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烟》 第1章 [古装迷情] 《云端烟》作者:氧也【完结】 表面上:山林隐居美人x假笑薄情厌世敌国将军 实际上:感情迟钝x死心塌地超级粘人恋爱脑丧犬 辜烟隐居于山林木屋里,与深山里的草木动物相伴,春时采香,夏时听蝉鸣,秋时采果子,冬时煮茶。除了芳疗遇困,宁静无扰,好不惬意。 直到那夜里,她救了一个身受重伤的男人,对方温润如玉,对她很尊重照顾,在她难过时给她递帕子,陪她看瀑布,给她煮饭。 然对方身体很是虚弱,头晕时要靠在她的肩上,并且后来越发的喜欢黏着她,甚至会弯腰从身后缠住她,哑声唤她不要离开。 辜烟发觉到不对劲,不自然的挣脱开,却听到对方落寞道。 “我这般不堪,差点要玷污你了……” 她出去熬药没一会儿,回房时只见他坐在床榻上,低垂着头,青丝从肩上滑落,眼神空洞的割腕,鲜血染红了白衣袖。 — 敌国军队攻破阰城那夜,辜烟连同许多百姓被关在冰凉湿冷的牢狱中。 她亲眼瞧见他单手掐死了一名抗令的狱卒,取了那钥匙打开牢房,浑身戾气还未褪去径直走到她面前,抬起那只手想要碰她,却见她低垂着的长睫颤抖着。 “……你很怕我?” — 后来的一天夜里,床帐内男人低下头心疼的盯着她发红的手腕,嗓音带着隐忍克制:“其实我第一次见你时便想说了……” “你们大安女子都这么娇娇弱弱的吗?” 望着床榻上的人还红着眼眶,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温柔的牵起她的手:“罢了,我先给夫人揉揉。” /// *不喜欢请划走,不要人参公鸡感谢。 *感情上轻微虐男,轻群像,双c无雄竞无雌竞。 *有一条纯爱线,无亲热描写,不会将受女性化,保家卫国战场be,自行避雷。 *男主从头到尾都对女主很温柔,守礼很有分寸感,但本身性格自卑敏感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心动之前是温柔(装的),心动之后无论是装还是不装,都会无条件顺从她,会自卑会脸红,还会暗中going想要对方更喜欢他一点,小心翼翼非常珍视女主。 /// 以下为《乱裙臣子》文案 姜家世代为官,然中道衰落,将军府里的夫人还怀着孕时,姜夫人便攀关系商议着让两家定了娃娃亲。 好消息:确实一方生得是女孩,一方生得是男孩。 坏消息:男孩有两个。 — 京城里都知道将军府的夫人生了一对双胞胎,然而,两人性格却全然不同,一个整日里冷冰冰,一个却温润如玉。 姜婉枝生来便怕极了凌鹤生,从小到大只跟凌玉一个人玩。 不过凌玉有些奇怪,不喜欢在凌鹤生也在的时候同她亲近,她也可以理解。 一转眼便到了谈婚论嫁的日子。 花灯节的那夜里,趁着四处漆黑,姜婉枝终于鼓起勇气亲了他一下,悄悄说道:“……明日你来姜府中提亲如何?” 对方愣了一瞬,随即温柔地笑着答应她:“好。” — 翌日,姜婉枝忐忑的坐在家中,还没等到凌玉上门提亲,却被凌鹤生抢先了一步。 姜婉枝瞧见凌鹤生便着急的要逃跑,却被人拎住了衣领逼在了墙角,脸上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姜姑娘昨夜让我上门提亲,如今为何见了我便要逃?” 姜婉枝胆怯的看着他:“我是想让凌玉来提亲……” 对方瞬间被她气笑了:“亲热过好几回的人都能认错?我这脖颈上还留着姑娘的咬痕呢,不准备负责吗?” 姜婉枝:“……qaq” 她昨夜不是跟得凌玉吗?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弄错的? 不会两个都要找她负责吧? —小剧场— 后来有一次姜婉枝去凌府见凌鹤生时从身后抱错了人,一向规矩守礼的凌玉这一次却没有轻声呵斥她胡闹。 而是转过身盯着她,漆眸中笑意不达眼底:“……枝枝方才唤我什么?” 姜婉枝刚想道歉,这一幕却恰好被凌鹤生撞见,一时解释不清就稀里糊涂的跑了。 本以为凌鹤生会十分生气,结果对方看了她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他好抱还是我好抱?” 姜婉枝:“……?” 她还没开口,只见那人下一秒就变成了委屈小狗:“你是不是还喜欢他?我是他的替身吗?” 姜婉枝:“……” 不是的,听她解释。 //// 从小到大只对凌玉一个人好的笨蛋美人x一直在反思为什么女主不喜欢自己,假扮成凌玉的步步引诱的超级醋精恋爱脑。 亲兄弟雄竞修罗场,温润如玉为爱发疯逐渐黑化强取豪夺,但是抢不过。 女主和男主从头到尾都是相互喜欢,中间有误会。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天作之合 成长 正剧 群像 搜索关键字:主角:辜烟 ┃ 配角:宴稍(裴续、陆承) ┃ 其它:无 一句话简介:山林隐居美人x敌国将军 立意:为自己而活 第1章 壹 天色微明,正值卯时,深山里一道纤细的身影忽隐忽现。 第2章 林子里除了清脆的鸟叫声,只剩下了脚踩枯枝败叶的声响。 那人一袭简朴的粗布麻衣,背着放了采摘工具的竹筐,怀中抱着一直左脚流血的兔子,步履轻快地下山。 今日来这采药,这兔子刚被蛇咬了一口,恰巧被她救下,若非是无毒蛇,早就一名呜呼了。 上了马车,听见马夫道:“姑娘今日比平日多待了一些时候,可还顺利吧?” “很顺利,只是麻烦师傅等了那么久。”辜烟把小兔子抱在怀里,垂下长睫,抬手轻抚着它背上白色柔软的绒毛。 马夫笑道:“我倒是没什么,只要姑娘没事就好,一个人大清晨上山采药草,要多注意安全啊。” 过了半个时辰,街道上人声嘈杂,马车人群里在前进了没一会儿,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车中的人感觉到不对劲,不解的撩开旁边的帘子,往外边观望:“怎么了?” “姑娘,是皇宫的车马还有围观的人挡住了去路,恐怕是无法过去了。”马夫扭头为难地解释道。 “那我从此处下车,你不必送了。”辜烟把兔子扔到一旁的竹篮里,然后背上竹筐迅速地下了马车。 马夫允诺过后就先离开了,辜烟混入人群里,看向缓缓驶过来的极大阵仗的皇宫马车怔愣一瞬。 在过几日便是十五,山上寺庙会很热闹,她本是下山去阰城南部采药,顺便帮长老买些吃食什么,不曾想会遇到此事。 马车后随行的人很多,拖着装着珠宝首饰的箱子,迎面而来的贵气。 两边的侍卫极力阻挡好奇驱使想要拥上去的百姓,冷吼道:“不准靠近!” 辜烟看着马车已经驶到眼前,只听见旁边站着的几个妇女在叽叽喳喳的聊着天。 “你们猜猜这马车里面坐着的是谁?是三皇子啊!” “前些年从景国嫁过来的公主,就是如今的贵妃,前些天生了四皇子后,就被人毒死了,景王特别疼惜这个妹妹,听了之后那边大怒。这三皇子就是陛下派到景国那边去诚恳的道歉的。” “三皇子才到束发之年,小小年纪体弱多病,又要这般,实在是太可怜了。” “那可不,听说三皇子的生母也是被人毒死的…” 一个妇女忽然激动大嗓门喊道:“诶诶诶!我之前听闻说是二皇子的母妃下的毒——” “嘘,小声一点,不怕杀头啊?!”旁边的人突然捂住她的嘴,严厉打断她。 等到马车走了,人群散了之后,辜烟迟疑了好久才缓过神,然后转身进了一旁的糕点铺。 — 几日后。 夜风清凉,风清月朗,夜空中明星莹莹,一望无际,林岫高耸,蓊蓊郁郁。 通往寺庙的林间小路,被染上了灯火,变得通明,一路蔓延到寺院。 今夜是当月十五,祈福的好日子,林中不如往日的静谧,寺庙里人来人往,祈福交谈声交杂在一起,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辜烟一袭简朴素衣手中正提着木质提盒进去寺庙,走了一会儿,找到了老和尚。 “小烟儿来了?” 寺庙里祈福的老百姓很多,老和尚有些忙碌,看到辜烟笑着打了声招呼。 “长老,我给你带了些吃食。”辜烟浅笑,抬起手里的提盒。 她用过晚膳,盛了一碗热的素膳,放到木质的提盒里。 “多谢了,现在有些忙,麻烦小烟儿帮我放到后院子里去。”老和尚道了声谢,然后又忙碌去了。 辜烟将提盒放在了后院子里,转身就去了佛堂。 佛堂里香火旺盛,香烟弥漫,人来人往都排队烧香跪拜祈福。 辜烟来的还算早,排了没一会儿就到轮她了。 在她一旁双膝跪在跪垫上,双手合十闭眼祈福的是一个满头华发弱不禁风的老婆婆。 对方手心里拿着什么东西,双手间留有一条缝隙,全程神情严肃不受旁人打扰。 辜烟刚双膝跪下,准备拜三拜下一秒就听了一旁站在老人身面的妇女带着怒意抱怨声:“后面的人都等了许久了,旁边拜垫都换了三个人,老婆婆能不能快些?!” 辜烟看了一眼旁边的老人仍然不为所动一言不发,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拜完便举着香起身让位。 那位妇女本来就忍着怒火,这会儿看见连后来的辜烟都拜完起身离开,老人还没一点反应更是怒火中烧:“我们后面都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了,你到底守不守规矩啊?!” 辜烟将香烟插入香炉内刚一起转,只看见那个脾气不好的妇女抬手弯腰轻摇了摇老人的肩膀。 她张大了嘴想要嚷嚷什么,下一秒老人却忽然无意识无挣扎地直接顺势昏倒在地上。 倒在地上的一瞬间,老人手中的东西滑落,在地上砸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在场的所有人皆是震惊的呼吸一滞不知所措,目光全落在那砸出声响的地方。 一块木制签正躺在地上,上面清晰明了的写了三个字。 下下签。 那位妇女从惊愕恍惚中回过神来,看到地上的昏倒的人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伸着的双手还巍巍颤颤悬在空中。 “不、不…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我、我…也是为了大家能够快点祈福!不关我的事啊!” 那人吓得神经恍惚,说话结结巴巴口齿不清,说到最后为了掩饰心虚,嗓门越来越大,身体哆嗦着一个劲地摇头。 第3章 直到佛堂的人群里忽然一道身影急匆匆跑出去大喊起来。 “快来人啊,有人晕倒了!” 听到消息后,佛堂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辜烟站在佛堂外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只能听着人群大声的交谈声,却无一人能施救。 “佛堂里面昏倒的是个老太太,有人认识她,说是是住在阰城郊外的,离这远的很嘞。” “听说她只有一个马上要出征的孙子,来这里给他祈福保佑平安的,在佛堂里跪了半个时辰,然后撑不下就倒在地上了……” 那个妇女吓得腿软一下跪在了地上,崩溃的开始跪着四处拉旁人的腿,语气有些疯癫:“……不关我的事!你告诉他们不关我的事!你!还有你!帮我我说清楚!” 佛堂里的百姓都被吓得不轻,赶忙都跑了出去,最后只留下极少数人。 老和尚听到了消息匆匆杵着拐杖赶过来,叫人过去安抚了那个妇女,因寺庙中男子居多,辜烟便主动留下送老人回房间照顾了。 寺庙里的房间在佛堂后面,这边要安静许多。 辜烟点了一盏灯,拿着草药的书在一旁翻读,看着各色常见的草药,忽然想到自己可以摘草药去药馆卖钱,这样就能多买一些书了。 她正想着草药卖钱的事,忽然被房间里虚弱沙哑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轩儿……” “轩儿……” 床上满头华发的老人满头大汗,闭着眼睛,皱着眉头,神情焦急不安,声音有气无力。 辜烟听到声音连忙起身,拿起热毛巾给她擦了擦汗。 “轩儿…平平安安……回来……” 辜烟擦汗的手怔愣一瞬,随后眸色暗了暗,有些失神。 原来亲人之间会如此牵挂对方吗? 她是孤女,从小便在市井里长大,亲人是一直都是她的奢求。 辜烟收回毛巾,在盆中清洗一番,见对方仍然睡得不安稳,不禁担忧起来。 她端起木盆,刚打算推门而去,由于动作幅度过大,桌上的书籍被吹翻了一页。 辜烟不经意间扫了一眼书籍忽而身形顿住,看着那三个字陷入了沉思。 安魂香。 安魂香确实可以安眠,可是…… 她真的可以吗? 思索了良久,内心踌躇不定,辜烟迟疑的放下木盆,当即脑子一热,下定决心一般急匆匆的往屋外跑出去。 试一试吧? 像是忽然有一个这样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试一试吧?这不是是个很好的机会吗? 辜烟跑出去几步猛然迎面撞上不远处的人,所有动作在一霎间顿住。 脑间的热忱几乎瞬间被夜间凉风吹散得一干二净。 第2章 贰 一名壮汉领着提着药箱的老中医赶在前面,老和尚杵着拐杖焦急地紧跟其后。 “小烟儿,你怎么不在屋内在这站着?”老和尚随着两人步伐稍慢,喘着气不解的看向她:“若非是老人又出了什么事?我们请大夫来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辜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然后淡笑着摇摇头:“无事。” 老和尚放下心,然后四人一起进了房间里。 老中医气喘吁吁三步做两步地走到床侧,当即神情严肃的弯腰抬手给床上的人诊脉。 他摸了一会儿,才眉毛舒缓,认真道:“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太过疲劳了,休息一会儿就好。” 一旁的壮汉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想到老人嘴里还念念有词,当即又担忧道:“那她这般情况是?” 老中医缓了一下,轻声道:“这只是没睡安稳,很好解决,只要给老人开一副药,服下即可。” 老和尚体力不支,被后进来的和尚搀扶着,听闻此言想起什么忽然视线落在辜烟身上,笑道:“小烟儿最近不是在学习安眠香,此番试试成效如何?” 辜烟闻言怔愣一瞬,刚刚大胆的热忱已经被彻底压在心底,此时迟疑不决没底气的垂下长睫。 空气忽然安静几秒,不过很快被身边人冷笑声打断。 “哼……安魂香?”老中医冷笑着轻蔑地上下打量起她,“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瞎掺和什么芳疗,还是趁早嫁人为妻吧,那才是你们女子应该做的!” 辜烟带着怒意的抬眸跟他对视,脸色一瞬间变得不太好,她一向最讨厌这样贬低女子的言论。 她先前住在阰城郊区,种菜然后走几里的路到镇上卖出,这是她唯一的钱财来源,日复一日,年年如此。 时常有被收买的媒人见她没有双亲,可以省去聘礼,劝她早日嫁人就可以摆脱务农的辛苦生活。 可她不愿如此,即使务农生活艰辛又如何,也总是比出嫁从夫从此被行为规矩束缚一辈子来的强。 偶然一次逛进香料店,得知坊间大火的香料竟是一名歌伎所制,她便当即下定决心想要学习调香,一定要自学出一门傍身本领。 她可以学习芳疗让自己肆意而活,为何一定要顺从地一辈子循规蹈矩地伺候旁人?! “我可以用芳疗法让她安稳下来。”辜烟无法忍受他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打断,不服气又冷静的看向他。 “哦?以为自己学了安魂香就了不起了吗?”老中医不紧不慢拉长拉高了尾音,显然是不信,眼中的不屑之情溢于言表:“那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找到芳疗安魂香时总共翻了多少书籍,你数过吗?” 第4章 辜烟惊愕一噎,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一瞬间真的回答不上来,沉默良久。 这是她上山学习的第二年,这两年为了能够尽快提升翻了很多书,而记载有中医芳疗却很少很少。 对方等了十几秒,看她吃惊的神色就已经心知肚明了,当即轻蔑又开口问道:“……那你知道中药治失眠的书总共有多少本吗?” “能用中药治好的为什么要费神费力学习中医芳疗去治呢?若是都如你这般自不量力找古法发展下去,岂不是越活也过去了,医学还怎么继续发展下去?!” 辜烟一时间哑言,端正的脑袋不知何时已经垂下去,眼眸无神的望着地面。 她上山的这一年不是没有成功过,但是以否定居多,曾经还有人问过她,学习中医芳疗有什么意义? 是啊,她这样的有什么意义? 她不仅还没找到,此刻还有些迷茫了。 但她想坚持下去,觉得总有一刻她会忽然找到的。 “好啦,小烟儿别丧气。”老和尚在一旁听着好不容易能插一句话,轻声安慰辜烟,然后又转头看向一旁的老中医:“那就麻烦大夫开一副中药,赶快熬了让老妇人喝下去吧。” 辜烟本身底气不足,不知道这个中医芳疗是不是对的,这一下忽然像是一下被打回地下去了,思绪颇为疲惫。 老中医开过药后便准备离开了,辜烟守在房间里,给老人服下中药后,坐在床边拿着热毛巾帮老人擦拭着冒冷汗的脸,动作忽然被熟悉的人声打断了。 “小丫头你若是哪天放弃芳疗了,又狠了心地想学医,倒是可以再来找我。” 话音刚落,只听见房间门合上的声音,辜烟手一僵,垂眸沉思起来。 放弃……芳疗吗…? — 辜烟昨夜老中医的话后,竟失眠了一夜,连点了安魂香都无用,翌日便顶着一双乌黑的眼底去见了老和尚。 老和尚当即吓了一跳,连忙拉着她去寺庙后院子里坐。 后院子里有一颗大槐树,满树正开着白色槐花,院子里花香四溢,按平时辜烟肯定会过去摘槐花的,可此时却毫无心情。 辜烟也不想为难他,抿了一小口冒着热气的槐花茶,开口道:“长老觉得我还有必要学下去吗?” 老和尚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笑着,过了十几秒才缓缓道:“……其实无论是对是错,只要你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就可以了。” 见她还是一副不太懂的模样,老和尚耐心引领道:“若昨夜那位老妇人饮了药后,又因柏子仁引起了癣,小烟儿该如何做呢?” 老和尚未曾给她回答时间,而是直接继续道:“若是那位老中医来治好了,他定会说一句‘芳疗一无是处,中医可以治万物。’这时候姑娘会想要说什么反驳,还是真的就此学中医?” 辜烟愣了一下,过了许久摇摇头,脸色差了一些:“……我不知道。” “姑娘还是再多想想吧,想通答案困惑就解决……”老和尚沉默良久,语重心长说完,只听见一个稚嫩的童音朝着这边大喊。 “长老,老婆婆醒了!她这时便要下山回家!” 那约莫四尺高的小和尚没一会就跑了过来,看到辜烟后当即规矩行了一礼,然后担忧的看向老和尚:“长老,老婆婆身体还未恢复却执意要回去,这可如何是好?” 老和尚还在认真思索,只听见旁边的人忽然开口道:“我送她回去。” 两人皆是诧异地看向辜烟,脸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辜烟理了理衣裙起身,平静解释道:“老婆婆住在阰城郊区,我先前便住在那里,对那里很是熟悉,这次也刚好回去看望一下亲近之人。” 老和尚没有阻拦,只是默默提醒道:“近几日阰城外可能不太平,小烟儿要小心,要快些回来才好。” 小和尚声音带着奶腔,担忧道:“烟儿姐姐早去早回!” 辜烟闻言淡笑一声,垂头看他,温声道:“可否麻烦你引我到老婆婆那去?” “请跟我来!”小和尚认真的点点头,当即走到她前面,回头恭敬道。 两人一同去了老婆婆的房间,刚好撞见弓背的老人吃力的从里面慢慢走出来。 见两人挡住了前去的路,老妇人迟疑几秒抬头,隐隐带着担忧,疑惑道:“两位是……” “老婆婆,这位是昨夜您昏倒了照顾您的烟儿姐姐。”小和尚耐心地解释道。 辜烟解释了一番,老人听闻昨夜是她一直在照顾自己,心下一愣最后才信任地肯跟她下山。 两人下了山便上了一辆马车,一盏茶的功夫就出城到了郊区。 阰城只是一个小城,郊外全是落后的小村庄。 下车以后马车便离开了,辜烟送老人回家,只见不远处的泥泞路上吵闹了一些。 一群身影模糊男人站在那大声嚷嚷着什么,像是在起争执。 紧接着人群中传来一道尖锐的男声:“你这个臭乞丐!敢抢我李大哥的东西吃!真该死!既然没钱还,那你就去给我当牛做马!” 辜烟抬眸看向不远处嘈杂的源头,这样的事情常有发生,更何况是在天下不太平的时期。 大多数的村民都只是冷漠的在一旁看戏,自己都已经顾不上了,更不可能会想到去帮忙。 第5章 辜烟心里颇为无力地叹了口气。 她站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刚准备离开,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女反抗不了,被高大的男人扯着头发粗鲁地从人群拖出来。 她拼命挣扎着,哭喊着救命,却无人理她。 那男人嘴里骂得很凶,正一路拖着向她这边走过来。 辜烟看着这个场景,愣了一会儿,忽然手就被人紧紧的抓住了。 那少女此时已经被拖到了她眼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特别用力的抓着她的手,白净的脸上哭痕未干,双眼通红,声音颤抖却又大声:“帮、帮我!帮我!” 辜烟措不及防,瞳孔放大,被她拉着一个踉跄,身影不稳,差点摔倒。 她心脏咯噔一下,条件反射的使劲的挣脱开手。 挣脱开的那一刻,少女脸色惨白,绝望的眼神看着她,颤抖的嘴里还在碎碎念着:“求你了,帮帮我…” 辜烟站在原地错愣,脑子里全都是她最后的那副绝望带着乞求的表情,心神不宁。 直到少女被拉走了好一段距离,她才从神情恍惚中缓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喊了一声,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等等!” 那群壮汉听到她的话都愣了一瞬停住了脚步,一个尾随脸上长满麻子的男人当即黑着脸气势汹汹的折回来,几步走到她面前。 那人不耐烦咬着牙,抬手就要一把粗鲁地揪住她的衣领:“……咋地?想跟着这妞儿一起伺候爷们几个?” 一旁大腹便便的男人忽然色眯眯地打量着她,走过来鬼使神差的抓紧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推开麻子脸男人:“你别吓到人姑娘了,不愿意跟咱走了可咋办?” 辜烟被他抓着手感到一阵恶寒,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刚想挣脱开,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声嘶力竭的喊她名字。 “烟儿!!!” “烟儿!” 辜烟还没反应过来,忽然一道极大的力气抓着她的手臂使劲将她推开,一旁的两个壮汉都错愣没来得及抓紧,只能看着她挣脱开控制。 辜烟踉跄几步后当即又被来人扶住,对方温和嗓音带着哭腔,异常焦急忧心地喊道:“烟儿!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伤害你?!” 辜烟回过神时,只见一个比她稍高,双眼通红衣衫不整的小娘子正护在自己面前,双手扶住她的肩,心急如焚的看着自己。 “……罗姐姐?!”辜烟惊愕一瞬,当即站稳了身子,担忧地将她牵到这边,安慰道:“我无事……” 那个大腹便便的壮汉没有生气,反倒笑意更浓了,朝着不远处的人群堆里大喊了一句,故意拖着尾音:“哟!这不是王大哥你家媳妇,怎的今日不在屋里待着,倒出来四处勾引人了?” 辜烟闻言瞳孔地震,刚开口想要问什么,一扭头看见对方脸色差到极致,忽然话一瞬间如刺一般哽在喉咙,什么都说不出。 罗芸比她大两岁,跟她一样都是无父无母,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相依为命,却是生性乐观,温柔到了骨子里。 王良是村里有名的不学无术的恶棍,曾经处处纠缠骚扰她,罗芸怎么会答应与他成婚?! 罗芸脸色羞愤,动作却又几乎是卑微示弱的垂头,不敢看对面的男人,声音温和带着颤抖:“……这位姑娘不懂事,还请几位高抬贵手放了她……” 麻子脸的男人还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人一手抓了回去,那人狂妄肆意笑道:“哈哈哈哈哈……行啊,那便过几日由你来偿还吧!” 说完一群人大笑着便转身离去,只有罗芸身体僵滞在原地,脸色吓得惨白没有血色,整个人像是脱了魂一般。 罗芸还在恍惚时便被一双温热的手紧紧的抓住,收回思绪才反应过来辜烟此时已经抱住了她。 “……罗姐姐,你别怕。”辜烟见她被人欺负的都吓惨了也不敢反抗,不禁眼眶一热,忍不住内疚地哑着声安稳她。 “我不怕……烟儿不是说要出去变得足够强,再回来保护我的吗?”罗芸抬手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头,脸色总算是红润了一些。 辜烟闻言回想起昨日老中医的话,心里瞬间便凉透了几分,却又不想说明情况惹她担心,便开始生硬的转移话题:“……罗姐姐,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那个王良逼迫你嫁给他的——” 罗芸听到这话颇为慌乱的掩住她的嘴,悄声道:“嘘!烟儿小声一些,如今这此处都有他们的眼线,要是又惹上了他们,我恐怕不能帮你第二次!” 辜烟瞬间领悟到罗芸的意思,心脏咯噔一下凉了半截,惊愣的一句话说不出。 沉默了十几秒,辜烟忽然当即激动又固执拉住了罗芸的手,不由分说的便拉着她就开始往村外的方向走,哑声坚定道:“罗姐姐,你别在这受苦了,我带你离开!” 罗芸怔愣一瞬回过神便无奈的挣脱了开了辜烟的手,眼尾发红:“烟儿,你听着,我已经成家有了孩子,走不了了,你还可以回去,回去以后就别再回来了!” “为什么不行?!罗姐姐我们可以离开像以前一样一起生活的……我们……”辜烟死死地抓住罗芸的手不愿意松开,感受到喉咙哽的难受到再不能继续说下去,只有眼泪从眼眶里止不住的往下掉。 我们……明明还可以有更好的生活…… 第6章 辜烟再也抑制不住了,轻耸着肩带着哭腔地喊出来:“……你、你…在这里会被束缚一辈子的!” 罗芸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抬手极为温柔,安抚般的揉了揉她的头。 辜烟抽泣着突然恍惚着好像看到了小时候,她每次受了委屈,或是被欺负了眼泪汪汪的时候,罗芸也总是这样温柔又耐心的陪在她身边,一点一点地安抚她,直到她不难过了笑出来为止。 在对方移开手的一瞬间,她的头顶上忽然想起一道温柔坚定带着笑意的声音。 “所以那条路烟儿一定要连我的那一份一起走下去。” — 辜烟从郊区回来以后,一直感到心里闷闷,好不容易回到阰城镇上,刚打算上山回家,却路过平日喜欢的茶馆便有些想去散散心。 她选了一个隐蔽的位置,放下东西点了一碟小吃。 茶馆人也特别多,听书的人尤其认真,因为说书先生讲的是景国的事。 “这景国的那位宴将军冷血无情,那真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跟咱们大安的萧将军的一根汗毛都简直没法比!” “头脑和身手比不上就罢了,连脾气都比不上,萧将军可谓是大安第一君子,为人正派风度翩翩,与咱们的大皇子更是金兰之交!” “两人从小便在一起长大,一同习武,而且天赋异禀,萧将军弱冠之年就担任将军,至今也有八年之久…” 突然台下有人不满他如此夸张的言语,便打断了他,大声道:“可我怎么听闻景国的那个宴将军是十七岁开始担任的,你所说宴将军身手差,怕不是骗大家的吧?” 又有几个人在下面大喊道:“就是啊!” 说书人捏了一把汗,又开口道:“当初宴将军护送贵妃娘娘入京,两国和亲的时候,曾与咱们的萧将军与宴将军较量过一次,宴将军不是输了吗?” “什么时候输了,那次不是赢了吗?” 突然一个妩媚的女子不紧不慢的从楼上下了,轻笑一声,道:“公子怕不是记错了?” 开口的那人突然感受到被人抓住了肩,转过头只看到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 他吓得身子一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结巴道:“好、好像…是、是…我记错了…” 见在座的人没人再敢插嘴,老板娘满意的笑了笑,把手轻轻一扬,壮汉就松了手。 那人吓得急忙跑了出去,辜烟见状也懂了些什么,收拾了一下东西跟着出去了。 景国是大国,大安领域不过是其三分之一,两国若是相安无事,很明显是不会传出什么邻国宴将军如此不堪,抵不上萧将军一根汗毛的言论。 如此这般,定是两国议和失败,临近敌对,有心之人有意在安抚民心。 街道上仍旧热闹非凡,她踏出茶馆没几步,只听见了旁人又在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三皇子今早刚到景国境内,就被人暗杀了!这下两国之间必定有一场恶战了…” 她站在街道上,凉风吹来的那一瞬间,忽然觉得,大安好像下起了一场连绵不绝没有尽头的大雪,连同着她内心也是。 第3章 叁 两个月后,将军府。 “萧琛。” 萧琛听见了有人叫他,回过神来,发现手中的黑棋已经掉在地上了。 他弯腰捡起黑棋,只听见旁边的传来温和的声音:“忙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抽空下棋,怎么这般心神不宁?” “已经是今日的第三次了。”那人一袭白色长衫,端正坐着,温润如玉,百般无奈的笑看向他。 “抱歉……只是在想战场上的事。”萧琛带着歉意的执一黑子,看了一眼棋局,然后落子。 “大安不是赢了吗,你怎么还这般担忧。”安恒笑了笑,下了一白子。 萧琛垂眸冷静分析起来:“虽是赢了,将士们难免会有些松懈……而且近期听闻景国的宴将军将要出征了。” “没想到无所不能的萧将军也会有畏惧之人?”安恒轻笑了一声,凤眸微弯,语气里带着戏谑。 “殿下别嘲笑臣了。”萧琛表情沉重的一些,“此番不同,此次大战,景国若是输了顶多割几块地,而大安,只能赢,不能输。” “萧琛将军别老是板着一张脸,赢了是如此,败了也是如此,多无趣啊。”安恒见他这副样子有些好笑,忍不住想要抬手戳他的脸。 萧琛听见最后几个字,脸上的神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抬起深眸直直的盯着他,语气有些坚定:“殿下只拿臣当作解闷之物,还是不相信臣的直觉?” 安恒微愣了几秒,随后唇角不动声色的半翘:“自然都不是,只是觉得,有本皇子陪在萧将军身边,咱们强强联手,所有的问题最后定都可迎刃而解。” 他随机又展现出一副失落的神情,故作受到伤害的语调:“本以为萧将军和我相识之久,定能能够猜透我的心意,没想到最后却被误解了,真是令我伤心啊。” 萧琛一愣急忙解释道:“臣并非有意要如此,望殿下见谅。” 安恒余光扫见见他心急下的一枚棋子,抬起的那双清澈的凤眸忽然带上了笑意,语气里意味不明:“萧将军,落子无悔啊。” 萧琛蒙了几秒,默默的垂眸一看,发现棋局明了,胜负已定。 “殿下赢了。” 第7章 安恒冁然一笑,刚准备说些什么,忽然外面一个侍卫敲了敲门。 “将军!陛下唤您进宫商议要事!” — 辜烟已经足不出户好些日子了,一直待在家中翻着芳疗和中药的书,总想着两者定是有各自的分别的,可是却一直发现不了。 此番陷入两难的境地让她心情低落了好久,只要一个理由就好。 只有一个理由就已经足够支撑她将这条路走下去了。 可……这么些天,她竟然连半个理由都找不出来,难道还真应了老和尚那句话,中药可治万物,芳疗一无是处。 辜烟颇为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再抬头时发现窗外已经夜幕了,她神情有些恍惚,忧心地想着。 一天又这般过去了吗? 忽然屋外传过来一道砸地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辜烟有些诧异,随机收拾了一下杂乱的书籍,整理好衣裙起身。 她推开屋门怔愣一瞬,只看见院子里的竹筐被推倒了,草药散了一地,旁边木制围栏的门不知怎么已经敞开了。 辜烟见到乱糟糟的院子,心里中猜到了几分,随机无奈的叹了口气。 真是只爱捣乱的兔子。 伤还没好就到处乱跑。 这山上附近正是野蛇喜欢出没的地方,po文海 棠废文每,日更新q裙四贰耳2物酒以寺七要不是上山之前在木屋外种了重楼,不然野蛇更多。 辜烟想着兔子应该还没跑很远,进屋拿了一些防蛇的工具和解蛇毒的药,然后便出门去找兔子。 夜间寒凉,凉风阵阵,辜烟走了一会儿手心便已经冷透了。 山间小路狭窄且泥泞,辜烟也不曾有火把,在漆黑的森林中走全凭着时明时暗的月光勉强前行。 约莫快步走了几分钟,只听见耳边是夜风擦过树林传来飒飒声。 辜烟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好在路况熟悉,心中的紧张不安才缓了几分。 再往前就是不熟悉的区域了,她自己的安全会受威胁,辜烟停下脚步心中迟疑不决。 要不还是算了吧…… 辜烟抬脚刚准备转身离开,后一秒忽然被一个温热有力的手掌捂住了嘴,紧接着就被人一把用力的按着蹲在地上。 辜烟瞳孔放大,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脑子吓得一片空白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蹲着躲在一旁草丛后靠的很近,她的后背贴着男人结实的胸膛,能感受对方极力压制起伏粗重的鼻息。 辜烟被勒着手腕,使劲的挣扎几下,却轻而易举的被对方制服,只剩下呜咽声。 “唔!” “嘘,有人来了。”那人进一步俯身靠近,陌生危险的气息带着很强的压迫感从身后侵袭过来,嗓音沉哑虚弱带着丝丝疲惫。 从对方的声音可以很明显地听出来他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辜烟闻言乖乖地没有再乱动,神经紧绷的透过草丛看向前方。 “人应该就在附近!再找找!”一道尖锐刺耳的男音打破了林间的宁静,紧接着一阵很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中一片漆黑,凭借着月光只能依稀看清楚几道高大的人影,却看不清人脸。 眼见着几个人拿着木棍向草丛慢慢走过来,辜烟手心冒冷汗,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大气都不敢喘。 看几人的穿着推测是从郊区来的山匪,追杀过来应该是没捞到钱财。 那几人走的越来越近,辜烟感觉到右肩忽然一沉,好像有什么很重的东西压在上面。 尽管很不舒服,她却怕被发现不敢乱动,只能先忍着。 带头的人拿着棍子弯腰刚准备确认什么,忽然从旁边草丛里钻出一只觅食的兔子。 那人松了一口气,当即站直扭头大喊道:“人不在这边,去那边看看!” 等人离开的差不多了,辜烟才喘着气慢慢地平静过来,回过神发现右肩的重量依旧不减,忍不住挣扎了一下:“……人已经走了,你可以松开了。” 她等了十几秒发现身后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忽然隐隐感到不对劲。 辜烟试探着挣扎了一下,见没反应心中料到了几分,扭头一看才发现对方已经晕了,温顺的垂头正靠在她的右肩上。 “……” 第4章 肆 对方头发凌乱不堪,穿着一件破烂的粗布麻衣,胸口被箭刺伤正流着血,其他地方也有被刀划伤的痕迹。 她近看发现他后背一道箭伤,虽然没有再流血了,但是避免不了伤口会发炎化脓。 若是置之不理任伤口恶化应该活不过明天。 她虽医术不精,处理好他的伤口却不是难事,只是费些气力,这让她不禁又思考起芳疗的价值。 至少在这一刻,中医确确实实是比芳疗更受用。 辜烟无奈的叹了口气,弯腰抬起他的胳膊放到自己肩上,吃力的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她从未想过一个男人竟如此沉重,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人拖到回家,放在了客卧的木榻上。 辜烟先拿湿热毛巾给他擦了擦身子,又回到房间里拿出止血的药草给他敷上,包扎好了以后,她才放下心。 伤势因耽搁已经严重了,她推测对方应该暂时还要昏迷许久。 忙碌完了之后,辜烟便趁着今夜无风,点了一只蜡烛,端了一张小桌子坐在院子。 第8章 一轮洁白的圆月挂在空中,银色月光倾泻在山林中,空气中杂夹着清新的气味。 山中蚊虫颇多,她用薄荷叶制了香囊戴在身上,翻着书页,忽然听见院子里不远处传来微小的动静。 她抬头,正好看见那只被捡回来的兔子打翻了竹筐,自顾自的吃起了竹筐里的青菜。 辜烟惭愧的轻笑一声,把竹筐里的青菜拿了一些出来给它吃:“今曰事太多,是我疏忽了。” 话音刚落,只听见屋里传来急切的咳嗽声。 辜烟放下了手中的菜叶,担忧地走进屋内,只看见那人抿唇蹙眉,手臂上青筋暴起攥紧拳头 ,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 兴许是做噩梦了。 辜烟去拿了一些安魂香过来在他床头点燃,直到见他安稳了些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又自嘲的笑了笑。 芳疗好像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体现用处。 榻上之人头脑已经不清醒了,微睁开眼视线也模糊,迷蒙中只看了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站在他身侧。 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慢慢弯腰向他靠近,渐渐的他闻到一股薄荷般令人舒适的清香。 他警惕的轻皱着眉,头还剧烈的痛着,身上到处火辣辣的像被点燃了一般。 忍着极度的不适,使出了全身的劲儿,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声音沉哑的不像话:“……干什么?” 说完,只看见对方的嘴一张一合说了一句话,他什么也听不清便又昏了过去。 辜烟看他嘴唇干裂,本想着给他喂点水,却被他用力的抓住了手腕,心下一愣。 看他再次昏了过去,她才把水送到他嘴边,然后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慢慢合上了门,轻声道:“做个好梦。” 辜烟回到院子里打算收拾一下回房休息,前脚刚踏出来,忽然瞧见院子围栏外站着两道熟悉的黄色身影。 “小烟儿。”老和尚轻喘着气被一旁的小和尚搀扶着胳膊,笑眯眯的看着她。 小和尚不方便行礼,礼貌的开口道:“烟儿姐姐。” 辜烟见到老和尚十分诧异,寺庙离这里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老和尚身体不好,徒步走来十分吃力疲惫,此番定是有重要的事要与她讲。 她加快脚步走到院子里,忽然注意到先前拖着那人回来时伤口便没有止住血,鲜血在院子里黄泥地上流了一路。 辜烟看着到地上血迹表情僵滞了几秒,随后缓过神情又三步做两步走过去。 老和尚明显也看到了地上的血迹,直到辜烟走到了面前才面不改色的抬头,仿佛无事般笑了笑。 辜烟不知作何解释,干脆没有开口,颇为尴尬的问道:“长老今夜匆匆过来所为何事?” 老和尚仍旧笑着,道:“已经许久未见小烟儿,可是一直闷在屋中纠结芳疗的问题?” “老中医前日忽然上山就想托我来看看小烟儿,却因身体和记性缘故今夜才来,他想想托我问问小烟儿想不想去中药铺学医?” 辜烟怔愣一瞬,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那长老认为呢?” 老和尚语重心长道:“各医学之间都是紧紧互通相连,我觉得比起整日闷在屋内,小烟儿不防可以去试试。” 辜烟内心有一瞬的动容,却又被随机而来的不甘给压制下来,轻声道:“……多谢长老传达,请容我再考虑考虑。” 老和尚笑道:“无妨,小烟儿明日可先下山看看,再做决定不迟。” 那人的伤还需要几味药,她已有一段时间没有下山了,恰好可以去中药铺买好,再顺道看看。 — 翌日 辜烟早早的收拾好便下山了,到街道上的时候中药铺已经开门了。 她提着篮子踏进中药铺,只看见偌大的店铺只有一个高高瘦瘦,年龄与她相仿的女子坐在柜台上,正眯着眼认真的将堆积的草药区分开来。 辜烟走到柜台前,对方当即抬头放下手中的草药,笑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不舒服,我师傅出门去了,虽说我医术不精,却也能看些小病,可否说一下具体的症状?” 辜烟听到她说老中医外出了,有些失望随后摇摇头,解释道:“并非是生病,我来只是买些止血的药,开些地榆,三七给我就好。” 对方神色稍愣一瞬,随后带着歉意的笑道:“行,姑娘还请稍等一会儿,地榆昨日开完了,这些是新送过来药材,尚未挑拣好。” 辜烟闻言有些疑惑的开口道:“平日铺里的药材不是各品种分开买的吗,今日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那人顿时就忧愁的皱起眉来,叹了一口气道:“本是该如此的,可最近边境战士紧张,流民众多山匪活跃,运送药材的马车时常半路被劫持,不得已才最后雇人上山采草药。” 年轻的女子张开了嘴还想说什么,忽然一道声音给打断了。 “小丫头是想好了决定要放弃芳疗来我这里吗?” 老中医背着药箱喘着气快步走进铺里,看到辜烟后停下脚步,认真的问道。 辜烟有些诧异回头看到来人,随后没有迟疑地摇了摇头:“我是来买止血药的。” “那老和尚可能没跟你讲清楚,正如你所见,最近城外太乱中药都运不进来了,只能雇人去采。” “而去山上采来的草药都是堆在一起的,我平日忙碌要外出看病,而徒弟才入门没多久难以正确分辨草药,因此雇你帮忙采草药,再挑拣开来,工钱好商量。” 第9章 见辜烟还是没有什么反应,老中医忍不住又轻声开口道:“我这人一向说话不过脑子,上次的话确实是说重了些,还请姑娘见谅。” “若是要发现芳疗的价值,俗话说知己知彼,姑娘若留下来参透了中医特点,说不定就找到自己想要的了,不知姑娘觉得如何?” 老中医的话不无道理,反正平日里也是闷在屋里,不如答应了多赚一份工钱。 良久,辜烟点了点头,道:“好。” 一旁的年轻女子笑道:“既然是一起谋生,以后便是朋友了,我叫沈春,不知姑娘唤什么?” “辜烟。”辜烟接过对方递来的药包放进篮子里,温声道。 “辜—烟—”沈春一字一顿拖着长音跟着她念了一遍,当即又乐呵呵道:“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你家住在哪啊?我好像从未在这附近见到过你。”沈春拉着她的手,双眼直直的盯着她,颇为好奇的问道。 “山上。” 对方两眼放光,好似更加兴奋了,又一个问题脱口而出。 “什么山?” “云端山。”辜烟无奈回答道。 “那山上有白狐吗?有神仙吗?”沈春期待的看着她,紧紧抓着她的手,音量无意识逐渐拔高。 “……没有。”辜烟汗颜,打算挣脱一下,却发现挣脱不开。 “啊——原来没有吗?”那人颇为失望的拖着长音“啊“了一声,音调往下拉,直到被老中医呵斥一声,才舍得松开来辜烟的手。 — 辜烟从山下回来后把竹筐在院子里放下。 天气晴朗,林间阳光斑驳,辜烟回到院子里,把要晒的东西放好,给兔子喂了食。 这会儿还是辰时,她端了一盆水,拿着一条毛巾打算去给床上的人擦洗。 她轻轻推门而入,把木盆端进屋里,放在了床前。 辜烟把毛巾浸在热水里,然后拧干了水,准备去给他擦擦,一扭头,忽然对上一双幽深淡然的眸子。 她动作一愣,发现他眸中清醒的不像是刚醒,随后把毛巾又仍回了水盆里。 “……你醒了啊。” 第5章 伍 对方喉咙干涩得厉害,蹙着眉艰难的咽了一下喉咙,轻应了一声:“嗯……” 辜烟看他神情难受,当即反应过来,立即转身给他倒了一杯水:“……要坐起来喝吗?” 若不是昨夜喂他喝了几口水,说不定今日哼一声都难。 那人抬眸稍打量了一下她没有开口,迟疑了几秒后似乎是同意了,便打算自顾自忍着胸口剧痛,侧着身撑着手臂坐起来。 然后,这是不可能的,那人手臂还没撑直不到几秒便已经没有了力气,整个人便又重新倒回了床上。 这种程度的箭伤光是躺在床上用点力都很疼,这人竟然打算自己从床上坐起来?! 辜烟见他的动作,心中大惊,连忙把手中的茶杯放到一边,然后快步过去扶住他:“你伤势太重不必强撑,小心扯到伤口,我扶你起来。” 辜烟抬手吃力的拖着人起身时,只见对方忽然蹙了一下眉,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便松了一下手中的力度,问道:“扯到伤口了吗?” “不是……”对方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一副欲言又止地表情,顿了一下,才慢慢开口,嗓音颇为低哑:“……姑娘压到我的头发了。” 辜烟怔愣一瞬低头一看,发现方才拉他胳膊时无意间压到了垂落在手臂处的头发,便连忙收回了手:“……抱歉。” “无碍。” 对方温顺的垂下长睫,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襟,虽说对方已经帮他处理过伤口,但还是觉得此刻穿着中衣与她相处有些失礼,便扯下一旁的墨色长袍披在肩上,青丝如墨般的倾泻在软榻上。 他虽脸部线条硬朗分明,眉眼修长疏朗生得好看,但此时确脸色惨白,嘴唇干裂得不像话。 待他整理好了,辜烟边将一旁倒好的水给他递过去。 那人连着喝了几杯水才缓过来,坐姿颇为端正,嗓音恢复了不少,沉声开口道:“在下裴续,家在澧州,随流民长途跋涉至此,多谢姑娘相救,昨夜之事,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 辜烟道:“无妨,相遇即是缘分,你安心养病即可。” 话音刚落,只听见房间发出一道肚子咕噜叫的声音,两人相视不语陷入了尴尬的处境。 看着对方神色渐渐赧然,清咳一声别扭的扭头,辜烟轻笑一声,率先打破了诡异的气氛,轻松道:“我去煮粥,公子再稍等一会儿。” “……多谢姑娘了。” — 裴续的伤势很重,才刚刚开始养伤,只能吃点清淡的粥水,却又不能只吃些粥,不然身体恢复会慢些。 有好些天没有钓鱼了,而且刚好可以钓写鲈鱼来补身体,辜烟便拿着钓鱼竿出门了。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便看到了一条小溪。 不过小溪清澈见底没有什么鱼,溪边的杂草疯长。 辜烟便踩过搭石,沿着小溪向上走,一直走到水流较大的河旁。 她寻了一处阴凉地坐下,拿着鱼钩挂了些鱼饵,然后抛在河中,静静的等着。 河边还长了一些新鲜的小果子,辜烟摘了一些放在了竹筐里。 辜烟等了一会儿便有鱼儿上钩了,她把鱼钓上来,正好是鲈鱼,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回家了。 第10章 她回到院子里便开始磨刀斩鱼,去掉鱼鳞,然后处理了一番,打算加进粥里。 辜烟拿起旁边盘子里清洗过的果子放进嘴里,味道酸酸甜甜的。 前些天的槐花刚好晒好了可以泡茶,应该可以喝很多天。 没一会儿,粥就煮好了,辜烟盛了一碗粥,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 那人坐姿端正,修长骨感的手里端着一本破旧的书,正垂着眸神色认真的阅读着。 忽然闻声抬头当即放下手中的书,看到她端着热气腾腾的白粥进来,愧疚笑道:“在下实在是无味才未经允许擅自动了姑娘的书,还劳烦姑娘煮粥,真是给姑娘添了很多麻烦。” 辜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又道:“拿书倒是没什么,公子伤还没好,要避免劳累。” 她把粥放下,余光看到他白皙修长的脖颈处有被蚊虫叮咬出来,十分明显的红印子,便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浅蓝色香囊递过去:“防蚊虫的。” “……多谢。”裴续微愣了一下,然后接过了香囊,香囊的薄荷清香跟昨夜在辜烟身上闻到的一样。 他将香囊收好时不小心打翻了书,忽然看到一个黄色的东西从书页中掉了出来。 裴续下意识的垂头看,发现是一片已经干了的枯黄的银杏叶。 他捡起那片银杏叶,垂下长睫看了看,忽然想起来什么,开口:“姑娘,这里离阰城远吗?” 辜烟摇摇头:“不远,再过一些时间,你若是能下床了,我便可送你下山。” “那便麻烦姑娘了。”裴续点点头,温声道。 他扭头看向一旁的白粥,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端来碗拿着勺子搅了搅,喝了一口。 看向清淡寡味,没想到味道竟然还不错。 他咽下嘴里的粥,想到了什么,忽然说道:“说起来,在下还不知道恩人的姓名。” 辜烟道:“辜烟。” “到是头次听到这姓氏,”对方若有所思,随后又笑道:“像恩人这般住在山上的倒是极少。” 辜烟刚想开口,忽然看见了他腰间一抹红色,神色一愣,想到了什么,便立即转身离开,嘱咐道:“公子坐做好不要乱动,等我回来。” 应该是伤口裂开了。 没一会儿,辜烟端了一盆水进来,轻声道:“该换药了。” 裴续已经放下了粥,抬手按住了流血的地方,不想把床榻弄脏,认真沉声道:“我自己来就好。” 辜烟迟疑了几秒,临走前说道:“公子注意不宜动作幅度过大,我去熬药。” 裴续听到了最后几个字当即制止道:“在下对些许草药过敏,姑娘还是不必熬药了。” 辜烟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随机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待辜烟的身影消失后,裴续才慢慢地解开腰带,褪了中衣,只见胸口的白绷带已经染红了。 他忍着痛解开了绷带,伤口愈合速度很慢,一不小心就会撕裂开流血。 裴续紧拧着眉,额头冒出了汗,拿起毛巾小心翼翼擦干净流出来的血,然后扔进了水盆里。 这药很温和,涂在伤口上并没有痛感,他眸色一黯,涂好了药,把伤口包扎好,然后重新穿好了中衣。 只是这药愈合太慢,他的伤势不可能一直拖下去。 — 大安皇宫。 安谦正在偏殿里焦头烂额的看着近期臣子上呈的奏章。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紧接着传来侍卫的声音:“陛下,大皇子求见!” 安谦拿着奏章的手一顿,无声的叹了口气,有些不情愿道:“传——” 没一会儿,安恒快步走进来,在他面前恭敬的行了一礼:“儿臣拜见父皇!” “恒儿来找朕莫不是为了萧将军出征的事?”安谦没有抬头,仍然低头批改着奏章。 “正是。”安恒仍旧弯腰保持行礼的动作,认真的看着他坚定道:“儿臣想与萧将军一同出征,恳请父皇批准!” 安谦神色忽然又郑重了几分,终于放下了笔抬头看他:“你想过战败的后果吗?” “恒儿,一向乖巧懂事,听父皇的话,留在宫中,虽然你身手不比萧琛差,但景国实力不可小觑,战场上生死,并非儿戏!” 安恒道:“儿臣既然决意要去,便知道此次大战十分凶险,考虑过后果。也正因为如此凶险,儿臣认为才更应该前去,若是大战胜利,儿臣才能赢得更多的认可不是吗?” 安谦闻言无力的叹了口气:“可是朕无法接受你去后战败的后果啊!” “你二弟向来做事不沉稳,三弟又……”安谦声音一顿,叹了一口气,良久,哑声道:“四弟尚在襁褓中,朕身边只有你一个靠得住的儿子了!” “肯请父皇原谅儿臣不孝!”安恒皱眉垂下头,双腿猛地跪在地上:“萧将军从小到大一直陪伴在儿臣身边,是除了父皇以外,儿臣最为亲近之人,此去一战,万般凶险,生死未定!” “二十几年来,儿臣从未忤逆过父皇,唯有这一次,儿臣无论如何也定要陪他一同前往!还请父皇开恩!” 安谦第一次见他这副铁了心的模样,错愣了一会儿,良久,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真的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安恒斩钉截铁道。 “……也罢。”安谦摆了摆手,不禁沉声感叹道:“朕的恒儿濯樱沧浪,圭璋特达,日后定能扶绥万方。” 第11章 “朕春秋积序,这天下马上就是你们这一辈人的啦!既是你们年轻人的事,那便由你们自己做主吧!” “谢父皇!父皇椿龄无尽,定会看到儿臣凯旋!儿臣不孝,请父皇受儿臣三拜!”安恒先是欣喜抬头,随后又恭敬的跪地拜了三拜。 “快走吧!”安谦皱眉抬手掩面,不忍心道:“不然朕要反悔了。” 安恒听命起身,又弯腰行了一礼:“儿臣告退!” 说完,他便即刻转身离开了宫殿。 安谦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口沉闷,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总归都是各自的命。 第6章 陆 再过几日便要出征了,安恒带了几瓶好酒,坐着马车从皇宫里出来去看萧琛。 眼下父皇那关过了,只剩下萧琛这关了。 进入院子里时刚好看见萧琛正坐在屋顶上,安恒便提着酒,轻笑着身子轻盈一纵,飞身而上。 “萧兄今夜为何事发愁啊?”安恒在他旁边坐下,把提着的酒放在一边,声音清朗,随后薄唇微弯:“可是在担心我?” 萧琛并未反驳,而是认真的看向他:“殿下此次未免也太过胡闹了,陛下竟也任你如此莽撞。” 竟然瞒了他去找陛下说要随他出征,陛下竟然还同意了! 安恒的眼眸温和弯下来:“放心吧,我既已准备了要去,自然也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况且又萧兄在身边,定然是会保护我的对吧?” 