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调》 一 长安城刚下过一场大雪,天刚放晴,路上人行络绎不绝。 城里各坊纵横规整,路上积雪已经堆在路两旁,过了坊门向前不过半刻就是西市。前不久朝廷下令整顿西市商户,闭市半月,这几日开市后,商户早已按捺不住,门口的成群的骆驼队和裹头巾的西域商人正在拥挤着卸货。 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门口市货的商人极力说服犹豫的客人,还不忘招揽路过的客人,卖羊汤的女郎爽利的在门口收拾出桌椅,时不时的招呼张望的路人:“客人几位?” 谢奚兴致勃勃的四处张望,简直目不暇接,这可是长安西市啊。 她来这儿已经快一个月了,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居然在长安城的西市里闲逛。 原身从苏州动身来长安,自通济渠入东都,她就是在路上来的,随身只带了一个老仆北上来到长安城,其母早逝,其父和两晋那位名士同名,叫谢脁,是从苏州向西北贩丝绸的商人,每年年中、年末才会回来。 还有一个哥哥谢俞,早年随父亲北上已在长安定居,据说有个九品的闲散官职,年初的时候随上司去了河西任职,年方十七,尚未娶亲。 家里只有一个六岁的小萝卜头,说是父亲谢脁前两年从西北带回来,据说是妾生的,母亲早逝,送回长安来抚养。 父兄她都没见过。 其他的她也不敢多问,家里只有老仆三人,陆伯是随她从苏州一起来的长安。 长安的宅子里留守的是原本的谢伯一家,那个小萝卜头就是这家人在抚养,今日陪她出门的是谢伯的女儿,叫阿月。 阿月比她小三岁,年方十二,正是活泼的时候,但惧于母亲王媪的规矩并不敢随她偷偷出门。连着七八日,见她日日偷偷出门,胆子也大了,这两日开始也敢随她出门了,见她好奇张望,忙解释:“小娘子,这要一直穿过这条街再回来就困难了,时辰不早了。” 谢奚遗憾的看了眼远处的客栈酒楼,想见识一下传闻中的波斯舞姬。 这里离朱雀大街不近,否则她还想见识一下一百五十米宽的朱雀大街,是何等的阔气。 从西市出来她还是一路走回去,阿月毕竟年幼,早没了出门时的兴奋,闷闷的问:“娘子,阿娘出门前嘱咐我,要照顾好你。” 谢奚回头笑笑问:“我不是好好的吗?” 阿月说话也没什么条理,想起什么说什么,争辩:“可是娘子已于陆家郎君定亲,娘子父兄不在家。那陆家家世显赫,陆三郎风姿卓绝,长安城里的小娘子们都想见识娘子的容颜,看是否能配得上陆家三郎。娘子还是低调些为好。加上娘子来长安九大病了一场,我听阿爷说陆家还着人上门送礼探望了。阿娘说娘子这样不……”,成样子。 她毕竟年纪小,说着说着就忍不住了。 谢奚问:“那陆家三郎果真生的漂亮?” 阿月眼睛一亮,反驳:“不是漂亮是丰神俊朗。长安城里的儿郎都不如他。” 谢奚哦了声。不以为然,再俊也才十几岁的高中生,能好看到哪里去。 而她已经是被社会毒打过的怪阿姨了。 她心里遗憾的说,陆三郎,就不要迷恋阿姨了,你配不上我。 阿月见她不以为然,一路上喋喋不休的讲陆三郎的才名和显赫世家,谢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不当回事。 她至今都不明白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她经历中考、高考、国考,学过物理,见识过航天科技的人,从小是按照科学方式培养的,怎么就被非科学给绑架到了这儿呢? 可恨她辛苦考公,好不容易上岸,就被下放到基层锻炼了两年,终于接到调令,结果一觉醒来就到了这糊里糊涂的乱世。 她问也不敢多问,也不敢过于放肆,整日偷偷摸摸出门,鬼鬼祟祟的回家。 阿月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郎君多疼爱她,进门迎头撞上陆伯出门。 陆伯本是长安人,因为原主母亲是苏州人,家里是做丝绸生意的,原主父亲娶亲后就定居在苏州,之后做丝绸生意常年在外,原主母亲早逝。陆伯这次随她回来也算是归乡。 见她一身男装,惊讶的问:“三娘,这是?” 这位跟随她十几年的老仆,谢奚不敢太放肆,怕他怀疑。 陆伯叹气劝道:“三娘,这里不比苏州城,出门该叫老奴跟着才是。” 谢奚听的心里一乐,敢情这原身也不是个规矩的闺阁小娘子。 陆伯跟着她进门,王媪正在准备晚食见她进来端菜,惶恐说:“小娘子,不可。” 谢奚讪讪的放下盘子,心里哀叹,整整半个月,没见一点绿菜,整日的碳水和肉,还是大炖的牛羊肉。 这么吃下去,真的不行。 王媪见她嫌弃羊肉,忙说:“小娘子可能不知,二郎爱吃羊肉,最爱喝我熬的羊肉汤。” 谢奚心里嫌弃,瞧你护犊子的样子,那小屁孩是没见过世面,就你那羊肉汤,白给我都不想喝。 王媪特别护短,生怕她抢了小萝卜头的东西,整日像防贼一样防着她,四十几岁的妇女,缺点真是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她也懒得计较。 谢伯晚上不回来,听王媪说:“店里有批丝绸从扬州周转进来,待过两日郎君的人来押运去西北,不可有闪失。” 平日西市里的丝绸店由谢伯的儿子谢靖打理,据说谢靖的名字是郎主谢脁赐名,谢伯两口子极为的感恩主人赐名和对他们一家的信任。 谢伯这几日就随儿子住在店里了。 原身一年都未必能见一次父亲,这位便宜爹还挺惦记她的,常年奔波还不忘给她定了门亲事,理来说,她哥哥都没定亲,轮不到她。看样子这家人并没有那么富裕顺遂, 那个更年期的王媪又和她念经:郎君疏忽,已致大郎这个年纪还没有定亲,但是郎君记挂着小娘子云云…… 谢奚哭笑不得,觉得她这个理论实在过于奇怪了。 倒是这个便宜爹在老婆去世后再未续娶,身边只有一个胡姬打理他的衣食住行。 听着倒像是个正经商人。 谢宅占地很广,据说这宅子本是官宦家宅,获罪后被贬出长安,原主哥哥做主,将一家老小从隔壁坊的小宅搬到这里。 穿过中厅进入后院,东西厢房穿廊连接,她住在后院正堂,家里一共就五口人,尊卑有别,她不好搞平等这一套,只好把阿月当成服务员。 阿月端菜后催她:“娘子快吃。” 她先喝了口羊汤,冬日的羊汤很是驱寒,但是谢婶手艺真的很一般,羊肉难免腥膻,她喝了两口就不再喝了。 谢家顶多是家境殷实的商户,自然不比那些官宦人家的厨师讲究。她草草尝了两口就没了胃口,催阿月端下去快去吃饭。 小萝卜头下学后被温媪拘在房间里,不准和她多接触,她也省了麻烦,眼不见为净。 日落时分,听见远处悠长的钟鸣,她一个人坐在门口叹气,半个月也没找到什么契机,毫无办法,不知道怎么回去,从前虽然基层下乡扶贫助农,辛苦是辛苦,但是和这个倒退几百年没有可比性。 她一个人颓废的进房间写笔记,这半个月她日日出去,每日回来汇总记录所见所闻,暂时还觉得新鲜,国姓确实姓李,但是国号是大周,现下是中元十年。 她知道的那个李家,不是大周朝,也没有中元这个国号。 她边记录边叹气,这是钻到时间的哪个缝隙了,究竟怎么才能回去? 晚食后王媪进来给她送茶,见她在灯下看书,踌躇不言,她开始有点烦这个小心眼的中年妇女,但是又懒得计较,好奇问:“怎么了?” 王媪站在她身侧看了眼桌上的纸笔,这都是原主从苏州带来的。 王媪吞吞吐吐:“小娘子来长安这一个多月,可是觉得不自在?” 谢奚边写笔记,随口道:“怎么会。” 王媪见她不抬头,解释:“大郎本是准备去苏州亲自接小娘子,但是上司召他去了河西,走之前还懊恼未能去接小娘子。” 谢奚乍一听这话没问题,但是细品就不太对味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拿出耐心问:“阿兄本无实职,为何会被召往河西?不是说河西道今年不太平吗?” 王媪支支吾吾,搪塞:“三郎前途无量,怎会一直做散官。” 谢奚哦了声,原来是去河西建功立业去了。 见她久久不言,也不太上心,王媪又说:“郎君早年给小娘子定下的亲事在长安城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崇化坊的陆家,陆三郎真正的丰神俊朗,陆家大伯在吏部当差,可是一顶一的官宦人家。” 谢奚嗤笑了声,长安城里碰见十个人,九个都有官职在身,一个初初才安定的王朝,都城里哪个不是豪富, 见她毫不在意,谢婶劝说:“小娘子初来长安,不知道南地风俗如此,长安城里贵人多,小娘子不可再贸然出门。” 谢奚以前在单位也是个话不多的人,但是大家都知道她干活儿实在,脾气不大好。 她是真的有点烦这个老娘们儿,大半个月了跟防贼似的防着她,小气吧啦的,她一个文明社会的人都忍不住了,扭头认真的仔仔细细的看着她,看的王媪心虚。 谢奚问:“是父亲让王媪管束我的?如今你是主母吗?还是王媪觉得这个家是你在做主?” 谢奚猜谢婶顶多比她大十岁,她都快三十岁了,又不是真的十五岁。 她是在这个宅子里自在惯了,在她面前耍本事来了。 王媪被她的话吓着了,立刻改口:“不不不,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谢奚没心情和她耍本事,和气的说:“早闻长安城繁华。苏州繁华在精致,不比北地辽阔,我每日也只是打扮做小郎君,在街上转转,并不惹事。你也不必惊慌,我知道分寸。” 王媪毕竟是老仆,她再小也是主,见她好说话,便局促的笑笑。 谢奚也只是警告一句,并不多苛责,问:“家里还有什么人吗?父亲每年不回来,阿兄也不在家,只有你们和弟弟几个人在家吗?” 王媪这下老实了,答:“那倒不是,店里阿靖负责周转,南来的商队负责替郎君运送。鲁伯一家人在郊外庄上,没有大事就不回来。” 谢奚好奇:“郊外庄上?” 王媪又开始自豪说:“郎君早年在郊外置下良田百亩,供一家人足矣。” 谢奚一听,这家境还挺殷实的,没想到她穷了快三十年,到了长安城,居然变得家境优渥,有房有家业了,改日一定要去看看。 听着好像确实不错,但是心里终是觉得不踏实。 ※※※※※※※※※※※※※※※※※※※※ 新文来了,这是我第一次写古言,种田美食文,温和不虐,希望大家喜欢。 下本写《等月色也等你》,试读第一章在微博, 二 冬日苦寒,没什么娱乐活动,也没有可靠的取暖设施,只能早早上床睡觉,导致天刚蒙蒙亮,她就醒了。 冬雪之后温度很低,大清早起来只有厨房里最暖和,自前晚她反驳了王媪后,果然乖顺了很多,就是连着三天她连谢昭的面都没见到。 王媪不准她进厨房,早上一问,朝食是汤饼。 汤头又是羊肉。 她听的心里直叹气,再这么下去,她早晚会和羊肉势不两立的。 她忍了片刻,觉得还是吃饭最重要,问:“能按照我说的做吗?” 王媪像是这才醒悟,懊恼问:“小娘子从南来,是不是不喜我的手艺?” 真是个迟钝的老实人。 谢奚忙说:“不不不,我只是想换个口味。” 不做饭,就没资格挑剔,我可是个有素质的现代人。 王媪这才敢让她进厨房,厨房宽阔,梁上挂着许多山货,墙角一排瓮缸,有水、有肉、有酱。 有些简单粗暴,并没什么花样食材。 她看着材料简单的厨房,觉得也做不出什么好吃的面食,颓废的说:“还是你来吧。” 早食吃的不甘心,过了午时,她照例出门,这次有计划了,要去西市采购些新鲜吃的。 西市一如既往的繁华,越往里走,越热闹,可惜不是春日。 要是来年春日,肯定能见识李太白诗中‘五陵年少金市动,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进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的盛景。 她转了很久才找到谢家的丝绸铺,门脸很宽敞,后罩房存货,阁楼上供人休息。店铺很是宽敞,就是生意看起来很一般。 她站在店里看了眼各色丝绸、丝绵、葛布,玲琅满目,谢伯从后门进来看到她惊讶的一时都不知怎么打招呼,她忙说:“我替王媪出来买东西,路过这里。” 谢伯是个极有规矩的人,斥到:“胡闹,怎能驱使小……” 说了半句也觉得不妥,又说:“郎君的货已经运走,老奴今日就能归家,小娘子不必理会她。我定会教训她。” 谢奚见他误会了,忙说:“怎么会,其实是我擅自出门,不关王媪的事。” 谢靖长的和王媪一样,一双眯眯眼,让人分不清他是睁着眼睛还是眯着眼睛。微微低头恭敬的看和她行礼,谢奚见他正在理账,让他不必惊恐。 见他一直跟着,挥挥手让他去忙,不必理会她。 谢伯边走边说:“小娘子要买什么,老奴陪你去。” 谢奚问:“生意看着……” 谢伯不在意说:“今年年景不好,去岁江南遭灾,蚕丝价格一涨再涨,今年年景又不好,丝绸价格奇高,郎君本计划年中后就能回来,结果西北有事耽搁了,郎君怕要是回来,明岁就彻底没了生路。” 谢家的生意已经这么艰难了?。可真是神奇的一家人。她有点怀疑这个家境,看起来富贵的家底有点虚啊。 路过胡姬的酒肆,胡姬发辫披肩,蜜色皮肤,五官立体,容颜明艳,见了她喜笑颜开招揽:“小郎君……” 谢伯看的大惊失色,忙挥开胡姬的手,护着她穿过酒肆,她眼馋的回头冲胡姬歉意的笑笑,跟着谢伯在西市横扫一圈,确实买到了很多新鲜的东西,可惜冬日的蔬菜价格惊人,比较安慰的是买到一条猪后腿。 谢伯忍了她一路,又想劝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看的谢奚忍俊不禁。 晚上回去,她特意要吃面,指挥王媪把猪肉切碎,她自己动手炒浇头。 肥肉熬出油,花椒、八角、葱、姜、蒜下锅爆香,大火将肉臊炒至变色,加酱爆出肉香,味道窜起来,整个厨房里都是浓郁的香味。 谢昭下学回来,站在厨房门口兴奋的问:“什么东西,这么香?” 谢奚问:“这么早就回来了?” 谢昭和她并不熟悉,只知道她是姐姐。乖顺的说:“今日夫子要去整理书库,就让我们回来了。” 谢奚见他小萝卜头一个,还挺有礼貌的,哄说:“乖乖坐好,等会儿吃面。” 锅里加汤,将泡发的干货切碎,放锅里煮,浓浓的肉末臊子,待出锅加一把葱碎。 看着就很美味。 果然猪肉就是不可缺少的美味。 晚上的面食确实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 这里还没有炒菜,猪羊肉也不过是炖或者烤,再加上谢家给儿子买了个散官,自觉已不是商户,有点讲究了,所以不怎么吃猪肉。 家里各色野味倒是很多。 晚上大家见谢奚指挥的晚饭确实比王媪做的汤饼美味。 陆伯感言:“小娘子还是和苏州时一样的活泼好动。” 谢奚每见他提起小娘子,就心里惆怅,他的小娘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而她被困在这里回不去。 谢昭和她坐在她的房间里,谢昭吃的满嘴肉酱,两眼发亮。 谢奚很怀疑王媪说的,谢昭爱吃她做的饭。 小萝卜头吃了整整一碗,问:“我还想吃。” 谢奚哄他:“晚食不能吃那么多,喜欢的话,明晚继续吃这个。” 谢昭摸着肚子满足的瘫倒在胡床上。 谢奚问:“你作业做完了?” 小家伙儿哀叹一声,坐起身哀怨的看着她。 谢奚看的失笑,说:“我晚上也要看书,就在我这里看。” 小家伙看起来很高兴,匆匆跑回去拿笔墨去了。 过几日就入了腊月,进了腊月礼仪就多了,看样子今年那位经商的郎君不能回来过年,那个大郎也去奔前程了,古人的离别总有种时过境迁的感觉,不同现代人来去自如。 谢伯王媪好像对大郎不能回来一点都不意外,只觉他在外有大好前程,就算多年不见也是正常。 倒是便宜了她一个,一家子就她一个主人。 腊八开始谢伯和陆伯每日出去,采购过年祭祀用的东西,回来后就开始里里外外的洒扫,阿月年纪小被王媪拘在身边做活。 只有谢奚最闲,所以就负责出主意,每天教阿月做吃食。 第二日原本吃粟米饭,大清早谢伯要去采买,陆伯送谢昭去书院后回来留在家里负责洒扫,谢奚想自己下厨,见王媪在做祭品,就和阿月两个人负责早食。 前日买的猪后腿还有,她想做红烧肉,但是没有糖,有酱其实也能做,她心想等过几天有时间了,要搞点糖。 把猪肉切块,焯水后,下香料,将肉下锅翻炒,加酱翻炒,一直到肉味飘香才加水,文火慢炖。 阿月负责烧火,坐在灶前直呼:“好香。” 因为没有蔬菜,西市倒是有卖的,但是没有一样是她能买得起的。索性回来就生了一缸豆芽。 豆芽炒肉丝,外加一个鸡蛋汤。 这里一日两餐,她吃三餐主要因为于她起的太早,离午饭太久等不到就会吃点撒子,这也是她在西市买的零嘴。 午饭时谢伯回来,她嫌一个人麻烦,让陈伯打了张长桌放在厨房里,厨房连着正堂有个小厅,视野宽阔,门窗打开,是个吃饭的好地方, 她坐在上首,吃了的并不多,催陆伯谢伯先吃,几人不肯,王媪惊呼:“怎可如此没规矩。” 谢奚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她,淡淡说:“既然我是主子,我说的就是规矩,冬日天冷,就在厨房里吃饭。” 王媪想多嘴,又不敢开口,想谢昭不在下午才回来,谢奚也不理。 阿月端出一盆红烧肉,谢奚招呼:“主要是我试了新菜,你们都来尝尝。” 豆芽炒肉丝清脆爽口,简直让她倍感亲切。 王媪端出粟米饭和蒸饼,为难的坐在她下首。 几个人围坐在桌上,谢奚坐在上首,看着这一桌人有点小期待,尝了口菜觉得味道还不错。 谢伯尝了口红烧肉,惊呼:“小娘子,好手艺!” 王媪尝了口红烧肉,大概觉得确实比她做的好吃,一直点头并不言语。 陆伯则更喜欢肉丝豆芽菜。 阿月尝了口菜惊呼:“小娘子,真真好吃。” 反而谢奚没吃多少,她在计划开春在后院里种点菜,换点花样。 颓了一个多月,她已经认命了,确信是真的回不去了。 要扎根在这里了。 阿月对她简直五体投地,她能看书写字,又会厨艺,比寻常闺阁小娘子胆子大得多。阿月见过坊里的小娘子们,大多闭门不出,但是从苏州来的小娘子,来了之后水土不服睡了几日,再之后穿上郎君的衣服,日日出去闲逛。 反正和寻常小娘子不同。 腊八之后祭灶,谢奚不懂这些,只觉得好奇,看着王媪和隔壁邻居讨论祭祖洒扫事宜,她只听不说。 坊靠东,离东市近些,王媪在交际上很有一套,谁家长短说的一清二楚。尤其郎主将谢昭交给他们抚养后,她越发的劲儿劲儿的,对上邻居的葛娘子更是端着态度。 邻居的葛娘子见谢奚一身男装站在门口,笑问:“好俊俏的小郎君,你家郎君归家了?” 王媪大概与她相熟,失笑道:“郎君今年大概不能归家,这是我们家小娘子,从苏州来,郎君再三嘱托照顾好小娘子。他年后归家。” 葛娘子惊讶的瞧了几眼谢奚叹道:“小娘子怎这副打扮?这就是那个定了长兴坊的陆家三郎的小娘子?” 王媪见陆益之声名显赫,怕人诟病谢奚,忙说:“我家小娘子青春年少,最是活泼。父兄不在家,偶尔出门办事。“ 葛娘子还是觉得她有些出格,她夫家在崇仁坊开旅店,家里一子一女,据说儿子定亲的女郎年少病逝,之后一直没有再定亲。 谢奚听了几句觉得无聊,和谢婶摆摆手,出门上街去了。 既然回不去,她就要想想办法,怎么在这里活下去,总不能真和十几岁的青春期幼稚小男生结婚。 都说长安城千百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她现在只熟悉去西市附近的路,坊太多,根本记不住名字,走远定会迷路,她像探索迷宫一样,一点一点的熟悉地图,每日回家会绘制一点地图,结果今日走的远了,所以回来的有些晚。 进了坊就看到坊门前几人凑在一起朝坊里指指点点,坊里有位仁兄据说是在京兆尹的衙门里当差,得他的照应,坊里一直都很太平。她疑惑的向里走,进了巷见自家门户大开,葛娘子领着仆妇站在门口张望,见她进来,夸张的尖叫喊:“哟,谢小娘子终于回来了?” 声音非常的刺耳。 谢奚看都没看她,径自进门去了,穿过中门,见中庭里几个五大三粗的莽汉围在一边,最前面站着一位中年男人,马脸无眉,肩骨无形,看着不大像是个健康模样,一双三角眼盯着她上下打量。 谢伯王媪护着谢昭站在前面,只有陆伯和那人对峙,但看着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谢伯夫妻站在陆伯身后一脸愤慨,但看样子毫无办法。 她先问:“这是怎么了?” 三 那马脸立刻盯着她,似笑非笑的立刻道:“这是小郎君?回来的正好,那这欠债总该还了吧?” 谢奚一脸懵,看了眼欲言又止的谢伯,问:“什么债?” 那人嚣张的将欠钱的契约展在她眼前,道:“谢眺五月前,问我借钱佘了一批丝绸去了关外。至今无音讯,这眼看的就到期了。他联通他儿子可都不见踪影。” 她看了一眼,我去,这么大一笔钱? 那人问:“怎么?掏钱吧。” 谢奚回头问:“这是我父亲签的?” 谢伯迟疑的点头。 谢奚听的两眼一黑,看了眼日期,挣扎问:“不是还没到日子吗?” 那人却说:“欠债还钱,上门要债不拘什么日子,别啰嗦了,快还钱。” 谢奚看了眼庭院里的三个似鹌鹑似的老仆,终于知道这个家怪在哪里了。 硬着头皮说:“过两日来取吧,或是我送上门,毕竟是大笔数目,总要筹措一番。” 那人嗤笑:“谁不知谢老三西北商道上的货被回鹘人给劫了,我助他生意一场,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白白让我损失。” 马脸男人不见钱不肯走。 谢奚无法,她就知道!富裕是假象!她这个运气怎么可能遇见这么好的事! 见三个老仆满面忧伤,她折中道:“家里只有三个老仆,我尚年幼,家底就是全抵给你,你也未必敢接,你何不等我筹措还你。” 那人见她说话坦荡,和身后几个大汉打了一手势,身后的几个莽汉立刻开始进屋扫荡。 谢奚喝道:“站住!今日若是谁敢进门,明日就去京兆尹里去分说,我好言相劝至此,我父亲欠债尚不到时日,我都不惧,各位呢?” 马脸男一脸阴郁,盯着她看了半晌,谢家确实有亲友在朝为官。 他阴狠的盯着她看了好久,最后不甘心和谢奚放狠话道:“你最好说话算话!要不然,谁也保不了你!走!”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门去了。 见人出门后,谢伯忙关上门,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 三个人一脸惊慌,王媪摸着谢昭的脑袋,谢奚看不下去,招手将谢昭叫过来,问:“书院里怎么样?今日有功课吗?” 谢昭大概没想到她心这么大,都这时候,还能这么淡定。 结结巴巴说:“没……没有。” 王媪慌张的抓着谢伯声音发抖的问:“怎么办?郎君的货真的被抢了吗?怎么办?” 谢奚倒不至于慌张成这样,沉声问:“和我说说吧,怎么会欠了那么多?” 谢伯如丧考妣:“前段时间那批货,被杀千刀的回鹘人给劫了。郎君本就等着这批货救急。” 谢奚问:“家里现在有多少钱?” 谢伯:“店里只够进出,家里已经没多少了。” 谢奚听的暴脾气都快摁不住了,合着她就自由自在借住了不到两个月,这就遭报应了? 陆伯眼巴巴的看着她,王媪实在没心情做饭,几个人晚食草草应付了事,谢奚回房见陆伯进来,她还在绘制今天探索的新地图,见陆伯犹豫不言,问:“有什么说的?” 陈伯:“原本不该我说,小娘子从苏州整顿家业后,家财都带在身上了。” 谢奚回头看了眼偏房,问:“大概多少?” 陆伯:“不够还债。我想提醒小娘子,不到万不得已,别拿出来。” 谢奚惊讶的看他,附和的点点头。放下笔,和他说:“我知道了,按照那个数目,也不一定就还不起,你和谢伯说一声,明日一早我出城一趟,去郊外庄上。” 等陆伯出去她就开始整理小娘子的行囊,苏州来的小娘子总共带了九箱家当,两箱衣服,四箱首饰用品,剩下三箱是小娘子的私产钱财。 她看着箱子叹气道:“小娘子,对不住了,我也无能为力,说不准要动你的东西了。” 她开了首饰箱子,除了房间里摆出来的摆件,剩下的都在箱子里,也没多少。也不知道小娘子在苏州是怎么过的。 她开了一箱钱财,是半箱银子半箱金,成色不一,但是数量很客观。简直意外之喜。 本朝已经通白银,但是百姓少用,铜钱和丝帛绢日常流通较多。 听王媪说江南遭灾,米价有波动,去岁一斗米十文钱,今年涨到了一斗米二十二文。 一千文钱是一贯,谢老爹欠债将近一万贯钱,粗略一换算,欠债一万贯将近一个亿…… 她就是卖了这宅子,再卖了西市的店,把这几个老仆卖了都远不够还的。 小娘子这笔私财,也就够了十之三四,她粗粗看了眼,小姑娘可真是个富婆啊。 她虽不像家里几个老仆一样仓惶,但也不轻松,家里几个老仆早已惶恐失措,就怕家财散尽会卖了他们,他们比她着急多了。 她倒是无所谓,毕竟不是自己家,但也是件头疼的大事,虽说做生意怎么可能没有意外,但是偏偏这个裉结让她赶上,这就不是件愉快的事了。 她翻开一箱小娘子的行李,居然是一箱书。 少见的装订本,江南的竹纸虽不像后世那么细腻,但比北地的纸要洁白很多。 她翻出书全放在桌上,一本一本的翻看,有游记、画本、科考制业…… 种类很杂,她翻开本游记,看了眼,阿月推门进来,她头也不抬的提醒:“出去先敲门,再进来。” 阿月惊慌的退出去,小心的敲门后直接进来,她失笑的说:“敲门后,要等我说进来,你才可以进,记住了吗?” 阿月拘谨的说:“小娘子,我知道了。” 