锋大将的脑袋，十人安然无恙不说，随同的还有解救出来的十名女子，其中包括七名皓镧女子，三名归属于犬戎的牧民。 上官佑等人藏在树林之中，看到那边的毡房起火之后急忙赶过去支援，却是先见到了逃出来的一行女子，女子大呼“是将军让我们从这边走。” 慕子悦离开那座毡房之前告诉她们，待会儿会有乱，你们不想逃，就老实的留在这里，若想逃就趁乱找到厚实的衣服吃食，去林子那边，自会有人接应。 那些女子当中只有这十人有勇气在寒风腊日中逃出。 五人救了这一行人，大虎和李勋焕也与五人集合。 大虎和李勋焕两人之所以放火慢了些，除了犬戎把粮草藏的小心，还有大虎给犬戎的马加了料，一旦跑起来就容易马失前蹄屁股拉稀。 这也正是天亮后犬戎发现来犯的不过是小股皓镧斥候，大怒之下令人追击结果却还是让人家一行人包括不甚会骑术的女子都能随同一起回到皓镧的原因之一。 慕子悦如何在敌营之中斩落犬戎将军之首，亲眼看到慕子悦装扮并有所推断的周通周敞两人绝对不会吐露半个字，但慕子悦却不会隐瞒于大皇子和董昭两人。 她要请功的！ 不止要实情吐露，还要道出自己那时候身为一磊落倜傥男儿的挣扎艰辛。 为皓镧，她愿不惜此身。 第四百七十六章 升官 大皇子眼中惊讶不定。 眼前这个怎么看都比寻常军士要弱上几分的少年竟是如此大胆！ 不过十人斥候之队，便胆敢直入敌营。 传言中万军之中取人首级，今日看好似不过尔尔。 这方不到及冠就敢有如此功劳，待日后定是皓镧镇国基石。 但现在年少功高，不可夸奖。 “若再有下次，你就是立下天大的功劳，本殿下也饶不了你！”大皇子斥道。 “是！”慕子悦没有半分不虞，只恭谨躬身，“但此行若非随同九人，臣也不会安然回归。” “他们的功劳，本殿下会一一奏明。”大皇子道。 “谢殿下。” 慕子悦没再说半句废话，离开回转。 口头上的夸奖就是便宜下耳朵，她的功劳整个军营都看的到，谁想藏着也藏不住。 大皇子又是一向公平。 她放心。 随行她身边的那几个若是因此升上几级，也不枉跟着她风里来雪里去。 军帐里童嬷嬷心慌意乱，亲眼看着慕子悦身上没有任何添加的伤口才算作罢。 自然也就不免先洗漱一番，待慕子悦更衣干发时，董昭到了。 掀开帐子，董昭目光微凝。 慕子悦正一边擦着长发，一边看书，那随意散落青丝之下，以往只是看着白净的面庞竟剔透的如同美玉。 这一刻他都险些以为他是女子。 “董大人请坐！”慕子悦衣摆轻拂，俨若君子。 董昭坐到慕子悦对面，摆袖时手臂往自己这边偏了下，不经意避嫌。 “你就这么想立功？”董昭道。 董昭问的直接，慕子悦也就坦言相告。 “是。”慕子悦道。 “此行只有你一行十人，万一陷落就是全军覆没。”董昭目光复杂，“说是我辈马革裹尸寻常，可你却是自寻险地，真若是出了什么事，无战功不说，家中上下如何，你又可曾想过？” 慕子悦沉吟，道：“若真出了什么事，嫡姐也不会怪罪大人。” “慕，子，悦。”董昭沉声。 慕子悦笑的眉眼弯弯，道：“我是玩笑。” “董大人常在边关，早看惯生死，是因为亲疏远近才有所忧心，子悦还是多谢董大人关心。只是此番我率队寻斥，也是有所缘由，董大人不知我在京中练军最多练的就是斥候查探，这次在犬戎之地，我也想看看以往练兵哪里有不妥之处。” “此次遇到犬戎右先锋实是意外，若事不可为，我也不会动手，现在犬戎右先锋大将人头在此，我皓镧众所周知，不管是为安抚犬戎军心还是为左右先锋报仇，犬戎应该都不会再避而不战。” 董昭道：“子悦可知犬戎攻我皓镧，无非是天寒地冻粮物缺少，现在犬戎避战就是在拖，而我皓镧地广物丰，最不怕的就是拖，待天色再寒，犬戎也只有退兵一路。兵者，不战而胜是为上策。” 慕子悦点头，这话大皇子曾在军帐中对所有将军们说过。 “我明白大皇子殿下和董大人的苦心，边塞之军马革裹尸，理应之事，但能少亡一人也是大功德，可董大人拖得，大皇子殿下拖不得。”慕子悦道。 董昭神色一凛：“子悦可是知道些什么？” 慕子悦吐了口气，低声：“皇上病重。” 董昭捏着的拳头一紧，神色冷沉，“子悦从何听来？” “三皇子说的。”慕子悦道，直视董昭，“我以为董大人也知道。” 董昭深深的看了眼慕子悦，缓缓点头。 “我确是知晓。”董昭道。 慕子悦微笑，更是清纯。 她就知道大皇子殿下相信董昭。 董昭也是失笑：“三皇子果然如传言看重子悦。” “如子悦所说，大皇子殿下也想早日回转，但事关朝中社稷安危，实是不能泄露半分，只能固守此地，子悦把右先锋大将的人头带回来正是给了大皇子殿下决战的机会，若不出意意外，决战之日就在数日。” 慕子悦颔首。 由此清净的日子也就结束了。 但还有件事更要紧。 “我的军功……”慕子悦道。 董昭莞尔：“放心，我来时大皇子殿下正给你请功。” “殿下英明。”慕子悦肃然。 董昭瞥她：“军功于你如此重要？” 慕子悦重重点头：“必须！” 她指着这军功救命！ 三日未到，军营上下已然紧张战鼓擂鸣。 第二日有圣旨穿过玉门关直奔军营，军营上下焚香相迎，是皇帝赞扬边关将士们的浴血奋战，也是给慕子悦册封旨意，正五品武德将军，参将一职，可领命万数。 大皇子殿下有临机专断之权，但皇帝的旨意却是能叫军中上下信服。 或许这位小将军初到时，长期镇守边关的将士们并不把这京都传闻的少年世子放在眼里，可这位小少年接连两次的斩杀犬戎大将人头，尤其第二次更是万军当中摘取，这样的功劳只应是传闻中有啊！ 于是即便不甘心也只能在旁边看着这少年更衣换冠，春风满面。 接圣旨时要沐浴更衣，这少年一身白色盔甲，无半点儿污痕，面容如玉姣姣，如绿竹猗猗，乍一看就像是弱不禁风的小丫头，可实则却是驰骋沙场，杀人如麻的真汉子！ 好少年是！ ……自家的孩子差不多也这么大了。 人家的孩子功勋已经直逼老子。 自家的孩子还在家里头张牙舞爪的就知道窝里横。 都是孩子，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或许是老子不一样？ 可那孩子的老子……实在是难于启齿！ “恭喜世子，贺喜世子！”传旨的太监是宫中内侍总管季风雨的徒弟，“奴婢临来的时候东陵伯特意的嘱咐了奴婢待看到世子必要告诉世子待世子立功回归之日，便是世子大喜之时。” 慕子悦额角一抽。 在这个时候说这事就是想不让她好好高兴！ 可旁人不知道，其他将军纷纷前来祝贺，嘴里说着不知道会是哪家千金有幸能与如慕子悦这般的少年英雄结为连理，想必定是天作之合云云，唯有其中董昭似笑非笑，大皇子似挑剔又好似不舍…… 第四百七十七章 见一面 第三日，哨探五十里之外发现犬戎斥候。 犬戎斥候和皓镧的斥候对碰上，你死我活，誓死不退。 战事在即。 传达旨意的天使没有回去，决意在此高喊助威。 第五日，皓镧犬戎摆开了架势。 据斥候来报，除却犬戎，西南方又出现了队伍，是韩国来的兵马，且韩国兵马和犬戎兵马有所接触，像是要合两国之力攻皓镧一地。 皓镧斥候密探不顾生死窥探，得知韩国来人是镇国大将，随同的还有韩国皇家子弟。 “韩国皇室凋零，并无何可造之才。” “就不怕来了走不了？” “听闻韩国最新找回了嫡长子，不会是想要借刀杀人？” “……” 军帐内皓镧将军们议论纷纷，慕子悦心间掀起波澜。 听闻这次前来的韩国将军中有一人头戴面甲，谁也不知道那人长得什么模样。 以小虎带来的韩国消息来看，韩国国中能有如此胆量的也只有慕阳一人。 这些时日他身边只有赵先生，也不知道他在韩国过的如何。 现在还不曾刀兵相见，一切尚好；若是在战场之上相遇，她怕是不会留手。 慕子悦放在膝上的手攥起。 至少她要知道他的现况。 “担心？”董昭问。 慕子悦颔首，遂向大皇子请命：“臣请往探一二。” “不可。”大皇子瞪了她一眼，“身为领兵大将，一人肩负万余兵士，不可有失。” 慕子悦还想要说些什么，一旁将军们道：“慕参将刚回来几日，还是要好好休息几日。” “或许殿下另有要务要交付慕参将。” “殿下也是担心慕参将。” “……” 慕子悦只能悻悻而归。 军帐里的机密不会传扬，但某些事儿转脸周通周敞都听说了，连到达之后就一直在后备军需的王旭竹也过了来。 “世子，您就别老想着立功了，您都把最大的两块儿肉吃了，还不给别人家吃口汤啊！” “就是，世子，过犹不及，再说世子您现在就是最危险的，外头谁不咬着牙想要您的人头啊！” “当然您若是真有什么蛛丝马迹的，也不能贻误，可以交给我们啊！” 周通周敞两个舔着多半张都是络腮胡子的脸，唯有的两个大眼珠子一眨一眨的盯着她，秋波无数。 慕子悦勾唇：“想立功啊？”和他们一样语气重在最后一个字上。 “嗯嗯嗯嗯。” 周通周敞连连点头，眼睛比刚才又大了一圈。 慕子悦明白，这是跟着她出去了一趟，上瘾了。 “你们也不用麻烦，多往韩国那边跑跑就好。”慕子悦道。 周通周敞两个对视了眼，周通脸上得意之色昭然：“这回世子可是说晚了，我们早就往那边去了，而且我们还发现了几处红色的标识。” “上‘艹’下‘十’，是安然无恙之意。”周敞道，“红色标识是指身在外，所以那个标应该是慕阳发出的。” “没错，虽然我们不知道世子派慕将军去韩国做什么，但世子也尽可放心。” “……” 转眼间周通周敞等人又是正色以对。 所以他们此来真正想说的是这些。 没想到他们的心思如此细腻。 “好。”慕子悦点头，“辛苦你们了，你们也要小心。” “世子放心，我们还想着以后光宗耀祖呢！” 周通周敞高兴的走了。 王旭竹留下来。 慕子悦看他。 王旭竹犹豫的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件。 “前些日子属下来往玉门关运送粮草，遇到一商队，商队的商人交给属下的，属下本不想拿出来，但两位将军都那么说了，也就只得请世子决断！” 信件交到慕子悦的手上。 慕子悦打开，里面赫然是慕阳的字迹。 白纸黑字写的是身在韩国军中，得知韩国要与犬戎联手，想要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帮到皓镧，但在慕子悦曾经教给过慕阳的米汤书写，待酒水过后红色字迹写的是另外一番内容。 他说他能感觉到韩国的皇帝皇后是他的亲生父母，虽有亲情但仍纠葛权利，这让他想到了慕子悦曾对他的种种，身在韩国，仍想念不已。 他说既回归他也有了新的名字，但他还是喜欢慕子悦给他的“阳”字，日光照耀，明亮温暖，所以他的名字叫韩久阳。 他说他在伯府中学到了很多，慕子悦更是告诉了他什么叫男人才该有的但当，既然他是韩国人，更是韩国皇室中人，他就要做他该做的事情，但还是想要和慕子悦商量一下该如何做才能两全其美。 慕阳，现在已经改名叫韩久阳，想要和她见面，时间就在今日的两个时辰之后，地点距离此地三十里之外，若是骑上小红，不过半个时辰就能到。 慕子悦沉吟片刻，站起来：“更衣！” 一刻钟后。 大皇子军帐掀开，有侍卫快速进来：“禀殿下，慕参将出营了。” 大皇子沉了眉眼。 “应该不是查探。”一旁董昭道，又问侍卫，“身边几人？” 侍卫道：“随行三人。” 这还不到斥候的最低五人之数。 董昭道；“殿下可放心！” 大皇子瞪向董昭，“这个时候哪里是他能随意出营的！” “去，远远的跟着！” “是！” 侍卫领命。 董昭道：“多谢殿下！” 说是不让出营，最后还不是让人在后面护卫？ “跟你没关系！”大皇子冷声。 “是！”董昭谦声。 大皇子摇头叹气。 之所以他不曾降罪慕子悦私自出营，除却慕子悦自己的功劳，自然也是有看在董昭的份儿上，只是还有的就是他那个三弟此刻就在玉门关。 宫中应是一时没什么要紧，不然三弟也不会离宫。 前脚宫里的传旨太监刚到，后脚他就来了。 人家说的是半路上听说了他这个大兄受伤的消息急急赶来，可他也不得不怀疑他这个三弟急急忙忙到底是因为听说了他受伤还是听说了慕子悦孤身往敌营取首级的英勇无畏，而心急如焚迫不及待。 嗯，他在乱想些什么！！！ 第四百七十八章 很熟悉 皓镧，玉门关。 数千年来，高大巍峨的城墙树立起皓镧最大的一座重镇把北方的游牧死死的挡在外面。 城墙上的斑驳诉说着曾经发生的英勇牺牲，无数的可歌可泣。 千年前的游牧早已经烟消云散，现在唯有犬戎。 远方的天色透着清亮，可见明日的太阳高悬，连着几日都会是冬日里难得的好时日，而大战也在咫尺。 三皇子站在城墙之上，白色的皮裘，束笼的长发散落，虽只是在玉门关一众官兵当中，却只如冬日里独有的高绝沉静优雅。 这里的将士们肃然而对，无硝烟鲜血，百里之外已是呼啸震天，生死不计。 曾经的三皇子没有亲眼见识过战争，现在的三皇子也只是站在玉门关遥遥相望。 不过百里，他也想亲眼看一眼不管多少诗书也总不能描绘其中一二的沙场，但他不能去。 大战一触即发，若是半路发生了什么，是皓镧赌不起的。 手中摸着城墙，想象着前方的冲锋勇猛，想象着那道穿着白色盔甲的瘦弱身影再当中穿插横刀。 他看了大皇兄写的战报。 他意外慕子悦的功勋。 犬戎大军左右先锋大将都亡于她的刀下，尤其是那寥寥数笔带过，却又是让书生读了只会意气风发慷慨激昂不知道会做出多少诗作的闯入敌营取之项上人头。 西北望，射天狼。 左牵黄，右擎苍。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即便是好男儿，面对她，也会自惭形秽。 即便是好男儿，又有几个能比得上她？ 遥望那天边的彩虹，嘴角悄然牵起弧度，淡淡笑意浮上。 身后的侍卫懵然不解。 三皇子也发现了自己在众人眼中的异样，但即便如此，也纵容脸上的笑容缓缓扩大。 因为于她，他实是想念。 不知道这些时日她身上是不是多了伤口。虽然身边有嬷嬷照顾，可刀剑无眼。 他不信她在这些时日毫发无伤。 可她即便受了伤也会当做是被虫子咬了一口吧！ 这样想来，又是忧心。 犬戎韩国合兵一处，和他曾经所知那般相似。 即便因为慕阳有所不同，但也仍是后果难料。 三皇子遥望天际，仿若的好像看到了一道纵马驰骋的身影，随着胯下的马儿一声嘶鸣，那道身影如同蛟龙出水游天，回眸时又是那样飒丽动人。 “咴咴——” 红色的汗血马扬起前蹄，慕子悦穿着商贾的厚重衣袍一夹马腹，马儿猛烈冲刺，奔跑的更快。 前方不远是一处弯曲小河，历来为犬戎韩国皓镧商贾休息之地，在三方和平安宁时宛如一小榷场热闹，现下犬戎韩国皓镧关系一触即发，来往这边休息的商贾寥寥无几。 河边有两三家商贾停下休息，还有游荡在附近的牧民。 宽大的帽子挡住慕子悦锐利的视线，也不会教人看出她的打量。 远近四周遭四五十人中确有几人形迹可疑，但仍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独立在河边的人影。 慕子悦策马过去。 那人好像听到了马蹄声，回头看去。 同样是一身商贾的打扮，不同的是厚重的帽子下面蒙盖了一件面甲，面甲盖住了半张脸，可见露出的下半张脸嘴角扬起。 他看到了她。 有人想要上前拦住骑马而来的慕子悦，又被人拉住。 而就趁着这个空隙，慕子悦的汗血宝马如风儿刮过。 慕阳，也是韩久阳迎着慕子悦走过去。 步履沉稳，唯双臂间可见激动。 汗血马转眼到了近前，马蹄扬起的冷风几乎扑面。 “吁！” 慕子悦下了马。 风未落，韩久阳摘下了面甲。 面甲之下是这少年俊美的面庞。 眼睛明亮的如同星辰，眼底的泪痣俨若冬日里的红梅。 虽然宽大的衣袍难掩膻味，却仍见他的清秀。 慕子悦打量着数月不见的少年。 他长高了，也长大了。 “这边吧！” 韩久阳指向旁边不远的帐子。 慕子悦点头，两人走过去。 韩久阳走在慕子悦身后半步，“世子是自己来的？”韩久阳问。 他的声音很低，四周遭最近的人距离两人也有十多丈之远，除了慕子悦没有人会听到。 慕子悦道：“后面有人跟着，他们去挡了，我只有一刻钟。” 帐子就在旁边，只寥寥数步，此刻已经走到了帐子前，韩久阳问：“世子不怕吗？” “你觉得我该怕吗？”慕子悦看他。 韩久阳摇头，眼角的泪痣更是熠熠。 “不该。”他说。 慕子悦点头。 这还差不多。 韩久阳裂开嘴笑着掀开帐子，慕子悦先进去，韩久阳随后。 帐中只有慕子悦和韩久阳两人，待帐帘落下，韩久阳单膝而跪：“见过世子！” 慕子悦扶起韩久阳：“现在你是韩国皇子，不用对我这般。” “没有世子，就没有我今日。”韩久阳道。 “赵先生没有说过韩国已经找寻了你有段时日？即便没有我也会找到你，让你回归韩国皇家？”慕子悦道。 “赵先生说过。”韩久阳道，“可若没有世子把我从程家救出来，日后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会忍辱负重苦学武艺伺机报仇，但日后即便是被救了，即便平安回到韩国，也会对皓镧心生怨愤……” 慕子悦暗暗叹气。 他还真是了解他自己。 若真的没有她，他不止会心生怨愤，还会率兵千里而来，到时候整个皓镧大地都会生灵涂炭。 但因为有她，现在他还在她的面前。 正是一啄一饮，因果自定。 “喝点儿奶茶，暖一暖。”韩久阳端上热乎乎的奶茶。 “好！” 慕子悦接过来，喝下。 冬日里即便穿的再厚，在千里马上跑一会儿，也会一肚子冷风。 暖暖的奶茶，让人连脚指头都能舒服的曼吟出声。 “还有这个。”韩久阳又递给慕子悦一个手炉。 手炉小巧，温润着双手，还能放置到手袖里，她走的时候也能更舒服。 “还有……” 慕子悦的面前又出现一枚玉佩。 玉佩色泽温润，青翠碧绿，天方地圆，里面却是一只蝙蝠。 这枚玉佩很熟悉。 第四百七十九章 我能保护你 慕子悦记得她给过三皇子一枚一双羊脂白玉的蝙蝠玉佩。 眼前的这个—— “这枚玉是我在韩国的皇宫密室中找到的，也不知道怎么看到它我就想到了世子，世子身在边关，不知道战事何时尽，唯有祝愿世子长寿康宁，福运连绵。”韩久阳面有愧色，“只是刻的不好，让世子笑话了。” 这是他亲手雕刻的！ 既是辛苦所作，她也不好拒人千里。 只是看看旁边喝完的奶茶碗，再看看手里头的手炉，总觉得韩久阳的举动有些怪异。 “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服侍世子。”韩久阳道。 慕子悦叹气：“好吧，仅此一次。” “嗯。”韩久阳重重点头，嘴角都仿佛扯到了耳朵根。 看得出他是真的欢喜。 慕子悦只好把玉佩收起来。 喝了奶茶，暖着手，还收了玉佩，也该说正事。 这次赵先生没有跟着过来，韩国皇后看中赵先生的才能，韩国皇帝不想让赵先生影响他的决断。随同来的将军是韩国皇帝的老臣，一向主张联犬戎战皓镧，皓镧的灭国之耻要皇室子弟永记。 韩久阳跟着皓镧商人的商队而来，对外说是被一商人收养，在一次外出时相救了一个濒死之人，而那人正是韩国前往皓镧寻找大皇子的暗探，暗探意外看到了韩久阳自小挂在脖颈上的项圈认出了他的身份，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却还是连哄带骗的才让韩久阳回到了韩国，也就由此韩国久失在外的大皇子殿下终于回归韩国。 之所以能确认无疑，除却项圈，韩久阳眼角的泪痣和皇后的一模一样，还有当初出生时帝后曾不知道看过多少次的脚底的两颗红痣。 确定了是幼年失散的大皇子，帝后欢喜非常，但曾长在皓镧的情分不管厚薄，总有牵扯，所以此番韩久阳随军正可见韩国皇帝的心意，斩断前尘，望眼后世，自然这当中也有让这位最新回归的大皇子立下战功的想法。 出身血脉意味着皇家，想要成为皇储就要身体力行，不落人后。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暗里韩久阳还是把自己的真正出身告知了帝后。 如今他所有的学识，武艺，哪怕能平安回到韩国都是拜东陵伯世子所赐。 就连那个真正发现韩久阳身份的韩国汪姓密探哪怕的的确确因为韩久阳才逃出生天，可当初却是想要杀他，结果却是被东陵伯世子所救。 没有东陵伯世子就没有韩久阳。 “所以此番你打算怎么做？”慕子悦问。 韩久阳笑了笑：“犬戎与我只有陌生，可在皓镧，有世子。” 慕子悦长叹，道：“不要说孩子话。” 韩久阳扯唇，宽大的袍袖下攥起来的手缓缓松开。 韩久阳道：“阳曾随世子游历半边江水，也蒙世子宽宏读了百本书籍，世子曾说过‘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而既阳骨血所在是韩国，就应当承起国之重任，能让百姓少苦一些便少苦一些。” “犬戎游牧自然，不事生产，全凭天意，韩国原本生于中原大地，又怎么看得上犬戎，犬戎也不会把韩视作自己，即便合作也只是一时。待皓镧势弱，犬戎定会和韩国拔刀相向。所以我想请世子转告大皇子，若此番我能相助皓镧，还请诺韩国皓镧五十年不动刀兵。” 慕子悦挑眉。 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还真是在她意料之外。 难怪即便是没有她的时候，他回去韩国也能很快的成为真正的皇子。 这份聪明和悟性难得。 更还能摒弃家仇而为国民之念。 她都有些担心大皇子日后能不能赢了。 但如此也就不枉她来这么一遭。 “好！”慕子悦颔首。 就在这时候，帐篷外惊起低呼，听着声音距离并不近，但慕子悦的面色仍是一变。 她听到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且在五匹之上。 韩久阳亦是瞳孔震动。 “请大人稍候！” 有人想要推拒。 有人显然不想理会。 “候什么候，老子就要进去。” “我家殿下在里面！”推拒之人道出内情。 非要进去的人也喊了出来：“我知道你家殿下在里面，我还知道里面除了你家殿下还有别人。” “老子怀疑你家殿下跟不应该见面的人见面，明着是要和我犬戎合兵一处，实际上是想要和皓镧暗度陈仓。” “请大人慎言。”这边语气也沉下来。 “慎个屁，老子说的就是实话！滚开——” 呼喊推扯间，脚步就到了帐子近前。 下一刻帐帘碎成数片。 帐子里的情形也落入众人眼中。 一人面甲蒙着半张脸，正是韩国皇子殿下，另一人手中捏着一顶帽子，正靠在韩国皇子殿下的怀里，惊骇回头时头发如同山雨粼粼，撒过清田，红艳艳的小嘴儿微张，似惊似怒似惶恐更似娇羞。 那那人竟是女子。 帐子外面的人惊住。 帐子里面的人在短暂的惊愣之下，韩国皇子拿起旁边的奶茶壶扔出去。 “滚——” 帐子外面的人轰然而退。 “怎么是女的？” “谁踏马跟老子说的？这让老子怎么跟大人回禀！” “长眼了吗！” “……” 外面骂骂咧咧，里面韩久阳看着慕子悦，眼中恍惚。 听到外面的动静，他还惊慌，她却是不忙不乱的把帽子摘下来给自己扎了两个寻常的麻花辫子。 五官被麻花左右，霎时间眼前只有她的眸子，然后……她拽住了他的衣襟，贴近了他。 韩久阳觉得就在她靠近的刹那，他听到了快速震动的声音。 他记得她说过人在紧张的时候会听到自己的心跳。 所以他是听到了他自己的心跳。 他为她而跳。 这一刻她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不再是东陵伯世子，不再是皓镧的贵女子，而是唯一他眼前的女子。 他几度做过和这一刻一样的梦，而现在梦，成真。 韩久阳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 她诧异，抬头看向他。 韩久阳弯唇一笑，他发现现在他比她高很多。 “我能保护你。”他说。 第四百八十章 你还差点 “我知道。” “不过显然你还差一些。” 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朦胧的迷雾，韩久阳的臂弯一麻，不自觉的松开了手，脑中也咋然一醒。 刚才不是梦。 刚才他做了什么？ 韩久阳一时失措。 “我……” “我相信你。” “不然我也不会不顾危险而来。” 慕子悦打断，也打断了他的旖旎。 慕子悦低头把帽子戴到头上，帽子宽大，即便发髻成了辫子，仍能罩住大半张脸。 虽然帽子后面还露着那两只麻花的辫子，但她已经又变回了皓镧的东陵伯世子。 慕子悦道，“时候不早，这里也不便我久留！” 余音未落，慕子悦走到帐子门口。 帐子没了帐帘，立在门口的慕子悦出现在众人眼前。 韩久阳连忙过去，“我送你。” “不用，你已经送我这么多东西了。”慕子悦笑着抬了抬袖子，让韩久阳看到她袖子里的手炉。 两人并肩，四周围的目光几乎都投过来。 知道的好奇，不知道的也好奇。 不同来时的匆匆一瞥，这次慕子悦看到了隐在人群当中的一个对她而言并不陌生的身影，当日里在大相国寺她救的就是他——刚才在帐子里听到的外面阻拦的声音也是他。 慕子悦对着此刻看到她已然惊呆的韩国密探一笑，转头对韩久阳抬了下手。 每次慕子悦召唤他过去都是这个动作。 韩久阳自然靠近，弯了身子倾听。 这个动作看在在场众人的眼中唯惊呆骇目。 这女子是谁？ “我看你收的心腹不错，下次不方便就让他找我吧！”慕子悦道。 “好。” 戴着面甲的少年应，但却紧抿着嘴角，即便看不到面容也知道此刻这少年的不虞。 慕子悦失笑。 从见面到现在总觉得他长大了，现在看还是幼稚的呢。 这一次见面怕是最后一次了。 慕子悦伸手在韩久阳的下巴上摸了把，就像是撸了把家里头的小狸猫。 “乖，听话！” “……” 慕子悦撸的随意，走的自然。 被撸的韩久阳耳朵发烫的僵楞在原地，待反应过来再追上几步，慕子悦已经上了马。 小红高高抬起前蹄，在原地转了个圈才奔驰而去。 马蹄转眼，身后的众人遥遥而望。 韩国汪姓密探呆呆的看着前面，脑袋里乱成麻。 先前他还真没注意来的人是谁，但帐帘被落的那一刻，就是再装瞎也看到了。 那个被自家殿下抱住的女子即便穿着大多犬戎人都穿的宽厚袍子，却仍是娇艳美丽，一眼就知道这女子根本就不是犬戎能有的女子，哪怕是两只麻花辫也比韩国的女子要倩丽，更不要说那张脸——当初救了自家的殿下的东陵伯世子就是这样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这女子是东陵伯世子！！ 不，东陵伯世子化成女装和自家殿下见面？ “谁啊？” 一道声音幽幽的从耳边冒出来，汪密探傻愣愣：“东——” 字出口，猛回神。 汪密探身后一人虎目长须，熊腰虎背，正是此次韩军大将军。 “……” “说——” 大将军沉声，头发花白，虎视眈眈。 自家殿下清浅扯唇，温雅俊逸，可面甲下眼里透出的寒光，只让汪密探双股颤颤。 刚才他已经开口，且众所周知又是他把殿下从皓镧引领回来的。 他绝对不能说不知道。 “是东家朋友的女儿，心慕殿下。”随着汪密探的话音落地，汪密探明显感觉到殿下眼中寒光散去。 大将军只盯着汪密探，问：“也是商人？” “是。”汪密探道。 东陵伯夫人家里头世代从商。 “不是这么简单吧！？”大将军看向韩久阳。 韩久阳牵唇：“大人以为呢？” “我可不是犬戎那些傻子，看见殿下是在和女子幽会就退避三舍。”大将军道，“这几日殿下可是给老夫摆了好几个迷魂阵障眼法，老夫也是读过兵书的，众目睽睽之下，她一人一骑而去，殿下就不怕老夫派人去截她？” 韩久阳神色一变，猛地站起来。 大将军目光一紧，死盯韩久阳。 韩久阳察觉到，宽袖一甩，只好像刚才大将军眼花的又坐回去，往身后一靠：“随大将军的便。” 若是慕子悦在就会发现韩久阳依靠的样子像极了她的惯常举动。 大将军只眯起眼睛：“看殿下的意思，是相信她能甩了老夫的人？” 韩久阳仿佛没听到，只喝奶茶。 汪密探也把自己缩的好像不存在。 大将军扫过两人。 ……果然是深信不疑。 这还敢说是寻常商户之女？ 大将军起身，躬身行礼，肃然道：“殿下，此非常之时，若那女子当真是皓镧探子，老臣定不容她落入旁人之手，若因此使得殿下心伤，还请殿下见谅！” “老，将，军！” 韩久阳放下茶盏，看向大将军，面甲之下再次冷然溢出。 “殿下可是有什么想说的？”大将军问。 韩久阳虽然相信她不会有事，可万一呢？ “老将军，她是我心悦之人。”韩久阳道。 大将军点头，从他听闻有犬戎人往大皇子殿下那边而来，急急忙忙赶过来结果第一眼就看到殿下和那女子在帐篷前的一幕，他就看出来殿下心悦之，所以—— “谁？”大将军问。 *** 慕子悦回头看了眼身后紧追的两波人马，手中缰绳一紧，汗血小红嘶鸣一声，四只蹄子踢踏飞奔跑的更快，转眼屁股后面就像是冒出了一串烟土。 两波人马，一犬戎，一韩国，都不过十多骑，不管各自领的是何命令，但此刻二十多人四十多双眼睛都认出来慕子悦的马是难得的千里马。 即便是追不上这女子，把马弄到手也好！ 草原平坦，千里马跑的再快，也能看到马屁股飞起的烟尘，只是前面不远出现了一处商队，商队附近还有另一波人马。 那波人马看到这边跑过来的两拨人二十多骑，呼啸吆喝的组成箭矢阵势绕过前面骑着红色千里马的女子，冲着他们冲过来。 二十多骑不由停下。 他们是两拨人，在追过来的时候就彼此防备，现在遇到敌手，谁知道哪个会不会从后面动手？ 二十多骑再次分成两拨，绕成两队背道而驰。 第四百八十一章 你是女子 三方没有碰面，遥遥看了眼。 但彼此都认出了对方。 一犬戎，一韩国，一皓镧。 皓镧的兵马正是大皇子殿下派出来在后面保护慕子悦一行人的，哪里知道待他们追到这里，慕参将不见身影，只有慕参将的三名亲卫。 真是胆大包天！ “此事我自会向殿下解释。”慕子悦扔下这句话从马上下来，快步走到商队临时搭起来的帐子，“谁都不许进来！” 慕子悦走的快，后面慕三石喊的那声“世子”还在耳边回转，她就已经进去了帐子。 一手的袖子里是还有温度的手炉，另一手随意的摘下帽子，脑后的两只麻花辫在一路的奔波当中并没有散开，慕子悦只能扯开发带。 她要赶紧的束发恢复男子的发髻才好。 大皇子殿下派了人跟随，她回营之后第一步便要禀告大皇子才能消了大皇子殿下的怒火。 麻花辫子散落，慕子悦手指为梳，另一手上的手炉也放到了桌上，但就在手炉落到桌上的前一刻，慕子悦骤然回身，手炉像是飞射的刀子带起风声沿着账内屏风的缝隙射向后面。 “啪！”手炉落到地上。 屏风后也闪过一道人影。 慕子悦目光一凝。 “殿下！” 那人正是大皇子殿下。 大皇子更是目光震动。 “你是女子！！” “……” 慕子悦一颤。 她没想到大皇子殿下会在此处，不过也恍悟自己进来之前慕三石匆匆唤她的那句“世子”缘由。 慕三石就是想要告诉他大皇子殿下在此处。 电光火石转眼，慕子悦镇定下来：“我……” “不用说了。”大皇子止住打断，道，“若我说错了，你绝不会是这个反应。” “……” “你说的只有三弟知道的难言之隐就是此事吧！”大皇子道。 “……” 她早就该知道大皇子殿下也是机警敏锐之人。 几息之间便看破到底。 “殿下——”慕子悦开口。 “回营再说！” 大皇子扔下这句，掀开帐帘出去，帘帐随寒风摆动，马蹄声起，渐渐远去。 慕子悦看了眼旁边放着的帽子，咬牙快速的给自己挽起发髻。 不管怎么样，这里不能久留。 慕子悦等人离去半刻钟，便有犬戎兵马和韩国兵马先后过来。 待慕子悦等人回到军营，慕子悦直奔大皇子军帐。 大皇子军帐之外，董昭赫然在侧。 董昭看着慕子悦神色古怪。 慕子悦扯唇，亮眼弯成两道弯月。 “姐夫。”慕子悦道。 董昭双目一睁，连肩膀都耸的一抖。 “不是董将军了？”董昭问。 慕子悦露出白牙：“都赐婚了，早晚的事儿。” 董昭瞥慕子悦：“有什么事儿要求我？” “没有。”慕子悦否认。 董昭呵呵了。 “大皇子殿下刚回来。”董昭道。 “我正有要事求见殿下。”慕子悦道。 “殿下是去找你的。”董昭道。 “殿下之恩，牢记在心。”慕子悦肃然。 董昭莞尔。 这都是明摆着的，还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可知道我为何在这里？”董昭道。 “……” “殿下说了，若你到了，就让我拦着点儿。”董昭道。 慕子悦神色大变：“可我真的有要紧事禀告殿下。” “所以你触怒了大皇子殿下。”董昭道。 “……” 慕子悦扯唇，目光别视。 果然！ 董昭摇着头拍到慕子悦的肩膀上：“你啊，军营之中还有什么能瞒过我的？” “念在你那一声‘姐夫’，这回我帮你。” 慕子悦看了董昭半响，重重点头：“谢姐夫。” “你等着！”红光满面的董昭进去。 不多时，董昭出来。 “进来吧！” 慕子悦在董昭之后进去帐子。 军帐中，光线昏暗，长案之后，大皇子目光清冷似水。 慕子悦和往常一样大步走到长案之前，只不同的往常是拱手军礼，这次但听盔甲粼粼，慕子悦单膝而跪。 “请殿下恕罪！”声震军帐。 董昭看了眼慕子悦。 看来惹得祸还不小。 大皇子盯着眼前这个穿着盔甲一身英武俊美的少年将军，眼底闪过明灭。 此间要紧之时，连着数日都在军帐中研究如何应对战阵布局，身为麾下偏将参军，这个时候紧领数骑出营，是脑子进水了？还是有什么更要紧的？ 老三就在玉门关，不会是去见老三？ 大皇子这才急忙赶去，结果他却看到了什么？ 那个长发散乱，眉目清丽，哪怕仍是一身的宽袍男子装扮，但那秀丽雅致，顾盼生辉，又明明就是女子。 他是女子！！ 她认了！！！！ 可现在看看这个穿着一身沾着洗不掉的血的盔甲，又是初上战场履历军功的名门少年。 哪里又像女子了！ 难怪随军非要带个嬷嬷。 难怪这数年来一直瘦弱。 又难怪老三和她非同寻常，每每他问起，老三都说自己有喜欢的女子。 大皇子道：“你与老三——” “臣与三皇子情投意合。”慕子悦道。 果然！ 大皇子冷扯嘴角。 一旁董昭目瞪口呆。 他原来还想着进来帮慕子悦说几句好听的，可慕子悦刚才说了什么？ 难怪惹怒了大皇子！！ 换做他，他也会暴跳如雷！ 京都子弟纨绔，什么爱好的都有，养几个小倌儿上下颠倒也不是没听说过，可怎么能牵扯到皇家！！ “殿下……” 董昭正要开口，大皇子目光幽幽：“你还没走？” 董昭：“……” * 董昭退离帐子，军帐中只有慕子悦大皇子两人。 慕子悦还是进账时的单膝跪地，抬目而望，眼中无一丝躲闪。 大皇子双手扶案沉眉。 “东陵伯可知？”大皇子问。 “不知。”慕子悦道。 “何人知晓？”大皇子问。 “母亲，还有嬷嬷。”慕子悦道。 大皇子勾起嘴角：“为稳位固宠，伯夫人竟如此胆大包天。” 不愧是皇子殿下，仅仅两问就猜出了实情。 慕子悦道：“身为儿女，不敢忘母亲生养之恩。数年来不畏艰苦，辛苦操练，为国于疆场杀敌，只为求皇恩浩荡。” “啪！” 大皇子拍案：“你比伯夫人更大胆！” 第四百八十二章 骂街 豪门大宅之中为固宠定位，下毒谋害的事情都是常见，生个女儿换成别人家的儿子，几十年后真相爆出的事情都有，何况人家只是把女儿说成是儿子……这些年都没露出什么破绽，也是东陵伯的心眼太粗。 但凡是东陵伯机灵一点儿，发现这个世子有假，随便找个“名不副实”的由头换了，也不至于东窗事发。 可偏偏这个世子还如此厉害，少年成名得圣上恩宠，更是堪堪几战就在沙场上立下如此功勋。 小小年纪直逼千年前汉朝的“冠军侯”之威名。 若成长起来，何尝不是皓镧的镇国基石！ 结果呢！！ “皓镧律法不曾言女子不得为将，从军以来，臣更不曾贻误军机，触犯军法，但若殿下降罪，臣只俯首领命！然今日臣往是去见了韩国回归的皇子殿下，皇子言愿从旁襄助我皓镧，只为得韩国与皓镧五十年不动刀兵！” 慕子悦的声音回响不断。 军帐内，大皇子坐在长案之后，沉眸看着眼前摆开的折子。 他让她走了。 大战在即，不能动摇军心。 但既然已经知道了，还是要上奏父皇。 本是女儿，以男子之身过十数春秋，当幼年懵懂时或许不知深浅，待学得四书又该是如何惊骇？ 本是女儿，习武艺，练兵法，弓马娴熟，骑射刀兵，练兵之时艰苦卓绝，战场之上鲜血四溅，又是该如何坚韧？ 突然被发现真身，关系身家性命之危，却仍镇定坦然言词不讳。 说若降罪只俯首，但紧跟着又抛出来一个功劳。 韩，皓镧百年世仇，战事不断，若有十年不动刀兵就是百姓之福，况五十年乎？ 不论倨傲自持，抑或冷静直对，以女子之身能有此应对，实难得。 但国法不容有渎。 大皇子抬臂拾笔，落墨于纸上。 纸上的黑色墨迹缓缓沁开，慕子悦盔甲临身，手中笔尖蘸墨，似龙飞凤舞，一蹴而就。 她在写信。 战事在即，为稳定军心计，大皇子殿下不会降罪于她。 自古有功过相抵，也有各自定论。 皓镧国法不曾说女子不得为将，但她女扮男装，不告而入军营，是为欺君。 大皇子会如何决断，她不知。 ……虽说觉得到最后自己这条命怎么也能保住，可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 她要写两封信。 一封给东陵伯，一封给三皇子。 她要对东陵伯坦言她的女子之身，虽憾为男子，却也做出了极少男子才有之事，总不愧为慕家儿女。 她要对三皇子直白她心慕之意，但人有力尽时，若不能朝朝暮暮，遥遥相望看其圆满也是美好。 所言尽是真意。 “世子。”童嬷嬷给慕子悦端上热汤。 慕子悦接过来喝着。 童嬷嬷看着慕子悦身上从归营后就穿着没有卸下的盔甲，莫名的心生不安：“世子，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慕子悦否认，“战事在即，不容有懈怠。” “可这是什么？”童嬷嬷指桌上慕子悦先盖上的信件。 慕子悦道：“家书。” 童嬷嬷脸色发白的盯着慕子悦，声音发颤：“嬷嬷知道咱们慕家军的规矩，每逢大战营中的兵士们都会写下遗书。” “嬷嬷放心。”慕子悦拉住童嬷嬷的手，“我之前都没事，这次也一样。” “不过是以防万一，毕竟我不是犬戎的将军对吧！” 童嬷嬷干涩的扯着嘴角：“是，世子不是犬戎的将军，还杀了两个犬戎的大将军呢。” “是啊，嬷嬷什么都知道呢。”慕子悦哄着笑道。 童嬷嬷鼻头一酸，颤颤的伸手摸向慕子悦的面盔。 “嬷嬷知道世子是哄着奴婢呢。” “这些时日嬷嬷也常往军营去看那些将士，有的躺上几天就又生龙活虎，有的躺下就再也站不起来，那些书信啊，真的得有厚厚的一摞一摞的。” “蒙世子看重，嬷嬷也总能看懂些字，他们啊，都在说咱们慕家军的好，还说若是有下辈子还往咱慕家军里头当兵呢，嬷嬷真是高兴，咱们世子才领兵多久，若是有个几年，就是整个皓镧的那些将军们都比不上。” “嬷嬷知道，战场上哪儿有不死人的，世子年纪小，比世子小的嬷嬷也看见过，若是他们的爹娘看到了，还不知道有多心疼。咱家里好的多了，皇恩浩荡，承爵世袭，都是爹生娘养，人家死了都死了，武勋家的孩子又有什么不能死的。这道理嬷嬷都懂。” “可嬷嬷还是难过，人家都是男子仗义，咱们世子明明不是，嬷嬷每次给世子卸甲的时候，看着世子甲上的那些血肉，嬷嬷都害怕，嬷嬷害怕哪怕有一丝是世子的，嬷嬷想着夫人不知道世子经历的都是什么，若是夫人知道也会后悔，后悔当初怎么就能把世子说成是男儿，若世子还是女儿，这会儿就算是夫人过的苦一些，可世子应该就是会在家绣绣花，玩玩毽子，无忧无虑的找个好人家嫁了啊，怎么也不用在这里拼生拼死的……” 童嬷嬷泪水滂沱。 慕子悦顾不上写信，只连声哄着。 她不觉得男子做的，她做不得。 皓镧的历史上也并非没有出过女将军。 但嬷嬷的担心，她明白。 身在后方总要安逸一些，哪怕是将士，不曾征战也不知流血为何，更不要说困在后宅中的女子。 