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霸你清醒一点》 第 1 章 六月末,教室里闷热潮湿,各种蛾子飞虫循着灯光努力往窗缝里钻,安静的晚自习不时响起女生的惊叫声和书本扑打的声音。 临近期末考试和暑假了,一拨学生正为即将到来的高三紧张着,而另一拨沉浸在假期将近的兴奋中。 石宇杰就属于后一拨学生。 替周围桌的人拍了五次蛾子后,他终于忍不住偷偷摸出手机,环顾四周并把书立拉长后迅速点开微信页面。 -鹤! -你再不回来孩子真就饿死了! 对方一直没回复。 石宇杰把手机揣回兜里,皱起眉头。 这个点儿巡查组老师应该不会在校园里逛悠了,何况这乌漆嘛黑的,他要真被逮到了应该也能跑掉。 就怕是被认死理儿的保安大爷捉住,真要那样的话不叫级部主任出面不完事儿…… “砰!” 教室后门被人猛地推开,打断了石宇杰不安的猜想。 “鹤儿……”他扭过头,刚开口声音就哑在了嗓子眼儿里,不大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像铜铃。 教室里也瞬间一阵骚动,“卧槽”此起彼伏。 “安静上自习!”班长往后门这边瞥着,喊了一嗓子。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进门的这个男生没穿校服,耳朵上耳垂钉耳骨钉耳屏环,一样没落。 男生抬手抄了一把自己的蓝灰色头发,在几乎全教室人震惊的目光中走了进来,手里还提溜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纸兜。 他夸张地用两根手指捏着门把手,轻手轻脚地关上后门,然后迅速蹿回石宇杰旁边的座位上。 “快吃,别给孩子饿死了。”贺中鹤呼哧带喘地把一兜外卖塞进石宇杰桌洞里,又从他桌上抽了张纸按到额头上。 石宇杰没动,继续盯着贺中鹤,哑着声儿没说话。 “眼珠子收一收吧,快掉出来了。”贺中鹤偏头看了看他,从书立里抽了个本子挡在两人中间,“平时眼那么小,乍一瞪大看着怪惊悚的。” “不是,”石宇杰“嘶”了一声,把本子拨开,“就一个晚饭空加一节自习的功夫,你去染了个头?” “连漂带染。”贺中鹤纠正他。 “你……”石宇杰艰难地指着他,半天憋出来一句,“这个颜色太他妈浪了吧。” 学生染发在辉坛一中算是极恶劣行径,之前有艺术班的女生染了不显眼的棕色,被级部主任开回家一个月,家长和学生写了双份检讨才算完。 “就他妈这么浪。”贺中鹤笑着问前桌女生借了面小镜子,伸到脸前满意地扒拉着头发。 前桌的郭瑶把镜子给他后一直没转过头去,她看着贺中鹤:“太靓了!” 贺中鹤放下镜子朝她咧嘴笑了一下,后者一愣,有些羞赧地抿了抿嘴。 “哥哥啊我求你别浪了。”石宇杰拽了他一把,“等会儿老郑就来了,你想想自己棺材用翻盖的还是滑盖的吧。” “老郑这就进来,我数五个数。”贺中鹤说。 “什么意思?”石宇杰有点懵。 “刚才我故意穿过办公楼来的。”贺中鹤挑了下眉,忍着笑,“老郑办公室门开着,我站到门口晃悠了一下,他一口茶水直接喷到了对面老师桌上。” “操……”石宇杰的眼珠子瞪得更惊悚了。 “五。” “四。” 走廊里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以惊人的速度由小变大。 “三二一。”贺中鹤迅速说。 “贺中鹤!”后门又是“砰”的一声,听得班里所有人一惊。 “出来。”老郑脸色难看极了,他一把揪住贺中鹤的胳膊,矮不丁儿的一个小老头,硬是把一米八多的贺中鹤拖了出去。 同学们看着他的目光充满怜悯,纷纷在心里为他点了根蜡。 走廊灯光昏聩,夏风扑在脸上,毫无凉意,吹得人心烦意乱。 对面楼上油印室的门开着,发出“嗡嗡”的响声,几个老师正快马加鞭地把一摞摞纸抱进去又抱出来。 暑假作业的诞生。 贺中鹤的视线越过气得发抖的老郑,饶有兴致地看着蚂蚁搬家似的油印室老师。 “你到底想干什么。”老郑站得离他有点远,大概是为了避免仰着头这种尴尬的训学生姿势,“你说说,你在实验班不学习,整天勾结外班那些不着四六的学生,现在又给我整这出,我要你在这个班干什么?我忍得已经够好了吧,你下课串班打架,上课看闲书玩手机,只要没惊动级部,我是不是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告诉你,不想学习赶紧滚,我的班不需要老鼠屎。” 贺中鹤倚在墙上,收回目光,看了老郑一眼,没吭声。 “你给我站直了!”老郑咆哮。 他不情不愿地把重心往前倾了倾,象征性调整了一下站姿。 “你家情况特殊,我和任课老师们都照顾你,不想为难你,但你别觉得什么都是应该的,别给脸不要。” 老郑今天是真被他的蓝毛惹着了,说话相当难听。 贺中鹤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的,是不是自己没接住老师给他的脸,但他知道,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还能在实验班待着,绝对不是因为“你家情况特殊”。 学校里那么多家里“情况特殊”的,也没见老郑都把他们塞进实验班啊,那样的话直接开个特殊家庭班得了。 老郑是不敢为难他。 贺中鹤打架逃|课没惊动级部是有原因的。不仅老郑和任课老师,还有级部的老师,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刚才的那间油印室、隔壁高三楼的另一间油印室、还有实验楼旁建设中的小图书馆,都是贺中鹤他妈妈捐的。 所以他才有在学校作天作地还不怵老师的硬气。 “老师,”贺中鹤听他训了这一半天,终于开口了,“我家情况不特殊。” 的确是没什么特殊的,不就没有父亲么,他从小就不觉得没爸是件多奇怪的事。 在他的认知里,“爸爸”就是老妈每年吃年夜饭时在桌旁摆着的一张黑白照片,而“丧父”只是每次班里填家庭信息表时他只写一栏就可以。 