谢奚见她毫无前几天的活泼劲,问:“王媪教训你了?” 阿月问:“娘子,要是还不上债……” 谢奚合上书,示意她坐在椅子上,她双手握在一起,连连摇头。 谢奚笑说:“坐下吧,我有话和你说。” 阿月虚坐在椅子上,揣揣不安的看着她。 谢奚问:“是你阿娘让你来问的?” 阿月点点头,后又忙摇头。 谢奚问:“家里原本是有钱的,对吧?” 阿月迟疑的点头。 “但是被我阿兄全都带走了,对不对?,你阿爷觉得这次怕是家财散尽都于事无补,对不对?” 阿月惊讶问:“你怎么知道?” 谢奚又问:“我阿兄也不是去河西当差,是去避祸了对不对?” 阿月见她笃定,丧气的老实说:“阿娘再三嘱咐我不准和小娘子多嘴,那本就不是大郎的过错,那陈家本就是仗势欺人。” 谢奚早就觉得这个家怪怪的,笑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阿月乖乖道:“年前家里人还很多,郎主和大郎都是好客的性格,家里经常有借住的朋友来,早前大郎得了坊里刘伯的照应,在京兆尹里当差。他武艺好,人也好,被金吾卫的一位长史看中,调进了右金吾卫。那日,在崇仁坊,大郎和陈家郎君不知为何有了口角,陈家郎君恼怒大郎没有给他赔罪,招集人手路上伏击大郎,不想大郎好勇,武艺过人,一群人都不能将他困住,陈家郎君没抓住郎君反到被大郎打断了腿。陈家是官宦人家,他姐夫姓万,万家显赫,他姐夫是户部民部司郎中,以权压人,京兆尹立刻就将大郎投进了大牢,郎主四月回来托了好些关系,才将大郎捞出来,结果衙门的差事也没了,捐的官身也丢了。大郎不得已去河西投奔那位族叔。也是为了不给小娘子惹麻烦,当初郎君请陆家出面帮忙,但是陆家郎君不在,就没帮上忙,大郎怕陈家报复,到时候影响小娘子的姻缘。” 谢奚一手在桌上敲了又敲,想这谢大郎人不真不错。问:“那陈家是不是有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娘子?陈家和陆家关系是不是很不错?” 阿月见她都猜中了,惊吓的看着她,她安慰道:“说吧,没事。” 阿月本就是多嘴的年纪,“陈家是有个小娘子,陈娘子长安城都很有名,她才名很高。我听原来的刘媪说陈家很想和陆家结亲,说是小娘子挡了陈小娘子的姻缘……” 谢奚又问:“父亲当时请陆家帮忙,是不是不止没帮忙,说话还不好听?” 阿月吓了一跳,这位苏州来的小娘子真是什么都能猜到,她哪知道谢奚就等着这个台阶,正琢磨着要是陆家先悔婚,她就没什么大烦恼了。 谢奚点点头:“我知道了,明日去郊外庄上,你也一起去吧。” 阿月犹豫说:“鲁伯人高大鲁直,脾气不好,小娘子还是……” 谢奚摆摆手谢客:“你记得和你阿娘说,明日我就不吃早食了,如果顺利晚食前就能回来,我先去筹钱吧,苏州北上之前,家里几位前辈托老友通融关照我,让谢伯王媪不必惶惶。” 阿月惊喜的看她,天真的问:“真的?” 谢奚笑笑点头称是。 第二日一早,她归置了一番衣服,以后这裙子大概就用不上了,她大概要扎根在这里,干点事业,好填补这个到处漏风的家。 王媪大概听了阿月的话,有些精神了,见她进来招呼:“带些干粮出门!” 谢伯已租了马车,在坊门前等着她。阿月被王媪拘在家里,不准出门,她和谢伯出门。 她第一次出城,坐在马车上好奇的张望,朱雀大街果真宏伟,一百多米宽的道路,居然都不显寂寥,来往人不断。 越往南居户越少,有些坊都被兼并成菜园子了。 等到了郊外,往南一望无际的麦田,冬麦已经种下去了,田间依稀可见低矮的房屋炊烟四起,谢奚以为的良田百亩,大概是近郊,可马车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都不知道哪里了。 等她下车能看到远处的山,田间深处有几间屋舍,马车到院子里才停下,谢奚下了车,看了眼颇有些寒酸的屋舍,问谢伯:“这就是那百亩良田?” 谢伯纠正道:“上等田五十亩,下等田二十亩。总共七十亩。” 谢奚真是给这帮人跪了,王媪嘴里的百亩良田直接缩水成七十亩了,还夹杂了二十亩的下等田。 你们古人吹牛逼,真的比我一个现代人强多了…… 估计是年初为了救那便宜哥哥卖了不少,家业快败尽了,都到了卖田的地步。 四 谢奚看了眼院子,破归破,但是收拾的井井有条,几间连着的土坯房,屋檐下挂着簸箕和编到一半的筐。 毫无疑问,这田庄一看经营的很一般,甚至可以说看着就很穷,榨不出什么钱财来。 谢伯卸了车,拴好马,见她站在田埂上张望,解释说:“鲁伯最是勤快,大概去田里了。” 冬季严寒,她好奇问:“现在去田里做什么?” 她基层下乡那么久,没听说冬麦还需要除草。 她随口问:“这里只有鲁伯一个人吗?” 谢伯道:“鲁伯长子早丧,带着吴媪和小儿子住在这里,掌管郎主的田地,鲁伯在田亩上颇多天赋。” 谢奚听的不以为然,心里吐槽看这几间土坯房,就知道他天赋一般般。 她和谢伯信步在田埂上走,冬麦绿油油的,冬雪之后丝毫不减冻势,这几天天气回暖,麦苗长势喜人。 她打听:“这里除了种麦还种什么?” “冬麦主产,收割后种一茬粟米,那二十亩下等田,种的是苜蓿。” 谢奚问:“养牲畜吗?” 谢伯摇头:“我不擅此道。不太清楚这里。” 远远看到田埂另一头有人走来,谢伯张望片刻后高声呼唤,鲁伯果真生的高猛,虎虎生风,起码有一米九。 谢奚看到他只有一个感觉,像个戍边的边将,一身短打,怀前的衣襟别在腰侧,感觉拿着刀就能杀敌,浑身凶气,见了谢奚皱眉问:“这是?” 谢伯勉强的笑着解释:“这是苏州来的小娘子,月前才从苏州回来。郎主家业遭祸,债主上门了,小娘子四处奔走筹资。” 鲁伯皱眉怒道:“怎会?” 谢奚也不客气,直问:“田庄可有余粮?” 鲁伯怒目,像是忍了又忍,最终说:“年初已经把田庄进项全都清空了。秋收才勉强维计。” 谢奚听的只想骂娘,合着就是个破产家境,白让她高兴一个月。 三人往回走边讨论,鲁伯见她不露慌色,镇静自若,但是毕竟才十五芳龄,只到他肩头,似一个俊俏的小郎君,像是指责谢伯,道:“怎好让小娘子抛头露面奔走。” 谢奚摆摆手,不客气的说:“就不要说这些了,大难面前不必拘泥于这些,先仔细合计一番,早做打算。父亲和兄长,想来也是毫无办法。先还债其他的再说。” 鲁伯进了院子请她进门,这屋子说好听点是干净,简直就是一贫如洗,想来那个便宜爹上次来早把鲁伯打劫干净了,简直不要脸。 不多会儿吴媪带着小儿子也回来了,鲁伯吩咐吴媪去做吃食,谢奚也不在意问:“我家在长安城可还有亲近走动的亲戚?” 鲁伯点了几家:“郎君本不是长安人,常年在西北,郎主有个妹妹嫁的是河间崔氏旁系的子弟,只是我不大清楚是不是经常走动。” 谢伯忙说:“走动的,二娘子逢年过节总会遣人上门送礼。” 谢伯说完又说:“再就是几家相熟的故交。” 谢奚不好意思说,一家一家去借钱。 灵机一动问:“与我定亲的陆家,和我家关系如何?” 鲁伯看着显然比宅子里几个人要有主见,说话条理清晰,再加上魁梧身材,俨然是一名悍卒,放在家里,就是镇宅的宝贝。 在这个民风彪悍的朝代,这样的外貌才是标配。 鲁伯想了片刻:“那陆家,虽说是官宦人家,但是自视甚高,轻易不与商贾结交,倒是家业颇丰。” 谢奚一听,有门儿。 谢奚终于能开口问了:“那怎么会和我家定亲?” 鲁伯:“陆家家主早年自凉州归京述职,本就乱世,恰逢遇上异族乱军,得郎君救助,陆家家主感遇郎主恩情,定下了陆家三房的三郎和小娘子的亲事。那年小娘子才刚会走路。” 谢奚好奇问:“你见过我?” 鲁伯自豪的说:“奴早年随郎主从苏州往西州贩丝绸,后来因为受伤,郎君在长安置下家业,就在这里替郎君看守家业。” 谢奚还挺好奇这位便宜爹的,听着挺有魄力的一个人,怎么就晚节不保,破产了呢。 她问:“为何不在庄上养些牲畜?这样下去,田庄收益会越来越小。” 鲁伯尴尬的不知怎么说。 谢伯一脸愁色,婉言:“小娘子不知世道艰辛,田亩之地,怎好养殖这些。” 谢奚也不反驳,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安排说:“回去后还是先给父亲捎封信,告知他此事,免不了再去亲朋府上叨扰一番。” 她想好以后怎么改善田庄了,但是眼下巨债是个大问题。 其实她有个特别不要脸的方式。 和那陆家去借钱…… 回了家,她就上最亲近的崔家,崔家住在东市附近,东贵西繁华,和西市附近不同,坊与坊之间还有执勤的人,谢奚跟着谢伯,崔家住在坊里的最西,住宅占地面积颇大,西门进去第一家,看房舍很低调,不像是富贵人家,敲门后有一个婆子开门见了谢伯忙带进去,那位据说原主姑姑的中年妇女,一身水湖蓝,见了她惊呼:“这就是雀奴吗?阿兄一直将她藏在苏州都不准我见见,雀奴怎么这副打扮?” 她看了眼对方,心说,要不是为了钱,我真不能忍这个小名,活脱脱的家雀…… 谢氏白白胖胖一脸笑意,性格爽朗,看着过得不错,她不在乎的说:“父兄不在,我一个小娘子主持家业,这样方便自在,姑姑不要介怀。” 俨然是一个风流的小郎君。 谢氏掩嘴痴笑,拉着她的手,往里走说:“我听谢伯说了,你该给我哥哥去信,这么大的事,你一个小娘子怎么能应付的过来。” 谢奚昧着良心说:“父亲辛苦为家业,阿兄为功业远走,实在不敢扰烦,所以私下筹措,还望姑姑能借我一臂之力。” 谢氏为难的说:“我家郎君俸禄有限,我能拿出来的实在不多,你且等等,我再转圜一二。” 谢奚觉得骗这种老实人真是良心不安,会遭报应的,但是眼下真是没办法了。 谢氏遣人不知去了哪里,见她四处张望房间,笑说:“雀奴横遭此祸,不过不必惊慌,能和陆家结亲,想来是鸿福在后。” 谢奚好想问问,那个陆家到底是个什么显赫世家,那个陆三郎又不是皇帝的儿子,让这群人,一个两个的交口称赞。仿佛我一介凡夫俗子,天降大运高攀了他。 我堂堂985的双一流大学生,我当年也是重点高中的,我也是人中翘楚的好嘛,我能稀罕他?笑话。 不过要是长的确实不错,我可以多看看。 谢奚在谢氏这里借到了将近一千贯,可见这个娘家在她在她眼里也是很重要的亲人。 谢奚真心感谢这个爽朗的妇人,和她保证道:“谢姑姑的大义,容我转圜一年,必原数奉还。” 谢氏听的笑着说:“雀奴不必这样,阿兄自幼护我,我总不能坐视不顾看他家业尽毁。” 谢奚向这个老实女人深深鞠躬,重谢道:“谢奚今日谢姑姑援手。” 从崔家回来,她写信托谢伯捎给老谢,等谢伯出门,她又想起追上去,到崇仁坊的客栈里,谢伯找到了那个捎信的人。 据说是亲朋好友,常年行走在河西一带,捎信非常方便。 那人坐在大堂里,盘腿坐在胡凳上,一边喝酒,一边随着胡姬的舞步在桌子上轻敲,看着一脸沉醉其中,谢伯见了他招呼:“崔五郎。” 那人回头看了眼谢伯,又看到谢伯身后的谢奚,挑眉笑着招呼:“谢伯,来,坐,还有这位小郎君。” 谢奚奇怪的看他,那人的脸让人觉得特别亲切,浓眉大眼,看着特别深沉,非常符合现代人的审美,没有幼齿感,眼睛极漂亮。 谢伯大概习惯他浪荡不羁的性格,坐在一边说:“此次想托小郎君给我家郎主捎封信,这是我家……” 谢奚抢先说:“我是谢奚,是我想托人,给父亲捎封信。” 崔五眼神跳过她,看了眼台上的胡姬,一边不动声色的注意她。 她坐姿端正,坐凳子自然而然,一手搭在桌上,自然而然的扭头看着跳舞的胡姬,一看就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对这里毫无扭捏,对男女一视同仁,没什么对男女区别的概念,对女孩子出门理所当然大方得体,毫无时下大家闺秀的忸怩。 他开玩笑问:“这位小郎君是?没听说五婶家里还有这么一位小郎君。” 原来他是姑姑家里的孩子,谢奚只说:“我自小长在苏州,最近才回来长安。” 崔邺笑道:“哦,原来是这样。” 见她坦然毫无异色,他开玩笑:“这胡姬舞色倒是惊艳。” 谢伯知他放浪形骸,没想到这么孟浪,谢奚回头看着台上的舞姬,看的眼神发亮,真是敦煌壁画里的颜色,旋转跳跃真是行云流水,她简直惊艳的舍不得回去。 真是技艺高超啊。 崔邺识人几乎是骨子里的习惯,观察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断定,她大概和他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真有意思。 这里的小娘子可没这么胆子,这么喜欢一个胡姬的舞色。 他在这里真是寂寞的太久了,看到故人,有种从心里发出来的舒坦,忍不住想亲近她。 结果谢伯见他毫无君子之礼拉起谢奚,将包裹和信交给他道:“时辰不早了,这信就有劳崔小郎君了。” 谢奚出门前还遗憾的回头看了眼台上的胡姬,一脸不舍,看的崔邺忍俊不禁。 熟悉的自在感,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五 出了门谢伯就开始攻击崔邺:“早年见这崔五郎少年侠气,不似凡俗,可这几年全无长进,远不及他兄长贤能,如今更加不像样子!” 谢奚笑说:“我是个小郎君,谢伯,从今往后,我是谢家的小郎君,他也待我如故交家的小兄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不必攻陷他。” 谢伯黯然的再没说话。 谢奚倒是对崔五的印象不坏,遗憾的是接触的时间太短,没问他什么时候能到,老谢什么时候能收到信。 等回去见陆伯一脸着急的站在门口等着他两,谢奚问:“怎么了?” 陆伯看了眼门里,为难的说:“陆家来人了。” 谢奚奇怪的问:“来的什么人?” 陆伯:“谢家主母身边的人。” 谢奚笑笑,嘿,这个奇怪,真是上门送钱来了。 那老媪坐在正屋,王媪局促的上茶后见她惊喜的一笑,又见她一身男装,转变一脸欲言难说。 谢奚上了台阶进了门问:“这位是?” 那老媪见她,一瞬惊讶后,答:“我家大娘子遣我来问一声,谢家欠城南泼皮张闻钱是怎么回事?” 谢奚听着挑眉,这开头有点刺耳啊。 问:“是你们家大娘子问,还是你们家郎君问?” 老媪倨傲的答:“这位小郎君问话好奇怪,那泼皮张闻上我们陆家门讨要,我们陆家总要问问有没有这么回事,是不是你们谢家真的欠了钱。总要问清楚才能将钱付给泼皮张闻。” 谢奚不要脸的答:“哦,那这么说,你们愿意先替谢家还债了?” 老媪鄙夷道:“一万贯可不是小数目,小郎君是不知柴米贵,寻常人家一年一百贯都可安稳过一年了。这么大一笔钱自然要报给家主请家主定夺。” 谢奚又哦了声,有点失望。又问:“那要不这样,我给你们家打张欠条,父兄不在家,遭此横祸,谢陆家伯伯出手相助,待年中父亲回来后,定上门重谢。宽限些时日,等生意周转开了定原数奉还。” 那老媪高傲的说:“我家大娘子说了,总不能白白听了泼皮张闻的话,不问一声就将钱给他,总要明白是你们谢家真的欠债不还,又是为什么欠债,总要问清楚。” 谢奚听的失笑,这位陆家大娘子真是有意思,听这明明看不上谢家,但是又甩不开,还要替谢家还债,又要回头找谢家的不痛快。 但是她终究是个老实人,要是狠一点的女人直接就把人轰出去了。 而且给那马脸债主指路去陆家要债的人,也确实会恶心人。 看来这长安城里盯着谢家和看她不痛快的人真不少啊。 就是没见过那陆家三郎真的那么不似凡品吗? 她好心说:“这样吧,我写张借据,父兄不在,我确实不知父亲和别人生意上的事,只知是生意上周转出了问题,还望陆家能出手相救。” 她进了房间写了借据,连带着写了封感谢信。 出来递给那老媪,那老媪没想到她识字,看了眼名字,惊讶问:“你是谢家小娘子?” 谢奚失笑说:“那要不然呢?” 老媪盯着她上看下看,谢奚解释:“我一个小娘子不方便上门拜访,这字据无论什么时候都有效,给你家郎君吧,还钱时我来赎这张字据,连同这封信也给你家郎君。还有,我可以答应你们大娘子一个要求,只要我能做到,都可以。这话你和你们家大娘子悄悄说。” 那老媪最后狐疑的走了,大概被她奇怪的样子搞蒙了。 等人走了,她长长舒了口气,坐在正堂一个人开心,还正愁怎么和富裕的陆家搭上线,没想到高傲的陆家娘子倒是先来找她来了。 这个麻烦暂缓过去了,这下该认真赚钱了。 王媪见人走了,进来见她一个人傻乐,问:“小娘子,怎么回事?” 谢奚喜滋滋说:“钱的事大概有办法了,让谢伯不用发愁,明日让谢伯和我去一趟田庄,我有事要吩咐。” 王媪这人没什么大智慧,小毛病也一堆,但是人勤快家里一切都照顾的妥妥帖帖。一听不用卖宅子不用流离失所,顿时喜上眉梢,谢奚起身说:“晚上吃点好的,这几天大家都累了。” 王媪还没学会红烧肉,谢奚决定自己动手做。 王媪唯恐她伤着自己,切菜都由她来。 猪后腿肉真是人间珍品。 油锅里葱姜蒜爆香,肉下锅,加酱炒香,放香料继续炒。 红烧肉的味道简直是天然的诱惑剂,简直百吃不厌,阿月忍不住道:“好香啊。” 谢奚边炒边说:“过两天我有时间了,做其他好吃的给你吃。” 肉味满屋,炖上肉,王媪烤的胡饼是一绝。 这里没有炒菜,所以她的手艺也是一绝。冬季没什么蔬菜,这几日到处奔走她发现了菘菜,这里人不怎么吃,因为烹饪方法有限,炖煮的菘菜不好吃,能做出来的美味也有限。 这时候的菘菜没有现代的大白菜好吃,但是总比没有强。 一道酸辣白菜是非常有必要的。 她要慢慢发明一些吃的了,这里能吃的东西太少了,没滋没味的。 茱萸和花椒下锅,没有辣子,聊胜于无吧,菘菜下锅,热油下锅炒菜的炸响声让人有种满足感,谢婶还不习惯炒菜的爆响声,总是惊吓的张望,怕谢奚把她的锅给炸了。 菜上桌,她和谢昭坐在上首,谢伯和陆伯坐在两侧,一盆的红烧肉是谢昭最爱。吃的满嘴流油,看着谢奚满脸崇拜。 谢伯就着胡饼对红烧肉赞不绝口,谢奚则是只吃酸辣白菜。喝了一点鸡蛋汤。 饭桌上王媪问:“今日陆家那个娘子是什么意思?” 谢奚随口说:“我托陆家伯伯借钱,祝我度过这个难关,等我赚钱了再还给他们。” 谢伯顿时觉得嘴里的肉都不香了,立刻反驳:“这不合适。” 谢奚问:“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谢伯慢吞吞道:“小娘子尚未过门,陆家本就高门,这亲事怕是……” 谢奚笑说:“不知是谁把那债主带到陆家去了,陆家已经知道了,所以才遣人来问。我总不能说不用帮忙。陆家不会让自己有不义的名声,我借不借他们家都会还这个钱的。我给陆家写一张借据,到时候原数奉还。这事父亲大概也是无能为力,总不能因为于我的亲事有碍,就不顾父兄,让这个家破败了啊。” 她要不是不这么说,这几个队友是真的带不动。 只是为了安慰几个人。陆伯只觉得他说不上话,谢伯其实是认同的。 毕竟老谢才是这个家的郎主。 阿月吃着红烧肉,偷偷说:“那是谁给那个张闻说的?他怎么会去陆家要钱?” 对啊,是谁呢?谢奚也想谢谢那个好心人。 陆宗元刚下值回去,,陆家一共四房,住在一座大宅子里,上面的父母尚且安在,陆老从前是国子监祭酒,乱世之前就是名满天下的帝师,乱世里隐退不出,天下大定,据说圣上亲自拜访,请他领三百读书人修缮百册古书。陆老之名比功名之身更让读书人尊敬。陆家现在功名最好的是陆大郎,任户部郎中。 陆宗元行三,有一妻两妾,三子两女,大儿子陆益之,自小聪慧,乱世年岁,就以一篇《定韵论》名扬天下。在小辈儿郎里也是行三,自小就有神童的名号,文采出众,品貌一流,据说陆老这两年拘着他在研读古籍,不准他考功名。 陆柳氏见了陆宗元就说:“郎君,谢家的事打听清楚了。” 前两日有人在大房门上说要找陆宗元。 陆柳氏好面子,一听是谢家的债主,气的一夜没睡,抱怨家主偏心欺人,偏偏给她儿子定了这么一门不堪的亲事。 陆宗元倒是镇定,让她嘱托人去打听一番,哪知道她派贴身的老媪去谢家耀武扬威的一番。 陆宗元问:“怎么回事?” 陆柳氏气愤难平道:“那谢家举债维艰,家里只有那谢小娘子,一身男装整日出门厮混,见了方媪,居然让咱们陆家先替她还债,她日后必还上。你听听这是一个小娘子该说的话?” 陆宗元倒说:“那这小娘子倒是有些胆气。” 陆柳氏整整怄了一日,见他浑不在意,柳眉倒提,怒道:“郎君,你当真要结谢家这门亲?整日的债主上门,我怕是要被这长安城里的人笑死了!” 陆宗元道:”这是父亲定下的亲事,你莫要胡来,谢家商贾之家,门庭破败倒也正常,小娘子若是为人机敏,未尝不是门好亲事。” 陆柳氏根本不赞同:“那谢小娘子可不是什么乖顺的小娘子,整日的一身男装出门厮混,你指望她能鼎力门庭?我一想到咱们的益之要聘这么一位娘子,我就……” 说着就开始捂着心口开始呜呜的哭泣。 陆宗元见她伤心欲绝,揽着她的肩安慰道:“你也不要太过担忧,我着人再去问问,若是谢家生意出了问题,当然可以帮,若是……” 陆柳氏听他的话音也像是对这门亲事有了松口的意思,忙道:“只要能消了这门亲事,我就是从此往后吃斋拜佛都是愿意的,咱们家益之,在这长安城里谁不夸一句,往后是要走官途的,多少官家娘子看好他,怎能……” 陆宗元只是个七品的给事中,仕途看不到希望,但是三房一门的未来都在儿子身上。 夫妻两个确实不敢大意。 六 第二天一早谢奚带着银两和谢伯又去了郊外的庄子上,鲁伯大概没想到他们又来,离过年没几天了,忙说:“我正好猎到几只肥兔子和一只鹿,你们回去的时候带上。” 谢奚笑说:“这个不忙,你们留着吃吧,我是来商量年后田庄上买些牛羊。能养什么养什么不拘牛羊。” 她见鲁伯不说话,问:“鲁伯,你认识养牛羊的好手吗?” 鲁伯声如洪钟,盯着她道:“我就是养牛羊的好手!” 其实她不知道,之前鲁伯就养了一群,要不然也不会种几十亩苜蓿,只是郎君年前筹钱把羊群给贱卖了。 谢奚笑说:“那就好办,这就有劳鲁伯了。还有就是这宅子要修一修,年后这里有用处。” 鲁伯担忧问:“小娘子……” 谢奚笑说:“这里可没有小娘子,只有小郎君,鲁伯以后可别叫错了。” 鲁伯甚是佩服这位小娘子,他是甘州人,西北的小娘子们泼辣非常,那些开门做生意的更甚是爽利。看到小娘子,让他想起甘州。 谢奚绕着田垄走了一圈,舒爽的说:“还是呆在这里舒适。” 鲁伯跟在后边细心问:“大概卖多少羊?” 谢奚琢磨说:“不拘养羊,鸡鸭鱼鹅都可以养。不够就找人来养,不用您一个人操心。养好了我自有用处。” 鲁伯问:“那郎君的债?” 谢奚眺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河,轻快说:“有眉目了,暂时不需要我发愁,所以要尽快赚钱还债。” 心里想,我这倒霉运气,还是要花自己赚的钱才踏实。 一路上和鲁伯聊了很久田庄的状况,和鲁伯回来,温媪已经做的午饭,鲁伯的儿子叫阿武,十六岁的少年,看起来身体和鲁伯一样强悍。 午饭是谢伯带来的猪肉和羊肉,上次来见鲁伯一家吃的粗糙,远不如城里的几个人,鲁伯以后是产业主力军,不能有差池,过几天就是除夕,她带着大批物资来慰问乡下的鲁伯一家,顺便商量年后的工作。 基层工作好做好,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是党的方针,错不了。 鲁伯感念,严肃说:“小娘子不该这样,乡下吃食宽裕……” 谢奚摆摆手并不理会。 换了话题说:“年后,大概我大半时间都会呆在庄上。” 这里是出西门后的必经之路,第一次出城西门修缮,从南门绕过来,走了很远的路。这次从西门出来,庄子确实是近郊,离西门不远。位置非常好。不远处有村庄,和零散的茶棚和简陋的落脚农家。 吴媪做菜的手艺很一般,猪肉和豆腐加酱炖了一锅,烤羊肉倒是不错。但是就这么吃,真的很不习惯,古人彪悍的饮食,她真的很难习惯。 没两天就是过年,长安城里的贵人太多了,坊里的住户大都富裕,起码比她都有钱,大年初一起来她冷的裹着袍子坐在门口仰望的太阳感慨:“天气快暖吧,我要赚钱了,再这么穷下去,后果一点都不乐观。尤其是等这个家里的两个男人回来会很麻烦的。” 阿月天真见她坐在门口张望,喜滋滋的问:“小娘子,今日不出门吗?” 她戏谑问:“教你的字学会了吗?算学学会了吗?布置的功课做完了吗?” 小姑娘脸色一瞬间就变了,求饶的瘪着嘴说:“今日不能停一天吗?我昨日的都没学会。今日有很多事要忙。” 十二岁的小姑娘,就该这样,每天为学习而发愁嘛。 她看的一乐,道:“好吧,宽限你两天,过两日我再检查。” 阿月一乐,笑说:“陆家送了年礼,是陆家二郎送来的。” 谢奚不清楚这个陆二郎和陆三郎是个什么关系,问:“需要我去见吗?” 阿月摇头,谢奚起身说:“算了,还是我去见见吧,总归是债主,再说了,我现在是谢家的小郎君。” 陆文之本不是来送礼,帮大伯拜访同窗送年礼。他后来在才学上多有疏漏,喜武人也豪爽,家里不怎么拘着他,没那么多的规矩。路过坊门口见几个家奴进来,他才想起谢家就在这里,本事好奇进来看看,但是进来就后悔了,这是极不合规矩的。 他坐在堂前后悔了半晌,刚准备起身告辞,抬头就看见进来的谢奚,谢奚一身天青色的圆领长袍,披着件黑色的披风,亭亭玉立,俨然是一个俊俏的小郎君,陆文之被她晃了眼,起身道:“这位是?” 谢奚四不像的伸手示意:“快坐,我父兄不在,今日就由我来招待陆家兄长。” 陆文之惊讶的看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谢奚毫不在意的像个小郎君似的笑说:“父亲叮嘱家里要去拜访陆家,但是家里出了些乱子,就耽搁了,某在这里给陆家伯伯赔罪,谢谢陆家伯伯救急,陆家兄长一定帮我带到。” 