萧琛怔了几秒,随后无声的叹了口气:“……随你。” 他本来听了安恒要随他一同出征的消息,心里很是生气,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将他劝下来,一见到他温和的笑,就狠不下心来。 安恒连忙递了一坛酒给他,只见萧琛喝了一口,又道:“陛下如今年纪大了又患有心疾,你走了,就要一个人管理朝政颇为吃力,你可曾想好了对策?” 晚风轻轻吹过,安恒看着黑夜中鳞次栉比的房屋,思索道:“我打算叫安扬回来帮忙,在外面逍遥了那么久,也该玩够了。” 萧琛担忧的皱起眉头:“二殿下办事陛下能放心吗?” 安恒很轻的笑了一下:“其实安扬小时候不是这样的,他很乖巧,做事认真,勤奋好学,只是突然有一天不知道怎么了,一下子就变了,变成了今天这样。” “我前些天已经寄了信给他,虽然一直都没有回信,但我相信他一定回来,毕竟他可是大安的二殿下,除了陛下之外,唯一的支柱了。” 安恒说着忽然顿了一下,眼神落寞的笑了笑:“我太心慈手软,其实他比我更适合当太子,只是看透的人太少。” 萧琛眸色沉了几分,并未发言,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良久又移开了视线,转移话题道:“……殿下日后会想念这里吗?” 安恒思绪被拉回来,看着眼前宁静的景象,不由自主的感叹道:“与其说想念,倒不如说怀念。这桐京,可到处都是我们的脚印呢。” 安恒想到了什么,忽然又忍俊不禁:“你上次出征前夜忽然进宫寻我,你说怕此去回不来,就想把你那块带了十几年的玉给我——” 萧琛听了这话冷不丁的一问:“殿下要吗?” 安恒一愣,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扭头看他已经把身上那块白玉放到手心里,递到了他面前。 萧琛见他没反应,垂下眸自顾自的把那块玉放到了他手里。 安恒只觉得心口一热,又有些堵得慌,抱怨道:“人要是不在,我要你这块破玉有什么用?” “臣在。”萧琛比他要稍微高一些,此时俯身下来,眼神专注认真的看着他:“殿下在哪,臣就在哪。” 安恒抵不住他偏炽热的目光,扭头松了一口气,攥紧了手里的玉然后收好:“那我便收下了。” 萧琛轻“嗯”了一声,然后移开了身子:“夜晚寒凉,不如我们进屋说话?” 安恒刚刚被他那么一搞,心绪有些乱,便抬手假装揉揉眼睛,开口:“夜深了,明日再谈如何?” 见对方没有说话,安恒即刻唇角微弯,轻声道:“既然萧兄没有拒绝,那我今日便在这留宿了。” “……好。” — 木屋处于云端山的阳面,南麓向阳因而草药长势较好,种类也颇丰,却并非所有草药都生长在此处,一些喜阴湿的草药长在阴面。 前些日子老中医刚雇人送了些许草药过去,近几日倒是不必为草药紧缺的事忧心,不过,若是她想要留住这谋生活,便要清楚所需草药是否在这附近都能够采得到,若是采不到,那便仍要去郊区采。 遇到裴续的那夜便是去的后山,那群山匪能追杀他到后山来,这便说明后山和阰城郊区是相通的,那以后若是从此处到郊区去说不定可以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已经几日没有出门了,裴续的伤势好了许多,不需要她一直守在屋里,辜烟本想着今日去后山探探路,可后山山路本就崎岖,又碰上下雨,泥泞难走得很,她撑着油纸伞走到一半实在是走不下去了,最后又折了回来。 她走到家离家不远处的时候,倏然顿住脚步,只看见一道黑影匆匆从屋顶窜走了。 辜烟怔愣几秒回过神,觉得十分不对劲,平时这里都很少有人来。 她把木篮和油纸伞放在了院子里,然后没有敲门,悄悄推门试探性地去看裴续。 第12章 只看见对方从床上滚下来,青丝倾散昏迷在地上,乌黑般的长睫垂着,紧蹙着眉,苍白的脸上带着明显不安。 衣衫不整,像是刚与人发生过争执,胸口处的伤口再一次扯开了,染红了白色的绷带和中衣。 辜烟错愣一瞬,迟疑了几秒才急忙过去把人重新扶回床上。 对方在处于昏迷的状态,只能她帮忙换药了。 辜烟端了水盆过来,帮他解开腰带,衣领半敞,修长的脖颈处露出一片冷白的肌肤。 辜烟很认真的帮他轻轻拆开绷带,伤口因为连续几次的被扯开已经发炎了,跟绷带粘在了一起。 她担心对方疼,动作很轻的把绷带扯下来,对方却还是紧拧起眉,带着粗重鼻息的闷哼一声。 辜烟手中的动作忽然被人拦下,只见那人长睫轻颤几下,缓缓撑起沉重的眼皮,兴许是刚醒来,眼眸漆黑朦胧,眼神却带着犀利侵略性。 看清是她的那一瞬,对方才隐去了刚刚防备心,松开了手,只觉得嗓间干涩。 辜烟错愣几秒,随后继续拿起旁边的药膏给他上药,垂眸轻声道:“可能会有些疼,你忍一忍。” 倒不是这药膏涂上去有多痛,是伤口本身一碰便疼,对方吸了一口冷气,脑子还昏沉的很,便不太动抬起深眸直直盯着她发呆。 她五官端正,皮肤白皙细腻,出落的很淡雅漂亮。 辜烟垂头娴熟的帮他包扎好,沉默了几秒,然后不紧不慢地问道:“……不知方才一身黑衣袭击公子的是何人?” 裴续闻言神情稍愣,随后带着歉意的惨笑道:“我本为澧州的裴府中的公子,一夜之间亲信全无,当是澧州的仇家派来的。” 辜烟垂着头没有立刻回复,似乎是在估摸着这话的可信度,沉默良久,刚回神准备哼一个音节回应他,可头顶冷不丁地落下一道沉哑的声音。 “姑娘害怕吗?” 辜烟闻言抬头刚醒解释,却一霎间恰好撞上对方的带着浓厚笑意的暗沉眼眸,倏然怔愣了几秒。 不知是不是她恍惚间的错觉,他的笑似乎没有温度,倒是带着几分凉意。 对方敛平唇角,忽然神情认真的开口,嗓音极低:“是在下连累姑娘了……姑娘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若是在下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力满足……” 辜烟毫不犹豫的摇头:“公子只需好好养伤,无需报答。” 裴续闻言暗沉的视线忽然落在她柳叶眼上,发现她右眼角有一道像树叶很小的纹路,“……各种的花花草草或是树都可以,在下可以保证,应有尽有,姑娘喜欢什么?” 辜烟这一次没有立即拒绝,一瞬间竟然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其实她一直想要种养些京九红,只可惜大安不在北方,很难看得到这种花,只能从书中翻找,若是能去一趟景国,倒是真想见一见这在皑皑白雪中肆意生长的血色花。 裴续见她迟疑不决,认真思考的模样忽然胸腔里传来一道闷沉的笑声:“姑娘可以日后想好了再回答在下。” 果真如他猜的那般,只喜欢一些花花草草,倒是稀奇。 “嗯。”辜烟应付的轻嗯一声,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回神后端起旁边倒好的茶递给他,触碰到他指尖滚烫的温度,神色一愣。 待对方接过茶水后,辜烟忽然抬手放在了他额前,压着他的碎发也能感受到皮肤的炙热:“失礼了,公子好像因伤势过重开始发热了。” 本来应该是可以避免这种情况的,然而他对中药过敏无法饮下预防的药剂,伤口本应有好转现在又裂开了,这才导致发热。 裴续感受到额前忽然贴上了的冰凉,墨色眼眸怔愣一瞬,等她收回了手才沉声道:“无妨。” 辜烟神情认真的思考了几秒:“公子先喝些茶,然后躺下休息一会儿,我去换一条冷毛巾给你降降温。” 辜烟拿着冷毛巾敷在他额头后便让他休息了,回到院子里泡起了槐花茶。 直到辜烟转身离开了房间后,裴续这才隐去笑意,垂下乌黑的长睫,漆黑幽深的眸子里是掩不住冷意。 若非他故意跌一跤,差点就让人起了疑心。 这群蠢货,可最好别再有下次。 第7章 柒 整个世界里一片黑暗,一人身形高挑,漫无目的的往黯淡无光的前方走去,背影渐渐融进黑暗里。 一道声嘶力竭的男声从他身后响起:“裴续!” 那人半身已经被黑暗深渊吞噬,猛地顿住了脚步,无神的瞳孔一霎间收缩。 身后的声音依依不饶愤恨的咆哮着:“你为什么要骗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活下去?!你凭什么那么自私的夺走别人活下来的权利?!凭什么?!” “我恨你!” 不远身影清瘦的少年怔愣住了,死去的一幕幕血腥冰冷的记忆忽然再一次涌上来占据的脑海,让他开始陷入罪恶的忏悔中。 “呸!” “我诅咒你此生不得好过!” 一声声嫌恶的喊骂声回荡在他耳边,他无意识的用力攥紧了拳头,丝毫没有察觉指甲嵌进手心里,鲜血从他手中滴落掉落在地。 半晌,直至黑暗吞噬他的全部,他眸中无神,失败认输般的低下头,嗓音沉哑带着颤抖:“抱歉……” “抱……”他急切的想要道歉却发现喉咙干得火辣辣的痛,像被火烧一般,半字吐不出来,嗓音哑的不像话。 第13章 裴续的意识被候间剧烈的痛感拉回来,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慢慢撑开了疲惫的双眼,长睫温顺的垂着。 屋里弥漫着一阵清香,闻起来很舒服,有一种被安抚的感觉。 他的视线慢慢变得清晰,余光中忽然看到了什么,墨色的长眸往那边看过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远处一道娇小的身影趴在床尾处睡得安稳,那人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柔软的长墨发从她细肩上滑落。 “……” 裴续狭长的黑眸盯了她一会儿,忍着胸膛处传来的烧痛,撑起手臂托起身子慢慢的坐起来。 坐起来的一瞬间,兴许是动作幅度过大,紧接着脑子里传来一阵突突的刺痛伴随着晕眩感。 裴续紧拧着眉,抬手用食指指关节用力的揉了揉眉心,缓了好一会儿,晕眩感才慢慢消褪。 迟疑了一会儿,他才单手扯过旁边厚实的墨色长袍,俯身下来轻轻盖到她身上。 夜晚寒凉,若不是伤势太重,他应当抱她回房的。 — 次日清晨 辜烟从睡梦中迷迷糊糊醒过来,抬手揉了揉眼睛,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端正挺拔坐在床头,青丝如墨倾泻下来,正温顺的垂下长睫,神情平静认真的看着手中的书。 辜烟脑中霎时间短路了几秒,忽然忘记了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便直直的望着他,视野慢慢清晰明亮,瞬间看清了对方的脸。 她身子一怔,忽然厚重温热的墨色长袍从她肩上滑落在地,只剩下身上单薄的几层布料,冷气几乎是瞬间从西面八方袭来。 兴许是刚睡醒的原因,辜烟的反应比平常要迟钝几秒,回过神后四肢已经开始发凉了。 她冷得脑子清醒了不少,刚打算捡起地上的长袍,还未动手,头顶忽然响起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姑娘醒了?” 辜烟还没作出任何回复,对方顿时就放下手中的书,弯腰下来,伸出修长骨感的手捡起地上的墨色长袍,重新搭在她身上,将她全身裹了起来。 两人靠得不过半尺远,辜烟能清晰的闻到对方身上独特的清香,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谢谢…” 那人并没有立即挺直身子,紧接着认真道:“姑娘昨夜在这睡了一晚,若是直接起来,腿脚定会酸麻无力,我扶姑娘起来。” 他说完便抬起手伸到她面前,轻声道:“来,我扶你。” 辜烟没多想的抬手覆上他温热粗糙的手掌,然后慢慢地起身站直。 裴续垂眸看她,在碰到她软软细腻的手后,怔愣一瞬。 对方小心翼翼轻轻的抓住他的手,虽力道很轻,却让人难以忽视。 辜烟刚一起身,便感受到了小腿密密麻麻的痛感,紧接着膝盖处传来一阵刺痛,膝盖一瞬间失力将要不受控制跪回去,下一秒便被一只大手稳稳的抓牢,这才站稳。 裴续见她眉头轻皱,有些吃力的模样,便使了点劲将人稳稳当当的带上了床。 辜烟被他拉起,还未从惊鄂中反应过来下一秒便已经坐在了床上。 等对方手松了,她才渐渐回过神来,小腿的密密麻麻针扎一样的痛感还没消除,让她还很不适。 辜烟打算休息一下再离开,她继续裹着他的墨色长袍,忽而扭头看他,闷声道:“公子昨夜发烧有些严重,便守在这了,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辜烟并不算矮,以往与其他男子的差距不过三寸左右,对视也不会吃力,可不知为何裴续的身高确是罕见的高,平日里他坐在榻上,她站着同他讲话还不曾发觉,可现在一同坐着时,便要抬头望着他。 就反倒像是个矮人了。 裴续重新拿起一旁的书,抬眸温和笑道:“还要多谢姑娘昨夜的照料,好了很多。” 辜烟觉得腿恢复的差不多了,便下了床,将肩上的长袍取下搭在一侧:“公子的发热症状才刚刚稍有好转,我再去熬一碗蕨菜汤给公子服下,这样好得快些。” 裴续轻“嗯”一声,掀起眼皮,只见她转身去拿旁边还燃着的香。 “这是?”裴续目光停在香炉上面,隐约记起昨夜闻到的就是这个香味。 辜烟低头拿着熄灭了香:“这是我自己配的安魂香,昨夜见你睡得不安稳便点了。” 她抬头问:“不知公子后半夜睡得如何?” “多谢姑娘了,后半夜睡得很安……咳咳咳…”裴续“稳”字还没有念出口,只觉得喉咙处一阵难耐的不适,控制不住便咳了起来。 “是昨夜受凉了吗?”辜烟见他咳得这般厉害忍不住问道。 裴续摇摇头,缓了一会儿,觉得喉咙好受了一些才开口,嗓音因刚刚咳嗽完变得沉哑:“……旧疾罢了,许是近日伤势太重身子虚弱了不少,才导致的复发。” 辜烟觉得有些不解,便试探性开口问道:“这并不是不治之症,公子拖到现在还未痊愈应当仍是过敏的原因?” 裴续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迟疑了几秒,随后点了点头笑道:"姑娘果然聪慧,的确如此。" 辜烟沉思了几秒,不知在想些什么,回过神后抬眸又盯他了几秒钟,裴续只觉得被她盯得有些头皮发麻,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看着她。 最后辜烟似乎是心中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收拾一下东西并无多说便离开了房间。 第14章 “……?” — 《内经》曰:“肺者气质本,其窍于鼻。”《疮疡全书》曰:“鼻孔为肺之窍,其气上通于脑、下行于肺。”“纳鼻而通六经”。 咳疾由呼吸感染所致,而药香从鼻而入,上通于脑,下达于肺,十二经脉,兴许能从芳疗的医书中找到治疗的办法。 若是能找到这种办法是否就说明芳疗也并非无存在的价值? 至少对于少数对于中药过敏的人来说,这也未尝不是一个治病的办法? 辜烟这样想着,便当即放下了手中喂兔子的青菜,果断地转身就要往屋里走,忽然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道让人听起来不太愉悦,吊儿郎当的声音:“真是未曾想到深山老林竟还有人居住?!今日打猎想必是来对地方了!” 辜烟转身看去,只瞧见一个穿着华服的男人身姿挺拔地骑着黑色鬃毛的赤马,后背背着打猎的弓箭,身后跟着一个随从,正悠闲地走过来,定是附近府上的纨绔子弟。 那人走到围栏外的位置,看到辜烟率便大喊道:“喂!能借口水喝吗?” 辜烟听到了他不礼貌的叫唤声有些不悦,便没有给出回应,头也不回的往屋里走。 身后那人明显是没有受过这样的气,又不满喊道:“嗬!你这人,让我们进去喝口水银子就到手了!白赚的银子还不要!傻不傻?!” “二皇……公子,说话礼貌一些,说不定人姑娘就同意让咱进去喝水了。”此时旁边的随从汗颜,实在是忍不住打断道。 “礼貌一些?难道我给钱她讨杯水喝还不够礼貌,白喝就有礼貌了?”那人皱起眉头,甚是不解的反问起来。 “……”旁边的人听了这话一噎,一时间不知如何向他讲明礼貌的意思,顿了一下,才开口:"不是钱的问题,意思是……公子说话要委婉一些。" 不过随从不用想也知道从他口中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便只好废了半天口舌才说服了辜烟。 辜烟确认了两人的身份,得知是附近府上的公子便放两人进屋了。 两人下了马一前一后走进入院子里,辜烟走在前面带路,那公子走在中间,他经过侧卧时见窗户敞开着,便好奇地往里边瞟了一眼,下一秒却猛地顿住了脚步,整个人僵滞在原地,仿佛时间暂停了一般。 “公子怎么了?”辜烟察觉到身后的人落了一大截距离,便不解地忍不住回头问道。 那人仿佛没有听到辜烟的叫唤一般,仍旧定在原地,直到一旁的随从在他耳边换了好几声,他才缓过神来。 “公子是在瞧什么?”辜烟见他一直盯着裴续的房间里看,又开口问道。 看着那人又要走神,那随从便干笑着抢先替他开了口,然后拉着他往辜烟方向走去:“没什么,只是第一次来这林中,好奇便多看了几眼。” 辜烟给两人倒好了茶,见热水不够了又转身去烧热水。 两人坐在院子里,随从还在喝着水,只见旁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喝完了,放下了茶杯便自顾自往屋里走。 “二皇……”那随从似是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却看到对方罕见严肃噤声的手势当即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只见那人走到客卧门口忽然停住,抬起右手小心翼翼推开虚掩着的门,从缝隙中观察屋内面色平静,正坐在床上读书的熟悉的身影。 观察了几秒后,他抬起左手从高扎发丝带处抽出一根极为细小的银针,从门缝处暗中加力投出去,只见直到那银针紧贴着对方的耳畔飞射过去,对方也毫无反应,这才松了一口气。 床上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倏然掀起眼皮没有任何预兆的望向门口,两人对视的下一秒,外面的人捕捉到他眸中并无一丝慌乱的神色,便更是放心地直接推门而入,笑着感叹道:“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人,若非听闻他出征了,我倒要疑心你是不是他了。” 裴续抬眸看向他,笑意不达眼底:“于门外窥探他人隐私,擅闯他人卧室,公子莫非是从小便无人管教,缺乏了最基本的教养?” 虽是笑着,无形之中却带着很强的压迫感。 虽说只是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却极为巧合般的踩住了对方的痛处,引的对方恼羞成怒咬牙道:“本公子还轮不到你这种人来管教!” 本想着裴续定会再开口讽刺他一句,结果下一秒却突然安静下来,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一转身便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辜烟。 “屋里的人还身体重伤未愈,公子请不要打扰他休息了。”辜烟见他擅闯裴续的房间,冷声制止道。 “重……伤?!”对方显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的急忙想要指着方才自带压迫感皮笑肉不笑骂他的人,一回头便看到方才床上坐着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虚弱”地躺回了床上,还脸色苍白的一连着咳嗽了几声,他整个人顿时被雷劈到一般僵愣住。 “……!” 假的! 他是装的!! 然而,辜烟并没有听到他内心的咆哮声,而是将他推了出去。 那人显然不甘心,离开时还愤愤不平的想着,果然跟那个姓宴的长得像的也跟他一样招人讨厌,她如今就这般护着他日后还不知会怎么样被他牵着鼻子走! 第8章 捌 几日后 第15章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出征的军队从桐京出发,一路上百姓相送,男女老少都在街旁呐喊鼓舞士气。 安恒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便扭头看向萧琛:“往常站在一旁目送你离开,看到百姓相送只是觉得欣慰,可如今与你站在一起,心中忽然起了另一种说不出来的情感。” 萧琛笑笑:“往常可没有这般热闹,定是听闻殿下亲自前往,百姓都太感激了,臣等都是沾殿下的光。” 安恒温和的笑了起来,“是吗,那此番定要赢了这一仗才好!” 萧琛想到了什么,眸色暗了暗,浅笑一下:“这大安的景色,兴许是最后一次见了吧……” 安恒佯装生气道:“萧将军又要说些丧气话了吗,这可是在出征前,不吉利的。” “抱歉。”萧琛见他生气了,便开始认错。 安恒刚准备不打算原谅来逗一逗他,忽然看见了人群中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身子一怔。 “殿下怎么了?”萧琛见他愣了许久还没反应过来,便开口道。 安恒缓过来垂下长睫笑笑,随后又抬头看他:“无事。” 兴许只是一时眼花看错了,对方可是在阰城啊。 军队行了一个半时辰之后,就到了中午。 此时已经走到了山林里,萧琛下令军队在此处休息。 安恒帮衬着分发粮食,萧琛坐在不远处的树下,紧蹙着眉拿着笔写着。 安恒分完了粮食以后,拿了两个面饼过来递给他:“可是前线传来什么消息了,这般的废寝忘食?” 萧琛轻“嗯”了一声,专注的丝毫没有注意到安恒递过来的面饼,拿着笔思索了好久,不解道:“这景国的战术着实费解,平常是把人往死里逼,如今却是一退一进,不知安了什么心思——” 他垂头话还没说完,嘴里忽然被人塞了一块面饼,身子一瞬间僵滞,声音戛然而止。 只听见旁边的人温和的语气里难得的带上戏谑:“再不接着,是要本殿下一直这么举着吗?” “多谢殿下。”萧琛立即回过神来接了面饼,待对方松了手,便抬头看向旁边在宫中大鱼大肉吃惯了的太子殿下也在啃饼。 他刚刚沉浸于军事,现在突然发现对方正坐在一处潮湿的泥土上,萧琛便开口道:“臣与殿下换一下位置如何?” 安恒凤眸微弯,咽下嘴里的食物,摇头:“不必了,我既为皇子,应当与将士们一体,这样方能体现爱民,不是吗?” 萧琛不再反驳。 队伍歇了一会儿,便又开始上路了,路上颇为燥热无聊,好在林间的凉风阵阵。 林中走了几里仍然看不到尽头,四下只有脚踩落叶的声响。 安恒见众人也有些疲惫了了,便扭头看向萧琛:“萧将军可有教过士兵一些歌?” 萧琛迟疑了几秒:“不曾,不过他们有一首都会的歌,只是……” 他突然停下来,安恒好奇的问下去:“只是如何?” 萧琛递了个一言难尽的眼神给他:“只是那词过于粗俗比不过殿下平日里在宫中听的乐曲……” “无事。”安恒放下心,扭头看着后面的士兵,大声道:“各位将士想必也疲倦了,再忍一忍便可以到休息地,现在大伙唱唱歌活跃一下气氛如何?!” 众人皆兴高采烈的大喊:“好!” 忽然,一个胆大的士兵笑着喊道:“大家跟着我一起,预备!唱!” “话说中原有个大安呐!” “大安的将士英勇无畏!” “大安的将士吃苦耐劳!” “世间的女子都心悦他!” “……” 战士们齐心唱着,声音振奋有力,响彻山林。 安恒笑着听了一会儿,反复不过几句稍微换个词,便也开始跟他们一起唱。 萧琛在一旁愣了愣,扭头看他一会儿,随后也只是抿着薄唇,扬了一下嘴角。 这当殿下的,还当真是平易近人。 — 山林中烧起来几处篝火,将士们行了一天一夜后终于走到了江边。 萧琛带着人从江里捞了一些鱼上来,安恒刚准备也跟着下水却被人拦住。 “大殿下还是待在岸上烤鱼吧,臣去抓鱼就好,别打湿了衣服。”萧琛半个身子已经被水打湿了,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结实的胸膛,身材显现的淋漓尽致。 萧琛抬头眼神认真看着他,脖颈处侧线紧绷,安恒一瞬间心中忽然漏了一拍,不自然的忍不住躲开了他的目光:“知道了……” 安恒安分的回到火堆旁烤鱼,一旁的将士笑道:“萧将军和殿下感情真好,连水都不舍得让殿下碰!” 安恒翻了一下手中烤熟的鱼,沉默了几秒,无奈的笑笑:“……你不明白我和他的感情。” 旁边的将士难以置信道:“我不明白?怎么会我可是追随将军打了十几年的仗了,怎么会不懂?!” “十几年?”安恒瞬间起了挑逗的心思,抬手托起下巴,偏头弯着凤眸看他:“可是我跟他从娘胎便开始认识的呢,所以,你是不会懂的。” “……” 怎么有种被炫耀的错觉…… 捞了没多久一群人就满载而归,萧琛提着满篮的鱼走在前面,大老远的看见安恒跟旁边的人有说有笑的,心里瞬间沉闷下来。 第16章 他骤然沉下脸,周身气压忽然降低,幽幽的视线直直落在安恒身上。 萧琛敛起唇角,径直走到安恒身侧,旁边的士兵见他脸色阴沉,立即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那将士瞧见一边看的笑话的众人,即刻笑骂道:“笑什么笑?!” 其中一人应和道:“谁笑你了?!你看将军那脸色,兴许是和殿下闹矛盾了,待会儿要是两人打起来,咱们到底帮谁啊?!” “这帮殿下吧,显得我们没情义。这要是帮将军吧,将军最后还是会向殿下认输,还要我们一同受罚。” 安恒见某人黑着脸在他一旁坐下,眼神执拗又冷淡的盯着自己,又听到旁边杂七杂八的声音,忍不住“噗”的轻笑出了声:“你的将士们倒是都有趣的紧。” 此话一出,对方的脸更黑了,眸色彻底暗下来,别扭的移开了目光。 “萧将军可是生气了?”安恒唇角半翘,眸中笑意更深了,明知故问道。 “臣没有生气。”萧琛的语气十分恭敬,却没有半点温度,疏离淡漠得很。 这还叫没有生气? 安恒立即讨好般的把手中的烤鱼递过去,塞在他手心里,轻声道:“本殿下亲自为你烤的,萧将军莫要再生气了。” 对方细腻柔软的手背擦过他粗糙的指腹,萧琛怔愣一瞬,攥紧手中的树枝,闻到了烤鱼的香味,足足愣了半晌才扭头看他。 安恒见半天未得到他的答复,又狐疑地抬起食指轻轻戳了戳脸:“萧琛?怎么不说话?” 萧琛一瞬间瞳孔地震,但几秒后便恢复了原先的神情,羞愤的一把抓住了他不安分的手:“殿下也太没规矩了!” “知道了,现在萧将军不生气了对吧?”安恒余光瞥到他红了耳根,满意的收回了手:“那将军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萧琛垂眸看了一眼烤得焦黑的鱼,抬手将鱼肉凑到唇边,张嘴咬了一口,嚼了几下,把鱼肉咽下去。 安恒忽然开口:“味道怎么样?” 萧琛掀起眼皮就看到对方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他那双凤眸里闪着细碎的光。 他心下一愣,不知所措的移开视线,低声道:“……好吃。” 安恒冁然一笑:“那就好。” 不远处准备观战的一群人目瞪口呆:“……” 怎么就哄好了?! 打架的呢?! — 等萧琛吃完了鱼,大火把身上的衣服烤干差不多了才起身,看了安恒一眼:“殿下跟我去个地方。” 安恒虽然困惑却也乖巧的起身了,跟在他身后往前边的森林里走:“去哪?” 萧琛身材挺拔,拿着一根刚从火堆里点燃的火把走在前面探路,闻言沉声道:“殿下待会儿就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在幽暗的森林中走了几分钟 ,中途只有火焰的光照和窸窸窣窣的声音。 忽然间就走到了森林的尽头,在森林走尽的那视野一瞬间明亮起来。 清辉洒在江面上,一座亭子矗立在江边,像是镀了一层银光,一派安谧祥和的景象。 萧琛熄灭了手中的火把,转身看他:“到了。” 安恒还处在愣神中,直到他开口说话,飘散的思绪才重新收回来。 安恒吃惊的望着他,迟疑了好久,不确定的开口:“乌……羌亭?!是我们小时候来的那个乌羌亭?!” 萧琛早就料到了他会是这副模样,轻笑了笑:“对。殿下要去看看吗?” “要!”安恒眸光微动,立即回过神,激动的笑着朝他喊道。 两人一同走过去,安恒先他一步走进亭子里,好奇的眼睛里发光,东瞧西看,一刻也没有歇过。 倒是萧琛一脸淡定的坐在旁边,单手拖着侧脸,好笑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安恒足足在亭中来来回回走了十几分钟,最后才心满意足的坐在萧琛旁边:“好怀念小时候啊,没想到我们一下子竟长这么大了!” 萧琛盯着他脸上少有的纯真的笑容良久,才扬着唇不紧不慢的开口:“殿下可曾记得我们来着做过什么?” 安恒激动道:“钓鱼!” “嗯?还有呢?”萧琛再次问道。 安恒回忆起来:“坐船!” 萧琛深眸里的笑意加深:“说对了,那殿下想和萧某再一同乘一次船吗?” 安恒忽然停下了,惊愣的呆住了,乌黑的长睫下那双灵动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眸光闪动,带着一些稚气问道:“……真的吗?” “咳……是真的。”萧琛被他这么盯着忽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偏头遮掩性的干咳一声。 在安恒催促下,萧琛带着他走过去,两人坐上了小船。 江面上平静无风,月光照耀着江面也格外皎洁。 安恒坐在船里,一会儿看江面,一会儿又看远处的山,心里久久激动的不能平静,雀跃的问他:“萧琛,你为何要带我来这里?” 萧琛敛了一下唇角:“大概是想趁这个难得的机会,让殿下多看看外面的美好吧,还望殿下不要责罚。” 安恒假装严肃的清咳一声:“既然萧将军肯说实话,那本殿下便从轻发落。” “殿下要罚什么?臣都心甘情愿。”萧琛玩味的问道。 安恒轻笑一声:“那便罚萧将军今晚要开开心心的,不得皱眉如何?” 第17章 萧琛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面色从容,声音是罕见的柔和:“遵命。” 安恒满意的移开眼,望着眼前的山山水水,闹中忽然闪过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随后又感慨地开口道:“你知不知道,小时候为了能和你出来玩,我都要把一周的功课在三天内全部完成。” “可即使如此,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反而越挫越勇,如今长大了,却没有了那时不顾一切的狠劲。” 萧琛怔愣一瞬,随后垂眸看着江面:“殿下小时候面对的只是陛下一人,现在面对可是整个大安的人,当然是不可能不顾一切的。” 安恒心中苦涩,掩饰眼底失落的笑了笑,沉默了良久没有说话。 小时候不想辜负父皇的期望,所以才努力的学习。但也还好,因为每次与他出去游玩的时间,都可以功课作为交换。 长大以后,他变得很忙,功课、政务、军务都要交之于他的手,整日闷在皇宫中连一些空暇的时间都没有,出来散心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再也没有可以用来交换去见他的条件了。 “萧琛,我其实……并不想当君王。”安恒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佯装开心地看他:“你可能又要指责我不该说这般没有责任感的话吧?” 即使是他笑得与方才毫无不同,萧琛却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萧琛看他时眸色一沉,温顺的垂下长睫,深深地看着他,想说的话哽在喉咙里,半晌,才哑声开口:“今夜……殿下可以畅所欲言……” 他又岂会猜不透他的想法? “畅、所、欲、言?”安恒毫无预兆的忽然抬头凑近,很认真的望着他,重复的一字一顿念出来,嗓音清朗干净:“……真的么?” 萧琛长睫下深眸忽闪,措不及防地身体一僵,瞳孔皱缩,呼吸一滞,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安恒顿了几秒,又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轻笑一声:“抱歉,我本是想说今夜就睡在船中如何?” 萧琛回过神来,轻嗯一声:“听殿下的。” 夜色已深,两人便卧在船上,各自怀着心事渐渐入睡,最后只剩下了平稳的呼吸声。 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第9章 玖 清晨 裴续被喉咙间的干燥感拉回现实,双手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明显的发现伤口没有往常那般痛了。 他抬手拿起一旁的茶杯,倒满水后凑到唇边喝下去,觉得喉咙干涩感恢复得差不多了才放下。 裴续动作迟缓的掀起被子,然后慢慢起身下床,伤口没有很剧烈的疼痛。 他慢慢的走到门口,抬手轻轻的推开房门。 他太久没有下床,看到屋外阳光明媚,草丛中金光闪闪,野草蔓生,生机勃勃的景象一时间有些发愣。 小兔子在院子里四处乱跑,吃着围栏一旁的野菜,没一会儿又钻到了小木桌地下。 辜烟正坐在院子里小木桌旁,素色裙摆脱在泥地上,小木桌上摆了许多装着各种各样草药的香盒。 上次给他的防虫香囊是她身上的原来的那个,这会儿准备做一个新的,将原来那个香囊换回来。 辜烟手中拿着薄荷叶,忽然看到不远处一道人影,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公子可以下床了?” 那人一身白色的中衣,外披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身姿挺拔,俊美的脸上表情温和:“嗯,伤势恢复的差不多了。” “过来晒太阳吗?”辜烟收拾了一下桌面,从旁边拿起煮好一盏冒着热气的茶。 裴续黑眸盯着她迟疑了几秒,随后轻笑一声,慢慢走到院子里坐在她身边:“好啊。” 辜烟抬手拿起茶壶,淡黄色的茶水从壶口流出来,伴随着淡淡的花香,直到茶杯倒满了,她才停手,将茶杯推到宴稍面前。 “尝尝味道怎么样,刚泡好的。” 对方温顺垂下乌黑的长睫,骨感的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认真的品尝着,几秒后开口道:“……槐花茶?很好喝。” “嗯,之前摘好的槐花,还剩一些刚好可以用来泡茶。”辜烟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没有想到他能猜出来,好奇地看向他:“公子以前喝过?” 裴续垂眸自顾自的笑了笑,脑海中闪过某个画面,顿了顿:“……算是吧。” 辜烟没有再过多纠结这个问题,忽然发现香囊少了一味草药制不成了,便索性将香盒都收了起来:“今日是霜降,寺庙的长老忙着夜晚祭祀的事要下山,托我去守一会儿寺庙,公子近几日一直闷在屋内想出去转转吗?” 对方沉思了几秒,点点头道:“好,确实是可以出去透透气了。” 辜烟忽然起身,进屋盛了一碗粥出来,道:“可能要下午才能回来了,只熬了些粥,公子刚起来先吃些填饱肚子。” 裴续接过那碗粥道:“多谢。” 裴续不紧不慢地打量起周围来,院子平地上摆着晾晒的草药和野菜,一旁的木架子摆着水盆等生活物件。 木屋的构造很简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它也并非建在深林中,而是建在山崖边不远处的平地上。 一边是山崖,站在木围栏旁便可以望到山下的风景,另一边靠着山林。 木屋旁余留下来的小块土地被用来种菜了,正是十月中旬,菜地里还种着各种各样的蔬菜。 第18章 一个年轻姑娘在这山林中自力更生存活下来实属不易。 裴续不知看了多久收回目光,心中多了几分敬佩,不由地赞赏道:“姑娘一个人就能把事情做得很好呢。” 辜烟常年独自住在林中早就已经习惯了,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很是诧异。 诧异了不到几秒忽然又想起了罗芸,眸色暗了暗,声音骤低:“……是吗?” 明明还不够好。 “是的。”裴续不知她为何会怀疑自己的能力,这次回答便坚定了几分,轻笑道:“真的很厉害。” 辜烟闻言能感受到对方是真心的,愣了一瞬后浅笑道:“那就多谢公子夸奖。” — 等裴续喝完粥后,两人便往山下寺庙的方向走去。 考虑到裴续的伤势还没完全好,两人便走的慢了些。 虽说祭祀是在晚上,可此时寺庙里已经来了些许香客,佛堂里是来来往往的百姓。 辜烟需要帮衬着招呼香客便让裴续一个人去逛了。 等她忙完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辜烟想着对方应该也逛的差不多了,便打算去找他。 辜烟这样想着刚从佛堂里踏出来一只脚,只见那一道熟悉黑色高挑身影远远的站在几十阶台阶之下的平地上,看不出情绪的直直望着佛堂。 似是见辜烟出来看见他了,对方忽然跟她对上她的目光抿唇一笑。 辜烟下了台阶走到他身边,问道:“公子不进去祈福吗?” 裴续笑着摇摇头:“不必了。” 辜烟也没有强求,又道:“公子逛的怎么样?” 裴续笑道:“还没有逛。” 辜烟怔愣一瞬,不太确定地开口:“……公子站在这等了我半个时辰?” “跟姑娘比起来很轻松许多,所以不会觉得站了很久。”裴续解释着,当即又笑着问道:“姑娘介意带我逛逛吗?” 辜烟迟疑几秒,点点头:“好。” 财神殿便在这前面,辜烟打算领着他去看看,便径直往那边去。 裴续跟着他走了十几步忽然路过看到了一旁大树旁围了一群百姓,十分热闹,便问道:“那边是什么?” 辜烟闻声停下脚步扭头看过去,解释道:“那是姻缘树,求姻缘的,公子要去瞧瞧吗?” 裴续抬眸看着不远处的大树下的百姓手中都拿着一个木制牌,纷纷挂在树枝上,意味不明地唇角扯起一个弧度,随后收回了目光:“不必了。” 辜烟点了点头刚打算说些什么忽然被身后一道叫唤声打断了。 “小烟儿!” 是老和尚的声音。 辜烟转过身便看到了神色郑重走过来的老和尚,轻声道:“道长。” 老和尚走近才注意到辜烟一旁站着一个人,神色诧异地问道:“这位是?” 辜烟解释道:“他是裴续,我那夜救下之人。” “哦……哦……”老和尚忽然想起什么,脑子停顿了几秒,心中一冷,脸上的神情有一瞬僵滞,随后抬眼盯着裴续看了几秒,道:“你唤裴续是吧?” 裴续温声道:“是的。” 老和尚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地神情,随后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又忽然想起什么,着急地扭头看向辜烟,道:“对了小烟儿,回来时瞧见那中医铺那边有了点麻烦,铺里的小姑娘托我叫你现在下山去帮忙。” 辜烟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道:“好。” 她接着扭头看向裴续:“公子先回去吧。” 裴续道:“无妨,我跟着姑娘一同去吧,说不定能上些忙呢?” 辜烟点点头:“行,那便一同下山吧。” 待在山上也是无聊,今夜山下热闹,倒是可以带裴续逛逛。 — 走到下山后,辜烟远远的就看见了中药铺冷冷清清没有几个人。 她踏进中药铺只看见沈春颓丧的爬在柜台上,整个人蔫了一样。 沈春看见辜烟的一瞬间从柜台上“嗖”的一下爬起来,双眼发着光,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烟儿你可算来了!”对方当即摆出一副受了委屈欲哭无泪地表情。 辜烟汗颜,一想到裴续还在站在她身后看着便觉得颇为窘迫,认真道:“正经些,还有外人在呢。” 沈春这才发现辜烟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于是抬眸看过去,倏然怔愣住,回过神后冷不丁笑着迫切的开口:“公子多大了?可有婚约?觉得小女子如何?” “…………” 辜烟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难堪的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空气诡异窒息般的安静了几秒,辜烟倏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从胸腔里发出来低沉的笑声。 “真是抱歉,在下已有婚约。” 沈春失望的还想再问些,只听了辜烟忍无可忍的将她打断,认真道:“打住,今日铺里到底发生了何事?” 沈春这才想起来正事,解释道:“不是铺里的事,是师傅今早去吃面条,那早餐铺的翁婆婆忽然就昏倒了,他儿子硬要说是师傅将她推到的,要师傅赔钱。” “当时路过的人也没注意到,百口莫辩,翁婆婆到现在还没有醒,那人说要是下午还见不到钱,便要报官了。” “老先生呢?”辜烟思索了几秒,忽然问道。 “师傅还被困在翁婆婆家呢!”沈春皱眉道。 第19章 裴续身上伤势还没好,走下山已是极限,辜烟便吩咐他在中药铺休息,自己转身便往早餐铺那边走。 早餐铺离这不远,走了没一会儿便到了。 还未走近,只远远的听见男人苦苦的哭喊声:“俺娘原来身体就不好,你怎么下的了这个黑心手还不死承认?大伙来评评理啊?” 老中医站在一旁抬手颤抖的指着他,脸气成猪肝色,愤怒道:“胡说!这分明就是得了不治之症的脉象!是因此病昏倒的!你这分明就是敲诈!” 辜烟并未立即前去,而是转身问向身旁欲言又止的女子:“姑娘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迟疑了几秒,才叹了一口气,小声道:“我只跟姑娘说一声,姑娘别再外传啊!” 第10章 拾 辜烟点点头,道:“我不会向外传的。” 对方见她神情认真不像是会外传的人便开口道:“其实这老中医是无辜的,那老人的确是有不治之症经常昏倒,而且一昏倒便是一天。” “那个男人是老人的儿子,不做正经活儿全靠着老人来养,还与附近地痞勾结,因此没人想惹事便全都充当哑巴了,最近老人病了收入减少,那男人便靠老人昏倒这病来四处讹人赚脏钱。” 辜烟听到后面眉头紧皱起来,脸上表情称得上是厌恶,又开口道:“老婆婆知情吗?” “不知道,但是老人家人特别好和蔼亲切,很多人都愿意去她的早餐铺吃面,唉……怎么会得这种病……”那人说着说着声音随着心情一同低落下去。 辜烟没有再多问,转念又想这毕竟也只是一人的言论不可全信,当务之急是将老人促醒,这样才能证明老中医的清白。 她忽然想起先前从书中看到过醒神开窍的香料配方,薄荷、迷迭香、百里香、龙脑香都是可以的,只是下山太过匆忙原料都未曾带起,中药铺里应当只有龙脑香。 辜烟犯难的皱着眉思索该怎么办,忽然被人撞得踉跄了一下,只见两个嬉闹的小孩子从她身旁跑过,其中一个人的香囊掉在了地上。 辜烟弯腰捡起那个香囊给那个小孩送过去,忽然手中的动作一顿猛地醒悟。 驱蚊的香囊中刚好就有其他三种草药! 还完香囊后,她当即伸手摸了一下袖口,今早新制的香囊恰巧带在了身上! 辜烟即刻转身快步往回走,没一会儿便重新走回了中药铺里,中药铺里只剩下了沈春一个人,她有些诧异道:“那位公子呢?”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返回来,神情有一瞬僵滞,怔愣了几秒,随后嘴角僵硬的扯出一抹笑,答道:“公子觉得无聊便出去逛了,姑娘怎么又回来了?” 辜烟满心都是当前调香的事,并没有再过多关注裴续,着急道:“你赶快盛一钱龙脑香出来,再拿上捣臼和药杵跟我走!” “好。”沈春也意识到了事态的紧急便以最快的速度拿好好了东西跟她走。 两人走到早餐铺时围观的人已经多了一倍,老中医还在与那男人争辩,辜烟径直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了争辩的两人一旁。 起先人群的视线还集中在争吵的两人身上,直到辜烟在旁边喊了一声:“各位!” 话音刚落,整个空气忽然安静下来,连方才还在争吵的两人都停住了,老中医扭头看到她怔愣得许久没缓过神来。 “此时何必如此劳神,让翁婆婆自己来说便不都清楚了?”辜烟见众人实现都落在了她身上,便又开口道。 此话一出人群立即一片唏嘘声,有人嘲笑道:“这谁不知道老人家开口就行了,问题是老人家现在还昏迷不醒呢,姑娘莫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便来逞强了?” 人群笑倒一片,那男人起先还心中一惊,此刻也哈哈大笑起来:“就你这小丫头片子还是回去洗洗睡吧!” 辜烟并没有过多理会众人的反应,而是从袖口里拿出香囊倒出来里面的草药,抬起手给众人看,不紧不慢道:“我手里拿着的是薄荷、迷迭香、百里香这三位草药,这捣臼里还有龙脑香,这四味草药都有醒神功能可以促醒老人。” “我在此当着众人的面研磨,防止有人污蔑说这东西被动了手脚。”辜烟说完便将草药放进了捣臼里拿着药杵研磨。 “这能行吗?从未听过这种方法。” “若那老中医是清白的,不是就不治之症吗?这不治之症引起的昏倒这几味草药便能将其唤醒?” “这分明是你们不可能得嘛!” “谁说不可能,说不定当真可以呢!” 听到众人的声音中以否定居多,那男人便也放下了心,看笑话般的看向辜烟,大喊道:“若是待会儿没醒来,谁知道你这草药对我娘身体有没有害啊,是不是要多赔些钱给我?” 辜烟平静专注的脸上罕见的皱起了眉头,研磨的手依然没有停下,想着方才姑娘果真没有说错,这人就是个地痞无赖。 “不!”一旁的老中医愣着回过神,想到了什么,神色激动道:“这是可以的!可以的!” 芳疗的确有促醒的功效。 听见老中医都这么说,一些肯定的声音也渐渐敢得大声了一些。 “我就说这是可以的吧,我前些天从书中看过……” “对啊,我也这么觉得……” 人群中肯定的声音渐渐越来越大,那男人当即看不下去心中开始慌乱起来,起了脏心思。 第20章 他面色嚣张地走向辜烟,大声嚷嚷道:“都不给我看看,鬼知道你做没做手脚啊?!” 说完不等辜烟反应便伸手要强硬地去抢捣臼意欲将其摔烂。 辜烟刚刚反应过来还未完全侧过身,才扭过头便看到那只手已经伸到了她脖颈处。 看到的那一刹间那只手突然被另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拦下,只听见对方疼得求饶起来,这只手慢慢才松开。 “姑娘没事吧?”一道温和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 辜烟听见熟悉的声音有些愣神抬头,发现那道高挑的身影不知何时稳稳地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若是平常听到,她不会有什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是此刻那道疼叫声与他温和声音反差太大,让她愣了愣。 总觉得觉得这声音太过平静温和,温和得不像真的,倒像是一匹冷血披着温和皮囊潜伏着时刻准备蚕食猎物的野狼。 “姑娘?”对方见她没有反应,浅笑着垂眸看她,又轻唤了一声。 “无事。”辜烟回过神摇摇头,被自己的想法有些吓到了,不由打了一个冷颤,连忙摇摇头摒除杂念:“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姑娘无事就好。”裴续眉眼舒展笑笑,忽然睨了那男人一眼,对方肉眼可见的吓得抖了一下。 他又看向围观的人,认真道:“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他方才明明是强抢,意图不轨,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了?” “是啊!好好的去抢什么?!就是做贼心虚了吧?!” “就是就是!” 台下的人不满的跟着附和起来。 那男人见状脸色唰的一下惨白,不再敢强抢,口头的气势却丝毫不减:“……谁心虚了?!试就试!出门打听打听,俺可曾怕过谁?” 研磨了一炷香时间,众人都快等不下去了,辜烟终于停下了手,将捣臼里的草药汁倒出来。 时间原因没有办法制作精油只能用草药汁顶替了。 辜烟把草药汁倒出来,看向一旁脸色差到极致的男人,开口道:“将这个涂在老人太阳穴可以促醒老人,那么我们走吧,去屋内试一试?” “走就走!后面的人都跟着啊,别又说我做贼心虚!”每 天更新各种资源,欢迎 入鸟峮四二2二武九一四气那男人不服气的喊了一嗓子,便领着几人往屋里走。 屋内陈设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张草席,而老婆婆被放在了在一旁的草席上。 辜烟见到这种场景轻皱了一下眉头,心想,怎么能这么对待病人,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母亲?! 她走到老人身边弯腰蹲下,伸出食指沾了一下草药汁涂在老人两侧太阳穴和鼻前。 嗅觉经络直连大脑,理论上刺激性气味是可以将人促醒的,只是她从未试过,不知这次能否成功。 待她停下动作后,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老婆婆身上,辜烟虽表面镇静,手心却早就起了冷汗。 今日成败在此一举了。 起先房间里的人还抱着期望的等着,随着时间一长,渐渐心中的温度都冷了下来。 那男人不耐烦开口道:“姑娘就别浪费大家伙的时间了吧?这显然就是没有用!现在大伙总该相信俺了吧?” 辜烟心中却还抱一丝希望不肯放弃,又抹了一些草药汁在老人鼻前,刚抹完只见老人猛地咳嗽起来。 “醒了!老人醒了!”房里有人激动地叫出声。 那男人脸色骤然煞白,怔愣得眼睛直直地盯着草席上的人。 直到老人整了眼,辜烟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找了地。 “……大伙怎么都围在俺家啊?俺这是晕倒惹了什么事吗?”老人刚醒过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神情惊愕,声音虚弱沙哑。 “老人家没事,不用着急起来。”辜烟连忙把着急爬起来的老人扶助,温柔的轻声安抚道。 随后辜烟言简意赅的方才的事情讲了一遍,老人听了自家儿子干的脏事差点气晕过去,连忙给老中医深深地道了歉,还一定要留几人到家中吃饭道谢,老中医和沈春两人推辞回中药铺了。 辜烟刚好肚子饿了,想着她就一个人多蹭一口饭吃应该也不算太麻烦老人家便没有推脱,顿时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便不紧不慢地伸了个懒腰。 “姑娘是要将在下用完就扔吗?”一道熟悉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响起。 辜烟闻言伸懒腰的动作突然猛地一顿。 “……” 第11章 拾壹 辜烟诧异地回头看他,本以为他已经同沈春他们会中药铺了,没想到一直跟在她身后。 她愣着还未发话,只见老婆婆在不远处吃力地喊道:“小伙子别走了,也留下来一块儿吃吧?” “多谢翁婆婆,真是麻烦您了。”裴续扭头朝着老人笑道。 “两位别客气,俺家也没什么好菜,两位不嫌弃寒酸就好。”翁婆婆声音低下去,自嘲的笑笑。 辜烟闻言想起方才老人睡在草席的画面,心中突然揪了一下,几步走过去帮忙择荠菜:“翁婆婆您说什么呢,从大安成立到现在,我们这几代都是经历过战争的,饿的时候为了活下来什么都吃过,这怎么会不叫好菜?” 老婆婆闻言不由得回忆起从前战乱的时期,沉重地感慨道:“是啊,比起那会儿,现在可要幸福的多了,只是恐怕再过一段时间这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第21章 两国大战两国百姓都会跟着遭殃,到时候又是新的一轮在恶劣环境中求生的悲剧。 辜烟想起小时候在阰城郊外,她和罗芸食不饱腹常年吃生野菜存活,吃的最多的就是荠菜,已经许久未吃过了,生吃的味道都忘了。 她神情低落的垂眸看着手中择干净了还沾着水珠的荠菜,倏然一时鬼迷心窍竟想要回味一下这生吃的味道。 辜烟择了一小片菜叶,想要放入口中尝尝,在菜叶离唇不过一拳距离时,她的手腕倏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抓住。 辜烟怔愣一瞬,一刹间从回忆中拉回思绪,发现身后的人已经俯下身来,从她身后伸过来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已经将她手中的荠菜夺去。 “我来吧。” “姑娘去休息便好。”对方低沉认真的嗓音在她耳畔处被放大,就连呼吸声都听得十分清晰,辜烟只觉得有些不自然。 不过拿到荠菜几秒后裴续便移开了身子,察觉到自己刚刚靠的太近,担心吓到了辜烟,便又诚恳道:“在下方才失礼了,还请姑娘见谅。” 辜烟见他拉开了距离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摇摇头:“……无妨。” 辜烟说完没一会儿,只听见旁边的翁婆婆开口感叹道:“多好的孩子啊,知礼数还懂得帮助尊重人家小姑娘,不像俺家那个不孝子,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 裴续道:“老婆婆谬赞了,在下也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三人忙碌了一会儿饭菜便做好了,盛好了饭便开始吃饭。 先前裴续受伤了饮食清淡便一直喝的粥,那时候并不觉得他吃饭有什么奇怪,今日头一次两人吃饭,辜烟便看出了一些不对劲。 裴续吃饭几乎是不怎么吃菜,吃菜也只吃一些别人不会吃的菜。 这桌上一共有三个菜,一荤两素,那个荤菜裴续是一口都没动过,素菜也吃的很少,极为奇怪。 辜烟不禁好奇,这么奇怪的饮食习惯,他到底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裴续拿筷子夹着白米饭将要送到嘴里去,见忽然有人夹了一块鸡肉放到了自己碗里,怔愣一瞬,夹着米饭的手倏然顿住了。 