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与花婚姻介绍所》 第1章 《龙与花婚姻介绍所》作者:一方土石【完结+番外】 文案 太空历479年,争权失败的恐龙小王子被流放到一个荒凉的星球上,并在那里捡到了一个原形为花的男子。为了谋生,他带着小花来到地球开了一家婚姻介绍所。 他们婚介所盛产各种极品客户: 客户甲:老板,我想要找那种毛茸茸软绵绵还会“喵喵”叫的漂亮人种! ——这位客户你醒一醒,您还记得您其实是一只飞鼠吗? 客户乙:我隔壁寝室的哥们昨天晚上又梦游到我床头说“让一让有点挤”了。我出钱,求求你给他找个伴让他们出去同居吧,我不要每天晚上贴墙睡qaq ——emmm,你不开门他怎么进来?你站起来,我看看你还直不直。 双向暗恋 担负养家重任的泥石流中二攻x假高岭之花真所长迷弟的受 内容标签: 生子星际 甜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哈布斯,感世 ┃ 配角:开婚介所遇到的各种极品客户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王子遇到了他的花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坎泽尔·哈布斯 太空历484年,银河系,地球。 一个极其普通的清晨,帝休医学院的人种科学馆内迎来了临床医学系五年级二班的学生。三十余学生踏着晨露早早就在科学馆楼下集合,三三两两围成一团互相打听实习单位的事。这个学科是七年制,五年级的学生已经到了应当去实习的阶段,自然分外关心实习单位的消息。 偶尔有几个人视线扫过人群中间的一个黑发高挑的青年。那人只是站在台阶上,一边将一卷切段的蛋卷一个个塞到自己嘴里,空出来的手虚虚地隔空一点一点的。他在清点同学的人数,等人到齐了就领他们进馆。 他没有和任何一个人站在一起小声说话打发时间,可不过几枚蛋卷的功夫,班上半数男生都聚集在了他的周围。橙色的阳光被树叶剪成一枚一枚打在男子的身上,他清点着人头全程无话,只在眼中点缀点笑意。他不和任何同学抱团,却自然而然地吸引其他人向他靠近。 絮语间有人小声说了一句:“班长应该已经被校长他们选去帝休了吧。”话音刚落,那个处在人群中间的男子就若有所感地向这个方向看过来。说话的女孩子红着耳朵忙不迭往同伴背后一缩,惹得周围人俱是善意地笑。 “帝休医学院”和“帝休医院”皆为校长武拾一手创办,前者是整个银河系最好的医科类学校,后者更是不落下风,完全可以在整个银河系排上前三甲,轻松秒杀地球上一干医院。 出于照顾自己学生的考虑,武拾每年都给临床医学系五年级的学生留十个名额。自主申请,由这一级的带课老师们共同投票,得票多者直接调到帝休实习。这个系共四个班,平摊下来也就在一个班里挑两三个人。 高挑的年轻男子立在原地清点本班同学的人数。视线扫过不远处的小桥,正巧看到最后一位到场的同学的身影。待到全员到齐后,他嘴角抿出一个浅浅的笑涡,出列来到了科学馆的正门口。 他在门口站定,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光柱扫射过他的全身。三秒之后伴随着“479级,临医二班,感世”的电子音,高达六十米的科学馆向这个班敞开了大门。二班的学生将开始上他们实习前的最后一节局解课。 局解课,全称“局部解剖课”。人种科学馆,更接地气的叫法是“人种标本陈列室”。科学馆大部分设施都是为了学生上局解课而配置,少部分标本对外界公开。科学馆最底下两层用来放置标本和大体老师(医学生对尸体的敬称);中间两层是教室;顶层高达十米,放置的是帝休医学院的镇院之宝——一具保存完好的莱巴恐龙的遗体。 历来学生上的最后一节局解课并不是实战解剖,而是观摩这头莱巴龙的遗体。 太空历454年是一个和平交流的时代,各个星球间皆能维持基本的和睦。星球间早就打破了原有物种的界线,人口流动频繁到了早已分不清哪些是土着居民哪些是从外星球移居过来的新居民的地步。各式各样的人种披着同样的皮囊相安无事地共处,像地球这样无差别包容所有人种来此居住的星球更是多数。 就以这个班的学生为例,三十多具地球土着居民的外表下掩藏着形形色、色的物种。他们有可能是猛兽飞禽,也有可能只是一颗蘑菇一棵小草。他们的祖先来自不同的星球,可定居地球之后,他们都默认维持地球人的外形,不去窥探同学真实的人种,就算是一棵草和一只羊都能成为莫逆之交。 维持物种间和平的基础,一是人种的私密性,二靠高等智慧生物的理性。 人类曾经历过一个灰暗的时代,那时宇宙中存在各种高等文明的事实刚刚被各个星球上的智慧人种所发现。所有人都心惊肉跳于哪怕是一虫一草也能在某个犄角旮旯里发展出智慧,彼此之间经历了半个世纪的打量与提防。 那时候谁都解释不了为何在自己星球上无悲无喜的物种在别的星球上却发展出了智慧,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潜意识里将别的人种当做“物”来看待。 瞧,这棵草在我的星球上只是食物,到了别的星球确实那里的主宰。不不不,我觉得他们还是继续当食物比较顺眼。 第2章 人们将拥有高等智慧的物种称作为“人”,其余的鸟兽花木皆为“物”。物只是人征服的对象。 在这种微妙优越感的驱策下,窥探渐渐化成觊觎,变成野心。 星际之间的侵略与保卫战一触即发。其中最张狂的就是这头名为“坎泽尔·哈布斯”的莱巴龙。 食肉恐龙大都生性凶猛而野心勃勃,他们比宇宙中绝大多数的物种都要强大,这头龙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年轻时便称帝,盛年时期搞过一个震慑整个宇宙的军演,尽数由恐龙组成的军团一度磨刀霍霍欲发兵称霸整个宇宙。 出乎意料的是,战争一触即发的关头坎泽尔却突然发表申明要与所有的人种和平相处。不仅如此,他还主动承担起了威慑其他野心家的职责,在位期间致力于使所有人种适应并喜爱和平的环境。近百年间,灰暗散去,秩序降临在这个新兴的,各种文化相互碰撞交流的宇宙中。 他的维序者身份连死后都没有终止,坎泽尔将自己的遗体捐献出来作为研究材料,将莱巴龙这种综合素质最强人种的各项体征暴露于人前,借此挟制自己蠢蠢欲动的兄弟们。 尴尬的莱巴龙们被其他弱小的种族研究了个底儿掉,坎泽尔死了484年都只能安安分分地呆在莱巴星。并且眼红的莱巴龙们还喜欢打压企图越过他们成为乱世霸主的其他种族,无形间沦为维护星际和平的小使者。 从屠夫到圣父,坎泽尔就是这样一头神奇的龙。 为纪念坎泽尔·哈布斯的功绩,人们将他死的那一年定为太空历元年。 不以私力乱世,不以强权凌弱,是这个一花一草皆能成人的神奇时代最紧要的准则。而医者通过解剖和手术掌握了绝大多数人种的身体秘密,更要将此准则一以贯之。 这头被尊为“坎泽尔大帝”的莱巴龙便是这一课的老师。他们将由局解课老师带领着在遗体前起誓终身保守病人身体的秘密,保护医生职业的纯洁与正义,这是学校方面给他们准备的从业前仪式。 感世站在队伍的最左列,代替忙于科研分、身乏术老师领誓词。最后一句话的余音还回荡在楼里,他听到耳内传来轻微的“嘟嘟”声。他将手捂在耳部,感应到气流凝滞的纽扣型传声器内便传来清晰的男声。 “呦,小宝贝儿,谢谢你帮我领誓词。作为回报,我提前给你透露一个内部消息,”男人流里流气地叨叨,“帝休的投票结果五分钟之前公布了,你猜猜帝休的实习名单里有没有你~” 男人没站在面前,可骚气透过传声器依旧毫无减损地击中了感世。他抖掉浑身的鸡皮疙瘩没有搭理这个越聊越骚的老师,带领着同学们向坎泽尔鞠躬,结束了仪式。 他告别同学走在回宿舍的小道上,又一阵“嘟嘟”声袭来。 备受冷落的人这回老实了,正儿八经地说话:“你全票当选,收拾东西准备去帝休报到吧。” 年轻的医学生终于一改在同学面前的假正经,撒欢似地向前蹦跶了几步。他小鹿一样跳跃了几秒钟,看到周围有同学面露惊奇地看着他才矜持地收回了自己奔腾的蹄子,摆出一副正经花的姿态。他清了清嗓子,依旧掩饰不知其中的欢快:“谢谢老师。” 他这回不仅是笑出一个小璇了,还露出了一颗小小的虎牙。原形是一棵不起眼草本植物的医学生化为人形竟然能长出虎牙,可以说是非常不植物了。 与此同时,一位年迈的老者踱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幢独栋小别墅门前。他老神在在地往门前一杵,门口的扫描自动辨认出此人没有入内的权限。光柱撤回,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充当门铃的混杂在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清润嗓音。 “哈布斯,起床啦,太阳要晒屁股啦。哈布斯,哈——布——斯——” 这定制的门铃声格外俏皮,仔细听还能听出一个上翘的尾音。老人站在屋外,冷不防被这黏腻的少年音惊到:平时给二班上课的时候没发现他们班班的长嗓音这么甜啊,感世小同学平时在学校里是一副高岭之花的俊俏青年姿态,没想到在家里是这幅德行,啧啧啧。 不出半分钟,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出现在老者的面前。他站在门口停顿了三秒钟,这才恋恋不舍地把门铃关掉,低头俯视客人的头顶。 “武校长?”男人认清来人,“刷”一下收起了懒散的姿态,笔直站正恭迎老人进屋,那尊师重教的姿态比帝休医学院的学生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跑进厨房端出了十八种坚果摆在帝休的校长面前,紧张地问,“校长怎么亲自跑家里来了,是不是我家感世在学校惹事了?” 他嘴上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和天下间任何一个长辈都如出一辙:我们家孩子最好了,我们家孩子最乖了,他绝对不会闯祸,他要是惹上什么事,也一定是对方先动的手! “没没没,感世同学各科成绩都十分优秀,”武校长对着面前的坚果口水泛滥,“我们这些当老师的都很喜欢他。” “那学校里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男人对着帝休的校长十分慷慨,“我再捐它个几栋楼,或者投资几个科研项目如何?” 武校长面对如此财大气粗的学生家属那叫一个开心,他笑得牙不见眼:“是这样的,哈布斯先生,我们帝休医院今年有十个实习的名额……” 第3章 “给感世吧。”男人不知道自己家走出去的学生早已被师长们票选成名正言顺的帝休实习生,猴急地开始搞幕后操作,“把名额给我们阿世一个吧,校长你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第2章 鼯鼠 伍拾捏开几颗杏仁塞进嘴里,左边脸颊顿时鼓起一个小包。他攒了半脸颊的坚果,勉强把自己储粮的本能压下去。 校长先生来这边诈学生家属,良心备受煎熬,不过这并不能阻碍他继续自己的行骗大业。他搓搓手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两张照片,把其中一张递给了哈布斯:“我知道哈布斯先生的婚介所是本星系信誉度最高的婚介所……所以……想请先生替我家孩子物色个对象。” 哈布斯接过就照片开始找校长公子的短板。伍家有钱又有权,他家孩子谈对象完全不存在家庭方面的拖累。眼下既然能累得伍校长特地找到自己这边来,八成这孩子本身有什么特别重大的短板。 照片上的男孩酷似眼下正红遍银河系的某颜系小生,而且眼睛又黑又亮比那人有神,皮肤比那人细嫩,鼻梁比那人挺,腿长肤白的同时还可以从衣服的起伏中隐约看到一点小肌肉的线条。更要命的是,他看个摄像头还能自带萌系画风,看上去又甜又苏又可口。 哈布斯意味深长地把坚果往客人面前推:“令郎对伴侣有什么要求吗?” 依照多年的经商经验,择偶条件奇葩也是重大短板之一,而且是其中最要命的一块短板。 伍校长突然扭捏,递上第二张照片:“这是我儿子的原形。” 人种的私密性并不是绝对不可侵犯的权利,它在某些特定的方面必须做出让步,譬如配偶有权知道自己伴侣的真实人种。这是因为在夫妻孕育后代之时,孕方体内的孩子以原形状态存在。孩子这个极其原始和野性的存在极易同化孕方,让母体也化成原形,丈夫与妻儿朝夕相处,也难免受到血脉的影响。 外形的维持需要人们有意识地去控制,而睡眠时是人类意识最薄弱的时候。两夫妻在待产期间睡着睡着双双化成原形是非常常见的情况。多数情况下两人都能各自变回人形该洗澡洗澡该做饭做饭。极端情况下小两口都暂时失去意识变成没有灵智的野兽野草,一起关在屋子里过最原始的生活,直到孩子呱呱坠地才能捡回神智摆脱这种可笑的状态。 失去灵智的状态下的人类遵从本性,这个时候就要靠配偶从旁照顾。要是两人都不幸被孩子带成了失智的原形,双方要想和平相处的前提就是没有寻找自己的天敌做伴侣。天敌不相亲是所有人种婚配的基本原则。 为了维护双方的生命安全,配偶有知情权。职责所在为人类寻觅合适伴侣的婚介所由此也有权知道客户的真实人种 伍校长咳了一声:“我儿子半年前和同学一起星际旅行,他那个同学献殷勤,送了我儿子一只猫。” 哈布斯捏着伍家公子的相片:大眼睛、小嘴巴、圆滚滚、毛茸茸、尾巴长长盖背上,两个粉白的爪子抱着颗松子啃得正欢实。要是把他的松子拿走,他大概要张开四肢间的飞膜化成一张银灰色的小飞毯“吱吱”叫着撞过来。 是的,伍家的儿子一只货真价实的“吱吱”,俗名飞鼠,学名鼯鼠。最大的本领是滑翔、卖萌和卖萌。 他和感世刚来到地球时,身上只有一笔哈布斯家族留给他的遗产。这笔钱不多也不少,在他盘下一家濒临倒闭的婚介所之余还有剩余。他问当时年仅15岁的小少年想学什么,感世刷刷写下一张欠条道:“借我一年的学费吧,我想学医。” 于是哈布斯给他物色了这个星球上最好的一家医学院,多方打听弄明白了了校长的喜好。他早上把报名费交给感世让他去参加入学考试,晚上就悄咪咪买空了一家坚果店,一头龙悄无声息地背着几大框坚果去拜访了伍拾。 是真正的一头龙,他用的原形。其他人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弱点或是为了避开天敌,向来不喜欢把原形暴露于人前。他就没有这种顾虑,他是一头莱巴龙,他们莱巴龙才……才不怕天敌! 伍拾打开门,瞬间就被坚果淹没了。校长扒开坚果揉揉自己的眼睛,震惊地吼吼:“啊啊啊啊……坎泽尔大帝?!” 狡猾的哈布斯早就打听到坎泽尔的遗体供奉在帝休医学院,一开始就存着拿原形套近乎的主意。他顺杆爬的功夫那叫一个利索:“您认错龙了,坎泽尔是我叔祖爷爷。”伍拾第一次见活的莱巴龙,当下又张大了嘴想要表达一下见到镇院之宝后代的惊喜之情。 哈布斯硕大的脑袋低低地垂在伍家门口,爬行动物固有的竖瞳硬生生给他透出了点笑意。他对着伍拾把半米宽的深渊巨口抿成一个不太规则的圆圈。 “嘘……不要惊醒了周围的住户,”哈布斯拿尖锐的爪子挠了挠自己布满硬甲的脑壳,腼腆道,“尊敬的校长,我是来走后门的。” 从知道校长喜爱坚果的时候,他就隐隐猜测伍拾的原形是某种啮齿类动物。要不是土拨鼠的食物是草,以他“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大嗓门,哈布斯都要以为他是一只聒噪的土拨鼠了。 为那位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同学默哀,阿门。 伍拾说道送猫这一段气不打一处来:“外边野猫那么多我儿子都不带多看一眼的。可那小子给我儿子送的猫漂亮极了,刚来那会儿我家飞飞睡觉都抱着不撒手。你知道家里住着一只猫是多恐怖的事情吗?我们以后在家里都不能自由地化为原形了,得绷着神经时刻提防被一只畜生给扑倒叼走!” 第4章 “把猫送走吧。” “送人了。” 哈布斯摊摊手:所以这跟你儿子找不到对象有什么关系吗? “我儿子是个颜控,他贼喜欢这种软绵绵毛茸茸叫起来嗲死人的物种。”伍拾丧气倒灶地咽了满嘴坚果,“他非要找一个原形为猫的人当伴侣,在家里都跟我闹半年了。” 操碎了心的鼠爸爸眼中满是属于老父亲的热泪:“我再不让步,他就要离家出走去外边找小美猫去了。以后生孩子的时候一个变猫,一个变鼠,两个人一起被关在家里……” 真是令人窒息的画面。 同样是基于对人类的保护,防止原形期间被外界侵入。这个时代的所有建筑都要录入屋主信息,只有拥有屋主权限的人才能进入。人类在自保需求格外强烈的情况下潜力是无限的,早在几十年前就从某个星球上挖掘出了目前可知的最坚固的材料,并不遗余力地投入到房屋的建造中去,使得任何人类可以掌控的外力都无法从外部摧毁房屋。 一猫一鼠困在一个屋子里,他们既不会自己开门,房屋作为科技顶端的战果还要将他们与外界隔离,可不就是一个死字。 “全人类都禁止天敌相亲,”哈布斯安抚伤心的鼠爸爸,“他跑到任何一个角落都拿不到结婚证的。” “他会谎报自己的种族,”伍拾抹了把老泪,“他还不介意来一场事实婚姻。” “我得给他找一只不爱吃鼠的猫,”伍拾恨恨地咽下一颗瓜子,咬牙道,“还得是只公的,不会因为生崽崽就狂化变野兽的猫。”他奉上一张支票:“拜托了,哈布斯先生,替我们家伍飞飞找一只不爱吃老鼠的公猫吧。” 哈布斯无声地吐槽:老鼠喂猫,天经地义,我上哪儿去找不爱吃老鼠的猫呦!而且伍老先生你怕不是对猫这个人种有什么误解,在猫的眼里,所有的人种都只分成三类:猫、食物和奴才。他们时髦的猫都喜欢内部消化,你哪来的自信人家猫男会喜欢鼠男? 不不不我不能怼他,我家阿世还捏在他手里呢。 哈布斯把支票推了回去,露出学生家长面见老师式的和煦笑容:“校长你太客气了,我们之间谈什么钱,我帮你去找就是了。” ——不谈钱,把实习岗位给我家孩子就可以了! 第3章 你要开花了吗 哈布斯一送走校长就从一只正襟危坐的龙化成了一只废龙,他软绵绵嵌在沙发里,扳指头算去年帝休实习生名单公布的时间。他拥有大部分绩优生家长都具备的基本素质:提前制定好自家孩子未来至少三年的发展规划,并四处搜集各类学校和单位的招考信息,力保学生不会错过人生中任何一个转折点。 他掐指一算,按照往年惯例,还有五天帝休就会对外公布实习生名单。 这头热衷于搞黑幕的龙登时就坐不住了,一头扎进家里资料最多的地方——感世的书房。他知道医学生手上人种的资料是最齐备的,去他那里找也许能找到奇特的不爱吃老鼠的猫。 感世的书房里有整整三面墙的书,最高处的书甚至得两个正常体型的人叠加起来才能够着。这一屋子的书都是纸质书,与其说它们是学习资料,倒不如说是珍藏版的玩意更为贴切。医学生真正用来翻阅的资料都存储在个人的光脑中,调用起来可比这些书籍容易多了。 哈布斯是一个医盲,里头半数的书名他连看都看不懂。他只好挑了本拥有简单粗暴名字的《星际人种大全》,搬着个梯子爬到最顶端去它把从书架上抽出来。抽完还顺便从兜兜里摸出一颗瓜子放在空出来的位置上,防止事后被发现他偷看了教科书——感世刚入学的时候就特意叮嘱过医学生的教辅资料涉及过多人种的秘密,家属不能翻看。 这头六米高的莱巴龙蜷缩在地球人的身体里,手里捏着一枚瓜子,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在现在意义上,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关系被认为是最亲密的关系,这种关系就被称之为“家属”。这种关系不仅限于血缘,通常被认为是代表了极深的爱与信任。他曾经用这个身份在感世的成绩单上签字,作为兄长去开家长会,以后还可以去参加毕业典礼,甚至可以在类似于手术单这样的重要单据上签字。 哈布斯想起家属这一段,恨不得打开窗户对着窗外嚎上两声。 事实上他和感世在五年以前还是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哈布斯那时还在莱巴星上。莱巴星90%以上的居民是恐龙,数百年来一直保持帝制:所有军权归于皇帝,而政权归于元老院。实质上军政不分家,哈布斯家族每一代都会有至少一人被选入元老院,且经过数次换届选举一直不会被淘汰,终生充当军政之间的润滑油。 他们这一辈共有兄弟五人,还有一个最小的妹妹。他在其中排行第三,最大的兴趣爱好是找各种各样的龙打架,是一头人憎龙嫌的年轻莱巴龙。不过好在大部分食肉龙都是这幅德行,早上还龙咬龙滚在一起,晚上又能称兄道弟勾肩搭背,所以他也就显得没那么糟糕了。 哈布斯的好日子终结在老哈布斯疾速老去的那几天。 按照惯例,老的国王将要寿终正寝之际,代表着民意的元老院将会从六位继承人中票选出莱巴星的下一任国王。其中老四早就进入元老院,故而丧失继承资格。老六是个性格绵软的病美人,无心也无力在哥哥们之间插一脚,自愿放弃王位继承权。 第5章 剩下的四位继承人分成两党进行了一场较量,得票最多的老二继承了帝位。为巩固政权避免战祸,竞选时与新任皇帝对立的老大和老三立马遭受元老院的流放。哈布斯被灌下迷药,被恐龙们像丢破麻袋一样被丢在了银河系的某个偏远星球上。 好在虽然丢掉了王位,该他继承的财产一分不少地给了他,哈布斯这个姓氏也依旧保留。他永远是哈布斯家族的一员,所有过去和未来归于哈布斯家族的荣誉他也能享用。但是为避免生乱,他暂时不被允许离开银河系。 感世就普通多了,他只是那个星球上的一个普通人类。不知父母是谁,连姓氏都没有。 他们由植物发展而来的智慧人种没有姓氏是很正常的情况,植物的授粉、结子和落子都是特别草率的行为。有些人不过只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就因为震动、气流等原因莫名其妙把孩子撒在了找不着的角落里。 坎泽尔·哈布斯的伴侣就是植物,夫夫两孕育过三个孩子,没有一个能养在身边的。每次临到种子成熟的时候,那位伴侣都只能对着自己空荡荡的子房干瞪眼:我孩子呢?我孩子什么时候出生的?最后一次结子的时候两口子老紧张了,一算时间快到了就立即停止星际旅行找地方降落,心心念念这回一定不能让孩子被风吹走。结果那位伴侣不小心打了个喷嚏…… 诶嘛我孩子呢!!!!!!!!!!我孩子又不见了!!!!!!!!! 好些植物人种的繁殖方式就是这么骚气。 要不是感世好心把被恐龙们丢在荒星上的哈布斯捡了回去,星际最强战斗人种莱巴龙和遍地可见的小野草还真凑不到一起去。 哈布斯被丢到荒星的时候身上都是青青紫紫的皮肉伤,乍一看凄凄惨惨一副快死的模样。他远离亲友孤独地在陌生的土地上醒来,浑身的淤青让他钝痛不已,从床上坐起的那一刻简直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敞亮的小房间里,一方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映照出窗台上一棵草的身影。那棵草头重脚轻地顶着一个花苞,随着微风晃晃悠悠地摆动身体。他的根系浸在水里,也在有节奏地晃动。整个房间里静谧极了,唯有那抹绿色切碎了一室死寂。 哈布斯初遭流放心情郁结,孑然一身之时见到棵草都生出一点没头没脑的雏鸟情节来。他鬼使神差地主动打招呼:“你要开花了吗?” 那棵草本来在惬意地晒太阳,闻言浑身一抖,拿酷似柳叶的叶子劈头盖脸包住自己的花苞,跑得比受了惊的兔子还快。根系出水,甩了哈布斯一脸湿意。 “啊……”哈布斯徒劳地抓了抓空气,懊恼地抹了把脸:实在是太无礼了。 问原形为植物的人是不是要开花了,就跟去问原形为动物的人种“你的发情期要到了吗”一样地唐突。 哈布斯把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拿来定位的瓜子早就被当成消遣玩意儿磕掉了。他一头龙倚在书架上自我陶醉:我们感世最好了,不仅不辞辛劳把我拖回去,还给我擦脸送饭推揉淤青百般照顾,他真是个小天使…… 他跨在梯子顶端,刚想往下爬,书房的门就突然打开。 小天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哈布斯做贼心虚,连打个招呼都来不及打便一脚踩空从梯子上翻了下来。他们家的医学生飞也似的冲过来抬手捏脚揉肋骨。揉捏一番确定没有骨折之后,才猛然想起来莱巴龙是出了名的皮糙肉厚打不死,随即又气又笑地轻拍了下大恐龙的脑袋责备道:“你这么大个人了,做事怎么还这么冒失?” 哈布斯嬉皮笑脸把书藏在身后,心道:我也就在你面前这么冒失。 第4章 小熊星系 那本书有半米多厚,哪里是想挡就能挡住的。感世随便一瞄就瞄到了一个书脊,伸手就想把书拿回来。 哈布斯刚才被一顿揉捏,此刻依旧坐在地毯上。感世要拿,他就顺势往后仰,明目张胆地把书往那背后那一小块视觉盲区藏。他还趁着人倾身来拿书的机会,拿脚尖撇了一下感世的脚腕。 如他所愿,他的家属失去平衡一头栽进他怀里。 感世莫名其妙跌了一跤,浑然不知自己遭了算计,拍拍膝盖爬起来的时候还因为不好意思连说话的语调都放软了。他无措地挠挠头,接过哈布斯递过来的书就放在盘起的膝盖上。医学生大大方方翻开目录:“你想找什么,这就是本百科辞典,内容完全不涉密。” 他说完这句,迎上哈布斯诧异的目光,便又随手把书往哈布斯膝盖上一放,起身去边上书架抽翻找。他一进门就换了一套宽松的居家服,伸展间露出一小截后腰,薄薄的肌肉匀称地从裤腰处攀援而上,脊骨处的凹陷格外性感。 医学生浑然不觉他被自己被无形的视线舔了一口后腰,他专注地一本本清点过去,随即抽出了一本平平无奇的小薄本。他坐到哈布斯身边扬了扬手中小本本,带着一点点炫耀宝藏的小得意:“这本才是涉密的,你翻翻看。” 哈布斯收回全程黏糊在对方身上的目光,手中胡乱翻动,却连一个书角角都没有掀开来。他笨拙的样子显然取悦了他的家属,感世拿过小本子放在一边,自己又凑近了些:“这些书都是学校定制的,覆盖在书皮上的识别系统堪比门禁,非书主不能翻阅。” 他凑到哈布斯跟前去翻百科,嘴里默念着“猫”,才翻了几页就猛地一拍大腿。 第6章 感世摆出一副严肃的小表情:“凡是自然繁育生长的猫,天生就爱吃老鼠。” “飞鼠,我们的客户是飞鼠,”哈布斯纠正他,“他逃跑的本事还行,要不给他找一只胖到上不了桌的小美猫?” “不用找胖的。”感世伸手,露出手腕上的光脑。光脑开启,信息在空中仿佛遭遇了一块无形的光屏,于两人面前投映出了一个秀美男子的投影。他隔空戳戳投影男子头顶的位置,仿佛那地方还留有猫耳:“小熊星系有一颗星球上全是猫,这个星系的居民十个有九个都是猫奴。最近在搞星系选举,说是要把星系名字改成‘小猫’。” 他怅然若失地收回手:“这个在小熊星系红到发紫的男明星据说本体是金吉拉喵,他们这种由别的人种培育出来的猫和自然进化的猫不一样。” 哈布斯:??? “这位李先生以前被记者恶意提问鼠好不好吃,他回答说‘红薯烤着好吃,紫薯做粥好吃。’”感世握拳,脸上有点小潮红,“他们生来只是为了美美美,长那么大连根鼠毛都没见过,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子。” 感世一锤定音:“很适合介绍给新的客户。” 哈布斯被“小仙子”醋个半死,大晚上的觉也不睡就去院子里取飞行器。他恨恨地坐进驾驶室,满心不平:等着,我这就弄一个小仙子来配给武飞飞!猫和鼠还是挺配的,至少比猫和花配! 感世趁他还没关舱门的功夫趴在外面不让他走:“你还在流放,被发现离开银河系要受惩罚的,还是我去吧。” 哈布斯被他望着,那点子醋劲一下子就飞了,他摇摇头:“无大碍,我不怕被加罪。” ——早一点把武家父子搞定就能早一些把你送进帝休。 感世皱眉:“这笔单子很值钱?” 两人在一个屋檐下呆了五年,虽说感世坚持定期交房租,可他们之间依旧被时间磨得比伴侣还要相互熟悉。哈布斯忽略他的不悦只感受他的不舍,色、欲熏心地去勾感世的后脖,缓缓拉近的同时刻意压低嗓音开撩:“我就没接过比这更值钱的委托。” 此话一出,撩汉模式一下子转化成地域模式。 原因有二:其一在于为了避免打击到同居人的自尊心,哈布斯并没有告知他委托的前因后果,那么这句话中“值钱”的就只是钱,而不是人。 第二个原因是他两之间多年的老矛盾。哈布斯对自己被流放到银河系的事一直难以释怀,从被流放的第一天起他就想杀回莱巴星把现任皇帝赶下台。一场政变需要大量的金钱来拉拢人口购买武器装备,人脉、情报等软实力更是不可或缺。 婚介所能合法汇集各类客户的信息,信誉度得到认可之后更能通过接受委托来结交各类军政要员,同时还能快速敛财。龙与花婚姻介绍所开起来的初衷就是为政变做准备,接难度较高的委托一向是他挣取高额中介费、积攒信誉度的手段。 感世很不喜欢食肉恐龙争抢不休的风气。 哪怕他的名字就刻在婚介所的名称上,哪怕他也为此劳心出力,他依旧不能认同哈布斯借婚介所疯狂敛财的行为。更加不能理解哈布斯对他二哥的敌意。 他出自穷乡僻壤,长在人迹罕至的荒星,一向生不出什么争强好胜的心思,所追求的的不过就是两人都安好。 感世默默地拉掉哈布斯放在后脖上的狼爪,从外边把舱门推上了:“你去吧,路上小心。这两天我没课,所里的事我会替你管着。” 他面上不显失落,行动上甚至算得上大方,向来不愿做出半点叫人为难的举动。呆在原地目送他的同居人离开的时候还很有礼节地挥手告别。 到嘴的肥肉飞了,哈布斯苦哈哈地驾驶着飞行器,形单影只,倍显凄凉。 “受不了了,”哈布斯挠挠脑壳,“他这样克己守礼尽一个租客的本分我迟早要疯。明明在荒星上他还很爱管我的事!” ——我宁愿他管管我,叫我不要去和里奥·哈布斯死磕。我宁愿他亲亲我,许诺永远陪伴在我身侧。那样即使是一生流放,我亦心甘情愿。 哈布斯眼前是浩瀚的心海,他心不在焉地看着星图,上头代表着小熊星系的圆点在夜色中闪烁着红色的微光。他意兴阑珊瘫坐在驾驶座上,琢磨着干脆这趟回去就表白吧。 突然兴奋的莱巴龙对着座椅就是一拳。也就是这一刻,哈布斯驾驶着飞行器冲出了银河系。 拳头陷在柔软的扶手上,舱内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滋滋”声。佩戴在哈布斯脖子上的项链倏然有了轻微的震动,一个呼吸的片刻,有一男子的身影投射在舱内。 男人身着一袭米白色的元老院院服,这衣服通身米白长至脚踝,只在前襟和袖口处有两缕红色稍加调剂。人穿在身上,浑身上下都被庄重禁欲的凛然气质所笼罩。 男人歪头,柔软的短碎发微微扎在肩膀上,他先是将舱内环境打量一番,随即面露失望地摇了摇头。他把歪头所流露出的亲昵迅速收回,和哈布斯如出一辙的薄唇微启:“终止流放的条件还未达到,依据莱巴星基本法,你还不可以踏出银河系。” 哈布斯继续向小熊星系飞去,至上而下细细打量了一番投影里的男人。他把男人看得几乎端不住执法者的架子,这才流里流气地套近乎:“五年不见了你还是这副假正经的样子,我去去就回,你帮我瞒着点元老院那帮老家伙。” 第7章 男人“哼唧”一声扭开头:“我不!倒是你,没事不要随便乱跑惊动元老院,要不是我今晚凑巧值班,你这回被记大过的知道吗?以后回莱巴星了还要受刑。” 哈布斯颇为头痛地透过影像和自己的四弟对视:“我真有事。” “回去!我要看着你回去!” 两头年轻的恐龙隔空对视,最后还是哈布斯更胜一筹。“你小的时候,”他竖起两根食指比了个大约肩宽的位置,“大约才这么点大,还不太愿意化形,整天保持着原形在皇宫里溜来溜去。” “爸爸每天教你定点上厕所,你非不听他的,有那么半年的时间皇宫里随处可见圆滚滚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任职于元老院的哈布斯家族四皇子捧着脑袋消失在了光屏中。什么清高、禁欲、不可亵渎的架势都化成了渣渣。 哈布斯优哉游哉调整了一下微微有些偏离的航线,贱笑补完了下半句话:“我替你铲了半年屎,臭小子。” 第5章 执政官 每个星球都可以制定自己的对外态度,那个俗称“喵星”的星球不允许私人飞行器直接降落在星球上。哈布斯只好找了个附近的星球着陆,搭乘星际飞船赶过去。 小熊星系全民吸猫,哈布斯刚停好飞行器就被强行塞了一张选票。一只硕大的章鱼每只触手都捧着一大堆选票,凡是有外乡人登录就人手一张。 “请投票给小猫星系!你在感应纸上签名,系统会自动记录你的选票。”大章鱼抬起他的双足比了个心心,殷切地看着哈布斯在代表小猫的位置签名,眼泪汪汪十分感动,“欢迎来小猫星系定居游玩!感谢你为小猫星系做出的贡献!” 放眼望去,周围全是举着选票的大章鱼。估计这颗星球的土着智慧生物是章鱼。一群海鲜在为猫拉票,场面十分喜感。 他投完票,喊住大章鱼询问:“请问要去卡特星的飞船在哪里搭乘?” “你要去喵星!”章鱼又抬起两条腿给他比了一个心中心,第五条腿给他指点方位,张口就开始卖安利,“欢迎去喵星游玩,我这边有鱼干、跳台爬架有需要的吗?温馨提示猫砂逗猫棒这等贬损猫格尊严的物品都不可以带入,而且非猫不可以在喵星定居喔。” 哈布斯:…… 是是是喵星人的世界里没有追球球和上厕所,他们都是小仙子。 这帮小仙子们安居在卡特星上,每天优哉游哉散布在大街小巷。他们从来不需要为衣食担忧,所有的资源全部由这个星球的执政机关定期下放,娱乐、交通、休闲设施也不需要他们动手,尽数通过雇佣外族人的方式加以建设。 猫星人要是在工作,纯粹只是闲得发慌给自己找点事做。 归功于小熊星系十人九猫奴的特性,每次有大型建设项目招标都能吸引一大票星球竞相参与。他们个个都想借此机会长驻卡特星,能拐个把猫回去登记结婚几乎是所有小熊星系人的梦想。卡特星最大的一个游乐园公开招标的时候,七八个星球为了承接这个项目斗成一团,至今没有和解。 喵星人众星捧月的优越环境可见一斑。 卡特星建立的是共产共享的社会,每当国库略有空虚,喵星的八个执政官就聚在一起开小会,票选出一只品相上佳的猫去外边当偶像圈钱,拿回来的钱造福所有猫咪。正当红的金吉拉喵就是这么出道的。 哈布斯走在街道上,无论怎么散步,方圆十米内必然有一只猫安逸地在各个角落里蜷成一团饼。旅客们拿出食物来喂,半数还要收获一个嫌弃的小喷嚏。 他避开人多的地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鼠形的玩具,当着几只猫的面放到了地上。足以以假乱真的电子鼠发出“吱吱”的声音一溜烟窜出去。周围几团猫没一只追出去的,各自在阳光下伸展四肢□□毛发。 小小的测试过后,哈布斯心情愉悦地踏往去往卡特星的政治中心——乌瓦宫。 乌瓦宫里住着的八只猫是这个星球的执政官。这八位据说是这个星球上最美貌的猫。 整个卡特星都是懒洋洋的,连他们的执政官只负责管钱和造星,偶尔向外界发布一下招标信息,闲暇时间就扑扑蝴蝶睡睡觉。他们当选执政官的原因也不是因为能力过人,而是因为美美美。 凭美貌赚钱,也凭美貌揽权,喵星人随便起来简直不是人。 既然武飞飞对地球上的猫并不满意,保险起见,哈布斯决意要哄一只执政官跟他回去相亲。 哈布斯好歹是莱巴星的王子,端起范儿来还挺能唬人。他随便给自己安个使者的身份,面上又表现得温文尔雅。一帮猫侍卫被别的人种捧惯了的,完全设想不到此人带着满腹算计,没怎么盘问就放他进了乌瓦宫。 他手中捻着武飞飞的原形照片,心里头盘算着怎么让这些猫男对鼠男感兴趣。 他一步步踏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缓缓穿过院子往里走。没走几步,一个圆滚滚的猫沙发便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这个沙发就立在一棵大树下,做成了一个空心猫头的形状,中间镂空所形成的弧形刚好够一只普通体型的猫卧在里头,毛茸茸的脑袋正好能惬意地枕在柔软的人造毛上。 可惜它的主人显然不符合“普通体型”这个条件。猫沙发里卧着半只猫,他尽力蜷缩也只能委屈巴拉地把两条前腿枕在沙发里,一个奶咖色的圆屁股还留在沙发外边。屁股上那根松鼠一般蓬松的尾巴一甩一甩,隔老远都能看出它无处安放的惆怅。 第8章 哈布斯对比猫尾和武飞飞的尾巴,竟然发现这位鼠男的尾巴比对面的猫还要蓬松。换句话说,武飞飞的尾巴比真猫还要像猫。 一个无良的念头骤然在这位奸商的脑海里升起。 对面的猫男用前爪享受着舒适的猫沙发,灵敏的听力让他早早地就发现了外客的行踪。他听得那人径直向他走来,只得抖抖耳朵离开猫沙发出来见人。 猫男转身,露出湛蓝如海的猫眼。他浑身以白色皮毛为主,面部、背部和尾部覆有奶咖色的皮毛。面部的两片奶咖色皮毛均匀地分布在眼后耳梢之间的区域,自带眼笔一般在眼尾处加深成眼影,还给耳廓处渡了一层深色的边。 他抖动身上的软毛,海蓝色的眼睛微微一瞟就对来人丧失了兴致,只意思意思动了动他粉嫩的鼻子和瓣瓣嘴:“我们最近不招标,也没有人要出道。” ——好了你可以退下了,朕还要享受新买的猫沙发。 饶是性格高傲如斯,也半点不能折损这人的美貌。他懒洋洋地卧倒,宛如一颗蓬松柔软的棉花糖,十分能勾起别人揉他的欲望。他的长相完全符合人们对“雍容华贵小公主”的想象,随随便便往那儿一趴都自带美颜特效。 哈布斯的走到他面前,获得白眼一枚,不过这并不能阻挡万恶的资本家把他当成此行的第一个目标。 哈布斯蹲在他面前:“你真漂亮,执政官先生。”双色的大猫打了个小喷嚏,哼哼两声表示了对哈布斯眼光的认同。 奸商开始恭维他的目标客户:“外边的人都说,八位执政官在卡特星排得上号的美人。” 双色大猫骄傲地一扬脖,鼻孔都要翘到天上去:“哼。” 哈布斯奉承了一番这位胖美人,见猫咪受用得很,又画风突变开始“捧杀”中的杀招:“实不相瞒,我此次是来为我们上最美貌的武氏家族挑选儿婿。他们家的小公子委托我找一位比他还要美貌的男子,我才会慕名来到卡特星为他找寻伴侣……可今日见了执政官你……” 大猫用深蓝色的椭圆形大眼睛盯着眼前的人,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我才不是这么随便的猫,而且我们猫都喜欢内部消化,不喜欢找比我们还丑的物种。 哈布斯站了起来故作遗憾道:“今日见到执政官,我就知道我白来卡特星了。” 大美猫执政官:??????!!!!!!!!! ——这个人是在说我丑吗?他拐着弯说我们卡特星的猫没一只比得上他说的那个地球人! 哈布斯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扬了扬手中的照片:“老实说我的雇主眼睛要比你们还大,尾巴要比你蓬松,耳朵要比你柔软,连弹跳力都要比你更强。他既然能甩开你一大截,自然比你们卡特星的所有猫都要美貌出色。” 卡特星的执政官受到挑衅,一把捞起武飞飞的照片。 仔细一看,鼯鼠长得还真挺软萌,大耳朵大眼睛小圆脸乱肚皮什么的都具备了,而且人家还会张开四肢滑翔,在弹跳上真是比猫胜上三分。更妙的是,为了更好地在空中保持平衡,鼯鼠还长了一条酷似猫咪的大长尾巴。就这条尾巴看起来也比长毛猫身上那条顺滑柔软。 大白猫被击中要害,顿时露出了伤心的神色,浑身的软毛都耷拉了下来。他透过照片点点武飞飞银白色的皮毛,不服气指着武飞飞漆黑的双眸道:“我眼睛比他好看!” “啊……”哈布斯继续糊弄没见过老鼠的大美猫,“现在已经不流行湛蓝色的眼睛啦。” 他“啧啧”补刀:“执政官先生你不常出卡特星吧,你这种颜色早就过时了,现在就流行这种黑宝石一样的大眼睛。” 这位执政官早年外出去到别的星球曾被疯狂追求百般跪舔,从此留下深刻阴影变成一只宅猫。这种经历其他七位执政官也或多或少经历过,故而他们都爱宅在宫里美美美不出门。 宅猫无力分辨此话真假,眼睛里仿佛装着星辰与海的大美猫差点就地瘫倒:我我我,我过时了吗? 第6章 布南 哈布斯厚着脸皮骗猫:“武先生美貌远远在你之上,像我这样的,还及不上他的一半。”所有物种化为其他物种时,其原本的生理状态会对变化后的形态直接相关。高矮胖瘦都是原形的映射——原型一丑,任你千变万化都是丑的。 他吹起武飞飞来感情简直不要太真挚,一边捧自己的客户一边无形中踩碎了猫的自尊心。 执政官不能否认眼前的使者长相还算符合他的审美,就这样还只有那武飞飞的一半……“呼噜呼噜呼噜呼噜——”大美猫控制不住地打起忧伤的小呼噜。他甩动他那截蓬松的大尾巴,有些嫉恨地蒙住了自己的眼睛:连朕引以为傲的蓝眼睛都比不过那个人……唔……朕好像还真不如那人美貌! 大美猫心碎了一地,搭在猫沙发上的两条前肢都体会不到沙发的美好了! 但是他会承认自己不如别人美貌吗?不会。 “你这个照片肯定是p过的,一键美颜,大眼磨皮加滤镜。真正的武先生才不会这么……唔……好看。” 他以猫的审美去看照片上的飞鼠,真心觉得武飞飞各项体征都完爆猫,是一只高贵美丽的小家伙。为了维护尊严而贬损这样的小可爱,大猫整只猫都有些丧,估计等哈布斯一走他就得丧成一只废猫。 第9章 不料哈布斯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一脸倔强,甚至在猫沙发前蹲下,身来:“你在侮辱我的委托人。” 大猫往沙发里缩了缩:“啊……那个……喵喵喵……” “卖萌是没有用的,”冷血的恐龙没有像小熊星系的居民一样纵容猫,他甚至摆出了一副倨傲的嘴脸,“我不能容许长得比他丑的人说他的坏话。” 长毛猫瞬间炸毛:啊啊啊啊啊啊这个男人说朕丑!丑丑丑丑丑丑! 哈布斯起身,每一句话里都埋着陷阱:“别不服气执政官先生,你就是比武先生丑。如果他现在站在你面前,你就不好指着照片诬陷他骗照,由此来告慰你那浅薄的自尊心了。” “我跟你去见武飞飞!”毛茸茸的布偶猫被激起了攀比之心,“要是他真如照片上那么漂亮。我就给他道歉。” 哈布斯无法理解这些颜控的脑回路,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把两个控控放到一起干些名为较量实为相亲的勾当。这位婚介所的所长千方百计哄了一只猫去见武飞飞,内心的小烟花要炸成一团了,表面上还要装作很无奈的样子。 他故作难办:“我是来为武先生挑选伴侣的,要是随随便便带你回去和武先生呛声,我要被责备的。” 布偶猫的爪子还踩着武飞飞的照片,他抬起傲娇的圆下巴:“这有什么,你把我也列到相亲名单里就好了。” 忙乎了半天无非就是为了“我跟你去见武飞飞”,哈布斯得到这个回应已经足够满意。不料随便探一探这只猫对客户的态度竟还得了个“你把我也列到相亲名单里”,不禁让人感叹一下颜控之间的好感度互刷方式真是相当的简单粗暴。 哈布斯演戏演全套,他装模作样地纠结了一下,这才答应:“好吧,执政官先生,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好阻拦。” 他哄到一只猫,心情十分愉悦,眼睛里的笑意和畅快劲儿差点就溢出来了:“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布南。” 哈布斯矜持一笑,从口袋里把机械鼠掏出来放到他爪边做最后的试探:“布先生,送你个玩具,愿旅途愉快。”布南瞅一眼灰溜溜小眼睛的机械鼠,完全没认出来这个和武飞飞是一挂的,嫌弃地翕了翕粉鼻子:“这什么物种,长得真丑。” 不过他还是那爪子扒拉了一下:“谢谢你的礼物,旅途愉快。” 这看脸的世界。 布南要去银河系的消息一传开,其他几位执政官一下子就从乌瓦宫的角角落落里冒了出来。一个个都是一副操心出远门兄弟的弟控德行。 “八妹你不能以猫的形态出喵星,你的毛会被撸秃的。”长成汤圆一般圆滚滚的灰脸白毛猫胆怯地躲在布南身后,好奇地打量哈布斯。 布偶猫长相柔和,在这些猫里又是年纪最小的,好好一只小公猫被其他七只猫叫成了“八妹”。 身批橘色条纹的狸花猫忙得脚不沾地,要多贤惠有多贤惠:“玉米肠带的够不够?小鱼干呢?等下喔,我给你拿昨天刚做出来的鸡肉干。” 哈布斯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只贤惠的猫美虽美矣,然而光从体征来看貌似和地球上的野猫是一个品种的。他默默用光脑照了一下这只猫放到“看图识猫”的应用里,瞬间被里头的“自然猫”和“善捕鼠”两个标签吓落一身冷汗:八位执政官里竟然混进了狸花猫这个大杀器,还好今天最先遇到的是布偶猫。 “八妹——八妹——你是不是要娶媳妇了——八妹我们不是说好等我们都退位了你就娶我的吗!”一只黑炭脸的暹罗猫叫声凄厉,仿佛死了一打老公。话音刚落暹罗猫就被一只体型庞大的缅因猫踩中了脸正中间的墨色毛块。 缅因猫踩脸毫不留情::“老七诶,你是忘了你向我们每个人都求过婚了吗?” 一群貌美如花的执政官们围着布南闹成一团,在场唯一的非猫人员揣好武飞飞的照片退开三米远:洁身自好和客户保持一定的距离是中介的基本准则。 他弹弹手中的相片,偶尔看一眼依依惜别的猫们,随后把照片藏好了。 他望向卡特星斑斓的星空:才分别了一天,他又开始想念家中的野草了。 此时的地球十分热闹,整个星球都在为欢庆一个古老的节日做准备。人们无论如何进化,又经历怎样的战乱与和平的变迁,节日这种用以消遣庆祝的活动永远不会消亡。 感世坐在婚介所的布艺沙发里,但凡是有客户进门就招呼人过来坐。谈笑间他将客户的条件和择偶标准等基本信息录入,临走之前还会送客户一只珊瑚色的装饰用小袜子,里边装着节日礼物。 天色渐黑,街道上亮起无数彩色的小灯泡,圣诞节的气氛越来越浓厚。 “平安夜快乐。”感世将小礼物递给今天的最后一个客户,微笑时露出来的小虎牙俏皮得很,收拢人心的功夫杠杠的。那个客户接过圣诞袜,整个人瞬间透明了一下,随后在感世惊诧的目光中夺门而逃。 感世见怪不怪,随手在这个客户的信息里添了一笔,伸展懒腰关闭了婚介所的大门。他中午订了一大包彩色的小灯泡,估摸着工作人员此刻已经把东西送到了门口,遂加快了脚步。 在他的身后,“龙与花婚姻介绍所”的招牌在路边灯光的映照下折射出点点彩光。 第7章 第10章 我们莱巴龙…… 从婚介所到家也不过十分钟脚程,五彩斑斓的街道渐渐隐没在他身后,漆黑斑驳的树影迎接了这股晚归的年轻人。他和哈布斯的家是独门独户的一栋两层楼的小屋,向阳面的三间屋子他们两一人占一间,最边上的屋子便是书房了。 哈布斯来到地球的第一件事就是买房子,雷厉风行挑中一套便拉着感世要把两个人的信息都录入门禁系统里。感世大囧,他以为这个人只是想让他帮着挑选一下房屋,万万没想到此人不仅带他从荒星出来,还要让他一起住。 感世只是碰巧收容了一个落难的王子,并不打算走灰姑娘的路线,连连摆手:“你给我买飞船的票带我来到地球,我们已经两清了。” 哈布斯则认为他们两个一起在荒无人烟的小星球上困了两个月,那是他人生的最低谷时期。这段时间是感世陪他治伤,替他开解被家族抛弃的苦闷,他们之间的情谊可不是他在莱巴星上那些朋友可以比拟的。 脑子有点混的恐龙攥着他的手腕拉到门前让中介给录入信息,还说了一句“糟糠之妻不下堂”的话以示决心。 整个太空对于教育的态度都是不余遗力地大力发展,这个时代的义务教育已经普及到太空的每一个角落。小星球也是有书堂的,教学内容中各个星系的文化都有所涉及。只是因为人口太过稀少经济又十分落后,老师们都待不了多久就要申请调离,学生们学得也是断断续续的。饶是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荒星上出来的小野草也比哈布斯这个学渣强上许多。 他当着蠢龙和中介的面红了耳朵,气急败坏的说:“那是形容夫妻用的!” “有什么关系,意思到了就行。”哈布斯一边拉着他的手腕,一边示意中介快趁机把他的“糟糠之妻”给扫描录入。 不过争辩几句的功夫,达成目的哈布斯就把人高高举起扛进屋,大门当着中介的面“咔哒”一声锁上了。 中介:要不要这么用完就扔…… “你是我离开莱巴星之后唯一的朋友,”哈布斯把人放进沙发里,自己坐在旁边开始卖惨,“你这么快就抛弃我,我一个人在地球上无依无靠的……” 感世:不不不你很有钱你可以交到好多新朋友。 而我也要去挣钱啦,不挣钱怎么在这个新环境立足! 活了十几年第一次离开偏僻落后的小星球,感世整棵草都兴奋地直晃悠:自由啦自由啦,好不容易有钱买票逃出荒星,以后决不能混沌度日。天啦噜我明天就找个地方去当学徒,学个一年半载就能出师赚小钱钱啦,我会成为一棵小有所成的草…… 一棵有理想的草怎么会依附别人生活呢!出了荒星见到那么多人,哈布斯就不是独一无二可以陪他说话解闷的人啦,这头龙的地位早在他们踏上飞船的那一刻就悄无声息地降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只是哈布斯还没认识到这个残酷的事实。 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有些花儿也一样。 “我去当包吃住的学徒工,”感世笑意盈盈,“你不用担心我没地方住。”他一骨碌从沙发上蹿起来,捻起了茶几上几颗大红包装的糖:“恭贺入住新居,我拿你几颗喜糖就可以了。我现在就去找工作,咱们有缘再见。” 他那个抛弃糟糠的潇洒模样深深刺痛了哈布斯的少男心。 这只刚刚成年的恐龙骨子里还有点中二属性,深觉自己真挚的感情遭到了小伙伴的嫌弃,再加上一点萌生于落难之际的不怎么明显的雏鸟情节,他当场就狂化了。 一头四米高的恐龙凭空出现在客厅里,用他那与庞大身形完全不匹配的灵活动作堵住了门口的方向。 惨遭抛弃的莱巴龙低垂着脑袋以防捅破屋子,说话间带出来的气流把感世的头发都吹乱了:“你再呆一会儿,再呆一会儿嘛……平时都是你陪着我,你要是走了我晚上连个说‘晚安’的人都没有。” 他摆出一副惨兮兮的小媳妇模样:“明明以前你还给我讲故事,给我唱小曲,还给我做饭咧,怎么现在就变了。” 感世瑟缩着后退到客厅的角落,捂住自己翻飞的衣服下摆,牙关颤颤:“你居然是恐龙!” 第一次现原形的哈布斯捂住自己的嘴以免把人家的衣服掀开,放软了语气安抚自己的小朋友:“我,我是食肉龙,我不吃草的,你不要怕我。”说着他还亮了亮自己的利爪:“我真不爱吃草。” 不爱被吃的草这才稍稍放松了紧绷的弦,甚至还上前摸了摸哈布斯尾巴梢上的两个圆滚滚的凸起物。这两个凸起均匀地分布在尾巴尖的两侧,坚硬得很。 “这是骨锤,”食肉龙炫耀地甩了甩自己的尾巴:“我一尾巴下去,其他的恐龙可能会死!”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感世羡慕地有摸了摸骨锤,张口问道:“你能把莱巴龙也锤死吗?” 哈布斯害羞地蜷了蜷尾巴:“这个不可以,我们莱巴龙是珍惜人种,同族相残是最严重的罪名。主动杀害同类的话,连皇帝都要因杀龙罪被族人处决。” 我们莱巴龙…… 星际最强人种莱巴龙…… 一尾巴能拍死一头龙的莱巴龙…… 感世僵笑着一屁股倒在了沙发山,怂怂地四处找溜走的路子:“哈哈,我还以为你是哪个星球被流放过来的,原来是莱巴星,哈哈哈哈。” 第11章 迟钝的哈布斯并没有发现他无形中恐吓了自己的小朋友。他看感世坐在了沙发上还以为自己的朋友回心转意要多陪自己一会儿了,当即兴奋地用尾巴把感世圈了起来:“我们两房间要挨着,我们像以前一样过,早上我负责买肉你负责做饭,然后我们一起吃肉一起洗碗……” 感世:…… 早知道是头莱巴龙我就不去捡他回家了,反正皮糙肉厚的又死不了。现在好了,这头莱巴龙恐怕是还没有断奶,小恩小惠竟让他这么挂怀,牛皮糖一样粘了上来。 小野草表示自己有点害怕。 哈布斯原形暴露的头几天,感世都在躲着他。 感世很快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个难以克服的困境。早前他在那颗法治松散的星球上,上学之前随便兼个送奶工的工作就能把生活费挣出来,大家也乐得把工作机会给这些无父无母的孩子。 可是在地球上,他找不到任何一份工作。负责招聘的人一听到他的年龄想也不想就表示拒绝:“你还太小,只有十五岁,我们雇用你要承担法律风险的。”年长的人们摸摸他的头:“你这个年纪应该去上学,助学贷款凭借身份证明就可以申请。” 哈布斯成功留住了感世正是沾沾自喜的时候,完全没发现他的小朋友最近对他的冷落。一听说求职被拒他一拍膝盖就定下来了:“上学好,上学好啊干嘛出去找什么工作,没挣到钱你就老老实实在这边住着……不是,我是说,不用贷款,我来给你付学费就好。” 感世被土豪塞了一颗话梅糖在手心里,心里头的也酸酸的。一个小孤儿哪里被人这么哄过,心里头不酸不甜才怪了。