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游戏养崽崽》 养崽第一天 魏游盯着手里的手机。 半分钟过去了，游戏界面仍是一片雪白。 进度条卡在“99%”，一直显示着“载入中”，退不了，也关不掉，连长按关机键也没用。 他皱了下眉，不得不把注意力转移到眼下的麻烦上来。 他正处在一户陌生而装潢老式的二居室房屋中，在他面前的是一扇虚掩着的房门。 此时距离他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扇房门前已经有段时间了。 身为一个网络文学爱好者，面对自身所处环境的突变，魏游第一时间联想到的词就是穿越。 照理说发生这种情况，主人公应该会感到好奇兴奋或忐忑不安一段时间。 然而事情到了魏游这里，却没有给他过多思考和惊讶的时间，房间里不断传出的小孩抽泣声夺走了他的大半注意。 有点像恐怖片…… 魏游心跳如雷，反复地给自己做了几次心里建设，然后深吸一口气，抬起手动作轻巧地推开了房门。 黯淡的自然光从房间里溢出，他鼓起勇气往里扫了一眼，表情顿然间僵住了。 他看到的是个不怎么宽敞的房间。 墙面的下半部分被漆成了浅绿色，靠着窗户两边摆放着实木的衣柜和桌椅，正中央放着一张床铺，装修和摆设都十分具有年代感。 不过这些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坐在床尾的小孩。 小孩穿着一件绿色的小恐龙睡衣，背对着他，睡衣脊背上嫩黄的“小尖刺”一耸一耸的，伴随着抽动的节奏，传来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如果说这个房间的布局和摆设只是令魏游觉得有点眼熟的话，当看到这个身着恐龙睡衣的孩子时，他脑中顿时就闪过了一个诡异的猜测。 深蓝色的窗帘，机器猫图案的被单，半边绿漆的墙壁，穿小恐龙睡衣的男孩…… 这里，似乎和他半个月前玩的《崽崽的成长计划》里的游戏场景一模一样。 或许，他不仅穿越了，还穿进了一款游戏里。 身为一名全职up主，魏游时常需要接一些游戏的试玩推广商单维持生计，不过《崽崽的成长计划》还真不是他接的广告。 约莫一个多月前，这款模拟养成游戏在网络上突然爆火，魏游纯属是随大流蹭热度才打开了这个游戏。 他记得自己当时是随机抽取领养了一个小男孩，因为角色留着一头平平的西瓜刘海，他就给孩子取了个瓜崽的昵称。 起初或许是受到外界风向影响，玩这款游戏确实是十分上头的。 除了录制视频期间，魏游也认认真真地养了一段时间的崽崽，每天定时定点地做养崽任务，给瓜崽穿衣、喂饭、哄睡、辅导功课，乐此不疲。 但内容模式千篇一律的游戏玩久了总会觉得无趣，因此在网上养崽热潮过去后，他也就顺其自然地鸽了游戏。 直到刚才，他在等外卖的空档想玩个轻松点的游戏打发下时间，这才点开了这款已有半个月没碰过的游戏。 谁知还没等游戏加载出来，他就感到眼前一黑，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客厅柜子上的老式座钟忽然发出“铛”一声脆响，令他整个人为之一震。 钟声连续敲了五声，宣告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魏游再次瞥了眼自己的手机，游戏的进度条依旧卡在“99%”，一动不动，像块漂亮的板砖。 他不得不意识到一点，他是真的穿越进这款名为《崽崽的成长计划》的游戏里了。 床尾的小孩仍在断断续续地抽噎，轻声地哭泣，肩膀一耸一耸很是可怜。 魏游迟疑地站在门口，酝酿片刻后，方才试探地叫了一声：“瓜崽？” “小恐龙”微微颤动的身体一顿，安静了几秒，缓缓转过头来。 在睡衣帽子的包围下，男孩的脸庞被衬得格外娇小，一双眼睛哭得红通通的大眼睛嵌在白皙圆润的脸蛋上，瞧着约莫只有六七岁年纪。 仿佛是为了证实魏游的猜测，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大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男孩的脸颊滑落下来。 小孩一边抬手抹去眼泪，一边直直地盯着门口的人，扁着嘴询问：“哥哥这么久没来看瓜崽，是不要瓜崽了吗？” 魏游：“……” 魏游当下的感觉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至于是后悔不该点开这游戏，还是后悔不该随随便便弃游，他也说不上来，也可能两者都有。 如今要怎么回去他不清楚，手机也跟木头似的完全动不了，魏游只能先把眼前的局面对付过去。 “哥哥这不是来了嘛。” 他下意识地先哄了一句。 目光在房间里搜寻了一圈没看到纸巾，就拿起桌上叠好的碎花手帕，走到床边蹲下身，用手帕轻拭瓜崽脸上眼角的水珠。 对于不认识的人类幼崽，魏游向来是敬而远之的，一般看到别人家孩子只会绕道走，生怕沾上什么麻烦。 不过面前这孩子却不同，这是他在手机上养了半个月的纸片人，放到半个月前，那就是他天天截图发朋友圈的亲儿子。 出于这个原因，即使是初次见面，他面对男孩时也没有丝毫的不适应。 况且小瓜崽还长得非常漂亮，肤白柔嫩，五官端正清秀。 也许是现在年纪小的缘故，脸颊旁还留有未消的婴儿肥，看上去奶呼呼的，更可爱了。 魏游觉得没有人会不喜欢这么可爱的人类幼崽，他也不例外。 “瓜崽是怎么认出我的，”魏游将他略长的刘海拨开，耐心地询问，“之前有见过我吗？” 男孩摇摇头，虽然没有再掉眼泪，身体却还止不住地抽噎。 他看着魏游，一顿一顿慢吞吞地回答道：“声音，睡前故事。” 魏游细想了一下他的话，然后恍然大悟。 的确，当初玩游戏时他每天都要做的一个任务就是语音哄睡。 “所以你认出了我的声音？” 男孩点点头。 “那瓜崽看到哥哥忽然出现在这里，会害怕吗？” 小孩连忙摇头，从袖子中伸出一只手抓住魏游放在他腿边的手腕，说道：“瓜崽很想你。” 被对方用这样包含喜欢与期盼的眼神注视着，魏游心底反而窜出了一股心虚感。 他轻咳了一声，有意地转移话题问：“刚刚你在哭什么？” 男孩低下头，垂下了眼，闷声不响。 几乎与此同时，魏游听到他的肚子发出了“咕咕”两声轻响。 “肚子饿了？” “小恐龙”抬起微红的眼睛看着他，不太好意思地点了点小脑袋。 魏游叹了口气，隔着帽子揉了揉瓜崽的小脑袋，尔后站起身道：“那瓜崽在这等我一会儿，哥哥去给你做好吃的。” 男孩再次点头，目送魏游转身往外走。 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后，他也跟着爬下床套上拖鞋走出了房间。 在游戏中给崽崽做饭，通常只需用积分购买食材，再将食材放到厨房的炉灶上，等待一会儿就能生成食物。 现在却不同，现实里要吃什么只能自己动手。 好在魏游身为单身独居人士，还有点抠门的毛病，除非时间实在不够，否则宁可自己去菜场购买食材自己做饭，也不会多花冤枉钱点外卖，因此，他锻炼出了不错的好手艺。 魏游说要给瓜崽做好吃的时，语气是自信满满的，然而到厨房一转悠，他的信心顿时就被杀了大半。 橱柜与灶台上空空荡荡，找遍整个厨房，他硬是没找到半点能发挥的食材。 打开冰箱，魏游都惊了。 除了逛电器店，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干净的冰箱。 冷藏区除了几瓶啤酒空无一物，冷冻区更是寒酸得只塞了一包冻成石头的咸菜，隔着袋子也能闻到淡淡的烂臭味。 “家里没有吃的了。” 正当魏游拿着那包红塑料袋装的咸菜，考虑是该塞回去还是丢掉的时候，身旁响起软糯带着点鼻音的男童声。 魏游回过头，看到卫绪一脸忧郁地站在厨房门口。 他问：“那你晚上原本打算吃什么？” 卫绪转头看向客厅右侧的餐桌。 魏游随手把咸菜塞了回去，关上了冰箱门。 走到餐桌旁一看，登时蹙起了眉：“你晚上就吃这个？” 卫绪点点头。 魏游皱眉看着餐桌上的那一小碗剩饭，以及吃得只剩下点油底的梅干菜，突然发觉有哪里不对。 在游戏里，可以说他领养了瓜崽，就默认成为了瓜崽的监护人，但倘若现在是在现实里，那瓜崽应该有自己的父母才对。 他抬头望向卫绪房间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间门。 如果他记得没错，在游戏中，瓜崽的家里是没有这个房间的，而现在既然这间房出现在这里了，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卫绪父母的房间。 魏游确定下自己的想法，转身蹲到瓜崽面前问：“你爸爸妈妈呢？” 男孩似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会儿才回答：“爸爸只在周末回来。” 顿了顿继续道，“妈妈离家出走了。” 魏游对这个结果感到意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心想，看样子这孩子的家庭环境远比他想象中要特殊。 他思索片刻，又问：“那你爸爸不在的时候，你的一日三餐是怎么解决的？” “午饭在学校吃，晚饭自己做，”卫绪含糊地说道，“爸爸会给我零花钱买早饭。” “他给你多少钱？” 听他这么问，卫绪丝毫不警惕地直接领着魏游绕到了电视机前。 他拉开了电视机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只小纸盒，盒里装着一些硬币，其中一毛的最多，还有一些一块钱和五角钱的硬币。 “爸爸每次回来会在里面放几块钱，”卫绪捧着小纸盒，仰着脑袋望着魏游道，“他说里面的钱他都知道，我每天只能拿一块钱，拿多了就会被他发现。” “所以你每天只有一块钱的零花钱，还得用来买早饭？” “买早饭五毛就够了，”卫绪说，“还有五毛钱可以存起来。” 魏游扬起眉角，很是不可置信。 五毛钱在他的概念里是绝对买不了早饭的，即便是个不含一点肉的青菜包子也得一块钱了。 他扫视了一圈客厅，目光在老旧的台式电视机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即坐到沙发上问：“瓜崽，你能不能告诉哥哥，现在是什么年份，几月几日？” “2005年。”卫绪很轻松地答出了年份。 至于几月几日的问题，他思考了一下才回答出来，“开学是九月一号，九月一号是上周四，今天也是周四，所以今天是九月八号。” ※※※※※※※※※※※※※※※※※※※※ 叮咚！魏老师的养崽频道上线啦，快来点击观看吧！ 磨磨蹭蹭终于开文了，首日三章奉上，这次是温馨小甜饼，有存稿期间稳定下午三点更新，没存稿就不一定啦！ 文章背景半架空，有关过去的物价/工资等设定源自于作者本人和家人朋友的记忆，有不对的地方欢迎指出，大家和谐讨论，开心看文哦！ 养崽第二天 “2005年……”魏游喃喃。 游戏的背景居然是十五年前，这是他之前没有注意到的。 怪不得这里的电视用的还是老台式机，物价低廉得五毛钱就可以买顿早餐。 原来他不仅穿进了游戏里，还穿回到了十五年前。 魏游很是震惊，惊讶程度甚至超过了他在发现自己穿越时的那一刻。 不过再怎么震惊也还是得接受现实。 事到如今，穿到什么年份似乎也没多大区别，既然手机失去了作用，那么不管怎样，他都用不了钱。 而看过瓜崽的积蓄，他也断然不可能拿孩子的这点早饭钱去买菜。 于是在转了一圈后，魏游又回到了起点，拿所剩不多的梅干菜和剩饭炒了个干菜炒饭。 由于厨房内没有其他的食材，他想做个汤也做不出来，只能给瓜崽倒杯热水，以免炒饭太干噎住。 晚饭虽稍显简陋，卫绪却毫不挑剔，铁勺舀起满满一勺勺的干菜炒饭往嘴里塞，脸颊鼓鼓的，像只小松鼠，十分惹人怜爱。 魏游坐在他对面，喝着热水看着他吃饭：“味道还行吗？” 卫绪用力地点头，含糊道：“好吃。” 魏游见他这心满意足的小模样，不由感到心酸。 一碗干菜炒饭都能吃得这么开心，这孩子平时的伙食得有多差啊！ 卫绪在猛塞了几口饭后，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抬眼看向对面的魏游，问：“哥哥吃过了吗？” 魏游弯了弯嘴角：“我来之前吃过了，瓜崽多吃点。” 事实上，在穿过来前，魏游正等着晚饭的外卖，此时闻着炒饭的香气，他还真觉得自己有些饿了。 只是炒饭的量就这么点，他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从小孩子碗里抢饭吃。 男孩听完便放下心来，继续专心致志地干饭。 看得出来孩子是真饿了，一碗炒饭几分钟就被吃空，饭碗被勺子刮得干干净净，硬是连一粒干菜都没剩下。 饭后，卫绪很自觉地去厨房洗碗，不过还未等他站到水池前，魏游便伸手越过他的头顶，拿起了摊在厨房窗台上的抹布，让男孩扑了个空。 他一边打开水龙头洗碗，一边垂眼看向男孩：“老师布置的回家作业写完了吗？” 卫绪伸向抹布的小手不知所措地在空中停顿了几秒，继而收回手站在一旁，摇了摇头。 “那你先去写作业，等会儿我要来检查的。” “哦。”瓜崽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魏游耳边环绕着他塑料拖鞋踩在地砖上的声音。 拖鞋可能有点大，脚步声啪塔啪塔的，令他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只毛茸茸的小企鹅。 约莫两三分钟后，他刚洗完碗准备洗锅，“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又回到了厨房门口。 魏游等待了一会儿，没等到其他动静，回头看去，便见一只“小恐龙”站在门边安静而认真地凝视着自己，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朦胧的夕阳光辉下，对方那双黑色眼眸被衬得格外清澈明亮。 “怎么了？”他用满是洗洁精泡沫的抹布拂过锅里的油污，漫不经心地询问。 卫绪支支吾吾，犹豫了好一会儿适才开口：“哥哥可以多陪瓜崽几天吗？” 魏游停住动作，转身对上小孩恳求的视线。 仔细看，男孩的五官中，嘴唇与鼻梁都生得较为单薄，本应该是张偏向冷感的脸蛋，却偏巧长了双微微上扬的大眼睛。 因为这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当他由下而上地仰视着你时，便显得尤为楚楚可怜，令人不自觉地联想起刚出生没多久的白色小奶猫。 这么漂亮的长相，当还是只娇贵的布偶。 魏游无法拒绝这样的眼神，于是在将锅里的水渍擦干净放进橱柜里后，他便爽快地答道：“好啊，我在这陪瓜崽几天。” “真的吗？” “真的。”魏游以不假思索的态度回应，“现在可以放心去写作业了吗？” “嗯。” 得到保证，瓜崽那双大眼睛顿时开心得眯了起来，回房间时，连拖鞋摩擦地面的时间都变得短促轻快了。 魏游拧干抹布擦掉台面上的水珠，再次忍不住叹气，心想自己现在分明是想走也走不了啊！ · 一直到约莫七点半的时候，瓜崽才将作业完成。 此时天色已完全暗下，屋子里吊着白炽灯，几只白飞蛾聚集在橙黄的灯泡旁盘旋飞舞。 趁着卫绪在浴室洗澡的工夫，魏游靠在客厅的黑皮沙发上，一边听着电视新闻了解这个时代，一边分心摆弄着手机。 他反复地尝试关机的举动，又是按音量键，又是扣开关键，试图让手机发生点反应。 然而不管他怎么动作，手机始终坚毅地亮着白屏。 白屏上挂一行冰冷的黑色进度条，“99%”的数值仿佛在嘲讽他的徒劳无功。 老旧的居民楼隔音很不怎么样，楼上孩子的玩闹声、楼道里的脚步声、楼下老人的聊天声等等，纠缠一起，一刻不停。 这些声音夹杂着浴室断断续续的水声传进魏游脑海里，令他不免有些烦躁。 唯恐自己气劲儿上来，做出砸手机之类的不理智举动，他索性把手机揣进兜里，眼不见为净。 不知什么时候，浴室的水声停了，又过了一会儿，换了身宽大t恤的瓜崽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黑发从浴室出来。 魏游回过头，见他正拿着毛巾吃力地揉搓自己的头发，便站起身道：“吹风机呢，我帮你吹干。” 卫绪从发丝间抬起眼看向魏游，轻声道：“吹风机坏了。” “那你过来，”魏游又坐回沙发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这儿来，我帮你擦。” 卫绪抿起嘴角，一声不吭地坐到他身旁。 魏游拿起毛巾帮他擦头发，考虑到这是个孩子，便有意地放柔力度，从头顶的发丝揉搓到后脑勺与脖子相接的发际线。 卫绪感觉自己被一股暖暖的绒毛包围着，舒服得垂下了脑袋，闭上眼好像随时能够睡过去。 他身上这件衣服的领口太大，一低头便能看见背后明显的脊骨凸起，在灯光下光影分明，带着一股脆弱感。 魏游看到他一节节凸起的脊骨轮廓，不禁皱了皱眉。 又瞥了眼卫绪搭在沙发上的小手，才发现这孩子只是脸上有肉，身体简直瘦得有点不健康。 更甚至，连脸上有肉这点也只是婴儿肥带来的错觉，仔细看，小孩的下巴也是尖尖的。 一旦注意到这点，更多的细节也就随之进入了魏游的眼帘。 边缘磨损得毫无弹性的衣服领口，背面画风少女的粉红小猫印花，长得能遮住屁股的衣摆…… 即便是当睡衣穿，这孩子身上的衣服也太大了，不仅大，还很旧，衣服上起满了毛球。 “你这衣服是哪来的？” 身后冷不丁的发问，令卫绪莫名地有点紧张，他顿了顿才回答道：“是隔壁李奶奶给我的。” “别人不要的衣服？” 卫绪闷闷地应了一声。 魏游回想了片刻，问：“之前我送你的那些衣服呢？” 他记得除了那件小恐龙睡衣，自己做任务时给卫绪兑换了不少漂亮衣服。 “太小了，穿不到了。” “这么快就穿不到了？” 卫绪倏然转过头，看着他道：“哥哥，我现在八岁了，上二年级了。” 魏游愣了愣，他快速地回忆了一下，隐约记得自己养崽的时候，瓜崽还是个幼儿园的乖崽。 他领养瓜崽，从小班养到了中班，还没等升上大班，他就弃养了。 居然这么快就过去了两年吗？ 大概是因为他停下了擦头的动作，卫绪一直歪着脑袋看着他。 魏游回过神来，正对上他纯净的目光。 孩子的眉眼被凌乱而潮湿的头发遮掩着，可怜巴巴的，看上去更像一只被雨淋湿了的小猫咪了。 尽管在现实世界里他才半个月没碰游戏而已，可在这里，瓜崽被他放弃了两年多却是事实。 魏游这下是真的有些后悔了。 这么可爱又听话的崽崽，既不用他操心，也不需要他花费多少时间做任务，连兑换奖励的小红花都是孩子自觉挣来的，他当初怎么就忍心放下不管了呢，害得小可怜现在都得捡人家不要的衣服穿…… “抱歉。”魏游由心而发。 卫绪双眼迷茫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道歉。 魏游没有解释，这事也很难解释清楚，便只是抬起手继续给他擦头发，语调柔和地说：“等哥哥有钱了，就带瓜崽出去买衣服，买很多漂亮衣服，让瓜崽每天都有新衣服穿，好不好？” 卫绪愣了愣，然后点头。 回过头的瞬间，卫绪忽然感觉自己鼻子不明地有点泛酸。 年纪尚小的他不明白这种想哭的感觉从何而来，只是本能地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情绪，手指一下一下地揪着衣服上的小毛球。 · 待到头发完全晾干，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八点了，到二年级小学生瓜崽该睡觉的时间了。 魏游陪着孩子一起去盥洗室洗漱，用瓜崽从抽屉里翻出的一次性牙刷刷了牙，又用冷水洗了把脸。 他本想干脆冲个澡，不过一来他没有换洗的衣物，二来，考虑到这屋子里没有热水器之类的东西，洗澡要用热水只能用热得快现烧，过程太费时间，便放弃了。 反正他昨晚睡前洗过澡，一整天待在家里剪视频也没出过汗，一天不洗倒也没什么。 想是这么想，但魏游还是在心里给自己提了个醒。 必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假如接下来一段时间，他都找不到离开这里的办法，那么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 养崽第三天 这个时间，魏游压根毫无睡意，不过他还是陪着卫绪躺到了床上，因为小孩说想听他讲故事。 起初听到这个请求，魏游是有些为难的。 虽说之前在玩游戏的时候，每天必做的任务之一就是给瓜崽讲睡前故事，但那时都有系统提供故事模板，他只需对着手机照着念就行，现在让他临时想可想不出。 幸好，在进入房间后，卫绪就从床头柜里掏出了一本故事书给他，免去了他编不出故事的尴尬。 魏游翻了翻手里的书，书本颇为破旧，书籍脱线，封面已经不知所踪，不过内部的内容倒还算完好，没有缺页或模糊的地方。 他大致地翻阅了几个故事，发现这是本童话故事集。 他随口问：“你这书是从哪来的？” “隔壁李奶奶给我的。” “李奶奶挺热心的。” 卫绪闷闷地应了一声。 魏游偏头看向他，小孩整个人闷在被子里，仅露出了半张小脸，探出被子外的眼睛有几分害羞似的望着他。 “不热吗，捂这么严实？”魏游把被子往下扯了扯，让他把鼻子露出来。 不同于尚处在冬季的现实世界，这边的时节正值九月初秋，即便到了夜晚，空气中依然残留着几分消不去的暑热。 幸而这房间里有盏旧吊扇，一进房间，魏游把吊扇的开关开到了最大档。 只有被流动的风吹拂着，他才觉得没那么闷热。 听他这么问，卫绪像是才感觉到热，动作利索地把被子拉到了胸膛处，露出两条细瘦的胳膊。 魏游从头打开书本，第一个故事便是安徒生的《拇指姑娘》。 “这本书你之前看过吗？” 卫绪眨了下眼睛，摇了摇头。 “那我就从头开始念了，今天先来讲《拇指姑娘》的故事。” 魏游给自己后背垫了个枕头，清了清嗓，缓缓开口：“从前有一个妇人，她非常渴望能有一个小孩，可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实现这个愿望，于是就去请教巫婆……” 男人有一副天生柔和的嗓音，讲故事时语调尤其抒情，带着令人安心的魔力。 卫绪漫无目的地望着天花板上旋转的吊扇，听着魏游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犯困。 他努力地想去听清故事内容，但还是没忍住迷迷糊糊地阖上了眼帘，只感觉温柔的男性嗓音一直如催眠曲般环绕在耳畔，令他脑中浮现起两年前的画面…… 记不清从哪天开始，家里总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些东西，或是美味食物，或是漂亮衣服，而每到夜晚，耳边便会响起陌生男人的声音。 一开始卫绪有过恐惧和害怕，觉得自己怕是遇到了电视里说的鬼了。 但时间长了，他发现这鬼非但不会害他，还会送他礼物，照顾他的起居，为他讲有趣的童话故事，于是后来，他对透明哥哥的感情就逐渐变成了期待与喜欢。 那段时间，他活下去的最大支撑就是一个透明人，他可以不在乎对方的来历和身份，只要他能常来陪伴自己。 但是，对方在照顾了他短暂的一段时间后，还是消失了。 这两年多来，他无时无刻不盼望着对方回来，每天许愿，每天都在失望，就这样等了很久…… 好在，现在他终于回来了，不仅如此，哥哥这次出现还有了身体。 对方是个高高瘦瘦的青年，有一双柔和而又敏锐的眼睛，比他想象中的样子还要好看一百倍。 想到这里，原本昏昏欲睡的卫绪心中突然生出一丝难以形容的亢奋，忍不住抬起手抓住了魏游胳膊上的衣服布料。 “老蛤/蟆说，‘美人儿，这位是我儿子，他就是你未来的丈夫了’。” 魏游刻意压低了嗓音做出老人的语气，这时，忽然感到自己的袖子往下坠了坠。 他低头看去，见孩子的眼睛乖巧地闭合着，便只是抬手拍了拍孩子的手背，没有过多在意。 《拇指姑娘》的故事不短也不长，魏游花了十几分钟声情并茂地读完了它，尔后合上书本将其放回了抽屉。 瓜崽似乎被他的动静惊醒，睁开了雾蒙蒙的大眼睛。 魏游转过身：“怎么样，困了吗？” 卫绪点头，同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睛瞬间变得泪汪汪的，他带着这副模样问道：“哥哥可以陪瓜崽一起睡吗？” 魏游看到他眼里闪耀着的水光，心里泛起软软的涟漪，想着反正自己也无事可做，便应道：“好啊，正好我也被自己念的故事催眠了，那瓜崽先闭上眼，我要关灯了。” 闻言，卫绪便听话地合上了眼睛。 这张床铺并不大，不过一大一小两个人还是睡得下的。 魏游先给卫绪盖好了被子，接着伸手按灭了灯，滑进了被窝里。 熄灯后，视野一下子变得漆黑一片。 黑暗总会滋生出各式各样的幻想，魏游仰面躺在床上，有这么一瞬间怀疑这一切是不是自己做的梦。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不论是鼻端闻见的陌生洗发水香气，还是耳边回荡着的风扇的声音，都证明了他确实处在这个奇异的游戏世界里。 魏游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闭上眼，脑中不由自主地开始思索起接下来的打算。 首先，他需要钱，没有钱明天他们就得喝西北风了。 其次，他需要一个临时住所，他现在可以暂住在这里是因为卫父不在，而等到卫绪的父亲回来，对方恐怕不会让一个陌生男人住在自己家里。 解决以上两点后，需要考虑的就是该怎么回去。 他在现实中有家人，有朋友，有不错的工作和收入，即便他很喜欢瓜崽，也不可能一直甘愿留在这里。 但麻烦的是，返回现实世界这点是不由他控制的…… 思绪发展到中途，忽然被打断，他感到自己放在被子里的胳膊被一双小手臂给缠住了。 魏游偏过头，借着窗帘透进来的模糊光线，看到瓜崽抱着自己的左手臂安静地沉睡着。 他有些不习惯被人抱着，但怕打扰到小孩睡眠，就硬忍了下来没动。 忍了很久，一直到手臂有些发麻了，他觉得瓜崽应该睡熟了，这才轻轻地把自己的左手从孩子怀抱中抽了出来。 然而没过多久，旁边的小孩又黏了过来，两条胳膊紧紧搂住他的手臂。 这次不仅把脸贴上了，连腿也跟着缠了上来。 魏游感觉自己此刻就像被考拉抱住的树干，甩都甩不掉。 没有办法，现在也不可能变出个玩偶替代自己，魏游只能装作自己没有左手，安慰自己快点睡吧，只要睡着了，就不会感觉别扭了。 常年熬夜的魏游以为自己肯定睡不着，然而也不知是受到这里环境影响的缘故，还是吊扇的声音太过催眠，没过几分钟，他还真酝酿出了睡意，不知不觉就陷入了睡眠。 · 第二天清晨，魏游被一阵闹铃声吵醒。 他蹙紧眉头，反射性地伸手去摸手机，却摸了个空，睁开眼看到一片浅绿色的墙壁，这才陡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一个小身影从旁边坐起了身，一边打呵欠一边揉眼睛。 魏游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脑子逐渐清醒过来，他用胳膊撑起身，关了床头柜上的小闹钟，一看时间才六点二十。 “要去上学了？”他问，声音有些沙哑。 卫绪点点头，眯着眼睛，嘴唇嘟着，脸颊鼓鼓的，分明是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手却自动地在床上摸起了衣服。 魏游见状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他伸了个懒腰，然后伸长胳膊捞起卫绪那边的衣服。 “是这个吗？”魏游展开手里黑红相间的运动服提到卫绪面前，“校服？” 卫绪努力地睁开眼，然后点头应了一声。 “来，转身，我帮你套上。” 卫绪乖乖地背过身，魏游抓着他的胳膊放进袖子里，整理了一下衣襟，将校服的拉链拉到胸口。 待穿好衣服跳下床，魏游一看不由得微微扬眉：“你这校服怎么这么大啊？” 卫绪：“所有人的校服都很大。” 魏游当然能理解，小孩子长身体快，校服做得大些很正常，但瓜崽这套未免也太大了，袖子长得都可以唱戏了。 难道是因为这孩子太瘦小了吗？ 他套上拖鞋到男孩面前，蹲下身将他快拖到地面的裤脚往上卷了两卷。 卫绪一言不发地任由他为自己整理衣服，一穿好衣服便“啪嗒啪嗒”地迈着小步子去了卫生间洗漱。 魏游跟着过去，和他一块洗脸刷牙。 