他惊愣垂眸盯着碗中的鸡肉,只听见旁边老人声音虚弱轻柔,语气里带着心疼道:“好孩子,怎么不多吃点肉?不吃肉怎么长好身体?” 听着对方的温柔关切的声音,裴续不知为何感到喉咙处有一瞬间的干涩,嗓子难受的哽住了,顿了好久才吃力地哑着嗓子挤出一点声音:“多谢翁婆婆……” — 两人在中药铺忙碌了一下午,用过晚膳之后辜烟便打算带裴续在街上四处逛逛。 夜晚街上甚是热闹,小吃铺子开了不少,两人一路过去,直到裴续忽然停住脚步,辜烟才跟着停下来。 裴续停在一家糕点铺前,盯着摊子上的各种各样的糕点愣了神。 那店小二见裴续停下来了,便笑着开始介绍道:“公子要买点什么糕点?本店有桂花糕、绿豆糕、马蹄糕……香甜软糯,入口即化……” 前面两个糕点还算好理解,听到第三个糕点的时候裴续就有些发蒙了,迟疑了几秒便开口问道:“……马蹄糕是什么?” 对方听到这个问题显然吃了一惊,道:“这大安竟还有人不知道马蹄糕?!马蹄糕可是大安最受欢迎的糕点之一啊!公子你是哪里人啊——” 那人还想再问什么声音却忽然被人打断:“来一份马蹄糕。” “好嘞客官!”那店小二瞬间住了口,拿着油纸包了几块马蹄糕递给辜烟,笑道:“马蹄糕,姑娘拿好。” 辜烟付了钱转手就把糕点放在了裴续手中,轻声道:“公子喜欢吃甜食吗?” 裴续愣了几秒,随后轻笑道:“多谢姑娘。” 他并非喜欢吃甜食,只是在心情不好时想吃点缓解心情,方才看到糕点铺时忽然想起已经有许久未曾想要吃甜食了,便有些愣住了。 只是未曾料想随口一问的糕点竟是大安人尽皆知的,差点露了马脚。 “尝尝味道如何。”辜烟想起来刚从郊外过来那会儿,也未曾尝过,卖菜赚了钱的第一件事便是买一份马蹄糕,见他从未吃过马蹄糕便也想买一份给他尝尝。 见对方带着些许期盼的看着自己,裴续便低头拿了一块糕点放到嘴边咬了一口,甜度刚刚好,带着一阵清香,的确是好吃,他在景国从未尝过这种糕点。 辜烟见裴续一连着吃了两三口便知道他也喜欢,与别人分享的喜悦感涌上心头,不由地又笑道:“我们大安虽是小国,但是百姓极为勤劳聪慧,文明源远富饶,这是景国所不能及的,因此我们要更热爱我们的国家才是。” 裴续罕见的立即没有笑着答复,而是垂下乌黑的长睫盯着糕点一言不发,目光有一瞬因走神而变得呆滞,不知过了几秒,他才抬眸看向她笑道:“……姑娘我们去别处逛逛如何?” 辜烟在前方走着并未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闻言道:“那便去前方看看吧。” — 乌羌亭一夜之后,萧琛便带领军队乘船前往战场。 一路上天气晴朗,大船稳稳的向战场航行。 然将士们晕船的多,安恒一直在忙着照顾他们,萧琛则在船内分析战场上的情况。 战场那边已经打了两战了,一赢一败,现双方处于停战期间,大安损失惨重,急需支援,他们得快点过去。 第22章 倘若此番一路顺利,预计还有两天到达战场,此外两战的军务都要交接,大概还要再快一点过去。 夜间,萧琛拿着笔在战图上刚准备划上几笔,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将士慌慌张张的大喊道:“萧将军!不好了!大殿下他昏倒了!” 萧琛动作一怔,当即蹙着眉站起身,风风火火的从船内出来,只看见不远处安恒紧抿着唇昏倒在甲板上,被将士包围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萧琛焦急的几步走过去,将士纷纷让开一条路。 一个将士脸色惨白虚弱的坐在一旁,内疚道:“殿下为了照顾我们这些晕船的人,已经忙得一天半没进食了,许是累得昏倒了,都是在下的错……” “不是你们的错,这是他身为皇子本就应该做好的。”萧琛眉头紧蹙,内心心疼的要死,语气却丝毫不偏袒。 他忙于战务在船内待了一天,一日三餐忙忘了都是安恒送进来,而他却不曾关心过对方是否正常饮食,一想到这心中便一阵刺痛。 萧琛说完便丝毫不顾众人眼光,直接弯下腰将人打横抱起来,径直往船内走,冷声吩咐道:“速速送些吃食进来!” “是!”身后的将士恭敬道。 萧琛将人放在床上,一直担忧的守在床边,心中的内疚只增不减。 安恒躺了良久才醒,睁开双眼后只看见守在一旁神情落寞,垂丧着脑袋的人,甚是不解忍不住轻声问道:“萧琛?这般的颓丧可是战场上遇到难题了?” 萧琛听到他的声音后怔愣一瞬,立刻抬头,焦急担忧凑过来:“你醒了!守在床侧看着你昏迷不醒简直比战场难题还折磨人!” 萧琛只有真的担心着急了才会毫不在意礼节的叫你,而不是殿下。 安恒稍愣了一下,随后薄唇半翘:“萧将军这么关心我?” 萧琛见他要坐起来,连忙弯腰去扶他,沉默几秒,低声又倔强道:“殿下这次别想用挑逗在下糊弄过去……起来先吃点东西。” 萧琛很少神情这么紧张,兴许是真的心疼了。 安恒见他那副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升天了的表情,忍不住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知道了,你放心吧,我身体很健康,只是有点累着了。” “以后在下会监视殿下的一日三餐有没有按时吃。”萧琛见他乖乖地低头喝起粥,正色道:“如果殿下没有认真进餐,便一天都不准离开在下的身边。” 似是怕安恒又想着怎么在自己面前乱来糊弄过去,便又不紧不慢地又附上一句,嗓音哑下来。 “我发誓,殿下。” 第12章 拾贰 两人在街上逛了一番,辜烟仍旧是一身轻松在前面走着,裴续一如既往跟在后头,只是手中拿着的除了马蹄糕又多出来几本芳疗的书籍。 辜烟走着忽然看到了什么眼神一亮,当即扭头看向裴续:“我们去茶馆吧?” 茶馆里的说书人每日都会讲一些战况,然后再接着将未完的江湖传闻或是鬼怪传闻之类的,辜烟在山上的日子实在是无趣,听书便是唯一的爱好了。 裴续逛着确实是累了,笑道:“听姑娘的。” 两人便一同进了茶馆在角落坐下,不过裴续对说书人所讲之事不感兴趣,所以基本上只有辜烟在认真听,而他坐在一旁认真翻阅着手中芳疗的书。 “我们大殿下和萧将军不日将抵达战场,这景国那边这时便没了动静,想必是那领战的宴将军也开始畏惧了!这边说明双方实力的强弱便已经是明了的,我们大安这一战定是要打赢了这胜仗的!”说书人站在台上大喊着,语气极为坚定慷慨激昂,引得台下的百姓连连拍手叫好。 辜烟不为所动,想着觉得此刻下结论还过于早了,却也知道这话也只是说给百姓听得,真实的情况或许并非如此,于是偏头看向一旁的人。 “公子觉得宴将军当时个什么样的人?” “嗯?”裴续听到这话眸中微不可察的闪过一丝诧异,目光终于舍得从书本上移开,抬眸笑看着她,道:“姑娘很想要了解他么?” 不等辜烟开口,裴续顿了几秒又开口道:“在下觉得,他是一个既让人羡慕又让人同情的人。” 辜烟闻言思索了几秒,道:“年纪轻轻便封为少将军,战功非凡,家财万贯,又深得君王青睐,的确羡煞旁人,不过这同情怎么说?” 裴续愣了几秒,回过神来又笑道:“姑娘倒是对他了解不少呢,不过姑娘应当没听过,那宴将军小时候只是个乞丐,家里人都死光了,一路流浪到京城才被先帝捡了回去培养成少将军的。” 辜烟的神情惊愕住了,缓了几秒才开口问道:“……进京的路那么远,他是怎么活着走过去的?” “……谁知道呢。要我说,进京的路这么长,活着那么痛苦,死亡的欲望都要比活着强烈,或许他只是想看看自己能活着走到哪一步。”裴续说完见辜烟表情凝重便笑了一声,放松语气道:“这都只是坊间的传闻,姑娘不必当真。” “……这传闻若是真的,我倒是由衷的敬佩起他来了。”辜烟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认真道。 裴续笑笑并未发话。 说书人不知何时已经讲起了江湖教主传闻,辜烟调整了一下思绪便又认真的听了起来,裴续重新垂眸专注地看起书。 第23章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桌上的茶已经凉透了,裴续抬眸打算歇歇眼,忽然瞥见一旁听书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上睡下了。 今日忙碌了一天,当是十分疲惫了。 裴续见状神色淡然的放下手中芳疗的书,脱下墨色外袍严实的盖在在她肩上,不曾想对方此刻便醒了,轻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的睁开眼望着他。 “……公子不看书了?” 裴续轻“嗯”一声,点点头。 “……那我们回家吧,今日实在是累的厉害,多谢公子的照顾,公子还重伤未愈可不要再染上风寒了,这外袍还是穿上吧。”辜烟从桌上坐直起来便想着将外袍还给他,下一秒却听到对方拒绝了。 “姑娘披着就好,这点凉风在下还是禁得住的。”裴续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 辜烟的手冻得有些发凉了,方才裴续拦她那一瞬,手碰到她时是温热的,确认对方身体无碍后,便没有再拒绝。 此时还是戌时,街道上还是十分热闹人来人往。 两人并肩走了约莫几尺远,只听见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公子,给小娘子买束花吧?” 两人听闻皆是怔愣一瞬,辜烟率先回头,打量着小女孩几秒,对方似是年已及笄,穿着破旧的长裙,手中捧着野菊花,神情真诚认真。 她身上还披着裴续的长袍,对方就站在她身侧,难免会让人误会。 辜烟弯腰笑了笑,语气柔和道:“为何不直接问我买?” 小女孩一本正经道:“可是我今夜卖出许多,都是公子同意了,一旁的小娘子才答应买的。” 辜烟闻言愣了几秒,随后又笑了笑,“别叫小娘子,叫阿姊,我便答应买你的花。” “阿姊,好阿姊,买束花吧……”小女孩恳求的看着她。 辜烟信守承诺掏了些钱将她的花全都买了下来,直到那小女孩走远了,一旁的裴续回神开口道:“姑娘何须买这么多花,这花山上到处都是。” 辜烟思索了几秒道:“我并非只是单纯想要买这花,只是不想这孩子过早地便被灌输了男子掌权的思想,女子的一生并不是只有依靠男人才能存活。” “这一点上,景国似是胜了。”裴续道。 景国女子的思想比大安要开放许多,女性的地位也几乎与男性齐平,就连在战场上也能看见女子上阵杀敌的身影。 “……的确如此。”辜烟并不否认这一点,早就听闻景国还有一位血洗疆场,杀伐果断的女将军,不知日后能否有机会能够见上一面,若是两国不对立的情况下,说不定两人能成为好朋友呢。 两人走着碰巧路过一个算命的摊子,那算命的男人年约四十,矮矮瘦瘦,神色从容淡定,直到裴续从他面前经过时,他嗖地一下站起身。 “公子请等等!”那男人火急火燎地走到裴续面前,一脸严肃盯着他,迟疑了几秒道:“我看公子眉心发黑,不日将遭血光之灾啊!” 辜烟一听就知道这是套话没放在心上,见裴续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笑笑:“这样啊……不知要在老先生这花多少钱才能化灾呢?” “这不是钱的问题啊公子,你这——”那人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听见身后不远处突然引起了一阵骚动不知发生了何事。 辜烟顿了几秒,刚一转身便看见方才买花的小姑娘还有翁婆婆一同被马车撞倒在地上,小姑娘神色惊恐被翁婆婆护在怀中吓得眼泪汪汪,而翁婆婆却被马车撞晕了过去,地上淌着鲜血。 四周围观的百姓许多,车夫见老婆婆昏过去吓得脸色惨白,见也无法狡辩情急之下驾着马车要走了,只留下来一群对此打抱不平的百姓。 “这可是闹出了人命!这人怎么就这么跑了呢!” “是啊!真是不负责任!一定要把他抓住!” “老婆婆!老婆婆!你醒醒啊!”那小姑娘回过神来连忙扶助倒下的翁婆婆,哭喊着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翁婆婆的儿子许久未见其出现,定是还与其他的地痞混在一处吃喝玩乐。 辜烟皱了一下眉头,想都没想便走过去,却忽然被人拉住。 她诧异扭头。 是那位算命老先生。 “姑娘等等,老朽只是过来好心地提个醒。”对方压低了声音,往着裴续的方向似是观察到了什么,语气认真了不少:“……这位公子好似没有多少活着的欲望。” 不等辜烟从怔愣中反应过来,那人便松开了手,收了摊子一会儿就离开了。 辜烟愣了几秒,即刻便抬头看向裴续。 对方神情罕见的没有笑意,温顺的垂着长睫,深色的眸子正专注直直盯着翁婆婆那边,神色带着几分落寞。 不知是不是错觉,辜烟似乎在他眸中看到了一丝羡慕的神情。 辜烟望着他不过几秒,对方立刻注意到了,回神后当即隐去了方才的神情,扭头看她担忧道:“……那好像是翁婆婆,我们过去看看吧?” 此话一出,辜烟顿时回过神来,脑子一清醒便当即着急的三步做两步地往街道那边走去。 此时一个壮汉已经率先将老人背起来往家中走,扭头大声喊道:“快叫大夫过来!老人撑不了太久!” 一大群人都帮忙松老人回家,又叫了老中医过去看病。 第24章 辜烟不方便进门,便与裴续一同随着人群走到老婆婆家门口,走了没多久看见门口已经站着了一个人。 卖花的姑娘傻傻地站在门口看着屋内哭得眼睛通红,双肩控制不住地耸动着,抬手用胳膊肘用力地擦着脸上不止的泪水。 “没受伤吧?” 小姑娘正擦着眼泪,忽然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抚上了她的头,声音柔和。 对方哭腔一顿,错愣的扭头,认清是辜烟后下一瞬眼泪大股大股的涌出来,忽然一头扎进她怀里,紧紧的抱着她。 “阿姊,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小姑娘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语气里全是内疚自责。 “乖,不是你的错。”辜烟怔愣一瞬,心沉了沉,耐心揉了揉她的头地安慰道。 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如何,可千万不要有事。 过了半个时辰,屋子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小姑娘已经被哄好了,此时已经哭累的靠着墙睡着了。 考虑到裴续身上还有伤,辜烟转身让他今夜先去租一间客栈休息,下一秒屋内的门便打开了,十几人哭丧着从里面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老中医紧跟其后神情颓丧无助,见到她后便喊了一声:“小丫头!翁婆婆想找单独你说几句话!” 辜烟心忽然猛地一沉,不知为何喉咙干涩一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脑子一片空白的往着屋里快步走过去。 屋里的人都离开了,眼前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 翁婆婆脸色毫无血色地躺在草席上,见到辜烟走进来后疲惫地笑了笑,声音虚哑:“……好孩子,到这边来。” “翁婆婆……”辜烟神情低落,声音颇为沉重,顺从的走到她身边。 “俺想请你帮个忙……”对方神情认真,语气里带着恳求。 辜烟担心的看着她,二话不说便答应了:“您请讲。” “听说今日是你将俺促醒的……咳咳咳……咳咳……”老婆婆讲到一半忽然剧烈的咳了起来,有种要把肺咳出来的感觉。 “俺今夜累了,实在是想睡的紧,能不能帮我涂上一些草药水,这次俺怕睡得太久再让大家担心了,好不好?” 辜烟感觉到喉咙哽了一下,随机低头从腰间掏出今日制好装瓶的药草水,哑声道:“好……” 她拿着瓶子有些颤抖的抬手沾了一下草药水,然后轻轻擦到老人的额头上,从太阳穴一路擦到眉心。 老人终于放下心来,眉心舒张开来,沉重的眼皮撑不住的往下掉,轻声道:“麻烦姑娘了,俺想先闭眼休息会儿……” 辜烟说不出话,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默默地帮她擦着。 直到额头擦完了,辜烟抬手准备在老人的鼻前擦一些时,刚一伸手过去发现对方已经没了呼吸。 第13章 拾叁 辜烟从老人屋里出来走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了,走到二楼时发现一路上的房间都暗了,几乎都歇下了只剩下了她的那间房亮着,便放轻了脚步。 她心里本就沉闷的喘不过气,此时夜深人静没有旁人,一路上被强制压下去的负面情绪又慢慢涌上来引得眼眶有些发酸。 虽说今日才认识翁婆婆,但对方却将临走前的最后一件事情放心地交给了她,她学习了那么久的芳疗,除了老和尚以外很少有人像翁婆婆一样毫无条件的相信她能做好这件事情,她也一直地想要把芳疗学好,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辜负了翁婆婆的信任。 这还是辜烟第一次极其强烈地后悔当初没有选择学习中医,芳疗固然有它的价值,可当她眼睁睁看着翁婆婆一点一点在自己面前没了气息,她除了芳疗什么也不会做时,那种无能为力的窒息感将要将她淹没。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从前她学习芳疗只是想学一门本事谋生,然后和罗芸一同过更好的生活,可是现在罗芸离她越来越远,而且已经有人在她眼前离开了,她心中的信念忽然间就动摇了。 她知道她不应该只是为了自己,可她一个自身都难保的人还能怎么为别人? 辜烟想着神情越发地低落,一瞬间忽然感受到一种极为陌生的孤独无措感,鼻子也开始发酸,感觉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拼命的抑制它掉下来。 直到走到房间门口,鼻子酸的厉害,她实在没忍住吸了吸鼻子,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掉下来了。 辜烟强行压下了喉咙间呜咽声,又吸了吸鼻子,抬手扯着袖子擦眼泪,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拿钥匙开门的手也止不住的发抖,站了半天也没有打开门。 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吱呀”一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醒。 辜烟惊愕的扭头看过去,隔壁房门忽然开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本以为所有人都睡下了,才有些肆无忌惮,没想到会被人撞见,一时间愣住,怔怔的看着他,眼泪滚滚从眼眶落下,一颗又一颗砸下浸湿了衣襟。 辜烟几乎是瞬间便回过神来,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便连忙扭过头抬手慌乱的擦起了眼泪,刚想开口给自己找个借口,到口的话却因嗓子哽得的难受一句话都说不出,半天才哑着声吐出一个字:“我……” 她说完便那个字没了声,垂丧着头本想着缓一下喉咙,下一瞬头顶忽然落下一道低沉温和的声音。 第25章 “姑娘别哭。” 对方似乎是知道她的想法,十分尊重照顾她地站在了她身后,嗓音和气息在耳畔处被放大听得十分清晰。 辜烟愣了几秒,抬起来擦眼泪的手松开的一瞬间,只瞧见视线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方干净的白帕子。 裴续方才从屋里出来见她站在门口眼眶发红脸上还印着泪痕怔愣一瞬,随即几步走到她身边,从腰间拿出一方白帕子递过去。 他温顺垂着长睫,深眸直直的盯着她,见她肩上披着的墨色外袍将要滑落,抬手不紧不慢地帮她拉好,温声道:“……姑娘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不妨和在下讲讲。” 辜烟接过帕子侧着身子擦干眼泪,将外袍扯紧了些,缓了一会儿觉得嗓子没有了那么难受,轻声道:“……多谢公子,我无事,只是今夜有些累了。” 裴续继续道:“姑娘不愿意说那便算了,哪天姑娘愿意跟在下敞开心扉了再说也不迟,累了便回房好好休息,不要多想,今夜若是失眠了随时都可以来隔壁找在下。” “……嗯。”辜烟颇为窘迫的应了一声,将钥匙插进门锁,吃力的转了转,却发现根本转不动,应当是店家拿错了钥匙。 “……” 裴续立即看出来了,道:“如果姑娘不介意的话,可以住在下的客房,这附近的客栈的多的是,在下去另找一个去处睡便行了。” 虽说裴续说的没错但现在时辰已经很晚了,实在是不太好找客栈。 辜烟本就不太在意大安女子要注重名节那套约束女子的说法,丝毫不拘泥开口道:“本是公子的房间,我怎么好鸠占鹊巢,只是今夜实在是没有睡处,如果公子不介意的话,我便在此处打一下地铺。” “无妨,姑娘不介意便好。”裴续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当即便领着她进了房间走到放床褥的那个位置。 好在客栈的地板还算干净,没等裴续帮上忙,辜烟便动作利落熟练地就已经铺好了地铺,将要躺下时忽然被叫住了。 “姑娘睡床上吧,别着凉了。” 夜间温度有些低,虽说与往常差不多,但是睡在地上还是容易着凉,何况地板还这么硬,定会睡不好。 “不必了,公子伤势还未愈便睡床上吧,我能有一处睡处已经知足了。”辜烟轻声道。 裴续见她神色十分疲惫,眼皮沉重得快要撑不住便也没有再勉强:“……那姑娘便好好休息吧。” 辜烟本就想睡的紧,闻言便拉好被子躺下了,合上眼睛闷声道:“公子也早些休息。” 裴续轻嗯一声,掩饰性地拿了一本书在檀木圆桌旁坐下,脑中忽然想起今日在茶馆的听到的那一番话,不禁有些不解地思索起来。 景国的三位将军,两位都潜伏在大安,如今他已经与另一位接过手,还有一位在战场前线,所有人都在按照计划行事,只是不知日后来这与他接应的是何人。 除了他们三人,景国再也找不出一个人能够领兵作战,以景王的疑心病不可能让一个陌生人参与其中,定是一个熟悉并且忠心耿耿的人。 这都是十分明显的特征,他却思索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 裴续觉得有些累了,皱着眉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将书本合上。 夜里很安静,房间的窗户撑开,月光从屋外倾泻进来伴随着阵阵凉风。 裴续瞥见地上的人怔愣一瞬,平日里那么能干,像是什么都不需要依靠的人此时已经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裴续垂着深眸盯了她几秒便转身将窗户合上,拿起床上的被褥轻轻地盖到了她身上。 他在俯身拿着被子盖到她肩上时,动作忽然一顿。 只见她轻皱着眉,睫毛已经湿透,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打湿了一块被角。 — 翌日。 辜烟睡得不是很好,便早早地醒过来了。 昨夜梦见罗芸了,每次难过受挫便都会想念起对方护着她的那段日子,只是现在她只能靠自己了。 辜烟摇摇头从低落情绪中缓过神来,将要从地铺上爬起来时忽然发现被子压的有些重,这才发现床上的被子不知什么时候盖在自己身上了,反应迟钝了几秒,然后吃力地坐起来。 坐起来的那一瞬间,辜烟便看到了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抬手撑在檀木圆桌上托着头阖着眼,乌黑的长睫轻颤了颤,脖颈处侧线紧绷着,呼吸声平稳,高扎发从未散下来过,似是这样睡了一夜。 屋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声,辜烟将窗户推开,暖阳便顺着那道缝隙渐渐照进屋内,房间里瞬间亮了不少。 阳光直直地照到她脸上暖洋洋的,辜烟不由地发怔,愣愣的站在窗口边望着窗外,微风吹起她额头的碎发,蓬松乌黑的长发被照的金灿,整个人似是在发光。 不知站了多久,辜烟回过神来疲惫感缓和了不少,忽然垂眸思索了几秒。 有点想回森林了。 她这样想着转身迅速将地铺收拾好,并且洗漱干净,打算离开房间时忽然看到一旁还在熟睡的人,心中犹豫了一会儿。 裴续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按理说已经不需要回去了,或许应当在要此处告别了。 可对方还在熟睡她实在不便打扰,只是轻声道了一声“再见”,又考虑到他是因为照顾自己才睡在桌旁的,辜烟想着拿那件墨色外袍给他披上就当是最后的告别了。 第26章 辜烟拿着袍子还没给他披上,只见那人忽然蹙着眉,抬手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似是要将肺咳出来一般。 “咳咳咳……咳咳……” 辜烟怔愣一瞬,回神后随即将长袍赶紧给他披上:“公子应当是……着凉了。” 辜烟其实有些不确定是不是着凉,说到后面语气弱下来,因为方才看他时还面色红润,才转身拿了件袍子的时间便忽然成了一副病殃殃的模样。 “……多谢姑娘,姑娘今日怎么醒的这般早?”裴续缓过来嗓子,坐直了身子,轻声问道。 “……我打算回去了。”辜烟忽然想起来上次决定好了要用芳疗将他咳疾治好的事,只是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 她正纠结着不知道怎么开口时,只见对方闻言神色顿了几秒,忽然冷不丁抬起深色眸直直地盯着她,抬手轻扯着她的袖子,沉哑声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可怜。 “姑娘不会将在下就这么扔在此处的对吧?” 第14章 拾肆 “……嗯。”辜烟不知为何下意识就嗯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又道:“公子还愿意跟我上山吗?” 裴续以为她在心中衡量着利弊,信誓旦旦道:“姑娘放心,在下不会白住在姑娘家的,可以帮姑娘干农活。” 辜烟闻言有些出神,以他这么弱不经风的身子骨怕也干不了什么农活,顶多去田里拔拔草,还要以防被田里的虫子欺负。 她虽是这么想着却也没有说出口,迟疑了几秒道:“那公子洗漱好了便随我回去吧。” 裴续点点头便去洗漱了,辜烟坐在檀木桌一旁吃起了昨日剩下的马蹄糕。 吃到一半忽然想起来头发还散着,便放下了手中的糕点,拍干净指尖的残渣,从腰间扯出一条红色丝带将乌黑的长发盘起来扎好。 虽说要将他的咳疾治好,可她今日却不想动手,一想到芳疗便心生疲惫,想要放松几天调整一下心情。 “姑娘?” 直到听到了一旁裴续的叫唤声,辜烟渐渐才回过神来,抬眸看向他:“可是一切都打理好了,可以走了?” 裴续已经将墨色外袍穿好了,衬得皮肤极白,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笑道:“嗯,可以走了。” 不得不说,裴续的骨相是极好的,尤其是笑起来眉眼带着柔情,即使知道他只是礼貌的微笑,却还是不由地让她怔愣一瞬。 明明是这么爱笑的人,那位算命先生却说他不像是乐观的人,一时间竟让人难以相信。 ……还是说那只是套话? 她不知道裴续从澧州到阰城一路上经历了什么,至少从现在情况看来他原先定是澧州某个府上体弱多病公子,原本还有万贯家财养着,如今却孤身一人来到阰城,日后定会很是艰难。 不过那也是日后了。 辜烟回过神后,当即点点头:“那便走吧。” — 两人回到上山时已经是辰时了,辜烟交代裴续在院子给喂兔子吃食后,自己便提着一木桶水到菜地里浇水去了。 裴续在院子里耐心地喂着不安分满地跑的兔子,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兔子已经喂饱了,对方仍旧不见回来,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若非是出了什么事? 他想着便放下手中的菜叶,走出了院子往菜地那便看去,只看见那边空无一人,那木桶完完整整放在了菜地旁,不像是出了什么意外。 裴续放下了心,环视了一圈,四周连半个影子的都没看到,在他面前就只有一条泥泞狭窄通往森林的山路。 是那夜逃生时遇见她的那条路。 小路弯弯曲曲都看不见尽头,他迟疑了几秒,最后决定还是往山路去那边看看。 裴续沿着小路过去,身影渐渐隐没在树林中。 林中除了鸟叫声以外再没有其他声音十分静谧,阳光洒在林间十分明亮,宛如整个森林被大雾笼罩了一般,半空中漂浮着的细微尘土清晰可见,却不会觉得冷,反而是暖洋洋的。 不知走了多久,裴续忽然隐约听见一阵“唰唰”水流的倾泄声,越是走进声音便越大,直到那声音大到如雷贯耳,能够感受到就在附近他才顿住脚步。 这不是小路的尽头,而他那一刻似乎是受到了某种指引一般,忽然转身往一旁没路疯长的草丛里走过去,走了没多久,进到森林尽头的那一霎间一股带着水汽的大风朝着他迎面吹了过来。 视野一瞬间变得广阔明亮了不少,这是一片靠着悬崖平地,不远白色瀑布湍急用力的往下砸蹦出水花飞溅,带着水汽的凉风一股又一股的吹过来。 瀑布旁是一颗极为粗壮的大槐树,似是有几十年上百年的历史了,树上的槐花还开的正盛,槐花被急促的瀑布引起的大风刮下,整颗大槐树旁周围白色的花瓣杂乱飘飞。 大槐树下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一袭素色长裙临着瀑布,头上那盘着青丝余下的那段红丝带被风吹斜了,她抬头望着远处的山半天也没见动一下不知在想着什么。 若非是抬着头,到让人以为是睡着了。 裴续见到眼前的景象怔愣了十几秒,回神后才慢慢走过去,临近了对方才缓缓温声开口道:“还以为姑娘出了什么事,原来一个人待在这啊……” 辜烟闻言惊讶地回头,她本以为裴续喂了兔子累了便会回房休息,这才没有与他说来这的事,不曾想他还找来了。 第27章 她带着些歉意道:“未曾与公子交代一声,让公子担心了。” “无需自责,姑娘想要出来散散心,这没有什么不好。”裴续感受到一阵阵水汽扑在脸上凉凉的,偶然垂眸瞥见落在她头上的槐花,不由地抬手悄无声息的将它拿下来捏在手心:“只是不知道姑娘心情有没有好些?” 辜烟垂着眸没有说话。 “姑娘从昨夜回来情绪便有些不对,我不知道姑娘怎样看待翁婆婆离开这件事,不过我能够看出姑娘似乎是被心中的自责绊住了脚,甚至开始迷茫了。” “所有人在面对生离死别时都是一样,这是无关你是什么身份什么职业都要认定的一个事实。我早便发现了姑娘是个道德感很强的人,这样的性格往往会容易陷入精神内耗,但这绝不是缺点,我先前就说过姑娘是个很厉害的人,现在也仍旧是那个厉害的人不曾变过。” 对方语气温和极为耐心的安慰着她,辜烟神情错愣一瞬,没想到他能猜透自己在纠结的问题,心里的难受缓和了一些,随即垂眸道:“……我能把芳疗坚持到现在还要多亏了公子。” “谢谢你能活着来到我身边。”她又认真的说了一遍。 她说的是实话,若非是看到了裴续对中药过敏的特殊体质,她当真要以为芳疗是没有一点存在价值,这才又燃起了一些希望。 裴续闻言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倏然认真垂眸盯她道:“……姑娘怎样看待活着二字?” “怎样看待?”辜烟有些诧异,不知他为何会突然会问这个问题,顿了几秒后道:“……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资格,每个人活着都是平等的。” “若是……”裴续神情僵滞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低哑着缓缓开口:“……若是卑劣的活着呢?” 辜烟思索了几秒,道:“……我不知别人如何想,但我觉得每一种的活着都是平等的,正直也好,苟且偷生也好,每个人活着都会有他的意义,或激励,或警示……不知公子是如何认为的?” 对方忽然没了声,辜烟有些不解话音刚落便抬头看他。 裴续本就听着她的话有些怔神,只见对方毫无预兆的倏然扭头直直地抬眸望他,一瞬间感觉脑中宕机了几秒,有些不知所措扭过脸,耳根微红。 辜烟见他扭过头有些不明所以,迟疑了几秒后问道:“……公子怎么了?” 裴续掩饰性的抬手压在唇前,轻咳一声,低声道:“咳……无事。” 第15章 拾伍 大安军队北上到达前线军营辕门时已是深夜,军营里的烽火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的明亮,战败后的夜晚似乎格外的沉重,整个军营里十分安静,能够清晰地听见巡逻军队的脚步声。 萧琛和安恒骑着马远远地看见辕门大门敞开着,一个与他年龄相当身穿盔甲的的男人领着几个将士已经等候多时了。 直到两人走的越来越近,从马背上下来,对方才恭敬的弯腰行了一礼,大声道:“属下参见大殿下,萧将军!” “褚副将两战辛苦了无须多礼,现军营中形势如何?受伤的士兵可都安顿好了?”安恒看着褚和认真道。 褚和闻言神情有一瞬低落,随即又道:“报告殿下!此战已有两名副将牺牲,只剩下了臣和邬副将……” 安恒怔愣一瞬,惊愕的倏然瞳孔微微放大,随后表情变得沉重起来,张嘴问道:“……为何与先前战报上说的不同?” 褚和话还没有说出口,一旁的人忽然沉声道:“这是臣当初立下的规矩,以防消息泄露。” 安恒顿了几秒,又问道:“……那邬副将呢?” 一瞬间气氛冷了下来,萧琛和褚和两人都沉默了几秒。 虽说萧琛不知道邬过出了什么事,但是以他多年征战的经验,伤亡如此惨重,将领定是受了很重的伤,更何况褚和脸上表情不好,定是十分严重的情况。 萧琛不忍见褚和一脸痛苦,刚打算开口带过这个话题,还是晚了一步。 “邬副将他……”褚和话说到一半挺直的身子倏然微弯了下去,用力按着伤口的手轻轻发抖,另一只手紧握着拳头,额头上冒着冷汗,垂头咬牙强撑着自己站住了脚。 “褚副将!”一旁的将士焦急地喊了一声,连忙过去扶住了他。 “无事……”褚和刚被人扶住了手臂便咬牙忍者胸口剧痛将他们推开,继续道:“……邬副将他……失了双腿,恐怕再难以下床!” 萧琛的心一瞬凉了半截。 对于任何一个参军的将士或是将领来说,牺牲在战场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废了半条命,还要苟延残喘地像个废物一样地活着。 “大殿下!萧将军!是属下无能,没能保护好他们,恳请殿下责罚!”褚和说完便想要下跪,当即被安恒拦下。 “褚副将不必自责,先去疗伤,我和萧将军先去探望一下受伤的将士,半个时辰后再到议事厅集合。”安恒冷静的吩咐道。 “属下遵命!” 褚和恭敬的行了一礼便被士兵搀扶着离开了。 此次伤亡人数十分多,双方都损失惨重,军营里营帐里躺着受了重伤的士兵,都没有一块落脚的地方。 两人走进了营帐,营帐里死气沉沉,士兵们大多都是受着伤痛的折磨,一个个脸色苍白无精打采。 第28章 安恒初来乍到,还不知怎么与将士相处便没有声张,萧琛了解劝了也无用,便也顺了他的意,两人只是悄悄进去。 安恒看着营帐里的这些抗战的将士,几乎每个人身上都缠着大面积的染着血的白色绷带,心中一阵刺痛,心情不由地也跟着沉了下去。 只是他心情还没沉闷多久,右手倏然被旁边的人紧紧地握住。 安恒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有些迷茫的怔怔抬眸看他,只见对方神情认真看他,字字耐心地教导他。 “殿下初来战场,被士兵的情绪所感染可以理解,但不能一直被他们的情绪所牵着鼻子走,身为将领,应当学会鼓舞士气,尽管可以大胆一些,士兵们都会很欢喜的。” “我知道了。”安恒知道对方不是在责怪他,而是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安抚他低落的情绪,并且一步步教会他该怎么做,随即理解的点点头。 安恒刚缓了一会儿,只听见军营中忽然想起了一道响亮的声音。 “是大殿下和萧将军来看我们了!” “参见殿下,萧将军。” 此话刚落原本躺着的将士纷纷都欣喜的抬头,一个个忍着伤痛吃力地都要从地上爬起来。 安恒见状一惊,下意识连忙挣脱了萧琛抓着他的手,开口道:“各位将士不必行礼,躺着养伤便好。” 萧琛愣了几秒,随即也收回了手。 士兵们闻言乖乖的躺了回去,只有少数伤势较轻的将士还坐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欣喜的看向安恒。 安恒见状心中的压力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当即大声道:“各位将士!此战十分凶险大家都辛苦了,虽说此番打了败仗,但战场上生死难料,双方都伤亡无数,众将士能够活着从战场上回来便也是一场胜利。” “我知道将士们此刻因此番战败、身受重伤、战友牺牲而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但今夜我们大安的援军已经到了,朝廷一直在支持者我们,我们的国家亲人还等着我们来保护,战友不能白白牺牲,战争还要继续,大家安心养伤,我们要抓紧时间振作起来!” “臣等遵命!”萧琛恭敬行了一礼,郑重道。 “臣等遵命!”话音刚落,众将士便跟着萧琛齐声喊,声音响彻军营。 — 中军帐议事厅 “浦关形势险要,谷深崖绝,中通一条羊肠小道,是一个地理要冲、交通咽喉,此番作战虽败,但好歹留住了浦关。”褚和指着地图上一块黄色的区域认真的分析道。 “浦关所处地势高亢,负大河,又有望远沟、禁沟和列斜沟,我方易守敌方难攻,此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算失败。”安恒思索了几秒后缓缓道。 两人又讨论了一番,安恒见一旁的萧琛未发一言,神情沉重似是有事情没有想清楚,觉得有些奇怪便开口问道:“……萧将军为何一直紧蹙着眉,可是有什么不妥?” 萧琛当即回过神,认真道:“不是,只是有一事有些想不通,景国攻到此处时明明已经胜券在握,即使伤亡人数过多,也应当有实力攻下浦关,若是攻下了浦关,之后的战事便不会再那么吃力,为何又撤退了?” “将军有所不知,那日刚好是下大雨,随时有发生山洪的危险,撤退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褚和解释道。 萧琛沉默了几秒,开口:“……希望是如此。” 只是山洪的缘故倒还好,若是其他缘故,那便是说明景国还有其他的预谋。 “景国位于北方,士兵多不善水,要来大安便要从浦关过,既已守住了浦关,接下来的几日便在此处屯以重兵,构筑防御措施,扩大防御纵深,足以长期固守,注意不要擅自脱离关隘阵地出兵野外作战。”萧琛认真分析道。 见两人都商量好了,安恒严肃道:“将士那边清点好伤亡人数报给我,我重新统一分配任务,明日卯时召集众将士到校场集合,今夜大家都好好休息吧。” “臣遵命!”两人异口同声。 商讨完后安恒准备去探望一下邬过却被萧琛拦下了:“殿下今夜还是别去打搅他了,此事对他打击颇大,以他的性子这十几天定然过得浑浑噩噩不想见人,夜深了,还是让他好好歇会儿吧。” “……那这会儿去训练场?已经约莫一个月未练武,身子骨有些松散了,要加紧训练了。”安恒活动了一下手臂,扭头看向萧琛。 “好。”萧琛果断地答应了。 两人没一会儿便走到了训练场,场上摆着许多训练的兵器,安恒走在前面,忽然看到了什么脚步一顿。 不远处兵器架子上放着一杆长戟,那是先前萧琛被封为将军时,安恒送与他的,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萧琛还在用。 安恒单手拿过那一杆长戟朝萧琛方向扔过去,见对方接住了后又随手拿了一杆长戟,手握着柄处,将刺分毫不差的对准了萧琛:“萧将军陪我练练武如何?” 不等萧琛反应过来,安恒便下一秒踮脚一纵,长戟“唰”地一声迅疾地朝他刺过,刀风凌厉,又快又狠。 对方身手矫健,下意识便往旁边一闪,刚好与那杆长戟擦身而过,反应过来便动作迅速地刺过去,却见对方拿柄飞快地拦下了。 萧琛快速地提戟再刺过去,对方便再防。 见对方一直在后退,萧琛当即将对方的戟打掉了提前结束了较量。 第29章 此时安恒已经一个踉跄做到了地上,而萧琛长戟上的刺已经逼近了他的喉咙。 “殿下何时才能学会反击而不是一味地防守?”萧琛蹙了蹙眉,将人从地上拉起来,沉重道。 从小时候一直到现在,每次两人一较量,安恒一直都是防守的状态,一直防守到输,从未有过反击。 “抱歉啊萧琛,我知道了我可能还是得练练。”安恒捡起地上的长戟,带着歉意的笑了笑。 他本想着找萧琛练练手,没想到对方因为他不认真生气了,安恒心中有一瞬间的慌乱。 他其实知道萧琛一向在战场上颇为较真,容不得一点差池。 “……抱歉殿下,其实是我该道歉,今夜心情有些差,方才语气太重了,”萧琛叹了口气,像犯了错一般垂着头,顿了几秒低声道:“我只是…很怕再有人离开……” 第16章 拾陆 翌日卯时。 士兵们准时在校场集合,安恒训过话后便同萧琛带着他们去训练场上训练。 安恒昨夜想着萧琛的话有些失眠,觉得对方说的没错,是自己身手太差了,应当要认真好好练习,便随着士兵一同去练武,等士兵们晨练都结束了,他还在训练场。 早饭都没吃,空腹进行着高强度长时间的训练,一旁的褚副将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道:“殿下,您还是先去吃点东西歇会儿吧……” “无妨,我已经觉得有了些许进步,再练一会儿便去休息。”安恒额头上已经出了许多汗,训练的动作却明显的熟练了不少。 “殿下那日在船上答应了臣要好好吃饭的。”萧琛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安恒身后,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下了安恒一跳。 安恒转身只见对方幽深的眸子沉沉地盯着自己,眼底的幽怨像是被人抛弃了一般,当即有些心虚起来,连忙放下了长戟,笑道:“……没说不吃早饭,既然萧将军来了不如与我一同用餐?” “对对对,快去吃早饭吧殿下,不然身体怎么坚持得住?”褚和见他终于肯停手了,连忙劝道。 安恒闻言想起来什么扭头,问道:“褚副将要一起吗?” 褚和一直陪着安恒到现在,的确也没有用过早饭,刚想答应,话到嘴边只瞧见对方身后那人闻言倏然抿平了唇角。 褚和跟了萧琛这么些年,对萧琛的微表情实在是太熟悉了,一看便知道对方不高兴,想着他和殿下关系这么好,想要独处也是应当的便想要拒绝了。 不等他开口,只听见萧琛忽然道:“……殿下何时与褚副将关系如此好了……形影不离?” 褚和一听便听出了萧琛语气颇为不对劲。连忙着急撇清道:“我与殿下还不熟,只是今日恰巧一同练武罢了,才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怎么到萧将军口中就成形影不离了?!” 安恒闻言明白了言外之意轻笑一声,便褚和先离开了,随后转身看着他:“萧将军在军营里的要好之人如此多,我为何不能与褚副将交好?” 萧琛垂眸沉默了几秒,低声认真道:“……臣与他们都不是同殿下那般的要好。” “哦?那萧将军和我是怎样的要好?”安恒忽然凑近抬头,坏笑着弯起凤眸看他,偏喜欢明知故问。 萧琛闻言沉默下来,垂眸格外认真的直直地盯着他,眸色暗沉下来。 过了良久,安恒跟了对视久了忽然心跳漏了一拍,觉得耳根有些发烫,受不了了他炽热直视的目光。 他刚扭过头,只听见对方倏然哑着声开了口:“殿下……我是认真的。” “……若是日后殿下登基了,臣也会心甘情愿地放手。” 安恒怔了几秒,只听见另一边的士兵忽然朝这边大喊道:“殿下、萧将军,邬副将已经醒了!” “我们去先去看看邬副将如何?”安恒朝那个士兵回了一下手,示意知道了,随即扭头看向萧琛,问道。 “不着急,殿下先去用早饭。”萧琛果断道。 安恒刚好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便也没有拒绝,两人用过早饭后便到邬过的营帐那边走去,远远瞧见疗伤的军医被营帐外的士兵拦了下来。 “邬副将!您的身体若不及时处理熬不住会垮掉的,让臣进去看看吧!”那军医提着医药箱在营帐外担忧大声地喊着。 帐内没有任何回复,守在帐外的将士颇为为难。 “邬副将……”军医刚还想说点什么忽然被一旁的人打断了。 “我来吧。”安恒轻声道。 “殿下!”军医吃惊地叫了一声,刚想行礼却被安恒拦下了。 “不必多礼。”安恒顿了几秒,问道:“……邬副将从战争结束后便一直是这样吗?” 军医叹了一口气,沉重道:“是的,自从醒了以后,便再也没有让臣进去过,也吩咐了不让任何人进去,连褚副将都被拒之帐外……” “邬过!”军医话音刚落,只听见萧琛蹙起眉带着明显怒意忽然朝营帐里吼了一声,“让军医进去,别给我死里面了!听到没有!” 在场的所有人心情一霎全都沉重压抑下来。 只听见里面的人闻言嗓音沙哑,哽咽却带着吃惊的叫了他一声,顿了几秒,语气又沉重下来,道:“萧将军……!您们……进来吧……” 帐外的士兵闻言让开了路,萧琛带着几个人进去,只看见床上的人与以往意气风发爱笑的少年模样截然相反。 第30章 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神色憔悴,脸上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萧将军……您终于回来了……”邬过看到萧琛的那一刻瞳孔放大,声音哽住,温热的眼泪一霎间止不住的从眼眶里流出来,嘴唇颤抖:“殿下也来了……” 他膝盖以下的部分被敌人砍断了,被白绷带包扎起来,白绷带已经全都染成了血色,看着触目惊心。 萧琛看到邬过的那一刻,即使进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实的看到心中瞬间被憎恨填满,咬着后槽牙攥紧了拳头。 良久,他压住了心中的怒气,又松开了拳头,沉声安慰道:“……嗯,放心吧,我们都来了。” “……邬副将!”军医见到此情此景惊叫一声,连忙着急的三步做两步赶过去,“您撑住!臣马上给您换药!” “……一个没了双腿的废人还配叫什么副将?”邬过闻言倏然失落的扭过头,青丝遮住了半张脸,看不出什么情绪。 安恒听到他妄自菲薄,当即坚定道:“邬副将别这么说,你是为了大安受的伤,大安的每一个子民都会感激你,怎么会不配?若非要说不配,定是副将这个职位配不上你!本殿下向你保证,定会让你升官!” 邬过闻言又转过头来,惨笑一声:“殿下说笑了……殿下与我只是初见有误解正常,不过萧将军应该知道臣不是那般看重名节的人,臣只是纯粹的想要一辈子驰骋疆场,率性自由真正的活着……可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便再也没法上战场了……” “退一万步讲,若臣以这两条腿坐稳了这位置,一年两年或许没人敢说什么,那要是五年十年呢?多少年纪轻轻便立下战功的人,我也迟早是要让位的,殿下怎么保证?” “……”安恒表情僵滞一瞬,沉默下来。 “我很感激殿下如此看重我,我心里真的很害怕……每天都活在恐惧中,我不知道我这样活下去有什么意义,若是不能站起来,每天只能靠着别人活着,还不如让我死个痛快!” 邬过说完红着眼眶,乞求的目光看向萧琛,沙哑道:“萧将军,给我个痛快吧!我真的活着好痛苦好痛苦……求求你了……” 萧琛沉默了许久,轻声道:“邬过,不是我不帮你,你的命是其他两位牺牲的副将救下的,可不能这么轻易的就死了,既还是在军营里,既还是这里的一员,就没有人的生命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国存将存,国灭将灭。” 安恒闻言垂眸有一瞬间的失神。 萧琛说的没错,将士的命不会真正属于他们,就像是他的命也同样不属于他自己一样。 — 辜烟今早被一股菜香味唤醒,睁开眼时一惊,发现已经是巳时了。 她许久未曾睡过懒觉了,这还是近两年的头一次。 闻着屋外的飘来的菜香味,肚子倏然“咕噜”叫了一声,有些饿了。 辜烟摸了摸肚子,不由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衣服洗漱好了便随着香味一路走到了膳房。 只见一人站在膳房里,仍是扎着高扎发,撩着长袖,白皙骨感的手里拿着一直汤勺,似是注意到了屋外的身影,倏然扭头抬眸她笑笑:“姑娘醒了?” “要不要过来先试试味道?” 辜烟每次起床后会有些起床气,反应颇为迟钝,思考时间比平常要多几秒,一时间脑子被饥饿的胃操控,鬼使神差的的走了过去。 裴续舀了一勺野菜汤,怕汤有些烫便吹了吹热气,然后俯身将勺子递到了辜烟面前:“姑娘尝尝味道如何。” 他的本意是想把勺子递给她,因此将勺子抬到了与她肩同高的位置,却不曾想对方忽然低头凑上来喝了一口汤,侧脸轻轻蹭过他右手食指关节。 裴续怔愣一瞬,下意识蜷缩了一下食指,回神后便顺了她的意,将勺子抬高了些,是她不会吃力地高度,轻声道:“……姑娘当心烫。” 等辜烟回过神后知后觉方才是被人喂了,觉得十分羞耻,脸开始有些发烫,颇为尴尬的眼睛盯着别处,不敢抬头看他。 她正出神,忽然喝汤时喉咙不小心呛到了,紧接着咳了起来。 裴续当即放下了汤勺,抬手轻拍了拍她的背,一直到她没有再咳嗽。 辜烟缓了一会儿喉咙,只觉得更尴尬了,正想着怎么化解,倏然头顶清晰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姑娘并不排斥在下对吧?” 裴续垂眸看着眼前沉默的人,顿了几秒,将手松了回来,又道:“……姑娘一个人住在这山里,难免会有些孤独,有个人陪在身边总归是——” 声音倏然戛然而止,裴续整个人怔愣住,呼吸一滞,瞳孔地震,双手还僵在半空中。 只见她毫无征兆地伸开手,一下子,抱住了他。 第17章 拾柒 一股清香从她身上袭来,柔顺乌黑的发丝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他的脖颈,挠得他有些痒。 裴续回过神来耳根有些泛红,身体僵了一些,喉结按捺不住地上下滑动了一下,原先还垂眸看她,此时有些难为情扭着头移开了眼,脖颈处侧线紧绷着。 他不知为何自己会有这些令他心跳徒然加快的情绪,也不知自己为何会下意识地舍不得将她推开。 房间里安静的约莫持续了十几秒,他极其难耐的将心中暗涌的情绪强制压着,见对方许久没有反应,耳根上的燥热快要攀上脸颊时,终于忍不住重新低下头。 第31章 他温顺的垂着乌黑的长睫,试探性的嗓音暗哑叫了她一声:“姑……” 裴续话还没有说出口,只见对方忽然一下子又松开了他。 跟刚才一样让他有些措不及防。 她微微低着头,肩上垂下来发丝遮住了侧脸,原本清澈的眸子此时变得涣散无神,身体微微颤抖着,极低的声音轻声道:“裴续……我好冷……” “我好冷……”辜烟低着头无助的又低声呢喃一声。 裴续错愣了一瞬,想到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还愣着神,只见她忽然与他擦过身,麻木的直直往炉火的方向走去。 柴火的火势很大,锅里的汤已经煮得沸腾“咕噜”的响着,此时辜烟已经蹲在了火边,长裙托在地上,感受着柴火传递过来极为温暖的温度。 裴续墨色的眸子沉了沉,站在她身后不为所动,不动神色的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大约观察了十几秒,才缓缓卸下柔和的伪装,表情沉冷下来。 应当是起药效了。 烤了一会儿的火,辜烟才缓和了一些,忽然又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气袭来,身体打了一个冷颤,极其迫切的想要得到更多的温暖,刚抬手伸向火堆里想要将火抓住,下一秒便被人擒住了手腕。 裴续俯下身碰到她冰凉的手错愣一瞬,随即沉声耐心地安抚起怀中的人,嗓音还没缓过来,依旧是哑的:“乖,别碰。” “我好冷……”辜烟眼神依旧空洞,手任他抓着没有一丝反应,嘴里轻声的反复呢喃着同一句话。 “……我知道。”裴续垂眸直直看着她无神麻木的模样,良久无声地叹了口气败下阵来,松开了抓着她的手,弯下腰将人又轻又稳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打横抱了起来,即使知道她听不进去,却也还是轻声说了一句:“失礼了……” 怀中的人忽然下意识的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浅浅的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让他又是一愣,裴续脚步一顿,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原本就烧着的耳根此时“唰”地一下变得通红。 “……” — 裴续将人抱回了房间,弯腰放到床上,然后抬手将还挂在他脖颈上的手拿下来,给她盖上被子:“躺一会儿就不冷了。” 辜烟裹紧了被子身子颤抖地蜷缩在床角,虽眼神仍是无神呆滞,但却比方才安分了不少,没有再乱动。 裴续见状迟疑了几秒,随后合上门离开了房间。 走到了院子里,只见一个黑衣人已经站在那了,看到他出来以后,单膝跪下行礼:“将军!” 裴续凉凉的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越过他向围栏外走去,道:“走吧。” “是!”那人当即起身跟在他身后。 裴续走了没几步,脚步忽然一顿,微微侧过头看不清脸上的情绪,嗓音沉冷道:“你方才看到什么了?” 那人立即弯腰垂头,果断道:“属下什么都看见了!” “…………” 裴续还没做声,只见对方毫无间隙的又说了一句:“原来将军喜欢这样的,不过这样娇弱的小娘子在景国什么地方找不到?而且景国的女子个个都是女中豪杰,不比她好?” 裴续闻言脸色顿时差到了极致,声音沉冷到了骨子里:“……再多嘴就把你舌头割了。” 