豁然间,他仿佛萌生了原先所没有的底气,大着胆子选了一所学费高昂但奖学金数额也高得吓人的大学。 晚上的时候,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的小少年还抱了个被子跑去敲哈布斯的房门。敲出一只睡眼惺忪的莱巴龙之后,他还郑重其事地鞠了个躬。 “谢谢你这么喜欢我,”感世的眼睛都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形,“我以后都不怕你了。” 他还踮起脚尖在哈布斯的下巴处亲了一下:“谢谢你,晚安。” 哈布斯呆立当场,怔楞片刻后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雪中送炭难,你收留我照顾我的事比这个有价值得多了,不,不用谢我。” 感世抱着被子赤着脚又跑回了自己的屋子,门关上之前还郑重其事地探出脑袋冲他握拳:“我会好好读书的,一定能把欠你的钱还上!房租我也会付!” 哈布斯依旧捂着自己的脸,声线有点抖:“不用那么拼,我刚盘下一间店面,以后我们的钱只会更多,不用担心没钱花。” —————————————————————— 感世拎起门口的小彩灯走到院子里,借着梯子爬到了他和哈布斯房间中间的位置。他第一年入学的时候在自己的阳台外边养了一颗爬山虎,小小的一棵植物经过四年的生长已经占据了二楼的大半面墙壁。 绿油油的枝叶从感世的房间出发,明目张胆地沿着哈布斯房间的窗户绕了一个圈。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双手从一个房间伸出,热情拥抱了另一个房间。 爬山虎叶子繁茂,每年圣诞都取代圣诞树成为彩灯的落脚点。往年都是感世在下边指挥,哈布斯在上边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移动,尽量把彩灯挂得均匀美观一点。 今年哈布斯外出的时间赶得不巧,感世只好一个人挂。他借着院子里装饰用的小灯把圣诞彩灯往爬山虎的叶柄上系,凭感觉胡挂一通,不自觉把一大半的彩灯都挂在了哈布斯的房间外边。 第8章 龙冢花 感世前脚离开婚介所,哈布斯带着布南后脚就在地球上着陆了。 哈布斯从不把从外星球来的客户带到宾馆,免得叫好事之徒传出暧昧的流言来。而且宾馆房间每天都换主人,完全不具备装识别系统的条件,住在那边少一层安全保障。婚介所里有专门的几间房间留给外星球来相亲的客户,又安全又省事。 布南长了一张真正的小王子的脸,看上去像玩偶一样软糯又精致,连耳朵都透露着“我很软很好捏快来捏我啊”的气息。他原形毛茸茸地胖成球,化成人形后没了软毛的加粗加胖效果,显出恰到好处的体型。 他和哈布斯这样大块头的恐龙王子完全不是一个画风的。他两走在一起,布南活生生把哈布斯衬成了一个海盗头子星期五。 哈布斯暗自伤神,进所之前刻意带他在街上多溜了两圈,唯恐感世还在所里和他两迎头撞上,自己被比成渣。 布南走街上被无数人眨也不眨地盯,瞬间想起了猫形出游时被一群外星球人疯狂追赶的恐惧。他弯腰往边上花坛里捞了一把湿漉漉的泥巴糊自己脸上,抹匀揉开,把自己变成一只货真价实的大花猫。 有颜就是这么任性。 路人们的表情瞬间从“惊艳”转化成“痛心疾首”,一个个哭丧着脸移开了视线。也多亏他这个举动,哈布斯格外开恩少溜了他几圈。 哈布斯的婚介所和他的家差不多,都是一幢独门独栋的小楼,大门两边的藤本月季沿着墙壁上焊制的花架一路上爬,在冬日也隐约显出花的轮廓。这些藤蔓被修剪整齐,有几条藤蔓恰到好处的从金属质感的镂空招牌中探出头来,在“花”这个字上点缀了一两朵粉白的月季花。 第12章 布南一指招牌:“你的店?” 哈布斯点点头。 “龙……你是莱巴星的龙?” 他们莱巴星拥有全太空九成以上的恐龙,单星球实力吊打别的星球。这帮恐龙称王称霸惯了,没几只龙会特意掩饰自己的身份。 布南得到肯定的回答,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跟着他进了小楼。 哈布斯一到地球才发现今晚是平安夜,把人悄咪咪安置在这边就想回家,哪里会多关注别人的神色。他叮嘱完布南不要随意给别人开门就顶着冷风回家了,半点要多招待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布南一只猫躺在床上变回一团毛茸茸的棉花糖,一边啃房间里配置的小零嘴一边和自己的亲友通话报平安。亲友之后便是同事了,他粉嫩的爪子摇了摇给贤惠的狸花猫打招呼,直奔主题。 “狸狸,两年之前我们修缮乌瓦宫的时候不是卖了一颗龙冢花的种子凑钱么,当时是你接待的买家是不是?” 狸花猫正在家里逗儿子,花脸不时消失在光屏中:“是我接待的,八妹你怎么突然提这出,是不是有人要到星际法庭告我们买卖人口。你放心,我们做买卖的时候那颗种子是人是物还不知道呢,外界无法举证我们有出卖人口的故意,他们告不赢的。” 狸花猫显然是卡特星的智商担当,半点不慌神,连手中的狸花猫崽子都不带抖一下的:“何况种子这玩意,买的人多了,没出土之前谁知道它是人是草,禁止交易的话人们岂不是连朵花都种不成。再说种子出土之后要是个人,建立在主与物之上的所有关系也会自动解除。星际联盟要是纵容他们的法官管这点破事,八大星系早就开着星舰把联盟给轰了。” 布南只问了一句话,狸花猫就把所有的后路全部讲完,并得出“安全”的结论。这只猫实在是很政客,堪称卡特星的异类喵。 “可是,古往今来,龙冢花就出了一棵……那一棵就是个人来着。” “帝休王后是个人不代表我们卖出去的种子也是个人啊,那是海鲜们送来讨好我们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龙冢花种子。”狸花猫虚虚地做了个摸布南头的动作,“别害怕,哪怕那颗种子是帝休王后和坎泽尔的孩子,我们有整个小熊星系护卫,不带怕的。” 布南耷拉着猫耳朵把圆滚滚的猫头送上,两只猫隔空亲昵玩得飞起:“我偶然发现那个使者是莱巴星出来的,免不了多问问。要是我们卖的真是坎泽尔和帝休的孩子,莱巴星的那帮恐龙估计要气炸了……” 他们喵喵咪咪地聊起来,很快就把莱巴龙和龙冢花抛到一边。布南还兴致勃勃地要教猫崽子们埋猫砂,隔这光屏把扒拉爪子埋猫砂的功夫演示了一遍又一遍。小熊星系的猫咪爱好者们看到了这一幕估计要心碎:我不信,这一定是假象,猫这种美若天仙的物种怎么会上厕所,他们明明连个屁都不会放的好伐! 龙冢花是目前已知的八大星系中十分神秘的一个物种,人们发现这个物种是在坎泽尔大帝磨刀霍霍要挑起侵略战争的时候。那时候有一个叫“帝休”的美人往这头莱巴龙面前一站,笑语晏晏地说“来跟我生孩子吧”。坎泽尔一下子仿佛着了魔,三两天的功夫就被迷得神魂颠倒答应和他生孩子去了。 “好啊”坎泽尔的语录里有这样一句话,“我们生一百个孩子。” 坎泽尔两年播了三次种,完全忘记了昔日的宏图大志。要不是小两口老是弄丢孩子,坎泽尔一定会兑现昔日的诺言和他生上一百个孩子。 这个叫帝休的人横空出世力挽狂澜,把一个手握屠刀的霸主驯成一只忠犬,并在此后一直给坎泽尔描绘和平的美好图景,引诱他担当起维序者的身份。另一干恐龙胆寒的是,他轻易就成功了。 他当王后的期间,八大星系还在莱巴星的召集下还组成了一个星际联盟,旨在维护星际和平,给各个星系提供一个交流的平台。联盟下设的星际法院等组织在政治层面上拥有管理星际事务的权利。虽然联盟的军事实力不足以支持它充分发挥政治使命,但总归能发挥一定的作用,是各个星系树立志维护和平秩序的一座丰碑。 帝休王后斩断了莱巴星称霸星际的步伐,可他在星球上依旧被群众所狂热拥戴。他的巫术似乎能影响到每一头龙,连坎泽尔的兄弟们都对王后不生怨言,而更多地把失败的原因归责于大帝的软弱。 星际间盛传帝休美艳妖娆龙见龙爱,那勾引龙的本事和巫师没差。帝后两人虽然恩爱,但众人还是心存敬畏地将帝休的人种称呼为“龙冢花”。 此花便是恐龙冢。 龙冢花不过是纤细的一棵草,却是每一头恐龙的天敌,生而能勾起所有恐龙对他们的好感。 布南满心期待明天和武飞飞小可爱见面,哈布斯这头龙已经顶着寒气冲进了院子里。 他“蹬蹬蹬”跑到梯子旁边,整头龙都兴奋地直哆嗦:“我回来啦!平安夜快乐!” ——快看我看我,你男人回来啦! 感世不知道他奇葩的心理活动,只让他站远一点做指挥,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他挂了两个小灯,久久没听到指示,便奇怪地回过头看他家属。 哈布斯昂着头,院子里昏黄的灯光将他的五官映照得十分柔和,似乎蕴含着无限的柔情蜜意。 第13章 “亲爱的,”这头龙的眼睛里好似有光,“你把绝大部分小彩灯都挂我房间外边了。”说罢他爬上梯子,一把掐住感世的腰举高到旁边。 “我举着你,”他把脑袋凑到感世的耳边,揶揄地看着他绯红的耳垂,恶意地朝耳后吹了口气,“剩下的几个给你自己房间外边挂上呗。” 掐在腰间的手掌宽大有力,感世脸上的红潮一路蔓延到脖子里,要是扒开衣领还能见着嚣张地遍布整个身子的绯红色。 他极力压抑嗓子里汹涌而出的糯唧唧绵羊音,偷偷地深吸了一口气故作冷淡道:“你下去……” ——不要在掐着我的腰了! “梯子要倒了。” ——我腿都要软了! 第9章 黑中介 第二天早上门铃响起来的时候,哈布斯还恍惚了一下:感世怎么来喊我起床了,平常这个时候不是在做早饭吗?难不成是冰箱里的肉不够了?冰箱里没食材我竟然还好意思睡这么晚,我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家属。 他浑身一个激灵,直挺挺地坐起身来,看见床前没人又是另一番伤春悲秋:啊,对啊,没肉了他会自己去买,才不会来叫我起床。这孩子越长大越不爱进我房间。 昨晚上给我挂那么多小彩灯,害我以为今年要过一个温香软玉的平安夜了。可我只不过是握了握他的腰,顶多借着动作又偷偷地掐了一把腰间的小软肉,他竟然动手打我! 咸猪手哈布斯捂着头顶的包默默伤神,他要是原形,两颗要掉不掉的眼泪能把床都浸湿。 丧气倒灶的恐龙想着家暴的家伙还在厨房里忙碌不好走开,伤神了三秒又坚强地抓了件外套裹上,风一般跑到楼下去开门。厨房里“哔哔啵啵”的油炸声伴着阵阵香气传来,网一般盘踞在一楼。 论烹饪的技巧,地球人领先所有人种成百上千年。星际时代持续了好几百年,无论是交通还是通讯的科技都进步良多。唯有食物,大家还在迎头猛赶古地球时期的水准,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通过客厅的时候哈布斯还透过厨房外边占据半个墙壁的玻璃推门看到了感世。这棵草夹起一块黄油在锅底抹匀热化,然后放入一大张猪皮肉,右手持剪刀预备着要把肉皮剪碎以快速做好这顿相当油腻的早餐,神经绷紧生怕爆开的油炸到自己眼睛里。 喜欢油腻早餐的恐龙美滋滋地移开目光,大跨步跑去开门。迎面瞧见一只校长公子。 武飞飞手中攥着根绳子,绳子上蚂蚱一样地拴着两只火鸡。两只火鸡的体型足足是一般火鸡的两倍,神气活现地梗着脖子和哈布斯大眼瞪小眼。这只有着萌宠外形的校长公子做的事倒是淳朴如老黄牛:“哈布斯先生你好,圣诞节快乐,送你两只火鸡当晚餐。” 哈布斯:…… 你爸爸知道你牵着两只火鸡招摇过市么武小先生?你爸爸知道你给人送礼的脑回路如此清奇吗武小同学?你回头看看你带来的两只火鸡留在地上的鸡屎呗,沿途有给他们铲屎吗武小铲屎官。 小飞鼠探头探脑往屋子里瞅。“我昨天看到你发来的照片了……”他扭扭捏捏地把绳子递给哈布斯,“布先生真是太,太,太,太(咽口水)太……” 哈布斯替满脸娇羞的小飞鼠补足:“太符合你的择偶要求了。” “是的!”武飞飞猛地抬头,眼底的红血丝还清晰可见,“你昨晚发完照片就关闭了光脑,我来不及问你他在哪里。我找他找了一夜,附近每个宾馆酒店都问到了还是没找到他。哈布斯先生你把他藏哪里了?” 武飞飞大姑娘上轿头一次要和猫相亲,整只鼠都一惊一乍的:“是不是带回家了?!” 小飞鼠说话声音大了点,到最后一句差点破音。脑中的小人已经开始疯狂咬小手绢:天哪这个婚介所的所长比我高,比我帅,还比我有男人味,布先生会不会被他半路截胡。昨晚我疯狂找人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已经在这个房子里造小猫。一只小猫,两只小猫,三只小猫…… 脑补狂魔完全忽略公猫和公恐龙不能生崽的事实,在“理想的相亲对象被中介被截胡”的路上一路狂奔不回头。 再结合厨房里刀子剪肉的声音,武飞飞整只鼠都不好了。 啊啊啊啊啊屋子里真的还有别的人! 感世那边也听到了半句破音的“是不是带回家了”,他拿拳头捶一下边上醒着的面团试韧性,琢磨着可以开始做卷饼了,随即把肉皮一块块夹到碗里空出手来。他拿过来一块案板把面团砸在上边,抽空问了一声:“哈布斯?怎么还不把客人请进来?” 可以请进来吗? 当然不可以。 武飞飞可是哈布斯走后门的证据,他一进来和感世说话,哈布斯和校长的交易就要露馅。 怎么可以让我家感世知道他在帝休的一切待遇都有黑幕!他知道了要伤心死的!绩优生的定位要崩塌的好么!万一他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要中断学业离家出走怎么办!?我幕后操作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让他有个好专业好岗位怎么能在这种关键时刻功亏一篑。 武飞飞极力想不着痕迹地往屋子里走,圆滚滚的大眼睛牢牢地盯紧厨房的位置。哈布斯一边矢口否认布南在这边一边苦哈哈地拦着他:“火鸡我收下了,晚点带你去找布南,小祖宗你先回家好不好啊,你周末不用做作业的吗?” 第14章 沉迷吸猫不可自拔的小飞鼠眼睛都要喷火:“厨房里是不是布先生?不然你为什么这么慌张?” 哈布斯:“我我我,我没慌!我出去和你谈你不要激动诶?”他慌得跟真截了客户也没差了,内心非常想拎起校长公子丢出门去。 场面一度非常像捉奸,偷腥的男人被抓到金屋藏娇什么的,来捉奸的小情人要冲进金屋抓小娇郎什么的,总之听着就十分不寻常特备能勾起感世的好奇心。 厨房里的碾面声没了,有脚步声在靠近。 哈布斯那一脸懵逼的表情正好落在患得患失的客户眼中,武飞飞瞬间鼓起泪泡眼:“你还说你没有藏(我的)人!” 哈布斯眼看着走后门的事情要败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捂住武飞飞的嘴,把他往大火鸡背上一放。这头恐龙往两只火鸡背上各甩一巴掌,这两只栓成蚂蚱的火鸡就载着武飞飞一路狂奔。 “奔跑吧,火鸡。”哈布斯小声配上画外音,转身就要把感世赶回厨房:“来推销的,我刚刚把他赶走,我们回去和面吧。” 愚蠢的恐龙被短暂的胜利麻痹了思想,显然忘了他刚刚丢的是什么。他丢的可是一只飞鼠,一只四肢间长着飞蹼的吱吱。 武飞飞见着哈布斯身后露出的一点衣角,整只鼠都沉浸在遇上黑中介的愤懑之中。他脚下踩着火鸡的脑袋猛地往空中一跳,身影划破朝阳的金光化成小小的一团。化成原形的小飞鼠“噗”一下张开四肢,乘着风从哈布斯的头顶划过。越过了碍眼的障碍物的一瞬间,他收起四肢幸福地落在了他的“布先生”怀中。 “那个……”小飞鼠拿爪子掰住了感世的手指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干脆把脑袋塞进了对方手心里蹭来蹭去以示讨好。他全程害羞,半点不敢抬头,扁扁的大尾巴还抑制不住地在人家手心里轻微地抖动。 感世和哈布斯对视一眼,前者听声音觉得耳熟,略带迟疑地问了一声:“是武飞飞,武师弟吗?” 哈布斯绝望地捂住了脸:感情人家是师兄弟,这下好了,把这件事蒙混过去的难度上升到地狱级。 武飞飞抬起头,露出他那颗十分适合揉捏的圆脸,一对鼠耳也细微地抖动了一下。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搞错了人,望望瞬间洗白的黑中介又瞅瞅他师兄化,一下子就抱不住自己师兄的手指了。 大早上的从一个屋子里出来,穿的还是成对的家居服,妥妥的有奸,情。 他把自己肥嘟嘟的腮帮子按按平,对于大清早撞破师兄的私情又误会师兄他男人截胡的事十分不好意思。他十分上道地转身跳到地上,连他那簇抖得欢快的大尾巴都僵成一团放在了背上。非常正经,一点都不卖弄萌骚。 武飞飞又变成人形,利落地把躺倒在地口吐白沫的火鸡捡起来放在另一只瑟瑟发抖的火鸡背上。他牵着绳子走到感世面前把绳子递给了他,做事情十分有始有终:“师兄,送你们两只火鸡,昨天大过节的还要哈布斯先生为我的婚事奔波,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哈布斯真想一脚把这只校长公子踹走:闭嘴吧,算我球球您嘞。 第10章 妖艳贱花 哈布斯骗猫的本事还可以,骗家属的能力就稍稍有些弱了,抓耳挠腮的样子就差在脸上刻上两个大字“心虚”。 感世把武飞飞送走,没吭声又钻进了厨房,拎起一根黄瓜手起刀落开始切片,而后剁碎成条。哈布斯一头公恐龙杵在他边上,胯,下都开始痛了。他站在墙角,怂得不要不要的,特别怕打击到绩优生的自信心,摧毁他心中威严师长崇高的形象。 感世剁完黄瓜又戴着个手套开始手撕一只卤鸭,撕了两下看身边人脸色有些不对,便又抬起头来找他说话。 “刚才那个是我们校长的儿子,我们一个系的,他小我两级知道么?” 哈布斯老实点头,内心哀嚎:天哪我为什么会点头,我应该撒谎的。 “他找对象可挑脸了,是不是我们校长拜托你给他找个对象你才急吼吼连夜跑出去的?” “……” 感世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问对了,转过身去继续撕鸭丝。这个不说话的背影在脑补星人眼里是最恐怖的,他们可以一路从小两口冷战、开始分居、对方积极张罗分割财产脑补到离婚,情到深处还能附送薄情郎一个月另结新欢的悲情番外。 万万没想到感世撕好鸭肉后突然开口:“事成之后立即跟校长结账,千万不要顾忌我的关系被他宰知道么?你宰他也没关系。我们校长捞钱的本事一流,他宰过的学生家属可以手拉手绕帝休一圈,家里富得流油。” !!!!!!!!! 感世似乎有些后怕,一边把鸭丝和黄瓜条卷进饼皮一边喋喋不休:“还好今天被我撞见了,不然他得借着家属的无知可劲儿薅你羊毛……你知不知道帝休学院和附属医院名义上是校长创办,实际上是受星系直接管辖的。” …… 他点点自己:“医生是整个银河系的财产,掌控的又是人种的秘密,把控之严堪比军队。像我们这些学生的进校、分班、考核都受政府的监督,连实习单位都是老师在星系政府官员的监督下投票定下来的,他一个人根本做不了主。你收钱的时候千万别不好意思,他可喜欢假模假式占家属的便宜了。” 第15章 他把饼子卷好递到哈布斯嘴边:“来张嘴,别老是吃那么油腻,大早上的也吃点素的。” 哈布斯木着脸嚼了一口饼子,翻云覆雨只手遮天的能干家属梦破碎了。 伍拾你这个大骗子! 感世见他久久不把饼子接过去,微低着头又送了一口给他。他心里有些窃喜能多喂一口,又觉得自己借着近水楼台的便利这样勾搭龙实在太过卑鄙。一时间犯难:要不要再喂他第三口。 成功喂了第三口之后他万分唾弃自己:啊,感世你怎么可以干这种妖艳贱花才干的事。快醒醒,这头龙不过是感念落难之际的一点点情分,又被你刷脸刷了好多年才误把这种老夫老妻模式当朋友之间的家常,你不能趁机占他便宜!快停手! 哈布斯心力交瘁着呢,没觉出来他冷面家属骨子里的小粉红泡泡。他一口气借着他家花的手吃完了一整个鸭肉卷饼,最后一口还叼到了一截指尖。 呼风唤雨大家长梦破碎之后,哈布斯的痴汉之魂开始熊熊燃烧:呦吼,看看我叼到了什么,干脆装作没睡醒多叼一会儿。 这头厚颜无耻的龙眯着眼睛装迷蒙,还得寸进尺地抿了抿。 感·妖艳贱花·世被烫到一般火速收回自己的手指。他哆嗦着卷第二张饼,又拿背对着自己家属,鼻头上都沁出了汗意。刚才那一下,深藏在地球人皮囊下那支含苞待放了五年的花骨朵差一点就被抿得直接炸开了。 感世有预感,他过不了多久就要开花了。 植物开花,相当于动物进入性成熟,是一个非常自然的生长阶段,体内激素猛增造就的一次成长。 妖艳贱花心里有鬼,嘴上还是要装成淡定高冷的模样,以防被人瞧出来他那点小心思。他靠近台面掩住自己还有些微颤的双手,麻溜卷饼的同时随便找话题打发时间:“给你讲讲我们校长的圈钱史吧。” 感世一口气从建校数到他自己入学那一年,几乎每一届学生都有那么一两个土豪家属给校长送钱。他们不相信医科大学和别的综合类大学有那么大的区别,给校长送钱搞幕后操作的小动作根本无法被叫停。 感世伸出两根食指并在一起,在空中缓缓放开至肩宽的距离:“坎泽尔把遗体捐献给帝休王后的故乡银河系,我们校长就用他受贿得来的这么长一串零把大帝从银河系的执政官那边请了过来,并把校名改成了帝休。” “从此以后帝休名声大躁……”他把食指间的间距又加宽,“他拿到的钱就有这么多零了。我们帝休变成了银河系基础设施最好,科研经费最多的医科大学。” 他两有说有笑一起八卦伍拾,一时间又扫清了之前涌动的粉色暗流。 感世吃完最后一口早餐还不小心给哈布斯捅了一刀:“前两年又冒出来一个人傻钱多的家属,一口气给我们捐了两栋楼。学生们都开始抗议新造的楼闲置着只能当自习教室,还变相减少我们绿地面积了。” 医学生浑身散发着“有一个太会捞钱的校长真是甜蜜的负担”之类的迷之气息。人傻钱多的恐龙一口老血涌上喉头,默默地又给它咽了回去。 另一头,得到布南具体位置的校长公子已经站在了婚介所的门前。他站定几秒又羞答答跑到婚介所隔壁的“三只虫”门口。三只虫整个门面都用镜面包边,无声地发挥着顶级的揽客功能。小飞鼠对着镜面开始搔首弄姿。 他小心地把一根呆毛藏到别的头发底下,确认自己从头发丝到脚底都端庄正经无可指摘,这才嘘了口气鼓足了勇气要去敲隔壁婚介所的门。 他一有离开的动作,三只虫的大门突然打开。里头出来的人用健硕的胸肌和他对视,武飞飞抬头仰视对方的脸,脖子有点酸。 “你好我是大虫,我看你是从隔壁过来的。这位先生婚姻不幸福吗?需不需要我们店里的打手帮你教训渣渣,保证招招避开要害,绝对不承担刑事责任。”名为大虫的壮男说着挺了挺自己的胸膛,握拳绷出圆硕的二头肌。 武飞飞后退一步。 壮男看他这纯情小处男的怂德行,爽朗一笑又指指对面的花店:“不是来投诉婚介的啊,那你大概是来相亲的,可以找对面花店买花送相亲对象喔。” 武飞飞这才发现龙与花隔壁是打手屋,斜对面是花店。婚介所对面是礼品屋,不远处还有一家主营离婚官司的律师事务所,再远一点是银河系政府派驻在地球的民政局,民政局对边还有家婚纱摄影店…… 婚介一条街,伴你从相亲到离婚。 大虫给对面花店的女老板挥挥手,长相水嫩的年轻女孩子就向武飞飞招了招手,附赠给大虫飞吻一枚。大虫幸福地把呆头呆脑的飞鼠送到了花店门口,嘴里叼着老板送他的一朵玫瑰花飘也似地挪了回去。 武飞飞被当做大虫讨好姑娘的道具塞进了花店,万花之中一下子就挑花了眼。更晃眼的却是花海中一个捧着一大束驼色玫瑰的男子。 那人抱着两个人那么宽的玫瑰花束,小心翼翼地往门口走。偶尔被花挡住了视线,男子就会稍稍拨开花束看一下路。花朵几乎淹没了他的上半身,可眉尾的风流韵致还是从群花的间隙之中冒出来。这依稀可见的美貌和风情扑到了小飞鼠的眼中,铺天盖地把他整个心都攥住了。 武飞飞抹了把热乎乎的鼻子,惊慌失措地捂着半脸鼻血逃出了花店。出店门时还一下子忘记台阶,以一个拥抱大地的姿势扑倒在了花店门口。半秒停顿都没有,扑街的飞鼠倏一下从地上蹦起来,竭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跑走了。 第16章 布南只捧着花往外走,忽然就听到□□撞击地面的声音。等他走出花店时,只看见了地上一滩鼻血。 “啧啧啧,”执政官手酸地捧着九十九朵玫瑰,嘴里喃喃道:“这可真冒失。” 他美滋滋地想:我的相亲对象可是一只灵活好动的小可爱,他就绝对不会在大街上绊倒还摔出一脸血。 第11章 尾巴 武飞飞一看见布南就认出来了,摸到鼻血那一刻内心的崩溃难以言说。要是没有这半下巴的鼻血,他可以和布南来个“花海烂漫,他在丛中笑”这样美好的初遇,更不要说布南手里还捧着一束玫瑰了。 他从小熊星系远道而来,在这边一个熟人都没有,想也知道那束花是给相亲对象的。 武飞飞脸上被石子蹭开两道长长的红印,还弄出一整个下巴的血迹,慌里慌张往外逃还要担心布南追上来看到他这副丑样。被他看见了就别说是收玫瑰花,对方没准一个转身就回卡特星去了。 小飞鼠跑到一条小弄堂里,手依旧捂着鼻子。鼻血顺着指缝流得满手都是,他手忙脚乱地把外套脱下来捂住脸。羞愤、气恼、懊悔掺杂着布南给他准备玫瑰花的欣喜一齐涌上心头,第一次看见相亲对象的校长公子亮出两颗牙就把嘴边的外套给啃了一口。 啃完后想起来这是自己的毛变的,瞬间又住口了:已经丑了,再秃的话布先生更看不上我了! 小飞鼠拼命仰着头止血,耳内突然传来两声“嘟嘟”。他把手放到传声器的气流感应区,伍拾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大早上的跑哪儿去了,哈布斯先生跟我约了中饭,快收拾齐整准备去相亲……” 晴天霹雳!买了花可不就是要当天相的意思! 伍拾还在叨叨:“……我看过照片了……美得很美得很……” 武飞飞欲哭无泪:布先生是美得很,可你儿子我现在破相了。 父子两当场就在弄堂里就要不要相亲的事吵了起来,小飞鼠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坚决抵制中午的相亲宴,急得差点被气哭。他说不过自己的老父亲,只好脸皮也不要地调出光屏把自己的丑脸露了出来。 父子两人相对无言,陷入沉默。 伍拾啧啧两声:“这倒霉孩子……还不快回家,我给你治治。婚介所那边找的借口不能太随便,胡乱推了对方还以为我们消遣他们拿人家当备胎,保不准下次就约不出来了……诶呦孩子他妈,你快过来帮我想想招……” 小飞鼠顶着半脸血迹和两道红印,委屈巴巴地从弄堂里出来,整只鼠都蔫唧唧抬不起头来,只觉得这一天大概是霉神罩顶。他刚有这个念头,这个残酷的世界便又给了他当头一击:他迎头就撞上了弄堂口的一个障碍物。 抬头要和人道歉间,布南惊愕的脸就豁然出现在他面前。 哈布斯就在布南不远处,他两要提前去酒店对对台词,应对相亲对象有可能问出的一系列问题。哪些问题可以老实回答?哪些问题无需对才见一面的人乖乖交代?口气如何拿捏?万一对方带家长又该如何应对等一系列问题都要提前对好话。 同样的问题,也是他们这边需要拿捏分寸的。 毕竟布南是一只宅猫,还是一只位高权重的宅猫,相亲这种事他完全没干过。哈布斯把他半哄半骗弄过来,良心有点痛,打算不余遗力地帮他应对来着,不成就给他好吃好喝供着送回卡特星去。 不料才走在去酒店的路上,迎头就撞上一只乱七八糟的相亲对象。 真的是乱七八糟: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半脸血迹,脸有划痕,领口上还沾了点泥沙。要不是看他裤子完好衣服也没有被拉扯的痕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才在小弄堂被“哔”过。 武飞飞这回出了花店,总算能把花游刃有余地抱起来还不挡着道了。他饱含风情的眼上下打量一番武飞飞,似乎不敢确定:“武先生?” 武飞飞好不容易有个一见钟情的对象,转眼就被人家看到了这副丑相,心态终极爆炸,整只鼠羞愧欲死。他咬了咬嘴唇,当场哭出两行滂沱的眼泪。 “我平时……唔……没那么丑的……哇……你不要嫌弃我……”小飞鼠捂住脸蹲地,形象全无,嚎啕大哭。那伤心欲绝呜呜哭的劲儿把半条街的视线都吸引过来,可以说是哭得非常有大将风范了。 布南和哈布斯瞬间沦为众矢之的,一猫一龙面面相觑。 布南抱着花低头看着地上的鼠,石化了三秒之后他叹了口气。这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执政官蹲下身来,拉过了武飞飞枕在膝盖上的一只手。他把手拉过来圈在了花捧上:“我给你花,你不要哭了。” 武飞飞吸吸鼻子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羞怯地看着送花的男子,心里的粉红色小花炸成一片:又漂亮有温柔,啊啊啊啊我好喜欢! 布南拿袖子给他蹭掉了额头上一滴发暗的血迹,心里头有一点不太满意。不过倒不是针对相貌的,武飞飞底子摆在那里,哭也是可爱的。而且为这点嫌弃不嫌弃的顾虑哭成那副鬼德行,还莫名有点招人疼。 实在是这小子破点相就要哭,心理年龄看着比实际年龄小多了,小得下不去嘴。 不过这个下不去嘴的判定下一秒就被推翻了。武飞飞受了一点好就顿悟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布南对着自己这德行竟还能生出一点顾怜! 第17章 他狠狠拿外套抹了把脸,一不做二不休整只鼠都凑到了布南跟前:“可不可以再等我两天,等我把脸上的划痕给消了再和我相一次。我先给你看我原形摸我的尾巴好不好,我原形露不出这点疤,而且我尾巴可软可好摸了!” 说罢,他趁着布南还处在懵逼状态一把将布南拉进小弄堂,对象到手了还没忘了要捧着玫瑰。 飞鼠把猫拉进了四野无人乌黑一片的小弄堂。 背景板哈布斯大张着嘴守在外边:武飞飞小同学你知不知道矜持?你们还没怎么着呢你怎么可以牺牲色相这么勾搭一只猫。噫~你们成年鼠的世界真是太疯狂了 颜控的倔强他完全无法理解,武飞飞的战斗力他更是无法匹及。 他只是一头连养在家里的花都勾搭不上的废恐龙。此刻唯一能帮上忙的就是替他们把风。 半个小时后布南出来了,他替武飞飞拦下了一只载客的小飞的,还在武飞飞殷切的目光中把花放到他怀里。武飞飞坐在小飞的里不愿意走,布南只好亲了亲他的额头,千哄万哄让他把门关上了。 小飞的“咻”一下起飞,载着一只眉飞色舞的鼯鼠飞远了。 哈布斯目光里不自觉带了点膜拜,神色复杂地和布南并肩走在一起。 “成啦?”他话一出口,光脑连接的传声器就提示他有一笔数额不小的款项打到了他的帐上。汇款人是满嘴跑火车的捞钱狂人伍拾校长。 布南眉眼弯弯:“他刚才邀请我晚上去他家里过节,说是武叔叔晚上会给我们准备大餐,我答应了。” 废恐龙简直要给他们效率星人跪了。他沉默一会儿,憋不住开始求教:“他就给你摸了一下尾巴,就把你哄到手啦?” 布南拍拍哈布斯的肩,眼里的餍足几乎要化成实质:“一看你就是单身龙。尾巴可是相当敏感的部位,摸起来可刺激,贼刺激,好特么刺激!而且尾巴连着腿根,我稍微往下摸一点他就要拿尾巴甩我手背,哈哈哈哈哈哈哈,好软好可爱。” 猫咪的高冷形象碎成了渣。 哈布斯的小心心被“单身龙”这个词扎穿,他陪着布南选了一份礼物以供晚上聚餐之用,选完就扔下春风得意的猫回家去了。 感世已经收到了医院的通知,过完圣诞再完本周的课程就要去实习。医学生实习可是真材实料,每天要跟着医生跑进跑出,忙起来连家都回不得,得提前预备好一点日用品放在医院里。哈布斯想早点赶回去帮他收拾,一听中午的饭局取消了就迫不及待地赶回家。 一龙一草跑到感世房间里一起把薄被子摊在床上,配合良好地把被子叠成豆腐块。一棵草暴露在野外也冻不死,可他们有了智慧之后还是偏向于借用外物的庇护让自己的生活更舒适。感世可喜欢盖被子睡枕头做地球人了。 哈布斯难得进感世房间,龙颜大悦,满脑子都想着怎么爬床。他偷觑一眼感世,鬼使神差地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你要不要摸我的尾巴?” 据说摸尾巴可刺激了。 感世面无表情地把折好的被子放进一边的小箱子,残忍无情地拒绝了自己家属的提议:“我不要。” 谁要摸你那条光溜溜硬邦邦的恐龙尾巴啊,何况你尾巴尖上还长着两个圆滚滚的骨锤!你像别的恐龙一样把骨锤长成扇子形倒也罢了,好死不死竟把那两玩意长成原形。 自己的尾巴长成了多么辣眼睛的模样,你心里没点数吗? 愚蠢的莱巴龙。 第12章 无形 感世去帝休报到的那天,哈布斯在婚介所的招牌边上挂了一个心形的荧光屏。整个屏幕大红色为底金色为边,中间是亮瞎人狗眼的纯金色字幕沿着心形的轨迹移动。“热烈庆贺我所勤工俭学的感世小同学进入帝休实习”之类的话一刻不停地在上边滚动。 品味之恶俗,行径之嚣张,让人难以直视。 其心态大概可以类比家里有孩子上名校的家长,恨不得敲锣打鼓诏告天下我家有孩子出息了。走半道上随便见个人都要拦一拦:“诶,你知道**大学吗,我孩子昨天收到这学校寄来的录取通知书了……哪里哪里……也就一般般啦……随便考考就上了……” 幸好他记着感世不好张扬的性子,这才十分收敛性子地只弄了个小屏幕,小到也就比龙与花的牌匾大一点点而已。 他差遣所里两个货真价实的店员挂的时候还特意在底下盯着,生怕他们把“花”字上的两朵小月季给遮住了。 他当初取“龙与花”这个名字也没什么心思,就想着被流放之后的几个月他的身边唯有这个小家伙陪伴,取店名的时候顺手就把他给加上了。刚开始他也没注意到这有什么不妥,后来经客户提醒才发现这个店名忒像夫妻店。 感世初入学那一个学期还没有评奖学金,他的年纪又不满十六,在地球上找不到任何工作。于是便利用周末时间来店里免费帮工,做些给客户登记资料之类的杂活。他形象好,看着乖巧无害的,很能博得客户的好感,来了几次就混了个脸熟。 客户们又不是瞎的,哈布斯待他比店里另外两个店员好得多得多,两人还同进同出。于是乎大家都知道了:呦,这就是“花”呀。 本来大家都心照不宣不去窥探别人的种族私密,感世也没觉出来自己在这边有什么不妥,也就是偶尔看招牌会觉着有些羞耻:我只是个打酱油的,怎么会出现在店名里。 第18章 直到有个客户状似不经意地提点了一句:哈布斯先生,您这位伴侣年纪看着有些小,他变出原形还只是个小花骨朵吧。 ——你家这个孩子看着就是没开过花的小骨朵,敢沾惹未成年的小花花可是要吃牢房的。 哈布斯在一边打哈哈说是朋友家的孩子闲着无聊来打发时间,并非伴侣关系才把这事蒙混过去。 两人回家就商量起来,倒不是因为怕吃牢房。他那是还没起歪心思,顶多有那么点相濡以沫过的感情在,实在戴不上猥亵未成年的大帽子。 他们顾虑的点在于感世的种族暴露了。 草本植物向来比动物更软弱一些,他们原形纤弱,化成人形也不及动物魁梧有力。满星际的食草动物都是他们的天敌,食肉动物偶尔也会脑子发热补充些膳食纤维。虽然这在人人都套着同款皮囊的情况下相对安全,但还是娇弱得有些过分了。 八大星系都承认任何人种都有生而拥有的平等人权,将杀人定为极大的罪。可是原形状态下要是很难界定眼前的生物是“物”还是“人”,别人不小心抹杀了是不能被判定为有罪的。 现代人很少会失去意识化成原形,无意识状态下的原形和武飞飞那天在弄堂里变出原形给布南摸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后者随时能变回人享有人所拥有的全部权利,前者就危险了,是一个不能讲话不会变形的“物”的状态。 哈布斯被客户提了一嘴才发现他把自家孩子的人种诏告天下了,实在是天下第一不合格的家属。 感世倒是不慌不忙,拉起沮丧的哈布斯往花鸟市场跑:“别慌,不过就是个店名,我们给外界另一种解释方法就成了。” 小花骨朵拉他走进一个摆满花苗的店面:“我们找几棵能爬墙还能开花的植物种在门口,务必让它爬满整面墙怒刷存在感,引导每一个路过的人往所长爱种花的方面想。”他的身影穿梭在众多绿植中,很快就和店主一起挑中了几种藤本花卉。他将几盆花放在一起,自己站在一边。 感世拉着他走完九十九步,最后一步留给了哈布斯。他捻着花的枝干,视线停留在这些绿油油的花苗上:“你喜欢哪一种花?” 哈布斯难以述说那一刻的感受,那是一种家里有个人和他一起挑大梁的感觉。虽然为这么点细枝末节的小事生出这个念头有些过了,但它就是这么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哈布斯的脑海里。 他的母亲在怀着老六时就身子虚弱,为哈布斯家族生了体弱多病的六公主后没几年就去了。自从老哈布斯也死后,他在别人身上就没找到过这种一起拿主意的感觉了。 他的少年时期一直敬爱宽厚仁和的大哥,也曾在新王的竞选中和老大波德·哈布斯结成同盟,全力拱卫自己爱戴的大哥争夺帝位。奈何也就是在那个时间段,他发现波德背着他给老二捏造丑闻拉低民众支持率,兄弟两人在票选结果出来前就已闹翻。 丧父失母还和兄弟闹翻的恐龙王子望着花株旁边的小伙子,一时间生出了一点家人之间的温馨甜蜜来。 呦,我喜欢这个伴。 感世看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略有些不自在地躲到了花株后头,借着花干不怎么茂盛的枝叶挡住了自己。他有些气恼自己突然露怯,便又从枝叶中伸出半截手臂指指他面前这盆花,佯装自然道:“你不拿主意,我就选这盆啦。” “喔,”哈布斯特别好说话,“听你的。” 这头耀武扬威的恐龙借着荧光屏把感世的名字放在了招牌边上,半天都在所门口转悠,颇有种扬眉吐气把婚介所又变回夫妻店的感觉。 什么“所长酷爱养花才把店名取为‘龙与花’”,滚犊子,我这个所长明明只喜欢养家里那一朵花! 不过他没嘚瑟半天,就有人来砸场子了。 来砸场子的男人眼眶通红,黑眼圈堪比熊猫,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地还带着点水光,看着非常像刚刚痛失爱侣的鳏夫。他迈着他那一米二的大长腿跑进店里,扯住一只店员就开始摇:“你们所长呢?把你们所长叫出来,我今天非要啄死他,我要跟他同归于尽!” 边上的“三只虫”里刷一下冒出三只壮男。大虫、二虫、三虫齐齐站成一排守在外边以防此人突然暴起。 开玩笑,这边是婚介一条街,大家都是利益共同图互相介绍生意的交情。婚介所要是出毛病了他们生意都会受影响。虽然这个婚介所比上一家倒闭的婚介所靠谱得多,来找,打,手的怨侣少了。但是他们还兼营健身房帮客户练腹肌、胸肌、二头肌嘞,客户不还是因为惦记着隔壁进进出出的单身男女才会跑到他们家来健身不是。 二虫上前把可怜的小店员从男人手里抢了出来,又把另一个身材纤细的店员扒拉到自己身后。他对着两只弱鸡状的工作人员露出一个格外可靠格外man的微笑:上下游关系,大家彼此照应一下是应该的。 哈布斯听到动静从楼上下来,脚尖甫一沾地面就被揪住了领子。一双湿漉漉的长睫毛在他面前一眨一眨:“枉我当初还给你家送锦旗了,你给我介绍一个身患绝症的媳妇是几个意思,心理变态喜欢看别人家破人亡?你知不知道他昨晚上一口气掉了九个头,现在就剩一个头还挺着不掉,他快死了我也不活了,来陪葬吧黑心中介!” 第19章 睫毛精一口气说了一长串,几乎用口水给哈布斯洗了个脸。 恐龙摁着睫毛精的脑袋往后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伤心欲绝的睫毛妖怪。随后他一指头把人按在楼梯的扶栏上狠狠戳了两下:“我没有接待过你,再蓄意闹事就把你丢出去。” 睫毛精被他那一指头蕴含的手劲镇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才又跟到了洗脸池边上。 他嘿嘿笑着展开外套,露出别在胸前的一颗胶囊状的小玩意。 三只虫上前看了一眼,三虫伸指头戳戳认真洗脸头也不抬的哈布斯:“哈布斯,快回头,他拿着军方新研制的火,药呢,一小颗就能把这条街炸飞。” 哈布斯一脸懵逼地回头看睫毛精:哪里跑出来的军火贩子蛇精病! 睫毛精“咔咔”奸笑两声:“怕了吧,怕了就乖乖跟我走,我要把你吊死在我媳妇面前。” “你有病吧!”哈布斯勃然大怒,“你媳妇真得病了送医院还有救,跑我这来搅事能有啥用,弄死我对你媳妇的病有啥好处。” 两方对峙间,一个中年男子醇厚的声音出现在哈布斯耳边:“他去不了医院。”那声音渐说渐远,飘到睫毛精的身边:“这玩意可不是寻常人能拿到的,你是前些天冲进银河舰队的实验室抢夺实验品的星盗吧。” 睫毛精大骇,对着空气惊呼:“谁?!” 行动间,他的衣服被一只无形的手掀开,那粒胶囊状的火,药凭空悬浮在众人面前。那个声音的源头恍若就在火,药边上:“呦,小宝贝儿,没想到能在这里把给你找回来。” 第13章 脸盲癌 这个声音十分真实,不像是被传声器处理过的模样。青天白日这么来几嗓子,所里的人无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传言中能把整条街炸飞的胶囊在空中有节奏地起伏,仿佛有个人在捏着他走路。走了几步,封闭的空间中又响起一阵不悦的“啧”,带着浓浓的气恼的意味。 三只虫兄弟们已经开始脑补街道被炸飞,坚不可摧的房子在空中各种翻滚然后完好无损地落在焦黑地面上的场面。房子没事。里头的人一定摔得稀巴烂。若干年后门禁系统被破解,房门打开露出几具残破的尸骸。 哈布斯皱着眉走到胶囊面前,伸手往空中一捞,一片衣角被他攥到了手中。他面向眼前的虚无:“是谁在装神弄鬼?” 衣角的主人没有多话,只果断一捏手中的药丸,胶囊在空中化成粉末,均匀地散落在地。无形之人反手握住哈布斯的手,隐约有色彩在他体表流动:“我也想现形,但是目前有点控制不住。” 那个诡异的透明人处理完明显是假冒伪劣品的胶囊,握着哈布斯的手晃了晃:“初次见面,你好,我是k454的研发者之一,我叫宗正。”说话间,他全身隐形的状态略有缓解。他的嘴部偶有色彩显现,白牙红舌交替在头部的位置出现又隐没。他的身上仿佛有一条缎带将他的颜色全部遮住,缎带游走间偶尔露出一点人的相貌。 睫毛精带来的是唬人的假冒军火,刚刚被研制出来的微型炸,药还没有正式命名。银河舰队作为护卫整个银河系的顶级军队,在新闻播报的时候将他们研究所出来的新品暂时以研发年份命名,称之为“k454”。 宗正还在说话,这回可以看见的身体部位仅有一只耳朵,视觉效果非常骇人。 宗正外形进入万花筒一般各种器官交替显形的状态,叫人看着不由想避开,但说到失窃的454竟有着与恐怖外形不符的脉脉温情:“不好意思,竟然有人仿造我们实验室研发的孩子来恐吓你。” 他咳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会叫人来逮这个扰乱治安的骗子……现在来说说我的事情吧。” 空气中此刻仅剩一只眼睛,这只海藻绿的眸子眨了眨,露出友好的神色:“我前段时间来所里登记过,今天是想来问一下有没有合适的相亲对象。” 这个带队研发了新武器的科学狂人似是上前了一步,从外部看来就是一颗眼珠子在空中向哈布斯飞去:“有人愿意和我相亲吗,哈布斯所长?” 哈布斯看着眼前的漂浮眼球,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笑:“我看过你的资料,宗先生,平安夜那天来登记的客户……暂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相亲对象。” 所长内心在咆哮:怪不得感世在上头加了一句“此客户有隐疾,暂缓相亲,待回访。” 天晓得他看到隐疾两个字时多么抓狂:客户有隐疾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叫宗正的臭流氓难不成给我家感世详细叙述了他患有隐疾的各种症状!现在看来是他来登记时也出现过隐形的症状,所以才被记了这么一笔。 哈布斯想起这人婚姻状况上的“离异”二字,不由同情眼前人:宗先生你这个恐怖的外形很难找对象。深夜时分想抱抱枕边人却只看见一只眼珠子是多么令人难以接受,想必他的前夫深有体会。 他估量着宗正肩膀的位置拍了拍:“我们先聊聊你的身体状况……” 被忽略的睫毛精突然暴起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先看我媳妇啊!”一米九的大个子立在一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媳妇要死了,你害我家破人亡,我不会放过你这个黑中介!” 哈布斯白眼一翻,没了k454的假星盗显然不在需要顾虑的范围之内。他走到睫毛精的面前指指自己的太阳穴位置:“所有的客户资料我都记在脑子里,我们婚介所开业五年就从没接待过你这个客户。” 第20章 要不是这家伙的丧妻之痛表现得太过真挚,他几乎都要以为这是竞争对手派来的搅混水的。他又想把人直接轰出去,又有些不忍。 大虫在边上观望一会儿,突然拉着自己的两个兄弟上前。他吆喝了一声睫毛精:“刚在是谁和你抢店员你还认得出来吗?” 睫毛精龇牙:“就是你,爱管闲事的家伙。”说着他又朝一只眼宗正瞪眼睛:“你也是,我不过就是想把这奸商骗到家里教训一顿,要你在这里碍事?” 被忽略的二毛:……我们三兄弟长相差那么多你居然认不出来我! 宗正理都不理他,睫毛精只能照着新闻仿个k454的外形的胶囊来恐吓别人的骗子而已。智商渣渣的愚民不配和他这个研究院说话。 他点开自己的光脑联系舰队,要他们指派附近的巡警过来抓人。不料他的通信请求一发出,立马被舰队军官们理所当然地接到了舰队最高长官隋易的通信口。他一时怔住,只得尴尬地喊了声“爸爸”就匆匆找借口结束了通信。 隋易元帅,坐镇银河系的最高军事首脑,带领着银河舰队守卫着整个银河系。 隋易的大儿子前段时间和丈夫离婚了,宗明正是那个被他们隋家一脚蹬出门的倒霉儿婿。前任岳父和女婿隔着屏幕已经无话可以寒暄,磕磕巴巴结束了对话。 哈布斯那边没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因为大虫拉着他说话。这位人高马大的邻居把哈布斯拉到一边:“他可能真被婚介所介绍了一个命不久矣的媳妇,你还记不记得你买下龙与花之前这个位置原本也是一家婚介所?” 大虫给哈布斯拍背消火气:“那家婚介所可坑了,三天两头有人来投诉。我们三兄弟原先就是看中这边老是出怨偶才在隔壁开店……咳咳……这个睫毛精貌似没发现原先的婚介所已经倒闭,以为你就是原来那个坑货所长。” 大虫指着自己二弟:“他连我和我弟都分不出来,妥妥的脸盲。” 哈布斯:…… 睫毛那么长眼睛那么亮,难不成竟然是个堪比瞎子的脸盲癌晚期。 睫毛精还在嚣张嚎叫“家破人亡要你陪葬!”时不时气势陡弱哭唧唧抽搭两下:“我媳妇要枯萎了,他再也开不出好看的花朵了。” 哈布斯听到“枯萎”这词,那叫一个感同身受地悲伤。他架起睫毛精的胳膊就往外拉,口气放软:“好了来这里闹事没用,快去陪你媳妇,吃药做手术,或许还能救得回来。” 睫毛精伤心欲绝,悲痛之下软弱如林妹妹:“治过了,治不好,现在在家里等他去了。”哈布斯搀着他往外走,好言劝着:“那就再陪你媳妇最后一程,来这边闹没用。” 话音刚落,上一秒还哭哭啼啼的人下一秒就猛扑向三虫:“你个奸商我一定要掐死你!” 哈布斯:…… 他架起睫毛精的手腕不容他逃脱伤人,诱哄道:“你媳妇是花吧,我是对面花店的老板,家里媳妇还是个学医的。我替你瞅瞅你媳妇好不好,就算救不回来也能让她去得更舒坦一点。” 他急于把这脸盲睫毛精从所里拎出去,还装模作样地拍了三虫两下:“我平生最恨奸商,晚一点和你一起来惩治这黑心中介,现在先帮你看看你媳妇的病好不好……” 五年所长可不是白干的,他唱做俱佳,哄着哄着就把人从所里带了出来。他架着一只准鳏夫睫毛精,一时有些不忍心把他往边上一丢了事。恰巧睫毛精也一把将他拉住:“你说要让我媳妇更舒坦一点的啊……” 哈布斯有感于这脸盲癌对伴侣的深情,脑子一热拍大腿道:“我们走,你媳妇在哪?” 他将心比心,想着感世要是病了他肯定也是这么要死要活的。自己去看一眼也不耽误事,没准还能把那可怜的人救回来一下下。哈布斯年轻,心肠热得很,走在路上还不时安慰睫毛精:“我家那口子学医的,我让他也帮着看看。他不行还有他老师呢,他那帮老师可牛了一个个在星系里都能排得上号……” 第14章 里奥 哈布斯坐上睫毛精的飞行器之初还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他坐在后边的休息室,两人隔着半开的舱门随便唠嗑。睫毛精时不时的压抑抽泣回荡在密闭的空间里。 飞行器来到地球边上的一颗无人的卫星附近,他才隐隐觉得有些异样:“你们两口子住这种无人的荒星?”他走到自称是叫“沈佐民”的男人身后,一手握在驾驶座的靠背上,指尖已露出点点黑意。 莱巴龙的尾巴上带有骨锤,用于重击敌人。他们的前肢相对后肢短小,是头部主攻击后自然退化的结果。感世有时会嘲笑哈布斯的原形是个小短手,上个厕所连手纸都用不了。饶是如此,他们的前肢依旧锋利,黑色的骨质能轻易扎透现存的大部分物种的咽喉。 哈布斯把手指在舍左民后颈处比划了一下:“你把媳妇放在这里,就不怕当空掉下一颗陨石把这星球炸灭了?” 沈佐民不为所动,静静地操作飞行器着陆在这颗连名字都没有的无人星球上。四周凹凸不平的陨石坑让这颗星球满目疮痍,一片荒凉。 沈佐民的眼中早已经没有了湿意,他兀自从舱内跳出,在星球表面踩出了两个浅浅的坑。他做了个“请”的姿势,看向哈布斯的眼中满怀揶揄:“三王子果然如陛下所说,是个被人稍稍一哄就能骗走的小孩子呢。” 第21章 哈布斯原本对此人防备颇深,有意要驾驶着沈佐民的飞行器先走为上,听到“陛下”两个字倒是莫名松了口气。他跳下飞行器,上下打量了沈佐民一番:“是里奥·哈布斯让你来的?” 里奥·哈布斯,莱巴星现任的皇帝,哈布斯家族这一代的领军人物。皇帝陛下从小到大都是个讨人厌的冷硬性子,在哈布斯家族六位王子公主中是最不好相处的人物。要不是他一手替忙于政务的老皇帝带大了五王子,使得老五长大后对他死心塌地,竞选皇位的时候大概是要落个孤军奋战四面楚歌的下场。 哈布斯小时候经常吐槽自己的二哥不像哥哥,倒像是严父。里奥从四岁起就梳一丝不乱的头发穿一尘不染的衣服,所有的功课都在众兄弟中拔尖得很,活脱脱就是往皇储的方向在成长。他像是一把尺,严格规范弟弟们的行为举止,严于律己苛以待人,恨不得把弟弟们都带成和他一样板板正正的王位继承人。 老皇帝没空管教儿子,他这个二哥倒是天天拿个棒形骨锤追在三个弟弟身后跑。调皮捣蛋,打;交不出作业,揍;在学校里和别的恐龙打架斗殴,吊起来打。 哈布斯被打得最多,打完之后他那可恨的二哥还要去老爸面前告状。于是他们的爸爸夸完二儿子转头抄起家伙就打老三,直把他家最皮的老三撵得嗷嗷叫。这种二哥特有的“别人家孩子”的阴影几乎笼罩可怜老三的整个童年。 哈布斯最讨厌他二哥了。 被揍得最惨的时候他几乎恨自己不是个女孩子。他家六公主每天只要负责要星星要月亮跟爸爸哥哥撒娇。一个爸爸五个哥哥全把她捧在手心宠,就算被小公主打脸揪头发还会忍不住亲一亲奶香味的老六。 万恶的性别歧视,万恶的长幼之别! 他听沈佐民的语气是老二的人,眼神就有些不善。 可是他又十分相信他那个板正笔直的二哥不会下黑手害他,故而这点不善里又透露着一点坦然:我还以为是谁要对我下手咧,原来是我那排排坐分果果的无趣二哥。 难不成是老四求情,他两一起把元老院立下的流放政敌的破规矩废了,要提前接自己回去……这好像不太可能,毕竟里奥本人就是一个大写的“规矩”。 哈布斯正疑惑着,层层叠叠的陨石坑中间毫无预兆地出现一个个小小的黑点。这些黑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靠近,轮廓也渐渐显现出来。那是一架架军用的飞行器,数量不多,但装备精密,底端并不显眼的聚能粒子炮口在日光下反射出隐秘的冷光。 为了克制粒子炮产生的反作用力,军用飞行器无不比一般的飞行器更大更坚固,外形也更加趋向于使用曲线以分散意外坠落后的压力。这也使得装有粒子炮的军用飞行器在外形上与民用的飞行器有显着区别,能让人一眼分辨出来。 哈布斯在莱巴星长大,又跟着老皇帝在军队和政界四处检阅游走,又怎么会看不出这一队飞行器全数是莱巴星军用飞行器的外形和装备。 政权从老皇帝移交到里奥手上之后,这些飞行器甚至在外壳上涂了一个字母“l”。 沈佐民后退两步,与哈布斯拉开距离。 “陛下听说你在银河系大肆圈钱,”他对着空中的同伴一举手,便有一架聚能粒子炮的炮口对准了哈布斯,黑漆漆的炮口孕育着粒子能挤压撞击的所汇聚的能量。 沈佐民口气是里奥式的冷硬:“他说您过了五年了还是难以管教的臭德行,他已经厌倦了您。” 