期间看卫绪一副急匆匆赶时间的样子，就问：“你要几点到校啊？” “老师说七点二十之前，但我们一般七点就到了。” “这么早啊。” 男孩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魏游问：“要我送你上学吗？” 卫绪刷牙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眼凝视镜子里的他。 魏游在镜中对上他暗含期待的视线，于是立即明白了他的答案。 他故作烦恼地叹了口气道：“还是我送你去吧，我们瓜崽这么可爱，外面坏家伙那么多，我不放心啊。” 卫绪轻轻“嗯”了一声，借着吐牙膏沫的动作低下头，耳朵有些微红。 · 一阵匆忙的准备后，瓜崽终于出发去上学了。 魏游一手帮他提着书包，一手拿钥匙锁上了门。 还别说，虽然是个二年级小学生的书包，这包也真够沉的。 卫绪住在一栋老旧居民楼的四楼，出了居民楼就是一条阴暗窄小的巷道。 因为送孩子上学，魏游有幸吃到了瓜崽口中五毛钱的早饭。 那是巷口一位老婆婆推车卖的糯米饭，饭团内可以选择塞土豆丝、梅干菜、榨菜碎等小菜，愿意多花钱的也可以往里面加些荤菜，味道会更丰富。 老婆婆显然是个熟手了，糯米饭捏得快且紧，用一只薄薄的小塑料袋装着，瞧着还挺干净卫生的。 卫绪给自己买了个包土豆丝的饭团，又给魏游买了一个干菜糯米饭。 魏游很是不好意思，小孩本来零用钱就少，自己还要占用他那为数不多的五毛钱。 不过他也确实挺饿的，从昨天午饭过后就没有吃过东西，想着吃饱了等下才有力气去找活干，便接受了瓜崽的这番好意。 糯米饭五毛钱的分量刚够一个孩子填饱肚子，对成人而言却不太够。 魏游几口便吃完了饭团，低下头一看，瓜崽双手捧着饭团，低着头小口小口很珍惜地吃着。 这样的动作，配上他那张白白的小脸蛋，瞧着莫名有几分可怜的模样。 魏游轻叹了口气，单手将书包背到自己左肩上，右手则轻轻搭着瓜崽的右肩，护着他穿过马路。 途中，他除了记路线，也在有意地寻找哪里有工作的机会。 他现在急需用钱，所以最好是能有能够当天日结的工作。 可惜，这个地方似乎只是个较偏僻的小镇，临街虽有不少店铺，但都是家庭经营式，且经营食品铺、服装店之类的偏多，几乎没看到什么大型的商店。 不过魏游也不气馁，现在时间还早，很多店铺都没开张，等晚点再过来转转也不迟，他还不信自己这么一个大好小伙还找不到一份临时工作了。 小学离家约莫两条街的距离，以孩子的脚程来说，差不多要走十五分钟。 瓜崽不紧不慢地吃完最后一口糯米饭团，正好走到学校门口。 魏游在学校的大铁门旁看到了“香坊第一小学”的牌子，心道原来这个地方叫做香坊，果然是个没听过的名字。 昨晚，通过电视新闻，他已确定了这里还是自己原来所在的那个地球与国家，但到底是不是自己那个时空的十五年前，他还不能肯定。 这一切需要时间慢慢验证。 上学时间，学校的铁门敞开着，源源不断背着书包的小学生走进校门。 除此以外，学校门口不出意料地开着一家什么都卖的杂货店。 店里店外钻着不少穿着一模一样校服的小萝卜头，三五同学聚在一起吃着早饭，吹牛聊天，空气中飘逸着一股肉包子和胡辣汤的气息。 身无分文的卫绪目光丝毫不在小店上逗留，背上魏游递来的书包便朝学校大门走去。 才走了两步路，他又回过头来，仰着头睁着大眼睛望着魏游。 “怎么了？” 卫绪眨了下眼，身体一动不动。 魏游没等到他开口，就蹲下身与他目光持平，问：“瓜崽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卫绪摇了摇头，眼睛仍旧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魏游不明所以地与他对视。 这时，不远处某位骑着摩托送孩子过来上学的年轻父亲的声音忽然传入他的耳朵。 “放学了别乱跑，你奶奶来接你。”那位父亲高声喊道。 魏游觉得自己仿佛领悟了什么。 他有些忍俊不禁，捏了一把瓜崽脸颊上的软肉，问：“几点放学？” 卫绪佯装不在意地回答：“四点十分。” “知道了，放学了乖乖在校门口等我。” 尽管有意克制喜悦，听见这句话时，男孩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上扬，用力地点了下头。 魏游抬手揉了揉他头顶的发丝，站起身说：“去吧。” 卫绪倏然张开手臂抱住他的腰，将脑袋埋进他腹前的衣服里蹭了蹭。 而不等魏游反应过来，他又害羞似的飞快地转身跑走了。 魏游低头扯了扯被他蹭乱的衣摆，轻笑着嘀咕了一句“小粘人精”。 养崽第四天 离开学校后，魏游沿街寻找工作机会。 随着太阳升起，街上逐渐变得喧嚣。 对于一直在街上晃悠的魏游而言，这个过程显得那么迅速且醒目，仿佛他只是进文具店逛了一圈的工夫，再出来时，一条热闹的老街就从沉睡中苏醒了。 因为要找工作，魏游走得很慢，看到有可能会招工的地方就上去问一嘴，连卖水果的摊贩也没有放过。 然而他一来没有身份证明，二来想找的又是一份日结的临时工，满足条件的工作显然并不那么容易发现。 他找了许久，才在一家小超市门口，向超市老板娘寻得了一份促销员的工作。 搞促销的商品是洗衣服和洗洁精，从上午九点工作到下午五点，无饭补无提成，一天的工资是六十五块钱。 魏游心里算了算，算做兼职的话，差不多一小时八块，这钱对他而言固然不多，不过考虑到现在的年份与物价，这样的临时工资已经算不错的了。 “我可以提早一个小时离开吗？”魏游商量着问，“您可以少给我十块钱。” “你四点……” “我四点得去接我弟弟放学。” “接小孩放学啊，那提早一小时没事，”老板娘非常好说话，“现在才八点多一点，你现在开始干到下午四点，时间也差不多，我还是给你六十五。” 魏游露出笑容：“那就太谢谢您了。” 老板娘摆摆手，在同他确定下工作内容后，便掏出一只老式的翻盖手机打了个电话。 魏游往台面上摆放着商品，耳边是老板娘打电话的声音，电话内容似是叫她侄女之类的亲戚可以多睡儿懒觉，不用特意赶过来帮忙。 魏游暗忖幸好自己来得早，再晚一点这份工作怕是就轮不上他了。 “小魏，”老板娘挂了电话带着微笑看向他，“你在这工作，站累了就去拿条凳子，我去里面坐着了。” 魏游连忙应声：“好，您去忙吧，这里交给我。” 目送老板娘进门后，魏游继续摆放促销商品，待到空闲下来，他脑中便勾勒出了老板娘打电话用的那只翻盖手机。 大红色的外壳，头里吊着个小吊坠，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手机外壳上的标识应该是诺基亚。 连诺基亚都有，这里不会真是他所在时空的十五年前吧？ 魏游思索着，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瞧了眼，果不其然，手机仍亮着游戏的白屏进度条，同昨天一模一样，毫无变化。 他看见这进度条就来气，正要把手机揣回兜里，忽然察觉有哪里不对劲。 他的手机并不会显示具体有百分之几的电量，不过右上角电池剩余电量的颜色变化还是很明显的。 魏游记得很清楚，自己昨天刚进来的时候，电池的颜色还是橙色的，现在却变为了鲜亮的红色，表明就快要没电了。 所以手机也不是一点变化也没有，它的电量仍在以十分缓慢的速度流逝着…… 那么当它彻底没电的那一刻会怎样？ 当手机关机，当这个唯一象征着他来历的物品也失去作用，会发生什么？ 他会不会再也回不去了…… 自穿越过来，魏游首次感觉到了焦虑和恐惧。 先前说他迟钝也好，佛系也好，冥冥中他一直有着一种莫名乐观的想法，觉得自己总会回去的。 然而此时或许是真的在这陌生的地方打起了工的缘故，不论是他眼前熙攘的街景，流淌的人群，还是之前与超市老板娘的互动交流，一切都完美得毫无破绽。 他不得不清晰地意识到一点。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而不是一个简单的游戏。 · “卫绪！” “卫绪，等等我！” “别走那么快啊！” 卫绪行走在班级外的走廊上，身后一直传来他后桌杜梢的声音。 他觉得有些吵闹，于是愈发加快了步伐，但杜梢还是追了上来。 小胖子喘着气走到他旁边，用不是那么明亮的沙哑嗓音说道：“干嘛不等我，我跟你一起回去啊！” 卫绪想说今天有人来接自己，但话到嘴边犹豫了片刻，还是咽了回去。 “今天我妈多给我两块钱，我请你吃炸香肠，五毛钱的那种香肠。”杜梢一点没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还从兜里掏出了一块钱硬币给他看。 卫绪忍不住问：“为什么是五毛钱的那种？” “因为有一块钱我拿来买泡泡胶了啊，你早上不是看到我在玩吗？” 杜梢说着又从校服口袋摸出一支一次性牙膏似的玩意儿，“喏，还剩一个，你要不要玩？” 卫绪无语地别开了脸。 “不要算了。”杜梢看样子也不舍得给他，卫绪一拒绝，他就立马塞回了口袋。 两个小学生背着有自己半个身体那么大的书包沿着操场旁边的林荫道往校门口走去，期间杜梢聒噪不停地说着他和表哥暑假出去玩的经历，卫绪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满脑子想的都是哥哥会来接自己吗？ “你干嘛把数学试卷拿手上？”因为卫绪一直不说话，杜梢主动把话题引到他身上。 这试卷是放学才发的，老师让学生带回去给家长签名。 但杜梢压根没把试卷带回去，他准备明天早上组长收试卷时自己模仿大人字迹随便签个。 “我才考了七十多，班里倒数，带回去肯定被我妈骂死。” “你考了几分啊，给我看看？” 卫绪有点不耐烦地把试卷递到他面前。 杜梢拿来试卷展开，一看到上面的分数，眼睛瞬间夸张地瞪大了：“一百啊，厉害厉害！” 杜梢有点羡慕，心道怪不得卫绪要把试卷拿在手上，他要是考一百，肯定得把试卷贴在脑门上，让路过的每个人都知道他是个好学生。 “考一百分，你爸爸会给你奖励吗？”他把试卷还给卫绪，同时好奇地问道。 卫绪本不想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但这时候，他们正好走到了接近校门的下坡路上。 现在是放学后最热闹的时段，学校门口站满了吵吵闹闹排队等校车的学生和来接送孩子放学的家长。 尽管人流拥挤，但卫绪还是一眼瞧见了魏游的身影。 他蹲在门卫旁花坛边的台阶上，选择那个位置约莫是因为那里有棵树，正好可以挡住阳光。 他的状态好似有几分疲惫，两条手臂伸长着搭在膝盖上，低着头，略长的发丝自额头自然地垂落着。 “我爸爸不会，但我哥哥会给我奖励。”确定魏游真的来接自己了，卫绪总算有了心情回答杜梢的问题。 “你还有哥哥啊？” “嗯，他来接我了。”卫绪几乎是飞速地说出这句话，接着便迈大了步伐朝门卫方向跑去。 杜梢犹豫了一下，也抓紧书包背带追了上去：“卫绪，你等等我！” 魏游听到声响抬起头看了眼，见是自家瓜崽过来了，就提着手边的袋子慢腾腾地站起了身。 可能是他常年宅家不怎么运动的缘故，今天一天的超市促销员做下来，他甚至有种即将虚脱的疲惫感。 眼看着魏游就在前面了，卫绪有些犹豫地捏紧了手里的满分卷。 他本想把这张卷子给魏游看，现在却又觉得有些刻意了，想了想还是把卷子塞进了书包的侧面口袋，继而抬起头声音脆脆地冲魏游叫了声“哥哥”。 “放学还挺准时的。”魏游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见他过来第一时间拿过他肩上的书包。 卫绪还想反抗一下，魏游直言道：“这么重的书包，别把你个子压矮了。” 卫绪一听，立即不再挣扎了。 魏游提着书包，目光落到他旁边的杜梢身上：“这是你同学吗？” “哥哥好，我是卫绪后桌，我叫杜梢。”小胖子很自来熟地自我介绍，旋即问：“哥哥，你是卫绪亲生哥哥吗？” “不是，我是他亲戚家的哥哥。”因为是跟孩子说话，魏游再次半蹲下了身。 杜梢点点头“奥”了一声，尔后咧开嘴道：“你好帅啊，卫绪也长得好看，你们家基因真好。” “你还知道基因？” “知道啊，我表姐经常说我们家族的基因就是肥胖。” 魏游不禁笑出了声：“原来是这样啊！” “哥哥，这是什么？”卫绪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们对话。 魏游看了眼他所指的塑料袋，里面有他在超市打折购买的换洗衣物，还有他在来时路上购买的两杯水果罐头。 说到这水果罐头，会买它也是出于偶然。 他原本是看到人家冷饮店玻璃门上贴着有奶茶卖才走进去的，结果发现这时候店里卖的奶茶还是色素添加的粉末冲泡型，不仅味道一般，卖得还很贵，十分不划算。 一杯香芋奶茶六块钱，而一杯装得满满的冰镇黄桃罐头只要一块五，傻子也知道该买什么。 他正要把饮品拿出来分给两个孩子一人一杯，这时就听小胖墩突然惊讶地“哇”了一声，道：“卫绪，你跟你哥讲话的声音好软绵绵啊，你都是这么跟你家里人说话的吗？” ※※※※※※※※※※※※※※※※※※※※ 瓜崽——小小年纪还有两副面孔~ 养崽第五天 卫绪很想无视他，但在魏游面前，他还是好脾气地回答道：“我说话声音不是一直这样吗？” “啊？是这样吗？”杜梢挠了挠后脑勺，“那大概我感觉错了，毕竟你平时也不怎么爱说话。” 魏游将饮品拿出来插上吸管，闻言看向杜梢：“卫绪在学校话很少吗？” “对啊，我坐在他后面，我看他和他同桌坐了一星期了都没怎么说过话。”杜梢说着，视线不自觉落在了魏游手里的水果罐头上。 魏游扬了扬眉，以疑问的目光望向卫绪。 “不熟，没话说。”卫绪解释着，趁魏游不注意的时候瞪了杜梢一眼。 小胖子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点像在向家长告状，自诩为男子汉的他脸色顿时变了。 遭了，都怪卫绪的哥哥长得太亲切了，他不自觉就忽略了对方家长的身份！ “我们二年级换班了，而且他同桌是个女生，一开始不说话很正常啦。”杜梢立马找补道，红着脸，表情有点尴尬。 魏游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十分善良地揭过这个话题，问：“你们想喝什么口味的？我买了两种罐头，有橘子的，还有黄桃的。” “我也有吗？”杜梢的眼神微亮，“我想喝黄桃的。” 卫绪面无表情地说：“我都行。” 魏游于是将黄桃杯递给杜梢，将橘子杯递给了卫绪，叮嘱道：“慢点喝，还是冰的。” “谢谢哥哥。”杜梢大声地感谢完，迫不及待地低头吸了一大口冷饮，发出一声舒服的感叹。 随即他转头对卫绪道，“既然你哥哥来接你，那我就一个人先走了。” 卫绪巴不得他快点走，立即点头说了句“明天见”。 杜梢同魏游说了声“哥哥再见”，接着便兴高采烈地一头扎进了门口的小店。 见话痨的同学终于离开了，卫绪双手捧着杯子，就着吸管喝了一小口酸酸甜甜的冰镇橘子水，然后把杯子递到魏游面前：“哥哥，你喝。” 魏游确实是渴了才买了两杯，只是刚才有瓜崽的同学在，他必然不可能忽视人家孩子，自己吃独食。 见瓜崽这么贴心，他还有些感动，低头喝了两口饮料，就抬手把杯子推回卫绪面前，站起身道：“走吧，我们该回家了，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去一趟菜市场。” 卫绪乖巧地应声，将魏游喝过的吸管咬进嘴里，用力吸里面的橘子果肉。 魏游一手提着书包和袋子，一手揽着他的肩膀穿过人群，嘴里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卫绪认真地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来，便摇了摇头。 “红烧肉怎么样？”魏游问，“瓜崽喜欢红烧肉吗？” “喜欢。”卫绪先是回答，待他们走出人群拥挤的区域，他突然抬起头问：“哥哥是瓜崽的亲戚吗？” “什么？”魏游听清了他的问题，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刚才哥哥说你是我的亲戚。” “哦，那个啊，那是随便说的。”魏游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孩子误会的好，便解释道：“我们俩之间没有亲缘关系，不过你还是可以叫我哥哥。” 卫绪沉默下来，过了片晌才又问道：“那哥哥为什么对瓜崽这么好？” “这个么……”魏游思考了一下，然后绽开笑容：“因为瓜崽很可爱。” 卫绪仰着脑袋，睁大眼问：“我可爱吗？” “对啊。”魏游垂眼对上他的视线，再次被小孩懵懵的大眼睛给戳中了萌点。 他揉了揉卫绪的短发，语气温和地说道，“在我眼里，瓜崽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朋友。” 卫绪怔怔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感到有些许无措。 他从不觉得自己可爱，也从来没有人用这个词形容过他，就连他记忆中的妈妈也没这么说过。 他听得最多的词就是“可怜”。 “那个没人管的可怜小鬼”，他常听到邻居家的李奶奶跟别人这么称呼自己，以至于魏游蹦出“可爱”这个词的时候，他感到有些不可置信。 一定是哥哥哄他的。 他想，不过如果哥哥喜欢可爱的小孩，他也不介意让自己变得可爱一点。 · 将满满一袋子的食材放到厨房的水池旁边，魏游呼出一口气，看了眼右手，手指内侧被塑料袋深深嵌入过的红印正在缓缓消退。 没有过多休息，他打开塑料袋，从里面取出今晚要用到的食材，剩下的分类放进冰箱里。 今天的菜买得有点多，着实是菜市场的菜价低得有些惊讶到他了。 诚然，未来昂贵的食材现在也很贵，但像一些便宜的蔬菜价格也是低廉到了一个堪比收废品的程度，令他觉得自己不买就错失了一个捡大便宜的机会。 尽管对于现在的时空而言，这样的物价是十分正常的，可谁让他是从未来过来的呢？ 他买的最贵的一样是新鲜猪肉，上好的五花肉，一斤也才只要八块钱。 魏游决定将其全部做成红烧肉，让瓜崽今晚可以吃肉吃个过瘾。 一进厨房，魏游就专心致志地忙碌起来，连瓜崽什么时候站到门边的都不知道。 直到他切完肉泡进水里，转过身才发现卫绪一动不动的瘦小身影。 “怎么了？”魏游边问边往水里加料酒。 “我想来帮忙。”卫绪回答。 “你不写作业吗？” “不着急，明天周六。” “明天周六啊……”考虑到瓜崽比水池高不了多少的个子，魏游本想婉言拒绝。 但转而一想，他现在是在带孩子，而不是养纸片人崽崽，培养孩子的动手能力是非常重要的。 于是便欣然道：“那瓜崽来帮我洗菜吧。” 他抓出一把菠菜放进装满清水的塑料盆里，又把水盆放到地上，冲卫绪招了招手，然后在孩子的目光注视下拿起一棵菠菜做示范道：“像这样，把菠菜根部的泥土洗干净，要注意有没有小虫子，瓜崽害怕小虫子吗？” 卫绪一脸严肃地摇头。 “不怕就好，那这里交给你了，哥哥去给你做红烧肉。” 听见红烧肉三字，卫绪嘴里不由开始分泌唾液，他点点头，愈发认真地蹲在地上洗起了菜叶。 因为炖肉需要的时间稍长，所以魏游最先开始做的就是红烧肉。 恰好卫绪家的厨房有两个煤气灶，一个用于炖肉，一个用于炒菜。 洗菜花不了多少时间，在把菠菜洗净后，卫绪又主动地清洗了青菜和土豆，等把一切他能做的活干完，他就被魏游劝出了厨房，坐到了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机器猫。 他一向很喜欢这部动画片，里面的大雄拥有一个总能拿出神奇道具帮助他的机器猫，而对于曾经的卫绪而言，看不见的透明哥哥就是专属他的无所不能的“哆啦a梦”。 然而此时，他看着喜欢的动画却有些走神。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空气中弥漫开饭菜的香气，红烧肉的香味尤其突出，那饱含肉味与酱料气息的浓香，引得卫绪吞咽了好几次口水。 他总是看一会儿动画，就忍不住转移视线望向厨房，一旦捕捉到魏游在里面忙碌的身影，心里就感到异常的安宁和温暖。 要是一辈子都这样就好了。 卫绪偷偷在心底期许，希望他的哥哥可以永远待在他的身边。 · 红烧肉炖得太久，直到座钟敲响六点的时候，他们才吃上晚餐。 这时候别说卫绪了，魏游饿得不行。 中午他只吃了一个老板娘拿给他的香肠面包，这一整天，他的肚子就没饱过，此时闻着菜香，他觉得自己可以干下两大碗白米饭。 晚餐做的是标准的三菜一汤，荤菜是红烧肉，两道蔬菜分别是炒时蔬和醋溜土豆丝，汤是菠菜肉丸汤。 菜式很家常，却十分下饭，至于味道好不好，看瓜崽一直塞得鼓鼓的嘴巴就明白了。 “你爸爸明天回来吗？”饭桌上，魏游问出自己关心的问题。 卫绪咽下嘴里的食物回答：“他很晚会回来睡觉。” 魏游点了点头，心道那自己还有一天的时间缓冲。 “爸爸回来的时候，哥哥可以藏在房间里。”卫绪提议，语气有些小心翼翼的，好像生怕他不同意。 魏游失笑说：“我这么大个人往哪藏，床底下啊？” 卫绪：“藏在衣柜里。” 魏游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轻啧一声：“那也太奇怪了，跟做小……贼似的。” 卫绪蹙起眉，烦恼地塞了一块红烧肉进嘴里。 . 关于怎么应付卫父回来的这个问题，魏游直到晚上睡觉也没想出个好对策，于是就习惯性地安慰自己走一步看一步吧，兴许卫父看他面相善良就留他在这住了。 要实在不行，大不了花个几十块钱去旅馆住一晚，他和超市老板娘说好了明天再去当一天促销员，应该能挣到房费。 讲完睡前故事，卫绪就开始犯困了，抱着魏游的手臂缩进了被窝里。 魏游想到明天自己要出去工作，便对卫绪说道：“明天早上闹钟响了你继续睡，早饭和午饭我给你做了放在冰箱，到饭点你就像以前那样把饭热了吃，知道吗？” 卫绪抬起眼睛看着他：“你要去哪？” “我去赚钱养瓜崽啊。” “瓜崽陪你去。” “不行，你乖乖待在家里，我到五点就回来了。” 卫绪眼神倔强地看着他：“瓜崽也去。” 魏游无奈，给他讲道理：“哥哥要去超市工作，你想，超市那样人流密集又嘈杂的地方，你要是跟去了，我肯定得分心照顾你，这样我会更累对不对？瓜崽这么聪明，肯定知道怎么做让哥哥更放心。” 卫绪抿起了唇，有些不开心的样子，但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魏游揉了揉他头顶的头发：“乖崽，快睡吧。” · 翌晨，魏游被突兀响起的闹钟吵醒，心像受了惊吓一般，久久还在震颤。 他困难地睁开眼，对着白色的天花板迷茫地发了会儿呆。 自从辞职做视频，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起床去工作了。 闹钟响得久了点，依偎在他手臂旁的瓜崽皱起眉，下意识地把脑袋往他怀间挤。 魏游醒过神来，伸长手按了闹钟，旋即将手臂从孩子的怀抱里抽出来，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卫绪抓不着东西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好看到他打开房门，走出房间。 卫绪静静注视着他的动作，在魏游背影消失在门口的瞬间，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养崽第六天 “哥哥。” 卫绪坐起身叫道，没有得到回应。 他又加大声量喊了两声，手脚并用地爬下了床，等不及穿鞋，光着脚踩着地砖就跑了出去。 听到洗手间传来水声，卫绪立即跑去推开了洗手间的门，看到魏游在里面方才松了口气。 听到身后的动静，魏游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睁开眼就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背后站了个衣衫头发凌乱的小瓜崽。 “怎么起床了？”他转过身问，把毛巾挂到架上，垂眼看见卫绪光着的小脚丫，皱了皱眉：“还不穿鞋？” 卫绪扁了扁嘴：“我以为你走了。” “哪有这么快。”魏游把他的意思理解成了舍不得自己去上班。 他抱起卫绪回房间，将小孩放到了床上，又拿来毛巾给他擦了擦脚底，然后蹲在床边道：“好了，你继续睡，难得有假期，多睡一会儿。” 卫绪嘴唇抿成了直线，忍了片晌还是没忍住开口：“瓜崽想跟你一起去。” 魏游对小粘人精感到无奈，只好板起脸道：“你这样就不可爱了，我昨晚怎么跟你说的？” 卫绪抬着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魏游被他的眼神攻势击中心扉，但还是撑住了没松口。 最终卫绪不得不服了软，乖乖地躺回了被窝里。 “这才乖嘛。”魏游替他盖好被子，又揉了揉他的脑袋，哄孩子道：“在家写写作业看看电视，时间过得很快的，下午五点左右，我就回来了，回来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卫绪点了点头。 “瓜崽有什么想吃的吗？” “鳗鱼饭。” “啊？”魏游扬了下眉，有点意外他会吐出这么个词。 “胖虎最喜欢的那个。” “奥。”魏游想起来了，这小子昨天盯着电视看了两个多小时的哆啦a梦，害得他睡前满脑子循环着机器猫的洗脑音乐。 “这个可能不太行，”魏游实话实说道，“这样吧，等以后有机会，哥哥再带你去吃鳗鱼饭，还有别的什么想吃的吗？” “鸡翅。” “鸡翅可以。”魏游露出笑容，“那就这么决定了，晚上吃红烧鸡翅，现在可以睡了吗？” 卫绪一点也不想睡觉，但为了维持自己在哥哥心中乖巧可爱的形象，他还是拉起被子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感觉到魏游起身离开的动静，他又悄悄地掀开了眼皮。 再次望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口，他心底不住地涌起不安的情绪，尽管知道在家等个几小时就好，他却仍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焦虑感，仿佛对方走了就很久不会回来了。 听到外面的房门被关上的砰然声，卫绪终于忍不住跳下了床，套上拖鞋跑进厨房，手脚并用地爬上橱柜，趴在玻璃窗边往下面的巷道看。 约莫一两分钟后，魏游走出居民楼，出现在了楼下的巷子里。 卫绪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他趴在窗口上，目不转睛地凝望着那道洁白的背影自阴暗杂乱的巷道中穿过。 巷子里有许多他眼熟的邻居，但在此时的卫绪眼中，他们仿佛都成了一道道模糊不清的影子，和早餐店飘出的热气没什么差别。 白蒙蒙的雾气中，只有那一道背影是清晰明亮的。 · 整个白天，卫绪就如同魏游所说的那样，乖乖地留在家里写作业、看电视，渴了喝水，饿了自己热饭吃。 除此以外，他还把堆在洗衣机上的衣服洗了，把地面也打扫了一遍，将不大的屋子整理得干干净净的。 就这样不知不觉到了魏游下班的时间，卫绪开始变得坐立难安，楼道里每次有人经过都能引起他一阵心跳加速。 他期盼着听到钥匙打开门锁的声音，但那声音一直没出现。 五点十分的时候，他想魏游走回来需要时间。 五点半的时候，他想魏游或许去了菜市场买菜。 五点五十的时候，他感到了恐慌，早晨魏游离开时带给他的焦虑感再次填满了身体。 他爬上橱柜，视线一刻不移地盯着巷子口，从日头落山一直盯到了晚霞尽消，巷子逐渐被深沉的夜幕笼罩，他所盼望的那道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当座钟敲响七下钟声时，卫绪终于不得不承认，他不详的预感成真了。 · 魏游是打完工准备回家的时候突然晕厥的，等他恢复意识，就发现自己正坐在电脑桌前的椅子上。 他第一个举动是打开待机的电脑查看底部的时间，尔后惊讶地睁大了眼。 12/10 17:53 日期还是他穿进游戏的那天。 他记得自己点外卖的时间是下午五点，之后过了没多久，他就打开了游戏，穿进游戏的时间不会超过五点零五分。 而现在，他在游戏里度过了整整两天后，回到现实，时间才过去了四十几分钟。 魏游脑子飞快地转动，算出游戏里的时间流速大概是他现实所在时空的六十倍。 也就是说，他在这里每过去一分钟，游戏里就过去了一个小时，在这里度过一天，游戏里就过了两个月。 怪不得他之前只半个月没玩游戏，瓜崽就从幼儿园升到了小学二年级。 