自己不当回事儿的情况,却外人一遍遍提起,来强行给你贴上“父爱缺失”、“很可怜”、“娘俩不容易”的标签。 老郑噎了一下,瞪着他没说话。 “前几天我妈给您打过招呼了吧,我白发太多需要染一下,您当时也准了。”贺中鹤又靠回了墙上。 老郑最终还是没能避免仰头的姿势,他上前一步,死盯着贺中鹤:“我准了,我准的是让你染这种妖魔鬼怪的头发吗?!黑的盖不住白头发还是怎么着?!” “可您当时没这么说。”贺中鹤低头无辜地跟老郑对视,“我就挑了个好看的颜色,周围同学看着也赏心悦目,学起习来心情自然更好。” 四目交接间,他没感受到什么滋儿出火花大战一触即发,只觉得老郑气得鼻头锃亮发红,就要厥过去了。 贺中鹤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犹豫自己该不该扶他一把,给人小老头儿气成这样,怪不落忍的。 这场谈话很快就在老郑单方面的怒视下结束了。 他最后撂的一句话是“就要高三了,你等着看这次我怎么治治你。” 贺中鹤的蓝毛很快给这帮子学生紧张无趣的生活增添了一点色彩。最近一星期,几乎每天都有人来看看碰碰他的头发,郭瑶一下课就扭头看他,并表示对毕业后染同款发色的无限憧憬。 学校表白墙也出现了几次偷拍,配文都是“表白这个蓝发小哥哥啊啊啊啊好酷!”、“这位靓仔,辉坛一中有你了不起!”…… 贺中鹤把手机架在书立后头,看着表白墙上的投稿乐得直捶石宇杰胳膊。 “牛还是你牛啊鹤儿。”石宇杰拆开一包威化饼分了一圈,嘴里吹着口哨,“拉风。” “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想这么染,本来寻思染个黑的遮遮白头发得了,结果那tony老师一直摁着我说帅哥就是要染拽一些的颜色,不能浪费这张脸。”贺中鹤从他零食兜里拿了一管软糖。 “我摸摸。”石宇杰伸手戳了戳他的脸,“啊,好厚!” “滚蛋,抹我一脸威化饼渣子。”贺中鹤笑着把他的手拍开。 染发风波没多久就过去了,亮丽的一点蓝色很快成了学生们平淡生活的普通部分。 但老郑那边暗流涌动,他那句“治治你”还没兑现。 贺中鹤丝毫不慌,这种五十多的古板老头儿,想出来的招无非就是开回家、检讨、家长谈话。 但他没想到的是,老郑另辟蹊径,把他从后排的“不学无术堆”里调到了第一排的“学霸好学生堆”。 倒是有“好学生帮扶坏学生”那意思了,果然复古就是流行。 在学校,可以有老师管着,可以有直通级部办公室的监控盯着,但他不能离开后排的作妖小窝。 零食、课外书、手机、还有唠嗑斗嘴的同桌,这些在第一排想都不要想。 只有叽里呱啦念经一样的背书声常伴于耳,只有神神叨叨沉默寡言的学霸们将你包围。 这次老郑是动真格要镇住贺中鹤了,牺牲了这么一个宝贵的学霸位把他塞进来。 好啊,老郑对线对出经验来了,段位高了,知道该从环境上抹杀掉贺中鹤躁动作妖的心思了。 “鹤儿,你想我了就下课来找我。”石宇杰帮着贺中鹤收拾东西,同样悲痛万分。 “嗯。”贺中鹤把桌上的东西胡乱划拉进书包里,搂了搂他,“走了,铁窗泪去了。” “我会变成一尊望夫石,等你回来的那天……” “闭嘴,你谁啊你就望夫。”贺中鹤在周围人的笑声中捶了他一下。 “好伤心好悲凉,身体才刚离开我,心就已经在新同桌那儿了。”石宇杰委屈地撇撇嘴,戏加满了。 “行了,我的心永远在后排。”贺中鹤一边用湿巾擦着桌面,一边抬手比了个心,往石宇杰那边一扔,“我新同桌谁啊?” “待我观察一番。”石宇杰从桌上摸了眼镜戴上。 “我操。” “怎么了就,操啥。”贺中鹤擦着桌子,没抬头,“谁啊?” “我操。”石宇杰又重复了一遍。 他猛地抓住贺中鹤的肩,鼻子都要戳在他脸上了: “雁升!” ※※※※※※※※※※※※※※※※※※※※ 战战兢兢开文了orz保证不会坑哒!日更到完结!【握拳】 第 2 章 雁升是老郑的得意弟子,闷声不响一心扑在学习上,从高一没分科的时候就稳在年级前十,教科书式好学生。 这是老师的版本。 但在学生这里,只要是听说过这人的都知道,他进过局子。 “二十四班那个长得挺帅的学霸是原不良”这话传来传去,最后甚至出现了“二十四班那个长得挺帅的学霸以前沾花惹草睡了别人女朋友最后还捅伤了好几个找他算账的原配找的打手……” 他从来没解释澄清过,也没人敢跟他来往,谁也不知道传闻的哪句是真的。 “真是雁升啊!”石宇杰看贺中鹤没什么反应,扳着他的肩让他往前排看。 这会儿是下课时间,雁升戴着耳塞靠着墙,在几乎要把天花板掀了的嬉笑打闹聊天声中看书。 他低着头,手撑在下颔,眼角微微上挑,鼻子挺高。虽说穿齐了一身校服,但个儿高肩宽,没那种中学生傻不愣登的气质。 是挺帅的。之前刚分到这个班贺中鹤就在文科班一众女孩中发现了这么个帅哥,但没想到人家是个学霸,不是一路人。 “嗯。”贺中鹤把石宇杰的手从自己肩上拨下来,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那种传言你也信。” 信不信的,石宇杰也把他护送到了新座位旁,把书立摆好后提高了声音说了句“谁要敢找你事儿,记得喊兄弟我啊。” “行了别丢人了。”贺中鹤挥了挥手。 快打上课铃了,下节是老郑的数学连堂。 贺中鹤走到雁升旁边,这人拿着本历史年表,竟然还在看书,对自己有了新同桌毫不关心。 “借过下。”贺中鹤站在旁边等了两秒,开口道。 对方依然没反应,贺中鹤怀疑他魂儿已经被历史年表吸走了。 “穿越了?”贺中鹤伸手戳了他肩膀一下,笑了笑。 雁升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起身等他进去。 ……小眼神儿够冷酷啊,草什么高冷学霸人设呢。 贺中鹤虽然不是主动惹事儿型的,但脾气也并不好。 我跟你开玩笑套近乎主动示好,你他妈连个表情都不给,学习学傻了不会跟人正常交流? 贺中鹤看着吊儿郎当大大咧咧,能跟班里大多数人处好关系也不是没道理。