说着朝陆文之行了一礼。 陆文之后知后觉的忙扶起她的胳膊,又觉得也不对,收回手道:“不打紧、不打紧。” 他就算后来不那么上进,也比一般学子文采好,毕竟陆家的儿郎从小都是陆老教习启蒙的。他也是同辈里比较出众的一位。 他只比陆三郎大两个月,定的是城南吴家的女儿,结果前年年初,吴家女儿染病去世,他至今在没有定亲。 他本就是路过,忙起身道:“那我就告辞了,如果小娘子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谢奚爽朗笑说:“还是叫我谢家小郎君吧,谢家得各位相助本就是幸事,年后少不了要叨扰各位亲友相助。” 陆文之满口答应:“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尽管谢奚知道是句空话,但是听着也舒坦,送走陆文之,王媪满意的说:“陆家究竟是官宦之家,陆家小郎君说话就是不一样。” 谢奚笑笑并不在意,她回房把完善的地图取出来,长安城周边的地图她已经绘出来了。 开春就要春耕,尽可能的买地,谢家姑姑的私房钱要还,陆家的一万贯也要还…… 真是到处是债…… 正月初五她出门在崇仁坊找人,正赶上一队北来的商队,崇仁坊里热闹的非常,客栈人满为患,她进了上一次来找崔五郎的客栈,进了门就见他又坐在当日的那张桌前,喝酒看戏,不同的是今日没有胡姬跳舞,崔邺像是察觉到有人看他,回头就看到谢奚盯着她,他极其自然的道:“巧了,坐。” 话又少,还挺撩人的。 谢奚也不扭捏,坐下问:“信送到了吗?” 崔邺看她并不是很着急的样子,据实说:“现在回信大概在路上了吧,这趟我没有去凉州,不太清楚。” 谢奚问:“凉州的生意好做吗?” 崔邺大笑:“我不是做生意,家父是凉州刺史,我不过是个跑腿的。” 谢奚听得想骂娘,哦,军/区司令家的公子。 崔邺看着谢奚一脸憋屈的样子忍着笑,问:“你呢?听五婶说是家里生意出了问题?” 谢奚随口说:“已经处理了,想让你给父亲捎个口信,让他不用着急了。” 崔邺了然:“这个简单,这几日父亲的长史要去凉州,我让常随跟着跑一趟。” 谢奚也不矫情,爽快道:“那就谢崔兄了。” 崔邺开玩笑说:“可惜了今天没有胡姬跳舞,那就让谢家小妹尝尝这里的水盆羊肉。这店家的羊肉是一绝。” 谢奚现在对羊肉一点都不感兴趣,随口说:“待来日请崔兄尝尝家里的菜,未必比得上这里的水盆羊肉,但是剩在口味新奇。” 崔邺一想,心里顿时火热,他在这里很久了,唯一遇上可能是同乡的谢奚,确实想尝尝熟悉的口味,满口:“改日一定上门尝尝。” 谢奚打蛇随棍上,问;“你一直在河西道走动,可有新鲜的种子?或者是水果?” 崔邺笑问:“你的意思是?” 谢奚也不隐瞒:“我要种田、养羊,赚钱。家业困顿,总要养活一家人。” 她这个想法完全就是现代人的思维,崔邺心里失笑,她是生怕他不知道。 “行,我知道了,商队来了我留意着,若有新奇的种子,我差人通知你。” 谢奚赚了他一顿羊肉,得到他的答复,对他的印象更好了,满意的回去了。 出了正月,农田里就开始有农人在麦地里劳作,路上行人陆续多了,田野里一片翠绿,谢奚骑在马上,后面跟着一群从骡马市里买来的羊,陆伯和谢伯坐在后面的牛车上拉着行李,搬往郊外庄上。 鲁伯早已等着了,见他们来,几个人帮忙将羊赶进圈好的羊圈。 鲁伯已经在准备盖房,按照谢奚的计划将院子推倒了重来,屋后的大片空地她留着日后有用,两侧的厢房,中间的堂殿,宽敞广阔,这房子一定要大,她有用处。 现在两侧的厢房才刚盖起来,工匠们还在忙碌,鲁伯一家暂住在后面羊舍旁的仓库里。 谢奚看了眼房子,鲁伯问:“鲜少有人见过这样盖房子的。” 谢奚笑说:“为了方便,以后你就知道好处了。我日后就住在这里。这里进城也就一个时辰,日后总要忙碌。” 羊舍旁边有片桑树林,桑树还不大,苜蓿地就在隔壁。 她让鲁伯在地上铺了地暖,盘了火炕。没暖气的冬天实在太冷了,她简直受够了硬板床,靠一身正气取暖。 房子在半个月后才建好,确实气派,温媪性格爽快,干活儿麻利,问谢奚:“小娘子的房间我已经准备好了。 谢奚进去看了眼,临窗的位置是四方四正的一个小炕,旁边是一张大案几,旁边是书架,对面是胡床,衣柜。 房间简单明了。 她将行李搬进来,看了眼窗外,后院收拾的平整。鲁伯的儿子阿武和佣户们出去放羊了。 城里的生意清闲,谢伯也搬来庄上,和鲁伯一起准备春耕,谢奚一直等着崔邺的消息,看能不能找到新鲜的水果、蔬菜种子。 中午鲁伯带着佣户下地,开春谢奚花了最后的八佰贯家当买了隔壁调任京官家里的一百亩下等田。 先前因是佣户在种,田地没有换耕,人乏地困,产量极低。 鲁伯跟着她走在田埂上担忧的说;“这一百亩怕是不能回本,看这土地,非是沃土。” 鲁伯不好直说她八百贯钱白花了。 她看了眼地,问:“上等田一亩多少收成?” 鲁伯道:“上等田一年,青壮劳力精耕细作顶多六斗,下等田,唉,顶多两斗。” 她细细一换算,一斗是十升,这么算差不多就是一百斤多一点,农村寻常装粮食的编织袋也是七八十斤,一亩田地顶多两袋粮食。 她心里叹气,这需要一个袁老爷子,一亩地能提高到十倍产量。 但还是要研究的,要不然这一大家人都得饿死。 但是精耕细作也是有区别的,现在没有牛的农户,种地效率和产量都极底。 她吩咐:“地里的这些野草就地烧了,不要清理,等之后我有安排。 她回去后在房间里窝了几天时间,研究绘制了新式犁的样图。 等画好图纸交给鲁伯,询问:“你看能不能造出这个?翻地简单快一点。” 鲁伯本就懂木工,细细研究了片刻,大惊之后又是大喜,都没顾上和她多说话,匆匆去找木料去了,没几天新式犁就造出来了。 鲁伯谨慎,知道这个东西的重要,都不肯让木匠做,他领着儿子连夜的赶工。 那百亩的地看来是没白买,这几日鲁伯领着佣户们在翻地,所有人信心大增,干劲十足。 田庄养活了将近二十户的佣农,买地后本要在雇些,但有了牛和新式犁,鲁伯说不用雇,他自己就能做很多。 中午吴媪领着一帮仆妇们在做午食,谢奚让陈伯买了半扇猪,中午要做卤肉。温媪和仆妇们在煮汤做烤肉,农人们的吃食没那么精细。 谢奚让吴媪准备了一锅蒸饼,卤肉从早上开始小火慢炖,直到中午,锅里的卤肉的香味已经让人垂涎不已,吴媪已经将汤装在桶里,谢奚催说:“把肉也装上,记得拿刀,让人将蒸饼划开,将肉夹进去,鲁伯知道怎么吃。” 吴媪笑说:“小娘子惯是浪费!” 谢奚:“翻地是苦力活,该让他们好好吃。” 剩下的猪头和下水,要慢慢收拾。 她曾经基层下乡尝过农家自制的猪头肉,简直惊为天物。 卤猪头最重要在火候,不能煮软,不能太硬,要保证熟和胶原蛋白的弹劲刚刚好。 一个下午她都盯着锅里的水,和猪头,水始终保持微微沸腾,等猪头筷子能插进去了,快速将劈开的猪头捞出来,骨肉要趁热分离。 因着发烫,她的手被烫得通红,疼的直龇牙。 吴媪要准备晚食,佣户们晚上各自回家吃饭。 但是鲁伯父子和谢伯陈伯几个人要吃饭。 谢奚催说:“焯水的猪肉准备好了吗?” 吴媪问:“还是吃卤肉吗?午时他们吃的极好,晚食可以简单些。” 谢奚好笑说:“不必,都是些寻常吃食。” 等红烧肉下锅,有吴媪盯着,她要专心拌猪头肉。 吴媪在后院里的菜畦里小小的一方芫荽已经露头,绿油油的有手指那么长,她揪了一把,将茱萸碾碎,浇了热油,茱萸碎被泼出红油来,花椒泼油椒麻香味,猪头肉要等凉了口感才最佳。 肥瘦相间的猪头肉和微微脆的猪耳朵,拌着微辣的茱萸油,芫荽碎味道新鲜清爽非常,简直让人回味无穷。 等红烧肉出锅,听到院子里的喊声,和温媪的询问声。 谢奚出门望了眼,见崔五骑在马上,也在望她。 一来一回算是老朋友了,她笑的招呼:“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快进来。” 崔邺笑说:“我去了趟兴化坊,结果说你在郊外的庄子上,一两句话也交代不清楚,索性自己来寻你。” 谢奚见他马上带着行李,温媪替他去拴马,谢奚笑说:“那正好,留你尝尝新菜。” 正说着鲁伯一行人回来了。 晚饭开饭,红烧肉、凉拌猪肉肉,温媪的烤兔子和烤羊肉…… 还有谢奚给自己煮的一锅清淡的鸡蛋汤。 崔邺看了眼红烧肉和凉拌猪头肉,心里感叹,真是来对了…… 鲁伯见他是贵公子,很是见外,毕竟主仆有别。 谢奚爽快说:“家里都习惯了,我和谢伯都是一起吃饭的,要不然也不会让你们打这么一张大桌。” 说完又想,也对,崔邺是客,不同他们,只好分开几样,陪他到隔壁的堂厅里吃饭。 其他人则在厨房里吃。 崔邺尝了口红烧肉,简直回味无穷,他已经有两年没有尝过这个味道了。 谢奚见他一脸陶醉,也不似是那种贵贱分明的官宦公子哥:“不过是猪肉,不算什么高贵吃食。比起鱼烩,这实在是寻常。” 崔邺并不接话,尝了口猪头肉,问:“你还有什么拿手的菜?” 谢奚尝了口猪头肉,味道非常满意,随口说:“我会的那可太多了,不太会的慢慢试几次也就会了。” 她心说,现代科技发达的超乎你的想象,人人都可以是大厨…… 再者她又不是豪门千金,即便自己手艺不自信,也可以口述让其他人做。 听在崔邺耳朵里简直是福音,心说,或许真是老天爷见他太寂寞,特地派来拯救他的。 一顿饭吃完,他满足的靠在椅背上,长长的舒了口气。 笑说:“很久没有这么畅快了!” 谢奚以为他是西北行走惯了,带着一股江湖人的好爽气,丝毫没有把他不同这里的人的地方往别处想,比如,他可能和她是来自一个地方…… 崔邺对她原本是七分怀疑,这顿红烧肉吃了后,基本笃定了。 “听说你最近缺钱?” 谢奚毫不掩饰:“对啊,产业就是要慢慢积累的。” 崔邺豪气说:“那算我一股,我出钱你出力,怎么样?” 谢奚这才觉得他哪里不一样。 崔邺像是吃定了她猜不出他的底细一样。 谢奚问:“敢问,你找到些什么种子?” 崔邺起身出去拿着麻布袋和一个箱子进来,摊在她脚下给她看,箱子里是几株葡萄苗还有几株她不认识的幼苗。袋子里有西瓜种子,鹰嘴豆,居然有芸薹,零零总总一大堆。 谢奚看的欣喜若狂,抬头满口答应:“好说好说。” 厨房里的几个人一盆红烧肉见底,一盆凉拌猪头肉见底,倒是温媪烤的兔子和羊肉剩了不少。 鲁伯畅快的仰头说:“小娘子的手艺堪称卓绝。” 温媪笑说:“中午就吃了一顿,怎能如此奢侈。” 谢伯笑说:“小娘子自苏州来,而且极擅长厨艺。” 鲁伯笑说:“小娘子不光擅长厨艺。” 她绘制的新式犁,能减少一半的佣农。他原本担心她年纪轻轻不懂生计,这样大张旗鼓的买地、修缮、养殖,怕是不能长久。谁知她胸有丘壑,哪是一般小娘子可比的。 谢奚提着口袋进来问:“我找到了好东西,过几日在门口的地里先种这些。” 崔邺跟在后边,倚在门上看着她兴致勃勃的介绍种子。 鲁伯凑过来看了眼,问:“没有见过这些种子,怕是不好种。” 谢奚:“这都是好东西,你只管种就成,到时候我来照看。” 崔邺插话:“不着急,种子还有,正在路上,这只是先给你看的品种,说不准后面还会有其他的种子。” 谢奚回头笑说:“西瓜种子要是多,今夏发财,一定不少你的那一份。” 崔邺笑说:“好说,到时候你让我尝尝其他的新菜,我已经很久没有……” 谢奚听的心神一震,不可置信的看他,崔邺已经转头出去去取那些葡萄苗了,没看到她的震惊脸。 谢奚蹲在地上呆呆的想了几秒,才明白过来,怪不得! 怪不得他一点都不好奇她一个女孩子,随意行走,怕是第一次见面,他就看穿她了。 这,可恶的王八孙子! 明明是同乡,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她窘迫,看着她犯难。 七 因着商量新种子的事情,后续确实需要他帮忙,谢奚突然决定,暂时不揭穿他,先放他一马。 客房多得是,留崔邺住了一晚。 崔邺甫一进了北面的厢房,顿时感觉温暖如春。二月的北方天气还是很冷,他看了眼没什么摆设的房间,好奇的看了眼炕,摸了摸炕是温热的,屋子里四下张望,最后蹲地上摸了把地上的青石板,居然是温热的,顿时觉得神奇。 他坐在炕上心里惊叹,这姑娘看着文文静静的,不简单啊,居然造出地暖来了。 谢奚则是一晚上在修补地图,又想起崔邺这厮,就恨的牙根痒痒。 想她长到快三十岁了,虽说社会上滚打了几年,什么形形色色的人没见过。 早已经练就了一身胆气,可是乍到这个陌生的时空,还是全然惶恐不安,和无尽的孤独,不敢多言,不敢放肆。 他居然不动声色的看她笑话。见死不救的看她惶恐不安。 简直想起来就想骂人。 第二天一早她嘱咐温媪蒸羊肉包子,温媪做的烩饼非常不错,谢奚不吝啬钱财,让她请了佣户家的妇人帮忙,几个妇人听着她的吩咐,羊肉剁碎,加了焯水后的萝卜,拌着香料做馅。 等羊肉包子出锅,崔邺才刚睡起来,热炕果真比床睡的舒服,尤其是大冷天的早上,让人更不想起床。 吴媪见他没有世家公子哥的毛病,将刚出锅的包子放在厨房的餐桌上催说:“刚出锅的,趁热吃才好吃。” 崔邺也不介意,等他尝了口地道的羊肉包子,简直幸福的想流泪。 谢奚已经和鲁伯去田里走了一趟,回来靠在厨房门口也不进去,见他一个人坐在桌上,似笑非笑的看了会儿,问:“包子味道怎么样?” 崔邺大赞:“非常不错,简直……”说着伸了个大拇指。 谢奚不由得自豪,不拆穿他,由着他装,看着他作死,等着以后慢慢收拾他。 她也有了乐趣。 吴媪和鲁伯一样身强力壮,不拘小节,见她回来问:“可是种好了?” 谢奚笑说:“嗯,鲁伯说葡萄就种在后院里,到时候架起来。” 吴媪笑说:“其实旁边这颗葡萄也不错。” 谢奚心说,这可是地道的新疆葡萄,哪是东院那棵酸不溜啾小葡萄能比的。 田庄外有条渭河的支流,河水很大,谢家的地在河湾一侧,谢奚看过两次地形,问鲁伯:“能挖渠吗?我想挖一个池。” 鲁伯正在忙春耕的事,看了眼正在耕种的西瓜地,严肃问;“小娘子确信,这瓜能在六月熟?” 谢奚肯定道:“怕不一定能到六月就成熟了。这几个月我一直都在庄上,这批瓜我来照看。” 鲁伯才像是放心了一些,才答:“可以修池,小娘子要多大的?” 谢奚看了眼地界,遗憾说:“地还是少了,要是有三百亩,我能建一个农场。池塘不用很大,通渠养鱼,用不了那么多,要是能引进水,我倒是想种一茬稻子。” 她很久没吃大米了。 鲁伯见她一脸遗憾,满口答应:“这有何难,且等这茬瓜苗种好,再三五日的功夫,我带人就去通渠。” 鲁伯对她非常信服,几乎不反驳她的馊主意。 她在田里走动,穿一身胡服短打,见温媪远远的唤她:“小娘子!” 她一手搭在眉骨处望过去,遥问:“何事?” 温媪几步过来:“城里来人请小娘子回去。” 她皱眉问:“可有说是何事?” 温媪:“好像是小郎君的事。” 谢奚又想,那个小萝卜头并不调皮,平时也规规矩矩的,可能生母早逝,把他丢回来给下人抚养,他缺乏安全感,平时极少惹事,能出什么事? 她和鲁伯嘱咐了几声西瓜地的事,就回城了。 等回去一进门,王媪已经哭成个泪人,见了她像见了菩萨似的,拽着她的胳膊边哭边说:“小娘子可要为小郎君做主,好好地去学堂,被人打成这样给送回来!还有没有王法了?” 谢奚皱眉,死活挣不脱她的手,心想这个便宜弟弟虽说毛病也有,但是毕竟是个小学生。能闯多大祸? 进门一看,吓了一跳,他左眼下面破皮了,脸上都肿起来了,看着触目惊心,躺在床上,见了她泪汪汪的喊:“阿姐。” 谢奚坐在床上摸摸他头,问:“还有哪里伤了?”,回头问谢婶:“叫郎中了吗?” 谢婶点头:“坊里的卢郎中说暂时看不出什么大问题,皮肉伤无大碍。” 谢奚听的皱眉,这小气吧啦的女人,都被人打成这样了,还是舍不得请个价格高一点的医生。 遂吩咐道:“去隔壁坊,去请那位擅长儿科的崔郎中,就说小儿急症,请他务必快些来。” 谢婶对她简直言听计从,没有犹豫多久,就径自出门去了请了,阿月怯怯的站在门口问;“小娘子还需要我做什么?” 谢奚摆摆手,问小萝卜头:“怎么回事?是和人打架了,还是?” 小萝卜头憋着不肯说,谢奚问:“还是你单纯被人家打了。” 小萝卜头委屈的说:“我也打他了,他可恶,说阿姐坏话,我气愤不过……” 谢奚问:“他是谁?” “陆济之,他说姐姐配不上他哥哥,笑话阿姐……” 谢奚问:“只是你们两个人打架了吗?还是对方人多,打你一个?” 小萝卜头黯然的说:“他们都是官宦子弟,本就看不起我们这些商贾子弟,其他人平时学堂里都对他们多有奉承……” 小家伙儿越说越难过。 谢奚眼里也就是对方熊孩子欺负家世不如他们的小萝卜头,事不是大事,但是特别的恶心人,要杜绝,这么下去小萝卜头以后就废了,毕竟才六岁。 她安慰小萝卜头:“没事,好好睡一觉,我明日给你报仇,让他们都给你来道歉。” 小萝卜头点点头看起来不太相信她的样子。 大概也知道家里出事了,父兄不在,只有个不熟悉的姐姐,他也不敢太过分。 谢奚等那位崔郎中来了仔细检查过后,确定小萝卜头骨头没事,才让谢婶给他洗漱照顾他去睡觉了。 她则回房间坐在书桌前思考这件事,她这门亲真是牵扯太多了,这谢老爹做生意本事一般,但是挑亲事倒是本事不错。 但是这陆家太高了,谢家高攀不上。 仰望山顶,但是荆棘遍地,谢家为了这门亲事,吃了很多苦头,何必呢? 但是这源源不断的烦人的富家子弟,一波接着一波,她是要开农场的人,哪有功夫一直纠缠这些。总要想一个斩草除根的法子。 第二天一早她自己去书院替小萝卜头请假,书院里学生很多,看得出来官宦子弟居多,小到五六岁,大到十五六岁的青少年都有。 进了后面的办公区,她问:“哪位是陈夫子?” 一位四十岁上下,窄脸细眼的男人,皱着眉问:“你是?” 谢奚一身男装以假乱真,理直气壮问:“昨日书院里有学生打架,夫子可知道?” 那人毫不客气说:“顽劣小儿嬉戏打闹,已罚过了。” 谢奚心里骂道,这特么叫校园暴力,你懂个屁。 她又问:“不知夫子是怎么罚的?” 那人倨傲的答:“谢家小儿顽劣,出言不逊,自然是罚站。小小商贾子弟,不知天高地厚……” 谢奚思索了几秒,想,她脑子抽了,跟这么个玩意儿,在这儿讲道理。 最后一字一句的问:“你们书院的夫子,都像你这么,垃圾吗?” 那人惊讶后顿时恼怒,即便没懂垃圾是什么意思,也猜谢奚是在骂他。 谢奚点点头,不再和他多言,朝他摆摆手,自顾出去了,细脸夫子还在后面怒斥她:“不知所谓!书院岂容你这等人放肆!” 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书生都在看她,她一言不发,只作听不到。 这书院据说老谢花了很大代价才把小萝卜丁送进来,结果就是这么个鬼样子。 陆家简直阴魂不散。 她想了一路,决定写一篇檄文,骂一通这世道,权贵横生,欺压平民百姓,尤其是教天下学子的书院,奉承成风。 因为,她就是那个平民。 中华五千年文化,指桑骂槐的本事,总比古人强。首先就是要举大旗,召唤同阶级的平民大众。 她熬了一整夜,一篇缴文,写的洋洋洒洒。 大清早阿月起来见她坐在门口,问:“小娘子起来了?” 她眼睛通红,道:“我一夜没睡,你去叫两个坊门外替人写信的书生,就说家里有人请他写信。” 三个书生抄了几十份,她估计应该是够了,几个书生看了她的缴文,简直目瞪口呆,佩服的五体投地,连着称赞:“谢郎君高义,此文直抒胸臆,气势磅礴,针砭时弊一语中的。” 谢奚才不在乎政治正不正确,她单纯就是为了出口气。 还没等书生走,崔邺居然上门了,见了她问:“你的地,种的怎么样了?” 谢奚正准备请他帮忙,催说:“正好有事找你,帮我一个大忙吧。” 将缴文递给他嘱咐:“给文人多发,越多越好。你要是有精力,再帮我抄一些。” 崔邺看了几句问:“你这是,出什么事了?” 谢奚只吩咐:“等你散出去了,我再和你细说,对阵讲究快准狠,误了时机,就输了。” 崔邺也不耽搁,回头交给身后的小厮,嘱咐:“把这送回去交给六弟,让他去书院找夫子和同窗探讨。就说是我让他看的。其他的交给二哥三哥。” 谢奚看得更生气了,这就是有钱人的区别。 根本不用自己动手,可怜她一夜没睡,熬的两眼通红。 崔邺问:“怎么回事?” 谢奚想和他吐槽一通这万恶的封建社会,但是这狗男人装的人模狗样,她不想现在拆穿,只好说:“小弟在书院被人打了,那夫子一脸小人行径,不敢招惹权贵家的纨绔,偏拿我弟弟出气,奚落我是个穷人。” 崔邺看着缴文,她这文采比他家里的用功读书的六弟强多了,也不知道之前是不是学中文的。 谢奚见他无甚反应,起身说:“不行了,我要休息休息,一夜没睡,写东西太累了。” 崔邺站在中庭的廊下,看着她往回走,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口了:“你是学中文的还是学历史的?” 谢奚站住脚,也不回头,顿了片刻,答:“都不是。” 崔邺一时竟然不知该问什么。 谢奚则慢吞吞的转身,望着他,问:“怎么?我是通过了你的考验?终于舍得和我亮身份了?” 崔邺惊讶的看着她,她居然看出来了。 谢奚下一秒就开始爆骂:“你也太缺德了,放在四九城的大街上,我鸟你是个谁,可是在这个万恶的地方,我在这儿一个人不认识,你就这么见死不救?在我跟前晃荡几次,明知道我有难,就是不帮,站在一边看着。你脑子没毛病吧?呆这儿久了,真当自己是个王公贵族了?你们祖上镶黄旗的?这么金贵?” 崔邺被她骂的安静如鸡。 待她火气没那么旺了,才比划了几下,讪讪哄她:“我们都有亲事在身,姑奶奶,我要是总往你这里跑,你怕是麻烦更多!” 谢奚根本不接受他这个理由,问:“然后呢?能把我杀了吗?嗯?我怕这个吗?” 崔邺听的都乐了,像是故意敲她竹杠,笑说:“我可听说了,陆家可是清贵名门,吴郡陆氏可是百年大族。” 谢奚悠悠顶了他一句:“你们清河崔氏比陆家强多了,要不要我让老谢给我换门亲事。” 崔邺笑的呛着了,谢奚不再理会他,骂一通心里依旧觉得不爽快。径自回房间补觉,崔邺亦步亦趋的跟着她进门,她也不阻止。 等进了门,她抱着抱枕回头就是一通狂揍,崔邺的头发都被她打歪了,只敢躲不敢还手,满屋子乱窜,满嘴求饶:“姑奶奶,我错了!真错了,真知道错了!行行好,放我一马吧!” 崔邺混是混了点,但是看样子人还是个靠谱的人。 她打累了,将抱枕随手扔在床上,自己靠在胡床上休息,心里才觉得爽快了些。 崔邺一身狼狈的坐在她对面的书桌前,随手翻开叠着的纸,面色一整,细细研究了很久,问:“你到底是学什么专业的?” 谢奚闭着眼,反问:“那你呢?看样子以前也是有钱人。” 崔邺听的笑起来,但是眼睛并不离开地图,全权交代:“我从前是学金融的,二十九岁,家里,算是有钱吧。” 谢奚听的笑了声,回道:“看出来了,你浑身上下就差没在身上写‘我是有钱人’了。” 她心里更是记恨,合着有钱人就是变换时空也是有钱人,她是不管到哪里,都是一介穷人,真真是稳定。 崔邺问:“这地图是你画的?” 谢奚睁开眼:“你别给我动手动脚,咱两不熟。” 崔邺问:“你是学历史的吧?” 谢奚:“不,我学农业的。” 崔邺像见鬼了一样,问:“你一个学农业的,笔力像刀,写缴文一蹴而就,杀伐果决。制图精准,我倒是觉得你倒是像个间谍。” 谢奚听的笑起来:“谢谢你看得起我。” 崔邺问:“你在郊外准备干什么?” 谢奚:“开农场,种田、养羊,扶持重点产业。扶贫到家,脱贫攻坚,一起奔小康呗,还能干什么。” 崔邺听得目瞪口呆,她简直流利的像个基层干部。 谢奚见他呆楞,问:“你不是有钱人吗?精准扶贫我一下,谢家现在债台高筑,我买羊的钱都是借的,债主上门要债,还是陆家帮我还的。” 崔邺真是服气了。 问:“需要多少?我给你投资吧,别到处欠债了,你好歹大学毕业的精英,来这儿居然借钱接到未来夫家去了,你可真能!” 谢奚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又有些丧气的说:“我再精英也没用,刚来半年,才找到东南西北,天降巨债,还有一大家子人要我养活。我哪知道我要养活一家子老仆人?” 崔邺安慰她:“你歇着吧,我回头让人把钱给你送来。” 谢奚眼睛发涩,随口说:“那就谢了。” 她是真的觉得崔邺格外亲近,在这个陌生的时空,真是毫无安全感。 崔邺问:“这地图你花了多久时间?” 谢奚:“一个多月吧,我又不熟悉地形,每次出去也只能探一点路,又走不远。” 崔邺也不勉强,说:“借我看两□□不行?” 谢奚自从去郊外后,就没时间补充地图了,这地图暂时也没有大用处,就大方说:“行吧,记得过两天还我,我要继续补充的。” 崔邺看了眼说:“过几天我自己给你送过来。” 说完又补充;“连同钱一起。” 谢奚开怀的笑起来:“行吧,现在和我提钱,我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崔邺见她笑的畅怀,猜她从前应该是个开朗豪爽的人。 和他从前认识的女孩子都不一样。 谢奚一觉睡到大晚上,长安城里却因为她的那篇缴文,简直翻了天。 学子们争相誊抄,互相借阅。 崔邺回了家,刚进了门,随侍就说:“刚才二郎三郎和六郎,过来找郎君。让郎君回来务必通知他们一声。” 崔邺进了院子,母亲卢氏见他这么晚才回来,颇有些愁绪的问:“五郎整日不在家,你祖母念叨你很久了。” 崔家门庭显赫,清河崔氏百年望族。崔家儿郎的名号在长安城里如雷贯耳。 崔家大伯崔琼乱世中镇守河西北道庸融关,抵抗戎狄南下,庸融关首当其冲。 崔琼率守关三千将士死守峡关,一直拖到援兵到达,没有让戎狄进半步,他和三千将士血战到死。 