哈布斯哪里会让炮口对准自己,他瞬间化成原形,厚重的巨甲将他从头到脚包裹起来。原型状态的他可比人形灵活得多,他一个闪身捉住沈佐民躲进陨石坑后边。几十米几百米高的陨石坑将他的身形隐没。 他的小短手攥着沈佐民,刻意让一根指尖掐进沈佐民的皮肉中,心里并不信这人的话。哈布斯家族繁衍子息向来困难,老哈布斯当初能继承王位,还要沾多子的光。他们这一代算上旁系也就不足十只莱巴龙,每一个家庭成员都是无比珍贵的家族财产,哪怕是皇帝也不能随意处置家里人性命。一旦有恐龙主动对家里人下手,别说王位,连性命都要赔上。 他语气笃定:“里奥不会这么做。是谁派你们来的?是里奥的跟屁虫老五?”他话到一半又自行否定了这个猜想:“就他那个傻白甜?他踩到只蟑螂都要找哥哥哭两嗓子。” 杀龙?这甜小子想想会吓哭。 小短手下手狠辣,一鼓作气捏断了沈佐民的一条腿。咔嚓的声音传入耳中,他又猛地醒悟:“你根本不是恐龙,恐龙的骨头没那么脆。” 他奔走在大大小小的陨石坑之间,莱巴龙奔跑的速度终究及不上飞行器。他占了个先机跑出一段就只好变成人形隐没在一个陨石坑的阴影里。 他得了空就将沈佐民踩在脚底,刚才跑出的这一段也让他清晰地认识到一点:要是头顶上的庞然大物们下了狠心想要杀他,不过是狂轰乱炸多浪费点弹火的事。可既然能给出这点时间让他躲起来,那么就说明比起自己的命,他们还有更要紧的东西。 他踩踩脚底下的沈佐民,一番追逐让他多年来被安逸生活泡发的的脑子又开始高速运转:“你是他们的头?还是你们的目标根本不是我的命?” 沈佐民欲哭无泪,抱着自己的断腿一句话都不说。 第22章 哈布斯神经高度紧张,双眸几乎要竖成一条竖线:“不说出来意,我就在这里杀了你,正当防卫可无须赔命。”他说着,抬手录下了空中的军用飞行器四处巡视的景象。 沈佐民大约是被威胁到了性命,说起话来和哈布斯针锋相对:“我舍了命把你弄死在这里,陛下也不会因此赔命。” 哈布斯又抬头确信了一番头顶的飞行器没有要发动无差别攻击的意思,他恶意地拿脚尖碾底下人的沾满飞尘的俊脸:“少诳我,你要是能舍了命给你口中的陛下尽忠,我早就被你们轰成一摊烂肉了。” 两人僵持间,一个浑厚的男声伴随着气流滚动的“轰轰”声在空中骤然炸响:“猎户星系的朋友,请速速撤离银河系。我银河系的疆域只允许外星系军用舰连续不停迅速通过,一旦停留将被视作攻击行为。” 气流卷乱他的头发,一个巨大的阴影将他二人笼罩,哈布斯抬头便看见三艘星舰。领头那艘威风凛凛的硕大星舰底部,“yh”这两个代表着银河系的字母清晰可见。 第15章 戏精 三艘星舰背后还有一大片乌压压的黑云在赶过来,看样子是银河系出动了军队来驱赶滞留者。围攻哈布斯的飞行器是零散的武装,不好正面和军队硬刚,一时间有些失了章法。 双方沉默半晌,领头的星舰处又传来那个浑厚的男声:“猎户星系莱巴星的非法闯入者,我现在给你们最后三分钟时间无害通过我银河系的领空,如若不然……” 男子的声线微微压低,自带性冷淡画风,不露口头上的威胁却能将那丝冷意传达到每一个人心底。他没有用语言,而是采用了实际行动,星舰侧翼的炮口悍然打开,朝着最边缘的飞行器精准地轰了一炮。带有“l”字母的飞行器连同里边的驾驶员一起化作残渣,粉尘碎片从空中漂落,折射出点点彩光。 非无害通过而在别的星系长期逗留,任何星系都可以在警告过后无责任剿灭拒绝撤退者。这是星际公约,是八大星系共同协商的后果。冲突若无法通过这种特殊手段解决,下一步则将采取更加极端的方式,譬如宣战。 哈布斯虽然并不认为这些人是里奥派出来的,但还是不能看着印着里奥名字缩写的武装势力和银河舰队对上。这些人举着皇帝的大旗,他们的一举一动代表着莱巴星的立场。 他顾不上自己的安危,拉起沈佐民要往外走:“我和你一起出去,你让你的人撤退,少在这边挑拨两大星系的关系。”沈佐民断了一条腿,站都站不稳,走了几步就踉跄着倒在哈布斯身上。 “啧,废物。”哈布斯钳制住沈佐民的两只手腕以防他偷袭自己,随即一弯腰把人扛在背上冲出陨石坑的庇护范围。人形目标太小,他跑没两步就化成了四五米高的莱巴龙。他一变身,短手就不能精准地抓住对方的手腕,只好凑合着把断腿俘虏囫囵抓住。 被卷成春卷的沈佐民:mmp 他们还没跑到两方的视线中,沈佐民那一方就率先有人出面了。有一架行驶到队伍中间,扩音器中的声线沙哑非常,满满一股子大烟碴子味儿:“我们在这颗星球走散了一个队友,请允许我们将他找出来。” 舰队长性冷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们的星球不允许外星系随意探索。”说罢就驱使后边密密麻麻的战舰将几艘飞行器团团围住,一时间冲突一触即发。 入侵者们烦透了这种无情无欲的冷感口吻,首尾交错将炮口对准了四面八方的战舰。哈布斯一看他们聚成一团和银河舰队对峙,急得连口气都不带喘地就跑到空旷地带。 他抓着沈佐民往空中一丢:“人在这里。”短手甩不了多远,等人下落时他还用他占据小半个脑袋的深渊巨口顶了一下。 扭曲的人形被抛得足够高,一下子就吸引了双方的注意力。 几架飞行器内的成员内部交流一番,最后派出一架降落在地赶来接人。银河舰队的长,枪短炮全程瞄准了负责接人的飞行器,一派胆敢作乱就轰死你们的架势。 来人碍于东道主的火力,麻溜地架起眩晕状态的沈佐民就登机。军用机底下探出一个爪子,顺道把沈佐民那架民用机也夹了起来。 舱门关上的一瞬间他们似有不屑地从里边丢出来一个绿油油的东西。那东西被一个花盆包在里边,只露出一点墨绿色的尖儿,骨碌碌滚了两圈落在哈布斯脚边。 “没派上用场的小道具……送你们了。”几架飞行器排好阵列,火速驶离舰队的射程,不过片刻功夫就跑得连个人影都没有。 休息室内的沈佐民被飞行器加速所造成的轻微震颤晃醒,睁开眼的一瞬间还有些恶心恍惚。他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k454呢,有没有被银河系那帮人发现?” 守在他床前的人立即倾身,露出颈间一个鸽子蛋大小的坠子。银色的美丽材质被拉伸成丝状的线条,又如实心的鸟巢一般圈圈围绕起来组成一个精美的艺术品。k454安稳地被一层又一层精密的花纹包裹,不露一丝痕迹。 那人哈哈大笑拍着沈佐民的肩膀:“你这主意可绝了,银河系那帮傻蛋们见了我们的飞行器还以为我们是猎户星系的人,能不开火就不开火,最后还要眼睁睁放我们离开。” 门口走过的同伴也在一边沾沾自喜:“我们其实在抢走k454的那一天就被盯上了,还幸亏老大你以身犯险去把猎户星系那个被流放的王子牵出来溜了一圈。银河系那帮人见了还以为我们是来处理内政的,哈哈哈大傻蛋们。” 第23章 沈佐民把断腿支起放到同伴怀里,让对方先给自己简易固定一下:“我们可不就是来处理内政的。”纱布一层层缠绕间,他龇牙咧嘴骂骂咧咧:“要不是那见鬼的三王子太警觉,我还能给他演全套的兄弟相残戏码,附送英雄救美后夫夫同心一起逃出生天的完美结局……靠靠靠……疼……他居然折断我的腿……嗷嗷嗷……” 嗷到一半,他的嚎叫声戛然而止:“季秋呢,季秋怎么不在这里!?”他的同伴驾着他脖子轻轻摇:“给出去了,你昏迷的时候我们把季秋送出去了。” 沈佐民愣愣地盯着同伴,连痛都顾不上了,他眨巴两下眼睛沉默不语,睫毛间真实地有了一点湿意。 “啧啧啧,”他的同伴又圈着他的脖子摇了摇,“他爸爸托我们把他送出去,你我又凭什么阻拦人家。” 男人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来,看沈佐民还抑郁上了就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思:“我们养大他原本就是拿来送人用的,你早该料到有这一天。何况自从他开出第一朵花之后像你这样同情心泛滥拿他当亲儿子看的人越来越多了,再养着我们团都要被他们两父子搞散架。” “能送走季秋这尊大神我甚是欢欣,”同伴风骚地扭了扭腰,“比抢到k454还要让我兴奋。” 扭完腰他冷哼一声出去了,临走还白了神情落寞的沈佐民一眼:“祸水体质的小妖精走了最好,略略略。” 哈布斯面无表情地目送入侵者离开,眼里的疑云浓到化不开。他的视线又落在脚边绿油油的一团上,扫视一番蔫蔫的几乎快要腐烂的仙人柱后,他在星舰降落的空档谨慎地退开三步。 炮轰过入侵者的那艘星舰悬浮在半空中,星舰底部的出口打开形成一个扶梯,里头的人排成两列走下。一群人如临大敌地对着这盆绿油油的仙人柱各种探测,哈布斯则默默地变成人形,站在后边看他们动作。 他的尖牙利爪化为人形的那一刻,被当成新型武器的绿色仙人柱则与之相反。花盆脱落,一个羸弱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众人的包围圈中。那拥有少年身形的男人转过身来,衣服没有包裹的头部和手臂上尽是青青紫紫的淤血痕迹。看着十分柔弱无害,楚楚可怜。 他捂着脑袋,形状姣好的两瓣唇微微颤抖,视线毫无偏移地停留在哈布斯的身上。他看着哈布斯,眼睛里水亮亮的,似乎蕴含着无数的期待和依恋。 名叫季秋的男子启唇,只对哈布斯说了一个字:“疼。” 哈布斯和他对视了一秒,眼神里晦暗不明。季秋于是对着哈布斯红了鼻子,又重复了一遍:“我好疼。” 哈布斯呆立三秒,这点微妙的停顿让季秋的嘴角不由绽开一个胜利的弧度:呵,恐龙。 不料哈布斯下一秒就打开光脑连上感世的通讯口。这个五大三粗毫发无伤的大老爷们对着端口就是一顿嚎:“阿世我好疼啊,刚在有一伙人拿粒子炮攻击我,我差点就被他们打死了。”他嚎得情深意切,声音里带的小颤音差点把自己都给感染到痛哭流涕。 吼了两下之后他动情的表演还真把自己给带入戏了。这只莱巴龙对着通讯口吸了两口并不存在的鼻涕,心里边委屈又惶恐:“有人要杀我,你又不在我身边,我差点就永远见不到你了,吼吼吼!” 他把自己感染得浑身哆嗦,情绪极度亢奋。被舰队带回地球的一路上都克制不住内心那股子委屈劲儿,一个劲地哆嗦。 季秋就坐在他边上,两人位置相连,连带他也被隔壁的大恐龙带的一震一震的。季秋缩成一小团不想再搭理哈布斯,满脸都是“???”的诡异表情。他满心三观尽碎的惆怅,直到舰队长亲自过来询问他为何被莱巴星的人丢下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会以为我是莱巴星的间谍呢?”季秋皱着眉头看着舰队长,语出惊人,“而且那些人也不是莱巴星的军人啊,他们是‘黑曼巴’星盗团。” 季秋为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还指了指露出胳膊上的伤:“军人抓平民做什么,只有星盗喜欢抓各个星系的人当人质来拷打虐待,以此胁迫当局不得对他们动用火力。” 舰队长早在听到黑曼巴这个名字时便豁然而起,他急匆匆走出休息室,舱门“啪”一声隔绝了外边的声响。浩瀚的星际中,这支舰队一分为二,只留下一只战舰护送人质回航,其余的战舰全数往黑曼巴逃跑的方向追去。 前几日抢劫实验室带走新型军火的星盗,正是近几年来风头最劲的星盗团——黑曼巴。 第16章 牛与鹿 在外边受了“惊吓”的莱巴龙回了地球也无心工作,屁颠屁颠地跟着舰队的两个小伙子进了医院。季秋表现得太过虚弱,各项体征都仿似一个好几天滴水未进的难民,肠胃的消化功能都切实地受到了影响。给他喂点流质食物他都能吐出来。 舰队的军官们一边谴责星盗残忍,一边打消了对他的疑虑。银河系是个包容度格外高的星系,任何人只需要去各个星球的登记处签个名即可成为银河系的居民,完全不必通过折磨自己的人来获取信任。他们把季秋折磨得如此虚弱,他又哪里能担负起刺探军事机密的任务,做奸细实在是得不偿失。 可怜的小俘虏要住院,又是由军官直接送到帝休医院,哈布斯就搭顺风车一起去了。 第24章 季秋躺在床上,表情复杂地看着哈布斯,迟疑片刻后扬了扬手:“能给我递张湿巾吗?” 哈布斯用光脑看地图,内心在咆哮“哈哈哈只剩下五分钟路程啦”。他看也不多看虚弱躺倒的人一眼,非常有同胞爱地给他递了一张。他满脑子剩下他和感世那一点距离,手下没轻没重,直接把湿巾按到了季秋的脸上。 季秋呆滞地看着飞行器内壁的纹理,一时有些搞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恐龙。 他见了这头莱巴龙的原形才现身,自然十分确信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被流放的老三。这样一来,他不得不开始自我怀疑:难道我是一朵假的龙冢花? 事实上没有物种会错认自己的身份。人们一代一代将自己的基因传承下去,幼崽一出生就保留数千年进化流传下来的本能。鲑鱼洄游,角马迁徙,这些都是传承,无需教导便已铭刻在生物的记忆深处。 人生而知道自己是什么物种,并传承此类物种的所有喜好和能力,所不知道的唯有外界对这个物种的称呼而已。 季秋握着湿巾把在荒星上蹭上的灰尘擦去,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挤开血液泛出象牙一般的白色。他攥着湿巾:不会错的,我天生拥有能博取身边人好感的能力…… 感世这边被哈布斯一番凄惨诉苦,又不能丢下工作赶回去,一群实习生“哗啦啦”涌进手术室,他是最神思不属的那一个。 实习生在确定自己的从业方向之前会轮流在各个科室实习,他们初来乍到,院方给他们安排的第一个科室是整个医院中最光明最充满希望的角落——产科。 “不要一开始就让他们接触重口的病人,大体老师和真人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么,吓跑了怎么办喏。”伍拾院长如是说。 七八个实习生如临大敌地守在产妇床尾,十米长的床光床尾就能让他们手拉手站成一排,不拉手的话每个人之间还能塞进一个护士。等下孩子生出来,他们要负责护理刚出生的宝宝。新生,希望,就交托在他们手上。 “先让他们在产科感受一下希望,不要一开始就对工作产生消极情绪,然后再打散了分到别的科室。”伍拾在进手术室之前亲自给他们定下了近几日实习的流程。 实习生们进产房的时候伍拾刚做完一台手术。他生无可恋脸接过护士递来的一袋奶叼在嘴里,野狗一样叼着奶想缩回家睡觉。院长值班到末尾,走路都佝偻着腰背,扒掉制服头上插根野草就能cos路边流浪狗。 偏不巧他下班的途中要路过产房门口。产房的门是单向的玻璃,从里头看得见外边,外边却无法瞧见里头的动静。好不容易挨到下班的院长先生还得强打着精神,挺直腰背做精神焕发状。 精英脸武院长用伪装的坚强板板正正地走过产房门口,一走到电梯边上就立怂,没形没像地等在电梯边上。 片刻之后门徐徐打开,露出一只以饱满的热情往手上脸上抹泥巴想要伪装憔悴的哈布斯。两相对照,伍拾一瞬间兴起了一种“要不我转行去开婚介所”的荒诞念头。 哈布斯刚要张嘴,校长就用看破一切的小眼神瞄了他一眼并指出方向:“人在产房里,你进不去。” 哈布斯就谢过一声就走到产房门口,在长椅上找了个位置坐下了。他的身边一溜的准爸爸,个个坐立难安神情恍惚,个别还要趴在玻璃上边捶边嚎:“媳妇你吱个声,我一个人在外边好害怕啊。”没捶两下就有一个小护士出来板着脸训斥:“敲什么敲,玻璃碎了让细菌病毒全跑进产房吗?” 娇小的护士一训话,准爸爸就受气小媳妇似地麻溜躲到一边。 时间一点点流逝,哈布斯边上的准爸爸偶尔要搭搭话缓解紧张情绪:“你家那口子也在里面啊。”哈布斯点点头。 准爸爸说话都干巴巴的,整个一紧张过度不找人唠嗑就要昏厥的状态:“检查出来是几胞胎?种族是跟你还是跟他?胎生卵生?”哈布斯很不要脸地一一回答:“单胞胎,种族跟他,卵生。” 他们说话自动把产妇定位在动物界,只有动物产子有可能会进产房。植物那风一吹就生的剽悍劲儿……不说也罢。 产房内每一个床位都单独隔开,连气味都是隔绝的。感世他们呆的哪一间是规模最大的,光床就有十米长,不到两米的正常体型的准妈妈躺在上边显得格外不和谐。护士们给她上止疼药,特制的产床就如同弹簧一般在护士前进的方向一层层收缩。产床凹进一个一人宽的试管形,使得护士能触碰到卧在床位正中间的产妇。 生产进行到最紧张的阶段,十米长的床总算是显出了它的价值。 躺在床上的纤瘦产妇痛嚎一声,豁然变成一头长颈鹿,由头至脚有近八米长。在她的脚边倏然滑出了一团灰不溜秋的小家伙。小东西黑乎乎的团在妈妈斑纹交错的尾巴边,眼睛都还睁不开,不过还是显出了他的形状——小牛犊。 牛和鹿的搭配只会剩下牛,或是鹿。不存在生下半牛半鹿孩子的可能性。七个实习生自动分组,三两人一组负责新生儿的清护工作。 长颈鹿妈妈一口气生了三头小牛,这三头小牛离体,她才迷迷糊糊又变成人形。从准妈妈晋级为正式妈妈的女子满脸都是骄傲:“给,给孩子的爸爸看看。” 感世这边和他的同伴最先处理好孩子,两人麻溜地把孩子包好,抱起来送到了产房门口叫男方的名字。新生的婴儿还是原形,不能暴露在外边一群男人的面前,大家都约定俗成在孩子会化形之前只能隔着门缝看一眼。 第25章 看完之后只等产妇恢复体力,两口子就会立即把孩子带回家。 他喊这一嗓子,哈布斯和他隔壁的男人一起站了起来,齐刷刷往门口冲。 感世一看这人突然出现,心跳骤然加速,整个人都要跳起来:受伤了吗?这么严重?严重到都要住院了!!! 不过下一秒他就恢复了理智,发现此人就是个只打雷不下雨的家伙,浑身上下除了脸脏手脏没有半点伤痕。连他身后的牛爸爸都比他憔悴落魄。 于是画面就从苦情剧一下子转变为恐怖剧:看,有一头大型食肉龙在扑向我怀中的小牛犊。他甚至扑得比牛爸爸还要积极,硬生生把牛爸爸挤到了一边。 “我叫孩子爸爸又没叫你。”感世翻脸无情,转手把孩子交给自己的同伴挺身而出拦住了状若饿龙的哈布斯。他们身后牛爸爸瞅着小牛犊“嗷嗷”地兴奋大哭,他就在前边教训荒唐的家属:“别人家的小孩子是你能随便扑的吗?懂不懂避嫌?你把人家孩子磕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哈布斯不管不顾地强行把自己的脸挤进感世的脖子里。这头大恐龙脸也不要地卖惨求安慰:“我刚刚差点被星盗打死了,他们用粒子炮轰我,我好害怕晚上都不敢一个人睡觉了。” 他一把摁住野草的后腰往自己怀里带,行止如流氓劫匪嘴上倒是一刻不停地卖柔弱人设:“我太害怕了,看到你就想抱一抱,唔……对不起吓到你们了……” 感世被缠得手脚都动不了,后腰的皮肉被摸了又摸,竟然还信了他的鬼话。他心疼地揉揉大恐龙的头发:“不怕啊,人好好的就行,给你抱给你抱。” 第17章 阳台 哈布斯第一次听季秋喊“疼”的时候,还真有那么些怜惜的意味。这感想的由来说不清道不明,就是觉得面前的人不该受这番罪。他应该被人好好护起来才是。 然而下一秒,他的脑回路就从文艺小清新转到奇怪的拐角:这招了不得,我得学一学。我要是也跟我家感世露出这种惨兮兮的表情……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他一击得逞,抱着感世比划了一下对方的窄腰,顿时乐到飞起,恨不得把人摁在怀里当场造个孩子出来。可惜有人的动作和他的脑补速度不相上下。先前和感世组队的同学木着脸看了一眼这边,随即把孩子往牛爸爸这边一塞。 他赶在哈布斯把咸猪手往下移之前拍了拍感世的肩。哈布斯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怀中人的僵硬。 这个同学瞥了哈布斯一眼,拉住感世的后领往后轻轻一扯:“阿世,苏医生在里边叫你。”感世涨红着脸从臭牛虻怀里钻出来,扒拉两下凌乱的头发又消失在了门后:“等会儿啊,我们马上就可以下班了。” 他那个棒打鸳鸯的同学紧随其后挡住了感世的身影,进门前还顺带从牛爸爸怀里抱走了小牛犊:“探视时间够长了,孩子我先抱进去,出院之前再还给你。” 此同学势如猛虎,一口气带走了哈布斯和牛爸爸的心尖尖,关门的动作都特别潇洒。 感世结束一天的实习,走出产房的时候哈布斯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不仅哈布斯不在,那些初为人父的男人们也已经领着家小去办出院手续了。热闹的走廊一时间空空荡荡,感世原本走在同学的最前头,走了几步就落到了最后边。 他慢慢地挪:怎么不在这等着我?会不会是上厕所去了?走慢点等他一会儿。 他脚步一顿,几个同学都停下来等他。几分钟后,一伙半大小子笑闹着架起一只感世同学,欢欢乐乐地一起去往更衣室把套装换下来。 这伙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的人来疯们浩浩荡荡占据了半条走廊,于一个拐角处和季秋迎头碰上。季秋正由护士推着去做检查,看着无力又脆弱。他抬眸,正好和人群中间的感世对上视线。这个黑发棕眼的小俘虏微微朝众人笑了笑,是温和又有礼的模样,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好看得紧。 众人在医院里已经克制了笑闹的音量,此刻还是顿感自惭形秽。他们急忙退到一边给病人让路,等到两方离得够远才又嘻嘻哈哈闹出点小动静来。 托着感世胳膊的熊同学拍了拍他肩膀:“班长,看到刚才的小美人了吗?他刚才看你那一眼可温柔了,我觉得你们有夫妻相诶。” 感世翻了个白眼,刚弄丢了一头莱巴龙的人表示他不想说话。 不过他很快就在医院门口捡回了他的莱巴龙。 “坐我附近的一个爸爸一下子得了六个宝宝,托我帮他抱两个到车上,”哈布斯和他并肩往外走,“我抱的时候孩子已经被引导着化形了,就是红红软软的地球崽子模样,丑兮兮的。” 这个嫌弃人家丑的家伙到了家就比地球崽子成熟不了多少,他全程一副受了大委屈的可怜模样,演戏演到大晚上还要拉感世窝在阳台上陪他赏月。 大冬天的又不是晴空万里,哪里有什么月好赏。只不过是感世不愿进他房间,他又有贼心,心虚着不敢往对方房间里钻。书房太死板,客厅娱乐项目太多,一楼都充斥着日常的痕迹毫不浪漫,倒是阳台又小又静,适合挨在一起取暖。 这个大流氓做出受惊兔子的德行,挨挨蹭蹭要和自己家属贴肉挤在一起。他又要保持软兔子的人设攥住感世,又怕阳台凉意重把人冻着,于是拿了块毯子盖两人身上。感世任他把用毯子把两人卷在一起,惹得臭不要脸的大恐龙心花怒放得寸进尺。 第26章 他把自己近一米九的身体蜷一蜷,半个身子都靠在自己家属身上,弱小、无助又可怜。 弱小又无助的莱巴龙神情脆弱地挨在野草的肩上,两个人絮絮叨叨地聊些各自的事情。挨久了也忘记要装可怜,什么“莱巴星有内鬼,军部的火力配置泄密”,“星盗打着莱巴星的名头在别的星系招摇撞骗”,“自己远在地球上也能被人盯住,拿来给星盗当了挡箭牌”都讲了出来。他迷迷糊糊在感世怀里睡了过去,临睡之前还嘀咕了一句:“里奥真是头大蠢龙。” 远在猎户星系的里奥皇帝打了个打喷嚏,揉揉鼻子缩进了柔软的被窝里。他闭眼,床边的纤瘦青年便托起他的后脑勺,动作轻柔地给他戴上一个眼罩。 里奥皇帝政务缠身,最近有点失眠。 “银河系的人和你通话后又来探了元老院的口风,他们表示信任,不会把k454失窃的事归责于我们。”青年给皇帝点上有催眠功效的香油,试探着发问,“黑曼巴还骗三哥出来给他们演了场戏,银河舰队那边几乎就信了那伙人是去处理三哥的,要不要……” “你担心老三,想把他叫回来?” 青年连忙点头称是。 “米勒,”里奥叹了口气,“他心性幼稚又向来不服我,留他在莱巴星肯定还要给我生乱。流放的政策出台的初衷就是为了克他这种年轻气盛的搅事精。”他抬手摸了摸青年的脸:“他要是像你这样贴心,我就是和元老院对着干也定要立即接他回来。” 被发了张贴心卡的老四仗着自己二哥看不见,一脸懊丧地出去了。路过自己五弟房门口还要安慰被恐怖片吓得梨花带雨的幺弟,抱着弟弟揉脑袋时整个人都有些丧。 白天要充当皇帝和元老院的润滑油,到了晚上还要做二哥和三哥的和事老,加餐是哄小哭包老五。身为四王子心为老妈子,实在是很累了。 地球这边,感世听哈布斯叨叨了好久,又怀着隐秘的喜悦让沉睡的恐龙靠着自己睡了一刻钟。一刻钟后他弯腰把大个子打横抱了起来,步履稳健地往哈布斯的房里走去。 他好些时间没进过这间房了。腆着脸以朋友的身份占了家属的位置已经过火,再肖想伴侣的身份那可就太不要脸了。哈布斯待他一向亲厚堪比真正的家人,要是再贪心想要窃夺更多…… 感世绷紧了弦踏进房里,笔直地朝床的方向走去,连一点余光不多在房内停留。他把人放在床中央,手从哈布斯的腰和腿弯间抽走,非常正人君子地就要起身离开。 不料身下的人不知道是正经历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境,在感世起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伸手揽住了悬空在他上方的一截腰。顷刻间,这个沉浸在梦境中的糟糕大人以恶狼扑绵羊的凶悍之势把两人的位置调转。 感世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脸朝下被摁在了被褥里。下一刻便有一股热气逡巡在他颈间,他被这样亲密的接触迷得神志不清。 小野草沉迷了一小会儿就开始挣动,心里不住催眠自己:血气方刚,年轻气盛,逮谁扑谁,做不得准…… 他还没来得及挣脱,哈布斯下一秒就叫他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血气方刚。他似乎不满意身下人的不屈服,下嘴更重,一只手还拽住了底下人的裤腰。 居家服都是宽松柔软的,随便一拽就能露出一大瓣曲线来。 被糟糕大人摁住的小野草这才危机感爆棚。他上半身被制住,只好退而求其次用屁股顶开不靠谱的家属,拽紧裤腰带跑了出去。半晌,他又拽着裤腰带跑进来,随便从边上橱柜里扛出一床被盖住了床上睡得七仰八叉的人。 他气急败坏地踹一脚床上的人,在对方扑起来抓他脚踝之前又逃了出去。 全程提着裤腰。 第18章 丧家之犬 哈布斯第二天还想卖柔弱人设,随即便惊奇地发现才过了一夜感世已经不吃他这一套了。这棵草吃个早饭都要选离他最远的那个位置,硕鼠一般把下巴埋进围巾里一口口嚼饼子。他中途想帮他把碍事的围巾解下来,感世立即就从狼吞虎咽吃早饭的硕鼠变成进击的红眼鼠,“倏”一下从他胳膊底下钻出来跑了。 哈布斯莫名其妙追在后边:“再吃一点,等下要饿!” 感世抱着围巾早就跑没影了:“医院有小卖部。” 他来得太早,食堂和小卖部都没有开业。百无聊赖之下催了一把一起来实习的好友,获得聊伴兼附送早餐一份。没吃饱的小野草抓着包装袋坐在医院小花园的亭子里啃煎饼,隋遇就在一边伸胳膊伸腿晒太阳。 隋遇这个小同学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木着一张清俊的脸,清高,冷傲,独来独往。他的外形条件可以媲美小他两级的武飞飞,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奈何性格实在冷淡,赶客得很。他和自己班的同学不亲近,对着感世倒是很有好感。两人混了五年,俨然是479级出了名的学霸二人组。 这两个人一个生性高冷,别人打招呼有时候还不搭理;一个莫名吸同学好感度,随便走人堆里都有被举高高分腿怼树干的风险。画风迥异,却大杂烩一般凑在一起。 这段友谊大约要归功于系里上第一节公共大课的时候,感世向坐在教室最角落的隋遇招了招手:“那个角落都看不清光屏了吧,这边还有一个空位,你坐过来。” 第27章 他对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同学都格外自然地招手,隋遇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感世,鬼使神差地坐在了他正后方仅存的一个空位上。隋遇坐下的时候还百思不得其解:这种中央空调收拢人心的伎俩,我竟然中招了。 感世课间又回头和别的同学聊天,相当自然地又把这不食人间烟火的货也带进了自己的交际圈。两人处着处着,就处熟了。 隋遇坐在感世边上,不多久就生出了和哈布斯一样的想法。“脖子都埋了,吃起东西来多不方便。”隋遇手搭在围巾上,“我给你摘了吧。” 感世赶忙咽下嘴里的饭团,四处张望一下后自己把围巾扯开了一点给隋遇看。后者只瞄了一眼就别开了视线,目光诡异地盯着面前春心荡漾的好友,颇有些不堪启齿:“昨天那个男人咬的?你房东……你都让他这样啃了还跟我说你两不能成?干脆从了他吧,啥时候领证我去当伴郎。” 感世连连摆手:“他每天和我朝夕相对,年龄到了自然而然就把我当假想对象,说什么做什么都当不得真。”天空有些初雪将下的阴沉,他的脸倒是红扑扑的:“我跟他不成的,他不应该会瞧上我。” 两人嘀嘀咕咕说点私密的话题,恰逢护士推着一只身体虚弱的季秋来小花园散步。一人一椅刺破清晨的朝晖缓缓从他们面前经过,季秋懒洋洋躺在轮椅里眯着眼,自带柔弱无害还美好的圣光。 感世看到季秋不由地脱口而出:“他再多见识点好看能干的,就不会被我迷惑。” 隋遇和他混了那么久,十分荣幸地被选中作为情感问题的垃圾桶。感世和他所谓房东的屁事他知道一点,昨天见势不对还拉了一把迷途的小羊羔来着。可恨才一晚没见这蠢羊就带着一脖子的紫红来见他。 不仅没抱怨受了轻薄,瞧着还有点自惭形秽的意思。 看着真是好咬易啃汁多肉美。 隋遇把腿架在好友腿上,长手长脚地瘫在躺椅上舒展成一只妖柔张狂的美青年:“你不能再在他家待下去了,再住着迟早要被扑,被扑了还要来我这边诉苦是自己无意中勾引了他。”他拉过感世的手腕握住:“既然你坚称是房东先生见识浅薄受你迷惑,干脆就不要再和他住一起了,省得他受你影响。” “搬来我家,我哥前段时间刚和他男人离婚分家,家里多的是空房让你住。” 他两结伴离开时,季秋刚好也结束了早间散步。他来时身边只有一个护士,回房时已经有七八个护士围在了轮椅后头。七八个娇滴滴的漂亮小姑娘围着个轮椅有说有笑,随便漫画化一下就能当后宫番看。隋遇看着就特别想给自家好友一肘子:你以为你天生媚骨?醒醒吧,起码到这位病人的级别才能称得上是媚骨天成。 哈布斯并不知道有人在挖他墙角,他被宗正缠住了。研究员先生这回倒是衣冠楚楚全须全尾地坐在所里,从头到脚都看不出来会突然隐形的模样。 所长先生对着这位带有严重缺陷的客户颇感黔驴技穷,只好转移话题:“454丢了,宗先生不着急吗?” 宗正昨天还对着假的454叫“宝贝儿”“儿砸”,今天已是相当冷酷无情,开口还带着三分火气:“剿灭星盗那是舰队的事,我只负责研制比454威力更强的军火,睡更靓的美人。”他大佬脸瘫在沙发上上,露出了下巴上的一个拳头大小的新鲜淤青。这副滑稽的样子和他的豪言壮语毫不匹配。 哈布斯眼观鼻鼻观心,默默调出登记在册的所有客户资料递给他:“目前还没有人主动约你,我帮你要约别的客户,但成功率不能保证。” 他抛出一个话头,宗正在那边兴致勃勃挑相亲对象他就在一边完善资料:“宗先生这个忽隐忽现的问题,目前还没有对策是吗?” 宗正手上的动作一顿:“暂时无法痊愈。我们实验室前两年从变色龙的体表中提取出基因片段,想要研制可供生物隐形的药剂。我给自己注射了一管之后,就一直保持忽隐忽现的状态。” 研究员先生有些懊丧:“目前还没有研制出能中和这种药剂的科研成果。” 哈布斯大汗,这项实验的目的细思恐极:暗杀、盗窃、偷窥,跟踪…… 宗正拉长脸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星球的条件各异,每个人种的文化水平不一样。每年多少文盲给我们研究所发邮件,要求我们研制让细菌病毒微生物全灭绝的办法。他们也不想想这些东西没了人体各个系统都要崩溃。我们几个研究员一合计,干脆就想研发点试剂放各大医院,自助注射,让这些人无法通过任何仪器看到自己肠道内的菌群。” 为保安全,研究员自己先给自己扎了一针。很明显,研究失败,药剂的对象从菌群蔓延到人的全身,由此搭上了一位自愿当小白鼠的研究员。 在包容万象的银河系当研究员就是要受这种飞来横祸。 也不知道是不是实验失败的事刺激了他,一开始还兴致勃勃的研究员顿然失了找对象的兴致。宗正随便挑了两个人就退出了页面,反倒调出自己的资料又看了一遍。 他指着“离异”之后后的前夫姓名栏:“能把‘隋安’的资料去掉吗?舰队长的名字和我并排在一起……我不好找对象。” 隋易统帅整个银河舰队,下辖五个舰队。他的长子隋安是第五舰队的最高长官,正是在隔壁荒星率领舰队围攻黑曼巴星盗团的那个人。今早的新闻还报导了第五舰队铩羽而归,k454不知所踪的事情。此刻舰队的气压大约是很低很低的。 第28章 哈布斯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舰队长操着性冷淡口吻炮轰黑曼巴飞行器的画面。他同情地拍宗正的背:“前夫的资料也是我其他客户的参考标准,毕竟和你结婚可能会给隋家留下……深刻印象。” 身患绝症?还有一个手握军权的凶悍前夫?那大概是很不好找对象了。 室外开始下雪,衬得为科研献身又惨遭强势伴侣抛弃的研究员先生格外凄凉。宗正啃着所里附送的鱼干走进初雪之中时,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的气息。 哈布斯目送他远去,翻遍了客户资料也找不出一点方向。他索性退出了登录,徒步往帝休医科大学的方向走去。 帝休位于本市最偏远的位置,往东几百米就是层峦叠翠的山脉。他的西边是星球上排得上名次的综合类大学,两所大学共用附近的娱乐商贸群,俨然一个与世隔绝的大学城。 搞科研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大概能和一门心思想往研究所钻的生环、化材学院的学生有共同语言……吧。 第19章 花 冬日的初雪连续下了好几天,每天零零散散地飘下来,化在地上积不起来。哈布斯每天都跟个社会闲散人员一样往大学城里走,四处蹭生环学院的课程,连人家学生在做课题时都要装作兴趣浓厚地跟进一会儿。 宗正来所里挑的那两个女孩子已经有一个线上回绝了,另一个估计也悬。哈布斯对站在行业尖尖上的人很是崇敬,力所能及的话还是想给他找一个合适的。他跟了一个礼拜,总算是暗中物色了几位成绩拔尖性格看着也和善的——鉴于如今宗正对他前夫那种严厉强势的人敬谢不敏,他们的目标就定位在软绵绵的学术系女孩子这个方向了。 搞学术的么,总会对研究院的男人有点好感吧。 接下来就要靠宗正自己努力了。 学校里的孩子嫩生生的,犯不着走相亲的路子,只需要让宗正过来做个讲座就可以试探出这些孩子对大叔系行业先驱男的好感度。让宗正走校园纯爱路线,小火慢炖,顺利的话谈到大学毕业差不多就可以结婚啦。而且学生单纯,谈恋爱就图个人,不大会顾及隋家的权势。 唯一的顾虑就是不可控的身体原因,这只能寄希望于这些女孩子能挺得比隋安还要久了。 哈布斯把这几个重点观察的女孩子的资料发给宗正,自觉思路无比清晰,服务相当周到,是个一顶一的好媒人。 好媒人发完资料,手头上也没有重要的单子,干脆就想着去接自家学生下班。昨晚感世没有回家,而是留在医院值了夜班,哈布斯相当不适应,白日里老是记挂人在医院有没有吃好睡好。医院离学校也没多远,他溜达着就走了过去,沿街路过一家礼品店还在里边挑了一条围巾。 这几天感世在家里老是围着那条肥大的围巾,看着虽然还挺可爱的,可还是笨重了些。既然他迷上了围巾,索性就给他换条轻便又保暖的。 这个时代的人有些选择了用自己的皮毛叶片变化成衣服,还有些审美堪忧缺乏想象力的依旧会选择上街买成衣。比如说像他们家这种由两个大男人组成的家庭。 他来到医院时正赶上下午的查房,实习生们被不同的医生带去做助手,查完这波才能放人。哈布斯等在住院部大厅里的长椅上,手痒痒地拿出围巾松松地圈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这几年越发喜欢和自己的家属制造一些若有似无的联系,并以此得到某种隐秘的满足。 等得久了,他还得寸进尺地把围巾瘫在了自己的脸上。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个人在蒙着面小憩一番。 纺织品的细密纹路隔绝了外界的色彩,但挡不住光影的变幻。他隐约中看到有个人径直向他所在的方向走来,起先他还不以为意。那个人看着比自家孩子高一些,光这一点就让目标明确的哈布斯对来人没半点兴趣。 可那人越靠越近,都走到了跟前,哈布斯只得摘了围巾。 下一秒他就庆幸自己摘得及时了。这头恐龙抬手推开季秋近在咫尺的脸,面上一派与他身份不符的惊魂未定:“小俘虏?你干什么?” 季秋连续几天在医院被护士姐姐们众星捧月地围着,好歹捡回了一点身为龙冢花的尊严。他自小便知道自己被父亲期待着成为像帝休王后一样的花,收服一个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也配合父亲的野心,希望能给这个流离失所的可怜男人带来希望。 幸运的是,他的能力似乎比帝休还要出色。王后限于身份,一生中唯独收服坎泽尔一人,影响力也只波及到莱巴星上的恐龙。他却能勾起黑曼巴海盗团里绝大多数人对自己的好感和同情。 他来银河系之前,沈佐民还抓着他的手叮嘱:“你爸现在只敢拿被流放的恐龙做实验,不敢轻易让你去莱巴星打草惊蛇。你最好能趁此机会把老三抓牢。他要是愿意护着你,没准能让你逃过被当做政治筹码送到里奥床上的厄运。” 星盗头子并不希望年轻的龙冢花搅合进野蛮恐龙的内战当中:“我们过两个月来接你回去,你心里要是不想被转送到莱巴星,干脆就趁机逃了。” “季秋你信我,别肖想王后的位置。你爸爸对里奥积怨已深,养你这么大也只是把你当做勾引政敌的武器。你别被他哄了去,想想看他这两年有没有像个寻常父亲一样抱过你亲过你?” 第29章 …… 季秋把脑海里的不讨喜的话驱散,嘴角微不可见地撇了撇。他被哈布斯推开也不露尴尬,只甜甜地笑了下送出藏在身后的一束花。这个面相柔美的青年把花捧到哈布斯面前,眼神里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羞怯:“送给你。” 不用怀疑,送花除了示爱没有第二种解释。 哈布斯骤然脸红,意外脸望望他又望望花,随即害羞地挠了挠头坚定拒绝:“不好意思。” 季秋身为恐龙薄荷的自尊心“噼里啪啦”碎了一地。这头恐龙有毒吧!我都主动示好了他竟然还是这个见鬼的反应。不是盛传恐龙对龙冢花没有抵抗力的吗?我们种族难道不是恐龙的温柔乡英雄冢?谣言误我?我没有用了?我是个帮不上失意老父亲的没用儿子?我要被丢掉了? 哈布斯长这么大第一次被示爱,内心还是很柔软很有感触的。他看对方有石化的趋势,登时站得比小学生还直,心中有点膨胀“我竟然有让这小俘虏一见钟情的魅力”,嘴上也放软了:“不是你的问题,对不起……是我,我有家眷了。” 他还小幅度弯腰鞠了个躬:“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抱歉。你很好看很温柔,一定能找着更好的。”可以说是拒绝得相当绅士了。 好气啊,好想把花甩他脸上,可还是要保持微笑。 季秋不失礼貌地微笑,一把将花塞在哈布斯怀里,片刻也不想停留地离开了这个倒胃口的男人。 大厅里人来人往,远处的电梯门缓缓阖上,将沉着脸的感世小同学和隋遇与大厅里的人们隔绝。隋遇被感世的低气压弄得话都不敢多说,憋到交查房记录表时才尬笑着拍拍好友的肩:“哈哈,你还是快搬出来吧,来个医院都能和病人勾搭上,情场老手情场老手……” 感世不说话,问护士姐姐要病人的资料:“高高瘦瘦的男人,二十岁左右,琥珀色眼睛,身上无明显外伤也无腿脚不便……” 隋遇大汗:“喂,你不要滥用实习生的特权。” 感世比了比自己的身高:“精确的身量应该是身高一米八三,体重120上下,看面色和行动状态估计近两天就能出院……这个礼拜一直和住院部护士打得火热的单眼皮小青年。” 隋遇对这个前两天还嚷嚷着要和房东先生划清界限的小伙子十分无语:“攘外必先安内,不要直接报复病人吧,你还记得我们的职业道德吗?” 感世拿到季秋的住院记录,回过头对着隋遇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我就看看是什么人!他都接了人家的花了,我看看他选中的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可以吗!” 小伙子嘴里叼着一只莱巴龙时总要别别扭扭:诶呀他一定是和我呆久了受我误导,他那些若有似无的亲密举动也都是被我温水煮青蛙调,教出来的。小伙伴搂搂腰靠靠肩都很寻常哪里能当成是伴侣的亲热。 可真要有人来抢他嘴里的莱巴龙,这家伙又要炸,各种酸恨嫉妒红眼病。 感世小同学恨恨地咬牙,嘴唇都在抖动,小虎牙把嘴唇都咬破一个口子:“唔……他不仅比我高比我好看……连个证件照都能把我比下去。”这棵草骤然遭受到情敌的凶悍打压,整个人都有点没头没脑,蔫蔫地低垂着头,阳光开朗大男孩的日常形象崩成了渣。 “我好像比不过这个人。” 隋遇怜悯地看着自己的好友,半搂半抱要把小可怜揽自己怀里。 不料手臂还伸在半空中就被拦了下来。 哈布斯久等不到,耐不住地从底楼的输液室一层层往上找,总算是在护士台这里把人找着了。他不露痕迹地挡开隋遇,一把将自家蔫蔫的野草拉到身前:“怎么看着有点不开心?被老师们给嫌弃了?” 感世没说话他就当成默认了。他以为是工作烦恼,还颇有种“我家有草初长成” 的自豪感。哈布斯掏出新买的围巾把人圈起来,拉着他往外走:“刚工作被嫌弃很正常的,工作熟练了就好。” 小野草被条围巾轻易收买,二话不说地跟着恐龙往电梯方向走。他还偷偷觑着哈布斯空荡荡的双手,试探着发问:“你没什么东西要带走吗?” 花呢?刚刚不是还收了一束花吗? 哈布斯莫名其妙:“除了你之外,我还有什么要带走的吗?” 第20章 吻痕 哈布斯接人回家的劲儿就跟一蛮牛似的,就给人一点点把制服换下来的时间。换完衣服他就神气活现地牵走他家的野草,临走还要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落在后边的隋遇。 单纯只想要给感世一个友情の抱抱的隋遇:…… 他一个人慢慢换好便服往外走,嘴里哼着小调沿着楼梯往下走。这朵学院里有名的高岭之花有一点轻微的社交障碍,感世在他身边显不出点什么来,身边没人的时候就要犯病。症状之一就是不爱往人多的地方走,能走楼梯就不坐电梯。 不料才走了几步,便在楼梯拐角遇见一只抱头蹲角落的季秋。 季秋一个人坐在无人经过的楼道里,头埋在双膝之间,手背在脑后一动不动。隋遇远远地看到楼道里有人,社交障碍当场发作。又犯病又不好意思打扰疑似失恋的人,他第一反应就是走回去换走廊尽头的另一条楼梯走。可转身的空隙,他无意间瞄见了季秋的动作。 季秋的指尖搭在后颈处,略有些神经质地抓挠后颈,一道道青紫的痕迹随着他的动作轻易地落在后颈的皮肉上。要不是亲眼所见淤痕的由来,八成会以为他被人抡着鞭子虐待过。 第30章 隋遇顾不得他的社交障碍,三两步跑过去一把捞起季秋的手腕。季秋正懊丧自己没用了,默默找个没人的地方蹲一会儿。他有意联系沈佐民让他们提前来接自己,可又对自己无用的事实无法启齿,一时间彷徨得很,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没想到就这样还要被人打搅! 被强硬地掰开手腕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炸开了,挣扎着要从隋遇手里抽出手腕。两人拉扯间,他被隋遇握住的那截手腕上赫然出现一道青紫。后者试探性地用指尖在别的位置轻轻按了一下,果然又出现了一个红点点。 这种严重程度已经不是血小板减少使皮下淤血可以解释得了的。他在医院穿着长袖长裤,来的时候就是一身淤青,也没人发现哪些是入院后的新伤哪些是原先就有的。要不是被撞破,人们都以为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隋遇给人弄出了两道伤,只好做投降状高举双手,拿出他在别人面前罕有的耐心来哄这炸毛小猫一样的病人:“你别激动,我就看一看你的伤。” “我没伤!” “碰一下就有了。” “养几天就好了!” 隋遇的眼睛微微眯起,觉得季秋这反应有点过激:“不要讳疾忌医,我还是带你做个全身检查吧。”此话一出口,季秋拔腿就跑。 他不跑的时候还是病人,对着隋遇天然处于优势地位。他一跑,立即就显出三分心虚来,形迹相当可疑,而且十分能刺激别人追捕的欲望。季秋被撵到医院门口,慌不择路要往外逃,一不留神就差点撞上一个行人。 他正要越过此人逃出生天,就听得后边那个多管闲事的实习生在身后嚷嚷:“哥,帮我抱住他,轻着点抱!别拧!” 下一秒,想要逃之夭夭的人就被拥进怀里。季秋从来没和人这么亲近过,一时间埋在陌生人的颈窝里僵了身子不知所措。 隋安把自己弟弟点名要逮的人搂住。饶是揽着一个人他依旧身姿挺拔宛如青松,站在医院门口那光正大的架势,就差在左脸上写 “保家”右脸上刻“卫民”,高挺的鼻梁上再雕个“兵哥哥”了。 不过兵哥哥似乎有些火气,对着弟弟就开喷:“让你来实习,你连个病人都整不好?废物。” 季秋挣扎着嘟囔:“我不是病人……” 于是隋安又对着自己弟弟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你还敢骚扰同事啦?”隋遇心里苦,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兄长教训对一个社交障碍来说无异于羞耻play。他不敢惹最近负能量爆棚的兄长,只好又追着季秋劝:“你这个玻璃娃娃一样的体质还是不要贸然出院,跟我回去好不好?” 季秋当然是不愿意的,他逃不出隋安的五指山,只好往他怀里缩了缩以示抗拒。 隋遇和兄长咬耳朵把季秋的反常行径说了,隋安这才侧过脸瞄了一眼季秋。四目相对,他认出季秋的同时季秋也发现了抱着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下令炮轰沈佐民的舰队长。 从小和星盗厮混的龙冢花立怂,赶忙低头装良民。他刚从沈佐民那里出来时自信满满日天日第,底气足得不得了,装无辜的本事溜到飞起。一旦在哈布斯这边栽了跟头,立马就开始自我怀疑,阵脚大乱。 隋安瞅着他这气短心虚的样子,作不以为意状说道:“不就是不爱住院么,人之常情。”他钳紧了挟制在小俘虏腰间的手臂,面上倒是一派和蔼:“可你刚从星盗那边逃出来,身子骨又瘦弱,放你在外边我也是十分不放心。” 舰队长温柔起来简直骚气爆表,他低垂着脑袋,说话的语气仿佛天然带着某种安抚的力量:“我是军人,本职工作就是护卫银河系的居民,你不用担心我会害你。我来给你安排住处,等你身体好些了,能找工作自力更生了再谈别的好不好。” 两兄弟都客气地说“好不好”,可当哥哥的明显手段更高超一点。这位舰队长搓了搓季秋的肩,像个可靠的大哥哥一样揽着形迹可疑的人往外走,边走还要露出一点做善举的由来来给季秋抓。 舰队长点开光屏给他看了几张漂亮女生的照片:“我前段时间刚蹬了一个男人,谁知道这家伙是个不省心的,一有机会就给我直播他相亲的进展想刺激我,前几天还找我干架来着。”舰队长对着季秋笑,恰到好处地露出他下巴上的一块小疤,浑身散发着遇到渣男的日常丧。 他勾勾手指招呼弟弟跟上,继续未完的话题:“我看你比他找的小姑娘漂亮多了,等会儿和我拍几张合照救救场好不好?我绝不会让他纠缠你,就是单纯地找回场子罢了。” 舰队长好言求着,看着无辜又弱势,急需有人来拯救。他前几分钟还在以军人的身份给人吃定心丸,片刻后又自如地收起他军人的架子,露出他柔软无力的一面叫人顿生亲近感。 季秋木木地被拥着走,竟然觉得有些害羞了。他从破土之日算到今天已经有两年了,还从未有人这样拥过他走在热闹又安宁的街道上,有商有量地和他说话谈笑。他两年的生命中只有星盗带给他的颠沛流离,以及不断注射促进生长的药物后身体细胞疾速破裂生长所带来的钝痛。 和隋安走在恍若净土的街道上,这个星盗窝里长大的倒霉孩子一下子就被糖衣炮弹击中了。 他紧张地捏了捏袖子,心里反复发誓一定会回到黑曼巴去,一定会尽力达成父亲的期望让他重回莱巴星,嘴上却松了口:“你这样为我着想,多,多拍几张也没关系的。” 第31章 我就和这位先生住一小会儿,一小会儿。 反正我现在也无脸去见爸爸不是。 隋遇跟在后边叹为观止:这是管制吧,是半囚禁式限制他人人身自由的手段,我没理解错吧。 哈布斯心疼人值了夜班,一进家门就像个嬷嬷一般给浴缸里放满水,一大坨人挂在浴缸边上拿根手指测水温。放满一大缸他又往里滴精油,外加一点骚里骚气的花瓣。把人按倒在浴缸边上他还啰里啰嗦个不停:“睡觉之间先吃点东西垫肚子,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做。” 感世把他推出去,果断地把眼睛亮晶晶的恐龙关在门外。三秒之后他复又推开门,郑重其事地递出新买的围巾:“要湿的。” 他赶走了一只蹲守在浴室外面的房东先生,泡进水里之前已浑身泛起粉白色:羞耻,太羞耻了,竟然在护士台那边露出那样被抛弃的可怜表情…… 他不自在地拿起边上的小镜子照照自己的后颈处,哪里的吻痕早就消得差不多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分明。他泡在水里,下意识地四处瞄瞄周围的表情,随即飞快地在那痕迹处拧了一下。 被拧过的地方随着他的动作泛起一点鲜艳的红。 这棵草又做贼心虚地下潜了一点,几乎把后脑勺就沉在了水里,然后,忍不住在水下又拧了一把自己的脖子。 水清澈见底,根本无法掩盖他加深吻痕的事实。于是这棵草羞耻地一脑袋扎进水里,没一会儿就被呛得翻起了白肚皮。 第21章 狂人 哈布斯最近有点上火,他兢兢业业给宗正找妹子,当事人却突然没有了前阵子要死要活非得找人相亲的劲头。当媒人的巴不得他快点走出被踹的阴影重新走上科研之路,只好一路鞭策他。三催四请总算是催着这位大佬和s大定下讲座的日期。保卫科研领域高精尖人才的后院就靠自己啦,这个认知简直不要太有成就感! 讲座开始之前哈布斯昧着良心教他:“去学校做讲座的时候呢,千万不要说自己的毛病。一旦隐形就假称是给他们展示研究院的科研成果。”这话讲完好像有点不对劲,这头恐龙以拳捶掌:“不对,这本来就是研究成果……” 宗正欲言又止。 哈布斯兴致勃勃:“听我说,等下千万不要在讲座上暴露体表显隐不可控的事实,这是大大的减分项。一旦隐形了也要镇定自如继续讲下去,气场,用气场让他们相信这是你刻意为之。” 两人在办公室里说话,间或能从办公室看到几个假装路过悄悄往里头张望的学生。他们现在正处于s大生命与环境学院的教学楼。在这边稍微整理一番资料并和负责主持的学生代表接洽过后,将转往校门对面的图书馆学术报告厅进行公开的讲座。 小助手是个女生,还是哈布斯一开始就挑中的几个女学生之一。小姑娘化着淡妆等在办公室外边,满脸都是见到偶像的隐秘狂喜。同院的学生渴慕地往里瞟时,小姑娘挺直了胸膛无声炫耀:等下是我和宗老师并肩站着,你们这群平时不好好学习的都得乖乖坐在位置上,至少要和老师离开三米远! 两个猥琐的男人事先要交流一下撩妹技巧,丧心病狂地让人家姑娘在外边等。 宗正皱着眉头:“不告诉他们岂不是在骗婚?” “骗什么婚,现在只是讲座,连半场相亲都算不上。”哈布斯在这方面绝对是老江湖,“她们和我们所里求偶意向明确的客户不一样,你没有义务要将你的病痛告诉这些的学生。”他拍拍研究员的肩膀:“等确定要追哪个女孩子了,你再单独跟她讲你的身体问题。” 不要一开始就急着暴露自身短板啊,你会被三振出局的可怜的研究员先生。 宗正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 哈布斯教坏了老实的研究员,推着宗正就按在了门外的小姑娘边上:“交给你啦,麻烦带他去图书馆。”宗正死狗状跟着漂亮女生下楼,走到一半猛然发现援军没跟上,立即大惊失色无声地求救:你不跟我一起去吗?你让我一个人对着那么多女生! 哈布斯残酷无情地朝他挥手,预估着他们进了图书馆才慢悠悠地裹挟在学生堆里往图书馆走去。 报告厅呈现扇形的排座方式,先来的学生们将前排的座位占满。后来者从前往后一排排将座位占满,轮到哈布斯时已经只剩下了寥寥几个角落的座位。剩下的人只能搬个塑料小凳子坐在走道上。嫩生生的学生和他们的小凳子几乎就要把门口都堵住。 