她相信若是母亲亲眼看到，绝对比童嬷嬷还要担心。 忽的，慕子悦想到万一东陵伯不小心把她在战场上受伤要么冲入敌军中获胜的消息告诉慕夫人，慕夫人会是什么反应…… 慕子悦打了个颤。 或许她还要给慕夫人写一封信。 把先前她那两封信上从没有带过的虚言话语全都写上。 “呜——” “呜——呜——” 军帐外鸣声起，是中军帐集合。 意料之中犬戎摆开了阵势，要与皓镧决一死战，另一边还有韩国的三万兵马虎视眈眈。 韩国并没有道明出现缘由，大军也在战事之外，由此皓镧也就没有理由借口对战，最多不过派兵防范，只是这样一来正面应对犬戎的兵马就要少一些。 聚集到中军帐的将军们心知肚明，纷纷骂街。 第四百八十三章 参战 不管韩国参战与否，都能牵扯皓镧的兵力。 犬戎的主意打的很好，可犬戎不知道韩国的那位皇子已经和慕子悦有了协议，在皓镧安排了翌日与犬戎对战的决议之后当晚，韩国使者秘密进入大皇子营帐。 慕子悦全程在侧。 韩久阳的态度很诚恳，虽然没有亲自过来，但韩国使者，那位汪密探还带来了韩国这位新晋大皇子的印鉴。 如今犬戎皓镧大战在即，汪密探就不怕这封书信被犬戎搜走？ 大皇子也坦率以待，在那封表示着两国友好的信件上印上了自己的大印。 一式两份的信件，两颗大印印上，便预示着若是明日顺利，两国之间便有了五十年的安静之期。若明日再能把犬戎击溃，那就不止是两国之间的安宁之日。 汪密探把大皇子的回复贴身收好，在大皇子还有在场董昭的注视下走到了慕子悦面前，并对慕子悦行了一个对大皇子一样的大礼。 慕子悦静静的看过去。 汪密探的目光瞬时躲闪。 不管这位是世子还是女子，他都不敢直视。 但该说的还是要说，汪密探道：“殿下说，愿助世子一臂之力。” 慕子悦点头：“有劳你家殿下了。” 汪密探应诺，退了出去。 军帐落下，董昭看慕子悦的神色古怪：“怎么回事？” 慕子悦正要说话，大皇子道：“董将军，你先退下。” 董昭深深的看了眼慕子悦出了帐子。 “令！” “在！” 慕子悦大步向前。 大皇子扔给慕子悦一方令箭：“明日，你率部接应韩国兵马。” “是！” 慕子悦正要出军帐时，大皇子在后面说了句。 “三弟在玉门关！” “……” 慕子悦一怔。 什么时候来的？ 三皇子没说过。 大皇子为何现在告诉她？ 待慕子悦回到自己帐中，忽的意识到莫不是大皇子是在担心她？ 担心她破罐子破摔，索性弄个为国捐躯？ 嗯，极有可能。 若她知道三皇子在这边，应该就不会有一些不该有的念头吧。 毕竟三皇子肯定会帮她。 事实也证明慕子悦所猜没错，在战前一众将军聚集在中军帐前时，大皇子是这样说的：“此战关系我皓镧来日百年，还请诸位将军全力以赴。” “是！” “诸位将军都是我皓镧栋梁，也还请诸位将军以性命为重，若此战败，有诸位将军在，还有再战之力，若诸位将军有何不测，即便战事万胜，也是我皓镧之陨！” “是！” “慕参将，在列将军中你年岁最小，最是未来可期，也是最不惜命的。这次务必小心。” “是！” 慕子悦应。 待众将军出了中军帐，董昭唤住慕子悦：“现在我总算是放心了，殿下还是很看重你的。” 帐中众多将军，大皇子只说了她，董昭的话语里头都有点儿味道。 慕子悦笑笑，回头看向中军帐。 “殿下仁德。” “当然！” 董昭理所当然。 一众将军各自回营，庞大的军营中呼喝顿起。 盔甲兵器，马匹弓箭，整装待发。 红色的汗血马在慕子悦身侧，白色的虎牙给了今日里代替慕子悦穿着白盔白甲的小虎，还有慕三军慕三石两兄弟。 连犬戎兵马都知道她这个斩杀了犬戎两位先锋大将的皓镧明日之将帅爱用双胞兄弟。 她要接应韩国兵马，小虎现在已经长的和她差不多，代替她最神不知鬼不觉。 这样犬戎就会以为皓镧派出了她防范韩国。 而实际上她穿着三皇子所送的看似最为寻常的盔甲，同举“慕”字大旗，露出面甲后面的模样，策马让自己所率看到她究竟在哪里。 “为我皓镧！”慕子悦大呼。 “为我皓镧——”众将士高呼。 “万胜！”慕子悦高呼。 “万胜——” “……” 两军对战，空中万箭齐发，万马奔腾中，空中好似有雷鸣。 立在韩国军阵最前面的韩国大将军捋着胡子遥遥看着对面数里之外那一身白马白甲面盔严实的皓镧少年将军世子，嗤了又嗤。 实在是想象不出来那个据说砍了犬戎两个大将军脑袋的皓镧将军竟是女子！ 大皇子的心慕之人，还真非同寻常。 可怎么看也和那日里他惊鸿一瞥的女子不想是同一个。 不是殿下说谎，就是那边鱼目混珠。 “将军！” 身后边军阵让开，穿着银色盔甲的大皇子策马走到前面。 “殿下，现在还用不着咱们。”大将军道。 他们和皓镧的交易中写的是待要紧之时发兵，于犬戎重击。 即便锦上添花也要用在刀刃上。 韩久阳点头，遥望向那边穿着白甲骑着白马的身影，银色的面甲下，韩久阳的眼睛缓缓的眯起来。 大将军驳马靠近韩久阳，道：“殿下，您没被骗吧？” “被骗了。”韩久阳喃喃。 “什什么？” 大将军胡子一抖，虎目圆睁：“皓镧好胆！” 韩久阳看了眼大将军，道：“不是她。” 啥？ 大将军不明白自家殿下的意思，而显然自家殿下也没有解释的想法，下一刻殿下驳马抬臂，手中长刀高指前方。 这是要整装冲锋之意。 干嘛？不等了！？ 大将军没有迟疑，跟上殿下的刀锋所指直奔前锋。 既然应了殿下的意思跟犬戎阵前反目，就要彻彻底底！ “冲——” 韩国的兵马冲上去。 就在韩国兵马前作势阻拦的小虎慕三石慕三军等人看到了韩国冲面而来的兵马。 三人都知道对面的大皇子是自家世子买下的书童，身边的侍卫，在小杜城突然消失的慕将军，也都知道这次的阻拦就是做做样子。 现在那边才开战，这边就等不及了！ 三人对视一眼，这正在世子意料之中。 小虎深吸了口气抬手挥臂。 别人不知道这位“慕参将”是假的，按军令，皓镧人马随即拨转马头，在韩国兵马之前奔赴前方交战激烈之地。 马蹄如风，从战场的西南奔驰过来一队皓镧人马，旗帜上正是“慕”字，就在那队人马背后，又是数万的韩国旗帜。 韩国参战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 刀势 犬戎耶律光大帅喜不自胜。 韩国比他以为的还要早的加入战局！ 好！ 这回看他皓镧该怎么一败涂地。 身在混战中的慕子悦嘴角扬起。 他看出来那个“她”不是她了。 也猜测到此刻她定是身先士卒。 “哈——” 慕子悦手中长刀挥舞，再次砍翻一犬戎敌人。 身在中军帐中的大皇子望着那边冲过来的韩国军马，目光不定。 “殿下，韩国冲过来了，看架势慕参军抵挡不住。”大皇子身边的将军忧心道。 “要相信慕将军！”大皇子道。 “是。”将军应诺，紧盯着那边的阵势。 战马背上大皇子身影挺拔，攥着长鞭的手缓缓攥起来。 既在那两国书册上用了他的大印，他就相信韩国有和好之意。 但韩国出兵比他想的要早的多。 至少若他是韩国主帅，绝不会在现在发兵。 随着韩国兵马和慕子悦的大军靠近，眼看着两军并无交战之意，慕子悦的大军还给韩国兵马让开了通道往犬戎而去，大皇子嘴角扬起来，手中长鞭高举：“中军前行！” 皓镧中军前行，意味着皓镧不退。 皓镧兵士看到中军大皇子的旗帜前移，拼杀的更猛。 犬戎耶律光的眼珠子更是几乎瞪出来。 韩国的兵马不是与他犬戎合二为一，而是和皓镧一起攻他犬戎！！！？ 韩国什么时候和皓镧勾结到了一起！？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好在他也没有完全相信韩国。 耶律光大手一挥，身后的亲兵卫立刻高高挥动阵旗。 两军交战中的慕子悦趁着空隙往前方犬戎的帅旗方向看过去。 犬戎帅旗没有移转，帅旗后方高高架起的阵旗比刚才挥动的更为猛烈。 ……犬戎早就有所防备。 果然不多时，就在韩国军阵侧方奔驰过来万余犬戎人马。 万马奔腾，呼声震天。 跟在韩久阳身边的老将军一双虎目眯起来。 当初就是那位犬戎大帅亲自到了韩国表示两国之好，更是信誓旦旦说长生天在上亲眼见两国天长地久，当时他也深以为然，此次出征时，老将军也是真想着和犬戎一起对付皓镧。因为大皇子一意孤行，他也不得不违背当时的盟约，心头愧疚不已并和大皇子定下约定，若犬戎此番并没有如大皇子所说对韩国防备万千，归朝后，老将军定然会以死弹劾大皇子。 可人家果然如同大皇子所料，根本就没有信任过韩国。 现在韩国和犬戎两军尚未交接，韩国背后就冒出来了犬戎军马。 犬戎早就安排兵马了断韩国后路。 若韩国真的和犬戎一起攻打皓镧，战事之后兵困马乏之际，犬戎埋伏突出，韩国大军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犬戎恶贼，一箭双雕！ 打的好主意！！ “殿下，让老臣收拾了那些宵小。”老将军道。 “不用理会他们，擒贼先擒王！”韩久阳道。 “是！”老将军领命，大声呼喊，“冲啊——” 韩国的兵马往前冲过去。 韩久阳所率兵马直奔慕子悦所在的方向。 “慕”字大旗在一众的将帅旗中并不惹眼，但那大旗之下，慕子悦冲箭矢在前。 她在哪里，旗子就在哪里。 大皇子看到了韩国后方的犬戎骑兵，也看到了前方胶着在一起的战旗。 有犬戎，有皓镧，还有韩国。 大皇子马鞭再指，中军再次前行。 “殿下，不可！”旁边有将军忧心劝阻。 大皇子横眉冷对，道：“我不如韩国的皇子吗？” 刚回到韩国的皇子在前，他又怎么能屈居在后！ “告诉慕参将，保护好韩国皇子。”大皇子下令。 “是！” 传令将官穿过枪林箭雨到了慕子悦近前。 慕子悦喘着气看向不远处的韩久阳。 “用我保护吗？”慕子悦问。 韩久阳摇头：“我保护你。” 慕子悦笑笑，驳马向战场最胶着处。 越是胶着，越是混战。 厮杀最后，只眼红刀盲，看到人就想砍过去。 韩久阳看到慕子悦的目光所在，握紧了手中长枪。 再一次在战场上立在慕子悦身边，他就下定了决心，她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我皓镧！”慕子悦大呼。 “我皓镧！” 跟在慕子悦身后的皓镧兵士随着一起高呼。 很快附近形成一股声波浩荡。 韩久阳眼中一闪，亦是高喊。 “我大韩。” “我大韩。” 韩久阳身后的韩国兵士也跟着自家殿下嘶喊。 随“我皓镧”“我大韩”的呼声，韩国皓镧的兵士们找到了自家军伍所在，犬戎兵士只觉四周都是皓镧韩国的兵马。 此消彼长的气势开始在战场上蔓延。 犬戎也绝非在沉默中等待死亡，战场上皓镧兵马居多，先着重对韩国的兵马冲杀，尤其战马之上的韩国将官一时为众矢之的。 老将军身边亲卫众多，更是深陷重围。 老将军虎目勃发，怒气冲天，但终究年老，手中的刀挥舞的越来越无力。 “当啷” 一犬戎将军的缳首大刀砍到老将军的长刀上，震得老将军手臂发麻，老将军胯下战马挪移转闪，犬戎将军不依不饶再次横刀砍来，老将军举刀抵挡，但犬戎将军这一刀的力道比上一刀还要凶猛。 老将军只觉眼前一花，手心一震，左手捏不住长刀刀身，手中的长刀激荡震起。 不好！ 老将军眼看着犬戎将军的缳首大刀就要砍到身上，不远处一声高呼：“老将军！” 是皇子殿下啊！ 皇子殿下刚回来，他这个老臣就要走了。 不能顾看韩国的日后昌盛，是老臣不甘，也是老臣无奈。 多少年曾以为早已经习以为常的死亡就要降临，老将军闭上眼睛。 “嘭！” 重刀互撞的声音仿若耳边惊起的霹雳。 老将军面上如同刀割，但死亡不在。 就在老将军眼前不到五寸之地，一柄长刀横起架住了犬戎将军的缳首大刀。 手执着那柄长刀之人赫然正是一皓镧将军。 沾染鲜血的盔甲下，皓镧将军的面容俊秀的不像话，更还有些熟悉。 不容老将军再回想这少年皓镧将军究竟是何人，眼前的长刀已经挥舞起刀锋凌冽之势，和犬戎将军战在一处。 第四百八十五章 认同 那皓镧少年将军手中的长刀就像是长着眼睛，专挑犬戎将军的薄弱之处，寥寥几刀，犬戎将军就不得不仓促应对。 皓镧少年将军的刀法刀势和老将军的不同，更为灵活，却又不失杀伐。 老将军看了几眼，眼睛就圆起来。 这刀势是皓镧镇国公上官家的刀法，隐隐又有不同。 只是更不同的是老将军终于认出了这位皓镧少年将军是何人。 不正就是那日里他看到的女子，自家殿下所说的倾心之人？ 一个装成男子的女子！ 这，这这么厉害的吗？ “将军可还好！” 身边声音传来，穿着银色盔甲昭显明目，当时身边的犬戎敌军众多根本就闯不过来的皇子殿下终于到了老将军身边。 “殿下。老臣无碍。”老将军道。 韩久阳点头，随后冲向那位女子将军。 老将军赶紧的策马跟上。 却不料自己手中的长刀还没有挥舞起来，那边犬戎将军的脑袋冲天而起。 刀光闪过，偌大的头颅落到地上。 那位女子将军面不改色。 老将军胡子抖了下。 ……皇子殿下眼光真好。 老将军有心情老怀安慰，慕子悦的眉头已经皱起来。 犬戎的应对太稳，不管是韩国还是皓镧是不是有人泄密，都意味着这一场战事的艰难。 几场战事犬戎都打了败仗，急需一场胜仗来振奋军心。 而此战关系皓镧和韩国合作的第一战，也不许输。 战场之上慕子悦看到了皓镧此刻已经相当靠前的中军大旗。 “你小心。”慕子悦对韩久阳道。 韩久阳点头，慕子悦驳马回转。 就在慕子悦回援之前，皓镧中军已经感受到了压力。 擒贼先擒王，众所周知。 此次中军靠前，更是举步维艰。 韩国皇子虽也是冲在前方，但毕竟不是此战主力，即便附近犬戎兵马都冲过去也没有多少兵马，皓镧就不一样了。 皓镧中军是大皇子，皓镧的下一位帝王。 亲兵营中成片的兵士死去，前一天还在说着待战事结束回家好好的孝顺父母，这一刻已经生死两隔。 大皇子眼中含泪，手中挥舞长剑同身边的兵士们一起厮杀。 这一刻他不是大皇子，和身边的亲兵们一样都是保家卫国的将士。 “殿下，慕将军来了！”有亲兵高呼。 厮杀在外的将领们也看到了大皇子深陷重围，但各自领有军命，不得违抗，只有慕子悦抽出了兵力回援。 穿着白色盔甲的“慕”将军还护卫在韩国皇子身边，高举着慕字旗援助大皇子的寻常将军才是真正的慕将军。 大皇子也看到了慕子悦，笑意不自觉的浮现在嘴边。 似乎看到他，他就觉心安。 可他不是他，只是女子…… 心头稍动，手中长刀也放缓了一瞬，忽的大皇子听到身边有侍卫高呼。 “殿下，小心！” “噗！” 话音未落，箭矢入肉。 一亲卫僵直在大皇子身前。 亲卫的胸口插过一只长箭，箭尖穿透盔甲。 若没有这名亲卫挡箭，即便大皇子身上的盔甲再精良，也会透甲而入。 “保护殿下！”四周亲卫高呼。 呼声未落，便又看有箭矢冲射而来。 电光火石间，亲卫们根本反应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箭矢冲向正中的大皇子。 大皇子也看到了那只箭矢，但手中长刀在外，千钧一发只能身子歪斜，意图避过要害。 “当！” 箭矢在眼看着就要穿透一众亲卫们的前一刻被击落。 是另一支箭矢。 亲卫们看去，那只击落了前一只箭矢的箭矢正是从慕将军的手中射出，且慕将军又快速的搭起一只弓箭，再次激射而出。 犬戎一方有将军应声倒地。 倒地的将军手执弓箭。 是他想要谋害大皇子殿下。 慕子悦神色一凛，弯身侧腰低头躲过一支向她射来的箭矢，紧跟着又是一支。 空气中风声岌岌，接二连三的弓箭射来。 慕子悦左挡右推，手中长刀弹飞两支，躲过一支，还有一支箭矢沿着腰侧划过。 身上的盔甲划出深痕，慕子悦如若未觉，手中箭矢连射四支。 藏在乱军之中的三个犬戎将军依次倒地。 跟随慕子悦而来的亲兵护卫到慕子悦身侧，没有弓箭射来。 那边大皇子四周的亲兵更是把大皇子护卫的如同铁桶。 慕子悦松了口气。 犬戎的将军们大都力大无穷，如神射手的将军并不多，一般都在后方策应，但正如先前射向她的那几支箭就是神射将军瞬发。 犬戎的神射将军藏在乱军之中定是犬戎刻意安排。 若是刚才被他们得逞，就是大事。 中军旗子挥动，慕子悦看到是让距离最近的将军回转中军。 现在皓镧军中只有她距离大皇子最近。 慕子悦冲到中军前，大皇子对她道：“留在这里。” “是！”慕子悦诺。 大皇子身边的亲卫统领低声道：“将军神射，殿下安危还要劳烦世子！” 慕子悦点头：“应该的。” 战事到此刻，中军没有再前进，也没有后退。 立在中军帅旗之下，慕子悦能看到四周围的战事激烈。 临行前还在的将旗之余七八，皓镧军令，将旗在，人在。 前方一犬戎将军刺中一皓镧将军，那名皓镧将军抓住那支刺中自己的长枪，拔出腰刀砍过去，和那名犬戎将军一起倒到乱军之中。 另一边董昭也在奋勇杀敌，四周有两名犬戎将军，不远处还有两名犬戎将军正在靠近。 董昭位于此战最要紧之处，若董昭退败，大军危矣。 慕子悦看向大皇子。 大皇子也正看向她。 “慕将军，去相助董将军！”大皇子道。 “是！” 慕子悦领命策马，身下汗血小红呼哧着马蹄踢踏迫不及待，身后大皇子声音又至：“小心！” 战场之上声音传到慕子悦耳边，慕子悦已经奔驰出去数丈，面甲下慕子悦嘴角扬起，手中长刀挥舞如电。 大皇子知道她是女子。 她不确定自己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战场上和此刻已经成为韩国大皇子的韩久阳有没有关系，也不知道在她及时射箭相救大皇子之后，大皇子让她留在中军是为何，但现在这一句“小心”就意味着大皇子认同她的存在。 第四百八十六章 哪里去寻 董昭没有看到弓箭偷袭大皇子，但看中军所在也知道大皇子帅旗所在危险之重。 所以他在拼。 只要赢，就是安护了殿下，安护了皓镧。 两个犬戎将军牵制住他所在冲锋，远处还有犬戎将军向他这边靠拢过来。 他能躲避退离，可若是躲了，这一次的冲锋优势就要告吹，下一次又不知要死伤多少兵士。 他相信在后来的犬戎将军来之前收拾了这两个。 新晋的慕参军本领卓绝，他也绝非寻常。 董昭目光坚定，随后只见董昭枪法如林，去势如雨。 终，在董昭正前方的犬戎将军被挑飞下马，另一名犬戎将军见状，虚晃了一枪连忙退走。 董昭喘了口气，再回头往先前一晃而过有犬戎将军赶来的方向看去，那边正有皓镧将军迎战犬戎将军。 犬戎将军不是对手，而那皓镧将军也不是别人，正是慕参军。 意图前来相助的犬戎将军遇到对手，再看另一边早已经看不到自家同胞的身影，也就不再纠缠。 董昭和慕子悦相会首，两人相视不用一言就都看向了前面的犬戎帅旗。 此战，定胜负。 董昭和慕子悦两人如同两只箭矢往犬戎大帅所在冲过去。 气势如虹，如同当时两人一起出现在战场上的那一刻。 或许是在皓镧中军前移的时候，又或许是韩国义无反顾的和皓镧合兵一处，更或许就是董昭和慕子悦两人如同左膀右臂的奋勇冲杀。 犬戎败了。 朔气传金柝，将军百战死。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骷髅皆是卒，沙场飞作灰。 龙斗雌雄势已分，山崩鬼哭恨将军。 当日头西落，犬戎大军如潮水退去。 倒下的兵士旗帜早已经分不清，但入眼遍地尽是奔逃的犬戎兵士。 韩国和皓镧大胜。 前方不管是韩国的将军还是皓镧的将军们都在往前冲着追击，恨不得再多有几个人头，哪怕不为军功为自家的脸面也不能输给别人。 慕子悦和董昭没有追击，两人随同中军一起回转大营。 两位将军战功卓绝，总要给别人喝点汤。 总之，此战至少升三级。 全军上下笑逐颜开，包括韩国也是一样。 不管上头决定和谁打，只要赢了，就有军功。 韩久阳也受了伤，但只是划破了点儿皮。 按照韩国老将军的话说韩国皇子是福大之人。 只是战场之上仍可见“慕”字大旗，但前来接洽的将军却不再是慕子悦。 “慕参军回营了。”将军道，“皇子若不弃，也可到我皓镧营中休憩一二。” “这就不必了。”老将军婉拒，“今日一战，我家皇子也身有不适，待两军休整之后再见不迟。” 皓镧将军刚走，老将军便大手一拱：“老臣知道殿下想见慕将军，可您是韩国的皇子，万务要矜持贵重。” 韩久阳面颊微红：“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知道何为轻重缓急。” “是是，殿下幼年经历坎坷，确是比太多公子明悟聪颖。”老将军捋着胡子老怀安慰。 “不过殿下，那位现在还是将军，您可要如何做？” 韩久阳沉眉看向皓镧军营的方向，久久不语。 皓镧军营外的欢呼亦或者某些人的某些想法心思此刻都被皓镧中军帐的严密防守挡在外。 因为大皇子又一次受伤。 就在慕子悦和董昭两人一起如同两支箭矢冲向犬戎即将锁定战局的那一刻，大皇子高兴的从防护若铁桶的亲卫众中走往外走了几步，一直躺在倒下的一众兵士的死尸当中的犬戎神射手突然暴起，以自己的性命射中了大皇子。 那一箭穿透铠甲。 为确保此次大胜，大皇子强撑着自己挺到战事落幕，在慕子悦董昭陪同之下回转军营。 “当啷” 又是箭簇落到盘子上的声音。 可这一次慕子悦的心头都发沉。 她看到了箭伤。 这一次比上一次严重的多。 “告诉军中上下，说我累了，明日再见他们！” 这是大皇子殿下清醒时候说的最后一句。 听到的只有慕子悦和董昭。 军营外已经燃起篝火，将士们的欢呼声隔着中军帐也能听到，可最里面大皇子还没有清醒。 中军帐燃着炭火，太医从里面出来时全身都湿透，脸色发白脚步虚浮：“老臣再开一副药，若明日殿下醒来，便是万幸。” “有劳太医！”董昭道。 有亲兵随同太医拿药煎熬，董昭出去安抚军心。 董昭一直是大皇子殿下的心腹，看到董昭，即便是猜测到一些此刻大皇子状态的将军们也不会造次。 大皇子躺在床上，落下的帘帐挡住大皇子的苍白无助。 慕子悦学过一些外科的手段，但相比大皇子殿下身边的太医本事，她的还不够瞧，可在某些方面，慕子悦还是更敏锐一些。 慕子悦环顾一周，走到了桌上燃着的檀香前。 董昭进来，正看到慕子悦打量着檀香。 “可有不妥？”董昭问。 慕子悦点头。 董昭神色一变，连忙唤太医进来。 太医仔细查看深嗅，刚才才下去的苍白又再次的泛上来。 “这，这里面有迭香。” “迭香平日里并无毒素，香气寡淡，轻易闻不出来，寻常用在香料或饮食之中，有安神之效，但若是用的时候久了就会难以割舍，这并不算什么，常吃鱼虾总能消去些迭香之效，但唯有身有旧创顽疾，受伤之人最受不得迭香之力，轻者久治不愈，重者重者……” 后面已经无需再说，董昭脸色大变，抬起桌上的檀香就要扔出去，太医忙拉住：“不可。” “此香一旦服用，只能慢慢减量，更何况殿下正是垂危。” 董昭僵住。 慕子悦也蓦然吸了口气。 她终于知道迭香是什么了。 不止大皇子身边有迭香，皇帝身边也有迭香。 皇帝没有新伤，但必然有旧创顽疾，赵拙言说鳜鱼能去迭香之毒，这位太医不知道，显然手段不如赵拙言，但即便知道也没有办法。 犬戎玉门关之地，又哪里去寻！！ 第四百八十七章 功在千秋 皓镧军中篝火冉冉。 有同袍战死，有战歌鸣唱。 慕子悦留在中军帐中。 大皇子喝了药，还没有醒。 董昭说已经令八百里加急传消息回京都。 董昭还说三皇子此刻就在玉门关。 战后慕子悦和董昭大抵都在一起，也就是说战前三皇子就已经到了。 不论大皇子为何不曾告知于她，若三皇子知道大皇子受伤，定会连夜赶来。 三皇子早就对她说了大皇子的事情，她也该早就想到大皇子身边不会没有了潇潇就是一片净土。 是她疏忽。 危险无处不在。 即便现在董昭下令对大皇子身边的人暗中控制监视，但发生的已然无力改变。 因为已经有一人自杀而亡。 那人救过大皇子，大皇子为表谢意，让那人在亲兵营中帮忙，出了玉门关后也不过才见过大皇子三五面，可大皇子所用檀香炉就是他准备的。 慕子悦查探了现场，确是自杀。 不管是畏罪还是自愧，这个人死了，大皇子身边就没有第二个人吗？ 中军帐外马嘶鸣，中军帐掀开，冷风吹进，董昭和几名皓镧亲兵一起进帐。 其中一亲兵刚进账就摘下了面甲。 慕子悦眼中一闪。 那人正是三皇子。 数月不见，三皇子又高了一些，仍是俊逸的面容已然多了风波硝烟。 三皇子对慕子悦点了点头，冲进内帐。 慕子悦没有进去。 董昭进来了，她也该出去露个脸。 “世子，大皇子殿下对世子信任有加啊！” “就是，大战过后就世子和董将军待在中军帐，别人想都别想。” “世子功劳岂是寻常可比！” “若非是世子，这次还真不一定谁胜谁败！” “……” 周通周敞绝对簇拥拥护。 慕子悦弯了弯唇：“是众将士的功劳！” 四周遭兵士们欢呼欢笑。 有世子（大人）这句话，就定会给他们请功，就算是功劳分不过来，银钱也会有赏。 别人不知道，他们慕家军一向赏罚分明。 只是没多久，他们的脸色还是沉寂下来。 慕子悦在军营中统计战死的营帐祭奠处，肃立而待，上香铭记。 此战将记下所有战死的皓镧军士，把他们的名字官职并按照功勋计入忠永堂内。 “世子，您请求设立的忠永堂，功在千秋！” 唯有身在战场，经历生死之人才知道活着是多么幸运，才知道死去的是多么伟大，而唯让死者甘愿，便是让生者永记。 慕子悦不愿居功。 她也是学来的。 当时只想照本宣科，待真正看到无数的生命在她的眼前凋零，她才深深的认识到固然刀剑相加的冷兵器让人热血沸腾，但那生死更是不可承受之痛。 “世子，大皇子殿下是不是受伤了？” 周敞的低声问询拉回慕子悦的思绪，慕子悦看他。 周敞讪讪：“医者进出中军帐，脸色不太好……还有啊，听说大皇子营中死了人……” “听说？”慕子悦挑眉。 周敞立刻一指远处的上官佑：“他说的。” 慕子悦看过去。 远处正和周围的人说着话，实际上眼角一直瞥着这边的上官佑一颤，赶紧的被转过身子一副绝对是和旁边的人说的兴致勃勃的架势。 上官佑是镇国公府子弟，说不得在大皇子亲兵营中有关系亲近之人。 慕子悦过去。 上官佑和周遭的兵士们一起肃然而立。 慕子悦站到上官佑面前。 上官佑目光不变，没一会儿，额角渗出汗水。 慕子悦看了眼，弯唇：“知道我是谁了吗？” 上官佑绷着脸，高声：“皓镧参将，武德将军！” “知道就好。”慕子悦道，“记住，以后不确实的，不要多说，不然就是背后有镇国公也救不了你！” “是，属下明白！” 上官佑这一声比刚才嗓门还大，连后面副将的传令都差点儿被压下去。 “将军，殿下唤您入帐议事。”副将道。 慕子悦点头，回转中军帐。 身后上官佑暗暗吁了口气。 他也知道自己好像是说了不该说的。 可刚才这位世子盯着他的眼神好像带着密密麻麻的刀子不由分说的往他胸口上戳。 血淋淋啊！ 回想战场之上他悄不摸的看到的这位世子大杀四方的架势，还有那夜这位世子即便一头青丝散落，但腰间带着犬戎将军头颅，仍是风采熠熠的场面……嘶，他到底是脑袋里蒙了什么油竟然觉得他会是女子？ 先前他曾见过的所有女子哪个是这样的？ 没有一个。 ** 中军帐中唤慕子悦的“殿下”不是大皇子，是三皇子。 帐中安静，内帐是仍躺在床上没有醒来的大皇子。 三皇子仍穿着进来时候的盔甲，脸色比刚才慕子悦离开时还要苍白几分。 “子悦！” 帐中没有别人，数丈的距离三皇子几步就到了慕子悦面前。 慕子悦从帐外进来，手掌发凉，可三皇子的手竟是比她的暖和不了几分。 虽久别，却更让她心疼。 “殿下……” “是我的错！”三皇子眼中潮湿，“我不该只安排了人在亲兵营，当日皇兄说不用，我就不该听皇兄的，皇兄不知道日后如何，我知道啊。他连韩国都能勾连，怎么就不能和犬戎牵扯了？犬戎的射手什么时候藏在军中暗中下手过？这次就是对皇兄。若是我想的再周全一些，皇兄就不会出……” “殿下觉得若是殿下在这里，大皇子就没事吗？”慕子悦问道。 三皇子一窒。 慕子悦道：“殿下来时，我也自责。若是我守在大皇子殿下身边，殿下或许就不会有事。” “子悦，这和你无关。”三皇子道。 “为何？”慕子悦问。 三皇子默然，别过视线看向大皇子。 慕子悦叹气，道：“我知道殿下什么都明白。” “即便我留在大皇子身边，大皇子也不会让我留在中军；哪怕三皇子也在，眼看着战事胶着，将士死伤无数，大皇子也不会让中军后退半步。” “殿下自责，大皇子身边的亲卫护卫殿下多年，职责就是保护殿下安危，他们更恨不得受伤的是他们自己。” 第四百八十八章 厉害的皇子 “殿下，太医说明日大皇子殿下醒来就是大吉，事情没有到最后，都还有机会。” “是。”三皇子握紧了慕子悦的手，“来时我以防万一，随身带着一些鳜鱼鱼粉，在得知皇兄身中迭香后，我让玉门关上下找寻各种鱼粉用来一试。只是赵先生所说的无色无味，皇兄所中迭香还有异味，我不知这毒是不是有所不同……” “殿下，您准备已经足够周全。”慕子悦道。 “是吗？”三皇子涩然，转头看向内帐。 慕子悦脚下移步到三皇子面前，头盔之下，慕子悦的眼睛明亮的像是能照进三皇子心里的灯火。 她说：“殿下，你要相信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 是啊，他也是相信的，不然在那个梦醒之后的这些年他又何必小心计算。 现在已和原来大有不同。 韩国和皓镧相交，共退犬戎。 皓镧之内无战事，父皇的身子比当初好了不少，方阁老还在朝，朝中远比他曾经经历的那个时候清明安泰。 京都都督府还在父皇手中，霖安候府一蹶不振，关系皓镧大军兵马的兵符也还在东陵伯手中。 还有她，早已经识破了那个人的用心。 就在他的身边，他的眼前。 如今大皇兄受伤昏迷，但太医是宫中最好的太医，他也尽可能的带了药材前来，说不定此刻太医已经有了腹案灵药……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意，三皇子刚冒出来这个念头，军帐掀开，太医一脸喜色的进来，低声道：“臣已经把鱼粉加入药剂之中，若殿下服下，两个时辰之内便能醒来！” 两个时辰，天还没亮。 也就是说这两个时辰最要紧。 三皇子的眼中迷雾散去，再如耀眼星辰。 “传令，军中上下往中军帐议事。”三皇子道。 “是！”军帐外，董昭领命。 一刻钟后，全军上下将官入中军帐。 但听中军帐中声音清晰嘹亮。 “今日本殿下奉圣命巡视边关犒劳将士，正逢皇兄有恙，特令本殿下暂行军令！” “三军各防，如皇兄先前所令，不得有误，不得有差。另整军备务，各部伤亡抚恤三日内上报，若有错漏军功者，严惩不贷。” “哨探巡五十里外，若有犬戎散兵，追之；若得有犬戎三百人以上则视以众待之，若犬戎六百人之上速回营禀告，以图追至殆尽。” “令，备酒水牛羊，明日董将军往韩国军营谢韩国相助之力，请韩皇子文以交好。” “军中粮草备量悉数量齐，不得有误……” “……” 随着一条条政命下发， 慕子悦在一众将官中嘴角浅浅弯起。 心慌则乱。 心乱则不明。 待心静安平，神思清明，则是敏捷清湛，事无巨细。 大皇子归营后闭门不出，有医者往来进出，而守卫在大皇子军帐前的只有董昭慕子悦两位将军，其他将军根本见不到大皇子。 大皇子受过伤，上一次当日仍出营巡视，这一次大皇子根本不曾露面。 大皇子殿下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怕是整个军中上下都在担心。 若大皇子出事，难保韩国不会弃信，更难保犬戎不会卷土重来。 三皇子到来，神色镇定，有条不紊颁下指令。 不止是让将官们安心，更是让军心安稳。 “这位殿下可以啊！” 出帐后将官们无不是悄然竖起大拇指，董昭也对慕子悦道：“原来以为三殿下更专长政务，现在看三殿下于军务也是熟悉，若是常年处在军营深知军营要务也就罢了，初来便能知之甚细，实是难得。”要知道董昭也就是路上对三皇子讲了一些现下军营之事，最多不过十之一二。 “三皇子当然不是一般。”慕子悦笑道。 董昭听出了慕子悦话里的欣然，神色古怪的看向她。 慕子悦诧异：“可是有什么事？” 董昭沉吟：“子悦应该还记得战前大皇子殿下对子悦有所不悦。” “所以？” “待大皇子殿下醒来，子悦万不可有惹怒大皇子之举……”董昭道。 后面董昭含糊的意思，慕子悦懂，大皇子大病初醒，若是一发火，怕是会再气晕了。 可——“董将军说的‘惹怒大皇子之举’是什么？”慕子悦问。 “咳。”董昭掩唇，左右看了眼，低声，“大皇子殿下曾对我说过子悦和三皇子殿下太过亲近，大皇子殿下不是太过悦目……” “……” 慕子悦吸气。 那是大皇子以为她是男子，现在大皇子知道她的女子，且战时还让她守在中军多时，总不至于说她是男子的时候尚能征战，她是女子的时候就只能为乱战局！？ “其实……” 董昭打断：“我知道子悦与三皇子殿下亲厚，又是许久未见，正是‘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但现在这个时候，还是军心为重，大局为要。” 董昭一本正经委婉劝慰，慕子悦也只能暂时放下告知实情的机会。 “我明白。”慕子悦道。 “这就好。”董昭欣慰。 但这欣慰刚落地，那边中军帐亲兵传话：“两位将军，殿下请慕将军。” “……” 慕子悦转身就走。 董昭原地挠头。 这是刚才他白说了？ ** 一众将军各自回营整顿，中军帐中又恢复了先前的安宁清净。 大皇子的军帐内，大皇子仍昏迷不醒，但脸色比先前好了一些，呼吸也更加平稳。 如太医所说今夜里极有可能醒来。 “子悦营中可安排妥当？”三皇子问。 慕子悦点头：“是。” “那子悦陪我两个时辰可好？”三皇子道。 “额……” 慕子悦看向那边仍躺着的大皇子。 三皇子牵住慕子悦的手，道：“我想子悦了。” “数月不见，子悦不想我吗？” 慕子悦莞尔失笑。 她又怎么会不想。 桌上茶香袅袅，泡茶的人是那个此刻已经换下了盔甲，穿着一身内软甲的俊美皇子，一举一动如同皎月生辉，手畔茶盏一侧还有慕子悦熟悉的糕点，品尝上几口就能辨认出是刚做出来一日。 这是三皇子从玉门关带来的。 第四百八十九章 皓镧 茶水入喉，是慕子悦最熟悉更是这几个月都念念不忘的味道。 她泡的茶连大皇子都说很像是三皇子亲手，可也只是“很像”。 点心细腻，熟悉的好像是她在东陵伯府中吃过的。 那种垂涎许久恨不得日后每日里都吃到。 人常说掌握了一个人的胃，就抓住了一个人的心。 这话真的太有道理不过。 而一边喝着久违的茶水，品着细腻的高点，另一手还被人紧紧地抓着，那感觉更像是有被拆分成千万条的蚕丝绵密的包裹住心尖的软糯。 “好喝吗？”他问。 “嗯。”她点头。 赏心悦目。 “什么时候想喝，我都给你泡。”他说。 “哦。”她应声。 主动给她泡。 “想吃什么，只要你说。”他道。 “额~”她颔首。 让她予取予求。 再有低缓的嗓音，柔软的目光，慕子悦的脑袋里不自觉的冒出来一些有的没的，甚至还有些颜色的场景，面颊悄然冒热。 “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姬矩摸向慕子悦额头。 慕子悦摇头：“没事，帐子里有些热。” 大皇子还没清醒，她怎么能想这些。 “殿下一路上如何？可有什么新鲜事？”慕子悦问。 “什么事都没有，一路平安的到了玉门关方被阻拦了两日，又逢大捷……绝没有子悦那般丰富多彩。”姬矩道。 慕子悦心头一动，他到了玉门关两日，她都不知道。 是大皇子不曾告知于她。 那时候大皇子还不知道她是女子。 ……为了大军此战获胜，大皇子还真是心思缜密。 “不如子悦说说离京之后所遇，早先子悦在信上说的总还是含糊略过。”姬矩道。 “好！” 分开数月，难免陌生，从离时回想，就好像他一直在侧。 她在说，他在听，可偶尔的言语表情，微笑惊讶正如是她的心思所念，所想。 仿佛风雨，春风，雪融，天明，总有他，也有她。 心间悄然贴近，慕子悦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深浓。 于是时间如白驹，直到床头大皇子发出声音。 两人几乎同时听到，三皇子冲进内帐，慕子悦连忙唤：“太医！” 大皇子醒了，但伤势仍重。 即便是加了三皇子姬矩所携带鱼粉的药剂也只是暂缓大皇子身上的毒素，大皇子还有伤，外伤可治，但服药时便要不能有相冲，不然只会雪上加霜。 太医诊脉，下药，断伤，又是一番的折腾。 醒着比昏迷更痛。 可醒着就好。 慕子悦没有久留。 大皇子醒来的消息传出，军营中的将军们都纷纷来见。 只要看一眼殿下就好。 看到大皇子殿下坐着，即便面色苍白也都放下了心，各自的回去该忙什么忙什么。 慕家军也在连夜整理抚恤伤亡，天色大亮，慕子悦看到了慕家军的伤亡数字，一场战事去十之一，有新近调拨到她慕家军的军丁，也有在慕家军多年，甚至当初她在五成兵马司时候就曾说过话调笑过的兵士，譬如大虎。 大虎早已经晋升为百户，此战过后计量的功勋至少也是校尉一职，就在今日大战中，大虎本能躲过必杀的一击，可为了身边的兵士，大虎没有躲。 大虎曾说过他家里还有子弟能侍奉父母，可他身边的那名兵士只有独自一人，若是死了，就不能再侍奉父母。 战场瞬息，生死一念，当初见时还是腼腆的少年新兵现在已经是一名合格的皓镧校尉。 慕子悦抬笔落墨，在桌上的战功薄上记下大虎的名字。 笔下刚刚落墨，外面传来中军消息，两个时辰后大军拔营回转玉门关。 慕子悦笔尖一颤，手下的字晕花。 ************ 上元二十二年冬，皓镧，犬戎，韩，三国会猎与玉门关外百里，皓镧韩合兵攻犬戎，犬戎大败。 腊月初八，皓镧大皇子因伤不愈，殇。 腊月初九，犬戎大元帅耶律光被皓镧将军率部追击，不敌，授首。 皓镧将军率两千兵马于寒冬驰骋犬戎草原，两月内，连灭犬戎十三营帐，犬戎退避千里。 正月十五，皓镧花灯节。 玉门关灯火通明，点点的灯火挂在玉门关的当街大道上。 百姓们走出家门，手执烛火立在花灯之下。 城中的忠永堂，更是檀香萦绕，诵声不断。 以往的今日他们或在迎战，或在欢歌笑语，今日他们在这里哀悼英灵。 大皇子殇，举国三月无喜乐。 或许皓镧其他地方会有人心中暗生不忿，但在这里，百姓们心甘情愿。 他们在这里亲眼看到过英姿勃发的大皇子殿下。 他们在这里亲眼看到过一队队从玉门关内走出关外的皓镧将士。 音容笑貌，盔甲粼粼。 他们都记得。 他们也知道逝去的大皇子领兵在玉门关外的大胜。 他们更知道大胜归来的将士们带着的死去的将士们的名牌进入忠永堂。 如今忠永堂内全都是庇护他们的英雄。 没有这些将士们，就没有他们。 偌大的玉门关，静寂安详，烛火跳动中，似乎上天也听到了他们的祈祷。 “什么人？” 远处城墙上的呼声透过满城的烛光传入。 百姓们被惊醒，手执着刀兵的玉门关守卫快速的登上城墙，结成防护之队。 百姓们轰然，却没有一个回房，抬头看着城墙的方向，眼中冒出坚定的光芒。 花灯节，团圆美满之日，是皓镧，是华夏，是汉人几千年来的传统，更不要说现在他们正在为英灵们祈福，若是这个时候犬戎人敢犯，他们誓死也要保护家园。 城门另一头，一片漆黑之中一片如箭形的长长火把由远及近蜿蜒而行。 箭形是军队快速行进时候的队形，火把的速度又快，是骑兵。 最前面有三支火把渐行渐近，城楼上的皓镧兵士们渐渐能看清楚火把下的盔甲。 像是皓镧的盔甲，又好像不是。 待再近一些，最前面的三骑兵扛着的大旗昭然入目。 “是我皓镧骑兵！” 城墙上的兵士们高呼。 城墙内的百姓们一松，欢呼声起。 可不对，战事已经过去，城外怎么还有皓镧骑兵？ 第四百九十章 大胜 城内百姓欢呼，城墙上的皓镧兵士们不敢有丝毫懈怠，手中刀剑竖起，尖刃对外。 风中猎猎，战意悄然。 