可他为什么突然回来了呢？ 魏游想到这个问题，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关机的手机和六十五块的散钱。 看着这两样东西，魏游皱了皱眉，脑中不禁生出两个猜测。 其一，这钱是他在另一个时空赚的，现在既然被带过来了，那是不是说明他也能带这个时空的东西回到过去？ 其二，手机关机了，但他清楚记得不久前自己跟老板娘结算工钱后拿出手机看过一眼，当时手机屏还是亮着的。 所以，是因为手机关机，他才能回来的？ 魏游思索着，拿着手机回房间，给它充上了电，然后长按开机。 期间他一直心怀忐忑，担心手机一开机，自己又会穿回去。 好在直到锁屏密码亮起，这件事都没有发生。 魏游一方面松了口气，一方面又有些紧张不安，能回来固然是件好事，但独自在家的卫绪他也放心不下。 那孩子现在说不定正等着他回去做饭呢！ 魏游纠结地皱起眉，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五点五十八。 距离他回来过去了五分钟，游戏世界里大约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这么晚了，瓜崽应该睡了吧…… 解开锁屏密码，手机跳出一堆信息，其中最显眼的是两个未接电话，显示的备注是“快递外卖”。 外卖小哥打不通他的电话，应该会把餐品放在门口。 也许是故意逃避的心态作祟，看见这两通电话，魏游便仿佛有了急着去做的事，马上放下了手机去门口拿外卖。 他现在肚子饿，有关游戏和瓜崽的问题等吃完饭再思考也不急。 想是这么想，但当坐到餐桌边打开外卖的纸袋，看到里面的餐品后，他的心绪一下就乱了。 对了，他想起来了，他在穿越前之所以会选择点外卖而不是自己做饭，是因为那时他突然想吃日料。 他点的正是一份章鱼小丸子和一份鳗鱼饭。 如果点的是别的，他还能装作无事发生吃下去，但鳗鱼饭是万万不可能吃得安心了。 只犹豫了几秒钟，魏游便动作果断地合起了外卖袋，回到房间瞥了眼时间，六点零四分，还来得及。 他找出放在柜子里的钱包，掏出里面所有的现金数了一遍，算上零钱一共是六百四十五。 有点少，不过暂时够用了。 把现金和打工挣来的六十五块钱一起装进钱包揣进口袋，魏游站着思考了片刻，然后转身拿起了平板电脑，打开视频软件往里面下载机器猫电影。 他不确定这玩意儿能不能带进游戏世界，以及带进游戏后还能不能使用，不过试试总没关系。 在等待动画下载的过程中，他又拿出了一只出去旅行用的双肩背包，往里面放了几套换洗衣物、洗漱用品，以及充电宝、数据线等可能会用上的东西。 放完后，他扫了圈周围，把之前不知道哪个品牌商送他的钢笔和笔记本也放了进去。 他现在用不着这个，不过瓜崽还在读书的年纪，正好可以使用。 除了这些，似乎没有别的什么要带的东西了。 即便有，也得等下次，这包快装不下了。 魏游拿起平板查看下载进度条，等电影一下载成功，他便将其关机放进了背包，拉上了拉链。 背上双肩包绕回床边，魏游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六点十九分，电量已经充到了百分之三十，差不多了。 魏游深吸了一口气，在手指即将点开游戏的时候，他忽然又冒出个想法，到餐桌旁拿上了外卖袋。 这下才算是做全了准备，他再次深呼吸，拇指微微颤抖地点开了《崽崽的成长计划》的游戏图标。 页面上跳出白屏，黑色的进度条开始加载…… 他心底倍感紧张，手心一直冒汗，几乎快握不住手机。 还能再进去吗？ 陷入昏暗前，魏游最后的想法就是这个。 然后他在心里快速地回答自己：他妈的还真可以！ 养崽第七天 “你那个不要脸的婊/子娘，天天在家跟个千金小姐一样的什么活都不干，老子好吃好喝养着她，她还偷老子钱……” “偷了老子两万块钱啊，把你卖了都不值！” “她怎么就没把你一起带走，还留个拖油瓶碍老子的眼……” “讨债鬼，要钱要钱，一天到晚就知道要钱！” “婊/子养的，读个屁书！” 感官恢复的那一刻，魏游听到一声令人心惊肉跳的玻璃爆裂声。 他睁开眼，发觉自己再次回到了卫绪的房间门前，屋子四处灯光昏黄，但朝客厅望去，还是能看清沙发周围遍地散落着啤酒瓶碎片。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酒味，带给他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他连忙摘下背包，将其同外卖袋子一起放到房间门口。 一走出被两个房间夹在中间的过道，便看见右边餐桌旁的椅子上坐着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坐姿倾斜地靠着椅背，在昏暗的灯光下，肤色被衬得十分阴沉。 因为喝了酒，他的脸颊上表露着一种不正常的红，更显得面容凶悍可怖，尽管坐在椅子上，也能看出他身材的精瘦高大，不是好惹的类型。 周末出现在这里的难道是卫绪的父亲？ 如果是的话，瓜崽说他爸是开货车的，魏游看了倒觉得他爸更像是放高利/贷的。 对了，瓜崽呢？ 室内光线太暗，魏游目光搜寻了整个客厅才看到蹲在厨房门边墙角抱着膝盖微微发抖的卫绪。 “瓜崽！” 男孩听到他的声音缓缓抬头，白嫩的右脸上顶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魏游登时感到喉头一紧，脑门直发冷汗。 找到卫绪的位置后，他才发现那孩子周围竟然是玻璃碎片最集中的地方，墙壁上甚至能看见酒瓶砸中留下的凹痕与液体散开的印记。 他脑中顿时浮现出那个画面。 醉醺醺的男人每喝完一瓶酒便将酒瓶砸向他儿子身旁的墙壁，任凭孩子听着声音蜷缩在地，瑟瑟发抖，既像是恐吓又像报复取乐，行径中充斥着常人难以理解的丑陋、怪诞与恶劣！ “你谁啊？”餐桌旁的男人终于发现自己家里多了个人，拿着酒瓶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你谁啊，你怎么进来的？” 魏游瞥了眼对方被酒精染得通红模糊的脸孔，没有理会，径直跨步到厨房门边，将蜷缩在那的小孩抱了起来。 卫绪一声不响，也没有丝毫反抗，顺从地搂住他的脖子，将整张脸埋进他的颈间。 “你他妈谁啊！”男人忽然爆吼一声，“聋子啊，听不见啊！” 撒酒疯似的，说话间又一脚踹翻了椅子，正好挡在魏游前方。 魏游感到卫绪搂着自己脖子的手臂一下子收紧了，连忙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说了两句“别怕”。 同时，他转头打量了两眼卫绪的父亲，理智地判断出自己跟这么个有暴力倾向的醉鬼很难有正常的沟通和理论。 而要动手的话，以他不爱运动的宅男身板恐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既然打不过，那就躲吧！ 找准自己的定位后，魏游一脚把椅子踢开，抱着孩子快步跑回了房间。 在卫父过来前，他还把背包和外卖袋子收进了房间，然后立即关门落锁。 这老式的房门有一点好处，门锁用的是插销锁，插上后便只能从里面打开，连钥匙都没有。 “艹泥马，狗娘养的！”就在他锁上门的那一刹那，男人果然气不过追了过来，一拳砸到门上。 “给老子开门，这是我家，你他娘从哪冒出来的，给老子滚出来！” “操.你妈.逼的！” “奥……我知道了，你是那娘们新找的小白脸是不是？” “她叫你来偷钱还是偷他儿子？” “我告诉你，这小子我就是打死喂狗，也不会白送给那婊/子！”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魏游吐槽了一句，感觉非常无语。 然而外面的人一边骂一边把门拍得如雷鸣响，纵然是魏游一直听着这声音也不免有些胆战心惊，更别说还是个孩子的卫绪了。 他将男孩抱到床上，小声建议他钻进被子里去，有东西掩藏就不会那么害怕，然而对方却像是失了神，任凭他怎么说都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不放。 昏暗的视线放大了人体的感官，魏游感到卫绪贴着自己的身体一直在轻轻颤抖，拍门声每响一次，对方的身体都会剧烈地收缩颤动。 魏游做不了别的，只能一个劲地轻抚他的后背，嘴里低声安慰：“别怕，别怕，我在呢，哥哥在呢……” “哥哥身高一米八，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瓜崽乖，不怕啊……” 也不知是他的安抚生效，还是拍门声逐渐停下的缘故，魏游感觉小孩的身体终于不再颤抖了。 魏游缓缓松开他的身体，将他搂着自己的手臂拿下来，然后转身打开了房间的灯。 白炽灯橙黄的亮光，将卫绪脸上红肿的巴掌印照得清晰可见。 魏游一看就忍不住皱起了眉，抬起手想要摸摸他红肿的脸颊，怕他疼又放下了。 他压抑着怒气问：“是你爸打的？” 卫绪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经常这样打你吗？” 卫绪垂下了脑袋，微微摇头：“只有喝酒的时候。” 他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魏游担心他鼻腔哪里被打坏，小心地抬起他下巴瞧了瞧，幸好看手印的位置是避开了鼻子的。 “除了脸，有没有打别的地方？” 卫绪一如既往沉默地摇头。 魏游放下手，看着男孩脸上与平时恬静可爱的状态截然不同的麻木神情，心里五味杂陈。 “对不起啊，瓜崽，我来晚了。” 卫绪鼻子陡然发酸，忍了这么久都没哭，在听到这句话时，情绪突然失控了。 不管父亲怎么咒骂恐吓，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因为以往的教训告诉他，在这种情况下他越是哭泣求饶，越是容易引来对方变本加厉的侮辱打骂。 他早就学会了在父亲喝醉的时候把自己当做一个木头人，学会控制表情，无视疼痛，在心脏周围堆砌筑起高高的墙壁，这样就可以把伤害减少到最小。 然而此时，他那石头般坚硬的防御却因为魏游这句几乎没有什么语气的感叹突然崩塌了。 任凭他如何强忍情绪，努力地咬紧牙关，眼泪仍旧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仿佛堵塞的洪水终于找到了一个无防备的突破口，想把所有堆积的委屈全部宣泄出来。 这副样子简直不能更可怜了。 魏游心疼地将他抱进怀里，像刚才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凉凉的泪水沾湿了他t恤的领口，他也没在意，反复地轻拍着男孩的脊背安慰：“对不起，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卫绪埋在他颈间无声地流眼泪抽泣，双手用力地攥着他的衣服布料。 这场哭泣持续了许久，直到门口没有丝毫动静了，他才克制下汹涌的情感，一边用袖口擦去眼泪，一边抽噎着问：“你去、你去哪了，瓜、瓜崽等了好久……” “我……”迟疑片刻，魏游还是决定说实话，“我回了趟家，去拿了几件衣服，还给瓜崽带了礼物，你之前不是说想吃鳗鱼饭吗，哥哥就给你带了鳗鱼饭来。” 说到鳗鱼饭，魏游便想起了自己带来的平板电脑，里面下载的机器猫电影正好可以用来哄孩子。 于是他又抱起卫绪，将他放到书桌旁的座椅上，随即打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了平板电脑。 开机的时候他有些担心这东西会变得跟他的手机一样变成一个漂亮的板砖，好在他所顾虑的事没有发生。 虽然没有网络也没有信号，但一些基本的软件和单机游戏还是可以使用，下载在平板里的视频也仍旧可以观看。 他将平板倾斜着摆放到卫绪面前，开始播放机器猫的电影。 对方的视线果然被这新奇玩意儿吸引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旋即抹了把哭得通红的双眼，仰起头问：“哥哥，这是电视吗？” “不是，它叫平板电脑，也可以当半个电视用，具体有什么用，等你长大些就知道了。”魏游解释道。 他不打算在卫绪面前刻意隐藏什么，反正在对方眼中，自己本身就是个很神奇的存在，有一些神奇的东西也很正常。 卫绪的注意完全被平板吸引了，他想起方才魏游点击屏幕的动作，也尝试地碰了碰屏幕，看到电影突然停下了，屏幕下还跳出一行看不懂的符号，他立即收回了手，用做错了事般无辜的眼神看向魏游。 “没关系，”魏游点击了继续播放，“你尽管试，多试试就会用了。” 卫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暂时没敢再伸手碰屏幕。 尽管他知道得不多，但凭直觉也能猜出这是个很贵重的东西。 魏游的目光在他还有些红肿的脸上停顿了片刻，道：“我到外面看看。” 卫绪回过头，拽住了他的衣摆。 “没事，我先不出去，只是打开门看看外面怎么样了。” 因为听声音已经很久没有卫父的动静了，魏游怀疑他可能已经睡着了。 卫绪犹豫着松开了手，睁大眼目送他去开门。 魏游走到门边先是贴着房门听了听响动，确定外面什么声音也没有才拉开锁销，出门探了探。 ※※※※※※※※※※※※※※※※※※※※ 为了避免影响阅读体验，就不在每章作话都感谢霸王和营养液了，总之非常感谢支持本文的各位读者朋友么，爱你们~ 养崽第八天 外面客厅的地面上依旧散落着遍地的玻璃碎片，却不见男人高大的身影。 正当魏游怀疑对方是不是出门了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声鼾声从沙发处传来，走过去一瞧，卫父果然已经醉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也许是熟睡后的表情柔化了五官的锋利，魏游现在再看这男人，倒觉得没之前那么凶神恶煞了，而且看模样还挺年轻的，顶多也就三十出头。 他没有在沙发边逗留，而是先去厨房，从冰箱里弄了些冰块，用干净的毛巾包住，拿进房间给卫绪的脸消肿。 毛巾隔绝了冰块特有的灼烧，只留下冰凉的触感，敷在胀得发烫的脸上，极大地减轻了痛感。 魏游拿着毛巾贴着他的脸颊冰敷了一会儿，问：“怎么样，好些吗？” 卫绪盯着屏幕点点头。 “有效果就好。”魏游时不时给毛巾翻个面，尽量用触感柔和的一面给他敷脸。 他无所事事地陪着瓜崽看了会儿电影，随即发现这孩子的视线并不时刻都在平板上。 那双小猫儿似的眼睛除了看电影，偶尔还会瞟一眼外卖的袋子。 瞟一眼，皱皱鼻子，像在辨认什么气味。 魏游看着他的举动觉得有点过于可爱了，泛起笑意问：“闻到味了？” 卫绪抬起头，有些迷茫地注视他。 魏游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你不会还没吃晚饭吧？” 卫绪顿了顿，点了点头。 “！”魏游差点骂出脏话，但在孩子面前，他又硬生生忍住了。 他把包着冰块的毛巾给放到卫绪手上，拎起外卖袋子说：“你先自己拿着敷，我去给你把饭热一下。” · 外卖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传递等待，到现在早已经凉透了。 魏游将两份外卖以尽量完整的模样放进碗里，在蒸锅里放水加热，同时另外起了个锅，用上回买来的紫菜和虾皮做汤。 还没等饭热好，两只手捧着毛巾敷脸的瓜崽就闻着香味出来了。 魏游听到他独特的脚步声，一回头果然看到他站在厨房门口，他正想安慰一句“饭马上就热好了”，对方又转身离开了。 但魏游知道他没有回房间，因为外面一直传来“叮铃乓啷”的响声。 没听到别的动静，魏游也就没在意，等他端着饭出来，便见卫绪正坐姿乖巧地靠在餐桌旁的椅子上观看机器猫的电影。 而厨房门到餐桌旁这一段路的酒瓶碎玻璃片则打扫得异常干净，想必刚才对方叮铃乓啷的就是在干这事。 将鳗鱼饭放到卫绪面前，魏游又去厨房端出了章鱼小丸子和刚煮好的紫菜虾皮汤。 见卫绪把毛巾和冰块放到了旁边，他坐到男孩旁边的座椅上问：“敷好了吗？” “嗯呐。” “抬起头，我看看。” 卫绪听话地仰起头。 魏游对比着摸了摸他两边的脸颊，觉得软软的手感很好又忍不住捏了一把，继而轻轻一笑：“确实消肿多了，看不太出来了。” 卫绪眨了眨眼，问他：“瓜崽还可爱吗？” “当然，”魏游将他略长的刘海往旁边拨了拨，不假思索地说道，“瓜崽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朋友。” 卫绪闻言放下心来，尽管没什么表情，眼神中却流露出明快的情绪。 “好了，赶紧吃饭吧。” 卫绪应声，拿起碗里的铁勺刮下一块鳗鱼肉来，拌着米饭大口地塞进嘴里，脸颊再次鼓成了仓鼠。 “好吃吗？” “嗯。”男孩用力点头，吞下嘴里米饭道，“跟我想象中的味道一样。” 魏游抬手抹掉他嘴角的饭粒，笑着说道：“喜欢的话，下次哥哥再给你带。” 卫绪低下头，没有出声回应。 魏游只当他专心干饭，然后看着男孩大口吃饭的幸福模样，不禁感到自己也有些饿了。 自从做完超市的临时促销员下班，他在两个世界辗转了几次，到现在也还没吃上饭。 不过现在时间太晚，家里又缺乏食材，他懒得再做别的，便只吃了几个章鱼小丸子应付了事。 · 等一切收拾整理完毕，柜上的座钟显示只差几分钟就九点半了。 魏游回去一趟只过了半个小时，再回到这里，明天又是个需要早起上学的周一。 机器猫电影还没放完，魏游暂停了播放，催着瓜崽快些洗漱完，好早点上床休息。 然而等回到房间，却见对方又端端正正地坐到了书桌旁，从书包里拿出了书本和纸笔。 魏游诧异：“放假两天，回家作业还没有写完？” “还有词语听写。”卫绪声音软软地解释。 远离校园生活已久的魏游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听写”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过这项作业没有他人配合也确实比较难完成，怪不得一向听话的瓜崽到现在还没做完作业。 “词语听写是吧，我给你报。”他靠到书桌旁，拿起语文书问：“听写哪些词语？” 卫绪给他翻开书本：“就这一页的。” 魏游瞟了眼，数量不多，应该很快能写完。 “那你准备好，我要开始了。” “嗯。” 卫绪展开白纸，在开头写下自己的名字，握着铅笔严阵以待。 “第一个，”魏游念道，“唱歌。” 卫绪不加思考地提笔刷刷两个字。 魏游全程看着他写完，写得没错，就是字有些难看。 他继续念道：“第二个，消除。” …… “最后一个，牵挂。” “写好了吗？” “嗯。” “要不要检查一遍？” 卫绪很自信地说：“不用，肯定全对。” “确实全对，”魏游被他带着骄傲小表情的脸逗笑，“不过，瓜崽你的字啊，真得好好练练，不要求写得漂亮，起码得整齐些，不能一大一小地在纸上跳舞对吧，老师看着多难受啊。” 虽然他是带着笑意说的这话，卫绪却仿佛被批评了一般，立即把眼里的那点小骄傲给收了起来。 魏游想了想，以商量的口吻道：“这样吧，明天我去给你买两本字帖来，你每天写完作业，再多练一到两页字好不好？” 卫绪乖乖地点头：“听哥哥的。” “对了，正好我这次过来还给你带了钢笔和笔记本。” 魏游转身从包里拿出一支黑色的钢笔与一本厚厚的牛皮笔记本放到桌上，说：“现在钢笔没有墨水还不能用，明天我再给你买瓶墨水来，瓜崽以后就能用钢笔练字了。” 为了涂改方便，一二年级小学生书写用的大多是铅笔橡皮，对于他们而言，漂亮的钢笔和崭新的笔记本就像是象征成熟长大的道具。 卫绪只看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份礼物。 他先是翻开牛皮纸封面摸了摸雪白光滑的纸页，又小心地打开钢笔的盖子瞧了瞧，扬起生动流畅的眉眼问：“瓜崽可以用吗？” “当然可以了，”魏游说，趁此机会激励道，“只要瓜崽坚持练字，总有一天可以写出一副漂亮的钢笔字，以后不管是在学校，还是长大出入社会，都会很加分。” 卫绪认真地点点头，只要哥哥认为好的，他都会努力去学。 魏游揉了揉他的脑袋，随即问：“还有别的需要我帮忙的吗？” “还有一个。”卫绪犹豫着说。 “什么？”魏游问，心里想的却是这才二年级刚开学，怎么就布置这么多作业。 卫绪将钢笔和笔记本收好放进抽屉，又从书包侧面掏出那张自己考了满分的数学试卷，摊开放在桌上，有意避开魏游的视线道：“老师说，带回来让家长签名。” 魏游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试卷的分数，立即表扬道：“一百分啊，还是数学试卷，不愧是我家崽崽，好聪明。” 卫绪轻轻地“唔”了一声，耳朵泛起了红。 “不过老师叫家长签名，我可以签吗？” “可以吧……”卫绪口吻不确定。 魏游考虑着，没有应声。 卫绪忽然问：“哥哥和妈妈有关系吗？” “什么？” 魏游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之前卫父在门外骂过的什么“新找的小白脸”之类的话，没想到这孩子把这也给听进去了。 说不上生气，魏游就是觉得有点搞笑，对孩子道：“我说你怎么老是听别人的话就脑补这些有的没的，你妈妈几岁了，你哥我才几岁啊，能混到一起吗？” 卫绪：“妈妈二十八岁。” 二十五岁的魏游一时失语。 “不对不对，别再瞎想了。”魏游很是无奈，干脆俯身看着瓜崽的眼睛强调道：“记住，我对你好，和你所有的家人亲戚都没有关系，知不知道？” 卫绪眨了眨眼，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问：“那哥哥还能给我签名吗？” 要是没他之前的问题，魏游估计就直接签了，现在反而觉得不妥，思索片刻，出了个馊主意：“要不我帮你签个你爸的名字吧，他叫什么？” 卫绪顿了顿，回答：“卫邵东。” 魏游拉开书桌的抽屉翻了翻，在里面找出一支旧圆珠笔。 正要提笔，他忽然发觉自己这像是在教小孩做坏事，便又停了下来，道：“还是算了，签我名字吧，有事找我。” “哥哥叫什么？” 正当魏游拿着不怎么出水的圆珠笔在纸上试笔的时候，卫绪询问。 “我啊，”魏游歪了歪脑袋：“瓜崽不知道我叫什么吗？” 卫绪摇头。 魏游笑了笑，说：“我叫魏游。” 卫绪微微睁大眼：“跟我姓吗？” 他大约是想说跟他同一个姓氏，却表达错了意思。 “你想得倒挺美的。”魏游失笑，拿起铅笔在他手边的听写纸上写下“魏游”两个字。 “看好，我的名字是这么写的，‘魏’是‘北魏’的‘魏’，‘游’是游戏的‘游’，‘游泳’的‘游’，都认识吧？” ※※※※※※※※※※※※※※※※※※※※ 魏游：小崽子，还想做我爸爸！ 卫绪：反正迟早要跟我姓 ：） 养崽第九天 这两个字对于刚上二年级卫绪而言还有些陌生，但在魏游写下它们之后，在卫绪眼中，这两个字忽然都有了特别的颜色，仿佛一下子亲切熟悉起来。 旧圆珠笔终于被魏游甩出了水，他提起笔，在试卷左上角的分数旁边签下了一个漂亮的名字。 卫绪目不转睛地瞧着那两个清隽舒展的字迹，只觉得深蓝色的圆珠笔迹从没这么好看过。 “好了，可以睡觉了，都快十点了。”魏游一边说着一边帮他拿起书包整理东西，“再不睡，明天该起不来了。” 卫绪点点头，小心地折叠起试卷和听写纸放进了书包里，与此同时，心里转过了一些难以教人发现的小心思。 · 翌日清晨，当魏游起床送卫绪去上学时，躺在沙发上睡觉的卫邵东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堆脏兮兮的衣物堆在沙发扶手上。 出门前，卫绪拉开电视机柜的抽屉瞧了瞧，倏然扁下了嘴。 “怎么了？”魏游问。 卫绪摇摇头，默不作声地合上了抽屉。 魏游想起里面放的东西，问：“他没给你钱？” 卫绪仍旧一声不响。 魏游拉开抽屉瞧了眼，果不其然，放置零钱的纸盒空空的，只剩下几个一角的硬币。 一时间，他感到自己的怒气值蹭蹭飙升。 怎么会有这样做父亲的！ 倘若自己不在这，那卫邵东是打算这一周让他的儿子喝西北风去了？ 卫绪倒像是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发觉这周父亲没有给零用钱，就认命地走到门口穿上鞋，背上自己沉重的旧书包准备出门。 约莫是发现魏游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他还出声安慰：“瓜崽上周存了零用钱，够用了。” 魏游转头看向他，与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对视半晌。 最终，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走过去拿下卫绪的书包背到自己身上，接着拿过钥匙下上门，牵着小孩的右手下楼梯。 “今天早饭想吃什么？”在转出一楼停放着旧自行车的楼道口时，魏游问道。 就在刚才，他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卫邵东不管他的儿子，那就由他来管了。 假如他记得没错，零六年左右，全国将开始实行免费九年制义务教育。 十五年前的物价这么便宜，上学也不用付学费，兴趣班补习班之类的更是少之又少，养个瓜崽顶多就是在吃穿用度上多花些钱，大不了少买几双鞋，他还不信自己养不起一个孩子了。 “糯米饭。”正当魏游在心里为未来做着规划打算的时候，卫绪简单地回答道。 “又吃糯米饭啊？”魏游回过神来，问，“你不想尝试点别的吗？” 说话间，两人刚好来到开在巷子里的早餐店前，魏游停住脚步，对小孩道：“看看，这有什么想吃的。” 正值上学开工时间，店门口围了不少早起打工人。 老板掀开蒸笼，雪白的雾气腾飞，早餐店常年被油烟熏得乌黑的墙壁立即染上一层朦胧的人间烟火气。 “诶——烧麦好了啊烧麦，谁要烧麦？” “窝窝头，一块钱四个……” 魏游注意到瓜崽的视线停留在烧麦上，问：“想吃吗？” 卫绪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烧麦，一种用饺子皮包着糯米饭蒸熟的食物。”魏游回答，“给你买两个尝尝怎么样？” 卫绪抿着唇，腼腆地点了点头。 “老板，给我来两个烧麦。” “两个一块五，”系着围裙的老板用塑料袋飞快地装起两个烧麦递给他，“还要什么？” 两个烧麦肯定不够吃，魏游又问：“别的想吃什么？” 小孩的目光在琳琅满目的早餐上流连半晌，最后点了点煎锅里的煎饺。 “老板，再来一盒煎饺。” “一块钱六个，来几个？” “来个一块五吧，然后再给我打一份炒米粉，一杯咸豆浆。” 魏游说着，视线不经意间落到靠门边柜子里放着的一袋袋鲜牛奶上，他瞧了眼个子矮小的瓜崽，又补充道：“再给我拿两袋牛奶。” 两个人的早餐总共花了八块五。 魏游觉得还挺便宜的，毕竟买了这么多东西，卫绪却是小小年纪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魏游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 直到两人到了学校门口，魏游将牛奶放到他书包里嘱咐他今天必须喝掉的时候，他突然皱着眉开口：“牛奶好贵。” 魏游愣了愣，才明白过来他刚才满脸苦大仇深地在想什么。 这么小的孩子满脑子净想着怎么节省支出，他既好笑又心酸，摸着卫绪的脑袋道：“放心吧，哥哥虽然不是很有钱，但是就你这么小的胃口还吃不穷我。” 卫绪蹙着眉头，仍有些担忧的样子。 魏游只好用激将法：“你要是真的不想喝牛奶，那我就不给你买了，不过等你以后长大了，变成了一个小矮子，到时候你可别怪我。” 卫绪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问：“不喝牛奶会长不高吗？” “对啊，哥哥就是从小喝牛奶，才有现在一米八的身高，”魏游说，“瓜崽也不想将来长大站在我身边，像个小矮人吧？” 卫绪连忙摇头。 魏游捏了捏他鼓起的奶膘：“既然不想，那就答应哥哥以后好好喝牛奶，好好吃饭，嗯？” “嗯。” “这才乖嘛。” 