哈布斯先生上学的时候就是个学渣,还屡次因为逃课挨父兄棍棒。他老脸一红,自觉地从位置上起身要让座,被学生们断然拒绝:“你年纪这么大了还求学若渴,我怎么能抢你的座位!” “年纪很大”的所长先生只是想混进敌营方便观察学生们对宗正的态度。冷不丁被扣上一顶好学的帽子,心虚得几乎就要坐不住。幸好讲座及时开始,才不至于让他继续自我谴责下去。 哈布斯坐在角落里,从他的位置看下去,宗正的面貌不甚清晰。隔行如隔山,宗正讲的话对他来说几乎就不是人话,不过这并不妨碍感受到陷于学术之海的研究员的魅力。一个站在银河系科研前沿的男人,讲课的本事不如学校老师。但他的学术高度摆在那儿,随便从指缝里漏点东西出来都能轻易叫人品出他与在场老师学生的差距。 第32章 在他的领域内,他是叫所有人想要触摸仰望的光。 讲台上的宗正哪里需要什么后援,他只需要忘却自己不怎么光伟的初衷,一门心思传道授业即可。哈布斯对他有信心,恨不得把自己变隐形,不要让宗正想起来他们是来做相亲这种俗务的。 开讲半个小时,报告厅内无人退走,扇尾的两扇大门和讲台两肩的侧门里还有学生陆续涌入。走道上的学生已经开始抛弃小凳子爬上讲台,没一会就在四五米宽的椭圆形讲台上围了一圈。这些学生离宗正最远的还在侧门处,惨兮兮地占讲台的一个边,最近的一圈学生已经坐在了他的脚边。 哈布斯得意极了:看看,我就说同行更能发掘出宗正的魅力。像我这样思路清晰行动力又强的媒人上哪里能找出第二个? 他看着讲台上那些憧憬状望着宗正的学生,美滋滋地开始在内心剧场对各位女生评头论足,脑补了好几个女生挽着宗正拍婚纱照的场面。他东挑西拣,觉得还是帮宗正端茶递水调灯光的助手小美女最适合当科研巨人背后的小娇妻。 讲座进行到结尾,气氛恰好。讲座的最后是一个互动环节,学生们可以随意向主讲人提一些问题。哈布斯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胜券在握,志满意得。有一个女生对宗正学生时代求学的经历表示好奇时,我们的所长先生心里头都开始爆粉红色的的小花苞。 好奇是什么?那是一段爱情的起点哪! 宗正的声音穿破宽阔的报告厅传到哈布斯的耳中:“……我的学生时代穷困潦倒,穷是第一生产力,我全程靠着拿奖学金一路读到大学。我上大学的时候因为参与了几项足以列入校史的科研项目,在整个学校乃至整个星球声名鹊起……” 哈布斯满意地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宗正讲这一段不如讲学术时那么有感染力,反倒有些意外地腼腆:“然后我就开始膨胀……” 报告厅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 “那时候狂得摸不到边,整天想搞个大新闻,提出能轰动整个星系的研究成果。我大学那几年天天带着我们老师追在院领导后边要经费,要设备,做出成果来就更加干劲十足。我那个系的专业排名在我入学时在星系排名第七,我即将毕业已经升到了第二,排第一的是百年老校w大。” 宗正低头笑了笑,做了个剪刀手的手势:“轮到我做毕业课题的时候,我所在的小组已经把整个学院榨干。学院的设备已经无法支持我实验的精确性,项目有搁浅的可能。” 报告厅里安静下来,大家都知道宗正的毕业项目做得相当成功,完成之后直接就被研究院逮走了。学生们对其中的过程不甚了解,一个个都盼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母校和银河系第一军校毗邻,现任第五舰队的舰队长隋安学弟当时就在我隔壁的军校就读……” 哈布斯:??? “他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我们缺设备,带着我去和w大的校领导交涉……最后两个大学的实验室互相开放,我用w大的设备完成了我的研究。” 哈布斯:???!!!! “我的学术之路癫狂又放荡,幸而得他一路包容,无论是从资金上还是从精神上……我们走了七年,他最后还是厌弃了我这样无趣又疯狂的科学怪人,找到了更好的伴侣。”宗正情到深处眼眶通红,眼泪附在眼球上要掉不掉的。那不可控的药效又开始发作,他体表的色彩从脚底开始一点点消失,慢慢融于空气之中。 “你们走这条路的时候,千万不要像我一样过分沉,尤其不要碍于人体实验的禁令就跟个疯子似的偷偷拿自己的身体当实验品。在你看来自己是为科研献身,光荣而伟大,你的伴侣却只会感到悲伤和绝望……” “我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我的所有成就现在看来都不值一提。” “我愿意倾尽所学为你们指路,但希望你们不要学我。这世界上有比学术更值得我们追求和热爱的东西,不要被盛名和荣誉蒙蔽双眼……” 学生们目瞪口呆,眼瞧着他们的宗老师从讲台上消失。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一点挽尊的行为,干脆利落地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讲台上的学生们无措地散开,面面相觑。 哈布斯老板的内心是崩溃的。 男人们在外边受了挫,回家就爱瞎叨叨。他跟屁虫似的追在感世后边:“当初是他急着要相亲,我们没搞清楚他身体问题还专门压了压没给他约人。他呢,迫不及待追上门主动跟别的客户要约。被拒绝了,没关系,我跑到s大去给他找迷妹款的。结果呢?他把一帮迷妹迷弟们撩得不要不要之后,在一票星星眼看他的学生面前痛哭流涕怀念前任的美好,还把自己的亮点贬得一文不值……” 感世叉着草莓喂他嘴边:“冷静冷静,先吃点饭垫肚子,天都黑了你一口饭都没吃呢。” 男人愤然:“冷静不下来,你没看见他第二次来所里时候下巴上那拳头印子喔。离异夫夫还要家暴,那叫一个见者伤心闻者落泪,我当时下决心要帮他走出离婚的阴影。” 所长的职业之路遇到了一只庞大的拦路虎,内心的悲愤无以言表,气得饭都吃不下,送到嘴边的草莓也不想碰。 “他欺骗了我的感情!”哈布斯嗷嗷地告状,“他要是放不下前夫就早说么,竟然还一趟趟往我们所里跑。我还当了真,晚上睡觉之前都要例行想一想怎么给他找个枕边人,安慰这倒霉蛋受伤的心灵。” 第33章 两人之间淌过一段可疑的沉默。 感世干巴巴地说:“你真敬业。” 哈布斯敏感地嗅到一丝火、药味,立即乖巧状叼走了嘴边的一颗草莓——不知道自己家属为什么要冒小火苗,但是乖乖听话绝对是没错的。 他吃了草莓,感世顺水推舟端了一盘烤肉让他自己叉着吃,语气总算是又正常了:“宗先生要想吃回头草,我倒是可以帮他打探打探。” 哈布斯眨巴着无知的双眼瞧着他。 “隋遇是舰队长的亲弟弟,上学的时候还来接过几次,我都搭过安哥的顺风车。” 这回轮到莱巴龙炸了:“他什么时候接过你回家?我怎么从来没有遇上过?你们相处难道还偷偷背着我吗?他弟弟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要当哥哥的来接?你什么时候开始叫他‘安哥’的我都不知道?” 炸到最后一句话,他还破音了。 简直莫名其妙,这头龙好像得了暂时性的失忆症,不仅忘记他下班的时间比学校放学时间晚,更加忘记了他时不时去医院接人的举动。感世塞一块肉到他嘴里:“吃你的晚饭吧。” 莱巴龙遭受家属冷暴力,整头龙开启脑残狂暴模式:“你为什么不愿意说他!?嗷嗷嗷……有件事我早就想问你了,你值夜班那天从浴室里出来脖子上的红印是什么?你平时就和隋遇那小子走得近,可你也不能让他捏你脖子不是。小奶狗才被人捏脖子呢……” ——你那脖子我都没捏过。 感世又羞又恼,豁然而起道:“狗啃的!” 他一时无法从脑残狂暴龙身上找着什么闪光点,并且不由地开始怀疑自己看男人的品味。于是他又昂着脖子指着后脖颈处重复了一遍:“我被狗啃了。” 第22章 沙发 宗正和隋安的矛盾起于他给自己扎的那一针。这不管不顾近似疯狂的举动让隋安一改之前支持鼓励的态度,开始对宗正的工作百般指摘。 他不嫌弃丈夫的后遗症,半夜醒过来只看到一只手或一只眼睛都能安之若素,还会估摸着宗正额头或是嘴唇的位置亲一亲他,免得他过分介意自己的身体问题。然而不可避免的是,这毛病会日复一日加深他对研究院的不满。 隋安自学生时代就对这位隔壁学校的风云人物心存爱慕,爱他的才华横溢,爱他的出类拔萃,甚至爱他沉迷在研究室那股痴癫疯狂的劲儿。但结了婚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过日子,不在乎丈夫是否一如往昔地出色。 是否结束研究院的工作成了他们之间的一场博弈。两个强势惯了的人都不愿妥协服软,两人的摩擦日渐增多。宗正因他的才华让隋安的名字和他并排在一个结婚证上,最后却也因此让他们的名字出现在离婚证上。 他两的婚姻危机最终爆发在k454失窃之后。 宗正表现出的张皇失措和痛失所爱太过深刻,又一次刺激了隋安纤弱的神经。隋安一边发动第五舰队满星系搜捕外来武装势力,一边还于百忙之中对着宗正冷笑了一下。这位舰队长克制不住自己满心的恶意,竟显得有些幸灾乐祸了。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身为军人的职责,刻薄地对此次事件给出了两个字的评价:“活该。” 宗正听罢,沉着脸道:“离婚吧。” 隋安的背影停顿三秒,又回以一声冷笑:“好。” 宗正虽然率先提出离婚,但迷惘的时间显然比三秒钟还要多得多。他傻了一整个晚上,第二天就被风尘仆仆赶回家的舰队长拉到民政局去领了离婚证。然后两人一起睁着熊猫眼开始分家,分完后各自找了张床睡了个天昏地暗。两个雷厉风行的人凑一块儿,满怀愤懑又不失高效地结束了这段婚姻。 初离婚时宗正还憋着一股气,主动找了婚介所,找完之后还实况转播给前夫:看,我要找新人啦。 隋安当时铩羽而归,被星盗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了,那叫一个丧气倒灶怒火冲天。两人约到广场上赤手空拳肉贴肉干了一架,相当爷们地一起挂了彩。 宗正对离婚这件事比较不能接受,所以作得比较厉害一点,恨不得每天都去前夫面前秀存在感,能膈应一把是一把。他把哈布斯发他的那些女孩子的照片又转发给了前夫:看比你年轻比你漂亮。 赌气之余又含了一点你若挽回我便立即回头的微妙意味。 隋安开始反击,找了个比这些姑娘都漂亮的季秋小朋友。 他离了婚也不好受,心里烦得很,脾气不是一般的暴躁。隋遇每天在哥哥的高压之下瑟瑟发抖。他一开始对季秋是笑面虎,处了两天之后倒发现这货真没什么心机,对他温柔一点就能把人哄得让干啥干啥。他把这孩子当弟弟待起来,甚至有点自鄙之前偷他头发送去化验的行径。 鳏夫隋安在季秋身边比在亲弟弟面前心平气和多了,他乐得和这样好相处到有点呆傻的孩子在一起。一有空就带着一只没见过世面的季秋到处压马路、逛商店、买零食、玩游戏,俨然一对新鲜出炉的小情侣。 晚上的时候隋安肚子饿,想起宗正来就着急上火更加睡不着。他不好打扰弟弟和父母,只好一个人在楼下找了个蛋糕啃。啃了两口实觉得越发寂寥,丧心病狂跑到客房揪出一只季秋小朋友陪他一起吃。 季秋第一次住到别人家里,早上和一个健全的家庭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整个人都要开心地飘起来。他虽然有父亲,那人也从不在钱方面苛待自己,但是季秋能感觉得出来父亲一直有意避开自己。具体表现就是两年了他只来星盗团里看过自己三回,日常联络还停留在音频阶段,视频露面都很少。 第34章 这样的家庭一点都不正常。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毕竟是爸爸不是。 隋安借给他像隋家这样的家庭,他万分感激,连晚上被逮出来一起吃蛋糕都觉得是宝贵的人生经验。 两人吃到一半,大的那个毫无预兆地开始吸鼻子:“我不是真的幸灾乐祸巴不得星盗们抢走454,我就是憋着气想撒出来。我知道他不会为我放弃研究院的工作,可我还是不甘心。我扶持了他这么多年,他却连半点要为我克制他那股癫狂劲儿的意思都没有……” 舰队长在夜深人静无人窥探之时心态终极爆炸:“我比不上他那个实验室,一丝一毫都比不上。454是他的儿子,我只是给他们父子提鞋的菲佣,是他成名路上的垫脚石。454一丢,他就跟我离婚……我……” 季秋早就在听到454的时候就已经浑身僵硬,他任隋安靠在他肩上,手足无措地给他舀一勺奶油:“吃点甜食,开心。” 隋安几乎是喊出来的:“他竟然为了个破实验品跟我离婚!” 季秋手停在半空中,羞愧地恨不得化成纸片人躲进沙发缝里。隋安的话如当头棒喝,一下子把他从连日来的安逸温馨中敲醒了:我是黑曼巴的一员,而且还是他们一手带大的。454被盗的时候,我就在黑曼巴的团队中间。 我,我也是帮凶。 龙冢花语塞了,窝在隋安身边不敢讲话。 隋安大大咧咧嚎了两嗓子就止住了,庆幸于没把家里人吵醒。他还把身边的小俘虏当抱枕搂进怀里,说话的音量刻意放低了。 这个被男人甩了的可怜蛋整个人都伏在季秋身上:“还是你好,会安安静静陪我,一点都不讨嫌。隋遇那家伙一天到晚摆着张自恋臭屁的烦人脸,我一看见他就更暴躁。” 季秋磕磕巴巴,有点不敢置信:“你觉得我好吗?” 隋安一口咬定:“好!” “又乖又傻的,当然好。”舰队长补充一句,又凑到他脖子边上嗅了嗅,“我老早就想问你了,你是不是在身上喷了安神静气的香水,我这样刚经历失败婚姻的暴躁男人见了你都不自觉熄了火气。” 季秋一脸无辜和无知。 隋安又哈哈把住季秋的腰揉了揉。他撸仓鼠一样撸一把季秋的头发,嘴里没辙没拦道:“温柔乡便是英雄冢,你把我的火气都散掉了,我还怎么做舰队长开着星舰和星盗对轰。” 复两日,隋安送去化验的头发中检测出了一种臭名昭着的催长剂的残留物。这种催发植物生长的药剂在八大星系被列为禁药,只在黑市间流通。 星际的大局势是和平与包容,可每个星系总少不了出一些不能容于光明之中的个体。因为各种原因被逐出母星,又因为各星系间的引渡制度无法容于八大星系的人比比皆是。他们在各个星系间流窜,在边缘地带游走。 他们互相抱团,自成一个小社会。星盗、黑市都由这批被驱逐的人组成。 “他头发中的残留剂量很大,那位先生被长期催长的时间必定不短。”宗正同事脸上的表情很是悲痛,“这么大剂量……他的实际年龄可能很只有两三岁。这点可以从他的行事作风中窥测出来。外表长了,心理年龄肯定还嫩着,做事待人绝对还比较幼稚单纯。这样违背自然生长规律,不仅是心理上的问题,他的身体在停药后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后期反应。” 隋安:“比如?” “比如玻璃身,用药者的细胞被药物催长着分化分裂,一个个都脆地跟没长好的软鸡蛋一样,稍微用力就要……”同事双手分开做炸裂状,“嘭。” 他补充道:“就算不骨折瘫痪,也很容易有皮下淤血这样相对轻微的后遗症。” 隋安:“知道他是什么人种吗?催长他有什么作用?” 同事摊手:“我们的库中没找着能和他对应的基因链,反正是棵没啥攻击性能力的小草就是了。草本植物养大了也看不出有啥用,八成只是星盗们的实验品。” 隋安再带季秋出去玩顺便借他压一压自己喷薄的怒气值时,心情就比较复杂。他看着季秋都自动代入身世凄惨小可怜的身份,好几次都想问他:是不是从小被虐待?是不是真的只是个三岁的小宝宝?你不用向我隐瞒自己的悲惨经历,就算只有三岁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爱心泛滥的舰队长左手给他扯着个气球,右手给他抱个半人高的娃娃,说话自带育儿范儿:“晚上抱着这个娃娃安心睡觉觉,我以后再也不半夜敲你起床要你听我瞎叨叨前夫了。” 竟然让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半夜起床听自己痛骂前夫,还怀疑人家小小年纪就会喷香水,隋安简直没脸面对季秋。他满怀怜惜地摸摸季秋的脑袋:“以后你就一直住家里,别去外边漂泊了,我养着你。” 我养着你,季秋牌安神祛火小野草。 季秋挽着隋安的胳膊,内疚得差点当街哭出来。 在他们没看见的角落,前夫先生石化状瞅着隋安和隋安的现任?从他面前走过。他呆立良久,丧得都快要显形了。 离婚不到一个月就另结新欢,妥妥的无法挽回的节奏。宗正游魂一样飘过几条街,飘到龙与花的门口,默默地走了进去。 感世正坐在沙发上,趁着所里没客户登录教务处输入实习日志。他一目十行地挑了三遍错别字,关闭光脑的时候几乎闻到了学分的芬芳气味。 第35章 岁月才静好了那么一丢丢的时间,他边上的位置就猛然陷进去一个坑。感世先是心脏骤跳了一下,随即就反应过来:“是宗先生么?”宗正丧气倒灶地“唔”了一声。唔完之后就转动他那个无形的脑袋问话:“哈布斯先生不在这边吗?” 感世给他沏茶:“买菜去了,买了直接回家料理,今天不会再来所里了。” 宗正人是隐形的,话里带着的丧气倒差不多能化成实质了:“那找你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我想取消委托,不必再给我张罗相亲的事了。” 沙发上的一个圆圆的坑随着他的话变成了长条形,长条形的末端还出现了两滴可疑的水渍。这个无形的人完美地演示了什么叫“泪瘫”,声音都打着颤:“我放不下我前夫,已经决定要一个人走完下半辈子了,前些日子劳烦哈布斯先生替我忙前忙后张罗婚事,抱歉……唔……” 感世第一个念头:啊啊啊我刚花了第一个月工资购进的真皮大沙发,我是买来给恐龙坐的不是给客户糟蹋的啊!要是能看到这货走进来,我一定第一时间让他坐对面的沙发! 我恨。 第二个念头:我家那头可怜的恐龙诶。 天天晚上日常想一下宗正先生的婚事,要是最后落个委托人逃跑的结局,指不定要怎么落寞呢。啧啧啧,晚上知道自己狗拿耗子白热心一遭,估计又要疯一场。 宗正先生真是哈布斯职业之路上的一块画风清奇的绊脚石,一桶迎面浇下专门用来打击人的冷水。 感世长叹一口气,扯了几张纸巾垫在水滴落下的位置。他自己接过了狗拿耗子的接力棒:“你先不要取消委托,我给你去隋家探探口风,新人总不会那么快就登堂入室,你还有机会。”他对着空气握拳:“宗先生,站起来,不要那么快就放弃安哥啊!” 快站起来,别趴在我沙发上哭了,我那纤尘不染的至今只有两个人沾过屁股的沙发喔。 第23章 翻船 宗正来所里这天是休息日,感世回到家估摸着晚饭的时间已经过了才找隋遇打探消息。视频里的隋遇懒洋洋躺在自己床上,房间里干净整洁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要说有什么稍微有点生活气息的摆件,只能算是墙上挂着的各种兰花的油画。 感世一度怀疑他是朵兰花。 隋遇被问及新欢的事时还很惊讶:“我哥?他那新欢你也认识啊,就是前几天还和房东先生勾勾搭搭那位。”两人关起门来聊视频,门外还能听到一点声音。 “结婚?没有,没有的事,我哥前几天把他当弟弟养。最近更加不正常,开始把人当儿子养,反正不是当男人养。” …… “我也不理解他怎么那么痴迷一个刚认识的人,他高兴就好。离了婚的男人就是那么神经兮兮不可理喻,他刚开始还脾气暴躁有暴力倾向呢,多亏季秋性子软杀掉了他的火气。哈哈哈他这几天又换了作妖的方式,最近闹着要把季秋收养在自己名下改名叫隋秋来着。” …… “他还不到四十,人季秋已经十九了,当什么父子。爸爸要是随他闹,外人指不定以为他有什么癖好呢。” …… “复婚?可能想吧,他不会在我们面前表露出来,可大半夜偶尔能听到他嚎几声……” 季秋握着两杯牛奶上楼,隋遇的房间又正好对着楼梯口。他走路路不带停顿的,可还是把屋内的对话听了好长一段。 他把牛奶送到隋安房里,红色的杯子放安眠药,白色的是纯牛奶。等下隋安处理完军务要是不困,就会喝点药促进睡眠。他在隋安房里也不带停留的,瞥一眼床头的双人枕就满怀愧怍地退了出来。 他一个人呆在房里,踌躇一番后打开了沈佐民给他配置的光脑。他来地球后为避免暴露身份,一直没有和黑曼巴那边联络。在哈布斯那边试探魅力值落个一败涂地的下场后,他就更加不愿和那头联系了。 光脑一打开,99+的视频请求一下子跳了出来,大部分都是沈佐民发来的。季秋翻了一遍没发现自己父亲的名字,不甚情愿地给沈佐民拨了回去。 星盗头子一开口就是笑骂:“你还知道找我啊,个小没良心的。”他透过屏幕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四周居家气味浓厚的装饰时不自觉露出点沮丧来:“你已经住进龙老三的家里了……你这个种族还真是天赋异禀……挺好挺好。” 季秋算是几个星盗拉扯大的,在沈佐民面前他不会撒谎:“我没住进恐龙家,我对恐龙没有半点吸引力,对不起。”他做出没脸见人的小样,那头的人倒抑制不住地咧开了嘴,差点就笑出声来。 沈佐民睫毛纤长,天生一副柔情的模样,好好说话的时候更是显得含情脉脉:“这样啊,那也好,就是委屈了你白受这么些苦。” 他停顿一下,严肃道:“这样,你既然走了这一遭,欠你爸的就已经还清了。现在银河系戒备还很森严,过段时间我去接你。你直接跟着我,和你爸那边断了吧。”这个在星系间流窜日久的星盗头子丝毫不露内心的波澜:“我们学到了莱巴星军队的装备配置,他已经没用了,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听他的话给你注射药剂……” 季秋打断他:“沈大哥,你们能破解k454的研制技术吗?” 沈佐民不防他:“暂时不能,我们这边缺少研究员。” 第36章 季秋又道:“既然k454没派上用场,那能不能把它还回来?”k454要是回来的话,宗先生也许就愿意和舰队长复合了呢。 星盗头子双眼豁然睁大:“你在向着谁说话?还回来?回哪儿来?”季秋老老实实地回答:还给隋家,给隋安。 沈佐民差点气昏过去。 “你现在住在隋家?你知不知道隋安是什么样的人,笑面虎,老狐狸,银河系的军舰长偶尔还兼职外交官。你以为他对你好?信不信他面上哄着你,背地里已经把你的来历扒个底朝天。你还住他家,这是变相软禁啊傻孩子快搬出来。” 沈佐民整个人陷入羊入虎口的狂躁中,“信我,快搬出来,他拿捏你就跟拿捏个耗子一样简单,改天就得掐着你小细脖子跟我们谈条件。” 季秋听不得别人抹黑隋安,沈佐民黑得越厉害他越是不信,两人不欢而散。 感世这边就很欢快了,他借着宗正这茬拓展了一下业务范围,把定向撮合也放进主营业务之中。这棵野草对宗正莫名有信心:“不要怂,你这毛病他都能忍你两年,不可能没感情。你服个软,死皮赖脸追一追没准能还能把人追回来。” 宗正戚戚然:“是我先提的离婚,他天之骄子被人捧惯了的。我这么踩他肯定寒透了他的心,哪里还有脸往他面前凑。” 哈布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两口子之间要什么脸,要脸人就没了。我看你现在畏畏缩缩的才是真不要脸,万一他正等着你低头呢,你不去岂不是又踩了他脸一次。脸皮这东西地上踩一踩有什么,改天复婚了捡起来洗一洗还能接着用。安心,老夫老妻的过日子早就不看脸了,看身材……” 感世一个靠垫丢过去,把这头满口荤话的莱巴龙砸进了沙发里。 一头单身龙哪学来那么多歪理邪说? 哈布斯抱着靠垫坐直了。他看一眼感世的表情就猜出他在想什么,羞答答地表清白:“都是隔壁大虫教的,他和花店小姑娘刚新婚,天天逮着我炫耀来着。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在外边拈花惹草。” 这不是老夫老妻的两个人轮番上阵,一个循循善诱一个满口胡言,花了两天时间把怂成一团的研究员先生挑拨起干劲,催着他带着鲜花礼物往隋家蹭晚饭去了。 不料都日薄西山了竟然还扑了个空。他估摸着隋安那边大约有紧急情况,转身便往研究院去。研究院就位于舰队的军事基地中,所有军事消息只在内网中流通,他利用研究院的系统一查就弄明白隋安被什么东西绊住脚步了。 前些日子盗取k454的星盗团首领沈佐民落网。 宗正手中的花无力地垂落,离婚时宛如噩梦的回忆被“k454”这个名字一提醒,蛛网结丝般裹挟而来。 星盗团匪首落网银河系这种消息的爆炸程度不亚于政权更迭,军方向外播报的时候还不是录播,那是直播。隋安与沈佐民压根就没照过面,但这丝毫不妨碍他两互相仇视恨不得把对方绞死。 ——就是他害我成了一个枕畔空空的离异老男人! ——就是这货利用季秋的无知把那大傻帽骗得团团转! 舰队长得意洋洋,欢欣鼓舞,心花怒放,喜上眉梢。他向整个星系直播并宣布沈佐民的死期之时,差点端不住官架子当着民众的面拍手称快。直播结束了他还要奚落一番俘虏:“敢盯着我隋家妄图闯入,看来研究院那帮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弱鸡们把你的胆给喂肥了。不过很可惜你消息不灵通啊,宗正那老男人早就不在我家了,你偷错地方了哈哈哈。” 在隋安的潜意识里,宗正是家里头最宝贵的财富。一发现沈佐民妄图侵入隋家,第一反应就是这帮人破解不了k454的制造技术,偷了东西不算还打算把人也一起偷了。 沈佐民翻白眼,不去纠正他。 气。“听说你们星盗都是兄弟相称,抱团取暖最讲究义起”隋安贱兮兮地吩咐底下人把沈佐民电到白眼狂翻,“我这回倒是要看看,你能钓出几个好兄弟来。” 直播结束后没了民众的监察,军部对囚犯施起刑来毫无顾忌。沈佐民咬牙受着,又恨又恼:这波亏大发了,莱巴龙没钓到,自己倒是要在季秋这条阴沟里翻船。我是脑子进水了才孤身犯险来这里接这蠢货。 隋安日夜无休地在基地守了两天,处决沈佐民的前一天总算是有空回趟家歇一歇。不过很可惜,他显然是歇不成的。季秋进不去基地,基地里又禁止一切对外联系,只好在家里蹲守。 两边不是人的季秋小朋友心里头根本藏不住事儿,他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来历全招了,哭唧唧给沈佐民求情:“他这次肯定不是来捣乱的,他是来找我的,求求你不要判他死刑,他人不坏还可以改造改造der。” 隋安上下打量了一番据说是媚骨天成万人迷设定的龙冢花,一时间有些无语。他无奈的抹了把脸要回屋补觉:“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季秋抱着大人的腰被他拖着走:“他可以被改造成好人的。” 隋安揪起这朵龙冢花,动作潇洒地甩到客房里反锁上门:“我看你是被他们打药打傻了,乖乖回房间呆着哈。敢把刚才跟我说的话说给家里其他人听,我立即就搞死你的沈大哥你信不信?” 季秋捂着嘴狂摇头,眼泪汪汪地被反锁在了屋子里。 第37章 当天下午黑曼巴的舰队出现在银河系的领空内,径直往银河舰队的驻扎点地球飞去。队列整齐,锃光瓦亮,划破星空时视觉效果简直不要太酷炫。莱巴星军舰标志性的“l”字母赫然其上,被各个星球的媒体捕捉到画面后一下子传遍八大星系。 远在猎户星系的里奥皇帝和哈布斯口吻一致对着视频骂了声:冒冒泡! 第24章 人质 八大星系各自的体制不一,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类。以猎户星系和小熊星系为例,这两个星系内由于个别星球排外,无法联合整个星系组成联盟,只得以星球为单位各自形成一套文明。每个星球都可以组建自己的武装,拥立独立的政权。 银河系这样大杂居的星系就不存在排外的问题,星系内的文明互相融合,大家联合起来组成一个联盟。他们以星系为单位组成舰队,由舰队维护星系的和平,任性一点甚至连政府都不需要,只靠民众自发组成办事组织。联盟的形式比较开放和自由,对外的威慑力也比分裂的星系强得多。但也因此带来一个问题:单个星球上的武装力量不强。 人们对这个问题并没有足够的重视,毕竟他们身后有一整个星系在罩着。他们的底气甚至比各自为政的的星球还要足。 星盗们经过时有些记者还特意靠近了拍,乐呵得就跟过年一样:看哪,星盗披着猎户星系的皮,这么惟妙惟肖以假乱真…… 舰队初看报道就警告了这些擅自穿破大气层出来录播的记者,提醒他们来人是星盗而不是受星际公约约束的外星系居民。收到警示后大部分记者都被他们各自星球的巡警劝退了,只有零星几家还在远远跟随。舰队只能加速前来迎战,以防自己的居民出现不测。 双方的距离接近之后,疾速运动所带起的波被双方所探测到,进而大致大致估测出舰队所覆盖的空间,并进一步推算军舰的数量。黑曼巴的战舰数量远远不如银河系的舰队,舰队后边都是零散的小型战机。 黑曼巴的成员一拍大腿:好像打不过。 打不过怎么办?打不过也不能逃。星际流民最注重的就是团队之义,他们吸纳的成员都是没有归属无亲无朋的人。缺啥给啥,唯有给成员归属感才是一个星盗团安身立命并不断壮大的根本。要是随随便便就怯场放弃沈佐民,黑曼巴就再也不是首屈一指的星盗团了。 团里的二把手很愁啊:“盛名所累,盛名所累喔……” 旁边有人就提示了:“我们为声名所累,银河舰队也是如此。” 于是不出片刻,两个记者遇到突袭并成为俘虏的影响通过他们自己的直播设备传遍了银河系。舰队与星盗相会于辽远的星空,不远处是全无生命迹象的硕大白羊星。 隋安懊恼地发现舰队要在维护居民和歼灭星盗之间选一个了。星盗们说话特别直爽:“两个人换一个人,仔细想想你们还赚到了。” 到嘴的肉轻易就吐出来,是个人都要不爽。 他和另外四位舰队长会同隋易元帅一同商量,六个人一致否决了拿沈佐民交换那两个记者的提议。 隋安表现得尤为坚决:“先前就警告过他们,星盗是不可控的因素,不是他们可以随便靠近报道的。”他一改在季秋面前的温和口吻,指尖焦躁地点在星舰操作盘上,指甲撞击的声响都透露着金属相撞的冰冷骨感。 隋安继续说道:“这次从了他们,我们星系就成了谁人都可以闯入的游乐场。日后我们要是再出动驱逐入侵者,外人随便抓个人就可以挟制我们。要是不放人走,到时候居民们反而会说……” 隋易元帅替他补上了下半句:“凭什么那日救了记者,今次却放任平民被杀,是因为那个居民没开启录像装置,没有造成足够的影响力吗?” 另外四人一致同意:“此例不可开。不仅不能开,我们最好还要趁此机会给民众立下规矩,让他们明白不听告诫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他们商议的同时,银河系的居民们也在揣测舰队的考量,这件事在星系范围内火速蔓延,不多时便有了妇孺皆知的影响力。隋遇面色惨白匆匆去找院长请假,感世不放心他,陪他一起出去从医院离开了。 隋遇一跑出医院就打了个小飞的要往基地跑,坐在后座上还是那副惊魂未定的表情,他一手按着额头:“阿世你平时看我哥和我爸都是很好相处的性子,其实不是,家里就数他们两个最强势最不愿妥协……” “他们不会容许舰队被人牵着鼻子走。” 话音刚落,悬浮在不远处的巨型光屏上开始播报新闻:“……我方舰队代表人至今没有就人质事件给出回应。但据目击者称,基地已派遣两架军用战机往白羊星所在方向驶去,目的不明……” 隋遇脸色沉得吓人:“以我们的军力,完全没有再派遣人员的必要。倒是沈佐民这个人原先是被关押在基地里……” 感世抚他背:“要换人?” “不会换的,我爸同意换人才成了银河系的罪人。”他切了一声,“开门揖盗。” 感世跟上了好友的脑回路:“如果不换人就必须要有人站出来为人质的死亡担责。隋叔作为舰队的首脑,事后得向民众告罪,承担保护不力的责任。安哥……” 隋遇烦躁至极:“他也得辞职,哪有老子获罪儿子还占着舰队长的位置不放的道理。为了个该死的k454,我们家的名声都臭了。” 第38章 他们火急火燎地赶到基地想和前线联系上。说不上有什么用,但隋遇实在不安心,非要和父兄联系上才好。而出战中的舰队依旧自有一套军用的通信线路,并绝对优先使用该系统,甚至切断私人通信以免干扰战事。 两人先前都太过慌乱,到了基地被拦阻才明白过来军方的管制有多严格。哪怕是元帅的儿子也不得随意进入。 隋遇很懊恼:“我跟着我爸进来过!我就借用军网联络一下他们,他们……” ——要是真舍弃人质,舰队回来的路上极有可能遭到民众的唾弃。身居高位久了哪里能受得住这番唾骂,当儿子的又怎么能不闻不问守在家中等他们回来。然而要是放黑曼巴离开,八成也是要受一番奚落的。 “元帅不在,您就不能单独进去。” 两方争执的声音不绝于耳,感世默默给宗正发通讯请求。他们进不去,可宗正本来就是基地内部的人员,肯定也在军部的内网之中。 甫一接通,他便将隋遇拉到自己身边。 宗正的身影出现在二人面前。他的眉眼间不掩疲惫,从背景中大约能看出来是在隋家附近。他望着面色躁红的隋遇,干巴巴地冲这位前夫的弟弟打了个招呼:“我估摸着你听到新闻就要担心隋安落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还特意来医院和家里接你来着,我……” 他不声不响地跑了两处地方,扑空两次才克服从隋安那边转移到随遇身上的愧怍之情,犹豫着打开通讯录。要不是感世先打了过去,他还能再憋一会儿。 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直视隋遇:“我用自己的权限调用了一架军用机,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白羊星。”他侧开身子让边上鼻青脸肿还带几道划伤的季秋露了个面。 “这个人坚称自己是黑曼巴海盗团的人,还说自己可以调停双方的矛盾,”宗正征询隋遇的意见,“我们要不要带他一起去?” 第25章 不愁 宗正凭着一腔热血调了一架飞行器出来,在地球内部开开还行。一旦要穿破大气层时就被层层阻力压迫,无法精准地控制飞行器的速度。好好一架军用机被他开出了儿童玩具跌跌撞撞的既视感。 季秋裹了两床被子从窗口跳出来,被宗正捡到时摔得都有点晕乎了,整个人伏在感世怀里瑟瑟发抖要吐不吐的。研究员先生的驾驶技术堪比菜鸡,他们还没穿破对流层,季秋就已经吐了三回。 小孩子特别怕被丢下,吐一回就保证一回:“我和沈大哥还有黑曼巴的管理层都熟,我会劝说他们把k454和人质一起还回来,让他们带着沈大哥撤退的。我很有用你们不要把我丢掉。” 他保证完还特别有心机地逮着看上去最好说话的感世不放手,柔柔弱弱地躺人家怀里。感世被他那心肝脾肺肾都要吐出来的架势唬住了,完全不敢把他推开。 何况他说的对,加上k454这一个条件,舰队就算放人也不会显得太过好捏。不至于在之后的日子里随随便就让人威胁。 又是一个排山倒海的震颤之后,隋遇在一个菜鸡一个病鸡还有一个感世的包围下,不得不拿出当家人的魄力来:“我们回去,正哥你再从基地里调个士兵出来替我们架驶,你调不出来就让基地联系我爸,让他来下指令。阿世不用去了,你尽管把这牛皮糖甩了,他死不了。” 宗正表情尴尬:“我有权让他们给研究院干点粗使活。” 当家人听完这话差点当场。通过父兄的指令调人确实跟妥帖,但无疑就没有他和宗正什么事了。那两个姓隋的人会异口同声地说:“有你两什么事,乖乖在家呆着!”没准还会加上一句:“看好季秋,别听他瞎闹”。宗正和隋遇对视一眼,俱都是坐不住等不了的模样。 感世有心劝这两只热锅上的蚂蚁立即把人交给军方,就凭宗正这只能应付小飞的的驾驶技术。等他们到了白羊星,沈佐民早就被咔嚓了。舰队把人质和星盗一起轰轰掉,然后元帅就得担下两条人命。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 舰队把沈佐民带过去不过是拖延时间。或者说,是做戏给星系的居民看:我们没有立即放弃那两个记者,正在去全力与星盗磋商当中。以免使舰队的整体形象显得太过冷血了。 隋易退了,其他人还要在舰队里服役,总得为他们争取民众的支持。 他正要敲醒这两个自乱阵脚的人,哈布斯突然乱入。传声器里男人的声音还有点喘:“大中午的跑哪里去了?怎么请假了,出什么事了?”感世一个手臂还被季秋牌牛皮糖抱着,略显无奈地给自己家属解释。 感世的手放在季秋手腕上给他揉按穴道止吐,报备行踪过后好声好气地嘱咐:“我们估计等会儿就回去了,你先自己吃饭,不用等我。”他这样家常的话题,隋遇一听就知道对边是房东先生。他沉默了一会儿后幽幽地冒出句话来:“房东先生是王子对吧?” 感世不解地看着他。 “会开战斗机的吧。” “战斗星球出来的王子怎么能不会开战斗机?” 隋遇:“求你们了,我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但我一想到爸爸背着一身骂名回来我就百爪挠心坐立难安。”宗正也在一边帮腔:“元帅向来以大局为重,不出意外是不会妥协的。我去把星盗们的研究员秒成渣,让他们掂量一下k454在他们手里能发挥的作用。他们再增加这个筹码来换沈佐民,安安他们放人的决策就能少受些激进人士的非议。” 第39章 感世十分佩服宗正这种能把私心上升到家国高度的人才,以及他私底下管舰队长叫“安安”的超人勇气。 于是他们一行人把驾驶员换成了哈布斯。 再冲破大气层的时候就平稳地跟在地表飞行一样。感世扶着季秋去休息室躺一会儿,留下还有点懵的莱巴龙在外边和隋遇他们说话。 隋遇:“房东先生你真是太了不起了,干完这票我请你吃饭。” 哈布斯重点错:“谁是房东?阿世跟你说我是他房东?他是这么形容我跟他关系的?” 隋遇有求于人,立即反口:“不是不是,是我顺嘴这么叫的。阿世说你可厉害可能干了,家里家外全靠你这个顶梁柱。”他适时加点私料:“开起战斗机来也可帅了。”——好好开,大兄弟,他对你评价可高着呢别歇菜哈。 哈布斯不知道是被戳中了哪个点,当司机都当得特别有干劲。 他们三个人都围在驾驶室看星图,估测着什么时候能到白羊星与舰队会合。照顾病秧子的重担就落在了感世身上。他等航路稳定了才有心思给季秋看看伤。 这孩子本来就是玻璃人的体质,停药之后虽然已经渐渐好转,可从二楼滚到一楼屋檐再顺着斜坡掉到地上一路折腾,还是落下了一身青紫。感世把他的袖口裤腿都卷起来看了,一处处给他涂化瘀的药水。 季秋很配合,让抬腿抬腿,让伸手伸手。 确定自己不会被丢掉之后,季秋明显放松许多。他明明身量比感世还高一点点,蜷在人身边的姿势却毫不违和。 感世不像隋遇,没和季秋在一个屋檐下住过。饶是季秋表现得这么温和无害,他对此人依旧存着一丝怀疑和戒备。要不是这人看着实在难受,他还要追问一番。星盗们选一个看着这么单纯无害的人来当奸细,怎么看都有点脑子进水的嫌疑,十分不符合常理。 季秋蜷在床上,显然是被宗正那糟糕的驾驶技术折腾得够呛,哼哼唧唧好不可怜。哼了两声之后,他毫无预兆地现了原形。 一棵巴掌大的小草骤然伏倒在床上,不甚粗壮的草茎上长着五片叶子。杨柳形的叶子软趴趴伏在枝干上,顶端一朵黄色的小花都蔫蔫地耷拉成一团。季秋显然是没预料到自己会突然显形,“吱”地一声滚进了旁边的被褥里死命往里钻,一边钻一边徒劳地拿叶子盖住自己的花。 两岁的宝宝也有羞耻心,他说话都颤抖出了绵羊音:“不要看!” 对草本植物来说,光溜溜一棵草等同于裸体,露出花来更是堪比自荐枕席。羞耻程度爆表。 感世木着脸掀被子把他蒙上了。两人静默三秒之后感世干巴巴安慰他:“又小又瘦有什么看头,我转眼就忘了,也不会把我看过你的事往外宣扬。”被子耸动了一下,传出一个闷闷的“唔”。几秒钟之后又耸动了第二下,这回倒是个句子,照例是绵羊音:“我变不回来了。” 感世帮他把被子扯开一点点空隙:“你露个叶子出来呼吸,别把自己闷死了。”话音刚落,一片窄长有小分叉的叶片随即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感世默不作声地用视线描摹着这片状若杨柳叶的叶片,片刻之后笃定道:“龙冢花。” 季秋“咻”一下把叶子收回去了,倒也没否认。 坐在床头的多疑星人这下倒是没了之前的戒备:“那些星盗是不是听信传闻以为龙冢花是人见人爱的汤姆苏,培养你当生物武器使?” 他语调甚至还有些俏皮,非常符合绩优生对愚民的普遍态度。 可怜的龙冢花以为暴露种族后会招来别人忌惮,听闻对方的口气中有些轻慢的意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可是一朵连父亲都不敢接近的花哪!黑曼巴里是很多人对他抱有善意,可因此对他忌惮非常想把他从团里轰出去的人人并非不存在。 他好奇地探出一片叶子:“你不惊讶吗?我可是龙薄荷。”话音刚落就被隔着被子拍了一下。感世哈哈大笑道:“别的物种我不清楚,恐龙的官配我还是费心研究过一番的。龙薄荷什么的,你怕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季秋不吭声,他想起来外边那只莱巴龙,自认那些一见倾心的话只能当鬼话听。 感世没有给他讲他所了解到的龙冢花是个什么特性,转而起身替季秋把门反锁上,以免外边的三个男人闯进来使季秋更尴尬。 他原先还觉得此人既然是奸细,怎么不直接联系黑曼巴谈条件,还要千里迢迢赶过去。见了本体倒是明白了:八成是想用体质加成,刷一波星盗们的好感度。他锁了门没有立即回到床边,反倒饶有趣味地盯着床上的一小团看了一会儿。 不甚明显的笑意浮现在眼底。 感世关了门回到床前的时候,季秋似乎感觉到他身上的被子被人微微按了一下。那一点点若有似无的压力刚刚传递到他身上,又立即被人收回了。清朗的男声透过被子传来,问的问题不着四六::“你多大了?”这个问题堪称过年时分走亲访友见亲戚时的必答题,每个小孩都会遇到。 季秋老实交代:两岁半。 感世:…… 追求漫长的生命是每一个高等智慧物种的本能,一岁一枯荣的事在草本植物界已经不复存在。他们平均的寿命拉长至近百年,开花结果差不多是在二十岁左右才会经历的事。 感世沉着脸坐在床上,手腕还耷拉在床单上。隋遇在外边敲门的声响打破了沉默:“阿世?怎么锁门了?我们都快到了你怎么一直在里边不出来?”感世默不作声地走出去,谨慎地把门关上了。 第40章 他们一起来到驾驶室。驾驶室的电子星图退出,露出真实的肉眼可见的前路。他们于苍茫的星空中看见了遥远的微光。 距离使无数星辰显密集,星罗棋布,点缀于颜色偏深的太空之中。星球反射着光,叫人看得清明。那点微光却不像是星球表面反射的光芒,它闪烁着移动,忽明忽暗。众人心生不好的预感,感世下意识地看向哈布斯。后者趁着驾驶的空隙拍了拍他的手背:“已经交火了。” 他转头嘱咐宗正:“用军部的内网联络一下隋元帅,新闻还没有报导,也许只是警告性质的。我们还可以先让奸细从黑曼巴那边打探一番。”他转头没看到季秋:“奸细呢?怎么没跟出来。” 白羊星那便虽不至于开火,但火药味已经很浓厚了。舰队这边把沈佐民弄过去,一是为了拖延时间,二是为了刺激星盗。 隋易已经认定自己的仕途今天就要走到头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继续在岗位上发光发热。他把皮开肉绽的沈佐民展示给星盗们看得时候内心的恶意几乎就要流出来。 他十分乐意见到黑曼巴急切地打断和谈擅自开火的场面。星盗先动手无疑能让舰队占领舆论上的高地。真打起来炮火无情,人质死在穷凶极恶的星盗手里无疑是民众们更乐于接受的结果,也能让舰队少受些责难。 这可以说是很政治了。 他也确实成功了,黑曼巴率先乱了阵脚发射粒子炮,要求立即交出沈佐民。遭到拒绝后悍然发动了攻击。 隋安忙得脚不沾地,看到内网里窜出来的宗正头像时愣了一下,接通之时极力压抑内心的雀跃。结果这厮作报告一般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我来啦,我不仅自己来啦还带着你弟一起来啦。喔我还捎上了在你家院子里捡到的一个自称是黑曼巴奸细的人。你们开战了没有,有的话请派一艘军舰定位#100x号战斗机的位置以便于及时安全地接收我们;还只是示威状态的话请暂时不要开火,奸细说想帮我们争取更多的筹码以促成双方和谈…… 隋安:“……嗯,知道了。” 他关闭通讯望向星空,粒子流相撞激起的蓝绿色光芒丝绦一般划破空间,激起耀眼的光芒。美丽到妖艳的光束以撞击处为核,轻易粉碎核心的一切星体,那美丽的尾巴不过是逸散的一点点能量,营造出梦幻温柔的假象。 来不及了,已经无法叫停。 哈布斯赶到白羊星附近时,这一片四处都是大小不一的星体爆炸所产生的碎片。偶尔有几片军用机的碎片混杂在其中,看得人心惊胆战。 季秋的形体一直维持在原形的状态,感世让他呆在休息室里,不厌其烦地出入驾驶室给他讲目前的情况。机体飞速闪过一片陨石的残片,震得机舱内的所有人都是一跳。季秋连花带被子滚落在地。 余震还在继续,感世眼疾手快将被子挟在肋下掰住了床板蹲下。床的设计与机体是一体的,两两牢固地连接在一起。感世把季秋放在自己和床板组成的三角区域内,等这阵颠簸过去了才扛着被子放回床上。他深吸一口气拍拍被角:“打起来了拦不住,我让哈布斯开回去,留在这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星舰来接应,太危险了。” 季秋从被子里探出一片叶子瑟瑟缩缩地盖在感世的手指上:“我可以的,我在黑曼巴呆了两年,自从半年前我开花后明显就能勾起大部分人的好感。”他柔软的叶片扯住一根中指:“我一定是有用的,你不要让恐龙开回去。他们要怎么打赢一个星系,不议和会死很多人。” 感世的视线黏附在指尖的柔软上:“你怎么就听不明白,你没有那么大影响力。” “我长在星盗团!”季秋的声音被被子蒙得闷闷的,饶是如此依旧掩盖不了其中的急切,“我怎么能隔岸关火?” 感世叉着手扫视一番闹脾气的被团,径自往外边去了。 他一屁股坐在哈布斯边上的座位上,眉眼间满是无奈:“舰队那边有消息吗?”哈布斯摇摇头,专心地避开一个个飞来的陨石。隋遇和宗正瘫在一边,脑子里大概已经开始连环播放“我父沦为银河系罪人,星际第一政治罪犯”/“我妻跌落高坛风光不再,世间第一可怜人”这样的凄惨画面。 感世瞥了这两人一眼,拍着哈布斯的肩提议道:“先找颗大气层足够厚密的星球避一避,后续的事项等联系上舰队那边再说好不好?” 哈布斯怎么会说不好。 他们朝着舰队所在的大概位置前进些许,找了颗相对安全的星球降落。感世揉揉脑袋,顾不上隋遇就又去找季秋,他踢一脚床板提醒这朵方寸大乱的小花:“我们这边暂时联系不上舰队。你照着你手头现有的通讯录一个个联系星盗,问清楚人质和沈佐民还活着没有。重点问他们有没有撤退的意愿。” 季秋听令行事,躲在被窝里一个个发通讯请求,半响哀嚎地汇报战果:没有人通过他的请求。从另一个侧面来说,大家都很忙。 季秋一时差点哭出来。 感世又想伸手摸摸那一团小鼓包,余光却瞥见哈布斯出现在门口。这头恐龙也不知道是刚来还是在门口等候多时,只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他烫手一般收回爪子,正直脸解释道:“他估计是吃错药了,现在是原形的状态……” 第一句话出口,他已调整好了心态,面上的表情可谓是十分肃正:“他有花,不能让你们见,我只能多顾着他点。” 第41章 哈布斯耿直得不得了:“你自从和他进了这间休息室就基本上没出来过,你刚刚……是想摸他吗?”莱巴龙又是委屈又是不敢置信,头上仿佛被人种了一片草。要不是外形看着忒阳光特有爷们味儿,那副可怜里夹杂着不甘心的小表情大约可以和少女漫里的玻璃心女主角一较高下。 感世被他盯得窘迫极了,脸都红了一度。他避嫌一般从休息室退出来,路过哈布斯身边时还嘟囔了一声:“我摸他干嘛呀。”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钳住,男人的手指无意识地顺着他手腕内侧的薄皮嫩肉滑了滑。 哈布斯把人从休息室里赶出来,牵着一只面红耳赤的感世去了驾驶室。 短暂的降落并未等到任何战讯,反倒只等来肉眼可辨的战火余光。他们所在星球的大气层被不知道是哪方的粒子炮扫到,厚重的天然屏障被割破一条长长的口子。星球原本隔绝于太空的宁静被打破。 猛虎入林,屏障内外的空间、气流、一切物质开始相交流。 霎时间,星球上的气压突变,破口下依附在地表的事物如同被无形的飓风卷起。离破口较远的另外半星上也氤氲漂浮着生命诞生之初所需要的水土。太空将其掠夺,让其离开母星,缓缓地向着破口处流去。 飞行器着陆在偏远的半球,还不至于被裹挟而起。 休息室内又传来细微的响动。 感世头痛至极,只好抛下哈布斯他们把自己反锁在休息室里。他捡着朵拿叶子拍门的季秋就又塞进被子里:“你又想干嘛?星盗们没告诉你两岁半的裸奔也是裸奔,你平时就给他们看花?” “不是的。”季秋怯怯地缩了缩,这才又说话。 “他们给我注射催长药剂的时候说过,盛开的龙冢花是最富有影响力的。”他底气不是很足,“我现在是原形,我的气味能……” 感世无语:“能颠倒众生?收服所有人当你的裙下之臣?能让交火的双方乖乖止战坐下来谈条件?” 被子耸动了一下:“也许能呢。” 医学绩优生的感受到了汤姆苏式传言对自己学识的侮辱。他这回倒是放纵自己摸了摸被子下的小凸包。季秋隔着被子感受到了那股压力,惴惴道:“放我出去吧,我听到你们的谈话了,天破了对不对?这里现在是和太空相连通,又不至于被太空中的各种射线直接笼罩的地方对不对?” 感世不说话,门外的原谅色恐龙又在敲门了。 嗷,为什么要一直和奸细关起门来说悄悄话!你现在不管我就算了,连你那个丧成咸鱼的好同学都不管了吗,人家的父兄还在前线呢就丢下急需安慰的好同学去陪一个外人真的好吗! 季秋弱弱地说话:“放我出去试一试吧,我的父亲摘过我一片叶子化验过,我的汁液里有能让人心情舒适的物质。我或许真的能感染他们呢。我反感战争,我不要看着黑曼巴和隋安哥哥他们互相残杀。” 季秋情绪有些激动:“为什么要这样空耗人命呢?所谓的和平与安宁不就是筑构在人命无虞的前景之上的吗?都不顾及自己和别人的性命了,哪里又称得上是在维和?银河舰队所谓的为和平而战难道不是借着和平的幌子变相地充当了刽子手和挑拨者么?” “不是这个理儿……你还是偏向维护星盗。” “我偏向的是被欺压者。” 感世撇开视线,拿侧脸对着他:“你以为你是圣父吗?” “龙冢花骨子里都是圣父,我想帝休王后会去勾引坎泽尔大帝,也是出于你觉得可笑的圣父情节。我和他一样,也是满怀着对和平的憧憬!” 感世哂笑道:“和盗窃犯兼劫持犯混在一起的小圣父?” 季秋语塞。沉默片刻之后方才续话道:“我和他们混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只是一群无家可归的流亡者。他们手上至少不沾人命……” “你错了,金钱和权利这两样东西哪里能与人命剥离。”感世视线扫过休息室顶部井盖形的安全出口,脱下自己的外套,“政治犯手上就没有一个是干净的。流亡的政治犯抱团组成什么黑曼巴白曼巴,到头来也是想杀回母星重新夺、权。” “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会比任何一支舰队的元帅更喜欢算计,更加无所顾忌地用手中的权利挑起战争。”他脱下自己的鞋子丢向门口“砰砰砰”个不停的哈布斯,“外边这个看着那么憨厚老实的,一开始被我捡回家时也时时刻刻想着要杀回莱巴星,要干翻他那个讨人厌的二哥。” “政治犯佯装的温柔你也能信?傻帽。”他把另一只鞋又砸向门口,心中的无名之火愈发旺盛,“敲什么敲,给我停手!” 哈布斯立即就不敢敲了,怂哒哒转而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里头的响动。感世被执拗如黄牛的季秋烦得不得了,就这么烦了他还能猜到哈布斯现在在做什么猥琐的行当,光裸着上半身跑到门边就是一脚。 耳膜都差点被震碎的哈布斯泪奔而走。 感世拉开裤子的拉链:“接下来看到什么都不要喊知道么?”他将自己剥得只剩一条底裤,把被子连同里边的龙冢花卷成一团塞进床板下边:“你记着,我才不是为了那些讨厌的政治犯,我是为了隋遇……” 他将被子塞进最深处,警告道:“我等下就回来把你弄出来,在我回来之前不要乱动,更不准给外边的人开门。”他说罢又觉得自己这话完全没有威慑力,于是又把被子捞出来锁进柜子连人带柜一起塞进床底。 第42章 季秋微弱的声响透过柜子上的一点镂空的设计逸出。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出来。 “闭嘴,乖了我才放你出来。”他冷言警告,将柜子妥帖地放在床板与机体之间的绝对区域,保证他不会轻易被外界的气流所卷走。