二伯崔浩,自小文采斐然,年少时名动长安,大伯战死那年他才刚成亲,听到大哥战死的消息后,一身孝衣北上替长兄收尸,直到李家登极,他都没有回长安城。 他父亲行三,名崔程,名声远不如两位兄长出众,也没有两位兄长那么出众,但是李家的臣,这么多年来一直稳步直升,现任凉州刺史。 崔邺来这里这些年,根据他了解的崔程,他这位父亲名声不显,也不如两位兄长那么有名,平时不显山露水,但才学、谋略远高于世人评说的那般。 崔家行四的崔冕在荆南之地做县令,好些年没回来了。 行五的崔逸是个闲散人,娶的就是谢奚的姑姑。 他还有三个姑姑…… 谢家小辈很多,大伯两儿一女,二伯只有一子。 前两年崔程去了河西道的凉州,二叔才回来,一直闲散,只在国子监挂职,教学子们辩经。 他父亲发妻早逝,他上面有两个哥哥。 母亲卢氏,嫁崔程后生了两子一女,他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行四的崔冕他还没见过。 行五的崔逸在礼部任职,有一子一女。 崔家的老太太还在,所以崔家一家住在大宅子里,热闹非凡。 一大家子的人,出门就能遇上一两个,这也是他来了这些年,丝毫不想提什么新发明。一个大院里,人多眼杂,不好搞创新。 而且他也有点得过且过,回不去,也做不好崔五郎,据说从前的崔五郎侠肝义胆,崔家人都说他最像战死的那位伯父。 他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怕辱没了先人的风骨,自此再没提习武从军的事,这几年说起崔家的五郎,大家都是淡淡的失望的口吻。都很遗憾,他没能像那位大伯一样方显崔家儿郎的血性。 崔邺见卢氏面色不好,问:“怎么了?弟弟妹妹不听话吗?” 卢氏无奈的瞪他一眼,后有些惆怅的说:“再没有你弟弟妹妹这么乖的孩子了,你总这么飘荡,可怎么办。” 崔邺笑说:“母亲不要烦恼,两位兄长不是都颇有建树,弟弟聪慧,我平庸一些也不打紧。” 卢氏听的面色一变,看着他半晌不说话,问:“是你父亲说什么了,还是你两位兄长说过什么?五郎小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当初和我说要……” 她说着可能也觉得像那位大伯不是好事情,但是还是担心的看着他。 崔邺叹气,这哪能骗过当妈的人,儿子变没变,当妈的心里清清楚楚。 他不忍心也不敢说实话,哄说:“母亲操持一家生计辛苦,不要担心我,崔家儿郎也不能个个出彩,总要有人守着门庭。” 他做不了官,也不想做官。 卢氏眼睛一红,不再说话,催说:“快去换身衣服,你四叔催了几次都不见你人。” 崔邺见她暗自擦泪,哄说:“今日在外发现个好吃的,等会儿让母亲尝尝。” 卢氏难过着又笑起来:“要你操心这些。” 自从两位兄长被崔程带去凉州上任后,崔邺就变了性情,从前一心奔前程的心思就淡了,并格外的体贴她。 她是后母,还在当家,崔程又很爱护发妻生的两个儿子。 这个家不好当。只有儿子知道心疼她。 崔邺换了身衣服,穿过院子,见几个兄弟都聚在二伯崔浩的院子里,崔浩见他进门,就问:“五郎,这缴文是谁写的?” 崔邺不答反问:“这缴文怎么样?” 崔浩:“言似刀笔,字字刻血。” 崔邺不瞒着,说:“是谢家的一位娘子写的,谢家小郎君在书院被几位官宦子弟殴打,谢家小娘子去书院讨问公道,被夫子潦草打发,她写缴文想和天下学子问一句公道话。” 崔浩大赞:“谢家小娘子高才。” 崔邺又说:“谢家小娘子也就是五婶的侄女。” 崔浩眼里都是赞赏,崔邺嘱咐:“毕竟是小娘子,不好闹大。长安十二个书院,是圣上当初一一题匾,教天下之道,辩天下之理。而今书院官宦子弟结党成风,我学问虽一塌糊涂,但也瞧不上书院里那帮闲散子弟。” 当今圣上自乱世立国,驱胡人,教王化,才堪堪安定十年,正是民生困顿的时候。 西北的胡人还在虎视眈眈,伺机南下反扑。 崔邺来的这里的机缘是因为崔五郎不愤父亲偏袒,带着两位兄长去任上,将他们母子四人留在家里。策马出城去追,出了城就从马上栽下来了,他来了后养了几个月,闭门不出,《风物志》研究了很久,才认命他来到这个鬼地方,真的不回去了。 他身边就留了两个人,一个婢女一个随从,婢女原本叫如意,他给改名叫清华,为了纪念他的来处。随从年纪不大,常年习武,但是人并不壮硕,性格有些耿直叫五书。 后来他散了院子里的人,只留了两个,院子里洒扫的人都是卢氏院子里的人。就这样卢氏都觉得惊天动地,以为他受了大刺激。 人多眼杂的地方,一个长在庭院里的公子哥,一举一动都躲不过人的眼睛,所以这两年他一直往返在河西一带,谎称去凉州看父亲,其实不过是他跟着商队去了玉门关外。 崔浩只知道他性格疏朗,一直奔波在河西道上。并不知他这两年他已经穿过甘州、肃州,最远到过沙州边缘。 八 崔浩正色:“小娘子字字诛心,直指世族,文采颇为老道,毫无青涩之感,可惜是个女子。” 崔邺赶紧说:“她也幸亏是个女子。” 她要是个男子,惹恼了她,可就不是一封缴文的事情了。他算是看开了,就谢奚那个脾气,也是个赶捅天的主儿。 不过一日,那封缴文在长安城的书院里大肆传阅。 新朝才安定,前朝世族沉疴已久,民不聊生。国祚可灭,世族不倒。 圣上这几年有意剑指世族,可又怕国基不稳,迟迟不敢动作。 陆益之开年后并没有去书院,一直跟着祖父陆温,修缮前朝的《善民百计》,午时陆文之拿着那封缴文回来直奔陆温的云鹤院,见陆益之也在,顿了顿,将缴文拿出来给陆温说:“今日在馆里都在传阅此文。”。 说着将缴文递给陆温,陆温看了很久,一直默不作声。 陆益之一身黑色的圆领袍坐在一边,停下手里誊抄的笔,眼神询问陆文之,陆温问:“何人所作?” 陆文之为乐这份缴文,整整打听了一日。 看了眼陆益之,道:“谢家那位和三弟定亲的小娘子。” 陆温略有些惊讶,将缴文递给陆益之,陆益之迅速的扫了一遍。 真是言辞老辣,字字诛心。 他对谢奚的印象几乎没有印象,只记得谢家曾经送来过一张画像,一个养在苏州的小娘子,乳名雀奴。 这缴文却丝毫没有江南女儿的婉转,浑然大气,气势磅礴。这文采等闲男子比不上。 陆温问:“都有哪些人在看?” 陆文之老实答:“长安城里的书生,尽数都看过了。” 陆温像是轻轻叹了声,说:“真是,后辈不可估量。”,说完又笑起来,看了眼陆益之。 陆益之在长安城的儿郎中也是翘楚,陆老对这个孙子颇骄傲,看了缴文后,却淡淡的有种羡慕别家出息子弟的遗憾,若是自家儿郎有这等魄力,陆家可保两世荣耀。 又一想,那小娘子是自己定下的孙媳,只觉得是缘分。 陆益之一身黑,显得人格外的清亮,问陆文之:“可知道缘由?” 陆文之曾见过那个一身男装的谢奚,知道三弟和陈家小娘子之间的情谊,难免有偏爱之心,道:“去年年底谢家生意出了事,讨债的债主上门,不知怎的,那债主来了咱们家,三叔最后替陆家付了,谢家小娘子最后就叫人送礼上门并送了字据。前几日又说谢家小儿子在书院被陈家小儿子带着一帮人给打了,谢小娘子去书院讨理,书院夫子惧于世家权势,讥讽她穷人多事。她一声不吭,回去就写了缴文,有了这三问夫子。” 陆文之是极欣赏谢奚的磊落。又想起那日见她,她一身男装,性格爽朗,落落大方的样子,谈笑得宜,是不是生在谢家,其实关系不大。 陆益之并不知道谢家欠债这回事,惊讶的看他一眼。 大概是猜到里面有父母的缘故了,没再说话。 说起谢家去年的那场无妄之灾,也是因陆益之的缘故,长安城里多少世家小娘子因为他和谢家这门亲事,惋惜不已,而去奚落谢家小娘子。 陈家是世交,陈家女儿是当今圣上的贵妃,陈家自然水涨船高。旧朝覆灭,新朝初立时,陈家为拥立圣上失了两子,而今贵妃只剩陈留一个哥哥,家里子侄一大群,因着贵妃的缘故,陈家在长安城里可以说是最显贵的皇亲。 陈家有个小女儿叫陈于敏,自小才思敏捷,是长安城里才女翘楚,得过圣上赞誉。自小钦慕陆益之。长安城里也一直拿这两人的文采比较。 看来这次也不例外。 陆老听的淡淡的笑笑,揶揄的看了眼陆益之,笑说:“这小娘子胸有丘壑,不是等闲人,这缴文只字不提权贵,不提委屈,只问夫子,问天下书生,何为贵,何为贱。好一句天下书生得陛下教诲,好一句天子门生。生在谢家,可惜了。” 陆益之掩下心里的翻腾,只说:“看来长安的十二书院,怕是要不安宁了。 这缴文的威力比谢奚想象的更大,崔邺几乎快直接把她的缴文直接送到了天子面前。他人并不搅和进官场,却能在这宦海里游刃有余的活动。 因着一封缴文,暗涛汹涌。 谢奚在家呆了三天,第三天崔邺让人送信来说,这事已经闹大了,必会有个说法。 她得了准信,就带着谢昭小朋友就去了郊外庄上。 王媪劝说:“小郎君学业要紧,怎能随意不去书院?” 谢奚不客气说:“送他去书院,继续被人打吗?” 王媪呐呐的说不出话来。谢奚并不理会,让谢昭自己收拾要带的行李,谢昭一听谢奚带他骑马出城,高兴的顾不上疼,背着小包袱满脸兴奋的看着她,谢奚不客气的打开他的小包袱,果然一本书都没有。 她严肃说:“笔墨纸砚和书都带着,去郊外养病,功课也不能落下。” 王媪一听,兴冲冲的进去替他收拾。 谢昭没有来过郊外庄上,到了庄上,又兴奋活泼,哪有家里每日做功课愁眉苦脸的样子,谢奚要去田里看西瓜育苗情况,和他做好约法三章:“每日起床写字一个时辰,午后休息起来继续看书,功课温习好了,就可以去玩耍。” 谢昭满口答应,才七岁的小孩,正是调皮的年纪,整日之乎者也的学习,早晚是书呆子。 鲁伯因为没有种过西瓜,整日的守在田里,谢奚去瓜田除草,一早上给鲁伯讲解西瓜的养护,谢奚看着西瓜的出苗情况,崔邺的种子质量不错,出芽率很高。快中午了,她整个人被晒的脸通红,鲁伯催她回去休息,自己领着人在西瓜田里继续除草,工人已经在挖沟渠,陆伯盯着人挖渠,她其实想种一茬稻子,等水渠进来,有水灌溉,稻子绝对能成。 不说杂交水稻的技术,起码选种优育比现在的种植收益肯定要好,杂交需要很长的实验,她需要慢慢改良。 至于胭脂米那种高贵品种就别想了,能让普通稻种杂交增产,就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了。 她上大学第一课,当时的副院长讲话,说,农业这个专业体系,本就是国本基础,一辈子做的就是利国利民的事。 她学了那些年,为了不种地辛苦考公,结果还是没逃得过下乡基层,农业扶贫。她这辈子注定是个农业人。 ※※※※※※※※※※※※※※※※※※※※ 伤心了,从现代言情组转组到古代言情组,是个纯新人,要重新开始。 结果转组程序很麻烦,要这个星期五才能收到系统消息才算是转组成功。 but!我已经更新了三万字,错过了人工榜单,又要单机码字了…… 心碎~一个星期都好不了的那种…… 走过路过的朋友,喜欢的留个言,让我看到你们好吗! 难过,需要一个金主爸爸才能治好的那种~~ 九 鲁伯见她回来,神色担忧的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简单解释了几句,安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把阿昭带来了,让他换个环境,他年纪太小这么下去,定会出乱子,让他自由一段时间再说,平时有我盯着他,学业差不了那么多。等合适了,再重新找夫子。” 鲁伯见她波澜不惊,也不再担心,问:“这瓜苗怎么样?” 谢奚转了一圈:“不错,等渠通了以后,引水进来浇一水后,暂时就不用照顾了,等藤蔓出来掐尖留好枝藤。” 鲁伯并不问她怎么知道这些,她房间里的书架上满满全是书,每日清晨她都会写一个时辰的字,都是在慢慢回忆那些琐碎的知识。 中午谢奚也不拘谢昭,让他跟着阿武去田间玩耍,阿武年长于他,人又细心,一路照顾他,阿武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面容带着一点常年在阳光下的光泽,看人的时候目光总有些羞涩,他的五官有一点混血,其实特别好看。 等下午回来的时候是阿武将他背回来的。 谢奚在晚饭的时候问他:“阿武哥哥将你背回来,你怎么感谢他?” 谢昭想了半天:“我将我的零嘴都给阿武哥哥。” 谢奚说:“阿武哥哥不像你这么馋嘴,不爱吃零嘴,那你教阿武哥哥写字怎么样?每日教阿武写十个字怎么样?” 他自己都不认识那么多字。 鲁伯惊讶的看她,阿武听了好奇的看她。 谢昭想都没想:“当然可以,这有什么。” 谢奚笑说:“那就说定了,你每日清晨和阿武一起习字,教阿武哥哥写字。” 鲁伯忙说:“不可。” 谢奚主意已定,只说:“让他教阿武写字,也不过是督促他每日认真温书写字,阿武也该读书。以后我有大事托付阿武。” 鲁伯没想过她胸怀这么大,只觉得她是单纯的良善。 叹气:“小娘子若是郎君,,谢家……” 谢奚出口打断说:“我就是小娘子,也一样。我想做的事也能做成。鲁伯,今年最迟六月,这批瓜成熟,咱们家的债就能还清了。到时候我再想接下来该干什么。” 鲁伯一个一米九的壮汉,鲁直但是忠诚,对着她是满脸佩服。 谢奚跟着吴媪种菜,看着菜畦里绿油油的一片,谢昭在这里呆了快十天,性格明显活泼了,不像她刚来时见的整日怏怏的没精打采的样子。 这几日跟着佣户家里的小孩在田边整日的奔跑嬉闹,虽晒黑了一些,但是看着很健康。 阿武是个细心的哥哥,带着谢昭教他认识不同农作物,谢昭每日早晨教阿武写字,阿武勤奋,连着几天,只要有时间就用树枝在地上练字。 二月转瞬都到了月底,三月三是个大日子,附近的村庄里的人那一天都进城去游玩。 谢奚稳稳的住宅在这里,西瓜苗已经六叶了,她也担心,每日都在地里转一圈,通渠已经接近到了尾声,她还跳下渠底检查了深度,养鱼是没问题的。 渠是修在她新买的地里,吴媪心疼了很久,十几亩地都给祸害了。 她也心疼,毕竟她现在是真的没钱。 但是产业不能单一,待有钱了,她再继续买地吧。 这十几亩的渠池,她有大用处。 待她灰头土脸从渠里爬出来,才发现崔邺就站在边上看着,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见崔邺一脸严肃,问:“怎么了?” 崔邺问:“你居然引渠?” 谢奚好奇又迟疑的问:“这个犯法吗?还是说要去官府报备?” 崔邺听的笑起来:“那倒不必,你引渠干什么?” “种稻子、养鱼、种藕,引水灌溉,能做的太多了,你不会以为我光靠种麦就能扶贫致富吧?” 崔邺真是小瞧了她,问:“那就是说套种,生态农业,你也拿手?” 谢奚:“生态农业在这里不需要,这里需要提高产量,至于套种你没学过物理吗?大豆就是套种的最佳作物?” 崔邺被她噎了一句,他还真的不懂,不管是从前还是这里,他都出身良好,没接触过田地,连稻子和麦子秧苗都分不清。 他身边的人也没人认识,他从前都不认识谢奚这样的女生。 他自小读最好的精英学校,过的自然也是富贵极致的生活,赚最多的钱,生来就是这样的路。唯一失败的是,追了喜欢的女孩十几年,一心不改,花钱给她铺路,她从小学芭蕾,活得比他都金贵,他也由着放纵她目空一切,由着她向身边的异性释放她的魅力。 只是没想到,最后她轻描淡写,颇不以为然的和他说了句,对不起。 骄傲是个很莫名其妙的词,他都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傻还蠢。 来这里几个月,他都颓废的一动不动,不想上进,不想理会身边复杂的关系。嘲笑自己蠢,也对自己失望,始终不肯相信自己被一个女人弃之敝履。 毕竟他也是天子骄子,他曾真心的珍惜过别人,却被人随手丢弃,再加上和父母永别是件很残忍的事。直到后来卢氏整日的守着他,让他多了很多慰籍。 他性格也变了很多,不再是从前那样争取财富,不再是社会精英,粗糙了很多,像个浪子。 谢奚见崔邺表情像是云里雾里的,恶狠狠的说:“好了,别用你懵懂的眼神提醒我,你是有钱人,有钱人不需要懂种地。我已经知道了,有钱人给我钱就可以了,我会种地,而且非常需要钱!” 崔邺听的爽朗的大笑起来。 谢奚拍拍身上的土,问:“有什么事吗?” 崔邺:“给你送钱来了。” 谢奚立马换了脸色,一脸喜气的说:“刚才是个误会,有话好说。” 崔邺听着心情特别明朗,问:“你平时都这么贫吗?” 谢奚问:“你是问我以前还是现在?” 崔邺又问:“你以前到底是什么工作的?” 谢奚:“都说了下乡扶贫,我看着就那么不像能考上公务员的人吗?” 崔邺改口说:“不是,我总觉得好像见过你。” 谢奚不客气的说:“那不可能,因为我压根不认识有钱人。” 崔邺跟着她走在田边,路边的柳树成排,绿荫小道,佣户们三三两两的站在地里,一派田园风光。 他由衷的说:“这日子其实也不错。” ※※※※※※※※※※※※※※※※※※※※ 作者:您好,给奚奚子浇水,可以加速西瓜成熟…… 方法1、留言,2、使劲赞美它 祖宗爸爸们:…… 十 谢奚问:“我的缴文就没有一点波澜吗?我们家小萝卜头这个学白退了?” 崔邺看了她一眼,道:“去崔家的家学,和你姑姑说一声,她肯定愿意照顾小萝卜头。” 谢奚拒绝:“那就算了,六七岁的小孩,把他送到亲戚家,跟送人差不多,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学生心理健康多重要?还是先让他在家呆着吧。” 崔邺接着才说:“长安城里快翻天了,上面那位因为你的一封缴文,开始着手整顿被世族把持的长安十二书院,你倒是敢说,一句天下书生尽属天子门生。让上面那位心思一下就活泛了。” 谢奚惊讶的片刻,又觉得该是如此,不以为然道:“改革总需要一个口号,我提供一个口号,就看有没有人跟风,确实很危险。我没你命好,来了就是世族家的公子哥,我一个小市民,想的当然都是小市民的利益。” 她说完猛然想到:“不会追究到我身上吧?你们有钱人真是……” 崔邺被她说多了,也不在乎了,调侃:“陆家因为你的缴文,一直很活泛,对你多有打探,你不知道吗?” 谢奚被他顶了一句,干巴巴的说:“那我真谢谢他了。” 崔邺幸灾乐祸的笑个不停,谢奚见不得他小人得志的样子问:“你和谁家小孩定亲了?您没点节操吗?人姑娘才十四五岁,初中生你也下的了手,是人吗你?” 崔邺还口:“那陆益之也才十六,咱两不一样吗?” 谢奚催道:“不是说送钱吗?我就不留你吃饭了,你回城去吃吧。” 崔邺改口:“谢家长安城的宅子那边,赔礼的人轮番上门,你们家的仆人吓得都不敢出门了。门上挂了张牌子,主人出远门,谢客” 谢奚听的笑起来,紧接着就问:“送钱了吗?” 崔邺:“你到底多缺钱?” 谢奚:“我有一个亿的欠债,你说我多缺钱?” 崔邺想了片刻,由衷的说:“一个亿也不是什么大事,天不会塌下来,和我讲讲你的农业计划吧。” 谢奚看了眼远处的田地,扭头看着他说:“那我更不想和你谈我的计划了。” 崔邺:“想点现实的事,有钱你也不能消停。长安城有多少人盯上你了?你想过吗?说最近的,陆家可一直盯着你呢。我发现你做事有头没尾,我能帮你兜住身边人的打探,但是兜不住陆家的人。谢奚,聪明劲儿要留着用,不能一股脑的用完。这不是我们的世界,这是全新的游戏规则,有些风险会被我们忽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已经说的很含蓄了,她这次事真的很冒险。长安十二书院的书生,几乎对夫子们群起而攻之。 自古挑起书生闹事的祸首,没有一个好下场。 谢奚听的瞬间有股冷意,她始终觉得她能活的还不错,即便在这个古老的时代,可是被崔邺提醒,她才惊觉,这是地地道道的封建社会,是人命分三六九等的时代,要想活得舒坦,就要谨慎,要小心,不能生出侥幸。 她顿住脚步,站在田埂上,回头忘了眼远处的渠池,神色有些迷茫的问:“我们为什么会来这里?你一个男人还能建功立业,我一个女人,来这里能做什么?” 崔邺见她满脸丧气,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些重了,赶紧安慰:“那不一定,你不是还能救济扶贫吗?我对农业可是一窍不通。” 谢奚叹了声气,回头继续往回走,问道:“你还是和我说说这里的情况吧,我能拿出来的东西不多。” 崔邺简单介绍了几句:“我没有入朝,知道的有限,天下安定才十年,十年前李家也不过是前朝臣,李家登极用了差不多十年。我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元五年了,很多事情已经讳莫如深,不可打探了。那时候西北还在打仗,这两年才刚消停。河西道上突厥、回鹘、羌人、很多种族的胡人混杂,大大小小的战事不断。 这两年江南一直遭灾,怕是粮草上有些困难,据预测,今明两年,和胡人一战不可避免。李家登极依靠了世族,但也被世族所累,土地兼并,户籍不清,人口减少,税是个大问题。” 谢奚确实不如他知道的多,沉思了片刻,我的农场就算营业的再好,也不过才百亩地,提高产量是件急不得的事情,农业发展短时间内我无能为力。” 崔邺惊讶的看她,问:“你真是学农业的?” 谢奚无奈的说:“我是农业大学的研究生,就业不如意,16年备战考公,17年上岸,那年就被下放到基层扶贫,为期三年,年初刚收到调任公告,就来这里了。还有什么疑问吗?需要我说导师名字吗?” 崔邺听的简直头皮发麻,他也不过比她早来半年,在这里居然比她早了五年。 他呐呐道:“我是因为开车出了事,比你早来半年,但在这里已经过了五年了……” 谢奚听的觉得心慌气短,摆摆手道:“说点展望未来的事吧,我才学会忘了从前,再想起来,实在伤心。你别戳我的痛处。” 崔邺顺着她的话安慰道:“长安城里的事,我替你兜着,你只管看着农场吧。钱我带来了。” 说着进了院子,见他带着马车,进了她房间,见案几上的行李,她看了眼钱,惊讶问:“你带来多少?” 崔邺坐在她的矮榻上,她对生活有种天然的热爱,这个房间里,从细小的摆件和装饰,按照舒适的标准来,他靠在矮塌的靠垫上,随口说:“差不多一万贯,这也是我在这几年在河西道上赚来的,你放心用。” 谢奚有些向往道:“我倒是想去河西道上走一次,看看祁连山脉,见识见识关外的黄沙驼铃,看一眼玉门关外风滚沙的辽远。” 崔邺看了她一眼,笑说:“这好说,待战事平息了,太平了带你去看看。” 谢奚遗憾问:“你说玉门关,还是咱们从前见的那个玉门关吗?” 崔邺去过那里,介绍:“不是,玉门关驻军把守,那一带羌人和突厥人混杂居住,一出一进非常严格,但是那里住了人,就有了生机,不止是一个辖关。” 十一 谢奚收起心思,不再惆怅,问:“地图没带来吗?” 崔邺耍赖:“再借我看几天。” 谢奚玩笑:“那就是长安城的地图,有什么可看的?又不是什么军要机密图。” 崔邺深深的看着她,最后嘱咐:“谢奚,你知道会制图,意味着什么吗?我很怀疑,你们家把你培养成这样,是想干点什么?” 看得出来他是个教养极好的人,从开始到现在,全然不窥探她的隐私,只听她愿意介绍的。 谢奚:“我自然知道,这也是我只给自己看的,我怎么知道,你居然能进我的房间。” 崔邺听的笑起来,他身量高,一身胡服,看着利落洒脱。 “陆三长的确实不错,你真不考虑?” 谢奚看了眼他玩笑的眼神,波澜不惊的说:“当然会考虑,帅弟弟有多吃香,你又不是不知道。” 惹的崔邺大笑。 正说着吴媪敲门进来问:“小娘子,昨日丢了五头羊,阿武带着一帮人找了一天,今天还是没找到。” 谢奚错愕,问:“昨天什么时候丢的?” 吴媪有些愧疚,但满脸都是气愤,可见还是想自己去找。 “昨日午后回来才发现的。” 谢奚问:“丢了多少只?周围农户处找了吗?” 吴媪也有些生气:“他怕他阿爷生气,晚间回来并没有说。” 谢奚宽慰:“不是大事,我出去看看,鲁伯要是回来,让他来找我。别让他冲阿武发火。” 谢奚则带着崔邺沿着翻山的路去寻阿武,两人走在路上,远处依稀能看到渭河上游的山峦,谢奚指着远处的田地:“关中平原,是个好地方,你如果多走几趟河西道,多赚钱,投资给我,我的农场绝不会叫你亏钱的。” 崔邺问:“你养了多少羊?” 谢奚:“将近一百只,秋后就卖掉,也没那么多人手。” 崔邺建议:“养羊不如养马。” 谢奚:“你倒是心大,我也知道养马好,我这不是朝中没人,不敢养嘛。” 崔邺忘了眼一望无际的麦田,感慨:“万民生计,果真是最难的。” 谢奚果断说:“这些以后再说,我先需要粮种,你若是有好的种子,记得给我送来,我先筛选育种。我需要稻种,你有去南地的路子吗?记得给我收集各色稻种。” 阿武带着一帮少年,谢昭也跟着,见了谢奚羞愧的说:“都是我的错。” 谢奚见他这样惭愧,安慰:“几头羊也不是什么大事,阿武,不要为错误消沉,有头绪了吗?” 其中一个少年说:“定是昨日遇上的商队偷的。” 几个少年都附和。 崔邺问:“怎么回事?” 阿武扁着嘴,老实说:“昨日归来的路上,遇上一个胡人商队,就在西道上休息,人很多,我们赶着羊群,穿过西道,当时猎狗在前面追赶兔子,我们都去逮兔子,等回头梳拢羊群时就发现羊少了……” 这里才出长安城不远,西道是入秦州的必经之路。 她好奇问:“这商队大概多少人?是寻常商队吗?” 阿武摇头:“将近五十人,看着不像,武人很多。大都是胡人的样子。具体我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人。” 