魏游站起身，将书包转移到他身上，又把买早饭找的一块五毛硬币给了他做零花钱，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道：“好了，去上学吧，放学我来接你，在学校里要好好和同学相处，知不知道？” 卫绪轻轻应了一声，转身前又伸手抱了魏游一下，然后攥着一块五角钱大步地朝学校大门跑去。 魏游看着他的背影，倏然想到自己应该再提醒一句，让他跟女同学也要学会沟通交流的，不然等以后长大了，变成跟他一样找不到女朋友的母胎单身狗就糟糕了。 不过也罢，孩子现在还小，正是专心学习的年纪，等长大些再提醒也不迟。 · “卫绪，你的听写纸为什么只有半张啊？” “还有试卷，为什么缺了一个角？” “卫绪，我问你话呢，听到没？” 卫绪停下铅笔，左手似不经意的盖住了自己正在写的东西，随即抬起头视线平静地看向面前扎着双马尾的女生，停顿了两秒，问：“什么事？” “你说呢？你的听写纸怎么只剩半张了，跟我们的都不一样。” “交了不就好了？” 女生被噎了一嘴，又很是不甘心地把试卷拍到他面前：“那你的试卷呢，怎么缺了这么大一个角，还有你的家长签名，也太敷衍了吧，这狗爬字一看就是你自己签的。” “我爸的字就是这么难看。” “……” “行，算你厉害，被老师看出来别怪我没提醒你。”女生尴尬又气愤地说了这么一句，抱着作业走出了教室。 卫绪目送她远去，旋即拿起笔继续在草稿本上缓慢地书写“魏”字。 然而他的字实在丑得太有个人风格了，不管怎么模仿，写出来的字始终还是透着一种别扭的感觉，每一个从他笔下出来的“魏”字都有着各自千奇百怪的丑态。 “刘薇薇好烦啊，”女生一走，杜梢便走到他桌旁来，“她怎么老爱找你麻烦？” 卫绪摇摇头：“不知道。” “我也是自己签的名，她都看到了，也没问我。”杜梢嘀咕着，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咦”了一声，眉飞色舞道：“她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卫绪疑惑：“喜欢什么？” “我啊！” 卫绪眨了眨眼。 他对男女之间的这种感情还十分懵懂，唯一的接触就是哆啦a梦里的大雄与静香，于是对于杜梢的大呼小叫，也只是平淡地“哦”了一声。 杜梢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上次我到她那背书，背不出来她还提醒我了，但是张鑫背不出来，她就没提醒，还有上上次，我抄作业，她看到了，也没记我名字，她该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卫绪：“可能吧。” 杜梢受不了他的敷衍，低头看他在写的东西：“你在写什么，默古诗吗？” “没有。”面对杜梢的询问，卫绪不明地感到有些紧张，条件反射地把左手盖在本子上，嘴里故作镇定地吐出两个字：“练字。” “哇，你也太自觉了，上次我爸给我买了字帖叫我练字，我写了一页就扔一边了，”杜梢说，“反正以后有专门的练字课的，急什么。” 卫绪：“我想早点练。” 杜梢看样子对这个话题也不怎么感兴趣，随意地应了一声就回了自己的座位继续琢磨刘薇薇是不是暗恋自己的问题。 卫绪挪开手看了看纸页上懒散的文字，又看了看他撕下的魏游的名字，两者对比之下，不由蹙起了眉头。 到底是哪里不像呢？ 卫绪搞不懂，又拿起铅笔模仿着写了一排的“游”字，果然每个都丑得别具特色。 “啧！”又浪费了一页草稿纸，他撇了下嘴，心想自己确实该好好练练字了。 ※※※※※※※※※※※※※※※※※※※※ 瓜崽的爱情启蒙：大雄和静香。 瓜崽的内心：大雄和哆啦a梦。 养崽第十天 送完孩子后，魏游先去了趟菜市场买了些菜，回到家则又躺回床上睡了个回笼觉，一直睡到中午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他才慢悠悠地起床做午饭。 下午，魏游带着钱包上了趟街，回来时两手都提着装得满满的购物袋，除了昨晚答应要给瓜崽买的墨水和字帖，他还买了不少孩子当下需要的学习用品，一大袋零食和水果，以及一只有机器猫图案的新书包。 卫绪现在的书包实在太旧了，背带都磨得起了毛，魏游每次看到他背上那灰扑扑的书包，就觉得他身上小可怜的滤镜又加重了一层。 他早想给他换个书包，正好今天逛文具店看到有瓜崽喜欢的机器猫图案的书包，就直接花钱买了下来。 一口气提着沉重的购物袋爬上四楼，魏游暂放下袋子，大口地喘了会儿气，正要掏钥匙开门，隔壁住户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两个男人抬着一只大纸箱从里面出来。 两人看到魏游站在门口，和善地冲他点头笑了笑。 魏游回以微笑，看着他们一前一后抬着箱子下楼。 没多久，对门又走出个穿红色衣服的中年妇人，径直走到楼梯边冲下面喊了一句：“下楼小心点哦。” “晓得了。”男人中气十足地回应。 妇人趴在楼梯扶手上看了会儿，转身回门前才注意到一旁的魏游。 见他站在门边，手里还拿着钥匙，她睁大眼“呀”了一声，看了看房门，又看向魏游的脸，停顿了几秒问：“你是……卫邵东家的？” 魏游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脸，意识到她可能认识卫家的人，就挂起笑容道：“阿姨你好，我是卫绪他母亲那边的亲戚。” 未免被当成来路不明的小偷，魏游临时给自己编了个身份。 妇人显得更吃惊了，原本脸上还带些笑意，现在则全部收敛了起来。 她看着魏游问：“你是友玲娘家的啊，那你知不知道友玲去哪里了？” 魏游判断她口中的“友玲”大概是卫绪母亲的名字。 他有心想问问卫绪母亲的事，又怕暴露自己的身份，最后就只是摇了摇头道：“这我不清楚，我之前一直在外读书，最近才来这边工作，听说有个外甥住在这边，就过来看看。” 中年妇人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你也不晓得……这么小的小孩被他那个不负责任的娘丢在这里，他爹不管，你们这些娘家亲戚也没个人来管管，好几回那小孩饿得受不了来敲我家门，我看他可怜给他点吃的，但是这样下去哪行啊！” 因为将魏游当成了迟来的亲戚一流，对方的语气不怎么好听。 “您说的这些，我也是过来之后才了解。”魏游道，“不过您说得对，我堂姐做的这事确实很不负责任，既然我准备到这边来工作了，孩子我肯定不会不管的。” 闻言，妇人面对他时的脸色这才好了些。 而随即，在看到门边购物袋里的新书包后，她看魏游顿时就顺眼起来，不仅露出了邻居阿姨常有的和睦笑容，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了许多：“我看你买了不少东西嘛，都是给小孩子用的？” “对，给瓜崽买的。”魏游解释了一句，“就是我外甥，我叫他瓜崽。” “那你这个舅舅当得倒还算不错。”阿姨点了点头，倏然问：“你老家哪里的？” 魏游微微一怔，接着回答：“缙阳。” “不跟友玲一个地方的啊？” “嗯……因为我父母工作原因，我们家搬得比较远，我和堂姐那边也不怎么来往。” “那你来这边工作，是做什么的啊？” 魏游随口道：“我做摄影的，偶尔拍拍视频。” 阿姨：“哦，照相馆的。” 魏游：“……差不多吧。” “那你在这住的地方有没有找好？” “还没，还在找。” “没找到的话，你要不要到我家看看？我这里的房子刚好打算出租。” 妇人突然丢出这么个问题，魏游才反应过来对方之前像调查户口般的问这么多问题是做什么。 他往对面敞开的房门里望了眼，问：“您这是在搬家啊？” “对啊，刚才搬东西走的就是我老公跟我儿子，东西太多了，一趟一趟慢慢运。”阿姨笑了笑，“我儿子在川临买了房子，孙女要上初中了嘛，打算换个好点的环境，但是这里的房子住了这么久，也不舍得卖，我们一商量就准备租出去。” 魏游点了点头，经过这段时间的打探，他知道这个香坊就是川临下辖的一个小镇，虽然香坊镇他没听过，不过川临市还是知道的，在未来，川临也是全国新一线城市中排名靠前的。 这个时候能在川临市买房子，是个有钱人啊！ “我看你模样生得好，也蛮有责任心的，我和小卫做了二十多年邻居，我是看着他长大结婚的，虽然现在他这个人是不怎么样，不过到底是个熟人，如果是有认识的人在中间，那我租房子也放心点。”邻居阿姨说出自己的想法，“对你来说，你要是租我家房子，照顾你侄子就方便了。” 魏游思索了片刻，还真有些心动。 他之前没想过租房的事，是因为觉得自己不会一直待在游戏世界里，没必要出这个冤枉钱，但现在他既然准备把瓜崽当做自己责任来照顾了，那也确实需要一个固定的住所。 卫绪家固然可住，但卫邵东的存在终究是个定.时.炸.弹。 这个人本身就是个不定数，上次是运气好，对方喝醉了酒，这才把他突然出现卫绪家里的事情糊弄了过去，下次再撞见时，难保不会惹来什么麻烦。 而假如他把对面的房子租下来，借助邻居这个身份，他能做的事就太多了！ 身为亲切、热情又善良的好邻居，偶尔顺路送隔壁家小孩上个学，很正常吧？ 闲暇时带隔壁家的小孩出去逛个街，吃个饭，很正常吧？ 收留被醉酒家暴的父亲赶出家门的孩子睡一晚，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吧？ 魏游越琢磨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当下便道：“我觉得您的提议挺不错的，请问您贵姓？” “我姓李，叫我李姨就好。” “原来您就是李奶奶啊，”魏游才反应过来，“瓜崽经常跟我提起您，说您给他送这样送那样的，这段时间多谢您照顾他了。” 李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就是给过他几件我孙女穿不到的衣服，谈不上什么照顾。” 魏游回头看了看堆在门口的购物袋，道：“那这样，我去放个东西，然后到您家里看看行吗？” 李姨摆手道：“没问题，我儿子回来搬东西估计还要点时间，你尽管过来看好了。” · 之后，魏游还真趁着空余时间到隔壁家转了一圈。 同一座居民楼的结构相似，对面也是个两室一厅的二居室，不过比起卫绪家拥挤昏暗的室内环境，李姨家的装修可就舒服多了。 墙壁刷得雪白，墙上挂着几幅优美的山水画，沙发座椅与茶几、餐桌等都是红木的，整体的家装看去干净整洁，很有文艺气息。 “这些家具都会留在这吗，还是会搬走？” 李姨摇了摇头：“不搬，他们年轻人有自己喜欢的风格，我们这些老家具搬过去，他们还嫌弃老土了。” 魏游点点头，他对这些红木家具倒是没什么感觉，相比家具，他对保养得光洁亮丽的实木地板更满意。 “电器之类的，冰箱、洗衣机还有热水器都留在这里，你们租客用着也方便，不过电视机我们还是要搬走的，刚买的新电视，也没多久……” 听着李姨的介绍，魏游跟着她走进主卧。 一进房间，他顿时感到眼前一亮，这个房间竟然是有阳台的。 卫绪家因为地处深巷的位置关系，没有一个房间能晒到太阳，仅有厨房的位置能落到点夕阳光线，使得整个屋子阴沉沉的，不怎么通透。 他本以为这边的房子也差不多，没想到这边的卧室竟然有个正对着后面街道的阳台。 阳台用两扇玻璃门隔开，自外面映照而来的阳光斜斜地打在木头地板上，显得温暖而舒适。 魏游逛完一圈，对李阿姨家的房子感到十分满意，离开前便问：“您租金打算定多少？” “这个我也问过楼上的租户，他们是今年刚搬进来的，房子跟我们家差不多大，是四百一个月，”阿姨干脆道，“我不靠这个赚钱，我和小卫又是二十多年老邻居，租给你的话，我们就定个三百五一个月好了。” 魏游愣住了。 他是有想过十五年前小县城的房子租金应该贵不到哪去，却也没想到能便宜成这样。 九十平方两室一厅带厨卫，家具电器俱全，位置临街，装潢舒适，还有朝南大阳台，居然只要三百五一个月……这租金甚至连他在现实中的房租零头都算不上。 他那三十六平方的复式公寓，不算物业，光一个月的房租就要四千，而这里，租一年也才四千二。 魏游深觉自己捡了个大便宜，表情一下子精神起来，生怕人家阿姨回过神来反悔，他连忙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刚到这里工作，身上现金带得不够，过两天我让家里给我寄点钱过来，再来跟您签合同成吗？” “没事，我们搬家收拾东西慢吞吞的，还得搬个几天，不着急。”阿姨说，“你要是赶得及就这个星期日过来，我们星期日应该是要搬走的，来不及就再推迟点，到时候打我电话好了。” 魏游放下心来，之后又被热情的阿姨招待着喝了杯茶，就房子的煤气、水电问题细聊了几句，直到李阿姨的丈夫和儿子回来，魏游一问时间才发现已经四点出头了。 他连忙告别了李姨，火急火燎地赶去学校接他家崽崽放学。 ※※※※※※※※※※※※※※※※※※※※ 有关钱币的问题，现在市面上流通的纸笔大多是2005年版的第五套人民币，所以魏游带回去的钱只要是货真价实的人民币，和过去的钱应该是一样的。 当然，人民币上的编号会有不同，这里可能会造成主角带回去的钱币在过去还没有印刷出来的情况，我设置背景半架空，也是为了让这个问题合理化啦！ 养崽第十一天 由于看房耽搁了点时间，魏游赶到学校时，瓜崽早就等在校门口了。 这时已经过了放学后最拥挤的时段，校门口排队乘坐校车的队伍仅剩一小支，连小店里的学生都寥寥无几。 约莫是担心自己个子太小，魏游看不见，卫绪特意站在了之前魏游蹲过的花坛边的那棵树下等候。 是以，当魏游过去时看到的就是一个小男孩被庞大的玉兰树荫笼罩着的画面，瞧着怪让人心疼的。 “抱歉啊瓜崽，哥哥有点事耽搁了。”魏游一来就解释，他没有跟卫绪提自己打算租下隔壁房子的事，而是准备等屋子布置好后再给他一个惊喜。 卫绪晃了晃脑袋，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但他眼里透出的情绪却显得有些委屈。 “自己一个人吗？”魏游拿下他肩上的书包，扫了眼左右：“上次那个同学呢，叫什么，杜梢？” 卫绪：“我让他先走了。” “行吧，那我们回家。”魏游将书包换到左手，右手则习惯性地搭到卫绪肩膀上，揽着他往外面的街道走去。 见小孩有些闷闷不乐的，魏游有意挑起他的情绪问：“今天作业多吗？” 卫绪摇了摇头。 “那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作业吗？” 卫绪还是摇头，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老师说，今天开始每天要写一篇日记，叫家长督促。” “写日记啊，这还挺好的，可以锻炼写作能力。” 魏游回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写过一段时间的日记，那时候他父母还专门给他买过一本密码本，他以为那密码本是可以绝对保密的东西，于是把自己的考试成绩、日常牢骚、甚至隔壁班哪个女同学给自己送情书的自恋心得都留在了上面。 直到有次他看见他妈在偷偷地看他的日记，他才发现那密码本原来不用密码，暴力也可以打开。 自那以后，他就再没写过日记了。 想到这，他低头问道：“需要哥哥给你买个日记本吗，需要解开密码才能打开的那种？” 卫绪考虑片刻，然后摇头，语气软软地说道：“用那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就好了。” 魏游轻啧一声，捏了捏男孩肉嘟嘟的脸颊：“瓜崽还真是知道替哥哥省钱。” 卫绪被他捏了这么一把，情绪反而转好起来。 在魏游收手后，他自己也试着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手感确实不错，软软呼呼的。 走在人流拥挤的街道上，过路皆是三两结伴回家的学生，从小学到高中都有。 魏游每次看到这场景都不禁感叹，这座镇子不大，学校倒真是不少。 看天色还早，魏游没有立刻带卫绪回家，而是沿着镇上店铺最多最热闹的景平街逛了会儿，顺便，他也想趁此机会给瓜崽买几件衣服。 两人一人拿着一杯冷饮店买的橘子罐头，接连逛了两家童装店，都没有挑中满意的衣服。 其实主要是魏游没有看中喜欢的款式，而卫绪则是自从知道了他要给自己买衣服开始，就化成了一个不说话的小木头人，不管魏游拿什么衣服往他身上比，他都一副闷声不响的模样。 魏游将他的反应当成了不喜欢，正好他也不喜欢这些款式呆板的衣服，便带着卫绪转身去逛下一家。 “我记得超市旁边有家童装店，我之前瞄过几眼，那的衣服五颜六色的，好像还挺丰富的。”魏游凭着记忆说道。 闻言，卫绪微微蹙了下眉。 他隐约记得超市旁边的童装店卖的都是女孩衣服。 虽然奇怪，不过看魏游这兴致勃勃的模样，他也就没开口扫他的兴。 魏游还真不知道那是家女童装店，直到走进门看到满墙悬挂的小裙子才反应过来。 开店的女老板见到有客人来已经站起了身，挂起笑容打招呼道：“给小孩买衣服吗？” “额……对。”魏游感到有些尴尬，正想说自己走错了，抬头瞥见门边墙上挂着的一件卫衣，忽而又停住了动作。 他蹲下身，向卫绪指了指那件卫衣，问：“你看那件怎么样，喜不喜欢？” 卫绪视线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件奶白色的连帽卫衣，卫衣通体干干净净没有半点花纹，只有帽子上垂下的两只浅紫色的兔耳朵比较特别。 很显然这是件女童装。 卫绪不是很想穿这样的衣服，不过既然魏游特意指出来给他看了，就说明他还挺喜欢的。 为了满足哥哥的审美，卫绪勉强点了点头，表示还可以。 魏游随即起身问老板：“那件衣服能拿下来试一下吗？” “他试吗？”老板略有些惊讶，卫绪虽然长得漂亮，却能很明显地看出是个男孩。 “这是女款哦。” “我知道，穿在男孩身上就是男款了嘛。”魏游语气随意。 他也不知哪来的直觉，第一眼看见这件衣服就觉得它很适合卫绪，便朝老板笑了笑说：“男孩子也可以穿可爱的衣服吧？” “那当然可以了。”做生意的自然不会将客人拒之门外，老板立即用撑衣杆拿下了那件连帽卫衣送到魏游手中，指了指角落用窗帘拉起的区域道：“里面有试衣间，可以去试一下衣服。” 魏游点点头，在带着卫绪去试衣间的途中，他又看上了一件胸口织了粉红猫爪的蓝色毛衣与一件款式简单的条纹t恤，便将两件衣服一起带了进去。 进试衣间后，卫绪很自觉地脱下了校服外套，里面穿的正是那件领口很大的t恤。 “把里面的也脱了，我们先试一下这件短袖。” 卫绪犹豫了一下，脱下了身上的衣服。 也不知是害羞还是衣服刮过耳朵产生的热度，他的耳朵连带脸颊脖子都泛起了红晕，直到魏游把条纹t恤给他套上，脸上的温度才逐渐褪去。 “好了，出去看看。” “嗯。” 正所谓人靠衣装，小孩子也一样，底子出色的瓜崽换上这件配色清爽的衣服，气质立即提升了一个等级，像个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小少爷。 卫绪自己照着镜子倒没有多大感觉，只觉得身上的衣服挺干净舒服的，透着一股新衣服特有的味道。 “我的眼光可以啊！”魏游自叹，接着把手里的兔耳朵卫衣递给他，“再试试这个，你自己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卫绪接过衣服走进试衣间，看了眼卫衣帽子上垂落的长耳朵，轻轻地从呼出口气，认命地展开卫衣穿上。 片晌后，男孩走出试衣间，看着镜中戴着帽子、脑袋边垂落着两只紫色毛绒耳朵的自己，陷入了沉默。 “好了。”他提醒了一句。 魏游正和老板谈价格，回过头来看到他的打扮，不禁惊讶“哇”了一声。 卫绪有些忐忑地抿起了唇，插在卫衣前兜里的两只手紧紧地交握在了一起。 “好可爱！”魏游感叹。 卫绪低下头，耳朵又红了起来。 魏游半蹲下身，给他理了理衣服的帽子，然后对着镜子里的小孩展露笑颜：“我直觉没错，这衣服果然适合你，大小也很合适，再换条裤子就完美了，怎么样，你自己喜欢吗？” 卫绪轻轻“唔”了一声。 “那这两件都买吧，再去试试这件毛衣，”魏游拿出那件带粉红猫爪的蓝毛衣，“现在是穿不了，等过几天稍微冷点就可以穿了。” 被魏游反复夸奖了的瓜崽感觉自己像泡在了温水里，脑子糊里糊涂的，想也不想就拿着毛衣进了换衣间。 等他穿上毛衣出来，魏游再次感到眼前一亮。 这分明是一件单纯走可爱风格的毛衣，卫绪却偏偏能给它穿出一种清冷娇贵的矛盾感觉，顿时令这件毛衣都显得昂贵不少。 这回连老板都忍不住夸了两句：“你家孩子底子真当好啊，这个衣服很多女孩子试过都显脸黑，就你家孩子穿起来好看，确实得要皮肤白才撑得起衣服啊。” 魏游对老板的吹捧连连点头，表示同意，深深觉得自家崽崽就是个天生的小衣架子，穿什么衣服都能穿出一股特有的气质来。 在给卫绪买衣服的过程中，他难得体会到了一丝他从前不屑一顾的换装游戏的乐趣。 之后，他又在店里挑了几件衣服给瓜崽试穿，最后选了上身效果最好的五件衣服决定购买下来。 这家店的童装因为款式新颖的缘故，价格比其他店铺的都要略贵些，五件衣服总共四百八，魏游硬是跟老板把价格讲到了三百五，还让老板送了双袜子。 衣服可以在女童装店买，裤子就不行了。 担心再逛下去会赶不及回去吃饭，魏游只好带着卫绪回到他们之前去过的某家童装店买了两条普普通通的运动长裤，顺便给瓜崽买了双运动鞋，这一下又花去了他一百六十块钱，原本还算宽裕钱包顿时有点吃紧了。 回到家后，魏游让卫绪回房间去看他之前买的新文具和书包等礼物，自己则借着做饭的借口到厨房拉上门，把钱数了数。 不算不知道，他带进来的总共是七百一十元现金，经过今天各种买衣服裤子、文具和菜的开销，居然只剩下了八十一块五。 而根据他对手机电量的估测，他至少还得在这生活个三四天。 魏游轻轻地抽了口气，把纸币连同那一块五毛钱硬币都珍惜地收进钱包。 看来接下来几天得节省些了。 . 翌日依旧是起得很早的一天。 魏游在六点二十分的闹钟声中挣扎着醒来，坐起身便看到卫绪又在闭着眼睛摸衣服。 他身上还套着昨晚洗澡后换上的小恐龙睡衣，魏游不得不制住他的动作，先把他身上的恐龙睡衣脱下来，然后拿来了放在床头的t恤。 正准备给他套上衣服，注意到耳边不停歇的“沙沙”声，魏游倏然停下了动作。 他把被子盖到卫绪身上，紧接着爬下床拉开了窗帘。 不出所料，外面天色阴沉一片，正落着淅沥的小雨。 透过水雾弥漫的玻璃，仿佛能感受到外面微凉的空气正从窗缝间钻进来。 “今天有点冷，得穿长袖。” 魏游说着从柜子里拿出昨天新买的兔耳卫衣，转过身问卫绪：“今天穿这个去上学好不好？” 卫绪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到他手里的衣服，脑子腾的一下清醒过来。 “穿在校服里面，把帽子拿出来，应该挺可爱的。”魏游露出笑容。 卫绪在被窝下的手攥住了床单，心中经过一顿激烈的纠结，最终还是在魏游含笑的视线中点下了头。 ※※※※※※※※※※※※※※※※※※※※ 瓜崽日记： 9月12日周一 晴 今天哥哥带我去买衣服，买了很多衣服，还有一双运动鞋，我很开心，也很 养崽第十二天 “卫绪，我靠，你的帽子好好笑啊！”杜梢的大笑声传来，仿佛看见了什么无比奇妙的东西，手指指着他的帽子道，“好神奇，是兔耳朵诶，你是小兔子吗？” 卫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满脸镇定地坐到座位上，从崭新的哆啦a梦书包中拿出自己的书本和新文具盒。 “我觉得很可爱啊。”杜梢的同桌是个女生，盯着帽子上的兔耳朵目不转睛，“还是紫色的。”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杜梢开心地唱起儿歌。 卫绪感到自己的帽子被扯了扯，忍不住皱起眉，转过头看向杜梢：“有事？” 杜梢看他脸色不好，顿时松开了手，怂怂地说道：“没事啊。” “没事别扯我帽子。” 丢下这句冷漠的话语，卫绪就转过了头去。 杜梢愣了片刻，然后感叹了一句“我靠”。 这句口头禅是从他姐姐那听来的，他最近老把它挂在嘴边。 “我靠，你不会生气了吧？” 杜梢调皮归调皮，内心还是很在乎卫绪的感受的。 虽然对方一向比较安静，也不怎么爱跟自己说话，但他还是一直把卫绪当成是班上最好的朋友。 见卫绪不理自己，杜梢便起身转到了他桌边去。 他准备给自己的好朋友认个错，结果一过去，道歉的话还没说，却先被他桌上琳琅满目的新文具给吸引了视线。 “你买新书包了？”杜梢这么说着，视线却径直地落在了文具盒上。 卫绪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继续从书包里拿出他哥给他买的彩色铅笔与手摇卷笔刀。 “哇……你买了好多新东西啊。”小胖子目光惊讶。 “我哥给我买的。” “是这两天来接你放学的那个哥哥吗？” “嗯。” “你哥真大方。”杜梢语气透着十足的羡慕，“这个铅笔盒我在文具店看到过，十五块钱，我爸都没舍得给我买，你哥对你真好。” 卫绪尽量压住自己想要上翘的嘴角，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把书包塞进抽屉。 “我打开看一下行吧？” “看吧。” 杜梢显然非常喜欢这款文具盒，拿到手上后自言自语地摆弄了好半天不舍得放下，一会儿从左边抽出个暗格，一会儿按动某个开关弹出分层，来回翻动，爱不释手。 卫绪也很喜欢这个铅笔盒，但他最喜欢的还是卷笔刀，因为它的侧面有个小恐龙的图案。 小恐龙也是绿色的外衣黄色的尖刺，和他的小恐龙睡衣一样，有理由相信，魏游是因为看到这个恐龙图案时想到了自己，才会决定买下这个卷笔刀的。 “咦，这下面还有个暗格诶！”杜梢不知按到了哪里，文具盒底部弹开开关，卫绪昨晚放进去的橡皮掉落在桌面上，弹了两下后又掉到了地上。 “哦，对不起！”杜梢连忙道歉。 卫绪捡起橡皮，看对方这下手没个轻重的样子，真担心他把哥哥给他的铅笔盒给弄坏了。 忍了几秒，他还是没忍住开口：“玩好没，要早读了。” 杜梢看了他一眼，恋恋不舍地放下文具盒。 回座位前又扫了几眼桌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彩色铅笔，再次感叹：“你哥你对真好，我姐别说给我买东西了，不打我就算好了。” 那怎么能比。 卫绪将文具盒收好，心里有些骄傲地想，他的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 初秋的这场雨一连下了好几天，连续一周，魏游都是撑着伞送瓜崽上下学的，直到周五下午，天气转晴，他才总算把这把伞放下。 这一周他也没闲着，超市不再搞促销后，他又找了一份书店收银员的临时工。 正式员工因为生病请了假，魏游去替他干四天活，兼职时间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两点，每小时六块，工资可以日结也可以记账上最后一起结算。 这时薪虽然有些低，不过魏游心想自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书店的工作时间合适，又是日结薪水，打发时间的同时还能赚个买菜钱，何乐而不为呢？ 就这样，魏游在书店上了四天班，钱包里的钱不减反增，到他觉得自己差不多快要回去的时候，身上还剩下一百四十元。 既然钱有剩余，魏游准备大方一次，在回去前带瓜崽到外面吃顿特别的。 之所以会产生这个念头，是因为他发现每次接卫绪放学回家，在经过一家叫做“快乐风车”的休闲餐厅时，小孩都会转头看几眼店铺的玻璃门，眼神中难掩向往。 但每当魏游问他要不要进去吃饭的时候，他又会满脸正经严肃地摇摇头，装出一副自己一点也不感兴趣的模样。 魏游自然不会把他的拒绝当真，估摸着瓜崽是想替自己省钱才不愿进去。 先前他钱包吃紧，也确实没闲钱去吃这种又贵又没什么营养的食物，现在有了余钱，倒是可以带小孩去尝尝鲜。 . 当天下午，魏游像往常一样接卫绪放学回家，当“快乐风车”店近在眼前时，他有意观察瓜崽的动作。 或许是被魏游问的次数多了，这次瓜崽倒是有意地控制自己不转头去看了，但当经过那扇展览着五颜六色小蛋糕的橱窗时，他仍忍不住瞄了一眼。 魏游被他可爱的小眼神戳中，唇边泛起一丝微笑，蓦地按住了瓜崽的肩膀让他停下。 卫绪抬起头，眼神疑惑地望着他。 魏游弯腰牵住他的手，朝店铺大门走去，解释道：“今天哥哥不想做饭了，我们就在这吃吧。” 卫绪眨了眨眼，停住了脚步。 