他藏好季秋才从床底下钻出啦拍拍手掌上的灰。 青年略带张狂的的声线透过被子传进动弹不得的季秋耳中:“我让你知道知道龙冢花真正的作用是什么。”随后便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望不到边的黑暗中,季秋猛然感受到一阵震颤,然后一切都归于死寂。 文明的发展进程中,受设备条件和认知水平的限制,分子、原子、质子、电子、中微子、夸克一度被当成是物质组成的最小元素。当然就星际时代的认知水平来看,这些都是庞然大物,远远够不上“最小”这一评价。 然而无论“最小微粒”的定论如何发展,有一点却是一以贯之:现有所知的最小微粒无法填补所有的空间。微粒之间永远无法铁板一块构成牢不可分的的结构,他们之间总能被更小的粒子所填充。大中有小,小中再小。粒子永远是分离的,粒与粒之间永远存在距离。 哪怕构成物质的最小微粒最终被探索出来,人们依旧趋向于认定他们之间依旧有距离。 犹如数学中的直线和曲线,放大之后总能找出切点和线段的端点。 银河舰队和星盗们几乎是同一时间被一种诡异的舒畅感所笼罩,仿佛有一阵无形的烟雾飘过鼻尖,勾引着他们陷入一种舒适的、懒洋洋的、连指尖都不想动的奇异氛围。 看似牢不可破的舰体完全无法阻止那种奇异的因素渗入其间,穿破它,若有似无地飘散在空气中。随着人们的呼吸进入血液,冲入大脑,麻痹人的意志。 隋安一瞬间以为军舰里有人吸食毒品,还是鼻吸式的毒品。他挣扎着暴怒呵斥:“谁在服用违禁品!立马收起来!”不料他的肾上腺素一飙升,那东西仿佛更加集中火力攻击他的思维,他睁眼,眼前有宗正笑意盈盈的图像。 那人的声音温柔到能拧出水:“停火吧,跟我回去好好过日子。” 他闭眼,宗正就换了副模样出现在他的幻想中。这个癫狂执拗的研究员将他压在身下,指掌粗鲁地掰过他的脸颊与他接吻。一吻毕,又凶悍地顶撞他:“打什么星盗,跟老子回去打啵!” 幻想中的宗正比年轻时还要粗鲁没有分寸,一个劲地扯他被压出褶皱的军装:“穿着身破军装指挥舰队的你可真没情调,快脱了,宣告停战跟我回去乐呵乐呵。”隋安一时没有抵抗,被剥掉了象征着权力的衣服。 能调动第五舰队的舰队长渐渐沉迷了,瘫软了,臣服了。一时间,他都想不起来自己正和星盗干架。 人被诱导着挖掘内心向往的时候,往往不能抵抗与幻境相伴相生的种种暗示。尤其在这暗示本就寄居在人性深处的时候。人,总是贪图安逸和平的。所有的争斗到头来想换的,还不是一时片刻躺在床上翘脚、玩游戏、吃东西的安逸时光。当然像隋安这样还想要个翘脚时负责投喂的枕边人也是很寻常的内心渴求。 毒品一样惹人沉醉的气息让每个人沉浸在惬意的想往中,抚平人们内心的暴怒。它如海啸般席卷这片星空,叫人无处可逃。仿佛有一双手将所有的愤怒与忧愁从人们的心间带走,徒留一片叫人眷恋无比的温柔乡。 前一刻还在叫嚣着对轰的人们大致经过一段英语考试听力部分那么长的时间,纷纷闪现了同一个念头: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又过了一段听力考试重播纠正错题的时间,银河系这边率先发话了:沈佐民我们还没弄死。 仿佛是刚刚聚众吸毒的两伙人莫名其妙地停火,休战,找了个星球降落开始谈判。 隋安迷迷瞪瞪打开通讯的时候还有点恍惚,他刚才在自己营造的幻境中和宗正滚了八百遍,整个人都虚虚的:“歪欸……幺儿吗?宗正在不在你边上?我发定位给你,你带着他来讨k454。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必须加筹码以显示我们银河系不可肆意欺凌……死孩子别让姓宗的过来说话,我宁愿你把季秋叫过来……歪,我没找你我找季秋,让季秋也过来我们跟那帮星盗三观不同无法沟通,你闪一边去……” 舰队长整个人都是懵的,他以捍卫和平为己任,可他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受到自己对和平的向往。临到宗正坐上谈判席时他还神情恍惚: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他站在宗正身后充当保卫员,笔挺的军装还熨帖地覆在身上。抬头间,有一片薄薄的东西从空中蹁跹着掉落。还未完全从风花雪月的氛围中走出来的舰队长娘兮兮地接住了那轻盈的小东西。 落在他手心里的是小半片花瓣。太空中的射线使这片残破的花瓣变得黑乎乎,脆哒哒,宛如一片焦炭,依稀可见碎花瓣上还有被揉搓造成的印痕与破口。那东西不过在他手中停留三秒,就化成了一摊尘埃。 隋安看到花瓣就想起季秋,冷不丁抓住宗正肩膀俯下身子悄悄问他:“季秋呢?季秋不是说要充当我们与黑曼巴的润滑油吗,他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宗正以手遮口和自己前夫讲悄悄话:“我来之前已经把整架战斗机都翻了一遍,只在着陆点附近找到了一片被揉成渣的花瓣。阿逾说那是龙冢花的花瓣。” 第43章 研究员先生的口气里不由带上了点崇敬的意味:“他和感世同学一起消失了。我们怀疑他在感世的帮助下偷偷溜了出去,用龙冢花特有的能力促成了这次和谈。龙冢花可是驯服过大帝的物种,能力真是不容小觑!” 他偷偷用视线舔了一边隋安的颜和制服,感叹道:“这次和谈来得太意外,太珍贵了,你的名誉和荣耀都保住了。” 隋安早就知道季秋的身份,他沉默片刻,拍拍前夫的肩没多说什么。 第26章 小阉草 感世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落到如此鬼祟的境地。他战战兢兢躲在机翼与机身的夹角处,脚下不远处就是休息室的出口。他眼观六路地提防着有个人从机舱的各个出口里钻出来,时刻准备跟机翼这块勉强算得上屏障的区域死磕到底,争取能绕着脚下的一亩三分地完成一场完美的躲猫猫。 隋安让宗正和季秋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到处翻找空无一人的休息室,就差俯下身子钻床底了。幸而这三人对基地里战斗机的配置并不熟悉,故而房间里少了个柜子愣是没人发现。他们把休息室翻了个遍,心怀畏惧地又一次从机舱里退出来跑到外边去搜索。 宗正被隋安接走,剩下两个人跟炸了尾巴的老鼠一般四处搜索,合力在地表上跑出一个可笑的“x”形。等人走远了他才心有余悸地钻进了机舱。 爬床底,拉开被子,揪出一团鲜活的还会动的被子。感世收敛起身上那套用叶片变出来的衣服,翻出自己脱掉的衣服鞋子穿上。他内心慌乱同一个被暴徒扒光的小少女,嘴上倒还能保持镇定:“宗正去谈判去,你的目标达成了。现在我要对你坦白一件事,我跟你……” 他顿了顿才接上下半句话:“是同族。” 季秋探出一片叶子盖在他指尖上,亲昵的揉了揉:“我知道,他们来翻找的时候我听到他们说在外边捡到了一片龙冢花的碎花瓣……” 我花瓣还好好的,小哥哥你早就掉马了。 “听我说,”感世强势地把季秋的叶片扯住,脸上是不健康的墙灰白,“我告诉你这个不是出于什么同族之谊。”他将被子又扛回床上,趴在床边循循善诱道:“我会告诉你龙冢花对外人的影响力是怎么来的,作为我帮你救下黑曼巴的回报,你来扛下今日所有的事。” 他手中依旧捻着季秋的叶子,指尖苍白如雪:“你来当能定纷止争的龙冢花,而我只想继续当一棵野草。” 和谈最后成功了,开场莫名其妙结尾却又皆大欢喜。双方各自折损了一些人手,所幸纷争的暂停键被早早按下,还没到不可收场的地步。沈佐民被抬着送到星盗手上,两个人质也好不到哪里去,灰头土脸地互相搀扶着走向银河系的谈判席。 龙冢花那无孔不入的诱导性气味早就消散,两伙政治团体出于身经百战练出来的头脑自觉地把和谈推进下去。星系用人质和k454的回归收拢人心,星盗们也用解救一个不能继续当统领的沈佐民维护自己超然的地位,并从必败的战局中脱身。 星盗们是入侵者,不好多加停留遭人猜嫌,一弄到他们的战果就火速原路返回。舰队继续收拾残局,先决要务就是要把诱导和谈的幕后黑手揪出来。舰队内部十分恐慌,纷纷猜测这是遭到了新型毒品的算计,磨刀霍霍要把毒贩子找出来。 他们煞有其事,慎重对待,兢兢业业,最后在隋安的猜测下逮住了一只季秋。 季秋小少年这时倒是从磕了假药的状态恢复过来了,小心翼翼地裹着个披风站到了隋安的身边。他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透露着无害的气息,实在是不像一个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他落落大方地贡献出了一片花瓣,当着众人的面揉碎碾磨出汁,那股使人懒散安逸的气息便又笼罩了人们。 他表现得乖巧而不具有危害性,毫不隐瞒地向隋安吐露种族的秘密。 准确地来说,龙冢花的作用并不是让别人对自己轻易生出好感,而是止怒解忧。他们是一个使暴怒不安者舒缓情绪,使忧愁者心情回暖的神奇物种。造成这种神奇效果的物质大量沉积在花瓣中,龙冢花盛开时拧碎花瓣挤出汁液所造成的影响力甚至能冲破星球的束缚,蔓延到星云之中。 他们对心情平和情绪稳定的人来说丝毫不会有任何影响,那种人也不会对他们生出任何的多余好感。相反,要是像这次一样出于战事之中,人们对龙冢花的反应就是激烈无比的。人们越是抱有强烈的情绪,越能从龙冢花的气息中受益良多,也越发愿意与之亲近。 人们对龙冢花的好意,起源皆是他们自己。情绪越是糟糕的人,越是爱龙冢花,爱他赐予的抚慰,爱他给自己心灵构造的净土。他们依着本能就会喜欢与龙冢花相处,善待他们,并从他们身上获取慰藉。 若要是重新定位龙冢花的身份,还是“不愁”二字更为贴切一些。 这么讲来,隋安突然对季秋爱护欲爆棚并把他养在家里的事就很容易理解了。他的手下纷纷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家舰队长:离婚的滋味不好受吧,可怜的鳏夫。 隋安尴尬地干咳两声,拉着季秋回家了,后边串着一只不听话的弟弟,还有一只贼心不死的前夫。隋遇看宗正远远地跟着,巴巴地望着自己哥哥,刻意落后两步与宗正并肩走。 他揶揄道:“呦,看什么呢,再看也改变不了他们两个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事实。”他坏心眼地刺激前哥夫:“我爸刚才看季秋的眼神也可柔和了,十分感谢他出来解围呢。再处些日子,季秋就是我哥的第二春啦。” 第44章 宗正却是笑了:“季秋确实有种族加成,可你想过没有,安安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他,连爱护幼小这点情绪都是假的。” 研究员先生点点自己心口的位置:“你哥哥待他好,不过是受到他体质的影响。追根究底,其实是在善待自己。他身边的人是季秋还是仲秋其实并不重要,对安安来说那不过是慰藉的实体化而已。” “龙冢花所接收到的好意,都不是针对他这个人的,而是别人下意识里情绪自救的衍生物罢了。”宗正和隋安咬耳朵咬出了斗志,快走两步跟上的同时还臭不要脸地回击隋遇:“他两之间的感情都是虚的,我才是你哥要的那个人。” 哈布斯找完一圈都没有找到感世,再次回到舱内却意外收获了一只家属。这个家属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连唇色都显得十分苍白。大恐龙惊慌失措地把人揽起:“怎么,怎么……”感世靠在他怀里,又是心虚又是后怕,喃喃道:“私自带着季秋去救场,让你担心了。” 哈布斯哪里还顾得着追问这个,他连话都说不清楚:“哪里,哪里受伤了?” 感世心里知道自己只是有点衰弱,养几天就好了,又没办法跟哈布斯解释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弱,只好笨拙地安慰说:“没事的没事的。”他贪婪地往哈布斯的怀里钻得更深,窃喜于自己守住了种族的秘密,不至于捞得一个“怪不得我那么喜欢和你亲近,原来是你体质特殊”的评价。 感世以病人的身份住进帝休的病房,一通检查下来找不到一点伤口病灶,只能住院观察。他住了一天就恢复了血色,只不过在家属的强力要求下又多住了几天医院“观察观察”。期间各种营养吊瓶高高挂在床头,好吃好喝活得像一头猪。 哈布斯还觉得调养得不够精细,十分担忧再出差错,没日没夜各种观察他的体征以确保他健康无疑。这头龙连他磕着点床头都担心会得脑震荡,每逢外出的时候还跟伺候瘫子似的拿个轮椅推着他走。吊瓶与吊瓶在轮椅的支架上碰撞出闷厚的响动,折射下来的阳光映照在感世红光满面的脸颊上。 医院硕大的花园里每天傍晚都热热闹闹的,感世混在一群手脚不便面有病色的人中间,时常感到十分汗颜。不过他贪恋被捧着被记挂着的感觉,只在第一天提了下出院,以后的日子里都绝口不提,相当配合哈布斯“再观察几天”的要求。 这两个人晚上占着医院的床位,白天还要占用食堂吃个黏糊糊的情侣餐,和一群大爷大妈挤占花园里的躺椅坐凳,十分十分地碍事。 这天他们出来占用公共资源的时候,就遭了报应。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个小姑娘抱着只戴着耻辱圈的猫陪她妈妈在花园里散步。这位妈妈一只手吊在胸前,步履十分有力。母女两一起撸一只凶到爆炸的猫,嘴上还念念有词:“你怎么不在他摘蛋蛋之前做场戏啊,兽医来做他的时候你该假装和医生抢一下,这样他才不会记恨你阉了他……” 感世的笑容瞬间冻结。 “阉了挺好的呀,晚上都不对着隔壁家的小母猫嚎了,还能少得病,”女孩子争辩道,“阉阉更健康。” “阉了也好,不过他要气死了,快快快,快搭把手,我要抱不住他了!” 感世被“阉了”这个词四连击,心态爆炸:“我要出院,我现在就要出院。”哈布斯哄着他:“别闹,再观察几天……”亲手拧碎了自己第一朵花的感世小野草当场就炸了:“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出院!现!在!就!要!” 他再也不想在医院里看见这对母女,更不要听到“阉”这个字!感世小阉草心疼死了自己开了五年才开出来的花,想想就委屈地差点哭出来,“腾”地一下从轮椅上站起来地跑了。 他健步如飞,脚下生风。后边追着一只更加健康有力的哈布斯。 花园里的老人们都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目送这两个小年轻走远:臭不要脸来医院玩情景play的…… 第27章 叔祖爷爷 两个人回病房收拾东西,玩一样地住院而后出院。隋遇给他们办出院手续。 感世这些天被黏得紧,不好表现出对季秋多有在意的模样。办手续的时候想着都这么些天了,哈布斯再有什么酸劲儿都该过去了,于是就佯装自然地问了一句:“季秋呢,还好吗?” 他二十年的人生中就捡到了一个同族,那好感度瞬间就爆表了。其心态可以比拟去外地上大学后遇到同乡,分外亲热,不需要缘由。 哈布斯在一边给医院转账,闻言立即悄咪咪挪过来半步,就差把耳朵支起来了。他防季秋就跟防贼一样,尤其是感世和他一起消失一会儿就变成一棵蔫蔫的小草之后。他嘴上没多问,心里就跟百爪挠心似的,唯恐又冒出点他抓不住护不牢的变故来。 隋遇没有看感世,反倒意味深长地瞅了哈布斯一眼才开口:“情况有点复杂,我哥最近就季秋的归属问题和老爸吵架呢。” 时间线回到他们归来那天,感世和哈布斯直接往医院一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玩情景play。宗正谨记哈布斯那番“老夫老妻必须不要脸”的教导,当天晚上就去纠缠隋安。隋安在人后口气严厉地指责他以身犯险擅自离开地球,这厮不愧是高材生,就这样还能顺杆爬:“你埋怨我不爱惜自己的时候,难道没有想到我也为你的安危牵肠挂肚吗?” 第45章 咻的一下,正中红心。 当天晚上隋安就被拿下了,各种play。 早上宗正神清气爽从房间里出来,迎面碰上一只季秋。宗正表现地还算大方,要是连两岁的小宝宝都容不下,他就白活了四十年。他拍拍季秋的肩熟门熟路下楼做早餐,还很友好地把季秋也带上了:“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别去叫安安了,让他再睡半个小时。” 到此为止,一切都朝着明朗的方向发展。 坏菜的点在研究院那边。隋安一开始接触季秋的时候就偷偷拿了他头发去化验,研究院保存有季秋的基因样本。他身份一暴露,那位研究员就珍而重之地把基因纳入数据库,录入的时候还抱着淘金的心理把坎泽尔的基因信息调出来对比了一番。 这不能怪他们多想,毕竟是珍奇人种,随便牵两只出来都有可能是血亲。 再怎么人种殊异的父子也逃不开一个科研狂魔的研究探索,并从迥异的外形发现血脉相连的证据。这位大兄弟对比了一晚上,中奖了:他发现了帝休王后弄丢的孩子。 隋元帅坚决反对把季秋放他们家户口本里:这可是坎泽尔的孩子,我们家没有立场让人孩子跟自己姓。以前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可不能糊里糊涂,这关乎到我们星系和莱巴星的外交问题…… 能把政治犯哈布斯流放到银河系,两个文明之间的关系无疑是可以的。 哈布斯如遭雷击,匆匆把感世拉走了。两人散着步回家,路上还在嘀嘀咕咕:“里奥那边一定会派人来接的,帝休王后在莱巴星已经被神化了,季秋过去就是球宝。他辈分还挺高,里奥的叔祖爷爷……” 感世笑得直不起腰。 哈布斯听出来这笑声一半属于自己,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便又加了点料逗他:“两岁半的叔祖爷爷。” 感世这回直接蹲地上了,站都站不起来。哈布斯见缝插针,躬身拉过他一条手臂挽在肩上,另一手扶着他的腰。他佝偻着腰配合着身边人的身量,左手施力让两人的腰线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单纯用左手的力量就把人往上一拎:“克制一下站起来,不然肚子要痛了。” 没了花也不能阻挡小野草春心荡漾,他故意一缩脚。下一秒,他被提着离开了地面。 双脚离地抱成就达成! 虽然不是正经意义上面对面的抱法,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小野草面上还是憋笑的表情,内心里已经炸成一团烟花。他故意缩着脚不着地,哈布斯还夹着他走了几步,要不是行人的目光唤回了感世的羞耻心,他大约还能再缩一会儿。 他两溜溜达达,中途经过自己的婚介所。哈布斯见色忘财,非常不厚道地朝着里头的两小伙子挥挥手,意思很明确:今天我也不上班,辛苦你们啦。 手还没落呢,就见其中一个急急忙忙往里头喊了一声。随即便有一身着米白色长袍的男人从里头踱出来。男人五官俊秀,薄唇轻抿,衣服上一道褶儿都瞧不见,每一根头发丝都各安其位丝毫不显凌乱。他站在哪儿,浑身山下透露着正经严肃的气息。 他微微低了低头,露出颈侧一段光滑的曲线:“三哥。”字正腔圆,彬彬有礼,随便说句话都自带圣光背景,叫着这么亲密的称呼都显得高冷有范儿。 感世疑惑地抬头看哈布斯,隐约从对方的牙缝里听到了“装逼犯”三个字。 哈布斯野狗一样扑过去,丧心病狂地揉乱了来人的一头顺发,手架在人肩上把他带出来时还在人肩上捏出了好几个褶子。大恐龙架着一只如丧考妣的四王子,手拍在弟弟后背砸出一点都不男神范儿的砰砰声。 莱巴龙给感世介绍又一次崩掉男神人设的倒霉弟弟:“这我四弟,米勒·哈布斯。”随即又指着感世,炫耀的意味颇浓:“我家属,感世。” 日常端范儿的米勒同志顿时忘记了自己的高冷禁欲人设,眼睛都睁大了,脱口而出道:“怀……”哈布斯不给他说出第二个字的机会,捂着自家四弟的嘴亲亲热热把人拖走了:“哈哈哈好几年不见了,来跟哥哥回家,我们好好叙叙旧。” 老四的装逼病在不着调老三的影响下,每每皆不药而愈。 米勒并非专程来看望哈布斯。他们将流放新王的政敌视作一种仪式,其原理大约可以参考狮群的管理模式。每一代雄性幼狮成年后定要比拼一番,只留下胜利者留在狮群中,败者皆要离开领地。流放期间不允许私下见面,连通讯联系都被禁止。 他还是领了来接叔祖爷爷的任务才能偷偷来瞧一眼。 兄弟两当着感世的面还拘着,吃饭谈话都刻意挑些轻快的话题。等感世一回房间,两恐龙就扎堆开始疯。哈布斯压根就没在家里准备第三个人的物件,直接把自己的床分给米勒一半。 兄弟两钻一个被窝里。 米勒头闷在被子里嗷嗷嗷:“不是说是家属吗,你们两怎么分床睡!我看他这熟门熟路往隔壁走的模样……你该不会不行吧?伺候不好三嫂?生不了崽儿?”哈布斯用被子蒙着自己弟弟就是一顿弹棉花:“我倒是想和他同床睡,这不是不敢告白嘛!你不也怂么,有种当他面叫三嫂去。”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哥我很行,非常行!” 两人笑闹一番互相打听各自的境遇,随后话题就不由自主向正经的方向迁移。 第46章 “说真的,”米勒从被子里钻出一个头,微卷的发丝调皮地挂在眉毛上,“你最好快点生个崽儿。有了小哈布斯,元老院不看僧面看佛面,自然会解除你的禁令让你带孩子会莱巴星教养抚育。”他眉毛痒,伸手把头发撇开了:“而且我也很需要你。我们的战斗机配置已全线泄密,二哥着急上火,老五是个不顶用的,我其实挺慌的。” 他握着哈布斯的手腕摇了摇:“别跟二哥闹脾气了,他最近怀疑上是大哥跟黑曼巴私通泄露军事机密,情绪已经很不好了。你站在他这边,我和他内心的压力会小一点。” 哈布斯翻身躺进被窝里,完全没有对兄弟阋墙的消息表露出半点惊奇:“你放心,老大品性不良,怎么折腾都斗不过一板一眼但却是民心所向的老二。” 米勒没有说话。 哈布斯摸了摸他的头,睡下之前还不甚在意的说:“你太小瞧里奥了,他是爸爸照着皇帝模板印出来的儿子,没那么容易被我或是老大推翻。” 他伸出手戳墙头,仿佛透过厚实的墙体碰到了与他一墙之隔的那个人。哈布斯的双眼眯出一个愉悦的弧度:“如果是里奥让你来探我口风,你就直接告诉他。我不会支持会给政敌泼脏水搞不正当竞争的老大,暂时也无心去抢他的皇位。” “我连这边的战场都还搞不定呢。” 米勒被戳穿了小心思,那肩膀拱了拱哈布斯以示此话题翻篇,嘴角含笑闭上了眼睛。 第28章 贿选 米勒净天和元老院那些老头子混在一起,白天的时候能端着就端着,做出老成持重的做派。到了晚上倒是相当放肆,一个人能睡满一整张床。哈布斯被他踹下来三次,一边担忧这小子还能不能娶媳妇,一边穿个睡衣上隔壁敲门。 大半夜的敲同居人的房门,手里还抱着一个枕头,看着就很痴汉很油腻。 感世如临大敌:“有,有事吗?” “咱家夏天盖的薄被子你收哪里了?我想拿来当褥子使。”哈布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惨兮兮地告状,“我床和被子都被米勒给抢了!下半夜只能打地铺,嗷。”睡眠质量差到嗷嗷叫的莱巴龙小尾巴一样跟随着家属,眼睛眯缝着,艰难地捕捉前方一丢丢脚后跟的影像。 他一心只想睡觉,感世倒是心思很活络:刚开门的时候胸前的扣子没扣好,会不会被看到?会不会被当成妖艳的草?诶?脚后跟怎么老是踩到睡裤……糟了,睡觉之前图舒适把睡裤的腰带放很松,要掉了要掉了,掉到胯上了……呼,还好没再往下掉……我要不要提一提裤腰带?当着他面提会不会显得很次?不不不,抠脚大汉才提裤腰带呢,我不能让他觉得我很次……唔又被脚后跟带下了一点,救命啊。 难得和房东在夜间独处一回,他每片草叶子都在受惊一般地抖动,脑海里有上千只哈士奇在嚎。 薄被子拿在手里时他才抽出一点脑细胞来想正事:这被子太薄,放地上当褥子都嫌咯着。 有贼心的感世同学掂了掂被子,犹豫着开口:“要不,你来我床上睡?”——我这样做会不会显得太不检点?听起来像不像性骚扰?我发誓我只是嫌弃被子不顶用,不是要约泡泡! 两人之间静默了三秒,感世羞耻感爆棚,把被子往哈布斯怀里一塞就反身要走。困到神志不清的哈布斯打了个戛然而止的小呼噜,压根就没听清楚感世在说什么。他迷迷糊糊间只知道自己被抛下了,本能地伸手拉了一把。 正巧就拉住了困扰了对方一路的不争气的腰带。 感世牙疼地回过身来,又恨又恼地揪起一只神志不清的莱巴龙:“真是自作多情……你跟我来。” 下半夜这只恐龙就卷着薄被占了半张床,睡着睡着体温就降到了十度,一副随时都要冬眠的架势。感世可怜他,给他分了个被角。分完之后就背对着他挠床:我真是越来越不知道进退了。 哈布斯一丁点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米勒的突然出现勾起了他对故土额眷恋,一整晚过去的回忆都在断断续续入梦来。 在米勒还没出生之前,家里只有他,里奥,还有波德三兄弟。他三岁以前,和两位哥哥的感情还是可以的,没有亲疏之分。谁都乐意放了学带着三岁的小屁孩在皇宫里四处溜达,溜弟弟一度是他两闲暇时分最热衷的活动。 等他也上了学,两位哥哥的区别就显现出来了。 老哈布斯瞅瞅自己上初中的大儿子,又看看自己上小学的二儿子,觉得还是幼儿园毕业没两年的里奥更熟悉教材,也适合给小儿子辅导课后作业。于是他拍板决定:波德专心学习去吧,老二你费点心,看着点你弟弟的学业。 都说最小的那个最容易熊,我家老三千万不要变成熊孩子哪。 二三组合出来的结果出乎意料地好! 老二肩负辅导弟弟的重任,灵魂都仿佛受到了洗礼,不仅成绩一路飙升,在品德上都自我约束变得无可挑剔起来。短短半年就长成了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里奥自己体验了一把当优等生的滋味,十分沉迷此道,并下决心要让弟弟受到校内外的追捧,于是乎天天卖力地逮着弟弟言传身教辅导功课。 老三白天在家被老师管,晚上回家还要受哥哥约束,叛逆期提前到来,长成了一个出色的熊孩子。逃学打架无所不能,在一干学校的小布丁中顺利地成长为一个校霸。 第47章 了不起了不起,一个走在同类前沿的幼儿园小布丁。 皇帝痛心疾首:我家小儿子长歪了,可我忙的要死没空管教他,媳妇身体又弱,不好让她操心这点小事。 他再一次打量大儿子和二儿子,做出了区分两个儿子重要性的第二个重大决定:老大要升学呢还是不要干扰他学习,里奥,又是你,软的不行,干脆就给你弟弟来硬的。赐你根棍子,老三再在幼儿园打别的恐龙小朋友,你就好好教训他。 里奥接过了棍子,雄心勃勃热血沸腾:这回一定要把弟弟管教好! 很不幸,棍棒教育几年之后,弟弟的中二期也提前来临。中二期夹杂着叛逆期,那是神仙都教不好的刺儿头。里奥心累至极,陷入自我怀疑的漩涡中,兄弟两互相成了对方的童年阴影。 波德前几年还会帮着分担一下里奥的差事,后来就不怎么管了。他住校了,每礼拜回来一回,也是没心力去管。远香近臭,他在弟弟心中的形象倒是一直保持了陪玩陪闹的好哥哥状态。事实上他周末也确实待两个弟弟十分宽松,带他们出去玩闹,和里奥形成显著差别。 对的,两个弟弟,米勒也出生了,和自己的三哥走上了一样的丧父丧母式教育路线。 米勒是里奥的小天使,没长歪,一度缓解了二哥的心理阴影。 事实上米勒是整个莱巴星的小天使。他出生那一年星球上没有任何自然灾害,军政关系不仅面上协调,私底下也称兄道弟,上下一派和谐,堪称福娃。他才出生,就被元老院选中,将来要代表军政双方进入元老院供职。 他天性温柔和善,被身边所有人喜欢。 忙碌的皇帝两次都特意叮嘱里奥来教养弟弟,当他们半个爸爸,里奥反倒比波德更像长子。第三次抉择出现在老五出生之后。那个时候正逢老哈布斯政治生涯的巅峰期,忙到飞起,脚不沾地。王后一直虚弱多病,都是些体弱带来的小毛病,但皇帝还是不想让她多费心。 哈布斯家族都秉承一个信念:来自家长的关怀必不可少,孩子一定要由家里人亲历亲为教养长大。 王后怀里抱着一个,身前站着四个,她希望这四个中能有一个站出来当爹当妈当老妈子。彼时波德已经长成了一个翩翩美青年,他立在床头,眼中满怀关切的望着自己的母亲。他侍汤奉药,进进出出,看着因为母亲受累生下老五还有点小脾气。他关注点都在王后身上,兄弟们都不确定他是否听到了王后的话, 哈布斯瞅瞅才十岁的米勒,自觉上前一步。他心里盘算着米勒小时候自己还铲过屎呢,给老幺当监护人也是可以胜任的。 里奥却比他抢先开口:“我来带,母亲。”他单膝跪在窗前抱起了弟弟:“您放心吧,给我就好。”王后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二儿子:“你愿意当然最好了。”她转头叮嘱其他三个儿子:“你们也要帮着里奥多照料弟弟,他带着你们已经够辛苦的了。” 有头有尾,主次分明。 二王子抱起五王子的这一天,他彻底奠定了在兄弟们中的领头羊地位。外界提起里奥,无不称赞他一个人顶起了皇帝家的内院,很有皇位继承人的风范和担当了。 老皇帝弥留的时候,元老院代表民意票选下一任继承人。除米勒之外的四位王子各自发表演说,给自己拉票。投票将持续到老皇帝咽气那一刻,在此之前每有五十个民众的签名就会在元老院自动生成一票。元老院代民众将票投给他们选中的人。到皇位更迭的前一秒,票数都是在持续变动的。 波德是家中的春风化雨,是温柔的大哥,画风与冷硬的里奥迥然不同。哈布斯很喜欢知心画风的大哥。哈布斯对皇帝的忙碌敬谢不敏,公开表示:支持我的人请将全部选票投给波德。 他虽然又闹又皮,但这是大部分食肉龙都有的臭毛病,年纪大点就会老成稳重地多,无伤大雅。而且他性子直爽,处起来轻松,还真有一批拥护者。 波德一人拿两人份的选票,隐隐盖过了里奥。 老五勒庞不愧是里奥带大的,他也将原本属于自己的票推给了二哥。双方势均力敌。 开选两天之后,贿选丑闻爆发。有一批民众站出来要求收回自己的选票。他们宣称自己是收了二王子的钱才将票投给他,投了之后又自觉破坏了选举的公平,想要将拥有自己签名的选票作废。 哈布斯透过屏幕看到了里奥面对质疑时仍旧不动如山的表情,他显得毫无愧怍,连腰板都一如既往挺得笔直。这个陷入政治丑闻的王子殿下保持着下巴微抬的倨傲姿态:“我没有贿选。我不屑于做这种阴沟里老鼠才干的勾当。” 他冷冷地打量一眼摄像头,眼中的高傲和骄矜直射进每一个观众的心底。 哈布斯啧啧两声:“他可真像一个高傲的小公主,那眼神,心里指不定把我当成了给他泼脏水的臭老鼠呢……切,他把我当什么人了?”愤愤不平的年轻恐龙不经意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视线的余光里,他瞥见了自己那素来温柔和善的大哥眼底一闪而过的羞愤。 哈布斯手一抖,见鬼一般别过了脑袋:这一定是幻觉!一定是幻觉!幻觉! 第29章 初遇 哈布斯虽然中二,但他也不傻哪。这节骨眼上有立场踩里奥的,不过他和波德两个人而已。他虽然对自己的二哥颇有不满,但对他的人品没有任何质疑。 第48章 米勒出生之前两人二人世界了好些年,虽是互相折磨,但也足够了解对方的人品性情。这个人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写着大大的“骄傲”,他往任何人面前一站那就是一个才、德双方面的标杆,足以让整个王国的熊孩子都以他为噩梦——看,皇帝家的二儿子那么优秀,你呢,哪里比得过他。 越是骄傲的人,越是不会搞这些计量。他目中无尘,甚至连理会一下黑他的人都不屑于。 哈布斯就很屑于和口口声声说是接受了里奥贿赂的小老鼠们打打交道。他瞒着波德一个人去了那些人家里,拿出了几口袋金币摆在他们面前。这个对外形象几乎和波德绑在一起的王子开门见山:“贿选丑闻的影响还不够大,我这里再加一码,你们去发展合适的人联名选举里奥……” 小老鼠们拍着胸脯保证:“请大殿下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二王子的名声彻底搞臭。” 哈布斯自认在谈话中完全没有主动提波德的名字,正因为是这样,这些人的反应更能说明一切。 我们三王子的世界观一下子就塌了,他短短的二十多年龙生中,两个哥哥都成了童年/青年阴影。他一晚上没睡,第二天就默默撤出了波德阵营。他不能再和他并肩,但也愿意为大哥保留一点颜面。 波德很愤怒地堵在门口:“你要臣服于里奥了吗?!”哈布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很不着边际的话:“我昨晚想了一夜,发现你对我们几个弟弟的态度迥然不同。” “勒庞出生的时候,你是假装没听到母亲的话吧。” 波德挑眉看着弟弟。 人在伤心的时候思路特别广,想法特别多。他们能用一晚上时间回顾自己的一生,并受情绪主导采用和以前截然不同的角度去剖析旁的人和事。 “因为勒庞太小了,他比我小了近岁,等他能有点号召力得培养他十几年。”中二病的脑回路七拐十八歪,给点负面情绪就能拐出十八里地,“你以为抓住了一个我,差不多就能在选举上把里奥拱下台了。” “你对米勒也不是很上心。我们三个哥哥中,里奥管他学习,我管他生活,你只会在我和他玩在一起的时候把他也带上。”中二神降临在哈布斯头顶,说出来的话可诛心了,“因为他是元老院选中的人,你早就猜到他在权力更迭的时期会置身事外。你不需要拉拢他,反正你只要当了皇帝,他就会效忠于你。” “你是不是把我当筹码使了?” 所有中二病挖空心思说诛心的话,都是为着能接受反驳:不是的宝宝,我是爱你的,你怎么可以把我想那么坏。你听我跟你解释巴拉巴拉…… 可悲的是波德没有反驳他,这个温柔的大哥哥意味不明地看了自己三弟一眼,转身走了。 中二病的三观又一次震碎了。二次受创的哈布斯和他的波德哥哥彻底决裂了。 他们虽没有明着开撕,但是民众们都看出来两人的关系恶化至低谷。这样的情况下看中老三的人就开始犹豫:到底还要不要支持波德。 人们的心理无从剖析,但结果是明摆着的。原先揭发贿选丑闻的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骤然沉默,里奥的支持率回升,最终超过了大王子波德。 老哈布斯咽气的那一刻,选举终止,里奥成为了下一任皇帝。几个儿子聚在一起送走了老子,是时候遵循祖制来一场流放了。波德从头到尾都立场鲜明,元老院第一个就流他。大王子走得风轻云淡,难得有些里奥式的清高。 接下来轮到哈布斯,元老院出于他后期的不作为,就多问了一句:三殿下愿意为陛下效忠吗?您若是愿意,我们可以免除您的流刑。 哈布斯就很气了,他最最最讨厌里奥了,半点都做不得对自己的二哥低头。 其心理状态可以这样类比:你有一个品学兼优的同学当邻居,这个同学白天通过班级名次碾压你,晚上又是父母絮叨激励你的棍棒;你们一起升学考试,他上了重点高中,学校排名全市第一。你上了隔壁一座也算是重点的高中,不过你的学校只能在县里排第二;高考之后,人家去了211,你连2011都没有。你两唯一的共同点大概是:你的寝室排号是211。 等你从学校毕业出去工作,你还在一起面试的队伍里看到了这位同学的身影。他的简历有一沓,你的简历只有一页。面试过后,他进了,你被踢了。若干年后你们一起跳槽到一家公司,他还好死不死成了你上司…… 这残酷的龙生。 里奥给自己三弟留下的心理阴影是巨大的,亲兄弟之间无意间的碾压那可是比邻居家孩子深刻得多。 哈布斯倨傲极了:我不愿臣服。 米勒和勒庞把他围起来:快服软哪三哥,流放虽然不是永久的,但谁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这就是个死规矩,你随便说句软话把它绕过去就好。 中二病兼叛逆期的哈布斯:我不! 不仅不服,他流放前夜还把里奥约到约架圣地xx广场打了一架,两个人化成恐龙一通肉搏。皇帝陛下风度全失,颜面全无,和自己弟弟在地上一通乱滚,广场上落灰的地面被两兄弟蹭的干干净净,好似打了蜡。他们滚来滚去咬成一团,庞大的身躯把地面甩得啪啪响,广场周围的居民还以为晚上地震了。 后半夜,地震终于停歇。约架的输赢没有对外界公开,反正日升之时有一对卫兵冲进去把两个人抬了出来。两人都气息奄奄,昏迷不醒,长手长脚挂在担架外边好似两具死尸。 第49章 里奥被送到皇宫,哈布斯被丢到银河系边缘荒凉的某个星球。两个弟弟因二人的可笑行径大跌眼镜,看都不要看这两个人的,手牵着手去外边找乐子。 照顾皇帝哥哥? 照顾个屁啊,他皮糙肉厚的又死不了。就搁哪儿放着,醒了给口肉吃,养两天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三哥在荒星上没人给他喂肉吃? 那就让他改吃草呗。 哈布斯鼻青脸肿躺在草地上,眼皮死死地耷在一起。为避免他中途醒来抗拒流放,他还在昏迷状态下被灌了一碗迷药。他不是一个人躺在那边,他身边还有属于他的一份财产。鼓鼓囊囊一大包金币几乎要把袋子撑破,漏了两个在袋子外边。虽说现在电子货币才是主流,但他们恐龙就是喜欢亮闪闪可以握在手里的货币。 他躺在那里,俨然一个人瘫钱多的盗窃首选对象。 感世是在给附近住户送牛奶的路上遇见这只人瘫钱多的。他一下子就被哈布斯的钱给迷住了! 这是颗贫瘠到连老师都留不住的小荒星哪,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在这颗星球上渡过。人们长年处于饿不死,但又不会有多少余钱的状态。又因为没有多少余钱,大部分人都买不起飞船的票,无法从此地离开。 于是他们又留在这里繁衍后代,继续饿不死,继续出不去,如此循环往复。时间久了,倒也安逸自得。 老一辈的人能安居乐业,年纪轻的大多还是想出去见见世面的。别的不说,这颗星球上的教育水平只到中学,又缺乏娱乐和交通设施,很不能满足小年轻日益增长的精神需求。 感世从上中学就一直做些杂活攒钱,攒到现在连张飞船票的角都没有挣出来! 这瘫子一看就是外来的!因为他有好多钱!好多钱!好多钱! 钱钱钱钱钱钱钱! 他有好多飞船票! 感世肾上腺素飙升,用他给其他住户干粗活跑腿练出来的力气把飞船票带回了家。小野草左肩一只恐龙,右肩一袋金币,斗志蓬勃赶回家去:一定要抱牢这只金大腿!他一看就是落难的,我来要照顾好他,温暖他,给他爱。然!后!求他给我买飞船票。 哈哈哈哈我有希望从这儿飞出去啦! 他大方地把床让给了金大腿,自己就犯了难:只有一张床,我没有地方午睡了。 默默凝视了金大腿两秒之后,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掰开了对方的嘴。他在哈布斯的牙齿缝里看到了一点点肉沫。 可怜的里奥。 感世倒是很庆幸:他食肉,不吃草。 于是乎他找了个瓶子放在窗台上,变成一棵小草把自己插了进去,美滋滋地在太阳下睡起了午觉。不过他睡得不是很沉,毕竟他是一棵长了花苞的草,和那些暴露原型在草地上肆意舒展的小野草不一样。 他有花了,他的花不可以随便给人看到。据年长的草叔叔讲,被别人看到花可是会结种子的! 感世睡着之前还抱有侥幸心理。他一路把金大腿挂在肩上扛回来都没把人咯醒,想他一时半刻大约也是醒不过来的。 我一定能在他醒过来之前睡饱午觉。唔,不行了,实在撑不住了。我就睡一会会儿,晒着太阳真是太困了。 今晚还有一更。 第30章 不纯 千年之前有个名叫墨菲的人说过,事情凡是能往坏的方向发展,那它必将如此发生。好比感世只想晒晒太阳睡个午觉,毫无预兆地就被金大腿给吵醒了。这条金大腿不仅在他原形时刻醒来,还特别傻愣直地开口就问:“你要开花了吗?” 感世还处在会被为老不尊的大人骗的年纪,他真的相信被人看了花蕊会结出种子! 很怕被奇怪男人授粉的感世小少年包住他的花,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从瓶子里蹿出来逃跑了。跑到一半他突然想起来:不对,我还只有个花苞,我压根就没有被人授粉的可能。 于是他又十分识相地回去找他捡回来的金大腿。 万幸哈布斯还没有走,老老实实瘫在床上。当然他想走也走不了,他和里奥现今都处于半瘫痪状态,十分凄惨可怜。感世去而复返,哈布斯就很守规矩了。虽然整个个人都蔫蔫的,但终归不会再不着四六地提人家开没开花的事了。 当然,他也认不出来这是有“万龙斩”称号的植物。怎么能指望一个学渣把课本上的植物和实物对应起来呢?他要是能认得出来也不会挨父兄那么多顿揍。 哈布斯很颓丧,远离故土,没有亲友。元老院的走狗连个光脑都不给他留,他想和莱巴星联系都不可以。 而且元老院还给他配了一个追踪器。这玩意做成了项链的样式挂在脖子里,依靠人体的温度来运作,一旦取下就会报警。元老院拿他来定位哈布斯的位置,要是擅自离开银河系的范围,也会自动报警。 人在外边他们自然不好有所惩罚,可一旦回了莱巴星便会因为擅自离开流放地而受刑。 哈布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身边只有个项链和一袋金币,龙生灰暗。他在感世离开的时间里已经打量过这间空空荡荡的小屋子,透过开启的房门又没在外间瞄到一丁点家长存在的痕迹,隐约明白自己是被个穷小孩捡回了家。 他浑身上下痛得要死,背部还有一大块淤青。睡着的时候不觉得,醒了就疼痛难忍。他和感世对望一眼,尽量扯出一个不撕到嘴角伤口的微笑:“谢谢你。” 第50章 感世眼睛都亮了:一条知道要说谢谢的金大腿,应当也是一个能慷慨解囊买张船票的金大腿。这必须得好好刷一波好感度哪。 恐龙先生费劲想坐起来,不过他显然低估了里奥的战斗力。他才微微一侧身就无力平衡,软猪肉一样从床上滚下来,“啪叽”一下拍在了地上。 感世一眼就透过衣服发现了他背上的大块肿胀,一点淤青还从衣服下摆露了出来。这棵急于和金主打好关系的野草兴奋地跑过去把他又抱回床上:“你躺着别动。”说罢他把手无缚鸡之力的恐龙按趴在床上,刷一下把衣服下摆推高看了看他的伤势后道:“我来给你敷一下热毛巾散散淤吧。” 他也不等人回话,咻一下从外边端了盆热水进来。 哈布斯感到十分窝心:哇这孩子真好心。 “刚敷上去可能有点疼。”感世自然熟地坐在床边,冒着热气的毛巾被盖在伤患的背上。一阵钝痛之后,背上便是令人舒服到喟叹的暖和触感。哈布斯赤膊瘫在床上,偷偷瞄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少年,抑制不住地生出了点亲近感。 感世没有多话,又跑到外边翻箱倒柜给他找了一瓶药油出来塞到哈布斯手里:“擦擦,消肿。” 哈布斯压根就擦不到。 于是乎心机boy又得到了一个刷好感度的机会。他把药油倒在手掌心里焐热,倾身给他抹在了后背和大腿上的肿胀处。还没长开的小家伙抹药时还把这具成年人的身体当成模板观摩鉴赏了一番:哇,这腰上的肌肉,这宽实的后背,触感好好啊我以后也要长成这样的男人。 他两离得近,哈布斯满腔的愤懑和郁卒竟然莫名其妙消散了。感世起身的时候,哈布斯莫名其妙想去拉他。 想让他再靠近一点。 感世没接收到哈布斯未说出口的话,脚步欢快地往外走,打算留他一个人休息一会儿。他临出去前被哈布斯叫住了,刚疑惑地转头就看见哈布斯在向他招手。恐龙指指床边的金币:“你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从这里拿点去买吧。” 他们恐龙都是很实在的物种,表示感谢最常见的两种方式中一种是给吃的,另一种就是给钱。现在他又给吃的又给钱,那就是很喜欢很感谢的意思了。 感世心中的小人1800度旋转:没想到这这个男人这么好钓! 吊到了一只土豪的感世同学在接下来几天也各种照顾伤患。晚上睡觉时为了给他留活动空间,自己都快缩成一团睡到床脚了。他处处紧着伤患考虑,为了张船票可以说是实在是非常拼了。 哈布斯在半夜睁开眼看见眼前这个身量还没长齐的小家伙总是心怀感激,自波德作妖便开始萌生的负面情绪都平复了不少。他把人往床里捞了捞,心中满是柔情:落难之际有一个人愿意分他半个家,给他半张床,这是何等的恩惠。 感世晚上分他半张床,白天就用哈布斯给的金币去集市上买肉煮给他吃。投喂了几天,皮糙肉厚莱巴龙果然如米勒所言恢复了健康。糙实好养活的程度令人瞠目结舌。 活蹦乱跳的恐龙当然是不可能困于一隅的,他也想从这荒凉的星球上离开。要不是这儿太偏僻,飞船一年就停留四次,他在能活动的第一天就会急吼吼去买船票。 他们在这杳无人烟的地方相伴了两个多月,每日朝夕相对,见过的外人除了集市上的商贩也就没别人了。初衷再怎么不纯,处了这么久也能处出些真实的感情来。哈布斯这边就更不用说,感世待他尽心竭力,他可稀罕死这小子了。 飞船着陆在这个荒星的前一天,不用感世给任何暗示,他自己就牵着一只中奖的小朋友去买票。“别留在这儿了,我带你出去见见世面。”恐龙抓着小伙伴的手腕,大方地邀请。 感世面上故作矜持地答应了,内心的小人开心到转飞:嗷嗷嗷我终于可以离开这鸟不生蛋的小地方了,哈布斯先生真是一个好人。 第31章 室友 感世小婊砸哄到了一张船票就心满意足啦,没欲没求的后果就是一心想着单飞。要不是哈布斯的原形把他吓住了,这棵草早就跑没影了。 龙冢花在恐龙心中是一种又可怕又可敬的存在,毕竟大家都认为他们能轻而易举地勾引一头龙当他们的裙下之臣,神通广大到让人怀疑他们会巫术的地步。但是恐龙在龙冢花眼里也是可怕的存在哪,他们逮着一朵花就要生一百个孩子呢! 一百个!妥妥的繁殖癌! 尤其是那个掌权的哈布斯家族,由于人丁单薄,他们确定家族地位的标准中竟然还有一项是“比谁生的孩子多”。古板的流放制度实行那么久,还出了不少不愿意臣服皇帝但是生个崽崽就被解除流放的例子。哈布斯家族堪称繁殖癌中的战斗机。 感世十五岁的时候也没见过多少人,没办法摸清楚自己对外人的影响力。他还真的相信了暴露身份就会被抓去当压寨夫人生崽崽的谣言,实打实地防备了哈布斯几天。 等他到二十一岁,就敢于再分半张床给莱巴龙了。 战斗机哈布斯做了半晚上梦,临到天亮的时候已经清醒地意识到在做梦。掌握清明梦绝技的大恐龙不断重播他和感世在荒星上的两个月,重点再现他两还在一张床上睡觉那段。他主宰梦境时还把感世由原来十五岁那个换成现在这个二十一岁的。 第51章 可以说是非常无耻了。 他潜意识里一直记挂着感世小时候缩在床尾差点掉下床那的事,睡梦中还迷蒙着往身前捞。捞到一具温软的躯体时他还诧异了一下:原来我不仅能在梦中无限重复剧情,还能幻想出实体的触感! 他脑抽地把身边的人抓起来平摊在自己身上,美滋滋地结束了梦境陷入深度睡眠。 感世醒过来的时候就特别囧,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背上一团厚被子,身下压着一个死猪一样的家属,夹在中间开始思考人生。 我那么饥渴的吗? 他当然是否定这个命题的,并且十分正经地从家属身上爬了下来。他全程大蜘蛛状张开四肢抬高躯干平移着挪开,半点都不好意思碰身下的人,神经高度紧张之下还踩到地上的薄被跌了一跤。 坚强的野草揉揉下巴上肿起的包就站起来,听到隔壁屋有开关门的声音后,打横抱起床上睡得人事不醒的恐龙企图抱回他自己的房间以掩盖黑历史。路遇一只米勒他还装模作样摆出没事人的态度:“早。” 米勒傻乎乎地回了招呼,心有余悸地退开三步放他们进屋。哈布斯昨晚上偷偷告诉他感世是植物了,这导致他一大早看见如此逆cp的景象还有点消化不过来。米勒起回想感世下巴上疑似被拳击的肿起,又联想自己哥哥柔弱无力被人抱来抱去的事实,整头龙变得僵硬。 害怕.jpg 感世被米勒撞破同寝的事,十分心虚,感觉自己半夜爬到对方哥哥身上去的事也要暴露,全程不再多话。两人互相拘着礼又打了个招呼,感世就如脱缰野狗一般冲出门去上班了。 米勒恭送疑似哥夫的男人出门,猥琐兮兮地跑进房拍了下哈布斯的屁股。见他哥哥没有“嗷”一声跳起来喊疼,他才坐在床边抚了抚胸。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米勒只在家里歇了一夜,第二天就去隋家接自己两岁半的叔祖爷爷。季秋被二次转手,惨兮兮抱着隋安给的大娃娃跟在米勒身后。他离了星盗,倒越活越像个孩子,回头看隋安的时候还一副要哭的样子。 米勒给他剥了颗棒棒糖,拉着他走了。 两人穿梭在辽远的星空之中,季秋拿出一包小黄鱼默默啃。米勒有意和他搭话消减他的紧张感:“隋安队长给你买的?” “是隋遇的学弟和他男朋友送的。他们学医的都对催长素很感兴趣,动不动就要拿零食哄我描述用药的后遗症。”季秋拿起一包小鱼撕开递到米勒嘴边,“你要不要吃小鱼?” 米勒抬头,看到一双惴惴不安的双眸,一下子就不好意思追问他星盗窃取莱巴星军事机密的事了。他低头叼走了一片黄花鱼算是接受季秋的示好,心里打定主意回去之后由里奥来当恶人。 哈布斯这天迎来一个不着调的客户。 布南带来的。 布先生和武飞飞在一起之后一直两头跑,事业和伴侣两手都攥得紧紧的,可以说是猫生赢家了。他陪飞鼠久了,和帝休那帮学生都混得老熟,闲暇之余还能给他们介绍婚姻中介。 这个客户说话软软的,性格也是软软的,连微微有点小肥肉的身材都给人“捏上去一定软绵绵”的联想。他小学生坐姿和哈布斯对坐的时候就像一只小鹌鹑,怯怯地开口:“我叫阳软,我想给我室友找个对象。” 在他们之前登记完资料正准备出门的一个客户顿时露出羡慕的表情:我上学那会儿怎么没遇到这样的室友? 星际时代人与人之间结交伴侣都已经突破种族限制了,更无论说是性别。男人、女人、双性人、无性人都可以在不违背星际法律的前提下自由结合,婚配的择选范围无限大。这种前提下同室而居显然是不合适的,甚至显得有点淫、乱了。 学校给外星系学生的宿舍都是独门独卫,六人寝四人寝之下的室友关系早就不存在。现在室友是指寝室左右两房间的住户。 嘿,一墙之隔的兄弟姐妹儿。 室友之间,兔子吃窝边草事件的高发地带,校园恋情萌生的高危区。 哈布斯左右看看:“你室友人呢?”此话一出,阳软就可疑地缩了。布南替他答话:“飞子带着他室友焦唐玩去了,我带他来这边的事焦唐不知道。”哈布斯可是一个正经的婚介所所长,盲婚哑嫁骗人上船这种事他当然是要拒绝的:“客户本人不过来的话,我不会给他登记资料。”不料话才出口就被布南怼了回去。 “你敢说你没做过骗人相亲这回事?” 哈布斯与布南湛蓝的双眸对上,良心有点痛。 “我跟你来地球的时候,你就没告诉我我就长成飞子梦中情人的样子。”布南收起他那副见到沙发就想瘫倒的小德行,坐正了开始突突突奸商,“你为了让我来地球,还用猫族的审美标准评价飞子刻意来误导我呢。” “大而圆的眼睛,软而蓬松的尾巴,超强的弹跳力……”布南止住了话头,但足以把假正经的奸商怼到沙发缝里。 哈布斯被抓住了把柄,只好耐心听阳软说下去。 阳软一开口,听着就是个老实孩子,欲盖弥彰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浓:“我不是刻意要瞒着焦唐,我是怕他误会我嫌弃他,刻意给他介绍对象赶他出寝室。” 室友焦唐也没有多大的毛病,就是喜欢梦游。本来室友梦游也算不了多大的事,他也早就知道焦唐有这毛病。大晚上的门关起来,他一个人在屋子里摸来摸去走一阵就会乖乖上床,碍不到别人。阳软半夜听到动静之后第二天还会调笑一下室友:“你动静大得我都睡不着觉,要不是怕吵醒你让你变傻子,我就半夜起床捶门了。” 第52章 梦游症高阶病人是相当洋气的存在,还会根据外界需求潜意识调节自己夜晚的活动强度。他听了之后还神奇地安静了几晚,以后梦游弄出的动静也小了一点,只会让人隐约听到一点动静,不至于把室友吵醒。 这么看来,他梦游的事更加不会影响别人。 直到某天,阳软的门卡丢了。 寝室不比家里,里头的住户长则四五年,快则一两个月就会换一茬,不具备安装门禁识别系统的条件,一向凭门卡入内。阳软丢了门卡也不慌,去楼下叔叔那边报备一下领了张新的。 不出半个月又丢了。有十天,复丢一张。 每次新领来的门卡都撑不过半月,阳软对自己丢三落四的性子感到绝望。他索性就补了两张卡,把其中一张给室友焦唐保管。不料当天晚上,梦游星人焦唐同学就冲破自己寝室的束缚,又用门卡打开隔壁寝室的大门,悄无声息地将隔壁寝室扩展位他梦游的王国。 阳软睡得好好的,梦里还在美滋滋地和爸妈一起吃草。吃到一半,风云突变,家里墙突然塌了,带进阴风阵阵,遍身升起一股凉意。他被突如其来的诡异凉意吓醒,就听得有一阵酷似从快断气的使人嘴里发出来的“嗬嗬”喘气声。那东西喘了一会儿,用十分喑哑的声线在他耳边说了声:“让让,有点挤。” 阳软浑身一抖,怂怂地贴到了墙上给不明生物让空。 那玩意的重量压得床单低陷下去,阳软能感觉到此物从床头逡巡到床尾,又从床尾慢慢爬回来。