他嘴上天天损来损去地逗人开心,心思却比谁都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方式相处,这些心里都有数,情商和交际这方面还是比较能打的。 贺中鹤决定这节课都不会再开口跟他套近乎了。 就是这么敏感,就是这么小心眼儿。 坐前排的感觉挺怪的,之前看老师就是个动来动去的小点儿,现在一抬头乍一看老师,会被老郑那张大国字脸吓一跳。 最难受的是时不时还会对上眼神。 “函数f(x)等于ax方加bx加c是偶函数,这个充要条件意思就是……”老郑眼珠子一直往贺中鹤这边骨碌。 贺中鹤干脆低下自己的灰蓝色脑袋,随便扯了张草稿纸边听边划拉。 数学课贺中鹤听得最认真,学文科得数学者得天下。语文英语和三门文科都被他扔到了一边,数学成绩却一直稳着。老郑因此多次痛斥他聪明但不好好学,把脑子给别人也好啊。 他现在的成绩在“混混”这挂的并不算差,甚至可以算“混混”里的鸡头。虽然班排名中等偏后,但这毕竟是实验班,搁到普通班里前十还是没问题的。 贺中鹤打的谱是稳住数学,如果自己到高三想浪子回头搏一搏摸一下双一流,到时候至少还轻松一些。 多么有规划有理想的好学生,怎么到老郑那儿就成老鼠屎了呢。贺中鹤在心里啧啧夸着自己,一边打草一边得意地抄了把蓝毛。 一节数学听完,下节是习题课,坐在这个位置看不到卷子排山倒海地往后传的宏大场面,也钻不了“最后一排没卷子了所以我没做”的空子。 挺没意思的。 尤其是旁边还坐着个拉着脸的闷葫芦。 贺中鹤这一节课都贴在墙上,小学生不准越三|八线似的离雁升的胳膊肘大老远。他把凳子往后拖了拖,翘起二郎腿,用眼梢瞥着整理错题的雁升。 这个闷葫芦…… 贺中鹤一愣,惊讶地往他那边斜了斜身子。 他戴耳环?! 之前竟然从来没注意到,他这个耳环明明挺显眼的,是个贴着耳垂的银色小素环。 贺中鹤觉得雁升的发型不是学霸标配板寸或平头就已经够浪了,没想到这位学霸竟然还有耳洞。 这合适吗? 他想起上学期自己打耳洞后老郑那一通连训带骂。 不太合适吧! 贺中鹤恶狠狠地拿起桌上的清凉鼻通,拧开猛吸了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这吸溜一声在安静的习题课上有点太惊天动地了,雁升偏头看了他一眼。 那双眼角微挑的眼睛里,眼神是冷漠的、厌恶的,甚至带着点儿警告的意思。 嘿?挺有气场哈? 贺中鹤扯了扯一边嘴角,差点冷笑出声,这他妈拽什么呢。 于是他又猛吸了几下,放下鼻通后一阵晕头涨脑,咳了半天。 “没事儿吧?”后桌女生放下笔,拍了拍贺中鹤的背。 “没没没。”他摆着手,回头冲女生艰涩地笑笑。 操,太丢人了。 贺中鹤心肺功能天生不太好,小时候得过肺心病一直没好利索,到现在还随身带着鼻通和各种薄荷糖薄荷片,胸闷气短了就靠这些缓解。周围朋友都叼烟的时候他只能叼个棒棒糖,跟人家站一起显得傻|逼兮兮的。 本来从后排调到这里心情就不怎么美妙,现在他心里窝着的火越积越旺。 不爽,非常不爽,看这个新同桌非常不顺眼。 晚饭空贺中鹤带石宇杰从小门偷偷溜出去吃了烧烤,两人坐在排档外,边撸串儿边看路上行色匆匆的人,悠闲得完全不像快高三的学生。 贺中鹤拿了瓶啤酒,刚要启开,被石宇杰一把夺了回去。 “省省吧,本来就不该和你出来吃这烟熏火燎的大排档,你还想沾酒了。”石宇杰知道贺中鹤心肺不好,贺中鹤妈妈每月给他打电话问自家儿子饮食情况有无打架斗殴现象的时候,石宇杰都吭吭哧哧地心虚。 他递了串看着火候小的烤羊鞭给贺中鹤。 “谢谢男妈妈。”贺中鹤笑着把羊鞭举到眼前转了几圈,又放回到托盘里,“不过这个就算了。” “跟你新同桌处得怎么样?没发现他有什么阴鸷的眼神、古怪的低语和暴力倾向吧?” “没,”贺中鹤拿了根签子在羊鞭最头上一下下戳着,“但是这位小哥哥非常不讨人喜欢。” “你去年还说他长得挺对你口味的。”石宇杰说。 “那时候没有接触交流,今天接触了一下,发现他果真不咋地。”贺中鹤戳着羊鞭,冷笑一声,“他好像沉浸在自己的高冷学霸人设里出不来了,跟我摆范儿装|逼呢。” “你停。”石宇杰说。 “停什么?”贺中鹤没听明白,抬眼看了看他。 “别戳了!我看着疼!”石宇杰手往下捂了捂,本来就不大的小眼儿皱成一条缝。 贺中鹤愣了愣,随后爆发出一阵狂笑,把手里的签子猛地戳穿进羊鞭里。 “妈——我回来了——”一打开家门,沁人的冷气扑了个满面,贺中鹤舒爽得浑身一哆嗦。 “你闻闻你这一身味儿,是不是偷偷吃烧烤了?”杜兰珍给他把书包摘下来,又回手拿了鞋柜上的遥控器,把空调打高了几度。 “没。”贺中鹤换了鞋,“反正不是跟石宇杰一起。” “这个小不靠谱的。”杜兰珍问,“怎么又逃晚自习?” “我拿了枚硬币抛了一下,正面朝上就不上晚自习,反面朝上就再考虑考虑。”贺中鹤笑着跟她说。 “结果呢?” “结果是反面。”贺中鹤走到沙发旁,倒进去,用力伸了个懒腰,“于是我考虑了一秒,就回来了。” 家里的小鹿犬见他躺下了,飞似的窜到他肚子上蹦了两下,又在贺中鹤伸手把它拎走之前滑翔到了地上。 “小倒霉催的。”杜兰珍听了也不生气,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别伸这么猛,忘了你小时候有次伸懒腰心绞痛了是吧?” “妈,那是岔气儿了。”贺中鹤看着衣服上的狗爪子印说。 从记事起,老妈就对自己百般呵护,每天念叨好几遍你心肺功能差肺心病还没好呢云云,严禁贺中鹤摄入高糖高脂食物,禁酒禁烟禁剧烈运动。贺中鹤上高中后她更是一百个不放心,跟他朋友同学说了又跟老师说,好像自己儿子是个柔弱娇娇女。 而贺中鹤对自己定位清晰。 自己是个猛1,经常在外边吃大排档打群架的那种痞系猛1。 上初中的时候,贺中鹤才觉出不对劲,老妈这种关心和疼爱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有次他熬夜熬得第二天走路打飘眼前发黑差点儿晕过去,本来是补一觉就能解决的事儿,老妈哭着硬是让他住了一星期院,自己恍惚了半个多月。 