魏游迈上台阶，刚推开门准备进去，忽然感觉身后的身影不再走动，便低头看去，问：“怎么了？” 卫绪睁着澄澈的眼眸望着他，旋即又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抬腿跟上了他的步伐。 魏游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确定小孩没有不乐意，这才放心往里走去。 店里年轻人很多，尤其是附近高中的学生，男男女女聚在一起，嘻嘻哈哈，吵吵闹闹的。 魏游看瓜崽有些拘谨的样子，便带着他选了个位于二楼角落的沙发卡座。 落座没多久，有服务生过来在他们桌上放了张菜单。 魏游将菜单放到卫绪面前：“看看，想吃什么？” 卫绪看了眼菜单，又看向魏游，眼神中露出无措。 魏游便坐到他身边去，帮他一起点单。 这个年代，这种以西式快餐为主的餐厅还是比较难得见到的，整个香坊镇上也只有这一家，因此这家店在生意好的同时，卖的东西也特别贵。 魏游替他点了些小孩爱吃的薯条、炸鸡翅和汉堡，自己则点了份腊肉煲仔饭，尔后看卫绪视线一直徘徊在奶茶上，便又替他点了杯草莓珍珠奶茶。 就这么些东西，花了六十多块钱，放到未来或许一般，但在这个年代看来确实挺贵的，相当于魏游在书店兼职两天的工资了。 不一会儿餐品一样样上了桌，带着油炸食品特有的香气。 魏游尝了口薯条和自己的煲仔饭，味道都还可以，抬起头见瓜崽正对着吸管咕噜咕噜地喝奶茶，便问：“好喝吗？” 卫绪点点头，把杯子推到他面前。 魏游低头尝了一口，顿觉一股甜得发腻的草莓香精扑鼻，他忍不住皱了下鼻子，把奶茶推回到卫绪面前。 “不好喝吗？”卫绪显得有些疑惑，又把吸管含进嘴里吸了一大口奶茶，味道香香甜甜的，并没有什么不对。 其实他也喝不出什么对不对，虽然听杜梢说过很多次珍珠奶茶有多好喝，但他还是第一次喝到实物。 魏游挂起笑容：“还不错，只是大人不适合喝这么甜的东西，要像瓜崽这样甜甜又可爱的小朋友才可以喝。” 又被夸可爱了，卫绪莫名地心脏乱跳，耳根发起了烧。 他低下头咬住吸管，吸出两颗小小的珍珠，用力地咀嚼着，好像这样就可以不再害羞。 魏游见他这么喜欢喝奶茶，心想这次回去倒是可以给瓜崽带两杯奶茶回来。 想到回去的事，魏游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眼，经过一周的消耗，手机电量已走到了尽头，看样子随时可以耗尽关机。 为避免发生像上次那样一声不吭走掉的意外，魏游在吃完饭后，便放下了筷子口吻认真道：“瓜崽，哥哥有件事得告诉你。” 卫绪抬头略显茫然地看向他。 虽然魏游还什么都没说，但在看到对方眼神的那一刻，他心底却溢出了些许不详的预感。 魏游斟酌了片刻，还是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今天可能会回去一趟。” 男孩嚼着汉堡的动作顿时停住了，凝视着他的眼瞳微微颤了颤，略微泛黄的灯光自头顶散落，在他眼底落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沉默片刻后，他问：“可以不走吗？” 魏游摇摇头。 “那、那瓜崽可以和你一起回去吗？”他扁着嘴问，语气含着恳求的意味。 “我倒想带你回去，可是……” 几乎是顷刻之间，魏游看到对方那双乌黑澄澈的眼睛里泛起了水雾。 ※※※※※※※※※※※※※※※※※※※※ 瓜崽日记： 9月13日周二雨 今天穿兔耳朵卫衣去学校，被杜梢取笑了。 等着吧，杜梢，这笔账我记下了！ 养崽第十三天 “别哭啊，我很快就回来的，”魏游连忙哄他道，“明天就回来了。” 卫绪垂下了眼，嘴唇紧紧地抿着，似是想要压制哭泣的欲.望，但眼眶还是飞快地红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有泪珠从眼角滑落下来。 魏游没有办法，马上换了个位置坐到他旁边去，又是轻拍他的肩膀，又是拿纸巾给他擦眼泪，嘴里哄道：“我只是回去一趟，很快就回来，回来给瓜崽带好吃的，好吗？别哭了。” “我不要好吃的……”男孩低头啜泣道，非但没有被安慰好，反倒哭得更厉害了，眼睛鼻头通红，肩膀一下下地颤动。 这可怜兮兮的模样，让魏游想起了上次回来时看到的场面，不禁有些心里发酸。 但他还是得回去取钱，既然做好了未来要长期待在游戏里的准备，就必须得找个固定的住所，而其中，隔壁李奶奶的房子是最好的选择。 没有其他办法，魏游只好耐下心思，认真地跟男孩说明了自己必须要回去的理由，之后又各种好话哄了半天，小孩才总算止住了眼泪。 卫绪左手紧攥他的衣袖，用右手的袖口擦了下眼泪，随即抬起小脸问：“真的很快回来吗？” “真的，我发誓。”魏游语气认真，“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上回你也说你五点就会回来……”小瓜崽眼里闪着泪光。 “上、上回是出了意外，”魏游有点尴尬，尽量解释道：“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哥哥身上有其他东西的束缚，让我不能随心所欲地陪伴在你身边，但我想照顾你，所以会努力地掐算好时间，我说能回来就一定能回来，相信我好吗？” 卫绪低垂着眉眼，半晌才点点头。 “好了，乖崽，把眼泪擦干净，”魏游摸了摸他的脑袋，叹气道，“等会儿回去，哥哥给你买小蛋糕吃？” 卫绪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将魏游的袖子攥得更紧了。 · 小孩低落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回家。 直到天色暗下，洗完澡后，他窝在沙发上看猫和老鼠的动画片仍是一声不响的。 和别的小孩闹脾气时大哭大叫的发泄方式不同，瓜崽难过时似乎只会一个人躲起来默默地排解痛苦，但这样的方式反而更让人心疼。 魏游有心想转移他的注意，便从冰箱拿出下午买来的小蛋糕放到他身前的茶几上，若无其事道：“来，吃蛋糕了！” 卫绪视线望向蛋糕上漂亮的奶油花，依旧不作一声。 魏游微微叹气，心想自己真是把一辈子的耐心都用在对付瓜崽上了。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奶油玫瑰花送到孩子嘴边，挂起微笑哄道：“吃嘛，很甜的。” 卫绪抬起眼看向他，犹豫几秒，最终禁不住诱惑，张开嘴把蛋糕吃了进去。 由于奶油花太大，唇边不小心沾了些许奶油，他自己却毫无感觉，满心沉浸在魏游即将离开的痛苦中。 魏游用纸巾将沾在他唇边的奶油擦干净，以一贯温和的语气问：“甜不甜？” 卫绪点头。 “好吃吗？” “嗯。” 魏游又喂了几勺蛋糕，见他情绪转好，就把勺子塞到了他的小手里：“哥哥累了，瓜崽自己吃。” 卫绪扁扁嘴，拿着勺子滑下了沙发，坐在茶几边的小板凳上慢吞吞地吃蛋糕。 魏游靠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注视着小孩圆圆的后脑勺说道：“明天午饭和晚饭，我可能赶不回来做，你可以用我之前给你的零用钱出去买点吃的。 “嗯……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明天就会回来，但假如我有事耽搁了，你爸爸回来后，他一旦开始喝酒，你就躲到房间去，把房门锁上，知道吗？” 卫绪垂下视线，闷闷地应了一声。 “你确定他只会在喝醉之后动手对吧？” “嗯。” “那就还好，躲到房间去，把锁插上，我赶不回来的话，你就这么做。”魏游再次叮嘱，但还是有些不放心，这家里也没有个固定电话，真发生什么事连报警都困难。 想了想，他又说道：“如果你来不及锁门的话，就大喊救命，尽量跑出去敲隔壁的门，总之千万别再像之前那样一动不动任他欺负了。” “你要赶回来的……”卫绪轻轻咕哝了一句，却没有等到任何回应。 身体仿佛突然进入了黑白色的默片，耳边一下子寂静下来。 一时间，当初那种不好的预感又浮上了心头。 他回过头去，便见刚才还在沙发上靠着，用慵懒的语气告诉他该如何躲避父亲暴力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卫绪嘴唇张了张，旋即站起身绕到沙发后面看了眼，又不信邪地把所有房间包括洗手间都找了一遍，最终失落地回到了原地。 他重新坐到茶几边的小板凳上，听着电视的声音，继续安静地吃小蛋糕。 嘴里化开奶油特有的甜腻味，卫绪反复安慰自己哥哥很快就会回来的，但眼睛还是无可抑制地泛起了红。 · · 因为心里早有准备，当眼前忽然陷入黑暗时，魏游丝毫不觉得慌张，等到再次睁眼，就发现自己果然又回到了现实世界的公寓里。 他按照计划先给手机充上了电，然后随意找了件棉服披上，拿上银行卡便下了楼。 当初为了交通方便，他选择租房的公寓楼下面便是超市和银行，对面还有一个大商场，可以说是地段位置绝佳。 乘坐电梯到一楼，走出公寓大门，被十二月冰冷的夜风拂过面颊，魏游不禁打了个寒颤。 前方，枝叶凋零的树木被笼罩在初冬的暮色中，排排车灯与路灯雪亮，商场入口处人流涌动，擦肩而过的情侣正大声讨论着最新上映的电影…… 分明是再熟悉不过繁华景象，魏游乍一望见这画面，竟有种做梦般的感觉。 他的记忆尚留在十五年前飞蛾扑绕的宁静夜晚，在走下公寓台阶的一刻，却像是突然被人从后面推了把，从昏黄房间中推进了都市幻影里。 怀着这种奇妙的感觉，魏游走进银行时都有些恍恍惚惚的，直到atm机毫无感情的提示声响起，他才陡然回过神来。 按照李奶奶说好的价格，租房一年加上押金需要四千五，魏游一次性取了一万，省得以后要用现金还得跑上跑下浪费时间。 走出银行后，他一刻不停地快步穿过人行道，进入了对面的商场。 这商场他逛过许多次，哪个位置有什么店铺他都一清二楚。 当前时间紧急，他刻意避开了客人较多的店铺，只花了几分钟时间就买到了两杯奶茶。 当然，因为他没带手机，所以是用现金付的款。 两杯奶茶花费近四十块钱，从十五年前回来的魏游突然有一种通货膨胀的感觉，在付钱时感到颇为肉疼。 以最快的时间返回家里，魏游脱去外衣，拿起手机看了眼，八点四十二，距离他回来过了二十二分钟。 还好，能赶得及在卫父回家前回去。 将被现金撑得鼓鼓的钱包塞进口袋，魏游左手提着奶茶袋，右手握着手机，再次点开了游戏图标。 白屏亮起，进度条飞速加载，最终在“99%”停滞不动，他感到一阵熟悉的黑暗向自己袭来…… ※※※※※※※※※※※※※※※※※※※※ 瓜崽日记： 9月16 星期五 多云转晴 再也不想吃小蛋糕了！ 除非哥哥喂我。 养崽第十四天 傍晚，泛黄的日落光芒洒在微微蒙尘的木头座钟上，晕开浅浅金光。 卫绪坐在小板凳上，趴在茶几上写字。 周末的回家作业他已经写完，此刻正握着钢笔认真地描摹字帖上的诗句。 突然他像是察觉到什么，猛地回过头去，接着便同站在门边的魏游对上了视线。 卫绪眼神中瞬间亮起了光，唇边不由自主地抿开一个甜甜的笑容，继而张开手臂快步冲向青年。 “哥哥！” 魏游蹲下身准确地接住他的怀抱，抬手揉乱了卫绪的头发，然后道：“才一天没见，有这么想我吗？” 卫绪点点头，还嫌不够亲昵似的把脸贴到魏游的肩膀上，吸取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 魏游拍了拍他的脊背，轻叹道：“小粘人精。” 卫绪愈发搂紧了双臂，眼里满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等松开怀抱，魏游便起身问道：“饭吃了吗？” 男孩摇摇头：“没有。” “我就知道。”魏游打开奶茶袋子，从里面拿出一杯还热乎的芋泥啵啵奶茶递给他道：“先喝这个垫垫肚子，我去给你做饭。” 卫绪接过奶茶和吸管，好奇地观察着里面的芋泥。 魏游本以为他会问自己里面是什么，却没想到这孩子一开口便道：“好贵。” “嗯？” 卫绪举起杯子给他看标签上的价格：“十八块，好贵。” “嗯……确实贵了点，”魏游深感认同，“不过买给瓜崽的嘛，再贵我也舍得。” 卫绪听着耳尖微红，低下头，将吸管插入杯口，对着吸管吸了口奶茶和芋泥，继而眼睛微微睁大。 魏游观察着他变化生动的表情，问：“好喝吗？” 卫绪用力点头，“好喝。” “还有一杯我给你放到冰箱里，明天再喝。” 卫绪双手捧着奶茶杯，仰着脑袋问：“哥哥不喝吗？” “大人不喜欢这样甜甜的东西。” 魏游笑道，接着便提着奶茶，转身去了厨房，将剩下一杯放进了冰箱，又顺便从冷藏柜里拿出昨天购买的食材做晚饭。 卫绪已经全无练字的心思，索性合上字帖，打开电视机换到少儿频道，一边小口小口珍惜地喝着奶茶，一边一心二用地看着电视和厨房里忙活的魏游。 · 家里的食材有限，魏游只炒了一荤一素两个菜，泡了个海带汤，简单地解决了这顿晚餐。 他们晚饭吃得迟，等洗好了碗，夜色已完全笼罩了窗户。 魏游看了眼时间，再过五分钟就七点半了。 他擦了擦手坐到沙发上，询问身旁的卫绪：“你爸大概几点回来？” 卫绪歪头思考片刻，回道：“大概十一点多。” 魏游点点头，道：“你在家待着，等会儿我到外面找个旅馆住。” 在租下隔壁的房间前，他暂时不准备在卫邵东面前露面，现在的他还缺乏一个合理的身份。 男孩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不死心地说：“爸爸回来的时候，哥哥可以藏在瓜崽房间里。” 魏游挑了下眉，侧头看着他：“那你爸爸要是明天一直在家，我就一直躲在你的衣柜里吗？” 卫绪认真地考虑了片晌，然后点点头。 魏游哭笑不得，捏住他脸颊上的软肉左右摇了摇：“躲在衣柜里不能吃饭，不能上厕所，你想憋死我啊？” 卫绪揉了揉自己的脸蛋，突然发现这个方法确实有点漏洞。 “好了，别想了，我在这里陪你到八点，然后我出去找个旅馆住，”魏游做决定道，“我记得巷子口的蔬果店旁边就有一家旅馆，叫方什么的旅馆。” 卫绪抓住他手腕，乌黑的眼睛注视他道：“瓜崽也去。” “瓜崽不能去，”魏游语气认真，“你去了，我明天就要被警察叔叔以拐卖小孩的罪名抓起来了。” 小孩的嘴角撇了下来。 “不过，你明天可以来找我，反正不是在水果店旁边那间，就是在巷口斜对面那间，我会让前台给你留个房间号。”魏游又补充道。 卫绪眼睛立即亮了起来：“那我明天早上去找你。” 魏游为难地拧起了眉头，继而在男孩期待的眼神中苦笑道：“也别太早了，起码让哥哥睡个懒觉。” “嗯！” 约定许下，魏游总算暂时摆脱了小粘人精的跟随，当天晚上顺利入住了水果店旁的方怡旅馆。 旅馆房间陈旧，没有电视，更没有其他娱乐设备，幸而床铺还算干爽舒适，看在它只要二十块钱一晚的份上，魏游接受了。 出来时他带了平板电脑，免得出门在外没有手机和手表，连时间都不清楚。 因为太过无聊，魏游躺在床上玩了几盘单机游戏就早早地睡了，本想着明天不用送小孩上学可以睡个懒觉，却忘了自己此时睡的是人员嘈杂的旅馆。 . 翌日清晨，魏游被街上的声音吵醒，尔后满耳朵都是楼下水果店的喇叭声和隔壁房间客人的嬉闹声，蒙着被子也无法隔绝。 难以在如此喧闹的环境下再次入睡，最终他还是不情不愿地起床了。 既然起都起了，索性把要办的事也办了。 这么想着，魏游将所有自己带来的东西收拾好装进背包，背上背包走出了旅馆。 几分钟后，他又回到了卫绪家所在的居民楼里。 不过这次他不是去找瓜崽，而是去找瓜崽隔壁的李奶奶。 今天李姨的丈夫和儿子也在，正如当初所说，他们一家准备今天正式搬走。 魏游被李姨的儿子郑明朗邀请进屋，一进门，他便发现这屋子比他上次参观时显得空旷了许多。 墙上的山水画与毛笔字都摘了，房间里能收拾带走的也全都带走了，走进客厅仅能看到一排光秃秃沙发椅和一张冷硬的红木餐桌。 房子上次已经看过，要谈的细节也都跟李阿姨都谈过了，这次过来主要就是签个合同然后交付钥匙。 一家人正赶时间，于是没有多聊，郑明朗便从包里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合同。 就在魏游提笔准备签字的时候，李姨突然问：“小魏你租这里，要不要跟小卫，卫邵东说一下的呀？” 魏游心里一咯噔，还以为她是怀疑自己之前编造的身份了，正要说些什么圆回去，对方儿子又道：“对，他现在应该在家里，你要搬过来住，有些东西大件的可以叫他货车装一下，方便点。” 魏游扯开嘴角笑了笑：“算了吧，我们虽然是有一层亲戚关系，但是你们也知道我堂姐……” 他有意欲言又止，李阿姨自动将他未说完的话接了下去：“奥……也是，你跟邵东大概不太往来。” “不熟，也没怎么见过面，”魏游说，“我搬到这里就是想顺便替我堂姐照顾照顾瓜崽。” 郑明朗耸肩一笑：“没事，这邻里隔壁的，多住几天就熟了嘛！” 魏游扬了扬嘴角，没有接话，提起笔在合同上签了字。 之后他支付了房租连带押金四千五百五，从李阿姨这里拿到了一串房门钥匙以及他儿子和丈夫的电话号码，这房子便算租下来了。 李阿姨家准备在中午出发，魏游本可以直接待在出租房里等他们离开，不过想到卫绪可能会去旅馆找自己，便又返回了旅馆。 . 随着时间临近午时，街道上的温度逐渐升高，街巷里飘起了饭馆的饭菜香。 没吃早饭的魏游有些饿了，心里琢磨着等过会儿退完房就去买点吃的。 刚推开旅馆的玻璃门，魏游便在前台对面的红皮沙发上看到了个熟悉的小身影。 对方见他进来，立即蹦起了身，由于动作过大，帽子上的两只兔耳朵也跟着跳跃了一下。 “哥哥！” 魏游每次看他穿着件衣服，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朝卫绪招了招手，待对方跑到自己跟前，便蹲下身帮他正了正帽子，问：“午饭吃了吗？” “没有。” “不在家吃没关系吗？” “我跟爸爸说去同学家玩，他说随我。” “行，那你就跟我吃吧。” 魏游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待办完退房手续后便带着瓜崽去了一家街边馄饨店吃馄饨。 馄饨店桌位摆在一棵大樟树下，魏游带着卫绪挑了个树荫下的位置落座，叫了两碗大馄饨。 老板动作很快，没过多久，两碗飘着葱花的清汤馄饨就上了桌。 魏游往碗里倒了些醋，加了两勺辣椒酱，拿勺子搅拌了一下。 卫绪有样学样地给自己的馄饨倒了点醋，在舀起一勺辣酱即将往碗里放时，被魏游握住了手腕。 他问：“你会吃辣吗？” 男孩眨了眨眼，犹豫地摇摇头，又说：“会一点点。” 魏游犹豫了一会儿，道：“还是别加了，我怕你等会儿吃不下。” 卫绪扁了扁嘴，将勺子放回辣椒罐里。 看他这不情不愿的样子，魏游从自己被辣椒酱染得发红的汤里舀起一个馄饨，吹了吹热气，送到他嘴边，道：“有勇气尝尝吗？” 卫绪闻到一股浓郁的辣气，他皱了皱鼻子，试探着咬了一小口，然后整张脸顿时皱了起来，刚才还白白的皮肤瞬间涨成了粉红色。 魏游极不厚道地笑出了声，连忙给了他一张纸巾让他吐出来。 随即在卫绪幽怨的眼神中，将他吃剩下的半个馄饨面不改色地吞进了肚，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小朋友，你还得好好练练。” 卫绪佯装不甘心地点点头，眼睛里却藏着笑意。 他许久没感受过这样的气氛，和最喜欢的哥哥在大街上吃着热气腾腾的馄饨，吹着树杈枝叶间拂来的暖风，望着对面街道上人来人往，无忧无虑的，仿佛没有任何困扰能影响到自己。 在馄饨快吃完的时候，卫绪问：“下午我们去干什么呀？” 魏游抬头看向他：“你作业都做完了吗？” “全部做完了。” 魏游不紧不慢地吞下最后一只馄饨，又喝了口汤，然后擦了擦嘴道：“那就跟我去逛街吧。” “啊？” “买些生活用品。”魏游大致罗列了几项必需品，“棉被，枕头，床上四件套，锅碗瓢盆，还有洗漱用品。” 卫绪仍旧一副困惑不解的表情，歪着脑袋问：“为什么要买棉被啊？” 魏游抿唇笑了笑：“等晚点瓜崽就知道了。” ※※※※※※※※※※※※※※※※※※※※ 瓜崽日记： 9月18日星期天晴 今天不会吃辣被哥哥嘲笑了！ 定一个小目标，要学会吃辣！ 养崽第十五天 关于出租屋的生活用品，魏游有想过从现实购买，毕竟十五年后的生活用品不论是在外观还是便捷性上都有更多的选择可能。 但考虑到现实世界的物价与两个世界之间的时间流速差距，魏游还是决定直接在这个世界购买了。 至于他不是那么急用的东西，倒是可以等回去之后再买，半个小时的时间他还是等得起的。 考虑到今天要买的东西比较多，魏游先去车站附近包了辆面包车，以一下午五十的价格请司机老吴今天下午帮自己运货。 一行人最先去的是家纺店。 魏游在那购买了两个房间需要的棉被、枕头、四件套，以及铺设在客厅红木沙发上的坐垫、抱枕和毛毯等等。 随后去的是超市，购买了包括厨房用具、洗漱用品、置物架等等在内的绝大部分生活用品。 出超市后路过花店，不经意间瞥见店门口买一送一的牌子，他又停下脚步挑选了几盆多肉盆栽。 卫绪全程跟着他跑，虽然不知道魏游为什么要买这些东西，但还是帮着搬运一些轻巧的物品。 直到最后魏游进了家具店，并在那挑中了一个半人高的小书柜，卫绪总算明白过来，问：“哥哥买房子了吗？” 魏游正在摇椅上试坐，踩着脚凳前后摇摆，闻言不由发笑：“我哪买得起房子啊！” 卫绪眨了眨眼：“不是吗？” 魏游朝他招了招手，待他过来后便坐起身将他抱到自己的腿上，然后抱着瓜崽躺回摇椅上继续晃，嘴里回答道：“我是租了间房。” 卫绪眼睛微微睁大：“在哪？” “等会儿带瓜崽去看。”魏游卖了个关子，随即问：“怎么样，这摇椅舒服吗？” 卫绪靠在他的肩膀上，因为整个人陷在椅子里，看着天花板晃来晃去的，其实感觉有些头晕。 但他很享受同魏游亲近的感觉，便还是点头“嗯”了一声。 魏游一拍扶手：“行，那就买这把了。” 家具店有送货上门/服务，魏游留了地址，和老板约定好，让他在下午五点前将货送来，到时候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两三个小时逛下来，面包车的后备箱连带后座位置皆被塞得严严实实的，回去时，魏游只能抱着卫绪坐在副驾驶座上。 好在家具店和出租房只隔着三条街，距离不远，挤个几分钟也就到了。 发现车子最后停在了自己家外面的巷子口，卫绪产生了疑惑，转头看向魏游问：“哥哥租的房子离我家很近吗？” “你觉得呢？” 卫绪：“我觉得是。” “那就是吧，”魏游笑道，继而推开车门道，“好了，下车了。” 到地方后，魏游先付了老吴五十块车钱，接着便打开后备箱开始搬运东西。 老吴对自己只跑了这么点路收这么多钱感到不好意思，连忙跟着下车帮忙搬东西。 卫绪也以小小的身躯抱起了一大塑料袋的洗浴用品，跟在魏游的身后一摇一摆往前走。 心里正思索着哥哥会搬到哪里去，这时就见对方左转拐进了他无比熟悉的老居民楼。 卫绪不禁睁大眼，脑中蹦出一个令他惊讶的想法，心脏一时间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 当几人爬上四楼，停在原本李奶奶家的门口时，卫绪心中亢奋的情绪顿然达到了顶峰。 他将袋子放到旁边的楼梯走道上，扬起漂亮的眉眼问：“哥哥要住在我家对面吗？” 魏游牵起唇角：“对啊，惊喜吗？” 卫绪不知该如何表达心里的喜悦，只能用力地点头。 魏游有些疲惫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门，将外面的东西先搬进去。 随后他让卫绪在这看门，自己则和老吴又跑了一趟，将所有的东西都抗上了楼。 这一趟购物加搬运物品爬上爬下的，让魏游的体力陷入了枯竭，一关上门便瘫在了沙发上动弹不得。 反倒是卫绪仍旧一副精力旺盛的样子，进门后先是将房间四处逛了个遍，然后一声不吭地拿起了有他人那么高的新扫把开始打扫卫生。 他这么乖巧勤劳，反倒弄得魏游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他实在累得起不来，便对瓜崽道：“你先别打扫了，等会儿摇椅到了，人家搬运工进进出出的，又要把地面弄脏了。” 卫绪想了想，确实是那么回事，就把扫把暂时搁到了门边。 魏游正想叫他过来一起休息，下一秒却见男孩又拿起抹布擦起了桌椅柜面上的灰尘。 魏游摇了摇头感叹：“你可真是勤劳的小蜜蜂。” 卫绪转过头，冲他露出一个笑容道：“哥哥休息吧，瓜崽一点也不累。” “嗯，看出来了。”魏游语气懒散。 在沙发上闭眼躺了十几分钟，待恢复些体力，魏游便起身从超市购物袋中拿出抹布和脸盆，准备先把厨房的窗户擦了。 中途见瓜崽跟个小陀螺似的不显丝毫疲倦地转来转去，他问：“我怎么感觉我搬家，你比我还高兴？” 卫绪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询问：“瓜崽以后可以来哥哥家玩吗？” “你一直住在这都没问题。”魏游示意了一下门上贴着福字的那间房，“等那间房布置好了，你可以带一些的衣服过来，以后想住自己家就住自己家，想住哥哥这就住哥哥这。” 闻言，卫绪先是应了一声“好”，然后突然陷入了沉默。 他安静地擦了会儿茶几，旋即抬起头望向魏游在厨房的背影，顿了顿又再次问道：“哥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魏游回头看了他一眼，道：“这个问题我之前不是已经回答过了嘛。” “因为瓜崽可爱。” “对啊。”魏游爬上厨房的台面，拧干抹布擦拭防盗窗的柱子。 他自然不可能说出“因为你是我在游戏上养的纸片人崽崽”这种理由，便还是一如既往地回答道：“我就是看你乖巧又可爱，就想多照顾照顾你。” 但卫绪还是想不通，他真的有这么可爱吗，可爱到可以让一个和他毫不相干的人这样毫无保留地对他好吗？ · 一大一小断断续续地打扫了一个多小时的卫生，待时间接近五点时，家具店老板便带着他聘用的一个年轻伙计扛着摇椅和小书架上来了。 两人合力搬上来两个大纸箱，将客厅空位塞得满满当当的。 组装摇椅和书柜费了些时间，几人忙活了近半个小时才将东西弄完。 送走家具店老板和他的员工后，魏游将主卧的地面打扫了一下，然后把摇椅搬了进来，放置在阳台的玻璃门旁边。 尽管还没铺床，但有了这把椅子的点缀后，房间的氛围明显变得不一样了，充斥着闲适的气息。 魏游对这布置感到很满意。 今天买的东西里头最贵的就是这把摇椅，花费了他三百多块钱，但他最喜欢的也是这把摇椅，透过它，他仿佛看到了未来摇着摇椅养老的自己。 走出房间，勤劳的瓜崽正在擦拭新到的书柜。 魏游扫了眼地面上堆积的购物袋，虽然觉得碍眼，但丝毫提不起整理的兴致。 于是在沉默了两秒后，他冲卫绪说道：“走，去吃饭了！” · 晚饭在外面的餐馆解决，待回到居民楼，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两人沿着楼梯走到四楼，魏游看了眼右侧房门下透出的灯光，对卫绪道：“你该回家了。” 男孩磨磨蹭蹭不肯动，时而瞥一眼左侧的房门，意图很明显。 魏游便道：“我就住在你隔壁，有事你喊我一声就成。” 卫绪低下头，又磨蹭了半晌，才从口袋掏出钥匙去开自家的房门。 房门打开的瞬间，空气中飘起他无比熟悉的阴潮气味，卫绪心情无端坠落谷底。 他连忙回头看去，便见魏游依然站在他背后，在昏黄的楼道灯光里，用带着温柔笑意的目光看着他，嘴里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明天见。” 一时间，他的情绪又明朗起来，嘴角不自禁地扬起。 · 这一天过得过于劳累，魏游只潦草地将主卧和浴室收拾了一下，洗完澡铺好床就早早地休息了。 没有了闹钟的叫醒，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来。 睁开眼看到雪白的天花板，魏游懵了几秒，随即猛然想起今天是周一，他忘了送瓜崽上学。 从床上翻坐起身，魏游拿起床头昨天新买的手表瞧了眼，已经九点了。 反正赶不上了，也就不急于这一会儿了。 魏游起床的动作又慢了下来，把手表戴到手腕上，然后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套上拖鞋去走出房间。 洗漱完后，魏游带上钱包准备下楼去买点吃的。 正要开门，他忽然发现脚下有张字条。 他捡起字条看了看，不由扬起了眉角。 字条约莫是卫绪早晨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上面写道：“我去上学了，以后都自己去上学，哥哥尽管睡懒觉吧！” 