马蹄抵达玉门关外，灯火之下，那三名扛着皓镧大旗的兵士高呼声直震云霄：“御赐宣武将军，行军总兵，东陵伯世子慕子悦慕大将军灭犬戎十三营寨，斩犬戎行兵大元帅耶律光头颅，缴获犬戎战马数千，骆驼数百，犬戎主力退避千里，今，得胜回朝！！” 玉门关城楼上片刻寂静，随即欢呼霄汉。 “哦哦，大胜！” “大胜！！” “大胜！！！” 城门轰然大开，得胜归来的将士们入城。 百姓们立在玉门关大道两旁相迎。 玉门关外黑暗阴凉，玉门关内灯火明亮绚烂。 百姓们的笑容欢呼不绝于耳，一道道熟悉的穿着衣衫，一张张笑脸，还有突然亮起在空中的烟花都好像是最灼热的篝火燃起在他们的四周。 曾抵御住玉门关外寒凉的羊皮菓子现在只觉得热，放手的撕开露出最里面的皓镧盔甲，听着四周围大呼着“万胜！”全身血气上涌。 这里是皓镧，这里是他们的家。 进城的皓镧军伍自动的分成左右，轰然静立。 欢呼的百姓意识到什么，往城门口看去。 缓缓的踢踏声从外进入，正中一骑身量比四周的将士们瘦弱一些，身上的盔甲和四周的皓镧将士并没有什么不同，脏污狼狈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但站在那里，便是最瞩目所在。 同样脏污的面庞环顾，和先进城的将士们一样看到了此刻玉门关内的场景。 马背上将军双臂抬起，拱手环绕。 “我军于关外狩猎二月，今日回朝，本意夜晚而归，不敢扰民惊动，却不知今日元宵花灯节，若有叨扰，尚请见谅。但若诸位不弃，待我回朝将官梳洗一番，愿与诸位同慰我皓镧将士英灵！” 闻声而来的玉门关知州拱手应诺：“固所愿尔。” 百姓们欢呼欢喜，将士们也高声呼喊，一时水声泄泻不绝。 主将营中，那位主将亦是梳洗一番。 乌发如墨，白衣飒飒。 若现瘦弱的肩膀上有刀剑伤痕，但随后白甲笼罩，再也看不到。 长发梳起，挽成发髻，金冠盖上，玉簪横起。 怦然起身，长身如玉，若琢若翡。 待军帐掀开，守在军帐外等候消息的知州随从看到帐子里出来的白甲将军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 这位翩翩少年将军就是刚才那位一身狼藉却是又立下赫赫战功的皓镧将军？ 假的吧？ 立在门口的将军亲兵看这个随从的表情不屑嗤声。 少见多怪的！ 洗漱整装过后的兵士们焕然一新，矗立玉门关内便是夜色里最亮眼的风景，百姓们在四周驻足观望，待那位白衣白甲的将军与玉门关知州一起走出来时，百姓们的呼声都几乎窒住。 谁又能想到那个城门口一见，理应是魁梧硬挺，亦或者是高大满脸络腮汉子的将军竟是眼前这位气质翩然俊美非凡的少年将军。 忠永堂前，牛羊猪头吃食，檀香深厚，佛语吟唱。 玉门关知州，从五品，宣武将军，从四品。 少年将军在前，玉门关知州在后。 敬酒，军礼肃然迎对。 慕子悦凝视着忠永堂最正中的金边牌位，眼底波光华转。 这面牌位是皓镧大皇子所在。 两月不见，天人永隔。 她离开前，她就预感到了不妙。 若大皇子身体无恙，大军概不会急忙回转玉门关。 只是当时她没能细思，因为大皇子召见了她。 “有犬戎耶律光的消息，我想派你前往追击。” “耶律光好战喜功，若他在，战事不断。” “你的犬戎征战之法，我看过，我允你行事。不论归来是否有耶律光首级，率部征战犬戎辗转数月，你也是此战功臣！功在社稷！” “有了军功，就有了依仗！” 这是大皇子殿下送她功劳。 既为自己，也为皓镧。 她没有拒绝。 战马嘶鸣，寒风凌冽，风雪交加。 她率众躲开了耶律光为阻挡追兵布下的迷阵，几番追击到了耶律光，并亲手斩下耶律光的头颅，但此已经深入犬戎境内，万余兵马既要回转皓镧更要尽可能的多的带回去，慕子悦又在犬戎辗转一月有余。 即便冬日，犬戎韩国皓镧三国交战，仍有商贾行走。 犬戎喜好放牧，每逢冬日便是最为痛苦难熬之时，往往权贵聚集。 所以玉门关外的奏报只是她的部分战功，还有更多战功没有报出。 也正如此，即便身在犬戎，慕子悦也还是得知了大皇子殇的消息。 他终于还是没能扛过去。 她深信如果不派她前往犬戎，派遣董昭也会是一样的大胜。 大皇子是在帮她。 慕子悦双手握礼，以军中大礼。 一旁的慕三军慕三石两人奉上一个盒子，盒子封着，别人看不到里面是什么，近处的玉门关知州闻到了石灰的气味。 知州没有后退，脸色发白的猜到了里面是什么。 只是即便猜到里面是什么，也不会知道是谁的——这里面是慕子悦亲手砍下的耶律光的人头。 就在大皇子殇的转日，她砍了耶律光。 便权当她奉上的祭品。 为皓镧，为大皇子！ 满城百姓尽肃颜，整军行礼天色哀。 圆月高悬，飞鸽展翅。 转眼间皓镧玉门关内的情景传遍整个皓镧，韩国。 朝中都知道大皇子殿下在玉门关外拔营回转之前命一队军伍入犬戎擒贼灭兵，现在终于队军伍回来了，并立下了赫赫战功。 “好，好啊！” 皓镧皇宫，花白了头发脸色发青的皇帝强忍着咳嗽，喜不自禁，“看看，你们都看看，不过弱冠之年，千里追击，斩杀耶律光头颅，以万余兵马击溃犬戎十倍之敌，擒相国，官员，犬戎皇亲国戚四十三名，使得犬戎皇庭溃退千里之外！此战勇冠，当称我皓镧的冠军侯！！” “皇上，此报未必属实，还是要等兵部往犬戎核查之后方可定功！”有官员上奏。 第四百九十一章 上轻车都尉 “核查？”晏大人道，“不过万余兵马便在犬戎境内驰骋两月，若是这位大人也能做到如此，哪怕没有任何的头颅，擒获，皇上也会封赏有加。” “晏大人，我是文臣。”官员道。 “不错，文治国，武护国，理所应当，但那位宣武将军可是皓镧书院的学子，当年半首诗词，乳虎啸谷名震京都，更是得皇上敕令练兵方得入疆场为国效力。”一旁闫尚书道，“可以说若非皇上圣眼，那位少年将军绝不可能立下如此功勋，大人说那位将军所报‘未必属实’，是说那位少年将军口出莲花，还是说不相信皇上？” 那位大人一惊，连忙转向上首：“臣绝无——” “大胆，身为臣子，竟敢藐视圣上！”一直没说话的东陵伯上前，肃然躬身，“臣请皇上严肃律法！” “臣也请皇上降罪，将士不畏生死，若朝中有人污蔑，岂不是让军心寒凉。”西川侯道。 “西川侯言重，何曾道军心……” 有文官尚要辩驳，方阁老重重的咳嗽了几声，朝上之声止住。 众朝臣看向方阁老，方阁老颤颤道：“毛大人所言确有偏颇。据老臣所知，慕大人随后会有奏折奉上，所得人头已随六百里加急送往京中，不日便能呈上，俘获四十余名犬戎贵勋也由玉门关守军一路护送。是而慕大人所言是真是假，众位很快便知晓。然我朝历来有功赏，有罪罚，慕将军初次出征，便立下种种功劳，诸位众所周知，若将军而立之年，应以法度度之，但以此弱冠，老臣之见，皇上理应重赏。” 皇帝点头，转而看向立在下面的两人：“你们如何看？” 两人一着蓝色金服，另一人白色金配，正是两位皇子。 二皇子姬幽道：“儿臣以为父皇早有决断。” 三皇子姬矩道：“此大胜是皇兄安排，今日大胜亦是皇兄之功。” 皇帝脸色白了白，还是点头：“不错，好孩子啊！” “传旨，宣武将军慕子悦战功卓越，授安远将军，授上轻车都尉，授忠勇子爵，其他诸将依次酌赏。” 安远将军，武散从三品。 上轻车都尉，武勋正三品。 忠勇子爵仅次于伯爵。 东陵伯世子，从出京到现在，还不到一年官衔从原来的从五品升到从三品，武勋从六品直达三品，连升数级轻易迈过了众文臣蹉跎十年都未必能迈过的四品官衔更是受封爵位。 文官不贪财，武官不畏死，但有战事武官比文官更易升官。 因为武官的脑袋都是别在腰带上。 圣令一出，整个京都震惊。 待抵报下发，更是能惊动整个皓镧。 “父皇的身子如何，你并非不知，不要总是提起父皇的伤心事。”姬幽道。 姬矩道：“皇兄尸骨未寒，又是实情，为何不能提？二哥不觉得太过薄情？” “薄情？”姬幽轻笑，“怕是三弟想说的并非这二字吧？” “皇兄明睿。”姬矩道。 姬幽叹道：“三弟，皇兄走了，你我最为亲近，还是不要再争执下去，父皇也不愿看到你我兄弟隔阂。” 姬矩看着姬幽：“我只想找到凶手。” 姬幽沉眉：“你以为凶手是谁？我？” 姬矩扯唇：“无凭无据，弟不会有此论断。” “你明白就好。”姬幽冷声，“皇兄归来，大理寺刑部都查院三司严审，三年来皇兄周边饮食来往查了个清楚，身边亲卫都没有放过，所谓由来直指犬戎。大皇兄怕也是有所察觉才会遣子悦往犬戎出兵，这次子悦所俘犬戎贵族或许就有牵涉其中之人，待犬戎人到达京都，彼时皇兄的仇就能尽报。” 姬矩看着姬幽言尽，眼底神色变换，终吐声：“但愿如二皇兄所望。” 姬矩走了。 二皇子看着姬矩的背影，脸上阴鸷掠过。 赵拙言能悄无声息的离开京都，若非没有老三的帮忙，他可不信。 只是没想到再知道赵拙言的消息，是他在韩国，更甚帮了真正的韩国大皇子回国。 韩国的大皇子是慕子悦身边的书童。 所以赵拙言没有投靠老三，而是去找了慕子悦，也知道一个曾背叛了皇子的下人不容再信任，索性从此离了皓镧，奔向他国。 真，奸诈之徒。 好在他也早有防备，当初他和犬戎人的一些耳目是赵拙言安排的，待赵拙言离开，他就断了和那些耳目的联系。这次三司彻查，朝中也未免有人会怀疑到他身上，但丝毫没有波及及身。 正是老三所说，即便怀疑又有何用？ 没有证据，一切怀疑就只是云烟。 现在对他来说要紧的是兵权。 ** 西川侯府，兵器房。 西川侯立在门口摇头叹息。 曾经慕子悦见过的西川侯最为富丽堂皇，最为珍视的兵器房此刻凌乱无比，墙上架子上桌上摆着的兵刃不是歪七扭八就是摊在地上，兵器房正中空地上西川侯世子董昭头发凌乱面腮带须眼睛通红，手中摩挲着兵器正在擦拭。 不同的兵器需不同保养，若有一丝不对，兵器寿命受损，原本的锋利也会大打折扣。 “外面的消息听说了？”西川侯道。 董昭擦拭的动作不停，恍若未闻。 西川侯自顾道：“东陵伯世子如今已经是安远将军，上轻车都尉，差一点儿就赶上他家的老子了。” “当初我儿远征归来，那小子还只是个在皓镧书院读书的小子。” “唉，我儿委屈了。” “……” “是我没有护好殿下。”董昭道，擦拭的力气越发的大，手指头被剑锋划过，隐见血痕。 西川侯心疼。 若是战场之上流血不过尔尔，可这小子是自己折磨自己。 “为父知道你难过，可你自责了这些日子你也该够了。” “三司严查大皇子殿下死因，除却大皇子中毒，伤势也确是难以承继，三司查出的结果与犬戎有关，这次那小子从犬戎带回来几十的犬戎官员贵勋，说不得入京之后有所得。”西川侯道。 擦拭的声音消失，董昭终于停下。 第四百九十二章 太多了 “这都是幌子。”董昭道。 西川侯往兵器房外面瞧了眼，低声：“即便是在府内，也要慎言。” “现在皇上病重未愈，眼见着能有接替的只有二皇子三皇子，三皇子与大皇子殿下交好，但势弱难为，我儿又是大皇子麾下大将，切记要小心。” 董昭摸着手中早已经被擦拭的光亮无比的利刃，沉声：“儿子知道要做什么。” 西川侯颔首。 他就知道自己儿子绝非是自暴自弃之人。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哦，你弟弟过几日就回来了，这回镇守小杜城有功，也被封赏了，你这个当哥哥的不乏也给个好脸色。” “嗯。”董昭闻不可闻的应了声。 **** 距离京都百里之外的车架中，董冒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边塞的风光饶是能让人心旷神怡，但也难免平添一些风霜，不过数月，董冒已然成熟不少，但一开口，还是——“有人骂我。”董冒道。 “哦。”同车的张梵应了声。 “哦？”董冒声音拔高，“什么意思？” 张梵揉了揉耳朵：“就是都会被骂！” “那不一样。”董冒仰脖晃头，“我可是因战功累累，被册封为五品武节将军，并封骁骑尉，我跟你说，你是不知道京都咱们勋贵子弟的排面，寻常的伯世子到死也就是六品。我这出门才几个月，回头都已经比六品还高了！” “我表兄肯定也有封赏。”张梵道。 张梵和董冒一路上驿站辗转，还没有听说皇帝封赏慕子悦爵位的消息，但慕子悦率部辗转犬戎内境，斩获无数也都已经知道了，封赏定然少不了。 董冒扯着嘴巴咧着牙：“嗯，所以骂他的肯定最多。等他回来，我每天骂他三百遍。” 张梵看着董冒摇头：“我不信。” “那五百遍。”董冒道。 张梵呲牙：“自从我表兄离开小杜城后也不知道是谁每天就等着头一个看抵报，小杜城的飞鸽都给撸秃噜毛了，后来知道我表兄参战之后更是都恨不得飞过去……” 董冒脸色变幻：“你小子懂什么，我是想要军功！” “是吗？”张梵瞥他，“虽然我只是襄助董将军守城，可襄助韩国平乱，破犬戎围魏救赵之力，剿灭里外勾结山匪，我都从一个草民升成七品了……”言外之意小杜城的军功不少。 董冒眼睛发绿，恨不得把这小子捞起来狠狠的揍一顿。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这军功来的容易？ 甚至他都怀疑根本就是慕子悦在帮他轻松挣功勋。 但他要的不是这个，他要的是上沙场，最好是和他一起。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回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见君。”张梵在一旁扬声顿挫。 董冒翻了个白眼。 拽什么话袋子！ 不过他也是真的想子悦了。 “也不知道子悦是不是又高了些……” 屋内寂寥，淡淡声响。 桌上一枚簪子，平华清然，毫不出奇，一人把簪子拿起来，放在眼前凝睇。 儒雅面容若风似水，正是方霭涛。 方霭涛看着这枚簪子，眼前仿若又浮现出那日梅林中乍然看到的那人摘下发簪时的惊艳。 彼时他只觉美好，今时却是觉得世上所有之美都不如一二。 从他出京之日起，所有抵报他都记得。 知道他屡立战功。 知道他几次受伤。 更知道他孤身而入犬戎。 玉门关归来之日，忠永堂的那番祭奠，也恍若在侧。 祖父曾言，文武齐下，方能保国之社稷长久不衰。 如今的他，年少有为，已然是朝中之基石。 他似乎太急了。 好在过些时日，他便终于回来。 从玉门关往京都一路之上，万余兵马所过只如风云变色。 寻常这万余兵马进入玉门关禀告战事之后就会各自回转，这次立下大功，皇帝大悦，特敕令冲入犬戎境中并安全回转的一万零三名兵士将官入京受赏。 距离京都三百里，皇帝的圣旨到，慕子悦濯封三品上轻车都尉，子爵爵位，麾下一众将官各有封赏，如周通周敞从军时的无名小卒到从六品武骑尉，已列武勋。李勋焕慕三石慕三军本就是慕子悦身边最为亲近之人也都授正六品承信校尉，并赐御值班腰牌。于潞城得知玉门关事危前往襄助的潞城知府之子，新科进士王旭竹战功累累，得正六品承直郎，入京之后封平城判官。 一战数月，虽危险重重，待归来时各自连升数级。 最下面的兵士也有他们从不曾想到的银钱等等相累。 但这都不算什么，相比官职赏钱，能得皇上召见绝对能显摆几辈子。 各人都掩不住笑意，摸着身上新换的铠甲，恨不得一步就能飞到京都去。 “到京都皇上检阅过后，我就会往平城。”上官佑道。 “在边塞时你不是还说家里头都希望你能留在京都吗？”周通诧异，“在京都多好啊，天子脚下。” “大皇子殿下不在，理应皇上会更加偏爱才是。”周敞道。 上官佑摇头：“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家的皇子妃娘娘有孕了。” “这不是好事吗？”周通更是一脸懵逼。 “……” 后来听闻了周通周敞上官佑几人所说的慕子悦沉吟：“上官的意思是，皇子妃这些时日并不安稳，怕已经有了几次风险。” “世子的意思是有人不想皇子妃诞下皇儿？”周敞低呼。 “真是大胆！”周通怒意勃发。 王旭竹脸色泛白，不同周通周敞武将思虑简单，王旭竹明悟更多。 韩国与皓镧交好，犬戎更是遁往千里之外。 京都之地，谁敢有这个胆子！ 史书之上已写的太多太多。 “京都，已然烈火烹油。”王旭竹道。 “不错，既然上官提醒了你们，待皇上检阅过后，你们也都回去吧。”慕子悦道。 “那世子呢？”周通问。 慕子悦笑道：“我父亲手握兵权，是皇上幼年玩伴，我又是朝中新贵，怎么可能有事！” 几人对视，点头。 有道理。 第四百九十三章 滑不溜秋 慕子悦说的简单，好像真的不值一提。 可几人也并非是真的一窍不通。 “不如我等留下相助世子。”王旭竹道。 “是是。”周通周敞也连忙道，“虽然我们没什么脑子，可有把子力气。” 慕子悦拍了拍他们肩膀：“心领了。” “只是你们官儿太小，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嘶—— 这话就像是成片的羽箭从空中落下往他们胸口戳。 疼的发麻！ 六品七品在地上已经是一方大员，尤其文职，更是不知道多少百姓的身家在手，可在京都还真是连蝼蚁都算不上。 一品多如狗，超品满地走嘛。 慕子悦身上三品的上轻车都尉都怕是看不到影儿。 所以真的有什么应该也不会波及到慕子悦身上哦~ 这么一想，周通周敞等人轻快起来，将官轻快下面的兵士们也就更轻松。 只是慕子悦却是清楚上官佑根本就是在借他们之口告诉她镇国公的想法。 如今镇国公府立有军功的只有上官佑，虽是远亲，可镇国公府大皇子妃的状况上官佑都知道也就可见一斑。 上官佑说想要离开京都，也就是说镇国公不想趟进这浑水。 但怕也只是镇国公的一厢情愿。 待距离京都百里，大军所到四周好奇张望者陡然增多。 哨兵所探边缘有骑马车架，更还有护卫随从者。 这些随从还都是练家子。 “大人，外面大都是闻讯而来的商贾百姓，还有一些富家子弟。” “大人，有几位您还相识。” “……” 慕子悦手中望远镜一摆，看到了远处边缘那几个凑在一起的家伙。 闫文，毛易，鲁璋。 这三个还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这么多年的生死与共！ 却是很快，慕子悦就不好再提“死”了。 “世子，不，现在应该说是上轻车都尉大人！”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我们三个听闻之后便从京都直奔大人所在，只为大人贺喜。” “当年我们三个就是猪油蒙了心，也不知道怎么就胡言乱语，多亏大人及时教训才免了我们三个误入歧途！” “对对，大人队我们三人有再造之恩，大人所作诗词我们三个这些年都是日日拜读，每每都有所获。” “当日听闻大人往边塞从军，我们三个恨不得也一同前往，只是可惜实是手无缚鸡之力，只能遥遥为大人祈福助威。” “今日大人荣光归来，就是我等最为欣喜之时，长辈们常说我们侮了祖辈辱了先人。我等也深以为愧，但正如世子所言‘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吸张。’那些自以为风流倜傥之人于世子年岁时又何曾有世子之风流！” “没错，世子就是我兄弟之楷模，之典范。” “……” 闫文，毛易，鲁璋三人眼中晶亮闪烁，就好像有星辰浮动。 且不止是这三个，更还有当初视慕子悦为冤大头的刘子铭，冯苟俀，慕子悦在皓镧书院时偶尔见到过几次的同窗，不过五日，就有二三十之多。 既是慕名而来，又绝对不说是想抱她的大腿，慕子悦也索性让他们知道一下军伍之严，为他们专门成立了军伍，配内甲兵器，一边赶路，一边操练。 这些人苦不堪言，但没一人退缩。 更还有些乐在其中。 “比每日里读书痛快多了。”冯苟俀道。 慕子悦瞥他：“你深有其感啊！” “不不，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来是有要事！”冯苟俀小心查看四周，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飞快的塞到慕子悦手里。 看到信件上的封扉，慕子悦一把抓住冯苟俀的手腕，沉声：“你，胆子很大啊！” 冯苟俀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我我专心备考，已经有些时日没见四小姐了，这信还是四公子给我的，真的，我发誓。” 话还没落地，人先跑了。 所以能信？ 慕子悦眯起眼睛，打开信件。 信是家书，是慕彤亲手所写，但看前面一行字，慕子悦的眼眶便泛起湿润。 慕彤说自她离开京都之后，母亲就常常挂念不已，得知她身在玉门关更是每日泪沾襟，父亲本以为告诉母亲她屡立战功，母亲能欢喜开颜，可结果母亲哭的更厉害，竟是患了眼疾，若非有太医诊治，母亲的眼睛都要瞎了。 因母亲心伤，长姐日日祈福，二姐也时常有信来，三姐也定了亲，婆家不在京都，但也是地方富豪，家里头久读诗书，祖上也是出过状元的，本是年底就能定下六礼，因大皇子之殇，父亲便拖后一年，但多少也是让家中欢愉一些。 几个兄弟当中二哥四哥最为妥切，二哥曾率部剿灭附近骚乱，现在在五城兵马中司任校尉，四哥则是在五军都督府专司弓射，父亲说过些日子就调拨四哥往皇宫戍卫，三哥懒怠，但有二哥和四哥，现在三哥也在兵部当差。 五妹六妹开始喜欢舞蹈弄棒，父亲请了人来教，说难得两个小丫头喜欢，女儿家也可学些防身，所以她偶尔也会练一练，别的不说，身体比原来好了。 皇上封赏，举家欢喜，家里头来往络绎，父亲是最高兴的，最常挂在嘴边上的就是不愧为慕家子孙，知道她要写信，告诉她嘱咐不要太得意，四妹偷偷的想父亲或许是不想长兄比父亲还要威风，因为两位皇子殿下都派人送来了贺礼，话里言外的都是为贺上轻车都尉。 最后四妹说待慕子悦回来，全家人都会去城门相迎，因为他们的大兄是那样的风华绝代。 小丫头的仰望，慕子悦心知肚明。 才十二岁就能写出这样的一封信，才情可见。 只是这封信不经驿站而是由冯苟俀亲手相送，就不得不让人多思衬一番。 她还没回去，伯府就已经这么热闹！ 两位皇子送礼不是送给她，而是送给东陵伯看的。 四弟戍卫皇宫，便可见东陵伯的意思——护卫皇帝。 至于两位皇子的事情，就交由慕子悦自己去办！ 嗯，京都是非之地。 东陵伯一如既往，滑不溜秋！ 第四百九十四章 赐婚缓一缓 慕子悦对东陵伯由衷佩服。 京都之内，亦是有人对她赞不绝口。 “出则立功，入则立德，你家的小子一回来，京都之内都能安稳几年了。”皇帝把折子递给东陵伯。 东陵伯接过来，看着折中所写，胡子直跳：“这这不成了纨绔头子了？皇上，内举不避亲，臣以为这小子该罚！” 皇帝气笑了，咳嗽道：“‘内举不避亲’，是这么个意思？” 东陵伯脸皮厚的脸皮都没抖，道：“军伍乃国之根本，岂容那些不务正业的家伙们逗留戏耍，说是练行伍走动，老臣看连个架子也练不出反而还会败坏军纪，犬子身为军伍之首，必须严惩。” “你是怕你儿子年少立功，日后无可封赏吧！”皇帝冷哼。 东陵伯一本正经：“臣绝无此意。” “那就好。”皇帝道，“朕还记得当初你家小子虽也是遛狗玩鸟，可也没少被欺负，现在都以你家小子马首是瞻，可见有才德有胆识，便是众人之首，那些小子都是各家里头不成器的，有你家小子带着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传朕旨意，朕心悦，封京卫指挥使司佥事，护卫宫城之安。”皇帝道。 东陵伯瞪大眼珠子：“皇上，这不可啊！” 皇帝看东陵伯：“你是不想他护卫朕还是不想他靠近皇宫？” 皇帝这话太黑，选哪个都是死。 “臣绝无此意。”东陵伯道，“臣的意思是皇上曾说过待犬子归来要给犬子和公主赐婚，若犬子戍卫宫闱，怕会心神不稳，万一犯下错事……” “赐婚的事儿，不急一时。”皇帝道。 东陵伯愣愣， “为何？”东陵伯问。 皇帝瞅着东陵伯，目光深邃复杂的让东陵伯脑袋里更是茫然一片。 皇帝瞅他的眼神怎么就觉得像是看傻子？ “人都说你东陵伯大智若愚，朕这些年也这样以为，可现在朕怎么觉得被你骗了呢？”皇帝道。 东陵伯怔然：“皇上是说臣实则是大智大勇？” 皇帝一梗，只觉得全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摆摆手：“你去问你儿子。” “……” 东陵伯走出紫宸殿，双目暗暗的冒火。 他就知道是皇上对那个小子不满了。 ￥#@！不知道那小子在外头又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 再抬头，东陵伯看到了外面联袂而来的二皇子三皇子。 东陵伯眼睛一亮，直奔过去。 “皇上说赐婚的事情等一等，两位殿下可知为何？”东陵伯问。 二皇子看了眼三皇子，问：“父皇可还说了旁的？” “哦，说待他回来，戍卫宫城。”东陵伯道。 二皇子颔首：“伯爷是心急则乱，父皇是要重用子悦啊。” 东陵伯当然知道这一点，可婚事也不能拖啊！ 东陵伯瞅了眼三皇子。 自从那小子出现在玉门关，自家里头是没寄出几封锦书，可那小子隔三差五的就能收到这位三皇子的信，频繁密集的令人发指。 他可是听说大皇子受伤，三皇子愣是拉着自家小子守了半夜。 ……哪怕是周围再多个人，东陵伯都不会瞎想。 现在东陵伯看三皇子就像是看心怀叵测的狼狈。 三皇子姬矩仿若没发现东陵伯的异样，神情淡然拱手以礼：“令郎成亲不急一时。” 哈~哈？ 东陵伯眼珠子瞪大。 “三弟的意思令郎不过半年便已升三品，寻常女儿家怕是难以匹配，何况父皇爱惜小十，也不过是想要让小十在宫中多陪伴父皇些时日，东陵伯大可不用担心，若有暇，我也问一问父皇。”二皇子道。 “多谢二皇子殿下。”东陵伯诚挚感谢。 二皇子姬幽笑容满面，待东陵伯离开后，姬幽看向三皇子，嘴角笑意敛去，道：“有些念头你也该收一收，不然只会害人害己。” 姬矩一笑：“我还要多谢二哥为我担心了。” “你也可不必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姬幽道。 “不会，弟时时谨记。”姬矩道。 姬幽牵唇：“如此甚好。上轻车都尉是朝中未来肱骨，父皇颇为看重，不管三弟有什么想法，还是要克制一些。” “弟知道。”姬矩道，“今日，弟便会向父皇奏明成亲之事。” 姬幽看了眼姬矩：“好啊！” 兄弟两人先后入紫宸殿禀告。 三皇子进入殿中没一会儿，便传出皇帝大怒的消息，三皇子被令禁足在家三日反省。 “父皇如何？”姬幽问。 “皇上大怒，往皇后处去了。”随从回禀。 姬幽哑然失笑。 原本以为老三和慕子悦频繁通信就是父皇大忌，现在看让父皇震怒的还不止如此。 奏明成亲……却是不知老三看中了哪家的女儿。 ******* 上元二十三年，三月初八，虽天空阴云不断，但京都百姓无一避在家中。 从皇城宣武门到京都西门外十里尽是百姓们的身影。 其中商贾富户不尽，各官员着官袍相迎。 皇帝敕令，四品之下城外相迎，四品之上宣武门前相候。 数年前的检阅就是由当时还只是校尉的慕子悦亲自训练，数年后将士们浴血边塞归来，那位当初只是校尉的小将军如今已经是上轻车都尉。 军伍盔甲亮丽，刀锋寒光，旌旗飘飘，箭矢的冲锋阵型虽因为马匹步伐已经放缓到宛如小跑，但浩浩荡荡中仍可见杀意凛然。 从不曾见识过刀锋的百姓们低呼，更还有的五城兵马司的兵士们下意识的后退，但在看到为首的那个穿着白色盔甲的少年将军时又都不约的停下，握紧了手中的刀枪昂首挺胸。 这位率领着这支突入犬戎内境大获全胜军伍的将军当初就是他们五城兵马司指挥司，他们的老上司，他们又怎么能丢老上司的人！ 箭矢冲锋队形在距离京都五里外转换队形，后面的马匹前行，快速排列成行。 马蹄声声没有如今京都仪仗整齐，但却是连马蹄声都带着寒光冷意，这冷意似乎惊到上天，不多时阴云之下刮起了风。 春日里的风并非都是舒适，寒凉之中旌旗乱舞，百姓们纷纷惊呼，官员们立在城门之下，官袍尽起，略显凌乱，唯有旌旗之下的万余兵马肃然整待。 第四百九十五章 回京 相比犬戎寒风，京都的风雨不过细雨迷蒙。 圣旨之下，大军入京城受检阅，鼓乐在风中齐鸣。 肃然的军伍踏入京都，如同刀剑出鞘。 百姓们的欢呼如同磨砺，刀剑在渐渐下大的风雨中越发的锋利。 浩荡的军伍还没有到皇城，皇城宣武门上的楼门已经大雨瓢泼。 “皇上，雨下大了，不如只召见前千名官兵？”有大臣提议。 “是啊，皇上，皇上圣体要紧。” 皇帝怒目，指着楼门之下：“朕的百姓在那里，朕的官员在那里，朕的将士们也在那里，就因为这区区风雨，尔等就要朕避之？” 百官连忙躬身：“臣等不敢！” 皇帝冷哼，挺身而立若松：“今日我朝将士不畏生死，得胜归来，朕理应犒赏三军！即便风雨交加，又当如何！” “是！” 众百官应声。 随后便听着那边风雨中的呼声渐渐靠近。 但有军伍所到之处，尽都是百姓欢呼。 京都的军士们也都是好汉子，但边塞而来的汉子们身上的气势还有成群结队的阵势更让百姓们热血涌动。 就是这群兵士们深入犬戎，抓获了犬戎众多官员皇亲。 就是那位穿着白盔的少年将军只率区区十多人就闯入犬戎大帐砍下了犬戎大先锋的头颅，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更听闻此战犬戎几位将军的头颅都是这位少年将军砍下来的。 而这少年将军就是京都子弟呢！ 先一步从军营中回京呼朋唤友在街道两旁为慕子悦大军呼喊助威的众纨绔们高喊声中好像是他们立下的功勋。 京都的商贾富户笑的牙花子都露出来的与有荣焉。 京都燕春阁等青楼楚馆的娇娘们冒着风雨也开窗扬起玉臂手腕，轻纱花儿洒落，如同雨中的胭脂琼粉。 若是慕子悦抬头就能看到当中她熟悉的身影如红娘，芸娘。 何曾想到那个在青楼打架斗殴的少年如今竟是这样的风景。 谁又能想到那个出口成章的少年竟也能挥舞长刀沙场征战。 才十六岁就已经位列三品，几征沙场，待过几年岂不是朝堂上最年轻的二品大员。 呼声，欢声落在雨幕之中，直入天穹。 慕子悦在马背上，虽大雨瓢泼，眼前仍清晰明亮。 就在军队路过的鼎丰酒楼，她看到了门口使劲的挥动着胳膊的鼎丰酒楼掌柜，也看到了楼上雅间她的母亲，她的妹妹，她的家人。 虽匆匆一瞥，但她们的音容笑貌都在她的眼里。 她们为她高兴。 慕夫人也在笑着哭着，可却瘦了，憔悴了。 她知道是因为她。 是以今日，她终于回来！ 马蹄声渐渐踏破雨声，雨中迷蒙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近，宫城宣武门上一众官员都不由张望过去，东陵伯也翘首以盼。 那小子有几分自家老子的种儿。 汗血马优雅低调难掩瞩目，马背上的人挺直背脊如松，头盔盖住半张面孔，却独独露出年轻的姿态与昂扬。 战马矗立，那道身影不动似钟，万余的官兵入场先后高呼行礼，只以那道身影为旗为帜。 他们手中或行军礼，或捧着骨灰。 但有今日荣耀，只属于全体官兵，不论生死。 皇帝连连颔首，索性站到了盖幔之外，与官兵们一同经历风雨。 上天似乎也在感动，骤然间雨过天晴，只见场上被雨水冲刷焕然一新的将士在日头之下熠熠生辉，如若天兵。 “万岁！” “万岁！！” “皓镧万胜！” “万胜！！” 皇帝在宣武门上连连颔首：“好，好啊！” 慕子悦骑马在下，也看到了门楼上站着的众人。 皇帝病态显现，方阁老又老了，其他一众朝臣认识的没有几个，东陵伯高兴的合不拢嘴，左右说着话不用听必然是在显摆。 可皇帝身后只有二皇子，不见三皇子的身影。 疑惑堪起未落，宣武门上皇帝旨意颁下：“……封，京卫指挥使司同知，并御值班侍卫统领，五军都督府佥事。” 旨意下达，震惊上下。 京卫指挥使司同知从三品，五军都督府佥事从二品。 更勿要说是护卫京都。 距离京都数百里时刚有封赏，这回又升官！ 宣武门楼之上二皇子目光微凝。 ……父皇何止是重用！ 慕子悦亦是惊讶。 既任五军都督府，那她麾下之兵就还能是她的兵马，皇帝这是在给她实权。 “你初到玉门关，度儿就向朕举荐；你入犬戎斩杀犬戎右先锋，度儿说你来日定是国之基石；你再入犬戎，还是度儿的安排，当时朕以为他莽撞，是不顾上万将士性命，现在看是朕小瞧了你！” 紫宸殿内，皇帝看着下面白衣白甲的慕子悦，眼底复杂难辨，“好啊，不过十六年纪，就能在冬日驰骋敌国，斩敌无数，即便是当初的冠军侯也不及。” “想那冠军侯不过率八百骑，我家麟儿却是万人往矣，朕非没有魄力君主，封你个侯爵也未尝不可，但一门双候，风头太盛，朕不能给。” “你明白吗？” 台阶之下，慕子悦躬身：“臣明白！” 给她实权，又让她戍卫皇宫，从检阅后她往宫中这一路上众朝臣给她的眼神她就知道东陵伯府如今的风口浪尖。 在宫门口她还看到了二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和她说了两句闲话。 “不错。” “出宫后，来我府上。” ……连她这个刚回京都的都要拉拢。 二皇子已经迫不及待。 “好了，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几日再行述职。”皇帝道。 “是！” 慕子悦躬身退出。 九重宫门九重天，慕子悦行到宫中二门门口，就听着熟悉的高呼：“世子，主子，奴婢在这儿呢！” 一众等候的车马旁侧随从侍卫个个安静入宿，只有一个连蹦带跳，守在城墙下的兵士横眉冷对，那个吓了一跳，紧跟着又使劲的挥舞，虽收敛仍瞩目。 慕子悦摇头失笑的走过去，那个欣喜不已，三步并两步冲到她跟前，脑袋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世子，奴婢想死您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感动 慕小司，跟在慕子悦身边最久的一个。 若非是他没有半分怀疑，她早就暴露了。 “我也想你。”慕子悦说。 “世子，奴婢真是太高兴了，奴婢就知道世子惦记着奴婢呢。世子赶紧的回府吧，府中上下都盼着您呢。”慕小司高兴不已。 慕子悦看了眼不远处停着的标识着二皇子府的车子。 这辆车架在她进宫前就停在这里，刚才她出宫门时，车旁随从往她这边走了几步。 意欲鲜明。 慕小司留意到慕子悦的视线，低声道：“世子，伯爷说若是有要事，您也可自行安排。” “好吧，还是先回府。”慕子悦道。 啊？ 慕小司愣了下，紧跟着兴高采烈，他当然还是希望主子回府。 白日里为整个京都震惊的东陵伯世子回府，府中内外张灯结彩，急促的马蹄及近，府门口等候的伯府众人眼中欣喜难己。 “孩儿归来，拜见父亲，母亲！”慕子悦跪地叩谢。 “好，好！”东陵伯大步过来扶起慕子悦。 慕夫人在后面垂泪凝望，旁边慕姝低声劝慰中慕夫人才终破涕为笑。 不管如何，总算是平安呢啊！ 东陵伯的眉头却是皱了下，道：“瘦了！趁着还没有当值，好好的补一补。” 慕子悦眼角一黑，忙道：“还是先拜见祖母。” 不过数月离家，但经历生死沙场，再看家中草木都若带情。 几个兄弟簇拥在后，慕沛脸上有些生硬，但眼中佩服和慕容慕泽并没有不同，慕岚举止端庄，眉目柔和立在慕姝身后，乍然一看和慕彤有些相似。慕芸慕佳慕珊三个在一处，慕芸已经有了大姐姐的架势，慕佳乖巧了不少，拉着慕珊冲着慕子悦挤眉弄眼。 慕子悦冲着这几个最小的挤了挤眼， 慕佳欢喜的转头对慕珊扭头晃脑，慕珊也激动的小脸儿泛红。 她归来，这几个小丫头最高兴。 颜侧夫人还有几位姨娘在慕夫人身后亦步亦趋，曾随在颜侧夫人身后的黄姨娘看慕子悦的目光尽是谄媚，颜侧夫人也是讪讪躲避。刘姨娘不容往日诺诺，现在仰首挺胸和房姨娘并肩而行。 所谓母凭子贵，若子不能承，即便再得宠也只能小心翼翼亦步亦趋，但若哪怕只是女儿，若嫁的好，也能挺胸抬头。 “孙儿见过祖母！”慕子悦叩拜。 邓老夫人看着面前叩拜的少年将军，激动的泪水滑下。 这身盔甲是新的，没有血腥没有刀痕，可在犬戎内境走了一圈，即便邓老夫人从没有身入战场，可在东陵伯府数十年清楚这当中的危险可怕。 “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邓老夫人颤颤的扶起慕子悦，“别人家的孩子吃喝玩乐的连边隘都不知道在哪里，咱慕家的儿郎早不知道洒了多少血汗。好孩子，你比你父亲要强。” 东陵伯轻咳：“母亲，儿子在这里呢。” 邓老夫人瞟过去：“那又如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这样的儿子，你比你老子也强的多。” 东陵伯：“……” 总觉得母亲是在骂自己。 邓老夫人没理自己儿子，拉着慕子悦坐下：“来来，给祖母说说到了边塞之后的事儿。” “好。”慕子悦应，随后缓缓道来。 慕子悦自然不会说战事惨烈，自己冲锋陷阵屡次受伤，只说自己在后指挥，不论是阴差阳错还是将计就计，最后获得大胜，并成功回转，即便如此也是跌宕起伏让众人心惊不已，慕夫人紧捏着手帕攥成团，慕沛慕容慕泽三人眼中闪耀不定，几个小女子眼睛睁大，骇然惊讶，唯有慕姝眼中波光粼粼，看她的眼神既心疼又怜惜。 邓老夫人让她说未尝不是有想要安抚的心思，但慕姝似乎知道实情。 ……不知道慕姝从董昭那里听到了什么。 “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东陵伯道，“大皇子回京路上殇亡，皇帝心痛大怒，所涉官员不管是谁都被彻查，包括董昭；你在犬戎，下面的人也都不在，为父就更担心，若是有人暗中有什么手脚，你就是百口莫辩，为父当然要知道你在边塞做了什么。” “斩获犬戎大将头颅，与韩国结兵共伐，功在社稷，虽说临战好像惹怒了大皇子，但战时大皇子要你护卫在侧，又举荐你往犬戎境内斩杀犬戎敌首，可见大皇子对你信任有佳。不然皇上又怎么会对你如此封赏！” “谢皇上。”慕子悦道。 “大皇子受伤那日，三皇子连夜赶到安抚军心，还和你在营帐中待了两个时辰，三皇子可说了什么？”东陵伯问。 “三皇子忧心大皇子病情。”慕子悦道。 “只是如此？”东陵伯问。 慕子悦点头：“是！” 东陵伯深深的看着慕子悦，目光质疑了然的好像已经知道了慕子悦所有的秘密。 若是原来慕子悦还不想说，现在或许到了可以说的时候。 “父亲，其实——” “为父知道你长大了。”东陵伯道。 嗯？ 慕子悦怔然。 “原来你身无战功，仰仗的无非是东陵伯府的名头，所言所行无不意味东陵伯府，所以关系朝政社稷，什么都不要说。但现在你已经是朝廷重臣，自有爵位。”东陵伯道，“征战沙场，经历生死比在官场上油条个十多年更明白轻重，将士们不畏身死，不就是为保家，为保国泰民安？”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为父不拦着。” 东陵伯语重心长，慕子悦心头波澜起伏。 转眼间她到这里已经数年，这位父亲也把她从一个孩子当成了一个大人。 “父亲，若孩儿做错了事，父亲可原谅孩儿？”慕子悦问。 “只要无愧于心。”东陵伯道。 “那若孩儿犯下欺君大罪……” “为父好歹做了几十年的臣子，只要不谋逆，我慕家百年来的功勋忠心总能扛下来。”东陵伯道。 慕子悦心头震动。 这位父亲虽大多时候不着调，可此刻实是让她感动。 “谢父亲！” 第四百九十七章 生死为荣 慕家的血脉玉树临风，和老子年轻的时候一样，虽肩膀瘦弱，但手里头杀人砍血的比老子都强，靠脸就能唬人。 这一点绝对比老子强。 “累了一整日，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再向你母亲请安。”东陵伯道。 “是。” 慕子悦回转听雨轩。 近乎一年的离开，听雨轩内花草都长高了一截，春晓竹菊领着几个小丫头侍奉，小丫头面红耳赤，含羞带怯，春晓双眼含泪，盈盈泪滴还没有落下，慕子悦就顾不上旁人，道：“哭什么？我不是回来了？” “世子~” 春晓扑向慕子悦，慕子悦身形一侧，揽住了春晓的肩膀，轻声低哄：“我委屈了你。” “世子，没有，是奴婢心甘情愿。”春晓抬眸，眼中泪水再次沿着面颊滑下。 慕子悦心头一软。 她就怕心甘情愿！ 原来是权宜之计，现在只怕会毁了一个女子一生。 “世子，您先去洗漱吧。”童嬷嬷解了围。 慕子悦点头，进去浴房。 春晓正要跟着进去，童嬷嬷拦住：“这次许久未回来，也不知道内府如何了，烦劳春姨娘说给奴婢听一听。” 春晓忙躬身：“妾身不敢。” *** 慕子悦沐浴更衣，青丝揽发，竹菊在旁侍奉，看着许多日不曾见的世子，竹菊的眼睛都有些发直，察觉到身后人动作停顿，慕子悦问：“怎么了？” “奴婢只是觉得世子变了。”竹菊道。 “哪里变了？”慕子悦问。 竹菊道：“先前世子率兵入城时，奴婢也瞧了，那时候世子威风凛凛，气宇轩昂，奴婢以为所有的男儿都不及世子，现在世子就像是柔和俊秀的君子兰，虽不见锋利，但富贵吉祥繁花似锦。” “读了不少书。”慕子悦道。 竹菊道：“奴婢在府里也是没什么事儿。” “嗯，待三军到任，我就让他提亲。”慕子悦道。 “真的！”竹菊欣喜的差点儿跳起来。 慕子悦看过去。 竹菊忙敛了喜色，低垂下脑袋，恭谨听话状。 慕子悦失笑。 经历过不知生死的分离，再见时只想朝朝暮暮。 就如同此刻她极其的想要见一见那个人。 夜色笼罩，天干物燥。 一道黑影如轻烟从听雨轩离开。 不多时，后面又跟上一个。 慕子悦黑衣黑面俯在屋檐之上，看了眼身后跟着的李勋焕。 “会死的。”慕子悦道。 “属下不惜死。”李勋焕道。 慕子悦摇头，道：“离我远一点，自己小心。” “是！”李勋焕应，眼里冒光。 在边塞惊心肉跳惯了，这几个月还真有点儿不习惯，还是世子厉害，刚回京都就来个热闹的。 ……待看慕子悦的身影一掠而进三皇子府邸，在外面没有进去的李勋焕嘴角抽搐。 他想多了。 *** 三皇子府邸。 侍卫巡视过后，慕子悦飞身掠过。 若鸿影闪过，轻絮浮动。 以往慕子悦也曾夜探三皇子府，但没有进去，因为察觉到里面潜藏高手，这次慕子悦同样察觉到了，只是不同的是她还察觉到了高手所在。 “今夜里你们都不要靠近这里。” 三皇子立在窗口，对窗外的侍卫道。 “是！” 侍卫们退离。 偌大院中，独有三皇子一人。 屋外，明月高悬，清净无声。 屋内，长桌摆案，桌上有糕点，有茶水，有凉食，桌侧有正开放的金盏菊，美人蕉。 三皇子凝视片刻，坐到桌旁一侧。 桌上正摆着两副碗筷。 他知道今日她归来，但父皇禁足三日，今日是最后一日。也就未曾见她纵马宣武门外，意气风发。 随从对他讲过京都之热络，他也能想到一二，但终不能及亲眼所见的欢喜。 月梢形影，但想见窈窕。 蓦然回首，灯火阑珊间。 三皇子姬矩手中的杯盏差点儿掉落在地。 对面桌后窗前，那忽然出现的人就是她。 尽管黑衣黑巾，但只看那双眼睛就认出了她。 她何时来的？ 惊讶之中，喜不自胜。 “来了！”姬矩起身，脚步未动，但袖下的手已然紧攥。 “在等人？”慕子悦看了眼桌子。 姬矩颔首：“等你。” 慕子悦摘下面巾：“若我不来呢？” “明日我去找你。”姬矩道。 “万一我不在？”慕子悦站到姬矩面前。 姬矩弯唇，伸手握住她的手：“你在！” 慕子悦也笑开，反握他的：“没错，我在！” 窗外屋内没有第三人，两人并肩而坐，茶水清热，缓缓茶香，还有桌上糕点凉食，轻轻花香，馥郁雅致。 月光笼罩，如梦似幻。 皇宫，紫宸殿。 烛光晃动，皇帝咳嗽着，伏案批阅奏折。 季风雨推开殿门，奉上药汤。 皇帝喝了，摆手把旁边摆着的蜜饯撤去，继续批阅。 季风雨看了眼墙角的水钟，皇上已经两个时辰没有歇息片刻。 “皇上，适才暗影卫来报，说是东陵伯世子往三皇子府去了，此刻正和三皇子说话。”季风雨道。 皇帝笔下一顿，问：“什么时辰去的？” “戌时三刻。”季风雨道，“现在已是亥时。” 皇帝点头，拿起旁边的茶盏喝茶。 季风雨瞧着皇帝，看皇帝又要拿起笔，道：“皇上，可要训斥东陵伯世子……” 皇帝沉吟：“今儿就随他！” “是！”季风雨应诺，又道，“皇上，您也早些歇息吧！” 皇帝看着手中朱笔，眼中划过思意。 “也好，去皇后那里。” “是！” 九重宫内，皇帝摆驾。 九重宫外，三皇子府中慕子悦还没有离开，喝茶，吃糕点，凉食，美人儿，每样慕子悦都没有错过。 十六岁正是好吃，不管她是大将军还是她自己。 原本食物就是称心，再有身边的人温柔以对，都险些忘记了自己是偷偷溜进来。 “你不问我在犬戎如何？”慕子悦问。 “我看了你的折子，虽寥寥数言，也知你辛苦。今日归来，整个京都皓镧无不瞩目，更生者有功，死者为荣。”姬矩道。 慕子悦湿润的眼中如闪烁星光，白日宣武门门楼之上皇帝的声音如宏大钟鸣——“身入犬戎境内，扫荡各部，为我皓镧百姓安康不惜死，这就是我皓镧勇士！即便日后我皓镧不在，我皓镧勇士也当得中原子民万世敬仰。” 第四百九十八章 变了模样 即便他不在门楼之上，白日里发生了什么，他也知道，更还知道她心头所想所念。 她活着，但死去的将士们才是真的伟大，也更需要这荣光！ 寥寥几言便有的灵犀，慕子悦只觉得眼前这男子更俊逸。 “为何禁足？”慕子悦问。 姬矩微顿，道：“皇兄不在，父皇变了许多。” 慕子悦看姬矩：例如？ 姬矩笑了笑，给慕子悦夹了饭菜，道：“听说二哥找你了。” 慕子悦点头：“是，让我出宫之后就去找他。” “二哥急了。”姬矩道。 慕子悦道：“二皇子虽在文臣中颇有赞誉，但治军之能未显，大皇子殿下新殇，麾下众将士正是拉拢之时，偏三皇子殿下与大皇子交好，又是一路护送大皇子殿下回京，在二皇子眼中，殿下现在如肉中刺。” “是啊，可我已不是当初的我了。”姬矩道。 “二皇子也不是当初的二皇子。”慕子悦道。 “所以你也要小心。”姬矩道。 慕子悦应了。 人家说的诚恳，又极其轻松的转移了话题，她也没必要再三询问。 禁足一事，必有隐情。 只是她不问，有人想要告诉她。 慕子悦正式上任之前安排麾下各自所在时，她的听雨轩来了熟人。 长衣飘飘，俊逸儒雅，又是矜贵非常。 正是文尚书之子文轻风。 “文大人？”慕子悦意料之外，“何时回来的？” 文轻风道：“回来两月有余，如今在大理寺任右寺丞。” 大理寺右寺丞，五品之位。 晏城比文轻风早一科，还在地方上任七品县令呢。 “恭喜。”慕子悦道。 文轻风摆手：“时运而已。” “为大皇子殇一事？”慕子悦问。 文轻风沉声：“是！” 皇帝因为大皇子之死彻查，就需要各有司齐心协力，文轻风在断案之上颇有建树，把他唤入京都也是情理之中。 “大皇子殿下不该殒命。”慕子悦道。 文轻风点头：“这些时日很多大皇子殿下麾下都如此说，但死者已矣。” 慕子悦抬眸：“有疑点？” 文轻风看了眼慕子悦，道：“是你，我才说，的确有。” “皇上知道吗？”慕子悦问道。 文轻风垂下眼睑：“知道。” “怕只是知道一些，并不知全貌。”慕子悦道。 “你也说了是‘疑点’，若是查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查出来。”文轻风道，“你们在边塞，尤其是你带着兵士入犬戎境内九死一生，为的不就是皓镧百年安稳？武将保家，文官治国，都是为国泰民安。” “国以立法，文大人就是如此查案的？”慕子悦问。 文轻风摇头：“非也，而是有所取舍，就如同当日大相国寺一案，你敢说和你毫无关系？若是当时当真彻查，不放过一丝遗漏，你如今又如何立功，如何为皇上为皓镧之栋梁？” 果然文轻风当时猜测到一二。 索性慕子悦也不隐瞒。 “不错，但若真的查出始作俑者，即便没有我，我皓镧也能得百年安稳。”慕子悦道。 面前的少年将军虽不曾着盔甲，但一身的凛然之气如出鞘利刃，锋芒刺骨。 文轻风瞳孔一震。 耳边回想文轻瑶的话：“兄长之所查并无实证，若真要查下去，兄长可确保能彻查清楚？就算是兄长能彻查清楚，又要多久？现在大皇子不在，皇上病重，若再有万一，朝堂何堪不会震动？若朝堂震动，犬戎且不说，韩国还会与我皓镧结盟？如此那些将士们在边塞所受之苦是不是就要白费？兄长，事有轻重缓急，我也不言人情偏颇，只说兄长以为是真相重要，还是国事要紧？” 二皇子亦是说：“朝中上下都知道大相国寺一案找到的采花贼是假的，可父皇还是结案，轻风，你可知为何？” 他知道，所以他才做出如此选择。 但现在看，好像他错了。 皓镧地大物博，人杰地灵，如慕子悦所言，即便没有他，也或许有旁人能有如此功勋。 即便或许待他查到真相已经晚了，可终是知道了真相。 文轻风眼中迷蒙散尽，看向慕子悦。 这些日子以来的迷茫彷徨在这一刻似乎都清明了过来。 “人都私心，有的会摒弃良知，有的是不得不选择，家，国，天下，总有轻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路漫修远，我等只有慢慢来了。”文轻风道。 听弦而知音，慕子悦知道文轻风是有感而发，心诚而言。 “适才是我太过冲动。”慕子悦抱歉。 “哪里，是子悦点拨了我。”文轻风道。 慕子悦低眉给文轻风倒茶。 茶水温润清淡，文轻风也总算是说到来意。“此来我是相邀子悦同去赏花。子悦边塞而来，一路上又是奔波，身上杀意太重，花团锦簇之中云蒸霞蔚，保管子悦走在街上也不会被人轻易认出。” 文轻风说的有道理，沙场征战身上都有一股气势，在边塞震慑敌人，在京都就有些让人瞩目甚至害怕，若是在军营也就罢了，她可是要戍守宫闱。 “赏花会？”慕子悦口齿刻意重点。 文轻风笑道：“放心，那日我来接你，你我悄悄的去，不会让别人家的娘子注意，我知道如今你最是炙手可热。” “可。”慕子悦应下。 文轻风又和慕子悦说了些闲来朝务，离开听雨轩时天色已暗。 晚霞若虹，文轻风身形如松柏渐行渐远。 悄然藏在墙角的慕岚看着那道身影，眼中波澜轻起，但最终还是落下。 他是朝中大臣，她只是庶女。 但即便她是嫡女又如何？他的妹妹是皇子妃，说不得又是日后的太子妃，他娶的岂能是寻常？ 所仰慕男子的身份变化让女子只能黯然失落，转而去寻自己能摸得到看得到的美满。 男子也会因为日后身份的变幻而渐渐生疏，但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将近一年不见，彼此都想要看一看对方是不是变了模样。 第四百九十九章 红人 鼎丰酒楼，人满为患。 整个京都的百姓都知道如今那位风头正盛的上轻车都尉年少时最常来的就是这里，早晨还没开门，门口就已经排了三五十人。 原来说的是如何扬我皓镧之威，现在谈的都是这里就是风水福运之地。 要不然当初那个连纨绔子弟中都排不上号的少年怎么就一跃成了国之重臣？ 鼎丰酒楼的掌柜乐开了花，为现在的日进斗金，更是为此刻就在楼上最隐秘雅间的三位。 “你又瘦了。” 雅间内，董冒说慕子悦。 慕子悦点头：“你又胖了。” 董冒呵呵，转头瞄方霭涛：“还是京都风水养人，你没什么变化，连官职都一样。” 方霭涛如今是中书省员外郎，内阁行走，翰林院学士，通政司经历，一人身兼四职，但最高的品级也才是五品，在董冒看来，这就是吊儿郎当，好逸恶劳。 慕子悦不想拆穿董冒的自欺欺人。 入翰林院为学士就是通往内阁的必要之路，不管是中书省还是通政司都是和政务有关，内阁行走又是常在皇帝眼前，方霭涛入朝数年，皇帝都称赞有加，可见只有日后方霭涛不站错队，定会得重用。 现在的官职不显，说不得就是皇帝留给继位君主。 而董冒的官职已经和战功相和，若是想要再升官，就只能靠再立战功！ 这个，明显难！ 慕子悦给方霭涛倒酒。 “别理这个憨憨。”慕子悦道。 “你才憨憨。”董冒不满，“给我倒点儿，我是跟你同生共死的兄弟。” “我跟你哥次数更多一点！”慕子悦道。 “嘶——” 董冒怒目横对，一把把酒壶抢过来，嘟囔着他都喝了，一点儿也不给这两个留。 方霭涛失笑，几个月的平淡忙碌，唯见他们归来又多颜色。 只是现在朝中也确是复杂难辨。 “文家公子可约你赏花？”方霭涛道。 “是。”慕子悦道。 董冒问：“赏花？我怎么不知道？” “西川侯世子应该知道。”方霭涛道，“此事是二皇子妃定下，除却京都女眷，京都年轻才俊也尽在相邀之内。” “我不是才俊？”董冒急了。 “你兄长在。”方霭涛道。 “……” 董冒一滞。 跟兄长相比他好像哪里都差一截。 慕子悦道：“是给二皇子殿下聚拢气势。” “依我看是为你。”方霭涛道，“东陵伯手握五军都督府中军兵权，你又得护卫宫城要务，为皇上看重，最要紧的是你手下的万名将士，都是比禁军还要精锐的虎狼之卫。” 董冒目光一闪：“二皇子想干嘛？我兄长可是跟我说下手的就是二皇子。” 董冒说的模糊，方霭涛和慕子悦都听得出来董冒所说被下手者为何人。 方霭涛沉声道：“我知道大皇子殿下麾下多有质疑，但皇上还在，无凭无据之下做出任何出格之事都是谋逆大罪！” 董冒摊手：“咱们才不会做什么呢，你也说了，现在手下兵士最多的是谁——” 董冒方霭涛看向慕子悦，慕子悦扶额。 现在手下兵士最多的是她，而她也在大皇子麾下为将，再退一万步，若没有大皇子之命，她哪里有机会立下如此泼天之功。 现在她就是京都瞩目所在。 “那天你去吗？”董冒问。 “去。”慕子悦思忖道：“回京当日二皇子就让我去一趟，我没去，这次文公子相邀，我不能不去。何况文公子也说了，那日会知道不少事情。” “他这么好心？”董冒质疑。 方霭涛道：“他所说事实。” “他妹妹可是皇子妃，若是回头得势就是国舅呢~”董冒阴阳怪气。 慕子悦点头：“那就更要去了。” 初春清明，花色始绽，虽五颜六色刚刚露出头角，却已让整个京都欢喜。 经历了战事，经历了大胜，就更要花团锦簇来相应。 “听说这次十公主也在。”车马摇晃中，慕姝道。 慕子悦道：“若嫡姐看到十公主，什么都不要说。” “为何？” “圣旨未下。”慕子悦道。 慕姝一颤：“子悦是说皇上另有安排？” “或许。”慕子悦道。 慕姝点头，心间已然决定去问一问二皇子妃。 只是慕姝不知待到了那边，她全无机会问二皇子妃什么，二皇子妃茵茵笑语只问慕姝的大事，还说只求世上有情人终成眷属，待有机会定会求赐婚云云，便让慕姝红了面颊。 皇上看重东陵伯世子，看重慕家，慕家好皇上便会欢喜。 慕子悦没有往前面女眷们的热闹之处去，而是和文轻风一起辗转到了后面男子所在。 悄无声息，动静全无，待慕子悦坐上座位，旁边的人才发现这位竟是如今京都风头正盛的那位。 有人早忘记了当初的东陵伯世子是什么模样，但也有不少人还记得那个弱不禁风恍若断袖的少年，在看到宣武门前那个立在风雨中也佁然不动的身影，大都也想象着如今该是怎么样的魁梧豪迈，却不想再见到仍是惊艳。 边塞的风吹雪打好像没在人家身上落下什么痕迹，即便眉目封角可见锐利，但仍是雍容华贵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富贵花。 都是男人，差别有点儿大！ 热络客气蜂拥，也有的不乏眼中带有些淫邪，但在对上慕子悦的目光之后，立刻缩回丁点儿也不敢露。 这位的眼里像是有刀子。 慕子悦并没有刻意针对，只是身上的杀意微微泄，就能把一些没必要的人吓走，但更多的还是如苍蝇的扑上来。 在他们的眼里，慕子悦就是功，名。 慕子悦微笑以对，众人皆以为这位亲切和气。 落座四周，高谈阔论。 说朝中民安，虽京都附近也有山匪出没，但有慕子悦所率大军在，那些山匪只若灰飞烟灭。 说韩国战后和皓镧结交友盟，原本韩国的大皇子要来皓镧，但因韩国发生内乱，韩国大皇子镇压血腥，很是让韩人惧怕，也让皓镧侧目。 又说平城旱事总算是因为去年冬日的一场雪解了，今年里百姓们也该有了收成。还有阳城晏县令治理有方，怕也会越级提拔。 第五百章 违逆的皇子 说平城阳城是因为慕子悦刻意言之，但说的其他如谁谁家又嫁了女儿，娶了妻，就又给慕子悦画了一张新鲜的京都各家的关系网。 错综复杂之中，隐可见这网中的一张大手在挥动。 霖安候世子也是五军都督府东府门下，正守宣武门。 方阁老终年迈，现在内阁又加了几人，正是新旧交替之时，不少折子是皇上亲自批阅。 方阁老之长孙行走朝堂，朝务通略，新晋内阁的老大人们都会向他请教。 看现在这位方大人身边围绕的都是各家名门子弟便可见一二。 文轻风文大人虽新入朝中，但已在大理寺断案多桩，为不少百姓还得清明，四周数人也都是大理寺的年轻官员，问询案件时兴高采烈，旁人听了几耳朵也只有躲的份儿——听不懂啊！ 慕子悦就在文轻风旁倾听，她听得懂，还能附和几句，旁边的大理寺官员们都赞叹不已。 这位不止用兵厉害，连断案也有一手。 却不知慕子悦就是有意坐在此处。 周围闲杂人少，左右看几眼就能知道别人家说的趣事。 不过一个时辰，近日京都概况已然了若。 “我去更衣。”慕子悦对文轻风说了句，起身离开。 不远处说着话的董昭看到，跟身边的几人示意了下，跟过去。 方霭涛遥遥而望，片刻也站起来。 文轻风看到方霭涛离去，目光闪约不定。 ** 此花苑是慕子悦初来，随从引领转过画廊假山，直入恭房。 待慕子悦从恭房出来，门口的随从换了人。 “二皇子请世子一见。”随从躬身有礼，慕子悦只得随行。 只是刚走过一道亭廊，前面就出现了几人，为首赫然正是三皇子。 三皇子姬矩看到慕子悦，眼中喜色闪过，随后才看到慕子悦前面的随从。 姬矩弯唇，道：“子悦哪里去？” “二皇子殿下要见臣。”慕子悦道。 “若是朝务大事，二哥也不会是这个时候要见你，想来没什么大事。”姬矩道，“子悦，你来，我这里可是有好东西给你看。” 一身白衫的男子如青黛，抬手间恍若山风扶摇，双目莹润更添风情。 ……这人又在诱她。 慕子悦犹豫的对二皇子随从道：“若是二皇子殿下无大事，臣想先随三皇子殿下去看一眼，随后就往二皇子殿下所在去——” “子悦是嫌本殿下没有亲自相邀？”朗声传来，另一边假山后拐出几人，为首恰是二皇子姬幽。 二皇子姬幽蓝衫青翠，于假山花团当中魅丽难挡。 “见过二皇子殿下。”慕子悦道。 姬幽轻笑，扶起慕子悦：“刚才听子悦的语气很是不悦，现在见到子悦，却是无不舒坦。子悦，你可是本殿下的良药啊~” 姬幽脸上笑意浮荡，扶着慕子悦的手臂看似无力，手指间却是力道深沉。 二皇子还是在不高兴。 “二哥要良药，太医院有的是。”姬矩大步过来。 慕子悦也像是恭谦连忙退却，拱手道：“殿下谬赞，臣不敢！” 仿若是正巧慕子悦在姬矩身后侧。 姬幽眼睛眯起来，脸上笑容更深：“子悦离京前就和三弟相交莫逆，现在子悦这刚回来，倒也不见半点生疏。” 姬矩道：“二哥不知，知心之交不论年幼老迈，不论长久远近，再见时仍是当初熟稔之时。” “呵呵，三弟这样说，倒是让为兄的羡慕了。”姬幽道，“只是三弟不知你我还有子悦都非寻常，有些避讳还是要顾忌一二。” 姬矩笑道：“愚弟不知二哥的意思。” “父皇常夸三弟聪慧，二哥所言为何，三弟能不知道？”姬幽道。 姬矩挑眉：“二哥是嫉妒？” “是羡慕。”姬幽道。 “如今朝中上下何人不夸二哥奋发蹈厉，栉沐风雨。二哥又有何可羡慕愚弟的！”姬矩道。 “当然是羡慕三弟谈笑风声间胸有成竹了！”姬幽道。 “二哥说笑了，愚弟又哪里及得上二哥半分。”姬矩道。 “……” 一个说另一个早有预谋。 一个说另一个暗度陈仓。 虽彼此笑意不减，但两人周身都好像盘旋电闪雷鸣。 两人的随从都在远处，距离最近的只有慕子悦。 慕子悦很想帮面前的男子，可这里并非隐秘之地，远处还有人影落绰。 真若是发生什么，今夜里皇上的桌上就能摆上。 慕子悦目光回转，在落到某处时，眼里一亮。 “方公子！”慕子悦低呼。 二皇子三皇子循着慕子悦的视线看去，另一边小径之后走过来的一人正是方霭涛。 方霭涛脸上讶然闪过，而后躬身：“臣见过二皇子三皇子。” 姬幽姬矩身上的冷然陡散。 仿佛刚才的狂风暴雨是幻象。 “免礼。”姬幽道。 “方大人倒是有闲心到这里来。”姬矩道。 方霭涛道：“席上热闹，多喝了些酒，便出来散散酒气。” 隐隐酒色从方霭涛身上溢出，可见不假。 姬幽皱眉，正待开口，又是一个声音突至：“方大人走的快啊——额，臣见过二皇子三皇子殿下。” 方霭涛回头，姬幽姬矩慕子悦也看过去，那边过来的是董昭。 “臣见方大人走的匆忙，生怕再醉在哪处，就跟了过来。”董昭道。 “董大人这话是在说文某招待不周，即便方大人真的倒在什么地方，文某也会将方大人安然送给回去。”文轻风也过了来，气息不稳，长袍撩摆，可见急匆之色。 转眼间当场多了三人，方霭涛，董昭，文轻风。 姬幽低低一笑，看向姬矩身后侧的慕子悦。 “子悦可知三弟前几日为何禁足？” 慕子悦道：“不知。” “本殿下告诉你。”姬幽盯着姬矩，“是三弟想要娶妻了，也不知道三弟是怎么跟父皇说的，父皇一怒之下禁了三弟的足。” “既然子悦和三弟相交甚欢，就烦劳子悦跟三弟说一说，父皇的身子不好，就不要惹父皇心伤，以往三弟都是最让父皇安心的，现在总不能最是违逆。” 第五百零一章 心思难辨 二皇子轻描淡写间，三皇子便是不孝之子，偏二皇子最后还说了一句：“子悦，你再跟着他，又算什么？” 听着好像是说慕子悦没有择对明主，可一思量总仿若有旁的意思。 二皇子离开。 三皇子也带慕子悦离开。 余下的董昭方霭涛文轻风几人神色各异。 董昭骇然明悟。 在军营中慕子悦所行所为，三皇子初入军营举止，他看的最清楚不过。 方霭涛若有所思。 文轻风最是懵懂，饶是他自以为自己断案也足够察言观色，可现在有点儿弄不懂。 文轻风看了眼应该最明白的董昭，却也只能问方霭涛。 以如今文家所处，董昭定然是什么都不会说。 “二皇子是什么意思？”文轻风问。 方霭涛道：“若三皇子殿下成亲，会如何？” 文轻风挑眉。 三皇子成亲，自然是已成传宗之责，即便三皇子再不济，皇位也有承之可能。 换言之，二皇子危矣。 但二皇子话里最要紧的好像不是成亲，而是与何人成亲，还有关系慕世子…… 突然觉得复杂。 ** 三皇子车马中，慕子悦定定的看着姬矩，就在刚才姬矩道出了实情：“父皇禁足，是因为我向父皇说要求娶你。” “父皇知道你是女子，大皇兄说他曾修书告知了父皇。” “那夜你问我，我所以不说是因你刚回京不想你劳心力，既然父皇不曾降罪，还数次封官，还委你为重任，也就是说父皇并没有因你是女子而恼怒失智。” 说的有道理。 可最要紧的是现在皇帝知道她是女子。 女扮男装，入军营得战功，欺君之罪，皇帝全都不治罪，还接连封官？ 这是让她立在风口浪尖之上。 还是其他？ “殿下可知何意？”慕子悦问。 “父皇心思难辨。”姬矩道。 所以她该如何？ 只是不管她想要怎么做，她跟着三皇子离开赏花会很快就传的人尽皆知。 两位皇子先后遇到这位新晋红人，这位新晋红人和两位皇子说了几句话，随后跟着三皇子走了。 站队不要太明显哦~ 京都顿起波涛。 早先的暗潮涌动只如波澜，在慕子悦这番鲜明的举动之下都毫不起眼。 因战功被封正三品昭毅将军，正二品上护军，五军都督府西军都督佥事董昭向皇帝求婚期，皇帝定下大婚之日就在一个半月之后。 方霭涛常往内阁通政司翰林院，不论为人处世还是手段都让上下惊讶佩服，连皇帝都唤过方霭涛问询：“难得见你如此积极。” “臣腆居长，却是遥不可及好友，不免生了争先之心。”方霭涛道。 皇帝深深的看着方霭涛，目光深邃的让方霭涛心尖微跳。 “皇上恕罪，臣——” “好啊，你们这年纪本就该争先，阁老老了，你是阁老最看重的子孙，别给你祖父丢脸，加油！”皇帝最后说的“加油”二字，仿佛戳破了方霭涛心底最深的隐秘。 方霭涛不敢深思。 皇帝桌案上也自然多了几封奏折，弹劾三皇子公然和手握重兵的将官走的太近，皇帝退了回去，批示捕风捉影的事情不要再言，不然就判你个藐视皇室。 “是你叫人呈上去的？”姬幽问自己的皇子妃，也正是文家女儿文轻瑶。 文轻瑶垂首：“朝中那么多双眼睛，又是在妾身主办的赏花会，不管是盯着妾身还是殿下，又有什么看不到呢。” 姬幽瞥她：“若是他们都看到了，弹劾的就不应只是三弟，还有本殿下。” 文轻瑶道：“即便如此，但他终究是跟着三皇子走的。” “不错，所以父皇只是告诫了那几名言官。”姬幽道。 “是，臣妾知错。”文轻瑶咬唇。 姬幽摆手，道：“罢了，终归是知道父皇还是偏宠老三。” “或许还能留下一根刺呢。”文轻瑶道。 刺吗？ 姬幽望向墙壁上挂着的山水图。 原本这里挂着的是一幅女子背影图，现在他看着山水图，眼前浮现的还是那道女子背影。 老三说要提亲，却被父皇大怒禁足，定是不知道看中了哪家女儿而违逆父皇。 即便慕子悦有着战功，却还敢应和老三！ 老三笼络军心既成事实。 父皇定然会盯着。 这就是刺。 老三，还有慕子悦，你们可千万别犯错。 不然可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你们。 慕子悦知道她跟着三皇子从二皇子的赏花会出来定会是众矢之的，可更要紧的还有皇帝。 欺君之罪，现在皇帝不予论罪，以后呢？ 三皇子求娶她被禁足，是不是皇帝在暗示她离三皇子远一点？ 慕子悦求见皇帝，未成。 好在季风雨带出了皇帝的话：“皇上说了，您这几个月也辛苦，好不容易回京都就好好歇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当是散散心了。大将军啊，皇上对您可是偏照的很，皇上与东陵伯是自幼相熟，如今您立下如此功劳，皇上也高兴。” 季风雨的笑容满脸，眼里透着的光亮俨已经告诉她季风雨不知道她的女子身份。 皇帝不见她，话里又是随她之意。 是要随她什么意呢？ 慕子悦拱手退出紫宸殿，回到京卫指挥司。 短短的几日休憩只够她安顿下面随属将官，身上兼任数职，又都关系宫闱皇城皇帝之安危，不能有半分懈怠。 这些日子来往五军都督府，宫中，校场，每日里连自己的锻炼也要从时间的海绵里挤。 京卫的弊病不多，但在走过边塞的慕子悦眼中就尽是毛病，巡视，防卫，战队攻伐之术等等。 “本官不管你们之前是什么样子，既然京卫指挥使大人把你们交给本官，一切就按照本官的规矩来，不成，你们也就别想着保住你们的位子！”慕子悦毫不客气。 下面的官员自然有不服，但在见识了慕子悦的弓马骑射之后也只能暂且退下来。 文臣看治国，武官看武功。 即便人家年纪小，但本事高，你不服不行。 霖安候世子隶属京卫指挥司，没有挑衅，完全老实认真的完成慕子悦安排下的种种安排。 地五百零二章 终究是假的 董冒升任，在京卫指挥司任镇抚，主要责京都大员牢狱抓捕，虽是偶尔跟着慕子悦转一圈，但盯的最多的就是霖安候世子。 “本性难移！我不信他变得这么老实。”董冒道。 慕子悦道：“我也不信。” 董冒一咧嘴，对慕子悦使眼色。 盯着霖安候世子啊？！ “不用盯着。”慕子悦道，“看霖安候府发生了什么就可知一二。” “这好办！”董冒拍胸脯包在他身上。 不出两日，霖安候府这些时日的动静尽在慕子悦眼前。 霖安候府做生意，挣钱了。 霖安候世子功夫长进，外出剿匪立功。 霖安候世子如今的世子妃，县主立下了功劳，救了三皇子的母妃德妃，说是在一次游湖中，若非世子妃及时拉住德妃，德妃就会落水，结果德妃没有落水，县主落水，还落下了病痛。 前面都无妨，重要的是后面救了三皇子母妃。 现在霖安候世子妃和二皇子妃相交亲近，更是时常进宫陪伴宫中几位娘娘。 “这定然是二皇子设计的。”董冒道，“三皇子可是要小心才是。” “三皇子必然清楚。”慕子悦道。 “那就好。”董冒道，“子悦，咱们做什么？” 慕子悦看他：“你就老实待着，什么都别做。” “为什么！”董冒不服气。 慕子悦道：“你兄长在大皇子麾下最为长久，也最是得大皇子所信任，现在大皇子殿下故去，麾下官兵怕是以你兄长为首，哦，对了，你兄长手中可是也有兵权……” “你，你什么意思？”董冒睁大了眼睛一副不解的模样。 慕子悦扶额：“你我自小长大，你就别在我跟前装了。二皇子妃的赏花会我故意跟从三皇子离开，不就是为掩人耳目？” “过阵子你兄长就是我姐夫了，别的不说，你兄长别牵连了我家就好。” 慕子悦幽幽叹息，董冒却觉得这家伙又变精了，兄长做什么他都是要问才知道，人家倒是好，猜都能猜出来。 “我兄长是要帮你。”董冒道。 “帮我？”慕子悦问。 董冒点头：“你回京后兄长没有见你，也是怕有心人注意，我来找你旁人就不会说什么了，兄长说帮你就是帮大皇子。” “为何？”这回到慕子悦不解。 董冒道：“兄长说大皇子妃怀的是女儿。” 慕子悦豁然明悟。 若大皇子妃怀的是男儿，日后说不定还有承皇位的可能。可若是女儿就只能是公主。 大皇子一脉承皇位无望，董昭率部下改投三皇子，是顺势而为。 不过现在大皇子妃还未曾产子。 “大皇子妃何时生产？”慕子悦问。 董冒算了算，道：“应该还有半个月。” 慕子悦眼中一闪：“这几日上官佑如何？” 上官佑，此番因战功被封为王府仪卫正，正五品，护卫大皇子府，但明眼人都知道上官佑是保护大皇子妃能顺利产下孩儿，毕竟上官佑身上还挂着翰林院博士的名头。 “派我身边五十亲兵，去大皇子府听从上官佑调配。”慕子悦道，“李勋焕也去吧，以往李勋焕和上官佑最谈得来。” 慕子悦派遣身边亲兵往大皇子府，上官佑感动眼睛发红。 不多时便到了二皇子姬幽耳中。 “太医不是说女儿么，何必还这么多人盯着。”姬幽喃喃，忽的眼底精光一闪，不会是虚晃一枪，其实是儿子？ “父皇可知道了？”姬幽问。 “回殿下，皇上知道了，并无话传出。” 姬幽道：“他呢？” “每日里练兵抒练，行迹踪影和之前一样。” 真是聪明啊，即便是去帮忙也只是派出了手下之人，就算是有人想要问，一句上司关心下属就够了。 “随他们，不用管。”姬幽道。 即便是儿子又如何？父皇总不会想把皇位给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 “是。”下属离开。 二皇子不以为意，有人放在了心上。 “盯着他。”文轻瑶道。 下属略有为难。 文轻瑶眉目冷下来：“怎么，以为我嫁出去就不再是文家的人？” “属下不敢！” 下属赶忙应诺。 只是区区暗探又怎么能躲过常年厮杀在战场人的耳目，“世子，有人跟着我们。”慕三石道。 慕子悦偏头：“收拾了。” “是！” 慕三石身形闪退。 稍许，慕三石回到慕子悦身侧，道：“是文家的人。” 慕子悦想了想，道：“不是文家的人。” 慕三石愣住：“世子，属下见过文家的标徽……” “出嫁从夫。”慕子悦道。 慕三石顿然明悟：“属下明白。” “明白就好。”慕子悦道，“若真是文家人，不可能随身带着文家的标徽，所以把人给二皇子殿下送过去吧！就说是送给二皇子妃的。” “是！” **** “啪！” 姬幽挥起手袖，一巴掌打到了文轻瑶的脸上。 文轻瑶捂着脸跌坐在地，不可置信的看着姬幽。 这是二皇子第一次打她。 “你在想什么？现在他不动，就是在等借口，你竟派人跟着他？你这是把借口送上门！！”姬幽怒急。 “殿下以为他没有借口就会回头吗？”文轻瑶声音发颤。 “他现在手握重兵，更是有护卫皇城之责，父皇尚在，他不敢有心思。”姬幽道。 文轻瑶扯唇：“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手握兵权？那又如何，只要想法子把他的兵权卸下来就好了啊！” 姬幽微顿。 文轻瑶看着姬幽的神色，苦涩一笑：“殿下不觉得对他太过看重了吗？” 姬幽看着文轻瑶的面庞，眼前出现的却是另一人。 姬幽吐了口气，转过身背对文轻瑶。 他的确失智。 那么简单的道理他竟没有想到。 没有看到他时，他恨不得拆了他的骨头，可那日宣武门上看到那个在雨中矗立的身影竟是什么都忘了。 他穿着盔甲时，还有几分男子气概，但在赏花会上一袭长袍青衫，眉清目秀，又好像是画中的人走了下来。 孰真孰假，他几乎分不清。 但终究是假的。 第五百零三章 比一比 三皇子很忙。 原本三皇子兼户部要务，现在兵部也接手了一部分过来。 事关犬戎皓镧还有韩国的战事随着慕子悦归京正式告一段落，但其中各个死去将士的抚恤安排还要一一履行落实。 有的名字和户籍对不上，有的并非是随军征召，虽也有户籍登记，可总有遗漏。 阵亡将士要入忠永堂，立功将士除了赏银还有各人所在的免除劳役种种。 抓到的犬戎贵族有的主动投诚，按照皓镧规矩待十年后就能和皓镧子民一样过寻常日子，自然也不乏有犬戎贵族英勇不屈，当然也要满足。 经过大理寺审讯，这些犬戎贵族并不知大皇子之死和犬戎有什么关系，只听犬戎大汗要下面各部征召弓箭手入军伍。 大皇子征战身先士卒，时常与皓镧交战的犬戎自然清楚，所以算是没有丝毫进展。 战后户部的事情骤然增多，战时粮饷，战后抚恤都需要户部支持，然支付之后户部就有些捉襟见肘，于是想当然的需要各方面的筹集钱财。 贪污腐败查证需要时间，也不过是解一时，长远看还是从商户入手，新式的记账法记账快速，商户上税数目也就更清晰，惯常是三十税一，但不管商贩大小这样就有些不合情理。 多挣多上税，少挣少上税，若大户商家于民有益之事表彰之外也减免税务。 还有战时将士身死，家里头有田地的却少了耕种之人，说不得要卖掉田地，家里头没有耕地的就更辛苦，而有钱买下田地的非富即贵。 即便没有战时，土地集中也是大问题。 开通海路，从海外引进好的粮食种子，改良技术，使得土地的产量增加，同时发展商户，待土地不再重要，土地集中问题就会减少，同时也要遏制土地最大户所占亩数，按照品级或家产定下阶梯制度，多余出来的由朝廷用其他赏赐更迭。 皓镧国土辽阔，上面的命令到了下面不知道会被歪曲成什么样子，就从京都附近先行示范。 “子悦果然是文武全才，只是帮了我几日就能有这么好的主意。”姬矩长舒了口气，“我也总算是知道为何父皇会生气了。” “为何？”慕子悦笑道。 “子悦在朝中更好！”姬矩道。 “那殿下如何想？”慕子悦倏地靠近姬矩，仰头眨了下眼睛。 姬矩眼前一晃，堆积如山文案消失，只有她。 “哪里都好。”姬矩道。 慕子悦笑：“总有更好吧！” “听你的。”姬矩。 “殿下狡猾。”慕子悦。 “我是怕我说了，子悦不喜。”姬矩。 “说不定会欢喜呢。”慕子悦。 “……” 姬矩低眉，眼睛躲闪间看到了桌上摆着的水果，忙拿起，喂到慕子悦唇边：“母妃说多吃些果子养人。” 慕子悦看看果子，又看看姬矩。 还真是生硬转移。 但对水果她也是来者不拒。 慕子悦张嘴，吃下去。 汁水浓厚香甜，没有半分后天的污染气息。 既然被伺候，慕子悦也诚挚建议：“你也要多吃鸡胸，牛肉之类。” “为何？”姬矩问。 “长力气。”慕子悦道。 她一直就是这么吃。 只是在姬矩听来却是有别的意思，姬矩看着慕子悦比自己瘦弱的身体，弯唇：“子悦是说我力气小？” “没……” “其实我很有力气，子悦不信可比一比。”姬矩道。 慕子悦笑了。 不禁激啊~ “好啊！”慕子悦道，“输的卸甲！” “……” 姬矩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锦衣，又看了眼慕子悦身上的盔甲。 慕子悦笑，道：“没有甲的脱衣。” 姬矩一口水差点儿呛出来。 “干嘛？怕输？”慕子悦扬着眉角，嘴边的笑意浓的化不开。 姬矩瞥她：“我输赢都不亏。” 慕子悦笑弯了眼睛：“那殿下就更该比了哦。” 场中空地，慕子悦姬矩相对而立，手中各执一柄长枪。 慕子悦身上盔甲不卸，姬矩不得不叫人给自己准备软甲。 “殿下，作弊可不好。”慕子悦道。 姬矩无奈：“你没说比武艺。” 慕子悦看看手里的长枪，目光清明：“就是比力气啊，比武艺的话，就换成长刀了。” 姬矩一梗，道：“我若输了，也卸甲！” “好！” 慕子悦笑容灿烂。 虽一身盔甲，旁边看着的三皇子随从还有慕三军也还是愣了下。 虽然在世子身边多年，还是时不时的被世子惊艳到。 “我家世子很厉害吧！”慕三军道。 三皇子随从回神，忙不迭的点头：“厉害，真厉害啊！” “我家殿下先前忙起来常常是连饭也顾不上吃，现在世子到了，两三个时辰做的就跟先前殿下多半日忙活的差不多，世子可是帮了我家殿下大忙。” 慕三军挠挠头，他说的“厉害”是这个意思？不过只要是自家世子厉害就成。 “那可不是，我家世子文韬武略，都是頂厉害的。”慕三军道。 “是是，是是。”三皇子随从竖起大拇指，偷偷摸摸的摸了把汗。 自家殿下看世子的眼神，他看着都心里头突突，这位跟在世子身边这么久，愣是痛快的白瞎白瞎，瞎的让他都想要距离远一点。 挨的太近，容易变瞎。 三皇子随从不着痕迹的退开几步，慕三军毫无察觉，只在看到场中打的激烈时想跟旁边的人说上几句，却是乍然发现那人距离自己好像有点儿远。 刚才他竟然激动的走了这许多步哦！ 场内，慕子悦没有留手。 她相信三皇子也苦练了技艺。 果然三皇子虽仍不是她的对手，但身法功力都比先前强横不少。 只是可惜，输了就是输了。 该卸甲还是要卸甲。 关上门，掩上窗，在没有第三人在时，卸甲。 男子和女子的不同，众所周知，但男子和女子也有共通之处。 美人儿在怀，怎容旁人亵渎。 独独属于自己的，别人多看一眼都不成。 旁人看最是寻常的，在有情人眼中偏就能欣赏把玩许久，更不要说本就是美丽无双，就更是要捧在手心里。 第五百零四章 置身事外 慕子悦帮了三皇子几次忙，也就赢了三皇子几次。 当然人家大都是让着她。 明明人家琴棋书画都强，可没有比，比的都是慕子悦所擅长。 唯有比过一次画画，人家是国画，她是肖像。 勉强说是不分伯仲，但若是拿出去卖，慕子悦相信人家能卖的钱更多。 人家优雅大方，她也就却之不恭。 美人儿想要满足她，她干嘛推辞！！！ 至于三皇子府外如何，慕子悦只在意皇宫。 慕子悦相信她往三皇子府去的第一日，皇帝就知道了。后来她又去了几次，皇帝也没有任何的圣旨口谕下来。 御史台那边偶尔有参奏慕子悦的折子，可三皇子所处理的政务没有拖沓，慕子悦麾辖军务也没半点儿错处，那些参奏就像是落入大海的几滴水，连点儿水花都没有翻起来。 皇帝用意不解，但慕子悦心满意足。 待回府时听闻闫文毛易鲁璋三个人找他，等了她两个时辰，待天色黑下来才离开。 “他们来做什么？”慕子悦问。 “几位公子什么都没说。”慕小司道，“看样子像是有要紧事。” “若是真要紧，他们还会来。”慕子悦道。 “是。” 慕小司应诺时，慕子悦进了听雨轩。 听雨轩屋檐下，一道窈窕身影遥遥相望，面容期盼，目光盈盈。 慕子悦脚下一顿，“我去给母亲请安。”身形转过，就出了听雨轩。 慕小司眼珠子一转，跟在慕子悦身后大喊：“赶紧的，世子要去丰华堂，说不得晚膳就在丰华堂用了，这边就别准备了。” “是！” 听雨轩众人应诺，屋檐下立着的春晓眼中泛红，泪水滴答的落下来。 世子，是在躲着她么？ “春晓，世子不回来了，你就陪我绣花吧，说好的帮我绣嫁妆的。”竹菊拉着春晓往耳屋去，“走了走了，你的绣工比我好，夫人都常常夸赞的。” 春晓低头应着竹菊的拉扯进了耳屋，待进去春晓便坐到桌旁哭泣。 