崔邺见人没事,安慰:“我托人去西门打听一声,人没事就好,不是什么大事。” 谢奚对未知的事情有点担心,神色严肃的看着崔邺,崔邺见她有些惧怕,立刻说:“过几日我送两个看家护院的人给你,有什么事让他们来找我。” 谢奚看着阿武赶着羊群往回走,站在西道上问:“河西道上是不是出事了?” 崔邺:“不止河西道,陇右道怕也是要乱。” 谢奚看了眼远处苍翠的山峦,深深叹了口气。 回去后大家对丢羊的事只字不提,阿武闷闷不乐了几天,谢昭白生生的脸晒得有了光泽,整日的缠着阿武,让阿武教他射箭。 吴媪的菜园子扩大了一倍的面积,谢奚将崔邺给她的种子全都种下去了。蔬菜水果各色都有。 立夏一过,天气就热了,稻种质量层次不齐,她花时间筛选后,先准备育苗。 准备了一星期,挑选过的出苗率和秧苗的品相确实好。 通渠后,第一次灌溉,只种五亩,就在西瓜地旁边。 鲁伯没有种过稻子,全凭她的指挥。 周边农庄大都是麦田,极少有人像她一样折腾。 谢奚一身短打布衣,挽起裤腿,教鲁伯和几个佣农插秧,鲁伯性格悍勇,但是人很正直,周边的佣农既怕他又敬他。谢家从不苛待农户。 插秧到一半,她还在低头看间距,远处的车马声已经冲这边来了,谢奚逆着光一时没有看清楚来人,鲁伯几步越过她身边,挡着她,站在她前面看着路上的主仆,问:“这位郎君,这是?” 那人礼貌的说:“某陆益之,不请自来,打扰了。” 哦豁,这就是传说中的陆三郎。 谢奚一身胡服短打,头发用一根簪子扎起来,像个年少的小男生。她伸手搭在眉骨处,忘了眼不远处的陆益之,有种一秒进入剧情的感觉。 果真好看的人,会让人心生惭愧。 倒不至于自卑,她是个大方自信的姐姐,她这样给自己定位,所以光着脚上了河堤,落落大方,丝毫没有不自在。 看了眼陆益之,眉目清秀,眼神清亮,书卷气很浓,但并不迂腐,看她有惊诧有好奇,没有丝毫的鄙夷。 谢奚心想,果真好涵养。名满长安城的陆三郎君,果真名不虚传。 她指指远处的渠池,招呼:“我先去洗洗,你们在这里等我。” 等她穿上鞋袜过来,鲁伯已经带着人继续去插秧了,陆益之站在田边看着稻田,好奇的问:“北地果真能种稻?” 谢奚看着绿油油的秧苗自豪的说:“只要我想种,就可以种。” 渠边种了十几亩的芸薹,已经绿油油的了,陆益之不好一直盯着她看,看着芸薹也不认识到底是什么。 只在心里想,她和所有人说的都不一样。 谢奚是个好客的人,人都到跟前了,不好不留人家吃个饭。 十二 她洗干净脚上的泥,穿好鞋袜,带着陆益之往回走,他只带了个随从,那随从少言寡语看着颇为普通。 谢奚也不在意,斟酌问:“呃……你们这是从长安城里出来吗?” 陆益之道:“文徵,我表字文徵。” 但是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谢奚哦了声,陆益之问:“这里可有难处?” 谢奚见他风光霁月,并没有中二少年的神经病迹象,客气说:“没有,乡下生活就是这样,春耕秋收,最是无趣。” 等进了院子,吴媪正做好吃食,领着两个妇人去送饭,见她带着一位少年郎回来惊诧的问:“这是?” 谢奚介绍:“这是陆家郎君,让她们去送饭,你帮我准备午食吧。” 吴媪二话不说将饭食装在小车上,打发两个妇人走后,进了厨房。 谢奚领着陆益之进了房间隔壁的客厅。陆益之环视了眼这房间,她的屋子装饰的有些奇怪,没有桌椅,靠墙的放了排低矮的窄紧的不像胡床的坐榻。 谢奚招呼:“坐吧,我这里简陋,招待不周,还忘别介意。” 陆益之有些无奈,道:“谢……是我路过打扰了。” 谢奚顺势说:“叫我谢奚吧,我们生意人没那么多讲究,来者都是客。再者谢家有难,承蒙陆家伯伯出手相助,此恩甚重。这里是客房,你且休息片刻,隔壁是书房,可以随意。我去准备准备。” 陆益之以为她一个女子不方便,忙道:“打扰了。”ay 他对这里充满了好奇,谢奚也不是母亲口里说的那个满口粗鄙、行为放浪的人,也不像她的文章那样锐利。 没有一个女孩子像她一样。 谢奚出了客房,见吴媪拔了一大波菠菜,看的她心口直疼,菠菜长这么大,她还没吃呢。 她捂着心口问:“菠菜这么点,还没长大呢!” 吴媪是个豪爽的女人,被她的样子惹的大笑:“过两日吃完了我再种一波,现在天气暖和了,长的很快,不碍事的。” 谢奚认命的说:“那行吧,毕竟他是咱们家的债主,要好好招待。” 吴媪纠正她:“不是,他是雀奴未来的夫君,是贵客。需好好招待。” 谢奚心里反抗,虽然他长的确实好看,但是真不行…… 谢奚坐在厨房里看着吴媪风风火火的忙碌,吴媪比家里的王媪强太多了,不过几次,红烧肉和猪头肉就熟练了,不愧是和悍勇的鲁伯做夫妻的人。 吴媪洗完菜回头见她发呆,问:“可是想好做什么了?小娘子做菜的方法特别,今日就炒菜吧。” 谢奚点头:“蒸稻米饭吧,里面再少放一点粟米点缀。” 没有植物油,她就等着芸薹到九月,看收成。 菜籽油就看这茬芸薹了。 这段时间忙着春耕,她都没时间研究吃的,恍惚像回到了从前,一忙起来吃饭就凑合,这可不行。她心里敲警钟,可不能再把身体累坏了。 谢奚问:“还有肉吗?” 吴媪道:“有的,在井里吊着,我去取。” 短时间她也想不起来做什么新鲜菜,只好临时凑合一个凉拌菠菜,鸡蛋炒薤头,一个肉末芹菜。 等温媪将肉取回来,谢奚听到马叫声,拿着菠菜站在门口望了一眼,崔邺又来了。 谢奚问:“出什么事了?” 崔邺笑嘻嘻的,问:“给你的护卫呢?” 谢奚顿了顿,有些心绪说:“下地,插秧去了……” 他也不见外,三两步进了厨房问:“做什么好吃的?谢同学,你的手艺可真不错。” 谢奚指指隔壁:“陆家三郎在隔壁,你注意点影响。” 莫名其妙有种,红杏出墙的错觉…… 崔邺笑起来,全不在意,问:“怎么回事?” 谢奚边把菠菜焯水,边说:“不清楚,大概是专程出来找我的,但是又什么都不说。装成是路过,招待吃一顿,打发回去吧。” 说完问崔邺:“你是什么事?” 崔邺:“南下的商队有消息了,你需要什么东西列个清单,我让人去给你寻。” 谢奚愣了一下,顿时满脸喜气,不客气的说:“我需要的可太多了,你让我好好想想。” 吴媪并不管两人的事情,叮叮当当的剁肉,问:“剁成这样可以了吗?” 谢奚看了眼,说差不多了,催崔邺说:“等着开饭吧,别在这里碍事了。” 菠菜焯水后,捞出来放在凉水中,花生在猪油里炸酥,捞出来碾碎,拌在菠菜里,调了盐和姜醋汁,再来一勺芝麻香油,简直爽口美味。 鸡蛋和薤头碎搅拌,只放一点点盐,就可以了,鸡蛋的原味,和薤头的葱香味结合,有股淡淡的焦香。 最后的芹菜丁和肉末一炒,八角、茴香、花椒粉,去腥调香,油锅里一呛,肉味扑鼻,怪不得以前有人说肉的香味是香料的错觉。 她自己没胃口,给吴媪每样菜都留好后,端着菜去了客厅,进去时,崔邺正和陆益之聊那本《善民百计》,见她进来,崔邺随口说:“她就是本活得善民百计,有疑问你可以问她。” 谢奚拒绝:“还是问鲁伯吧,我的田庄都是他在打理。” 崔邺接过盘子就问:“什么好吃的?” 谢奚:“现在是农忙,也没什么好吃食,第一茬的蔬菜,你们尝尝吧,味道不合适尽管和我说。” 陆益之撩了袍子,坐在餐桌上,又见二人这么熟稔,重复道:“是陆某叨扰了。” 总归他是未婚夫,他觉得有理有据。 谢奚这次才觉得他像个小孩了,不在意的说:“我这里的客人来来往往,没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想来尽管来,到了秋后渠岸的芸薹开花,是一番盛景,到时候欢迎你们带友人来我的田庄赏景。” 崔邺摆了菜,迫不及待的尝了口菠菜,夸赞:“味道不错。” 尝了口米饭,莫名说:“大米里放小米,味道果真是另一番味道。” 谢奚闲搭了句:“你没吃过农家乐吗?” 崔邺只顾着吃,没犟嘴。 谢奚坐在一边看陆益之的手抄的《善民百计》,陆益之比她想的要成熟,像个成年人一样举止得体,有修养,看着颇有些老成。他对她的菜大概很满意,尤其是凉拌菠菜,吃得最多。 大概她一身男装,性情也好爽,他们都能接受,她看了眼《善民百计》,有些说法很通俗,纸的质量很普通,她看了几页,问崔邺:“南来的商队最快多久?” 崔邺尝了口炒鸡蛋,问:“有什么着急需要的吗?” “藕,八月油菜花开的时候,我的渠池荷花也要开。” 崔邺并不多问,只说:“你清单列出来,我尽快让人渠收集。五婶生辰快到了,今日遇见说让你早些去。” 陆益之已经放下碗,问:“你们表兄妹,果真和睦。”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谢奚,似有些嫉妒,但又看不出来。 谢奚觉得他是个很拧巴的人,只说:“我过几日回城,送阿昭入学,总不能让他一直跟着我住在乡下。” 陆益之固执道:“长安十二书院,没人敢不收他。” 谢奚遇到正事绝不含糊,严肃说:“可我却不敢再送他去书院了,我已经做了这出头的梭子,谢家只是家业破败的商户,无意搅进长安城的风雨里。” 陆益之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说:“雀奴的才学在某之上。” 谢奚诧异的看他,怎么会直到她的小名,狡辩:“才是才,学是学,不能混为一谈。说实话,我的才学没什么用处,我倒是更愿意在这郊外做个田舍翁。” 崔邺见陆益之有些激进,这种小孩最容易较真。他也就不搭腔,由着谢奚收拾他。 十三 崔邺只是安静的吃饭,直到听到鲁伯的声音。 谢奚道了声:“你们安坐,我去看看。” 鲁伯见她出来,嘱咐:“这两日我盯着稻田,通渠的事谢伯盯着。你就休息几日吧。这段时间下地太过劳累了。” 谢奚确实累了,从稻种育苗开始,她使用了两种稻种,刚开始都是她下地盯着插秧,整日的在田间奔走,这两天鲁伯才接手了稻田里的活儿。 她安排:“现在还不能休息,姑姑生辰就快到了,我到时候要回去给她祝寿。这几日要准备些东西,还要忙几日。等姑姑生辰过了我再休息。” 鲁伯宽慰:“秧苗已经栽好了,田里的时有我,佣户都是些庄稼老把式,些许不会出差错。” 谢奚欣慰的说:“那就好,这几日我琢磨些新鲜的吃食,犒劳犒劳大家。” 谢奚见鲁伯皱眉就要拒绝,赶紧说:“我屋里还有客人,我先去招待客人。等下次你再教训我吧。” 鲁伯听的无奈的笑。 进了屋,见崔邺靠在沙发上和陆益之讲河西道的事,崔邺手里拿着本《山河志》淡淡说:“突厥人已经乱了,回鹘内乱早已分散成了几部,各自称王,倘若回鹘人攻了伊州,西州、沙州定不敢轻易援助,今岁之后怕是不太平。” 谢奚听着只得出一个信息,怕是秋收征粮不会少。 午饭她没有胃口,饭后陆益之和崔邺下棋,倒是没人提起回城的事,谢奚也不赶客,给他们备好房间,就回屋午睡了。 午睡起来,吴媪给她留了菠菜,她给自己煮了碗菠菜蛋花汤,就着胡饼吃了点东西,琢磨着砌一座土炉,到时候烤蛋糕用。 姑母生辰她自然要去拜寿,那个爽朗的女人,她很喜欢,夏天酷暑的时候一定要邀请她来庄上避暑。 等崔邺午休起来,谢奚已经挑了些拇指粗细的树枝,剪的齐齐整整,胶质红泥已经和好。 鲁伯听着她的吩咐,和她粗糙画好的简陋图纸,开始砌底座,青砖坐底,像灶头一样,还要传热保温效果好。崔邺觉得有点意思,站在一边端详。 陆益之的仆从善武,一身武人的习气,等陆益之午睡起来后,他伺候陆益之洗漱,便问:“郎君今日不归家吗?” 陆益之边系腰带边淡淡说:“不急。” 听到后院的动静,问了声:“什么声音?” 那仆从答:“说是在砌一个什么炉灶。都在后院。” 陆益之听的笑起来,像是有些兴趣,道:“走,去看看。” 谢奚蹲在地上,趴下身看了眼底灶,这里一定要宽敞,通风顺,要不然火上不去,影响上面的烤炉。 崔邺看了眼她简陋的图纸,像是摸到一点门道,道:“把底座砌的高一点,引火更好。” 鲁伯也是老把式,果真坐了几层青砖,将灶膛砌的平平展展。等上面盖了快青石板,谢奚有些担忧问:“确定烧不坏吗?鲁伯豪爽的笑说:”烧坏了,我重新再给你砌一个,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石板上是半圆的炉,没有水泥,她有些担心,崔邺问:“何不盖一口铁锅,外扣黄泥,既保温又聚热。” 谢奚回头看了眼,像看傻瓜一样说:“你说的轻巧。” 由着鲁伯用高超的技艺,用青砖撑起拱形半圆炉。青砖盖着细树枝,砌黄泥,烟囱留在后面。 陆益之一直站在一边看着,并不言语。 等砌好了,他才问:“这是做什么用的?” 谢奚随口说:“做好吃的啊。” 非常无赖的一个回答。 开炉烧灶,她要先烤个面包试试。” 她烤蛋糕的手艺很一般,所以要多练几次。 阿武放羊回来,拔了好些荠菜,谢奚决定晚上就吃荠菜鲜肉馄饨。 农庄里没有那么多规矩,晚上的荠菜鲜肉馄饨,加胡饼。配了一碟卤肉,非常的满足。 谢奚吃着自己包的馄饨,从前在早餐店的馄饨总是吃的遗憾。皮包馅大,味道鲜美,简直满足至极。 崔邺尝了口问她:“不是还有种红油抄手吗?” 谢奚一碗馄饨,尝了口汤,不紧不慢说:“你要是能找到红油,别说红油抄手,就是天上龙肉我都给你寻。” 崔邺毫不在意说:“你且等着吧。” 这个时间缝隙里的王朝是历史之外的地方,未必就没有从前的东西。 饭桌上还能闲聊几句,陆益之从小在陆温身边长大,学的是君子端方正直,学的是君子修身。极少像这样,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气、聊生活,甚至还能聊今日的菜有什么缺点…… 晚食后,时间还早,大家都坐在院子里休憩,这些天有好些羊生羊羔,鲁伯晚上经常守夜。 谢昭因为过两日要回书院读书,这几天几乎报复性的疯玩,谢奚也不怎么管他。 他跟着阿武疯跑,问谢奚:“姐姐,我发现一窝鸽子,阿武哥哥说等小鸽子出来了全部送给我。” 谢奚边添柴,边问:“你能保证养好小鸽子吗?” 谢昭踌躇了,犹豫了片刻说:“就放在这里,让阿武哥哥帮我养。” 谢奚问:“给你布置的作业写完了吗?过几日可就要去拜师了。” 谢昭绝望的问:“能不去吗?” 谢奚问:“你想在这里放一辈子羊吗?” 谢昭狡辩:“也不是,不可以。” 谢奚开玩笑:“那也挺好,你想放羊就放羊吧,让阿武去读书,你就一直放羊吧,卖羊赚钱了娶媳妇,娶了媳妇,生了儿子继续放羊……” 崔邺听的大笑起来,鲁伯坐在院子里修理农具,吴媪坐在廊檐下捡荠菜,听的笑起来。 像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陆益之则一直盯着鲁伯手里修补的的新式犁神色莫辨。 阿武嘟囔:“什么时候吃羊肉?” 谢奚笑问:“想吃羊肉了?那明日吧。” 吴媪斥道:“怎可放肆!” 谢奚劝吴媪:“我也想吃羊肉了,明日吃烤全羊吧。” 吴媪拿她没办法,端着荠菜回厨房包馄饨去了。 谢奚到后院给烤炉灶添柴,院坝下面就是菜园子,崔邺跟着她出来,她和崔邺说:“我想栽些果树,有桃树最好。” 崔邺好奇的问:“你喜欢吃桃?” 谢奚理直气壮的说:“我喜欢的可多了,这里一样都没有。” 崔邺好笑说:“你喜欢什么?我帮你找。” 谢奚:“麻辣小龙虾、啤酒、夜市小摊,你给我找找看吧。” 她说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崔邺摸摸鼻子,悻悻的答:“这个客观因素,我真没办法。” 两人对视的情景,陆益之看得只觉得刺眼。转头望着山峦处即将落下去的太阳,一边想《善民百计》里,丝毫没有提到这种新式犁。 ※※※※※※※※※※※※※※※※※※※※ 感谢在2020-11-30 19:02:19~2020-12-01 20:2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藤熊 20瓶;卷卷、poq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十四 谢氏生日前几天她进城买东西,去了趟崔家,谢氏一如既往的满面笑脸,一身靛蓝的团花齐腰襦裙,上蓝下红,极其漂亮。她是圆脸杏眼,笑起来让人觉得特别的可亲。 谢氏见了她就夸道:“雀奴这半年长高了不少。越来越漂亮了。” 她真是个爽利又热心的性格。 谢奚笑说:“是吗?我都没发现。我还是为了弟弟来的,长安的书院这段时间不太平,他年纪还小,我怕有人盯着他。” 谢氏考虑都没有考虑,爽快说:“我和大娘子说一声,让雉奴来家里的学堂学一段时间。不打紧的。” 谢奚知道她是个有求必应的性格,特别喜欢这位长辈。她最后还是决定将谢昭送来崔家,将手里的匣子递给她道:“姑姑把这个收好。” 谢氏打开匣子看了眼,惊诧后惊疑的问:“雀奴这是什么意思?” 谢奚笑说:“谢家暂且没有危难,姑姑把钱收好,等来日,若是我再有了难处,还会和姑姑借的。” 谢氏摸着匣子,道:“阿兄当年送我出嫁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谢奚对那位便宜爹真的有点好奇了。 谢氏感慨了一句,片刻后又爽朗的笑说:“我信你们。听五郎说,你在郊外种了新鲜物,郊外修缮的极宽敞。” 谢奚:“过几日姑姑生辰,我有些小吃食送给姑姑。入暑后,姑姑带着会弟弟妹妹来庄上避暑,到时候景色应该不错。” 谢氏听的笑得合不拢嘴:“雀奴果真越来越像阿兄,待我生辰过了,定去庄上看看。生辰那日你定要来,世交家的几位娘子也会来。本不欲操办什么生辰宴,阿姑前段时日病了一场,为了喜庆,就操办一场。” 谢奚问:“我倒是没听清楚,那我该给准备些礼才对。” 谢氏摸着她的手说:“这些不用你操心,我都准备好了。你到时候只管来就是了。” 正说着,听到一阵奔跑声,然后就见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跑进来,生的浓眉大眼,像个小正太,没有谢昭的混血有特色,但是很可爱。 他进来就喊:“阿娘。” 谢氏笑着招手,他见了谢奚,好奇的问:“这就是谢家阿姐,是吗?” 谢奚笑说:“阿姐今日来的急,没有带礼物。下次给你补上。” 崔晏拒绝:“我不要礼物,听五哥说,你的农庄上有很多好东西。” 谢奚暗骂崔邺多嘴,问:“你五哥是怎么说的?” 崔晏乖乖答:“五哥没说,只说很好很好。” 谢奚听的笑起来,说:“等入暑了,让你阿娘带着你和妹妹去郊外庄上玩,怎么样?” 崔晏听的喜笑颜开。 谢奚还了钱,给谢氏送了两只刚宰的羊,她现在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贵重礼物。除了猪羊,没什么可送的。 没待多久就走了,她要去店里挑鱼,晚上要赶回郊外。 农忙已过,接下来就要重点照看西瓜了,西瓜是一年生的蔓生藤本,要开始盘头掐尖,休整蔓藤,只留主蔓和一条侧蔓。第一茬开花的注意坐瓜…… 鲁伯没有见过种植西瓜,这段时间一直让人轮流守夜,怕有附近的乡民祸害这片西瓜地。毕竟这是今年的收成,今年因为谢奚的祸害,没有种多少麦和粟米。 谢奚回来后就开始试着烤面包,一簸箩的鸡蛋让她快给祸害完了,面包才终于拿手了,她的面包造价很高,纯农家蜂蜜,这时候的蜜是苜蓿花,淡淡的紫色,有股草木的臭臭的味道。 整整两簸箩的面包,够一家人吃几天。 鲁伯对面包不是很感兴趣,在他眼里,红烧肉配蒸饼,才是正道。面包这种吃食,只是零嘴,算不得正经吃食。 吴媪却很喜欢。 谢奚等谢伯送鱼时,把烤的面包带回去一半,让他专程去给谢氏送一些。 接下来,就是做蛋糕最麻烦的步骤了。 这几日吴媪天天跟着她学做面包,面点是个细致活。 她妈妈在面点和烘培上非常擅长,她几乎耳濡目染,从小就会,大概是从前经常吃,对这些并不喜欢,可是再也回不去了,这些西点、面点的手艺却历历在目。 吴媪边揉面边说:“这真是个精细手艺,南地的糕点都是这样的吗?” 谢奚正在烫鱼皮,有些惆怅的说:“不是,这是我阿娘教我的。” 吴媪没有见过那位大娘子,遗憾的说:“小娘子的厨艺如此出众,将来定是个有福的人。” 谢奚正在熬鱼胶,先做吉利丁片。这是西点中很重要的一个原料,没有这个东西什么都做不了。 这里有个好处,就是鱼胶不会买到假货,即便品相没有那么好,但能保证质量。 鱼胶有些腥臭,她用花雕酒泡了一天,浓郁的酒香味彻底去除了鱼腥臭,然后隔水蒸,等鱼胶安顿好后,吴媪还在揉面,她将从西市的胡人那里买来的葡萄干淘洗干净,细细的洒在吴媪揉好的面包胚上。 临睡钱,一炉面包出炉,香气四溢,睡前没人都喝了一碗羊奶,吃了一块面包。 第二天正式烤蛋糕的时候,谢奚召集了崔邺送来的两个护院,一个叫王逯,一个叫王慎,两人都是练家子,这几天一直跟着鲁伯在秧苗地巡夜。 她需要一个打发蛋清的苦力,早上起来,鲁伯照例去了趟西瓜地,等回来,就只见王逯捂着胳膊坐在廊檐下吃面包,不多会儿谢奚的蛋糕坯就出炉了,简易的鸡蛋糕,没什么特别的工艺。 几个人围在厨房,看着她的蛋糕,王媪切开后,鲁伯尝了口,松软香甜,牛奶的腥味已经不可闻了。一种全新的糕点,全新的口味。 赞赏道:“小娘子单这一门手艺,就够赚些家业了。” 谢奚看了眼王逯,开玩笑说:“这个太费胳膊了,一天也打不出来多少。不信你问王逯。” 吴媪听的大笑。王逯不好意思的笑说:“确实有些艰难,但这工艺也确实是神奇。” 谢奚并不藏拙,也不遮遮掩掩,不同时下手艺人要保密。 将蛋糕做法说的一清二楚,吴媪听的只觉得不可思议。 十五 吴媪舍不得将蛋糕全吃完,谢奚不在乎的说:“待会儿再烤一锅就是了,这又没什么稀奇的,就是到时候给姑姑做个生辰糕点。可惜上面也没什么水果。” 鲁伯道:“正是樱桃的季节,我明日托人买一些。” 樱桃比肉贵多了,谢奚不好强求,嘱咐:“少一些也可,只在糕点上点缀,不需要多少。” 说完又安慰道:“再过两个月,咱们的西瓜熟了,吃起来比樱桃痛快多了。” 鲁伯在西瓜地掐尖了几天,已经打理清楚了,和她分享道:“我看到已经落花了,结缔的日子不远了。” 谢奚看了眼窗外:“但愿天气好一点,西瓜怕水,要是这两个月雨水少一点,今夏,咱们就能翻身了。” 鲁伯却说:“我已经将田里的水道拨开,下雨田里也不会积住水。” 这就是千百年来,农人朴实的道理,笨拙的方法。 靠天吃饭,总是最辛苦最勤劳的人。 谢奚夸海口道:“今夏的稻,产量应该比之前可观。麦种我也会挑选,育种是大事,到时候我会辟开几亩地,单独的育种。如果稻种能提高十之三四的收成,就是天下百姓之大计。今年南来逃荒的人多了不少,都是些可怜人。”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那些衣不蔽体的人了,即便基层下乡,顶多是贫穷,但是可以果腹,远没有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但是这里不一样,天灾之下,命如草芥。 谢奚很少这么悲天悯人,她自己的路走的不顺,所以很多时候都无暇顾及他人的命运。 鲁伯劝她:“小娘子心善,若是能选育出最好的粮种,自然有朝廷的人来找你。这是功名利禄的大事。” 谢奚摇头:“我只会以粮换粮,朝廷的事,和我没关系。” 鲁伯并不反驳她。 第二炉蛋糕是鲁伯亲自打发的蛋清,确实累人,他捏着手臂玩笑:“这小小吃食,果真会为难人。” 淡奶油制作很麻烦,她整整搞了一天,费时费力,等到下午了才从井里拿出来,淡奶油才有了样子,只是不能裱花,但是抹在外层不影响。 第二日一早她换了身浅黄的团花半臂圆领襦裙,吴媪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看着很清爽。 她带着蛋糕匣子,烤的纸杯蛋糕很多,到时候谢伯会送来。她则直奔崔府。 到了坊门口,就见马车络绎不绝,本就是为了给老太太贺喜,姑姑的生辰只是个由头。 但看这个派头,怕像是给老太太过寿似的。 她下了马车,自己步行进去,看门的人都已经认识她了,引着她直接去了谢氏的院子,她徒手提着东西,有些吃力,进了院门听到里面热闹成一片,因着生辰,檐下挂了一盏新的红色的六角灯,绘的是蟠桃园的图,她心里失笑,这位做闲散人的姑父,人还挺细心的。 看得出来谢氏和崔五郎感情很好。 她一进门,门口的老媪就说了声:“谢小娘子来了,我们家娘子等你一早上了。” 谢奚将手里的匣子递给她,嘱咐:“小心些,里面的东西不能动。” 老媪听了小心翼翼的捧着匣子进屋去了。 谢氏一身红色的团花襦裙,见了她,笑说:“雀奴今日才像个寻常女娘子。” 谢奚身量高,人有些偏瘦,女性特征也不明显,尤其是走路很快,看起来特别飒爽。 谢氏喜欢她风风火火的性格,她笑说:“我来晚了。” 谢氏笑说:“不晚,这怎么能算晚呢。” 拉着她的手进了偏厅,里面坐了几位妇人,见了她都笑嘻嘻的,谢氏笑说:“这就是我侄女,我阿兄将她藏在南边儿,养的玲珑剔透,都不给我看。” 几位妇人和谢氏年岁相当,不像是命妇贵女,像是寻常的闺蜜。 几位闺蜜不好昧着良心夸她漂亮夺目,只好绞尽脑汁的夸她英气。 她则坐在谢氏身边一直当吉祥物,笑嘻嘻的。 等有人过来传:“老太太叫大家都去听戏。” 谢氏起身掸掸衣身,招呼道:“阿姑大概见完亲友了,咱们过去和她说一声。她近来精力稍好了些。” 谢奚跟着她穿过院子,这里的宅子各自成院落,她回头看了眼远处的琼花树,在想崔邺也不容易,几十口人住在一起,他还能不求上进,不争功名,天天跑外边瞎混。 