署名瓜崽，后面还画了个小猪。 魏游轻啧一声。 这小崽子，到底是真体贴还是在暗讽他睡懒觉像猪啊！ ※※※※※※※※※※※※※※※※※※※※ 祝看文的姐妹们妇女节快乐呀！ 养崽第十六天 整个一天，魏游都待在家里打扫布置，连午饭也没顾得上吃，直到下午三、四点才总算将这二居室的房屋收拾干净。 等全部整理完，魏游又一次瘫在了沙发上，盯着对面空白的墙壁发起了呆。 兴许是太过安静的缘故，他忽然感到有点惆怅，还有些想家。 这时候哪怕是有台电视，也不会这么孤独。 但这个年代能叫出牌子的电视机都不怎么便宜，所以魏游暂时不准备安装电视，不过对面这雪白的墙壁空着也是浪费，倒是可以挂个幕布，回头把自己闲置在家的投影仪拿过来，空闲的时候还可以看看电影。 想到这里，魏游担心自己忘了这事，便起身去找了张纸，将自己下次回去要带的东西一一记在纸上。 等记录好这些，差不多也到了该去接小孩放学的时间。 · “哇！”打开家门，卫绪望着里面整洁舒适的客厅发出小声的感叹。 “哇什么，你不是昨天还在这帮我打扫卫生吗？”魏游失笑，从鞋柜中拿出一双机器猫图案的小拖鞋放到卫绪面前。 卫绪套上新拖鞋，又抬起脸道：“跟昨天不一样。” “是吗，有哪不一样？” 男孩快步走进屋里，目光略过客厅和厨房，想要回答，却又一时回答不上来。 不一样的地方自然有很多，昨天的沙发座椅都还是光秃秃的，现在都铺上了漂亮的软垫和色彩明亮的抱枕，墙上房东摘掉山水画后留出的难看的白印，现在也填补上了新的风景画。 新买的小书柜里摆上了儿童故事书和昨天购买的多肉小盆栽，茶几上摆上了果盘，餐桌也擦拭干净，铺了层桌布。 餐桌中央放上了一只束腰型玻璃花瓶，里面插着盛放的百合，飘逸出浓郁的香气。 卫绪踩着新拖鞋从客厅逛到厨房，又从厨房逛到了浴室，最后停留在次卧门口。 昨天这里还是一间空荡无人气的房间，在经过魏游的布置后，已然变成了一个十分温馨的卧室。 席梦思上铺上了浅黄色的床具，靠窗的书桌收拾整齐，摆上了一盏墨绿色台灯和一个仙人球盆栽，墙上还挂上了他上美术课时画的蜡笔画，尽管房间不大，却四处都透着舒适鲜活的氛围。 “喜欢吗，这个房间？”魏游将他的书包放到书桌上。 “嗯，”卫绪用力点头，“好喜欢。” “喜欢就好，不枉费我精心布置了一个多小时。”魏游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行了，你做会儿作业吧，我去做饭了。” 卫绪点头“嗯”了一声，进房间后先绕着书桌走了一圈，随即坐到床边弹了两下，感受到床铺的柔软，脸上禁不住泛起笑意。 “晚上吃椒盐虾怎么样？”魏游一边给自己套上超市赠送的围裙，一边走过来问，“还是想吃红烧的，或者白灼的？” 卫绪不懂这几种做法是什么意思，就道：“哥哥做什么我都喜欢。” “你这嘴是越来越会说话了，”魏游挑了下眉，继而道，“行吧，那就按我口味来做了。” “嗯。” 卫绪注视着魏游离开的背影，心中一阵恍惚，片晌后低声喃喃：“感觉像家一样。” 当然不是像隔壁那个充斥着烟酒与潮湿气息的家，而是一直存在于他幻想中的拥有温暖明亮色彩的家。 · 自那天之后，魏游便以卫绪邻居的身份住进了这栋老居民楼里。 他每天的生活非常规律，除了送孩子上下学，就是买菜、做家务、看书，以及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睡觉。 而在某次回现代拿来投影仪后，他的夜生活便又多了一个娱乐项目，就是躺在沙发上观看储存在电脑里的电影。 他下载的都是经典片子，看上好几遍也不会觉得疲惫。 瓜崽时常会陪他一起看，虽然以小孩现在的年纪，很多电影都看不太懂，但倘若能透过影片见识见识更多的风景人物，对他的成长也许会有帮助。 除此之外，因为实在不习惯没有手机的生活，魏游在纠结犹豫了一段时间后，还是狠心在现实世界另外买了个新手机。 诚然，这个手机拿到十五年前必然会失去很多作用，可若只是单纯地用于拍照、看时间、以及随时随地地记录一些视频创作的灵感，还是很有用处的。 魏游努力地想让自己在过去的时间过得快活一点，但这样的生活终究仍有些空虚。 一天夜晚，他想自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借着这个时间差去学点东西。 于是在第二天中午，他便带着瓜崽去报了个美术班，瓜崽上儿童兴趣班，他则跟着老师正儿八经地学习素描和水粉。 他的想法很简单，万一以后自己做up主没饭吃了，身上多门技艺转行也容易些。 当然，游戏世界的生活要好好过，现实生活也不能拉下。 每隔一周左右，魏游都会回一次现代，有时下楼买东西，有时下载新电影，有时则干脆什么都不干，单纯躺在沙发上刷视频上网。 他每次回来的时间也不一定，少则一两天，多则五六天，卫绪一开始还会偷偷躲起来难过一段时间，次数多了后，也渐渐习惯了他时不时会消失一阵的生活。 平静的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小学门口的下坡路开始堆积起厚厚的枯叶，天气逐渐变得寒凉起来。 一个周末的早晨，魏游准备下楼扔垃圾，结果打开房门，刚好撞上卫邵东提着一袋茶叶蛋从外面回来。 他心里着实一惊，虽说他搬进来已有一个多月了，但由于卫父早出晚归的工作性质，他从没跟对方碰过面。 本以为这下必然要和卫邵东有个交谈，谁知对方只是平淡地瞥了他两眼，接着便转身掏出钥匙，一面哼着歌一面开门进了屋。 看这反应，像是早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既然卫邵东不记得之前那件事了了，魏游也就没把这次的碰面放在心上，只当做平静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 直到秋霜开始闪烁的某个深秋傍晚，卫绪在饭桌上支支吾吾地开口，请他帮忙去参加他的家长会。 考虑到孩子的家庭情况，魏游果断担起了这份责任，第二天便以卫绪舅舅的身份去参加了家长会。 家长会开得很愉快，甚至因为卫绪的期中考成绩是年级第一名，魏游还差点被老师请上讲台发表一段关于该如何教育孩子的讲话。 当然，这个提议被魏游以自己只是孩子舅舅的理由拒绝了，但他心里还是觉得挺自豪的。 当天，为了奖励卫绪考了第一名，魏游专门去超市，给他买了他最想要的二十四色橡皮泥。 事情进行到这里都很顺利，直到二人回到居民楼，撞上了周五提前回来等候在家门口的卫邵东。 提着橡皮泥的卫绪前一秒还高高兴兴的，在看到靠在房门旁抽烟的父亲的脸的那一刻，表情瞬间僵固了。 “你老师不打电话给我，我还不知道，开家长会，你不找你老子，找个不认识的邻居去，胆子大了啊！”约莫是不想被同一栋楼的住户看笑话，他有意压着嗓门，但还是透着一股浓浓的威胁意味。 魏游搭着卫绪的肩膀，带着他走上四楼，与卫父面对面，说：“直接略过您的意见，去替您的孩子参加家长会，是我的不对，不过卫先生，他为什么找我而不找你，你有想过吗？” “你想说什么？” “除了周末这一天，你还有什么时间是待在家里的？” 男人歪了歪一边嘴角，发出一声冷笑：“那还是我的错了？” 他突然一把揪住卫绪的衣领将他拽到到面前：“我亏待你小子了吗？昂？给老子搞这套！” 魏游连忙将孩子护到背后：“你好好说话。” 对方像是没听见，瞪着眼凝视着躲在魏游身后的卫绪，发脾气道：“我他娘天天累死累活地赚钱，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读书，我对你够好了吧，你那婊/子娘有养过你一天吗？她给过你半毛钱吗？” “这些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魏游出声，“你说对他好，常年不见人影，喝醉打骂孩子，动不动就断生活费，让这么小的孩子饿得受不了敲邻居门讨吃的，这就是你的养育方式？” 卫邵东抬起头来：“他是我儿子，我怎么养他，关你屁事。” “我要是不管，他连吃顿像样的饱饭都难。” “行啊，你良心好，那你养他啊，你给他交学费，交午餐费啊，我把他卖给你行不行，也不多，五万块钱卖给你……” “卫邵东！”魏游怒声打断他的话。 他简直不敢相信，怎么会有做父母的当着孩子的面说出这种话。 衣摆突然被拽住，魏游低头看向卫绪，便见男孩低着头咬紧嘴唇，鼻头与眼睛通红，一副强忍着眼泪的模样。 魏游忍下怒火，拍了拍男孩的后背，随即转身打开了自己家房门，摸着他的脑袋道：“你先进去。” “去！去了你就别回来了！”男人拍了下门，发出一声震响，指着他骂道：“他妈的以后你别想再来问我讨一分钱。” 魏游没有理他，将孩子推进家里，关上了门，随后转过身看向同样气得脸色通红的男人，十分无奈地呼了口气，道：“我们好好谈谈。” 养崽第十七天 如非发生今天这个意外，魏游其实并不想和卫邵东正面对上。 说到底，他是个外人，卫邵东才是卫绪的亲生父亲，他没有权利去指点别人该怎么养孩子。 要真惹火了卫邵东，万一对方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对卫绪做点什么，或是真的狠下心将孩子卖掉，他就是报了警也不一定能把孩子找回来。 而如今，事情显然已经发展到了不能不谈的地步，魏游只能拿出耐心来跟对方好好掰扯掰扯。 “从法律角度来说，你的儿子，你本来就有义务将他抚养成人，且不说买卖孩子的事，弃之不管就是违法。”一坐到沙发上，魏游便如是说道。 卫邵东一脸惊讶地摊开手：“我养他啊，我不是正养着他吗，我不让他读书了吗，我不给他饭吃了吗？” “但你这样的抚养方式，也仅仅只是让他活着而已。” “那我管不着，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我天天在外面工作没有工夫回来照顾他，我的工资就这么点，我自己也要吃喝，要还债，还要给他交学费，能给他的钱也就这么点。”卫邵东安坐在沙发上，以事不关己的语气道。 魏游的气劲又要上来了，他道：“行，既然如此，那等他以后长大了，他以同样的方式照顾你，希望那时候你还能像现在这样理直气壮。” “老子用得上他照顾。”卫邵东冷笑：“你放心，等我干不动了，我就是去要饭，死桥底我都不要他一分钱。” 魏游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他看着对方透露着倔强与不耐烦的眉头，神情变得复杂：“我实在搞不懂，你这么做是图什么呢？” “老子就是不高兴看他。” “为什么，卫绪这么听话，他哪里不好？” “这问题你问他婊/子娘去！” 魏游意识到关键问题可能出在卫绪他母亲身上，略加思索问：“他妈妈到底为什么离开？” “哪来这么多为什么！”仿佛被戳中了不可触碰的伤口，男人脾气陡然暴躁起来，站起身嚷嚷道：“烦死，你给我滚，老子还真跟你聊起来了，有屁个好聊的，多管闲事！” 说罢，他便径直去到厨房打开了冰箱，从里面拿出了好几瓶啤酒搁在橱柜上。 魏游一看他拿出酒就知道这话没法继续谈了，便道：“好吧，那我最后再说两句，既然你这么不待见他，那么以后你不在，我请他去我家吃饭，再或者像今天这样，我帮去参加他的家长会，你也别多管了，更别说要把他卖给谁之类的让他伤心的话，念在他还是你儿子的份上，让他开心一点。” 卫邵东闻言只冷哼了一声，背对着他打开一瓶酒，仰头喝了一口，两只手撑在橱柜上，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头也没回，一句话也没说。 · 回到家里时，卫绪正蹲在茶几旁，低着头揉捏着今天刚买的彩色橡皮泥。 发现魏游回来，他立即放下橡皮泥，抬起微红的眼睛望着他，用带着鼻音的声音问道：“哥哥要买下瓜崽吗？” 魏游没想到他开口就是这句话：“胡乱想什么呢！” 卫绪的嘴角撇了下去，顿时变得泪眼汪汪的：“不要我吗？” “不是，买卖儿童是违法的知道吗？”魏游坐到他身旁，习以为常地拿起纸巾将他的眼泪鼻涕擦干净，然后道：“你爸爸不是真的想卖掉你，他就是太生气了，你开家长会不和他说，却叫我这个外人去，他生气是正常的。” “哥哥不是外人。” “这不是重点。” 魏游叹了口气，抬起手在卫绪的脑门顶上按了按：“你不用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总之，我们以后还是老样子，你不想在家的时候，就来哥哥这，我家的大门永远向瓜崽敞开。” 卫绪用力眨了几下眼，把即将流出的眼泪憋回去，吸了下鼻子，然后点点头。 魏游其实还想问问他关于他母亲的事，但考虑到孩子这么小，他母亲离开得又早，在这件事上，卫绪可能也知道得不多。 最终他只是安抚地拍了拍孩子的后背，随即起身道：“好了，我去做饭了，你接着玩橡皮泥吧！” “嗯。”卫绪应了一声，继续拿起刚才的黄色橡皮泥搓小球。 魏游去到旁边稍微观察了片刻，见他玩得还挺认真的，没怎么被之前的事情影响情绪，这才放心地去了厨房做饭。 ·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没什么变化，又好似发生了一点小变化。 变化在于自从那日和魏游聊过之后，卫邵东对卫绪的管束就更放松了，即使卫绪在周末他在家的晚上跑到隔壁去睡觉，对方也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态度。 好似摆脱了一个麻烦，除了每周照样在抽屉里放几块钱，维持他所说的养孩子的义务外，卫绪每天在哪做什么他都丝毫不介意。 尽管如此，卫绪还是会每天回自己家几趟，除了打扫卫生，也会回去看看电视，毕竟魏游这边连电视机都没有。 时间在相对平和的生活中流动着，很快进入了需要穿棉袄和厚毛衣的冬天。 从进入十二月起，气温骤降，仿佛是一夜之间，街道两旁的树就变得光秃秃的了。 魏游怕小孩上学冻着，便跟随“潮流”给他买了一只挂在脖子上的毛绒热水袋，以及过冬必备的帽子、围巾、耳罩和手套四件套也都一一备上。 除了围巾，四件套中的其他三样都是魏游在现实世界的商场里买的，帽子是皮粉的毛线针织帽，上面还有两个萌萌的小猪耳朵。 当时魏游去商场买奶茶，在经过饰品店时一眼看中了这顶帽子，便直接买了下来，顺带又帮孩子买了副粘有小猪玩偶的帽子和耳罩。 孩子喜不喜欢暂且不论，反正每日清晨，卫绪都是被打扮成鼓鼓的小猪模样被魏游送去学校的。 进入冬天后，没有暖气和空调的家里也变得难熬了起来。 在连续几个晚上被经受不了寒夜的小朋友钻被窝后，魏游不得不打电话给房东李奶奶，与对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商量了一番。 最后李奶奶同意，两人合力斥巨资给两个房间各安装一盏空调。 这空调的钱，李奶奶那边承诺负担一半，但对方有个条件：等到不再续租的时候，这两扇空调就留在房子里，魏游无权处理。 魏游觉得无所谓，他虽然比较精打细算，但也不至于搬家的时候还把空调拆走。 在房间里安装了空调之后，卫绪待在魏游家的时间就更长了，除了看电视的时候，几乎都不会回自己家。 而说到看电视，魏游也是过了一阵子才发现的规律，每周一到周五晚上七点，不管有没有洗完澡，卫绪都会雷打不动地回家去看电视。 起初魏游以为他又在看机器猫之类的动画，便没有在意，直到这天平安夜晚上，魏游前一秒刚站在沙发旁削好苹果，对卫绪说“平安夜要吃个苹果”，下一秒七点一到，对方又一咕噜起身去了隔壁。 魏游好奇他到底在看什么，就拿着苹果跟了过去，赶过去时正好见电视上动画片的片头播放到结尾，画面旁边出现四个字“神龙斗士”。 竟然没有在看哆啦a梦了！ 魏游有些意外，莫名有一种这孩子似乎长大了的感觉！ 电视里播的这部动漫魏游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也看过。 出于对童年的怀念，在把苹果递给卫绪后，他并没有立即回去，而是坐在沙发上陪同瓜崽一起看了两集《神龙斗士》。 但也不知是他中途加入的缘故，还是年纪大了无法理解小孩的思维了，魏游发现自己竟然看不太懂这片子。 一集播完后，他便问卫绪：“你很喜欢这部动漫吗？” 卫绪频频点头，道：“喜欢。” “喜欢它什么？” “很酷啊，小救星小渡！”说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卫绪表情一下子丰富了许多，有时还会情不自禁地摆出手势：“他有神龙号，会超力变身，还有登龙剑，超帅。” 魏游明白了，原来是小男孩的机甲梦出现了。 “那你想拥有神龙号吗？” “想，”卫绪眼睛发亮：“哥哥有吗？” “没有，我还没那么无所不能。”魏游微笑着回答，心里却琢磨着等回现实的时候，倒是可以去网上搜搜看有没有类似神龙号这样的模型，可以买一台送给小孩，帮他圆一下梦。 约莫是魏游的提问，让卫绪误以为他对这部动画片感兴趣，在睡前讲故事的时候，小男孩忍不住给魏游灌输了好一番动画片里的剧情。 一边说一边还时不时用他那软软的奶音说几句台词，以至于当晚魏游躺到床上，一关灯，满脑子都是循环的都是“小救星小渡”。 他不由在心里感叹，好不容易从哆啦a梦的音乐中出来了，这小孩又给他换了种背景音乐，这就是养孩子的烦恼吗？ 正当魏游为此而叹气的时候，突然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睁开眼，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一个模糊的小人影站在床尾。 “怎么又过来了？” 卫绪拖着拖鞋走到床边：“想跟哥哥一起睡。” 虽然之前房间里开过空调，但温度并不是很高，魏游怕他穿得少冻着，便掀开被子道：“上来睡吧，房间里空调关了吗？” “嗯。”卫绪连忙应了一声，快速地爬上床，钻进了被窝。 魏游感受到一个软软的小火炉贴向自己，心道这下好了，今晚他的左臂又将不属于自己了。 卫绪习惯性地抱住他的手臂，将脸颊贴到他肩膀上，安静了片刻后忽然出声道：“哥哥。” 魏游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卫绪小声道：“瓜崽虽然喜欢小渡，但还是最喜欢哥哥。” 魏游最近已经习惯了跟孩子一起早睡早起，才闭了会儿眼就已经有些困倦了。 闻言他抬手随意地摸了把小孩的头发，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快睡吧。” 卫绪轻哼了一声，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 半夜，卫绪感到被窝有些发凉，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向周围摸了摸，却只摸到一只冰冷的枕头。 他迷茫地睁开眼皮，叫了声“哥哥”。 没有得到回应，便又坐起身打开了灯。 四周一片寂静。 养崽第十八天 魏游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在夜晚睡得正香的时候，因为手机电量耗尽被转移了回来。 之前他都会尽量控制好手机没电的时间，以免发生这种状况，结果这次因为在游戏里的生活得太久，不小心便忘了这事，着实有些大意。 幸亏他反应快，否则估计一回来就摔倒在地板上了。 刚刚回到住处的魏游依然感觉十分困倦，他先给手机充上电，然后定了个两个小时的闹钟，迷糊得连灯都没关便直接躺到了床上睡觉。 由于前不久肉/体还处在熟睡的状态中，魏游几乎是一沾到枕头，几秒就陷入了睡眠。 没过多久，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魏游顿时难受得皱起眉，心想两个小时这么快就到了吗？ 他伸手拿起手机一看，却见上面亮着视频通话，是他朋友打来的。 魏游勉强撑开眼皮，接通电话，下一秒夏广思那张笑眯眯的脸就出现在屏幕里。 “出来吃夜宵啊？” 随着电话接通，一阵嘈杂的背景音传到魏游耳边，听声响，对方像是在一个生意很好的餐馆里。 魏游看了眼时间，夜晚十一点整，他骂道：“有病？” “怎么说话的，十一点吃夜宵怎么就有病了？”夏广思是北方人，说话总带着一股慵懒的调调。 魏游阖起眼，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睡了，你找别人吧。” “不行啊，你必须出来，没人陪我啊……”男人给拖长了语调。 “我睡了，拜拜。”魏游无情地说道。 正要挂断通话，对方又加大声量叫道：“别啊，魏哥，魏老师，我的人生导师，我失恋了，你来陪陪我吧！” “不可能，骗人吧，”闻言，魏游略微清醒过来，顿了几秒问，“你和那谁分手了？” “还没分，不过我做了惹她生气的事，你要不过来帮我出个主意，我就完蛋了。” “到底什么事啊？” “很复杂，你先来再说，”夏广思垂下眼，“我现在心情很糟糕，来陪陪兄弟呗！” 魏游挠了挠头顶，无奈地叹了口气。 毕竟是快十年的老朋友了，况且当初他刚做up主，粉丝量涨不上去的时候，夏广思作为过来人帮他出谋划策，又是教他怎么剪视频，又是给他写脚本的，这种情况下，对方和谈了三年的女友闹分手，魏游怎么也得去陪陪他。 他揉了揉眼，应道：“知道了，地址发我。” “发过去了，你快点啊，别让我等太久。”对面喊了一句，说罢，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通话。 魏游看了眼他发的地址，是一家麻辣烤鱼馆。 心道也好，每天吃自己做的菜都快吃腻了，正好回到现代换换口味。 伸了个懒腰后，魏游翻身下床，到衣柜里随意地拿了一件羽绒衣套上。 出门前他打开手机导航搜索了一下这家店铺，本以为店铺会开在什么商场之类的地方，结果却发现位置最后定位到了一座商务酒店里。 魏游疑惑地扬了下眉，截图发消息给夏广思：在酒店吃夜宵？ 对方回复：没错，没错，就是这儿，这边的烤鱼可好吃了！ 魏游皱了皱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心想难不成是自己在十五年前待久了，思想过时了吗，现在失恋都流行去酒店吃夜宵了？ 虽然很疑惑，但魏游也没多想，穿上鞋拿上手机和充电宝便出了门。 · 为了避免浪费太多时间在路上，魏游是打车过去的。 一路匆遽，到夏广思所在的酒店二楼的烤鱼馆总共也才只花了十几分钟。 跟随服务员的指引到“03号”卡座，魏游拐过屏风，看到面前的场景顿时愣住了。 以餐桌为界，桌子的左边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拿着摄像机，女的拿着台本，长桌右侧，夏广思正伸长筷子夹着烤盘里的鱼肉，见魏游过来，便扬起脸冲他露出了个大大的笑脸。 “这是……什么情况？”他发现餐桌上也架着两个镜头，一时有些搞不清状况。 犹犹豫豫地在夏广思旁边坐下，看向对面，魏游才认出这两人都是对方视频团队里的。 同样是做up主，夏广思混得远比他好得多，魏游做视频凡事还要亲力亲为，对方却早已组建了自己的工作团队，并且凭借着不错的长相与幽默的口才，时不时地还会被一些综艺邀请上节目。 一见这两人，魏游便猜到自己在电话里被骗了。 他扬起眉视线扫向夏广思：“你是准备把你分手的场面拍成电影吗，还在这装搞个摄像头对着拍？” “没办法，不这么说，你不是不肯来嘛。”夏广思为他准备好碗筷，十分殷勤地夹了一筷子烤鱼放到他碗里，“来，先吃着，听我慢慢说。” “你最好是有正常的理由。” “那当然。”夏广思又给他倒了杯饮料，继而放下筷子缓缓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准备找几个熟人做个联动视频，你，我，安格，还有母鸡君，视频主题就是我们几个人组个旅行团，然后什么也不带，不带钱，不带行李，出去穷游，然后他们……” 他指了指对面二人，“他们来给我们发布任务，这个任务我也不知道，但他们已经做好准备了，我们在旅行中完成他们指派的任务，他们就给我们旅游资金和物资，就是这样类型的视频。” 魏游吃了口烤鱼，道：“那不是跟那些综艺节目差不多？” “对啊。” “你准备做几期，拍多久，去哪里旅游，这么多人，团队设备租好了吗？” 魏游问出一连串问题，最后提出重点：“我跟你拍这个，有钱拿吗？” “那还用说，你放心，该准备的我都准备了，钱也肯定给够。”夏广思拍了拍胸膛，然后道：“我拉了个小赞助，具体数额我们稍后再说，总之扣完税，再除去旅游花费和我请的专业团队人员工资各种费用，最后分我们四个一人二十万左右，怎么样，来吗？” 魏游先前听着还有些犹豫不决，听到一人二十万，脑子陡然清醒起来。 干，这一票必须得干！ 他正想问问哪个赞助这么大方，突然想起周围还有镜头，他看了眼手边的摄像机，又看向夏广思，问：“现在在录着吗？” “录着，这段我忽悠你们的片段会放到预告片里播出，然后直接和我们早晨出发剪在一起，最后成片看起来就跟我们没做过准备直接出发了一样。” “那你还把钱的数额报出来。” “没事，后期哔掉就好了，我们这就是纯自娱自乐小制作小团综，不讲究那么多。” 魏游点了点头，再次询问：“什么时候开始？” “正式录制时间是定在十天后，就是圣诞节那天，”夏广思不假思索地回答，看样子准备得很充分，“拍摄周期十五天，期间加上一些可能会出现的意外延迟啊，人员开会啊之类的，很可能会再多出两到三天的时间，所以需要你专门腾出个十八天左右吧。” 听到“圣诞”二字，魏游愣了愣，脑中第一时间闪过的就是在平安夜啃着苹果的瓜崽。 他不由皱起眉：“要拍这么久啊？” “这还久啊，我是打算赶赶，放到新年寒假播的。”夏广思开始安排起来：“今天先拍个预告，元旦放出来吊吊胃口，然后等寒假了就可以上了。” “行吧，我知道了。”魏游略微皱了皱眉，旋即问，“另外两个人呢？” “安格和母鸡君在路上了，等会儿看我怎么把这俩人忽悠进我们的旅游团。” 一段时间后，团队的另外两人也一前一后差不多时间到了。 同样是两个入行很久的up主，母鸡君是动漫区的，安格是游戏区，粉丝量均比魏游要高上一些。 思及这些，魏游才察觉到夏广思应该想借此机会帮自己提高知名度才第一时间找自己来谈这个事，心里对这个兄弟也是真心感谢。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魏游目睹了夏广思将他们二人也顺利地忽悠进了团队，随后四人一边嘻嘻哈哈地吃着这顿奇怪的夜宵，一边商量旅游的行程。 期间魏游因为顾虑着瓜崽那边的事情，所以有些心不在焉。 夏广思发现他总盯着手机，就道：“你趁现在多玩玩，过段时间出去玩就没得玩了。” 魏游神情微怔：“什么意思？” 不等夏广思解释，他团队里的策划便解释道：“手机要上交的，不然要是在旅行过程中，谁偷偷拿手机付钱，那不就破坏规则了嘛。” 闻言，另外二人也惊讶地瞪大了眼。 夏广思马上安抚他们：“不过你们放心，他们也就白天录制期间没收一阵，等晚上睡觉会把手机还给我们，到时候谁想出去偷偷吃个夜宵也是可以的。” 魏游有些担心，他原本打算在拍摄期间偶尔摸鱼进游戏世界生活两天。 但倘若整个白天都拿不到手机的话，就相当于要隔很长时间才能进游戏一次了。 那个小粘人精能接受得了吗？ 魏游皱起眉，想到要跟卫绪解释这件事便有些头疼。 养崽第十九天 外出吃夜宵耗费了些时间，当魏游再次进入游戏世界时，那的日期已经从平安夜挪到了跨年夜。 他刚回家时，屋子里一片漆黑，仅有次卧的门缝中透出微弱的光线。 魏游打开了客厅的灯，又走到次卧门口轻轻推开房门，便见因为穿着厚棉袄睡衣而显得格外圆鼓鼓的瓜崽正趴在书桌前专心致志地做着什么。 “还没睡吗？” 他冷不丁的出声，令男孩浑身一颤。 随即他回过头来，看见魏游脸上顿然露出笑容：“哥哥。” “嗯，在干什么呢，空调也不开。”魏游走进房间，打开了空调。 “在玩橡皮泥。” “你还真是喜欢橡皮泥。”魏游靠到桌边，目光掠过桌面，眼睛倏然瞪大，“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 “哇，厉害啊！”魏游惊叹地拿起一个橡皮泥做的黄色小鸡仔，鸡仔的形象生动，表情活跃，连翅膀和尾部的羽毛都刻画得很形象。 除此之外，桌上还排列着小猪、小狗、小猫和小兔子，每只动物都做得非常生动可爱。 卫绪手上拿着一片擀得薄薄的橡皮泥，据他自己说这是小兔子的衣服。 