竹菊叹气：“当初你我到世子身边，就是以为日后会是世子的人，可世子待咱们如何，咱们心里头都有数，世子温和有礼，有时候调笑咱们最多也不过摸摸手，其他没有半点儿逾矩。”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觉得世子待我与待你有何不同，在我向世子说我心有所属时，世子脸上的欢喜到现在我闭着眼睛都能想起来。世子是真的为我高兴，可也就是说世子从没想过要我。” “世子是要了你，可又如何？只是给了你一个名分，连宿在你屋里都没有过一次——” “竹菊，我不许你说世子的坏话！”春晓低喊。 竹菊摇头：“我没有说世子的坏话，我只是说事实，你不觉得世子待你就像是妹妹么？府里头各位小姐有的东西，或许你的不及她们，可你也有；你喜欢的吃食物件，即便是世子不在府里那些日子也没有断过，想必都是世子的吩咐。即便是世子回来，看似躲着你，可原来给你的分毫不少。还有啊，你屋外的侍卫都换成了世子的亲兵，每日里都不一样。我听三军说，世子在外这数月从不曾近女色。” 竹菊最后一句特意的加重。 春晓又焉能听不出来。 突的春晓想到了自己之前往慕夫人那边请安，慕夫人从没有问过一句她是不是有身子，亦或者保养云云。 春晓怔怔的看着拿着绣花针正缝制大雁牡丹形的竹菊，眼里泪光浮动。 ** 慕子悦避开了春晓就要应对慕夫人殷殷关切又说不出来的目光。 慕子悦在边塞时，慕夫人忧心安全。 慕子悦回来了，慕夫人还是在忧心。 “我我这就跟你父亲说。”慕夫人道。 “现在不是时候。”慕子悦道。 “怎么就不是时候？你现在立功了，三品，子爵，还不能免了咱们娘俩的罪过吗？”慕夫人急了。 慕子悦看着慕夫人，不知道该说慕夫人天真还是说慕夫人在府里头这些年被保护的像是孩子。 “或许能免，但现在太子未定，我还有戍卫宫中之责。”慕子悦道。 “太子？”慕夫人一惊，“莫不是宫里——” 就算是孩子，耳濡目染之下也深知道宫闱之险。 慕子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母亲，不可多言。”慕子悦道。 “是是，我明白的。”慕夫人连忙点头，但旋即脸色又白起来，“可会不会有凶险？悦儿啊，不如你向皇上请辞……” “母亲。”慕子悦握住慕夫人的手，手掌的温度和力道让慕夫人再一次的安宁下来。“母亲，如今我不止是世子，还是朝中重臣，皇上给了悦儿这般信任，我又焉能辜负？母亲，我连战场都闯过来了，京都里的这些又算是什么！母亲，尽管放心！再说待嫡长姐嫁了，家里还能多个人相帮呢！” 对哦！ 还有西川侯世子，西川侯世子痴长悦儿几岁，到时候定是能帮衬。 慕夫人心思转闪，全然忘了慕子悦如今的官职品级比西川侯世子并不差。 即便女儿已经很厉害，但太多时候在母亲眼里，还是男儿更得依靠。 毕竟大多男儿的眼光总比女儿来的长远，正如文轻风就找到了慕子悦，待四下无人，文轻风对慕子悦长长一稽。 “文轻风为先前文家人跟踪子悦一事道歉。”文轻风道。 “文公子客气了，和文公子无关。”慕子悦道。 “也是子悦大度，若非是方大人告知，我们一家人还被蒙在鼓里。”文轻风道。 这话就很有意思了。 “我们一家人”和先前跟踪的“文家人”并非一体。 慕子悦定定的看着文轻风，文轻风一撩衣袍，云淡轻风道：“我得知后，和父亲商议，决定文家不会参与其中。” 文轻风没说参与什么，但头一句的“文家人跟踪”，就很明白了。 “文家是二皇子妃娘家，朝中上下都会以为参与其中。”慕子悦道。 “不错。”文轻风颔首，“但子悦可知千年不倒的门楣定然枝繁叶茂，我文家不过渺渺几人，最高也不过父亲的尚书之职，能得皇上赐婚皇家，已经是大幸，所求无非安稳传宗。” “我父亲如何，想必东陵伯自有计较，至于我，更喜好的是断案，有心思勾心斗角，不如为百姓多查明几桩冤案。” 所以文家是想置身事外？ 第五百零五章 平安 慕子悦说的没错，文家是二皇子妃的娘家，想置身事外，根本就是做梦。 可偏偏人家又说的一番的井井有条。 据慕子悦所知，文轻风入京之后真的就是家里大理寺还有冤案苦主三角的方向跑，其他连理会都没有，就好像人家天生来办案的。 “我说的直白些，不管是谁坐上那个位置，衙门里总要有查案的，皓镧说是人杰地灵，可佼佼者又能有几人？不才正是其中之一。” 所以若是二皇子胜了，文家自然风头更盛。 若是三皇子胜了，文家当初并不曾对三皇子做出不利之事，即便恼怒迁怒也没多久还得用人家！ 有大本事的人不管谁上位都得用。 但断案之人心思明悟清透，即便说那些个什么事情没心思，怕也早就有所判断倾向。 毕竟墙头草总不会风光，立场坚定才能断案如神！ “我怎么觉得你更相信三皇子！”慕子悦道。 文轻风看着慕子悦，终究叹道：“子悦怎么不说是因为更相信你！” “我？” “不错。”文轻风道，“自大相国寺与子悦初识，便知子悦性情，子悦文采斐然，身弱体瘦，却仍往边塞征战，子悦立下的功劳，旁人只羡慕，可子悦又是如何辛苦，怕是没几人知道。就如同我断案，旁人都以为我天生明睿，却不知道我是查了多少案子才有的今日，但即便如此，我自知差的还太远，若天下仍有悬案，就是我所作不足。” “子悦回京之后，皇上重任，官爵在身，是谁都得飘然几日，子悦不然，除了和三皇子殿下熟稔之外，每日里兢兢业业，我是不懂兵伍训事，可有懂的，说子悦不愧战功赫赫。” “不管子悦于朝政如何，我爱断案，子悦爱战事谋略，这正是志同道合！” 所以是因为这什么“志同道合”才更相信她的？ 听着蛮不像是实话，可好像又是实话！ 爱好断案推理之人的脑回路和寻常人不太一样。 只是正待慕子悦打算相信文轻风时，又听文轻风道：“只是可惜子悦的嫡妹太小了些，不然若是亲上加亲也不错……” 她的妹妹能嫁的就只有嫡室，文家的嫡子只有他一个。 慕子悦呵呵了。 做梦！ 文轻风走了，闫文毛易鲁璋三个找上来。 “入京之后世子就忙的紧，虽然咱们三个也没什么事儿，可是都看在眼里。世子甚是辛苦。”闫文道。 “怎么说咱们也是自小的交情，到现在咱们三个不成，世子成，咱们也就高兴。”毛易道，“可世子也得顾及着身子。” “人都说在其位谋其政，咱不懂世子的大事，圣人言‘劳逸相合’，世子也该适时的歇一歇。”鲁璋道。 慕子悦瞧着他们三个，弯唇：“你们有地方？” 闫文毛易鲁璋三个眼中一亮。 “燕春阁。”闫文道。 “……” 慕子悦皱眉。 鲁璋忙道：“燕春阁刚有新鲜玩意。” 慕子悦颔首，不愧现在还在京都的纨绔圈子里待着，这三个还真是有耐性。 “好，你们定时候，我过去。”慕子悦道。 “太好了。”闫文鲁璋毛易几个欣喜，闫文还是不忘多说了一句：“世子放心，咱们三个嘴严实着。” 意思是不会让别人知道。 慕子悦笑了，就他们？ 闫文毛易鲁璋他们还没安排好日子，大皇子妃要生产了。 还没到下衙的时间，慕子悦听说了亲兵从大皇子府得来的消息，说是宫中的稳婆已经到了。 大皇子妃要生产。 女人生产的时间有长有短，短的半个时辰就能生产下来，长的半日也未必成。 待慕子悦赶到大皇子府，二皇子三皇子都已经到了，镇国公也早早的坐在中堂，连宫中都来了人，不是旁人正是季风雨，皇帝身边人。 季风雨在这里，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坐在椅子上喝茶，看到慕子悦身上的盔甲未卸就过了来，两人都有些惊讶。 二皇子问：“你怎么来了？” 三皇子问：“怎么不先回府再过来？” 两位皇子都是在问“来了”，只是一个没想到这位会来，另一个是说来的太急了。 季风雨看了眼三皇子，脑袋里把京都的传闻和眼前看到的重叠到一起。 三皇子对这位还真是上心。 慕子悦对季风雨行了礼，道：“大皇子妃生产，臣理应护卫在侧。” 你这个在大皇子身边才几个月的用得着这么黏贴？ 二皇子嘴角轻勾，话还没说出来，外面就听西川侯世子到了。 呵呵！ 二皇子撩了下衣摆，没再说话。 董昭和两位殿下还有季风雨见了礼，就在旁边守候，而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位，都是原来在大皇子麾下，现在不管是职务在京都还是正好没事儿的，连大皇子府外头都有人守着。 镇国公久未曾入军营，但所有军中将士都对镇国公行礼，慕子悦也不例外。 她的刀法还是学自镇国公。 若没有镇国公的刀法，这次边塞她不可能大杀四方。 镇国公看慕子悦的眼神也颇为赞赏，当初教给慕子悦本没想着会如何，何曾想却是无心插柳。 好啊，江山代有才人出。 正应如此。 只是这欣慰不多时还是被里面隐约传来的痛呼声给牵扯了过去。 里面正在迈入生死之关的是自己的女儿。 若能平安产下孩儿，日后总还能有个倚靠，若是不能，却是请上天垂怜，保住女儿的性命…… 待日头西陲，夜色降临，大皇子府都点上了灯，正屋子里也传出了婴孩的哭声。 “恭喜，母女平安！” 宫里的稳婆传出消息。 在场的众人都松了口气，也都面露喜色。 镇国公高兴的直吸气。 太好了，女儿平安，也总算是有了倚靠。 “大皇兄有后。”二皇子道。 “太好了。”三皇子道。 季风雨瞧了两位皇子殿下的神色，先是给镇国公道喜，然后就赶忙的走了。 宫里头皇上皇后还在等着呢。 待季风雨离开，大皇子府立刻就有了几分怪异气氛。 第五百零六章 忍不住 镇国公去了里面看望自己女儿。 外面只有两位皇子，慕子悦董昭还有其他几人。 二皇子皱了皱眉，却是笑容满面：“你们原都是大皇兄身边的人，这回也该放心了！” “皇嫂刚刚生产，你们是见不得了，待过些日子，你们再来不迟。” 几人看向董昭，董昭连眼角都没有往慕子悦那边转半分，拱手：“是！” 随着董昭离开，其他几人也离开了。 不同董昭，其他几人离开前都看了眼慕子悦。 几个人都知道慕子悦出了值直接过来，连盔甲都没卸。 二皇子看到董昭的目不斜视，也看到了那几个人看向慕子悦的目光，待都一一离开，二皇子对慕子悦道：“虽说父皇予子悦重任，子悦也不要累坏了。” 言罢，二皇子看了眼三皇子，这才走了。 三皇子看着二皇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道：“他什么意思？” “是嫌弃你对我不好。”慕子悦道。 三皇子瞥她：“我怎么觉得是说你来的太快。” “我是大皇子麾下，理应如此。”慕子悦道。 三皇子目光幽幽，下一刻倏地握住慕子悦的手。 慕子悦看看他，又看看四周。 三皇子是说现在她是他的人么？ 可现下二皇子董昭他们是不在，旁边还是有侍卫的啊！ 哪怕这些侍卫大多是她派过来安护大皇子府的亲兵，也是当着这些亲兵的面儿就敢动手呢~ 胆子大了啊！ 慕子悦弯唇，手上用力，反握住姬矩。 她胆子也不小哦~ 姬矩看着她，手也不松。 慕子悦脸上笑容更大，也就这么握着。 亲兵们眼观鼻鼻观心，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殿下，公爷请世子——” 这时候上官佑掀开门帘进来，抬眼看到屋子里几乎是面对面站着的三皇子和慕子悦，然后下一眼就是三皇子和慕子悦紧握着的双手。 上官佑：“……” 慕子悦和三皇子看着他，两人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 寻常被撞见不是赶紧的欲盖弥彰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现在人家是特意让他看的？ 上官佑嘴角干巴巴的不知道自己是该退下还是进来，一时间的就杵在门口。 “有事儿？”三皇子问。 上官佑这才忙道：“公爷不知道殿下还在，公爷请世子一见。” 三皇子看向慕子悦，慕子悦低头看了眼两人交错的手。 “公爷找我。”慕子悦道。 姬矩弯唇：“一起吧！” 话是这么说，姬矩还是松了手。 姬矩和慕子悦从上官佑面前走过去，上官佑在后面顿了一息才跟上。 ……殿下和世子就这么公然公开不管不顾？ 都说世子是站队三皇子，现在看根本是另一回事。 上官佑觉得自己绝对没看错。 只是他看到了也不能说！ 还有那些个侍卫，回头还得叮嘱他们别乱说话。 上官佑咬着牙，心里头就像是十几只耗子上下的翻滚。 内里正抱着小婴孩笑的胡子眉毛抖着的镇国公没想到三皇子会一起过来，但也并非是全无准备。 镇国公对三皇子行了礼，道：“老臣不知殿下在，便只请了世子来。” “无妨。”三皇子道，也走近了镇国公，盯着镇国公怀里襁褓中的婴儿。 刚生下来的婴儿就像是个粉红的团子，脑门上有那么一小撮的头发，闭着眼睛，看不出是个小丫头，也看不出来日会是何等的模样，可骨血里的亲近却是与生俱来的让三皇子手指发颤。 镇国公也没有再说什么，只小心翼翼的把襁褓里的婴孩，递向三皇子。 姬矩眼中泛红。 这是大皇兄的女儿。 三皇子颤颤的伸手想要去抱，可看着这柔软肉头头的小家伙又不知道该如何的下手。 万一手重伤了这孩子怎么办？ 万一手轻了没能把孩子抱起来，又是笑话。 三皇子的手就要碰到襁褓上，旁边过来一人，伸手把孩子抱了过去，是慕子悦。 虽然还穿着盔甲，可襁褓中的孩子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不舒服，嘴里还咕哝了两声。 “看。”慕子悦把婴孩举到姬矩面前，让他能近距离的看着她。 姬矩看了眼慕子悦，伸手去拨弄小家伙的手，小家伙的小手倏地张开又握紧，正好把姬矩的手手指握住。 姬矩从心口里就冒着欢喜：“看，她跟我打招呼呢。” “嗯，谁伸手都会握。”慕子悦道。 姬矩一梗，道：“你——” 慕子悦看他：“小郡主眼睛还没睁开呢，不认得殿下，也就没打招呼一说。” “你就不会说句好听的？”姬矩道。 “小公主真漂亮。”慕子悦道。 姬矩低头仔细打量，这小粉团子肉头头，皱巴巴，漂亮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姬矩看慕子悦。 慕子悦看姬矩：“殿下不觉得漂亮？” “漂，亮。”姬矩道。 “……” 镇国公看着好笑。 本想是让三皇子抱一抱这个孩子，让这孩子和三皇子多份舔犊之情，不想竟是看到三皇子与东陵伯世子这般熟稔。 好，好啊！ 后面上官佑却是看的毛骨悚然。 三皇子高一点，慕子悦矮一点，一个锦衣长袍，一个盔甲粼粼，两人之间再有个小婴孩，明明怎么看都该是别扭，可偏偏就说不出的融洽和谐，就好像是一家人？ 再听听说的话，怎么听都像是小夫妻抱着孩子在打情骂俏！ 嘶—— 他真的看到了不该看到的。 上官佑此刻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戳瞎。 另一边季风雨恨不得把自己看到的全都告诉皇上。 他说是要回去给宫里头报喜，但出了门还是转了圈回去看了眼小郡主才走，虽然没有看到三皇子和慕子悦抱着孩子说话的劲爆场面，可说了两位皇子都在，慕子悦也去了，且到的时候连身上的盔甲也未卸。 皇帝沉吟：“好孩子啊！” 季风雨不知道皇帝说的是谁，但也不乏他继续夸下去。 不管外头传言怎么样，两兄弟还是兄谦弟恭，对大皇子很是敬重，后面的子弟们看了就会学着，日后上行下效的，皇上也能安心云云。 皇帝听着，也不说季风雨说的都是哄着的。 现在兄谦弟恭是因为他还活着。 即便是他还活着，老三的作为都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连皇帝都在盯着，就等着老三出错。结果老三不止没出错，还做的相当好。 现在朝堂上的风评已经往老三那边转，再下去怕是有人忍不住了。 第五百零七章 就他了 皇宫里皇帝去告诉皇后好消息，虽然儿子不在，可终究留下血脉。 皇宫外头慕子悦和三皇子也从大皇子府出来。 孩子抱了，母女平安。 最后在慕子悦把孩子还给镇国公时，镇国公对三皇子一稽首，镇国公身后的上官佑对三皇子一拜。 镇国公什么话也没说，可意思已经很明显。 上官佑是镇国公家的孩子，上官佑的行为就是镇国公的意思。 镇国公对外说只要孩子安稳就够了，可孩子安稳是这么容易的吗？ 大皇子的死如今没有定论，可朝堂之上二皇子和大皇子一直不合。 今日孩子刚落地，只有三皇子留下来。 生前大皇子和三皇子亲近，如今大皇子故去，三皇子在朝中也越发名声突显。 镇国公哪里还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三皇子意外之喜，慕子悦也在自家看到了方霭涛。 方霭涛在听雨轩堂屋里给慕泽指点文章，慕泽看到慕子悦，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大兄回来了，大兄，方大人等了好一阵儿。”然后不等方霭涛说话，慕泽一溜烟跑了。 慕子悦看慕泽的背影，后面听雨轩老管事道：“三公子在街上遛鸟被方大人瞧见了，方大人便送了三公子回来，顺带指点三公子的文章。” 慕子悦看方霭涛，道：“这是他的福气。” “是。”管事退下。 慕子悦坐到方霭涛跟前。 “找我？”慕子悦问。 方霭涛点头：“是，如何了？” 这个时候方霭涛还在这里，慕子悦就明白。 “母女平安。”慕子悦道。 “这就好。”方霭涛道。 慕子悦点头：“不错。” 方霭涛看慕子悦：“听说闫文鲁璋毛易他们找你。” “怎么？”慕子悦问。 方霭涛道：“他们家里头和二皇子相交不浅。” “方兄是说他们想要算计我？”慕子悦道。 方霭涛道：“不得不防。” “我早就等着了。”慕子悦笑道。 听雨轩的灯火下，慕子悦的笑容明亮灿烂的像是天边的云霞，方霭涛愣了愣，最后也只能一笑。 他知道就好。 *** 闫文毛易鲁璋三个的动作很快，转天就找过来，几个人一起往燕春阁去。 早就知道这三位公子会带着那位似乎这些年一直在京都风头正盛的上轻车都尉东陵伯世子来的燕春阁红娘满脸笑容的迎上来，却在看到慕子悦时还是愣了下。 怎么就觉得这位世子不像是男儿了？ 当然这念头也是一闪就过了去，东陵伯世子于万军中取敌首级，这样不是男儿，哪样是男儿？ “爷，您总算是想起咱们燕春阁了呢~” 柔柔的声音拖着，就像是拖着万千红裳丝带缠的魂魄都没了。 闫文鲁璋毛易三个嘬着牙花子，他们年年不知道多少次过来投银子照顾生意都没有这位许久不曾来的家伙得青睐，但他们服气！ 屋子是早就预备好的大间，里面吹拉弹唱的好不热闹。 酒菜是最好的，过来伺候的美人儿们应接不暇，慕子悦就看着闫文毛易鲁璋三个欣喜不已。 虽然常来往可这几位都是燕春阁的头牌，都不是他们轻易能安排上的。 这回事沾了慕子悦的光了。 “这是你们给我惊喜呢，还是我给你们惊喜呢？”慕子悦似笑非笑。 “当然是我们了！”闫文赶紧的对红娘使眼色，红娘笑盈盈的拍了拍巴掌。 富有节奏的巴掌声起，屋子里的热络静下来，房门打开，络绎的进来一行人戴着面具的舞者。 舞者的穿着凉快，有男有女，男的全身轻纱，下半身要紧的地方遮住，就像是三角短裤。女的同样轻纱，身上要紧的地方和比基尼差不多。 这十多人刚进来，闫文毛易鲁璋几个的眼中就在冒光。 他们是知道这个安排的，可这么艳，他们不知道。 慕子悦也意外。 真是用了心。 戴着面具的十多人手里头拿着的不是酒盏花枝，而是短刀盾牌。 虽然是弱不禁风的身子，可笔画起来还是很有些味道，曲子也换了，成了沙场边疆醉里挑灯。 刚猛和柔美结合，气势上不足，面具上威武顶替。 是军阵舞。 慕子悦歪着身子，一手托在下巴上看着，微微点头。 旁边侍奉的芸娘看看军阵舞又看看慕子悦，最后还是眼睛光闪闪的看着慕子悦。 那些再好看也没有世子好看。 旁边的目光虎视眈眈，慕子悦偏头一笑。 芸娘只觉得骨头都软了。 “世子~” “说说，惊喜是什么？”慕子悦柔声。 “是人。”芸娘道。 慕子悦笑了笑，待军阵舞结束，场上的舞娘舞倌们摘下了面具，慕子悦明白了。 果然是人。 场上的舞娘们姿色自然不同寻常，舞倌们更是各有千秋。 有的面容刚阳，有的柔软似玉，更还有的看着眼熟。 慕子悦对看着眼熟的那个招了招手。 眼熟的舞倌小碎步过来，恭谨的坐到慕子悦身侧。 慕子悦上下打量了一番，果然是用了心思。 轻纱的衣服半遮半掩的上下起伏，还带着些劲舞过后的汗湿，淡淡的香气从身上溢出来，倒也不讨厌，尤其是这个小倌长的像极了她原来身边的慕阳，也就是现在的韩国大皇子。 敢找个冒牌的送到她身边，定然是不知道真正的慕阳去了哪儿。 慕子悦也不知道是该夸他们心细还是说他们傻。 何况只是长得相似，眉宇之间的神色全然不同。 那个是狼。 这个就是猫。 慕子悦伸手抬起这小倌儿的下巴，小倌儿含羞带怯的看似躲避又是相迎，另一边芸娘咬唇眼睛泛红，小手攥着手绢松开又紧的来来回回。 她的姿色不如那个么？ “世子~” 柔软的声音从那小倌的嘴里冒出来，轻轻柔柔的传到芸娘的耳朵里，芸娘后脖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腿也软。 她，她还真比不过。 “好，今儿晚上就你了！”慕子悦高声一喝。 红娘愣住，芸娘更是睁大了眼睛。 世子还从不曾在燕春阁过宿。 这是头一次。 第五百零八章 自省 燕春阁。 灯红酒绿，各色的胭脂混融，娇柔的声音婉转直达穹顶。 最里面的雅室，隐隐吟哦，让人听着便面红耳赤。 外头间里没有人，只有门口守着慕三石。 旁边屋子里闫文鲁璋毛易三个各自抱着美人儿，酒足过头的回转屋子里好好消遣。 京都的更鼓敲了一下又一下，“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三更鼓后，整个京都都跟着寂静了下来，只有京都南边燕春阁几个热闹的地儿里面还有欢笑冒出来，笑声徐徐，渐渐的像是风儿飘在燕春阁上空，而眼看着这股风儿就要直上九重云霄外，忽的一声惊呼炸起，夜空中仿若凭空升起霹雳。 “轰隆隆——” *** 天亮了。 京都只响了那一声惊雷，有的睡的熟的百姓根本就没听到，有听到的也就听了那么一声，然后老天连个雨点子也没落。 太阳升起，百姓们照常耕作忙碌，宫中每日早朝也好像和往常没什么不同，臣子立在下面，皇帝高座能看到下面几乎每个臣子的神色，二皇子三皇子神色淡若，东陵伯和原来一样杵着像是一根柱子，唯一坐着的方阁老闭着眼睛缓着神也在听着一则则的上奏。 朝事正是有条不紊，突然的外头有侍从远里跑过来，慌张的还差点儿摔到地上，皇帝坐直了身子看过去。 “禀皇上，京兆尹来报，说是昨儿晚上燕春阁死了个人，行凶者疑似上轻车都尉东陵伯世子！” 侍从的话平地惊起，皇帝眯起眼睛。 龙案台阶下面最前面的三皇子二皇子几乎同时转身。 二皇子惊讶，三皇子惊怒。 东陵伯直接跳起来。 坐在椅子上的方阁老也睁开了眼。 “怎么回事！”皇帝沉声。 ** 京都大理寺衙门后面有一条街，街不大，基本上没什么人，但街头巷尾的都驻扎着官兵，不明就里的京都百姓会以为那条街上都是大理寺官老爷忙了一天来不及回家的临时住处，要么就是来京都的老爷们临时歇脚的地儿，因为偶尔有看到进出街上院子里的都是穿着官袍的老爷，而且官袍面相的大都不一样。 其实这条街都是身有嫌疑或许会被处置又或许会安然无恙的官员临时束缚之地。 毕竟都是朝廷官员，还是要体面。 这一回，慕子悦也在。 “这院子是我看着最敞亮的，从早上到晚上都有日头，屋子里也不闷热，外头的葡萄架子还能乘凉，若是有急事后面角门那边还有棵树，不过我看你是用不上，就当是在这里歇几日，养养神。”文轻风四下里比划了下，道。 慕子悦环顾了下四周，坐到葡萄架下面的石凳上：“你安排的，我放心。” 文轻风笑，摇着头坐到慕子悦对面：“其实你根本不用过来。” “用。”慕子悦正色道。 文轻风瞥她：“引君入瓮？” 慕子悦摇头，道：“自省。” 文轻风想了想，道：“也是，总归是一条人命！” 慕子悦也叹了口气。 那天晚上的事儿在她意料之中也在她意料之外，没有方霭涛的提醒，她也会小心闫文毛易鲁璋他们，无事不登三宝殿，虽然早先这几个也频频示好，但本就不是一路人，昨儿晚上这三个把“慕阳”亮出来，慕子悦就更心生了警惕。 入宿燕春阁，就是给他们机会。 喝了酒，拉着美人儿入帐，又是机会。 再不把握，她也就不管了。 好在人家把握了，进屋之后慕子悦就闻到了熟悉的香气，浓的让人眼前发懵。 她早有准备，又是身有功夫，不会那么快被迷糊，但那美少年就不同了，当时就哼哼唧唧，慕子悦把那少年捆在床上，没一会儿那少年就全身泛红眼里情丝泛滥，慕子悦靠在边上看了不到半刻钟就看不下去，不是心头火热，而是看不下去，索性慕子悦就越窗出去。 离开前她没有告诉慕三石，还把那少年胳膊上的绳子解开了一些。 心里头也想到赶上天亮或许有乐子看，慕子悦也就没往三皇子那边去。 她吃了酒，还是花酒。 身上满都是香粉味儿，若知道她是主动的要了小倌儿陪着，她不知道当时那位会是什么反应。 咳，还是暂时避一避。 她也没有回府，而是去了方霭涛那边，方霭涛被惊醒，没想到她会半夜翻墙过来，但还是让人伺候了她洗漱，早晨间她惯常练武时，方阁老还瞧见了，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按照说她人不在那边的人证都有了，只是没想到那个“慕阳”死了。 屋子里没有旁人存在的痕迹，守在门口的慕三石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只有窗子因为她离开虚掩着，“慕阳”的脖子上一道深深的淤痕，像是被勒死在床头。 即便她出现在方家，可只有她可能作案。 仵作说是在尽兴之后半夜而为，床上还有一些个必要的工具为证。 若没有这些工具，慕子悦还真有可能会是凶手，可有了这些工具，就铁定不是她。 这事儿皇上知道，三皇子也知道。 但皇上和三皇子都很生气，即便有方家老少作证，东陵伯也跳着脚说这事儿绝不是自家儿子干的，自家儿子花两千两买个书童都没怎么着，怎么会随便的杀一个烟花柳巷的家伙，慕子悦还是被停了职，来这边转一圈。 所以她说自省，是她知道二皇子不会惜人命，却没料到闫文毛易鲁璋他们三个也如此。 “那三个哭着喊着和自己无关，慕三石又说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那作案的不是你不是另有高手，要么就是死者自己。” “能高过慕三石的高手没几个，连你出去的时候都留下了脚印，别人不可能没有；被杀人的人多少都会有挣扎，那个没有挣扎，身上也没别的伤处，就是自杀，只要查查这个生前身边有没有出现什么人，亦或者有没有突然多出银钱，就知道是不是被人利用胁迫。” “不出两日，必得真相，只是不管是不是你，这场官司下来，子悦你的名声也就毁了，这样的人怕是不能再护卫京畿宫城。” 第五百零九章 有用没用 文轻风三言两语道出了背后藏着的隐秘。 慕子悦颔首。 动手的幕后者昭然若揭。 人家要的是兵权。 “你怎么办？”文轻风问。 慕子悦看着文轻风，还能怎么办？一切听皇上的！ 事情也果然如文轻风所说，大理寺三日内就查了出来，方阁老还有小方大人的证词足以取信，虽然从燕春阁到方府一路上慕子悦高来高去的再没有人看到，但也证明了那屋子里的痕迹应是没有第三人在场，顺着那个小倌儿的身后背景查下去，也果然查出了端倪，这小倌儿是被家里头卖给燕春阁的，家里头还有个准备科举考试的哥哥，这回那家里头突然多出了银子，还找了老夫子教导，待查过去告知这孩子死了，家里头无声沉默，只说了一句“我家只有一个孩子。” 生活本就是辛苦，准备科举考试的哥哥最后还是告诉前来查访的官差，他们也不知道弟弟的钱是哪里来的，只是弟弟死了，若是可能还请他们把弟弟安葬。 不管大理寺如何处置那个“慕阳”的身后事，其他就再也查不到了。 一个小倌儿偶尔和人说上几句话也没什么人留意，自从慕子悦回京后，小倌儿也就招待了几位客官然后就一直在练舞，闫文鲁璋毛易三个很是看重这个小倌儿，再三的说若是那日里有机会定要好好讨好慕子悦，何曾想那个小倌儿竟是连命都不要了。 事情转了一圈，重新转到了闫文鲁璋毛易三个身上，三个拿全家发誓绝没有想要害世子的想法。 然后案子也就查到这里。 皇帝看着案卷，呵呵一笑。 还用查？ 不管到底是那个小子自杀，还是别有用心，以结果来看，谁得利谁可能就是参与者。 “故意入局？” “结果呢？还不是被算计了？” 皇帝看着下面跪着的慕子悦，沉声冷言。 慕子悦不吭声。 皇帝也没想慕子悦说话，又道：“知错了吗？” “臣知错了。”慕子悦叩首。 皇帝摇头：“请君入瓮啊，你还差了点儿！” 慕子悦从紫宸殿出来，没多久宫里传出了旨意，免了慕子悦戍卫宫中之责，暂时负责宫中仪仗。闫家毛家鲁家教子不严，免一年俸禄，来年府中子弟若不能在朝有所建树，再罚！ 皇帝不满慕子悦，同样也不满那三家。 那三家不敢多说半句，慕子悦却在沉吟。 皇上没有趁机免了她的官职，连降职都没有，只是做了做样子。 不会皇帝是真想要她待在朝堂上吧？ 现在她还不算大，可等她大了，谁还不知道她是雌是雄！ “上轻车都尉大人，请稍候！” 后面忽的一声呼喊，慕子悦回头，身后一侍从小碎步的跑过来，“十公主请大人一见。” 还是在御花园，更还是在御花园那个熟悉的角落，十公主比慕子悦见时长高了些，也更漂亮了，但脸上不再是慕子悦熟悉的娇憨柔美，而是一眼就看得出的怒意。 宫内也知道了外头关于她的消息。 “我已经求父皇免了旨意。”十公主开门见山。 慕子悦也躬身：“是臣失德。” 十公主原本一肚子的火气，可听了这句，那火气又发不出来。 原本她对这位少年将军的感觉极好，曾想着日后若是嫁给他会是怎么样的光景，在听说他安然回来之后，也是高兴，在听父皇说给他护卫皇城之责后更是暗暗欢喜，或许就是为了方便他来找她呢！可一日日的，他没有来，她也让人去守着，可总看不到他人。 十公主觉得或许是在躲着她。 在深宫明了三妻四妾，还有宫外的各种话本子，可她是公主，是赐婚，和别人家可不一样。 他怎么敢！ 正就是在十公主心里头绷着快到头的时候，听着外头说他流连青楼楚馆，还出了案子。 赐婚的旨意是父皇撤了的，她没反对，但还是恼！ 见了他，说是她不想成亲，然后见他躬身认错。 十公主突然想到这个人是经历过生死的，且比大皇兄命大，活了下来。 他也不易。 十公主站到慕子悦面前，虽身形矮小，但慕子悦弯着身子又正好能对上视线。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有时候是不能犯错的，希望你能记得这一次，日后不要再犯了。” 十公主还是好心嘱咐了一句。 十公主走了，慕子悦再次走在出宫的路上。 那道赐婚的圣旨没了，多少也轻松了一些。 只是十公主的反应都这么激烈，那位呢？ 慕子悦加快了出宫的脚步。 宫外早有上官佑慕三军慕三石等人候着，看到她连忙的迎上来：“世子（大人）受苦了。” “走吧！” 慕子悦翻身上马。 几个人看出了慕子悦的神色匆匆，以为这位从大理寺后面的院子里出来就面圣之后会先回府，不想人家直接往三皇子府上走。 “大人，三皇子不见大人。”三皇子府上的门房道。 慕子悦发愣：“当真？” 门房一脸为难，还是点头：“是！” 慕子悦往后退了几步，抬头看向“皇子府”的牌匾。 这是真生气了！ 慕三军慕三石立在慕子悦身后，只等慕子悦吩咐。 上官佑豁然明悟。 “大人，定然是殿下误会您了，等殿下消消气就好了。”上官佑道。 慕子悦看他：“怎么消气？” 上官佑舔着嘴角：“按理说做过了就是做过了，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没错的时候绝对不能认错，可有时候也没必要太拧着。尤其是，尤其是殿下身份尊贵，世子适当还是要服软。” 这是让她认错！ 她和三皇子，别人不知道，也没看到，就上官佑这个聪明的，看见了。 不管怎么想法，这法子有道理。 慕子悦点头，拍了拍上官佑的肩膀，转头吩咐：“回了。” “是！” 一行人上马，上官佑也紧跟着，待马蹄起时，上官佑回头看了眼三皇子府。 他那些法子是哄他那些女子们用的。 也不知道对三皇子管用不管用！ 第五百一十章 牵马 “噼里啪啦” 东陵伯府门口燃放起了鞭炮。 除晦气，驱瘟神。 待慕子悦进了府，又是艾草熏衣又是迈火盆的好一阵收拾。待重新整装好了，慕子悦往邓老夫人康荣院叩拜。 家里头都听说了燕春阁的事情，看到慕子悦全须全尾的回来，邓老夫人杵着拐杖既欣慰，又恼怒。 欣慰的是虽然没了戍卫皇城的职务，其他的官级爵位什么都没有撤，恼怒的是那些歹人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自家的哥儿就从没有在那种地方过夜，定然是那些家伙用了手段，好在没事儿，不然就是不要了这身诰命也要让他们知道东陵伯府不是好欺负的。”邓老夫人愤愤然。 慕子悦道：“哪里劳祖母辛苦，皇上圣明，明断是非，孙儿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再说还有父亲呢！” 孙儿这么说，邓老夫人也就没好嫌弃自己儿子俨是在旁边看热闹的嫌疑，又是安慰劝解了几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咱家还小，遇上点儿挫折什么也无妨，下回定让那些想要算计咱们的吃不了兜着走就是。 慕子悦应了，旁边慕夫人眼里泛红，几乎又要哭，倒是已经会走路的铁蛋走到慕子悦腿边上抱着她的腿怎么也不撒手，邓老夫人只笑着说这就是兄弟同心。 慕子悦又跟老夫人说了几句话便往前院去了，东陵伯在老夫人跟前也在忍着，到了前面就忍不住了，巴掌拍到桌上“砰砰”作响。 “那些个东西，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也敢使出来，还真当是我东陵伯府无人了！”东陵伯骂道。 他可不是在旁边看热闹，现在什么事儿都没有，他若是出头才欲盖弥彰。 但燕春阁，小倌，杀人，这都是市井里的手段，竟敢用到东陵伯府，东陵伯就越想越是火冒三丈。 “父亲，咱不能吃这个亏。”慕子悦道。 东陵伯捋着胡子瞥在他眼里瘦弱的像是小鸡子的儿子：“还不是你惹得？” 慕子悦拱手，一脸濡慕：“父亲英明！” 东陵伯手一紧，胡子被捋下来几根。 英明有个屁用，要事换作他，在外头拼死拼活的好不容易回来身上功勋卓著，什么都不干只等着谁上台听谁的都能荣耀三代，用得着这么早就站队争斗的？ 他说是长大了，自己有主意，想咋样就咋样，这小子还真当真了！！ 就是傻小子！ “战场上直来直往，就算是用些计谋，为的也是马上取胜，拼的就是气势。这阴谋诡计就不一样了，常常是把线团子弄得乱七八糟的让你找不到头，稀里糊涂的就能弄得晕头转向，这回你是化险为夷，下回就说不定了！”东陵伯没好气。 “是，儿子知道了。”慕子悦道。 东陵伯嘟囔：“知道有什么用，这回婚事没了，少了个靠山，下回还不知道少啥，早知道就早点儿让你成亲了，可现在就算是找估摸着也没人敢……” 慕子悦险些扶额，也就是她不在意成亲与否，不然换个人都能被东陵伯这一句听似无意的嘀咕弄得抬不起头。 慕子悦轻咳：“其实我有了。” “有什么了？”东陵伯下意识问。 “有喜欢的人。”慕子悦道。 东陵伯眼睛一亮：“谁？哪家的小姐？芳龄几何了？” 慕子悦道：“倒也说不上，就是吵了几句。” “所以是闹性子了？”东陵伯恍然大悟。 慕子悦点头：“是。” “去哄哄啊！”东陵伯道。 慕子悦看东陵伯，眼里的意思是：怎么哄？ 东陵伯嘴角抽搐：“你不是在燕春阁混的挺开的，这都不知道？” “……” ***** 户部衙门，三皇子拧着眉头出来，皇子车架在侧，抬脚就能上，但这次三皇子抬头就看到了车架旁站着的人，一身长衫俊逸缥缈，嘴角含笑，轻风拂过，她脑后只是简单的扎着的一个马尾随着晃了晃。 三皇子顿住，那人一脸欣喜的走过来：“殿下。” 三皇子颔首：“有事？” “殿下，若是尚有闲暇不如一起赏花？”慕子悦笑语吟吟。 三皇子看她：“这阵子很忙。” “可用臣相助一二？”慕子悦凑过去，明媚的脸色就像是园子里开着的花儿。 三皇子喉咙滚动了下，差点儿点头，可旋即又想到他看到的案卷。 她去燕春阁，找了和“慕阳”相像的小倌儿…… 就算是将计就计，为何当夜里不去找他？事先连知会他都没有。 她这是把他当成什么！ 三皇子生气。 在知道父皇免除了她和十妹的婚事之后还是生气。 现在她这样就以为他不会生气了？ “不用。”三皇子道，随后三皇子上车。 慕子悦在旁边没有拦着，就看着侍从侍奉三皇子上车，车帘就要落下的时候，慕子悦倏地掀开车帘，探进去半个身子，“真的不用？”慕子悦问。 三皇子看她，咬了咬唇：“不用。” “好。” 慕子悦利落的放下车帘。 三皇子的车马还未动作，车子里的三皇子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声音。 “慕世子！” “慕弟！” 三皇子皱眉，这两个声音—— 三皇子掀开车窗帘，外头出现了两个人，董冒和方霭涛。 两个人都穿着便装，骑马在她身边，三个说了没几句就一起上马。 这时候三皇子的车马刚刚行驶过去，还没有落下的车窗帘缝隙里飘进来外头董冒的大嗓门：“咱们去鼎丰楼好好痛快痛快！” “……” 三皇子袖下的手紧紧的攥起来，在车子前行到街头拐角处，三皇子掀开车帘。 京都之地，街道宽敞，慕子悦董冒方霭涛三人骑着马也没有大肆奔驰，待到了鼎丰楼外的街上，鼎丰楼早已经人满为患，但早先已经有小厮过来打招呼，掌柜早早的立在门口等，待看到那边熟悉的身影，掌柜的嘴角都咧到了耳朵根。 “爷，爷总算是来了！” 掌柜迎出来，跑着往前面挤，董冒方霭涛慕子悦三人还没下马，掌柜两手就长长的伸过来，然后落到缰绳上。 第五百一十一章 哄的套路 鼎丰楼掌柜觉得能给世子牵一牵马也好，可手也就是刚落到缰绳上，就听着有人呼唤：“世子，殿下有请！” 于是鼎丰楼掌柜眼睁睁的看着到手的缰绳飞了，那位世子爷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的这么快的吗？ 鼎丰楼掌柜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手，下一刻把脸上的笑容投放在另外两位贵人身上。 方霭涛和董冒面面相觑。 “三殿下还真找来了！”董冒啧啧。 “世子聪敏。”方霭涛道。 “那当然！”董冒道，“也就是三殿下文气足，不就是在燕春阁被人摆了一道嘛，有什么大不了，子悦都还郁闷着呢，三殿下还嫌弃。” “现在没有。”方霭涛道。 “谁知道有没有！他也是累，跟我哥一样，谁坐那个位置不一样，还这么费劲，又是欲擒故纵，又是以退为进的……” 董冒不服气的嘟囔，嘴里也不忘吃喝，方霭涛看着眼前的饭菜，脑袋里想的是子悦说殿下嫌他因为玩乐弄丢了和十公主的婚事，还丢了护卫宫城的差事，有点儿别扭，毕竟那日里子悦在三皇子殿下门口被劝回不少人都看到了，但若是她再继续不务正业，殿下肯定会摒弃前嫌，所以他们三个就设下了这么一个简单的局，若是殿下不找他们，他们就当是好好的聚一聚，若是找来了，可见殿下对慕子悦还是极其看重。 