那之后贺中鹤就尽量让老妈放心,他隐约知道老妈紧张小心到不太正常了,但他能体谅老妈。姥姥姥爷走得早,他也只在遗照上跟老爸打过照面,她的亲人就只剩自己了。 老妈对自己的要求从来都不高,学习怎么样都无所谓,能中不溜儿地维持现状,留在本市那所二本院校更好。杜兰珍早就说过了,想让他上大学也能每天回家。 贺中鹤对以后去哪没有过多的打算,老妈如果执意要他留在本市那就听老妈的。 他们都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是彼此唯一的感情倾注。 贺中鹤从沙发里跳起来,搂了搂老妈,转身回了自己卧室。 “水果在你桌上,药别忘了吃。”老妈说。 “知道——”贺中鹤在小鹿犬再次飞进来之前关上了门,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点开游戏。 缓冲刚结束,好友申请那一栏就跳出来一个小红点。 贺中鹤记得自己的游戏账号是隐私号来着,除了微信好友,都很难搜索到这个号。 对方头像是那种很非主流的机甲风,用户名称是“在逃重力”。 名儿倒是挺……洋气。 贺中鹤犹豫了一下,点了通过。 第 3 章 这位新游戏好友迅速拉他开了一把匹配赛。 然后贺中鹤发现这人是个傻|逼。 -边路塔要没了兄弟!你站那不动是伪装npc呢?这游戏他妈也没有npc啊! 那人依然不动,半天,发来一条局内消息。 -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贺中鹤觉得自己算是见识了。 -兄弟你撩骚的水平不太行啊 对方动了动,半天又发过来: -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这下贺中鹤是真懵了,他开始怀疑这位复读机·没挂机似挂机兄弟其实是用意念打游戏的高人。 -我在中路,在清兵线 贺中鹤发过去。 那边又半天没动没说话,边路的塔已经推到高地了。 “操。”贺中鹤干脆开了麦,“你他妈是不有病啊,用老年机还能动一动放个技能呢,往屏幕上撒把米鸡啄得都比你6。兄弟,兄弟,我告诉你一个沸知识,局内交流不用打字,发语音或者语音转文字都行,懂?” 这人依旧不动。 贺中鹤戳开他的头像就要点举报。 然后他发现这人的号……未免太干净了点。 常用英雄没有,英雄数量2,皮肤数量0,玩家注册时间一天前。 贺中鹤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下一秒,贺中鹤的手机差点飞了出去。 “好的。”那人开了麦,“明天早自习来我办公室一趟。” 早自习下课铃一响,石宇杰就飞快地跑去办公楼找贺中鹤。 刚跑到三楼拐角,就看到一个蓝毛的瘸子龇牙咧嘴地挪了过来,手里还捏着张纸。 “哎哟我的鹤儿啊。”石宇杰忙上去搀他,“老郑对你用什么刑了?” “蹲一小时写一千字检讨的酷刑。”腿每迈一步就麻得打不了弯儿,贺中鹤几乎整个人都吊在石宇杰身上。 回到教室的时候,英语老师刚到,见贺中鹤和石宇杰站在门口,不耐烦地挥手放他俩进去了。 “让一下。”贺中鹤把检讨书团成一团扔到自己桌子上,语气不怎么好听地跟雁升说。 雁升连眼皮都没掀一下,起了身。 贺中鹤腿疼得站不住,撑着桌子往里挪,雁升站得笔直,肉眼可见的比自己高了半头。 贺中鹤有些不爽,伸直腿挺起胸,又微微仰了下巴。 还是差一小截儿。 他郁闷地坐回到自己凳子上。 “咋回事儿啊,老郑罚蹲了?”斜后桌的学霸男生推了推眼镜,脸上满是吃瓜的迫切。 “昨晚上我翘晚自习回家打游戏,老郑开小号加我。我一看这人愣兮兮的不会打,不得骂几句啊?结果我骂完后他也跟着开麦了。”贺中鹤蔫巴巴地说,“掉马掉得倒是挺干脆。” “在逃重力,在逃重力……我操,我才反应过来,这他妈不就是老郑微信名‘栽桃种李’吗!” 后桌两个人都笑得呛了口水。 贺中鹤飞快地扫了一眼雁升。 雁升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一手翻着单词卡,一手转着笔。 ……怎么看见他心里就更窝火了呢。 贺中鹤吸了下鼻通,又从桌洞里翻出来一盒薄荷叶,把茶包扔进杯子里。 这几天老郑异常活跃,看得出来他是真想治治贺中鹤了,从调位到抓打游戏,才隔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 合理怀疑老郑是想揪住贺中鹤的小尾巴,他最近犯的事儿越大越好,到级部主任都忍不了的地步时,老郑好直接把他从二十四班踹出去。 贺中鹤在学校的一大乐趣就是无理由跟老郑对着干,这段时间他要把自己的小尾巴藏好了,把一身的刺儿都收一收。 英语课,几乎所有人都在记老师讲一轮复习的注意事项和纲要,只有贺中鹤捧着杯薄荷水琢磨了老郑一节课。 辉坛一中的食堂师傅做菜很舍得放油,干干净净香喷喷的一个人进去吃上一顿,出来就一身大油味儿。 贺中鹤拉着石宇杰坐了门口通风好的桌。 “这油。”贺中鹤皱眉盯着一碗罗宋汤看了半天,怎么吹也吹不出一小片油少的汤口。 他转头找邻桌隔壁班的女生:“同学,有吸油面纸吗?” 一张吸油面纸刚沾汤面儿,瞬间被油浸透。 贺中鹤郁闷地把纸扔进汤里,搅了搅,用筷子挑出来,又放进去搅。 “不吃别恶心我。”石宇杰端起碗呼噜呼噜就喝。 “上午水喝多了,撑。”贺中鹤把碗推到一边,舀了勺米饭,“我发现每次跟你吃饭我都会拥有神奇魔力,不是让你疼就是让你恶心。” “下次把你捆起来,我喂你。”石宇杰说。 “操啊,好恶心。”贺中鹤笑了半天。 “下午赵臣那伙跟我约了个架,”石宇杰边喝汤边说,“晚饭空北操场。” “定了要动手?” “没有,但也免不了。”石宇杰擦了擦一嘴油,“你来撑个场子就行,打起来你就走。你妈问了我好多次你是不是在外边打架了,我不能天天骗阿姨啊,良心会痛的。” “你还有良心呢。”