她很好,不需要跟任何人比,是他不好。 他利用过数不清像她这般心善的人,卑劣而遭人诅咒谩骂的活了到现在,整日浑噩麻木的像一潭死水,无论如何都应该是他这种人配不上她。 更确切一点是,他配不上任何人,也不配得到任何跟美好沾边的事情,能够看一眼都是奢侈。 那人见状心中一惊,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连忙认错道:“属下知错!不过说真的,将军放心把一个中了致幻药的人就这么扔在这里吗?” 他环视了一圈,目光在不远处的悬崖上停顿几秒,又道:“这可是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从悬崖边上跳下去了。” 裴续沉默了几秒,忽然问道:“……这药能维持多久?” “不确定,应当是三个时辰左右。”他脑子闪过一个念头,忽然开口道:“……要不派人守着如何?” 裴续蹙起眉,果断拒绝,认真道:“……不行,若是她提前清醒定会被吓到。” “……” 这是被吓到的问题吗? “……实在不行的话。”那人说着从胸口掏出来一个白瓶子,然后恭敬地递给他。 “这是什么?”裴续接过瓶子,垂眸看了看,不解道。 “昏迷药,如果说不想姑娘受伤,这是最为妥当的方法了,或者……”对方解释着忽然声音一停,抬手对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一个将人打晕的手势。 裴续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妥协了,拿着瓶子走到了房间门口,扭头对着身后的人道:“你在门外守着。” “遵命。”对方闻言走到门口便听住,转过了身。 裴续走进了房间,见到她的那一刻倏然有些手足无措。 床上的人仍是乖巧的坐着,只是脸色更加苍白了一些,虚弱的攥紧着被子,似是很不舒服。 虽然说致幻药不会对身体产生危害,但是这过程中的难受确实真实的。 裴续心中揪紧了几分,从桌旁倒了一杯热水,刚想给她递过去,忽然看见了什么动作一顿。 第32章 只见对方慢慢地拉动了一下素净的床褥,刚刚被手抓过的被褥上留下了一道不是很明显的血印。 他怔愣一瞬,当即放下了茶杯,单手撑在床上俯身 拉进两人的距离,软塌随着他掌心的力度一点一点塌陷下去。 两人鼻尖相距不过三寸,他垂着乌黑的长睫看她,越是靠近,神经越是紧绷,紧张的心跳加快,不由得抿紧了唇,身子僵了僵。 即使心中已经乱得一塌糊涂,他的表情却仍然是一副淡然的模样。 裴续轻轻牵起了她的手看了看,只见两只白皙的手掌心上都有了血迹。 他轻蹙了蹙眉,还没等他想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见原来垂头的人不知怎么的忽然一下地抬头,心脏一瞬漏了一拍。 这一动后,肩上的被褥忽然滑落,素色长裙一抹刺眼的红色瞬间闯入视线里。 这若非是…… 裴续眸色一暗,拉起被褥重新将她裹好,然后转身出了房间。 门外守着的人见到裴续后,道:“……将军,我们要快点下山了——” 裴续果断的打断了他的话,伸手道:“解药。” “……您、您说什么?”那人吃惊的看着他,不可置信的结巴的问道。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裴续紧蹙着眉。 他惊的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不甘心又不敢抗令将解药递了过去。 “将军,时候真不早了……”那人还想嘱咐些什么,只见裴续拿过解药转身便进了房间,门砰的一下关了。 “……” — 辜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柱香时间之后了,缓缓睁开眼,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就是很累,像是许久没有休息一样。 意识渐渐清醒来后,后知后觉她是躺在自己房间里,余光里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对方守在床边,眼眸里充着红血丝,衣衫有些不整,脸上神情有些疲惫,见她醒了却还是垂眸笑了笑。 “……姑娘终于醒了。” 他还从未这般劳心劳力的伺候过什么人,不曾想女子在特殊时期如此娇贵,真是差点要磨死他了。 辜烟动了一下姿势,知觉慢慢恢复,忽然感受到被褥里小腹上敷了一条湿热的毛巾。 “……我……为何会躺在床上?”辜烟只觉得四肢发冷,腹部有些疼痛,看着他疑惑的轻声问道。 只见对方垂头十分自责的解释道:“是在下的错,擅自捡了野蘑菇放在了汤里,姑娘没一会儿便昏倒了,直到现在才醒……实在是抱歉,让给姑娘受苦了。” 辜烟沉默几秒,叹了一口气,“……罢了,这也不怪公子。” “在下去给姑娘熬些粥……”裴续说着当即就要起身,瞬间被辜烟叫住了。 刚喝完汤就昏了,现在身体还有些不适,辜烟想着也没有命再乱挥霍了,连忙道:“不必了……公子回房歇会儿吧,我准备要清洗一番了。” “……好。”对方顿了几秒应了一声,随后撩起袖子将一旁的水盆端起离开了房间。 刚合上了房间的门,只见守在门口的人忽然单膝跪下行礼,脸上的表情凝重,低声道:“宴将军,方才属下在林中撞见一道人影,似是沈将军的眼线,这下该如何是好!” 第18章 拾捌 裴续表情并没有很大波动,似是早就料到了一般,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随即与他擦身而过,语气淡的像是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样,沉声道:“你现在到她那去将我抗令的事告发,兴许还能保下一条小命。” “宴将军……”那人惊的猛地起了一身冷汗,抬头怔怔地看他,声音颤抖道:“那将军该怎办?王不会手下留情的。” “这附近还有叶知声的人,想活命就别再说这种话了,王不需要有独立意识的人。”裴续闻言脚步一顿,轻蹙了蹙眉,说完便径直向自己房间走去,留下了一句后关上了房门,声音沉冷:“别人死活少管。” 那人在门口沉默地长跪了十几秒,最后还是离开了。 每个人都有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 他们这些人小时候都是孤儿,十几岁从先帝安排的千余人自相残杀的考验中生存下来的,经过层层选拔最后被先帝精心培养出来的为帝家世世代代效忠的死士,也是一群踩着别人的命爬上位,让人嫌恶不愿靠近的冷血怪物。 因为是冷血的怪物,先帝培养他们,却也忌惮他们,为了防止他们手中权势过大,让他们三个人相互监督,相互安插眼线,只要有一人起了抗令的心思就得死。 所有人不是服从尊卑地位,而是只服从王的命令,一旦有了独立意识,便会被铲除。 如今他便是犯了这两条,不光是抗令,还起了不干净的心思。 他能坐上这个位置,情况与其他人有些不同,死士考验的那年他才到总角之年,是场上所有人里年纪最小的,常年食不饱腹营养不良让他身子单薄没有什么力气,连戟都拿不起来,根本比不过那群年纪比他大还力壮如牛的人。 千余人里只留下最后一个人,在所有人都纷纷形成许多小团体的时候,裴续自知没有力量优势,只有让人心生怜悯才能活下去。 他一下坐在了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嘴里还不停地喊着狠狠戳到了在场每个人心里的酸楚,痛哭着连他自己都装的有些恍惚了:“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为什么连活下去的资格都要被抢走?!为什么?!我们这些可怜人何必为难可怜人?!” 第33章 所有人的目光一刹间都聚集在他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场上的其他人也被他的哭声感染了,跟着他忍不住颤抖着身子落泪。 场上气氛压抑沉重,好在最后终于有人愿意收留保护他了,但其实他那时心是极其冷血的,唯一的一个念头便是想要活下去。 裴续一直充装着涉世未深,单纯真诚的一副弱不经风模样,利用完别人的保护存活下来以后,再反手将他杀害,寻找下一个目标。 所有人几乎都被他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欺骗了,最后却都只能那么眼睁睁含恨离开。 “裴续!我诅咒你此生不得好过,你……不得好死!” “你为什么要骗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活下去?!你凭什么那么自私的夺走别人活下来的权利?!凭什么?!我恨你!” 他在一声声对他憎恨入骨的谩骂声中成功活到了最后场上只剩下了两个人。 他和另外一个身高和力量都相差悬殊的人。 裴续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知道若两人进行较量,最后的结局一眼可见,根本不可能存活下来。 于是他二话不说便立刻垂头在那人脚边跪下,任着那人对他踢踩,单薄的身子不稳的晃了几下,低声乞求十分诚恳,语气颤抖着似是十分地害怕道:“……我甘愿去死为您铺路,只求您能让我自行动手,走的体面些。” “真是个没用的废物!”对方嫌弃的蹙起眉低骂了一声,沉默了几秒,似是心软了,随后将手中的剑扔给了他,拉开了一大段防守的距离:“给老子快点!” “多谢多谢……”裴续微微颤颤的爬去捡起了那地上的剑,深邃漆黑的眼眸中顿时闪过一丝寒意。 还不够,他想着。 等他笨拙的拿着剑回来,刚好爬在他脚边的位置,手眼见的一哆嗦,那剑“哐当”一下掉在地上。 旁边的人此时看着他又弯腰到他脚边捡剑,没有让步,颇为烦躁的又骂了一句:“蠢货!” 却不知刚好顺了他的意。 话音刚落,只见下一秒裴续捡起那剑猛地朝他的腿砍去,动作利索的与方才懦弱哆嗦的模样截然不同。 “啊啊啊啊!!”满地的鲜血,那人倒在血河里,痛苦的撕声惨叫,惨叫声回荡在整个空旷的沙地。 那鲜血喷洒到了他的脸上,鲜明的在他脸上缓缓向下流动着,表情没有什么情绪,眼神没有一丝起伏,淡然的可怕,苍白的脸与那鲜血看起来十分诡异。 对方倒下的那一秒,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裴续的剑就已经刺进了他的心脏。 “我不是没用的废物。”裴续冰冷的眼神看着他,平静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的说完这句话,将剑又刺进几寸,一字一顿:“我、不、是。” 对方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吐了一口血,一句话都说不出。 “也不是蠢货。”他接着又使劲的刺进去了几分,垂着淡然幽深的眸子冷冷望着他,极为平静的语调道:“你应当庆幸只骂了我两句。” “呵……裴续……咳,咳咳咳……我诅咒你此生不得好过,你……不得好死!” “那些保护你的人都是你杀死的,呵……” 裴续怔了片刻,便松开了剑,不紧不慢的拍了拍手心里的灰尘,似是颇有感悟拉着长音说道:“这个世界上好人真多啊——” 那日之后,他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人人羡艳的少将军,家财万贯,军功赫赫。 但在大景生存的许多年里,他每日为了能够继续在先帝手中活下去,干着肮脏的活,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血。 那么多年,活着便是为了活着。 许久以前……他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活着的欲望却越来越低,低到一种可怕的程度,以至于看到别人死亡他会不觉得流露出一种羡慕的神情。 越是活着,他就越是想不清楚当初为什么要那么迫切拼命的活下来。 大安虽小,却繁荣而温暖。来了大安以后,还是第一次感到了是在真切的活着,这里的所有人都温暖而真实的活下去,没有那么多生死存亡的考验和人性的冷漠。 他活下来是为了是什么,为了让有人临死前都憎恶说着诅咒他的话,为了灭掉这个好不容易让他感到温暖的地方,还是为了让更多帮助过他的人全都记恨上他,然后继续麻木的活下去? 大战将至,他却不愿意给这个给过他温暖的地方带来灾难了。 直到现在,他还撑着最后一口气,哪天若是撑不下去了,就算了。 裴续在房中不知坐了多久,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紧接着传来了辜烟的声音:“我翻到治疗公子咳疾的方子了,今日天气正好,公子出来同我一同去采药吧?” 裴续愣了愣,随即开门只见辜烟已经换了一身浅绿色的长裙,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爽。 裴续闻言沉默了几秒,不由自主的抬手想要摸一摸毛茸茸她的脑袋,忽然想起了什么,那手悬在她头顶片刻便收了回来,只是眉眼柔和一笑,道:“姑娘别逞强,这病不着急,等姑娘身子舒适了再去也不迟。” “今时不同往日,虽说不是什么大病,但是公子的身子因这虚弱不少,日后还要下山生存艰难,应当要尽快养好身体。”辜烟平静道。 他知道咳疾治好便要下山了,没想到她如此着急,错愣几秒,随后垂下长睫,嘴角强牵起一抹笑:“……也对……也好。” 第34章 不知为何,待在她身边,总有一种在真实活着的错觉。 一场好梦,也该清醒了。 裴续深吸了一口气,忍着心中的低落的情绪,不由自主的抬手撩起额头上的碎发,随后又松开了手,轻声笑着看她:“……我们走吧?” 刚对上她的眼,只见对方已经换了一副模样,轻皱起了眉头,认真盯着他。 裴续见她换脸速度如此之快,怔愣一瞬,随后忍不住沉笑一声:“姑娘这般皱着眉望着在下做什么?” “应当舒展眉头,笑一笑才好看。”他微微俯身抬手,指腹轻轻抚平她的好看的柳叶眉,收回手时,指腹还残留着淡淡的黑色的眉笔上的颜料。 辜烟被强行抚平了眉头后,叹了一口气,心中有些隐隐约约感到有些不对劲,便道:“总觉得公子今日有些不一样了……” “是了,是不一样了。”裴续回味着方才触碰到她眉毛时感觉,轻摩挲了一下指腹,笑道:“这么些天多谢姑娘照顾,只剩下了几日,今后便想要对姑娘好些还些恩情。” 现在不还,日后怕是也没有机会了。 第19章 拾玖 用芳香疗法护理咳疾书上按病症记载了许多种情况,分为干咳、痰咳、躺下才咳、夜咳。 病症不同所用的精油种类的也不同,不过以裴续的情况看来应该是痰咳,痰咳所需的草药有迷迭香、月桂叶、薄荷,另外加一些薰衣草、菊花或是柠檬可以缓解喉咙痛。 山上大部分草药都可以采到,辜烟顺便采了一些老中医那边需要的草药,等采够了两人才从深林中回到木屋里。 两人回到院子里后,还没等裴续把背上的竹筐放下来,只见辜烟又背着竹筐转身往围栏门口那边走,不紧不慢地嘱咐道:“我先将这些草药送下山,公子累了便回房歇会儿吧。” 要治好裴续的咳疾就要将这些草药制成精油外抹或内服,山上没有这个条件,她只能带着草药下山,顺道将草药给老中医送过去。 裴续还站院子里,听到她要下山动作一顿,原来还低垂的长睫一瞬便抬起来,扭过头墨色的眸子直直望着不远处那道浅绿色纤瘦的背影,深眸中情绪意味不明,沉默了十几秒,回过神后将竹筐立即放下,快步向她走过去。 辜烟走着没有听见他的回应,以为对方没有听到刚侧过身,倏然发现那道熟悉高挑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她诧异的抬头,怔怔的目光刚好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一瞬间便回神,以为他方才的话没听清才过来的,随即又开口重复道:“我方才是说先将这些草药送下山……” “我听到了……”裴续脸上的表情欲言又止,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顿了顿,又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辜烟见他话说到一半没有说完,不解地看着他。 裴续担忧道:“姑娘今日还未曾吃过一口东西,又是特殊时期不如歇会儿再下山?” 辜烟轻声道:“多谢公子关心,不打紧,下山后可以买些糕点填饱肚子。” 裴续闻言没有再强求,只是轻笑了笑:“那姑娘早些回来。” 辜烟点了点头便下山去了。 裴续不知为何看着她缓缓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的那一瞬忽然有种错觉,好像只有被下了致幻药那种状态下,她才会不自觉的想要靠近依赖他。 — 中药店依旧很忙,辜烟弄完一切回到山上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她打着灯笼从山下回来的时候只见寺庙里的大门还敞着。 今夜只是特别平常的一夜,没有节日那般多的人来祭拜,按理说长老应当这时已经关门休息了。 辜烟觉得有些奇怪便进了寺庙,寺庙院子里洒下来的月光皎洁清明,只见长老一袭黄袍十分反常的在院子里打坐,闭着双眼,脸上神情满是愁容却又严肃。 辜烟将手中的灯笼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只见小和尚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正色道:“烟儿姐姐,长老他坐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辜烟神色闪过一丝诧异,还没想明白,刚走到老和尚身侧,只见旁边的人忽然睁开了眼,一如既往和蔼的笑道:“小烟儿来了。” 老和尚见辜烟神色有些呆滞,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也没有解释,只是抬手拍了拍一旁地上灰尘,亲切道:“来,坐。” 辜烟没有多说什么,毫不迟疑的在一旁的地上坐下来,疑惑问道:“道长今夜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老和尚笑道:“不是什么大事,这只是想找你随便聊聊天。” 见辜烟一脸疑惑,老和尚顿了顿才道:“小烟儿和裴续相处的怎么样?” 辜烟被他这个问题问的一头雾水,沉默了几秒,道:“……还好,怎么了?” “我昨夜趁着无事帮小烟儿算了一卦,得出来一个结论——”老和尚故意将尾音拉长,有些故弄玄虚。 “什么结论?”辜烟好奇地看着他。 老和尚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道:“他不是小烟儿的良配。” “……?”辜烟神色僵滞几秒,隔了几秒,不确信道:“……没了?” 她还以为是有关于芳疗的事,没想到他会说这个。 老和尚回给她一个礼貌的微笑:“没了。” 第35章 “……” 虽然他这么说,辜烟还是有些不相信这句话只是这么简单。 她与老和尚在山上做了两年的伴,虽说不是知心知底,但是对彼此最基本的了解还是有的,如果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老和尚根本不会提醒她,更何况还是今夜一直在等她到现在。 两人都没有说话了,寺庙里十分的安静,老和尚不知何时已经仰着头看着头顶的夜空,神色有些凝重。 辜烟也跟着他抬头,发现自己根本就看不懂天上的星象,最后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只听见老和尚的声音不紧不慢又传过来。 “别将我的话忘了。” “知道了。”辜烟临走前拿上灯笼,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老和尚良久叹了一口气。 他原先便帮辜烟算过命,知道她遇上某个人更 多肉文在企 饿群肆二贰而无酒一伺其的时候命里掀起许多波折陷入低谷,所以当初在第一次见到裴续时他会有那样的反应,直觉告诉他,对方身份并不简单。 他虽知道事情会往越来越坏的方向发展,可是大局已定,天命难改,他也无能为力,只能这样能提醒一些便提醒一些,只愿辜烟能少受些伤害。 — 辜烟还没走到木屋时,远远的看见木屋还亮着。 走进了一些才看到,裴续已经洗漱完了,背后披着乌黑的青丝,点着蜡烛映出好看硬朗的脸庞,坐在屋外院子看书。 见辜烟回来了,他放下了手中的书,几步走到她面前,接过她手中的灯笼,轻声道:“姑娘回来了。” “嗯。”辜烟垂头见他抽走了手心里的灯笼错愣几秒,随后应了一声,只听见旁边的人又道:“煮了些粥,姑娘好歹喝些。” 没等她开口,只见裴续转身便进了膳房,再出来的时候手中已经端了一碗温热的白粥。 裴续将粥放在一旁的小木桌上,辜烟回过神没有再拒绝,便在放粥的旁边坐下。 她其实还是有些对裴续做的东西阴影,毕竟事情还发生在今天早上。 见辜烟盯着那碗粥许久未动,裴续眸色黯了些,随后掩饰住眸中的失落,笑道:“那这次的粥姑娘可以放心喝,在下已经提前替姑娘试过了。” 她果然很难无条件信任别人第二次。 辜烟闻言迟疑了几秒,才缓缓的双手端起那碗粥喝了一口,虽是好喝,但还是心有余悸。 不知为何喝着粥忽然想起来方才道长同她讲的那句话,心情变得莫名有些奇怪起来。 那句话倒是提醒她了,她先前不曾注意过与裴续的举动是否亲密,一门心思扑在芳疗上,如今回过头看确实是过分亲密了,应当要保持些距离才是。 不知为何,总觉得与裴续比起来,老和尚一定是那个更加不会害她的那一个,所以她下意识会认为那句话是她应该要做到的。 喝完粥后,辜烟倒了一杯水,从袖口里拿出来今日下山提炼出来的草药精油,各种都加了一滴到水中,随后将水递给裴续。 “治咳疾的,公子先将这水喝下。” 裴续接过那水喝了一口,一口下去缓了几秒,然后一饮而尽,沉声道:“多谢姑娘。” 夜风拂过,烛光不稳倏然被吹灭,院子里一霎间被黑暗侵袭。 辜烟原来适应已经烛光淡黄色的光,忽然陷入黑暗的环境里,眼睛一下没有缓过来,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心中一慌下意识叫了一声:“裴续。”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辜烟脑子一团乱麻,双手顺着桌边往旁边的人那边摸索着想要重新点燃蜡烛,却下一秒忽然摸到了一个温热的手掌,似是等待着她抓上去一般。 “我在。”对方握住了她的纤细的手后,将手掌合上,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攥紧,声音沉稳,低哄道。 辜烟因为老和尚的话,现在不知为何突然格外注意起两人的亲密举动,惊的连忙把手抽了回来,轻声问道:“……蜡烛在你那边吗?” 裴续感受到手掌心里空空,心情一瞬沉了沉,深眸里的温度骤降,垂下长睫冷漠的盯着面前的那只蜡烛,随后抬手将那只蜡烛一扔:“不在,应该滚桌下去了,找不到了。” 她好像在躲他。 辜烟闻言颇为不解,疑惑道:“蜡烛分明是用蜡油固定在桌上,会滚到桌下去吗?” 一秒,两秒,三秒。 过了良久,没有听回应,辜烟更加觉得不对劲,试探性的喊了一声:“……裴续?” 没有回应。 辜烟心中一凉,莫名有些紧张起来,又叫道:“……裴续?” 依旧没有人回应。 ……是不是回房了? 她一紧张从凳子上一站起来,摸着黑准备往走,前脚还没踏出去绊住了桌脚,整个人还没摔出去,倏然跌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第20章 贰拾 “……裴续?”辜烟错愣一瞬,感受到对方身上熟悉好闻的气息,反应过来当即又站稳,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空气中安静了几秒,眼前那道高挑的黑影倏然压下来,熟悉的气息渐渐向她侵袭。 对方站在她面前毫无征兆地弯腰垂下头,额头轻轻压在她纤瘦的右肩上,低哑到:“我有点难受……” 两人垂下的青丝相互缠绕,对方的修长骨感的手指悄无声息大胆的一点点攀上她温热的左掌心。 第36章 辜烟先是感到右肩一重,即刻又感受到对方的墨发垂下来擦过她脖颈有些痒痒的,怔愣着身子不由得僵了僵。 “……哪里难受?” “方才眼前一黑,现在头晕目眩的很,有些站不住……”他依旧靠在她身上,嗓音沉闷,有些无力,不像是假的。 辜烟认真地想着他方才也没有接触什么东西,只是喝了那精油,不禁有些奇怪,并没有查觉到他的小动作,担忧道:“先进屋,我帮你看看。” “嗯。”那人闻言颇为温顺抬起头,又微微低头凑到她眼前,黑眸思绪不明,沉沉地直盯了她几秒,随后才同她进屋。 辜烟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将裴续送回了房间后,又翻出来几支蜡烛点燃,屋子里瞬间明亮了不少。 裴续盖着被褥坐在床上,脸色确实是差了一些。 她推门进去时看到对方正垂着长睫盯着被褥,情绪低落地发起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药应当是对身体没有影响的,不知道这次的头晕目眩是由什么引起的。” 辜烟端了一盆热水进来,打算给他敷敷头,道:“公子不舒服便躺下吧。” “好。”裴续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听话的在床上躺下。 辜烟把毛巾浸在热水中,随后拧干了水,将热毛巾折好敷在了他额头上。 “不知病因不好医治,我点了安息香,公子不舒服今夜便早些睡下吧。”辜烟嘱咐道。 “辛苦姑娘了。”裴续也想着这症状来的确实奇怪,兴许是以前留下的后遗症,怕她察觉到不对劲便也没有再麻烦辜烟。 — 翌日辜烟确认过他病情好转后,嘱咐他好好休息后又下山帮忙了。 接下来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清晨还没等他醒来时人就已经不见了,一直到夜深了才回来。 裴续今日坐在床上看书不知为何频频出神,想到辜烟将他一个人扔在这深山里,心中越发烦闷得紧,连平时想看的书都没了看下去的欲望。 为何一声不吭的就下山去了,招呼都不同他打? 天色已暮,他散着青丝穿好外袍便下了床,推开房门时,倏然远远的瞧见围栏处那道熟悉的身影,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早? 裴续正疑惑着,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瞬间怔愣一瞬。 “烟儿等等我!别走这么快,好累啊!”沈春背着竹筐气喘吁吁的小跑着跟在辜烟身后,已经体力不支了。 “到了。”辜烟闻言停下脚步,抬手推开围栏,回头看向沈春,轻声道。 沈春累得也停下来,将竹筐放在地上,撑着腰弯着背喘了一会儿气,随后看向一旁的木屋,眼睛亮了几分,不由得感叹道:“烟儿便是住在这里吗?好厉害!” “嗯。”辜烟平静的回应一声,随后将地上的竹筐又提起来拿到了院子里。 “烟儿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害怕吗?”沈春跟在她后面一下子便变得精力充沛,喋喋不休。 辜烟放下了竹筐直起身子,还没回答,忽然对上了一双深沉的眸子,愣了几秒,缓缓道:“……不是一个人。” 沈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目不转睛盯着辜烟的人,脑中不知为何忽然闪过一个十分荒唐的词——望妻石。 她回过神连忙摇摇头,有些愧疚道:“哦对,不好意思啊,我把裴公子你给忘了。” 裴续闻言终于舍得收回目光,看着她礼貌的淡笑一声:“无妨。” “公子是生病了吗?为何脸色如此苍白?”沈春几步向他走近,担忧道。 裴续闻言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轻嗯了一声。 另一边,辜烟择了些菜准备到膳房做完饭,想让沈春在院子里歇会儿,刚一回头,只见不远处的两人一同向裴续的屋里走去。 裴续临走前瞥了她一眼,恰巧对上她的视线,忽然抿唇一笑,轻声解释道:“我想与沈姑娘去里面讲些话,辛苦姑娘一个人做晚膳了。” 辜烟点了点头,没有多想便径直进了膳房。 — 屋内气氛有些沉闷,两人都沉默了良久。 沈春靠墙站着,脸上望着地面表情凝重,裴续坐在床边,脸色比平常沉重些。 过了十几秒,裴续打破诡异的安静,正色道:“是你在那精油里做了手脚?” “是。”沈春没有丝毫迟疑,顿了几秒,又缓缓补充道:“下了点慢性毒药,王说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我不需要。”裴续冷声打断了她,道:“我不会再改变我的想法。” 沈春脸上没有一丝惊讶的神情,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继续不紧不慢道:“你一向心思缜密沉稳,无欲无求,没有我和叶知声那般强烈的报仇欲望,所以,我原先以为你应当是我们三个人里活的最久的,没想到你确是那个最容易满足的人。” 裴续脸色的神情没有一丝改变,眸色暗沉下来,没有接话。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个景国人?这大安还不值得你这么放弃自己的性命。”沈春说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脸上表情一僵,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顿了顿,讷讷道:“……还是因为她吗?” 见他没有反应,沈春回过神神色差了一些,突然走到他面前,语气加重了几分,依依不饶道:“是她改变了你的想法?!你是不是对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第37章 见他还是表情淡然的没有一丝反应,沈春终于忍不住迅速的从腰间里掏出一把小刀,将锋利的刀口压在他脖颈处,带着怒意咬牙道:“宴稍!我警告你!不可以!” “你不是个冷血得只知道利用别人的人吗,这次怎么就变了?!”沈春激动的红了眼,又将小刀压紧了几分,哑着声道:“凭什么不能是我?!别忘了我们是有婚约的!” “沈春,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们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当初是你提议假定婚约,我才答应的,你的私人感情别强加在我身上。”裴续闻言神情难得的有了些反应,轻蹙了一下眉,淡淡的解释道。 “至于这个,”裴续垂眸看向对方压在他脖颈的小刀,语气果断不容拒绝道:“可以,要杀要剐随便,但别在这。” 沈春闻言沉默良久,惨笑一声,随后收回了手中的小刀:“王既然给了你一次机会,我便不会对你下手,但是,你别让我瞧不起你。”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辜烟弄好了晚膳才发现沈春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她推开裴续的房门想要叫他出来吃饭,只见对方脸色十分苍白的坐在床边,单手撑着床,另一只手按着太阳穴。 他紧闭着双眼,表情十分难受,额角上青筋暴起,头上已经冒着细细密密的冷汗。 “裴续!”辜烟心下一惊,连忙跑过去,语气担忧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哪里难受?” “……无妨。”裴续缓缓睁开眼,气息有些不稳,唇色发白,摇了摇头虚弱的笑一声,轻声道:“只是有些头痛,揉一揉便好了。” 若下毒是真的,还是不要让她察觉为好,但,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王不是那么心慈手软的人。 “你先在床上躺好,我去拿热毛巾给你敷敷,说不定会好些。”辜烟认真思索着皱着眉头,说完当即就往房间外走去。 “别走。” 听见身后的声音,辜烟本能的停下了脚步,还没反应过来,刚想转过身,下一秒却忽然被身后的人弯腰抱住了。 对方俯下身伸出长臂抱着她的上半身,额头垂下来轻抵在她的后颈处,墨色眸子彻底沉下来,嗓音暗哑带着几分乞求的意味:“别走了,留下来陪我。” 没有多少时间了,只要她愿意陪在旁边自己就已经足够了。 辜烟愣了原地,脑子突然一空,怔了不知过了多久才缓过神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又过了十几秒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后知后觉他有些不对劲。 “我不走,我去打盆热水马上就回来,你先松开行不行……”辜烟呼吸有些吃力,僵着身子挣扎了一会儿,发现挣脱不开便放弃了,随后轻声安抚道。 “好……你走吧。”对方出乎意料的很快答应了,松开了手,将她放开。 辜烟身体放松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刚准备出门,前脚刚踏出去,忽然又被一股力量拉了回去。 “……” 第21章 贰拾壹 没等她作出任何反应,房门瞬间被紧合上。 他伸手护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整个人拉过身轻抵在门上,俯身压进,两人相距甚近,气息缠绕,十分暧昧。 深暗的眼眸中往日平静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眼底情绪暗涌,看她的眼神十分地炽热又深情,深情得甚至有些病态,眉眼带上了忧伤,语气有些落寞:“抱歉,我还是有点……不想你走。” 辜烟终于从他眼神中察觉到很不对劲,不同于往日的纯粹。 她被他方才的动作吓到了,倏然怔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下意识的逃避的抽出被他抓着的手腕。 不是她的错觉,那道幽沉的目光下隐藏着十分强烈的占有欲以及被压制住的渴望。 “裴续……”辜烟忧愁的轻皱起眉头,觉得面前的人十分陌生,怯生生的叫他的名字,想要他清醒一点。 裴续看到她抗拒的模样后双手怔怔地僵在半空中,心跌入了谷底般凉透了,知后觉的收回了双手。 那双深情炽热望着她的眸子闪过一丝无措,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情绪,拉开了距离,低落的垂下头沉声带着歉意道:“抱歉,我这般不堪,要沾污你了……” “别讨厌我……”他此时的脸色比平常还要苍白,墨色眸中瞬间带上了浓浓的伤感,语气中有些慌乱,带着乞求。 裴续说着语气顿了一下,眸色一黯,想到了什么,抿平了唇角,自嘲哑声道:“已经被讨厌了吧……” 辜烟仍皱着眉头,见他这副反常的模样,心中越发的不安:“……什么讨不讨厌?你怎么了?在说什么胡话?” 裴续垂着眸沉默不语,他能够感受到自己有些不受控制,只觉得内心压抑的很,那些阴暗肮脏的想法此刻极想要发泄出来。 刚想说些什么,倏然感受到眼前一黑,伴随着极其强烈的晕眩感,只听见辜烟着急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再没了意识昏了过去。 辜烟一惊,护住了他的头,要是砸在地上,肯定要砸傻了。 对方紧闭着眼睛,嘴唇发白,浑身温度有些低。 辜烟将人在床上安置好,实在是想不出来,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样。 是她的问题吗,她能感受到对方的状态越来越差,笑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第38章 明明应当除了咳疾身体日益痊愈才对,如今这副模样还日益严重了? — 裴续这次昏睡了两天,明明没有受伤却好像跟那日受了重伤一样严重。 辜烟这两天担忧的没睡过好觉,状态也不好。 她白天和晚上除去学习芳疗的时间,都尽可能的陪在他旁边,除了还在昏迷中,裴续没有其他病症的迹象。 这症状来的蹊跷,辜烟实在是看不出什么,也不敢乱熬药给他喝,只得叫老中医上山来看看。 老中医行医经验丰富,这次却也什么都没看出来,只是尽力地把了脉搏,脉象还是稳定,开了些补气血的药便摇摇头离开了。 辜烟只得去膳房里熬药,小心翼翼地盯着火候,脑中想着裴续的事仍是一团乱麻。 她好不容易熬好了药,将药倒在碗里,端着药走到他房间,推开门时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经坐直在床上了。 辜烟松了口气,想着终于醒了,可当她真正看清不远处的人后身子猛地一怔,脑子一片空白,瞳孔地震。 只见不远处的人低落的垂着头,墨丝从肩上滑落挡住了脸,看不出脸上的情绪。 长衣袖从手腕处滑下去露出一节冷白色的皮肤,修长骨感的右手正拿着一把小刀架在左手手腕处。 他垂下乌黑的长睫,直直的盯着那一小股鲜红的血液从他手腕不止的流下,渐渐染红了白净的长袖,眼神波澜不惊,没有一丝温度,不知道疼痛一般右手扔在发狠的往下割。 辜烟惊的药碗没握稳,从手中滑落摔裂在地上,慌乱的快步走过去。 “……裴续!” 对方仍然没有一丝反应,似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与外界隔离了一样。 “裴续!” 辜烟十分费力的拉开他的那只右手,想要夺过他手中的刀,却发现力气抵不过他,根本拉不开。 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有性命之忧。 眼见被她双手拉开的那只右手不可控的又要往下割时,辜烟下意识的就把手伸过去。 对方动作过□□速僵硬,下一秒,白皙细腻的手背就被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流出来。 那人错愣住了,拿着小刀的手僵在半空中,长睫颤了颤,神色发生了罕见细微的变化。 “裴续……别这样……”辜烟坐在床边,没有多在意手背上的伤口,好看的柳叶眉轻蹙着,忧愁的直直望着他,低声道。 对方脸色很快恢复了平静,眼眸依旧失落空洞,手中的动作没有再继续。 辜烟见他停下来了,心中松了一口气,连忙翻出绷带和草药将他的手腕包扎好,然后又给自己处理了一下。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辜烟有些后怕,忽然想起算命先生那夜的劝告,有些后悔当初自己没有上心。 他说,裴续有血光之灾。 “……裴续,我们去屋外透透气如何?”辜烟看向他轻声问道。 那人仍旧垂着头没有一丝反应。 辜烟愣了几秒,看着他青丝如墨倾泻着,面色虽苍白了些,五官硬朗仍是极好看,轻声道:“到院子里去,我帮你梳头发。” 知道了他会没有动静,辜烟掀起被褥,拿着墨色外袍给他披上,轻轻抓住他冰凉修长的手,将他从床上拉下来,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正是阳光明媚,却又不太刺眼,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辜烟将他按在凳子上,拿着木制梳子将他的长发梳直, 他的头发出乎意料的柔顺,乌黑的长发十分漂亮,衬着肤色十分白,盘起来也很顺手。 辜烟从自己房中拿出来一支松枝簪,帮他把长发固定好。 裴续那张脸本身生得极好,什么发饰都架得住,所以辜烟选簪子的时候才没有过多犹豫。 辜烟正认真的帮他盘着头发,一只花蝴蝶扑着翅膀飞过来,围在裴续身边翩翩转着。 “快点好起来吧。” — 因为今日裴续行为太过反常,辜烟想着算命先生的话不敢晚上将裴续一个人留在屋中。 辜烟重新熬了一碗中药喂他喝下了,又给他手腕换了一次药,那伤口仍然看着触目惊心。 她不知道裴续因为什么想不开,却又觉得这是正常的,后知后觉以前那样爱笑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一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因为战争而家破人亡从澧州一路食不饱腹来到阰城,还受到了山匪的攻击,怎么可能会不受挫? 时间还早,辜烟便在房间里又看了一会儿书,直到热水烧好了,才准备洗漱一下休息了。 辜烟拿着热毛巾给他擦拭着脸,擦过他的脖颈,然后擦着他的手,又想着他手心那般粗糙,先前没怎么上心,现在想起来倒是有些奇怪。 辜烟帮他擦完,便让他睡下了,点了安息香,直到整个房间都散发着一股淡淡清香,才熄灭了蜡烛。 虽然房间足够大可以打地铺,但是她注意不到裴续的动静便披着被褥在趴在床边睡下。 辜烟趴了许久,脑子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深夜里,床上原本躺着的人忽然醒来,揉了揉眉心,感受到了手腕处剧痛怔了许久,忽然缓缓坐起来。 屋内那人不知静坐着怔了多久才回过神来,扭过头慢慢俯下身靠近趴在床边熟睡的人。 第39章 辜烟枕在右手臂上闭眼熟睡着,右手背被白色绷带缠着格外显眼。 那人抬手心疼的小心翼翼轻轻的抚着那处的绷带,轻声愧疚道:“抱歉……” 辜烟睡意朦胧中只感受到侧脸被人动作轻柔细细的抚过,对方似是十分留恋不舍,手指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才移开。 对方手指移开的一瞬间,一滴冰凉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掉在她脸上。 — 翌日。 辜烟没有睡好,早早醒了过来,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脑子里清醒一些想到的一件事就是去看看裴续怎么样了。 她将手搭在床边缓缓撑直,抬头往床上那边看去。 被褥不知何时已经被铺的整整齐齐,一个人影都没有。 床上空荡荡的,只留下了那支松枝簪和那个她先前送他的驱蚊香囊。 辜烟脑子瞬间清醒,因为腿这么跪了一夜,此时十分酸麻,她吃力撑着爬起来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床单。 凉的。 现在还十分的早,天还没有完全亮,说明人昨夜便离开了。 无端的,她想起了裴续之前的那句话—— 我这般不堪,要沾污你了。 裴续一个人就那么悄悄走了,什么都没有带走。 是怕让她讨厌,才什么都不带走的吗? 其实,他治好了咳疾早晚也会离开了,只是为何这一瞬间,她会觉得有些落空。 情绪不由的低落下来,心脏好像突然空了一块。 第22章 贰拾贰 大安皇宫。 安谦刚下朝回到偏殿,只听见一旁的随人低声提醒道:“陛下,二皇子回来了。” 安谦闻言一怔,回神后蹙起了眉,冷哼一声:“他怎么突然肯回来了?人呢?” “已经在殿内候着了。”一旁的太监弯腰恭敬道。 安谦顿了几秒,扭头望向侧殿,轻声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那人闻言便往后退了半尺距离,然后转身离开了。 安谦推门而入,只见不远处那道有些陌生高大的身影当即低头行礼。 “儿臣拜见父皇!” 安谦愣了一瞬,随即面色平静的与他擦身而过,在一旁坐下,拿着笔开始批改奏章:“平身吧。” 房间约莫安静了几秒后,见对方批着奏折,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那人起身忍不住道:“父皇——” 话还没说完,安谦紧皱着眉,表情严肃的打断:“出去了这么多年遇事还是这么急急躁躁的,没一点长进,一如既往地沉不住气,怎么不多跟你皇兄学学?” “……” 安扬闻言有些烦躁,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差了一些,不爽的移开视线,腹诽道。 皇兄皇兄,只知道拿他与皇兄比说他,他这么久没有回来,到现在一句关心的都没说,自己怎么不多跟天下其他疼爱子女的父亲学学? 安谦抬眸睨了他一眼,缓缓道:“还敢在心里骂朕?跟个赌气的孩子一样还不承认。” 安扬闻言脸色又难看了一些,诧异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自知理亏的缓了一下表情,仍然沉默不语。 “你回来做什么?”安谦回到正题,正色道:“在外面玩够了想回来歇歇?” 安扬神色有些难堪,脸色更差了一些,站着没动,一副生闷气的模样,仍是没说话。 见他许久没有说话,安谦长叹了一口气,又抬笔在奏章上写着字,没有抬眼看他。 “以你现在这副样子,朕也不希望你能做好些什么,不再给朕丢脸就行了,既然回宫里了就别再出去了,老老实实的给朕在宫里待着就是在替朕分忧了。” 对方仍然没有回复,良久,安谦摆了摆手,轻声道:“你退下吧。” 安恒垂了垂眸,弯腰行了一礼,心中憋了许久的话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了,沉声道:“……父皇若是能将对皇兄的期许与宠爱分我一半,只要一半,便足够让我成为一个比他更优秀的人。” 安谦拿笔的手闻言一顿,抬头看过去时发现安扬早就转身离开了。 安扬从偏殿出来,本想着就此回到府上去,忽然想起来什么,停住脚步,扭头问向身后的下人:“……母后近日身体如何了?” 那人脸色一瞬惨白,声音颤抖结巴道:“回、回二殿下的话,娘娘她前些月便……染病走了……” 安扬整个人怔愣住,心中一凉,瞳孔放大一瞬随后便回过神恢复原来的表情,沉默了良久。 年初还好好的怎么会染病,自是被父皇一杯毒酒赐死了要避讳。 先前三皇子死去的母后,如今那位从景国嫁来死去的公主。 年老色衰,善妒又野心极大,总该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也罢。 有或没有都一样。 安扬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便往寝宫方向走去。 宫殿里来往的下人很少,调走了或是跑了,待在这个地方永远没有出头之日,虽然他没有读过许多书,这个道理他却懂,所以他也从曾管过。 略显荒凉的院子里只有一抹浅蓝色纤瘦的身影,正垂头拿着长扫帚轻扫着树下的枯叶。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安扬一瞬间安心下来,心情大好,轻挑了一下眉头,扬起了唇角。 第40章 “四娘。” 尤泗闻言动作一顿,当即扭头,轻声道:“二殿下回来了。” 虽说寝宫里离开的下人越来越多,但她从未离开过,每一次他回来,都可以看到她的身影。 尤泗右脸上一道十分明显淡红色长疤痕,本身生得普通,实在算不得漂亮。 “半年不见,四娘越发的漂亮动人了。”安扬嗓音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调戏的意味,垂眸抬手抚过她脸上的疤痕,不紧不慢道:“四娘猜猜看,我这次从宫外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尤泗明显这些年早就已经习惯了安扬的相处方式,轻叹一口气,打掉他的手,无奈道:“奴婢什么都不需要,二殿下别再乱花钱了。” “四娘好冷漠啊,这怎么会叫乱花钱。”安扬那双含笑的黑眸笑意更浓了,看不够般直直紧盯着她,一片刻都未曾离开过。 他将方才进门就一直藏在身后的那只手伸出来,递到她面前摊开手。 是一副白色的半脸面具。 尤泗愣了愣,看着那副面具,没说什么。 “虽说我觉得四娘是最漂亮的,但是四娘好像不这么觉得,很是不自信呢。” “也罢,这伤疤还是只单独给我一人看好了,四娘还是得让我来多夸一夸变得更加自信一点。”安扬俯身轻轻帮她带上面具,戴好后又反复打量了一下,满意极了。 安扬看着她喉结不由的滚动了一下,语气温柔下来:“嗯,刚好把伤疤都遮住了,更漂亮了。” 尤泗颇为无奈叹了一口气,道:“这又是二殿下从哪位美人那里学来的讨好手段?” “一点都瞒不过你呢,四娘果然是无情,这样都没有被打动。”安扬笑了笑松开了手站直身子,觉得被识破有些乏味了,道:“四娘辛苦了,我先回房间了。” 尤泗看着对方果断转身离开的背影,不由得心一沉。 安扬天生的一双深情眼,只要神色稍微认真一些就能让人恍惚中产生他很痴情的错觉,使些手段就能轻易让人沦陷。 不过他装不了太久,每次在别人沦陷了的时候便腻了。 她比安扬大六岁,是看着安扬长大的,对方的性情她是最为了解的,是不是真心一眼便明了,便也不会被他捉弄到。 不过她越是这样,安扬觉得有趣,就越是喜欢有意无意的捉弄她。 那个薄情的人分明是他。 — 深夜,景国军营。 叶知声正在营帐中点着蜡烛看书,忽然帐外响起了一个士兵的声音:“将军,有沈将军送来的信件。” 叶知声放下手中,沉声道:“进。” 那人闻言走进了营帐中,恭敬将信件递给他,道:“大安的大皇子安恒和萧琛已经到军营了,计划一切顺利。” “知道了。”叶知声接过信件,吩咐道:“你退下吧。” “是。”那人闻言便转身离开了。 叶知声拆开那封信,看完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才到大安两个多月,他从没想过宴稍会是先抗命的那个,沈春按照王的命令已经给他下蛊将人控制住了。 宴稍什么都不缺,无欲无求的人,怎么会倏然抗令呢? 他有些想不通。 临近攻城之日,成败在此一举,不可有一丝闪失异动,王才会没有立即解决掉他。 虽说是下蛊当下最稳妥的办法,却也是风险最大的办法。 沈春那边稍有一点没控制好宴稍随时都有可能会失控,到时候也会搅乱整个计划。 再者,这攻城那日宴稍要接应之人……实在是太乱来了。 本来活着欲望就不强了,这怕不是想逼死他? 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这正是当初试炼场上保护了宴稍却被他下了杀手的人,没想到苟延残喘最后被王救下来。 宴稍权势过大,但凡还有点做人的良心,这人就是一把直插他弱点锋利的刀,救下他可以制约住宴稍,正合王的意。 大安那片的攻城占领计划是由宴稍全权领导的,王没有提前告知,本意是为了防止宴稍中途抗令,派这人去制约他。 没想到会发展到现在的局面,如今再作出改变都显得有些晚了,这人没法再换了,可是以宴稍的性子,加大了他失控的风险。 只要,只要那人忘却过去被亲信之人背叛的仇恨痛苦,与宴稍并肩作战才有可能顺利。 但这明显是不太可能的。 叶知声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将信件重新折好,把纸角送到一旁橙红色烛光中去。 信纸在烛火中被点燃,火光缓缓的蔓延开,最终整张纸被烧完了,灰尘全部散落在了桌上。 叶知声只听见了营帐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哄闹声。 今夜已经很晚了,应当寂静只有巡逻的士兵的脚步声,明天好要照常训练,一个个的怎么都如此亢奋? 叶知声吹灭了蜡烛,不解的蹙了蹙眉拉开营帐帘子,刚想训斥一声,寒风猛地一吹,倏然看到眼前的景象,怔愣住。 黑夜里漫天的白色星星点点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 落在士兵的头发上,落在用柴火堆起熊熊燃烧的篝火中,落到在他温热粗糙的掌心里。 叶知声垂眸看着手心里那一抹显眼的白色渐渐消融直直看不见了才回过神,想着。 第41章 已经十二月中旬了,今年这场战争怕是要比以往的更加寒凉一些了。 第23章 贰拾叁 冬日的清晨明亮的晚些, 卯时天还是黑沉沉的,长风拂面带着些许凉意。 军营中的气氛渐渐重新振奋起来了,将士们个个精神饱满的拿着长枪在训练场上训练,连邬过也终于面对现实, 情绪日益稳定下来, 却还是免不了低落。 已经半个时辰了,看着士兵们一个个在训练场上大汗淋漓安恒大声喊道:“晨训结束, 众将士可以去休息一会儿, 吃早饭!” 众人闻声当即表情严肃的拿着长枪立在地面上,身子站直, 齐声喊道:“是!” 说完,方阵队伍便分散开, 将士们陆续离开训练场, 安恒不紧不慢的跟在部队末尾同他们一起离开,却倏然听到前面的人在悄悄议论他。 “这大殿下若非是皇子, 怎么可能一来便是担任将军,年纪轻轻又无功绩的怎叫人信服他?” 说这话的是一个年级比他大十几岁的老将士,说话时声音也没有刻意压低。 “嘘, 小声一些,这周围可都是耳朵啊!”一旁的人闻言一惊,连忙着急道:“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不怕死啊?!” “我说的本就没错!我们大安军的将士哪个不是身上都是伤痕累累的,哪个不比他经验丰富吃得苦, 他们仍然战斗在最底层,凭什么他大殿下一来便是坐在将军一位?!将整个军营交给这么娇生惯养的人你们服气吗?” 此话一出,一旁的人沉默了, 神情变得沉重下来。 安恒心沉了沉并没生气,垂眸沉思, 觉得对方的话也并无道理,他初来乍到应当要有所作为才能让人心甘情愿听从他的命令。 安恒停下脚步,正想着什么,忽然注意到余光一道人影神情紧张的匆匆向他跑来。 “大殿下!” 安恒正色道:“怎么了?发生了何事让褚副将如此慌张?” 褚和压低声音道:“敌方有异动,萧将军派我叫殿下回帐中商量对策。” “好。”安恒当即点了点头。 褚和轻瞥了一眼不远处两道落荒而逃的人影,随后收回了目光,轻声道:“那咱们走吧。” — 回到营帐中,只见一道熟悉高大的身影。 那人穿着银白色的甲胄,高扎起黑长发,双手拿着地图,正垂头认真思索着什么,侧脸轮廓线清晰好看,棱角硬朗分明,似乎是没注意到两人已经进来了,盯着地图眼皮都没抬。 “萧琛,发生何事了?”安恒先进了营帐,褚和跟在他身后担忧的问道。 “殿下,”萧琛回过神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顿了一下,随后转过身正对着他,回复的道:“斥候昨夜来报,景国的军队已经开拔了,应当是朝着浦关的方向来的。” 安恒道:“将浦关好好经营,必定是牢不可破,景国短时间想要攻破是不可能的,萧将军在担忧什么?” “殿下恐怕不知敌方领军的是叶知声,是一个劲敌,心机深沉不可轻视,上次与他交战便是如此伤亡惨重,萧将军这是担忧敌方的战略不会如此简单。” “两位副将便是死在他的刀下,还有邬副将的腿也是……”褚和咬牙冷声解释道,说着便攥紧了拳头。 安恒闻言沉默下来,确实是他轻敌了。 萧琛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道:“罢了,只是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几日后便要出发了,殿下与将士们相处的如何了?” 他这几日一直忙着的战事,安恒适应军营的事情也就关心的少了,眼看马上就要大战,军心一定要稳。 安恒脸色差了些,顿了几秒,郑重道:“……他们是还不太信服我,不过放心吧,我有把握之后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听命于我。” “不能之后,这几日便要解决,军心不能有一丁点动摇。”萧琛斩钉截铁严肃道,又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安恒怔了一瞬,还没开口,一旁的褚和便开口:“臣今日看到了有两个老将士在说大殿下的坏话。” 萧琛闻言脸色肉眼可见的骤然变得沉冷,黑眸盯着他,嗓音有些冷。 “他们骂殿下?” 安恒不知作何反应,只觉得十分丢脸,却想起两人的话又有些惭愧的垂下头:“算不得骂。” 萧琛看穿了他的心思,道:“殿下,你知道如果被骂的是臣,臣会怎么做吗?” 见他没有说话,张了张嘴缓缓道:“臣发现便会立即按军规处置,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 “萧琛,你和我不一样,你或许可以这样做,是因为他们认定了你,你是他们患难与共的将军,我只是一个顶着将军身份养尊处优的皇子,他们本就不信服我,若是这样做了只会更加动摇军心!”安恒抬头看着他皱眉反对道。 “你首先是一个将军,那就做好将军该做的事,其他一律按军规处置,不要被小事干扰,至于将士们认不认定你,只有上了战场才知道。”萧琛坚定道。 安恒愣了一瞬,闻言顾虑一瞬间缓解了许多,回神郑重道:“我知道怎么做了!” 第42章 “嗯,尽快解决。”萧琛舒展了眉头,轻声道。 “好。”安恒点头转身便出了营帐。 萧琛扭头看向褚和,两人又开始商讨起来。 — 校场里将士一个个站得挺直,脸上表情严肃,没有一丝松散。 安扬单手拿着长戟站在点将台上,沉着脸道:“早饭饱了吗?!” “吃饱了!”台下的将士齐声喊道。 “听不见!大声点!”安恒皱眉道。 “吃饱了!!”声音比刚才大了一倍,嘶吼的喊叫声让地面都震了震。 安恒顿了几秒,又道:“吃饱了我们就来聊一聊,今早下训听见了有人在私下多出怨言,贬低主将,大家说按军规该怎么处置?!” 安恒直直的看向不远处的两人大声说着,气场十分强势。 “当斩!” 此话一出,两人低着头脸色惨白,身子肉眼可见不可控的一抖。 安恒沉默地盯了他们几秒,随后移开了视线,冷哼了一声,不紧不慢道:“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看不惯我,而且必定不在少数,但又不得不听命于我。” “我在皇宫中早就听闻我们的大安军是一支有血有肉,齐心团结,坚不可摧的军队,所向披靡,你们想供有能者驱驰,不想毁在我手里,我也能理解。” “但是我想说,此战极为重要,我定会全力以赴,你们是国家的心血,最为坚固的屏障,我不希望我们有隔阂,更不希望军心有一刻的动摇。” “站在这里的大安军,大部分都是老战士。萧琛,也就是你们的萧大将军,才及冠便坐上了这个位置,除去他在战场摸爬滚打不怕死以外,还要多亏了你们大安军的将士一步步为他铺的这条血路!” “我与当初的萧琛一样需要你们,需要众将士的支持和引领,我们的目标是一致,我是皇子,但我更是在这里每一个将士保护下长大的人,请将你们的信任放心的交到我手里,我与萧琛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安恒见台下有些将士的神情发生了些许改变,知道是奏效了,心中松了一口气,却仍然捏紧了紧张到手心冒冷汗的拳头。 安恒缓了一会儿,继续道:“各位将士好些锻炼,好些休息,再过几日是我们打翻身仗,为我们死去的兄弟将领复仇的时候了!我们一定要破敌千里,血战倒底!” 萧琛与褚和在营帐里商讨了一会儿,只听见营帐外将士严肃郑重的响彻营地的喊声。 “破敌千里,血战到底!” “破敌千里,血战到底!” “破敌千里,血战到底!” 褚和闻声抬头望向外面,嘴角浮起一抹笑,开玩笑道:“看来大殿下说服他们了,这下恐怕殿下人气要高于萧将军了。” 萧琛没有抬头,顿了几秒,更像是自言自语:“他总是那么受欢迎,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 几日后,景国的军队已经快要到浦关了,安恒几人集齐了军队,从营地出发先行到了浦关。 到浦关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在这里没了瞭望塔,侦查情况要差一些。 将士们扎好了营帐,安恒命令他们就地而坐,令褚和带人在浦关各个部位布好陷阱做好防御,并仔细侦查浦关是否还有其他的进攻口。 景国军队不日将会到达,吩咐过后,安恒便和萧琛进了营帐中想应对策略。 邬过的伤还没恢复到一半,十分虚弱不能参加应战,安恒便将他与部分将士一同留在原来的营地里了。 虽说邬过没有说什么笑着答应了,但是从他反应中可以看出来,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心中是苦的。 一个战士真正驰骋沙场时间短则几年,长则十几年,每一个战士都是爱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为热爱去奋战的。 安恒还未同萧琛说几句,只听见倏然一个将士着急忙慌的跑进来。 “不好了,大殿下,萧将军,景国的军队攻过来了!” 第24章 贰拾肆 安恒闻言身子猛地一僵, 心中沉了沉,回过神后心便不安的狂跳不止,脸色变得煞白,紧抿着唇还未发一言, 只听见一旁的人立即出了营帐。 萧琛蹙起眉头, 看向那个着急通报的将士,道:“景国的军队已经行到哪了?” “报告将军, 景国的军队还有约莫三里的距离到达浦关!”那个单膝跪地恭敬行礼道。 萧琛吩咐道:“知道了, 去通知褚副将暂停巡视,速速返回!” “是!”那人回应了一声, 便加速跑开了。 萧琛看着已经行了一天路疲劳坐在泥地上,地还没坐热的众人, 大声喊道:“各将士火速整理装备, 按照先前吩咐的战略埋伏起来,准备抗战!” “是!”众人听命当即拿起弓箭从地上爬起来, 坚定的回应一声,随后向浦关口山坡快跑过去。 褚和带着骑兵已经赶来过来了,萧琛吹了一个口哨, 两匹骏马当即向他跑来,最后停在了他面前。 萧琛牵住了面前低头蹭过来的一匹火红色的马,摸了摸它的头,立马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抬手伸到他的面前,声音坚定道:“来,殿下。” 第43章 安恒回神从营帐中走过去, 踩着马镫,用力的牵住萧琛的宽大粗糙手, 随后被他掌心的那股力量扶上了马背,坐在了马鞍上。 萧琛抬头望着他,轻声嘱咐道:“它脾气暴躁的很,战场中却也更机灵,殿下要当心一些。” 安恒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萧琛感到手心上的力度一松,收回了手,当即坐上一旁的那匹黑马的马背上。 安恒扭头看向褚和,道:“你那边的陷阱布置好了吗?” 褚和惭愧道:“陷阱布置好了,不过浦关还未巡查完。” “无妨,先备战。”萧琛面不改色的骑马,扭头大喊道:“众将士一行人随我走,另一行人随大殿下走!” “我……”褚和骑马一瞬间有些茫然的看向萧琛,只听见萧琛命令道:“褚副将随殿下同行!” 褚和虽说有些担心萧琛独自会有危险,却也只得听命没有多说什么。 埋伏的士兵趴在山坡上,萧琛带着骑兵随同埋伏的士兵一起躲在在浦关附近,静待着敌人。 没一会儿,巡查的士兵行了一礼,小声的向萧琛通报道:“将军,敌军还有一里到达浦关,没有异常。” “嗯。”萧琛全神贯注的听着浦关外渐近的马声,朝他摆了摆手:“退下吧。” “是。”士兵闻言便离开了。 敌军越来越近,整个地面都震了震,应当来的人不少,至少比他们的人要多了一倍,很难把控。 要进入浦关只有一条曲折的羊肠小道,只能在浦关内将敌方军队分开,再一一歼灭。 安恒埋伏在浦关的中间段,负责与敌军前段的人交手,他来处理浦关入口处后半截的军队。 敌方军队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萧琛眸色暗沉下来,神情更加专注起来。 敌军已经进入浦关了。 整个埋伏的军队纪律严明十分安静,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打乱了歼灭的计划。 领军的人骑马一脸严肃,似乎没有意识到一丁点不对劲。 萧琛盯着他那张脸,觉得有些熟悉,他与叶知声没有交过手,只是许久以前在画像上见过,印象也不太清晰了。 总体下来,陌生感大于熟悉。 一盏茶的功夫后,敌军已经行到了中间段,由于道路狭窄,军队被拉的很长。 萧琛眼看着军队已经全都进入浦关了,等时机一到,瞬间大声喊道:“放箭!!” 此话一出,在弓上拉好弦,成百上千密密麻麻的的箭一齐从山坡射向山沟里的敌军。 敌国军队大部分的士兵还来不及防备,便被箭刺中了要害倒下了,剩下的士兵惊慌得东逃西蹿,规整的队形几乎一瞬间便变成了一堆散沙。 “不好了,将军,我们中计了!再这样下去,会全军覆灭的!”一个骑兵在后面十分焦急的喊道。 “所有人跟上!”为首那人骑着马强行压住内心的慌乱,回头喊道:“向前躲箭!” — 萧琛见时机到了便带着军队在前面进行拦截,这一下直接将军队切断一大半。 埋伏放箭的士兵只有在浦关入口安排了,中间段没有设埋伏,安恒听见箭声的动静,当即便带着骑兵拿着弓箭从隐蔽出冲了出来。 原来为了躲箭向前逃的军队下一秒被安恒一行人拦住了去路,已经无路可退了。 “放箭!” 安恒一声令下,箭唰唰的从他身后射出去。 只见敌方领军的人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随即纷纷停下马,拿出弓箭射过去,大喊道:“放箭!” 眼看着许多箭朝自己射过来,安恒皱眉手疾眼快的躲开了许多,但刚躲开,却刚好又撞上另一支锋利尖锐的箭。 他心中一惊,来不及躲开,只能尽力偏了一下身子,那箭堪堪擦着侧脸而过,白净的脸上留下来一道血色的长划痕,鲜红的血液从那条缝隙留下来。 安恒并没过多在意,当即对上对方领头那双充满冷意的眼,举着长枪,骑马向前冲,狠声喊道:“给我杀!” “杀!”身后的将士大喊着,纷纷在箭雨中骑马拿着长戟冲过去,再后一些的将士边骑马边射箭。 敌军行到此处已经损失惨重,再加上萧琛在前处的拦截,此时的队伍,安恒应对已是没有太大的压力。 两边的军队陷入混战厮杀中,场面一度混乱。 安恒拿着长枪便朝着对方阵营为首之人刺过去,还未近身,余光里忽然瞧见一个士兵从身后拿着戟朝他刺过来。 眼看就要刺到他了,安恒来不及收回已经刺出去的长枪,别无选择,下一秒便闪身从马背上跳了下去,伸出去的枪头刺在了敌方将军的马腿上。 刺他的那人下一秒便被一箭刺死,倒下了马。 马被刺中了后当即不受控制发疯四处冲撞,对方索性也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长戟朝他刺过来。 “大安的大殿下,是么?”对方身手丝毫不低于他,冲击力很大,看着他,轻飘飘的吐出一句话。 安恒闻言脸色差了一些,想起来那夜萧琛同他说的话,不要一味的防守不知道进攻。 安恒回想起来萧琛在面对他进攻时的动作,迅速转身躲开了,并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立即朝他刺过去,冷声道:“闭嘴!” 第44章 对方刺了一空,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见安恒刺过来,动作迅速的往后退了一大截。 眼看着安恒举着的长枪枪头离自己还有三寸距离,下一秒长戟刺穿胸膛。 那人倏然惊愣的瞳孔放大,下意识低头看到了从身后刺过来的长戟倒下了,血液止不住从嘴角里流出来。 “殿下,没事吧?”身后的将士问道。 “无事。”安恒脸上神情松懈了几分,好歹是刺中他了。 安恒盯着地上的人,只见他冷笑了一下,张嘴动了动,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安恒蹙了一下眉头,蹲下来抓着他的衣领,将人从地上拎起来,“大声点,刚刚说了什么?” 那人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他意味不明地笑意更浓了。 安恒见到他这副模样只觉得十分不爽,毫不留情的将人一扔。 安恒拿起长戟重新坐回马上,寒风狂起,将他高扎发吹得凌乱,白皙的脸上那道鲜红的划痕格外显眼,红色的披风在风中被吹起。 将领一除,敌方军队此时由为混乱,应当很快便能歼灭。 他转过身,倏然想起来褚和还未归队。 安恒懂得萧琛的心思,知道若不是对方想要护他周全,定是会派褚和继续去巡查浦关。 这是极为重要危急的关头,根本容不得一点差池! 然而,他根本不需要,他完全可以独自处理这件事,萧琛可能想不到,他仍然派褚和去巡查了。 “殿下!” “殿下!” 褚和慌乱的骑马不远处向他跑过来,火急火燎的喊道:“不好了殿下,我们中计了!” 安恒蹙眉,被冻得僵红的手指又捏紧了长戟几分,强行压下紧张感,道:“……发生了何事?” “臣沿着浦关往北探查时发现了另一个进攻口,敌军已经那里攻进来了!”褚和解释道。 “这个人不是叶知声?!”安恒眉头皱得更紧了,看着已经在地上倒下的人。 褚和一看,连忙摇头否认道:“不是,真正的叶将军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安恒这才知道,方才他的那个笑是何意。 “萧将军那边敌军人多,一时半会儿还解决不了,这里剩下的将士也不足以抵抗敌军,这下可如何是好?”褚和着急道。 安恒揉了揉太阳穴,道:“你先去萧琛那边通报,我带着人过去拖延时间!” “殿下不可啊!叶知声连萧将军应对起来都十分吃力,您这是去送死啊!”褚和闻言心下一惊,连忙劝道。 “战场上没有什么殿下,只有为国抗战的将士,今天不是我打就是萧琛要打,我们都是大安的将士,我与他的命,与在场所有将士的命有什么尊卑贵贱之分!” 第25章 贰拾伍 “我知道父皇一定私下嘱咐了你们无论如何要护我无恙, 但是来不及了褚和,时间紧迫,你骑马速速赶到萧琛那边去通报!”安恒说完没有再看褚和,扭头大喊道:“剩下的将士立即都随我走!” “是!”将士们说完, 只倏然听见远远的一道熟悉的声音。 “殿下要独自领兵去哪, 都不带上臣?” 安恒闻言诧异地看过去,只看见那道熟悉高挑的人影领着骑兵快跑着赶过来, 黄色的沙尘被马蹄震起卷入狂风中。 直到两人的距离足够看清彼此的脸, 安恒才回过神来,惊讶道:“你怎么赶来了?” 萧琛额头冒着冷汗, 骑马越来越近,停到他面前, 语气里的紧张感还很强烈, 沉声认真道:“方才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加速解决了赶过来, 没想到还真有问题。发生了何事?” 安恒道:“长话短说,叶知声带着敌军从另一个进攻口攻过来了。” “敌军人多,我们的人少, 正面进攻必死无疑,但也来不及布置埋伏了,萧将军可有什么办法?”褚和着急的问道。 “臣有个法子,不过, 需要殿下冒很大的风险……”萧琛神情有些凝重,迟疑了几秒,才缓缓开口, 似乎不是很想用这个法子。 “我没问题,什么办法?”安恒果断道。 萧琛压低了声音将计划告诉了两人, 安恒只是点了点头,褚和闻言脸色都变了。 几人商议完,安恒当即下令道:“褚副将领路,所有的将士立即随我走,以最快的速度前往那个进攻口!” “殿下……”褚和担忧的看着表情坚定的安恒,又看向萧琛,想要萧琛劝劝他。 萧琛那双黑眸望着少年骑着马渐渐离去的背影,缓声道:“随他去吧。” 该放手时就得放手,安恒一直不希望自己被别人看低,也不需要别人的保护,这会让他有负担,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他能够保护好自己。” 褚和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顿了顿,随后向萧琛行了一礼,转身朝着安恒的方向骑马加快赶过去。 — 叶知声准备前后夹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时机一到时间便领着军队从通道加急进入浦关。 带着军队行了不过一里,只看见大安的军队已经早早的整整齐齐守在那了。 第45章 叶知声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拉着马挥了挥手,整个队伍停了下来。 安恒早就整理好了凌乱的衣襟,擦干了脸上淌着的血,漫不经心的单手撑着长戟,表情闲适的笑了笑,仿佛方才无事发生一般。 “叶将军。”安恒轻挑了挑眉,不紧不慢道:“可让我好等啊!” 叶知声冷笑一声,扫了一眼对方的军队,压下心中的疑惑:“大殿下,好巧啊。” “不巧。”安恒脸上没有一丝恐惧紧张的神情,一抬手,只见身后的士兵上前来将一人的尸体扔在了地上。 叶知声轻瞥了一眼那人,情绪没有太大的起伏。 是他安排伪装自己的那个人。 “叶将军猜一猜我解决掉他们用了多久?”安恒笑弯着凤眸,轻声道。 叶知声冷哼一声:“没有多久又如何,你以为凭你这仅剩一万多人的队伍能——” 叶知声倏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僵了一瞬,声音戛然而止,顿了几秒,重新抬起眸子审视着他。 可对方仍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不出来什么。 叶知声环顾了一下周围,视线最终落在他身上,只看见安恒看着他,眸中的笑意愈加地浓,嘴角上扬的角度越来越明显。 “为什么不能?”安恒笑着继续道:“还没打呢,叶将军怎么会如此果断。” 叶知声没说话,沉默了十几秒,倏然道:“全军撤退!” 他还不熟悉这个大安的大殿下,还是谨慎一些好。 叶知声只要负责拖住他们两个人,让大安群龙无首,宴稍他们便能进展顺利。 等叶知声带领军队退出浦关行了几里,只听见有将士愤愤不平的问道:“叶将军,萧琛不在不是更好打吗,我们为什么要撤退啊?” “你怎知他不在?”叶知声扭头冷眼看他,顿了几秒又转过身往前走,道:“再说,不在也不见得好打。” 不在更能说明那浦关里埋伏重重。 不过,如果是虚张声势呢? 叶知声想着忽然猛地拉住马停下来,扭头看向浦关的方向,停顿了十几秒,回过神冷哼一声,当即下令道。 “返回去!” — 叶知声撤走后,萧琛不久从营地里带着援兵急匆匆赶了过来,看到安恒没事后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叶知声应当还会回来,我们要尽快做好准备。”萧琛看向褚和,道:“确定再没有其他进攻口了?” 褚和郑重的回复:“萧将军放心,再无其他进攻口!” “如今守好这两处地方便是,浦关口处已经派人守好了,只要在这也安排人守着,叶知声攻不进来,只是……” 萧琛一脸蹙着眉,说到一半忽然停下来。 “只是如何?”安恒着急道。 “只是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萧琛顿了几秒,道:“叶知声不是肯轻易罢休之人。” 安恒沉默下来,过了十几秒,只听见有浦关口的将士来报。 “报告将军,敌军过来了。” 萧琛扭头认真道:“准备防御,一定要坚守住浦关!” 安恒随着萧琛赶到浦关口时,那边已经防御起来,士兵们有些疲惫了。 安恒蹙眉道:“萧琛,我们的将士恐怕坚持不了太久。” “……我知道。”萧琛面色很平静,只是情绪又低落了几分,顿了几秒,忽而又认真的低声道:“殿下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宴稍,为何迟迟没有出现。” 萧琛看着安恒倏然瞳孔一缩,面色依然平静道:“若如消息所说,应当已经早就该到战场,除非——这是才是景国真正的计谋。” 安恒怔愣着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只看见萧琛俯身来抬起手,拇指指腹轻轻抚过他脸上的那道伤痕,嗓音低沉又带着微不可查的柔和。 “臣的意思是,殿下该回京了。” — 大安皇宫。 安谦虚弱的坐在床上,手上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旁边守着的太监担忧的看着他。 “陛下,药有些烫,可以慢点喝。”太监提醒道。 “嗯。”安谦轻嗯了一声,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口:“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只是染了风寒,这天气寒凉了,陛下要护住龙体,多添些衣服。”太监恭敬道。 “安扬那边怎么样?这些天没给朕惹事吧?”安谦放不下心,扭头看他问道。 “二殿下没惹事,这些天还帮着陛下处理了一些政务。”太监笑道。 “哦?”安谦有些诧异,放下了手中的药碗,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不紧不慢道:“他还会处理政务了?” “是的,二殿下这次回来跟换了个人似的,懂事了许多。”旁边的人欣慰道。 安谦不由的想起来上次安扬同他说的话,沉默了一瞬,刚想说什么,只听见殿外的人慌慌张张的大喊道:“陛下!不好了!” “陛下!”那人急匆匆的推门跑了进来,跑得太急扭到了脚没站稳一下摔倒了地上。 第46章 “什么事啊这么急急躁躁的,真是没有一点规矩!没看到陛下生病了,需要静养,静养!”太监当即就恼了,生气的瞪着他。 安谦蹙起眉,摆了摆手:“无妨,让他说。” 那人身子哆哆嗦嗦的趴在地上磕头,声音颤抖着,紧张道结巴:“陛、陛下……敌军攻破阰城了……” 安谦闻言睁大了眼睛,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定住在床上,随即胸口咳了一下,然后剧烈的捂着嘴弯腰咳了起来,思绪发散的还没缓过来。 “陛下!帕子!帕子!”一旁的太监吓得脸色惨白,连忙掏出帕子递过去给他。 安谦咳了许久停下来,捂着手的颤抖着移开,手心里是一滩鲜血,接过那个帕子擦了擦,有力无气道:“……扬儿呢?” “回陛下的话,二殿下已经领兵前去阰城抗战了!”那人回复道。 “那就好,那就好……你退下吧。”安谦轻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捏紧了手心里的帕子,摆了摆手手。 那人听命离开了,等宫殿的门重新合上了后,安谦扭头看向旁边的和他一样老的满头华发的人,认真道:“……你也跟了我一辈子了,这次就同我说实话,我还有几天活头了?” 一旁的人闻言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颤颤巍巍的行礼,道:“老奴不敢欺瞒陛下,太医说陛下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 “起来吧。”安谦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一个月,够了。” “朕这一生做了太多错事,亲手断送了炎儿的未来,让那么多人都失去了性命,能活到现在,上天待朕不薄了……” 安谦恍惚了一阵,轻声道:“德明,备纸笔,朕要立遗嘱。” 第26章 贰拾陆 云端山寺庙佛堂里, 整个佛台上都摆满了油灯,橙黄色的火光长明,将原来阴沉天气下略显昏暗的空间映亮了。 老道长一袭黄袍跪坐在拜垫上,闭着双眼表情严肃有节奏的敲着木鱼。 庭院外狂风大作, 大树被吹得沙沙作响, 像是原来平静的湖面里被投进了一大块石头,高溅起无数水花般的激烈。 整个佛堂里安静极了, 只有清晰的敲木鱼的声音, 小和尚靠墙站在一旁,脸上的神情也十分沉重。 下一瞬狂风愈来愈烈, 直接涌入佛堂里,所有的长明灯一霎间全都熄灭, 原来明亮的空间顿时变成了阴暗冰凉之地。 老道长拿着木鱼槌的手一顿, 僵在半空中,面色平静的缓缓睁开双眼, 喃喃道:“……终究还是躲不过。” “长老在说什么?”小和尚不解道。 老道长表情凝重还没开口,只听见寺庙外倏然响起一道无比清晰的惨叫声,打破了此刻山林中的寂静。 “啊啊啊啊——快跑啊, 景国快攻破城了!” — 整个街道十分混乱,街边摊被四处乱窜逃难的百姓撞倒,水果滚了一地,没有一处不是凌乱的。 辜烟今日本是想下山采集的, 还没买东西,只看见老板娘忽然收拾东西急匆匆扔下铺面就跑了。 她提着竹篮从店铺中出来,看着街道上一大群急急忙忙往山上逃难的百姓怔愣一瞬, 回过神随即听到了不远处人的喊声。 “大家往山上逃,景国军队马上就要攻破阰城的城门了!!” 此话刚落, 只见不远处的城门倏然被攻开,黑色盔甲的骑兵顿时狂冲进来。 这边的百姓一霎间乱成一团蜂拥着上山,辜烟被挤在人群中,被人潮拥挤着往山上走。 人声嘈杂中,辜烟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道凄厉的哭喊声。 “呜呜……娘!” 辜烟当即扭头,只瞧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被人群撞到了,摔在地上,跪坐着哭泣着,眼泪汪汪,路过的没有一个人回头注意她。 “娘……” 辜烟起了恻隐之心,扔下竹篮,快步走到她面前,弯腰抓着她干瘦的手臂将她从地上轻轻拉起来,温声道:“慢点……你娘呢?” 小姑娘抬眸泪眼婆娑的看着她,死死地抓紧她的衣袖,生怕她跑了一般,声音哽咽乞求道:“……我没有娘,就是个乞丐,扭了脚走不动了,你能不能带我走?” 辜烟一咬牙当下就决定带她走,忽然听到一阵渐近的马蹄声,伴随着士兵的声音。 “不许动!全都蹲下!” 骑兵将不远处往山上跑的人群拦截围了起来,渐渐向他们靠过来。 小姑娘吓得躲进她怀里,辜烟见状脸色差了一些,抬手轻轻安抚性的摸了摸她的头,拉着她一同蹲下,安慰道:“没事,别怕。” 辜烟压下心中的紧张,细声细语安抚着小姑娘的情绪,随后抬头观察周围的情况,倏然撞见了什么瞳孔地震,心猛地一沉。 只见不远处军队缓缓走过来,为首的人骑着马一身甲胄,神情沉冷,黑眸冷得没有一丝温情,气度威仪。 虽说没有先前那副病怏怏虚弱的样子,但凭那张脸,辜烟仍旧一眼便能断定他便是裴续。 周围的士兵弯腰行了一礼,恭敬的齐声喊道:“宴将军!” 宴将军?! 第47章 辜烟感觉脑子一瞬间没了思考的能力,像宕机了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是……宴稍?! 那人骑着一匹黑马刚巧走过来,轻嗯了一声,直视着正前方,冷淡得眼皮连都懒得掀一眼。 行完礼,忽然从士兵口中传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都死到临头了还看什么看?!” 辜烟还怔怔地望着走过来的宴稍没回过神,下一秒长戟就刺到了她眼前,她瞳孔一瞬间放大,心跳吓得倏然漏了一拍。 “说你呢!耳朵是聋了听不见吗?!”那个士兵皱着眉拿着长戟,凶狠道。 辜烟低头前的那一瞬间倏然撞上一双十分陌生又深不见底的眸子。 那人凉凉的瞥了她一眼,两人相视不到一秒便各自移开了视线。 才刚低下头,紧接着就听到了一道没有一丝温度的低沉的声音。 “都带回去。” 一旁的士兵收回了戟,恭敬的回应:“是!” 宴稍骑着马行了一段路,忽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疼得直接吐了一口血出来,下一瞬意识一昏,从马上倒了下去。 后边跟着的骑兵顿时下了一跳,大叫一声连忙在摔到地上之前将人接住。 “宴将军!” — 房间里,一男一女穿着甲胄在一旁的檀木桌坐着。 “哼,才走了几步啊就倒了,他这副样子跟个废人也没什么两样了。”男人拿着一个小药瓶把玩着,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神情和嗓音里都透着愉悦。 “你就这么恨他?”沈春喝了一口茶,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以防他太得意忘形,解释道:“只是暂时的,蛊虫缠身,下蛊的副作用而已,这药也只能缓解一时的不适。” “这将军的位置本该我坐,你说恨不恨?”那人回想到了什么,咬牙道。 沈春道:“解盛,我知道你恨他,但我劝你最好压住你那些情绪,平心而论,在那个时候,活下去才是最终的目的,任何卑劣的方法都是一条通往光明的路,他能活下来是他的本事,只要你也活下来了,那便够了。” “你们一个个都来跟我讲什么道理,当初做错汁源都在抠抠峮寺二耳弍五9幺四七事是我吗?!我是被他利用的受害者!”解盛闻言皱眉,不耐烦道。 沈春继续淡然道:“我并不是在批评你,毕竟你还有自我情绪,没有完全臣服于王,是一个处于失控边缘,不合格的傀儡,我只是在提醒你,这次躺在这的是他,说不定下次就是你了。” “少拿那些话来唬我,我可不怕,”解盛睨着她嘴角扬起一个嘲弄的弧度,顿了几秒,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他犯了什么错被王这么整?” 沈春脸色沉了一些,冷声道:“多么愚蠢的事,为了一个大安女子抗令,差点命都没了,真是疯了。” “大、安、女、子?”解盛饶有趣味的一字一顿念完,哼了一声,又感慨道:“这下不是两边都没讨到好处,啧啧啧,真惨呐~” “你别只顾幸灾乐祸,清醒着点别犯事。”沈春放下了茶杯,拿起放在桌上的箭,便出房间离开,临走时留下一句:“城中有事我先去处理了,别忘了再过半柱香的时间喂他吃药。” “知道了。”解盛烦躁的回应一声,坐到时间差不多了才不紧不慢的从药瓶子倒出来两粒药到手心里,脑中想到了什么眸色一暗。 沈春同他嘱咐过,那药宴稍要按时服用,不然身体会出现副作用,过多过少都不行,否则意识混乱不清会失控。 “哼,还得我来伺候你。”他几步走到床边,弯腰将药喂他服下,盯着宴稍那张脸,忍不住伸手稍稍用力的掐住他的脖子,喃喃咬牙道:“你不是想自杀吗?也算是帮你一把不是吗?” “唉,真可惜,若非不是在这关键时刻,我还真想就这么掐死你算了。”解盛没有再使劲,良久又松开了手,嘴角扬起来一抹意味不明地冷笑,将药塞进腰间后便出了房间。 — 阰城不远处郊区的军营。 安扬是第一次领兵参战,没什么经验,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忙着备战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一天到现在都没怎么休息,在军营中四处奔波,倏然一个士兵跑到他面前行了一礼,恭敬道。 “二殿下!” 安扬扭头皱眉,神情严肃道:“阰城那边情况怎么样?” “大部分百姓都在山上暂时找了地方落脚,也有一部分百姓被景国军队抓走了,不过暂无性命之忧,另外属下还看到了宴将军也在!”那人回复道。 “什么?!宴稍?!他不是上战场了吗?!你确定你没有看错吗?!”安扬惊愕得瞳孔一缩,随即眉头皱得更紧了。 “属下绝对不会认错,周围景国的士兵们都认识他。”那人坚定道。 安扬想着,脑中忽然回想起来上次去云端山打猎遇到的那个与宴稍极为相似的人,也定然就是他。 他不该那么轻易就放松警惕的! “赶紧派人写一份信送到战场上去!”安扬命令道。 “是!”那人刚想退下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又道:“陛下托人向殿下传话,说若是殿下能够夺回阰城证明自己实力,他重重有赏!” 第48章 “赏什么?金银珠宝可吸引不了我。”安扬挑了一下眉,闻言心情倏然好了不少。 “陛下没说,不过应当是特别重要的东西,语气很郑重。”那人回复道。 “那好,难得正眼瞧上我一回,便让他仔细瞧瞧我的本事吧!”安扬攥紧拳头暗下决心。 他一定比皇兄做得好! — 沈春带着军队正在阰城街道上巡逻了没一会儿,忽然听到了身后有士兵着急的大喊着朝她跑过来。 “不好了沈将军!宴将军他人不见了!” 第27章 贰拾柒 烈日赫赫炎炎, 燥热得连裸露的黄泥地踩的都有些烫脚,这里四周空旷并且廖无人烟,看不到一点生机。 裴续渐渐感到耳边的声音有些嘈杂,并且嘈杂声越来越清晰。 士兵的谩骂声, 断断续续的脚步声, 以及周围少年的呜咽声。 “快点走,走个路都这么慢, 没吃饱饭吗?!” “一群臭乞丐, 臭烘烘的,饿不死的东西, 真不知道王为何还要留着你们!” 裴续缓缓睁开眼睛,脑中还有些发蒙没有缓过神来, 只看见了自己走在人群中, 一大群穿着破烂脏衣服,身材干瘦比他高大的少年赤着脚被身后拿着长戟, 不耐烦的士兵粗鲁地推着往前走。 裴续环顾了一下周围,慢慢回过神来,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地方他再熟悉不过了, 是景王让他们自相残杀的那个地方。 只是……他为何会在这? 裴续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没有了思考的能力,仍旧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低下头看向自己。 穿着又破又脏的衣服, 手掌比现在小了许多,手到手臂上都沾着泥巴,全是脏兮兮的。 他大概能猜到自己现在是一副怎样的落魄丑陋模样。 裴续正走着神, 倏然感到一个尖锐冰凉的东西隔着单薄的布料刺进他身体里,使劲猛地将他往前一推。 裴续措不及防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那个尖锐的东西收回去的那一瞬间,后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紧接着感受到后背上一股液体缓缓往下流动。 他疼得脸色苍白一瞬,下意识的抬手往后一摸,收回手低头一看时,只看到了满手的鲜血。 “我让你们快点走!磨磨蹭蹭的干嘛呢?!”后面的士兵收回了还沾着血液的长戟,见他还不走,不耐烦破口大骂起来。 裴续垂了垂眸,这一下意识彻底清醒了,攥紧了带血的拳头没吭声,加快脚步往前走。 再往前边便是训练场了,几公顷大的土地,四周被铁护栏围起来,里面的兵器少得可怜。 士兵们粗鲁地把他们这一大群人驱赶进去,将他们困在里面,一副看戏的模样:“里面兵器谁抢到就是谁的,王说,活到最后的那个人便是景国的少将军,享一辈子荣华富贵!” 裴续听着耳边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话,当初的事犹如昨日。 此话一落,里面的人当即已经失控疯了一般为了抢兵器大打出手,自相残杀。 “啊啊啊啊!!” 场上惨叫声不断,血液在慢慢蔓延,一点一点染红了黄泥地。 裴续一动不动站在一旁冷眼瞧着,血液倏然溅在他脸上,眼睛眨都没眨一下,神情沉冷淡然的没有一丝温情。 不远处一个人提着刀从人群里走出来看到了他,冷笑了一声,作势活动了一下手筋,气势汹汹的向他走过来。 裴续没有想要逃避,看清了那人的脸。 是解盛。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博取同情,结果自然会不同。 替景国卖命这么多年,当初觉得恐惧的事情,如今看来不过是些小把戏罢了。 成为最后的赢家,等待着他的确实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没错,但同样也意味着要接收到无穷无尽杀人任务,无穷无尽的噩梦,最后成为他这样的人。 对方走到他面前,双手持刀抬起来朝他狠狠地砍下来的那一刻,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累了。 这个世界没有他会不会不一样? “宴稍!!!” 城楼上夜风寒冷,黑暗似是无情的要将一切吞噬,寂静中倏然一道嘶喊声响彻黑夜。 沈春听说宴稍不见了,匆匆带着人找了一下午,最后终于在城楼上找到了他。 她大口喘着气跑上城楼,只看见不远处的人散着青丝,眼神空洞无神的站在城楼边上,脸上的神情没有一丝留恋,像是下一秒就要跳下去。 “宴稍!冷静一点!”解盛焦急道。 解药过少导致宴稍失控是他的错,宴稍这要是一跳下去,连带着他的命都要没了。 他只是手贱想试一试,没想到对方直接给他玩这么大。 “他受蛊毒的影响意识混乱,只能先把他情绪安抚下来,靠过去再把他拉下来控制住!”沈春皱眉紧张得心脏乱跳,冷声命令道。 她上战场被敌人的刀架在脖子上都没这么慌过,真是服了他了。 沈春曾经想着这辈子安安稳稳的陪在他身边就够了,可他总是这样独立独行,下一秒便不知道又要做出哪些惊人的举动,弄这么多幺蛾子来磨她,让她觉得自己永远都够不到他。 第49章 当下情况紧急,事关日后成败,城内不能乱,所以宴稍一定不能出事! “行!”解盛点头慢慢向他靠近,拼命的想着安抚的话,却什么也想不出来,苦思冥想中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轻声道:“那什么,你心悦的姑娘还在这世上,为了她你也要活下去……” 那人闻言倏然身子一怔,脸上的神色发生了细微的改变,嘴边喃喃说着,恍惚中脚步没站稳,整个人往城楼下倒下去。 “她早就,不要我了……” 解盛看着裴续掉下去瞳孔一霎间猛地放大,火速跑过去在对方掉下去的那一刻抓住了他的手。 沈春急忙跑过去搭把手,用力的手臂冒着青筋,看着解盛恨恨的咬牙道:“说得什么玩意儿?!让你安慰人,安慰得人跳下去了!不会说话下次就闭嘴!!” 解盛一副有苦说不出的表情,不好辩解挨骂也只得服气。 两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人拉上来,只见他仍然眼神空洞意识涣散,右手臂处还不知怎么划出来一道口子。 沈春掏出解药来给他服下一些,才渐渐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又看向解盛道:“你惹出来的事端要负责到底,帮他包扎好伤口,你今夜守着他,以防他再失控。” “知道了。”解盛硬着头皮回应道。 — 解盛守着他守到了亥时,见他一直十分安稳的睡着才放心的离开房间。 直到解盛离开了好一会儿,裴续才缓缓的睁开眼,皱起眉揉了揉太阳穴。 他早在城楼上沈春叫他的那一刻便清醒过来了,只是不想叫人发现便一直装到现在,好在两人没有察觉。 裴续看向用白绷带包扎起来的右手臂,只觉得有些刺痛。 他先前在山上便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那一次清醒时直接到了半夜,却对白天发生的事情没有一点印象,怕自己再伤害到辜烟便提前下了山,直到刚才沈春说出来,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被下了蛊毒。 裴续垂下乌黑的长睫,摩挲了一下指腹,不由回忆着那夜抚过她柔软细腻的侧脸时的触觉和温度,回过神后又想着。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只要她肯乖乖待在山上,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不会有任何人能够伤害到她。 只是,他猜也不会那么乖,道德感那么强的一个人,阰城发生了这么大的变乱,怎么可能会视若无睹? 深夜寒凉,牢房里更甚,现在定是冷得在角落里缩成了一团。 裴续想着轻蹙起眉,无声的叹了口气,当即下了床换好衣服,拿了一件厚实的披风便出了房间,匆匆往牢房那边走。 — 牢房里颇为湿冷阴暗,许多百姓都靠着墙抱团取暖。 辜烟拉着小姑娘找了一个干燥一些的角落坐下。 小姑娘早就有些犯困,此时已经靠着她的胳膊迷迷糊糊睡着了。 辜烟想着白天的事已经快午时了还没有一点困意,感觉心里闷堵得慌,有一种付出真心却被人毫不在乎的扔在地上还踩了一跤的感觉,这种被人利用,耍的团团转的滋味很难受。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裴续的身份,但因为对方从未真正伤害过她而打消了那个念头,却从未想过他是敌国派来的细作。 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应该救他! 如果那夜没有救他,今天大安所遭遇的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她正想着只听见牢房外走廊上传来一道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 “开门。”那人嗓音极低有些沉哑,声音清晰果断吐出两个字。 “宴将军……沈将军吩咐过了,巳时一过便不许——”狱卒有些为难,还没说完便被对方冷漠的打断了。 “我说,开门。”那道嗓音冷到了骨子里,咬着牙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辜烟听到那道熟悉又冰冷的声音心中凉了几分,一抬头,倏然看见牢房正对着的墙上正印着两道人影。 那面墙上,只见那道高挑的人影正俯下身抬手掐住另一人的脖子,将他按在墙上动弹不得。 “宴将军……”狱卒的声音越来越小,说道最后完全没了声音。 辜烟瞳孔地震,震惊的一句话说不出,眼睁睁的看着被按在墙上的人奋力的挣扎着,慢慢地没了动静,直到男人松了手,直接滑坐在了地上。 辜烟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瞬,那道熟悉高挑的黑色身影便倏然晃到了她眼前。 第28章 贰拾捌 辜烟惊愕的抬头倏然撞上一双幽深的眸子, 即使两人隔着一道铁门,她还是能感受到对方周身戾气有些重。 她紧张得下意识的摸着地面缩起身子想要往后退,却因为身后是一面结实的墙,根本后退不得。 辜烟想起来白天他那张冰冷的脸, 此时心中五味杂陈, 恨他的同时又有些畏惧他那副杀人不眨眼的无情模样,她轻皱着眉低下头, 决定不理他。 余光中看到那人在她一旁站了十几秒, 随后朝着前边走开了。 辜烟刚松了一口气,下一瞬便听见了不远处钥匙插进锁中转动的声音, 紧接着是铁门被推开的声音。 第50章 那脚步越来越近,在她面前停下, 一股熟悉的香味从头顶侵袭下来, 辜烟脸色差了一些,紧张得攥紧了拳头, 能感受到心脏不可控的狂跳起来。 对方身上杀气太重,求生的本能让她不免畏惧的只想躲着他。 那人俯下身垂着黑眸沉沉地盯着她,见她垂着头不愿意看他, 墨发散下来垂下来遮住了侧脸,整个人情绪低落着缩成一团,像是棵蔫了的小草没了生机一般,顿时心疼内疚起来。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都没有说话, 裴续垂眸心下沉了沉,倏然抬起骨感修长的手捋起她耳畔滑落的黑发丝,微凉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温热柔软的耳垂, 只见她身子肉眼可见抖了一下。 裴续怔了一瞬,那双黑眸暗淡了一些, 嗓音变得极其低沉而不自知:“……你很怕我?” 中蛊那段时间没有记忆,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对她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但无论如何,他应当都是舍不得的。 辜烟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戾气褪去了很多,睫毛轻颤了颤,紧皱着眉扭过头,心中的恨意只增不减。 她如今的处境,阰城如今的处境都是谁害的,他怎么能做成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白天一脸冷淡如同陌生人,如今跑到这来看她,打一巴掌给一颗糖,是当她看不出来吗? 演的如此熟练,怕是也利用过不少人。 辜烟余光中倏然瞥到对方伸过来的那只手,想起刚才的那个狱卒,冷声道:“……别拿这只手碰我。” 不知道他用这只手还杀害过多少无辜或是被他利用的人。 她顿了几秒,带着几分怒意,咬字不由的加重。 “很脏。” 裴续闻言整个人都怔住了,伸出去的手还僵在半空中,脸色一霎间变得煞白,感觉心脏被狠狠地刺中了一般,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 他过了十几秒才缓过神来,低下头盯着地面,神情落寞得慢慢将微微颤抖的手收了回来,攥成了拳头难堪的藏起来,喉咙哽咽住,艰难的挤出一句话,嗓音极哑:“……原来姑娘看到了啊。” “抱歉……”裴续顿了顿,又沉声喃喃道:“本不想脏了你的眼睛。” 辜烟听着他的话怔愣一瞬,心想,他做戏如此好,换个人听了都得心软,难怪以前她会昏了头。 良久,他惨笑一声:“也罢,你此时厌我憎我都是正常的。” 不等她回过神来,裴续说完慢慢拉开两人的距离,站直了身子,环视了牢房一周的百姓,哑声道:“……想活命的人现在都随我走,我会带你们安全离开这里。” 今夜后景国在阰城的防守只会越来越严,趁着如今还未封云端山,还有机会将他们送上去。 一时间,牢房里的百姓闻言都瞳孔地震困意全无,怔愣了许久,回过神后左顾右盼的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走。 辜烟闻言也是震惊半天没反应过来,脑子里一片空白,随后看着他紧皱起眉头。 私自放走他们可是死罪,就算是将军也难逃,他舍得放弃如今这个好不容易爬上来的位置吗?还是……另有计谋? 裴续脸上的神情十分认真,看着里面的百姓还迟疑着没有起身,又沉声提醒道:“各位想清楚了,只有今夜这一次机会,想不想活下去,就看你们此时的选择了。” 此话一出,牢房里的人都动摇了,直到终于有一个人先行走过去,其他人纷纷着急紧跟其后。 小姑娘这会儿被这么大的动静吵醒了,揉了揉眼睛,迷茫的看着他们,轻声问辜烟道:“恩人,我们是可以回家了吗?” 辜烟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话,迟疑了许久才起身,将她拉起来,也跟在人群后面。 总之,先出去再说。 — 阰城的深夜里,街道上还有景国的军队在巡逻。 裴续对城中士兵分布很是熟悉,很快便带着他们绕开了抄小路上了山,在山林间找了一块地方安置下来。 裴续吩咐道:“云端山有一条路是通往郊外的,前一批应该已经到郊外了,今夜不方便行动,大家休息一会儿,天亮便可离开了。” 他吩咐完后便看到不远处的人已经累得靠着树闭上眼睡了,一旁的小姑娘刚睡醒这会还十分精神,四处捡了地上的树叶戴在辜烟头上。 裴续走过去想要将那件厚实的披风给她披上,倏然又想起她方才说的话,动作一顿,垂下乌黑的长睫想着。 她会不会觉得他的东西也很脏?会不会觉得他披风上的味道很恶心? 只见她靠着树冷得缩了缩身子,裴续迟疑了几秒,还是弯腰小心翼翼地给她盖上了。 他直直的盯着看了她十几秒,见对方神色没有什么异样才松了一口气,随后便轻轻抱起一旁闹腾的小姑娘,沉声道:“乖,别闹她了。” 小姑娘丝毫不怕生,被他抱着举起手中的叶子,看着他眨巴着眼睛问道:“那可以戴在你头上吗?” 裴续迟疑几秒,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妥协了:“……可以。” 第51章 裴续陪着小姑娘闹腾了许久,直到所有人都就地睡了,还耐着性子强撑起眼皮,低声陪她讲话。 “你和恩人吵架了吗?”小姑娘看着他懵懂的问道。 裴续稳稳的抱着她,罕见的垂眸沉默地没有说话。 小姑娘见他这副模样就明了,当即挣扎了一下:“你先放我下来吧。” 裴续闻言将她放下来,却被她牵住了手,将他拉着往辜烟的方向走。 “吵架是不好的,不要吵架啦,两人牵手就是和好了。” 小姑娘认真的拉着他走到辜烟身边,蹲下去又拉起辜烟的手,想要他们两人牵手时,那只大手却“唰”的一下抽走了。 她困惑的抬头看着裴续,问道:“你不想和恩人和好吗?” 裴续摩挲一下左掌心,哑声道:“没必要了。” 小姑娘仍然不懂,更加不理解的目光看着他,随后又像是懂了什么,眼神落寞下来。 “我知道了,你要玛囋恩人……” “……玛囋是什么意思?”裴续神色有些不解。 “玛囋就是离开的意思,为何这么长大了还不知道,你阿姐没有教过你吗?那你知道玛滋是什么意思吗?”小姑娘惊讶的看着他,随后又变成了同情的目光,那神情仿佛在说“怎么这么可怜连阿姐都没有”。 裴续想了想反应当即过来,原来是大安方言:“……不知道。” “玛滋是一种称呼啦,只有特别亲近的人之间才能说的,说到底你还是要走。” “……不是。” “那就是了。”小姑娘几乎是瞬间便接上话,语气十分笃定。 “……” 裴续一阵无奈,轻声道:“……你又知道了?” 小姑娘看着他,无端的,眼眶里泛着泪光,十分认真又哽咽说道:“因为我阿姐也是这么跟我说的,然后第二天我就找不到她了……” 裴续看着她说着说着就哭起来,无事的叹了一口气,看着她玩得满脸都是泥巴觉得有些好笑。 脑中又倏然闪过之前夜里辜烟红着眼撞见他那副受了惊的模样,心下一软,当即温柔小心的抬手给她擦掉眼角上的眼泪:“乖,不哭。” 小姑娘一下钻进他怀里,将眼泪鼻涕一股脑的全蹭到他身上,裴续哄了许久,她才慢慢地睡了过去。 他将小姑娘抱到辜烟旁,拉拢了一下披风给她们盖好才放下心。 见辜烟发丝上还缠着树叶,裴续抬手轻轻的摘了下来,那双漆黑的眼眸深深的望了她许久,许是这夜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醒着,表情又落寞下来。 视线一路游走从墨发睫毛,再到红唇脖颈,目光骤然停住,眸色彻底暗下来,多了几分贪婪占有的意味,感觉身体里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乱冲乱撞。 他未想过要将她强行拉进他阴暗的生命里,但是她终归是要踏进另一个人生命里的,一想到她日后会嫁与旁人,他就眼红嫉妒羡慕的发狂不能自持,还要撒谎欺骗着自己,想着如今这样就挺好的。 但他分明,一点都不好。 裴续强行压下内心那难以克制的隐晦的情绪,在手心里捏紧了那片叶子,转身便往下山走。 辜烟以后应当不需要他了,他也要回去领罚了。 裴续还未走几步,倏然身后响起一道虚弱又严肃的老人的声音。 “你今夜若下山,此生便与她再无因果了。” 第29章 贰拾玖 深夜。 阰城郊外军营。 一个将士急匆匆往帐篷那边跑, 随后在帐篷外恭敬行了一礼,大声道:“二殿下!” 安扬从帐篷里快步走出来,严肃道:“阰城那边可是有什么情况?” “宴稍将牢中的大安百姓全都放走了,现在城中的士兵都四处在找他们, 已经乱作一团, 这正是进攻的好时机!” 安扬怔愣一瞬,随即果断下令, 大声道:“通知将士们准备进攻, 将城门给我撞开!” “二殿下……城楼上看守的士兵不少,恐怕还没过去便被一箭射死了……”那人担忧道。 “那就再派一些将士拿盾将他们护送到城门口, 一定要把这城门撞开!”安扬坚定道。 “……是!”那人不敢再多说什么,当即听令便转身离开。 — 沈春骑着马寻找着裴续他们的身影, 脑中还在想着他身中蛊毒是怎么清醒过来的。 忽然一个士兵在后面追着她大喊道:“沈将军!不好了!敌军要强行将城门撞开!” 沈春惊得脑子一蒙, 只觉得莫名其妙,急忙拉住了马绳强行让马停下来, 当即下令道:“速速派将士守住城门!!” 这大安领军的是哪来的毛头小子,如此不讲武德,行如此鲁莽草率之事, 一言不合就猛冲猛撞的来撞城门,就不斟酌一下这是不是计谋?! 沈春紧皱着眉,骑着马当即往城门那边飞驰过去,到城楼上的时候, 解盛已经下令放箭了。 “萧琛和安恒都去战场了,这领军是什么来路?领军如此鲁莽霸道,怕是还没吃过中计的苦!”沈春冷声道。 解盛倒是没有这么生气, 轻笑一声:“大安的二皇子,马上就要及冠了, 年少轻狂嘛,也未尝不是一种优势,毕竟这次赢得胜算还是很大的。” 第52章 “火都烧到眉头了,你还笑得出来!”沈春白了他一眼,当即又想到了什么:“话说,叶知声怎么还未来接应?战场那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干净吗?” 解盛想起来昨夜收到的战场上传来的信,不紧不慢道:“你以为萧琛他们那么好解决,不过——” “快了。” “只是让宴稍跑了。”沈春轻皱眉道。 解盛慢条斯理道:“你以为大安能放过他么?左右都是死,不过是一个叛徒,别管他了。” 沈春脸色冷下来:“要是王怪罪下来,你以为你能逃得脱责任吗?!