现在看殿下召了子悦过去，子悦的计策是成功的。 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户部衙门门口的事情转眼传了出去，二皇子殿下也听说了，那日慕子悦从宫中出来直接往三皇子处被拒之事有情可原，总也要在父皇面前做做样子，可眼下慕子悦都到了府衙门口，三皇子竟然也置之不理。 “三弟不像是气量狭小之人。” 二皇子皱眉。 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待鼎丰楼门口慕子悦又被三皇子召了过了去，二皇子点头，他就知道老三不会弃置不理。 那日燕春阁之事他也不喜，但终究是没了慕子悦和十妹的一纸赐婚，也免了戍卫宫城之责，多少也不算是无功。 只是后面慕子悦不会再轻易上当，而老三这些日子在朝堂上的表现也让他越发的不安，本想找寻他的毛病痛脚，可却只让那些家伙们看到了老三身上的机敏明悟的举一反三，连他都在嫉妒了。 再这样下去，怕是优势不在啊！ 这厢二皇子沉吟。 那厢东陵伯嘴角抽搐。 前脚跟他说了有喜欢的，闹矛盾，要哄，后脚就去找三皇子殿下了！？ 被那位算计，多少也是丢了三皇子的面儿，上门求见不成被拒，又追到衙门口等着，最后还来个欲擒故纵！！！ 怎么听着都像是喜欢，闹矛盾，哄的套路呢？ 是真正的公务，还是那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真那么想的？ 啊啊啊啊—— 东陵伯两手使劲的在脑袋上挠，旁边侍奉在侧的慕大礼惊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伯爷，您这是——” 东陵伯抬头吸气，凌乱的脑袋如同此刻满是稻草的心神。 “进宫！”东陵伯咬着后槽牙吐出两个字。 **** 三皇子府。 静谧清雅。 慕子悦进到后堂之后，侍从就奉上了热茶点心。 摞着一堆书的书案后面正是埋头在忙碌的三皇子。 三皇子穿着便装，头发是刚洗过的，还散发着清香，笔下动的很慢，像是在埋头深思，可惜在慕子悦进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他连忙低垂下的脑袋。 慕子悦忍着笑，拿起茶水和点心放到三皇子的桌案对面。 一边吃一边喝，一边看着忙碌的人儿。 低垂的面庞看不到眼底的神色，却是能看到轻轻颤抖如蝶翼的睫毛，慕子悦扬眉，弯起嘴角冲着三皇子轻轻的吹气。 茶香混着糕点的香气还有她身上的气息飘过来，姬矩笔尖顿住。 他都不知道该往下写什么。 三皇子抬头，正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睛。 “你——” 姬矩刚开口，嘴里就被塞进一块儿点心。 “好吃吗？”她问。 “……” 姬矩耳朵泛红，他嘴里有着吃食，让他怎么回答？ 姬矩快速的嚼了，又喝了口茶咽下。 慕子悦眼睛笑的弯起来。 姬矩瞪她：“你错了吗？” 慕子悦脸色一变，立时站直了身形，肃然道：“我错了，没有下次。” “我想到他们或者另有图谋，但我没想到会死人，他不是犬戎人，是我皓镧百姓，若是当时我在那里，可能他就不会死。” 慕子悦语气低沉，姬矩心头一颤。 他听出了心痛。 “他收了钱，生死也是他自己而定，和子悦无关，子悦更不需自责。”姬矩道。 “我知道，可我还是难过。”慕子悦道，“我看惯了生死，就我这一双手都不知道染了多少血，可那些都是该死之人，他不同，若非是家里头养不了，又怎么会卖到那种地方去，就是算计我，也是为了他的兄长家人，甚至死也是不想连累家里人。在大理寺我就夜不能寐，从宫里出来我想找殿下说一说，可殿下却——” “子悦。”姬矩抓住慕子悦的手，盯着慕子悦沉痛的眼眸，“是我的错，是我没能想到你的疼。” 慕子悦扯了扯嘴角：“下回……” “不会有下次。”姬矩道。 慕子悦重重点头，眼里也含上了笑意：“我就知道殿下最好了。” 慕子悦抱住了姬矩，整个人陷入他的怀里。 比姬矩以为的要柔软的身子遮掩了姬矩想要探知那双眼里晶莹的意图，身体比脑袋更快的拥住了她。 日头见热，两人穿的都不厚，这样紧紧的拥抱，怀里人儿身上的香气充盈了整个呼吸，姬矩的脑袋里霎时的空白。 似乎他早就想要这样抱她。 可又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殿下忙什么呢？我帮殿下。”窝在他怀里的人儿道。 “好。”姬矩应。 待慕子悦和姬矩坐在桌案旁一起看户部的文案，待慕子悦和之前一样很快就明白当中窍门并提出让姬矩耳目一新的见解时，姬矩忍不住盯向慕子悦。 第五百一十二章 全是套路 慕子悦抬眸，道：“他们算计我，根本是担心殿下，若是殿下比他们以为的还要出色，还要厉害，殿下以为他们会如何做？” 怕是会气急败坏，铤而走险。 姬矩目光凝滞，遂暇思散去，亦沉思在文案当中。 慕子悦瞧着认真的姬矩，扬起笑容。 嗯嗯，哄么！ 搞定！ 京都日头渐渐西落，慕子悦仍在三皇子府。 宫城燃起日暮灯火，东陵伯晃晃悠悠的从宫城出来，脸色发白，嘴角泛青，在迈出不知道来回进出了多少回的宫门门槛时，东陵伯脚下趔趄，差点儿被门槛绊倒。 “伯爷！”慕大礼赶忙扶住东陵伯，亦是惊愕惊慌，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东陵伯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慕大礼，蓦的紧紧抓住慕大礼的手。 慕大礼心惊。 真出事了！ “伯爷——” “走，回府！” 东陵伯沉声，声音却已哑的发颤。 车子从宫城一直到东陵伯府，一路上不知道引来多少注目视线。 东陵伯下了车直奔丰华堂。 慕夫人听说伯爷从宫里直接过了来，连忙相迎：“伯爷可用饭了？” 东陵伯脚下忽的停住，看向慕夫人的神色复杂难辨。 慕夫人心头一跳，看向慕大礼。 从宫城到家里这一路，伯爷什么都没说，慕大礼只能道：“伯爷出宫时差点儿绊倒。” “怎么？可是哪里不好？” 慕夫人顾不上其他，连忙去扶东陵伯，东陵伯挥手一推：“不用，铁蛋呢，把铁蛋抱过来！” 慕夫人没能受住东陵伯的力道，往后踉跄几步，脸色泛白。 胡嬷嬷连忙把铁蛋抱过来，铁蛋看到是父亲，拍着小巴掌靠到东陵伯身上，东陵伯绷着脸抱起铁蛋，长袖一拂，把铁蛋抱到灯下面，拉下铁蛋的裤头。 裤头下的小鸟挺翘翘，东陵伯仍左看右看不停，就像是看什么宝贝。 落在慕夫人的眼中，慕夫人眼前只陡然发黑。 “夫人！”胡嬷嬷搀扶住慕夫人。 这一声低呼也进了东陵伯的耳，东陵伯看着此刻已经全然慌张无神的慕夫人，几番张口，最后只长长的吸了几口气。 “时候不早，歇了吧！” 东陵伯抱起铁蛋走出屋子。 屋檐外的灯火随着风儿摇晃，就像是此刻慕夫人心底的惊涛骇浪惊起的千里之外的烟火。 “伯爷！” 慕夫人高呼，“噗通”的跪倒在地，泪水顷刻划满面颊。 **** 夜色漆黑，慕子悦方从三皇子府回来，还没踏进听雨轩的门，慕小司连声禀告：“今儿伯爷进宫，从宫里出来直接去了丰华堂，先是抱了小公子，然后夫人就跪下了，后来不知道伯爷和夫人说了什么，伯爷抱着小公子去了前院，还把小公子交给了刘姨娘，刘姨娘问您是怎么回事儿呢！” 慕子悦停住脚步，脑中千思回转，旁边众人静立无声。 慕三石慕三军自小就在府里，还是头一次听说伯爷和夫人这么闹开。 “叫人去刘姨娘那里把铁蛋抱回到母亲那里，我去找父亲。”慕子悦道。 “是！” 下面的人去办，慕子悦到了前院。 “世子，伯爷说您早些回吧！”慕大礼拦住。 慕子悦拱手：“慕管事，父亲多久不曾把我拦到院外了？” 多久？这仔细回想好像自从世子在燕春阁揍了那几个之后，前院里头世子就常来常往！ 可现在慕大礼也是苦闷，从宫里头出来伯爷就什么都没说，先前在丰华堂他也是被关在了外头，啥都没听到。 他也是懵。 “世子，伯爷也是为您着想，这一日您也是辛苦——” 慕大礼的话还没落音，慕子悦撩起衣摆跪到院外。 灯火下，慕子悦面容如月。 “父亲，子悦给父亲叩头！” 慕子悦朗声。 而后恭敬叩首。 慕大礼在旁说不出一句话，人家就在院子外头，根本就没违拗伯爷之令。 “子悦不知道父亲和母亲发生什么，但父亲对母亲有所责怪，大可责怪子悦，百善孝为先，子悦理当承受。” “母亲有错，但子悦以为母亲也是为子女为来日，子女读书，得天地君亲师，便是为偿父母生养之恩，子悦年少，得皇上青眼，几番生死为国，得功勋，燃慕氏青香一炷，告慰先祖，子悦亦是慕氏骨血。” “子悦所言，字句肺腑，绝非为惹父亲平添恼怒，子悦来时已经让人去把铁蛋抱还给母亲，骨肉至亲，血骨难忍，还请父亲见谅！” 言罢，慕子悦又是一叩首。 慕大礼在旁边看着世子先前还明亮的额头只因为两个叩首就变得发青，心疼不已。 世子那几句话听着有道理，可又似乎意有所指。 哎呀，总觉得是要出大事。 “世子，伯爷请您进去。”就在此刻，里面传声。 慕大礼连忙的扶起世子：“好了世子，快进去吧，父子之间有什么隔夜仇啊！” 慕子悦笑了笑，目光转向那边亮着的书房。 ……怕是不止有隔夜仇。 书房内的东陵伯面色阴沉如水，胡子随着呼吸重重起伏，紧盯着前面平静淡然的慕子悦。 难怪怎么看都觉得这张脸太过秀气。 难怪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小子太过纤弱。 难怪这小子自小就往燕春阁里跑还弄出那些个名声。 “你，你可知道——” 东陵伯沉着气，却这句话还没说完，就看面前那小子一把扯下了头上的发带。 头发散落狼狈，随着抬头，东陵伯的瞳孔微微一缩。 还是他看着熟悉的眉眼，还是那张脸，可在此刻他终于看到了后面藏着的真相。 东陵伯缓缓站起来。 慕子悦看到东陵伯的神色就知道自己先前猜测的没错。 皇帝知道了她，早晚东陵伯也会知道，且八成东陵伯是从皇帝口中得知。 慕夫人没有那个胆子先说出来。 她在外面的那番话就像是点了火的火芯子，若是东陵伯知道就会见她。 慕夫人有错，她也有罪名。 但皇上不以为罪，她就无罪。 “子悦在府中十数年，父亲全然不知，却是三皇子殿下先知子悦真假，待到边关又是大皇子得知，后来大皇子殿下方禀告皇上。”慕子悦道。 第五百一十三章 出嫁 慕子悦从东陵伯的院子里出来，回去听雨轩，然后洗漱过后，灭灯休息。 铁蛋也从刘姨娘那里抱回了丰华堂，丰华堂燃了半夜烛火，隐隐哭声传出。 东陵伯亦在前院歇息。 看似东陵伯府和往日里并无二致，却又是隐见波云诡谲。 “昨儿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儿？”康荣院邓老夫人问。 刘嬷嬷把自己听说的说了，邓老夫人皱眉：“不管发生了什么，家里头这好不容易刚缓下来，又是闹什么，告诉伯爷，过几日就要和西川侯府结亲，别这个时候欢腾的不知道消停。” “是。”刘嬷嬷应诺。 越华阁颜侧夫人掐着手心，凝思苦想，“老爷从不曾跟夫人闹过，这次惹得那位小爷都叩头不止，定然不是什么小事。”颜侧夫人盯着慕岚慕沛兄妹两个，只恨铁不成钢，“你们怎么也不打听打听？” 慕沛看了眼心神在外的妹妹，道：“母亲，现在府里头不是父亲的人就是听雨轩的人，我下面的人真打听不到什么。” “废物！都是伯爷的子嗣，你怎么就——”颜侧夫人后面的话说不出来，都是子嗣，可这区别就是闭着眼也看得见啊！ “岚儿，你可是比母亲还聪慧的……”颜侧夫人去看慕岚。 “母亲是想要做什么呢？”慕岚道，“就算夫人和父亲闹的不可开交，连嫡母都不是，可兄长能为世子吗？兄长比不上他，祖母再偏宠您也不可能把东陵伯府交给兄长。” 慕沛低下头，他心里头不服气，可又不得不承认妹妹说的对。 颜侧夫人也是一滞：“我又何尝不明白，可可——” “母亲，这个时候外头人都在等着看我们东陵伯府的笑话，我们可不能随了他们的愿。”慕岚道。 颜侧夫人盯着慕岚，最终只能点头。 府内安静如斯，府外的众说纷纭也就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老夫老妻的瞎折腾什么，还让孩子劝和。”西川侯道，“你家姑娘还是赶紧的嫁过来，在你家里啊，就是操心的命。” 东陵伯胡子发抖的瞪过去。 那天晚上哪儿有慕姝那丫头的事儿？ 可真说起“姑娘”，那个也好像是“姑娘”。 霖安候打了个哈哈：“我还以为儿子不成器当老子的火冒三丈，敢情儿子太成器了，老子也不痛快哦！” 东陵伯差点儿撸袖子冲上去。 这老子跟小子一样，都欠揍。 他也想家里头最成器的是小子！ 侯伯爵爷就是口舌上的便利，下面慕子悦身边却是连口舌上的争辩都没有。 刚有露出点儿眉目的就被董冒领着人揍了。 “别特么的废话，有本事赶上人家脚后跟再哔哔。”董冒趾高气昂的狗腿样，再有数万官兵的怒目，还真没人敢捋须。 待看到慕子悦一身盔甲，纵马冷目凝视，就更是不敢多一言。 这位的官职爵位圣宠早已经不是他们能置喙的。 连能多说几句的二皇子那边都没动静呢！ 只是二皇子没动静，三皇子动了。 三皇子去求见了皇帝，一众不知道三皇子和皇帝说了什么，只听到三皇子是被皇帝训斥而出。 “老三做了什么？”二皇子姬幽沉吟。 “或许是那位东陵伯世子……”文轻瑶试探道。 姬幽拧眉看向文轻瑶：“你好像对他很是关注？” “妾身多言，请殿下恕罪。” 文轻瑶咬唇，这些日子她想遍了整个京都的待龄女子，没有一个会只因三皇子殿下提及心慕而被皇帝怒斥指责。但若那女子太过年幼，又或者那女子已然为人妻，亦是有可能会被皇帝斥责。 东陵伯府的事情应当只是家务事，皇帝都没有说什么，三皇子又怎么可能因为东陵伯的家务事被皇帝训斥！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可莫名的就会冒出来这个念头。 不出数日，皇帝颁下旨意，众人若有所思。 皇帝言历来嫡庶有别，子女有恙，但若庶子有才又往往会被嫡子所压，其他子女亦是如此，故而本朝当不拘一格，凡有才能者皆可登堂。 下面的一众官宦子弟们各有心思，皇上一道圣旨下来，他们这些（嫡出）庶出子弟（岂不是雪上加霜）也有出头之日了！ 董冒无所谓，他家里嫡出的还就是老大有本事，老二差不离。 董昭瞥着董冒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差点儿抬手给一巴掌，但现下顾不上。 皇上这道圣旨对他们便如甘霖。 二皇子冷笑，道：“所谓立嫡立长，父皇为了老三还真是费了心思！” “殿下，不能再等了。”文轻瑶道。 二皇子遥望皇宫宫城，嘴角紧抿到一处。 既然父皇要立贤，那就不要怪他了。 慕子悦扬起嘴角，对着皇宫所在遥遥拱手。 这道圣旨大多人看的是前边的半截，可在她看来要紧的是后面的半句，“凡有才能者”可没有明定男女之别！ 想必父亲也看得出来！ 东陵伯府东陵伯额角抖了下，拿起桌上的热茶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东陵伯府嫡长女再嫁，惊动半个京都。 一个是如今虽然发生了些事故但仍是京都炙手可热人物的嫡长姐，一个是曾经大皇子殿下肱骨之臣如今亦是年纪轻轻便是正二品护军，得皇上赐婚，恩荣无两。 西川侯府的迎亲队伍在路上，东陵伯府慕夫人哭的梨花带雨。 女儿并非初嫁，但却是两次离别之苦。 那夜她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儿哭到半夜，子悦说既已坦言，心中再无愧事，便可无惧。 或许子悦说的是对的，既然伯爷知道了，其他便交给伯爷，如何结果只看伯爷一言，现在她也不怕了，只想着把子女好好养大，看着她那辛苦的长女好好出嫁。 “母亲，不要哭了，这回女儿嫁的很好，皇上赐婚，伯府一府双爵，他亦是待我极好。”慕姝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劝慰。 慕夫人连连应声：“我知道，我知道……” “子悦，你要好好照看母亲。”慕姝叮嘱。 “长姐放心。”慕子悦道。 负责礼仪的官员高呼礼成，最后出嫁女出嫁时则是由家里兄弟背负而行。 慕子悦正要弯腰，东陵伯道：“且慢！” 第五百一十四章 太出众 热闹的场面顿住。 在场众人看去，东陵伯脸色略有些不自在，转头示意立在后面的慕沛：“你去！” 慕沛指着自己鼻子：“我？不是有长兄——” “让你去你就去！”东陵伯瞪眼。 四周更寂静。 颜侧夫人先是一怔，紧跟着激动的捏着巾帛。 她就说伯爷和世子有了争执，今日里若是背着嫡长姐出嫁的是慕沛，那世子之位说不定是谁的—— 邓老夫人没有在前堂，眼下也只有听从父亲所言。 慕沛上前：“长兄，长姐，我——” 慕子悦脸上的笑容敛去，淡淡的睇着慕沛，道：“你再往前一步！” 慕沛抬起的脚不敢落。 ……他不敢！ 慕沛停下，慕子悦看也不看东陵伯，再次弯腰背对慕姝。 “子悦背长姐出嫁，以子悦为靠，为长姐撑腰！！” 慕子悦高声呼喝，震动东陵伯府内外。 在外堂等候新娘出门的新郎董昭看向屋内。 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儿！ 礼部官员看了看东陵伯，又看向慕子悦。 怎么办？ “大人，请依礼而行！”慕子悦看过去，目光清冷若寒冰。 礼部官员打了个激灵，顾不上再去看东陵伯，赶忙的喊：“礼——” 礼部官员高呼，后面的曲乐也赶紧的奏起来，盖着盖头的慕姝略微迟疑便靠到慕子悦的背上，由慕子悦背起。 慕子悦的后背纤瘦，却是一步步的安稳。 盖头下慕姝只看到慕子悦的后脖颈，慕姝低声无奈：“你又惹到父亲了？” 慕子悦脚下不停，口中漫不经心：“他小气。” 还说没惹到。 慕姝轻叹：“你才说让我放心。” 慕子悦笑了笑：“姐姐放心，若是父亲当真生气，刚才就自己过来拦了。” “真的？”慕姝不信。 “当然真的，我早就说父亲小气了！”慕子悦道。 慕姝也只能信了。 她久在内宅，自是不如子悦更明了父亲。 日后她不在府中，唯有子悦是家中依靠。 只是先前不觉得，现在靠在子悦背上，更感觉到子悦身子瘦弱。 “子悦，不要太累，身体为重。”慕姝道。 “我已经很壮了。”慕子悦笑道。 慕姝好笑，正待说些什么，轿门已开，慕姝也只能从慕子悦的背上下来，进到轿子里，轿子外面慕子悦和董昭一来一往。 “就看你和姝儿说个没完。”董昭。 “长姐怕你对她不好。”慕子悦。 “绝无可能。”董昭。 “我会盯着的。”慕子悦。 “翘足而待。”董昭。 “……” 慕姝在轿子里，鲜红的面颊比大红的嫁衣还要鲜艳。 迎亲的队伍再起，半个京都的百姓蜂拥而至，热闹的鞭炮声从东陵伯府到西川侯府。 前来道贺的大都是武勋之家，更还有众多年轻的将军校尉，在场也有文官御史台的官员，明着笑容满面心底难免会生出“结党”云云，但都不会流露半分，因赐婚圣旨，二皇子三皇子殿下亦是在此替皇上主婚，更是对两位武勋之器重。 东陵伯西川侯坐在长辈之位，喜笑颜开的看着那两道身影从远处缓缓而来。 敬天地，敬父母，敬皇帝隆恩。 随后就是盛大的酒宴喧闹不醉不归。 历来新婚之夜就是新娘久坐等待，新郎喝的烂醉如泥。 在场的都是军中干将，经历过犬戎大战，又是有几个人没有举着烈酒一饮而尽？ 浓郁的酒香环绕，就好像这里是用美酒倒灌而成的酒潭，董昭自诩兄弟两个海量也心生嘀咕，董昭董冒不约看向慕子悦，慕子悦示意：等我大婚的时候，你们也要助我。 兄弟二人点头，慕子悦一摆手，身后慕三军慕三石李勋焕大牛等人如同小山站出来。 转眼间势均力敌。 年轻的将军校尉们欢呼震动，那厢的老人家们隔着窗子看着外面院子里的热闹，嘴角含笑好像也回到了当初的年纪，当初他们也是这样的恣意，却不想岁月转眼就已经白发鬓斑。 东陵伯看着里面大碗吃酒大口吃肉的慕子悦，眼中闪烁不缀。 若是之前他会说——不错，是慕家的种儿。 现在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宫中皇帝的话还在耳边——“你家里这个出息的一骑绝尘，不像是朕，几个都出色，这才是乱之源。” 子承父业是应当，可父业只有一个！ 一骑绝尘没得挑，争相斗艳就谁也不服谁！ 可他这一骑绝尘不是儿子啊！ 瞒了他十六年，长在身边竟是丝毫不知。 这十几年，他是眼瞎！？ 也或许是皇帝所说——“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曾把那小家伙放在心上？不然以你之精明怎么连雌雄都分辨不清？此家宅之乱，你是首罪！” 是啊！ 若论罪，他首当其冲！ 若是他多留意一点，又怎么会轮到皇帝都赞誉有加，他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为的小子是个姑娘？偏还聪明的很，他刚知道，人家就猜到了，直接上门来了个下马威，弄得他这个当老子的想要发火都没得发！ 一个姑娘，如此出众，他都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撞墙！ “子悦虽有些执拗，却还是朝中新贵，今日大喜，伯爷可是让自家孩儿没脸了！” 幽若淡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东陵伯回头，看到来人拱手道：“殿下！” 来人正是二皇子，二皇子示意无须多礼，状似随意的坐到一旁。 “说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有什么见仁见智说出来便好，哪里又有怨啊恼的。父皇常夸子悦，也常说当年和东陵伯的趣事，私以为父皇是最不愿伯爷与子悦心生龃龉的。”二皇子态度诚恳，说的更是中听。 东陵伯老脸微红，只能说着“不敢”“不会让皇上忧心”之类。 二皇子亦是道：“其实哪里用幽多言，只是伯爷身在其中，犹如迷雾而已。” 轻飘几句话确是让东陵伯醍醐灌顶。 管是儿子是姑娘，是好是坏，终归是自家的孩儿。 只是自家的这个孩儿已经摆明了跟着那位三，这位二又凑过来干啥？ 东陵伯心思一转，长长叹息：“殿下说的是，那小子现在可是贵气的很呢！” 第五百一十五章 意外之获 本就不是至交好友，若是挑拨就太明显。 看似淡然劝解和睦，让人听着就不会心生不悦。 自然这当中也是点到为止，如东陵伯这样的老狐狸太容易看破端倪，却倒是不曾想这位还有意说下去。 那日是真的生气了！？ 姬幽不免心生好奇。 “既是少年，立下冠军侯之功，又得皇上看重，亦是难免心高气傲。”姬幽道。 “嗨，若只是心高气傲也无所谓，谁没年少过？谁又没做点儿荒唐事？尽都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对吧！可多少心里头也得有个底儿。”东陵伯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二皇子，咱明人不说暗话，好东西谁都想要，可怎么就是你的呢？” 额，这话有道理，可又好像意有所指。 姬幽眼角一瞥，看到不远处刚往这边瞧过来的三皇子，对三皇子招手：“三弟，来！东陵伯在说子悦。” 姬矩过来，东陵伯拱了拱手，面不改色的继续道：“平民百姓与天争，咱们就是与命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也得量力而行，家里头上上下下几十口子，总得留个后吧！再说，人家那都是没有活路不得不争，咱家里头呢，没到那个地步，不少吃不少穿，还不少功名利禄，皇恩圣宠，正所谓知足常乐嘛！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不争，还能少跟汗毛？不少！！” 东陵伯侃侃而谈，旁边姬矩姬幽两个神色各异。 这是在说慕子悦？ 好像是，可又好像不是。 姬矩姬幽对视了眼，又各自别开视线。 一直看似只瞧着外面的热闹对里面的说话只是睁一眼闭一眼的西川侯早就看的清楚，在两位殿下离开之后，对东陵伯竖起大拇指：“痛快了啊！” 东陵伯撇撇嘴：“一个个的都不是好东西。” 一个使坏，一个拉拢。 使坏的就不说了，拉拢的那个更不咋地。 西川侯八卦探奇：“包括你家的那个？” 东陵伯啐过去：“你是想看什么热闹呢！” 西川侯失望状：“可惜了，还以为你真跟你家的麒麟子闹掰了呢！” “哈！”东陵伯瞪眼。 西川侯大笑：“瞪眼干嘛？你我两府大喜之日，你在我家里迎亲的时候闹那么一出，谁不多想？我这是因为亲家才问你，旁人还不知道多少等着看笑话！” “敢！”东陵伯吹胡子。 “敢？”西川侯呵道，“你这是父凭子贵，等回头说不得你这东陵伯府就改成东陵候府，冠军公府！你说都是祖上分封下来的勋爵，谁家里像是你家里一样不止不见衰败更还蒸蒸日上的？” 东陵伯鼻子里喷气：“你家！” 西川侯不免得意，道：“你我两家现在是亲家，你家就更惹眼！” 东陵伯吹气，他竟也是无言以对。 虽说两家小子都是武勋中优秀之辈，可自家的好像更厉害一些…… 东陵伯想到那身锦袍后面的身影，牙又微痛。 “你也不是好东西！”东陵伯骂。 西川侯早知道东陵伯的性子，摆了摆手的不以为意，却也还是问：“你就不怕人家误会了你们当真父子不合？” “误会了才好呢！”东陵伯没好气。 西川侯意味深长，道：“误会了，就容易露马脚。” 东陵伯脸色微变，拿起酒狠狠地灌了口。 两个都没说下去，彼此心知肚明。 皇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在朝堂上众臣看到的皇上都是拿药吊着的。 “要不我加一码？”西川侯道。 东陵伯瞥过去：“别弄巧成拙了。” “谁瞧不起谁呢！”西川侯嗤声。 “……” 大喜的日子歌舞欢腾，大喜过后有回味无穷也有看过热闹就过去的。 东陵伯府邓老夫人得知了迎亲时外宅的事情，发了一顿脾气，狠狠的骂了东陵伯一顿，大喜之日弄什么幺蛾子，是不想老婆子过的舒心还是觉得京都里的热闹少想要加个菜？ 东陵伯世子没有过去劝和，完全事不关己。 新婚出嫁，三日后回门，还不到三天，董昭就来找了慕子悦。 “你姐姐担心。”董昭道。 “她过的可还好？”慕子悦问。 “那是当然。”董昭道。 “嗯，家里也都好。”慕子悦道，“伯爷好，我也好。” 董昭叹气：“既如此，有什么要相帮的就说。” 慕子悦点头：“不会客气！”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碰杯。 两人这几句话就在街边小铺，看到的不在少数。 新嫁回门东陵伯府门口的欢喜亦是落在众人眼中。 东陵伯府众人都笑容满面，唯有父子两个似乎是相隔的有些距离。 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儿。 新回门慕姝更是能感觉到，试探的问询东陵伯，当着自己女儿面，东陵伯到底没能忍住抱怨道：“……你那个弟弟，连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都不懂啊！” 二皇子听闻，摇头轻笑：“东陵伯还真是怨念颇深！” 文轻瑶试探道：“听说东陵伯只忠心皇上。” 二皇子瞥她：“你以为本殿下要如何？” “他忠心父皇，除了父皇谁也动不了，先前他说的那番话可不是抱怨慕子悦，而是在告诉我和老三谁也别想打他的主意！” “只是我没有，老三未必没有！”姬幽眸光波动。 其实老三也未必，但在东陵伯的眼中怕是有！！ ** “那日说是他唤我过去，以至我和他都挨了东陵伯的一顿数落，可我总觉得东陵伯其实想要责怪的人是我。”三皇子姬矩道，“即便我不过去，东陵伯也会想法子说这么一番，子悦，伯爷可是怪极了我。” “你怕？”慕子悦莞尔。 姬矩摇头，笑着拉过慕子悦两人相依在桌案之前，道：“我只是觉得伯爷似有所谋。” “谋”这一个字可谓深长。 慕子悦笑了，道：“殿下觉得我父亲谋什么？” 姬矩看着她：“将计就计！” “如今东陵伯府恩荣无双，不知道多少人盼着能出点儿岔子，也好借机生事，伯爷故意让人以为你们父子不合，正好能趁此机让那些人铩羽而归，又逢父皇身子不适，更说不定还有意外之获。” 第五百一十六章 乱拳打死 这“意外之获”当是两位皇子了。 只是东陵伯和皇帝如何，朝野尽知，这两位又有哪个敢试一试？ 谁敢谁傻！ 可以现下情形来看，好像三皇子已经在捋虎须了。 从东陵伯世子入京到和三皇子相交亲近，到三皇子几次进宫被皇帝训斥，又有东陵伯的几次怒目失态，完全可以串在一起编出个三皇子处心积虑，东陵伯父子失和，皇帝亦是对三皇子不满的戏码。 啧啧…… 三皇子端起茶水，虽茶水温和，茶香浓郁，可吃在嘴里，苦。 到头来那位东陵伯算计的不会是他吧？ 姬矩看向慕子悦。 四目相对，便知心思回转。 慕子悦笑道：“这么明显的请君入瓮，殿下会上当？” “自是不会，可——” 话音未落，慕子悦抬头，犹如蜻蜓点水在姬矩的嘴角亲了下：“这样呢？” 姬矩目光渐深：“好些了。” 慕子悦眼中笑如星碎，又亲了下：“这样呢？” “又好些。”姬矩道。 “那这样呢。”慕子悦。 “……” 终夜色划过天边的明月，低低笑意在空中蔓延。 两位皇子不动如山，还是有沉不住气的。 慕沛在一次逛街中和霖安候世子意外碰上，两个人打了一架，被巡城五成兵马司官兵劝阻，最后彼此鼻青脸肿的坐到一起吃酒，以霖安候世子的说法是同病相怜。 颜侧夫人在大相国寺上香时遇到了霖安候世子夫人，颜侧夫人不假辞色，回来之后就和东陵伯说霖安候一家虚伪至极，好在伯府家的女儿及时抽身，现在还得皇上赐婚，可谓因祸得福。 看到东陵伯得意，颜侧夫人又道：“这也是多亏了世子，姝儿大婚才有如此热闹，朝中勋贵说是论勋爵何尝不也是以子孙儿们论？” “子悦这般出色，伯爷也该高兴，性子也是能收一收的。” 前面还是在夸，后面东陵伯的脸色沉下来：“现在这个家里还是老子做主。” 颜侧夫人讷讷：“您不可能一直做主。”也有老的一天。 东陵伯瞪过去，颜侧夫人吓得一颤：“孩儿们都大了，妾身总要为岚儿和沛儿多想一想。” “就是巴结那小子？”东陵伯指向听雨轩的方向。 颜侧夫人眼中含泪：“不然妾身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妾身早先的性子，伯爷又不是不知道，原来沛儿还能为妾身撑一撑脸面，现在妾身也只有伯爷了。” 颜侧夫人哀怨娇涩，东陵伯不免怜惜：“好了，我也是考虑不周，放心，总不会让你们吃苦的。” 不出半日，东陵伯给颜侧夫人拿了个盒子过来，东陵伯拿着盒子再三叮嘱，除非必要这个不要打开，换言之这盒子里的东西就是救命之物。 颜侧夫人欣喜不已，待慕沛到越华阁，颜侧夫人把盒子如宝贝的塞到慕沛怀里。 “这可是救命的东西，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颜侧夫人道。 “可——” “没什么可是。”颜侧夫人道，“果然是敌人最了解敌人，娘跟在侯爷身边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侯爷身边有宝贝，他们霖安候府就知道，这处心积虑的接近娘亲，又是示好又是故弄玄虚的不就是想要那宝贝吗？真是做梦，咱是慕家人，怎么会如了他们的愿！不给他们就是了。” “是！” 慕沛应了，抱紧了怀里的盒子。 慕大礼在东陵伯身边低声，东陵伯脸色发青。 不交出去就没事儿了？ 一个盒子说的这么宝贝，关系救命啊，还真不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就不怕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是哄他们玩儿的？ 傻母子！ 亏他当初还想着若是先一个世子不成就换成这个，若是真换了，真能把他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 “别管他们。别的呢？”东陵伯问。 慕大礼从东陵伯的语气里就知道东陵伯是放弃那母子两个了，继续道：“霖安候府和其他几个伯候府散布关于咱们侯府的谣言，说咱们世子一掷千金，为非作歹，还有伯爷也一向不喜，更还几次故意想要杀害云云，还说世子相貌不似伯爷，出身不详，喜好亵童，出征时都衣冠整齐，说不得里面藏着什么女儿家……” 前面听着东陵伯只嗤然一笑，后面越听东陵伯嘴角越抽搐，“啪！”东陵伯拍案而起，“哪个不要命的敢浑说！” “伯爷，凡有散布者老奴都已经记下来了。”慕大礼道。 “好，记下来，都记下来，老子从头到尾的跟他们算账！”东陵伯咬牙切齿。 流言在京都散播，东陵伯这边零零碎碎也已经记了一摞，待传言传到朝上，东陵伯开始发飙了。 我自家的孩子怎么说都成，外人说就不成！ 然后开始挨家挨户的把那些说过坏话的家里头都提溜出来往朝堂上参奏，谁家家里头死了侍婢，谁家家里头又多娶了妾室违礼法，谁家的商铺干了什么偷税漏税的勾当，有人证有物证，连着七日，每日东陵伯参奏三本。 待到了第八日，谁看着东陵伯都像是在看疯狗！ 逮谁咬谁啊！ 还每口都不落空。 他们自以为藏的很隐秘的事情，东陵伯怎么可能知道！？可偏偏人家就知道了！ 罪名都不大，罚俸违例，最多降一品级，可膈应！ 有想反奏东陵伯的，可刚说了，方阁老就会扯出一个事儿来，事儿不大，可牵扯者不是自己就是背后是自己，严查下去还是自家倒霉，比被东陵伯参奏要倒霉多了！ ￥#@！ 东陵伯府啥时候跟方阁老搅合到一起了？ 不对，有心思敏锐的想到东陵伯世子跟那位小方大人之交，徒然的打了个激灵。 东陵伯家的父子根本就是在算计他们！！ 阴啊，太阴了！ 三皇子神色淡然。 二皇子嘴角紧绷。 他是意识到其中有诈，可下面的官员们想要借机满足一下私心，姬幽也就由着了，可不想东陵伯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架势。 不管谁家的，都给你收拾了！ 虽不伤筋动骨，可皮肉伤也不好看！ 第五百一十七章 示爱 有朝臣向皇帝告状，皇帝只能安抚，都是小事，不若待过几日一起去行宫避暑？ 能陪同皇帝避暑是幸事，心头愤懑的朝臣们也都安静下来。 不几日避暑的名单下来，护卫将军是霖安候世子所率宫城侍卫，外围是慕子悦所领五军都督府兵甲，董昭也是随行，但为护卫行宫安全，董昭率军先往清理周遭五十里内外匪人之患。 负责清扫的兵甲离京悄无声息，皇帝圣驾出巡避暑，整个京都无人不知。 浩浩荡荡的依仗前头到了城门，后面还在皇城里没出来。 除却各衙门官员，其他众数官员随行。 皇家仪仗虽不及数月前那位上轻车都尉率领的百战兵士们气势逼人，但气派非常只彰显我皓镧的威风。重臣文官车轿，武官骑马，品级低的文武官员都只有骑马的份儿，百姓们难得只在围观就能看到平日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更都还能在那些初到京都的官员跟前显摆自己的见识广博。 “哦哦，那边是尚书大人的车马。” “那边是皇子的车子吧？” “不对，这边才是，两位皇子随同出巡，车子肯定一样。” “哎哎，那边是上轻车都尉吧？” “是，是！” “安远将军！” “忠勇爵爷！” 一开始还有百姓喊慕子悦“忠勇爵爷”，很快就都换成了“安远将军”。 京都里最不缺的就是勋爵，但安远将军只有一人。 百姓挥舞手臂，楼上楼下轻纱飞舞，玉臂横飞，渐渐的“安远将军”四个字竟是成了一股洪流。 车子里的官员们听到了，微微掀开车帘，外面的呼声不遗余力的飘进来。 除却高呼“万岁”就是“安远将军”的嗓门最高。 什么时候竟这么得人心了？ 一身白盔闪耀磷光，汗血宝马好像是头顶上的太阳辉落洒下，头盔下露出的半张俊美的面容恍若不在人间。 “安远将军！！” 百姓们的呼声更高。 街头巷尾投掷手帕香巾的女子尽有，更还有男子也在扔玉珏，抬眼所见眼中也尽是狂热。 女子示爱用香巾，男子用玉珏。 嘶—— 车内的老大人赶紧的落下车窗帘，连连说着“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东陵伯嘴角抽搐。 早先街上关于东陵伯府的传闻各异，只有东陵伯世子疑似女子之类的传闻传的最快，到东陵伯开始在朝上跟那些拎不清的家伙算账的时候，街面上都出书了，什么《安远将军是我妻》，《世子原来是红妆》，《我和爵爷不得不说的二三事》等等，原来东陵伯还以为是那些人居心叵测，现在看八成就是她作梗。 那些家里的不少证据事务都是她告诉慕大礼，慕大礼又整理了他上奏，等朝中告完，街面上那些有的没的传闻早就消失的七七八八，只有这玩意的书还在泛滥，连慕大礼都偷偷的看，说什么写的乱七八糟。 呵呵，不看的话怎么知道里面是乱七八糟还是乌漆嘛黑？ 看也就看了，连京都的男儿们都疯了。 不管那一身白甲后面到底是什么，现在是男人，男人！！！ 东陵伯吹胡子瞪眼，二皇子姬幽似笑非笑。 姬幽早就发现了街头巷尾的异样，叫人查了下，是京都北边穷人巷子里出来的几十个混混弄的书屋，里面还有个最近考中了举人的读书人，背靠着冯大人家的公子整日里的不知道眉眼高低，但挨着多少和西川侯府还有那位方小大人的点头之交，倒也混得开，这回就是为了挣点钱花花。 既然东陵伯府都不当回事儿，二皇子也不会多事。 但往往的小事儿，现在就是热闹的紧。 这风景，怕是老三瞧着最有趣。 姬幽落下车帘。 姬矩紧绷着嘴角忍着怒意亦是放下车帘。 车帘落下挡住外面的燥热，车内仍是心烦意乱。 “来人，把这个给定远将军送去。” 庞大的皇家车队仪仗中三皇子的侍卫手捧着一枚玉珏往前后巡视的慕子悦那边送过去，骑着马的将军们都能看到，比如董冒，还有正巧掀开车帘的方霭涛。 玉珏到了慕子悦身边，连四周围百姓们的呼声都低了下来。 慕子悦当然感觉得到。 如东陵伯所猜测，的确是她安排。 她是女子，皇帝知道，父亲知道，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知道。 真相往往藏在流言当中，她便让这流言慢慢发酵。 就像是她曾经知道的那些个什么明星cp之类，全都只看观看者的兴趣，待来日发现这cp成了真的，还会送上祝福呢哦！ 只是京都的百姓比她以为的还要热情奔放，巾帛也就罢了，那一枚枚的玉珏不要钱的扔过来……浪费！！！ 但跟前这一枚，慕子悦却觉得顺眼的很。 这枚玉珏早就该出现了。 慕子悦把玉珏从马侍卫的手上拿起来，看似随手的放到怀里。 围观的百姓们登时呼声起伏，有嘘声，有欢呼，有惊讶，有垂足顿胸。 董冒是惊的下巴半天没合上。 三皇子还真是胆儿大啊！ 董冒驳马到慕子悦身边。 