贺中鹤问,“因为什么啊?” “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那女孩儿?” “黑短直。” “对。”石宇杰说,“那是赵臣对象……” “你,前几天在追赵臣对象?”贺中鹤看着他。 “我哪知道啊,赵臣找上门来我才知道的,她也不说……” “这一架凶多吉少。”贺中鹤起身拍了拍石宇杰的肩,“他肯定叫不少人,不请外援你就等着被围殴吧。” 吃完饭贺中鹤直接回家午休,按杜兰珍的说法是能不住校就不住校,在家午休睡眠质量好。 但其实贺中鹤的午休从来就不存在睡眠,吹吹空调玩会儿手机噜噜狗子多爽。 老妈中午不在家,总裁的一天是忙碌的。 进门后小鹿犬四蹄儿不着地冲了出来,故意把鼻头重重地撞在贺中鹤腿上,骨碌到一旁边打滚边嗷嗷叫。 “戏真多。”贺中鹤换了鞋,先给它舀了狗粮,“别吃撑了,太重了影响你飞行。” 小鹿犬名叫飞狗,是贺中鹤两年前从狗舍买的,当时本来是闲着没事进去逛逛,结果就看到了这只弹跳能力超群的小不点儿狗。 一米五的台子一蹦就上去,把它抱到高处,它张开四个爪滑翔一样就跳下来了。 刚开始老妈嫌飞狗不好听,想叫它“檐狗”、“走狗”、“壁狗”。 第一个读音有歧义,第二个跟骂人似的,第三个直接骂脏的了。 “飞狗。”贺中鹤看着它。这狗吃饭永远对不齐碗口,一直在咔吧咔吧啃空气,贺中鹤帮它把碗放到它嘴下。 “你这毛这么短怎么还掉呢。”贺中鹤在它背上捋了一把,一手棕色的狗毛,也就比人眼睫毛长一截。 “你说我肺心病是不是好了,我现在只要不熬夜心口也不疼了,而且你的毛满天乱飞我也没咳嗽。” 飞狗咔嚓咔嚓吃着,不理贺中鹤。 他没趣儿地叹了口气,拿过茶几上老妈早就准备好的药,黄色药片四片、小滴丸一包、口服液两瓶、冲剂一包、自灌胶囊三颗。 每周末还得喝苦得发酸的中药,雷打不动十几年了。 贺中鹤觉得如果有天自己死了,一定是药|物摄入过量毒死的。 晚上的约架估计石宇杰会有些麻烦,贺中鹤从中午就开始从列表到处招人了。 这次尽量不动手,石宇杰理亏,能让他这边的人防住赵臣那边就行。但石宇杰今天免不了挨几下,不然赵臣这事儿没完,拖到暑假就更棘手了。赵臣心狠手辣,外头人不少,甚至认识专业的打手,暑假学生脱离学校保护,贺中鹤又不可能每天都守在石宇杰旁边。 找了十几个人,都是手上有数的老约架经验户。 他甚至让经验户们都带着手机,万一打起群架收不住了就报警解决。 贺中鹤为石宇杰做足了万全准备,不过自己没能去。 他凭一己之力把自己从原本定好的一场群架,拐了个急转弯儿变成了跟另一个人的一场互殴。 起因是晚饭空前的最后一节自习课,贺中鹤喝多了薄荷水,要去上厕所。 刚要戳戳雁升,他突然发现雁升耳环下一道暗红,好像出血了。 贺中鹤之前打耳洞也发过炎,这玩意儿一旦开始了就很难再好,脓流多了甚至还会起一个坏死发黑的包。 犹豫了一下,贺中鹤最后还是跟从了自己内心那点“我和他是这个班唯二有耳洞的人”的莫名共情,从桌洞里摸出来一包酒精棉片递给他:“耳朵。” 雁升戴着耳塞,眼睛像长在习题册上,毫无反应。 “操。”贺中鹤没耐心了,直接撕开酒精棉片往他耳朵上一捂。 哪知道棉片刚一触到雁升的耳垂,他就突然一顿,然后猛地站起身,低头瞪着贺中鹤。 凳子倒地的声音有点响,班里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干嘛啊?”贺中鹤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反应,火了,这几天对他积攒下的不满直接爆膛了,“你他妈有病啊?” 贺中鹤扔掉棉片,“砰”一下砸了桌面,站起身跟他对视。 “别碰我。”雁升沉着声音。 同桌间第一句交流竟然是这个。 好和谐好友爱的场面。 “有话好说……”后桌女生小声说着,紧张地拽了拽贺中鹤的衣角让他坐下。 贺中鹤回头看了一眼,把她书立上放着的玻璃花瓶拿下来,稳稳地放到了她桌上。 女生茫然地看着他。 下一秒,贺中鹤猛地抬手就朝雁升一个肘击,力道不小。 没想到的是,后者迅速屈起胳膊向上发力,防住了贺中鹤这一下,还绞住了他的胳膊,往左一拉—— “操!”贺中鹤觉得自己关节都要脱臼了,他用另一只手抄了本书用书脊砸向雁升,雁升吃痛,手上一松让贺中鹤挣开了。 两人站得很近,四目交接,呼吸粗重。 这身手这力道,看来原不良进过局子的名声坐实了。 那今天也别说谁欺负谁,撒开了干一架。 贺中鹤猛地攥拳挥抡,直冲着雁升下巴去的。 ※※※※※※※※※※※※※※※※※※※※ 专栏幻耽无限流文《和前任在无限流世界重逢后》开啦,感兴趣的小天使点个预收~【贴贴蹭蹭】 文案: 余珩是个职业主播,专职解说恐怖游戏实况和野外探灵。 身边家人朋友都觉得他做这个吊儿郎当,不上道。 直到有天他被系统选中,进入了名为《入坛》的恐怖游戏。 正是余珩展示他不上道骚操作的主场。 游戏节奏进展愈加激烈。 其他玩家:疯狂踩雷,崩溃边缘。 余珩淡定点烟:“阴气盛极,阳气衰微,须用烟火驱邪。” 乌泱泱的鬼祟怪叫着退开。 众人:“教练我想学!” 然而神神叨叨装|逼帅不过三秒,视线里突然撞进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 那人操一柄匕首,手起刀落,一只怪祟直接被削成真·鬼片。 众人:“物理驱鬼太帅了!教练你会这个吗!” 余珩:“?” 四目相触,对方阴狠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余珩:“……” 程凛:“……” 莫名其妙进入恐怖游戏,狂风恶浪中迎头撞见前男友。 余珩:谢谢,当事人走得很安详。 — 荒弃的种植园里,如何阻挡无头人的逼近? 千禧年代的职工宿舍,诅咒死循环有解无解? 荒岛资源匮乏,丧尸遍布,怎样夹缝中生存? 入殓吉时高亢的唢呐声响起,哀乐奏响—— “玩家已全部就位,欢迎入坛。” 非生即死。 - 食用指南: *土著无限流,无直播。 *凉薄暴躁老流|氓攻x神神叨叨大佬受 (程凛x余珩) *强强双控场/破镜重圆/双洁/he/攻有共情障碍症,后期好转。 *有恐怖情节,胆小姑娘慎看。 *架空,纯属虚构。 第 4 章 两人鼻青脸肿地站在数学组办公室的时候,周围几个老师端着茶水看猴一样看着他俩。 贺中鹤机关枪一样嘚嘚嘚嘚给老郑讲了事情经过,总结下来就是“我很无辜我关心他结果他就莫名其妙跟我挑事儿”。 雁升站在他旁边,全程没说话。 人老郑根本不听贺中鹤叨叨,他膀子一抱:“你自己数数这几天来我办公室多少回了?” “你想打架,行,你在外边愿意怎么作就怎么作,还敢在我班里打了?” 谁先惹谁的无所谓,谁先动手谁就是罪魁祸首。 尤其是这次他的打架对象有点特殊,是个老实沉稳的学霸。 贺中鹤干脆放弃挣扎了,一直乖乖地站着等老郑训到晚自习铃响。 “你们两个这节课就在这站着。”老郑说,“我看你们有没有在办公室打起来的本事!” 他俩当然没有,不是因为不敢在这边打,而是因为打累了。 办公室的老师回家的回家、看自习的看自习,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坐在自己办公桌前批卷子改教案。 贺中鹤觉得挺没意思,也懒得跟雁升置气,他现在在担心石宇杰。 他们的人去得不少,但自己这边人多不一定就是什么好事儿,两拨人势均力敌,打红眼了的群架更危险。 办公室的老立式空调外壳已经泛黄了,制冷时风速不能调,轰隆轰隆响得跟豆浆机似的。风口正对着贺中鹤的脸,刚开始还觉得挺爽,站久了就被吹得头疼。 他往一边站了站,刚挪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方向挪错了,差点挨到雁升。 他立马往另一边移了一大步。 这会儿石宇杰还没被老郑揪来办公室,要么是没出什么事儿,要么就是这一架还没打完…… “抱歉。” 正琢磨着,他听见一道很低的声音。 贺中鹤木然地站着,没从沉默的思考里跳出来反应过来这句话。 愣了足足五秒,他才猛地转过头。 雁升正看着自己,那双眼睛终于收了些凌厉,但依然没什么表情。 ……也依然很欠揍。 贺中鹤在说出“好神奇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之前把话咽了回去,很随意地摆了下手,大度地表示没事儿。 才怪。 贺中鹤觉得自己颧骨一跳一跳地疼,这人下手真重。 不过自己下手也不轻,雁升嘴角蹭破那一小块周围还淤着血。 还有……他的耳朵。 刚才看着那道暗红还没这么明显,这会儿已经血赤糊拉的了。 应该是刚才打的时候碰到了。 贺中鹤皱眉:“你耳朵。” “昨天就这样了。”雁升摸了下耳廓。 这时候下课铃响了,贺中鹤一顿,“嗖”地蹿了出去,跑到办公室门口又喊了一嗓子:“酒精棉片在我桌洞里,你自己拿!” 雁升看着他在三秒内迅速消失在自己视野里,慢慢抬起手捏住耳环。 耳环“啪”一下被掰下来了,哑银色的小环躺在手心里,新鲜的血和之前的血痂混在一起。 这是耳垂的旧豁口第三次裂开。 雁升走到老郑办公桌前,撕了张纸,给老郑留了张很随意的请假条—— 医院,7:40——10::00 雁 “石宇杰——” 北操场空无一人。 贺中鹤刚才跑得太急,心跳得飞快,胸口憋气,膈膜随着呼吸收胀剧痛。 他胳膊撑住墙,额头抵在小臂上,努力调整呼吸。 触亮运动手环,测心率。 149bpm。 再跑几步估计能直接猝死操场上。 石宇杰不在这儿,赵臣那些人也不在。 贺中鹤后悔没先回教室拿手机,这会儿他跑不动了,还谁也联系不上。 越焦灼心跳得越乱。 “贺中鹤!”身后突然有人喊。 “我操二昊!”贺中鹤看着吴昊身后还带着两个人,步子都很急,他心里沉了沉。 “你还真在这儿,”吴昊跑过来,把贺中鹤的手机塞进他兜里,不由分说拉起他的胳膊,“石宇杰在市医院,我带你过去。” 贺中鹤脑子“嗡”地一下,拼命跟上吴昊:“什么情况?” “被人揍了的情况。”吴昊说,“赵臣那帮人太能打了,什么招儿都敢使。石宇杰脑震荡了,肋骨断了两根,还有些小伤得缝。” 市医院晚上只有急诊楼开门,一辆救护车停在门前,几个医生正七手八脚往下抬人,围着的家属又哭又号。 贺中鹤没敢看这种场景,拉着吴昊和另两个人从侧门跑了进去。 候诊大厅里到处都是病人,站着的蹲着的躺着的坐轮椅的,男女老少都有,没一个人脸上的表情是好看的,急诊楼就是这么个意味着不幸的地方。 贺中鹤推开病房门的时候,石宇杰正目光呆滞地躺在床上,脑袋上缠着纱布,胸前裹着固定带,脸上还贴着无菌贴,整个人都是白花花的。 “你们先回吧,一会儿晚自习该查人了。”贺中鹤对吴昊三人说,“今天谢谢了,暑假请你们吃饭。” 贺中鹤围着他转了好几圈:“还晕吗?哪儿疼?” 石宇杰吸了吸鼻子,说话声调有点委屈巴巴的:“哪儿都疼。” “我他妈……”贺中鹤又心疼又火,对方的确占理,但这打得也太狠了,憋屈还没理儿可讨,“都缝完了?” “缝完了。”石宇杰用尚且完好的手拍拍床沿,示意他坐下,“都是小口子,一共三十来针。” 之前石宇杰和贺中鹤经常在外边干架,但贺中鹤这种技术型的和石宇杰这种莽上型的配合起来还挺互补,至少贺中鹤从来没让自家兄弟断骨头缝针。 “……孩儿啊。”贺中鹤皱着眉头,现在很想抱住他拍拍,但石宇杰肋巴条还断着呢。 “别这样,很肉麻。”石宇杰缓缓出了口气,“往好处想,我不用考期末了。” “傻|逼。”贺中鹤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固定带,“洗澡怎么办。” “不能洗,这七月天的,估计到后天我就整个儿臭了,闻一下鼻子会枯萎的那种。”石宇杰问,“鹤儿,你不能嫌弃我。” “我他妈不嫌弃你,你掉粪坑里我也能把你徒手捞上来。”贺中鹤叹了口气,脑袋慢慢靠到铁床栏杆,额头一片冰凉,“我今天就不该……” “打住。”石宇杰打断他,“我知道,你少说这些没用的,咱俩不讲这个,你是不是忘了之前你替我挡过多少次了?