魏游发现他把衣服布料那种褶皱轮廓效果都捏了出来，对他这个动手能力简直叹为观止。 “我们家瓜崽是手工小天才吧！”他把小鸡仔放回到动物圈里，止不住赞扬道。 卫绪脸色微红，谦虚地摇摇头：“其实我更想捏个哥哥，但是试过好几次，都做不出来。” “嗯……捏我就不必了。”魏游虽然觉得他做这个很有天赋，但要捏人就不是橡皮泥能做得出来的了。 “好了，差不多也快九点了，你还不睡吗？” 卫绪仰起脸道：“明天是元旦放假。” “哦，那没事了，”魏游拍了拍他的小脑袋，“你继续玩吧，我先去睡了。” 说到睡觉，魏游便忍不住打起了呵欠，自从上次睡到一半被转移回家，之后又是吃宵夜又是讨论工作的，直到现在他到现在还没把觉补回来，现在整个人就跟通宵了一样疲惫又困倦。 他简单地洗漱了一番就躺到了床上，关了灯，视野立即陷入了黑暗。 这时，他脑中忽然开始闪过夏广思的提醒。 在出发前的几天，对方可能会时常组织大家一起开讨论会，这意味着他必须暂时把注意力挪到现实生活中去。 并且，他也不能因为要出去旅游一段时间就断了每周最少一次的视频更新，这是他吃饭的事情，必须得提前做好准备。 那么也就是说，他需要在十天时间内录制好三支游戏视频，存到以后发布。 如此一来，他的生活就更忙碌了，约莫只有睡觉的时间可以到游戏里陪陪瓜崽。 今后的日子聚少离多，也不知该怎么跟这小粘人精解释。 正烦恼着，耳边传来开门动静，小粘人精瓜崽又来到了他的房间，站在床角磨磨蹭蹭，等着某人先开口。 魏游轻轻叹了口气，将被子掀开一个角道：“上来吧。” 卫绪立即爬上了床，钻进被窝里去，然后娴熟地抓住魏游的一条手臂手脚并用地搂住。 魏游已经习惯了被他当做人形抱枕，也不会再试图反抗。 心想早知道这小孩这么喜欢跟他一起睡，隔壁房间的空调就不装了，还能省些钱。 “瓜崽，哥哥跟你说件事。”纠结一段时间后，魏游决定趁早把此事告诉他，也好让小孩有个缓冲的接受过程。 卫绪心里一咯噔，每当对方以这样的口吻开口，那基本只有一种可能。 他没有应声，试图以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抗拒。 但魏游还是说了下去：“接下来的……几年，哥哥的工作会比较忙，可能来陪你的时间会比较少。” 果然如此。 卫绪扁起了唇，不自觉地将他的手臂抱得更紧了：“会很久不回来吗？” “也不是，到你十岁之前，我还没有那么忙，隔个十几天就会回来一次，陪你住上一段时间。” “那十岁之后呢？” 魏游斟酌着回答：“大概会更忙，也许两三个月，或者更久才能回来一次。” 卫绪陷入了沉默。 两、三个月是多久他没有特别具体的概念，但他知道一个学期大概是五个月。 一个学期多漫长啊，要等半个学期才能见到哥哥一次，卫绪光是想想都觉得难受得要命。 “那我可以打电话给你吗？”安静半晌，卫绪突然生出希望问道。 他想起学校门口的小店有公共电话，花五毛钱可以打一次，他有时会看到同学打电话给自己的家人。 魏游心情复杂，有些艰涩地回答：“我应该接不到。” 卫绪彻底沉默下来，连呼吸声都放轻了，整个房间突然变得无比寂静。 片刻后，魏游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沾湿了自己的袖子。 “又哭了？” 卫绪吸了下鼻子，不作一声。 魏游侧过身看着在黑暗中模糊的侧脸道，语气低缓道：“我不是说了吗，我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来陪你的，起码这一年，加起来可能有半年的时间，我都会在这陪你。” 卫绪咽下不断往上涌起的酸涩的情绪，抬手抹掉眼泪，说：“我会等你的。” “也不用一直等我。”魏游十分担心他会因此而失去自己的生活，便柔声说道，“我希望你能把更多心思放到你喜欢的事情上，多交几个朋友，像杜梢那样活泼开朗的朋友就挺好的，放学后可以玩玩橡皮泥，或者追追自己喜欢的动漫，放假的时候可以多和朋友同学出去玩，当然学习也不能拉下，总之要生活得充实些……” 卫绪摇摇头，带着浓重的哭腔倔强地说道：“我会等你的。” “好好，你要等我也可以，不过答应我，我不在的时候，也要快快乐乐的。” 卫绪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嗯。” “乖崽，你没把鼻涕擦我衣服上吧？” 卫绪破涕而笑，躬起身体把脑袋埋到他腰腹间，闷闷地回答：“没有。” “没有就好，要纸吗？” “嗯。” 魏游伸手到床头抽了几张纸伸进被窝递给他，然后抚摸着他的头顶柔软的发丝道：“好了，哭完就可以睡了，明天是元旦呢，想想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明天哥哥带你去。” 卫绪一声不响地擦掉眼泪，伸长手臂抱住魏游的腰，将整个胸膛贴近他的身体，似乎这样就可以与对方更亲近些。 ※※※※※※※※※※※※※※※※※※※※ 有点短小，v前需要压一压字数，v后会多更点哒！ 养崽第二十天 魏游在现实世界的工作变得繁忙了许多，除了经常需要和夏广思及其团队联络，录制和剪辑游戏视频也经常一忙就是几个小时，因而每当回到游戏世界，他都不禁感叹时间过得太快，每次进来，都能感觉到发生在自然环境与瓜崽身上的明显变化。 几乎是一晃眼的工夫，瓜崽度过了二年级的暑假，顺利升上了三年级，又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三年级的学习，即将成为一名四年级的小学生。 对魏游而言，初次进入游戏世界看到穿恐龙睡衣的小孩低头哭泣的那一幕清晰得仿佛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某次翻日历时，却发现马上就是卫绪十周岁的生日了。 去年生日，魏游送了他一台高达模型，今年生日，魏游准备带他去川临市玩个几天。 瓜崽生日的日期非常好记，就在八月八号这天，数字很吉利，并且通常都在暑假，可以放心地出去玩，不用顾虑其他。 于是在卫绪生日当天上午，魏游就为瓜崽戴上了一顶黄色的遮阳帽，自己则戴了顶黑色棒球帽，背上装了水杯和少量换洗衣物的背包，牵着瓜崽的小手去了镇上的公交车站。 因为之前每次带孩子出去玩，乘坐长途公交时，卫绪都会出现一些晕车的症状，魏游这次便先在车站购买了晕车药，提前半小时让他吃下去，这样坐车也能舒服些。 吃过晕车药，两人坐在遮阳棚下等车，周围挤满了等车的乘客，夏日明晃晃的阳光将路面晒得发烫。 魏游望着眼前的场景，莫名想起了电影《菊次郎的夏天》。 他无厘头地想，要是给他和卫绪出去玩的过程拍成电影，叫魏游的夏天未免不太好听，应该叫瓜崽的夏天才对。 不一会儿，去市里的公交车来了，一群人一拥而上，售票员站在车门口大喊着让他们排队。 这边的公交车低于一点二米的儿童免票。 卫绪的身高是一米二五，因为只超了一点点，不怎么看得出来，售票员直接让他免费过了。 待坐到座位上后，卫绪突然靠到魏游肩膀边小声地说道：“幸好瓜崽比较矮。” 魏游被他逗笑了：“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卫绪睁大眼，好像在说：可以免费坐车不好吗？ 魏游无奈地摇了摇头。 要说这两年有什么是没有变化的，那就是瓜崽的身高了。 魏游有时也很奇怪，只要是他做饭，他都会很注意卫绪的饮食均衡，每天两袋鲜牛奶喝着也没断过，前段时间还在医生建议下给瓜崽吃起了钙片，但对方这身高就是怎么也长不上去，或者说长得十分缓慢，在学校不论是排队还是排座位，卫绪永远都是男生队伍里最头排的那几个。 魏游怀疑可能是他以前底子亏空太厉害了，这孩子既不容易长高，也不容易长肉，这两年虽然被他养得没以前那么瘦了，但和同龄人比起来还是显得瘦小一些。 当然当着孩子的面，他很少会提这些，免得卫绪为自己的身高焦虑。 此时也只是说道：“你爸这么高，你以后肯定也会长得高高的，跟我一样，说不定比我还高一点。” 瓜崽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点点脑袋。 · 香坊镇到市里车站约莫两小时车程，两人到那里时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 难得过来一趟，魏游便带着卫绪去了此时十分流行的老爷爷西式快餐店吃了全家桶，尔后就在附近找了家酒店订了房间，放下东西后，下午带卫绪去逛了海底世界。 盛夏下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热得人直冒汗。 幸好进入海洋馆后，温度就降了下来，只是潮湿空气中弥漫着的腥味令人略有些难受。 暑假来逛海洋馆的人比较多，多数都是大人带小孩的组合。 魏游怕卫绪走丢，只要是人多的地方都会牵住他的手。 卫绪的手对他而言显得特别稚嫩，他都不敢抓得太紧，怕把他捏疼了。 两人在一楼看了缤纷多彩的淡水鱼，去二楼看了各式各样色彩斑斓的珊瑚与水母，尔后又混在暑假小学生出游的队伍里蹭了场海狮表演。 回去时经过海底隧道，卫绪被四周漂亮的鱼群包围，不由仰起头惊叹地张着嘴，眼底盛满了莹莹发亮的水光。 魏游突然很想把这一幕记录下来，于是他在趁着通道里没人的时候，便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对着卫绪拍了一张。 此时恰好一条鳐鱼贴着玻璃壁游到卫绪身后时，魏游连忙道：“瓜崽，回头，看我。” 卫绪转过身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茫然的模样。 “来，跟我做。”魏游扬起嘴角，冲他做了歪头戳脸颊的动作。 卫绪被他的动作逗出笑容，露出两排漂亮小白牙，但轮到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做这个可爱的动作。 最终魏游拍下的照片里，小孩单手戳着脸蛋，笑得有些僵硬和腼腆，但依然能从眼睛与周身的氛围中体会他此刻的幸福。 · 第二天，魏游带卫绪去了游乐场，坐了过山车与摩天轮，第三天，二人则去了一个本地的著名景点——状元庙，提前许愿脑袋瓜聪明的小瓜崽将来能考个高考状元。 回去前一天的夜晚，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卫绪显得有些情绪不高，看着电视里憨豆先生的搞笑举动也笑不出来。 魏游发现这点，问他道：“是困了吗？” 小孩先是摇了摇头，继而又点了点头，倏然整个人滑进被窝里，抱住魏游的腰，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不动了。 “真困了啊？” 卫绪轻轻地应了一声。 “那我把电视关了，咱们早点睡觉。”他说着，便拿起遥控板关了电视，跟着滑进了被窝。 室内陡然安静下来，耳边隐约能听见车流驶过路面的声音与空调送着冷风的声响。 酒店的被子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卫绪不太喜欢这股味道，便愈发将脸蛋贴近魏游的身体。 安静片刻后，他忽然轻声叫道：“哥哥。” 魏游正在脑中计算回去的日期，闻言条件反射先“嗯”了一声。 “哥哥。” “嗯？” “哥哥。” 魏游侧过头，把被子往下扯了扯，问：“怎么了？” 卫绪想到自己现在已经十岁了，马上哥哥就要比之前还要繁忙了，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悲伤。 过了一会儿，他从被子里钻出脑袋，口吻低弱地恳求道：“哥哥不要不管瓜崽好吗？” “我不会不管你的，”魏游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此时便耐心地安慰道，“我还想看瓜崽长大呢，想看瓜崽长得高高的挺拔的样子，未来变成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好青年。” 卫绪抿起唇，顿了顿突然道：“谢谢。” 魏游被他这句谢谢逗笑了，捏了捏他的脸颊说：“你还学会跟我客气了。” 卫绪揉了揉自己的脸蛋，配合地笑了笑，随即又有些害羞似的把脑袋埋进了被窝里，心跳莫名鼓动得飞快。 当然要说谢谢，他想。 虽然年纪还小，但卫绪心里很清楚，像他这样没人要的小孩，有人愿意不求回报地照顾他，他是应该感恩戴德的。 ※※※※※※※※※※※※※※※※※※※※ 瓜崽日记： 8月8日星期三 晴 今天是我生日，哥哥带我到了川临，我们去吃了好吃的炸鸡、薯条和蛋挞，逛了海底世界，看了好多漂亮的鱼，哥哥还给我拍了照，拍照时他叫我做一个手指戳脸蛋的动作，我不太想做，但最后还是做了，其实我觉得哥哥做这个动作比我可爱。 8月9日星期四晴 今天去了游乐场，这是我第一次去游乐场，好多人，天气好热。 虽然玩到最后热得晕乎乎的，但我还是很开心，坐过山车很刺激，我喜欢吹风的感觉，不过哥哥好像不太喜欢，他下过山车的时候脸都发白了。 记住，以后不能让哥哥坐过山车。 8月10号星期五 多云 今天起得很早，我们先去爬了山，拜了状元庙，哥哥给我求了一块写着状元的小木牌，我把它挂在钥匙上了，很好看。 下午我们去坐船游湖，有点累，但很好玩，风景优美。 明天就要回去了，好舍不得…… 希望我以后可以赚很多钱，天天跟哥哥出去玩。 8月11号星期六多云 回家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吃了药还是有点晕车。 今天坐车也免票了，不过今天的那个售票员阿姨有点凶，差点就因为我比那条线高几厘米收我车费。 我觉得还是矮点好，但哥哥说我以后可能会长得很高，比他还要高。 其实我不想长得太高，至少不要比哥哥高，这样就能一直被哥哥抱在怀里。 —— 长大以后的卫绪翻开这页日记：我以前怎么还说过这种傻逼话。 养崽第二十一天 随着卫绪过完十岁生日，魏游也到了即将出发去录制拍摄视频的日子。 考虑到旅行途中难免会突发意外，令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里，这段时间他做了充足的准备。 比如给了卫绪足以支付他接下来三年房租与学杂费的现金，以防万一。 比如给卫绪买了辆自行车，方便他独自上下学，以及去比较远的地方游玩。 又比如专门给瓜崽买了个手机，这样自己不在的时候，对方遇到危险也能随时报警求救。 总之能做的准备他都做了，唯一操心的就是自己离开后卫绪的情绪，所以他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想多陪小孩一段时间，但最多也只能拖到九月三号那天早晨。 按照他的计算，这个时间回去差不多收拾收拾就可以直接出发去酒店了。 时机碰巧，他准备离开的这天正好也是卫绪四年级开学的第一天，魏游心想这时间掐得不错，自己还能给首次成为四年级小学生的瓜崽做一顿早饭。 毕竟是第一天开学，卫绪起得比以往都要早些，才六点出头就醒来了，魏游起得比他更早，在卫绪还在穿衣服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厨房做早餐了。 于是等卫绪洗漱完出来，便看到桌上摆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面条上铺着碧绿的小青菜与金黄的荷包蛋，香气扑鼻，色泽诱人。 “哥哥今天起得好早。”卫绪坐到餐桌旁，拿起筷子道。 魏游笑说：“今天不是你第一天上学嘛，起来送送你。” “只是四年级而已。”卫绪轻声咕哝了一句，小口唆着面条，时而抬头看一眼魏游。 突然间，他问道：“哥哥，你是不是要走了？” 魏游诧异地看向他。 卫绪不紧不慢道：“我昨晚看到你收拾背包了，把平板和手机都装进去了。” 魏游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说道：“没错，今天得走了，本来打算等你出门再跟你说。” “什么时候？” “快了吧。”魏游也不能确定时间，反正看手机的电量，是已经到达随时可以关机的地步了。 “那我等哥哥走了，再去学校。” “不行，”魏游摇摇筷子，“别的可以等，去学校不能耽误。” 卫绪蹙了蹙眉头，非但没有应声，反而愈发放慢了吃面的速度。 但吃得再慢，也有吃完的一刻，到了上学时间，卫绪不得不背上书包到门口穿鞋。 这时，他看到魏游也背上了背包，便知对方已经在为离开做准备了。 卫绪心里陡然变得焦虑起来，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浑身上下的细胞都感到强烈的紧张与不安。 魏游从房间出来，看到他还站在门口磨蹭，便道：“快七点了，你还不出门？” “来得及，骑车过去很快的。” 魏游轻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半蹲下身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与过长的袖口：“之前给你的钱都收好了吧？” “嗯。” “不用太节省，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魏游说，“你就当我要出个差，过段时间就会回来，所以不要有太大压力，好吗？” 卫绪抿起双唇，点了点头。 魏游对着他面无表情的小脸，颇为欣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瓜崽现在也长大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我一说要走，就抱着我哭鼻子了。” 卫绪目不转睛地注视他的脸，语气认真地说道：“一定要按时回来。” “嗯，我会的。” 卫绪抬起右手，朝他伸出小拇指：“拉钩。” “还玩这种小把戏。”魏游失笑，但还是应小孩的要求，与他拉了勾：“哥哥答应你，一定会按约定回来的。” 一大一小两只手碰撞在一起，在拇指贴上的瞬间，卫绪无端地感到一阵空洞与恍惚，仿佛和魏游相贴的拇指并不是自己的。 他注视着魏游含着清澈笑意的眼眸，拇指稍稍使劲，试图感受魏游的体温，但还没等他感受到什么，面前人便如同幻觉与梦境般突然地消失了。 卫绪下意识屏住呼吸，睁大眼看向前方，却只看到一片被朦胧的白光笼罩着的家具。 夏天的天色亮得很早，尽管才七点不到，整个屋子都已经被淡白的自然光浸满了。 他看了看尚未来得及收拾的碗筷，又看了看自己的拇指，强忍片刻，眼眶终究还是不听话地泛起了红。 · 魏游是最晚一个到酒店的。 到酒店后，他先换上了夏广思为大家定制的旅游团团服，然后便坐到镜子前让夏广思花重金请来的专业化妆师为自己化妆。 化完妆，魏游对着镜子瞧了瞧，发现变化不是很大，不过确实看上去气色好了不少。 如果是为了上镜显得更有精神，那这钱也不算白花。 拍摄从化妆就已开始，这期间众人还可以抓紧时间玩一会儿手机，等走出酒店坐上旅游大巴车，手机便要上交了。 坐上车后，魏游既期待这次别样摸旅行与拍摄，又难免有些许不安。 虽然旅游的行程他已大致知晓，但具体他们会以怎样的方式进行这段旅程，路途中又会接到什么奇葩的任务，他都一概不知。 他只知道自己口袋没钱，心里没底。 在把手机交给夏广思助理的时候，他再次向对方确认：“晚上会还给我的对吧？” 身材魁梧的助理拍拍胸膛：“绝对，放心！” 魏游忍痛割舍：“那我就把它交给你了，保护好我的手机。” 助理自信地回答：“没问题！” 上交完手机，魏游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套衣服，他望向正前方的镜头，适当地配了一句背景音：“穷游之旅，正式开启。” 旅途行程从南至北、由西向东出发，起初确实依照魏游所设想的进行得比较顺利，白天的拍摄过程虽然劳累，为了节目效果身心疲惫，不过一到晚上，他就能拿回手机到游戏世界去看看瓜崽，顺便休息放松一段时间，因此团队中他反而是每天状态最饱满的那个。 但到了中途，从一行人因为任务失败住进帐篷开始，情况就发生了巨变。 每天的食物开始变得参差不齐，经常好一顿差一顿，有上一顿没下一顿，晚上睡觉也很少能有自己单独一个房间，通常最少都要两人合住，有时甚至是四个人睡大通铺。 依照策划的说法，既然是穷游，怎么可能每天都有酒店豪华单间住呢？ 依照夏广思的说法，就是预算不够了，得省着花。 发生这种事别人倒是无所谓，穷游也有穷游的乐趣，可就是苦了魏游。 有人同住的时候，他不敢随意尝试进游戏，于是只好从每天都去游戏一次，变成了有机会才能进游戏一次。 每当回到过去，面对瓜崽那张幽怨的小脸，他都愧疚得恨不得自己贴钱住单间。 而旅行到了后期，拍摄转向西北戈壁，条件就变得更恶劣了，偏偏还是在冬季，风景固然很美，沙漠雪原让人流连忘返，过程中趣事也很多，但每天大伙吃饭睡觉上厕所都黏在一块，算是彻底断了他抽空进游戏的想法。 整个拍摄持续了整整十八天，在结束的那天夜晚，团队所有人聚在当地有名的饭店聚了顿餐，魏游喝了不少酒，晚上稀里糊涂地在酒店睡了一晚，第二天还没怎么睡醒便被叫起来乘坐大清早的飞机返回了许昌市。 从机场打车回到自己的公寓，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 魏游头晕、困顿、眼睛酸涩，因为没吃午饭，浑身还有些乏力，但他依然坚强地收拾好背包，并将旅行途中为瓜崽买的纪念品项链揣进包里，然后打开手机，点开了游戏app。 在黑暗袭来之前，魏游心想，自己这回距离上次进入游戏已有差不多一周时间了。 上次去看瓜崽，对方还在上五年级，按照这恐怖的时间差距，这次过去，对方或许都已经上初中了吧…… ※※※※※※※※※※※※※※※※※※※※ 瓜崽日记： 9月3日星期一 多云转阴 今天是开学的日子，过得和傍晚的天气一样糟糕。 不开心，好难受…… 当我推开家门，知道屋子里没有哥哥的身影，并且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他的身影，我甚至有点不想回家。 第一次希望哥哥可以不要那么厉害，如果他是个普通人，是不是就能一直陪在我身边了。 养崽第二十二天 “铛！铛！” 魏游清醒过来时，耳边正好响起两道浑厚而响亮的钟声。 他转身看向柜子上的座钟，时针恰好停在下午两点的位置。 环顾四周，这间屋子没有丝毫变化，光线依旧昏暗，家具依旧拥挤，空气中也依旧弥漫着淡淡的厨房油烟与洗衣粉混合的气味。 天气略有些闷热，现在应该还处于夏季。 没有在卫邵东家多逗留，魏游很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对面的房门。 门开的一瞬间，一股浓郁的百合花的香气飘逸而出。 视线扫向餐桌，果然，那束腰型的玻璃瓶里正插着两支盛开的多头百合。 他轻声关上门，换了拖鞋走进屋里，视线掠过周围，发现整间屋子好像几乎没什么变化，顶多是书柜上的书拥挤了些，以及当初打折购买的多肉盆栽都长得更大更繁茂了。 除此以外，这个家就和他最开始搬进来时布置得一模一样。 魏游放下背包，觉得有些渴，便踱步到厨房打开了冰箱，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冰水过饮料。 一看之下略有些惊讶，冷藏区竟然塞了不少菜，有购买来的腌菜，有新鲜的蔬菜，有做好的像是吃到一半收起来的剩菜，最上层甚至还有一盒包好的饺子。 魏游有点意外，心道看样子自己不在的时候，这小子还挺会过日子的。 他没有碰这些菜，只拿了一袋鲜奶喝着解渴，看到外面的餐桌上有面包，便又拿了两片面包填肚子。 待在外间还是有些闷热，魏游提着牛奶叼着面包打开自己的卧室门，继而又是一惊。 他都一年多没回来了，这屋子的床上竟然还铺着床具？ 他提起被子的一角闻了闻。 不错，被子是才晒过的，有太阳的味道，被套上也还留着淡淡的皂香，应当是卫绪一直有在给他的床具换洗晾晒。 不愧他养大的好孩子，和小时候一样勤劳能干！ 魏游原本想的是在摇椅上睡一觉，既然床都铺得好好的，他便直接开了空调，吃完牛奶面包后，洗了把脸就钻进了床铺里补眠。 这一觉睡得十分舒服，直到听见外边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他才苏醒过来。 估计是卫绪回来了。 魏游揉了揉眼睛，翻身下床，拉开窗帘，落日金色的阳光倾斜进屋子里。 他伸了个懒腰，转身去开房门，下一刻忽然对上了一张十分熟悉又带着点陌生感的脸蛋。 魏游一下愣住了，眨了眨眼，一时有点不敢相认。 在他面前的是个漂亮的少年，穿着一身雪白的校服，外套的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 衣服裤子虽有些宽大，但套在这偏瘦而挺拔的少年身上，却显出恰到好处的潇洒。 魏游不禁比对了一下对方到自己胸前的身高，随即感到惊讶。 他才一年多没回来而已，那个怎么吃都不长个的小瓜崽怎么一下窜这么高了！ 不仅长高了，头发也剪短了，从前瓜兮兮的可爱刘海不见了，变成了眉毛以上清爽的碎发。 或许是一下子窜太高的缘故，营养有点跟不上，两颊上鼓鼓的婴儿肥消退了，使得单薄而高挺鼻梁轮廓更清晰了，面无表情的脸不出意料地透着一股清傲的冷感。 他的瓜崽已经长成了一个一本正经的俊俏小少年。 意识到这点，魏游既高兴又莫名有点遗憾，视线扫过他的全身，旋即挑了挑眉问：“上中学了？” 卫绪点了点头。 “校服挺好看的。”魏游辨认他胸前的标识，“香坊第二初级中学。” “就是校服好看，才去二中的。”卫绪说。 他还没到变声期，但声音显然已经是少年人的声音了。 变化这么大，魏游发觉自己突然有些不知该怎么跟他相处。 “别在门口堵着了，”他轻咳了一声，往外走去，“你发现我回来了？” “看到背包了。”卫绪紧跟在他后面。 “哦。”魏游瞟了眼自己放在茶几上的背包，发现旁边多了只塑料袋，透过绿色的塑料薄膜隐约可以看见里面装了些切好的排骨。 “还买了菜回来，现在都自己做饭了吗？” “嗯，做得不好，还在学。” “挺好的，是该早点学着做饭。” 魏游提起那袋排骨进了厨房，嘴里道：“不过今天我回来了，晚饭就我来做吧，想吃什么样的排骨？” 一时没等到回应，他回过头，看到卫绪站在厨房门边熟悉的位置，日落的光芒映在他的上半张脸上，将那双眼睛照得清澈透亮。 魏游倏然发现，瓜崽其实还是有一点没变的，就是这双微微上扬的猫儿似的眼睛。 当他睁大眼仰头注视某个方向时，依旧会带给人楚楚可怜的感觉。 “我都行，你做什么我都吃。”卫绪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一条黄瓜和一包鸡毛菜，道：“我打下手。” “好啊，顺便把饭也煮了，多放点米，我有点饿了。” 既然瓜崽已经长成了青春活力的少年，魏游也就不再像从前那样仔细小心地照顾他了，能使唤的地方就使唤。 由于食材有限，晚饭只做了简单的一荤两素。 两人在餐桌旁落座，依旧是和以前一样面对面地坐着吃饭。 起初气氛有点沉默，魏游便主动开口问道：“变成初中生了感觉怎么样，学校生活有意思吗？” “还行。”卫绪口吻淡淡的，随即似乎意识到自己回答得太简单了，又补充了一句：“比小学更充实一点。” “我不在这一年多，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哪种大事？” “对你影响比较大的？” “也没什么……”卫绪思考了片刻，然后佯装不经意地说道：“小学毕业考考了全校第一，算不算？” “这当然算了，”魏游露出笑容，“人生能有几次毕业考，考第一很难得的，可惜我不在，不然肯定得好好庆祝一下。” 卫绪夹起一块排骨到碗里，低着头安静地吃着，不知害羞了还是想到了别的事。 又安静了一阵，魏游开口道：“抱歉啊，工作太忙了，这么久才回来看你。” “没关系，”卫绪一边低头吃饭，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只是错过了我的小学毕业典礼、初中入学仪式，和两个生日而已。” 魏游在桌子底下轻轻地踢了他一脚，在对方抬头看过来时，以揶揄的口吻调侃道：“小小年纪，挺记仇啊？” 卫绪注视着他眨了眨眼，约莫从没听魏游这么跟自己说话过，所以有点懵神。 