正想着,就到了老太太的院落,老太太院落最宽敞,没进门就听见里面的说笑声。 等她跟着谢氏一进去,不知怎的里面顿时鸦雀无声。 谢氏像是没听见一样,问:“可有什么好笑的事?” 厅中一位妇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一身绛红色的兽纹襦裙,贵气逼人。眼神特别锐利的看着谢氏片刻后,又转头打量她,谢奚当作没看到。 谢氏笑说:“阿姑今日精神不错。” 卢氏就坐在老太太下首,谢奚见上首的老太太慈眉善目的,笑呵呵的看着她们。 谢奚粗略数了一下,厅里足有三十几个女人,还不算外面的人。 她心里哀叹,大意了,这蛋糕今天怕是不能拿出来,幸亏纸杯蛋糕烤的多,全当个新鲜。 一屋子女人,她一个都不认识,谢氏介绍道:“这是我侄女,雀奴,特意来给我贺生辰的。” 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轻呼了声:“这就是谢家小娘子啊?” 一屋子女人竟然都这么看着她,没人出声。 谢奚也不意外,大大方方和老太太道:“父兄不在家,雀奴上门叨扰了。” 老太太和善的说:“小雀奴瞧着倒是更像你阿爹一些,为人侠义,性情疏朗。” 说的不知是谢脁,还是她。 这老太太有点意思。 谢奚笑眯眯的收下了赞美,大厅里的女人们这才开始恭维她。 卢氏照顾着一众妇人,谢奚坐在谢氏身边,听了片刻,才知道,那位肆无忌惮打量她的女人是陈家娘子。 她郁闷的想,闹了半天,她的剧情,画风一变,成了恶毒女配。 看来陈家小娘子想嫁陆三郎,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了啊。 她坏心眼儿的想,那退婚的事,也不着急啊。 在场的小娘子们还不少,老太太大病初愈不久,精力有限,座谈会开了一会儿,催说:“你带她们去繁圆里逛一逛,围着我一个老媪,有什么乐趣,今日是三娘的生辰,去烦扰她才是正理。” 谢氏爽朗大笑:“我惯是疏懒,哪里经得住这么多人围着我,折煞我了。” 她是家里最小的媳妇,崔家和睦,老太太仁善,说话总是放肆一些,没那么多规矩。 卢氏笑说:“繁园里的花都开了,今年的春来的又早。五郎寻到好些稀奇的花草。” 谢氏羡慕说:“要是有五郎这么一个贴心的儿子,我不过生辰都使得。” 一群女人哄笑,老太太叹气:“他这个……” 但是最后也没说出口。 卢氏见老太太像是有话说,催说:“可别让那帮小孩子们先进去闹,咱们先去。我让五郎给阿姑再送几株花草。” 老太太欣慰道:“我这满屋子都是五郎寻得稀罕物。” 谢奚听着有趣,崔邺原来这么孝顺。 一群女人倾巢出动,谢氏要招待几位世家妇人,她就特意落在最后打量这催府。 青春年少的小娘子们满脸朝气,有看她好奇的,又看她审视的,也有对她敌视的。她一概不理会。 等出了院子,繁园就在崔邺的院子旁边,占地非常广,有钱人家里未必豪华,但必定是一屋一景,古朴大气。 突然后面来了个一脸稚气的小姑娘,叫她:“你等等我。” 谢奚一脸问号,小姑娘看着也就是十一二岁,谢奚问:“你叫我?” 她点头,一脸向往的说:“谢姐姐,我想去你郊外的庄园。” 谢奚迟疑的说:“怎么想起去郊外?” 前面有个小娘子一身粉嫩的穿花襦裙,娇娇气气的问:“听说,你一直住在郊外的田庄里?” 她身后的几个小娘子也都看着她。 呦吼,这个剧情这就上演了? 那个小姑娘大概怕她吃亏,伸手拉着她的手道:“快进园吧,晚了就看不到好看的花了。” 谢奚笑说:“不打紧,我并不好此道。” 那路人甲又问:“听说你们谢家欠债,还是陆家还的。是真的吗?” 哇哦,问题更尖锐了。 谁说十几岁的小孩单纯,你看吧,心思坏着呢。 谢奚笑眯眯答:“对啊,怎么了?” 一帮路人哑口,大概没想到她这么不要脸。 她下午要回去看西瓜地,据说这两天有雨,一想起赚钱的事,就没心思逗小姑娘了。 不再理会路人们,问小萝莉:“你叫什么?” 小萝莉脆生生答:“崔晚,我五哥是崔邺。” 谢奚这才明白,崔邺的妹妹。 小萝莉对她感兴趣,冲着一帮路人催到:“姐姐们快进去吧,等会儿该着急了。” 一帮人不好得罪主人,看了谢奚几眼,不甘心的进园子去了。 崔晚到底年纪小,和她悄悄说:“我五哥让我来叫你。” 谢奚问:“你五哥在哪里?” 崔晚神神秘秘说:“我五哥,在他院子里,不过他院子里人很多。” 那你五哥失心疯了?现在叫我过去? 她带着崔晚在院子外散步,崔晚好奇她,问:“郊外真的有大蛇吗?” 谢奚问:“谁和你说的?” “五哥说的,西道上匪类猖獗。时有大蛇出没。” 谢奚想,你五哥装逼可真是一绝,我可没办法给他圆场。 待两人进了崔邺的院子。院子里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人,崔晚喊:“五哥?” 谢奚问:“院子里没人吗?” 崔晚:“五哥喜欢清静,他又爱出门,总能淘到一些宝贝,但是阿娘总说他是我们家的散财童子,带回来的东西大都送人了,只有一院子的花草特别珍爱。” 谢奚看了眼,院子格局宽阔,院墙下那一片像是铁线莲。廊檐下的矮花墙上摆了一排花草,这人还挺有雅致的。 ※※※※※※※※※※※※※※※※※※※※ 感谢在2020-12-02 19:57:24~2020-12-03 17:4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池一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十六 崔邺去了老太太的院子,南来的商队已经到了,他淘到很多南方的花草,给老太太带了几盆。 崔老太太还在观赏他之前送来的那株海棠。 崔邺进门喊了声:“阿婆,今日可好些了?” 崔老太太笑眯眯的说:“柬之来了?” 只有家里人才会叫他柬之,他将手里的花草递给旁边的小婢,说:“春光正好,阿婆怎不随大家去园里转转?” 崔老太太看着窗外的日光,淡笑:“今日是你五婶的生辰,让她们去寻乐去吧,我有柬之陪着就好了。” 崔邺陪着她坐在胡床上,崔老太太问:“谢家那个小女郎,倒是伶伶可爱。” 崔邺不自觉道:“她?性格可是铁铮铮的。” 说完又笑起来问:“阿婆怎想起她了?” 老太太道:“我看陈家夫人的言语,陈家对陆家的亲事,势在必得。谢家怕是争不过。” 崔邺很看得开的说:“哦,也不是不行,陈家一贯霸道。” 老太太不忍,道:“陈家鼎盛,就是可惜了雀奴,谢家门楣确实低。” 崔邺正色道:“多少大好儿郎,屈膝在了门楣,可这门楣也是最不牢靠的东西。今岁长安城书院的风波,清算了多少人,门楣也不过如此……” 崔老太太是历经几次乱世的人,对这些看得很淡,最后说:“柬之比从前心胸开阔了,越来越像你伯父了。” 她的丈夫死在乱世,她的长子也已经战死八年了。 崔邺可怜她孤独,总是淘换些新鲜东西,送她把玩。 老太太在孙辈里,后来最偏爱的就是崔邺。 等崔邺回来,谢奚已经喝了两杯茶了,见他进门就问:“你日理万机的,把我叫来,是做什么?” 崔邺:“南来的商队到了,藕根找到了,还帮你找了一个种藕人,但是过三个月要还回去的。你找人跟着他学习吧。” 谢奚领情的说:“那很是谢谢你了。还有呢?” 她列出来那么长的名单,就找到藕了? 崔邺见她一脸期待的等着,笑着说:“其他的会都送你庄园,你自己回去慢慢看吧。” 谢奚白了他一眼。遗憾说:“我只烤了一个蛋糕,忘记你们有钱人过生日是大宴,今天心情不好,蛋糕就不想给客人吃了,到时候你们家人一起尝吧。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给你做个大的。” 崔邺狡黠问:“是不是来了一群情敌?” 谢奚见他故意的,也来劲了,说:“漂亮弟弟嘛,喜欢的人自然多,应该的。” 崔邺:“嘿,你不识好人心。” 谢奚起身说:”不和你胡扯了,我要去找我姑姑了。” 等她进了繁园,听到琵琶声铮铮,问身边的人:“这是什么声音?” 仕女笑说:“今日有平康北里的花容娘子谢艺。” 你们古人真会玩,居然请艺伎来家里表演歌舞。 临池的亭子里,谢氏见她进来,忙招手,让她坐在身侧。 谢氏忙说:“这花容娘子的舞技名冠长安城,你刚才去哪了?” 谢奚看了眼对面水榭里旋转起舞的艺伎,赞叹不已。 看着艺伎答:“刚在门口见到五郎,托他帮忙从南来的商队里寻些种子。” 谢氏丝毫不疑的说:“五郎定会帮忙的,他走南闯北,结识的大都是行商跋涉的侠义人。” 谢奚随口应声:“那倒是。” 舞姬表演完之后,谢氏带着一众夫人去繁园的南园去看花卉,据说那几株名贵的牡丹已经开了。 最漂亮的那株‘珊瑚台’已经大开了,芙蓉面,繁华心。 那两株‘黄花魁’花蕾还没有完全打开。可以预见的夺目,夫人们见了都赞不绝口,世家贵妇,最是识货。 陈夫人开口就说:“这长安□□贵品种,怕是都到你们家的院子里了。” 谢氏笑说:“怎么可能,繁园里的花草可是我们家柬之为了哄阿姑,在南北各地搜罗来的。不信你问我三嫂。” 卢氏听着隐隐的有些骄傲,谦逊的说:“柬之顽劣,整日就知道这些。” 几位夫人跟着恭维,崔邺毕竟在长安城里算是寂寂无名,不同于他大哥二哥,早已经算是青年才俊,连他弟弟崔融在书院里都已经小有才名。 陈夫人却很喜欢这几株牡丹,迟迟不走,身后的夫人们,难免有些以她为首。 她最后还是开口问:“不知你家柬之是否肯割爱,这株‘珊瑚台’我极喜欢。” 卢氏一下被她问住了,陈夫人坏的很,问的太刁钻了,她不提老太太,偏问柬之肯不肯。 谢氏见老实的三嫂被人问住了,爽朗的笑说:“这还不简单,差人去阿姑那里问一声就是了,柬之肯定又在阿姑那里。” 她极不喜欢陈夫人霸道的性格,陈家看上的不管是东西,还是人,都这么肆无忌惮的讨要。 陈夫人回头看了眼谢氏,笑说:“那就不必了,平白叨扰老夫人。” 果真直到送走各位夫人,谢奚的蛋糕都没拿出来。 谢氏心直口快道:“所以我不喜欢过生辰,约几个闺中好友,小酌几杯,或是出去游玩一天,都比闷在这里攀高踩低来的爽快。” 谢奚冲卢氏笑笑,她这位姑姑,可真是个妙人。 卢氏感谢妯娌帮忙,对谢奚格外热情,生辰散了后,给各家夫人送了回礼,本就是为了看崔老太太的。 谢奚看到崔家给每家的回礼是一个礼盒。突然想,她也可以做这个礼盒的供货商。 西瓜成熟之后,就没有赚钱的地方了。 只要一种地,她就没精力去思考其他的东西。她经商的头脑很一般,主要是她不爱多说,回去要培养一个爱做买卖的人。 崔家晚上有家宴,谢奚午后告辞,谢伯已经回去了,她和谢氏认真说:“今年谢家朝不保夕,没有给姑姑准备什么拿得出手的称心礼物,等明年姑姑生辰,我一定给姑姑补上。” 谢氏摸摸她的脸,一改之前的豪爽,有些伤感的说:“前两年生辰的时候你阿爷总会给我搜罗好玩的。如今你阿爷不知在河西道上遇上了什么事,至今都没有消息。我的生辰年年过,有什么要紧的。” 谢奚赶紧换了话题,道:“我阿爷有我呢,姑姑不用担心。我今日做了两样点心,本打算给客人们尝尝的。但是送来的有些晚了,我带来的点心在匣子里,到时候家宴的时候,姑姑和家人分食了吧,那点心是生辰宴必备的,到时候家里谁喜欢,姑姑可以和我说。我再做些就是了。” 谢氏真是爱极了她的贴心,极力的留她:“你今日留一晚,明日再回吧。” 谢奚告辞:“我有批极重要的货,这几日天气像是有雨,不能有闪失,要是顺利的话,阿爷欠的债,今年我就能还清了。” 谢氏心疼的看着她,催说:“那还是早些回去吧,我就不耽搁你的时辰了。等过些时日,我去郊外看你。” 谢奚爽快的朝她挥手,等出了坊门,见谢伯在等她,谢伯见了她就说:“我送到后,遇见了崔五郎,东西他收了。” 谢奚道:“没事,他收就收了,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生辰宴开始时,崔家一家人聚在老太太的厢房里,厢房里摆的全是花草,景致漂亮。 谢氏已经收到了蛋糕,让人将谢奚送的纸杯蛋糕摆起来,说道:“这是我家雀奴送来的,原打算送我来宴客,可惜送来的有些晚了。” 小孩子们先忍不住,结果一尝,就松不开手了。 匣子里装了三层,每层大约十五个,还没开席,几个小孩子就吃了一层。老太太笑说:“怎么就这么馋?” 崔晚秀气的说:“可是真的好吃,我就从来没吃过,阿婆不信自己尝尝。” 谢氏尝过,知道雀奴手艺的厉害。 老太太尝了口松软的鸡蛋糕,确实被惊艳到了。 西点和中式点心,是技艺的不同。 这点心不同时下点心的酥香精巧。口感是全新的味道,绵软香甜,丝丝入味。 谢氏又说:“她今日送了我另外一礼,说是生辰宴必备的一道点心,让大家都尝尝。” 开宴前,果真崔家一家老小都欣赏了那个点缀着樱桃的蛋糕。 光看外表就觉得精巧。 崔邺看的笑起来,她可真沉得住气。 嗜甜的崔浩尝了口蛋糕,一发不可收拾,惊艳到:“此物名为什么?” 崔邺答:“蛋糕。” 崔浩觉得这名字太辱没这糕点了,嫌弃问:”为何叫蛋糕?” 崔邺又答:“因为是鸡蛋做的。” 崔浩被噎住了,顿了顿评价:“毫无雅趣,暴遣天物!” 真是爱极了蛋糕。 女眷一桌也都喜欢,只是不好意思说而已。 因着蛋糕,崔家家宴上的人对谢奚简直又好奇,又钦佩。尤其是小孩子们简直对她全是向往。 想起谢昭,也全羡慕,猜测大概他家里每日都有奶油蛋糕吃,想起来就让人羡慕。 ※※※※※※※※※※※※※※※※※※※※ 感谢在2020-12-03 17:43:06~2020-12-04 18:4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彳亍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十七 谢奚回家看了趟谢昭,他每日去崔府上课,下学后谢氏着人送他回家。 原本鲁伯让她买个仆人贴身照顾谢昭,但是她自己对买卖人口这种事还是有些下不了手。也就默认谢氏替她照顾谢昭。 回到郊外就有些晚了,鲁伯还没有回来,吴媪说:“明日就有雨,他不放心,去田里看一看。” 谢奚也不放心,换了身衣服,提了灯笼也去了田里,现在最大的西瓜也才只有拳头大,若是有个差池,今年大半年就是秃瓢,颗粒无收。 伴着蛙声,远远望见微微的灯火,鲁伯居然在田边搭了个凉棚。 也对,她怎么没想起来,以前当地农民就是在西瓜快成熟时,搭棚住在地里的,倒不是为了防贼,因为方便就地卖瓜。 等进了地里,急着问:“今夜真的有雨吗?” 鲁伯也不多问,只说:“怕是有雨。” 几个人站在田间神色凝重的观察,最后谢奚催说:“回去休息吧,下雨了再说。也不是不能下雨,只要不积水,就没事,麦子再过半个月就可以收了。” 鲁伯丝毫没有被她安慰到。只说:“你们快回去吧,今夜我值夜。” 谢奚指挥他:“这离家就几步,不必守在这里,咱们庄上人多,附近农人已经得了警告,不敢来祸害的。我明日有事和你说,不必守在这里。” 她带着人回家安睡,结果半夜,她梦中被雨声惊醒,一坐而起。 赤脚就跑出去打开门,瓢泼大雨,如倾盆而下。 她简直欲哭无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天要亡我! 连想都没想,抹黑穿了衣服就往外跑,等到了西瓜地的棚里,听着急风骤雨,暴雨倾盆,毫无办法,她无能为力的想,她出来也没用。不多会儿,鲁伯也来了。 见她浑身湿透,难得的训斥:“雀奴胡闹!” 谢奚听着风声雨声,有些心灰意冷道:“鲁伯,要是这雨势不减,半个时辰不停,今岁,不止咱们,怕是有更多人要遭殃。这老天为什么就容不下靠天吃饭的人?” 鲁伯还没有见过她这样灰心,急忙劝道:“不要着急,再等等,像是比之前小了些。” 谢奚出了棚,站在雨里,确实没有刚才那么急风骤雨,但也不小, 她看着漆黑的田地,全是心累。 鲁伯陪着她站在雨里等着,黑夜里的时间都变得很慢很慢,庆幸的是,两刻之后,雨骤然变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毛毛雨。 她等着浑身哆嗦,又想笑又想哭,百味杂陈,和鲁伯说:“夏雨来的快,去得也快。但愿今年风调雨顺,让大家过个安顺年。” 乱世和天灾,遭殃的总是百姓。 她来到这里,才生出一种惶恐,眼看着人遭难,却毫无办法。 一直等到雨停,远处的天蒙蒙的有了亮光,鲁伯催她:“快回去吧,已经停了。天亮后我带人来梳理宽畦,不会积水。莫再等了。” 谢奚这才依依不舍的一步三回头往回走,要不是实在太冷了,她都想等等看看日出的样子。 老天捉弄人大概就是奔着捉弄一次也是捉弄,捉弄两次也是捉弄,捎带的还送你一次。 回去后她就病倒了。 烧得昏昏沉沉,吴媪急坏了,平时性格那么彪悍的一个妇人,此刻却凑在她耳边压着嗓子轻声细语的问:“雀奴,起来先喝药,想吃什么尽管和我说。” 谢奚迷迷糊糊的喊了声:妈妈。 忽又想起,她再也回不了家了。 莫名其妙的,眼睛泪津津的。 吴媪吓坏了,从没见过她这么难受。 谢奚短暂的恍惚后,就清醒了,冷静说:“不睡了,我都睡了一天了,等会儿起来,琢磨点吃的,我要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再过半个月就能收麦了,她还有很多很多活儿要做,不能倒下。 她病倒后,鲁伯强硬的不准她再去田里了,陆伯还在往回搬运崔邺给她准备好的货。 她接下来要种藕,收麦后要开始实验研究育种。 阿武带着一帮小子整日的操劳羊群,谢奚想这样不行,人手远远不够…… 雨后天气大晴,地表温度起来,湿度大,蒸腾起来对瓜伤害很大,谢奚一再的嘱咐鲁伯:“西瓜地下垫一片叶子,待土壤干燥了再放西瓜到地上。” 王家两兄弟没几天就被晒的黝黑,看的谢奚失笑。 她在屋子里呆不住,就让吴媪将椅子搬出来,放在廊檐下,她盖着薄被坐在廊檐下,看着吴媪带着几个妇人将吃奶的羊羔抱过来喂食。 吴媪问:“待会儿我炖羊肉吧,给你补补。” 谢奚想了想:“我不想吃羊肉,让我想一想吃点什么。” 没多会儿,陆伯和崔邺拉着马车回来了。 崔邺见她病歪歪的,问:“这是怎么了?” 吴媪抢着答:“前夜大雨,她半夜去田里照看,淋了大半夜的雨。回来后就开始高热不退。” 崔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她,问:“你是不是傻?钱没了再赚就是了,不要命了?” 谢奚是个很固执的人,脑子也没有那么灵光,远没有崔邺那样的魄力。 她看着他们卸货,轻声细语的和身边的崔邺说:“也不是为了西瓜,钱也是小事,现在总归有你,我其实没那么焦急钱财。再过半月麦子就能收了,如果暴雨下半个小时,你知道有多少人今年的种的庄稼就颗粒无收了?不是说河西道上不太平吗?一旦征粮,就会有人倾家荡产,庄稼的事你们不懂,可是我懂。崔邺,这里不是我们的世界,人命不值钱。死亡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她是个务实到几乎没有什么乐趣的人,从前也是,不追星也不慕时尚。平时有些贪嘴,走在街上平凡到别人都注意不到她。 崔邺听的无声的叹了口气,真是个善良的姑娘。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脑袋。 只听见谢奚阴测测说:“你再摸试试。” 崔邺悻悻的收回手摸摸鼻子,若无其事的转头看着卸货的人,介绍:“你要不要看看藕的品相?” 谢奚眼皮都有些沉,慢吞吞起身说:“还是看看吧,我看看多大,河泥够不够,附近也没有沼泽地,昨天下雨后,渠池里积了水,要先放淤泥河泥,藕喜偏酸性的黏性土壤……” 说着到了车前,藕裹着河泥,用荷叶包着,外面用稻草裹着,包装的倒是很用心。 另一车是些杂七杂八的干货。 吴媪手脚麻利,将一车货卸下来,分门别类的摆在地上,谢奚一样一样的看,有紫菜、海带、干货虾仁,地瓜干,和地瓜淀粉。杂七杂八的一堆…… 她扁扁嘴和吴媪说:“想吃春饼。再来一碗酸辣汤。” 吴媪一脸茫然,不懂她说的春饼是什么。 谢奚见她迷茫,轻笑出声,说:“我说你来做。有些麻烦,再准备些胡饼吧,鲁伯大概不喜欢吃春饼这种慢条斯理的吃食。” 因为她是病人,一家人都围着她转。 谢奚指挥崔邺:“你和我去菜园子摘菜吧。” 吴媪听着她的指挥先去和面了。 吴媪的菜园子扩建了一倍,里面杂七杂八什么都有。 谢奚进去后指着莴笋催崔邺:“拔三根。” 崔邺看看她,又看看莴笋,迟疑的弯腰,伸手摸摸叶子下的莴笋,单手摇了几下□□,问:“这是几月种的?” 谢奚:“清明前种的。有些更早。” 崔邺听着她细细讲解各种蔬菜的生长周期,还是不客气的将已经不茂盛的芹菜又给揪秃头了。 等崔邺抱着才回厨房,谢奚感叹:“还是想吃肉。” 说完回头问崔邺:“你会杀鸡杀鸭吗?” 崔邺听的有股不妙的感觉,摇头:“不会。” 谢奚皱眉问:“那你会什么?” 崔邺心说,我会赚钱。 谢奚和吴媪讲春饼的做法:“菜要多多的,每一种都不一样。如果有猪肉就切细细的炒熟,到时候我来做。” 吴媪笑说:“这有什么难做的,用不着你动手,你去歇着,我来做。” 灶上的锅里正烧着水,谢奚叫崔邺:“你跟我来。” 崔邺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她确实想吃鸡丝或者是卤鸭。但是卤鸭需要很久。 等穿过院子,到了羊舍边上,崔邺终于不再怀疑,确信她就是让他杀鸡。 谢奚鼓励他:“进去捉吧。” 崔邺老实说:“我不会杀鸡。” 谢奚干脆利索:“手起刀落的事,又不是杀人。你慌什么?” 崔邺像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她说杀鸡就是手起刀落…… 谢奚大概见不得他婆婆妈妈,催说:“你先进去给我抓一只。” 崔邺听着她的吩咐,猫着腰有些狼狈在鸡群里抓了只不太灵活的公鸡,谢奚轻松掐着鸡头,给他比划:“就在这里,鸡冠前的位置,横切一刀,抓着放血,等血放干净,拔一根翎插/进刀口,就这么简单。” 这么生猛的女人,真是世上都不多见,他心里想。 等回了后院,他迟迟不肯下手,谢奚就在旁边干等着,她想着午饭就来一道凉拌鸡丝,麻椒油一泼麻麻辣辣,最是开胃。 鲁伯他们几个去田里干活儿,不能只吃蔬菜。 奈何崔邺迟迟不肯下刀,刀在鸡头上方三寸的地方来回比划,比划了快有五分钟…… 谢奚忍无可忍,抓着他的手,一刀下去,另一只手掐着鸡头放血,干脆利落。 杀鸡不过一分钟的事。 她不解的问:“就这么点鸡头,你犹豫什么?怕割到你的毛细血管吗?” 崔邺有些汗颜,莫名的出了一身的汗。 像是跨过什么不得了的难关似的,听着她的指挥虚浮着脚步回厨房提水。 谢奚见不得他干活慢吞吞,不停的催:“你快点褪毛,等水凉了,你今天就吃长毛□□。” 崔邺此刻只有一个感觉,她不是个正常女人。 直到鸡毛清理干净,谢奚见他看着鸡发呆,问:“开膛啊,你等什么呢?” 崔邺悠悠说:“我真的没杀过鸡。” 谢奚已经不在乎了,说:“鲁伯不在家,阿武也去田里了,要不然哪需要我手把手教你杀鸡。” 崔邺看了眼自己的手,说:“行了,不用鄙视我,我自己来。” 都已经杀到这个地步了,还怕什么。 他动作不熟练,搞得满手血,像犯了命案似的。 谢奚舀水给他洗手,他叹气:“今天的鸡,我大概是吃不下去了。” 谢奚不客气说:“这话你说的,你记住了。” 她根本不信。 ※※※※※※※※※※※※※※※※※※※※ 说不准有一天,奚奚子会让崔仔给她杀只羊…… 感谢在2020-12-04 18:44:37~2020-12-05 18:5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6145215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十八 等两人杀鸡结束,吴媪已经将笋丝、肉丝,藕片都切好泡在水里了。 她真是喜欢吴媪干活的爽快劲儿。 她拎着鸡进厨房,吴媪惊呼:“你怎么就杀好了?” 谢奚吹捧崔邺道:“崔郎君杀的,不是我杀的。” 吴媪提议:“这鸡就炖汤给你补补。” 谢奚:“用不了一只鸡,把肉多的地方剔出来,把剩下的鸡架炖汤。” 鸡肉去皮冷水下锅焯水,加去腥的白酒和姜。 直到煮熟捞出来,接下来就是个耐心活儿,要掰丝,越细越好。 吴媪干不了这种事,她是个大开大合的性格,也不喜欢做这种慢条斯理的工作。 谢奚的鸡丝准备好,开始准备各色小菜,凉拌的蘸水可以通用。 吴媪开始准备春饼,另一个妇人在做胡饼。 酸辣的凉拌鸡丝,麻椒油和茱萸油让鸡肉的味道特别丰富,香味浓郁有层次。再撒一点芫荽碎。 凉拌笋丝,京酱肉丝,凉拌海带丝,腌萝卜直接切丝,鸡蛋炒豆芽韭菜,再加一个前几天的卤肉,冷却的卤肉切片,码成一大盘。 吴媪的面揉的劲道,一张一张薄如蝉翼的饼,刷上油,叠成一摞,放在锅里蒸。 等饼的空荡,崔邺终于洗漱完成了,杀只鸡仿佛犯了杀戒一样,他真是三洗三涮,虔诚的仿佛赎罪一般。 谢奚也不挖苦他,由着他洗漱。 见他进来,谢奚诱他:“快来尝尝小菜。” 崔邺先看了眼凉拌鸡丝,犹豫了一秒,诚实的先尝了口鸡丝。 鸡丝入口,浓郁的椒麻微辣的香味充斥的口腔,爽口有嚼劲。确实好吃。美食不会骗人,香在嘴里,眼睛里就会溢出满足。 