哪回不是我惹了麻烦你跟着一起去收拾烂摊子?” “好感动。”贺中鹤点点头,“儿子长大了。” “前几天我还是你妈呢,这会儿又变成你儿了,性别年龄随心变呗?”石宇杰笑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大腿,龇牙咧嘴半天,“你猜我刚才在耳鼻喉科看着谁了?” “谁?” “你同桌。” “我操,没这么不抗揍吧,我寻思他看着比我结实啊?”贺中鹤很震惊,就在教室比划了那么两下子,就把雁升打进医院了? 石宇杰扬了扬眉毛,手在自己耳朵上比划了一下,“耳朵这边,缝针。” 贺中鹤松了口气:“那是他之前的伤,不是我弄的。” “靠,你俩今天还真打起来了。”石宇杰说,“我在后面边看边琢磨,这人还真是会打。” “我现在有点信了,那个什么进局子的传言。”贺中鹤摸了摸眼角下,颧骨那边已经肿了,一碰火辣辣地疼。 “‘那种传言你也信?’”石宇杰学他之前的话,“打脸了吧。” “从高二分班到现在,我对这位哥一再改观。”贺中鹤感叹。 去帮石宇杰缴住院费的时候,候诊厅里的人丝毫没见少,救护车还停在门口,红蓝色的光交互闪着。 自助缴费机前不少人正排队,贺中鹤找了个连椅坐下。 从下午折腾到现在,有些饿了。 旁边有个24小时自助超市,贺中鹤目测了一下,这拨人排完队估计得半个小时。 拎着一兜零食出来,他先给石宇杰送了过去,又拎着一袋面包回了大厅。 坐在大厅里吃东西,挺奇妙的。 有种就着消毒水和病菌吃东西的感觉,贺中鹤吃了几口,觉得自己手里这个面包孔隙里藏满了病菌。 ……扔了得了。 但是真的很饿,虽然这个这是个病菌面包,但你看它散发着阵阵麦香…… 贺中鹤正盯着面包皱眉纠结着,面前突然站过来一个人。 校服裤子是辉坛一中的。 贺中鹤抬头。 然后就看到雁升把牛奶伸到他面前,微微挑了下眉。 雁升耳朵上贴着无菌贴,头发有些乱,候诊厅人多闷热,校服领口也敞开到了胸前,从下颔到颈部的线条很流畅。 仰视的这个角度看,竟然挺……性感。 贺中鹤在脑子里给了自己一巴掌,接过他手里的牛奶:“谢了。” 奶是草莓味的,粉色盒子。 贺中鹤把奶在手里转了一圈才戳开口。 甜得发齁,差点没顺着吸管吐回去。 “哪伤了?”雁升坐到贺中鹤旁边,戳开另一盒牛奶,问他。 在学校里坐在一起时战火纷飞的,在医院反而能和谐相处。 “没,我来看看石宇杰,听他交待后事。”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地缓和了一些,贺中鹤忍不住耍嘴皮子,“操啊你这奶太甜了吧,给六岁的小姑娘喝人家都得说你娘。” “不是看你噎着了么。”雁升说。 “我噎,我……”贺中鹤迅速吧嗒了几下眼皮,白眼儿差点翻到天上,他回想了一下刚才自己的姿势和神态,“我他妈那是在思考,思考懂吗!我觉得那个面包被病毒和消毒水占领了,我在思考要不要放弃它。” “哦。”雁升敷衍地应了一声,“说得过去。” “你是不是跟我打完架心情很好啊,我发现你话好像变多了。”贺中鹤坐直身子,眯着眼看他。 第 5 章 “没那种癖好。”雁升几口喝完奶,起身把盒子扔进了垃圾桶,朝大门走了。 离期末考试还有不到一星期,周围人都在紧张复习的时候,贺中鹤天天往医院跑。 “你这一天天跟外卖小哥似的。”石宇杰看着贺中鹤拎着一袋子吃的进来,“护工叔叔昨天给我擦身子了,还是有味儿。” “没事儿,我可以假装闻不到。”贺中鹤从袋子里掏出来一瓶薄荷糖塞到石宇杰手里。 “又是薄荷糖。”石宇杰说,“你看看你啊,薄荷糖、薄荷水、鼻通、还有你之前喷的那个薄荷花露水……鹤儿,你整个儿就是一行走的大风油精啊。” “是不是很羡慕,我这么干|爽清新。”贺中鹤笑着在他旁边坐下来,掏出手机随意刷着。 “你不复习啊?”石宇杰掰着指头算了算,“还有四天考试,好歹是全市联考啊。” 贺中鹤扬起眉毛,很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复习了?” “老郑说得一点儿没错,这脑子长你这颗蓝脑袋里就是浪费了。”石宇杰痛心道。 贺中鹤拒绝复习的推辞都是“高三再说”,毕竟高三有一年时间呢,就算抠掉三轮复习无休止的模拟考,时间也差不多够用。 但现在算算,其实已经没有整数了,现在是七月份,还有十一个月就高考了。 贺中鹤再吊儿郎当也会跟所有高二学生一样,从六月开始,脑子里就经常蹦出来这样的问题:“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会在哪。” 这是老郑经常念叨的一句话。 明年的这个时候,你在哪。 偶尔也会有那么点儿迷茫的感觉,现在在朋友身边,在老妈眼皮底下,在自己熟悉的环境呆着,隔三岔五整点幺蛾子搞搞事。看起来拽兮兮的,充其量是个不老实的高中生。 以后还有很多年要过。在哪过、怎么过、跟谁过,这些贺中鹤一改没想过。 好像可以永远十几岁,永远是半大孩子,永远不知道该过六一儿童节还是五四青年节。 他认识不少校外的同龄人,有些中专毕业自己开了汽修店生意红火,有些被父母花钱送到了民办三本混日子,还有些一到年龄就赶紧结了婚的。 周围人都在懵懵懂懂地往前跑时,他站在原地像颗软软的水草一样,朝这儿摆摆朝那儿晃晃,就是原地不动弹。 自己的舒服日子还能混多久,贺中鹤从来没想过,但他对“明年这个时候”的规划,的确一片空白。 石宇杰说得对,该沉下心来复习复习了。 临近期末的两天贺中鹤没再往医院跑,文综三科课本崭新崭新的,他问后桌庄媛借了笔记草草补了点。 不过回去之后贺中鹤和雁升的关系好像又恢复到了一开始的时候,两人上课下课几乎都不说话,偶尔有交流也就是“借过”“我出去一下”“这是我的卷子”之类的。 贺中鹤有点纳闷那天在医院喝到的娘炮牛奶是不是幻觉。 很快他就否认了这个猜想。 因为他发现雁升几乎一天三盒奶,早中晚一次不落,而且严格遵循上午香蕉下午芒果晚上草莓的规律。 ……个子高的原因找到了。 两人一个捏着奶盒一个端着薄荷水,一个刷题一个背书,这么看过去倒也挺和谐。 