在他的印象中，哥哥永远是温温柔柔的，会顺着他、哄着他的，从来不会对他说一点重话。 然而刚才，哥哥却拿脚踢他了。 这带给卫绪一种新奇的感觉，他好像第一次发现哥哥真正的性格。 “我工作已经忙完了，接下来可以好好放松一段时间了。”魏游说道。 卫绪微微睁大眼：“不走了吗？” “不走了。” 卫绪点了下头，垂眼扫向面前的排骨，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表现出特别明显的激动兴奋的情绪。 但魏游发现他低下头的时候，唇角牵起了一点弧度。 那笑容稍纵即逝，不过总算让他放心了下来，这小孩应该是开心的。 ※※※※※※※※※※※※※※※※※※※※ 瓜崽日记： 2010年 9月7日 星期二 晴 他回来了。 已经一年零六九天了。 回想几个月前，我总担心他是不是忘了我，是不是遇到了喜欢的人，会不会和喜欢的人结婚生下自己的小孩，不再喜欢我了……每当想到这些就提心吊胆，恐慌得不行，直到今天他回到这里，才总算安定下心神。 我认真地观察了他，没有丝毫变化，心里很高兴。 不过他好像有些惊异于我的变化，惊讶我居然长高了这么多，变化那么大，还会自己做饭了。 看到他惊讶的表情，我突然很有成就感。 哥哥，看到我在好好长大，你应该也很开心吧。 养崽第二十三天 傍晚，洗完澡后，卫绪便回了房间去写作业。 虽然才升入中学没多久，但作为重点班的一员，同时还是以年级第一成绩进入二中的卫绪，对自己的要求要高得多。 魏游六点去他房间时，他在写作业，七点去看时，他在预习功课，八点过去，他还在埋头写着什么。 魏游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继而敲了敲虚掩着的房门，迈步进去道：“还没写完吗？” 卫绪在他走到桌边前迅速把自己的本子合上了，若无其事地抬起头道：“作业写完了，在写日记。” 魏游正奇怪他本子上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收得这么快，听到是日记就理解了。 他瞥了眼被卫绪压在手下的牛皮笔记本，这笔记本和他之前送他的那本明显不同，有皮扣，最上面还有一行某某局赠送的字样，他问：“你这是第几本日记本了？” “第四本了。” “每天都写吗？” 卫绪不假思索地点头应是。 魏游露出惊讶的神色，不禁竖起大拇指赞叹：“厉害。” 他是由衷地感到佩服，回想自己小时候的第一本日记，只坚持写了不到一半就放弃了。 诚然，发现母亲偷看他写的日记是放弃的一方面因素，但主要原因还是他懒得写。 卫绪居然能坚持每天写日记这么久，这自律能力和意志力不说将来肯定要成大事，但一定不会混得太差！ “对了，我过来是想给你这个来着。”魏游将一只黑色皮面的小首饰盒放到他手边。 卫绪看了眼礼盒，抬起头：“这是什么？” “今年不是没赶上你生日嘛，补给你的生日礼物。”魏游说道，“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其实不送礼物也没关系……”嘴上这么说，卫绪手上却很诚实地拆开了首饰盒上的丝带。 掀开盖面，便见一条银色项链静静地躺在黑色绒布上。 卫绪双眼微微睁大，提起项链，相对较重的吊坠滑到下端，是一个中间镂空的小月亮。 “为什么是月亮？”卫绪眨了眨眼问。 “没为什么，就是这个图案相对别的更素一点。”魏游拿过项链，双手绕过他脖子把项链扣上，又整理了一下吊坠的位置，说：“你们学校要是不让戴学生佩戴乱七八糟的首饰，这是纯银的，应该没关系。” 卫绪低头拿起吊坠瞧了瞧，弯弯的银月在台灯光芒中散发着夺目的光辉 他又抬起头：“只是这样吗？” “只是这样，如果你非要找个理由……”魏游沉吟片刻，倏然眉尾微扬，道：“月亮嘛，古来就象征思乡之情，看见月亮难免会怀念故乡和亲人朋友，你就当我那时候在想你吧。” 卫绪似乎对这个解释还挺满意的，嘴角浮现一丝笑容。 “好了，礼物我也送出去了，就不打扰你了，”魏游说，“你继续写吧，写完早点睡，我去洗澡了。” 卫绪点头“嗯”了一声，侧着身目送他出去。 即将走出房门之际，魏游突然又回过头：“对了，你明天几点起床？” “五点五十。” “这么早啊！”魏游有点讶异。 “嗯，学校有点远，骑自行车过去也要十五分钟。”卫绪解释，“住校生通常七点不到就到班里了。” “这也太辛苦了。”魏游隐约记得自己上初中时也起得很早，但应该没有卫绪这么早。 当然也可能是他比较懒的缘故，一般都踩着早读铃声进班级。 果然，当年偷的懒迟早有一天还是得补回来。 魏游叹了口气。 “行吧，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学校，跟你去认一下路，免得以后要去找你都不知道你学校在哪。” 卫绪愣了一下，然后应了声“好”。 想着明天要早起，魏游洗漱完后定了个闹钟，稍微看了会儿书就关灯躺下了。 闭上眼，听觉变得灵敏，卫绪在洗手间刷牙洗脸的声音清晰可闻。 回想起今天的经历，他莫名有种惆怅中带着安心的感觉。 心想，这大概就是属于为人父母的心情吧，不知不觉中，孩子就长大了，不再不需要他一步一步耐心的指导，对事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处理手段，即便不用他照顾，也能独自生活得很好。 抱着这种迷茫的幸福感，魏游很快就意识朦胧了，迷迷糊糊地即将进入睡眠。 这时，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开门声。 他被这开门声惊醒过来，眯着眼望向前方，果不其然看到一个身形纤瘦的身影站在床角。 “怎么了？”他问。 卫绪抱着枕头，说：“我想跟你一起睡。” “你都这么大了，还要跟我睡？” “不行吗，哥哥。” 明知魏游看不见，卫绪还是低下头，以恳求的视线注视对方。 魏游一听这声“哥哥”，立马心软了一半。 这孩子长大了，称呼也跟着变了，今天称呼自己一直都是简短的一个“哥”字，现在听到这声“哥哥”，便一下子把他带回到了瓜崽八岁的那段时光。 一个奶萌奶萌的小崽子，整天黏在他腿边“哥哥”来“哥哥”去的，魏游那时候心疼卫绪居多，还不觉得有多软萌可爱，现在想起来着实有些怀念。 想到这里，他掀开被子道：“就今晚啊，以后自己睡。” 顿了顿，怕他误解，又解释道：“你每天起这么早，跟我睡会把我吵醒。” “那我只在周末来跟哥哥一起睡。” “这倒也不必。” 卫绪佯装没有听见，将枕头放到床头，然后便躺到了床上。 多了个人后，魏游突然发觉这一点五米宽的床有些不够睡了，再次在心里感慨这孩子长得真快。 “我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就不要抱着我睡了，太热。” 卫绪正要抓他的胳膊，闻言只好收回手，闷声道：“我刚满十三岁，也算大吗？” “十四岁都要承担刑事责任了。” 卫绪撇下了嘴角。 安静了一段时间后，他突然开口问：“哥，你今年是不是三十岁了？” 魏游差点被口水呛去：“我怎么就三十岁了？” “零五年的时候，你跟我说你二十五岁。” 魏游一时无言。 卫绪侧头看向他：“不是吗？” 魏游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应付道：“没错，我三十了。” 卫绪又说：“但我觉得你没什么变化，一点也没有变老，和以前一模一样。” 魏游心道换成现实时间，这才过去几天啊，自己能有变化才怪了。 卫绪像是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会不会我上高中的时候，哥哥也还是长这样？” “也许吧，我老得慢。”魏游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便翻了个声背对他道：“老哥哥困了，你别说话了，明天还得早起，你年轻睡的时间少照样生龙活虎，我这把年纪了可吃不消。” 卫绪其实还想再跟他聊天说会儿话，但魏游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闭上嘴安心睡觉。 ※※※※※※※※※※※※※※※※※※※※ 啊，好短 养崽第二十四天 第二天闹铃响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 魏游醒来感到脖颈间都是汗液，潮湿的领口贴着皮肤，十分难受。 他正想伸手去按个闹铃，一抬胳膊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臂又被身边这小子当抱枕抱着，两个人挨得这么近，怪不得自己会热出这么多汗。 这时，卫绪也皱了皱眉头醒过来。 他闭着眼睛手法熟练地按掉了闹钟，继而打了个呵欠坐起身，声音沙哑地说道：“哥，起床了。” “嗯，你先去洗脸……”魏游翻了个身，尾音拖得长长的，闭着眼感觉随时都能睡过去。 卫绪“唔”了一声，翻身下床回房间穿衣服。 魏游维持着半梦半醒的状态在床上眯了好一会儿，直到耳边传来卫绪洗漱完毕走出洗手间的声音，他才慢吞吞地起床。 为了节省时间，早饭两人准备去楼下的早餐店买。 下楼到一楼转角，卫绪从楼梯后面的小仓库拖出一辆自行车，正是三年前魏游给他买的那辆。 当初为了多使用几年，魏游特意买了较为轻便的成人款自行车，前面有个篮子，后面带有座位。 或许对于当时四年级的小学生来说大了些，换到现在骑却是刚刚好。 卫绪将书包放进篮子里，两人推着自行车去早餐店买了早饭，待走到巷口，魏游便问他是想坐前面还是坐后面。 卫绪不假思索地回答：“坐后面。” “我想也是，你现在这身板还带不动我。”魏游说着，将早餐交给他提着，然后抬起腿跨坐到自行车上，一只脚踩着踏板，一只脚着地，冲卫绪抬了抬下巴道：“上来吧。” 卫绪坐到自行车后座，右手抓住他腰间的衣摆道：“好了。” 魏游两手扶正车头，正要上路，突然又回头道：“你可以在路上吃个早餐，不过也别忘了给我指路。” 卫绪将装着馒头的塑料袋打开，乖乖地应了一声。 少时，这辆载着两个长腿男生的自行车便顺滑地溜出了巷口，骑上了路面。 尽管是夏季末，早晨的风却有些微凉，卫绪不自觉地将自己的身体缩到了魏游的身后，一边啃着白白的馒头，一边望着路边疾驰而过的街景。 不知是不是所经历的视野与平时不同的缘故，他突然发现这座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小镇竟然有些陌生，眼前闪过的更像是电影里的画面，令他产生恍惚的感觉。 “路口往哪转啊？” 魏游忽然的提问打断了他的思路，卫绪探头扫了眼街口，连忙回答：“向右。” 魏游一转车头，朝着右侧的马路驶去。 十几分钟后，两人抵达了卫绪的学校。 将自行车停在路边，魏游抬头望向校门后宽阔平坦的大路与几栋连在一起的楼房，感叹道：“不错啊，这学校看着挺漂亮的。” “因为是去年才建成的。”卫绪解释道，“这边的条件比一中好得多，每个教室都有空调和电脑，就是地方有点偏。” “还行，也就十五分钟路。” 卫绪提起书包背到身上，道：“哥你待会儿骑这车回去吧。” “那你呢？” “我蹭同学的车，或者坐公交。” 魏游回想自己一路过来都没看到过公交站台，疑惑问：“这有公交吗？” “有，我看到过。” “行，那你在这好好学习，我先回去了。”魏游拍了拍他肩膀，刚转过身要扶自行车，身后又传来一声“哥”。 他回过头对上卫绪的视线，看他的表情，像是想要说什么。 “还有事？”他问，随即想起第一次送瓜崽上学的经历，不由漾开笑容道：“难道现在还要我过来接你放学？” 卫绪摇了摇头，刚要张嘴说话，迟疑了一下又把话吞了回去。 他其实是想在分别前抱魏游一下，就像小时候那样。 但是考虑到现在自己都这么大了，还总舍不得大人回去，这场面要是被同学看到了，未免有点丢人。 于是纠结半晌后，他只是若无其事地抓着书包背带道：“我去上学了，晚上我会买菜回来，你别买了。” 魏游还以为他要说什么，闻言挥挥手道：“知道了，去吧。” · “卫绪！” 刚拐进后门，卫绪就看到杜梢站在他座位旁一脸神情激动地挥舞着手里的作业纸。 “快，作业接我抄抄，老师要来了，”他语速飞快喊道，“这狗屎的英语，这么长的完形填空，我看得脑袋都疼了。” 他默默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从包里抽出一张作业纸给他：“回自己座位抄。” “谢谢班长，您就是我的救世主。”杜梢熟练地拍着马屁，接过作业纸正准备回座位，突然想起什么“咦”了一声，道：“你今天心情很好啊，居然没有骂我笨？” 卫绪嘴角微微扬了扬，没有否认。 “干嘛啊，似笑非笑的，有什么好事？” “没事。” 他敷衍地回应了一句，慢条斯理地把书包里的作业和铅笔盒都拿出来放在桌上，刚要把书包塞进抽屉，视线忽然扫到抽屉边放着一袋彩色巧克力豆，便拿出来问杜梢：“这是谁放我这里的？” 问到这个，杜梢就忍不住撇嘴：“还能是谁，刘薇薇呗！” 说着，视线幽怨地扫了眼讲台。 卫绪跟随他的视线望去，那个小学总爱找他麻烦的女生正站在讲台上整理作业本。 约莫是一直在暗中关注着教室这边的角落，卫绪视线一过去，对方就灵敏地抬头望了过来，毫不扭捏地与他对视。 卫绪随即转过头，装作没看见。 “真没想到，她喜欢的居然是你，亏我以前还一直以为她暗恋我。”杜梢嘀嘀咕咕。 卫绪将巧克力豆推到他面前：“你吃吗？” 杜梢眼睛发亮：“你不吃啊？” 卫绪摇了摇头。 “那我拿走了。” “嗯。” 杜梢“嘿嘿”一笑，一把抓起巧克力豆揣进了口袋。 返回座位的途中，他听见有女生的嬉闹声传来，透过窗户玻璃看去，便见好几个穿着初三校服的学姐靠在走廊的栏杆旁边，一边大声地聊着天，一边直勾勾地注视着教室倒数第二排的某个座位。 杜梢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教室后边低头看书的卫绪，然后神色复杂地拧起眉。 他真的难以理解。 虽然他也承认他兄弟这模样确实长得还挺俊的，头上顶着年级第一的光环，还是重点班的班长，每次排队去到哪里都是带队的那个头，这样的人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也是迟早的事。 但这才刚开学一周而已，每天早读、课间有同年级的女生装作不经意地路过窗户看卫绪也就罢了，现在连九年级的学姐都来围观了，至于吗？ 杜梢摇了摇头，故作深沉地叹气：“现在的学生啊……” ※※※※※※※※※※※※※※※※※※※※ 马上就开始长了！ 养崽第二十五天 卫绪放学回来的时候，魏游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这个年份无线网已逐渐在国内普及，魏游忙活了一下午请人给自己家里拉了网线，这下总算是可以随心所欲地上网了。 然而光有网线还不够，他还琢磨着等下次回去，或许可以把自己放在家里不怎么使用的那台笔记本电脑拿来。 倘若他记得没错，中考是有计算机考试的，把电脑带过来，正好可以让卫绪早点熟悉电脑操作。 话说回来，魏游听到钥匙转开门锁的声音就转头望向了门口，接着便看到提着书包和两大塑料袋食材的卫绪走了进来。 “我回来了。”他高声道，见魏游就坐在外侧的沙发上，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继而将两袋印有某某菜市场字样的塑料袋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 “买了这么菜啊，”魏游坐起身，打开塑料袋瞧了瞧，“牛肉，猪肉，还有半只鸡，这么多荤菜，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卫绪：“是你回来的第二天。” 魏游挑了下眉，旋即露出笑容起身：“行，那今天就多做几个菜，庆祝我终于忙完工作了。” “嗯。” · 因为做的菜比较多，吃饭也吃得比较迟，等到晚餐结束，天色早已暗沉下来。 卫绪今天难得没有回家作业，吃完饭空闲下来，两人便一块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影《泰坦尼克号》。 当播映到男主给女主画画的名场面时，卫绪突然想起来道：“哥，我想报个美术班。” 魏游有点意外地侧过头：“学校的吗？” “不是，校外机构的，今天来学校发了传单。” “想学就去学呗。”魏游对此没什么意见，也没问他为什么想学，反正他现在手头宽裕，一点培训班的钱不放在心上。 “回头把传单给我，要是有成人课程，我也去报一个，跟你一块儿学。” 卫绪轻轻笑了下，应道：“好。” · 做下决定后，魏游很快付出了行动，一到周六放假，便带着卫绪顺着传单上的地址找到了培训机构所在的小楼。 楼里的培训班很多，除了绘画，还有音乐、书法和舞蹈。 卫绪挑了一个专业素描班报名，魏游见有成人绘画班，便也报了一个，正好能接上之前学习的课程。 两个班的上课时间有些不同，卫绪是固定在每周六两节课，魏游的成人班则比较随意，只要时间有空，随时可以预约上课，甚至老师不在，他也可以自己自己去画室练习。 魏游对这个课程的自由度感到很满意，这么一来，即使他偶尔回到现实忙点什么事也不会有影响。 报名培训班只花了不到一小时，从培训机构出来时间还很早，魏游看天气挺不错的，便带着卫绪逛起了街，顺便想替他买几件衣服。 “我有衣服穿。”卫绪说。 “你当我没注意吗，每天两件白t恤来回换着穿。” “现在长个子快，没必要买很多衣服。”卫绪接着说，“而且反正都要穿校服。” 魏游当然也知道这点，但他现在打扮“儿子”的心蠢蠢欲动，卫绪的理由压根无法打动他：“你这张脸这么好看，不买几件漂亮衣服衬托，不觉得浪费了吗？” 卫绪摇摇头，完全不觉得。 魏游索性道：“不管了，听我的，我就要给你花钱。” 卫绪小时候无法在这方面反抗他，现在也照样反抗不了，只好乖乖地应了声：“好吧。” 然后又不抱希望地补充了一句：“少买几件。” 魏游敷衍地点点头，兴致勃勃地带着他沿街逛起了男装店。 卫绪身材偏瘦，肩宽腿长，比例优越，不论什么样版型的衣服还是裤子穿在他身上都很合适。 这种情况下，卫绪的衣服再好挑选不过，才逛了半小时，魏游就为他付款购买了三件衣服，两条裤子，一双鞋。 提着袋子走出鞋店时，卫绪看他还有继续往下逛的势头，立即拽住他的手臂道：“可以了哥，下次再买吧。” 魏游心想现在已经是夏季末了，买太多确实穿不过来，就点点头：“行，那就这样吧。” 话音刚落，卫绪尚未来得及松口气，魏游瞥见左手边有家内衣店，又道：“衣服裤子都卖了，索性买个一整套，去年你本命年我都没给你买过红内裤，今年给你补回来。” 卫绪想要拒绝，但魏游已经往那边走了，于是只能提着袋子跟过去。 走进店里，魏游径直略过女士内衣，走到男士内裤架子前，卫绪目不旁视地迈着步子紧跟在他后面。 店老板是个长得很有气质的女人，见他们进来便踱步过来问：“是给哪位买？” 魏游指了指卫绪：“我弟弟，十三岁了，给他买几条内裤，有红色的吗？” “有的。”老板娘打量了卫绪两眼，然后拿出一条平角内裤给他：“这个怎么样，纯棉的，质量很好，也很透气。” 魏游接过内裤捏了捏布料，确实挺舒服的，转身问卫绪：“这个怎样？” 卫绪瞟了眼，有些随意地点了点头。 魏游说：“那就这个给我包起来吧。” “你要不多买几条，这款一盒四条装的，有好几种颜色。”老板娘又从底下拿起一盒内裤给他瞧。 “可以。” “那我就给你这盒包起来，一盒一百二，他这个身材穿最小码m码应该差不多了啊？” 魏游刚要应声，卫绪突然拽了拽他的衣服，魏游转过头去，对方小声地说道：“我想要宽松一点，买l的吧。” “这样腰不会大吗？” “稍微大点没关系。” 魏游点点头，转头对老板娘让她换l码。 不一会儿，两人走出店铺，魏游发现卫绪耳朵脖子都有些泛红，以为他是在为老板娘方才的打量而害羞，不由得笑了下：“这有什么可害羞的。” 卫绪没有应声。 魏游想到他现在正是青春发育期，便问：“你们学校有专门的生理教育课吗？” 卫绪愣了下，然后回答：“听说以后会有。” “有就好。” 魏游心想如果要他来给卫绪讲这方面的事情，他还真不知该从哪说起。 “哥，你有谈过女朋友吗？”在穿过马路后不久，卫绪突然问道。 魏游刚想回答没有，忽而记起自己高中的时候有和一个女生交往过几个月，便改口道：“没有谈过特别正式的。” “哦。” “干嘛问这个？” 卫绪思索了片晌，不紧不慢道：“我们班里有个女生，每天给我送吃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魏游听到这话，第一反应便是想要揶揄他，但随即想到这是自己从小养大的瓜崽，而不是他在现实世界里交的那群兄弟朋友，又不禁有些操心起来。 他认真思索了片刻，然后一本正经地提供建议：“站在我的角度，我肯定会希望你在这个年纪把注意力都集中到学习上，学习是你当下所要做的任务最主要的一项。 “而谈恋爱这种事情，未来的时间还很长，你以后有的是时间去追求，去恋爱，所以，如果你对那位追求你的女同学没有感觉，就最好干脆利落地拒绝她。” 卫绪点了点头。 “你喜欢她吗？” 卫绪摇摇头。 “那不就行了，你和她说清楚就好，她要是还锲而不舍地追着你，你就跟你们班主任提一提，相信你们班主任可以处理好这种事情。” “嗯。” 走了一段，卫绪又问：“那哥哥你想找女朋友吗？” “我？”魏游轻抽了口气，继而轻笑道：“这事不好强求，得看缘分。” “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魏游瞥了他一眼：“挺八卦啊你，问这么细。” 卫绪抿着唇，表情乖巧地笑了笑。 魏游心道他这个年纪对这种事情好奇也挺正常，便还是认真回答道：“我要求可多了，首先得是活的，然后要长得合我的眼缘，要温柔偶尔也会撒娇的，要善良、孝顺、专一、脾气好，嗯……就这些吧，其他的倒是没什么标准。” “那要求也不算多。” “是吗。” 卫绪点点头，回想他所提的条件，压根就算不上什么要求。 “你还小不懂，其实这种事情主要就是看眼缘，真喜欢上谁了，前提标准都不算什么。”魏游搭上他的肩膀，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道。 卫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问了。 · 魏游并没有把这次对话放在心上，毕竟他单身多年，早习惯了被人问女朋友的话题。 谁知就在半个月后，他发现自己好像有了追求者。 对方正是培训班里教他画画的年轻女老师，姓马，叫马兰静，是个脸蛋圆圆笑起来很阳光的姑娘。 每次魏游预约时间过去，对方必然会给当天所有的学生准备一份茶点和水果。 魏游起初没有发现这些，还是别人跟他提起，说每次只要他过去，当天就会有好吃的，他才隐约意识到这点。 但魏游也不敢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毕竟“她在暗恋我”是人生的三大错觉之一。 直到九月末周六的一个下午，傍晚结束课程后，女老师让他稍微等一等，然后在其他学生离开后，她便询问道：“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怎么样？” 魏游一下有些发懵，自从辞职宅在家里做视频，他已经许久没有被女孩以这么直白的方式约过了。 “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菜馆，一起去吧。”马兰静露出比平时略显腼腆的笑容，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红晕。 魏游下意识想要拒绝，但也不想回绝得太生硬，免得以后见面尴尬。 正犹豫该怎么说，恰好此时卫绪背着个单肩包出现在了前门口。 发觉魏游被女老师拦住，卫绪抓着单肩包的背带靠在门框上，微微歪着脑袋，以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望着这边。 魏游正好找到拒绝的借口，笑了笑道：“还是算了，我弟弟来等我了，我跟他回去吃。” “可以叫你弟弟一起来嘛，”马兰静说，“那家菜馆是我朋友新开的，一直叫我带几个朋友过去支持一下生意，你不会不给面子吧？” “额他……”魏游看向卫绪，使眼色想让对方开口拒绝一下。 然而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平时很机灵的，今天这情况却只是一动不动地靠在门框上，脸上既没有不耐烦，也没有任何看好戏的神态，就是一脸无动于衷甚至有点冷漠的神情。 魏游隐约在他眼神中读出点不高兴的情绪，也不知道是谁惹到他了。 ※※※※※※※※※※※※※※※※※※※※ 大家好，崽崽从下章开始就要入v啦，明天将有三更掉落，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啦！ …… 推一下预收： 《演员领域法则[无限]》 崔错最近已经倒霉到了出门必踩狗屎的地步，因此当他被选中出演一场突如其来的真人逃生影片时，他也没觉得有多震惊。 毕竟人倒霉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但他还是低估了自己运气值的下限。 演员领域法则第一条：牢记角色卡信息，贴合角色表演，任何场合，扮演至上。 法则第二条：隐藏好自己的真实身份，一旦被npc得知你的真实姓名，则大概率被npc抹杀。 出道八年·家喻户晓·当红明星崔错：我怀疑这规则是在针对我。 每当面临选择，他必能抽到最古怪的角色卡。 可盲人、白痴也就算了，真人铜像又是什么鬼啊! 好不容易碰上一个欧气爆棚的熟人，偏偏对方还是被他数落过演技面瘫的新人后辈。 面对后辈冷酷的眼神，崔错认命了，既然蹭不上欧气，他索性放开自我。 拼运气，他躺平任嘲，拼演技，他绝不认输。 “纵使拿的是最差的剧本，我也会让它变成我的主场戏！” —— 这里是演员领域，充斥着怪诞、伪善、畸形与堕落的人性！ 这是演员的世界，随处可见歇斯底里的愤怒、抉择失误的悔恨、成功逃生的狂喜与濒临死亡的嘶吼！ 而每当午夜的钟声敲响，手执权杖的黑猫绅士必当站立在颁奖礼堂的顶端，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在座各位都是领域精心挑选的演员，请务必拼尽全力在接下来的影片中展现出你们最精彩的表演，千万不要让观众失望哦！” —— 谢荀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是崔错的八年老粉。 我最大的幸运，是和你共赴这场有去无回的冒险。 呆萌装酷但能打·醋坛子攻x身软体弱但能演·戏疯子受 ······ 预收二：《爷成了自信直男》 十八线小演员叶相良意外穿进了一本娱乐圈男主文里。 在小说中，作为喜欢主角江疏的头号炮灰霸道总裁，他对主角爱得死去活来，求而不得，最终强使钞能力让尚处在贫穷时期的主角和他结婚，并在之后三年砸钱铺路将主角捧为了巨星。 叶相良：再见，爷有这个闲钱干嘛不给自己砸资源。 然而他被舔狗系统绑定了，必须按照情节做任务。 从此叶相良开始了痛苦的舔狗日常。 日复一日，一舔三年，当终于要熬到情节转折的时候，他忽然脑袋一疼，昏睡过去，醒来时，绑定的舔狗系统一转成为了自信直男系统，任务变成了每天必须对主角说十句直男语录。 叶相良不想做自信直男，但做了三年舔狗的他不得不承认做自信直男真他吗的爽。 于是，在江疏当着他的面把他送的蛋糕丢进垃圾桶的时候。 他嘴角一扬，勾出自信的弧度：“好吧，我承认你的小花招成功吸引了我。” 当江疏冷着脸说离我远点的时候。 他跨步上前，捏住他的下巴：“别嘴硬了，我知道像我这种成熟的大哥哥很吸引你们这些年轻小伙子。” 当江疏穿着浴袍走出浴室的时候。 叶相良撑着脑袋躺在床上，微笑地看着他：“穿成这样是在勾引我吧，小家伙，真想现在就把你狠狠地办了。” …… 一段时间后，江疏忍无可忍，直接将他按在墙上：“光会嘴上逞英雄，你倒是办啊？” 又浪又怂嘴强王者受·一撩就脸红冷酷纯情攻 轻松沙雕，放飞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