慕子悦刚转过头，董冒从手腕上拽下来一个手环，手环红绳穿着，上面一枚光滑圆润的玉珏。 “给。”董冒。 慕子悦推：“你留着吧。” “三殿下的你收了，我的为啥不收！”董冒。 慕子悦：“你的太贵重，不能要。” 董冒自动理解为“三皇子的不如他的贵重”，董冒笑嘻嘻的眉飞色舞：“我说咱们这身就是不方便穿戴，不然我也不拿这个，敢到了行宫，我把我那块儿去年生辰的时候我爹给我的那块儿给你。” 慕子悦诧异：“为何？” 董冒愕然：“他们都给，我也给啊！咱们可是打小的交情！” 慕子悦拍拍董冒的肩膀：“他们起哄，你也跟着？算了，你的心意我懂，就别跟着瞎参合了！” 慕子悦驾马离开，留下董冒看看慕子悦的背影又看看自己手里头的玉珏，最后重新戴回到自己手腕上，驳马追过去。 第五百一十八章 送给你 车轿中方霭涛看着那边消失的身影，缓缓的放下车帘。 “有心事？”同车里方阁老颤颤的问。 方霭涛忙摇头：“祖父，没有。” 方阁老笑着点了点，方霭涛顺着方阁老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自己的手正摩挲着腰侧的玉珏。 方霭涛连忙松开手。 方阁老眼睛弯了弯：“凡事随心而已，老人家也年轻过。” 方霭涛耳根发烫：“祖父，您说什么呢，没有的事儿。” 方霭涛端起桌上的热茶奉给方阁老，道：“从京都到行宫百里之遥，祖父本就该在朝中好好休养，为何非要往行宫去？” 方阁老摆摆手，道：“皇上辛苦，老夫怎么能不陪着。” 方霭涛若有所觉，试探道：“祖父说是行宫会出事儿？” 方阁老笑着看向前面皇帝御撵所在，道：“且看着吧！” 皇帝御撵堪比一间屋子，车壁坚固，车帘厚重，外面风吹雨打里面也听不到，但尚未出京，车帘也稍稍的掀开了些，随和外面齐声高呼的“万岁”隐约还有其他声音入耳。 皇帝侧耳听了会儿，方端起跟前的药盏。 外头还真热闹。 想来又是东陵伯那边的伎俩。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但见大雨倾盆也不会有太过惊愕。 台子，朕给搭，就看有多少人上去演了。 *** 皇帝的百官的仪仗出了京都，京都留守的官员们亦不敢有丝毫懈怠，往日里朝中有什么大事自有大人们顶着，现在顶着的人都跟着皇帝去了行宫，若有差池就是他们的罪过，好在边塞经过那位定远将军的驱驰安宁了不少，以往这个季节犬戎的商队早已经来往频繁，现在才刚有第一队商队过来，可见犬戎之民距离皓镧已经极远。 韩国内也渐渐安宁下来，也有了两国信使，说韩国大皇子正待前往皓镧路上，意欲与皓镧结百年之和。 无论真假京都之地立刻八百里急奏往行宫。 彼时皇帝行宫刚刚安定下来，各位官员勋爵，文臣武将，前朝廷后宫眷都要安排齐全，平日里关系亲近的就近一些，本来就彼此看不顺眼的也就不要两两生厌。 方霭涛主要负责其中的安排调停，身为方阁老之孙，本又是皇帝常常称赞的晚辈，很少有官员们不给面子，包括东陵伯，哪怕是还想再外人面前上演出父子之间仍有隔阂的场景，看到方霭涛过来板着的脸也平缓下来。 “贤侄不必麻烦，咱们武人没这么多讲究！”东陵伯道。 “多谢伯爷体恤！”方霭涛道。 “正好我也要去巡视，一起走吧！”慕子悦道。 慕子悦揽着方霭涛兄弟你好我好的往外走，东陵伯在后面看着眼角直抖。 还没出京都就收了三殿下的玉珏，现在又跟方家的孩子拉拉扯扯。 “你躲着老子有用？有本事别回来！” “童嬷嬷，让他屋里的晚上不给留门！！” “别以为出了京，就无法无天了！” 慕子悦走出去，还能听到东陵伯的咆哮声，住在旁边不远的西川侯都吓了一跳，面对西川侯埋怨的目光，慕子悦连连告歉。 待四周没什么人，方霭涛问道：“伯爷是因为你的婚姻大事？” “算是吧！”慕子悦道，“你别说我了啊，我还小，你可是老大不小了。” 方霭涛扯唇：“我也快定亲了。” “恭喜啊！”慕子悦欣然，“方兄乃俊杰，能与方兄白首偕老定然也是名门贵女，不知是哪家女儿？” 方霭涛看着真心为他高兴的慕子悦，牵扯嘴角：“我才不告诉你，万一你起了性子去看，结果你看中了怎么办！” “哎呦，方兄还真是护的紧，好了，不多说，我还要去行宫外头看一看。”慕子悦告辞，临行前留下王旭竹在旁襄助方霭涛，有什么跑腿传话的活儿让他去做就好。 当初方霭涛还教授过王旭竹，方霭涛也记得他。 “没有回去？”方霭涛问。 王旭竹挠挠头：“等过了这阵子就回去。” 方霭涛知道王旭竹的意思，在京都虽然危险，但所知消息比地方上不知敏锐多少，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京都风波不断，下面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 “你常跟在子悦身边？”方霭涛道。 “先前在军营中，下官在粮草后需，大人入犬戎时特意的带上下官，方有下官建功之时，回京之后只偶尔跟在大人身边。”王旭竹道。 方霭涛犹豫了下，问：“像是出京时那样，子悦常见？” 王旭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这位大人跟世子可是知交。王旭竹道：“也不知道怎么京都的那些人都疯了一样，花儿，锦帕，玉珏之类下官都收了几块儿。” “大人这些时日也是太忙，若是经过几次习惯了就好。” 方霭涛点头，往前而行，后面王旭竹忽的想到，低声道：“不过大人收下玉珏还是第一次。” ** 皇帝随同官员上下包裹内眷随从侍卫丫鬟后厨帮工侍卫一共两万一千三百二十一人，在到达行宫的第一日安宁有序。 有的忙，有的闲，闲的不是坐在一起打牌下棋闲说话，就是嬉笑玩闹畅游行宫，忙的直到月上梢头才能喘口气，慕子悦就这么忙。 皇帝病重，方阁老也是走路都发颤，竟然还往行宫过来，摆明了搞事情！ 她可不想第一日就出事。 只是还不等她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先有事情找上了她。 月光笼罩，一座矮亭中，方霭涛独坐石凳，光影挥洒，若形影单调，蓦然寂寥上笼四野。 慕子悦脚步不自觉的停下来。 身上盔甲未卸，当走到亭中时，方霭涛也惊醒回头，看到她，方霭涛先是一怔，紧跟着眼中闪动，欲言又止。 慕子悦立刻明白他在等她，目光再落，便看到了方霭涛手上拿着的玉珏。 慕子悦眉心一跳。 “子悦。”方霭涛道。 “啊，什么？”慕子悦。 方霭涛看着她，缓缓抬手把玉珏亮到慕子悦眼前。 “我想送给你。”方霭涛道。 第五百一十九章 会要吗 慕子悦看看玉珏，又看看方霭涛，道：“就是京都的百姓看个热闹，方兄怎么也打趣。” “我不是打趣。”方霭涛道，“我是真的——” 即便亭中只有他们二人，慕子悦也不能让方霭涛说下去，打断：“方兄不是说要定亲？” “我知道我不该。” 方霭涛低头看向石桌，慕子悦也才发现石桌上摆着一个盒子，方霭涛打开，盒子里可见一封封的信笺，信笺封页都是“慕子悦亲启”。 慕子悦确定她没见过这些信笺，但笔迹又是方霭涛亲笔。 “这都是我写给你的，每日都有，但我不敢寄出一封。”方霭涛苦涩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便时常梦到子悦。见不到你的时候，满纸尽是荒唐，见到你时，又是恨不得眼前四周全都是你。” “方兄——”慕子悦道。 “我病了。”方霭涛道，“只有你能治。” 月光下，方霭涛目光直白闪烁，慕子悦能看得到他的真心，亦是能看得到他的痛苦。 身为方家长子长孙，又是几乎秉承整个方家的风华绝代，结果竟是喜欢上一个男子，更是沉溺不可自拔。 虽老夫子不曾言“分桃”之恶，可历来亦是不齿。 年少玩闹时可睁一眼闭一眼，待来日前途仕路，此便是污处。 “方兄不介意我是男子？”慕子悦问。 方霭涛定定的看着慕子悦：“某久读圣贤，对男女之事向来不放在心上，虽也曾心生涟漪，但过而散，或许我本就喜男子。” 慕子悦摇头：“不，方兄，其实你喜欢的是女子！” 方霭涛怔然：“什么？” “跟我来！” 慕子悦拉着方霭涛离开亭子，对守在亭子外面的李勋焕使了个眼色，李勋焕过去把盒子收起来跟上，待慕子悦和方霭涛进了前面的一处亮着灯的屋内，李勋焕守在门口，阻止任何人进入。 屋内灯火明亮，慕子悦和方霭涛面对站定，在方霭涛的不解视线中，慕子悦摘下头盔，解开头发。 黑发散落如丝绸，方霭涛瞳孔微微缩起。 他见过慕子悦散发的瞬间，就在他家中的桃花林中，那惊艳一瞥到现在还会时不时的出现在他的梦里。 现在慕子悦又一次散落了头发，虽灯火昏暗却好像比上一次还要让他流连深刻。 只是随后慕子悦扯开盔甲的前襟，露出大半个脖颈。 方霭涛怔楞，看着慕子悦抬手拂过，道：“我没有喉结，我是女子！” 什，什么？ 方霭涛脑中一片空白，惶然的站在原地半响不能回应。 子悦他，不，她是女子。 她竟然是女子。 从没有听说过，也从没看出来她哪里是女子。 可偏偏她就是女子。 不，他应该早就知道她是女子才对，若非是女子又哪里有这般的风华，若非是女子又怎么会牵动他的心弦肺腑。 耳边好似震动的暮鼓晨钟缓缓散去，眼前她好像早已经离开，但耳边她的声音仍响起回转。 “自结识至今，我一直把方兄视作兄长朋友，从没有爱慕之意，今日方兄的心意，我知道了，多谢方兄垂爱，只是我已经有了心上人。” 她，有了心上人。 慕子悦离开屋子，她知道里面方霭涛还没有回过神。 她不会等在那里。 该说的她说了，如感谢等，都是实情。 她希望方霭涛能明白。 她的喜欢和爱很多，但她只想给一个人。 方霭涛也应该知道是谁。 巡视行宫的兵士走过，慕子悦回去了东陵伯所在院落。 屋子里干净敞亮，侍奉的慕小司说童嬷嬷和春晓姨娘一起睡了。 这次带春晓过来，她也是存了想要告知春晓实情的心思。 刚才方霭涛那么一说，慕子悦觉得还是早说早了。 只是春晓躲着她。 第二日一早春晓就去侍奉慕夫人，待她离开也没有抬眼看她一眼。 慕子悦只能暂且放下。 既然是来行宫避暑，便是各种的避暑安排，游船，赏花，行宫外的林子里骑马涉猎，要么就是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待在屋子里懒懒的靠着。 皇帝精神头很好，领着随行的几位皇子往林中过去，亦是叫上了方霭涛慕子悦董冒等人。 “昨儿你们也是忙了一整日，今日好好玩乐一番。”皇帝道。 “谢皇上！” 臣子应诺，除去盔甲轻装上阵。 一身白衣骑袍，头上金冠束发，面如冠玉，身形若松，弓箭背挎，胯下汗血马兴奋嘶鸣，横刀在侧，真少年英雄。 又有哪个能看出是女子！ 皇帝坐在高高的帐子里面，遥遥张望着远处里那驾马站着一排的男儿们，目光恍惚，上一次看到他们这样昂然而立还是数年前的马球赛场上，那时他们还是少年，现在他们已然是朝中臣子。 虎啸长空，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吸张，于是乎奇光初始，矞矞皇皇，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皇帝口中喃喃，一旁季风雨听到了，往慕子悦那边看过去。 场中众人神色各异，两位皇子看向高台之上，慕子悦其中策马而立，淡然自若，不远处方霭涛低头看着马儿，硬生生的抑制自己不往慕子悦那边看半眼。 “方兄。”身后马蹄声近，董冒杵方霭涛胳膊，“刚才我一个劲儿的给你使眼色，你连头都不转的。” “我在想昨儿晚上处理的文案。”方霭涛道。 “既然来玩儿，就别想那些了，一会儿到了林子里头，你跟我和子悦一起，猎到头鹿就能交差，昨儿我看到林子里有个小溪，咱们去那边洗个澡，别提多痛快。” 方霭涛看着董冒，道：“子悦大概不会去。” “是吗？”董冒迟疑，“一会儿我去问问他。” 方霭涛扯了扯嘴角，道：“林子东南方有个观景台，可以去那边看看。” “行，他要是不去洗澡，我就跟他说观景台的事儿。”董冒手中缰绳一转，驾马正要过去，又转过头，从怀里掏出来一枚通体白亮的玉珏。 “好看吗？”董冒问。 方霭涛点了下头。 “你说我给子悦这个，他会要吗？” 董冒问。 第五百二十章 习惯了 眼前的少年经历了边塞的风雨，肤色早已经如古铜耀眼，比起同龄人要魁梧的多的身材之下是仍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他的眼里闪着光亮，即便口中的漫不经心还是流露出了心底的忐忑抑或紧张。 方霭涛忍不住笑了。 这世上还有比他要傻的。 “她不会要。”方霭涛道。 “不可能，我看见他收了三殿下的。”董冒辩驳。 方霭涛道：“你觉得她是朝三暮四？” 董冒怔了怔，讷讷：“不是，就送个玩儿至于这么严重？” “既然送着玩儿就不要送这个了。”方霭涛道，“百姓说个热闹，你还真给他们唱戏？” “这当然不会。”董冒把玉珏收起来，只觉得一脑袋乱麻。 方霭涛说的有道理，可又好像哪里不太对。 忽的董冒灵光一闪，问方霭涛：“不会你送过了？” 方霭涛微愣：“我，我没——” “不管了，总得试试，说不定就收了呢！”董冒全无耐心听下去，策马过，嘴里叨念，“不送一回，不甘心啊！” 方霭涛在后面遥遥而视，看着董冒在慕子悦面前停下，把玉珏递过去，慕子悦说了几句，董冒又只能把玉珏收回，虽彼时愤愤，但转眼又是笑逐颜开。 当心头有念压而不止，那便顺了它，总不会留有遗憾，就如当下。 心头压着的大山陡然消无，笑意再度浮动唇边，方霭涛已又是那个俊逸潇洒的方家长孙。 高台上方阁老眯着眼睛看着下面的孙儿，满意颔首。 好，好啊！ ** 董冒正和慕子悦说“不去洗澡就去东南那边的观景台，听说能看到整个行宫。”转头看到方霭涛过来，对方霭涛使了个“不要多说话的”眼神，旋即又笑逐颜开的招手唤道：“方兄，咱们三个一起啊！” 慕子悦看到方霭涛就感觉到了他的不同，从昨夜到现在只是几个时辰不见，他就好像长大了几岁，稳重温雅，风度袭人。 这种感觉，极好！ 慕子悦展颜一笑。 方霭涛对上慕子悦的笑容，亦是一笑，遂如君子颔首一礼，旋对董冒道：“好。” 然话音未落，三人旁边又多了一骑，却正是三皇子。 “三殿下。”三人行礼。 三皇子姬矩抬手：“免礼，子悦，你随我一起。” “是！”慕子悦应。 姬矩又看向方霭涛董冒：“不如，同行？” 方霭涛看向董冒，董冒连忙摆手：“不了，我们和殿下不顺路。” “也好！” 姬矩和慕子悦在前，后面跟着三四骑侍卫。 董冒和方霭涛在原地，看着人家渐行渐远。 “就这么走了？”董冒愣愣。 方霭涛看着董冒：你刚才说不顺路的。 董冒轻咳：“跟着皇子多不自在，还是咱们自己耍痛快，走，子悦不在，我们去洗澡。” “好！” 两人策马离去。 林中幽密，鸟语花香，烈日照下来，只觉阴凉，不用奔驰纵马，缓缓行走便有轻风，林中的鸟兽也都在悠闲散步，小溪边上有蛙声，鼓着眼睛趴在水中，待眼前飞过大只的虫儿才吐一下舌头吞入腹中。 浅溪边马蹄悠然，慕子悦和姬矩走在一起，两人的马由侍卫牵着，隔十多丈在后。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行走间只听鸟鸣溪水潺潺。 只是旁边这位殿下的呼吸并不像悠闲。 慕子悦想了想，道：“我没收。” 姬矩停下脚步，睇她：“还有谁送你？” 果然是因为董冒众目睽睽送她玉珏的事情，慕子悦笑道：“还有殿下啊！” “别人呢？” “没有。” 慕子悦不会自找麻烦。 姬矩这才弯唇，牵住她的手。 后面的侍卫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没看到。 慕子悦更是自若，只是很快慕子悦的脸色凝重下来。 “太医说父皇的身子不好。”姬矩。 能让太医告知皇帝病情，可见三皇子手段，但“不好”二字更是沉重。 慕子悦道：“皇上身子不适还有这次避暑之行，怕是——” “——因为我和二哥。”姬矩道。 “殿下知道，二皇子必然也知道。”慕子悦道。 姬矩道 ：“二哥等不了了。” ** 林中东南方向的观景台，四面空旷，中间一棵巨树，巨树伸出的枝丫笼罩，既能乘凉，还能居高望远，整个行宫方圆尽在眼底。 侍卫们矗立外围四周，树下二皇子还有数位穿着寻常锦袍的官员，有文臣武将，其中还有霖安候。 “正所谓‘立长立贤’，若父皇意属我根本无需下那道旨意。”姬幽脸色低沉，旁边的官员亦是赞同之色。 “二皇子殿下早些年便参政，更是深得皇上赞誉，若非大皇子殿下在，太子之位非二皇子殿下莫属。” “大皇子殿下身殒，我等同感悲切，但国无储而不立。” “不错！” 一众官员应声，二皇子道：“诸位，说来自三弟入朝，少有瑕疵，长此以往，三弟之才不在我之下，我乃姬家子孙，只要皓镧强盛，那个位置也未必执意，但三弟明知父皇病重，却仍四处招兵买马，结好朝中重臣，笼络将军，其野心昭然若揭，若我不争上一争，怕是会被踩入万劫不复之地。” “对，此等不知恭兄，不知敬孝，确难当我皓镧之重任。” “二皇子殿下久居朝堂，深知利弊，不管是当初皓镧犬戎大战调理军备粮草还是日理政务，早已游刃有余。” “平日里殿下待我等亦是宽厚！” “我等唯二皇子之命是从。” “……” 观景台上声起阵阵，二皇子嘴角扬起来。 观景台下，方霭涛和董冒还没有靠近，就被侍卫拦住：“两位大人，二皇子殿下正在赏景。” “哦，知道了，我们去别处。” 待远离到侍卫看不到的角落，董冒拉着方霭涛下马藏身到林中树杈枝丫上。 方霭涛虽是文臣，但骑马涉猎马球俱有几分身手，亦能在树上撑一段时候。 “我看你甚是熟练。”方霭涛低声。 董冒嘿嘿，道：“军中习惯了，常来偷袭这一块，就是子悦那家伙不是人，谁都没偷袭得手过。” 方霭涛扯嘴，他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第五百二十一章 】 第五百二十一章 戏折子 董冒知道方霭涛不是这个意思，可现在必须是这个意思。 方家的意思他一直弄不明白，兄长说当大势得当，便知方家倾向，可他不想等。 观景台这边也没让董冒等太久，不多时穿过密密麻麻的林间枝丫，董冒看到观景台那边下来了十多人。 侍卫都穿着盔甲，锦袍一闪而过，便是朝中大臣。 二皇子和朝中大臣在观景台做什么？ 正巧有几个大臣往董冒方霭涛这边的树下经过，董冒看到方霭涛的神色微变，待那些人过去，董冒问：“谁啊？” 方霭涛道：“袁大人其人不过庸才，三皇子殿下初入朝堂先在礼部观政，严查两位朝臣，其中便有袁大人，因三皇子，袁大人官降至四品郎中，妻弟是自小养大，现正是此行御值班护卫统领。” 董冒抖了下，看向方霭涛：“去找子悦。” 两人悄然策马远行，很快得知三皇子和慕子悦在溪边，两人刚过去，就听说了那边的消息，说是突然出现了野猪，野猪袭击三皇子，慕子悦挺身相救，虽最终击毙野猪，但身受重伤，三皇子也因在旁相助被野猪撞倒。 前来行宫的第一日三皇子殿下受伤，皇帝听到消息脸色发白。 林中的所有官员撤出，负责行宫安全的五军都督府中军搜寻整个林子，务必要搜出其他的漏网之鱼。 大理寺官员前往勘察，随行三皇子身边侍卫因当时距离稍远，待发现野猪时赶过来也晚了，三皇子和定远将军身上沾染了野猪喜欢吃食的花草粉末，以至于三皇子受伤。 太医前去诊治，三皇子殿下只是伤了胳膊，但头部受到撞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慕子悦肋骨被野猪撞伤，只能稍事动作。 慕夫人在慕子悦床头哭的眼睛红肿如同核桃，同行来的慕沛慕泽慕荣三兄弟在东陵伯大怒下紧闭着嘴巴话也不敢说，即便如此也还是被东陵伯骂了个狗血喷头。 “就你们兄长的本事还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你们这三脚猫的还偷懒！！等着给你们老子收尸呢！” 三兄弟一溜烟跑着去小校场练功去了，大热天的练的站不起来才被下人们扶着回去。 董冒只远远的看了眼慕子悦，完全说不上话，但也不能说话，因为董冒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 董冒佯装无事的往回走，顺带的往方霭涛那边拐了下，意料之中发现有人跟在方霭涛身后。 行迹之隐秘，寻常人不能发现。 董冒没有跟方霭涛打招呼，转身往马厩过去。 马厩处换了侍卫，董冒认得，曾是慕子悦麾下，原本他们是守在行宫门口的，说是彻查林中猛兽，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董冒在马厩旁转了圈，只当自己是爱马如命，还去跟慕子悦的汗血小红说了几句才回去自己院子，进到院子里董冒直奔西川侯处。 他直觉要出事。 慕子悦行动不便，但三皇子不醒，慕子悦又是最明白缘由者，皇帝下令召见。 行宫大殿阴凉，外面的燥热像是完全隔绝在另一个天地。 皇帝高座在龙案之后，看着下面恭谨而立的身影，目光如同寒冬里的冷风。 “你和老三想干嘛？”皇帝问。 慕子悦恭谨行礼：“臣与殿下不想让皇上劳心。” “所以假装受伤，假装不醒？”皇帝冷喝拍案。 皇帝是真的生气，刚听说三皇子昏迷时，皇帝眼前发黑，一口气差点儿没缓上来，好在太医及时禀告说是已好转，随时可醒过来。 前面还昏迷，后面随时可醒，这是太医话术，皇帝焉能不知，心念一动就知道是老三使的招，那个慕子悦定然也知情。 这两个胆大包天。 慕子悦应声跪地，看似惊慌，但抬头见时，目光沉静似水：“三皇子跟皇上说过一个梦。” 皇帝冷眼。 老大过世后，老三就说他做过一个梦，梦里老大死了，他也死了，继承皇位的是老二，但老二杀了他。 那次宫外传出的他大骂老三不假，就是因为这个梦。 现在老三竟把这个梦告诉了外人。 慕子悦知道三皇子告诉皇帝的那个梦，原来的梦复杂到让人相信确有其事，但事到如今那个梦也只有三皇子所说的内容。 因为太多已经改变。 因为皇帝的身子禁不起震怒。 “皇上，三皇子说只为自保。”慕子悦道。 “殿下相信皇上会保护子女，但鸟巢里的雏鸟都会争食，更不要说是人。” “……” 慕子悦走出大殿，大殿外久候的慕小司慕三石慕三军等人连忙的过去扶，季风雨都过去叮嘱了几句。 大殿内，皇帝亦看的清楚。 这戏折子，还真像啊！ “皇上入行宫前，老臣亲自查过，林子里并没有虎豹野猪之余。”事发时，西川侯就在皇帝身侧。 “皇上，看痕迹那野猪不似常住。”御马监善观禽兽者言。 ——野猪是放进来的。 “咳咳咳，咳咳咳咳！” 殿中皇帝咳嗽的像是停不下来，待最后停下来时，皇帝的脸已经苍白无色。 皇帝扭头，旁边的镜子里显出皇帝的模样。 双鬓斑白，面色苍苍。 **** 慕子悦是被抬回去院中，一路上不少人闻声而来，方霭涛也过了来，担忧不已：“好好养伤，身子要紧。” “嗯。”慕子悦应。 方霭涛离开后，李勋焕进来，道：“有人跟着方大人。” 慕子悦挑眉：“还有呢？” “因殿下伤势调防频繁，现在守在宫门的是霖安候世子，我麾下兵士大都往林中查探，至少也要一夜。” “不止方大人，还有几位大人院外也有人走动。” 慕子悦嗤笑，伸手扯下自己身上的包扎。 “还以为能等等，就这么耐不住性子。”慕子悦道。 她身上的确有伤，野猪突来，当时她身上只有弓箭，仓促之下并不能击中要害，但她早有防备随身穿戴软甲，更还带了削铁如泥的匕首，看着鲜血淋漓，其实不过皮外。 李勋焕慕三石等人见状，忽觉沸腾。 第五百二十二章 太坏了 在生死一线间的战场上慕世子都能带着他们冲锋陷阵，屡建奇功，在京都之内，定然也是所向披靡。 “听令！”慕子悦沉声，麾下一众亲随听令行事。 众人应喝，低声间隐约听闻金戈铁马。 亲随将军们鱼贯而出，在屋子里还是兴奋的模样，在走出屋子时就变成了悲切难过抑或面无表情，在其中的上官佑摇头叹息，心里头兴奋不已，早先来这位手下他是一百个不愿意，现在他知道在这位手下干活还真不一样，处处刺激。 还以为这位受了重伤，结果是假的，那三皇子可能也是装病。 啧，大戏啊！ 上官佑脸上的悲切俱在，眼角瞥过又看到了门外立着的一美人儿，美人儿眼里带着泪光，似有犹豫又有担忧。 “这是世子的姨娘。”身后慕三石警告上官佑别乱动心思。 上官佑忙别过眼，没有再看，可那一眼上官佑就记得清清楚楚。 真好看。 可惜了名花有主……不，不对，眉眼间根本就是没破身的样子啊！ 上官佑再想，没错，他没看错。 不是世子的人吗？ 不会吧，身边有这样的美人儿竟然都不动，那位不会真喜欢男子？ 若不是事情紧急，他还真想好好琢磨琢磨，总觉得这故事有百万来字。 一众下属亲兵离开，慕子悦也看到了门口的春晓。 春晓眼泪“唰”的流下来。 “哭什么？谁欺负你了？”慕子悦问。 慕子悦不说也就罢了，这一说，春晓只摇着头，扑到慕子悦的怀里。 慕子悦穿着轻便，即便缠着裹胸，那全然不似男子的强硬还是瞬间让春晓的泪水止也止不住，嚎嚎大哭。 慕子悦心疼，她是第一次看到春晓哭的这么凄惨。 慕子悦看向外面，外面童嬷嬷对慕子悦张嘴无声说了一句，慕子悦看得懂，当下差点儿给自己一嘴巴。 童嬷嬷说了实情。 她还问春晓谁欺负了她，根本就是她欺负了春晓。 “春晓，是我负了你。”慕子悦道。 “不，不，是奴婢不懂事。”春晓抬头，眼中泪花闪烁。 世子本应该是和府中其他小姐一样快乐无忧的，可偏就是以着女儿身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更往战场流血受伤，世子为夫人，为伯府这么辛苦，她还在偷偷埋怨世子。 慕子悦可想象童嬷嬷是如何动之以情，但终还是她误了春晓的终身。 “春晓很懂事，待回京后，子悦定会给春晓一个交代，好不好？”慕子悦低声哄着，招手唤来童嬷嬷，“嬷嬷，春晓就交给你了，今儿晚上你和春晓就待在院子里，哪里都别去，这边的侍卫都是伯府精锐，父亲母亲那边嬷嬷不用担心，有父亲在，嬷嬷只要记住，护住自己！” 童嬷嬷曾随慕子悦往边塞，听到慕子悦的嘱咐不由头皮发紧：“世子是说要出事？” “只是以防万一。”慕子悦道。 听慕子悦这么说，童嬷嬷就意识到事情小不了，攥住慕子悦的手：“世子小心。” “放心。”慕子悦道。 慕子悦拿起挂着的斗篷，童嬷嬷和春晓连忙仔细的穿戴上，又给慕子悦的脸上涂抹上粉，看上去还是重病的样子。 慕子悦出了门，院内春晓紧紧的握住童嬷嬷的手，向漫天的神佛祈祷只求世子安然。 日头西落，夕阳遍布，夏日里最凉爽也就是晨起和日落，慕子悦所行之处除却巡逻的侍卫，并没有多少官宦子弟在玩闹。 三皇子昏迷，皇帝震怒，若是还有人不开眼的玩儿就是觉得自己头顶上的乌纱帽戴的时候太久想要凉快凉快，只是连角落说闲话的侍从都没有就很值多看几眼。 行宫上空的阴云已经让树下的蝼蚁都放缓了脚步。 只有远处里花苑中轻巧的声音还在诉说那边有人儿在采花。 是十公主。 落日夕阳下，晚霞中十公主的身影像是下凡的仙女，恬然稚嫩的面庞天真无暇，走出皇宫对这位小公主来说就是最欢喜的事情。 慕子悦多看了几眼，而她并没有刻意掩藏的身形也落入十公主身边侍从的眼中，侍从告知十公主，十公主看到是慕子悦，连蹦带跳的过来。 “见过公主殿下——” 慕子悦行礼，十公主连忙止住，“别，免礼，听父皇说你受的伤很重，怎么不歇着，出来做什么？” 慕子悦扯唇，脸色更显苍白，她道：“躺不下。” “躺不下也要躺着。”十公主看着她，“虽然我不喜欢你，可你救了我三哥，我还是要谢谢你。” 十公主对慕子悦正正经经的行了一礼。 慕子悦回了半礼，小公主懂礼，但有人不懂，暗处有人在盯着这边。 “公主，我想去探望三皇子殿下。”慕子悦道。 十公主皱眉：“我说让你回去歇着，你干嘛——” “公主知道我曾在边关几度生死，刚才我突然心生不安。”慕子悦道。 十公主懵懂的眼睛滚圆：“你，何意？” “我也不知，所以我想见一见三皇子殿下。”慕子悦道。 “好吧，我摘花也是要给三哥送去的，我陪你一起去。”十公主道。 “多谢殿下。” 十公主和慕子悦走在往三皇子院中的路上，一边走慕子悦还咳嗽了几声，十公主皱眉说了几句慕子悦不爱惜身体，但也加快了脚步。 他这么重的伤还记挂着三哥，不会是真的有事吧？ 十公主也忽的想到好像园子里的人儿格外的少呢…… “十妹。” 姬幽的声音突然响起，慕子悦抬头，就在前面拐角的亭中姬幽看着这边，他面前的石桌上摆着文卷，看似在处理事务。 但也只是看似，文卷全都合拢而盖，没有一篇掀开。 这是在等她。 “子悦也在，我正想要叫人去寻你，有事儿还真需要子悦相助。”姬幽嘴角笑意清浅儒雅，俨若君子。 慕子悦只能留下来。 十公主自然不能留下来，但一边走，十公主一边时时回头，但见二哥走到那个世子面前，轻声细语：“子悦受了伤，怎么也不歇着？” 唬，这边担心三哥，那边还连着二哥，这人太坏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软禁 十公主跺着脚跑开，再也不回头。 慕子悦哑然，道：“殿下何必。” 姬幽笑着：“子悦不觉得有趣？” 她成了两面三刀，会有趣？ 慕子悦无言。 姬幽打量着慕子悦苍白的面颊，微不可微的皱了下眉，道：“去我那边歇着吧！” “殿下不是说有事？”慕子悦看向姬幽。 “你受伤了，若不歇着，万一病重，就怕是真的有事。”姬幽神色淡然。 姬幽一席话，慕子悦完全不能拒绝。 因为就在姬幽说完，慕子悦身后站立了两位二皇子的贴身侍卫，都是御直班侍卫的本领，除非慕子悦告诉他们，她根本就没受伤。 慕子悦只能跟在姬幽身后往二皇子所在院落而去。 路上遇到巡逻的侍卫，还是按照先前慕子悦所安排的行程范围，只是前面的巡逻侍卫队长，慕子悦并不认识。 姬幽看到慕子悦视线所落，道：“你的人都派出去了，这边只有把顺天府的侍卫派上。日常巡视不成问题，若真有什么事，你在我这边，来我这边禀告即可。” 慕子悦看了眼姬幽，这位就差明着说“软禁”。 待到二皇子院落，文轻瑶立在屋檐之下，如同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看到慕子悦也没有半分异样，吩咐婢女端茶送糕点，就如同她真是往这边做客。 二皇子更大气，说了一句“好好招待世子”就去了另一间屋子。 灯火燃起，夜色笼罩，那间屋子来往进出官员络绎不绝。 文轻瑶热情招待，窗子敞开，慕子悦坐在窗边的身影落入了不少人的眼中，慕子悦亦是看到了数位相识之人，如宫中禁卫统领，霖安候父子等等。 霖安候父子看到她的脸色略有不虞，慕子悦目光淡淡好似没有看到二人，霖安候世子脸色气红，怒意突生的想要冲过去，霖安候拉住儿子，扯着离开。 大事要紧，在这已是瓮中鳖之人面前失态不好看。 文轻瑶看在眼里，看向慕子悦的目光透着几分新奇。 “世子是有意如此？”文轻瑶问。 “皇妃焉不是有意如此？”慕子悦看了眼窗外。 文轻瑶抿唇轻笑：“世子入犬戎境内驰骋千里大胜而归，不知多少人对世子惊惧，本宫有意让人看到世子在这里，就是为了安那些人的心，而世子淡然以对，却又是让他们暗生不安，还是世子好手段。” 慕子悦道：“是他们心中有鬼。” “襄助皇族，乃天理昭昭。”文轻瑶道。 “那又为何趁夜而行？”慕子悦好笑。 “为时机稍纵即逝，更是为免生灵涂炭。”文轻瑶道。 慕子悦看着文轻瑶，道：“若是令兄在，就不会用此手段。” 文轻瑶脸上的笑容一滞，眼底冒出火花：“世子与我兄长还真是知之甚深。” 慕子悦摇头：“不止，我更知道你。” 文轻瑶扬眉：“我？” 慕子悦弯了弯唇，拿起文轻瑶泡开的茶水。 她身受重伤，又是在二皇子眼皮下面，他们自然不会再在茶水上动手脚，竖起的茶芯在水中轻轻弹跳，像是起舞的人儿。 三皇子曾说文轻瑶在梦中就是二皇子的皇子妃，待后来曾经的大皇子妃也成了二皇子的女人，只有一直钟情与二皇子的她身死而亡。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慕子悦梦到过一个场景——穿着华丽的二皇子妃文轻瑶看似温柔有礼的给还是一身男装的慕子悦倒茶，那个慕子悦激动的脸色涨红，手足无措，却是随后被文轻瑶打的体无完肤。 “殿下身边的女子都是温婉贤淑，如世子这般男不男女不女的只会让殿下被人笑话。” “世子若是为殿下着想，还是离殿下远一点的好。” “不孝父母，枉顾生养，不识礼乐，不知谦卑，礼数全无，这样的女子怎配在殿下身侧！！这样的女子唯有一死方能使殿下得证清明！！！” 几乎是嘶哑的嗓音如同魔音，那张已然狰狞的变了形的面庞和眼前这位二皇子妃的面孔渐渐重叠到一起。 梦，抑或真。 慕子悦轻轻一笑，道：“你嫉妒我！” 文轻瑶色变：“笑话！” 慕子悦一手托腮，似笑非笑，眼角余光看到那边从屋子里走出的姬幽，立在慕子悦对面的文轻瑶看到了二皇子。 慕子悦道：“你设计了我数次，别的不说，就说闫文鲁璋毛易那次，我就知道是你，因为若是让你成了，我就身败名裂。” 文轻瑶目光闪动：“你手握重兵，殿下本就该对你斩尽杀绝！” “若是殿下真有此意，我还会坐在这里？如我，殿下不会让你动手！”慕子悦盯着文轻瑶一字一句，“因为殿下对我有意。” 文轻瑶身形一晃，往后靠退半步。 果然如她所料。 连慕子悦都知道殿下的心思。 旋即文轻瑶又意识到自己失态，再次挺直背脊。 窗外二皇子看到文轻瑶的异样，走过来。 文轻瑶因心神剧震，并没有察觉到，她只牵唇道：“世子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当然知道。”慕子悦道，“其实数年前我还在被闫文毛易他们欺负的时候，我就对殿下倾心，可那时候我若是表现出一二，我就只有死。因为我不成器，只能靠着父辈蒙恩，而我父东陵伯手中有朝廷的兵符，为了兵符，殿下或许会让我做一些我不想做的事情，但我绝没有拒绝的可能，于是最后我众叛亲离；有殿下相护，我或许会安然无恙，可有你啊，你嫉妒我，恨不得除之我后快，你必然会想法子杀了我，那时我身边无人可靠，你总会得手！所以我不能流露分毫。” 姬幽站在窗口之后，神色幽变。 只听着里面杯盏落，脚步乱，“你，你胡说！”文轻瑶低吼，“你现在身受重伤而不能动，说这些就是为挽败颓，为自己搏一线生机，告诉你，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得逞！” 这时外面有人过来，附耳低声在姬幽耳际，姬幽眉头渐渐皱起。 第五百二十四章 倾心我 屋内，慕子悦低笑，看似艰难的伸手，扯下头上金冠的束发金簪，随着金冠落地，慕子悦的头发也散落下来。 文轻瑶猛地吸气。 这一瞬时，她的心头都猛然一跳。 散发而落的东陵伯世子竟是惊艳无比，连她都不得不自惭形秽。 慕子悦抬眸，她知道会有这个效果。 美人儿青丝散落，光影辉映，即便七八分也能如天仙，而她自认这张脸至少也有九分颜色。 “你看，我不是不能变成殿下喜欢的样子！”慕子悦道。 文轻瑶狠狠盯着慕子悦：“身为殿下正妃，绝不容许殿下身边有秽乱之辈。” 慕子悦失笑：“我做什么了？皇妃草木皆兵，还是说其实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文轻瑶摇着头，晃去脑中她不经意看到的二皇子殿下压在最下面那幅画卷上的美人儿图，即便那幅美人儿图已经被二皇子殿下烧掉，但她仍记得清清楚楚，那幅图上的美人儿模样就是此刻眼前的人。 “放肆！”文轻瑶呵斥，“你信不信我这就告诉殿下，你意图非礼于我——” “够了！” 房门打开，姬幽出现在门口。 文轻瑶惊愕慌乱。 慕子悦是早就知道二皇子在门口。 姬幽本是想制止文轻瑶的胡言乱语，却在看到慕子悦的一霎声音发滞。 他看到了什么？ 那几次出现在梦里的女子如今正就在他的面前。 虽没有娇羞似水，但却是一模一样。 忽然间的姬幽想到了刚才慕子悦说的那番早已倾慕但不能表露分毫的原委经历，若是他早先说了，那是不是就如同他梦中所见？若真如梦中所见，那他到底是他还是她？ “你是谁？”姬幽忽道。 文轻瑶愣住：“殿下——” “你出去！”姬幽道。 文轻瑶脸上青白交加的退了出去。 屋内只有慕子悦和姬幽，慕子悦晃了下头，散落的头发随着散出涟漪，柔美的正如姬幽的画中人。 “我以为殿下知道。”慕子悦道。 姬幽袖下的手紧攥，道：“不可能。” “不重要。”慕子悦道，“殿下不想回头吗？” 姬幽定定的看着慕子悦：“你在说笑？” “是真心劝殿下。”慕子悦道。 姬幽走近慕子悦，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道：“你不是说对我倾心？” “所以更不想殿下万劫不复。”慕子悦往后退却半步。 姬幽眼中光芒划过，霍得一大步站到了慕子悦面前，咫尺之隔，呼吸可闻。 “是不想我万劫不复，还是说移情到了老三身上，担心他日暮途穷？”姬幽道。 慕子悦抬头。 男人体格上的压迫扑面，更何况这位二皇子不是男人，是狼。 周身的危险气息浅浅的吸一口气都能闻得到。 她早就察觉到这位二皇子殿下也做过类似如三皇子的梦，现在她能确定那梦是关于她的。 “刚才我说的那些殿下应该都听到了，我是不想死。”慕子悦道。 姬幽盯着她的瞳孔：“你立下如此功劳，谁敢言生死。” 慕子悦莞尔：“刚才皇子妃说了。” “不过常居后宅女子，知道什么大事。”姬幽道。 “那我和皇子妃，殿下要谁？”慕子悦问。 “自然是襄助我最多之人。”姬幽道。 慕子悦摇着头竖起大拇指，道：“殿下大实话！也就是说未必是我。” “若子悦助我，那就定然是子悦。”姬幽低声，微微哑的声线像是能勾动心弦。 慕子悦眸光晃动，道：“殿下要怎么助？” “你的兵马，归我。”姬幽道。 还真狠啊！ “突然归附殿下，我怕人心不稳。”慕子悦道。 “那就把兵符找到。”姬幽道。 慕子悦挑眉：“兵符？” “你不知道？”姬幽问道。 慕子悦道：“我知道，皓镧历代皇帝和最为信任之臣子各执一半掌握朝中兵马大权的兵符，直辖三十万兵马，原本均有替代，百年前由东陵伯府执掌，直到现在！只是父亲从没让我见过！” 对慕子悦的这个回答，姬幽信。 东陵伯就是个老狐狸。 “原我以为东陵伯把兵符的线索交给了侧夫人，可我的人去看了，那里什么都没有。”姬幽道。 慕子悦知道东陵伯交给颜侧夫人所谓“救命”之物， 但此刻却是讶然不解愤怒之色交替，待最后亦是镇定淡然。 “兵符应是父亲随身携带。”慕子悦道。 “子悦能帮我吗？”姬幽道，“此刻东陵伯定然已经察觉到了异样，若是你再不回去，东陵伯会进宫，但不管如何，你和东陵伯在一起便好。” “外头说你父子不合不过传言，相信此刻东陵伯最相信的是子悦，这枚香丸子悦带上。” 姬幽手里拿着一颗毫不起眼的香丸，香丸透出幽香，好闻却又危险重重。 “这是，毒药？”慕子悦迟疑。 姬幽低笑，道：“若是子悦不问，我还倒是会生疑，放心，这香丸只对男子有用，嗅个一刻钟变会无力，到时子悦借机找到兵符。” 慕子悦看着香丸，片刻，接了过来。 “好。” 慕子悦收起就要走，姬幽拉住她：“等一下。” 