雁升的耳朵上一直捂着无菌贴,书立旁还放着一包无菌贴和一瓶碘伏。 期末联考前一天,贺中鹤没回家噜狗吹空调,地理要背的东西比他想象的多得多,再不加班加点儿地看,地理肯定凉。 也正是这个中午,他跟老妈吵了一架。 杜兰珍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贺中鹤正抠着张全球气候分布图看,头顶的风扇吱吱呀呀响得人心烦。 “喂?妈。”贺中鹤边接电话边出了教室。 “贺中鹤,你今中午没回家怎么不跟我说声?”杜兰珍的声音压着火,平时她都叫贺中鹤“鹤鹤”的小名儿,生气了才会连名带姓地叫。 “你怎么知道的?”贺中鹤站在走廊窗边吹着潮湿的热风,抹了抹额角的汗,“明天考试,我留教室里复习。” “你这谎撒得很没水平。”杜兰珍声音越扬越高,“这是我今天回来这一次,就撞见你不在家,那谁知道你以前是不是回家了,我怎么敢信你不是在外面到处窜?” 贺中鹤听到了电话你那头传来飞狗“嗷嗷”叫的声音,紧接着“砰”一声,飞狗叫得更急切了,但声音弱了很多。 估计是老妈把它拎到阳台上关起来了。 “妈,”贺中鹤吸了口气,“我真就今天没回去,也真在教室复习。” “那今中午的药你怎么吃?缺了一顿这几天的药效就弱了你知道吗!”杜兰珍咆哮起来,情绪越来越激动,“自己的身体就这么糟践它,贺中鹤,你是想要逼死谁啊?!” 贺中鹤实在被杜兰珍这一通邪火发得莫名其妙,鼓着火:“你说话能不能正常点?”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行,我不正常,你看谁正常认谁当妈去吧!” “嘟嘟”两声,电话被挂了。 贺中鹤莫名其妙地看着通话结束页面,老妈最后那句话幼稚又气人。 他从兜里摸了一包薄荷糖出来,撕开含了一颗在嘴里。 不知道在别的家庭是怎么样的,但正常快成年的高中生一中午不回家,肯定不至于让家长发这么大的火。 他想起刚才自己气头上脱口而出的话。 “你说话能不能正常点?” 经常有这种感觉,老妈有时候会有点偏激,说话很怪,但细想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病态,对,就是有点病态,神经过于敏感。 站走廊里化完了一颗薄荷糖,贺中鹤才往回走。 回到教室的时候,雁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位上了。 这时候教室里几乎没人,除了他俩只有一个男生趴在桌上看书。 贺中鹤站到雁升旁边,等他让自己进去。 等了一会儿雁升一直没反应,贺中鹤刚才跟老妈吵架的不爽还积在心头,他不耐烦地伸手想碰碰雁升,却发现他面前摆了个小镜子。 敢情是学霸搁这臭美呢? 然而他桌上的碘伏瓶子被打开了,一张摊开的纸巾上摆着几支棉签。 贺中鹤绕到后桌庄媛的位置上坐下,伸头看雁升换无菌贴。 “我操!”他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你这够狠啊怎么弄的?” 贺中鹤之前只知道雁升耳朵那儿有伤,也从石宇杰那里听说他还去耳鼻喉科缝合过,但他没想到这个伤如此骇人。 从中间到最底,右耳整个耳垂是豁开的,豁口并不平整,细密扭曲的缝合线旁还有一点褐红色的息肉。 不能说是耳垂有伤口,而是整个耳垂就是个伤口。 “没事儿。”雁升朝左偏着头,对着镜子涂碘伏。 棉签一下下戳在耳垂上,手劲挺大,看得贺中鹤心惊肉跳。 “哎哟我操,行行好让我来吧。”贺中鹤伸手,“给我。” 雁升犹豫了一下,又抽了支新棉签蘸了碘伏递给他。 贺中鹤站起身,趴到庄媛书立上,翘了个兰花手,用两根指头小心地从雁升手里接过棉签。 ……但还是碰到他手指了。 贺中鹤心里当然坦坦荡荡,但他说到底也是个弯得不能再弯的纯gay,跟不熟的人发生这种微妙细小的触碰,他还是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别动哈。”他一手按着雁升耳廓,一手轻轻往缝合口擦碘伏,“擦疼了跟我说。” 这话一说出来贺中鹤差点想拔下来自己的舌头。 “嗯。”雁升倒是挺乖地应了一声。 正午光线很好,虽然离着窗户十万八千里,但这么近距离看雁升,能发现他皮肤不错。 眉下有颗很小的痣。 眼角上挑的弧度很好看,是个内双。 鼻梁挺高的,还直。 还……挺耐看。 两人挨得太近,他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别喷到雁升脸上。 正心猿意马地给他擦着耳朵,雁升突然说:“憋坏了吧?” “嗯?”贺中鹤愣了愣,手上的动作停下了。 “喘口气儿吧。”雁升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一下,“我有那么吓人吗。” “操!”贺中鹤猛地反应过来。 他觉得自己脸上有点热,直起身来指着雁升,“你是不是想再干一架!” 清完伤口换上新的无菌贴,两人又回到平时的相处状态。 喝奶刷题。 喝薄荷水背地图。 贺中鹤觉得自己都是帮他清过伤口换过药的人了,雁升也跟他开了让他不怎么愉快的玩笑,理应关系应该更……更近一点才对,至少闲着没事儿随便聊两句的程度还是可以的。 但雁升就像个会自动愈合的大豆荚。你剖开了,他就让你往里看一眼,你看完这一眼,他就又马上闭合了。 想当初贺中鹤跟石宇杰勾搭上一点儿也没费劲,两人互相看了对方的白卷后一拍即合,从初中铁到了现在。 所以说朋友这东西可遇不可求,合不来就是合不来。 贺中鹤偏头看了一眼大豆荚,大豆荚正飞快地刷着文综选择题。 估计等哪天老郑把他俩调开了,贺中鹤这辈子都不会再跟雁升有任何交集。 ※※※※※※※※※※※※※※※※※※※※ 追-更:po18x.vip (ωoо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