阳软同学身上汗毛根根立起,半点不敢回头看,十分害怕被一回头就对上一张鬼脸。那玩意爬了一阵就没再弄出渗人的动静,反倒“噗通”一声倒在他身边,卷走了他一半被子。 片刻之后阳软放松紧绷的神经,属于活物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物传导到他身上。 贴墙的倒霉孩子扭过僵硬的脖子,悄咪咪瞅了入侵者一眼。借着窗帘缝里漏进的一点点月光,他看到了室友熟悉的脸。 瞬间,恐惧消散,阴暗的室内变得像往常一样熟悉且让人安心。阳软恶向胆边生,油然爆发一种变出自己的羊角顶死焦唐的冲动。 他“啪叽”一声从墙上剥落掉回床上,咬牙切齿想把这家伙踹下床去,脚都伸出去了最后还是停在了半空中。“梦游人士被吵醒会变成呆子”的恐怖传言阻止了这起行将爆发的校园暴力。 都病成这样很可怜了,也不是故意要吓我的,我就不要再打他了吧。何况我和他还要轮流帮对方带早饭,抢教室学霸位,占图书馆自习区座位,分享课堂笔记,盖讲座卡、体育卡、志愿者卡…… 想到这里阳软哪里还下得了重手。 室友入侵的第一夜,阳软拿脚意思意思地踹了他小腿一把,心宽地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今晚还有一更 第32章 礼物 阳软痛诉室友每天爬床,拱得他只能贴墙睡的凄惨经历,圆溜溜的双眼殷切地看着哈布斯:“我来付费,拜托给他找个对象吧,他找了对象就不方便住寝室了。” 他还一力担下了约室友出来相亲的任务:“您先帮我约着,有饭局的话我负责把我室友带出来你看成不成?赐个对象让他搬出寝室吧,我实在受不了他每天得寸进尺把我挤到墙上去!” 哈布斯老觉得哪里不对:“你把门卡收回来他不就进不来了吗?”“收了呀,”阳软脸都拉长了,“我第二天就把门卡收回来了。” 哈布斯不解:“你说他每天梦游到你房里……他后期没了房卡是怎么进去的?” 一阵可疑的沉默瞬间笼罩了婚介所。阳软瞅瞅布南,说话底气不是很足:“我不给他开门,他就傻乎乎地一直坐在外面嘀咕‘怎么回不了寝室’,室外可冷了。” 哈布斯冲布南抬了抬下巴。两人对视一眼,哈布斯隐隐有种扳回一局的错觉。 “我们所安排相亲都采取要约的形式,”他委婉地回绝,“我把别的客户约过来了,焦先生却一无所知地抱着和你一起出来玩的初衷来相亲,对别的客户来说是很失礼的行为,不是么?” 阳软这老实孩子很中肯地点点头。 “焦先生必须要知道自己在相亲,我才会给他约人出来。你先回去和焦先生商量一下,他要是愿意相亲,你再带他过来。”哈布斯把看上去不是很直的阳软推回给布南,眼神里都是戏。 ——你带来的这位同学压根就不直,弯的方向还挺明显。 他们离开没几分钟,就有一身着运动服的青年跑进所里。他似乎刚打完一场球赛,宽松的米白色上衣边角还蹭上了半圆形的球印。球衣上沾着点泥印,显出年轻又活泼的模样。 他倾着身子伏在台面上与哈布斯对视,眼中带着的一点笑意让他显得很是开朗:“先生,我刚才看见两个人从你们婚介所里并肩出去了,是你们撮合的一对吗?我想我有义务提醒一下你们,年长的那个已经有伴侣了,你们给小年轻介绍脚踩两只船的大渣男可不好。” 哈布斯脱口而出:“那两不是我们撮合的一对,只是老客户介绍新客人过来而已……” 青年眼中的笑意瞬间被收回:“刚才的年轻人是你们的客户?!” 他正要追问,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前经过。武飞飞箭一般从这条街上跑过,边跑边撕心裂肺地对着光脑那头嚎嚎:“南南,南南你在哪里?你小心一点我把焦唐那小变态弄丢了……他说他要去图书馆给阳阳占位置我还能强拉着他打球不成?他一发现阳子不见就该到处找了,你防着点他,他找人的本事绝了……” 第53章 飞鼠人已经蹿出两里地,余音还回荡在街道上。 哈布斯突然灵光一闪,狐疑地看着眼前的青年:这个八成就是梦游症晚期病人室友君了。想起此人故意装作误会布南和阳软的样子,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先膜拜对方神奇的追踪雷达还是瞻仰他套话的功夫。 焦唐不知道自己掉马,继套出阳软来婚介所的目的之后又开始忽悠人:“那就更加不对了,年轻一点的人叫阳软。”他打开自己和阳软的合照秀给哈布斯看:“看这张亲脸的,这张抱抱的,还有床照……” 他划拉过去,果然翻出一张黑漆漆房间里他两躲一个被窝里的床照。照片明显是偷拍的,阳软只露出半张脸,顶着一头乱发蹭在青年脖颈间,嘴型看着还好似在打呼。亲密度100,奸、情感爆棚。 这人站在道德制高点开始指责哈布斯:“我是他伴侣,你们怎么可以给有家室的人介绍对象呢。快撤了他的登记信息,不然我将立即追究你们身为重婚罪帮助犯的法律责任。” 他做戏时连表情都是配合得天、衣无缝,那么地正义凛然,那么地义愤填膺,活脱脱就是一个受害者。 哈布斯要不是先听了阳软的说辞,八成都要信了这套鬼话。这头恐龙自从来到地球后就被剥夺了和家属一起睡觉的福利,好不容易睡了一次还全程睡懵没留下半点印象。冷不丁见着既能成功地霸占心仪对象枕边人位置,又能臭不要脸拿出证据唬别人“我是他伴侣”的家伙,不免要在心里默默羡慕一番。 诶呀呀呀,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他这样优秀? 失败的恐龙不多费口舌,利落地把成功者扫地出门:“你回去找阳软,让他给你解释。” 感世在医院里给他手上最后一位患者听完心率,下班的时间也快到了。他没有季秋的联系方式,米勒更是没打算违背禁令留下通讯号,故而他们两离开地球的事他并知道地并不及时。从随遇那边知道人走了,他还有些怅然。 噫,好不容易遇到的同族这么快就走了;啊,跟家里傻恐龙抢床的弟弟也走了,看来以后想分他半张床也没有机会了。 所幸季秋走得不是很干脆,还给他留了点小惊喜。两人在医院里换值班服的时候,隋遇就贼兮兮凑过来咬耳朵:“我哥说季秋早上去了一趟早市给你买了点东西,原本打算亲自送给你的。不过他今天走得急,东西就托我哥给你了。” 他扯住感世,让开身子让别的同学先走:“你等等,我哥等会儿给你把礼物送过来,顺道把你送回家。” 感世脸上的期待压也压不住。收到来自同族的礼物!这感觉就跟在异国他乡收到老乡送的土特产一样让人倍感亲切。 充当中间人的隋遇同学顿时觉得房东先生头顶有一大片草原,撒草籽的还是一个两岁半的小崽子。他一向不把别人的喜怒哀乐看在眼里,对着好友却忍不住说上两句:“其实吧,我觉得房东先生对你是真上心,看着也是个死心眼一棵树上吊死的,你不该一直拖着他。” 感世和隋遇一起在医院外的长椅上等隋安,四周一片草长莺飞万物复苏。他心情正好,冷不丁听到这一句还有些转不过弯来:“你在对我说话?” 隋遇摊摊手:“很明显。”他复又摊手对“很明显”三个字做出另一重解释:“你房东喜欢你的事表现地很明显。他在驾驶舱里和我说话,没有一句离开过你。连我这个外人都能一眼看出来他相中你了……” “你这么聪慧,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捏过长椅边两根穗状的野草,花穗上浅黄色的小花脱落在他的掌心。两株花的花朵混在一起,恰似两个同居的人一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们又住在一起,他那点心思在你面前心思更是昭然若揭。你若不有意推阻,他就算不告白你两过了这么些年也该在一块儿了。” “你觉得我在吊着他?”感世不笑了,“你一开始的论点就是错的,他其实并不喜欢我。” 隋遇脸上活脱脱写着“你骗谁呢”四个大字。这大约是他这样孤僻面瘫的人所能做出的最生动的表情了。 “真的,不骗你。我对他来说是身无分文之际收获的一笔金钱;流落的街头之时得到的一份工作;情伤之刻出现的一个新人……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慰藉。他不过是一时迷惑。”感世抬头,正好看到隋安远远出现在走廊尽头。他止住话头拍了拍好友的肩。 两人一齐起身,感世借着隋安当话头发泄出了他多年来一直就想吐的黑水:“就说说你哥和季秋的关系……你会相信这世界上会有人真爱龙冢花,而不是贪恋他们小太阳一般使人心情舒畅的天赋技能?” 隋安不知道这边在谈论他。舰队长面带微笑地向他们招手,看上去和三月春、色一样明朗动人。 “你看你哥,季秋刚去你家的时候他正受情伤,对季秋的喜欢也有目共睹,上哪里都带着他。”感世鼻后泛起一阵酸意,觉得隋安的笑容有点刺眼了,“现在他与宗先生和好,没了季秋他不也一样好好的。” “他不是真的喜欢季秋,像他这样被龙冢花的天赋技能吸引的人多的是。” ——包括哈布斯。 隋遇没听出来他的弦外之音,耿直道:“我们说你打算怎么处置房东先生的事呢,你扯季秋做什么?你在荒星上那点照顾哪里能和季秋的本事比?他才是会违背他人意志强行唤起别人疼爱之心的小太阳,你那是雪中送炭让房东先生很自然的对你产生好感……” 第54章 违背他人意志强行唤起别人疼爱之心。 感世被好友一箭穿心伤中要害,丧气倒灶倒在后座上不愿多说话。他的脚边有一个白色的大箱子,正是季秋送给他的礼物。感世手脚和心里一样空落落的,随意地把它夹在两脚之间。只听得里头时不时发出水波搅动的声音“哗啦啦”作响,酷似有头小兽在里头游水。 等他扛着箱子踩在自己家门口的小路上,“礼物活着”这种感觉就更深刻了。他扛着箱子进屋,掀开盖子看了一眼。看清了箱内物品之后,这个箱子就被搬到了外边院子里。 怨男感世左手一块案板右手一把菜刀蹲在了箱子面前,杀气四溢。 第33章 章鱼君 箱子里是一只半米高的八爪鱼,圆滚滚的大脑袋下有八条神气活现不安分扭动的触手,和感世对视颇有一种“敢拿刀劈我就立即手撕了你”的赫赫威风。这玩意和菜市场上那些食用章鱼看起来要怪异一些,头的比例大大超过了触手,好似一个站不住的不倒翁。长相奇怪的章鱼君凶哒哒,触手上的吸盘海浪一般扭动。 医学生从来不惧怕任何活物,所有物种在他们眼里都是一堆肉和骨,可以拿刀劈开的那种。他一看见章鱼就在脑中自动生成药用效果:章鱼富含精氨酸,能促进雄性激素分泌。 感世竟然神奇地领悟了季秋的脑回路:吃了它补补,早点再开出一朵花来! “这宝宝大概不知道开花还需要补充大量雌激。”感世把刀放在一边,用手掌把章鱼歪到一边的脑袋拍到中间,防止它歪着身子把触手伸上来。这个伙夫徒手揪住章鱼脑袋的边缘往两边一撕,食材便皮肉分离,露出一滩包裹着内脏的白色囊膜。 凶凶的章鱼君一下子就安分了。 感世剁下它的脑袋,用刀划开它的八条足,肢解到这个份上他才想起来食材的学名。墨章鱼,身材比例像乌贼的章鱼,药用功效大约是普通章鱼的十倍,堪称植物界的磷肥。 他们植物种的学生学这玩意的药用价值就跟初中女学生上生理课似的,羞答答强逼着自己听,复习起来也是能跳就跳。章鱼人种还一窝蜂生活在小熊星系,银河系鲜少有章鱼病人,实习一段时间淡化了这一块的记忆也是自然。 他肢解墨章鱼,整棵草都被羞耻感默默笼罩,又莫名有种期待。羞耻感在哈布斯回家的一刻达到顶峰,一举盖过了隐秘的期待。感世下意识地一脚把他的真·小黄鱼踢到身后:“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更改一下咱家的饮食结构!” 我没有很喜欢吃章鱼!我是好人家的草! 无知的学渣瞧了一眼他身后,压根就没区分出来章鱼、鱿鱼和墨鱼的区别:“鱿鱼?挺好的食材啊你干嘛踢它?” 感世顿住,对自己挑男人的眼瞎程度感到匪夷所思。 哈布斯倒是个无脑吹,他善于给感世的任何智商下线行为找高大上的依据:“喔,我知道了,把肉质踢松一点吃起来更软对不对?”说罢他还上前踩了两脚:“这样踩的力道够吗?”章鱼脚神经性抽搐,生前没能逃脱被当成补药杀掉的宿命,死后也很没有尊严。 感世不好意思提醒他这是章鱼,于是提议把章鱼抬进厨房,拿擀面杖捶成烂肉。原本应该活吃的章鱼被捶得筋道全无,化成肉糜,下锅变了一锅章鱼汤。哈布斯兴致很高地喝了几勺,差点当场吐出来。不过在感世和外边的厨师之间他坚定地相信前者:我在外边吃的一定都是假鱿鱼。 两个人谁都没多话,怀着诡异的仪式感一起把章鱼吃完了。 焦唐再出现在所里的时候哈布斯很是惊讶。套路很深的小同学这次倒是开门见山:“哈布斯先生,阳软跟我说了他来所里的目的,我答应他了。” 哈布斯有点没反应过来,在他的预期里,阳软是个很好捏的软柿子,焦唐又是个很有心机的小伙子。他回去随便使两招就能拿下阳软,怎么着都用不着再过来。 奸商还保留一定的职业道德:“我拒绝,你心里完全没有寻找伴侣的意愿,这是在欺骗我的客户。” 高挑的小年轻低垂着眼眸,眼中的涩意几乎要溢出来了:“我寝室住不下去了,他让我相,我就相。不然我突然搬出寝室他会多心,以为是他把我赶走了。” 哈布斯感动了:真是一个善良又温柔的孩子。 “我今天下午会和他一起过来。请你千万不要跟他提我来过所里的事,免得他有心理负担。”他说着,伏在台面上肩膀一抖一抖的:“我不知道他那么嫌弃我,你再要跟他说我假冒他伴侣的事,我连继续学业的勇气都要没了。” 他伏在哈布斯面前,弱小,无助,可怜。哈布斯同情地拍拍他的背,从柜台里给他端出个小蛋糕放在他手边。他完全不忍心让这可怜年轻人的雪上加霜,而且还触发了年长者的关怀模式:“我借个员工跟你相一相,让他配合你演一段假装相亲成功,差不多能交代过去就得了。搬出去也好,天涯何处无芳草。哎,你吃点蛋糕解解愁……” 这天下午室友组果然出现了。焦唐调整情绪的本事一流,早上还十分凄惨,下午便志满意得状揽着一只丧丧的室友出现在所里。阳软大约是因为暴露了嫌弃兄弟的小心思,既怂且孬,全程不敢抬头。焦唐还得安慰他:“你不要内疚,是我打扰了你,你说的对,我该去找个伴侣。” 第55章 哈布斯:真是个坚强的小伙子。 他雇了两个勤工俭学的店员,不忙的时候可以留一个在所里,另外一个该自习自习该备考备考。阳软过来的时候恰好有一个没露面,这回就被抓了壮丁陪客户去相亲。 阳软情绪不怎么高,看到焦唐飞速约了个男生还有点愣。等看到焦唐和相亲对象约好了下午茶的时间,他有点坐不住地开始往外走。焦唐一把拉住他:“等等,你陪我一起去。” 哈布斯:有壮士断腕逼着自己直面绝境的勇气,真是个坚定的小伙子。 所长派了一个员工出去,到下班的点就听了一场大戏。 出去充当相亲对象的店员小贾面色通红,一回来就逮着另一个员工小易开始现场还原:“我见识到了一场顶级的撩汉术!” 焦唐从店里走出去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抱着失恋的苦闷,只是在强作欢笑。等到了约定的茶餐厅聊上几句,小贾就发现苗头就不对了。焦同学给小贾推荐菜品,都会在后边加上一句:“这个我和软软出来吃过,挺好吃的,你要试试吗?” 小贾虽然觉得有点别扭,但他就是个蹭吃的,客户给点什么他就吃什么。 焦唐戏演全套,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相亲对象身上,说起话来也是柔情款款:“好吃吗?别给我省钱,多点些。”小贾被糖衣炮弹打中,忙不迭应好。不自觉就多吃了一点,表现得很满意焦唐这个假相亲对象真客户。 这个时候阳软还只是闷声不吭而已,他埋头吃东西,只发出一点餐具撞击的轻微声响。 聊天的间隙,焦唐又仿佛被墙上装饰用的名画仿品所吸引,状似随口地说了声:“我记得我刚入学那会儿和软软去看过画展,那位大师的画作很是惊艳,他过几天又要来巡回一次了……”他转过头询问阳软,“软软你前天和我提过的,具体是哪天来着?” 阳软一下子抬起头,眼里好似盛着星光:“就是明天。” 焦唐问出话来就立即把视线收回,不再看阳软,反倒热情地邀请小贾:“你明天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小贾:???? 我怎么觉得有点用力过猛,今天不是走个过场让阳软以为室友是找着对象了才要搬出去的吗?难不成明天还得加戏? 小贾觉得有点不对劲,焦唐没给他多加思考的时间,搬着凳子坐到了他边上。这位客户殷勤地把甜品推过来,近乎谄媚地软声说话:“为我空出一天时间好不好,我想带你去看看我喜欢的东西。” “你缺失了我人生中那么多年时光,我想带你一一补上。” 他这么说话,阳软那边又进入和相亲气氛格格不入的冷漠模式。 小贾要坐不住了,他只想抓住客户的肩膀摇一摇:你醒醒啊,你影帝吗能分分钟演出一见钟情的狗血戏码,你醒醒啊我是婚介所的小贾不是你对象喔! 影帝先生继续飙演技,口吻里竟有些少女似的埋怨了:“过去几年只有室友陪着,你来得好晚。” 话音刚落,阳软那边发出了小叉子摁断在盘子上的声音。 小贾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强行压制自己把客户甩开的冲动:快放开我的肩膀!你太入戏了我追不上你的脚步……嘤嘤嘤我发现这个小隔间里升起了一股怨气就在你右手边半米处不晓得焦先生你感受到了没? 小贾正疑惑的空档,阳软一跃而起握住了焦唐搭在小贾肩膀上的手:“你吓到他了,松开。”他嘴上好言好语,手上已经使出了蛮劲,钳着焦唐的手将他扯开了。他晶亮的眼睛难得和焦唐对上,眼里带着火花:“过去几年都是我在你身边,你觉得很遗憾吗?” 焦唐状似没懂他室友的愤怒:“……不是,我是说,室友和伴侣没法比。”阳软不复平常细声细气的软样子,声调骤然拔高:“哪里不能比!差那么远吗!” 此时的小贾已经不敢说话了。 焦唐尬笑着摸摸头:“软软,室友和伴侣当然不能比,伴侣可以永远一起吃一起睡一起做最亲密的事。你我这种室友关系迟早要走到尽头。你去婚介所,不就是想尽早结束我们的……” 阳软打断他的话:“我反悔了!” “你不要和别人一起吃一起玩一起睡。” “你和我一起好不好?” 小贾憋了一路,一到所里就尽情放飞自我:“这客户厉害了,他早上来店里装可怜,八成就是谋划好下午这出,提前唱唱苦情戏防止我们拆他台让他失了先机。他捏着阳软的软肋,等着他先服软求饶呢……在茶餐厅里的每一句话状似都是对我说的,其实都是刻意说给他家那杨软软听的。” 他扶着小易的肩膀摇啊摇:“他一直在打压阳软,冷落阳软,诱导阳软。人家都说愿意陪睡了他竟然还要逼人道歉告白!” 焦唐摁着阳软的头推到一边:“小孩子不要闹,睡什么睡,你以为是在睡洋娃娃呐?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追求贾先生不也正合你心意么?你乖乖吃着,不要闹小孩子脾气搞破坏。” 阳软进了这里后遭到空前的冷落,整个人处于炸毛状态,隐隐还有些要炸哭的预兆:“我没有在闹!我认真的,你不要再相亲了好不好……” “你不懂,我们之间是兄弟,不一样的。” “没有不一样,”阳软抱着焦唐的胳膊,整个脑袋都埋在他手腕里,“真的没有不一样,我受不了了,你是不是生气了,你是在生我气对不对?对不起我不是要刻意推开你,我就是有点迟钝,我不要你相亲……唔……你不要找别人取代我。” 第56章 阳软同学埋首在他那个奸诈的室友腰间,嚎啕大哭,可怜巴巴:“我和你睡,我喜欢和你睡啊……” 焦唐脸上正经的表情绷不住了,笑容炸开成一朵花。他一手摁在阳软头上奖励性地揉搓个不停,另一手对着小贾掸灰尘一样挥动:这里没你的事了,退下吧,别打扰我把汉子。 小贾被用完扔,虽不解中间的精髓,但仍对焦唐同学把控全局的能力叹为观止。哈布斯默默翻出了焦唐的联系方式,心中抓心挠肺地痒。 我也想把我家那位按在怀里揉捏一番!发疯一样地想! 第34章 枕边人 哈布斯是有了想法就立即付诸行动的恐龙。撩汉狂魔晚上刚和新鲜出炉的男朋友商量好以后要在哪里工作买房,他就很败气氛地横插一杠发了个通讯请求。焦唐直觉这老板要搞事情,背着阳软偷偷跑到阳台上去接,果然遭到现世报——老司机约不约。 焦唐男朋友还没捂热,最怕被人揪出来假相亲诱导对方表白的事。 他提心吊胆在阳软屋子里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会哈布斯。到了所里他二话不说调出存款:“我手上所有的钱都在这里了,老板你拿好,拿了就不准再纠缠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哪你不能拆我墙头。” 小心机面上诚恳,心里头算盘打得挺溜:一接受转帐就告你敲诈勒索!保证让你乖乖把钱吐出来还不敢惹我。软软那边用花呗买好票带他去旅游,地点离家很近顺便能说服他见家长也行,总归不会让他知道我诈他…… 心有七窍的小同学在内心演示了一连串“遭遇勒索的应对方式”,不料对方完全不按他的剧本走。“焦先生带带我,你是怎么钓上阳软的教教我吧我也想脱单。”哈布斯看都不看他的存款,吃大户一般赖上焦唐,“我盯我喜欢那个有好几年了,一点进展都没有。” 哈布斯眼红地要死:“我这几年连他床边边都没有沾过。” 男人么,谈到这个话题总能萌生一种奇异的结盟感。革命情谊和那些白天一起结伴上厕所晚上还要开卧谈会的女生大差不离。焦唐大舒一口气:“就为这点事,你早说么。”他大岔着腿倒进沙发里,“害得我一晚上没睡好。” 他拍拍边上的位置示意虚心求教的哈布斯坐过来:“其实也没多少技巧,下手之前先确定一件事:那人喜不喜欢你?” 大恐龙愚钝地露出智障脸。 “我能一步步攻下软软是因为我一早就知道他挺中意我。换句话说,那人要是不喜欢你,你用什么技巧都没用,反而弄巧成拙败坏自己的形象。”焦唐接受了老板上供的若干零食,默默把它们分类:软软喜欢的放左边,软软不喜欢的放右边。 他一看哈布斯就没听明白,便又给他讲细了:“你追之前要先观察一下对方对你有没有好感,不要埋头苦追扰人清净。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约他吃喝玩,他要是愿意,那就是可以追的。” 哈布斯丧气道:“我们一起住,吃喝玩乐都是一块儿的。这方面根本看不出来。” 焦唐以为他两也是室友关系,暗暗咋舌原来开婚介所这么不赚钱。他拍拍手道:“关系够近就做更进一步的接触,比如说一起租个小厨房做做菜什么的,看他排不排斥。” 哈布斯更丧了:“我们平时就是一起做菜,有时候他早回家了就一个人做好等我回去。”焦唐觉得有点不对劲:“家?” 哈布斯关注点很歪:“嗯,我们两都在家里做好饭,突然约出去小厨房很奇怪。”“家!”焦唐被他的愚钝给惊呆了,“你们不是伴侣,却住在一个家里?” 蠢恐龙点点头,有一点点小得意:“我们是患难之交,他上学工作都没跟我分家。” “啊啊啊我好嫉妒你!”焦唐暴走,“我和软软还没有家,而且我们得过两年才能工作赚钱,没有小厨房没有双人大浴缸也没有荡漾的大圆床!” 他揪着哈布斯领口摇啊摇:“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们住一个家,家里又不像宿舍,设计的时候连个门锁都没有好吗?你会和自己不喜欢的人住一起,承担着随时被扑倒的风险?” 心机boy眼睛都要滴血:“我得偷门卡、装梦游、半夜蹲门口受尽冷风吹才能进软软房间,进去了也只能纯睡觉。可你呢,你那个人的房间和人对你都是敞开的,敞得不能再开了!” 哈布斯脸上泛起荡漾的红,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奇怪的方向:“敞开……不是啊,都六年了他一直不让我进他房间。他要是敞开,他该让我进去才对。” 焦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六年还没搞定!我怕不是遇到了一个废柴中的战斗机! “你听我说,我也不教你别的。”焦唐以手作刃状切在面前的茶几上,拿出带幼儿园小宝宝的耐心来指导哈布斯,“我告诉你几个小动作,你回去试试他。一般朋友绝对受不了那么亲密的动作,他要是默许你,你就别孬了,大胆去扑。” 哈布斯对着感世的事一直是小心翼翼百般谨慎:“万一冒犯了他呢?他一气之下和我分家怎么办?” 焦唐恨铁不成钢:“你难道不想冒犯他?你摸着良心问一问,你想不想冒犯他一辈子?你难道要和他相敬如宾相见不相亲过下去?” 哈布斯如遭雷击豁然而起。 焦唐极其热情地给他提供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包票能忍受这些接触的绝对不会有纯友谊。带走左边那堆零食时还苦口婆心地复述一遍,十分担心婚介所老板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折戟沉沙,黑化之后报复社会拆自己和阳软。 第57章 ——今晚吃饭的时候,你留意他对饭菜的评价,不管他说什么,你都要求尝一口,而且就要他尝过一半的那一块。 晚上的主菜是小排骨,哈布斯神经高度紧张,端坐在饭桌前正襟危坐的架势都快赶上他那板板正正的守礼有节的二哥了。他食不下咽,装模作样夹了好多菜在碗里,实际上整颗心都放在对面人的反应上。奈何对面的野草风残云卷,一点屁话都没有,完全没有留下任何插话的机会。 感世在医院忙坏了,一个人闷声不响干掉三碗排骨汤,这才稍微放缓进食速度。他留意到哈布斯一直偷偷看他,还稍微心惊了一下:哇,我刚才吃相会不会太凶残太减分,倒他胃口了? 哈布斯神经险些崩断,下定决心没话题也要制造话题。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生硬的问候:“好吃吗?”感世被他尬尬的画风感染,一下子也变得正经了:“好吃。”末了又觉得太生硬,于是又加了一句:“你手艺越来越好了。” 莱巴龙被夸了一句,尾巴都差点翘到天上去,突然娇羞但又强逼着自己完成焦唐交给他的任务:“我自己吃着倒没觉得多好吃……”他害羞地低着头,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对面的人骤然起身,越过台面到他碗里夹走了他充作摆设的小排骨。 他神态极其自然地把那块排骨放到了自己嘴里。哈布斯还没说出口的那半句“可以尝尝你碗里那一块吗”一下子就被吓飞了! 感世吃了哈布斯碗里的排骨,细细品了一下,肯定道:“是一样的味道,好吃。” 被抢走了戏份哈布斯脑袋空空,傻坐在原地失了章法。他眼睁睁地看着感世又在他碗里挑了一筷子青菜,边嚼便嘀咕:“这菜也好吃,你怎么都没胃口。”失去剧本的恐龙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废恐龙。 感世说完这句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如临大敌地按住他后脑,自己倾身过来。恐龙脑袋已经炸了,一点反应都没有任他施为。 感世捏着他下巴全方位观察了蠢恐龙的眼耳口鼻舌,一点生病的迹象都没有找出来。两人双腿间隔着一桌子菜,脸却贴得极近,近到哈布斯能看进他浅棕色眼底的纹路。近到能看清他眼底的风景。 那里满满当当地全是一个人。 哈布斯若有所感,看着他眼底的自己移不开视线。感世的手在他脸上拂过,他不需要指令便会抬头歪脑袋配合他。他注视着感世,心头一跳。 常年弥漫在他们两的迷雾之中,哈布斯隐约抓住了一个线头。他骤然发现,在过去一千多个日月中,他们一直保持这种外界看来不甚清白的亲密度。平日里沉醉其中没有察觉,跳出局中观望,却一眼就能发现不寻常。 哈布斯蓦地被激起了无限的信心,在短暂的迷惑之后又恢复了思考能力。他目光落在面前焦急担忧的人身上,并且,受到那关切目光的诱惑生出了些邪恶的心思:我抬手就能握住他捏在我下巴上的手,抓住他的手腕让他没法逃脱。 或者手向下,撕开他微开的领口。 我们两个人在家里,这是仅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空间。焦唐说的对,我们这样的关系,只要关上门,我无论做什么都都不会被打断…… 感世观察一番没发现什么异样,又坐了回去。他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还很担心哈布斯的身体:“你再试试糖醋鱼,要是还是没胃口咱们就去医院吧。” 哈布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温驯又听话的说了声好。感世傻大胆地又给他夹了几筷鱼,没觉出来自己家属与往日有什么不同。 ——晚上睡觉前要是还一起消磨时间看点电影什么的,你就靠过去揽他的腰。一般朋友不会愿意长久地保持这种弱势的姿态。 此时的恐龙已经有点不对了。他受了焦唐那边的启发,看着感世的作为总有一种发现新大陆的感觉。 比如他们现在正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哈布斯摘下光脑固定在小茶几上,把光屏调大到覆盖整面墙的程度。感世就窝在他身边,脚底板蹭在他的腿侧,两人的弧线完美贴合。他乖巧认真地注视着屏幕,被电影里一窝毛茸茸的熊猫崽迷得神魂颠倒,有时候受到剧情影响还会不自觉缩一缩脚趾头。 感世体凉,天一冷双足就冷得和冰块一样,一到冬天就经常这样蹭在他边上捂脚。哪怕现在已经换季了,他这习惯也一时掰不过来。 哈布斯有些恍惚:我们什么时候已经这样亲密了? 影片太长,第二天又轮到感世调休,他看起电影来也就肆无忌惮。看到后半段还放包爆米花到哈布斯腿上,无骨柳枝一般挨在哈布斯身侧,脸颊磕在他肩胛骨上磕爆米花解闷。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触感从肩部传递到全身,哈布斯伸手把他提过来一点,让他的下巴窝在自己颈间。 感世“咔嚓咔嚓”个不停,任他提拿捏、弄。 完全不需要搂腰,这棵草已经自觉地和所谓的房东先生贴合得亲密无间。 哈布斯想起来了:我们一直就是这样亲密。 莱巴龙很是困惑,他受惯了了这样的待遇,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是谁先贴过去,是谁在主导这种相处模式。他看感世全心放在电影上,默默地想:难道我很久以前就下意识地拖着他进入这种伴侣的模式啦? 拿我可真是很有先见之明了! 他不管感世有没有察觉到他两相处模式有问题,他乐得更进一步。他得寸进尺地将手放在了感世腰上,还把持不住地捏了捏。 第58章 沉醉在毛茸茸小团子电影中的野菜一下子警觉了。他倏地坐直,盘腿,做禁欲高僧打坐状,内心弹幕疯狂刷屏:yoooooo他搂我了,他怎么突然搂过来?他为什么要搂我?难不成我刚才表现地太放荡了?没有啊我一直都保持着一个度呢,应该不会让他发现我占他便宜。难道是他今天情绪特别不好所以对我特别有依恋感?是的他晚饭也没好好吃,没准就是身体不舒服导致情绪暴躁。我又无意识用体质刷他好感度了,我真是一个坏蛋! 哈布斯不管他表现得多么冷淡,又伸手强行把人楼了过来。他用块小毯子盖住二人,瞎编鬼话掩盖自己的不良居心:“晚上冷,靠紧一点。” 感世不说话了,默默关掉弹幕可耻地享受既得利益。他红着脸把自己缩成方便哈布斯一手搂住的团子状,一边偷摸往男人怀里凑一边唾弃自己:你看你又把持不住了,好卑鄙啊你。 他的小动作放往日一定会被忽略,他们日复一日都这么过来的,哈布斯的神经已经被麻痹了。今日他留意观察,就咂摸出一点不一样的滋味来,发现这种行为几乎无异于投欢送抱了。 不对,这就是投怀送抱。这放纵与亲昵埋藏在数不清的日常中,几乎要模糊了它的本来面目。可明眼一看,又无法掩饰其中的温存意味。这哪里是好友该做出的行为,这分明就是枕边人才可以做的举动。 枕边人!枕边人! 他低头就能看见一截脆弱的,完全暴露在他面前的脖颈。光屏上五彩的光映照在这截脖子上,一闪一闪地挑拨人的心弦。他试了两回,心下便有了估量,完全不必再参照焦唐给他定下的三四五六个试探方法。 “感世……”哈布斯喉结滚动了一下,浑身都在躁动。从年少时分就积攒的骚动在这晚找到了突破口,蠢蠢欲动,马上就要冲破防线。 感世抬头看他,眼神清亮温和,根深蒂固的信赖深藏其中。他光洁诱人的脖颈顺着他的动作被掩盖,但在完全隐没之际,那截脖子已经落在了哈布斯手里。哈布斯略带粗糙的手掌抚摸着细腻的皮肉,在感世回过神来之前一手托着人后脑一手抓着他大腿,一使劲把他抱到了自己腿上。 两人换了个面对面的姿势,哈布斯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缱绻而温柔的表象下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攻击性。 感世心中警铃大作,二话不说就要下去。哈布斯却不让,反而借着身在下位的便利按着他的后颈将他推向自己,出其不意地昂首在他的喉结处咬了一口。 野草打了个哆嗦,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半点都不知道今晚的哈布斯怎么就被撩起了这样放浪的心思,他自己却是再也不敢浪了。他亡羊补牢地双手撑在哈布斯两边,急欲跳出牢笼摆脱双腿大开坐在男人腿上的赧人体位。 哈布斯尝到了一点滋味,急欲再尝一口。他坏心眼地抬高双腿,双手双脚皆触不到地面的野草便顺着他大腿的坡度一路向下,如哈布斯所愿地摔在了他的怀里。如同一朵水花撞击在海蚀岩上,全身心都撞进了男人怀里。 哈布斯顺势搂住他,狗遇到骨头一般蹭了蹭,嘴馋得一张嘴就能流下三尺口水。他也不废话,双手包住感世的脸颊想与他蹭蹭鼻子蹭蹭脸,亲亲小嘴亲亲那映照着自己模样的可爱双眼。 男人在这方面的行动力强到不可打压,他把慌乱且无助的野草按在沙发上,急切却又不失温柔地吻上了他的双眼。 感世被逼着闭眼,显出了任人施为的温驯模样。 第35章 35 睫毛处蜻蜓点水般柔软的触感一下又一下地传来,不断提醒着感世:这不寻常,这和往日的相处已经不一样,是求偶,是进攻。 他手腕被交叉着摁死在头顶的位置,哈布斯一手制住人上半身,另外一只手一下一下地抚摸身下人的脖颈。宽大的手掌摩挲着后颈的一小块皮肉,安抚与暗示都顺着他的动作传递过去。 吻甫一从眉眼处离开,感世就仓皇地睁开双眼,无措地望着哈布斯。他眼眶微红,眼角还有了点湿意。 哈布斯片刻都舍不得放下到嘴的小肥羊,细密的吻沿着鼻梁一路向下。在吻上梦寐以求的两瓣软肉之前他似有心电感应地停了下,对上了感世无辜又无知的视线。他纵是再怎么心急要吃热豆腐,看着感世可怜兮兮没搞清楚状况的小可怜样还是要停一停的。 他刚才下意识地采取了压制的体位,连手腕都给人牢牢捏住,这会儿倒是觉得自己欺负人了,松了钳制拉着一只手放在自己肩上诱哄道:“来搂搂我。”感世没有反应,他便又低下头亲了一下对方的鼻尖,重复道:“阿世,你搂搂我。” 感世被热切又饱含期待的目光扫射,耳朵都红得滴血。他禁受不住诱惑地把双手架在了哈布斯的脖子上,十指交叉,密不可分地圈住了身上的恐龙。 哈布斯心里那个得意劲儿啊,感觉自己近三十年的龙生中就没有比现在跟成功的时刻了。他此刻要是原形尾巴都要翘起来:“我就知道你喜欢我!”恐龙笑出一排大白牙,稀罕地将人搂得严严实实。 感世被他摁在怀里,既不反驳也不承认,羞赧地缩成一只鹌鹑,恨不得变出一双翅膀来把自己兜头盖住。他是个柔肠百转的性子,他对面那可是实干派。小鹌鹑才纠结两秒钟,脚踝就已经被捏在了手里。 第59章 哈布斯十分满意自己脖子上搂紧的双手,觉得这手已经放在了最好的位置,歪主意就打到了腿上。他想再靠近些,又舍不得压着人,便换了个坐起来的姿势,手握着感世的脚踝往自己的方向一使劲。 鹌鹑倏然抬头,脚后跟一动就能碰到哈布斯后腰处遒劲的肌肉。哈布斯把他圈在怀里顶在沙发靠背上,头埋在他脖子里哼哼唧唧:“我也喜欢你,我超稀罕你,我现在就想和你领本本。”小孩子一般拱了一通后他还要得寸进尺讨要福利:“我感觉自己在做梦,阿世你亲亲我吧。” 他闭着眼等着,半晌也没得到临幸,于是又一个猛子扎到感世脖子里露出金刚芭比似的娇羞:“不好意思?那换我来……”话还没说完,原本挎在他肩上的胳膊猛地收紧。哈布斯被迫埋进感世胸前绒毛细密的居家服中,呛出了一个小喷嚏。 “唔……”恐龙乖乖巧巧地被搂到窒息,幸福地埋胸。 “哈布斯,”感世紧紧拴住他,心中却一片凄凉,“我跟你说件事,你不要生气。” 哈布斯树袋熊一样揽住他的腰,整头龙都要膨胀成球,这时候就算要吃他肉喝他血都不带摇头的。他十指不安分地在感世背上没章法地捏、弄:“你说。” 感世靠在在哈布斯的头顶,想着今晚戳破窗户纸,能不能在这个家里呆到天明还未可知。他心中很是酸涩,说话也提不起劲:“我无亲无故,去哪里都漂泊无依,这几年来你对我无欲无求百般记挂,我很是贪恋这个家。”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太自私了……你大概不知道,我一直在模糊好友和伴侣的界限。时间久了你自然而然就会被误导,以为自己喜欢我。” 心花怒放!龙颜大悦! 哈布斯挣扎着露出脸:“我本来就喜欢你!” 感世强硬地把他的脸摁回怀里:“不,你不喜欢。”他几乎是绝望地说道:“没有人会真的喜欢龙冢花。尤其是你们这些生性暴躁的恐龙。你们是全星系最容易受我们影响对我们产生好感的种族。” “瞎说什么呢你?什么真的假的……你松开我两谈谈。” “你还记不记得你最开始开婚介所是想干什么?”感世给他三秒时间回想,看他果然想不起来后只好恼恨地提醒他,“造反。” “几乎已经想不起来了不是吗?上次跟隋安他们打交道你也完全想不起来要拓展一下人脉。每天睡前想的都是‘急缺伴侣的可怜老鳏夫’,而不是‘值得结交的研究院杠把子’对不对?” 哈布斯只略微地对自己家属的种族生出了一点惊讶,并且很快就被骤然生出的独占欲挤到一边。他不满地顶嘴:“你在这种时候想宗正那老男人干什么?你就该乖乖让你男人我亲一亲,让我嘴一口就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了。” “你听不懂人话吗!”感世不肯给他嘴一口,“我一直在影响你的性情,消磨你的斗志,把你变成每天围着我转的居家型恐龙。你也不是真的喜欢我,都是我们的种族在作祟。” 哈布斯突然加大了扭动的力度要把脑袋挣脱出来,感世被他这反应吓坏了。他不愿意看到男人脸上失望和厌恶之类的表情,死死地圈住他。奈何种族的差别明显,哈布斯真要用上力气了他完全压制不住。 莱巴龙一举脱身,单手就把叽叽歪歪的野草扛在肩头,一声不吭往外边走。 感世以为他要把自己丢出去,悲从中来,死到临头倒是坦荡得多:“我后悔了,你就当刚在的话没听过不要把我赶出去?我还没有亲过你,唔……我应该卑鄙一点睡你一次再坦白啊啊啊啊啊啊功亏一篑当什么滥好人该死的!” 一出客厅左边是大门,右边有楼梯。哈布斯坏心眼地颠了一下肩上的人,步履稳健地往楼上走:“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感世看他选了上楼,底气一下子就回来了。他心中的窃喜牙都压不住,语调糯糯地说:“我不想骗婚,你既然捅穿了我就得跟你坦白,你……真的不丢我吗?” 哈布斯囫囵摸一把身上人的后背算是顺毛:“我总结了一下你刚才的发言,其一,你本人在勾引我,其二,你的体质也在勾引我。”感世从没听过如此放荡的话,支吾着要反驳,可直到被扛到楼上也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整个人都蔫蔫地挂在男人的肩上飘零如麻袋。 最后一阶楼梯被踩在脚下,哈布斯带着人转了半个圈,略过了感世那道门。他宽大的手掌在感世后腰上拍了一下:“我乐意。” 感世扑棱着把衣服下摆往下扯,羞耻地盖住裸、露在外的半截后腰,压根没闲心听哈布斯在讲什么。于是乎哈布斯只好换了个地方又亲昵地拍了一下:“我乐意被你牵着鼻子走,我巴不得你一直牵着我。我完全不在意你的种族,你在我眼中只是感世,只是你这个人。” 感世亡羊补牢地包住自己的屁股,嘀咕道:“你不知道我的厉害,而且你的乐意又不是出于真心。” “我是。”男人打开自己的房门走进去,截断对方的混账话,“你不是我,别随便给我的感情下定论。”他扬手把人丢到自己床上,自己站在床尾俯视他:“何况难道你愿意让我和别的人……” “不要!”感世每次都要死到临头才说两句好听话,“不要把我丢出去换别的人住进来!” 哈布斯得意地笑出声,单脚踩在床榻上一蹬,整个人都窜到了床上。他一把将自己的别扭家属推倒,自己上前虚虚地跪坐在他上方。他投下的阴影如网一般盖住了身下的人。感世眼也不眨地看了他三秒,随即在他腿间翻了个身。他捡起哈布斯的枕头蒙在了自己的后脑上,伏在床上瘫成了一条任人宰割的咸鱼。 第60章 野草内心荡漾地很,比春水还能翻出浪花:他大概是要叫我知道他的厉害。emmm,有点害怕,听说背对着能少受点罪。 不料预想中的受罪并没有来临。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感世默默拿掉了枕头翻坐起来。 哈布斯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正前方悬浮着一席光屏,他嘴巴都要咧到耳根,手指在上边一下下划过。感世抱着枕头凑过去看,哈布斯一边给他调整角度一边炫耀自己的战绩:“我很久以前就想看你躺在我床上了,看!我拍的床照!” 感世以手捂脸,又羞又气,万万没想到自己被扛了一路丢到床上压在身下最后出来的战果竟然是几张照片。他为自己放荡的思想自惭不已,赤足落在地板上就要溜回自己房间以头砸墙以示自省。 人还没站稳,就被哈布斯给拦腰捞了回去:“你去哪儿?我们确定关系的第一天你竟然想丢下我吗?!”他惩罚性地捞着感世的腰转了个圈,幼稚堪比三岁半的小朋友,快活道:“你明天不上班对不对,今晚我们聊天。” 他抱着人躺倒,用脚尖把被子挑起来盖在两人身上:“我发现你想法挺多的,跟你男人我仔细说说呗,我们聊通宵。” 感世被“你男人”三个字诱惑了,自觉地帮哈布斯掖了掖被角。他还注意到“通宵”这个词,心情舒畅躺平傻笑。 能不要受罪那当然最好了。 第36章 启程 天色大亮,日光透过爬山虎斑驳的叶子缝隙投进屋内,感世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他才睡了一晚已经很习惯枕边有人了,眼睛还睁不开就下意识的睁眼睛往旁边捞。哈布斯原本在一旁轻手轻脚收拾行李,见他捞那么费劲,只好放下手中的活给他递了一只手过去。 手被摊平放在枕头上,然后,一颗脑袋妥妥地安放在掌心里,蹭了蹭。 石头更了。 感世昨晚一直叽叽歪歪“你一定是受我体质影响”,“你看坎泽尔以前那么凶都能被驯化成忠犬,你的情况跟他差不多”,“嗷嗷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在知道你的身份后还赖着不走”。哈布斯被他说得方方的,连个睡前的亲亲都不给。 一时图个畅快后患可是无穷的,他们下半辈子的谈资一定会多一条:你当初第一次亲我,就是受我体质影响。 这么大一口锅,哈布斯自觉受不起。下半夜他肩膀上靠着一个热乎乎的男朋友,指尖玩弄人柔软的头发时就想着不能这么下去,糊涂过下去自己一辈子都有污点。保不成以后睡都睡了,这家伙还坚信是自己那讨人喜欢的体质在作祟。 哈布斯没理会自己身上那不安分的部件,还收回了自己伸出去的那只手。感世凌乱的短碎发被蹭成鸡窝,哼哼唧唧表达了不满,下一秒就小猪一样陷进枕头里睡得人事不知。 他收拾完自己屋,又怀着隐秘的成就感去隔壁屋收拾行李。 这头恐龙是只沙文龙,坚定的认为既然人都躺一张床上了,那就该水乳交融不分你我。他在踏进房间之始就已经初步把这间屋子的后路定好了:人睡隔壁就行,这屋子闲置起来,哪天惹怒了他被赶出来睡书房时还可以充当落脚点。 哈布斯猥琐兮兮地把耳朵贴在墙上:不知道在这里能不能听到隔壁的动静?能听到就好了,等他睡下了我还可以偷偷摸回去。 沉迷婚后日常不可自拔的恐龙兴致很高地巡逻一遍自己的新领地,兴冲冲地跑到窗口窥伺了一会儿自己的房间。他打开衣柜收拾了几件衣服,羞答答卷起了两条底裤,鬼鬼祟祟在床上滚了两圈,幸福地滚落在地发出“咚”的一声,最后裹挟着战利品回了自己房间。 在门口遇上一只无语的感世。 他被“咚”醒了,没能达成“和我男人一块儿起床”的成就让他有点小懊恼,和昨晚上没能讨到晚安吻一样懊恼。被男友冷落的野草脸上冰冻三尺:“你在隔壁搬家吗?” 哈布斯欲盖弥彰地把卷成团的底裤戳进一堆上衣中,正经脸回复:“我在隔壁替你收拾行李,你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的,今天回一趟莱巴星。” 感世以前严防死守不愿让哈布斯进屋,那是为了约束自身。现在他那微薄的良心早就被自己左一句“不要把我丢出去”右一句“别让别的人取代我”给抛弃了。他丝毫不介意私人房间被闯入,还一扫大清早积聚的不满:“今天就见家长?!” 哈布斯看他表情就知道没有异议,动作麻溜地把人和行李一起带走:“嗯,我路上再替你和武校长请几天假。我带你去看点东西,可能要在那里过夜。”他把人扛进副驾驶座,又把大清早爬起来做好的饭团塞他手里,“路上先垫垫,大概中午之前能到。” “你不是在流放?” 哈布斯调出星图导航,对母星的流放制度嗤之以鼻:“不过是个维稳的死规矩而已,我带你祭拜我爸,他们还能拦着我不成。”飞行器穿破大气层进入漫天星空之冢,星图代表着飞行器的红点离地球越来越远,向着同样标红的目的地缓缓靠近。 感世缩在椅子里偷偷地笑了。 老皇帝的忌日就在近几天。这头恐龙生前忙到飞起,政务缠身,钱权全数攥在手里,死后也要盘踞一方领土。他天葬在了在皇宫附近的卡泽山上,哪怕枯骨日渐风化,肉身填饱了山上一干走兽飞禽的肚子,残骨也要牢牢地占住脚下的山头。 第61章 早逝的皇后化成一捧骨灰,安稳地装在瓮中埋在丈夫的残骸之下,风吹雨打一切摧残都落不到她的骨灰上。 两人穿越银河系之际,哈布斯脖子上的项链开始震动,一震噪音过后,项链强行在舱内制造了光屏。身着米白色长袍的老头子霍然出现:“三王子,请问你达到终止流放的条件了吗?” 感世紧张地看着哈布斯,以他对这头恐龙的了解,他绝对不愿向自己的二哥表示驯服。舱内的空间并不宽广,他一动,元老的视线就移到了他身上。 老头子目露惊喜地瞧着副驾驶位置的陌生男人:“这位先生体内孕育着皇室血脉吗?那三王子可是比陛下那老光棍出息得多!下一代皇位继承人要出世了吗?种族是恐龙还是跟这位先生……” 感世默默别过脸去:这位大爷您真是为皇室子息的繁荣操碎了心。带个继承人回去就能免除流放的传言竟然是真的。 哈布斯拍手把元老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这边来:“别看了没孩子……让我跟里奥谈谈。” 老头子略带惋惜地砸吧嘴:“愿意臣服皇帝陛下也可以,我这就去通知他。”哈布斯关闭了视频,余音还回荡在舱内:“三王子要是早点想通,也不用在外边流浪这么久……” 事实证明哈布斯依旧是只中二龙,里奥皇帝隔着光屏都能嗅到自己三弟身上经年不衰的中二气息。那一瞬间阴影爬满里奥心头,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扯出他的脑干,并声嘶力竭地对着他脆弱的神经系统吼叫:“你的童年少年兼青年阴影又回来了!” 脑壳疼。 别低头,皇冠会掉。里奥端坐在视频那头,华丽的冠服将他衬得无比华贵雍容,他暗暗挺胸,胸前的几十枚勋章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皇帝不动声色地企图在见到弟弟的第一眼就在气势上压过他,达到打击敌对势力的目标。不仅如此,他还要在语言上打压手下败将:“你愿意臣服于我了?” 正经规矩的皮囊下包裹着一颗争强好胜的心。 哈布斯理都不理自己二哥的挑衅,只指了指感世:“这是我男人。” 三十多岁的老光棍遭受会心一击,但依旧要坚强大方遵守礼节。他友好和善地颔首:“三弟你好。”感世这样的绩优生在某些方面和里奥还是很合拍的,优等生之间有种根正苗红教育制度下的天然默契,于是他也很友善:“二哥你好。” 哈布斯:…… 里奥老怀欣慰,对着哈布斯的便秘脸几乎要稳不住他端方的皇帝形象。要不是糟心弟弟在一边搅局,他都能笑出声来。 “我不会臣服于你,我只是需要用你欠我的人情换取一次短暂回归的机会。”自动开启中二病模式的恐龙以指碰唇示意皇帝先不要急着反驳。他看了感世一眼,不避着他直言道:“你以为贿选丑闻是谁压下来的,该不会以为是大哥良心发现放你一马吧。” 皇帝笑不出来了。 “那些人是我帮你处理掉的,现在轮到你给我行个方便了。”哈布斯拉过感世的手摇了摇,“我们要回去拜祭一下父亲和母亲,还要去一趟百泽故宫,事情办完后会自行离开。你在元老院那边配合一下,别让他们又把我流放了。” 三王子离乡六年,人还没到莱巴星,消息已经传遍了这个恐龙遍地走的星球。飞行器降落在皇宫外的草坪上时,披着人皮的恐龙里三层外三层围成一个圈。要不是哈布斯早年暴名在外,两口子能被人海活活给淹了。 皇帝呆在书房里和大臣们议事,宁愿沉迷工作也不愿意见自己的糟心弟弟。米勒和勒庞倒是早早地等在门口,一看见人就急吼吼把人带进去。 勒庞上次见哈布斯时才十五岁,现在已经长成个大小伙子,而且是个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大小伙子。他小猴子一样挂在哈布斯胳膊上被他提进大殿,嘴上就没停过:“三哥你这回不走了吧,千万不要走啊ballballyou,二哥和四哥都是装逼犯都没有人陪我玩……” 米勒落后一步和感世并排走,偶尔用脚尖踢一下老五,不解地和感世咬耳朵:“三哥怎么突然回来了,他连句软话都不跟二哥说,怎么会默认驯服……”哈布斯单手举高挂着一只勒庞,闻言便满怀期待地回头看感世,目光灼灼,大有“我就要亲眼就看着你回答”的意味。 感世被他狂盯,臊得慌,垂眸道:“我们来祭奠……叔叔。” 哈布斯一秒炸,他委屈巴巴地甩掉勒庞牌树袋熊,气咻咻地拉过感世摆在自己身边。他沮丧地太过明显,就差在额头上写上“始乱终弃”,“睡过了竟然还不认账”,“什么叔叔明明是爸爸”几行字。 感世拿这只大龄幼稚龙没有办法,逃难一样挎着他大步往前走。边走边好言安抚:“咱们的房间在哪儿呢,多年不住该积灰了吧。我们还是早点回去清扫一番,等晚上人聚齐了给我个机会,我再重新说一遍……” “到时候要说爸爸!” 感世脸颊爆红,差点就要甩脱这个猴急的幼稚鬼,奈何胳膊被钳得牢牢的。他只得认栽地预习了两遍:“爸爸,爸爸……”两人推推搡搡,跟个连体婴一样晃晃悠悠往里头走。 此时的里奥正好透过窗户看见了底下的一对。议事正处于中场休息的时间,皇帝只想在书房的小隔间里靠着窗发发呆,未料到会被塞一嘴狗粮。 第62章 他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叮嘱侍从:“等会儿把百泽故宫的钥匙给老三一份,再从皇宫调一队卫兵过去守卫故宫。” 他掐着时间要回归议事大臣中间去,开门之前复又郑重其事地嘱咐了一遍:“故宫里的文物都是孤本,老三和他男人随便进。但是别的牛鬼蛇神敢放进去一只,你们就准备卸下军装回家种田吧。” 侍从郑重地行礼领旨,双脚相贴发出铿锵的声响,看向皇帝的眼中满是忠诚:“遵命,我的陛下!” 第37章 百泽故宫 百泽故宫是拥有上千年历史的老古董,星际还没有形成统一稳定的秩序之时它就已经存在。暗色系的建筑群匍匐在层错的山脉间,如同潜伏在暗处的一只巨兽,危险而隐蔽。 它原先是莱巴星的皇宫,尖拱错杂直指天空带点哥特风,但又神奇地毫无艺术美感可言,麦秆一样东一根西一根杵在那儿。如此粗犷狂野的皇宫倒是很符合恐龙们的直男审美。每天都有各色恐龙盘旋在皇宫附近,悄咪咪弄个合影什么的发朋友圈炫耀一番。 和平变成主流之后,这样杀马特的建筑就不符合时代潮流了。新的皇宫建得中规中矩,恐龙们也不会露出原形围着皇宫流口水发朋友圈。他们选了个比较适宜生活的地球人的皮囊,开始学着抛弃野蛮,规规矩矩做龙。 皇宫变迁的一小步,恐龙们向文明守礼发展的一大步。 百泽故宫如今变成了哈布斯家族的博物馆,放些有几百年历史的老古董。哈布斯打发掉了所有人,独自带着感世来故宫。要不是故宫周围守卫众多显得这是个正经的宫殿,哈布斯此举颇像诱拐无知学生进奇♂怪宫殿的怪蜀素。 