慕子悦回头，姬幽拾起地上的金冠，道：“我来为你扎上！” “……” 慕子悦坐在镜子前，身后姬幽给她挽起青丝，青丝如绸，落在姬幽的手上，淡淡的清香，浮动萦绕。 慕子悦看得到姬幽眼底流转的情愫。 “殿下，若是我还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若是我东陵伯府全家与殿下为难，最后殿下会杀了我吗？”慕子悦问。 姬幽看着镜子里的慕子悦，眸光转华间，道：“不会！” 慕子悦笑了笑，垂下眼睑。 如三皇子梦中所见，最后二皇子的确是没有要杀慕子悦的意思，只是慕子悦要为慕子悦的过错承担。 ** 慕子悦走出屋子，仍是那位东陵伯世子，定远将军。 文轻瑶不知道殿下说了什么，可看慕子悦浑然无事，焦急唤道：“殿下！” 姬幽淡淡看过去，文轻瑶咬唇不敢再言。 第五百二十五章 香丸 就在慕子悦走出院门时，姬幽道：“若是子悦怕了，也可不必管这些。” 不必管吗？ 若她可真不用理会，刚才又何必和她说这么多？ 即便是她都不会放过深知内情之人。 ……院门外岔路口分三，一边是往外，一边是回转往东陵伯府，另一边是往三皇子府。 她受伤，不必外行。 若外行，就是告诉他们，她受伤没有看的这么重，如此二皇子定会加快动作，而她或许出不去这三十丈之内，因为她能感觉到外围藏着的杀意。 去三皇子府，立刻就会被二皇子得知。二皇子也会知道她的择决。 回府，看似唯一的路。 兵符在，她的麾下兵士就无人可敢调动。 但三皇子府就在旁侧，实是险要。 慕子悦脚下稍顿，正就在此时，前面行走过来一队侍卫。 侍卫看到慕子悦，停下行军礼。 “辛苦了。”慕子悦停下来，对他们颔首，还拍了几名兵士的肩膀，整队兵士们激动不已。 这位将军比他们要小，也是功勋之后，可却是实打实的用军功立下的功劳。 慕子悦走了，那一行兵士也继续巡逻，立在二皇子门口的侍卫随从也未放在心上。 这些时日以来军中兵士们看到这位定远将军都是这样兴奋。 回去的路比来时要快，即便如此慕子悦刚到院子仍是发现了不同她出门时的慌乱。 “世子，伯爷出事了。”慕小司禀告，“您走时让奴婢去告知伯爷，伯爷说要去探望皇上，还没等伯爷出门，伯爷就身子不适，当时侍奉在侧的是颜侧夫人，现在伯爷晕倒了，府中随行的医者看过说是伯爷一时醒不过来，但究其还是要太医诊断，奴婢正要去寻太医。” “可有人出入？”慕子悦。 慕小司道：“世子离开后并无一人离开！” 慕子悦赶到东陵伯所在内院，慕夫人泪水直流，看到慕子悦就如同看到了稻草。 “悦儿，你父亲他，他……” “别急！” 慕子悦安抚住慕夫人，看向床上躺着的东陵伯。 东陵伯像是睡着了，呼吸均匀，气色红润，全无异样，但四周这么乱还能睡的这么深沉，就是出了事。 “于身体可有恙？”慕子悦问。 府中医者抹着脑门上的汗，道：“并无碍，只是要醒来大概要三五个时辰。” “母亲守在父亲身边，任何人不得靠近！”慕子悦道，“我去见颜侧夫人。” 颜侧夫人被关在偏房中，神情恍惚，战战兢兢。 她只记得她正和伯爷在赏花喝茶，然后有人来寻伯爷说是有要事，伯爷说要出去，然后她正帮着伯爷换衣服时，伯爷突然不舒服，然后她就被世子的人关了起来，说是她害了伯爷。 不，她还要靠着伯爷，她又怎么敢！ 莫不是世子忍不住相要在这里杀了她？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世子，我真的不敢害侯爷……” 颜侧夫人泪流满面，全无从前的优雅骄傲，狼狈不堪。 慕子悦不置可否，把姬幽给她的香丸扔到颜侧夫人面前：“看看你身上有没有这样的香丸，亦或者类似味道的物件儿东西。” 颜侧夫人全身发抖，拿起来几次掉到地上。 “我相信你没有害父亲之心，但你要证明你的清白！”慕子悦道。 “是，是。”颜侧夫人努力的压住自己的惶恐，把香丸放到自己鼻端深嗅，“这个味道……” “没有吗？”慕子悦盯过去，“连相似都没有？” “有。”颜侧夫人激灵了下，把挂在手腕上的手串摘下来，“这，这个，这个是我在外头买的。” 慕子悦接过来，闻了闻，果然和姬幽给的香丸味道相似， 难怪说她做不做无所谓，府中已经有人被收买了。 “这香气是特制，根本买不到，说吧，谁给你的？”慕子悦问。 颜侧夫人慌张摇头：“不，我就是在外面买的。” 慕子悦一步步走过去，盯着颜侧夫人越来越张慌的面孔，吩咐身后侍卫：“把慕沛慕岚叫来。” “不，不要！”颜侧夫人惊呼的抓住慕子悦的手。 慕子悦了然挣开，道：“你不用替谁扛着，我告诉你，若是父亲有什么事，就是满门抄斩，整个东陵伯府谁也逃不掉。” 颜侧夫人惊得脑中空白一片，跌坐到地上。 半刻钟后，慕子悦走出来，外面慕岚慕沛冲上来。 “兄长，我母亲绝不会——” 慕沛还要说什么，慕子悦打断：“我知道。” “二妹去看看颜侧夫人。” 慕岚点头，进去了屋子。 慕子悦吩咐：“把他们的丫头侍从都关起来，谁也不能探望！” “是！” 侍卫应诺，慕沛脸色发白：“难道说他们中有——” 慕子悦点了下头：“看来你也不傻。” “是谁？我去杀了他！”慕沛咬牙切齿。 慕子悦道：“没工夫查是谁。” 慕沛气的脸发白：“为什么？” 慕子悦看向外面的某个方向。 慕沛顺着看过去，那边看到了一道火光。 行宫之中怎么会有火光？ 不止是慕沛，院中慕容慕泽两兄弟也看到了。 三兄弟再看问慕子悦，发现慕子悦的脸色冷沉下来。 是要出事吗？ “令！”慕子悦一声高喝。 院中侍卫一众应声：“诺！” 但看侍卫肃然林立，三兄弟也心头发憷。 果然出事！ “府中严禁外出，但有外出者，杀无赦！” “诺！” “外有围府者，靠近十丈，杀无赦！” “诺！” 府中侍卫严阵以待，在太医进院之后封锁整个府门。 太医被东陵伯府的动作吓的全身发抖，但更让他抖的在后面，“想办法让父亲清醒一时。”东陵伯世子要求，“你也看得见，怕是行宫出事。” 太医硬着头皮给东陵伯扎了针，东陵伯睁开眼睛，慕子悦抓住东陵伯的手，道：“父亲，行宫走水，我要知道兵符所在。” 随后太医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位醒过来的东陵伯把贴身的衣服拽出来，看着东陵伯世子把那件衣服的衣角撕开，从里面掏出来一枚玉雕的白色飞马，然后太医和东陵伯世子的视线对上。 太医：“……” 慕子悦：“……” 第五百二十六章 那个位置 太医使劲的想要闭上眼睛当自己刚才什么都没看到，可偏偏这辈子从没有见过兵符的好奇根本就压不住眼皮，于是太医又亲眼看着慕子悦把外衫长袍脱了，扯下身上根本就称不上是伤处的包扎，换上一身黑色盔甲。 以太医的眼力完全可以判定这位世子没有受伤！ 太医吓的全身哆嗦的更厉害。 他看到的太多了…… 就在太医以为下一刻就要身首异处时，那位世子道：“太医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随后那位世子从东陵伯爷的屋子后面的窗子翻窗而出。 那位世子走了。 太医哀呼一声，跌倒在地上。 呜呜，吓死了哦~ ** 远处的那一股烟火惊动了行宫内外。 方霭涛看着那股烟火，想到自己把白日里看到的观景台下那几名官员的事情告知祖父后，祖父所言：“风雨欲来。” 现在风雨就已经到了吗？ 方霭涛正待往祖父那边去，门外有侍卫求见，待见发现是慕子悦身边的亲卫慕三军，慕三军拱手：“我家大人请方大人相助。” * 董冒看着那股烟火，惊呼：“父亲，走水了！” 西川侯嘴角抽搐：“这么快！” “的亏了你小子精明，不然老夫还被蒙在鼓里。” “走，快点儿，别处不管，老夫所辖必不能让人钻了空子！” “是！”董冒应。 父子两个急奔行宫东门。 那里是行宫最靠近京都的方向，亦是西川侯麾下。 * 二皇子看到那股烟火，眉头皱起：“怎么回事？” 他不记得有下过此等令。 “属下这就去查看。”随从道。 “不必。”二皇子道，“即便烽火传递待最近的兵马到来也是三个时辰之后，让你们做的如何了？” “行宫南门，西门，俱已归殿下所有，下辖兵马业已往朝中各大臣所居之地。”随从道。 二皇子颔首，道：“历来为政者，为兵马充足，官员尽数，若是在京都想要掌控那些官员不知道要多少兵马，这里就简单的多了。” “是，殿下英明！” 屋内，文轻瑶望着前面不动如山的男子，激动的面颊泛红，贝齿抿唇。 马上，她马上就要离那个位置不远了。 “殿下！”外面有侍卫急忙忙进来禀告，“殿下往各位大人所在兵马被阻拦，说是定远将军早已经安排了侍卫保护诸位大人，若殿下执意，定远将军便会怀疑殿下有谋事之嫌。内阁曹大人说定远将军以下犯上，肆意妄为，属下等本想趁机拨乱，不想小方大人出现，小方大人说是皇上和方阁老早就定下的安排，属下等人不敢妄动，特来请殿下定夺。” “殿下，三皇子府守卫严密，殿下派去刺客没有消息传出，怕是失手。” “殿下，太医说皇上身子不适，两位娘娘在内宫照看皇上圣体，并没有在各自住处！” “殿下，内宫东，北两门已经为殿下所用，西，南两处有上官佑，和王旭竹两人领兵护卫，殿下的人被押。” “……” 姬幽的脸色沉下来，也就是说除了那两道内宫宫门，他的其他部署全都无功而返了？ “殿下，慕子悦不足为信。”文轻瑶在后面道。 姬幽低低一笑：“本殿下自然知道，但瑶儿，你比子悦如何？” 文轻瑶一滞。 姬幽瞥了眼文轻瑶，摇头：“你比不了她。” “殿下。”文轻瑶面容悲切。 姬幽没有理会，抬手整了下衣摆：“走吧！该本殿下了。” 踢踏的马蹄声缓缓行走在行宫之内，被围住的官员心头忐忑之下不少人登高远望看到了那边往内宫而去的二皇子人马。 虽夜色已然深沉，可灯火看的清楚啊！ 保护他们的是定远将军的人，现在往宫中去的是二皇子。 定远将军是三皇子的人，所以这是闹大了啊！ 现在他们的安全暂时无虞，担心的就是内宫皇帝行辕，不过想来二皇子也不会对皇上如何，最多了就是逼宫。 都是朝中大员，都熟读史书，逼宫之事历朝屡见不鲜，更还有数位君主为开明帝王，名垂千古，再说不管谁当皇帝，总归还是姬家的天下，皓镧朝廷。 现在看着三皇子也不弱下风，可明显三皇子昏迷，定远将军受伤啊。 心思回转间，又恍然大悟。 白日里那头突然闯入的野猪必然是二皇子安排。 听说那野猪四五百斤之重，这不会当时二皇子就抱着野猪杀人的心思吧？ 不管远处看向内宫的官员们想什么，二皇子姬幽进了内宫大门。 东南西北四道内宫大门，东北两方大门紧闭，虽也遥遥看到那边率兵进入宫城的二皇子，但他们无暇分兵往内宫而去。 一没有圣命。 二东北两方大门外同样有兵马矗立。 若他们分兵往内宫，怕这些兵马会立刻攻城。 都是皓镧兵士，谁也不想第一个拔刀，射箭。 王旭竹，上官佑遥遥各自遥看内宫的大殿，忧心忡忡。 大殿外，皇家禁卫为守，刀剑朝外。 二皇子姬幽所带兵马为攻，为首二皇子凛然傲立。 夏日的夜微凉，但此地只如秋风寒霜。 季风雨立在殿门外，一张老脸平波无痕。 “皇上不见殿下。”季风雨道。 姬幽昂然而笑：“此地非朝中禁宫，儿子求见父亲，天经地义。” “请总管回复父皇，今夜必须见！” 季风雨面色复杂，躬身：“请殿下稍候！” 季风雨回转殿内，大殿的门关闭。 比起宫城的殿门，行宫的殿门小的多，但即便如此，殿门内外仍俨若两个世界。 一个是万人之上。 一个是苦苦追寻。 或许只是转眼，又或许过了千万年，大殿殿门打开，季风雨走出来，躬身一礼：“请殿下！” 姬幽抬脚上殿，身上盔甲粼粼，在宛如白昼的火把下，如同挂着霜晶。 季风雨立在殿门侧，在姬幽要踏入殿内时道：“殿下说是儿子求见父亲，此殿下可带兵器，其他就不用带了。” 姬幽对身后的亲兵道：“你们留在外面。” 秦兵们应诺，姬幽独自进殿。 第五百二十七章 异变 大殿内比外面暖和。 殿内燃着烛火，近乎百颗却仍未点明整个大殿。 高高龙案之后，空无一人。 皇帝没有坐在那里，而是靠在大殿另一头的软塌上。 皇帝头上没有束发金冠，只是简单的挽起一个发髻，没有了金冠遮挡，花白的头发那么的刺眼。 姬幽脚下微顿，往皇帝那边走过去。 盔甲粼粼似风刀。 “咳咳，咳咳！” 皇帝突然咳嗽起来，不知道何时已经立到皇帝身侧的季风雨连忙的给皇帝端上药，“皇上，小心，慢点儿喝。” 低声叮咛，浓郁的药味儿四顾。 殿内，因姬幽入殿便悄然而起的冷意陡然而散。 姬幽看着皇帝，一动不动。 皇帝喝了药，又含了蜜饯，才看向姬幽。 “逼宫？” 皇帝的话飘在殿内，沉的像是从头顶压迫而下。 姬幽笑了笑，道：“若是没有今日之事，父皇会把皇位传给儿子吗？” 皇帝看着他，摇头：“你已经做了。” 姬幽道：“父皇没有回答，也就是说父皇不会传给儿子。” “儿子只是争自己想要的，没有错。” “啪！” 皇帝一巴掌拍到桌上：“毒害父亲，福海兄长手足，还敢说没错！” “那父皇呢！”姬幽上前一步，“只因为皇兄是长子，就处处偏袒，只因为三弟身子弱，就处处袒护，儿子呢？自儿子懂事起，儿子就想讨好父皇，父皇喜欢孩儿骑射文武兼具，儿子便处处争先，父皇喜欢孩儿懂礼知事，儿子便礼贤下士，所有的夫子没有不称赞孩儿，可父皇却极少夸赞孩儿。” “皇兄性子弱，父皇就让皇兄往边关锤炼，三弟喜好文采，父皇便随三弟心意，儿子喜欢什么，想要什么，父皇从没有问过，又或许父皇从不曾关心过，不管儿子在政务上有多出色，朝臣如何夸奖，父皇也从不曾假以颜色，甚至儿子想过是不是父皇您亲生的。” “母妃一直视父皇为天，不管父皇对皇后，德妃还有后宫其他妃嫔如何偏宠，母妃从没有半句怨言，更是对皇后恭敬有加，可父皇又是如何待母妃？除了给个名号，其他的封赏恩宠和那些嫔妃们别无二致，更甚是有时候还是其他妃嫔挑剩下才给母妃，儿臣母妃可是父皇封的贵妃！” 皇帝愣了愣，道：“朕薄待了你母妃。” “不，是父皇欺负惯了我母子。”姬幽道，“母妃从不曾向父皇要什么，父皇就以为母妃什么都不要，可儿子不是母妃，儿子有儿子想要的，但儿子知道，父皇不会给，所以儿子只能抢，能者得之！” 皇帝面色复杂：“你以为你能！” “现在父皇还以为儿子不能？”姬幽笑道。 皇帝道：“你不能！” 姬幽神色一变。 就在殿内屏风后，一人站出来，宫装笼身，美丽的脸上泪水横流：“我儿，若你胆敢，母妃就死在你面前！” 姬幽低头，涩然一笑：“母妃听儿子说了这么多，眼中仍是只有父皇！” “弟子入则孝，事父母能竭其力，幽儿，你可曾做到？”淑贵妃看着灯火下自己的儿子，浑身发颤。 姬幽摇头：“既如此，母亲还是不要管了！” “幽儿！”淑贵妃呼喊着想要冲过去，却不料身后一直侍奉她的宫婢一个手刀砍到后脖颈，淑贵妃身子一软，倒下去。 皇帝目光一凝。 姬幽道：“父皇以为儿子没有防备母妃吗？” 皇帝道：“好啊，这么说你敢一人进殿，也是早有准备了？” 姬幽道：“儿子不想做不孝之子。” “哈哈。”皇帝笑着咳嗽，差点儿停不下来，季风雨连忙给皇帝拍背抚胸。 皇帝深吸着气，好不容易止住了，盯着姬幽：“你还真是早有准备，说来听听。” 姬幽看向季风雨，道：“季总管……” “殿下，可不要乱说，奴才这辈子只忠于皇上。”季风雨连忙道。 “是啊，幽儿可不要冤 枉风雨。”皇帝道。 姬幽笑笑：“儿子自然收买不了季总管，但儿子也不用再做准备，若是父皇再拖延，怕是待父皇把皇位传给孩儿，父皇也见不到三弟了。” 皇帝脸色骤变：“大胆！” 姬幽的目光也冷下来：“都是父皇逼的！” “好，好啊！”皇帝道，“既如此也就不要怪朕不念父子之情！” 皇帝一指姬幽：“拿下他！” 一道身影从屋顶投射而下。 姬幽早有防备，腰间长剑拔出，剑身相抵，姬幽后退十数步，而顺着力道，那道从屋顶投下的身影亦是立在姬幽先前站立的地方。 姬幽看到那人，脱口：“是你！” “是我！” 黑甲黑衣，长发黑巾束起，无暇面容尽数露出的正是慕子悦。 姬幽瞳孔猛地一缩：“你没有受伤。” 慕子悦道：“受伤了，不过无碍。” “那老三呢？”姬幽问。 慕子悦道：“三皇子确是没有昏迷。” 姬幽抓紧了手中长剑：“是你们设局！” “不，若非殿下的野猪，我和三皇子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拆穿殿下。”慕子悦道。 姬幽转眼就想到了慕子悦和老三可能定下的计谋，以受伤昏迷为示弱，让他放松警惕，趁着众人刚到行宫，心思未稳，趁势谋下大计时，再一击致敌。 “还真是老三的一贯伎俩。”姬幽轻笑。 慕子悦不置可否。 从东陵伯上下所在院中出来，她直奔内宫，那时内宫西南两道门还没有被二皇子所制辖，她向皇帝取出兵符禀告外头发生种种，皇帝也是对东陵伯信任有加，丝毫没有犹豫把另外一半兵符取出，让她交给三皇子。从三皇子处出来，她又回转内宫。 不管二皇子想要怎么做，最后都要到父子相对之时。 除却兵马调动，护卫住皇帝亦是重中之重。 “现在兵符也在老三手中？”姬幽道。 “殿下明睿。”慕子悦道。 姬幽看着慕子悦，扯唇冷笑：“我果然是小看了你，一个时辰之前，你还对我说倾慕于我，现在你竟对我刀剑相向，日后亦不知道你又会对谁举刀而视。” 闻言，皇帝看向慕子悦。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第五百二十八章 因果循环 皇帝身后的一处墙壁突然爆裂，里面窜出来三名黑衣人，三人手中的刀剑直刺向皇帝背后。 季风雨手中拂尘如同长着眼睛的蛇，缠上三柄刀剑，紧跟着用力挥动，三名黑衣人后退，季风雨冲过去，和那三人战在一处。 前面慕子悦无暇分身，就在后面墙壁爆裂的同时，姬幽手中长剑如灵蛇吐信对着慕子悦的面门而来。 慕子悦偏头躲过，姬幽横肘撞，慕子悦抬臂抵挡，正压到慕子悦的伤处，慕子悦皱眉。 二皇子姬幽的身手比三皇子厉害。 但这点儿伤痛对她又是算得上什么。 “这就是殿下说的毫无准备？” 慕子悦喝声，飞身而上，身形快如闪电。 “原来父皇早就知道子悦是女子！” 姬幽长剑飞舞落英，毫不逊色。 慕子悦不可否认姬幽的剑法卓绝，或者这亦是姬幽敢孤身往大殿的缘由之一，只是她的剑法也并非旁人以为的花架子。 练功之法，一通则百通，原来的慕子悦练了那么久，她早已经从当中寻到了最为凌厉的法门。 剑光如影，快速交错间，殿内的灯火燃起跳跃。 皇帝坐在软塌上，后面季风雨和那几名黑衣人的争斗恍若未觉，只看着前面慕子悦和姬幽的缠斗。 皇帝眼中神色难辨。 姬幽没有注意皇帝在看着自己，只专心对战慕子悦，慕子悦的剑法锐利如此是他意料之外，然猝不及防中却又好像从慕子悦的身形中看出了熟悉之感。 两人身形交错，姬幽脸上稍许的变化都落在慕子悦的眼中，慕子悦道：“殿下不知，那日大相国寺藏在柜子里的人就是我！” 姬幽手中剑锋微顿。 慕子悦张手翻转，三枚飞刀出现直对姬幽手臂大腿射去。 飞刀去势若芒，眼看着就要射中，下一刻被姬幽闪开。 刚才他是故意露出破绽。 慕子悦嘴角轻勾，手中长剑化开层层叠势。 姬幽手执剑身抵挡，就在两剑相碰时，姬幽手肘突然无力。 “当啷。” 姬幽手中长剑被慕子悦长剑打落。 慕子悦身形转闪，下一刻长剑剑尖抵在姬幽喉咙。 姬幽输了。 姬幽低头看向手肘，手肘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射中一根毫不起眼的细针。 呵—— 眼看前面的姬幽无力抵挡，后面的黑衣人不由慌乱，季风雨却是趁势神勇无敌，转眼把三名黑衣人打倒在地。 这才知道那三人根本不是季风雨的对手。 姬幽看也不看那三人，只看着慕子悦：“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帮他！” 慕子悦看着姬幽，道：“殿下忘了，我也帮过殿下。” 姬幽愣住，曾经梦里的画面在眼前晃过。 季风雨扶着皇帝站起来，皇帝看了眼此刻恍惚的姬幽，看向外面紧闭的殿门。 “开门！”季风雨高呼。 殿门应声打开，外面的火光如同白昼。 ******** 皇帝行宫的内乱，消弭全无。 京都的百姓只是在皇帝不在京都时睡了一觉，皓镧帝国也不过是经历了一场日夜交替，但皓镧帝国的皇帝一夜间白了头。 那夜，皇帝走出殿门，殿外三皇子着甲领兵，负隅顽抗的二皇子兵马看到二皇子出现之后，缴械投降。 下属官兵皇帝没有治罪，从属官员一律处置。 二皇子圈，二皇子妃母家文丞相告老，文家家财散半数，淑贵妃降为贵妃。 没有满门灭族，但有抄家流放。 霖安候一家，内阁曹家，六部袁家，甚至还有远在镇南关的程家。 更还有不少官员一撸到底。 整个朝中官员人人自危。 皇帝往行宫避暑，不出三日，便回转京都。 待看到皇帝御撵回归，京都的百姓才知道异样。 皇帝因而病重，方阁老亦是缠绵床榻。 朝中政务暂且由三皇子监。 京都的百姓历来是最好奇八卦，可这次还不容他们竖起耳朵，朝中的政命一连串的下来，一连串的官员下马，百姓们亦是噤若寒蝉。 董昭骑在马上，每日两次巡视京都内外。 这次西川侯府最为风光，随皇帝而行的诸位武勋贵爵只有西川侯亲自前往兵营坐镇。董昭奉命剿灭山匪，却是早早发现了山匪异样，立时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剿灭山匪，一路往皇帝行宫快马加鞭赶来，也正是因为他率部及时到来，使得三皇子顺利的以兵符令诸军，短短时间便重新掌握行宫兵权。 可以说这次西川侯府立下大功。 只是董昭知道若非是慕子悦及时拿到兵符，即便他率军前来怕也是免不了一场抗命厮杀。 不是说各部统领有心违逆，而是为将者唯军令先。 再有慕子悦御前护驾，东陵伯府之功只在西川侯之上，可东陵伯府这次却是异常低调。 东陵伯主动护卫宫城，白天晚上的就守在皇帝寝宫之外。 慕子悦则是往二皇子圈之地戍卫。 那种地方有什么好看管的！ 破壁残桓的围墙，外面是一片的梧桐树，二皇子姬幽和二皇子妃文轻瑶就在里面，他们身边有忠心的婢女侍从，跟随着主子在里面努力的让自己的主子过的舒服一些。 门锁着，但敞开的缝隙足可让慕子悦看到里面的情形。 此刻两人就在树下下棋，棋盘纵横，一黑一白来往，似乎下的惬意。 “三皇子殿下到——” 远处侍从高呼，里面的下棋声陡然而停。 慕子悦遥遥行礼。 “见过三殿下！” “免礼！” 三皇子疾步过来扶住。 从行宫回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日，三皇子还是原来的三皇子，但已和原来不同，身边的侍卫是御直班皇帝钦赐，朝中往来由原来的六部转到内阁，政务尽数的压在他的身上，短短数日整个人瘦了一圈，唯眼底还是精湛透亮。 “原来我以为我不喜欢这些，可当入手之后，我却觉得如鱼得水，或许是因为我是姬家人。” 前日慕子悦夜往三皇子府时，他这样说。 今日他来这里，说：“我来看你。” 慕子悦笑了笑：“只是来看我吗？” 姬矩面上笑意微敛，扫了眼四周，道：“我还看到了因果循环。” 第五百二十九章 不敢上街 姬矩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去看姬幽。 但第七日后，姬矩被封为太子。 朝中上下无不上折子恭贺。 慕子悦也回返五军都督府，并协同礼部相迎远道而来的韩国大皇子。 众多朝臣并不知道这位突然冒出来的韩国大皇子为何人，只知道这位韩国大皇子在犬戎与皓镧交战中极力和皓镧交好，并襄助皓镧取得大胜，此次韩国皇子代表韩国而来，定当热烈欢迎，但当见到这位，不少人突然觉得似曾相识。 很快这似曾相识就变成了恍然大悟。 定远将军和这位韩国大皇子相熟，整个东陵伯府也都认得这位韩国大皇子。 再有深度八卦的亦是回想到当年这位还只是东陵伯世子的定远将军曾花费两千买下的书童！ 这，这是什么狗屎运！！ 诸位官员各自心头说不出的滋味，回去把自家不成器的子辈们揍一顿，当初都是纨绔的料子，人家怎么干啥啥都成！ 然后整理了衣袍决定和东陵伯打好关系，必然可见未来东陵伯府就是朝廷不可或缺的依仗。 众人脸上的笑容像是这时节里绽放的花朵，不管是好看还是不好看，都趁着暖风习习盛开不衰。 韩久阳也察觉到了。 在韩国时他就感觉到皓镧会有变化，但没想到这变化快的就在朝夕之间。 那位三皇子如今竟摇身成了太子。 “世子高兴吗？”韩久阳问。 “嗯。”慕子悦点头，“看到你就很高兴。” 韩久阳笑了笑，他也希望世子是因为看到他高兴，可世子看到太子比看到他要高兴。 “殿下想一直当将军吗？”韩久阳问。 慕子悦看着韩久阳，一笑：“将军很好啊！” “哦，你不是见过本世子的姨娘了？” 韩久阳见过，也认识，更从春晓的眼中看出来春晓知道世子的身份，可仍是愿意待在世子身边当这个姨娘。 趁着世子不在，韩久阳问过春晓：“你不觉得自欺欺人？” 春晓道：“殿下不知道行宫那夜殿下出门时，奴婢曾向上天祈祷，只要世子安然无恙，奴婢愿一辈子陪在世子身边。后来殿下回来了，奴婢真的很高兴。” 是啊，世子是这么好，连素不相识的他都会因为一时的心软一掷千金，更不要说是时刻跟随在世子身边的人了。 韩久阳低头看着自己腰上悬挂着的那枚青翠碧绿，天方地圆，里面正是有一只蝙蝠的玉佩。 这只玉佩也是他亲手雕刻，和他曾送给世子的一模一样。 他一直随身携带，但世子并没有。 韩久阳再抬头，眼中坚定若素。 一日后，韩国大皇子和皓镧太子殿下于紫宸殿密谈，此商谈确定了未来八十年两国不兴干戈，两国边境建交易之地三座，以结之好。 此议得两国万千百姓欢呼。 不再有征战便不会再有家破人亡。 只是当时负责守在外头两国禁卫亲兵都听到了殿内传来的“乒乓”响动，待韩国大皇子和皓镧太子殿下从殿内走出时，脸上也都带有可疑颜色，但谁也不敢多看，此事便没人再提。 十日后，韩久阳离开皓镧，待数年后，韩久阳再来，业已经是韩国太子，即将大婚。 那时候彼时的皓镧太子殿下也已经登基为帝，号明元，身边携皇后相见。 说起来明元皇帝的皇后才是一段传奇，本是东陵伯之女，和东陵伯世子是一母双胎，刚出生就被一异士收养，异士道此双胞互不可见，不然必有血光之灾，灭门之祸，待十七年后方可得见，于是东陵伯府这一瞒就是十七年，待那位东陵伯之女出现众人只骇然，这女子和东陵伯世子竟是一模一样，且这女子出现时，东陵伯世子便避而不见。 因早先的传言，有人不以为意，也有人心生好奇，董冒就觉得怪怪的，按理说东陵伯家的女儿应该是全不认识的陌生，可怎么看都觉得她熟悉，熟悉的就和慕子悦一样。 不会这女子根本就是慕子悦，就是为了能方便和三皇子，不，太子在一起？ 自从二皇子被圈后，慕子悦和太子就越发的明目张胆了啊！ 慕子悦白天晚上的护卫太子也就算了，太子还常把慕子悦唤到书房彻谈政务，他几次找慕子悦都扑了个空，总不能让他跑到紫宸殿去跟太子说，太子，我想和慕子悦切磋切磋，能把人让给我吗？ 别说太子了，就是自家老子得先把他揍个狗血临头。 现在倒是好，弄了个东陵伯之女出来，他就差住在东陵伯府了，怎么都没听说过？ 太子是一国储君，慕子悦找他也不能找太子啊！ 董冒想通了这一层，急火火的就去找慕子悦，可人还没出府门，就被董昭唤住，“干什么去？”董昭问。 “找子悦。”董冒道。 董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跟我进来！” 董冒一头雾水，进去屋子，关上房门，外面的随从只听着里面一阵霹雳乓啷。 一刻钟后，董昭先出来，又是一刻钟后，董冒才出来。 董冒的眼睛青了一个，整个人失魂落魄。 “大人，怎么了？”贴身随从连忙过去。 董冒甩开他：“滚，我想静静。” 随从愣愣：“静静是哪家姑娘？属下不知道啊！” 董冒嘴角抽搐，窜起来拳头一股脑的落到随从身上。 “让你不知道。” “让你傻！” “全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亏你还整日的待在身边。” “……” 除却董冒，还有旁人心生怀疑，但一道圣旨下，这些怀疑都烟消云散，皇帝赐婚太子和东陵伯之女，也正是东陵伯府归来的嫡女。 大婚之日，整个京都的百姓最兴奋，原来街面上流传的各种话本子哪个也没编出来这么一出，太子殿下果然和东陵伯府成亲，虽不是东陵伯世子，可那位太子妃和东陵伯世子一模一样。 莫不正因如此太子殿下才会娶？ 只是可惜了东陵伯世子，一腔痴情错付，太子大婚竟是连影子都没露。 翌日众人看到东陵伯世子眉飞色舞的出现在街头，又都觉得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将军！” “将军！” 街头片刻的安静之后，又是数不清的锦帕玉珏往东陵伯世子身上扔过来，东陵伯世子狼狈而逃。 再以后，东陵伯世子再也没有独自上街。 第五百三十章 大结局 鼎丰楼掌柜听着外头的议论不置可否，他楼上的一间雅间一直就是东陵伯还有方大人，董大人，文大人几人专用，这些年他可是见到过世子偷偷摸摸独来了好几次。 “子悦总算是到了，还以为你来不了。”方霭涛道。 慕子悦一身长袍，外罩披风，虽还是男装打扮，可眉眼间更是柔和，寻常人看不出端倪，目光精锐之人定是能分辨出来。 文轻风仔细打量之后颔首：“若是几年前你就是这个样子，我总不会认错了。” 慕子悦笑道：“若是几年前我就是这个样子，早就不跟你们相识了。” “若是几年前你就是这个样子，我就不瞎了。”董冒仍有怨念。 慕子悦失笑：“好了，都过去三年了，你怎么还念叨呢。” “太丢人了。”方霭涛莞尔。 文轻风想了想，道：“的确。” “哎，你们两个，是想打架？”董冒捋袖子。 慕子悦瞥过去：“跟我过几手。” 董冒眼睛先是一亮，紧跟着又没了颜色：“算了，真跟你过上，我连家都回不去。” “说不定连官职都能撸到底。”方霭涛道。 董冒牙疼。 这话说的太真实。 人家现在已经是皇后了，皇帝人家一个不高兴，连府门封了都有可能。 “你不地道，就知道欺负我。”董冒回到桌上喝闷酒。 慕子悦笑了，拍了拍董冒的肩膀：“跟你熟才欺负你嘛，而且我也有事情想要你去做。” “什么事儿？”董冒问。 慕子悦看向方霭涛，方霭涛眼中薄光闪动，道：“市井传我朝商贾在边塞被劫，随从护卫尽数身亡不下十起，某私以为我朝立在百里外的互市关闭，边塞三关已呈战备，我皓镧新帝登基数年不曾有战事，此番我皓镧要再震边疆。” “不错。”慕子悦赞道，“方兄守孝离京三年，回来不到两日便能由百姓传中得知我朝谋算，如方兄所说犬戎北支率兵五十万来犯，玉门关，羌镇，寒山外二百里已见敌骑，我皓镧意欲出兵三十万，征敌于疆土之外。” 董冒心潮澎湃，拍案而起：“是我做主帅吗？” “先锋！”慕子悦道，“我为主帅。” “什么？”文轻风惊呼。 “不行！”方霭涛摇头。 董冒瞪大眼睛：“皇上会准？” “我乃定远将军，曾有率兵入犬戎境内千里之攻，此战再对犬戎，非我奈何！”慕子悦道。 文轻风沉吟：“不错，若再有兵部晏尚书上奏，西川侯府担保，朝堂之上谁反对也无用！” 慕子悦微笑道：“文大人这次述职回京应该是往太常寺。” 文轻风摇头：“那里哪里是我该去的地方，这次缠着方兄带我前来就是想求将军能安排我个大理寺的差事，哪怕还是三年前的官儿也成啊！” “大理寺少卿如何？”慕子悦道。 文轻风欣喜：“极好。” “若是你干的好，五年之内，大理寺卿就是文大人的。”慕子悦道。 文轻风更高兴，大理寺卿是三品之位，但却是九卿之首，更可一展抱负。 “不过这之前，你还是要先往兵部。”慕子悦道。 文轻风扶案：“知道，助将军一臂之力。” 慕子悦点头，对聪明人说话就不用费劲。 方霭涛摇头：“子悦，你这可是培植后系。” 慕子悦歪头：“那你们愿不愿意被培植呢？” “愿意。”文轻风道，“我文家可是急需靠山。” 董冒嘬着牙花子：“我不想被我兄长压着。” 方霭涛不语，只举杯。 慕子悦一笑，亦举杯。 董冒文轻风见状，杯盏抬起。 四只杯子碰到一起，酒液溢出。 酒菜不用太过丰盛华丽，雅间中四人言谈间数月之后的那场战事从军备粮草，到路途经略，战场军阵都一一列出，便如纸上谈兵虽未达战场，但胜负即分。 正是董冒高声呼喊着自己此战必胜定能荣归，比起当初自己兄长更胜一筹时，雅间门打开。 守在门外的亲随躬身不敢抬头，雅间内也陡然无声，下一刻，桌上几人连忙行礼：“臣见过皇上！” 门口之人正是明元皇帝姬矩。 “免礼！”明元皇帝道。 “谢皇上！” 几人起身，慕子悦过去拉住明元皇帝，“怎么突然来了？我再叫掌柜备菜，就你最喜欢的桂鱼怎么样？没有宫里的好看，但味道不错！” 慕子悦笑语晏晏混若无事，明元皇帝的脸色仍是板着没有落下来，因为明元皇帝跟方霭涛文轻风董冒几人说了没几句就知道了慕子悦想要出征的事情。 “不准。”明元皇帝道。 “若我只是东陵伯世子，非我不可。”慕子悦道。 “可你不是。”明元皇帝道。 “但你是皇帝，必须以万民为要！”慕子悦道，“我出战，于军心民心最为妥切。” “臣以为皇后所言极是。”方霭涛道。 “臣赞同。”董冒道。 文轻风没说话，长长一稽，已点明昭昭。 慕子悦弯唇，再次笑起来。 明元皇帝吐气：“朕不在这里跟你多言，待朝堂上但见分晓！” “皇上圣明！”慕子悦道。 明元皇帝早就习惯了她这副看似恭敬实则漫不经心的语气，起身拉住她的手：“走吧！” “皇上的鱼还没上呢！”慕子悦道。 “你是忘了今儿说好的去金玉满堂瞧好玩的了？”明元皇帝道。 慕子悦一拍脑门：“看看，我都忘了。” “这场我包了，改日我再好好的请你们吃酒！” 慕子悦的话还没落地，皇帝已经拉着慕子悦离开。 随着守在门外的皇帝禁卫离开，里面的方霭涛董冒文轻风几个都轻轻的松了口气。 以往这位还是皇子的时候只觉平易和煦，现在皇帝之尊，只举手抬足便让人心生畏惧。 “宫里有的是奇珍异宝，为何往金玉满堂去？”文轻风问。 董冒道：“过几日就是东陵伯府六小姐生辰，那位不喜欢金银珠宝，就爱稀奇古怪的东西。” 方霭涛笑了笑，道：“还是稚童。” 文轻风点头。 两人此刻立在窗外，探头看去就看到了那边款款远行的两人，皇帝身边禁卫躲在暗处，明里只有帝后两人。 两人头上戴着帽围，身上穿着斗篷，双手相牵，亦步亦趋，周围百姓即便擦肩而过也不知道这两位实则是世上最尊贵之人。 即便身在京都之外，也都知道帝后之情为世所羡，宫中美人儿无数，皇帝却只有皇后一人，帝后为继三年，中宫无所出，朝臣上折，皇帝全都压下不说，还派人去查臣子的错处，朝臣便不敢再上折子，当最终有个臣子没什么错处，皇帝只言：“朕还年轻，朕亦不出京巡视，你们这么急想要朕的后嗣做什么？难不成想谋逆？” 一顶大帽子压下来，那个没有错处的臣子叩头请罪。 “嗨，皇上对子悦也还真没的说。”董冒道。 方霭涛遥遥而视，如此便好。 鼎丰楼下，一辆车马行驶而过，车帘掀开，里面两个小女儿探出头，几乎一起看到了站在窗口的方霭涛。 “哇，好俊气。” “是他。” **** “刚才是你东陵伯府的车子。”明元皇帝道。 慕子悦点头：“是六妹，邱家的小姐妹来了，大抵是出来玩儿。” “你家的人还真喜欢玩儿。”明元皇帝道，帽围下传出来的声音悠长深远。 慕子悦轻咳。 也不怪人家皇帝抱怨，她这个东陵伯世子的名头，皇帝早就想摘了，有个定远将军的名衔就够了啊！可偏东陵伯不干，说下面的子嗣不成器，唯二能撑起来东陵伯府的嫡子还太小，不成，东陵伯府必须有德有才有能者居之，整个东陵伯府子嗣中只有她，然后领着妻儿带着家将出去玩儿了，到现在已经玩耍了一年半都没回京都。 现在东陵伯府就她一个，她还得兼职东陵伯的职权。 所以参奏什么她没子嗣？她哪儿能有啊！！ “我可没玩。”慕子悦道。 “你去征战，对你而言怕就是玩儿了。”明元皇帝道。 慕子悦肃然道：“皇上此言对百姓——” “不要说百姓。”明元皇帝抓紧她的手，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她。 虽帽围深深，可那双视线还是落到慕子悦的眼前。 明元皇帝道：“我要你平安归来！” 他这是同意了。 慕子悦心间软糯。 他在方霭涛他们面前表现的拒绝，可实际上已经同意了她的想法。 更可能他早就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是了，她是要为国征战，亦是想要再次驰骋在边疆之地，但终还是骨子里的渴望。 不管是现在还是曾经她所在的那个世界，她的行径都任性的很，可他还是同意了。 这样的男人，她又怎么能不爱？ “我会的。”慕子悦道。 明元皇帝握着她的手更紧，道：“若你回来，就要考虑下朕的子嗣了。” 慕子悦重重点头：“嗯，我都想好了，待我回来，就生五个娃娃玩玩，好不好？” “五个？”明元皇帝都愣住，他心底是欢喜的，可这突然间的好像又有些多。 他见过别人家一堆孩子聚在一起的情形。 ……乱啊！ 慕子悦显然早有安排：“三个男孩儿，两个女儿，其中一个男孩儿随我姓。” “什什么？”明元皇帝脑中都有些空白。 “我是世子，我的孩子自然要继承伯位。”慕子悦道，“东陵伯不是玩儿吗，就直接让他玩脱跳！” 明元皇帝失笑，抓紧着的她的手轻轻的晃着，就像是点点飘扬的花朵在他的心头散布遍空。 情之一字，不知所以起。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那曾经的大红衣袍染红了梧桐叶，还是因为那日遥看着她几拳几脚就把当初那几个他早已经记不得是谁的家伙踢扔的霎时。 大红衣袍的是她，又不是她。 几拳几脚的是她。 马球场上驰骋飒爽的是她。 林中杀意袭身犹如天神一降的是她。 边塞之地纵意杀敌的是她。 皇兄生死不知，安镇他心的是她。 行宫之地千钧一发递上兵符的是她。 还有眼前这个和他白首偕老的亦是她。 他有幸，此生有她。 风儿吹动天际，不知道哪里的菊花漫天飘舞，街头巷尾的百姓们抬头张望，欢喜不已。 那一对儿的有情人亦是在这花色的天空之下静静而立。 同欢，同喜。 ** “老大，看那两个蒙头罩脸的就不是什么好的，咱们过去敲一笔。” 一队巡城兵士在后，有兵士悄默默跟自家的上官这么说。 “滚！” 一巴掌打的清脆响亮，上官呵斥的声音高昂，半条街都能听得到：“早就说让你们好好跟着我学本事，你说说你们学的都是什么，一个个的什么眼神，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人家是夫妻两个，再看你们就没想到一句诗词？但愿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人世间最美的也就不过如此！” “是是！” 下面的一众兵士灰头土脸连声应和。 远处戴着帽围的夫妻两个好像听到了，其中个子矮一些的还对着他挥了挥手。 上司赶紧的挥手答应。 下面的兵士们看着眼珠子滚圆。 这是认识？ 可那两位都蒙着脸罩着身，啥也看不出来，自家上司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啧啧，还是自家上司厉害！ 自家上司名不虚传。 上官佑看着那边夫妻两个渐行渐远，心头亦是起花轻舞，合不拢嘴儿。 这回出战，他应该也能捞上点儿战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