谢奚问:“不尝尝我的卤肉?” 崔邺尝了口酱香的卤肉,由衷的感慨:“你们这儿的伙食也太好了。” 吴媪边烧火边说:“小娘子在吃食上惯是舍得。阿武今年壮士了不少。” 说起阿武,谢奚和崔邺商量:“我想把羊群卖掉,麦收后,我就要研究育种,到时候庄上总要有人招待来往的客人。总不能我不在,就没人拿主意了。鲁伯管着田地,根本走不开。” 崔邺问:“何不把家里那两个人召集过来?” 谢奚很烦王媪,王媪就是那种没有大恶,但是小事总犯糊涂的人,让人心里烦。 她有自己的计划,“将来还会买地,到时候我肯定不在庄上,不理会这些琐事,总要有人替我管着人工、费用,我需要一个管事。” 崔邺这就懂了,支持说:“卖就卖了吧,或者是雇些的佣户让阿武负责管理佣户,边让他学习着管理。” 谢奚听的眼睛一亮:“也是个好办法。反正我的家当都投进这里了。” 鲁伯带着王家两兄弟回来,见了谢奚就说:“没问题,目前有一百多颗西瓜,昨夜的雨不影响开花。” 谢奚欣慰的说:“麦收后,至多半个月,这茬瓜就能收了。” 吴媪催说:“可以开饭了。” 时间久了,吃饭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谢奚照样坐在主位,崔邺坐在她身侧,鲁伯坐在她另一侧,鲁伯果然对薄薄的春饼不感兴趣,胡饼夹肉,再加一碗鸡汤才是他的标配。 崔邺细细的尝着春饼,连吃了几张。最后喝着鸡汤,满足的靠在椅子上。 谢奚其实没什么胃口,发烧没有特效药,喝了几顿中药,但是效果不是那么明显,她满口苦味。 但是看着大家胡吃海塞,心里也觉得满足。 阿武吃的满口还在嘟囔:“可惜阿昭吃不到,他最喜欢这种小菜。” 他今年已经快接近一米八了,遗传了鲁伯的魁梧。 谢奚和他说:“等他来了再做就是了。你饭后别急着去放羊,我有事和你说。” 鲁伯催到:“事情过两日再说也可以,你还是先养病吧。” 谢奚喝着鸡汤,由衷的怀念感冒药。 崔邺杀了鸡,又吃了凉拌鸡丝后,像是整个人升华了一样,饭后问她:“什么时候来顿烧烤?来个烤全羊?” 谢奚捉弄问:“你会杀羊吗?” 他不在乎的说:“也不是不可以尝试。” 答完后又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杀鸡的?” 谢奚彼时正裹着袍子,坐在院子里,看着远处的田地,眼睛里全是思念,想了想说:“高中的时候吧,我们家是那种单位家属大院,年底的时候大院的人都是买活鸡活鸭回家自己收拾,院子里乱糟糟的,吵得很……” 说起从前全是怀念,根本不敢想起父母。 眼睛里都有了泪意,她立刻调转话头说:“你可别跟我谈尊重生命,我会忍不住把你锁在羊圈里的。” 崔邺听的大笑,坐在她身边仰头看着晴空万里,心里全是敞亮。 田庄离金光门并不远,因这村庄本是前朝一位公主的私产,一直归长安县管辖。 李家登极后萧规曹随,这西岭村还是属于长安县管辖,只是村庄田地已被世家兼并,谢家的田地是谢脁广交好友的缘故,从一位世家远亲手里买的,连同佣户七户。所以谢奚来了这么久都没有见过村庄里的其他主人,只有偶尔遇见远处西道对面的奉明县元兆村的村民。 过了西道另一侧的村庄就成了归属奉明县,也只有隔离村庄的人才会在西道上开客栈,做生意。 她休息了两天,等鲁伯通知她渠池里的泥准备的差不多了,崔邺将种藕的人才给她送来。 鲁伯没有见过南方的物种,学的很仔细,谢奚安慰他:“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不过是些藕,要是长不好,咱们自己挖来吃总可以的。” 鲁伯才不听她的胡扯,跟着师傅手把手的学,因为渠池水到膝盖,方便种藕,等种好后才会继续引水进池。 当天引来不少人,更是将西道上对面的村名都吸引过来了。 西道上第一家客栈的主人就是元兆村人,叫李达。人生的白胖圆润,四方通吃,客栈生意并不算好,但他就是很有钱。 毕竟这里离城很近。听吴媪说他只得一女,叫李蕊,因犯了宫里的明蕊公主的忌讳,改了名字叫李瑞。 此时这姑娘跟着看热闹的人一起就站在渠边,好奇的盯着一群人在水里忙碌。 谢奚烧退了,但还有些精神不济,在渠边和陆伯商量:“这渠虽说不深,但是就怕附近贪玩的孩子,拦是拦不住的,我在想栽些什么树比较好。” 陆伯没有种过田,斟酌的建议:“这渠通河,怕是养不好什么树。” 谢奚笑说:“不是为了收成,池边有遮拦,小孩就不会随意下水。再者等荷叶张开,到时候怕他们好奇进去出乱子。” 陆伯建议:“不若修些栏杆。” 谢奚摇头:“太费工时了,暂时没那么多功夫。” 身边有个姑娘问:“你们当真在种藕?” 谢奚回头一看,那姑娘一身红色胡服,头发干净利落的束起来,正好奇的看着她们。 谢奚只以为她是虽然来看热闹的。没想到她又问:“听说你们田庄上有个谢家的小娘子,很是没脸没皮,仗着和陆云鹤的亲事,敛财都敛到陆家去了……” 谢奚听着起的七窍生烟,我在长安城就这么个形象吗?我是要做企业的人,是要做口碑的人! 陆伯训斥:“放肆!” 那小娘子被陆伯吓了一跳。 谢奚心里骂娘,脸上带笑,伸手摆摆,让陆伯不用生气,说:“我就是那没脸没皮的谢小娘子。” 那姑娘有些脸红,但性格直爽继续说:“不过我倒是没觉得,不过是长安城里的小娘子们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罢了,那陆三郎就像那天上的月亮,人人都仰望,谁知道被你轻易得手。” 这话说的。 谢奚心里谦虚,我也没得手啊。 但是听着舒服点了,附和:“我阿爷早年间定下的亲事,具体渊源我不是太清楚。” 李瑞像是不屑似的笑了声说:“不过是世家女闲着无趣,穷攀比罢了,谁也见不得谁好,那陆三郎也不能娶了全长安城的小娘子们。” 谢奚听的笑起来,这姑娘性格也太爽利了。问:“你是?” 李瑞指指远处的西道:“我是秦西客栈的。” 谢奚这才知道这位就是吴媪说的那位李家小娘子。 李瑞对她倒是挺感兴趣的,问:“你一直呆在庄上吗?” 谢奚盯着池里种藕的人,随口说:“我以后都会一直在庄上。” 李瑞惊讶问:“你不嫁陆三郎了?那长安城里那帮小娘子们可都得逞了。” 谢奚听的忍俊不禁,看她问:“那你呢?你就不喜欢那个陆三郎吗?” 陆伯不赞同的看她,很明显觉得她这话问的非常的不合适。 李瑞有些嫌弃说:“我家里开客栈的,我好武,不喜文。读不来那些锦绣文章,我猜那些世家小娘子们,也不一定读得懂。” 谢奚真有点喜欢这个爱吐槽的小姑娘了。 陆伯从池里出来,看了眼四周,和谢奚说:“过不了多久这池里就会生出水草,淤泥厚,水浅,要防着无知小童。” 谢奚道:“我就是怕这附近有小孩贪新鲜下水。” 陆伯呵笑:“也不必太过担忧,我去嘱咐一番。” 等池边的人都散了,那小小娘潇洒的和谢奚道:“你真的挺有趣的,我有时间来找你!”,说完也不等谢奚回应,潇洒的就转身走了。 谢奚笑说:“随时欢迎。” 回去的路上,谢奚和鲁伯商量:“能不能再雇些佣户,来照看羊群,让阿武管着他们就行,阿武回来跟着我,有更重要的差事。今岁秋天怕是不好过。我看了今天的麦,收成一般,咱们的麦田都是上等田,那其他农户家里收成更不如咱们的……” 鲁伯扭头看着这个,身量只到他肩膀下的小娘子,心里叹服。 谢奚就是想找个人聊天缓解她的焦虑。她就是想法再多,也没用处,必须身边的人帮她。 鲁伯现在是她身边最亲厚的人了。 十九 鲁伯不知政事,只说:“麦收后,会有一茬糜子,农人总能找到果腹的吃食。雀奴,不必如此忧虑。” 谢奚其实没有被安慰到,继续说:“这几天准备麦收,要尽快寻人照看羊群,阿武跟着我快些学,西瓜结束后,我就不管庄上这些琐事了,你们父子俩看着处理吧。我要试着育一批耐寒的稻。” 鲁伯听得出来她的嘱托,满口答应:“你尽管忙你的事情,这剩下的事交给我。” 谢奚笑说:“你又不是三头六臂,也不要替我省钱,该雇人就雇人,佣户的粮食给充足,咱们家是商户,可以在其他地方赚到钱,但是他们不行。” 鲁伯问了一个考虑了很久的问题:“小娘子,你做这么多当真是为了还债,重振家业吗?” 谢奚已经看到吴媪了,扭头笑着看他问:“鲁伯不信我吗?” 鲁伯却道:“不是不信,小娘子的手笔实在太大了。” 谢奚果断的说:“鲁伯就将我当成寻常儿郎吧。这田庄一定会经营起来的。到时候再告诉你怎么赚钱。” 说完她高声问:“吴媪,晚饭吃什么?” 吴媪听到她的喊声,人已经在厨房了,呼喊道:“今日蒸了羊肉包子。” 谢奚已经到了厨房门口,欣喜问:“怎么想起蒸包子?” 吴媪无奈的说:“娘子总不肯吃羊肉,羊肉性温,最是滋补。所以只能蒸包子,你多吃两个。” 谢奚撒娇的冲她笑,吴媪性格有点像她妈妈。谢奚在心里忍不住会和她发牢骚:“王媪做的羊肉简直食不下咽,偏偏她顿顿都要做羊肉,我真是吃羊肉吃怕了。” 吴媪笑说:“她那个人的手艺……”,但也没说什么。 吴媪见她坐在桌前吃包子,忍不住念叨:“雀奴不可再这么鲁莽,要注意身体,你担着谢家的生计,郎君也不知怎么回事,至今都没有个信,往常总会往秦西客栈捎信,这次竟然大半年了都无音信。” 谢奚也不知道那个便宜爹在河西道上到底怎么了,宽慰吴媪说:“我没事了,过几日我再让人给阿爷捎个信,让他回个信,家里这么多人担心着他。” 吴媪欣慰的说:“只要人平平安安就好。” 阿武回来听说谢奚让他不再管羊,着急的和谢奚说:“有新的一批羊羔就要出生了,等我照看好这批羊羔再交给佣户行不行?” 谢奚坐在廊檐下,这几天的天气最舒适,阿武被晒黑了不少,看着她目光虔诚。 她第一次很严肃的和阿武说:“不行,我需要你跟着你阿爷,去了解庄上有多少田地,都种了些什么,有多少收成,然后给我交个底,估计今年庄上有多少收益。” 阿武被她的话砸晕了,愣愣的看着她。 谢奚继续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教你,需要你自己学,中秋节附近,荷塘和渠池两岸的芸薹都是不可多得的景致,到时候长安城里会有客人来庄上赏花,你和我说,庄上的琐事,谁来管?” 阿武呐呐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是他从来都没想过的问题。 谢奚说完,躺在椅子上,看着远处的景,笑着提醒他:“快去问问你阿爷,我等着你给我交底。” 当老板这种虐下属的快感,她算是尝到了,虽然听着不人道,但是就是很爽。 崔邺在崇仁坊有间客栈,这是他来这里后的第二年,从甘州贩皮毛到东都后,置下的产业。 因着他是凉州刺使的儿子,良马加一路畅通,再者那两年冬天大寒,一个冬天快马加鞭的两趟车程,就赚够了钱,有了自己的商队。 后来几年也只走河西道,一路往西,和突厥、回鹘人都做生意,贩的也是盐、茶、糖、药材,这些紧俏货。 他前两年一直跟着商队走,后来养了自己的一帮人,商队现在的领队是玉门关退下来的老兵,叫阿骨勒,是个西州回纥人。 他于阿骨勒一家有恩,阿骨勒曾割脸起誓一生效忠于他。曾经草原上的后裔,最是重誓,他把商队的利润给了他一成。 后来他自己就不怎么去甘州了。 阿骨勒最近传信给他,沙洲乱了,突厥部南下侵袭沙洲,沙州瓜州一带情况不明,他们被困在西州,迟迟不能东归。 因他是胡人,还能传递消息。 崔邺这几日给不同的人传信,第一个封给父亲崔程:沙洲、瓜州危矣。甘州、凉州早做决断。 第二封信给甘州的管家:甘州的囤货尽管抛售,以盐换马,运往凉州马场。 第三封信给阿骨勒:西州待命,继续打听消息,随时回报。 河西道上和胡人必死一战怕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连着几日,他都几乎不闭眼,撒开他的关系网,捕捉每一个信息。男人和女人的战场完全不同,他和谢奚一样,最讨厌战乱、死亡。 因为他们是和平年代,繁华盛世里长大的。 卢氏近日有些中暑,操持一家人的事,自从他来后,钱财上没让她短缺过,卢氏的日子终于才好过了。 等他从崇仁坊归家,卢氏已在他的院子里等着他了,见他进门就怒道:“柬之近来越来越不像话了,成日不着边际,你舅舅一家就要来长安了,也不知道你父亲能不能在冬日回来,你都已经十八了,早该成亲了。” 崔邺听的差点被口水呛着。 心想这下可麻烦了。 卢氏哪里舍得教训他,拉着他回自己的院子,边走边说:“你舅舅在范阳呆了十五年,卢家从前也是名门望族,可惜……” 可惜前朝覆灭时,卢家那位帝师为旧帝殉国了,卢家自此没落,退出显赫世族梯队。 可巧的是,同为帝师,陆家那位帝师却安安稳稳窝在家里修古籍,保了陆家一门荣耀。 他的亲事据说是小时候定下的,卢家已经在乱世举步维艰了,不敢将家里女儿嫁给外人,只敢近亲结婚。 崔邺心里吐槽,这近亲结婚,一样很危险。 卢氏见他不说话问:“阿圆只比你小一岁,这次北上,你舅舅也是为了送阿圆和你成亲。毕竟阿圆已经十六岁了。你犯浑归犯浑,但是不能耽搁了阿圆。” 崔邺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大个人,被一门娃娃亲给拿住了。 他试探问卢氏:“舅舅,信中可有再说什么?” 卢氏遗憾说:“阿兄其他的倒是没有再提,想来信中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等他们来了,你定要好好招待。” 崔邺附和:“那我就现在坊里寻个合适的宅子,洒扫后静候舅舅。定让他们如归家一样舒适,不知这次他们来多少人,最好是长住。” 卢氏很多年没有见娘家人了,内心一片火热,果真被崔邺说的心动,说:“还是你想的周到,客居咱们家,他们定会拘束,我这里有钱,给你舅舅准备宅子的事,不用你掏钱。” 崔邺觉得她真可爱,哄说:“你的钱留着给弟弟妹妹们花销吧,我自己有钱。” 卢氏伸手拍拍他肩膀,有些不甘心和遗憾道:“我的五郎,也是青年才俊,别人不知道罢了。一点都不比其他儿郎差。” 崔邺不知她的惆怅,继续哄她说:“见你喜欢吃这小点心,我托人做的。” 谢奚的纸杯蛋糕简直成了崔家的奢侈高定。 卢氏见了点心,心里一片暖,只觉得无处不烫贴。 感慨道:“我不贪心了,只求你们几个这辈子平平安安,不必追求功名,儿孙满堂,我就是闭眼也心甘了。” 崔邺最怕她这样,无私奉献型的母爱。 她其实也可怜,丈夫不关心,要操持一家生计。 女人,总是承担波澜下的苦难。 他又想起谢奚,那可真是个红辣椒一样的姑娘。和谁都不一样,像一株小白杨,不管在哪里,都能扎根,生长茂盛。 连着几天,他陆续收到回信,崔程对他是一贯的不领情,言辞间颇多怀疑,最后还警告他,莫要用他的名号,在河西道上胡作非为,危言惑众。 他都看笑了,崔程此人心机、手段、能力都不差,但是也太过自负了。 看来和卢氏这场婚姻,他是打心里厌烦。 但送信来的是他的亲信长史,姓刘,叫刘彰。 见了他很认真的说:“崔都督嘱咐,五郎莫要声张,甘州军粮已备足,凉州为后盾,以防伊州、西州的回鹘人趁乱起兵。” 崔邺听着两州早已枕戈待旦,倒是他一个千里之外的人在这里平白心焦。 崔程倒是标准的古代严父,但也太过小看他,他和崔程长子、次子几乎没有接触过,并不清楚二人是何等的龙凤之姿,让崔程颇多赞赏,以至于如此的看不上他。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多嘴问长史:“我再多讨教长史一句,凉州军马可充足?” 刘彰并不是很胸有成竹的答:“都督已有安排。” 崔邺在一念之间挣扎后,还是回去取了私章,交给他严肃带着警告说:“将我的印章交给父亲,如需战马,可向北穿过山脉,去寻北狄贺赖部,那里有个马场,用我的私印,可任取战马。此事除了父亲,再不可与人知道。” 刘彰听的两眼发亮,崔程在凉州进退维谷,甘州兵马已被搬空,全凭凉州兵马顶着。 他甚是叹服的,深深弯腰行了一礼,道:“某定不负五郎所托。” 君子的一约一誓,死生不可挡。 ※※※※※※※※※※※※※※※※※※※※ 感谢在2020-12-06 19:29:33~2020-12-07 18:3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四级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二十 崔邺受不得一个年长的人对他恭敬的弯腰行礼,伸手拽起他的胳膊说:“长史不必如此,父兄皆在河西道上,还望长史替我给他们捎一句话,这两年南地遭灾,粮草困顿,不是大战的好时机,望他们斟酌,假如……” 他想说,假如,谢奚的研究实验能成,最多不超五年,到时候大周就不是现在这副困顿的样子了。 但他又忍住了。 摆摆手道:“也罢,父兄的眼界,岂容我多嘴,我又在说胡话了。去吧。” 快马加鞭不到三日,崔程就收到了崔邺的印章。 年逾四旬的崔程,正当鼎盛的年纪,身长八尺,浓眉窄目,双目锐利,一身盔甲在身,刘彰到达时,他才巡营回来,满面萧肃,一身杀伐之气。 刘彰行礼,恭敬道:“禀大都督,信老奴已平安送达。” 崔程派他回长安给兄长和几位至交好友送信。 崔程点点头,并没有多问。解下臂上护腕,问:“家里,可有什么事?” 刘彰知他这问的是崔邺。毕竟当初,他带着长子次子上任,对崔邺不闻不问,据说崔邺当初坠马,病了很久。好脾气的夫人特意写信指责他。 刘彰答:“五郎并未多说什么,只说他知道了。” 崔程似是有些意外,扭头看了他一眼。 刘彰掏出印章给他:“五郎托我务必将此物交给都督,且只准和都督一人说。” 崔邺惊诧的接过用青色布包裹着的小小一物。翻开布才发现是枚寻常的印章。 上好的昆仑玉,他端详了一眼字,崔柬之印。 刘彰道:“五郎说,凉州战马若是紧缺,都督可北上,进入山脉,去寻北狄贺赖部,山里有个马场,可凭五郎私印,任取战马。” 崔程听的面色毫无波澜,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印章。 崔程见他像是还有话说,问:“他还说什么了?” 刘彰老实说:“五郎说,这两年南方遭灾,粮草困顿,不是大战的好时机。五郎说了句,假如,但是没提后话。后又反悔,嘱咐我不必将此话讲于都督听了。” 刘彰见崔程对五郎似乎并没什么喜爱之心,争取道:“五郎胸有丘壑,能力不在大郎之下。” 崔程半晌都没有说话,直到最后,也只是淡淡说了句:“我知道了。” 刘彰见他面色严肃,不敢再多言语,悄然告退。 凉州战马紧缺多年,自他上任后,突厥人不准各部将草原马贩卖往大周,甘州刺史罗文道西去。在西回鹘那里寻找马种很久了,但 都未果。 崔邺简直解了凉州之急。 他这儿子义气好勇,自小聪慧,可做悍将。 可他不许崔家再出悍将了,大哥当年是名震河西道的悍将,可战死后,崔家几乎门庭难支。 他宁愿他的儿子们平庸的活着,也不要一身义气,年纪轻轻马革裹尸。 崔邺不光是像他的大哥,更像他的岳父。 他的岳丈,卢家那位前朝帝师,一身风骨,宁碎不忍,最后下场以身殉国,以身殉末帝。 范阳卢家百年望族,一时门庭零落。 崔邺不清楚凉州事宜,崔程警告他后,他也不再焦急。过了几日长安城里起了风声,突厥南下侵扰,书院的书生们争相起草缴文声讨。 缴文也是之前从谢奚那里流行开的。 缴文的作者被他掩盖了,大家只知是书院里被欺负的平民学子所写。一封缴文将天下学子送到了天子门下,这是读书人的殊荣。 至今还没有‘天子门生’一说,缴文之后,圣上迅速整顿书院,世族之家毫无还手的机会,天子亲自翻阅学子课业,每年出题校考,直接提拔。 谢奚的蝴蝶振翅,改变了大周官场的结构,寒门子弟可以鱼跃龙门。 天子的权力收拢,接下来的就是税制了。 他等着南来的粮种,要给谢奚的实验提供充足的粮种,他还在物色人手,看得出来谢奚在人事管理上并不擅长,连做生意都没兴趣。 但是他是学赚钱的,从第一笔资金进来,他就着力让商队打通南北,这几年的努力到现在南货北运已经通顺了。如今河西道不太平,说不准他自己要去走一趟。 陆柳氏最近过的极不顺心,陆温催儿子去谢家问问,看谢脁什么时候归家,三郎年纪已经不小了,谢家女儿也年纪正当好,该成亲了。 陆柳氏听后急的火烧眉毛,毫无办法,整日的和陆宗元哭诉,陆宗元是个不拿主意的人,全凭父亲做主,被她哭烦了,这几日躲在妾那里,都不回正屋了。 急了几日,直到听见消息说,谢脁恐怕年底才能归家,她这才放心。 和身边的人说:“我真是怕了,今年老太太生辰,好好过,让陈夫人走一趟吧,我只能求阿姑了。” 陆益之对母亲的这笔姻缘官司并不清楚,陛下因着缴文的风波,将长安十二书院整肃一番后,归于门下省统领,书院的山长全由弘文馆里修典籍的学士们担任。陛下会时不时出题校考,因而,他开始回书院进学,这几日一直住在书院里。 陈家几个兄弟一直追着他,世家就算被教训,也一时难改之前的霸道习气,三五成群去平康南曲,看妓子们弹琴,这些都已寻常。 陆益之也去过,平康坊的花容娘子一身舞技卓绝,善琴娘子的琴声可堪知己无数。 这些都是文人雅趣,也是有钱学子的乐趣。 陈襄是陈于敏的二哥,人生的白胖高大,学识一塌糊涂,倒是善钻营,见了陆益之一直客客气气的。 连着两日约陆益之去平康坊,都被他拒绝了。陈襄倒是不恼,依旧一脸和气,只是扭头觉得苦恼,不好和妹妹交代。 临近端午,陛下在太液池设宴宴请群臣,贵妃因为身体不适,让侄女陈于敏进宫陪她。 边疆的战乱罹难,传不进巍巍皇城里。 大殿的避光的帘子放下来,隔绝了日光,斑驳的光线照进来,让大殿里都是清凉,陈于敏一身粉丝襦裙,桃花眼,瓜子脸,细弯眉,举手投足都是风流体态,头发梳的高高的,露出光洁的后脖颈,站在殿前轻声询问:“姑姑昨晚睡的可好?” 殿前值守的姑姑替她引路答:“娘娘昨晚安睡。” 里面有个清泠泠的声音问:“玉奴来了?” 陈于敏绕过百花屏风,向内殿走进去,云贵妃躺在美人榻上,姑侄两人倒是有几分相像,云贵妃一身贵气浑然天成,笑说:“大日头你倒是闲不住。” 陈于敏撒娇道:“听哥哥说,陛下在太液池开宴。” 云贵妃知她的心思,问:“当真放不下陆三郎?” 陈于敏俏脸一红,理直气壮道:“天下学子,有才学者,品貌不佳,品貌上等者,才学不佳,我偏要挑一个才貌俱佳的人。” 云贵妃宠溺的看着她,并不觉得她说的有错处,但却纠正道:“这话有道理,却也没道理。我们陈家在其他人眼里,也不过是又一个‘武安侯’,我们争不过武家,也不能争。皇后显贵,武家是百年大族,我们陈家是寒门起家,天壤之别。” 内殿里静悄悄的,云贵妃的声音显得空旷悠长,陈于敏信服,低头坐在她的下首,仰头看着她问:“那么姑姑,我该不该挑陆家呢?” 云贵妃却说:“你选的很好,陆家清贵,在天下书生眼里,是诗书传家。” 陈于敏默不作声。 云贵妃又说:“别急,姑姑会帮你的。” 陈于敏自小聪慧,诗书造诣很好,十年前云贵妃入宫后,她三五不时的会进宫陪姑姑。这位云贵妃更不简单。 二十一 崔邺安顿好河西道上的生意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谢奚借着割麦的空隙,将整个村庄走了一遍,土壤中性,有轻微沙质,整体良好,往西靠近渭河,河床有偏移,土质偏碱性。 鲁伯不准她接触麦收,她只能干看着,整日看着他们人工脱粒真的太慢了,她倒是知道脱粒机的原理构造,但是需要改动一些,短时间内造不出来。 鲁伯领着佣农们抢收了快十天,麦子才都收到了麦场,她挑了第一茬的麦种,植株改成穗穴改良系谱法,父本杂交。她学习研究的方向其实不是小麦,只是读书的时候学习过,知道原理。她记得有个棉花研究所的教授,培育出了高产、大穗、抗倒的杂交小麦。 这是非常麻烦和需要耐心的过程,她已经选定了植株,开始了大量育种。 鲁伯只知道她在隔壁采光最好的库房里做了几排像博古架一样的陈列架,架上都是成排的小木方格,种的全是小麦,她整日的在里面鼓捣,也没人管她。 谢奚除了每日去西瓜地走动,剩下的就是听阿武跟她汇报工作。 阿武这几日管理着放羊的佣户,进城采买。 她则每日去麦场看鲁伯打麦。 夏至一到,进入酷暑,谢奚的第一茬西瓜终于熟了。 她在瓜地里挑了两颗,鲁伯从最开始的新奇到现在已经平静的接受了,这种瓜真的成熟了。且可以长这么大。 谢奚看着满地瓜,大方的说:“没事,尽管吃,卖不卖钱无所谓,咱们总要吃过瘾。” 鲁伯却难得的吝啬道:“瓜可以明年再说,还是先还债,陆家的债今年必须还。” 谢奚笑笑并不强求。 开瓜的时候像是一种仪式,一家人盯着谢奚拿着刀开瓜。 红壤黑籽,熟到沙化,简直看着就让人满足。 谢奚将西瓜分开,递给鲁伯,让他尝尝,鲁伯第一次吃西瓜,竟然有些许的紧张,一入口,清甜可口,满口汁水。 每个人脸上的惊喜都溢出来了。 谢奚满足的想,我就不信有人在夏天能拒绝西瓜。 一颗西瓜转眼下肚。 鲁伯惊喜大赞:“西瓜果真如雀奴说的一样美味。” 谢奚继续说:“等会儿摘两颗,吊进井里,等你们中午回来再吃,那才是夏天的绝配。” 吴媪拘道:“莫要这么放肆了,如果真是奇货可居,还是省着些吃。” 谢奚不在乎的说:“吃剩了再卖,不行了咱们开个糕点店,总能还债。” 吴媪拿不了她的主意,只觉得她胡闹。 崔邺的命总是这么好,午后来田庄,见大家都在家。 他来的多了,身边的人也都默认了崔邺是她生意伙伴,崔邺好奇问:“这是出了什么事?” 