我还要报仇,你最好别连累到我!” 沈春看着城楼下的情况,直到他们处于劣势,胜算很低,当即冷声命令道。 “所有人,先撤!” — 城门正被将士们推着攻城锤一点点撞开,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城楼防守的将士却突然增多,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城楼上射下来。 安扬骑着马先行冲了出去,对着城楼上的士兵射过去,身后的将士都跟着他向城门冲过去。 安扬骑马跑到城门时,恰好将城门撞开了,举着长戟朝城里猛冲进去,嘶喊道:“杀!” 身后成百上千的将士跟他一同向城中冲进去,与景国的军队厮杀起来。 等他们从敌军中杀开一条路时,发现景国的将领早已经撤离了。 — 次日。 辜烟被身旁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睁开眼只看见身上盖着一件很暖和的披风,带着很熟悉的淡淡的清香。 她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原本还有些起床气,这会儿脑中清醒了不少,抬眸望了望四周,百姓都纷纷醒了,却没有那人的身影。 辜烟注意到小姑娘靠着自己还在睡,打算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小姑娘睡得舒服一些,不曾想她直接醒了。 小姑娘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看到了辜烟,当即弯眼笑起来,轻声问道:“恩人昨夜睡得好吗?” “嗯……”辜烟垂眸看着披风,疑惑还未问开口,只见旁边的小姑娘倏然开口道:“大哥哥果然扔下恩人走了……” 辜烟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小姑娘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坚定的盯着她,安慰道:“不要难过,有我陪着恩人。” “?” 辜烟怔愣一瞬,不知道小姑娘为何会做出如此反应,叹了口气,挣脱开了她的手,平静道:“没有难过。” 他处境如何都不值得她难过。 辜烟正想着要将这披风怎么处理时,倏然听到山下传来一道气喘吁吁兴奋的喊声。 “景国军队被二皇子打跑了啦!大伙可以不用躲了!” 周围的百姓们纷纷高兴了起来,辜烟收拾了一下便随着众人下了山。 街道上仍是一片狼藉的,辜烟看到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在施粥,难民们排起了一条长队。 “二皇子真是好人呐,听说我生了病,给我盛了一大碗粥!”一个拿着拐杖,头发花白的佝偻老人笑着端着一碗粥,同一旁的老太太说道。 辜烟在回忆里思索了许久,终于认清了那道人影——那天骑马上山打猎的公子。 她脑中闪过那天对方失礼的画面,怔愣一瞬。 他是二皇子?! 辜烟回过神后,心沉了沉。 传闻二皇子不务正业,花天酒地,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 大安如今破落到此,城中无守,内外空虚,连他都不得不要扛起肩上的责任了。 — 排了许久的队,终于轮到辜烟了,对方看到她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微不可察的挑了一下眉,舀了一勺冒着热气的白粥倒在碗里,随后递到她面前。 辜烟并没说什么,接过碗刚准备端走却发现对方没有一点要松手的意思。 她轻皱起眉头,抬眸不解的看向他。 这是什么意思? 若只是她一人,她恐怕还会松手,但是小姑娘现在还挨着饿。 辜烟刚准备开口,只听见对方突然意味深长的开口道:“……这位姑娘,可否借一步聊聊?” 辜烟怔愣一瞬,随后猜到了对方的想同聊什么,随后平静道:“好。” 闻言,对方松开了手,派人替他分起了粥,在辜烟将粥递给小姑娘后,两人便走到了一个人少的角落停下来。 辜烟先开口打破了平静:“二殿下,如果是关于宴稍的事,我没什么好说的,我未曾做过任何对不起大安的事。” “你是个聪明人,不过你既不知他的底细,之前如此袒护他,又是为何?”安扬笑道。 辜烟垂了垂眸,平静道:“民女除了救助他以外,同他没有任何其他关系,当时来说,殿下才是贸然闯进来的外人,有敌意是本能。” “放心吧,本殿下不是那般心胸狭隘之人,毕竟昨夜已经将他活捉了,也多亏了他昨夜闹得乱子,阰城才能失而复得,此事今后便不提了。” 辜烟闻言怔愣一瞬,脸色难看了一些,心想。 他竟是被活捉了。 安扬不紧不慢的说着,顿了顿,忽然又认真开口道:“先前宴稍护送贵妃娘娘到大安来和亲时,我同他切磋交流过一番,虽说我们相看两厌,性情十分不合,但也能够猜到他是一个很麻木冷血的人。” 第53章 “虽然不知道他此番为何会叛变,但其中一定少不了姑娘的原因,不然,这牢房中一半的大安百姓可能都要丢了性命,我也不可能重新夺回了这阰城!” 辜烟听了这话想起先前同裴续相处时的日子,只觉得心里骤然间闷堵难受得很,垂了垂眸。 能有她什么原因,大概是心中有愧,幡然醒悟,迷途知返,什么叛变不过是他应该弥补的错误罢了,大安的百姓本应当相安无事的。 辜烟回过神来,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同裴续的关系,皱起了眉头,冷声道:“二殿下想说什么?” 安扬笑道:“姑娘别多想,本殿下只是想奖赏一下姑娘,可以帮姑娘一个忙,什么都可以。” 辜烟想到了什么,眸色一暗,闪过一丝狠意,神情认真道:“确实是有一件棘手的事,民女想让殿下帮我惩罚一些人,这不仅仅是我个人的事,也是殿下以及大人们早该管的事。” 安扬闻言有了些兴趣,也没问是什么事情,当即爽快开口道:“好。” 他挥了挥手,派了一些将士随辜烟一同去,不紧不慢的吩咐道。 “姑娘让你们做什么便做什么,若是让你们揍人,便往死里揍,一直到姑娘开心了为止。” 一直到看着辜烟背影往阰城郊外走去,渐行渐远,安扬将视线一收。 安扬倏然转身几步走到了一旁小巷子里,看到了一道黑色高挑的身影。 只见那人靠着墙抱胸站着,垂着乌黑的长睫,沉冷的黑眸直直的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神情极淡,没有一丝温度。 安扬幸灾乐祸道:“让你别听非要听,躲在这在这里听墙角,这会儿听高兴了?人家分明对你一点想法都没有。” “………” 对方闻言仍旧没吭声,只是烦躁的蹙眉扭过头。 “答应帮你还了她这个人情,如今不许反悔了啊,”安扬漫不经心挑眉看着他,顿了顿,又道:“说好的,接下来——” “我们合作。” 第30章 叁拾 阰城郊外道路泥泞, 辜烟领着身后十几名将士走了一会儿,才走到她先前待的那个破落的小村庄里。 辜烟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一瞬的失神,这里仍是同以前一样, 只是因为战争的原因更加破落了。 “姑娘。” 只听见身后的士兵忽然叫了她一声, 辜烟才回过神来,扭头看向那人, 不解道:“……怎么了?” 那人伸手指着不远处, 随后看向她,道:“姑娘看那!要不要过去看看?” 辜烟回头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那边空中有一大股浓白烟不断的升起,愣了愣, 应是着火了。 虽说她今日是来找罗芸的, 不过待会儿再去也不成问题,可以先看看那边需不需要帮忙。 她刚想说什么, 只听见两个壮汉一前一后,担着水桶从他们身旁着急的小跑过去。 “那边火势很大,屋里的小娘子还困在里面出不来, 咱们快点,救人要紧!” “这小娘子真是可怜,被无赖看上强娶了不说,如今屋子起火, 那无赖还冷眼旁观,扭头就找乐子去了!”后面的男人气喘吁吁的打抱不平。 辜烟闻言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身子猛地一怔, 脸色惨白了些。 回过神来压着怒意攥紧拳头,立即扭头转身看着身后的的人, 焦急道:“劳烦将士们随我速速赶过去灭火!” 她可千万不能出事! “是。”众人听命当即跑过去,辜烟尽力地跑,却也只能勉强跟在他们后面。 眼见的离那股浓烟越来越近,辜烟渐渐看见那栋被火烧的屋子,火势越来越大,像是要将那屋子吞噬了一般。 周围的浓烟格外呛人,辜烟跑过去没一会儿就被呛得咳嗽起来,双眼也有些不适。 屋外的黄泥地上摆了许多的木桶,将士们纷纷担着水桶便往外边的河边去打水,辜烟还喘着气没缓过来,就随手拿起一个木桶便着急的跟过去。 那条河离村庄不太远,众人跑到那打了水便着急忙慌的往回跑,等辜烟提着盛满了水的水桶回来时,已经落了单。 来回跑一趟已经消耗了她大半的力气,如今再提着满桶的水跑过去已经十分吃力。 她脸色有些差,即使是偏冷的天气,额头上也出了许多的热汗,提着木桶的手心里已经有了一道红色的十分显眼的勒痕。 辜烟喘着气还没走几步,倏然只见一群人挡住了她的去路,围了上来。 挡在他面前的男人笑着语气十分轻浮:“哟,这不是罗小娘子的妹妹,还敢来啊?是要顶替她来嫁给我们大哥的吧?” 辜烟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的情绪,捏紧了木桶几分,指尖泛白,冷声咬牙道:“滚!” 罗芸还被困在火中,她现在不想浪费时间同他们闹。 “哼,小丫头脾气这么大,还怎么能把我大哥伺候的舒服?”那人冷笑一声,那手不轻不重的在她右肩上捏了一下。 辜烟只觉得内心泛着恶心,忍住了胃里翻江倒海想吐的冲动,声音沉冷到了骨子里,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说、了——” 第54章 “滚!” 她倏然将水桶狠狠往那人的脚上砸过去,砸完就往反方向跑。 对方疼得一句都叫不出来,周围的几个男人反应过来当即追过去:“抓住她!!” 辜烟拼劲了全身的力气在跑,最后还是跑不过拿群人,眼看就要追上了,她的心脏怦怦的好似要跳出来,脑中恍惚了一瞬,没留意绊了脚边的石头,身体不可控的往下倒,瞳孔猛缩,一下摔在了地上。 她当即撑手要从地上爬起来,那一瞬间后脑勺被一股力量强行重重的按了回去,下巴硌到了地上的碎石,疼得闷哼一声。 那人一脚踩在她头上,扯着嗓子喊道:“跑呀,有本事你就跑!装什么清高?给你脸了是不是?你们娘们没有我们男人的庇护什么都不是!” 辜烟攥紧拳头,冷着脸,语气里满是不屑,咬字加重:“……一群狗东西,也配称是人?!你们最好祈祷罗芸没事,不然我待会儿让你们,生不如死!” 话音刚落,只听见了不远处将士们的声音。 “姑娘!” 男人见那些个士兵都朝着他们跑过来,吓得脚上的力气都松了不少。 辜烟见状迅速拔下头上的簪子,朝他的腿狠狠地刺下去。 那人抱腿惨叫一声,辜烟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将脸拍干净,浑身上下变得脏兮兮,很是狼狈。 一群人还来不及跑,便被将士们抓住了。 其中一名将士看着辜烟,当即弯腰行礼愧疚道:“我等来迟了,还请姑娘责罚。” “我无事。”辜烟摇了摇头,着急的看着他:“那边情况如何,火熄灭了吗?人有没有事?” 那人低着头,沉默了几秒,缓缓道:“火已经灭了,只是……人没有救回来……” “怎么会……”辜烟脸色变得惨白,眼神一黯变得涣散,嘴唇颤抖着:“我不信……我要去找她……” 她刚踏出一步,腿一软,要不是旁边的人扶住她就差点跪在了地上。 “姑娘还是别去了吧……”那人见她这副模样,有些不忍心道。 辜烟站稳后,轻声道了谢,随后神情恍惚慢慢地往那边走,声音很轻却又十分坚定。 “……我必须去。” 她脑中一片空白,一路恍惚着不知道是怎么走到那里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到的时候只看见一群人围观着什么议论纷纷。 辜烟此刻什么也听不进去,推开旁边的人强行挤进去,只看见地上躺着一个尸体,因为被烧得惨不忍睹已经被人蒙住了。 她呼吸一滞,怔得一下失力跪坐在地上,喉咙哽住了,热泪从眼眶里不止的涌出来。 一旁的娘子见她这哭成副模样,忍不住轻声开口道:“姑娘是认识这李小娘子吗?” 辜烟闻言泪水一止,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她,激动的抓着她的手,声音沙哑:“……这是李娘子?!那罗姐姐没事对不对?!” 那娘子被她抓着吓了一跳,闻言变成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迟疑了十几秒,才缓缓惋惜道:“……罗娘子她早在前些日子便、便……自尽了……腹里还怀着胎儿呢,被扔在了乱葬岗,我们几个娘子看不过去,便将她好生埋了……” 辜烟动作猛地一僵,一点点松手滑坐到了地上,只感到了心脏一阵抽痛,嘴唇发白,喃喃自语着。 “……分明是带着帮手来的,为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她不知道有多少个夜里罗芸被折磨,苦苦挣扎求救,濒临崩溃绝望,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去救她。 辜烟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本想着这次便能将她一同带着,却还是晚了一步。 辜烟缓了一会儿,才缓缓强撑起身体站起来,眼睛里充着红血丝,轻声道:“……不知娘子埋把罗姐姐在了哪?” “……就在乱葬岗附近,那没有墓碑的土堆就是,很好找的。”那人沉重道:“我们也是尽力了……” “我知道……多谢。”辜烟道了声谢,恍惚着走出来时,只看见将士已经将那群人揍得鼻青脸肿了,还在等着她。 辜烟脸色十分差,眼神阴狠扫过地上的那群人,随后走过去轻声吩咐道:“……将士们辛苦了,先将这些人抓回去复命吧,我还有些事,便不同你们一道回去了。” 一尸两命,等她忙完回去了,再好好跟他们算这笔账! 方才的将士站出来,恭敬道:“让属下陪姑娘去吧?以防姑娘再遇危险,不然属下不好向殿下交代。” 辜烟看了他一眼,无声的叹了口气,随后扭头往村庄外走去。 “……随你。” — 乱葬岗离村庄不是很远,走了没多久便到了,周围死气沉沉,散发着尸体腐烂的糜臭味。 辜烟一路上都压抑着自己,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接受这个事实,可当她走到那土堆面前时,鼻子还是不可控的发酸,眼泪止不住留下来。 第55章 那黄泥土堆没有墓碑,只是被草草堆起来。 这里根本配不上她的罗芸。 她看着那个土堆慢慢走过去,跪在地弯腰拜下去,眼泪大颗大颗的滴在地上,黄泥土渐渐被打湿,喉咙哽的难受。 “……对不起,罗姐姐……以前答应好了要保护你的,我来晚了……” “你放心,我不会将你扔在这里的,我带你回——”辜烟红着眼直起身,伸出手颤抖着想要的抓起那些黄土,说着倏然想起什么动作一怔,良久又垂下头,低声道。 “可我也没有家……” 辜烟垂眸含着泪跪在墓前不知跪了多久,慢慢缓过神来,轻声开口:“……民女还有一事要请求二殿下。” 身后的人立即道:“姑娘请讲!” “以我现在的情况没有办法养活那个小孩,请二殿下务必,务必,务必……”辜烟讲着声音一哑,顿了顿:“将她托付给一个好人家!” 不要再有人像她们一样了。 “是!”那人坚定道。 辜烟悬着的心放下了些,看着那堆黄土,脸上的泪痕还没干,良久,喃喃道。 “这场悲剧,就到这为止吧……” — 两人回到城中便分别了,辜烟如同丢了魂一般走在街上,双眼黯淡无神。 她终于看清了自己不过只是芸芸众生里一个极为渺小的普通人,知道罗芸不在了的那一刻,就好像突然与这个世界断了最后的联系,只剩她一人,孤立地活着。 辜烟往山上的方向走着,忽然被人撞了一下,那人也没有道歉便同她擦身而过。 她皱了皱眉头,被撞的后退一步站稳,却倏然听到那人说道:“听说了吗?二殿下三日后便要将景国的宴将军问斩了!” 第31章 叁拾壹 辜烟身子一怔, 猛地顿住脚步,无意识的攥紧了长袖,控制住自己不去听那些话,今日太疲惫了, 她现在应当上山好好地睡上一觉。 她回过神来却忽然注意到前方一道阴影压下来挡住了视线, 抬起头便看清了面前的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二殿下?” “好巧啊。”安扬还穿着盔甲, 身后跟着许多巡逻的士兵, 笑道:“听将士们回来说姑娘还未想好怎么处置那群无赖,现在想好了吗?我正好要去牢房中, 不如一同去。” 辜烟迟疑着,只听见对方继续道:“对了, 我记得宴稍利用了姑娘, 他的嘴实在太硬,一点消息都不肯透露, 如今在牢房里已经被打了三十几鞭,皮开肉绽,又被挑断了脚筋, 或许活不过明天,还不用等到三天后问斩了。” 辜烟闻言看着他微怔,瞳孔放大,回过神来没说一句话, 脸色差了些。 “听了难道不叫人解气?为何姑娘脸上不见一点喜色?”安扬那双眸子不紧不慢的打量着她,扬着唇角:“……不忍心了?” 辜烟恍然察觉心情已经不可控的低落下去了,连她自己都有些摸不清自己的情绪了, 轻皱起眉看着他,没有说话, 等着他的下文。 对方没有让她多等,几乎是一瞬便开口:“要最后再去见见他么?” 辜烟稍愣,一瞬便舒展开了眉头,垂眸瞥着别处,语气认真道:“……这算什么?” “算什么?自然是什么都不算。”安扬清朗的笑了一声:“这只是一个被自己国家都抛弃了的可怜鬼,受酷刑折磨咬牙撑到现在,拿他身上最后一点有价值的消息同本殿下交换的一个条件而已。” 安扬说完,又不紧不慢的补充一句:“当然,我还是会尊重姑娘的决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去就是她不礼貌了。 辜烟抬眸迟疑着刚想说什么,只见安扬仍旧是笑着,只是身后的将士不知何时已经将她的退路围断了。 “……” 她一时语塞,想着这二殿下当真是专横霸道得很,很是会威逼。 — 冬时天本就黑得快,一行人走到牢房时,天已经全黑了。 辜烟跟在安扬身后,经过牢房时看着里面被捉的景国人,回想起昨夜的事还有些恍惚。 思绪还未收回,前面的人便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倏然出声:“他可不在这里。” 说了一半,似乎是在等她的反应,见辜烟扭过头来望向他,紧接着继续道。 “还在审讯。” 辜烟闻言收回了视线,想要反驳一声,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牢房很大,而且十分寒凉冷清,辜烟跟着他们绕来绕去不知走了多久,最后才停下来。 安扬停在牢房前,抬手一挥,紧接着一个将士从她身后向前走去,弯腰恭敬的开门。 他单手推开铁门,又扭头看向辜烟,正色道:“姑娘进去吧,我同他们在外面守着,有事便喊一声。” 安扬身影这么高大的人挡她面前,忽然一下移开了身子,她的视野顿时开阔了不少,下一瞬便清楚的看到了里面被绑在十字木架上白色身影。 辜烟看着那边神色稍怔,轻应了一声,看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才迟疑着踏进去。 第56章 牢房里的血腥味和潮湿味很重,辜烟不由的轻皱起眉头,慢慢向对方靠近。 只见那人双手被铁链锁住,手腕被勒出红痕,浑身上下都是被鞭子抽过的伤痕,破烂的白衣几乎都沾着鲜红的血迹。 他散着凌乱的青丝,难受得紧皱着眉,垂头阖着双眼,脸色没一点血色,嘴唇发白干裂。 她走近时,还能清晰的看到血滴从他的衣角掉下去砸到地面。 先不说三十几鞭有多疼,这未愈合的伤口在湿冷的环境里疼痛也是加倍的,感染的风险也极大。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旁的动静,裴续强撑起沉重疲惫的眼皮,视野聚焦渐渐清晰起来,大脑却还处在朦胧中,直到看清了眼前人是她,瞬间清醒了不少,望着她怔愣一瞬,眸色渐深,随后又轻蹙起眉。 他刚想要说些什么,感受喉咙干渴得难以下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体冰冷僵硬的如同尸体一般,原本已经麻木的痛觉神经渐渐恢复过来,只觉得浑身像是被寒风割裂开来,痛得不像是他自己的。 辜烟未曾料想他会突然睁开眼,措不及防对上一双暗沉幽深的黑眸,直直地盯着她。 辜烟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低头移开了视线,一时间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只是能够感受到那道目光仍旧停留在她身上。 匆忙低下头的那一瞬间,倏然听到了一道极哑的声音,沙哑到不像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语气却很温柔。 “……怎么头发乱糟糟的,衣裙都弄脏了。” 那人垂眸看她,视线下移,只见往日里她素净的衣裙都沾着黄泥,心中越发的断定,语气仍旧柔和,只是墨眸中闪过一丝狠意:“……被谁欺负了?” 辜烟未曾料到他突然开口会同自己说这个,怔了一瞬,想起白日里的事情心里堵得慌,觉得有些难堪,下意识抬手捋了捋头发,喉咙突然间哽住了,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没有。” 裴续听到了那轻轻的反驳声,望过去却瞧见她拼命控制情绪,让面色看起来平静,侧着脸极力藏住发红的眼圈,心脏忽然间紧揪了一下,眸色彻底暗下来,“……又想回去偷偷的哭?” “……” 辜烟没有说话,仍旧侧着脸,泪眼朦胧中忽然看到不远处的人挣脱了铁链,那道白色模糊的身影向她走过来。 她吓得脑子一懵,瞳孔放大,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人影越来越近,辜烟惊得下意识的往后退,可只退了半步,便被墙壁堵住退路。 对方熟悉的气息带着侵略性的逼近,她后背贴着冰凉的墙,打了个冷颤,睫毛上还沾着泪水,红着眼怔愣地看着他。 牢房被高墙围起来四处阴暗,但夜里的月光却很皎洁明亮,清辉从窗外倾斜的洒进来,落到两人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银光。 窗外全是高大的常青树,繁盛的树枝被凉风吹得轻轻摇晃着发出飒飒声,是从未有过的宁静。 辜烟感觉同眼前的人之间隔阂太多,实在是陌生,整个人都被盯着僵硬,紧张的攥着袖子手心冒着冷汗。 对方忽然抬手朝她伸过来,辜烟本能的侧过脸逃避。 等了一会儿,余光里却始终没有看到那只手落下来,只是突然听到对方开口,语气里满是无措和自责:“抱歉……我的手太脏了,身上也没有帕子,实在是没法给你擦眼泪。” 辜烟愣了愣,又听见对方继续落寞道:“我是一直活在脏泥里,哪里都很脏,但是辜烟,你能不能别救人只救一半,你之前不嫌弃我脏的,我信了——” 话还没说完,只见他突然低头抬手捂住了嘴,紧蹙着眉,脸色苍白的闷咳了几声,血液从他手掌指缝中溢出来滴在地上。 “……裴续!”辜烟一惊,想要扶住他却发现他的手臂上都是伤痕,根本无处下手,只是抓起他的手,却被冰冷的温度激得打了个冷颤。 安远守在外面见到地上两人影子重叠,原本都觉得事情进展顺利想要离开了,前脚刚抬却忽然听到辜烟着急的喊声,当即皱眉带着人匆匆赶进去。 只见那人已经疼得直不起身子,额头上冒着冷汗,青丝从肩上滑落,紧抓着辜烟的手,脸色像纸那样白。 安扬皱起眉头,冷声道:“姑娘该走了。” 辜烟见安扬进来了,当即着急道:“二皇子,他的伤势很重,现在需要治伤……” “过几日便要问斩了,我为何要给他治伤,今夜死了,岂不更好?”安扬看着她面色平静,不紧不慢打断道。 辜烟闻言心中一沉,怔怔看看他说不出一句话。 安扬无视了她的神情,只是挥了一下手,冷淡的吩咐道:“将姑娘带出去。” “是。” 此话刚落,他身后的将士便将她围起来,辜烟看着裴续,最后被迫被人带出了牢房。 见辜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裴续终于松开了捂着嘴的手,忍着浑身疼痛缓了一会儿,才冷声道:“……你大可以对她温柔一些。” 第57章 安扬看着他对自己都如此狠心的下得去手,心中不由的对他敬佩了几分,道:“你也大可以对自己的身体心软一些。” 裴续顿了一下,沉声道:“……若非这样,她恐怕不愿来见我。” 安扬回想了一下辜烟的神情:“你倒是猜的不错。” 裴续想起方才还未同辜烟待多久,却被这蛊毒打断了,皱眉问道:“这蛊毒不是喝药解了吗?” 安扬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没好气道:“喝药?那大夫开了几副药,你才喝了一次,如今还将身体搞成这副样子,能解了毒才怪!” “……” 安扬想到了什么,又说道:“方才已经派人将处置你的消息放出去了,到时候再从牢中挑个罪大恶极的人替你受刑,景国应当不会疑心是你在帮我,从而会依旧按原来的计划行事。” 那人轻“嗯”一声,神色没有太大的起伏。 安扬继续道:“那日后为了避嫌,你便要换个身份了,我先前听说宴稍这个名是先景王给你取得,裴续才是你的原名?这名有多少人知晓?” 裴续沉默几秒,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随后轻蹙起眉:“……换个名字。” “你倒是不嫌名字多。”安扬叹了口气,随后懒洋洋的起身便往门口走:“罢了,你决定好了再告知我便好了。” “把她带回来的那群人都杀了吧。”裴续见他要离开了,冷淡的吩咐着,忽然想起来什么,顿了一下,又道:“等等……就这么杀了还是便宜他们了,那么就慢慢来,今夜先让他们去滚个钉床看看。” 安扬听着他面无表情说着这种残忍的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想着,景国人果真都是冷血的疯子。 他还未出声,只听见对方继续道:“大安应当立一条保护女子的律法。” 安扬怔愣一瞬,随后反应过来,正色道:“你以为立一条律法如此简单?百姓们很难同意的。而且若是她们都早些嫁人,安安分分的待在家中又怎么会需要这种律法?” 裴续听见此话脸色直接沉下来,声音极冷:“照你的话来讲,女子清白受辱是她们的错了?分明清白是你们强加在她们身上的,折辱也是。” 安扬闻言一顿,又道:“……无论如何,法者,从来都是由强者定夺,男子生来便是强者,自是应当遵从男子意愿,女子若想摆脱束缚,她们中也得先出强者改变现状,否则,皆是无稽之谈——” 裴续冷声打断道:“大安若是想维持男尊女卑的现状就必须保护好那些女子,否则她们不满足现状之时,自会出现强者,到时候你们应当如何?” 安扬闻言一噎,想不出反驳的话,忽然一个将士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单膝下跪行礼。 “发生了何事?”安扬皱起眉,冷声问道。 “请二殿下速速回桐京!陛下驾崩了!” 第32章 叁拾贰 景国军队还在大安境内, 此次回桐京,敌军很可能会趁着丧礼期间再次进攻。 裴续昨夜同他说边境那边急切需要支援,否则安恒他们两人撑不了太久,很可能不能活着回来, 但此时派军队过去势必会受到外头敌军的阻拦, 此事还未解决现如今又多了一事,原以为终于可以安稳几天的, 却又要开始动荡了。 安扬交代裴续留在阰城防守, 然后连夜骑马匆匆往桐京赶过去,中途同安排好的人换了马, 骑了一天一夜最后才赶到皇宫。 他回到寝宫打算换一身白衣,路过院子时习惯性的朝里看去, 院子里仍是满地的枯叶, 但这次却没有看到以往那道蓝色的身影,心中有一瞬的慌乱。 安扬顿住脚步, 正疑惑着,此时一个宫女恰好从他身旁经过,在他面前恭敬的行礼。 “二殿下。” 安扬沉着脸蹙眉, 凉凉的瞥了她一眼,问道:“四娘呢?” “尤泗娘子她……她……”宫女闻言一惊,将腰弯的更低了,支支吾吾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罢了。”安扬本就着急要走, 此时听着极为烦躁,没耐心的挥了挥手让她走了,想着不在这里应当是在忙着丧礼的事。 他顿了顿, 又道:“四娘若是回来了,你同她讲一声, 她是本殿下宫里的人,自有本殿下护着她,不必总是任其他宫里的人欺负什么也不说。” 那宫女听了这话,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随后还是忍了忍,回复道:“……是。” 安扬换好衣服便出了寝宫,转身急匆匆的便往宫殿去。 他赶过去时遗体已入殓,梓宫已经移到了攒宫,宫殿里点着大量的烛光,文武百官在跪在灵柩前哭悼。 安扬刚走到殿中,只见平时一直陪在安谦的太监手中倏然走出来,拿着一道诏书,神情严肃大声喊道。 “二皇子安扬接旨——” 安扬神色稍顿,当即跪拜在灵柩前。 他有一种预感,这便是安谦那日承诺夺回阰城给他的奖赏。 — “今日陛下会带着你们两个皇子去骑马,本宫需要你在考核中赢过你的皇兄,懂吗?” 第58章 偌大宫殿里,屏风后一个穿戴华贵的女人抬手抵在木桌上,撑起侧脸闭着眼,不紧不慢的吩咐道。 “儿臣明白。”约莫十二岁大的干瘦的少年跪拜在屏风外。 “明白便去吧。”那人态度冷漠道。 少年直起背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许是因为跪了太久,膝盖处传来一阵酸麻感,站直时一瞬无力,将要跪了回去时却被一旁的宫女扶住了。 她担心道:“……二殿下没事吧?” 里面的人闻言睁开眼睛,随后皱眉道:“扶他做什么?才跪了一会儿,连站都不会了?” 安扬垂头眸色一暗,抿平了唇角,不想牵及旁人,站稳后挣脱开了她的手,又弯腰行了一礼。 “儿臣告退。” 他从宫殿里出来,只看见外面一前一后停着两辆马车,马车旁站着一个随从等着他:“二皇子请上马车。” “嗯。”安扬点头,随后在他的扶持下刚走上马车,忽然听见了前方一片欢声笑语,脚步一顿,扭头看过去。 只见不远处比他大几岁,穿着白色缎子衣袍的安恒正同着皇后娘娘在说笑,皇后娘娘见他着装有些乱,温柔的帮他理了理衣襟。 出来送他的下人们将两人围了一圈:“小殿下再见!” “母后再见!阿姊们再见!”安恒笑得弯起眼睛,随后上了马车。 明明是同一处地方,阳光同样的明媚,安扬总感觉那边要比他这边温暖一些。 “二殿下,我们也得出发了。” 安扬望着那边不知看了多久,直到旁边的人提醒才收回目光,下意识往身后看了一眼。 身后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他又瞄了一眼宫殿里面,看了一瞬没见到人便回了过头,弯腰揉了揉还在发疼的膝盖,随后轻嗤一声,上了马车,想着。 他也不差。 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郊外的训练场地。 安谦穿着便服早早就在那里等着他们了,此行只是一次小型的出行,并没有带许多人出来。 两人从马车下来,走到安谦面前行了一礼,齐声道:“儿臣拜见父皇!” “平身吧。”安谦见到他们一挥手,派人牵了两匹马过来,笑道:“你们学马也学了一段时间了,朕今日便来考验一下你们。” 他扭头指着不远处林子,道:“从此处开始,谁在日落前先抵达林子尽头的小溪处,便是今日赢家,朕便答应他一个请求,一定要是公平竞争,决不允许去干涉对方。” “是。”两人纷纷踩着马鞍上了马做好准备。 安谦随后便下令开始,两人骑着马便往密林中,身影越来越远。 他派了随从跟在两人身后确保两人的安全,并汇报考核情况。 安扬平时练习的都是比较合适的小马,然而考核的马却是高大的,他有些不好掌控,但安恒身形比他高大,更加熟练一些,因而刚开始便落后了。 他想起临走前母后的嘱咐,紧跟在安恒后面一点点提速,专注的寻找着时机超过他。 直到到了一个分叉口,安恒迟疑几秒,放慢了速度,安扬趁机赶上去超过了他,随后左边的方向去了。 他虽然也对此处不熟悉,但是对比两边的树木生长繁盛情况便能够做出判断,小溪应当是处在草木生长浓密的那一处。 安扬担心一松懈安恒便会赶上来,一路骑马提心吊胆的狂奔着,行了很长的一段路后,才放慢了速度回头看过去,没有看到安恒身影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说不知安恒到底走了哪条路,他想自己应当都是领先的那一个。 安扬心情好了些,即使安恒更受欢迎又如何,没有人喜欢他又如何,只要最后的赢家是他,只要能让父皇喜爱便够了。 他在林间奔驰着,狂风在他耳边呼呼的刮着,心中是从未有过的的轻松。 安扬缓了一会儿,又提快了速度,刚要往林子更浓密处去时忽然听见了身后的有人在叫他。 “二殿下!” 他疑惑着拉着马停了下来,扭头只看见一个随从气喘吁吁的赶过来大喊道:“二殿下,考核取消了!” 安扬闻言整个人怔住了,感受到胸中一瞬便变得闷沉下来:“……为何?” “大殿下骑马不慎从山坡滚下去砸伤了脑袋,陛下已经带大殿下回宫疗伤了,我们也回去吧。”那人担忧的解释道。 “……” 安扬看着他突然意识安恒不需要表现父皇也喜欢他,攥紧了手心的牵马的麻绳,过了良久,又松开了手。 “……好。” 无论他如何努力,最后父皇都只是使从给皇兄的关爱中拿出来一些来,一半给他,一半给他养的鹊儿。 安扬跟着他上了马车回到了皇宫里,只是听说安恒受了很重的伤,出了很多的血还没有醒,整个皇宫都围着他团团转。 安扬突然想起来去年安恒的生辰宴上,场面很是热闹,他几乎每年都会去宴上见见世面,再拿几个寿桃坐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安静的吃着。 第59章 看着许许多多的官员都送着祝福,每年都是如此,说实话他其实并不关心这些,只是看到连他自己的母后也笑盈盈温柔的同安恒讲话时,他还是会忍不住的低落。 他出生便一直都是被老嬷嬷带着的,连他自己的母后也不曾喜爱过他。 安扬坐在角落里,无意间听到了一旁的人在议论着。 “大殿下温和守礼还爱笑多讨喜,不像二殿下整日里沉沉闷闷的,浑身散发着一股霉气。” 他性格沉闷没有人会喜欢,但他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他一直就很自卑,从来没有听过什么赞扬。 安扬听了觉得心里憋屈便悄悄出去了,本想着回去,不曾想宫殿外却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也走不了,也不想进去了,便一个人坐在了宫殿外的台阶上,看着四下周围全是黑漆漆的发呆。 不知道一个人坐了多久,只听见身后倏然响起了一道柔和的声音。 “二殿下,要奴婢送您回去吗?” 他怔愣一瞬,诧异地抬头只看见一个比她大几岁的女孩,应当是才进宫的。 还未开口,只感受到肩上倏然被盖上了披肩,那人继续道:“殿下别着凉了。” 安扬看到她右脸上那道可怖的疤痕怔了怔,又垂眸低声道:“……你愿意服侍我吗?” 没有人会喜欢他的吧…… 对方撑起油伞,弯腰朝他伸出手,轻声道。 “让我陪殿下长大吧。” — 殿堂里百官纷纷跪拜,太监随后拿着圣旨大声念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吾儿安扬已是弱冠之年,忍辱负重,人品珍贵,深肖朕躬。朕亏欠太多,临终才醒悟。着继朕登基,继承帝位。大安时局不稳,内忧外患,然宜先定大事,方可办理一切丧仪,钦此——” 安扬心脏一颤,听着感觉到一些难以言喻情绪的夹杂在心中,待诏书念完,才缓缓直起身抬起双手恭敬接过圣旨,郑重道。 “臣接旨!” “谢主隆恩!” 第33章 叁拾叁 战场上连着下了几天几夜的大雪, 浦关早已白雪皑皑,寒风凛冽,将士们守在浦关里个个身体冻得僵硬。 浦关口处战事越发的激烈,萧琛领着将士埋在雪里, 趴在山坡上放箭, 安恒和褚和带着士兵守在另一个进攻口。 安恒抬起胳膊撑着身子,甩了甩冻得没有知觉通红的手, 随后吃力的弯起僵硬的四指夹着三支箭拉起弓, 眯着凤眸,朝不远处的敌国将士一齐射过去。 自从知道占领大安阰城失败后, 叶知声的进攻就越发的凶猛,似是想早些将他们这些人灭了。 景国不仅出征的将士比他们多一倍, 而且将士们个个衣食无忧, 还不必日日夜夜受冻。 大安本为小国,行军所带的物资本就不多, 如今天气严寒恶劣,再加上阰城那边也有敌军拦截,大安那边支援困难, 虽说他们牺牲的人很少,但将士们已经进入了疲惫期,实在撑不了多久了。 安恒手上的动作就没有停过,拿着箭拉在弓上, 刚准备射出去,余光中瞥见一旁边的将士已经拉好弓却迟迟没有再射出去,弓箭上已经覆上了一层厚重的雪。 他怔愣一瞬, 松开了握弓的手,心情沉重又敬畏的拍了拍将士的肩。 安恒的手才落下却忽然听见身后一道声音在叫他:“殿下!” 是萧琛的声音。 安恒扭头只见那人骑着那匹赤马, 匆匆赶过来,乌黑浓厚的高扎发淋了许多白雪,右手心攥着一张信纸,在山坡下仰头望他。 萧琛本应当在浦关口应战,此时来找他定是有急事。 安恒想着当即收起弓箭,迅速从山坡上下去,走到他面前,正色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对方立即从马上跳下来,蹙起着眉头,像是不想打击他,迟疑了几秒,沉重道:“……这消息从京城那边传过来的,是个噩耗,陛下驾崩了。” 安恒闻言整个人怔住,心脏一瞬骤停,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喃喃自语:“怎么会……” 似是早就料到了安恒一时间会接受不了,萧琛抬手按住他的肩膀,神情严肃的看着他,冷静的吩咐道。 “殿下,大安本就空虚,此时全国上下又要忙着丧仪,当务之急是让殿下速速赶回京!时间紧迫,臣已经派人准备好了,会让褚和将你平安的护送回去!” 安恒知道现在情况紧急,根本没有时间难过,可听到萧琛的话后还是心脏一颤,忍不住皱眉:“那你呢?!这是两个进攻口,没了人防守,你留在这只有死路一条!” “殿下走了,丢的只是臣的命,殿下不走,丢得不仅是我们两人的命了,还有整个大安的命!”萧琛垂眸看着他,神情坚定道。 上次安恒还不放心他,怎么说都不肯回去,这次是真的得回去了。 “……” 安恒感觉胸口像是压着一块石头,喘不过气,看着他一句反驳的话说不出。 道理他都懂,只是不想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独自留在这面对这一切。 第60章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只听见一阵马蹄声,扭头看去,褚和领着一行人骑着马浩浩荡荡的跑过来,大喊道:“萧将军!一切准备就绪!” 萧琛轻嗯一声,牵住了一旁的马,又转头看向安恒,伸手过去,看他面露愁容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来吧,殿下。” 安恒沉默着没再说什么,像往常一样握着萧琛的手坐上了马背,只是这次心中沉甸甸的,喉咙间很是苦涩。 安恒用力的抓着他冰凉粗粝的手迟迟舍不得松,想将他手掌的触感刻在骨子里。 对方低头也沉默下来,任他握着,想要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感情,睫毛还是止不住的轻颤着,想说的话哽在喉咙。 漫天白净的雪花静静的飘落到两人墨发上,紧紧贴合的掌心间的温度冰凉又好似炽热。 不知多了多久,直到褚和在身后着急的催促了一声,两人才缓缓的松了手。 “殿下,我们得赶快走了!” 安恒感受到手心的落空一瞬不适,眸色深深看着萧琛,顿了几秒,沉声道:“……那……我走了。” 萧琛也收回了手,看着他浅笑了笑,声音是难得的带着一丝柔和。 “一路顺风。” 安恒看到他的笑喉咙间一瞬便哽住了,怕自己狠不下心离开,低下头不敢再看,手忙脚乱的连忙骑马转身便狂奔离开,褚和一群人连忙跟上去。 他只觉得脑中此时十分混乱,什么也思考不了,骑着马一个劲的狂奔着,不知骑了多远,只是感受到身后的嘈杂声越来越小,离他越来越远,却还是清晰得听了一道将士汇报的声音。 “萧将军,浦关口的将士马上就要撑不住了!请您速速过去!” 安恒听到这句话,脑中的一个念头越发的清晰确定,那就是—— 他以后再也看不到萧琛了! 可他还是舍不得萧琛! 他不想后悔一辈子! 安恒这样想着突然用力一拉马绳,僵硬的掌心很快便被粗糙冰凉的马绳磨红了,随着马长嘶一声,猛地停下来,身后的人都是一愣,也纷纷都停下了马。 他红着眼转过身去,看着不远处已经转过身将要离去的人影,扯着嗓子嘶喊了一声。 “萧琛!!” 那人整个人猛地怔住,停下来立即转过身,目光沉沉地望着他。 两人沉默对视着,安恒感受眼泪在眼眶里拼命打转,只见那人突然张嘴说了一句什么。 安恒看清了对方的嘴型,知道他说了什么,一瞬间破防了,热泪止不住从眼眶里全部涌了出来。 他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红着眼眶咬紧牙关,随后立即转过身骑马在雪地里朝着大安的方向狂奔过去。 “驾!” — 浦关外。 叶知声见浦关口处的防御松懈了不少,刚感到轻松一会儿,突然听见巡逻的士兵来报。 “叶将军,萧琛掩护安恒逃了!” 叶知声闻言瞬间拧起眉头,冷声道:“加大进攻力度!尽快攻破浦关,别让安恒给我跑了!” “是!”那人听命迅速转身离开。 — “萧将军,敌军从两个进攻口同时攻进来了!”士兵着急大喊。 萧琛皱起眉头,脸色没有丝毫的惊慌,当即大喊道:“众将听命!速速赶到第二个进攻口处,拼上我们所有人的命,也要尽可能的给殿下他们多争取一些时间!” 此话一落,将士们纷纷从山坡上下来往第二个进攻口处跑去。 “是!!” 两个进攻口处防守的将士一撤,敌军再也没有了任何阻拦狂奔着蜂拥而入。 然而同往大安的小道却被萧琛领着的军队严严实实挡住了。 叶知声领着军队冲进来看见了萧琛,冷笑一声:“你又能撑多久?!” 大安着寥寥无几的兵力,根本没有一点胜算。 萧琛那双黑眸沉冷淡然的看着他,暗暗攥紧了手中的长枪,感到胸口隐隐作痛。 对方根本不给时间他回应,当即一挥手,大喊道。 “给我杀——!!” 两边的将士一瞬都狂冲出去,不同颜色的甲胄都混在了一起,将士们贴身肉搏,短兵相接。 叶知声手执长枪,骑马就往萧琛的方向不偏不倚的刺过去。 萧琛身体往后一仰,随即用长戟挡住了,又用力的猛地推了出去,突然胸口被冰冷尖锐的物什刺穿了。 他惊得放大了瞳孔,低下头,只看见大量的鲜血止不住的从他胸口缓缓流下去,剧烈的疼痛的让他喘不过气。 萧琛怔了一瞬,那长戟从他猛地抽了出去的那一刻,吐了一大口鲜血。 他脸色苍白,疼得直不起身子,单手撑在马背上,右手臂上青筋暴起,颤抖着拼命用力的握住长戟。 叶知声看着他嘴角扬起一个嘲弄的弧度,下一秒瞳孔一缩,只见对方忽然从马上一跃,根本不等他反应,整个人朝自己刺过来。 他马上偏过身子想要下马,却还是晚了一步,那长戟还是生生刺进了他的右肩处。 叶知声皱眉吸了一口冷气,抬手握住那长戟阻止,用力一推,那人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般摔在了雪地上。 第61章 叶知声跳下马看着地上苟延残喘的人,鲜血染红了一地的白雪,拿着那长戟又朝他狠狠地刺了下。 “去死!” 地上的人呼吸不稳,咬牙捏紧了拳头,又吐了一口血,良久,松开了拳头。 “叶将军!你没事吧?!”一旁的将士担忧的喊道。 叶知声强行按住伤口止血,见地上的人没了动静,才将那长戟一扔。 “安恒他们还没逃远!速速给我追上去!” “是!” — 叶知声处理好伤口,领着人还没走远,只听见士兵忽然又报:“叶将军,前方还有大安的军队!” 叶知声瞬间警惕起来,看见不远处雪地里狂风被人摇晃着的红色的大安旗帜,冷声道:“过去看看。” 军队加快速度奔过去,只看见一个断了双腿穿着盔甲的人坐在营地里双手冻得通红,摇着军旗。 “叶将军,这人是个残疾,没什么威胁。”一旁的将士轻嗤一声。 叶知声凉凉的瞥了一眼:“那便一箭射死吧。” 此话一落,一旁的将士便拿起一支箭对着那人射了过去,正中那人的心脏。 只见那人缓缓的倒在了雪地上,红色的军旗也随之缓缓倒下。 他还是没有等到萧将军他们回来。 邬过倒在地上,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留在雪地上,冻得发白的嘴唇动了动,慢慢地唱了起来。 “大、大安的将士……英勇无畏……大安的将士……吃苦耐劳……” 叶知声见不远处的人倒下之后便扭过了头,领着身后的将士,举起长戟往前狂奔。 “向大安进攻!” 第34章 叁拾肆 牢房里太阴寒, 那晚在山下受了凉,辜烟疲惫的强撑着走到山上时已经四肢冰冷,感觉到有些头晕目眩,草草的洗漱了一番随后倒在床上, 没一会儿便睡去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 再睁开眼时已经是日落了,屋外唰唰的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房间里的光线很是昏暗。 辜烟睡得意识都不清晰了, 已经不知道今天是那一日了,身体仍是十分疲惫, 有一种要睡到天荒地老的错觉,脑中不由地闪过的一个念头—— 这日子没有一丝生机活力, 她有些累, 不想过下去了。 辜烟无力的抬手放在额头上,感觉有些烫, 应当是受寒发热了。 头实在是太晕,还伴随着一阵阵的痛,她慢慢从床上坐起来, 歇了好一会儿才下床,随手拿了件厚实的披风披在肩上才推开门去。 屋外清凉的,伴随着尘泥草木味道的寒风迎面吹来,辜烟觉得脑中瞬间清醒了不少, 兴许是心事太重,她并没有睡好,断断续续的中途醒了许多次, 还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梦。 院子里还在下着小雨,辜烟想要撑着去油纸伞膳房熬一碗蕨菜汤, 寻了许久都没寻到。 她感到身体不适便靠着墙休息了一会儿,回想着自己将它扔在了何处,忽然想起来裴续的房里还未找过。 只是一想到裴续,辜烟不可控的想起那夜对方同她讲的话,心中倏然升起了一种异样的低落感,这让她很不舒服。 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辜烟缓了一会儿便去了他的房间,油纸伞不知为何果然在那。 她拿了伞刚准备出去却又看见了不远处的桌上还放着两本打开的芳疗的书。 这是她头一次这么茫然,从前她是为了和罗芸过上更好的日子才狠了心的想要学好芳疗,如今……已经没有必要了。 辜烟离开房间时下意识的合上了门,随后撑伞到院子里拿了些蕨菜,煮了一碗蕨菜汤喝下才觉得好受了些。 但病情还是有些严重,不喝药的话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好,辜烟收拾了一下便撑伞下山了。 阰城街道上还许多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的难民,下雨的天气都躲在小巷子里避雨,原来热闹的街道,如今只有少数几家店铺在经营。 老中医的药店也关门了,不知道人去了哪,辜烟便寻了另一家,那大夫看起来三四十岁,长相有些刻薄,声音听起来也很奇怪。 辜烟一进去便看到对方的笑着走过来道:“姑娘病了?坐在这里,我来帮姑娘把把脉。” 辜烟闻言便在一旁坐下,抬手平放在一旁的木桌上。 那人神色认真的给她把了一会儿脉,眉头逐渐紧皱,道:“姑娘这病情有些严重啊,是万万不能耽搁了,身子骨还有些虚弱……” 辜烟面色平静道:“劳烦大夫开一副药给我。” 对方神色顿了一下,笑道:“开药倒是没问题,只是得姑娘先付钱。” 辜烟抽回手揉了揉太阳穴,不紧不慢地问道:“不知要多少钱?” 那人慢慢抬手比了个“八”字,见她仍是没动,随后又轻声道:“……八十文。” 辜烟听到这个价格顿时眉头紧皱,这比平常的价格要高出了两倍的价格不止,阰城还尚未恢复,百姓个个身无分文,二皇子才离开了一天,这药价就涨到了如此高的地步。 她将拿着钱袋的手一松,随后冷声道:“那我便不要了。” 第62章 如此贵的药,她也当真是吃不起。 辜烟说完刚要起身便被人拦住了。 她抬眸看着他,脸色冷了几分:“……你这是要做什么?” 那人看着她不怀好意的笑道:“这药嘛你不要没关系,但这把脉的钱——小姑娘是不是该结一下啊?” 辜烟脑袋仍是晕的不行,想着这人真是无耻,见了他那张脸就心烦意乱,扭过头脸色差了一些:“没钱。” “没钱?哼!”对方倏然脸色一沉,一伸手便将她腰间的钱袋夺了去。 辜烟错愣一瞬,刚想伸手抢回来,却突然被人用力擒住了双手,被掐得生疼。 一回头只看见几个高大的壮汉就站在她身后。 “就这么点?穷鬼来看什么病?”那大夫拿着钱袋掂量了一下,又皱眉道:“看来要将你卖了才能还清。” 辜烟生病了本就没什么力气,还没挣扎几下,突然被人用帕子捂住了嘴只觉得眼前一黑。 壮汉见她晕过去了,随即又担忧道:“她这发热的有些严重啊,体温如此高,买回去还要出钱将她治好,怕是也没人要。” “那便将人扔出去吧!”那大夫一想觉得有些道理,烦躁的挥了挥手,忽然想到了什么,嘱咐道:“给我扔远点!” — 一滴一滴冰冷的液体砸到她得脸上,身体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再次睁开眼时,辜烟感觉头痛得要裂开了,视线还朦胧着,只听见耳旁传来一道模糊的小孩儿的声音。 “阿娘,姐姐她醒了!” 辜烟视线清晰时只看见了周围环境有些陌生,一个妇女关切的守在她身边,递了一杯水过来:“……姑娘,你醒了?要喝点水吗?” 这里地处有些偏僻,更像是在郊外树林里,周围全是衣衫褴褛的难民,冰冷的雨水砸在她干裂的嘴唇上,辜烟脑袋发蒙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只听见对方又问了一声。 “姑娘?要喝水吗?” 辜烟一动头便疼的厉害,迟缓着艰难的应了一声,对方便急忙将水递到她嘴边,扶着她喝下去。 她咽下水润了一下喉咙,轻声道:“多谢。” “不妨事不妨事。”那人见她没事担忧道:汁源都在抠抠峮寺二耳弍五9幺四七“姑娘是哪里的啊,怎的昨日被人扔到这荒僻地来了?还是那没人的地方,若非是我恰巧碰见了,姑娘就要被几个地痞无赖轻薄带走了!” 辜烟闻言心一沉,慢慢低头看自己的衣裙,发现确实是领口被人扯开了很是凌乱,默不作声的又小心翼翼的拉回来,沉默了良久才慢慢开口问道:“……这是哪啊?” 对方像是思考了几秒,又认真道:“你若是问我这是哪,我也不清楚,我们只是一路流浪过来的难民,只知道这里离阰城不远。” 辜烟轻嗯了一声:“……娘子怎么称呼?” “叫我兰娘就好。”对方亲切的笑了笑。 辜烟轻声道:“兰娘……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会儿。” “好。”对方说完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辜烟背靠着树看着草地发呆,她以前看见裴续割腕时十分不能理解,如今倒是理解了许多。 她果然是很倒霉,看个病都能被人扔出来。 无依无靠,身无分文,能陪在她身边的人最后都走了。 — 阰城内街道上的百姓都蜂拥围挤着看刚刚发下来的通告。 “陛下驾崩,二皇子回桐京了,阰城内一切事暂由陆承陆大人处理。” “呸呸呸,昨日桐京刚举行了登基仪式,什么二殿下应该唤陛下了!”一旁的人连忙拍了一下那人,纠正道。 “不过这个陆大人什么来历?怎么从来没听过?”另外一人问道。 “不知道啊,不过是陛下钦定的,定是十分靠谱的……” 话还没说完,不知谁忽然叫了一大声。 “陆承大人来了!” 所有人纷纷看过去,只见不远处身形高大,一袭玄服扎着高扎发,带着镂空面具的人骑马缓缓从他们面前走过去,后面跟了一大群将士。 直到那道人影越来越远,百姓才继续小声议论道:“……这陆大人怎如此奇怪,为何还带着面具?” “兴许是脸上有疤,不想公然暴露出来?” 听着身后的嘈杂声越来越远,一旁的将士忽然道:“陆大人,陛下说敌军已经从浦关进入大安境内,大殿下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可能会受到敌军夹击,要做好应战增援的准备。” “知道了。”陆承轻应一声,微微偏头瞥了一眼云端山,迟疑了好几秒才回过头,又蹙眉沉声道:“……她过得好吗?” 安扬承诺过他会派人暗中照顾好辜烟,而他只需要处理好军务,其余的事无需插手。 他本想着叛逃之后,便回景国去,他原先便没有多少活着欲望,要杀要剐折磨到死也无所谓。 只是那天夜里,老和尚忽然叫住了他,同他说若是活下去,日后便能离她更近一些。 这话无疑动摇了他,最后还是被内心的贪念打败,才选择同安扬合作。 第63章 但其实他活不活着,活得好不好都无所谓,甚至最后是否能真的离她更近一些,他也无所谓。 只要她能过得同往常一样每日都充满了生命力便够了。 “……好,辜烟姑娘同往常一样。”一旁的将士脸色僵了一瞬,随后笑着回复道。 陆承睨了他一瞬,随后道:“最好是如此。” 等回到了领地,看见陆承下了马离开了之后,那个将士才慌慌张张的同另一个人悄悄说道:“辜烟姑娘今日被人看丢了,现在整个阰城都找不到人,这可怎么办,日后该怎么向陆大人交代啊!” 一旁的人还未说话,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沉冷极力压住怒意的嗓音,咬字极重。 “看、丢、了?” 第35章 叁拾伍 那两人一回头看见身后的人神情阴沉得可怖, 吓得一个激灵跪在了地上求饶。 “是属下们的失职,求陆大人饶命啊!” 陆承垂眸冷漠盯着地上哆嗦的两人,眸中闪过一丝狠意:“若我今夜见不到人,你们应当知道该是什么下场。” “多谢陆大人开恩!”两人吓得连忙磕头回应道。 