宫殿里不允许外人进入,大门关上之后,偌大的宫殿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感世在进门的一刹那表情就有些复杂。他在外边的时候以为只是建筑高伟异于别的宫殿。走进来一看才发现这玩意为什么这么巨大——百泽故宫是按照恐龙的体型来建造的。 墙壁酷似山洞,就连楼梯都是用大块长条形山石堆砌而起。原始,朴素是此处的风格,楼梯扶手上还系着几根粗长的带子,死蛇一般挂下来。 他适应良好地走到楼梯边上,弯腰比了比差不多到他腰部的第一级台阶,再伸手比了下足足有两米宽的台面。原形比人形还矮还娇弱的野草瞅着崎岖不平的螺旋状楼梯,一时间有些挫败:“这个山路一般的设计……以前住这里的家属们都是怎么上下楼的?” 难不成也变个恐龙? 变是能变,但刚开始变别的物种由于不能熟练对应两个物种的器官功能容易出现重大失误。要是在变出来个缺胳膊短腿的恐龙被哈布斯看见…… 感世内心是拒绝的。一般刚谈恋爱的小年轻都尽力在恋人面前不出一丝差错。 他正奇怪哈布斯怎么没理他,一回头就对上一双狰狞的竖瞳。在处处按照恐龙喜好设计的百泽故宫里,莱巴龙尽可以抬头挺胸大步走。不过他习惯要和感世面对面讲话,故而即使化成了恐龙也还是可怜巴巴地垂着头。 “我带你上去。”哈布斯突发奇想学奶狗拱人腿,双臂合抱来能拢住的腮帮子一下子就把感世拱了一个大趔趄。一人一龙试了好几次,笨手笨脚的恐龙总算是把他的人顶在了头上。 他“哒哒哒”跑到楼梯边上叼起了一根带子,脖子一昂递给头顶上的人。哈布斯一点王子包袱都没有:“抓牢了,拴紧我,千万别掉下来。” 感世骑着一只恐龙,手中的绳子圈过恐龙的嘴巴让他坐稳。他伏在哈布斯头上,两人一起穿过幽深漫长的螺旋形走道,这方天地之中唯有对方的气息在此中围绕。感世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看什么,只觉得这样静谧的相处太过撩弄人心。他慢慢地俯下身来,嘴唇印在厚实的恐龙鳞甲上。 恐龙的甲片做防御之用,只是一堆死细胞的堆砌物,丝毫不能觉察那么轻微的触碰。感世一触即分,窃喜地扭过脸颊贴在哈布斯粗粝的脑门上。 他们一直向上,直至顶楼。 哈布斯垂头让感世落到地上,又从三人高的橱窗里叼出来一本厚实的线装笔记本丢在地上。做完这一切他才变回人形,拉着感世坐在四米见方的地毯上翻看古旧的书籍。纸质书这种东西别说是在现在,放在几百年前也不是记录数据的好选择。 “帝休王后刚来莱巴星的时候,皇权高度集中。任何储存在光脑里的信息都有可能被皇家窃取识别。他有什么不愿让坎泽尔知道的就会记在本子上。”哈布斯揽过不明所以的感世,“你过来看看你口中‘受体质支配形成的伴侣’到底是怎么回事。” 感世下意识地后退。 他都想糊里糊涂过下去算了,勿说良知,只要他有的,全数要给“哈布斯”这个名字让路。他想要人,就不能再提什么体质问题。 现在突然被哈布斯挑明这一茬,感世的第一反应是:我要被甩了! 缩头乌龟属性的野草拔腿就跑,不过三步就被哈布斯捞了回来。这货将人掼在胸前,一边笑一边哄。他第一次看感世这么毫无章法地抱头鼠窜,心疼之中又带了点莫名的得意:“你怕什么,来睁开眼看看。” 野草缩成一团,脑袋扎在哈布斯怀里:“我不看!我们这才第二天,你怎么可以……” 第63章 “坎泽尔果然如同室女星系的人们那样对我格外宽容,即使亲眼看见我推开侍卫走进皇宫也不加责怪。不仅如此,他因暴躁狂妄的天性和长年备战的高压情绪而饱受头疼的困扰,由此受我的影响格外深刻。他把我当成止疼片,忘忧草,要我随侍左右。”哈布斯醇厚的嗓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伴随着书页翻动的声音。 感世挣不开他的束缚,生气地拿脚踹他。 哈布斯秉承着“打是亲骂是爱”的信念,甜甜蜜蜜受了他几脚,继续往下念:“我们室女星系是离猎户星系最近,待这帮恐龙收服了猎户星系的其他星球,必然第一个就拿我的故乡开刀。我来此地,本意是要阻止战争,我也相信自己有这个影响力。岂料这么些天过去,我只能缓解坎泽尔的头痛,并不能立竿见影地让他放下屠刀,变成像室女的人们那样温柔而和善的人。他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的霸主,未知,难以揣摩,且有着我从未见识过的风采。室女的人们像小绵羊,他却像野狼,像巨鹰,他操纵机甲的时候,我侍立在旁,完全不能移开自己的视线……” 感世不挣扎了,屏声静气支起耳朵听。 哈布斯趁机揉了揉他的腰:“我觉得糟糕极了,我第一次发现我是个慕强的人,而坎泽尔是……后边的字涂掉了,另起一行也全部被涂成一团墨迹……” “坎泽尔的情绪在变好,头痛病几乎不再犯了。我却越来越暴躁,他身边的人总是妄图给他进献女人。每次一有女人要宿夜,我就偷偷掐掉自己的花。龙冢花离体半个小时就会失去让人情绪安好的能力,没有花的我完全无法对坎泽尔产生任何影响,他的头痛不用半小时就会发作。” “我用这招连续搅合了他七次春宵,开花的间隔从原来的两天一朵变成一个礼拜一朵,我很怕再这么下去,我的周期会越来越长,甚至陷入少年时期几年都无法盛开的困境。再这样下去坎泽尔迟早会把我丢掉,我快要没用了。我既不能拯救母星,也不能再呆在他身边,十分绝望,万般无力。” “我要收了这头龙,趁他把我丢掉之前。” 感世不仅不挣扎了,他还探出脑袋往书上瞟。 帝休在笔记本里写道:我尝试了无数种类型,清纯的,火辣的,甜美的,甚至是淫邪的。坎泽尔全程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我,我完了,我要失去他了。 幸而没有被立即丢掉,果然有体质加成就是好。趁着这几天大臣们以为他头疼得厉害没再塞人过来,我要好好养护自己,尽力开出最娇艳的花朵。当不成伴侣,当个人形治疗器也好,他只要一天是野心家,就一日脱离不了头痛的困扰,他离不开我。 该死的恐龙们,他才病好几天,又塞人!他明明已经因为头疼禁欲好几年了,这帮狗拿耗子的家伙们有必要急这一时半会吗!不去干实事,送再多美人过来也迟早要被炒!坎泽尔收下美人不过是在使障眼法罢了,这帮白痴!冷静冷静,这一点都不像我,我完了。 我做不到安分守己呆在他身边当药草,他今天又想开荤,我嫉妒地发疯。我不干了,反正不能阻止他引发战争,我受这些罪也是无用。今晚就当他面撕花,告诉他我永远不会再给他当忘忧草了。我要和大淫龙一刀两断! 去死吧色情狂!下半辈子和你的头痛病相伴到老!将来要是能顶住头痛去睡女人那是你有本事,我敬你是个人才! 此页之后,帝休在笔记本上画了一整页小心心,画风从人格崩坏的怨夫忘忧草骤然变成迎风招展的小浪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去他竟然喜欢泼辣的,说我鱼死网破那股狠劲贼特么带感。这个自恋狂就喜欢我为他寻死觅活耍阴招的调调。嚯嚯嚯嚯我睡了我男神,不对,我男神睡了我。嘤嘤嘤屁股到现在都好疼。噫,我刚摘了花那副病歪歪的模样一点都不好看,他对着张死人脸都能捂着脑袋扛着头疼折腾半个晚上,真爱真爱,我死了也值了。就是劲儿太大,差点被撞碎了,禽兽。 语序错乱,思路完全找不着,前言不搭后语……感世摁上了本子,双颊绯红:“够了够了。” 按照刚才那一段浪浪的调调,再翻下去铁定是小黄蚊无疑。 第38章 龙骑士 “老四是个两岁小宝宝的时候爸爸还不忙,”哈布斯漫不经心地往后翻,“他带着我和里奥来玩过一次,收拾杂物的时候翻出了这个本子。” “老爸说王后还是保持端庄大气的形象为好,勒令我和里奥不准往外说。”他翻到最后一页给感世看字迹迥然不同的朱砂色大字:已阅。右下角还有坎泽尔的签名,花里胡哨,收笔那一划还圆圆的走萌系画风。 妥妥的记私密小本本被丈夫抓包又调戏的节奏,感世替这位前辈羞耻地红了脸。 坎泽尔的头疼病有损霸主形象,渐渐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展现在世人面前的不过是帝休进宫被坎泽尔一眼挑中,以及他后期掳获莱巴星上一帮野蛮人好感的光辉事迹。人们普遍把两人的关系颠倒,以为是大帝对王后一见钟情。坎泽尔自己也默认这种说法,以求能把帝休捧到无人敢欺的地位。不管他后期是不是受到体质影响变成一个心平气和耽于享乐的皇帝,终归遂了王后的意。 “我发现你们龙冢花都好有自信,一个两个都认为自己是万人迷,招招手就能迷死一大票恐龙。”坎泽尔才是被追求的那一个,哈布斯与有荣焉。他抬起感世的一条腿架在自己脖子上将他扛起,坏心眼地逗弄:“抱紧了,我要变身。” 第64章 感世羞愧难当,乖得不得了,牢牢地扶住哈布斯的脑袋等他变身。 中二青年欢乐多,哈布斯架着一个羞羞的小年轻狂奔一圈,就是不变恐龙。他还要钳着他男人的腿不让他下来,各种威逼利诱齐上阵:“你的体质不足以让我拜倒,你认不认?” “认认认!”感世被迫骑着个大傻子在空旷的屋子里转圈圈,行动间带起的风把他短短的头发都吹成一茬一茬的。他想下去,然而每动弹一下就会被钳制得更紧。 哈布斯故意跑得颠三倒四如同发疯的野马,惹得身上的人更加手足无措:“我两就是正常的日久生情,你认不认?”感世要被玩坏了,怂哒哒服软:“我认,你快放我下来。” “不放。”哈布斯突然止住脚步,他黑乎乎的脑袋骤然耷拉,声调也降了八度,“我跟你告白,你却污蔑我不是真心。”他低着头,压着嗓子说话,还要提防被捕捉到脸上的不怀好意。 感世连忙低声下气地哄:“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我在你面前太自卑了。你这个人突然要和我凑对,这么大一块馅饼砸下来,我被砸晕了。” 哈布斯被戳中粉红色的小心心,还要死命挤出点怒意继续逗弄:“你蓄谋已久,你多年来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他嘴上讨伐小心思很多的恋人,脑子里盘算着一定要趁此机会让自己的人牢牢记住教训,以后再有什么心结不至于偷摸藏着。 这样一想,他更加要闹上一闹,中二青年一下子变成撒泼青年,要不是脖子上还架着个人,他几乎就要往地上一坐开始闹脾气。感世只好认错求饶各种哄,发誓以后绝不生二心。 哈布斯梗着脖子仰望感世,得寸进尺:“你伤害了我的感情,你得补偿我!”他理直气壮,脸上浮现恰到好处的气恼与委屈。奔三的恐龙硬是摆出小娇妻的闹腾撒娇劲儿:“你要亲亲我!” 感世从高处俯视,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亏待了他,于是扭捏地甩了甩腿:“我骑在你脖子上,亲不到,你放我下来。” 龙颜大悦!心花怒放!完全把持不住!根本不记得自己还要维持嗔怒小娇妻的人设!哈布斯馋得要命,又扛着感世转了半个圈就打算放他下来。不料他才转了四分之一个圈,冷不丁在楼梯口看见里奥。 皇帝手里抓着缰绳,身为一只恐龙还要假模假式地骑着他的侍从上楼。他跨坐在侍从脑门上,端庄肃穆,和哈布斯大眼瞪小眼。时间静止三秒之后感世拍哈布斯钳在他腿上的双手,被后者掐着腰放下。他脸颊绯红:“二哥,我们不知道你在这里。” 里奥点点头表示笑纳狗粮,没有下文,屋内再度陷入僵持。 下一秒,仿佛看不过去皇帝空拿架子的性子。龙骑士皇帝趔趄一下被驮高了一级台阶,被当成坐骑的侍从从楼梯缝里露出露出他宽大的颌,热情道:“三殿下,陛下来叫你吃晚饭了。” 里奥一巴掌拍在侍从的一尺宽的眼皮上:“要你多话!”他一句话都不想跟糟心弟弟多说,只抬手对感世招了招。“阿世和季秋是旧识么,他下学了,正在家里找你呢。”皇帝的视线状似无意地扫过哈布斯,“快点下来吃个团圆饭。” 哈布斯僵着不愿意动。里奥也抿着唇不再说话。 感世和侍从先生对视一眼,无需言语就达成了诡异的默契。侍从驮着嘴硬的皇帝先行下楼,他则摸着哈布斯的脑袋开始顺毛撸:“我要下去了,变恐龙载载我吧。” 哈布斯被讨厌的二哥搅了好事,虽然不大情愿,不过还是很听话的,走远两步就打算变个原形出来。感世一把拉住了他:“等等,不用那么急追上去。” 哈布斯:??? 感世鬼鬼祟祟在楼梯口张望一番,确定皇帝他们走远了才回过身来。他大跨两步走到哈布斯跟前,骤然以掰断脖子的力度摁着对方的后脑勺扯到自己跟前。哈布斯连个喘气的功夫都没有,嘴唇就遭受暴击,力度之大几乎要磕碎他的牙齿。 这样的吻当然无法持续。铩羽而归的野草眼泪汪汪地蹲下,斯文扫地,颜面尽失。 哈布斯呆立三秒,哭笑不得地捂着嘴和感世蹲在一起。“你这是要用牙齿谋杀亲夫哪!”他心疼的掰着凶手的脸给他磕红的嘴唇吹气,“疼得厉害吗?我背你下去,快找点药涂。” “不要让别人知道!”感世用手捂脸,哭腔都跑出来了。哈布斯不厚道地想笑:“是是是,我都听你的。我去药房抓药,你躲起来就成。” “不用涂药。”感世双手牢牢地包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个光洁的额头。他深吸一口气把哭腔憋回去:“不怎么疼了,就是太丢脸,让我缓一缓……唔,太丢脸了……”他把脸深埋在掌心里,蹲成了一棵蘑菇。 里奥在楼下等了半天,每多等一秒就在心里手撕一次不听话的弟弟。手撕弟弟好几百次之后总算是把人等了下来。他生无可恋地扫过小两口略微有些肿的嘴唇,闷声不吭地领着一只侍从回皇宫。 团圆饭挺简单,只有四兄弟和感世,顺带一只还在上中学的季秋。按照血缘,季秋并不和现任家主一脉,理当独自享有一栋别院搬出去住。奈何他辈分太高心理年龄又太小,丢在大街上随便来个人都能把他哄走。 他这样傻乎乎的,他说不清楚星盗们从哪里得知莱巴星的军事机密,里奥他们也只得这么信。皇室不仅不会把他当奸细逼问,还给他身为坎泽尔孩子应有的身份和权益。 第65章 当惯了老妈子的皇帝不怎么放心这位小祖宗,干脆就把他放在皇宫养着。他想上学就上学,想宅着就宅着,不差他一口饭。考虑到他的身形问题,皇帝还贴心地给他报了个中学,小学的课程就请家教私下教给他。 龙冢花天生有好人缘,这点在恶霸身上体现地特别明显。他才入学半年,连学校里的校霸都自发罩着他,丝毫不需要多加担心。 三岁的季秋见到感世恍如见到亲人。感世右手边的位置被哈布斯占了,他就麻溜的占了左手边的位置。饭桌上他辈分最高,年龄又最小,想坐哪里都可以。 哈布斯讨到了便宜,丝毫不介意季秋过来争宠,反倒转过身去问米勒:“大哥这几年有没有要回来的意思?”他悄悄压低声音有追加了一句:“你上次来地球,大哥的事我不问你还就不说,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米勒直言不讳:“大哥应当不会回来了。”他将哈布斯脖子上的项链挑出来搁在手心里:“你刚去银河系没几天,属于他的追踪器就完全没有了信号,我们追踪不到他的位置。”这个元老院的常驻成员无不惋惜地说:“大哥一开始就把项链丢了,这就代表他不接受元老院的管控,要和莱巴星一刀两断。” 两人交换一轮信息稍作安静,勒庞怯怯地插嘴:“不要说大哥了吧,二哥要生气了。” 这小宝贝是个蜜罐里长大的,可以和季秋凑成一对天真无邪,并且他的成长经历使得他比三岁的季秋还要甜一点。老五最擅长的事就是揭他二哥的老底:“二哥花了半年时间彻查了军部,依旧没能找出来那个泄露军备配置的人。现在波德哥哥是最有嫌疑的人,你们再在饭桌上提他,二哥晚上又要思虑过重睡不着觉了。” 哈布斯摇头,拍了一下自己的五弟:“你可真偏心。” ——你就顾着你二哥会不会不舒坦,连一点时间都不愿意分给长兄。 偏心的小甜甜冲他一昂下巴,言行合一地窜到了里奥身边挨挨蹭蹭。 他们兄弟内部的事感世不甚了解,也不方便置喙,索性和季秋凑在一起吃吃喝喝。他给季秋挑螺肉吃,好脾气地晃晃自己的手腕:“别抓那么紧,很快就给你挑好。别光抱着我手腕傻等,先吃点别的垫垫肚子。” 第39章 斩 饭桌上不再提及波德此人,季秋这才缓缓地松开了手腕。他软若无骨地靠在感世的椅背上,小孩一样被投喂螺肉若干。 他看哈布斯和米勒凑在一起说个不停,自以为隐秘地把自己的椅子和感世的椅子贴合地亲密无缝。他偷偷摸摸和自己的同族搭话:“章鱼有效果吗?有没有再开花?”感世大囧,他屁股挪得离哈布斯远了一点,几乎和季秋贴在了一块儿。他把声音压得不能再低:“还没有,连个花骨朵都没有长出来。” 季秋十分愧疚,打开自己的光脑:“来把账户调出来,我给你打钱。我来这边之后里奥哥哥给了我好大一笔钱,这辈子都花不完。你来跟我一起花……”感世哪能要小孩子的零花钱。被拒绝的季秋黏在他胳膊上小声地闹:“你拿小钱钱多去买章鱼吃,一直没有花骨朵身边人的态度会变的。” 感世的笑意一下子顿住了,他如遭雷击,宛若见鬼似得盯着哈布斯,小声喃喃:“我好久没花了。” 季秋不明所以:“嗯嗯,快点再开一朵出来。我一岁半以前一直没有花,星盗们对我也没有特别。后头半年催生出一个花苞之后沈大哥他们待我就跟待儿子一样。”他腮帮子鼓鼓地:“你不要轻视这个问题,我们没有花是很严重的事!你不是比我懂么,这么连这点危机感都没有!” “对啊,我压根就没有花……” ——今晚就当他面撕花,告诉他我永远不会再给他当忘忧草了。我要和大淫龙一刀两断! 感世头有点晕,开始审视自己,相当怀疑这段时间自己根本就没带脑子。没有花的龙冢花压根就是一朵废花,什么体质矛盾,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从哈布斯告白的初始,这个争议就是不存在的。甚至从他们去医院的时候起,他们之间完全就是两个思想意识都健全的成年人。 季秋喋喋不休地劝:“买章鱼买章鱼买章鱼买章鱼……”嘀咕了一咪咪就被投喂若干小螺肉。感世恨不得抱着他脸啃上两口,嘴上甜甜蜜蜜:“买买买,听你的,你可真是个宝贝!” 哈布斯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拎着感世的椅子就把他端到了自己边上,顺带瞪了季秋一眼:我的人,不给你抱胳膊。 里奥被三任弟弟磨砺出来的的管教弟弟后遗症一下子还收不住,兜头就丢了一个闲置的银勺子过来:“你瞪谁呢?没大没小,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丢完才傻眼:糟,忘了这货的中二期还没有过去。 哈布斯头一扭,躲过了区区一个小勺子,目露不善起身。 米勒/勒庞:来了来了,家庭大战又来了。 哈布斯果然不负众望,低头摸了摸感世的头叮嘱:“别怕,接下来的事是皇宫日常,你在一边当乐子看着就好。”话音刚落,这头暴躁的年轻恐龙已经和里奥扭打在一起,两人你来我往,拳脚相继。要不是碍于家里人都在看着,估计还能突破现在拳脚的限制沦为肉搏,一起把皇宫的地板滚得锃光瓦亮,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还顾及着仪态。 第66章 感世第三次对自己挑男人的眼光感到无奈。 他看了一会儿,刚升起的旖念被全部碾碎,十分淡定地和勒庞他们打商量:“平常都是谁把他们拉开的?难不成就这样等他们自己停下来?” 米勒坏笑着调出光脑呼叫皇帝的贴身侍卫:“小寅在外边吗,你进来一下。”他和勒庞一起嘿嘿笑:“让二哥手下来看看他打架的英姿,他自己就会收敛着停下来,要脸。” 小的那个说话更没有顾忌,拆自己三哥的台也是一把好手:“世哥你是没见过三哥以前打架时脸红脖子粗的流氓地痞样儿,他现在在你面前端着呢,啧啧啧,真装。” 感世默默地看着哈布斯:嗯,这货打架的时候果然没有歪眉斜眼面目狰狞。虚伪的男人。 一场花拳绣腿的兄弟撕吊很快就被里外合击,落得个草草收场的结局。哈布斯和里奥对视一眼,眼底皆流露出畅快的意味。端庄肃穆的皇帝整整自己的衣服,在手下人面前人模狗样;同样端着架子的三殿下也想学,被他家那口子脱了皱巴巴的外套牵走了。 打架一时爽,尊严火葬场。 哈布斯被剥了上衣翻来覆去检查,乖乖巧巧被摆成一只任人宰割的莱巴龙。感世看了半天只在肋骨处挑出一点淤青来,懒得看他,意思意思替他揉两把就要睡了。 哈布斯的房间的装饰风格和百泽故宫惊人地相似,暗黑系,各种野兽嶙峋的标本挂在墙上,天花板上还吊着一颗尖锐的大牙当装饰。连床都要铺玄黑色的被子和褥子,感世躺在上边简直要窒息。 还好床品是纯色的玄黑而不是印着奇怪的骷颅头的死神风,床头灯具射下来的光也不是黑的绿的杂七杂八的颜色,他尚且还能窝在被窝里边苟延残喘。 本来今天被带着破除了万龙斩的谣言,晚上又被季秋打醒了,感世还激动地想和他家这口子讨点情侣间该有的福利。 现在,emmm,眼睛太辣了只想睡觉。并不想和一个杀马特中二病早恋。尤其不想和一个品味奇葩的杀马特早恋。 让人有种:我也是他独特口味的产物…… 这样囧囧的感觉。 确定关系后的哈布斯永远不会在感世面前退步。他几乎陪伴了对方整个少年以及青年时期,熟悉到仿佛能摸透他的骨骼,钻进他的骨髓中。 他对着后脑勺都能生出一腔浓情蜜意,自发贴了过去,狗皮膏药一样撕不下来。他还霸道地一手挎上身前人的窄腰,惬意地感受手掌下薄薄的肌理受惊后的起伏。 感世依旧背对着他,耳朵却红了一圈。他似有领悟,拒绝道:“不要在这里。” 哈布斯笑出声来,越发放肆地在他耳后吹气:“你想在哪里?嗯?” 感世恼羞成怒,回过身来拿膝盖顶他,又羞又恼口不择言:“总之不能在这里,我一睁开眼看这房间……” 窒息!阴影!生命不可承受之萎! 哈布斯一点都不介意被家属嘲笑品味,他美滋滋地捧着感世的头亲他鼻子:“晚了,既然进了贼窝就别想全须全尾回去!” 他不知道被戳中了哪个兴奋点,刷一下开启“土匪劫亲”模式。叼着一只软绵好啃的家属有亲又拱又蹭,遭遇微不足道的反抗后还灵机一动把人按趴在床上。 他虚坐在感世腰上:趴着就看不见房间装饰了。怎么样?这主意不错吧。 感世:…… 他双手放到脑后把自己的脸牢牢按在枕头里,缩头乌龟状向土匪妥协了。 哈布斯摸了把自己男人光滑的脊背,得意得差点流下哈喇子。 第40章 中微子 哈布斯是只效率极高的恐龙,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忙活,打算喂饱了感世后立即去扫墓。他离开莱巴星已久,对这里并无多少归属感,带着人见一见家长这边的事就了了。他蹑手蹑脚地开门下楼进厨房,猛地瞧见里头有人还惊讶了一下。 在他的印象里,波德长年住校,勒庞是个屁都不懂的小崽子,米勒处事圆滑然而生活上是个三等残废,家里会做早饭的只有他和里奥。谁先起床就谁做,没有保姆,也不打算请人。恐龙们的领地意识贼强,宁愿自己操劳点也不要保姆入侵他们的生活。 他瞄瞄外边微弱的晨光,想了想还是进去了。没有人可以跟他抢给感世做饭的机会!哪怕要跟里奥共用厨房! 他全身戒备地进了厨房,看清人之后才默默地松了口气。皇帝的侍从兼坐骑兼保姆小寅同志左手边一只烤面包机,右手边一张宽大的烤盘,两边一起运作,见到哈布斯还莫名腼腆:“三殿下稍等,您和感世先生那一份我也做了。” 哈布斯:……我献殷勤的机会飞了。 不,我绝不退让!中二青年站在侍从边上和他一起做早饭,顺便询问两句:“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昨晚上您和陛下……吃饭的时候进来的。”小寅温和有礼,自动替换了有损皇帝威严的词汇。 “他晚上还让你过夜?”哈布斯饶有兴致地盯面前的侍从,“里奥私生活这么乱?” 脸嫩的侍卫一下子就红了脸,鸡蛋也打在了锅子外边:“不是的,陛下在书房里呆着一晚上都没睡。我负责给他煮咖啡、泡茶、揉太阳穴、滴眼药水、按摩、阅读舰队众位长官的私信……做早饭。”侍从一口气报出一长串任务,对难得回一趟皇宫的老三报告得很彻底,“追缴黑曼巴的行动已经接近尾声,昨晚剿灭匪首卡尔,陛下很是操劳。” 第67章 黑曼巴在银河系频繁出没,他们窃取莱巴星军事机密的事是纸包不住火。莱巴星不像银河系,后者是个保守的,追求安稳的联盟;前者则是激进的暴力分子,没被招惹都能主动突突突人家,被如此挑衅更是不能忍。 沈佐民被抓的时候,黑曼巴就已经走入了死胡同。不救失去立身之本,救了便是过早暴露自己的武装力量。他们寄希望于自己能通过长年神出鬼没于星系间的经验躲避莱巴星的报复,不过显然希望落空了。 半年时间,黑曼巴几乎已经被完全剿灭,大量成员出走,只有几个干部还在负隅顽抗。一个星盗团毁灭的星火,点燃于其中一个成员擅自行动的瞬间。 哈布斯全程听小寅灌输“我们陛下如此英明神武、殚精竭虑、日夜操劳……”,几乎想拿平底锅把这个小年轻从厨房里拍出去。幸而后来季秋跑楼下来找牛奶垫肚子,这才让这碎嘴侍从闭了嘴。 等季秋眯缝着眼又上楼了,小寅才心有余悸地腹胸:“还好我后半段都在讲我们陛下……陛下说了不准给季先生透露剿匪的进程,连新闻里播报都是含糊其辞的,怕他又搅合进去。” 哈布斯哭笑不得地带着早餐离开了这个里奥吹。他对自己出生的星球有着十足的信心,一点都不担心恐龙们会吃亏。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带着新鲜出炉的家族成员去给他逝世的爸妈看一看。 恐龙中选择天葬的不少,遗体暴露于荒野之中,在时光中自然回归他们生长的地方。这种葬法又中二又清新,还带着一点点苏,带点孔雀属性的恐龙们很青睐死后也能开屏的天葬。但是白骨上长草就不太美妙了,所以还需要后代时不时去清扫遗骨以延续凄美绝伦遗世独立的姿态。 哈布斯给眼睛都睁不开的人喂完早饭就让他继续睡,等他自然睡醒时家里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他两又可以回归二人世界去拜祭先人。 哈布斯左肩扛个折叠的梯子,右手一把扫帚。感世拿着两把巴掌大的刷子跟在后边,第一次发现“扫墓”这个词这么贴合实际。 荒山上人迹罕至,只有几条石板路蜿蜒而上通往山顶。两人走了一会儿,一把扫帚突然横在感世面前。他结果扫帚抬头,就看见哈布斯在调整梯子的位置,原本扛在肩上,现在已经架在了手腕里。 “累了?换我……”话还没说完,手中的扫帚又被拿了回去。哈布斯一只手稳住梯子和扫帚,另一只手穿过他膝盖:“坐。” 感世下意识地服从,毫无任何僵持地被举了起来。双脚腾空的时候才猛然四顾周围小声呵斥:“这是抱小孩的姿势!” 男人不戳穿他嘴上厉害身段温顺的可爱做派,只委屈巴巴道:“可我现在只有一只手,我又想抱着你走……”他把人抱在自己手臂上,那满足感几乎等同于扛起了所有,拥抱了自己的天与地。哈布斯哪里愿意放。 感世简直拿他没辙,耳朵都要滴出血来:“我能自己走,你少看点奇奇怪怪的东西。”顶在男人胸膛上的膝盖清晰地感受到一阵震动,他气恼地拿膝盖顶了顶自作主张的人。他被抱着走了好长一段山路,理智成年人的形象碎了。 老皇帝的遗骨昂然立在荒山之上,如同一座骷髅小山守护着泥土里亡妻的骨灰。哈布斯不拜也不摆祭品,大大方方驾着梯子爬到颈椎处。他粗放地拿扫把将几根硕大肋骨间的蜘蛛网扫落,感世跟在他后边用小刷子将缝隙中的灰尘掸掉。小两口一起配合,慢慢清扫老哈布斯的骸骨。 哈布斯爬到亡父的骨山上,一改先前嬉皮笑脸的模样,闷头苦干。脚下踩着的干瘦躯壳曾经也是威武雄壮能载着他狂奔的,他依稀记得他趴在老皇帝后颈处得意地大叫,波德和里奥在后边不甘地追逐的样子。 “爸爸,该我了!”波德年纪大,率先追上来。 老哈布斯是个人来疯,哈哈大笑着让自己的幺子顺着脊背滑落,将头伏在了里奥面前。他将老三拨到波德身边,劝慰道:“让弟弟先来,做哥哥的要让着弟弟。” 现在他依旧站在当初的脊骨上,却再也无法感受到遒劲的肌肉与厚实的鳞甲。残骨既没有力量,也没有温度。庞大的外壳之下只剩空洞,脆弱得随便一点外力就可以轻易将它摧折。两人扫完了半根脊骨,眼看着就要扫到尾巴的位置顺着尾骨走下去,他才立起来拉过感世。 哈布斯表现得和初次带男朋友见家长的小年轻毫无二致,又是骄傲又是腼腆:“爸妈,这是要和我一起过下半辈子的人,感世。” 他替感世拍掉手上沾到的灰,抛弃故土的决定简直不要太随意:“他在银河系工作,以后我就随他定居在那边了。只要里奥不反对,我就经常带他来看看你们。”感世跟在他后边当复读机:“会经常回来的。” “叫爸妈!” 感世牌复读机毫无功能障碍。哈布斯当成就膨胀了,特别特别有成就感。 眼看着连扫墓都打压不住他们随时随地秀恩爱的趋势,一片云彩遮住了日光。阳光照耀尸骨的时候,远远看过去整个骨架都是灰蒙蒙的一片。若是光收回了他的一部分上色功能,明暗就显出他原来的颜色来。 哈布斯发现尾骨末端一截偏白。那一小截不像别的尾骨沉积许久的灰尘而显得灰蒙蒙的,倒像是个清扫过的模样。 第68章 他快走几步走到尾骨上,心中有些愤懑。昨晚聊天的时候,米勒还开玩笑地说过“好久没去扫过老爸的遗骨了,正好今年由你来当孝子”这种话。他们家近期没人上过山,那这个清扫的人就是外人。 碰别人家的亡人尸骸是很没有礼貌的行径。就算是有游客来瞻仰先代国王的遗容,按规矩也是不能碰的。 哈布斯径直走到那尾骨处,气急地差点从光滑的骨节处滑落。云朵于此时散开,将光明又全数归还。哈布斯像是宝物被染指的悭吝人,一节一节数自己父亲的尾骨,试图与记忆中完整的尸骸进行对比,以确定是否有人为的损坏。更有甚者:是否被窃夺。 在一个浅浅的缝隙中,他发现有一枚小指大的纽扣型物件镶嵌其中。 他拿起小小的圆片打量片刻,而后立即丢掉圆片脸色煞白的带着感世往山下奔去。他们跑到半山腰,他才抽空打开通讯,开口就是一顿呵斥:“你怎么当皇帝的?爸爸的尸骨里被人放了中微子发射器你都不知道吗?” 中微子,一种广泛存在于自然界的基本粒子。不带电,质量极小,能轻易穿过一串地球这样的星球而不发生反应,难以被探测器探测到。要想精确探测到中微子,只有将探测器深埋地下隔绝其他射线等外部坏境的干扰。 它的隐蔽和超强的穿透力使军方的研究员对它青眼有加,在作战中常用于定位之用 发射器埋在目标处,无时无刻不在释放自然界所形成不了的高密度粒子。研究员将密度作为特有的识别标志,只要一个探测器就能精准定位此标志,无论火力输出点在何方都能轻易定位狙击目标。它穿越几乎所有空间,将目标牢牢锁定在炮口之下。 第41章 西南风 中微子的探测器深埋在不知道哪颗星球的地表之下,无从寻觅破坏。最好的办法是直接破坏发射器。但它不像武器弹药是一堆机械的结合体,不能被拆卸。发射器中蕴含着高密度高能量的天然物质,需要用更大的外力去挤压它,破坏它的结构。简而言之,一炮轰碎最为妥当。 老皇帝的遗骨所在之地肯定不能动用火力,一开火整座山都要塌了。更何况皇宫就在不远处,稍有不慎就会波及到政治中心的安全。军部几个人一商量,就得找个人把发射器取出来。带到无人的地方毁灭。 发射器的位置移动一点就会被探测器监视到,从而引起对方的警觉。这玩意就跟个定时炸弹一样,随时会引来外敌。取的人只有一个,周边布防保护他却要出动大队兵力。不仅如此,为了先发制人,莱巴星附近星空的哨卡都要加强巡逻。大批战舰四处寻找有可能轰炸莱巴星的星舰机甲,重点将黑曼巴的流窜势力当做嫌疑对象。 黑曼巴已是穷途末路,最近被莱巴星打成了一盘散沙,几乎就要碎成粉。针对卡泽山的攻击普遍被认为是他们走投无路之下的报复行径。 将老国王的遗骨设为狙击目标等同于向整个家族挑衅。皇帝这边下令加强对黑曼巴最后几位成员的围剿,不惜财力物力要把这伙人剿灭殆尽,一转身就驾驶着一艘战舰和下属一起出动了。 不料担负着转移重任的人一上山,竟在山上看见一个挺拔的人影。这个人弯腰在草丛边寻找着什么,全然无视身边陆陆续续出现的飞行器。他自己的飞行器就停在老皇帝的遗骨旁边,形单影只,看着十分没有攻击性。 那人用靴子扫开茂盛的野草,没两下就于草丛之中找出了被哈布斯随手丢弃的原片。小小的发射器被捏在了手心,他才转过身来,与严阵以待的军部众人对视。他看着还年轻,不过四十岁的模样,鬓边却已经有了零星银发。脸部刚毅的线条附带着岁月的痕迹,一丝一缕地刮擦磨砺掉他的朝气。 飞行器内的诸人能通过战舰的成像装置看到外边的景象。他们将此人的影像调大,随即便有人倒吸一口气:“是大殿下!” 波德·哈布斯将发射器捏在手里:“果然被人发现了……原本想在父亲忌日那天给你们一个惊喜的。” 他与空中的众人隔着好几米远,上头的人听不到他说话,底下那个被派遣转移发射器的人却隐约能听到他说的话,登时冒出了一身冷汗。众人皆知皇帝和他的兄弟们每年忌日都回来拜祭。选在这一天轰炸,其中满满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波德说完就对他和煦一笑:“麻烦叫一下里奥,我许久不见我这二弟了,有话要与他谈。”他扬了扬手中的发射器,威胁的意味十足。 别的人能认出来这是波德,里奥当然也可以。他都不用人通知,自觉地出列。等到手下人转达波德的意思并转告了那句“惊喜”,他又看似从容不迫地从驾驶舱内走出。他扫一眼自己六年不见的兄长,眼中全无温情。他的属下紧张地将注视着波德的一举一动,生怕这个政敌把皇帝给手撕了。 哈布斯也在其中,他的身份摆在那儿,不必像别的人那样对着波德束手束脚。他甚至比里奥还要紧张。他以前越是喜爱这个大哥,对方温厚人设破灭后所生成的忌惮与猜疑就更多。 “大哥,”他的炮口对准波德,“请背过身去,双手举高。我们的人需要先给你搜个身。” 波德压根就不怕他,对着出列的飞行器以口型示意:“有种,你——轰——了——我。”曾经亲密的两兄弟时隔六年后第一次见面,谁都没给对方好脸子。哈布斯无奈极了,不放心地陪着里奥一起下去。他隐约能理解一点波德对里奥的敌意,并深以为怵。 第69章 双方离开三米远,哈布斯一把拉住了皇帝:“够近了,别在过去。” 波德玩味地前进一步,哈布斯不顾里奥的意愿将他推到身后,腕上的光脑连接军部的通讯:“波德要是再前进一步,你们直接攻击,我以莱巴星第三顺位继承人的身份担下一切后果。” 他对上波德的视线:“保持距离,大哥。我名正言顺地回归,依旧享有继承人的身份和权限,而你只是个潜入的政治犯。” “莱特·哈布斯!”波德不可置信地挑眉,对这个亲近皇帝的三弟格外不满,“我和老二的事,轮不到你来管。你那副里奥门下走狗的德行可真刺眼。” “你不要靠近他,”哈布斯牢牢盯着波德,“我不为任何人驱驰,我只是在顾全皇帝的安危。” 里奥这会儿很是沉默,他这边有点小事要处理。他一手按在耳边,季秋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他耳中:“里奥哥哥,你怎么突然让人来学校接我,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你怎么不在书房?你亲自去卡泽山了吗?那边是狙击目标是吗?” 他担心季秋被余孽拿来做文章,这等关头就派人把他接回了皇宫看护。确定了下属已经把人安置好,当下就要掐断通信。 不料季秋却很是急切:“里奥哥哥你快下山,我光脑里黑曼巴的通讯名单已经灰得只剩下四个了,可是有一个人的头像还亮着。那个人一直针对你,盯着你……别的人应该不是那么容易混进莱巴星装发射器,可是他不一样……” 里奥皱眉。不知道该感叹自己家这个小祖宗一直隐瞒和黑曼巴尚有联系的事,还是该懊悔过于尊重小孩子的隐私,让他一直处于能和轻易和匪徒亲密接触的状态。 他满怀愤懑地看着自己大哥,等着他能说出一朵花来。知道他用亡父的残骸和兄弟们的性命当惊喜后,皇帝的心中密密麻麻升起藤蔓,没一棵刺每一张叶片都是对兄长的恨意。 季秋的声音还在传来。 “爸……波德·哈布斯想让你死!” “大哥,你对皇帝的敌意太过深刻了。” 两人的声线一齐在里奥耳中会合。里奥心想: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少年时期的大哥没有比莱特高明多少,还不太会掩藏自己的情绪。我只是不能对他染指父亲遗骨的事保持冷静,我太想亲手撕碎我这位大哥,太想了…… 波德只听到了自己三弟的话,沉默了片刻,忽而狡黠一笑:“还是你了解我。”他对里奥做了个射击的动作,眼角的纹路随着他闭眼的动作加深,他抬手的一瞬间,火光铺满了这个狭窄的空间。 哈布斯惊愕地抬眸,只见火光从波德身后炸开,恍若妖狐开尾,孔雀展屏,咄咄之势席卷波德,冲向他们三人。波德毫不躲避地站在火光的中心,嘴角笑容诡异。 他下意识地朝波德伸出了手,伸到一半就被里奥钳制住扑倒在地。一个滚圆的防护罩以他两为中心展开,流动的罩面将所有能量导流,开出倒扣的曼珠沙华一般的光之花。一架纯白色带着一点红色花纹的战舰缓缓从半空中显形,它飞向前方,防护罩将扑倒在地的波德也笼罩其中。 猛然袭来的光热将周遭的草木焚毁,也将暴露在外的三人所有的意思尽数掏空。哈布斯视线中最后一抹残影就是波德无力趴伏在地上的身影。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明确地觉察得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偶尔能听到护士的窃窃私语。 “自杀式的,炸弹藏在飞行器里,故意停在先王骨骸的边上。应该是三殿下一移动发射器就被观测到了,算准了陛下会气急败坏去卡泽山……一开始就不准备多说话,也不准备离开……” “还好四殿下一直开隐形机偷偷跟着,三殿下又一直让陛下不要太靠近,没被波及地厉害。没想到陛下这样沉稳有度的也会跟愣头青一样招招手就走过去……” “陛下是先王最宠爱的儿子,他最是敬爱先王,容不得别人半点亵渎。亵渎的人又是大殿下,他难免冲动一些。” “先王的骨骸只有一半了……四殿下说要修建新的皇陵,王后的骨灰也要挖出来,趁此机会合葬了。” “嘘……三殿下的丈夫等会就回来了,看见你们吵吵闹闹要呵斥你们吵着殿下了……” 护士们格外多嘴,活泼极了,感世过来了才会作鹌鹑状老实工作。感世绕着病床转一圈,对各种仪器显示的生命体征都了如指掌,他眯着眼盯了一会儿,小心地避开哈布斯肩膀上的烫伤伏在他耳边。 “有意识了?听到我说话了吗?” 哈布斯挣扎着想睁开眼,奈何实在乏力地很。一只温暖的手掌随即抚上他的眉心,盖住了他滚动的眼球:“再休息一会儿,我在这边呢。”未几,身边的人叹了口气:“你倒是做了那‘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的本分良臣,我却差点就成了鳏夫。” 哈布斯用他有限的文化素养听懂了这句酸话,气地翻白眼:我也不想啊,谁知道波德那么疯,死也要拉里奥下水!我下地只是想让这两位一见面就开撕的大兄弟保持安全距离! 我不是里奥的西南风,我明明只是你的西南风而已。 哈布斯委屈巴巴地晕了过去。 西南主坤位,为臣,为妻。 这句诗是曹植写给曹丕的,引申意是“哥哥我服你了,你当皇帝,我会乖乖当一个和柔巽顺的臣子”。 第70章 然而我们老师讲解这句诗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 第42章 丧钟 哈布斯睡了一天,再次醒过来时感世扑在床头睡得正香,眼下两抹乌青十分渗人。他四顾周围,缓缓从床上坐起。床单一有动作,扑在上头上的人便朦胧醒来,怔楞片刻后板着脸倾身伏在了他胸前。 “吓到你了,”哈布斯勉力坐直,一手覆在他单薄的肩膀上,“里奥他们呢?”他用“们”这个字代替了事件中另一个伤着波德·哈布斯的名字,心中愤愤难平,但又不乏牵挂。 “二哥伏在你身上护着你,受到的冲击比较大。他半个小时前才被检测到体征好转,估计今天也能醒。”感世一手按在他后背上,让他把一半的分量都放自己身上,依旧维持着相依的姿势,“另一个……你要见吗?” 哈布斯当然是要见的。飞行器爆炸的时候波德离得最近,何况米勒的防护罩从他们这端推进,那人也是最晚与高温高热隔离的。理当伤得最重。 波德和里奥互相对峙的时候,哈布斯对前者的忌惮更深一些,里奥则是必须受到保护的代表了家与国的那个人。但凡有点理智,都该站在皇帝这边,设身处地地为国家安全考虑。爆炸的烈火席卷卡泽山的时候,他却顾不得什么理智与衡量,袒露了心底最真切的立场。 他一点都不记得身后有个皇帝,只想去拉那个危在旦夕的人一把。那人是他的兄长,曾经最为交心的亲密兄长。他们相伴着渡过少年时期,并曾深切地相信以后会一起荣耀加身,建功立业。甚至一起婚配,相约度过晚年。 寄托越深,贿选丑闻爆发后的失望也越深。各自流亡的时候哈布斯甚少想起这个人,偶有提及没有点正面的评价。如今乍一见面就是死别,不堪的往日却都不在重要了。连屹立在侧的亡父尸骸也要给活着的人让路。 波德独自躺在重症病房里,裸,露在外的颈部好几处焦伤,连左脸颊上都有一块青灰。他脸上也看不出痛苦,闭眼躺在那里,倒显出几分安详。 季秋哆哆嗦嗦守在外边不愿意走,要论关系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哈布斯被扶着来到病房外边的时候他还企图阻拦。他小脸皱皱巴巴,要哭不哭地扯着感世的袖子:“不要现在就带他去审判庭好不好,他撑不了多久了,让他安心地去吧。” 哈布斯伏在玻璃上,灭有反应过来:“谁要带走他?” “最高法院现在正在审判……故意杀人……”季秋抽抽鼻子,话都说不清楚,“刚才来过了。” 感世扶着哈布斯,补充说明:“谋杀皇帝是重罪,司法程序畅通无阻地极速运行。你苏醒以前最高法院的人来了,人还没醒,索性就缺席审判……事实摆在那里,证据也很充分,估计今天就会判下来。” “民众们也认为让波德王子自然死亡太轻拿轻放了,”感世勒紧他的腰把人扶正,“他们很担心波德王子去得太快,带着无罪的身份死去,不足以抵上二哥此番受的罪。” 哈布斯鼻子红了:“里奥好手段,收拢人心……”感世打断他:“二哥还没有醒过,这一系列举动是民众和司法机关自发的……” 他只消看一眼就知道波德这番大约是熬不过去,无力地闭上眼把眼泪憋回去。他难耐地捶砸玻璃,自知无理闹事,但仍旧愤懑不甘想做些举动发泄一番。 护士们守护在病房内,一边密切关注病人的身体情况,一边呼叫在外边值班的同事来把发癫的三王子拖走。正小声联系着呢,砸门的声音更响了。小护士战战兢兢瞄了门外执拗的人一眼,却见他正情绪激动地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 小护士茫然地低头,只见一截紫红的手腕竖直着出现在视线中。波德像是在护士分神的短短的几秒钟突然醒了过来,并状似有力地挥了挥手。 ——朝着门外的人们。 他吐字不是很清晰,但是足够有力:“让莱特进来。”重症病房不允许随意出入,小护士们刚想叫医生进来,就听得波德又大喊了一声:“让他进来!” 于是乎,医生进来的时候就带上了一个全面消毒的哈布斯,并捎带季秋一只。 波德看也不看别人,沙哑着嗓子和他三弟说话:“我没料到你会在莱巴星……黑曼巴被剿灭之后我已再无容身之处,只想拉里奥走一趟。我引爆的时候昏了头,你……不要恨我。”哈布斯替他把干瘪的手盖住,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他听波德提黑曼巴,就明白军备泄密的事真和他有关,顿时气恼劲儿又上来了。他憋了又憋,还是没忍住:“怎么和星盗搅合在一起了呢?你背叛了莱巴星。” 波德眼珠子转到了一边:“我是无父无亲无国无家之人,哪里说得上什么背叛。不过是想装持好一支队伍,有朝一日能和里奥一较高下。” 莱特·哈布斯当场气笑:“你哪里是‘无父无亲无国无家’的人?你要是愿意,随便哪天都可以回星球。” 波德冷硬地打断他:“你有,我没有。我没有冠着哈布斯这个姓氏回来的资本。”他想起自己扑倒之前看到的身影,这才又能恢复心平气和:“我和你们都不一样。”他惨败的面容望向哈布斯:“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压根就不姓哈布斯。” 莱特想呵斥他胡说,却被对方面部浮现的狰狞影响,一时半刻没有说话。 第71章 “一看你就不知道,但是里奥知道,父亲只告诉他一个儿子。”波德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流失,“你还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过节我偷偷在书房里藏给父亲的礼物,想给他个惊喜。里奥突然拉着父亲进来,说他带不过来了,请求父亲让我结束寄宿制学校的教育,帮他分担一下做兄长的压力。” “你猜父亲怎么说。” 哈布斯有种不好的预感,甚至忽略了早年被嫌弃的事实。 “他说,‘里奥,你是家里的长子,怎么可以连这点担当都没有?’” 波德费力地吸了一口气,“我以前就觉得奇怪,父亲对里奥严加管教,要求极高。对其他儿子却放羊一样放着,羊鞭子还要交在里奥的手里。我明明比里奥更为年长,他却不要求我管一管你和米勒,放我在外边专心念书。” “后来才领悟过来,他一直以来严格要求的那个儿子,才是他重点培养并抱有极高期待的那个。其他的兄弟,都是陪跑。我这样捡来的就更加占不了‘长子’这个名号,不用去担长子该有的责任。” 他力有不逮,喘气都费劲,却依旧要“咻咻”的往下说,似乎是时隔多年确信了老三是一个足够亲近的可以吐苦水倒情绪废料的对象。 波德之语,三分讽刺,七分不甘:“父亲直至去世之前都没有对我抱有什么期待,他一点都不担心我会抢了里奥的名利和权位。他甚至都不屑透露我的身世来剥夺我的权利。你和剩下两个,更是连我的身份都不必要知道,反正你们都被捋到了长子的翅膀之下。长子会保护你们三的。” “他看不见我,我在他眼皮底下活了三十多年,他从来就看不见我!”波德声音骤然拔高,“我就是一个周末的时候才在家里出现的摆设。我说要考到遥远的外星系继续深造,他连拦都不拦我一下!” 他猛地挣动了一下,似一条离水的咸鱼做最后的挣扎:“他眼里只有里奥,我就是他年少无知闲极无聊时捡的小玩意。随便往哪儿丢都可以,只要不来占里奥的位置就好。” 哈布斯透过玻璃看见了自己和波德,从这样陌生的角度看过去,他与波德确实不像。从眉毛到下巴,找不出相似的部件来。他回转视线又落在饱含不甘的面容上,一时间有些无措。他不知道面前的人有如此多的不满、揣度与憎恨,自己那点长年被二哥比下去的陈年旧事一下子就黯然失色,不值一提。 波德被窒息的感觉围绕,仿佛到了这时才看见边上的季秋。他望着年轻人眼中的伤恸,竟然有些畅快了。他毫不顾忌老三就在身边,任意直言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叫我‘爸爸’吗?” 季秋哆嗦着嘴摇了摇头,他不愿瓜分病人的心力,只想让他休息。他之前担心里奥遭到埋伏,故而一反往日守口如瓶的状态说了一嘴养父的事。他对波德心存愧疚,如今听着从养父口中发出的破风箱似的“咻咻”声,更是害怕地几乎要哭出来:“您不要说话了,要,要撑不住了。” “你倒是情深意切。”波德冷笑,“‘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称谓,我培养你,也就跟培养个摆件差不多。你顶多是个能轻易讨别人喜欢的摆件而已。” 哈布斯把小祖宗拎远一点,不让他再面对面承受波德的恶意,并示意医生上前看诊。波德却好似从季秋怯懦伤心的目光中得了趣,越发想要抱怨:“你却连个摆件都当不好,去小熊星系找到你是我最大的败笔。要不是你勾引沈佐民,他怎么会单枪匹马去找你,黑曼巴也不会毫无准备地在八大星系面前暴露自己的装备,星盗团也不会遭受报复……” 波德越发恶毒:“你的本事全用在我身上了,了不起。”他时日无多,所有的黑暗面全摊开,毫无隐藏的意思:“我想培养你来毁掉里奥,你却是个白眼狼,反过来毁了我的希望,毁了黑曼巴。” 哈布斯听得云里雾里,但这不妨碍他一把将季秋丢出病房。他处理好小祖宗,回头要与波尔多争论,却看见这人大睁着眼,停止了呼吸。这个人生前满怀怨怼,死后依旧维持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怨毒目光。 哈布斯错愕地扑倒在波德脚边,一时间失了语。半晌,他扶着病床坐起,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一位法官带着四五法警从楼道那头走来,手中是禁锢被告人专用的细长脚锁。哈布斯在门口拦住了他们。 “用不上了,”他手脚无力,恶心欲吐,“回吧。” 第43章 判决 死亡的人无法再审判定罪。法官和医院打过招呼,病人一苏醒就会被带去受审。不料这次只是回光返照,连这点脚程的时间都不给他们留。法官只得在外边狂call最高法:“院长,被告人已确认死亡……嗯……终止审理。” 初步敲定波德无罪之际,沙哑的声音突兀响起:“谁说要终止?继续。” 哈布斯原本扶在墙边干呕,听到这话猛地回过身来,正巧看见里奥拂开法官医生走进监护室。他皇帝脸色还泛青白,侍从弓着腰扶着他走进去。他看了一眼仪器上的各类数据,又瞥了眼病床上的躯壳,冷冷道:“告诉米查尔大法官,继续审理。我等着他的判决结果。” 公正不阿规矩守礼的皇帝形象崩成碎渣。 哈布斯不可置信地看着刚醒过来就迫不及待要来干预审判,要求长兄带着罪名下地狱的皇帝。他上前两步:“他已经死了。” 第72章 皇帝笑了,右耳处的一块焦痕格外明显:“死了也要带着污名去见老爸。”他看着自己弟弟红红的眼眶,不屑道:“我猜他死之前跟你说过点什么,大概还离间了一把你我。”他不等哈布斯说话,上前两步敲了敲弟弟的脑袋。 “你这个人永远这么感情用事。他原本是打算在老爸忌日的时候定点攻击。这个点就是除了你之外的所有兄弟,包括我,米勒,勒庞。要不是你提前去祭拜,他就得逞了。”皇帝推了一把怔楞的三弟,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他既然敢打我家人的主意,我就不会让他这么便宜地死去。” 哈布斯的回应听着很在话题之外,他倒不是有多气恼的样子,反而是无力感更深些:“你的家人里没有波德?” 皇帝可疑地沉默了,不自觉地抿唇过后,他冷冷地说:“没有,我能对你念一份兄弟情,已经是极限。他这样背叛老爸的人不算是我的家人。”他头也不回地离开,顺带出言打压似乎有些受伤的弟弟:“父亲的遗骨还剩下一半,你有空和摧毁父亲遗骨的杀人犯哔哔还不如和勒庞他们一起去捡。这活计不好让别人动手。” “你刚刚已经为波德哭过了,再拦着我为老爸讨个公道,未免也太过不孝了一点。” 皇帝表现得格外冷硬,丝毫看不出来里头死掉的那个是兄长。他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刻薄,甚至有些得意了,一锤定音道:“谁也不许把波德已死的消息传出去,我说他还没死,他就得活着。” 法官犹豫了一番,最终倒在了皇权和舆论的压力下,给哈布斯鞠了个躬。 季秋追上来拉了一把,试图求情:“人都已经死了……” 里奥回头瞪了一眼表情明显不对的季秋,说了句“乖,听话”就打算离开。 感世把软弱易推的季秋揽到自己身边,面露不虞:“二哥不叫米勒和勒庞一起来决定他们长兄的死后哀名?不打算把元老和法官们也请过来平等磋商一下?一个人带着个侍从来这边逞威风,也是因为知道这样做在情理上无可指摘,但不可避免让人齿冷吧。” “既然知道此举苟且,就不要对我的人站在道德高地百般打压。”年轻的医学生嗤笑道,“虚张声势,猥琐至极,毫无兄长风范。” 皇帝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有所隐忍。他不愿意再看自己的三弟,并留下两整排侍卫看守这里每一个知道波德死讯的人。 皇帝忙得很,刚会下地就不愿在医院里呆着了,得在民众们面前露个面以示安好。他指示侍从把自己带到医院天台,而后拍着侍从的后背示意他松手。他软着腿走远两步,下指令:“变个原形,我想骑龙回皇宫。” 他看着侍从一边看着他一边倒退着走远,冷不丁嗷地一声催促道:“快变,我要骑你,多飞两圈,飞高一点。”小寅不看皇帝了,大步跑开熟练地变成恐龙,翅膀扑棱了两下:“陛下又不开心了吗?其实……” “我刚才失态了,像个张牙舞爪的小人。”皇帝心满意足,但还是要绷着脸。他爬到小寅背上,“莱特从小就不亲我,又是个容易被哄走的,现在心里指不定怎么看我。” 侍从很是善解人意地接上上一句没说完的话:“其实我刚才一直看三殿下的表情,痛恨说不上,有点哀痛和失望倒是真的。”他小心翼翼的挑高翅膀让皇帝找准坐下的地方,安慰他道:“您要体谅三殿下第一次看您针对大殿下的心情。他还不知道你之前逮着军备的矛头问责黑曼巴,刻意引导星盗们排挤厌弃大殿下的事呢。