谢奚摇摇头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我发现你的命是真的好。” 崔邺不明就里问:“怎么了?” 阿武已经安顿好了放羊的佣户,隔壁的苜蓿地里有好些桑树,桑葚已经熟透了,他摘了两篮子,进来笑说:“这季节太短,熟的太快留不住的。” 谢奚尝了几颗,格外的甜。和收拾麦穗的吴媪说;“可以熬成果酱,到时候裹在面包上,非常好吃。” 吴媪赞她:“你总是有新奇的吃法。” 谢奚回头和崔邺说:“我的西瓜成了,要不要尝尝?” 崔邺惊喜问:“味道怎么样?” 谢奚:“你说我该怎么卖?毕竟太显眼了。” 崔邺满口应承:“这些交给我。” 陆伯收拾完菜园子回来,谢奚催说:“西瓜可以吊上来了。” 鲁伯这几天更加上心,生怕有人偷瓜。 冰镇的西瓜,简直堪比夏日的冰激凌,让人欲罢不能。 崔邺尝了口,盘腿坐在椅子上,舒爽的感慨:“人生这么过,也算畅快。” 谢奚挑他的痛处:“我以为你会很不习惯这里,或者会入朝,或者会有一番功名。” 崔邺吃着西瓜却认真说:“其实很难的,我们毕竟不是在这里长大,不可小觑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谢奚老实说:“起初我很不习惯住在长安城里,我是个呼吸自由空气长大的人,出门都要有顾虑。后来住在乡下我才觉得自在了。后来可能是我学会伪装了。但是你不一样,你是有一大家子的人要应付。” 崔邺真诚的夸她:“你是个很聪明的姑娘,我相信不管在哪里,你都会活得很好。” 谢奚认真的看着他,片刻后问:“你们富二代都是这么和女人搭讪的吗?我怎么感觉不真诚,不是应该上来就甩银行卡或者是名牌包包吗?” 崔邺听的一个趔趄,有些咬牙切齿的说:“我是个受正规教育,不乱搞男女关系的正直青年。” 谢奚认真点评:“哦,你没说你是个有为的精英男士,说明还是比较谦虚的。” 崔邺问:“你到底和有钱男人有什么恩怨?” 谢奚看了眼快进门的吴媪,立刻住嘴,换了话题问:“最近有什么宴会吗?西瓜推广要快,瓜期最长不过一个月。这笔财可是我今年的全部收成。” 崔邺看了眼吴媪,再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她真是脑瓜子机灵了。 “我去托我二伯吧,上面那位这几日要宴请百官,到时候我让二伯带着瓜去。” 谢奚有些汗颜,问:”这合适吗?” 崔邺开玩笑说:“他要是尝过西瓜后,怕是自己都忍不住想去分享。” 谢奚这次认真的和他说:“我想在八月中秋前后,等油菜花秋季花期的时候,庄园里招待客人。专程赏花,到时候第一季的荷花塘也差不多了,全长安,我这里的景是独一无二的。你说,我这里的生意该怎么做?” 崔邺思索了片刻,问:“你想怎么做?” 谢奚不太懂生意,只说:“我要研究育种,没那么多功夫管这些,但是要保证钱财。” 崔邺笑说:“那只剩一条路,把你的庄园卖给我,你专心做你的研究。” 谢奚:“我也想卖给你一了百了,但是老谢回来知道我卖了他最后的家当,怕是会打断我的腿。” 崔邺也一时半会儿没有合适的主意,只说:“让我回去想想,你的研究不能停下。” 谢奚起身说:“走,带你去看看我的成果。” 崔邺没有见过农业专业生的日常,跟着她进了她的工作室,架上的麦苗已经半臂高,地上陶盆里的要比架上的还高,但是不发穗,像是倭株。 崔邺觉得有趣,问:“这和稻草也没区别。” 谢奚:“别摸,那是稳产父本,到时候的杂交是抗寒大穗,我这一茬要是能成,明年的小麦收成就有保证了。” 崔邺不懂这些,思考了片刻问:“还缺钱吗?” 谢奚摇头:“你这话真的听着舒服。不过我暂时就剩陆家的债了,我不是很着急还。” 崔邺好奇问:“为什么?” 谢奚:“拖到他们什么时候想另攀高枝,我就有理有据了。” 谢奚听的大笑,打击她说:“那怕是很难,姻缘定下,轻易不会毁约,除非有一方不在了。” 谢奚不相信的看他。 崔邺:“据我听说,陆家的老爷子,可是前朝帝师,现在都稳稳当当的被上面那位供起来,你觉得他是个乱攀高枝的人吗?” 谢奚即便不懂政治,也隐约猜到里面的关系不简单。 绝望的说:“我总不能真和十几岁的小孩结婚吧,都未成年,我下不了手。” 崔邺想起卢家那个十五岁的小姑娘,都没好意思和谢奚提起。 ※※※※※※※※※※※※※※※※※※※※ 感谢在2020-12-08 19:29:03~2020-12-09 19:4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x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2391215、xixi 10瓶;斑驳星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二十二章 不过两日,卢家人就进城了,崔邺短时间没有看上合适的宅子,就先在崇德坊租了一个,雇了一家人看宅子,卢兆林携一家人来长安,也是为了生计,来投奔崔程,卢家这些年过得很艰难。 一大早崔邺就在灞桥等候,卢家一行人从水路至东都后,换成马车。行李并不多。以至于崔邺一眼就看到了卢家一行人。 卢兆林四十岁许,人生的高瘦,看着面相严肃,有些固执,一身长衫一看就像个读书人,见了他,仔细的打量,问:“可是柬之?” 崔邺礼貌的行礼后说:“是,母亲在家等舅舅多日了。” 卢兆林妻子姓李,是范阳本地人,看着面相比卢氏面老一些,想来这些年过得辛苦。 卢兆林的儿子,卢辨比他大一岁,一直读书,但是没有考到什么功名。遗传了卢家人的高瘦,温和有礼,妻子和卢兆林的女儿卢瑜坐在后面的马车里。 崔邺也没有多问,带着人将卢家人的行李搬进宅子里,和卢兆林说:“舅舅一家劳顿,这宅子是母亲早就准备好的,你们刚到先休息吧,我明日再过来,需要什么尽管和他们说。” 李氏满面感激,抱歉的说:“明日上门去看你母亲。” 崔邺是个现代人,并不迂腐,卢家人的窘迫很明显。她他笑说:“母亲盼着你们很久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舅母不必客气。” 他回来给母亲报信,卢氏一早就等着,崔邺见她焦急,问:“母亲若是不放心,随我过去看看。” 卢氏只觉得他简直异想天开。 崔邺对这些规矩无所谓,劝她说:“隔壁坊新修了一座万佛寺,供奉的是地藏菩萨,你去上炷香。我去和阿婆说一声。” 卢氏总能被他说的心动,崔邺催她:“我回来的马车还在门口,让清华随你去,我有些礼物之前没来得及拿。” 卢氏嗲怪的嗔了他一眼,拗不过他的执着,匆匆跟着清华上了马车。 崔邺则自己去了崔老太太的院子,崔老太太并不管家事,也不奢侈,整日侍弄花草。见他来了,问:“这些时日不见你,又在忙什么。” 崔邺也不谦虚,实话说:“忙生意,河西道上不太平,和父亲说了一声。” 崔老太太问:“听你母亲说,你舅舅一家来了都城。” 崔邺:“今早刚到,我哄骗母亲过去看舅舅了,她很想念舅舅。” 崔老太太笑着回头看他,问:“你这样揭你母亲的短,就不怕我为难她?” 崔邺笑着扶着那株山茶,不在乎的说:“咱们崔家没有那些拿捏人心的规矩,亲情伦理,人之本性。祖母定是同意的。” 崔老太太回头定定的看着他,仿佛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 她看了很久,才说:“柬之,别怪你父亲。不管将来你们兄弟几个前程如何,不要怨恨你父亲。” 崔邺没资格,只说:“我志不在功名。” 崔老太太却说:“柬之,我知你志向,也清楚,阿城和阿律多不如你。但阿城是你长兄,你们手足不可生分。” 崔邺保证:“我保证,不会和两位兄长有任何嫌隙。” 崔老太太像是叹气一样,有些无奈的伸手拍拍他的手臂,自嘲:“瞧我,糊涂了。” 但也没说糊涂什么了。 崔邺和她讲起西北的风土人情,讲起她的家乡湖州的风情。 直到午后,卢氏才回来。 满脸喜气的卢氏直奔他的院子,进门就说:“柬之,你舅舅瘦了好多,我都没想到,他苍老了这么多。” 崔邺安慰她:“以后舅舅就住在长安城里,你想哪天见就哪天见。” 卢氏心情激动的想哭,和他说:“父亲去世那年,我嫁到长安来,再没见过他们……” 崔邺听过那位外祖父的故事,扶着卢氏坐下,安慰道:“阿公有他的道,帝师一生奉主,那是他花费心血教出来的学生,你别怪他。” 卢氏哭的泪流满面,像是把憋在心里的话一次性说完,哭着说:“我怀着你,听到父亲没了,他开了城,自请谢了首级,他自小对我们兄妹耐心好,我做梦都没想到他会不在了。” 崔邺由着她哭,等她哭够了,崔邺商量:“可以给舅舅在书院里找个差事,我去托付二伯一声,舅舅想来不会受我的接济。你和舅母多走动。” 卢氏止了哭,对舅舅的安排她没有主意,全凭崔邺做主。 崔邺去找崔浩,崔浩正在宴客,门下省枢密院里的学士,精通文律,崔浩骄傲的给客人尝了崔邺送他的西瓜。 豪爽道:“此物可谓夏天解暑魁首。” 崔浩正得随从通报,崔邺来了。 崔浩起身大叫:“快叫他进来。” 崔邺进门就见那位友人吃得满嘴汁水,一脸新奇和惊艳。 崔邺笑说:“吊在井里,冰镇后,口味更佳。” 崔浩已经不复年轻时的桀骜,昔年名贯长安城的崔二公子已人到中年。 崔浩一听难得开怀道:“柬之总能找到新奇的东西。此物大善。” 崔邺顺着说:“这可不是我找到的,西郊外有个农庄专门种这个。庄主极善农道,已经开渠种稻了。” 崔浩好奇的问:“是不是你五婶娘家的人?” 崔邺默认。 崔浩想起那个味道绝美奇特的蛋糕,由衷的说:“那小女娘心思极精巧。” 那位友人对西瓜简直爱不释手。 崔邺继续说:“瓜期只有一个月,在暑气最盛的时候,过了这一个月,要想再吃,就要等明年了。” 崔浩被他这么一说,莫名有种紧迫感。 一直待友人走后,崔邺也不客气的说直说:“我舅舅初来长安,不知书院可有教习的空缺,不必多有声名,安稳即可。” 卢家诗书传家,曾是清贵名门。 崔浩满口答应:“我过两日,给他写封信邀请他进书院讲经义。” “那就谢二伯了。” 崔浩有些唏嘘:“卢兆林年少时,诗书一绝,转眼我们都已经这个年纪了。” 崔邺见他惆怅,道:“待我改日再给您寻些新鲜吃食。” 崔浩笑的满脸喜气,问:“你父亲可是给你回信了?” “回了,告诫我自省其身,不可惹事。” 崔浩听的忍着笑说:“子廉这个性格。总是这样。” 但并未对他们父子之间的事多言半句。 谢奚还不知道,她的西瓜在太液池的宴会上,成了最瞩目的一物。 崔浩只说偶遇郊外农人种植,献给圣上。 圣上年岁和崔程相当,不如崔程猎猎杀气,但气质尊贵,更有上位者的威仪。尝过西瓜后,赞道:“民生百态,皆是如此。” 西瓜自此一举成名。 崔邺派人替谢奚看着西瓜地,怎么卖西瓜,他有了大致章程。 谢奚对做生意不太开窍。看了他的信,云里雾里的,半懂不懂。 崔邺这几天要照顾卢家一家。 卢家阿圆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圆脸白嫩,看着健康活泼,大概卢家人和她说了他是她的定亲人,她有些害羞。 崔邺在一种头疼又夹杂着愧疚的心情中,带着阿圆回了崔家。 为了给小姑娘一点威严,从头到尾都没有和她说话。 卢氏强硬要求他带着阿圆去街上。 一想到他要被迫娶一个十五岁的初中生,就觉得自己造孽。 实在无法,他就带着阿圆去了谢奚那里。 谢奚正在院子里移栽韭菜,吴媪嫌弃韭菜生的细嫩,她在处理根系。顺带替吴媪收拾菜园子,抬头远远望见崔邺骑马在前,后面跟着一辆马车。 她蹲在地上还在好奇马车里是谁。 见他进了院子,赶车的人撩起帘子,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下车。 谢奚站起身,问:“你这是?” 谢奚一身男装,像个俊俏小郎君,阿圆见了他,害羞的站在崔邺身后。崔邺真有点难以启齿。 谢奚看着他一张便秘脸,突然就明白了。 渐渐的笑起来,越笑越开怀,笑的山呼海啸,问:“你这是,带着人和我耀武扬威来了?” 崔邺伸手扶额,一直等她笑够了,才说:“和你说正事,你像点样子。” 谢奚一边笑伸脖子要看阿圆,问:“这位妹妹,叫什么名字?” 阿圆见他像个登徒子一样,怒斥:“你放肆。” 谢奚乐不可支,崔邺阻止道:“你差不多行了。” 谢奚自己说:“和你的崔哥哥来这里,不用拘束,就当是自己家。” 说完挤眉弄眼的笑话崔邺。 ※※※※※※※※※※※※※※※※※※※※ 今晚有事,更新完了,抱歉。感谢在2020-12-09 19:44:24~2020-12-10 21:5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弢 8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二十三 崔邺见她得意的快上天了,忍不住了,说:“你谢姐姐人性格爽直,不要拘谨。” 阿圆听了惊讶的探头看她。 谢奚抿着嘴忍着笑,招呼阿圆:“走,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阿圆这才冲她笑起来。小圆脸一脸喜气。 阿武从田里回来,一身胡服短打,见了崔邺笑着打招呼:“五哥。” 阿武自从负责采买、跑腿和琐事以后,人机灵了很多,很得谢奚的心,让她少了很多烦心事。 谢奚意识里没什么男女大防,和阿武说:“先别玩了,带小阿圆去看小荷才露的嫩尖尖,她喜欢什么,就摘什么。” 渠塘边鲁伯不知从哪里移栽来很多禾木。 阿圆正好奇,看着崔邺,询问意见。 崔邺哄阿圆:“跟着阿武哥哥去看西瓜长什么样子,你谢姐姐的西瓜地里多得是,看上哪个就摘哪个。” 才十五岁的小孩,哪里能忍得住诱惑,害羞归害羞,回头见崔邺并不反对,而且鼓励她说:“你不是好奇西瓜生在哪里么。” 她这才跟着阿武出了院子。 阿武实在,见她穿的是粉嫩的绣花鞋,问:“要不我背你吧,你这鞋不行,回来后铁定不能穿了。” 阿圆迟疑的站住,犹豫问:“我小心些不行吗?” 阿武大概认真想了想,说:“怕是不行。” 他随了鲁伯,带了回鹘人的血统,眉骨高高的,浓眉大眼,看的出来将来一定是个俊俏的儿郎。 阿圆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狠了狠心说:“我不怕。” 阿武像是没明白她的纠结,随口说:“不过也没事,要是鞋脏了不能穿了,我赔你一双,你放心走。” 阿圆惊诧的看他,见他毫不在意的已经在前面带路了,阿圆想说,我才不要你的鞋。 阿武毫不知少女心事,只顾着前面带路,走出去一段路指着前面的渠说:“这是我阿姐着人开得渠,种了第一茬稻,我阿姐种了一片芸薹,据说秋天的时候极漂亮……” 待他一回头,阿圆远远落在后面,田埂上尘土厚,她躲来躲去躲不开,茫然的往前看。见阿武早已走远了,见他一回头就气急败坏喊:“你,等等我。” 阿武有点不能想象,一路宽敞,她为什么会走不动。 无奈折回去,伸手道:“你抓着我吧。” 阿圆觉得他像个登徒子一样,怒目瞪着他,阿武以为她嫌他衣服不干净,无奈说:“你要是怕鞋脏,我背你也可以,这总行了吧?” 阿圆快被他气哭了,阿武见她一脸委屈,立刻改口:“那你说什么办?我听你的。” 阿圆忘了眼远处,看了眼脚下的鞋,豁出去的说:“算了,就这么走吧。” 阿武随口骄傲的说:“我阿姐走路比我都快,下地插秧,种西瓜,开荷塘,什么都会。” 阿圆惊讶的问:“那你阿姐好惨。” 阿武生气的辩解:“你不懂,我阿姐不是寻常小女娘,你们只懂住在楼阁里绣花烹茶,我阿姐胸有丘壑,有大志向。” 阿圆莫名其妙被他看低了一截,都忘了脚踩泥坑,反问:“有什么好的?小娘子们不都是比诗书,比文采,比家世,谁会像个泥腿子一样种地?难道还不惨吗?” 阿武对谢奚的崇拜简直到了顶点,被阿圆气的头疼,摆摆手嘴笨的说:“不和你说这种废话了。” 阿圆和他吵得没了后续,有点生闷气,扭头就看到绿泱泱的一片西瓜地,满地都是圆滚滚的西瓜,她惊呼:“原来西瓜是这样长的?” 阿武自豪的说:“这些都是我阿姐种的,也只有她会种。” 阿圆这会儿已经不想和他吵架了,只顾着好奇的看西瓜,也不嫌粉绣鞋会脏了,进了西瓜地好奇的摸着西瓜问:“你认识哪个是生的,哪个是熟的吗?” 阿武老实答:“只有我阿姐,和我阿爷认识。” 阿圆也不失望,在西瓜地之后又看到了水稻,范阳地处北方,并不种稻,这是她第一次见水稻,见稻田里积水,好奇问:“不会被淹死吗?” 阿武自豪说:“不会,稻就需要水,这是我阿姐特意引渠灌溉的。” 阿圆听他句句不离阿姐,又想起谢奚和崔邺那么相熟,没好气呛嘴:“好了,你阿姐最厉害!我不聋,听到了!” 阿武被她呛的有些脸红,梗着脖子说不出话来。 谢奚不清楚两小孩菜鸡互啄,和崔邺讨论西瓜的买卖,崔邺的意思是,他将西瓜只卖给崇仁坊的有名的酒楼里,他卡住货源,将价格抬起来。 谢奚不太懂这里面该怎么操作,只问:“利润呢?” 崔邺安她的心:“放心,够你的。” 谢奚这就放心了,已经拿他一万贯了,这个漏洞不能这么大。 大方说:“我今年的收成要是够一万贯,剩下的归你。” 崔邺笑说:“不用,我有的是赚钱的法子,不用你操心。” 谢奚后知后觉自己被鄙视了,问:“你说实话,你爹是不是贪了?不然的话,你怎么会这么有钱?” 崔邺认真和她科普贸易,最后总结:“总之简单来说就是货变钱,钱变货。一贯变两贯,一倒手就是翻倍,然后让钱转起来,形成一个经济链。” 谢奚听了半晌,最后只说:“你们资本家,真是可恨。” 崔邺听的猛然一击。 感觉,这辈子都缓和不了谢奚对有钱人的恨了。 吴媪已经在准备午饭了,听着来了客人,问谢奚:“要不要去买些肉?我去秦西客栈问问。” 也不能谢奚说话,就跟阵风似的走了。 谢奚叹笑:“吴媪,就是我的家长,每天操心我的吃喝。” 崔邺问:“你的实验怎么样了?” 谢奚:“还没到日期,不过我搞出来嫁接了,第一次成活率不是那么高,但是不错。” 崔邺好奇问:“你嫁接什么了?” “西瓜和南瓜。” 崔邺一脸黑人问号脸,没想明白,问:“那长出来的怪物能吃吗?” 谢奚语重心长的说:“嫁接,你认真回忆一下嫁接,我不信你没学过生物。生物课上你就奔着受精卵、有丝分裂用心了?其他的也是知识。” 崔邺被她的毒舌毒的说不出话来。 谢奚见他闭了闭眼,不说话,继续科普:“果树嫁接听过吗?一个道理,南瓜抗旱、抗寒,你十月的时候想不想吃西瓜?” 崔邺真心叹服,给她竖个拇指,真心说:“我挨顿骂不冤枉。” 谢奚突然觉得,他作为一个富二代,脾气涵养真的挺好的。 她作为一个农业生,被人偷过科研样本的人,种地种的性格早已经变得非常暴躁了。 ※※※※※※※※※※※※※※※※※※※※ 感谢在2020-12-10 21:50:19~2020-12-11 23:4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听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二十四 崔邺的脾气是真的好,被她骂的狗血喷头,也不恼,接着问:“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南瓜嫁接西瓜,我把杂交和嫁接搞混了,你别冤枉我。” 谢奚也觉得自己有点暴躁了,骂他都快养成习惯了…… 不过这个有钱公子哥,除了会气人,脾气挺好的。 进了谢奚的实验室,景象已经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麦苗已经快到膝盖了,结穗的和没有结穗的分明。靠窗的一排陶盆里是两叶的西瓜,哦,不对是南瓜叶,尖芽毛茸茸的有点白白嫩嫩,大概就是西瓜嫁接的。 崔邺好奇的蹲在盆前仔细的看着,由衷的说:“你们农业人,真的是……” 谢奚还在观察麦穗,问:“我们怎么了?” 崔邺没接话,他很佩服谢奚,真的很佩服。 两个人静悄悄的研究各自的东西,听见吴媪进院子喊了声:“雀奴。” 谢奚应了声,先出门去了。崔邺闻声起身,看了眼她放下的笔记,字迹笔走龙蛇,遒劲有力,风骨天成,全不似一个女孩子的字,比他的字好太多了。 他惊艳的翻了几页,她的笔记记录的很详细,很清晰,植物生长记录,以及出穗结果,和最后她的研究结论,用词中肯准确。 是很标准的研究报告。 他看了很久。 谢奚出门问:“怎么了?” 吴媪提着用麻绳捆着的两个肘子和几个猪蹄,遗憾说:“去的晚了,猪肉没有了,只剩这些了。” 谢奚看了眼猪蹄,有兴趣的说:“这个也成,做得好的话,比肉好吃多了。” 吴媪笑说:“那我去收拾收拾。” 谢奚跟着她进厨房说:“猪蹄给我吧,我来收拾。” 去毛是个麻烦活儿,等崔邺出来,谢奚正烧好火棍,见崔邺进来,忙说:“来,帮个忙。” ” 崔邺盯着她手里的猪蹄,犹豫问:“你要干嘛?” 谢奚见他这样没好气说:“放心,不是让你杀猪,过来帮我举着,给你做红烧猪蹄,你吃不吃?” 崔邺迟疑了片刻后,老实的蹲过去,替她拿着猪蹄,谢奚处理猪蹄很流利,彻底烧干净表皮的细毛,然后放水里清洗干净。 崔邺像个侍奉一样围着她转来转去。自己毫不自知。 吴媪处理好了肘子,过来问:“该怎么烧?” 谢奚想了下,指挥吴媪:“焯水后,放在砂锅里加酱慢炖,越久越好。” 猪蹄处理起来麻烦,但是味道好,她要自己做,崔邺见她用刀流利,将猪蹄劈成几块,神色认真,像搞科研一样。觉得有趣,站在一边问:“你还有什么拿手菜?” 谢奚头也不抬说:“那可多了,你想吃什么。” 她很少扭扭捏捏,想吃什么,只需要知会一声,都不需要和她多客气。崔邺在她这里,真的是个忠实的伙伴,是莫名让她有安全感的伙伴。 崔邺笑笑:“好说好说。” 谢奚说话间将猪蹄焯水,热油爆炒,加香料,酱,添足味道。 谢奚做饭,崔邺就坐在厨房里看着,她身上有股风风火火的劲儿,干什么都有活力,满身烟火气。 他从前没有接触过这种女生,不知道一个女生会有这么大的能量,能让他这么佩服。 吴媪刚烤完胡饼,将羊排挂在胡饼炉里,火炉里的羊排滋滋作响。 后院里鸡鸭的叫声从远处传来,让他感觉特别的安宁。 不多会儿叽叽喳喳听到阿圆回来了…… 阿圆在西瓜地里,让阿武摘了一颗最大的西瓜,阿武不愿意。 阿圆盯着他,骄傲的说:“我回去和谢姐姐说,你摘就是了。” 阿武舍不得,但又顾及她是客人,还是个小姑娘。犹豫了片刻后,还是给她摘了颗最大的。 路过渠池,小荷才露,水面上的荷叶已经铺开,意趣盎然。 阿圆的心也野了,看着绿油油的菜花田,问:“什么时候开花?是不是黄色的花?到时候整片都是黄色的是不是?” 阿武提着西瓜跟着她,忍不住觉得她是真的没见识,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谢奚一直等逛够了才抱怨:“我脚疼,走不动了,怎么办?” 阿武简直忍无可忍了,他还有好多事要做。 深呼了两口气,还是认命的蹲在她面前道:“爬上来,我背你。” 阿圆顿时怒道:“你到底懂不懂规矩!你怎么能背我呢。” 阿武闷着头,低声说:“你以为我想?我很忙,没工夫伺候你。你快点。” 阿圆见他生气,不敢犟嘴,瘪着嘴,看着他的背,就是不动。见阿武半天还蹲在那里,气不过,伸脚踢了他一脚。 阿武想骂她,但是她太小了,还不到他肩膀,一张圆脸,被晒的通红也不娇气。 他一个大男人,不好和她计较,他无奈的叹气问:“那你要怎么样?” 阿圆的鞋,已经脏的看不出来粉色了,她怕回去崔邺笑话她,问:“你说赔我一双新鞋的。” 阿武觉得她可真是个小孩子:“赔给你,我总要回去给你买,我现在上哪里去给你买。” 他又蹲下身:“我们乡下,没有那么多规矩,你走不动,我背你回去,没人知道。” 阿圆实在是走不动了,她回头张望了一眼,像是下了决心,慢吞吞趴在阿武背上,缩着身体,阿武背着她毫不费力的起身。 她一路上害羞的一句话不敢说。 也不敢再惹阿武。 还没到院子,她就挣扎着下来了。阿武回头看她,阿圆心虚气短,低着头不敢看他。 低声警告:“你别说我是你背回来的。” 崔邺听到声音,盲问了声:“回来了?” 阿圆跟只兔子似的,提着裙子就跑了。 见了崔邺,羞愧的说:“我浑身土。” 崔邺像照看小朋友似的,宽容的说:“没事,待会儿洗漱一番。” 谢奚的香辣猪蹄出锅的时候,崔邺正蹲在门口的廊檐下在研究阿武抱回来的那颗西瓜,他敲着听着脆生生的响声,问谢奚:“这个怎么判断它熟没熟?” 谢奚奇怪的看他问:“你又不种地,研究这个干嘛?” 崔邺心累的想,她可真是个钢铁女子,说一不二。和她讲情调,她估计回噎死你。 ※※※※※※※※※※※※※※※※※※※※ 感谢在2020-12-11 23:40:23~2020-12-13 19:3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5662903、轻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丹溪 28瓶;轻语 20瓶;ltjenny、poq 5瓶;斑驳星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