陆承没多说便转身离开了, 两人等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站起来, 心脏还吓得狂跳不止。 — 林间的雨好不容易停了,辜烟缓了一会儿, 额头仍是在发烫, 只觉得意识清醒了不少。 雨下了那么久,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不少, 寒气入体很容易病情加重,更何况还是在冬日里。 辜烟揉了揉头, 只见兰娘拿着两个馒头朝她走过来, 笑着递给她:“姑娘饿了吧?吃点东西填饱肚子,生着病就更不能怠慢了。” 辜烟怔愣一瞬, 随后摇摇头:“多谢兰娘的好意了,还是留给孩子吃吧,别饿了他们。” “他们都吃过了, 姑娘拿着吧。”兰娘拿着那两个馒头便要塞到她手上,辜烟下了一跳,最后只拿了一个馒头。 “多谢了。”她靠在树旁咬一口馒头,想着, 生病了是没有饥饿感的,不过多少还是得吃点不然会恢复得很慢。 兰娘坐在她一旁又问道:“对了,忘了问姑娘姓名了, 原是阰城里的人吗?” 辜烟嚼了嚼口中的馒头,咽下去刚准备开口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两人的视线都齐齐看过去。 是十几个从阰城里出来的将士正在难民堆中排查着什么,难民群聚在一块,人数十分多,应当还要排查许久。 兰娘看了那场景顿时紧张起来:“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有人犯了事跑了正在派人抓?” “不清楚。”辜烟撇了一眼,轻应一声,继续靠着树吃着馒头。 “听那边的人说,好像是是阰城的陆大人吩咐他们在找一个女子。”一旁的妇人倏然道。 “……什么女子?”兰娘一听又开口问道。 “没听说是在找一个犯了大事的人,那定是私事,私事的话除了感情还能是什么?听说这陆大人跟陛下关系还极好,说不定这一去便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那妇人继续道。 “哦……”兰娘认真的想了想,被这翻话点醒了一些。 辜烟听到两人的交谈吃完了馒头,知道不是什么大事便松懈下来,靠着树刚准备闭眼再休息一会儿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士兵的声音。 “辜烟姑娘找到了!大伙可以回去复命了!” 怎会在叫她的名字? 辜烟下意识的皱紧眉头看过去,只见不远处那十几个将士将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扶上了马,一行人又骑着马离开了。 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辜烟摇摇头,打消了疑虑。 她也不认识什么陆大人,应当是听错了吧。 一旁的兰娘忽然想起什么似得看向她:“对了姑娘你唤什么,还没告诉我呢!” “……” — 白日里下了雨,夜间没有月亮,整个世界都是黑沉沉的。 沈春因这几日一败再败的战事难得地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便索性换了衣服走出军帐散心。 军营旁有一个湖,她走过去坐在湖旁的大石块上,弯腰捡了几个小石块,抬手投进湖中,只听见湖中传来“扑通”一声。 扔了许久,终于觉得乏味了,便停下了手,出神的想着。 她究竟何时才能灭了大安? 大安在这世上一日,她便一日都不能安心。 “大晚上不睡觉坐在这干什么呢?”忽然一道悠闲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这声音一听就是解盛,不过沈春现在心情很烦,一想到他那张脸就烦躁了,面色平静的盯着湖面没有回头,语气没有什么温度,反问道:“你大晚上不睡干什么?” “我啊——”那人懒洋洋的拖着长音,走在她一旁坐下,不紧不慢道:“我每天夜里都会出来逛逛,还是第一次到沈将军。” “……” “我说你一个女子都当上将军了,整日里想着打打杀杀就算了,睡觉还要想到失眠?”解盛见她不说话,继续道。 “……那是自然,不然要当你这种窝囊废吗?”沈春听着烦心,皱眉道。 第64章 “啧,你这人说话真难听,我又没恶意,”解盛闻言撇了撇嘴,又挑眉道:“我来之前调查过你,你母亲是景国人,父亲是大安人,你从小是在大安长大的,会说大安方言,因而伪装的如此顺利。” “你和叶知声一样都是在先前的两国战争中失去双亲,一心想要报仇,叶知声还好理解,不过你的话,我确实有一点不理解,两国大战,你是怎么决定要站在景国这边的,还对大安如此深恶痛觉?” “不理解便别理解了,还是多想想王会如何惩治我们吧。”沈春拍了拍手心的灰,神色冷漠的看了旁边平静的人一眼:“你不怕死吗?” “我们这几个里有谁是怕死的吗?”解盛顿了一下,随后从身上拿出来一个药瓶子,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看,这是我这个月的解药。” 沈春怔愣一瞬:“……王早就给你下毒了?” 解盛得意地嗯哼一声,道:“不然你以为王怎么会让我这么一个不守规矩的人来帮你们。” “你们三个都太压抑了,都在抑制自己该有的情绪,就算是傀儡如何,就算这一辈子都搭在这上面又如何,开心一些嘛。”解盛又将拿药收回口袋里,继续道:“其实回过头想,宴稍虽然叛逃丢了性命,但总归做了一回自己,也未尝不可。” 解盛又想起了什么。忽然又道:“我记得你心悦宴稍是吧?以前日日待在他身边,应当更率性一些的,若我是你,就会直接过去一把抓住人的衣领子扯过来猛亲上去!” “……” 解盛说着只见沈春沉默着倏然站起来,走到了自己面前,本想问她做什么,还没开口,下一秒却猛地被人一脚踹进了湖里。 只听见扑通一声,沈春凉凉的瞥了一眼湖里挣扎的人,随后转身便走。 她同宴稍的考验不是在同一轮,那次考验也是被抓过去的,彼时宴稍已经是少将军的人选了,见她一个女孩混在一群男孩堆里起了怜悯心,教她戒娇嗔和许多存活的招术,还派了同期的叶知声保护她,以至于她最后能够胜出。 兴许是从那时起,她便情愫暗生,只不过宴稍之后便一直同她保持距离。 如今得知他在大安受刑的消息,她突然发现,她的难过好像并不是想象的那样,倏然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对他的感情,是感恩之情或是其他。 — 烛光忽闪,陆承正在屋内批着公文,却忽然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屋外的将士道:“陆大人,人已经找到了。” 陆承手中的笔一顿,随后放下笔,戴上了桌上的面具,刚想起身却又听到对方道:“陛下方才派人来说,陆大人不能同她见面以免暴露了身份。” 陆承闻言攥紧了拳头,良久又松开了,沉声道:“……她没事吧?你们在哪里找到的?” 那将士还未回复,下一秒只见那门一瞬便打开了。 “陆大人。”对方连忙弯腰行礼道。 “不见面,我去看她几眼总可以。”陆承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他实在是放不下心。 “……是。”那将士知道这并没有违抗圣命,不好拒绝便只好答应下来:“我给陆大人带路……” 她住哪,住哪间房,他心里清清楚楚,怎会需要旁人带路。 陆承出了门刚准备往云端山的方向走,下一秒却发现那人同他预想的方向相反。 那将士走了几步,忽然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转过身见他一副不解地神情,解释道:“今夜太晚,属下先让辜烟姑娘在客栈住下了。” 陆承闻言皱了一下眉头,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不是那种会平白受人恩惠的人,怎会愿意在客栈住下。 “陆大人?”那将士见他迟迟不走,便提醒的叫了他一声。 陆承回过神,打消了那份顾虑,兴许是有其他的缘由,眸色一沉:“……走吧。” 对方领着他走到了一个客栈里,那掌柜见陆承忽然来了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事,吓得脸色都白了,几步走过去,喊道:“陆大人,草民做得都是良心买卖,从未做过任何坏——” 还未说完,只见陆承原先抬头望着二楼盯得视线忽然扭头落到了他身上,漆黑的眸子带着凉意,抬起白皙骨感的食指压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二楼的房间里的灯全都熄灭了,许是已经睡下了。 对方一瞬就明白了,连忙闭了嘴。 陆承没有留一个多余的眼神给他,随后轻轻的上了楼,走到那间客房外,停下了脚步。 一旁的人轻声道:“陆大人,辜烟姑娘已经睡下了,我们要不还是明日再来吧?” 陆承没说话,想着只有等她睡了,他才能更加肆无忌惮的看她。 顿了好一会儿,陆承扭头轻声道:“你去一旁等着。” “是。”那人听命便离开了。 陆承抬手轻轻推门走进去,里面一片漆黑,还未走几步忽然被人抱住了。 第36章 叁拾陆 房中一片黑暗, 根本看不清彼此的长相。 第65章 那将士在外头守着,只听见屋内倏然传来一道极为冰冷又嫌恶的声音。 “滚!” 下一秒,那房门猛地一下被推开,那道玄色高大的身影从屋里走出来, 周身气压低得可怕, 脸色极为难看。 辜烟原先抱过他,两人身高很明显不同。 她本就嫌弃他脏, 若此事被她得知, 会不会更加讨厌他了? 将士知道自己寻错了人,吓得脸色苍白, 立马要跪下去下一瞬却被人用力的掐住了脖子,粗鲁地一把按在了墙上。 他同辜烟没见过几次, 本就不熟, 只觉得这个女子身形很像,再者对方也没有反驳, 便带回来了,不曾想着女子竟是撒了谎! “属……属下知错了……饶命啊陆大人……”那人只觉得后背撞在墙上被撞得生疼,呼吸艰难的吐出一句话。 “我有没有同你说过, 没找到人——”对方压迫感极强,垂眸沉冷地看着他,手上的力度加大了几分,顿了一下, 咬着牙缓声道:“会是怎样的下场?” “她若出了事,你便是有十条命来陪都不够!” 陆承冷漠的看着他因呼吸不畅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将要施力拧断他的脖子给他一个痛快, 下一瞬忽然想到了什么,紧蹙起眉, 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松开了手。 辜烟不喜欢他杀人。 陆承冷瞥了一眼坐在地上十分狼狈,大口呼吸的人,随后转身便下楼离开了客栈。 今夜他要亲自出城去寻人。 — 阰城郊外。 兰娘正靠着怀中的孩子睡着,迷迷糊糊只听见身旁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下一瞬旁边忽然妇女的尖叫起来。 “啊!快醒醒!死人了!” 她猛地惊醒,睁眼瞧过去只见大家都惊慌从地上爬起来,躲到了一边,那地上还留着三具尸体。 一旁的人看着那尸体害怕的议论起来:“好好的人怎会突然就死了?” “不知道啊,这么冷的天,许是饿死或冻死了吧……” “……” 兰娘看着实在是骇人,顿时睡意全无,抱着怀里还在睡觉的孩子刚想逃远点,突然想起来辜烟还睡在一旁,干脆转身叫了一声。 “姑娘!醒醒!” 见辜烟还靠着树睡着还没动劲,就又着急的叫了一声,声音大了一些:“姑娘!醒醒啊!” 周围的人听见了她的声音,又纷纷往她这边看过去,突然方才那个大叫的妇女神色惊恐的又开口道:“……不会也死了吧?!” 此话一出,兰娘的手顿时一僵,手心的温热仿佛一瞬便被寒风吹凉了,颤颤巍巍的不知道是该收回去还是去探一探她的鼻息。 兰娘正纠结着只见一旁的人纷纷开始往远处走,抱怨道。 “真是晦气,一晚上死了四个,不走远点怕是今晚别想睡了!” 她心中踌躇了一番,不忍心将辜烟一个人扔在这,刚抬手想要去试探一下她的鼻息,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马蹄声。 兰娘抬头看过去,只见林中闪着明亮的火光,怔愣一瞬,一旁有人叫道。 “随行的人如此至之多,那定是阰城里的大人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林中的火光越来越近,一道黑色的身影率先骑着马从林中跑过来,身后紧接着一群将士。 陆承刚出城便听见这边有骚动,本以为是有人想夜间作乱,不曾想是一群流民。 他抬眸看过去,人群中躺在地上的那三具尸体尤为显眼。 陆承沉默了一瞬,随后沉声问道:“这三具尸体是怎么回事?” 环视了一圈没人开口,等了一会儿,那个受惊吓的妇女便道:“不知道,方才睡着觉,不小心将人撞倒了,刚想道歉,一睁眼便看见他没了没有动静!” 陆承挥了一下手,扭头轻声吩咐道:“将尸体先带回去派人检查查出死因。” “是。”身后的将士闻言下了马走过去。 不知何人见状忽然开口道:“大人,那边还有一具女尸,不如一起带走吧?” 兰娘闻言吓得心脏扑通扑通跳,抓着辜烟的衣服一时间不知道作何辩解。 女尸? 陆承正疑惑着扭头看过去,倏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纤瘦的身影,瞳孔猛地一缩,心脏骤停。 他只觉得呼吸有些不稳,回过神当即下了马,几步走近蹲下,只见那人发丝散乱阖着眼,长裙被雨淋湿了,还沾上了许多黄泥,脸色苍白,好看的柳叶眉难受得紧皱着,嘴唇连都没有一点血色。 陆承看着她脸色差到极致,漆眸中满是自责和愧疚,胸口处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抬手颤抖着轻轻放在她鼻前。 感受到了微弱的呼吸后,感觉心脏又活过来,激动又心疼的弯腰小心翼翼地想要将人从地上横抱起来,碰到她身体滚烫的那一瞬间,身子猛地怔了一下。 难怪他满阰城到处找都找不到人,原来是到这流民堆中去了。 “所有人,现在速速随我回城!”她气息太过微弱实在是撑不了太久,陆承当即蹙眉抱着她上了马,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顿了一瞬,又扭头吩咐道:“……将流民也全部带回阰城!” 第66章 “遵命!” — 陆承抱着辜烟骑马回到阰城,便着急忙慌的找了大夫来给她看病,好不容易给她服了一碗药,脸上有了一些气色,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大夫见陆承阴沉着脸,还以为他不高兴,把脉碰到她手腕时都不敢逗留太久,已开完药便着急忙慌的走了,只留下来他一人守在屋内。 陆承现在回想起方才的场景,仍是觉得心惊,生了如此重的病,若不是他今夜出去寻人,她当真是有可能再活不了几日。 若真是如此,他才不管辜烟欢不欢喜他杀人,那群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辜烟还躺在床上昏睡着,陆承垂下乌黑的长睫,抬手极为不舍般细细的抚过她的眉眼,随后又将手背放在她滚烫的额头上,还停留着却忽然只听见屋外有人着急的敲了敲门。 “陆大人,尸体死因查出来了。” 陆承迟疑了一瞬,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将要收回她放在额头上的手准备起身走出去,那手刚抬起来,下一瞬却被床上的人不安分的牵住了。 他动作一顿,怔愣的回头看她还在发着热意识不清醒,内心踌躇了一番,最终扭头对着门外的人轻声道:“此事明日再谈。” “这……是。”屋外的人欲言又止,不敢抗令只得回去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牵他的手。 陆承想着重新坐回床边,牵着她的手十指紧扣,声音不自觉的轻柔却又认真。 “这次是你先拉住我的。” “我没有松开。” — 翌日。 陆承睡醒发现辜烟气色好了许多松了一口气,随后出了房屋去询问那三具尸体死因,只见那将士脸色极差,吞吞吐吐道:“……陆大人,他们都是死于同一种病,现如今查不出是什么病,兴许是瘟疫。” 陆承闻言皱起眉头,沉默了一瞬便道:“……那先将昨夜的那群流民关起来观察几天,若是无事便放了,病情的事继续调查。” 那将士见他吩咐完便转身就要走,着急的又叫了他一声,神□□言又止。 “陆大人……” 陆承停下脚步,不解地回头,想着又要耽误回房一些时间,语气不由地冷了些:“……还有事?” 那人想着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他动怒,声音颤抖了一些:“那病的最初症状便是发热,那辜烟姑娘是不是也应当……” 第37章 叁拾柒 “她染的不是瘟疫。”陆承果断打断, 顿了几秒,又道:“更何况她身体如此虚弱,还处于昏迷中,离不开人。” 那侍卫依旧默默开口, 一副弱但不服的表情:“陛下曾吩咐过属下们要监督您秉公执法, 不徇私情……” “拿陛下来压我?”陆承闻言冷哼一声,凉凉的瞥了他一眼, 顿了片刻, 补充道:“我就是在徇私情,此事没有商量余地, 你便当我是个昏官好了。” 拿谁压他都没用。 “……” 那将士脸色白了一些,想着这陆大人当真是狂妄, 突然又有一个将士走过来, 像是有什么急事,将陆承叫走了。 直到对方身影越来越远, 他倏然想起来临走时陛下交代过一件事—— 若是陆大人我行我素不听任何人劝阻,便让他去找辜烟姑娘。 — 房间里。 辜烟翻了个身又睡了一会儿,意识才渐渐清醒过来, 闻到了床褥上一股熟悉的清香,缓缓睁开了眼睛,想了片刻,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这种香味。 冬日里尤为寒冷, 厚实的被子几乎是将她包裹起来了,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面。 不过她一向不会睡得如此夸张,定是有人帮她盖上的。 辜烟伸手将被子拉下来, 视野里瞬间明亮了许多,吸了些冰冷的空气, 感觉清醒了不少,身体也没有昨日那般难受了。 她四处打量了一下,房间陈列之物虽少却都价值不菲,并不像是客栈,倒像是某位大人的房间。 辜烟还没想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见外面突然有人敲了敲门,问道:“姑娘醒了吗?” 只听见是一道男子的声音,辜烟当即下了床穿好衣服这才走过去开门。 推开门发现是将士,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道:“您叫我有何事?” 对方笑了笑,道:“姑娘昨夜睡得好吗?” “……嗯。”辜烟迟疑了片刻,随后又道:“只是……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那将士道:“姑娘病情太严重了,昨夜是陆大人救了你,流民中发现疑似瘟疫的病,其他人已经到山上隔离了,姑娘也该去了。” 辜烟虽还有今日陆大人床榻上醒来一事没弄清楚,但也没有再过问,只是轻应了一声便随他走了。 山上人烟稀少,隔离处设在山上是最为方便的,那将士领着她走了许久,最后终于在一处地方停下来。 房屋四周防守森严,那将士同防守之人打过招呼,见她进去后便转身走了。 辜烟走进去只见里面有几间小房间,每间房都住了几个人。 她环视了一圈,房间里面的人一见到她就一副惊恐的表情,正觉得奇怪,走到最后一间房,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叫了一声。 第67章 “兰娘。” 兰娘听见声音扭头一看到她也是一副惊愕的神情,辜烟刚想问怎么回事,只听见坐在房间里面的其他人看着她忽然大声叫道:“啊啊啊——诈尸了!” “……” 辜烟正疑惑着自己什么时候死了,只觉得喉咙莫名有些痒,咳了几声,里面的人见状全都抬手捂住鼻子后退了一些。 这次她可算是明白了一些,这些人分明是觉得她得的是瘟疫。 但她心里明白,她不过就是受了凉。 兰娘见她站在门外,表情一脸为难:“辜烟姑娘……我还有孩子,他还这么小,我不想他出事……能不能不要住在这里。” 辜烟无声地叹了口气,想着,也罢,不同她们待在一块也安全些。 她没说什么只是拿了一床被褥,又拿了一些干草便在外面垫了一下,打算先这样将就几天。 — 陆承白日里一直忙碌,好不容易歇了一会儿终于可以回去看到辜烟了,心情大好,都没察觉自己走路步伐快得生风。 一路上想着今夜自己该睡在哪里,昨夜桌旁睡了一晚,今早醒来脖子右边便有些不舒服,今夜是不是应当换个方向睡? 不知道她病情有没有好一些,那大夫开的药今日还没喝,昨天夜里喂她时便一直皱着眉不愿喝,也想不出法子,折磨了他许久,方才想起来便从街上买了些蜜饯回来,她应当是欢喜的。 他欣喜的推开门,下一秒神情一僵,只见房间里面空空如也,一个人影都没有。 陆承站在门口怔愣着看着那床榻,一瞬便失落的垂下头,站着直到攥着蜜饯的手发凉了才慢慢缓过神来。 他差点忘了,他们之间有那么深的隔阂。 陆承几步走进房,摸了一下床上的温度,是冰冷的,显然人已经走了许久。 无论是有人告知也好,或是她自己醒来也好,她最后还是会离开的。 虽然他知道留不住她,但还是会舍不得,也没想过会这么快。 陆承一向不喜欢自我消耗,随后出了房间,却刚好撞见一个将士走过来,行礼报告道:“陆大人,陛下马上就要到达阰城了!” 他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即刻道:“准备迎接陛下。” 先帝丧仪还未完成,如今匆匆从京城赶回来,定是安恒马上要到达阰城,要准备支援了。 陆承走回军营,等了一会儿,只见不远处一道颀长,穿着盔甲的身影骑马向他过来。 直到对方慢慢走近,足够看清双方的距离,陆承恭敬的行了一礼:“参见陛下。” 安扬走近后从马上下来,正色道:“陆大人不必多礼。” 陆承便收回了手站直,随后安扬又道:“皇兄此时已经到了澧州,预计今夜便能到阰城附近,我们此时便要准备出发了。” 陆承点了一下头:“诸事完备,只差陛下一声令下。” “好。”安扬重新坐回马上,随后陆承也坐上了马,只听见对方郑重大声道:“众将士,即刻启程,准备迎战!” — 深夜。 沈春接到命令已经同解盛带兵埋伏在了去往阰城的必经之地。 安恒一行人绕小路逃跑,叶知声并不熟悉大安领域,再加上被萧琛刺了中了肩膀,从而没有赶上他们。 此次也是关键的一战,若是不成功,日后想要灭掉大安怕是更难了。 沈春同解盛埋伏在林子里,只见一旁的人比以往话都要少一些,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轻声问道:“……你今日沉默得像是换了个人,是有什么心事吗?” “……” 解盛揉了揉太阳穴,道:“……有点头痛。” 沈春忽然想起来昨夜将他一脚踹在湖里的事,心里突然有些过意不去,便伸手过去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刚放上去碰了一下,对方反应却极大,原本半蹲着的人,一下身体弹出去一米远。 沈春见状嘴角抽了抽,表情十分无语:“……都是大男人摸一下怎么了?赶紧回来,别打草惊蛇。” “……” 解盛重新蹲了回去。 沉默了一会儿,沈春平静道:“你好像有些发热啊。” 第38章 叁拾捌 夜里寒风萧瑟, 安恒从浦关骑马行到澧州昼夜不停食不饱腹,从澧州出发时已经精疲力尽了。 褚和一直跟在他身边,从浦关离开后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再也没提到过萧琛,安恒每次闲下来的时候都会想到萧琛, 然后就这么干坐着消沉许久, 意识一直拉不回来。 他怕控制不住自己堕落下去,所以尽量让自己一天到晚的忙碌, 片刻也不敢歇, 就连休息的时候,都要不停的自我催眠才能睡着。 景国过了浦关如今更是一路无阻, 所到之处民不聊生,按照双方的速度, 他们几个时辰后便可以赶到澧州了。 按照安扬寄给他的信中的信息, 先前攻入阰城未果的那群敌军会在路上设伏,但具体位置并不知晓, 他需要谨慎一些,等到安扬他们的支援,否则很可能全军覆灭。 而从澧州到阰城只有一条路, 可以设伏之处太多,实在是难推断,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68章 以防万一,安恒吩咐所有人卸掉盔甲都换上了与百姓无异的粗布麻衣, 收拾了一下东西便骑马往阰城的方向赶去。 越是偏僻的地方越容易设伏,一行人走了一会儿,便要进入一段崎岖又长的山路了。 若是山坡林中有人埋伏, 他们贸然这么骑马过去定然会中计,如若不过去, 后面的景国军队便会追上来。 “殿下,我们该怎么办?”褚和见安恒停下马,坐在马上思索良久,担忧的问道。 安恒皱眉道:“当下只有将所有人分成两部分,一前一后走。” 褚和闻言当即道:“那我便带领一些人先走,去前方探探路,如是有危险也好保护殿下。” “殿下若是听到异常的马鸣声,便是有情况,要多加小心。” 安恒点了点头。 褚和带着人刚准备离开,却忽然瞧见了不远处气势汹汹的来了十几人。 夜里太黑看不清对方,两人当即警惕起来。 还未看清几人,只听见对面传来一道尖锐难听的男人的声音。 “几位要过山路,可曾问过我门大哥答不答应!” 安恒闻言心中明显松了一口气,却没有完全松懈,他起初还担心是敌军,原来是山匪。 他才出征这么些日子,大安便如此乱了? 想着,安恒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想法。 过了一会儿,见这边没有一点动静,对面另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还愣着干什么,听不懂啊?!过这条路,得交钱!拿些钱财给我们大哥,便放你们过去了。” 安恒冷静的开口:“若是没有钱偏要过又如何?” “那便看你有没有这个命了!”又是一道陌生的恶狠狠的声音。 褚和闻言轻笑了一声,虽说两边人数相当,但是打了十几年的仗对付一群山贼还是绰绰有余的。 见对方迫不及待杀气腾腾的冲过来,褚和跃跃欲试,只听见安恒轻声道:“别把他们杀了,留着还有用。” “知道了。”褚和应了一声,随即听着人冲过去,轻轻松松没一会儿便把几个壮汉解决了。 安恒在一旁没有动手,见那几个山匪被打被踹的趴在地上求饶慢慢走了过去。 “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们吧,我们保证再也不干坏事了!”几个山匪怕死连忙求饶道。 安恒神情淡然道:“先起来,我不会杀了你们,只需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 “多些大人饶命!”在安恒面前的那个山匪爬起来连忙道。 旁边的人跟着附和起来:“多谢大人!” 等所有人都从地上爬起来以后,安恒吩咐道:“我要你们骑马从这里一路到阰城去。” 他们听了这个要求面面相觑,随后还是照做了。 褚和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后感慨道:“殿下,这还是您第一次没有说话算话。” 安恒淡淡道:“怎么没有说话算话?方才说的是我不会杀他们,待会儿杀他们的又不是我。” “……” 他们与山匪差半里是最安全的距离,还能够直到敌军的位置。 “走吧。”安恒上了马,看着前面的山路,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又道:“我们该出发了。” — 另一边。 沈春同解盛埋伏着只听见山坡下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马蹄声。 “沈将军,有情况。” 解盛强撑着自己打起几分精神来,闻声看过去,只见黑夜中那群人看不清,轻声道:“能够确定是安恒他们吗?不然会打草惊蛇。” “不确定。”沈春迟疑了一瞬,随即道:“夜里看不清是常事,这是最后的机会,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更何况他们走到这里已经没有退路了。” 解盛觉得有些道理便没有反驳了,只听沈春冷冷的吩咐道:“放箭。” 话音刚落,那箭齐唰唰地向山路上那群人射过去。 那群人顿时吓得慌乱的四处逃窜,还没跑多远便全都被射死了。 其中一人躲过了许多箭,却没想到一箭忽然射中了马,马疼的嘶喊一声,然后发疯般的向前加速,前面要转弯,没拉住从山上掉下去了。 见所有人都死了,沈春吩咐扭头对一个将士吩咐道:“下去看看是不是安恒他们。” 倏然有一个士兵对解盛说了一句什么,解盛随即道:“等等,我们的人说有另一群人进入了山路,就在离这半里的距离。” 沈春预料到了什么,随即吩咐解盛道:“这应当是安恒他们,我们兵分两路前后夹击,你去前面,我到后面去。” “好。” — 安恒一群人听见前面的声音惊得连忙停下了马,焦急的扭头低声道:“速速将敌军的具体位置给安扬他们送信过去!” “是。”褚和派人写好了位置,随后放在信鸽爪子上放它飞走。 幸好方才便找来信鸽。 放了信鸽没多久,只看见前面来了一群军队,褚和往后看去,发现一个女子领兵站在他们身后,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皱眉道:“殿下,我们被包围了!” 他们人寡实在难以敌众。 第69章 但若是最后死在了这里,他会十分不甘心。 萧琛不能白白牺牲! 安恒郑重道:“实在没法的话,只能硬碰硬了!” 褚和衡量了一下前后难易程度,随后道:“那臣解决前面的,殿下解决后面的。” 安恒还没说什么褚和便冲出去了。 沈春穿着甲胄坐在马上,冷冷的看着安恒他们,想着,这便是她憎恶大安的原因。 大安人轻视女子是刻在骨子里的,别人轻视也就算了,连她们也轻视自己,真是蠢得无药可救。 当初两国大战,他们一家人一路流浪,最后粮食所剩无几,她父亲觉得她母亲和她没有用,便带着她弟弟跑了,母亲在逃亡中途染病死了,她最后便去了景国。 景国灭大安的计划中,她是几个里面最为坚定的拥护者,让景国来拯救大安这种已经无药可救的,落后的文明吧。 她一瞬便回过神,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又想着。 可惜那属下选错了人,两人中她才是更危险的那一个。 待会便悔恨的抱着你们殿下的尸体哭吧。 沈春握紧手中的长戟,另一只手牵着马绳,骑马朝他冲过去,狠声道:“给我杀!” — 褚和和解盛交战明显处于劣势,解盛步步紧逼,却在将要把他逼到山路边上掉下去时脑中倏然发晕,感觉天旋地转。 褚和见事情还有转机,当即抓住对方已经逼近到他喉咙的长戟,使劲猛地推过去撞倒岩壁上,随后又同朝他冲过来的士兵们打起来。 萧琛最后派来护送安恒回来的将士都是属于军营中拔尖的,一个解决三个不成问题,以至于能撑到现在。 沈春虽是一个女子,但是手劲浑身力气施展起来却丝毫不属于一个男子,因为常年在战场上身手十分好,两人短时间内能够不相上下,但是时间一长,安恒同她交战还是有些吃力的。 安恒本来一路过来本就已经十分疲惫了,如今又同她交手了许久,渐渐有些支撑不住,只见沈春的注意力一瞬望向前面。 应当是前面的战况不好。 安恒趁机进攻,朝着她刺过去,按常理是能够成功的,却不想还是被她躲了过去。 他怔愣一瞬,她身手如此敏捷,明显还没完全施展开。 “驾!” 只听见一阵马蹄声,震得地面都在抖,是从阰城那边传来的。 应当是安扬他们到了。 看着远处林中的火光越来越近,领军骑马过来的两道身影也越来越清晰,沈春视线在那个戴面具的人身上停留了几秒,却也来不及多想,随后脸色一瞬苍白。 现在人寡难以敌众的是他们了。 沈春退了几步,周围的将士立即将安恒包围起来,刚准备走随后看到不远处已经昏倒的解盛皱起了眉头。 蠢货。 安恒处理完周围的几个将士,顺道帮褚和解决了,随后便朝安扬那边走过去。 “陛下。”安恒看见安扬弯腰行礼。 安扬闻言垂眸看着他身子一僵,有些不适应,从马上跳下来。 不知为何会有种偷了人什么东西的心虚感。 “皇兄不必多礼。” 见陆承也从马上跳下来,安恒看向他,疑惑道:“敢问这位大人是?” 陆承还未出声,安扬注意到外人还在,便道:“回去再说。” “叶知声他们应当马上快过来了,我们先回阰城。”安恒认真道。 陆承垂眸看着在地上昏迷的解盛,道:“把这人也带回去。” 对面沈春带着几个将士已经转身撤了。 “萧将军没回来吗?”安扬见他精神一直提不起来,想起来什么问道。 “他为了掩护我,牺牲了……”安恒闻言喉咙一哽,想到那日的场景,垂眸低落道。 “……他生来就是属于战场的,我终是没法将他带回来。” — 解盛如今已经在对方手里了,之后的计划只会越来越难,就算叶知声来了又如何,他们如今的胜算也少了许多。 沈春行了一段路,到林中歇了下来,拿着酒落寞的喝起来,随行的人就默默地坐在一边。 不知喝了多久,只觉得浑身开始有些冷,明明在喝酒,可为什么越喝越冷? 她酒量一向很好,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响起林中的马蹄声,便知道叶知声过来了。 只见为首之人从马上跳下来,黑影离她越来越近,最后站在了她面前,沉默着没有说话。 沈春将手中的酒一扔,从地上站起来,一把扯住了对方的领口处盔甲,皱眉大声吼道:“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为什么他们总是能够及时赶到,而我们总是在失败!为什么?!” 夜里太黑,根本看不清对方脸上的情绪,叶知声沉默一瞬,道:“……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天意?!还是第一次从你口中听到这个字,你自己信吗?!”沈春一把松开了他,直视着他,语气里满是怒火:“我们原来有四个人,现在宴稍死了,解盛被抓,如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而大安有那么多人,我们还有希望吗?” 第70章 “有的。”叶知声思考了一瞬,平静道。 四下十分安静,声音显得十分清晰且沉重。 “你知道的,任务若是不成功,即使王饶过了我,我也不会再活着。” — 天亮的时候一群人才赶回阰城,阰城不可一日无守,安扬同陆承守着阰城先让安恒去休息了,解盛被押入了牢房。 景国很有可能会再次攻过来,安扬同陆承在房中商议接下来的策略,忽然听到士兵着急忙慌喊道:“陛下,陆大人,不好了,今日染病百姓增多,医馆里面都被人挤满了。” “染病?”安扬皱眉看向陆承,正色道:“我不在这几日发生了何事?” “阰城郊外出现了几个病死的尸体,查不出病因,应当是瘟疫,已经将他们关起来隔离了,不曾想这病情如此严重。”陆承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陛下龙体要紧,臣下去看看。”陆承随后起身,同那个将士出去了。 那将士在前面引路,陆承带着人走过去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街道上的流民十分多,而且医馆大多都关门了,少数几家没关的挤满了人。 他还没走过去就能清晰的听见里面的争执声。 “是我们先来的,凭什么先给他治病?!” “大夫,这药钱能不能再便宜一点啊?” 那大夫不耐烦的道:“买不起就别买,别耽误我接待后面的病人!” “就是啊!” 药管里是此起彼伏的抱怨声。 陆承淡然的扫了一眼店里,扭头看向一旁的人,道:“大夫开的那药能把病治好吗?” 将士摇了摇头,道:“我看先前买的人也没好……” 陆承神情没什么变化,平静道:“先把这些人全都关起来观察几天,不服管教的另外惩治,至于那大夫如果半个月内做不出什么缓解病情的药出来,依照律法处置,近期让百姓们先别出门,避免传染进一步加重。” “是!”身后的将士回复道。 — 辜烟是被尖叫声吵醒的,由于睡在干草上,还是有些不适,一晚上没睡好就睡得晚了些。 不过身体还是恢复了些,从地上坐起来的时候只看见兰娘同几个妇女惊慌的从房间里面跑出来了,看到她后又躲在了离她远的一边。 “发生了何事?”辜烟叠好被子,看着几人平静的问道。 “房间里面今天又死人了!”兰娘抱着孩子着急道。 辜烟叹了口气,随后通知了外面看守的人将尸体抬了出去。 其他房间里的人纷纷出来,看到尸体被抬出去也吓得脸色惨白,几个妇女已经魂不守舍的蹲在墙角。 “今日是她,明日又是谁?!” “再待在这里,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不行我们得出去!” 一群人吵吵闹闹的声音越来越大,人群中忽然有人带头朝门口冲过去,一旁的人被怂恿了也跟了过去,之后便到门口挤着闹着要出去,最后还是被守在外面的将士制服。 兰娘抱着孩子不便出去,看着一旁冷冷静静默不作声的辜烟,忽然想到了什么,迟疑问道:“辜烟姑娘……我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冒昧,但是你染病这么久,怎么……没事啊?” 辜烟解释道:“我没有得瘟疫,只是那天受了凉感冒了而已。” 兰娘愧疚道:“我先前不信任你确实是我的错,可我也是为了孩子,其实我好像也感染了,身体有些撑不住,若我哪天要是没了,我的孩子还请你帮我照顾好……” 辜烟看着她沉默着,怎么说对方也救她过一次,她其实从来怪过对方。 这种疟疾几天就能死人,说不怕是假的,但其实从那日知道罗芸死了的那一刻起,她已经对生活没有什么期待了,或许也是一种解脱的方式吧。 辜烟攥着袖子,顿了半晌,道:“……若是我能活着出去的话。” 兰娘知道她这是答应了,激动得刚想起身过去找她,却想到自己可能感染了最后还是没有过去。 没一会儿,只见外面有人端了药进来,高兴道:“这是陛下送来的中药,缓解病情的,每人都有,大家伙一定不要过于担心了,这病一定会治好的!” 辜烟端着那个药,喝了一口,味道很苦,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只是忽然想起来许多年以前,大安也发过一次大型的瘟疫,死了好多人,这隔离所就是那个时候建的。 还是在书上看到的有关的记载,还提到了解决的法子,不过书也没带过来,草药也没有,她也没法子。 若是医书能找到的话,说不定能试一试。 — 直到到了下午安恒一些人才起来,陆承已经困得不行了,回到房间才想起来辜烟离开的事,又走到安扬房中敲了敲门,听见里面有人回应,也没有进去,只是道:“今日城中太乱,让你的人把她看紧一些,别再出现上次的事。” 山上人流少,是最安全的,他如今满城跑过了,身上多少沾了些不干净的东西,不想因为见面而让辜烟受牵连。 安扬闻言顿了一下,道:“放心吧,她没事。” 第71章 今日将士已经将前几日的事情尽数告知与他,自然也知道辜烟的事,只是不想他为了一个女人而分太多的心。 女人能有权益重要吗?如果为了一个女人搞砸这一切,这实在是不值当。 陆承听见他亲口确定了,便也没有过多怀疑,他前脚刚走,房间里才安静了一会儿,后脚安恒就来了。 安恒敲过门后便进房了,刚要开口便被安扬拦住了。 “皇兄还是先别叫我陛下,总觉得听起来颇为奇怪。”安扬认真道。 安恒见他这幅神情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抢了这原本属于我的皇位,对不起我?” 安扬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安恒继续道:“放心吧,我从未怨过你,我本就不愿坐上这皇位,只想当一只自由自在的鹊儿,萧琛走了之后,我就更不愿了,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我过来也是为了说通这些,怕你我之间生出嫌隙。” 安扬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他一直都知道安恒同萧琛的感情,只是之前一直都不能接受,如今看来他自己都能坐上皇位,倒也没什么事不能接受的了。 安扬郑重道:“皇兄是大安的功臣,我与皇兄怎会生出嫌隙,萧将军是为大安牺牲的,功不可没,朕一定会牢记在心,并且将他的事迹记载到史册,若是这战争结束了,您想做些什么?朕都会满足你!” 安恒听见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随后垂眸轻声道:“我死后能不能将我的尸体埋到他家族陵墓去?” 安扬闻言一瞬震惊的瞳孔放大:“……你怎么能葬进萧将军家的陵墓,更何况——” “更何况我是个男人是吧?”安恒惨笑了笑,他知道安扬没说出来是顾及到他的感受,可如今他也没什么在乎的了。 “我不怕别人在我死后议论我,我只想离他近点。” 他以前从来都是以太子的身份活着,不敢对萧琛有半点妄想,所以他们才一直扭扭捏捏又小心翼翼的保持着关系。 如今他只想顺从自己的意愿活一次。 安扬见他这幅落寞的丢了魂的模样,忍不住安慰道:“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皇兄不要如此悲观嘛,才年纪轻轻的就开始想着死了。” 安恒闻言只是笑了笑,视线看向窗外,声音一瞬哑了。 “可是越好的日子我就越想他……” 第39章 叁拾玖 几日后, 阰城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连将士也接连开始染病,已经明显有些控制不住了,很快或许会传染到其他地方去。 景国还未撤军, 很可能会再次攻打阰城, 安扬同安恒在房间内商讨策略,陆承随后便走进房内:“阰城的药材不够用了, 很可能无法供应到所有的病人。” 顿了一瞬, 又想起什么,道:“解盛也发病了, 病症相同,敌军中应当也有不少人感染了此病。” 安恒闻言抬头看到他怔愣一瞬, 虽是前几日陆承已经告知了他自己的真实身份, 但他还是有些不适应。 安扬闻言想了片刻,道:“……将药优先给将士们, 百姓那边再想办法。” 国不可一日无兵,不然最后什么都保不住。 “给牢房中的解盛也送一些药去?”陆承想着日后这人兴许还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为何要给敌国人送药?!”安恒还是头一次脸色肉眼可见的骤冷,抬眸盯着陆承, 道:“你们对我们有过仁慈吗?” 萧琛是被叶知声杀害的,如今尸骨还在浦关躺了半个月不到,如今就要让他忘记旧恨了吗?! 陆承没想到他反应如此大,暂先无视了安恒对他的敌意, 平静解释道:“……我没觉得此事不妥,这或许也是最后解决两国矛盾的契机,但若不这么做也是可以的。” 只是大安主动救助敌国将领, 和大安以后要挟景国停止战争这两者,会让两国缓和时间受到影响而已。 安扬介于安恒的情绪还未平静, 沉默了良久,随后道:“……此事先按陆承的执行。” 陆承听到安扬下的决断直到两人应当还要争辩一会儿便退下了,走到大街上只见大部分百姓都已经关门了,只有少数的百姓还在街上游荡。 陆承刚将命令吩咐下去,只见不远处十几人围着商讨着什么,便走去看看。 走进时,只听见一个人悄悄道:“放心吧,这做这药丸的药材可是跑遍大安所有的寺庙得了神的保佑的,包治百病,你家那儿子铁定能好!” “隔壁李家也买了,全家撑到现在都没事。” 这人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只见那买药之人看着他脸色骤变,还以为对方反悔了,刚想再多劝几句,下一瞬右肩倏然被一只手用力的按住了,站在他身后之人慢条斯理道:“……在这卖假药?” 连御医都没法做出治着病的药,他怎么能做出来? 这人瞬间浑身一僵,干笑道:“……没呢,陆大人看错了吧?” 刚想趁机将药藏起来,哪只下一秒却被人钳住了那只手,手心的那颗黑色药丸顺势掉在了地上。 “这药丸是怎么做的?卖给了多少人?”陆承厉声道。 第72章 “……就是一些普通的药丸,也就卖给了十几个人……”那人吓得脸色发白,吞吞吐吐道。 周围的几个人刚准备趁乱跑掉,却被周围的士兵挡住了去路。 陆承吩咐道:“谎报发病情况,将这些人一律押入牢房,挨家挨户重新盘查染病人数。” 将士们听命又重新全部排查了一遍,发现比上次又多了一倍的人。 感染的人数之后只会越来越多。 他还在想着应当做些什么时,只见安扬忽然出现在视线里,正色道:“陆大人先去休息一会儿,此事朕来想办法解决。” 陆承点了点头,离开碰巧去处理了一些其他的事,回去时只听见几个将士道:“陛下为了控制病情,方才下令要将山上的隔离所烧了,如今应当已经派人去了,里面的人真倒霉啊。” “小声些,在背后议论圣上,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到,倒霉的就是我们几个了。” — 隔离所里染病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每天都有从外面被关进来的百姓,焦虑恐慌也越来越多。 辜烟昨夜便断断续续的没睡好,今早一醒来便觉得大事不妙了,她本来已经好了许多的身体,感觉一瞬又回到了生病那日。 应当有很大概率是感染了。 今日的药没有如往常一般到来,所有人正在焦急的等待着,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只见平时分药的那些人终于出现了,不过这次进来时手中并没有药,而是没人都拿着一个火把。 众人正疑惑他要做什么时,只见为首之人将手中那火把往干草上一扔过去,房屋瞬间燃起熊熊大火,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陛下是不想治了,想烧死我们!!” “大家齐心协力赶紧灭火!不然我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 见生命受到威胁了,所有人纷纷开始灭火,疯狂的用脚去踩,然而作用却微乎其微,其余一些力气大的男人跟那群人打起来了,咬牙道:“你想放火烧死我们,那你们也别想活了!” 房间里浓烟滚滚,辜烟被呛得流眼泪,呼吸不畅,只是尽力的去灭火。 她真的没想到安扬能做到这个地步。 虽然自古以来遇到瘟疫,每个朝代的做法大致相同,只是没想到她最后竟不是死于瘟疫而死于火灾。 火势越来越大,连门口也被火挡住了,不少人已经昏倒了,剩余人都精疲力尽的缩在角落里,已经呼吸都成问题了,更不用说去灭火。 “咳咳……咳……” 辜烟只觉得周围被大火困住了,脑子缺氧嗡嗡发晕,眼前倏然一黑,倒在地上没了意识。 — 辜烟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脑子还十分昏沉,却能够迷迷糊糊听见一道格外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好像离她很远,语气极差且带着很重的怒意,似是在训人。 视野渐渐清晰起来,她环视了一圈,发现这里好像就是上次那个房间。 难道……又是那个陆大人救了她? 她正不解的想了片刻,思绪瞬间被屋外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抬眼看过去,只见门口站着一矮一高两道身影。 “若非我今日早些回来刚好撞见,你守在这等她醒来又要胡说些什么?说我方才同陛下产生争执打起来了,或是将要烧死的流民放出来了?!”那人声音极冷的逼问着。 辜烟听见这声音身子一怔,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脑中思绪混乱。 ……这分明是裴续的声音,可他不是死了吗? 她一瞬觉得喉咙有些痒,不可控的捂嘴咳了起来。 差点忘了她已经感染了,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只会传染给更多的人。 陆承沉冷着脸嘴边的话还没说完,只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心里的怒火顿时全熄了,不耐烦的将人赶走,担忧的转身推门便进了房间。 辜烟原本已经清醒的差不多了,只见门口那道不太清晰黑影忽然靠近,房间里响起“吱呀”一声,不知为何神经紧绷的下意识又闭了上眼睛。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床边停下来。 只觉得对方的气息压下来越来越近,倏然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放在了她额头上。 辜烟被冰得一个激灵,条件反射的睁开眼后退了一些,身体打了一个冷颤。 陆承俯身抬手想要碰一下她的额头,看看体温降下一些没,只见眼前之人倏然睁眼,那双有些茫然的眼睛直直看着他,怔愣一瞬。 “……” 陆承回过神几乎是瞬间便把手抽了回来,耳根绯红,神情有些别扭,眼神不自然的别处,沉默了半晌,才自责道。 “……抱歉,我方才,只是想看你有没有好些。” 辜烟想起自己有病在身,将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只露出来一双眼睛,打量着对方。 虽然他带着面具,但是他的声音,他的气息让她可以无比确定。 “裴续。” 那人闻言动作一僵。 见到他的反应,辜烟心中便已经有了结果,继续轻声道。 “我虽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何事,但还是很感激你救了我两次,如今我已经染病了,你还是别在此处过多停留为好……” 第73章 她又斟酌了一下说出口的话,觉得这本就是他的房间,叫他出去好像不太好,迟疑片刻便又道:“……还是我离开吧。” “你不用离开。”陆承见她将要掀起被褥从床上起来,连忙弯腰过去重新压好被褥,轻声安抚道:“我走。” 辜烟望着他一愣,重新裹好被子,轻嗯一声,随后道:“多谢,那我只借住一日,明日便走……” 她想回去看一看那本书,说不定有解决办法,只是今日身体实在是乏力,头还晕的厉害。 陆承垂眸低声道:“……一定要走吗?” 已经两次了,两次差点就没命了,他不想再有第三次。 他那双幽深的眸子沉沉地望着她:“你想回去做什么?我陪你去怎么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辜烟总觉得他的目光带着似有似无的侵略性,低声抗拒道:“……你别乱来。” 陆承抬手将脸上的面具摘下,那张熟悉好看的脸庞出现在视线里,眼底的意图更加的明显,俯身更靠近了一些,声音低沉却又认真。 “……怎样才叫乱来?” 第40章 肆拾 那人单手撑在她枕头旁, 扎起来的青丝从背上滑落,嘴角有些红肿带着血丝,很明显是同人动手留下的。 辜烟想起方才的话怔愣一瞬,随后又拧起眉, 神情严肃起来:“……别拿你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得了这个病真的会死的。” 对方闻言望着她的目光一瞬落寞下来:“你在乎的人已经不在了,所以最后染病走了也无所谓对吗?” “……” 辜烟被戳穿了心思一噎, 怔怔的看着他没有开口。 陆承垂下乌黑的长睫, 心中某种异样的情绪越发的强烈。 那他呢? 他一瞬失神的低声喃喃道:“你知不知道……我也是这样。” 辜烟只听见他自言自语说了些什么,虽然没听清, 但是能够察觉到对方情绪很低落,刚要劝他离开, 下一瞬却被他打断了。 陆承沉默了一瞬, 倏然又问道:“……你当初听到我会死的时候,有没有感到一点难过?” 辜烟听到这个问题有些懵,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回想起那夜的情景,心脏顿时变得沉甸甸, 五味成杂。 “……” “不清楚吗?” 陆承见她迟疑的神情猜到了几分,一点点逼近,垂眸恍惚了一瞬,嗓音暗哑道:“我很早开始就已经不清楚了……” 辜烟怔怔的看着他, 那一瞬只见对方倏然欺身压下来,那双漆眸眸色渐深,视线下移直勾勾盯紧着她的唇, 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便低头覆了上去。 感受嘴唇倏然贴上来一个冰凉柔软的事物,辜烟惊得瞳孔猛地放大, 感觉原先沉甸甸的心脏那一瞬便空了,还好像差点跳出去,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两人气息缠绵,亲了片刻,对方的呼吸声变得急促了些。 辜烟回过神下意识的抬手想要将他推开,还未动手对方却先一步松开了。 两人松开时都脸色涨红,但陆承神情却比她淡定许多。 陆承仍是垂眸直直盯着她的唇,那目光过于炽热,还相亲心思全写在脸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克制住抬眸看她,气息有些乱,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胸腔里心脏砰砰直跳,嗓音难耐的沙哑起来。 “……方才我亲你时,你是什么感觉。” 要是他还不主动一些,她到底要何时才能开窍啊…… 辜烟被他亲得思绪有些混乱,反应有些迟钝,缓了一会儿,只听见他继续道。 “讨厌这种感觉吗?” 辜烟怔怔的看着他仍是没开口。 “说不出来?”陆承视线又移下去,喉结不可控的滚了滚:“要不要再试一次?” 辜烟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吓得连忙后退了一些,喉咙处突然一阵痒意,捂着嘴咳了几声,没好气道:“……这下你也要感染了。” “我也不需要什么孤零零索然无味的生活,所以,别留下我一个人。”陆承神情格外认真的看着她,顿了一瞬,又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辜烟能够猜到他在说什么,只是她一向不善于应付感情这种事情,她能感受到自己并不讨厌,但发生的太突然了,下意识地只想逃避,拼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 “抱歉……” 话音刚落,只听见外面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陆大人。” 