三殿下……可能不太适应尖锐的二哥。” 皇帝心里暗骂“个白眼狼和波德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还瘫着呢率先去看那个杀人犯还不许我对付死人,哀痛?哀痛个屁啊”,“老子就是这样以权谋私的皇帝,老子就是要把波德踩到泥里去,我就是爱也不放过白眼狼波德”,“小崽子我带这么大骂他两句怎么了,去哪里找了这么个牙尖嘴利的男人来怼我,讨债鬼”。 然而嘴里邪魅高冷:“呵,谁在乎他?谁是他二哥?亲疏不分的小白眼狼。” 小寅俯首帖耳不去戳穿皇帝的冷面,载着一只一会儿丧气倒灶一会儿又斗志满满的皇帝去皇宫上镜头卖惨去了。 从死讯被瞒下到罪刑判决公布不过短短的半个小时。皇帝克制不住对着贴身侍从露出和普通民众一致的快意笑容,余光看见米勒急匆匆赶回皇宫时才有所收敛。皇帝表现出恰到好处的遗憾:“判决一生效波德就咽气了,没能在他身上执行死刑。” 小寅侍立一旁,默默地把考取侍从官时疯狂仰慕“传说中刚正不阿堪称人性楷模的里奥皇帝”那个无知的自己给掐死了。 哈布斯没有关注法院那边的进展,里奥一走,他就离开了医院。侍卫们既不敢违背皇帝的命令也不敢碰有伤在身的三王子,只好如临大敌地分了一半人跟着他,生怕他脱离监控。众恐龙们围着三王子和他的夫婿,战战兢兢地——到了卡泽山下。 哈布斯走出医院时还手脚无力,经过这段路倒是恢复了精神,一行人上了山。他不满里奥的杀伐,但是认同他的话。他确实没那么圣父要去阻止审判,亡夫散落一地的遗骸提醒了他,是波德先下的杀手。不仅仅针对活人,连死人都不高抬贵手放过一回。 夫夫两带着一只老五一起地毯式搜索炸碎的遗骨,米勒早前也在,不久前才被元老院召唤下山。 第73章 哈布斯家族的内斗剪不断理还乱,和遗骨一样化成一地鸡毛,磨人又无法抛却。感世每次搜索完一小块区域就要偷偷瞄一眼哈布斯,见他没有什么异样才复又躬下身搜寻碎片。他没有听到波德的遗言,不过就算听到大约也是无法理解波德“你一直拿我这个儿子当空气,我就当着你的面毁掉你喜爱的孩子们”的极端情绪。 他有所分心,免不得要出一点岔子。在按照勒庞的指导搜索到山顶最边缘的区域时,他又一次偷看哈布斯,无意间踩到了一个硌脚的东西。等到抬脚一看,一截灰白的细长骨头断裂在他的脚印里。 这座山的山顶都被老皇帝承包了,这根骨头又符合恐龙的骨质特征,不会有属于另一头天葬恐龙的可能性。踩碎了公公骨头的破落儿婿倒抽一口凉气,愧疚的望向哈布斯。后者第一时间察觉他的视线,小跑两步过来接过碎骨。 感世急得很,哈布斯却率先开了口:“不碍事。” “他都已经化成了枯骨,绝不想看到儿辈们因他生怨。” 他将老哈布斯的骨头握在手心,一时间迟来的情绪都涌上心头:“哪有人面面俱到,我一直呆在家里,自认看他们父子相处得还可以。爸爸他确实对里奥要求更高更加重视,可要说当老大是个摆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哪怕是养子,我也没有看出来老大遭到了放养和无视。” “人还活着的时候只暗自编排不主动诉求,死了也要欺负他一根枯骨不能跳出来解释,可笑地活在日复一日的对比中。不说是他,家中哪一个兄弟比得过里奥受到的的偏宠?” 哈布斯脑子一乱话就特别多,也不跟枕边人解释,就是一味地发泄:“谁不偏宠学习好又懂事听话有责任心的儿子?他要是真想求点公平,又何必选择长年去远方求学,不在身边多年肯定生疏,他却反过来以此验证父亲对他有所薄待。” “死后还不让人安宁,那也就不要怨恨扰自己清净的人了吧……” 碎碎念的恐龙怨气满满地将碎骨交给勒庞,更加小心地继续搜寻。这回感世可以隔老远看见他面上冷硬的线条了。这个人不像之前一样保持着回不过神来的迷蒙,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显得心事重重神经敏感。 他拒绝与任何人交流,心事重重地埋头在这片枯草之中。他们清理完所有的碎骨之时,阳光已经变成了赤红色,夜晚将要笼罩这个星球。波德别冠上谋杀的罪名,判决死刑立即执行的消息也传遍了星球。 同时传来的还有皇帝将“波德·哈布斯”这个名字从家谱上划去的消息。 哈布斯一晚都没有多留,带着身上大大小小的皲裂焦痕踏上了返回地球的路程。感世什么都随他,只和里奥保持着联系。皇帝这个时候倒是维持了他的优雅形象,不像白天那么真情外露,消息一条条显示在相对还能沟通的弟婿光脑上。 “告诉莱特,等他想通了随时可以回来。我白天的话说得有点重,确实是存了一份心虚与私欲在里头。不能维持咱们家兄友弟恭的表象,伤害了他的感情,我很抱歉。” “这家伙比较感情用事,不能接受兄弟碾压的事实。他情绪可能不太好,要是发牛脾气你多担待他一些。” “我虽然对波德苛刻无情,对他还是真当兄弟的,他能在山上站在我这边,我敬他是个识大体的,很是欣慰。” “以后常回来,没了波德我们剩下的几个还是好兄弟。” 一段时间过后,皇帝好言相商没有得到回应,冷静理智的形象又崩得一塌糊涂:“波德是收养的,我才是他亲哥哥,我都这么说了他都不回个只言片语吗?感世你问问他是不是要跟家族脱离关系跟我分家,你告诉他,两个弟弟是我的,我的!他休想来挑战我的家庭地位!” “莱特简直和季秋一样不可理喻,为什么不回我!是不是也在一边哭呢,难缠,是要我喂糖糖吃吗?他们两个简直是要搞死我,气死我了,这是在弑君知道吗!?” 感世压根就没传话,他只随意地瞥一眼里奥的话,大部分心力都放在隔壁架势飞行器的男人身上。里奥不愧是带大老三的人,他有一点说对了:他确实狠狠打碎了中二龙心目中勉强维持的兄友弟恭表象,将象牙塔中的人推出来看到了兄弟碾压的残酷。 哈布斯情绪有点失控了。 第44章 有果 两人回到熟悉的家中,感世一直小心地关注另一只的情绪,临到睡下还不能安稳,把里奥的话一句句翻出来念给他听。哈布斯身上的伤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几乎要把内乱的痕迹抹平,情绪却并未随之一起好转。他闭眼睡在一边,听着听着还背过了身去,拿后背对着自家伴侣。 感世贴在他背后,一只手臂挎在沉默的人腰上,迷迷糊糊过了好久才睡着。 天将亮的时候哈布斯小心翼翼地拎起他的胳膊,缓慢地翻了个身,复又将他男人的胳膊放回了腰间。他借着小夜灯的光悄悄地埋首在感世的颈间,便又没了动静。等到自己依偎的人转醒,他便试探着开口。 “阿世,”他在对方柔软的颈间窝着不愿意出来,“我想出去散散心。” 感世还没彻底清醒,哼哼唧唧地“嗯?”了一声,就听得瓮瓮的声音:“我每天都会跟你报备,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他迷糊着将属树袋熊的男人从自己脖子里挖出来,抱着他脑袋挣扎着睁开眼。 第74章 他注视男人,指腹滑过眼前人青黑的眼眶,沉默片刻后叹息道:“去玩吧,我的小王子。”他在男人紧皱的眉心吻了一下,隐约以为自己亲吻的是一位娇滴滴多愁善感的小公主。他又好笑又心疼,一把拍在小公主宽大的后背上:“安心找地方玩去,我等着你。” 年轻的医生送走自家的小公主,像往常一样上班,承担起赚钱养家的重任。婚介所光两个兼职的学生忙不过来,他还招了一个全职员工顶上半途落跑出去散心的不着调老板。没轮到医院值班就时不时晃过去看两眼,偶尔带着一只同样轮到休息的隋遇。 两人窝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嗑瓜子谈天,各自吐槽不着调的家人。 “小公主之前跑到了最外围的织女星系,最近有往回赶的趋势,不过昨天又停在了小熊星系,暂时留在那边给一群四五岁的小毛孩子当启蒙老师。”感世自从跑了个男人后就一直用“小公主”这个称号以示调侃。他跟隋遇唠嗑,还做了一句话总结:“他读书那会儿成绩可次了,被他老爸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当老师也不怕误人子弟。” 隋遇家里也热闹得很:“正哥现在也被我哥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我哥手下的一个军官最近在追求他,他们当同事的共同话题和爱好可多了。正哥危机感爆棚,天天小蜜蜂一样围着我哥百般骚扰。” 他无奈地摇头:“前段时间我哥和季秋联系得频繁了一点,他也要醋上一醋,我哥那暴脾气,一点就着。” 感世听隋安和季秋一直联系,顿生一种轻松感,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追求?安哥已婚不是人尽皆知?” “舰队的糙老爷们才不管结婚没有,看上了就要追的,能抢过来就是本事。正哥被别人挖墙脚,最近都愿意窝在研究院加班了,专注守着家眷各种挑刺找打纠缠不休。” 两人说小话,兼职的员工就抱着个盒子走进来:“老板,有你的星际快递。”感世坦坦荡荡受了这句“老板”的称呼,抱着十分的期待拆包裹。哈布斯小公主在星际各种游荡,见到什么新奇玩意都要往家里送。 这回送到婚介所,他还很期待是什么小东西。 打开一看,一盆开着火红大花的木本植物和季秋的卡片突兀展现在二人面前。季秋字迹和他的人一样幼稚:感世哥哥,听说水果容易被熟透的果子催熟,送你一盆盛开的花,愿早日再开出漂漂的小花! 隋遇无声吐槽:噫,季秋这家伙还真是四处撩拨,一处都不带落下的。 感世被这家伙私密的示好雷得不轻,红着一张老脸把花搬回了家,并且默默把家里的地址给了这位哈布斯家的小祖宗。这位小祖宗前段时间和皇帝闹得厉害,时间久了反倒安稳下来,又哥哥长哥哥短地跟在皇帝身后转悠。收获是取得波德骨灰罐的处理权。 皇帝亲自押着他把骨灰埋了,成功收割从假软化进阶成真软化的小花一棵。 两人对峙期间季秋被没收光脑一台,销毁社交账号一个,算是被强行清除了和星盗的一切联系。季秋刚开始以为他要冒充自己骗寥寥可数的星盗头子们出来一网打尽,不料皇帝当着他的灭销毁了账号给他重新注册了一个,并亲自把家里人的账号输入,特别投其所好地把感世的放在前边,鼓动他建立新的社交圈。 皇帝是个精于算计军费支出的,本就不愿再把兵力耗在幸存的几个狡猾的星盗上。他还废物利用借此卖了小祖宗一个人情:“只要他们不再用黑曼巴的名号出没,残兵败将,我也懒得追究了。” 傻白甜小祖宗十分仰慕皇帝博大的胸襟,不与皇帝和好他都觉得自己十分狭隘特别不识大体。皇帝成功收获原版傻逼甜星星眼的季秋一棵。正派忠厚的老实学霸形象全线崩塌,露出了精明腹黑拥有四两拨千斤圆滑手腕的真实内在。 收服一个披着成人皮的三岁小祖宗简直是妥妥的。 感世到家,有意无意地拨弄新加入的盆栽。柔软的花瓣飘絮一般拂过他的指尖,散发出无言的暗示。他贼兮兮地四顾周围,把窗帘拉得一条缝都不剩。而后衣物掉落在地,露出一棵小孩那么高的草。 人形的时候人们看不见自己原形的具体生长状况,只知道是健康无伤的,唯有化为原形才能将各种生理特征览无余。上次化形是在莱巴星,饭桌上被季秋问了一嘴,他就趁洗澡的时候变出来看了看。那时候他还惊奇地发现自己有了一个小小的花苞。 那个花苞非常小,连花瓣都还没生出来,仅仅是一个绿色的花萼和几片瘦弱的萼片紧紧包裹。它完全闭合,连花蕊成长的空间都没有。 他本着研究的心态,想看看自己那几片弱不禁风的小萼片经过这段时间的发育有没有裂开一条缝。化出原形后又矫情地生出了点害羞的意思,便闭着眼睛用叶片有意识地往花苞所在的方位抚过去。 摸了几轮后,他脸色煞白地张开眼,完全顾不上已婚妇男的害羞劲儿咬牙切齿嗷嗷叫,整棵草抖成了浪:“我花又不见了!”他嗷了两嗓子,叶片不知道甩到了身上的哪个部位,脸色又骤然恢复了正常。 入夜时分这棵草躺在床上瑟瑟发抖,一边喃喃“小公主那么厉害得吗”一边害怕地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了一个春卷。卷完之后他想起来这是厉害小公主的被子,又地鼠一样“倏”地蹿起来,抱着屁股跑去隔壁住了六年的房间继续睡。 第75章 惶惶然如同被暴徒强行play的良家妇男,戚戚然若风一吹就会被授粉的野生植物。胆小如鼠,头大如斗。 小公主现在在哪儿呢? 小公主才出去散了没一会儿心就想家眷想得紧,非常没有志气地往家里赶。 不料途径小熊星系时在偏远的小星球上遇到了一帮面临文盲命运的小孩子。每个星系都有教育覆盖得不是那么完善的角落。地方偏,人口少,又蹦不出甘于奉献故乡回来执教的小凤凰,学龄儿童们就得等星系或是发展得比较好的星球分派老师过来执教。那些地方鸡不拉屎鸟不生蛋,压根就没多少人愿意去。老师们来了也有可能待不了多久就申请调岗,留给孩子们新一轮的等待。 哈布斯小公主见着这样的孩子,他那颗娇弱的心一下子就颤动了。他想起了感世跟他叙述过的相似的童年少年时期。他看着这帮穷孩子,就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感世。 这头恐龙压根不知道当年要不是他男人太穷,自己一开始就会被拖到救助站而不是被带回家照料。他对感世这个穷乡僻壤走出来的“淳朴热心”的小青年充满了感情,并且成功地移情到了小熊星系的穷倒霉孩子身上。 他一个叛逆少年,一时兴起提出给他们当一阵启蒙老师就是一拍脑袋的事。他想着等指派的老师过来自己就可以功成身退回去搂着家属睡热炕头,没料到前路艰辛。 万万没想到一待就是两个月,迟迟没有老师过来。 蠢笨的恐龙不想在家眷面前露出自己愚蠢的一面,只好假装很享受现在的无偿执教生涯。他跟家属视频,努力掩饰自己的心酸与想念找话聊。他看到阳台上一溜五颜六色的小花盆,几乎要把阳台占满,便好奇问道:“家里要养青菜吗?种葱?” 想象力贫瘠的恐龙坚信有必要大面积种植的作物只有食物。 感世白他一眼:“不是。” 哈布斯秉持“我家感世永远不会有错”的信念,毫无心理障碍地把“大面积栽种的只有食物”这个固有观念掐掐死,继续拉着人唠家常:“那是要种花吗?打算种多少?空着多浪费什么时候会种花进去?” 感世看见他的傻样就想翻白眼:“只种一棵……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种进去。”他白完恐龙又忍不住对他笑了,心里头暖洋洋的仿佛揣了一个和煦的小太阳:“你看看你喜欢哪个花盆,都是透水透气的新手款,营养土也挑一挑,肥料也需要看。” “随便留一个花盆就好了,营养土更是用不着,院子里随便翻点泥够使,营养不够就掺点鸡粪。”哈布斯隔空遥控家居生活,充分体现一个不拘小节直男本男的生活作风,“其他的花盆都挪出来种小葱好了,小葱可香了随吃随掐。” 话音刚落,视频那头的野草心态突然爆炸:“你才种小葱!你才掺鸡粪!这些花盆都是我一个个挑的我决不让你拿去种小葱!” 感世一言不合怒掐视频,回音还飘荡在哈布斯暂住的破落小屋里:“啊啊啊啊跟我不要在视频里跟你说,反正你快!点!回!来!” 哈布斯被切断了视频,一龙懵逼,欲哭无泪:我也想回去啊你不要诱惑我,我要是没等来新的老师就落跑一定是被你这小妖精勾引的。 这文会在十二月完结,我会尽量抓紧时间码字。 重要考试将近,下一本《鲲之大,一锅炖不下》要到一月中旬才会开,先贴个文案求收藏吧,注意这是古耽文。 文案:万年空巢老神兽鲲鹏捡了一只名为“貔貅”的小狮子,甩不掉,于是养了。小狮子又撩又黏又萌又骚非要和他成个家,推不掉,那就准了。 不料还没亲上两口,原先万般主动的小狮子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疑似被骗财骗色始乱终弃的鲲鹏:不气不气,去留无意,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年纪一大把了不要跟不着调的小年轻一般见识……呸,等我抓住他,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想什么呢,我是说吊起来打一顿—— #看,这里有只佛系攻崩坏了# #攻受都以为自己被玩弄感情系列# 高冷闷骚话废攻x黏人的小坏蛋受 作里作气的小甜文,神话版霸道总裁和他的落跑小娇夫,没有带球跑。坏笑.jpg 第45章 求婚 惨兮兮地又当了一个月老师后,哈布斯小公主彻底治好了他那颗敏感脆弱的水晶心,变得非常务实:除了回家,别的不做他想。他拿出差点被排挤得渣都不剩的责任心等待隔壁星球调派过来执教的启蒙老师,每到夜深人静就独自对月磨瓷兔皮,默默发泄不能回家睡热炕头的幽怨之情。 瓷兔是小熊星系特产的兔子,毛发细密柔软,绒毛长达一指,非常保暖抗寒。瓷兔皮毛对于小熊星系的居民就相当于貂皮大衣对于罗文姬女士,可以不穿出来,但一定要有。 尽一切可能把一切特产往家里扒拉的恐龙用瓷兔皮做了一条围巾,十分期待感世围上后半张脸都陷在瓷兔皮毛里的场面——他摸不到真人,脑内幻想就特别丰富,一晚上能在脑内给自己男人变装十数套,且每套都有萌点。 比如瓷兔世就走的幼化的无辜路线,要是配上带圆耳朵和短尾巴的萌系睡衣就更完美了。 瓷兔围巾完工那天刚好和新老师交接,哈布斯偷偷给那个老师发了一笔比同行工资高三倍的工资。“月结,明年今天你要是还在这里我再涨一倍。”他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归心似箭以免伤害学生的感情,迫不及待给新老师打钱的举动却出卖了他,“你介绍其他同事过来替你,我也会付他这笔钱。” 第76章 新来的老师一人领四份工资,晕晕乎乎地把前辈送走了。 半夜三更,黑灯瞎火,长途跋涉回到地球的恐龙先生悄咪咪进门,以幽灵般的缥缈步伐上楼。他无声无息地上楼,在感世住了六年的房间门口停了一下,而后抬头挺胸怀着莫名的自信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哼,他一定在我的床上。 房门无声地打开,里头果然团着一只酣睡的感世。 小别胜新婚,两月算重生。 重生的恐龙先生钻进被窝,对着自己的伴侣拱啊拱。才拱了两下就被一脚踹开。感世睡眼惺忪地坐起,迷迷糊糊看了一眼身边龙,气咻咻地又踹了他一脚就躺了回去。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野草家暴完自己家属就戳他怀里,一边戳一边撒小脾气:“舍得回来啦?” 哈布斯扶着他下巴猴急地亲:“这不是走不开吗,来再踢两脚解解气。别气坏了身子,坏了我要心疼的。”这个戏精龙还一边亲一边抓着人手腕往自己后脑处蹭:“怎么不踢了?别心软,我可耐打了,来照这里打多打两下……” 感世也就发点小牢骚,那点软绵绵的力度连上两脚都没把人踹地上去,打两下更是跟拍蚊子一样不痛不痒。他以揉弄狗头的手法在哈布斯头上揉了两把,手脚上的动作都消停了之后就被摁趴下了。 他两打算做点更费体力的事来庆祝一下久别重逢。 “明天要上早班……”感世小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学乱七八糟小本子的剧情傲娇脸要求减少次数。他两本质上都是对伴侣和相处方式充满幻想的家伙,灵魂深处的play姿势可以排满婚庆一条街。 万万没料到老实的哈布斯一下子就停了,十分正直。 感世偶尔傲娇一次就遭到了天然属性哈布斯的强势碾压,自暴自弃地把整个脑袋埋进枕头里:“你来之前我已经睡了八小时……而且明天值完班要连休几天假。” 哈布斯重生的时候压根就没带脑子,他没听出这话语中蕴含的深意,全身心投入地睡到了热炕头抱到了热乎乎的家眷。临睡前才想起来问了一句:“怎么突然休假?” 他一边问一边拿块热毛巾给感世擦去下身的狼藉,心满意足地把帕子甩进地上的脸盆里就流氓脸往被子里钻,爱不释手地搂住一只光溜溜的家属。他不老实的手塞在软肉之间就想睡下,得意地哈喇子都差点流出来。 感世被他戏弄地睡不着,倾身去床边小柜子里抽出了一条底裤给自己穿上,摆出磊落端方大气的姿态道:“因为我受精了。” “对对对!”哈布斯深有感触,“你们医院太可怕了,尤其是手术室门口,多的是缺胳膊断腿的血人。我上次还在门诊楼梯口看见一排血脚印,排布可均匀看着可渗人……”他晃晃脑袋把人捂在胸前:“别害怕快睡睡,明天我来接送,值完班咱就歇两天。” 感世原本还想再说一句:“马上要落籽。”话都在喉咙口了,但想了想还是暂时咽了下去。他面上磊落,但内心既囧且羞。在脑海里又排练了好几遍没能说上第二句后,他罕见地爆发了拖延症。 说了怕是明天会被全程跟随半刻不得空闲,这家伙八成还会四处炫耀:嘿,我家要有崽儿了! 还是等到处理完一切外务,回到家再和这没脑子的家伙商量内务。 虽然他自己也很想炫耀,并且已经在医院和学校挨个发过喜糖。但是暗秀和明秀的羞耻程度哪里能比?明秀狂魔哈布斯大约又要在店门口挂个招牌,给每个路人都唠唠家常:呦,你单身狗呐?加把劲儿啊,我三个月前也单着呢,这会儿不是连崽儿都有了……哈哈哈崽儿搁家里呆着呢,过阵子就把崽儿和他爸一起叫店里来给你们看看…… 感世闭眼前默默盘算了一下,预计离落籽还有十天左右。他还可以趁这段时间求个婚把本本弄到手,顺便差使蠢恐龙把花盆土壤肥料全配置好,去店里把控温控光的灯具运回来,水壶铲子一并载上…… 植物系的人种要到发芽才算真正出生,种子时期没有意识更不会发声变形。早点把崽儿种出来是每个准父母的一致目标。 新晋爸爸脑子里过了一遍落籽催芽的流程,心下大安,大大咧咧地把一条腿架在另一只毫不知情的准爸爸身上,得意地扭了扭:小样儿,明天就跟你求婚,吓死你! 植物结子是私事,外形体态都不会因一颗小小的种子而出现变化。出于人种隐秘性的考虑,当事人也不大轻易往外说。感世请假发喜糖的理由都是婚假,就隋遇这样亲密的朋友知道这家伙是被授粉了,临进落籽要回家把自己锁起来以确保种子脱落后能找得到。 “啧啧啧,你们这行动力也太强了,感情哈布斯家兄弟们内讧要杀人的时候你们在造人。”隋遇乍然得知好友从单身狗大跨步进入到准爸爸的行列,整个人都有点方,“你小心点,照这个授粉落籽的速度,他加把劲儿能让你一年给他生四个。” 感世大囧:“一个足够,再多养不好。” 感世借口和人有约拒绝让哈布斯来接人下班,身系一批单身狗同事的羡艳目光趾高气昂地走出医院直奔花店。这棵野草格外嘚瑟地捧着一堆没灵智同类的尸体,去珠宝店取走事先挑好的对戒,好好一段路愣是给他走出了脚踩祥云的飘飘然之感。 他推开自己家门,在客厅里瞧见一只勤快混合肥料和泥土的哈布斯。这只恐龙至今仍以为自己的伴侣是心血来潮要种花,任劳任怨地坐在一堆花盆中间,拿着个小铲子挨个把花盆拎起,填土,地板上还散落着零星的泥巴。 第77章 他恰好搅和完最后一个花盆的泥土,留下一点残余的泥巴还妥善地捧好,填在了电视墙边上一棵仅存一两朵火红色残花的绿植根边。 明明只结一颗籽,但丧心病狂要准备一百多个花盆的准爸爸心满意足。他把对戒塞屁股兜里,一手捧花一手把哈布斯牵起来。 依旧没弄明白状况的哈布斯说话可傻了:“不是说要和隋遇出去玩吗,怎么这么早就……”“骗你的,”感世笑得神秘莫测,露出俏皮的小虎牙,“是想给你买束花。” 哈布斯眼瞧着一大捧玫瑰杵到自己面前,脸色爆红,羞羞答答地想伸手接。伸到一半却“咻”一下转过身往楼上蹿。感世顿在原地被他的骚操作惊得合不拢嘴,直到楼上传来哗哗的流水声,以及声嘶力竭的嘶吼:“我洗个手!我就洗个手你等着我!” 感世优哉游哉地想着等下送对戒他是不是还得洗个澡,焚香斋戒祷告三天以示隆重。待到哈布斯背着手下楼,他又突然紧张,一把将花塞他怀里就手忙脚乱去裤兜里掏对戒。 他对面的人则艰难地把花用脸和肩膀夹牢,空出手来送昨晚没拿出来的礼物。哈布斯背在身后的手终于露了出来,手中有一条虚胖的瓷兔围巾。围巾上两寸那么长的毛毛先是淹没了他的手掌,而后随着他的动作攻占了感世的整个脖子外加一截下巴。感世被他突然靠近,手下动作更乱,几乎把一个裤兜挖出了无底洞的风采。 哈布斯还不嫌乱,给他拢了拢围巾:“好看,今年冬天就可以用了。”毛毛等寸进尺地攻占了主人的鼻尖,成功地让它的主人离“兔系萌货”更进了一步,满足了恐龙先生奇异的萌点。 感世到这会儿才成功从裤兜中掏出对戒,刚酝酿一下情绪准备求婚,一阵痒意突然从鼻尖传来。毛毛随着他的呼吸耀武扬威地抖了抖,成功加重了这点瘙痒。他懵逼地垂首,这才从即将求婚的紧张情绪中暂时脱离出来,看见了围巾上可怕的两尺长毛。 下一刻,一个喷嚏毫无预兆地将这些毛吹开,震得感世自己都抖了一下。 他呆立片刻,直觉身体有点不对劲。好似有一粒小米打中了自己的后颈,麻麻的还有点刺痛。他傻了三秒,一把将对戒毫无仪式感地塞到哈布斯手心上,气急败坏地变出了原形。龙冢花柔软的叶片怔楞地戳了戳自己空荡荡的子房,温情的求婚模式一秒转变成谋杀亲夫的家暴模式。 他一棵草蹦起来,柔软的叶片搭在哈布斯脖子上往死里掐:“你怎么可以在这时候挠我痒痒!我等了这么久……我不要跟你过日子了,离婚!分家!崽儿归我,你自己自攻自受生蛋去吧!” 哈布斯被软趴趴的叶片温柔地蹭啊蹭,左手一捧花右手一对婚戒,身上还挂着一只略显崩溃的伴侣,十分摸不着头脑。 第46章 小智障 滴,你的崽儿已提前脱落。 还没晋级成爸爸,却要面临丧夫失崽成为空巢老龙的危机,哈布斯整个人都陷入迷之癫狂状态,吓得一下子就变成了原形。他粗大的双腿还没挪一下就把沙发挤到一边,他那么大一头龙就佝偻着脑袋惊慌失措地四处瞄:“那我们快点把崽儿找出来!” 感世目瞪口呆瞧着他庞大的身躯委委屈屈地塞在客厅里,一叶子甩他脚爪上,恨铁不成钢:“你慌什么?还不快变回来,你一个脚掌抵得上半张沙发……”他几乎要崩溃:“你随便动动脚咱们的崽儿就被踩扁了!” 哈布斯于是勉强克服心中不断刷屏的“害怕.jpg”又变回人,金鸡独立踮着脚尖,半点不敢动弹。他十分惶恐,生怕自己多碰地板一下抬脚时就能看见一粒碎掉的种子。他保持滑稽可笑的姿势飞快扫视地面,足足站了一刻钟的时间。 泥土气息氤氲的客厅里,一棵草移动根须四处钻各种角落。单脚站立的另一个准爸爸就以马戏团各种高难度平衡动作移动自己的上半身,尽力扩大自己的视线范围。 一刻钟之后他想起来地球人的外形也不过是拟态的一种,智商上线地变成一棵和他伴侣差不多的草,小心翼翼地移动根须迈出第一步。 踮着脚尖十五分钟后第一步必然是失败的,他整棵假草扑倒在地,以企鹅滑行的标准步态滑到感世脚下。幸而人们已经掌握了在化形时控制自己体重的技术,不然巨大的惯性一定会把后者撞出去,分分钟将“准空巢老龙”转正。感世无语地掐着他的茎把他拎了起来。两棵草毫不停歇地继续地毯式搜索。 半个小时后,感世摸到了电视墙的边上,在墙与花盆的缝隙里找到了一颗黑色的种子。 这谷子形状的小家伙安安稳稳地盘踞在季秋送来催熟的那盆花边上,缩在阴影里半点不招人注意。感世捻着它变成人形,自动调取他空闲时对灯自照观察种子形状的记忆。光曾透过层层细胞液将他体内的种子映照出与手中物件相似的轮廓,带给准爸爸对于后代形态的最初认知。 种子还在体内的时候,感世能清晰地感受到它一天天发育,甚至能通过它成长的进度估算它成熟脱落需要的时间。他们没有语言,但透过血脉相连能捕捉到对方的讯息。然而他现在脱离了,感世无法再与他建立联系,这棵没见过龙冢花幼崽的无知小野草无从辨认手中的种子。 他盯了半晌,久到哈布斯都搜索了整个地板甚至把一百多个花盆都揪起来看了一遍。这样都找不到半点种子的痕迹之后,又一只无知的恐龙踩着十八条柔软的根须跑到了长久伫立的伴侣身边。 第78章 “我找到了。”感世捻着种子看了哈布斯一眼,确认他亮在屋子里找不到第二颗种子之后激动地手都在抖,脸色也透着不正常的红晕。他重复了一遍,双眼亮晶晶的:“我找着崽儿了!” 于是乎这两个人在把客厅翻得一团糟之后又留下一室狼藉往育苗房里跑。感世已经完全不在乎那一百多个花盆究竟哪个能有殊荣当种子的温床,他一手攥着失而复得的种子,随便挑了个门口的花盆带走。 两个没经验的家伙一起捣鼓育苗房里的湿热环境,小心翼翼地打光,时不时窃窃私语:“会不会太晒?会晒焦?”“嗯,再暗一点……糟了,水浇多了,会不会发霉?”“没多,第一次浇水要浇透。”“崽儿埋两节指骨那么深就够了,你说是你的两节还是我的两节,你我的两节指骨差了一个指甲盖那么深呢。”“折中吧。”“好主意,诶?你干嘛说话那么小声。”“不是你先小声的吗?!” 感世找到种子已经万分欣慰,早就不记得之前脱口而出要和搅事精离婚的事了,对种子的另一个爸爸十分之和颜悦色,还带着点“哇,这是孩子的另一个爸爸”之类的微妙娇羞:“我怕吓着他了。” 哈布斯深有同感:“我也是,怕吵着他。” 两人沾一手泥,种颗米粒大的种子硬生生出了一身汗,形象十分之脏乱差,并肩晃荡着走出了育苗房转战家里的大浴缸。兵荒马乱的一个傍晚之后两摊咸鱼都受不住地软在了浴缸边缘,一人头上顶一块热毛巾默默地泡澡,双眼空洞,脑子都被挖空的模样。 两个人都相当符合“一孕傻三年”的传言。 最后还是不知道谁的肚子叫了一声,他们才做梦似地爬出浴缸,跑到楼下去找吃的。 两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在浴室里傻了一会儿就又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催芽的进程中去,双双端着盆炒饭回到育苗房里守了半夜,天光乍泄时才意兴阑珊地回房睡。 窗帘把晨光尽数遮住,恐龙兴奋地睡不着,忍不住多嘴:“崽儿什么时候会发芽?”感世想起季秋四百多年才发芽的悲壮历史,独自一人担下心塞:“温度湿度都照着育苗教科书上的来,应该……很快就发芽了。” 他累得厉害,抛下恍恍惚惚一惊一乍的伴侣率先睡着。殊不知在这之后,有个人轻手轻脚地勾出了他的无名指,用差点被遗忘的婚戒套住了他。哈布斯怀着隐秘的喜悦乖宝宝状躺在熟睡的人身边,一边暗自咂摸“我有老公了”一边克制不住想大声嚎叫“我有崽儿了”,完全生不出一点睡意。 最后他所有澎湃的情绪全化成小声的“呜呜”。本体有好几米的恐龙先生硬是拗了一个小鸟依人的姿势,企图嵌在他男人怀里睡去。奈何就算化成地球人的形状,他也依旧比伴侣高,压根就小鸟不了。于是乎他退而求其次,以一个大鹏展翅的姿态嵌了半个身子到他男人怀里,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初为人父的哈布斯贼喜欢往育苗室跑,几乎达到了日夜蹲守,时时探看的地步。倒霉的种子每隔半天就会被猴急的爸爸挖出来观察一番,再谨慎地放回原位,轻轻地把土盖上。此等鬼祟行径被感世活捉好几次,后者仗着自己的人种优势毫不留情地嘲他:“别老是挖出来看,他自己会发芽。” 哈布斯深感同意,当天就把一天挖两次的频率减少为一天挖一次。 不料这天晚上哈布斯半夜醒来一模身边,竟然没人。他登时就惊醒了,惊慌失措冲出房门。少了一扇门的阻挡,对面育苗房里悉悉索索的声音毫无缓冲地传了过来。他打开充满吸引力的育苗房往里一探头,正好瞧见感世蹲在地上捻着种子细细查看,一副恨不得能用眼神把芽催出来的架势。 白天才斥责过伴侣的野草讪笑,垂头耷脑地把种子放回他挖开的小坑里。哈布斯哭笑不得,和他一起把种子又埋了回去,押着不老实的伴侣回去洗爪子睡觉觉。 一个礼拜之后,望眼欲穿的手痒双亲又一次克制不住地把种子挖了出来。此等丧心病狂的行径要是被农民伯伯看见了,八成得斥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人为干扰种子的生长发芽。 不料这次的进展是远大的,种子的一端有一条缝,一道浅浅的黄色出现在裂开的外壳之下。 感世手一抖,差点把种子甩出去。 种子一旦发芽,他就有了独立的意识,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人”了。他会在双亲的教导之下学会语言、拟态以及所有成长过程中所应当学会的技能。生芽而为人有一点最深刻的变化就是:他会表达了。 简单点来说,崽儿会“吱吱”/“啊啊”/“咻咻”/“吼吼”这般叫了。 哈布斯又一次兴奋地化出原形,企图把恐龙的叫法教给在人种方面明显跟了另一个爸爸的芽子。他退后一些低垂着头化形,以免戳破天花板或是顶到自己的老公孩子,布满尖牙的深渊巨口张开在种子边上。一排锃亮的牙齿剔骨刀一般排列在小小的种子面前。 “哗呜~~”兴奋的恐龙爸爸连续嚎了好几嗓子,回音在这栋屋子里游荡。 感世随他发癫,自觉这个家还是要由自己来撑起,在一片“哗呜~~”“哗呜~~”酷似野狗叫声的魔音灌耳中矜持又正经地叫了两声。 “咻咻!”“咻咻!” 植物实质上是不会叫的,在学会动物系人种的语言之前,他们只会用身躯切割空间中无形的气流发出不同的声音,借此来和其他的花花草草们交流。风声才是他们最初的语言。 第79章 等他们学会化形并掌握动物的发声本领之后,风声光荣地退位,成为植物系人种尘封的母语。风语通常会在有新的家庭成员诞生的时候闪亮登场,成为芽儿们成长的第一课。 两人乐此不疲,整整对小芽儿吼了两个小时。不仅没得到回应,还吼得芽儿都有点蔫蔫的。 感世率先回过神来:糟,这孩子一直被捧在手心里,他脱水了! 脱水的崽儿当然没力气学他们说话,整个芽都没有要探出头来多暴露一点长相的意思。那一点点黄色两小时前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依旧很矜持地缩在壳里。更大的可能是,他只出了一点点缝就被双亲揪出来一顿嚎,懵懂不清的情况下吓得不敢出来。 两个不着调的家长连忙把种子又埋了回去,双双累瘫靠墙晾成两条笔挺的咸鱼。哈布斯抓起感世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以示惩戒,低声下气地和花盆里的崽儿道歉:“别怕啊,我们是你的爸爸。” 他用指腹抹去花盆边上的一点泥土,好言哄道:“快把芽儿探出来吧,乖宝宝~” 重新回到湿润泥土包围中的种子稳如泰山,一点点回应都不过他那焦急的爸爸们。 稳如泰山的宝宝连续稳了三天,三天过后他的两个爸爸都感觉到不对劲了。这三天里他们一点都没动崽儿,顶多浇点水,连挪动花盆都不敢,就怕把这腼腆胆小的孩子又给吓到。每天也就抽零碎的两小时给种子上上语言课,重复“爸爸”这个词好几百遍。 这般隐忍可以算得上是非常稳重了。三天下来,这般不同于往日急躁的“一日挖三回”的沉稳有了回报,花盆正中间的泥土出现了一条细细的缝。 这说明种子已经出芽,马上就要破土。 这个时候的种子不同于刚刚破土的迷蒙状态,他已经出生三天,处在有语言和外界环境的刺激中已经整整七十二个小时,他理应掌握了一定的满足自身需求的能力。比如剧烈扭动自己的身子摆脱外壳的桎梏,或是更直接一点。 “咻咻!” ——爸爸快帮我把壳剥开! 泥土不会阻断声音的传播,房间里还装有监测声波运动的育儿神器。这种仪器专门针对植物系幼崽破壳之后的超凡行动力,但凡有一点异常的震动发声都会被记录下来。响动超过正常的频率还会发出警告,以免好动的芽儿蹿出花盆跳到地上摔成一棵废芽。 多少好动的小宝宝摔成废芽之后就此夭折,这几乎是每一个植物系成人的噩梦。 ——他们植物系人种的生长轨迹就是这么命途多舛,不仅脱落十分随意,连夭折也不过是动动根须的事。他们在幼苗阶段还没有拥有或柔韧或坚固紧实的茎干,也不会化形套用别的人种耐摔耐打的外壳。妥妥的脆皮物种。幸亏植物系人种大多繁殖力惊人,不然动物系人种就要承包星际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口了。 感世皱着眉头查看神器,只能调出自然界植物自然生长所发出的轻微响动。那种缓慢地破开外壳,迟钝地一点点往外抽芽的细微响动。全然不似生机蓬勃的小崽子,倒像一个迟钝的大龄幼儿。 他看着花盆中间的一条缝,终于确信他们的崽儿已经快要破土却不会发声,更不会像其他的幼苗一样活蹦乱跳。他脸色煞白,如遭雷击,整棵草都有点晕。 “哈布斯,”他摇摇欲坠地扭头仰视自己的伴侣,“你说咱们的崽儿会不会是一个……” 小智障。 第47章 咻咻 发育这么迟缓的小崽子绝对是智障无疑了! 两口子捧着花盆一起到医院检测了一下,高精尖的各种机械都轮番检测了一遍。感世的学科老师兼小儿科主任拍拍他肩膀,意味深长地问:“这颗种子……你亲自盯着他脱落的?” 感世忙不迭点点头。 “你们两口子亲自生下来的?” 哈布斯点头的频率比感世还高。 老师赶忙克制自己的悲悯之心,如实以告:“所有设备都检测不到脑电波存在的痕迹,你们这个孩子可能是失智儿。”所谓的失智儿只是好听一点的称呼,实际上人们对这类幼崽还有个更普遍的称呼——物。 不具有人权的,没有高等智慧的生物。 失智儿是返祖现象的极端体现,他们在人种的发展链条上退回到了古地球时期甚至是史前时期的阶段,与现在千千万万的野生物种没有任何区别。要不是有父母护着,他们甚至可以被做成食物、家具和皮草。 老师已给出了明确的答复,不愿再追加一句“你们的孩子只是一颗普通的树,以后也长不成人”来伤害可怜的小夫妻,满怀担忧又十分隐忍地送走了自己的学生。 两人浑浑噩噩地往回走,行道树在他么头顶上枝叶交缠,勃勃欲发的生机衬得行走其中的人们背影格外萧条。哈布斯捧着花盆默默地走着,踏过一程绿树之后又踏进一程红花交相连。他用左手手臂将花盆盘起来,裹紧在自己的胸口,右手则紧紧挽住身边人的胳膊。 他将一大一小两个人攥在手心,实在是惶恐极了。路上的人们无一不是步履明确地行走在绿荫之下,唯有他是漫无目的地,无所适从地游走在这方天地间。 感世瞥一眼他魂飞天外的小样儿,没说什么,只是顺着两人相交缠的手臂贴得愈发紧。他将伴侣的食指握在手心慢慢摩挲,握了一会儿之后他手掌倏然收紧:“回家吧。” 第80章 他们走在花朵盛开的小道上,无数生灵在这一方空间中蓬勃生长,无畏而勇猛。边上结着草籽的野草歪七扭八,穗子伸出了花坛。裤腿蹭过这些穗子,种子荚只就会炸看,伴随着“哔哔啵啵”的轻微声响将草籽撒向各个角落。 哔哔啵啵的细碎声响中,感世郁郁寡欢地低头去瞧瞧花盆,心中十分有“吾生而为人,却让你和路边的野草一样匍匐在人类脚下”的愧疚感。 一眼之下,他骤然停住了脚步。 蔫蔫的野草语气骤然拔高:“哈布斯,你往咱们崽儿的营养土里绊什么奇怪的种子了?!”他火气上头,指着花盆中心嫩绿色的一点芽子几乎要炸:“你是不是把吃剩的桃核李核苹果核绊进去了?” 他脆弱夫人神经几乎要颤抖:“我们崽儿只是棵小小草,他怎么能那么早就和别的植物一个盆,他会长成一棵营养不良的小草!” 哈布斯被他一吼,强行提了点劲低头检查怀里的花盆。只见花盆中那一道缝隙里不知什么时候探出了一点芽,直直地竖在那儿。虽然已经确诊是个失智儿,但他看到发芽还是很有幸福感的。这货当即如临大敌地四处探看了一番,而后傻乎乎地问:“哪里有别的芽?花盆里只有咱们崽儿一棵草。” 说罢他还用外套把花盆兜住了,颇有警戒意味盯边上的行人:既然孩子已经发芽了,就不好暴露在外界的目光之下。谁让我们崽儿是棵小草呢,所有食草动物都是他的天敌! 感世窒息状摁额头:“你藏什么……快把花盆拿出来我好把这颗入侵者拔掉。” 哈布斯自己没找到入侵者,他深深怀疑自己需要去看眼科,紧张兮兮地把感世拉到一边教育:“大庭广众的你怎么能让咱们崽儿冒头?他那么脆……啊啊啊啊啊” 大恐龙还没教育完自己的伴侣,就看见自己的崽儿被捻着细腰从花盆里拔了出来。凶手眯着眼睛摇了摇小苗,确定它没带出了种子之类的东西之后轻巧地把苗苗往花坛里一扔。 夭寿了,谋杀亲子了,我老公疯了! 哈布斯泪眼汪汪把花盆往疑似失心疯的伴侣怀里一塞,当即就要朝花坛里扑去。扑到一半被强行揪住后领拖了回来:“你往哪儿扑?!” 初为人父就遭遇家变的哈布斯委屈极了:“就算他有缺陷那也是我们的孩子!你怎么可以把崽儿丢掉!” 感世气咻咻地抱着花盆拎着只扭着脖子的伴侣往回走:“我没拔我们的崽儿!它不是我生的崽儿!”他深吸一口气,哈布斯是大炮仗他就是小炮仗:“见鬼了我们明明天天都在刨他怎么没发现有别的种子混进来了……” 他才炸了一下,突然哑炮了。 “哈布斯,”他挽住一脸懵逼的伴侣摇了摇,“你也没发现花盆里有别的种子对不对?” 哈布斯赌咒发誓大声喊冤:“我关起门来填的土,育苗期间也没出过家门一步,我天天都在家里守着,绝对没带别的种子进去。” 感世满血复活,一把捂住嗷嗷叫的伴侣的嘴牵着他走,脚下虎虎生风走出了一步一个坑的气势。他嘴上叨叨个不停,十分忠实地还原了脑内的混乱:“我确定刚才发芽的不是龙冢花。我是颗种子的时候虽然一片混沌不知自己长成什么样是个什么东西,但只要一发芽有了智慧就对自己的体貌特征明明白白。你信我那绝对不是我们的崽子,他的芽和我的芽完全不一样!我就是棵草只会冒一点点软软的尖,刚刚那棵又壮又粗,说他是棵树的苗还更有说服力……我们的崽儿怎么会变成别人的崽,崽崽去哪里了,我把崽崽弄丢了?不行我们快回家把泥巴都倒出来检查一番,他总不能长翅膀飞了……” 感世拉着哈布斯往家里赶,心中升起一个大胆的充满侥幸心理的想法——或许这个花盆压根就不存在高等智慧生物。 那个将来会叫自己爸爸的崽子依旧躺在家里某个角落——以一颗脆皮的,一脚就能被踩碎的种子的形态。 显然哈布斯和他抱着同样的侥幸心理。他两一进门,无需嘱咐,花盆摆在门边就双双变成一棵草开始四处狂奔。他两无头苍蝇似的从玄关跑到餐桌,从餐桌下爬进厨房,最后停在了客厅门口。两人在种子最初脱离控制的地方怯怯地驻足,卑微而虔诚地伸展一片叶子往里头探了探。 感世第一眼看见的是电视墙边上季秋送的那一大盆花。上次种子脱落时它还尚存一两朵残花,如今已经全部凋谢。枯萎的花瓣掉了一地,夹杂着几颗黑乎乎的谷子形的种子。感世若有所悟地望向半人高盆栽的叶端,果然看见几颗尚未脱落的种子。 黑不溜秋的种子不仅和感世种子的形状十分相似,还奇异地和他现在的脸色也保持了一致。 一想到自己在这盆花边上捡了颗种子当自己的崽儿种到花盆里,他就很想……把送花的季秋抓出来摇一摇。 他视线游移到客厅中间,随即屏住了呼吸。他看到一棵袖珍版的自己立在茶几上,娇小的苗苗摇曳在木制的镂空茶杯托的某个格子中。 这客厅已被冷落许久,专注于育苗的两夫夫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呆在花盆边上,只会在饿的时候才下楼觅食。觅食自然是去厨房,哪里轮得到客厅这等谋杀时间的大杀器来露脸。 茶杯托的缝隙里有一点倒水时流下来的茶水渍,形成一个湿润法的小小格子间。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给种子以温暖,为他染上绿意。 第81章 两人贼头贼脑缩在门口,俱是为自己的失职汗颜,轻易不敢打搅小苗的睡眠。 这小苗也不说话,一副睡着了的架势。不过这沉睡也就是片刻的功夫,不过几个呼吸间,小苗便有了动静。它以物绝对达不到的机敏晃了晃叶子,向着各个方向扭动自己的嫩枝,几下之后便在门口两人“他要干什么”的疑惑目光中豁然跳了起来。 “吧唧”这是幼嫩的根须断在茶托底下的声音。 “咻咻”这是好动的小龙冢花呼痛的声音。 幼时将根须遍布茶托底下汲取每一点湿意,有了行动能力之后便急于挣脱茶托的翻脸无情小野草毫不顾惜自己断掉的根须,一个跃迁跳到了茶杯里。 他惬意地拥有了一大片汪洋,一点也不怕自己被淹死,软趴趴地伏在茶杯边缘,根须稚嫩的断口在水里飘啊飘。 哈布斯两口子早在他呼痛的时候就急急忙忙往里跑。前者用根须走路的技术不熟练,后者甩脱猪队友的水平也不高超。于是他们互相用根须把对方绊了个大跟头,双双扑倒茶几之下。 小龙冢花这时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别人,他弱弱地用狭窄又细小的叶片把自己撑高一点点,亲眼目睹自己的双亲扑街的画面。 他尚还不知道这是自己的两个爸爸,他们植物是亲缘淡薄的生物。他被两棵庞大的草奇异的出场方式吓了一跳,属于人类的机敏灵巧全给吓飞了,叶子一软滑进了茶水中。 “咻咻!” ——救命啊我不会游泳。 一家三口见面的第一天就扑的扑溺的溺,以后大概也不会好了。 好啦正文完结,明天再码点小段子当番外。 第48章 番外 【养子】 哈布斯的爸爸,暂且称之为老哈布斯吧。 老先生还是个小先生的时候就很是爱慕隔壁班的小姐姐,千方百计把人娶回了家。之所以用“千方百计”这个词,一是因为老丈人护白菜护得厉害,二是坎泽尔老祖宗生一百个的豪言壮语给整个家族冠上了“繁殖癌”的污名。 总之是个名望很高但是很难讨媳妇的家族。 讨到了媳妇也不太能生崽崽,估计是有什么家族遗传的隐疾。 老哈布斯果然步了祖宗们的后尘,结婚几年也没个孩子。老丈人每次看这女婿便深深觉得此人猪头猪脑猪尾巴,浑身上下没个好看的点。 有一次翁婿两人去钓鱼,老丈人鼻孔喷气:“你是不是不行了?” 女婿:爸爸我没有!你不要给囡囡物色别的猪!ball ball you! 介于老丈人的威压和对妻子的歉疚,同时也是出于对自己能力的深深怀疑,老哈布斯决定收养一头莱巴龙宝宝。 姓哈布斯的莱巴龙屈指可数,别人家的龙倒不是那么稀罕。那时候的人们已经习惯于化形,而地球人的外形是相对比较适合运动的,风靡八大星系。 要从街头上一堆直立行走的龙人中找一头莱巴龙比较困难,但是从军队里找就比较容易了。军队对种族以及身体素质的要求极高,恐龙们入伍都是要登记人种信息的。 军队归谁管?哈布斯家族的皇帝! 老哈布斯作为家族的一员,偷偷物色几个同种族的小年轻不在话下。他预备等其中一个生个七个八个就去求一个过来。预估时间要有个七八年吧。 人们永远不会知道是明天先到来,还是死神先降临。 其中一个小年轻在被他盯上没几个月就殉职了,更要命的是,他是和妻子一起殉职的。家中老人已是垂暮之年,突遭变故几乎要一起去了。 老哈布斯刚巧被皇帝指派去慰问烈士家庭,他瞧着脸色灰败的两位老人,舌灿莲花变成干巴巴如同嚼蜡:“节哀,我们莱巴龙是军人中的最强者,免不了……” 要去做最危险的事,承担最大的责任和最重的压力。 老人摸着懵懂孙儿的头,手上青筋暴起,沟壑间已有灰意:“我没想到他们会牺牲,我们家不稀罕出烈士,这孩子没了爹娘,这孩子以后……” “给我吧,”老哈布斯握住烈士父母的手,在烈士夫妻的遗像前单膝跪倒在老人跟前,鼻后一片酸涩,“烈士的子女就是我们哈布斯家族的子女,以后我来负担他的下半辈子。” 老人摇摇头。 老哈布斯握紧老人无力的手:“我只把他当儿子养,不会把他培养成皇子,以后他要是不想参军参政都可以,他想干什么我都纵着他。”他摸了把孩子的脑袋:“我只愿他率性成长,无忧无虑。” 老人没过多久就去了,把孩子给了这位皇位继承人。 若干年后老哈布斯有了三个儿子,并顺利在大选中胜出。他开始忙起来,妻子的身体也不如新婚时那么健硕,家里开始出现多子家庭惯常出现的“长兄如父”模式。 他瞧瞧大儿子,想起来他对老人家许过的诺言。 就决定是你了,老二,你来当保姆! 他忙得脚不沾地,时光又溜过去两年以后他才隐隐觉得大儿子与自己生了隙,变得生疏。 他很是心虚,少了份血缘牵绊质问儿子的底气也不是很足,只在心里默默担忧:哇,难道老大发现我不是他亲爸爸了?他嫌弃我了?他不爱我了?我要变成被儿子抛弃的老父亲了? 他又想亲近长子,却又日益无法在长子面前挺直腰板。两人相处变得费力,且双方都心知肚明,并且下意识地开始避免独处。 第82章 好在大儿子虽然疏远,对他还是很敬重的,有什么重大决策都提前问一问他的意见。 比如升学的时候看中了一所外星系的学院,想考。 老哈布斯对求来的大儿子有着对别的儿子都没有的纵容,当即拍板:去!你想去哪里都可以!爸爸支持你! 波德意味不明地看了他的老父亲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出了书房,与被勒令只许在本星系读书的弟弟们擦肩而过之后,克制不住地流露出了三分怨怼。 【名字】 老哈布斯给头两个儿子取名的时候很是中规中矩,然而人到中年就容易人来疯,想搞点事情出来。 并且有了点乱七八糟的爱好。 三儿子出生的时候他刚参加完一个拍卖会,拍到了两本古书。一本叫《百家姓》,另一本是《新华字典》。 两本都是出自银河系地球上某个时期的文明古籍。 对,就是那个用一款地球人皮肤风靡八大星系的星球。 老哈布斯不懂中文,那种繁杂又难学的语言几乎已经被历史淘汰了。幸而他是皇帝,想在莱巴星找个会中文的恐龙还是找得到的。 这只半吊子恐龙拿着百家姓给皇帝解释:“陛下,真本书上的字都是按照尊卑排的。第一个字最尊荣,后续依次减之。” 很显然,他不知道“赵”这个字的读音。 皇帝惊为天人:“先生你真是博学多才!” 半吊子:“……过奖过奖。” 皇帝又指着新华字典问:“这本书也是第一个字最尊贵吗?” 半吊子压抑住夺门而出的冲动硬着头皮唬皇帝:“是的……不是,前边的几页是目录,陛下,我给你翻正文,正文的第一个字最尊贵了!” 巧的很,新华字典第一个字他认识!于是乎他抬高胸脯炫技:陛下,这个字念a。 皇帝学了个汉字,自觉自己可能可厉害了。第二天老三出生,他就现学现卖:我们家老三就叫啊·哈布斯! 皇后不解其意,不过没关系,她有强大的第六感。她把犯二的皇帝敲了一顿,拒绝给儿子取发音如此奇怪的名字,无意中以一己之力挽救了儿子的颜面。 谢谢母上大人,母上大人威武。 【龙骑士】 里奥最近很苦恼。众所周知,成年人参加同辈的婚礼是一件极其不划算的事情,尤其是那个同辈的年龄比你还小的时候。 而年纪小的同辈如果左手牵伴侣右手抱崽子步入婚姻,那更是生命不可承受之倾轧。 他轧了自家三弟半辈子,这回总算是被对方把场子捞了回去。 上了年纪的下属们在他耳边叨叨叨:“陛下诶,你看三殿下崽崽都有了,你怎么还是单身。你都母胎单身三十几年了,为什么还要维持单身狗的清香…… 难不成……” 碎嘴大臣们说话大喘气。 里奥下意识地瞥一眼身后,冷冷道:“吃饭!” 为何这么多肉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大臣们红了眼眶:“难不成是看上了季先生?陛下不可以啊,虽然你们已经是出了三代的十七八代远亲,但他是您长辈,而且他只有四岁……不对,他已经四百多岁了……” 皇帝被日常催婚,还被扣上恋,童的大帽子,气得婚礼一结束就急忙带着侍从离开了这催命之地。 是的他得待到婚礼结束,毕竟是亲兄弟不是。 回了皇宫,疲惫地睡下,侍从给他掖被子。当了皇帝之后里奥一改保姆命,生活上变得越来越四体不勤,恨不得把以前劳碌在糟心老三身上的那份全补回来。 不过给了侍从这样贴身亲密的位置,对方最近就有点恃宠生娇。譬如,他竟然敢管皇帝的私事了。 小寅一脸忠正:“陛下,您已经不小了,再过小几十年精子失活,到时候再想生小恐龙就麻烦了。您得趁着年轻加把劲,千万不要拖,越拖越难找对象。现在的恐龙妹子口味变啦,三殿下那款力大无脑型都比您这款腹黑精英型的更吃香,您年纪再一大,要是不行了……” 里奥打断他:“你最近越来越不可爱了。” 小寅脸色一白,懊丧地垂下脑袋。 皇帝掀开被子,兴致使然抬腿勾住侍从的后膝就往自己这边一拉:“我对品味奇葩还姿态颇高对男人们挑挑捡捡的女人不感兴趣。” 小寅被勾得一个前扑,半个身子倒在床上,慌乱中没能反应过来,被皇帝一个手掌就牢牢摁住。 里奥摁住了要造反的侍从,语调不急不缓:“我喜欢乖的,听话的,只需要看着我,用满含爱慕的眼光看着我就行。” 他逗弄着侍从红透的耳朵:“就像你刚考上侍从官的时候那样。” “陛下,不要……”小寅的耳后的红晕几乎要蔓延到脖子里,“我那时候还小,不懂事,不了解您,不是有意冒犯!” 我那时候瞎!我喜欢的是光正直款的楷模男,不是白切黑生活残废臭流氓!放开我,不要摸我耳朵了,我再也不敢跟风催婚了! 里奥“啧”一声放开他,懊恼地挠挠头:“我被甩了?!” 小寅十分惶恐。 “你以后不用再来了。我放你到军队里去,给你安排个安全点的岗位。” 小寅赶忙摇头。 “我都被你甩了你还想怎么样?看到你就烦,离我远点!” 第83章 小寅抱住皇帝的手,看着比皇帝还像被抛弃那个。 里奥哭笑不得:“你到底想干嘛?我现在很炸,你再不见好就收领军职滚蛋,强焦你啊!” 小寅不说话,赶又赶不走,看着十分不情愿被丢到军部。半晌才哼哼唧唧带出点哭腔:“我不过是被你吓到了,你怎么可以说不要我就不要我!别人告白还给点消化的时间,你就会要赶要煎!” 渣渣! 皇帝觉得心口不一的男人比挑肥拣瘦的女人还讨厌! 不过面前人这副软绵绵乖巧巧可怜唧唧的小模样还是挺招人稀罕的。 遂,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