是安恒的声音。 “先好好休息。”陆承暗自叹了口气。 都等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他无奈的轻声嘱咐完床上的人,重新拉好了凌乱的被子帮她盖好才去开门。 鉴于他有可能会感染的情况,陆承出门时便离安恒站远了一些。 安恒在他出门时便看到了躺床上的人,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番,随后轻笑一声:“……你们和好了?” 陆承停顿了一瞬:“……没有。” 安恒视线停在他嘴角片刻,随即意味深长道:“嘴都亲烂了还没和好?” “……” 陆承回想方才的事红了耳根,知道对方在说他嘴角有些红肿的事,解释道:“……这是陛下揍的。” 第74章 安恒今日两人打起来那场景就有些忍俊不禁,没一个敢上去劝的,安扬的脾气也是暴躁得很,现在还在气头上。 陆承正色道:“殿下过来可是有何事?” 安恒道:“景军近日没有一点动静,实在是有些不对劲,方才侦查的人来报,说是敌军那边也染了病,在大安的领域又孤立无援,现在病情比我们严重得多,陛下的意思是,我们受了这么多次攻击,这次可以主动出击一次。” “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陆承重新带好面具:“如果陛下不嫌弃我会传染瘟疫给他的话,我倒是可以一同去。” 安恒松了口气,道:“敌军本就已经染病,陛下既然已经决定要去,就不会再担心这些了。” “岂有臣受罪,君王安然无恙的道理?” 安恒道:“这是他的原话,还有今日救解盛一事,我向你赔罪,既然目的一致,我们之间本不应当有嫌隙。” 陆承道:“无事。” 他也不是事事都放在心上。 — 等两人下去,只见安扬已经早早的坐在马上等他们了。 陆承走过去时只见安扬也戴了一副面具,周围几个将士小声的议论着。 “陛下怎么今日也戴面具了?” “而且今日还是一个人来的……” 陆承听着掀起眼皮看去,只见安扬那面具恰好将他揍得几处全都遮住了,心想。 他也只有第一拳气上头施了点狠劲,没想到这陛下还挺要面子。 随后两人上了马,安扬便下令出发了。 三个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直到到了敌军附近,行军速度才放慢下来。 行到了一定的距离,安扬停下来,随后派了一行人去前方侦查,确定敌军的情况。 兴许是四周太过于安静了,陆承心中隐隐有些了不安。 等了一会儿,只见侦查的那群人回来了,慌慌张张的回来禀报:“陛……陛下,景国的军队不见了!明明一个时辰前还在!” 安扬顿时皱起眉头,一时间理不清思绪。 一群染病的人能跑到哪去?! “不会消息有诈,我们中计了吧?”安恒思索了许久,倏然开口道。 安扬迟疑了一瞬,又垂眸看向汇报的士兵:“……确定没人?” 那将士连忙道:“一群人怎么会看不到,属下们都仔仔细细的看了,是真的没人。” 安扬闻言随后抬手道:“那便回去再议,阰城无守,别再外面耽搁太久。” “是——”那将士话还没说完,只听见陆承突然开口道:“陛下等等。” 他说怎么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一旁的两人都看向他,安恒先出声:“陆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陆承也没有卖关子,言简意赅:“敌军应当就在前面,从来没有离开过。” “你怎么知道?”安扬不解的看向他道。 陆承解释道:“敌军若是中途跑了,我们不可能不知道,再者,解盛感染了,他们应当也是,所以也跑不动。” “最后——”他想到了什么,继续道:“我先前在景国也利用对方担心有诈的心理躲过一劫。” “……说了这么多,重点在这吧?”安扬一副看穿他的模样。 安恒当即道:“那便过去看看吧。” 安扬随后便领着队伍过去,前面是一个十分大的林子,天已经黑了许多,一眼看去一个人也没有。 “我记得这附近有个湖,会不会是在那里?”安扬道。 他前些年满大安的到处跑,大安本来也不大,跑老跑去也就几处地方,哪里有些什么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等陆承和安恒回复,当即又道:“过去看看。” 林子里面十分安静,一群人还没靠近只见倏然几道身影从空中落下来,朝他们刺过来。 三人瞬间从马上翻身而下,陆承刚准备出手,看清眼前之人后又怔愣一瞬,对方的短刀刺过他的侧脸,面具瞬间松了,从空中掉在了地上。 他一直没有对女子出手的习惯。 “宴稍?!”沈春看清了他的脸后瞳孔倏然一缩,下一瞬落地时没留心脚歪了一下,差点摔下去却被人扶住了手臂。 “你还活着?!为什么要帮大安?!你个叛徒!!”她回过神,立即双眼含恨的看着他,下一瞬便拿起短刀朝他胸口刺过去。 沈春的虽是个女子,但她常年握兵器,力气不必一个男人小,尤其是现在发了狠的想要杀了他。 陆承颇为费力的才夺过她手中的短刀一扔,冷声道:“沈春!你冷静一点!” 沈春的目光一直盯到短刀掉在地上的那一刻,她愣了一瞬随后低下头,天色昏暗看不清脸上的情绪,沉默了片刻,冷哼了一声。 大安的将士很多,解决掉景国军队根本不费力,只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真的解决掉他们,进而攻向景国,而是为后面缓和两国关系做准备。 陆承见她已经冷静下来了,想让她坐在地上歇一会儿,刚抬手过去想要扶住她得肩膀。 下一瞬,一滴鲜血毫无预兆的滴在了他的手心。 第75章 第41章 肆拾壹 陆承一瞬想到了什么, 随后将抓着她的胳膊的手果断一松,看着她整个人顿时失力的跪坐到地上,面色冷淡道:“想咬舌自尽随你,但为了王的一个任务真不值得。” 他没什么闲心去救一个一心想死的人。 沈春仍是垂头, 攥紧拳头咬牙道:“……也总好过像你一般苟且偷生!” “难道为了活下来帮景王做事就不算了苟且偷生了吗?你既然早就已经这么做了, 如今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大安不会动你,王也不需要一个将死之人的忠诚, 你完全可以选择自保。” 陆承顿了一会儿, 见她仍是没什么反应,又冷冷的戳穿她:“……还是你还存着想灭掉大安的心思?” 沈春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瞬,只听见头顶又落下来一道没什么温度的声音。 “我知道你小时候受了许多伤害, ”陆承说着想到了辜烟那次从郊外回来时狼狈的模样, 停顿了片刻,又道:“可是讨厌不一定得毁灭, 也可以试着去改变,景国是如何变成今日这般的,大安便也可以。” 他话音刚落只见两个大安的将士走过来将沈春从地上扶起来带走。 陆承回头看去只见叶知声也被人架着处于昏迷的状态, 景国的士兵已经全部被俘了。 安扬坐回马鞍上,冷声下令道:“今日在场的所有将士,若谁敢将陆大人的身份泄露出去,便做好掉脑袋的准备!听到了吗?!” “听到了!”所有的将士回复道。 陆承捡起那个面具, 发现那绑绳方才已经被沈春弄断了,下一瞬目光落到了安扬的脸上,还在斟酌着怎么开口, 只见对方倏然将脸上的面具扯下来,朝他扔过去, 暴躁道。 “拿着!” 他颇为诧异地挑了一下眉,刚接过那个面具:“多谢陛下。” 只见安扬根本不等他,骑着马转身就走。 “回阰城!” 陆承带上面具骑马赶了过去。 — 回到阰城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想到辜烟可能还没用晚膳,陆承下了马刚准备去买几块糕点,又反应过来这几日为了避免病情传染,已经不允许百姓摆摊了,只是带了些饭菜过去。 想起上次的事回去的路上还提心吊胆了许久,慌张的手心冒了冷汗,走到房间门口时,隔着门看见里面亮着蜡烛,心中顿时踏实了许多,松了一口气。 他轻轻推门进去,只见辜烟从床上起来了,散着墨发坐在桌前拿着笔写着什么,又忽然一停捂着嘴咳了几声。 忽然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抬眼看过去,看清是他的那一刻怔愣一瞬,想起今日的事,又下意识躲避的低下了头,只是平静的道:“……你回来了啊。” 陆承提着饭菜走过去放在桌上,见她脸色苍白,送来的药还摆在桌上都没动过,轻声道:“……不舒服怎么下床了?药也没喝,我帮你掺一些水就不会那么苦了……” 陆承刚要起身,下一瞬辜烟抬手抓住了他手臂,轻声道:“无妨。” 陆承目光瞬间落到了她纸上,想起她方才垂眸认真的提笔写着什么。 辜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解释道:“我在记录发病症状,待会儿再喝。” “……” 陆承听着她的话一阵心疼,沉默了一瞬,又道:“……其他的事都可以依你,但现在要先吃些东西垫饱肚子。” 什么都依她? 辜烟闻言迟疑了一瞬,放下笔,便道:“那你明日便放我回去。” 陆承沉声道:“……好。” 辜烟听见他答应了,抬手将要去拿那双木筷,又想了什么,扭头看他:“……你也没吃吧?” 陆承怔愣一瞬,道:“……我吃过了。” 辜烟没有过多怀疑,饭菜还是热,吃了一口饭倏然有些恍惚,觉得现在还能同他坐在一个房间里有些奇妙。 过了一会儿,只见辜烟倏然叫了他一声。 “裴续。” 听见她的声音,一旁的人喉咙动了一下。 “……嗯?” 辜烟纠结了许久,实在是忍不住轻声道:“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盯着我?” 从进屋一直到现在,感觉他眼神格外不对劲,她原先是能够忽视的,或是太迟钝了根本没在意,可是经历了今日的事之后,就好像格外敏感起来。 余光不可控的留意对方,只要他稍微有些什么动作,或是凑近一些,她身子就会不由的僵硬起来,神经紧绷。 “抱歉……” 陆承盯着她闻言回过神,耳根微红,不舍的收回视线扭过头,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一时间不知道今日做的到底对不对。 怎么现在都不让看了…… 直到辜烟喝完药在床上躺好,陆承才收拾好桌子,吹灭了蜡烛准备离开。 他问道:“明日我送你回去如何?” 辜烟道:“没事。” 她病情还没有太严重,走到山上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陆承没再多说,便出了房间离开了。 — 两国战争差不多算是暂时平息,陆承走出房间,从楼上看着远处漆黑黑的一片房屋,四周格外安静,心里是难得的轻松。 第76章 先帝的丧仪还没举行完,战争一平息,安扬和安恒今夜又赶回桐京去了。 丧仪期间,所有的臣子都会暂时在皇宫住下。 两人赶到京城的时候,还是丑时,还能再睡上一会儿。 安恒太过疲惫就先去休息了,安扬躺在龙榻上,还是有些不适应,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终是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出了房间。 “陛下。”守着寝宫的门口的两个将士朝他行礼。 “嗯。”安扬轻应了一声,走下台阶,还没走几步只见身后传来一道着急尖锐的声音。 “陛下这大半夜的是要去哪?奴家陪你一起去吧!” 安扬回头只见一个年轻的太监急匆匆的赶过来,顿时想起了往日父皇和身旁的老公公,怔愣一瞬。 “不必了。” 对方还想说些什么,安扬当即打断道:“朕就是想一个人随便转转。” 那太监见他如此坚决,将口中的话咽了下去,迟疑道:“好……那奴家就退下了。” 见他离开了,终是没人打扰了,安扬放松了片刻,倏然想要回到原来的宫殿看看。 皇宫里很大,他走了不知道多久,最后才终于走到了。 明明才没离开多久,宫殿此时却看起来破败了许多,像是荒废了很多年的地方。 安扬一想起又将尤泗扔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心中顿时愧疚了不少。 今夜已经很晚了,也没有月光。 宫殿的门已经关了,他慢慢地走上了台阶,抬手拉起门环扣了三下。 等了没一会儿,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大门被打开了。 安扬看见那道熟悉身影,轻笑了笑,语气不自觉地轻柔。 “四娘……我回来了。” “陛下!”那宫女一看到是他,下一瞬便吓得跪到地上行礼。 安扬看清面前的人不是尤泗,脸上的笑容一僵,怔了怔才敛起笑意。 “……四娘是睡了吗?夜深了,那我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那宫女担忧的看着他,刚想说些什么,听见他的话,又低头止住了嘴。 “那我明日再过来看她——”安扬话还没说完,刚要转身,从门缝中只瞧见那院子里常青树下落叶堆了许多,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有些不踏实。 “等等。”安扬皱起眉头,推开了门走进去:“朕还是想去看看她。” 那宫女脸色一僵,根本不敢顶撞他,只能任他进来了。 安扬都没抬眸看她一眼,当即脚步匆匆的往尤泗的房间走,心脏慌张的砰砰跳着。 那宫女连忙从地上起来跟过去。 安扬走到了房间门口,好声好气的敲了半天门,里面没有一声回应,心中越来越慌,最后一脚踢开了房门。 只见里面全是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心脏那一刹间猛地一沉。 不可置信的走进去看着空无一人的床。 明明十几年都等了,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 “四娘人呢?!” 安扬周身气压低得可怕,攥紧了拳头,回头看着门口的宫女,声音带着怒意。 那宫女顿时吓得跪倒地上,声音颤抖道:“尤泗娘子今年已经到了出宫的年龄,前些日子便离开皇宫了,听说等禁娶嫁的期限一过便要嫁人了……” 宫女还没说完,只见那人气到发抖,抬手拿了一旁的茶杯狠狠砸到了地上。 白瓷茶杯猛地砸到地上,瞬间摔得粉碎,碎渣四溅。 安恒双手撑在木桌上,脑中一片混乱,胸口起伏的呼吸着,双目猩红,声音彻底哑下来:“……她怎么敢!” 不是说好了要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吗?! 他对她那么好,穿戴首饰从未亏待过,为何还是留不住她?! “陛下息怒!”那宫女轻声劝道:“……这是宫规,谁都改不了的。” “朕现在就要出宫!”安扬黑着脸下定了某种决心般,立即脚步匆匆的朝宫殿门口走去。 粗鲁地一把推开门,只看见一群禁卫军举着火把着急的跑过来,看见他后连忙高兴的喊道:“找到陛下了!” 那些人立即行礼,恭敬道:“参见陛下!” “朕今夜要出宫!速速备马!”安扬皱着眉严肃道。 那领军之人闻言一怔,还未说什么,一群人又匆匆赶来了。 “陛下不可呀,明日丧仪的安排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太监为难道。 “朕今夜要出宫!”安扬见众人没反应又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 “请陛下息怒!”众人见他动了怒,连忙全都跪了下来,又说了一遍。 “请陛下息怒!” “……” 安扬站在宫殿门口,看着跪在台阶下的臣子侍卫,第一次感到了如鲠在喉,不得下咽的滋味。 这皇位还是太沉重了些。 第42章 肆拾贰 夜色渐深, 牢狱中不合时宜的响起了一阵十分清晰的脚步声。 沈春警惕的张开眼定定地看向走廊的转角处。 虽然她知道来的人是谁,但是来了不止一个人。 第77章 脚步声越来越近,连一旁的叶知声也终于舍得睁开了眼看过去。 下一瞬,走廊转角处出现一道黑色的身影, 身后跟着两个将士走过来。 只见那人已经卸下甲胄换上了一身厚实的墨袍, 青丝倾泄及腰,只有少数墨发拿木簪随意盘着, 少了些粗犷。 叶知声单手撑着脑袋, 那双漆眸百无聊赖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又慢条斯理的阖上眼睛, 打了个哈欠,道:“……你这人恶趣味不少啊, 心理阴暗自残就算了, 怎么还喜欢三更半夜来访?一来肯定没好事。” “……” 陆承冷瞥了他一眼,随后扭头对身后的人吩咐道:“……把门打开, 放下东西就可以退下了。” 身后的两个将士向前打开门,随后将端在手中的碗放到地上,随后变离开了。 叶知声闻言又睁开眼, 只见那碗就放在了自己面前,低头一看便嫌弃的皱起了眉头,道:“……这黑不溜秋的,什么东西?” 陆承言简意赅:“药, 不想现在得病就喝了。” 沈春面前也放了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中药,她看了一会儿,没说话。 陆承随后从腰间拿出来一个白瓶子, 扔给了一旁的解盛:“拿着。” 解盛开没看清是什么,下意识就接住了, 随后低头一愣。 这是景王给他的这个月的解药,先前被搜身一并拿走了。 看着对方那副怔愣的样子,陆承解释道:“我从安扬那拿回来还给你的。” 解盛愣了愣想起了什么,沉默了一瞬,又道:“……所以那是真的?” 陆承听见他的话有些不解:“……什么?” 解盛有些不确定道:“……我听他们说,你想给我送药,安扬反对,你就和安扬打起来了?” “……” “……” “……” 四下皆静,三个人都沉默了。 陆承嘴角抽搐了几下,头疼的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皱眉道:“……你在这牢房里一天到晚都听了些什么。” 他揍安扬同解盛有个屁的关系,分明是因为辜烟。 “……罢了。”陆承叹了一口气,仍旧冷着脸,正色道:“我今夜过来是想同你们做个交易。” 叶知声闻言当即冷哼一声,他方才就说了没好事。 陆承睨了一眼叶知声,随后看向沈春,道:“我知道你不会甘愿留在这帮大安做事,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事成之后,我便放你们三个回景国,你们想再次攻打回来也好,不想也罢,我都无所谓……怎么样?” 沈春听着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俩也归我救?” “赠品。”陆承见她还在犹豫,又道:“不要就算了。” “……” “……” 沈春抬眸冷静的看他:“……你有什么权利放了我们?你能从中得到什么?” 陆承淡然解释道:“安扬他们两人回京,阰城暂由我来掌管,至于我能得到什么——” “自然是我要的东西。” 沈春思索了一瞬,果断答应道:“好。” “不问问是什么条件吗?”陆承问。 沈春认真道:“我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所以任何条件我都接受。” “看来你已经有日后的打算了。”陆承看着她,顿了一瞬,又道:“明日你同辜烟上山,负责照顾好她,同她待一段时间即可。” 沈春闻言怔住了,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这么轻松?” “对,就这么轻松,不过得把她给我照顾好了,擦破一点皮都不行。”陆承面色平静道。 沈春倏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你就不怕我动她?” “我会杀了你,”陆承的神情依旧十分淡定,只是那双墨色的眸子温度骤冷:“在你动她之前。” 沈春皱眉没有再说话,一旁的叶知声倏然认真的开口:“……你能承受事成之后的后果么?” 明明只是坐着一个没实权的虚位,却能神情如此淡定的放出这样的大话,这周围有可能全是安扬的眼线,他到底是哪来的勇气来跟他们谈判?! “所以——”陆承神情严肃了几分:“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为什么让沈春去,不让我们俩去?”一旁的解盛语气里有些不服。 “……”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陆承脸色瞬间一黑,阴恻恻的视线下一瞬落到解盛身上,语气带着寒意:“你当我是嫌觊觎她的人太少了吗?” 他还没宽容大度到那种地步。 叶知声颇为无奈的扶额,道:“不是,沈春说她是个男人,你还真把她当成个男人以为你们同类啊?” “……” 话音刚落,沈春也黑了脸,气得默七恶峮四而二2物玖以嘶七看肉文不作声捏紧了拳头,下一瞬动作迅速的朝他的脸狠狠揍了下去。 只听见叶知声惨叫一声,才解气的松了手。 “多嘴。”沈春又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冷声道。 — 辜烟一夜只觉得脑子昏昏涨涨,醒来的时候身子稍微动一下便头疼,身上也有些没力气,比昨天更加不舒服了。 第78章 在这么拖下去,只怕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 她揉揉头缓解了一些,觉得有些口渴了,穿好衣服下了床在桌旁坐下,思绪还未完全清醒,还带着些起床气,倒好水后手没拿稳,水杯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只听见房间响起清脆的碎裂声,下一瞬房门便被人推开了。 陆承听见声响皱眉担忧的推开门,只见不远处的人坐在桌旁睡眼惺忪,墨发有些凌乱垂散着,怔怔的看着地上。 茶杯摔碎了,茶水撒湿了一地。 陆承轻轻合上门,几步走过去,垂眸视线落到她白净的手上,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声音轻柔下来:“……手没事吧?” “无碍。”辜烟摇摇头,下一瞬额头上倏然贴上来一只温热粗粝的手,掌心还压着她额前的碎发。 她怔愣一瞬,抬眸刚好撞上一双深不见底的漆眸,只听见他俯下身又沉声问道:“今日身体好些了吗?” 辜烟不自然的下意识移开了眼,轻“嗯”了一声。 陆承闻言无声的叹了口气,意味不明的直直地盯了她许久,随后松开了手。 脸色分明差那么多,没精打采的,他又怎会看不出来。 只是辜烟还未接纳他,他不想直接戳破。 “我今日找了沈春同你回去,在山上好歹有个伴,你觉得如何?” 辜烟闻言怔愣一瞬,惊愕的抬眸看他:“沈春不是……” 顿了一瞬,她又皱起眉头,面色冷下去:“……如今陛下他们才回京,你要做什么?” 陆承见她冷漠的扭过头,想起上次牢房中被嫌弃的那一次,心中倏然一堵,有些喘不过气,胸闷的同时又有些慌乱不知所措,垂下乌黑的长睫掩去眸中的失落。 又是这幅不近人情的模样…… 沉默了良久,他喉咙哽住了:“你好歹信我一次……” 陆承忽然想起来上次安扬临走前,他问过对方一个问题。 “你就不怕我等你走了之后叛乱?” 安扬只是笑了笑,随后又道:“当然怕。只是我总觉得,有辜烟在,你就算再疯,也不敢拿大安开玩笑。” 他是不敢,毕竟当初是为了她叛逃的。 辜烟垂眸迟疑了一瞬:“……好。” 既然陛下他们都相信他,她便也信吧。 陆承那一瞬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其实从未变过,一直隔了好远。 只有他一个人在患得患失。 辜烟只要稍微对他好一些,分明是同旁人无异的好,他就会产生能够得到她的错觉。 所以……都是他的只是错觉吗? 辜烟等了一瞬,只听见身旁没了声响,觉得有些不对劲,抬眸一看,只见那人眼神怔怔又落寞的看着自己,眼尾有些发红,愣住了。 两人一对视,陆承有些慌乱的移开了目光,视线在她头发上短暂的停留的一秒,声音不知何缘故就哑了:“那你先收拾一下,我先出去了,待会儿叫沈春来找你。” 辜烟刚想问他怎么了,还未开口,人就已经着急忙慌的出去了,不经疑惑起来。 到底什么事这么忙。 她还不知道除了将人带上山以外,还要做些什么。 — 辜烟梳洗收拾了一下,不知为何,脑中总是想到方才的那一幕,心中有些愧疚起来。 裴续救了她两次,又将房间让出来给她住,她应当对他好些的,方才的态度确实差了一些。 辜烟内心还踌躇着,下一瞬只听见一阵敲门的声音,只听见沈春在门外喊了一声:“是我。” 辜烟听见这声音还是有些不适应,与先前的声音太不一样了,以前的声音肯定是刻意夹着说的。 她走出去开了门,只见沈春上次在林中扭伤了脚还没好,一瘸一拐的走过来,脸上是意味不明的笑。 辜烟收拾了一下包袱,平静道:“走吧。” 辜烟走出房间,同她擦身而过,下一瞬却被人倏然拉住了胳膊,只听见对方悄声问道。 “你把人弄哭了?” 第43章 肆拾叁 辜烟本就有些自责, 顿了一下抽出自己的手没说什么,转身便往楼下走。 虽说她接受了裴续这个安排,但这并不代表她接受了沈春。 沈春连忙又吃力的跟上去:“诶!慢点走,等等我啊!” 两人走到大街上时, 街上除了几个巡逻的将士, 再也没有其他人。 沈春环顾了一周,有些诧异道:“我本以为他至少会来送你一下。” 辜烟闻言淡淡道:“只是回家而已, 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 “虽然说宴稍活到现在一直都是一个人, 感情这种东西,他以前是一点也没有, 但是先前在景国做任务也见过了无数生离死别,知道一切都是瞬息万变的, 真要是重视起来肯定是比任何人都要珍视的。” 沈春说着顿了片刻, 道:“……所以今日他没有出来送你,我才会如此惊讶。” “兴许是太忙了。”辜烟想起方才的事, 心中还有些愧疚,沉默了一瞬,又道:“……或是在生我的气。” 沈春想起宴稍来寻她时的那副模样, 暗自叹了口气,望向别处,心想。 第79章 她才懒得操这分心。 已经走到了山上,山路泥泞难走许多, 沈春一个没留神心,绊倒了石头往前一倾,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辜烟没反应过来, 愣了一瞬,才弯腰过去扶她:“……没事吧?” “我自己能起来, 不用你扶!”沈春打掉了她的手,随后打算撑起身体从地上爬起来,只感觉到胳膊有些疼。 但她还是忍了忍,从地上站起来,垂头看了一眼擦伤的手臂,继续一瘸一拐的走着。 她很不喜欢被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辜烟见她受伤了,想要上去扶她,又想起对方方才的态度,决定不开口问她了,直接走过去不容分说的扶住她。 沈春一脸复杂,刚准备开口,辜烟立即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快点回家。” 对方没有再说什么,辜烟心中松了口气。 既然答应了裴续,她也不想两人接下来一直僵持着相处。 看来同沈春相处的方式是,帮助她,但不让她感到负担。 两人走了许久才终于走到了山上,沈春身上的衣服脏了,辜烟拿了身换洗的衣服给她,让她去清洗,自己便到房间里去休息了。 辜烟倒在床上闭眼休息了一会儿,病情已经加重了,方才从山下走上来还要扶着沈春已经是身体的极限,现在脑子晕得已经不想从床上起来了。 好像发热也严重了一些,她记得书是在这个房间里,还是许久之前看的了,不知道放在哪里了,还得在找找。 辜烟缓了一下,又从床上爬起来,房间里四处翻了翻,翻一会儿又休息了一会儿,整个房间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 她又想是不是在裴续的房间里,几步走出门,只见沈春刚好清洗完了从房间里出来。 想起沈春手臂上还有伤,当时她摔下去,周围都是些锋利的石头,擦伤应当挺严重的。 沈春看她脸色苍白,神情很疲惫,想起宴稍先前嘱咐的话,问道:“……你在找什么?需要我帮你吗?” “无妨,你先过来。”辜烟看着她平静道。 沈春看着她站在门口,说了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生怕支持不住倒下去,只好顺从的随她进房。 还以为她有什么事,结果是拿出来一些药,给她擦药。 辜烟拿出药膏,见她没了动静,抬头看她,又将话说了一遍:“把袖子撩起来我看看伤口。” “……没事,没几天就好了。”沈春轻皱起眉,一副嫌麻烦的模样。 这点小伤算什么,大安人真是喜欢小题大做。 辜烟垂眸看去发现她手背上也擦伤了一些,她先前不是没摔过,这山上的路摔一跤有多疼她是知道的,膝盖肯定也受伤了。 她闻言没再说什么,只是把药膏放在了她手上:“那你自己擦吧,如果晚上疼的翻不了身也可以忍的话,不擦也没关系。” 辜烟继续道:“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你以后便在裴续以前那间房住下。” “……知道了。”沈春捏紧了手中的药膏,随后起身离开:“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辜烟又想起找书的事,随她一同去那间房,没一会儿便找到了那本书。 她回房翻了起来,忽然感觉到喉咙有些发痒,拿起帕子捂着嘴咳了起来,只觉得喉咙间的痒意丝毫不减,直到咳得喉咙有些痛,才停下来歇会儿。 松开手低头一看,只见白净的帕子上出现了一抹鲜红。 已经开始咳血了。 辜烟收起帕子,想起当初被关在隔离所,虽然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头晕的症状,但大部分人感染了都会咳嗽。 大安先前的瘟疫的主要病症也是咳嗽,治病的药材应当大致是相似的。 辜烟合上书去翻了一下药材,发现有些药材已经所剩无几,冬日里生长的药材太少,但足够给沈春做一个香囊了。 香囊能避疫气,令人不染。 剩下的药材熬药太少,只能磨成香粉,闻香能缓解病情,更何况是肺病。 辜烟叹了一口气,拿起披风盖在身上出了房间,走到院子里只看到外面的天还是昏沉的,寒风阵阵,吹乱了她的头发。 辜烟望着外面的青山,一瞬间脑中好像过了许多事,这段时间实在是经历了太多。 这些日子闷在屋子里感觉浑身不自在,虽然脑袋昏沉,但是这冷风吹得脑子又清醒了许多。 “生病了还在这吹冷风?”沈春正在打扫房间,听见外面的动静又走出来。 辜烟此时的内心是这段时间少有的轻松,笑了笑:“你不必劝我,我此刻大概和你不想涂药是同一个心情。” 沈春没说什么,只见辜烟抬手递给她一个香囊,轻声道:“拿着吧。” 沈春迟疑片刻,接过了香囊,轻哼一声:“别以为这样就能收买我!” “我其实还挺想去景国看看的。”辜烟扭头看她问道:“你们景国有什么东西是大安没有的吗?” 沈春想了想,道:“景国有大漠雪山,有海棠雪松,有棕熊紫貂,还有长白水晶糕,好多好多……” 第80章 不过她一直以来都在忙着做任务,未曾真正的享受过。 辜烟垂眸顿了一瞬,感叹道:“真好啊……” 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去。 说起来今年的元日也快到了,不过现在病情如此严重,大抵是不会热闹了。 辜烟当即放弃了这个念头,想起来应当要做晚饭了,便问道:“沈姑娘想吃些什么菜?不过山上不比在景国,没有那些大鱼大肉。” 沈春道:“无妨,苦日子我也过过。” 辜烟闻言想起先前裴续同她在山上一直吃的都是这些素菜,竟是没看出来一点不习惯。 照她原先的认知,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怎么会没有一点排斥,这么奇怪的一点,她倒是忽略了。 沈春常年在战场上,做菜是根本就不会,想帮忙也不知道应当做些什么,只能在一旁看着。 辜烟只是做了几个小菜,两个人用过饭后天色便已经完全黑了。 辜烟清洗了一番,点了香躺在床上便睡下了。 — 夜色沉沉,沈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刚有了些睡意打了个哈欠,只听见屋外院子里有动静,一下子睡意全无。 她在景国任务做久了一向十分警惕,轻轻的翻身下了床,拿过床边的长剑,悄悄的在窗户开了一条缝隙,只见院子里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确认过人后,当即松了口气推开了大门。 是她过于警惕了,能大晚上跑来这的,除了宴稍还能是谁。 沈春拿着剑双手抱臂,一脸不屑的看着他:“白天倒是会装,辜烟走的时候看都不看一眼,晚上就知道担心了,屁颠屁颠跑过来。” 那人沉默了片刻,道:“……白天你们上山的时候,我一直都在。” 沈春怔愣一瞬,他什么时候身手这么好了,连她都察觉不到。 随后叹了口气,转身回房:“得了,老娘也没兴趣插手你们俩的事,别再打扰我休息。” 裴续本想着在院子里守一会儿再离开,没想到沈春会醒来给他开门。 他走进屋中,轻轻推开辜烟房间的门,只见里面一片漆黑,只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裴续一路从山下走来,已经适应了四处黑暗,能够看清周围的环境。 只见床上的人翻了个身,被褥上的外袍便落了地。 他走过去弯腰将素色的长袍捡起来,闻到了一股浅浅的清香,轻轻拍走灰尘,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 辜烟半夜发热仍是睡得脑子昏涨,喉咙一痒便咳嗽了许久,咳完了口腔里一股血腥味。 睡意朦胧中只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坐在她床前,温热宽大的手掌抚过她发烫的额头,轻轻的替她盖好被子,最后紧紧牵着她的手,牵了好久。 久到她又重新睡去,记不清了是什么时候松开的。 虽然她没有看清对方是谁,可对方牵起她的手那一瞬间,她心中倏然变得踏实起来,很有安全感。 第44章 肆拾肆 喉咙间痒意难耐, 辜烟咳着咳着便意识慢慢清醒过来了。 睁开眼时,已经窗外的天已经微微亮了。 冬日的天本就要晚些才明亮,现在应当已经是辰时了。 辜烟刚要从床上爬起来,却发现手臂有些使不上劲, 又倒回床上, 想着,今日的病情比昨天还要差一些。 她昨夜身上不舒服, 没怎么睡好, 现在精神状态也有些差。 辜烟缓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下了床。 刚要换身衣服, 只见房间里的窗户是撑开的,阵阵清新的冷风吹进来。 辜烟几步走去将窗户放下来, 倏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昨夜点了香是将窗户合上了的, 现在怎么会是打开的,难道是沈春打开的? 辜烟看了一眼昨夜的香已经全部烧完了, 疑惑着换好了衣服才推开门走出去。 看到沈春的房门还关着,辜烟走过去抬手轻轻敲了敲。 “沈春……你醒了吗?” 等了一瞬,只听见里面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稍等。” 辜烟顺从的等着, 片刻后房间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房门被打开了。 “怎么了?”沈春昨夜被吵醒很晚才睡着,这会儿还披头散发打着哈欠睡眼惺忪。 辜烟其实没想吵醒她,如果不方便那就等她起床之后再问, 没想到沈春没有一点起床气,直接下了床给她开门。 “昨夜……你来我房间里了吗?”辜烟迟疑了一瞬,不确定的问道。 沈春刚醒脑中还有些懵, 下意识就说道:“没啊。” “那是……”她刚要说出口,倏然猛地清醒过来, 顿了顿。 辜烟不解的看着她:“……那是……什么?” 沈春心中慌了一瞬,反问道:“……怎么了?” 这宴稍不会做了什么坏事丢了个烂摊子给她吧?! 辜烟认真解释道:“没事,就是今早看见窗户莫名的被撑开了。” 沈春听了这话心中松了一口气,当即道:“嗐,你说窗户啊,我昨夜帮你撑开的,房间里要透透气,今日身体好了一些没?” 第81章 辜烟垂眸看着自己没有血色的双手,摇摇头,轻声道:“……谢谢。” 乌黑的发丝衬得她脸色更加苍白,神情低落了几分,连唇色都淡了些。 沈春看着她这副样子站在这受冻有些于心不忍,刚准备劝她回房在躺一会儿,只见她弯腰捂着嘴咳了起来。 “咳咳……咳!” 辜烟极力克制喉咙间的痒意才咳了几声后控制下来,随后哑声道:“……我先回房梳理好头发。” 沈春愣愣的盯着她,虽然对方没说什么,可她看得分明。 辜烟嘴角有血。 她没想到病情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沈春回过神,觉得不放心便准备她一起回房,却被辜烟拒绝了。 “这个病很容易感染,当下你我还是隔远一些,晚上不必过来帮我开窗户了……” 沈春闻言叹了一口气,想着,这两人到底还要相互折腾多久。 两个人都是闷性子,宴稍属于那种擅长同人打交道,但是一碰到上感情的事,就变得实在笨拙。 辜烟就是根木头,对方做了那么多事只想着报答回去,一点也不会往感情上想,根本就不开窍。 她本来是不想掺和这俩的事,但是现在有些看不下去,想摊牌了。 “……昨夜其实是宴稍来了,窗户也是他开的,在你房间里守了一夜。” 辜烟惊愕的脚步猛地一顿,整个人都愣住了。 “什、什么……?” 怎么……可能? “我说,”沈春靠在她房间门口的墙上,看着她直接又道:“他有多喜欢你,你感受不到吗?” 沈春顿了顿,感慨道:“如果不是宴稍喜欢你,大安如今早就被灭了。” 辜烟倏然回想起那道熟悉模糊的身影,听到沈春的话心脏一颤,沉默了一瞬,又冷静道。 “……这他犯下的错误,与我无关。” 沈春怔愣一瞬,随即笑出了声:“……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感情迟钝,还是绝情。” 如果她今日不插这个手,宴稍到底要做到什么份上,要多久才能让她完全心软。 “当初我给宴稍下了蛊,所以后来他是在被我们利用,他本意并不是这样的。” “他想活下去的欲望一直很低,这一点你应当是知道的,他答应帮大安是在逼自己,他从来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只是希望你能接纳他。” 辜烟只觉得心里压抑得有些难受,皱眉缓了一会儿没说话。 “宴稍本身没有错,就算有错也早就和大安还清了。”沈春见她被说动了,又试探性问道:“……你喜欢他吗?” 辜烟听到这个问题怔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垂眸轻声道。 “我……不知道……” 沈春弯了弯唇角,“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我就换个说法。” “若是有一日宴稍对你态度冷淡下来,甚至看都不想看一眼,轻柔小心翼翼的护着别的姑娘,你会难过吗?” 辜烟心脏又沉重了些,扭头愣愣看着沈春,想起来当初在街上被抓那次裴续看她那副神情。 沈春继续道:“也就你觉得他好说话,他平时同我说话,冷着脸不耐烦的模样你都没见过,他同你说话定是好声好气的哄着,凶过你吗?” 辜烟闻言看着她有些诧异,又摇摇头。 “反正你想如果有一天他一点都不在意你了,会不会难过就对了,难过就是喜欢,不难过就是不喜欢。” 辜烟沉默了良久,倏然认真道:“……难过便是喜欢吗?我还不太懂,不过等我看些书应当就能学会了。” 沈春闻言无奈的扶额:“喜欢是自然而然的,因为是喜欢的人,所以才会想要对他好,才会在对方靠近时手足无措,脸红心跳加快。这是不需要学的。” 辜烟认真的思索了片刻,随后又抬眸看向沈春,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沈春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怔了一瞬,颇为尴尬的移开眼:“……喜欢过人后都会清楚的。” 被喜欢才会有恃无恐,全然不懂。 — 再过一日便是元日了,大安一直都有元日上坟的习俗,只不过如今瘟疫四处传播,先不说百姓会不会去上坟,元日都可能过不了。 考虑到罗芸被埋在了阰城郊外她不好过去,用过午饭后只是蹲在院子里点了香,烧了些烧纸。 沈春去膳房洗了碗,出来便看到了辜烟。 她是不是景国人但是能够看出来辜烟在祭奠死人。 沈春走过去蹲在她旁边,疑惑道:“……这是?” 辜烟将点燃的烧纸放到地上,看着它一点点燃烧完,低声道:“一个……保护我长大的姐姐。” 沈春心情沉了沉,心想着辜烟才这个年纪,对方肯定也没有多大,便又问道:“……她是生病离开的?” “……不是。”辜烟回想起那日的事情鼻子发酸,眼睛里起了一层雾:“她是自杀……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是我的错。” 第82章 沈春怔愣一瞬,怕提及辜烟的伤心事就没有再问,空气安静了片刻,只听见对方突然开口道:“……我无父无母,如果不是有她在,我恐怕也早就已经同她一般了。” “有时候真羡慕出生在景国的女子,没有大安这么多的压迫,想做什么边做什么,不想嫁人便不嫁人。” 沈春闻言已经猜到了一些自杀的缘由,回过神笑了一下:“那这样的大安灭掉了又有何不可?完成统一后,我们的下一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代啊!” 辜烟摇了摇头,拒绝道:“景国灭掉大安,大安的所有的百姓都没有活路,我讨厌的只是这个这里面的一部分人,并不是全部。” “我并不否认两个国家的统一后的和谐,但也难以料定今后便不会再出现分裂,只能说两个国家之间统一不是必要的。” 沈春沉默了片刻后又道:“若你也因此丢了性命,难道不会恨大安吗?” “恨,我现在就恨!”辜烟攥紧了手中的烧纸,咬牙道:“就是恨,所以才想要改变现状,可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单薄了。” 沈春的眼神有些不解,甚至可以说是迷茫的看着她:“你……难道就不想报仇吗?” 辜烟苦笑一声:“我也想过,可是整个大安只不过是个约束女子的牢笼,男尊女卑,今日有这样的人,日后便也有,杀之不尽,只有改变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只可惜她也没有多少时间去改变了。 沈春怔了怔,忽然意识到宴稍那夜里让她答应照顾好辜烟的条件不过就是个幌子,她来到山上后一直都是辜烟在照顾她。 好家伙,原来是在等她! 宴稍一定是觉得她是他们三个人里面执念最深的,辜烟当初能潜移默化的改变他,也一定能改变她的想法。 沈春皱起眉,想着,差点就找了他的道。 她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改变想法! 辜烟静静的看着点燃的香飘起一缕白烟,在半空中被凉风吹散,将手中的烧纸烧完后拍了拍手,便起身了。 她起身的那一瞬间眼前一黑,带着很强的晕眩感,只觉得蹲太久了,缓一会儿就好了。 沈春回过神,只见看着的人倏然就倒了下去,吓得一惊,连忙起身慌张将人扶住。 想起今早辜烟咳血,胃口又不好根本没吃什么,随后焦急的朝着林中大喊一声。 “辜烟姑娘昏倒了!叫你们陆大人速速赶过来!” 她就不信,宴稍会那么放心让她和辜烟住在一起,这林中一定有他的眼线。 第45章 肆拾伍 屋子里面暖烘烘的非常安静舒适, 床上的人盖着厚实的被子翻身朝外睡着,乌黑的睫毛颤了颤,意识一点点清醒过来。 辜烟缓缓的睁开了眼,带着起床气, 脑中不太清醒, 还处于很懵的状态。 睁眼缓了片刻,只听见身旁一道熟悉温柔的声音落下。 “夫人醒了?” “昨夜睡得如何?” 辜烟闻言神色一怔, 顺着声音看过去, 忽然发现床尾还坐着一人。 对方似是已经醒来很久了,穿着一件厚实墨色长袍, 盘着青丝,漆黑紧盯着她, 眉眼柔和一笑:“为何这般看着我?” 她收回了视线, 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掀开了被子, 脑子还是有些起床气没缓过来,整个人此时懵懵的坐在床边,盯着地上发呆。 裴续望着只觉得她这副模样可爱的紧, 嘴角是压不下的笑意。 辜烟垂眸盯着地板发着愣,只见下一瞬,忽然一道清瘦的人影出现在视野里,还没来得及反应, 对方忽然弯下腰,抬起骨感修长的手捏了捏她软软的脸。 声音低沉却带着笑意:“夫人念叨了许久说想看雪,景国今早便下雪了, 怎么样,要不要出去看看?” 裴续捏了一会儿便松了手, 随后手指又顺着耳朵缠绕起她的长发,不紧不慢地玩弄起,见她没反应颇有耐心地继续道:“还没睡醒?待会儿叫上沈春他们一同出去如何?” “……嗯。”辜烟只是简单的带着鼻音轻嗯一声。 “别着凉了。”裴续松手拿起一旁的披风盖到她身上,随后又拿起木梳帮她轻轻地梳着头发,当即又道:“日日梳果真顺手了一些。” 辜烟坐着等了一会儿,只听见对方轻轻的说了一声好了,被人拉着起身坐到镜前一看,梳得与她平常分毫无差,想着。 裴续当真是学什么都能学好。 “怎么样?”裴续神情带着些许期待。 辜烟起床气已经消了,浅笑了一下:“好看。” 随后辜烟要更衣便将人推出了房间,裴续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换好衣服洗漱了一番后,辜烟推门出去,怔愣一瞬,只见外面已经全部都被白雪覆盖了,一眼望去全是白色。 裴续站在门口看着远处,倏然听见身后的动静扭过头。 辜烟走到他身边,目光新奇的四处看着雪景,丝毫没注意一旁的人悄无声息的俯身下来,倏然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脸上带着一些痒意。 第83章 辜烟当即怔住了,缓缓的扭头倏然撞到一双直盯着她含笑的漆眸,那一刻,心跳倏然好像漏了一拍。 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甚至可以说是……喜欢。 — 辜烟缓缓地再一次睁开了眼,倏然意识到方才原来只是个梦,心中顿时有些落空。 渐渐地只感受到大脑十分的疲惫,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这是怎么了? 辜烟已经想不起来了她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屋中一片漆黑,此时已经是晚上了。 一瞬间由白天突然转变到晚上的,辜烟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甚至都不确定现在的时间。 她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确定这是自己的房间后稍稍放下了心,只是还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这个时间点沈春睡了没有。 辜烟试了一下从床上爬起来,却发现手上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才将身子撑起来一下,手臂便开始不可控的颤抖,最后又倒回床上。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辜烟迷茫的盯着窗外无尽的黑暗,心中一瞬被慌张恐惧填满,难得的有了害怕,第一次觉得黑夜是如此漫长。 接下来的几日她要怎么活下去? 她正想着思绪却忽然被打断,只见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一道身影融入夜色,缓缓地走进来。 “沈春……”辜烟只觉得嗓子有些疼,声音比平常哑了许多。 话音刚落,只见那人脚步一顿,没有说话,停顿片刻便加快脚步走了过来,随后牵起她的手在床边坐下,哑声道:“……是我。” 只是说了简短的两个字,却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来他无比疲惫。 辜烟怔愣一瞬,任他牵着手,想起方才的梦,恍惚了一阵,只听对方又道:“……你想见沈春吗?我去叫她——” 话还没说完,只听见他倏然咳了起来。 “咳……咳咳!” 房间里只有他清晰的咳嗽声,裴续抬起另一只手捂着嘴,咳嗽了一会儿,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不想惊扰她便下意识的松开了她的手往屋外走。 辜烟怔了怔,回过神几乎是在对方松开手的瞬间又牵了上去。 对方整个人猛地一怔,怔了良久才又重新坐了回来,咳了好一会儿终于止住了咳嗽,缓过来的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你知道我是谁吗?” 莫不是脑子昏糊涂了,将他当成了其他人,不然怎么可能会挽留他。 “我知道……”辜烟闻言顿时心中有些心疼,又牵紧了几分:“你是裴续……” 只是这手稍微用点力便发抖,根本牵不紧他。 “你也感染了,是我传染给你的……”辜烟语气里有些愧疚。 “……胡说什么,城里好多百姓都感染了,我早晚也会感染。”裴续避免她胡思乱想,果断打断道。 辜烟沉默了一瞬,低落道:“……我这是怎么了?你怎么来了……” 裴续轻声安抚道:“没事,只是昏迷了一天,好好休息就会好了,别多想。” 辜烟知道对方在照顾她的情绪,但她心里清楚,她的这个病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为了不让裴续担心,辜烟索性也打算避开这个话题,轻声道:“裴续……我方才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对方耐心的问道。 辜烟看着那道黑影迟疑了一瞬:“我想坐起来说,可是身上没力气,你能不能扶我坐起来?” “……好。”裴续松了手走进,扶着她的胳膊帮她坐起来。 见辜烟做好后又打算坐回去,前脚刚迈出去,却倏然被人扯住了袖子。 “裴续……”只听见床上的人轻声道。 “我刚刚梦见你亲我了。” 那人闻言脚步猛地一顿,反应比刚才还要大,一句话没说,低下头根本不看她,抽走袖子坐的远远的。 辜烟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怔了怔:“……你生气了?” “抱歉……”辜烟情绪低落的也垂下头,咽下还未来得及说出的话,怕他再不高兴,斟酌着换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 裴续坐回去只觉得耳朵开始发烫,缓了一会儿好不容易逼着自己平复了心跳,又听见她后面的话顿时又有些后悔,忍不住开口解释道:“……没有生气。” 辜烟瞳孔微微放大,随后心情好了一些,轻声道:“裴续……你能不能坐进一些,我看不清你的脸……” 裴续顿了一瞬,便缓缓地起身走过来,在她一旁坐下,只是没有看着她。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辜烟今夜有些不一样。 辜烟能够看清了他的侧脸,鼓起勇气的牵住了他的手,感受到对方的手指轻动了一下,道:“……你之前亲我时,我没有感到讨厌……这算不算喜欢?” 已经两次了,辜烟料到了他会是什么反应,这次怕他又会走,紧紧地牵着他,不许他逃避。 见他许久没有说话,辜烟又有些怀疑起自己了,认真道:“……我之前从来没有喜欢过人,不知道喜欢是怎样的,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点都不——” 第84章 “……没有,”裴续倏然扭过头看她,打断了她的话,只是嗓音更哑了:“我在你之前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他顿了一下,又道:“这话本该由我来说——” 裴续坐在床边垂眸说着倏然一只温热的手贴到了他的脸上,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只听见旁边的人轻声道:“裴续……你的脸好烫。” 辜烟感受着手心滚烫的温度,又道:“……和我的一样烫。” 她不自觉的靠近了一些,裴续只觉得胸膛里心脏跳的好快,扑腾乱撞的好像要跳出来。 辜烟原本是想就此作罢收回手,忽然想到自己恐怕时日无多了,又道:“裴续……我想做件坏事。” 原来喜欢是一件让人贪心自私的事。 裴续只感受到她喷洒在脸上浅浅温热的呼吸,感觉脑子一片空白,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下一瞬一个软软的事物倏然覆上了他的唇。 他呼吸一滞,那一瞬间,感觉心脏要炸了。 辜烟不会亲人,只是照着上次的样,闭上眼吃力地仰头亲他,最后自己的呼吸都乱了,松开的那一瞬间,倏然一滴温热的液体砸到她的脸上,缓缓地往下流动。 她愣住了,睁开眼,只看见那人眼睫湿润,垂头怔怔的盯着她,漆眸下那些被他压制的情绪疯狂暗涌。 辜烟后知后觉,对方方才根本没有闭上眼睛,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又有些不知所措。 “你……怎么哭了?” 第46章 肆拾陆 沁香萦绕在鼻尖, 裴续墨眸沉了沉,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手心,强行让自己清醒一些,扭过头犹豫了一瞬, 心中慌张却又极力让看起来自己的神情淡定, 语气十分认真道: “……我再给你半柱香的时间认真考虑清楚,过期你我都不得反悔。届时你若再想摆脱我, 我会有一万种法子不择手段留住你。” 他故意将话说重了些, 为的就是让辜烟能够认真清楚的对待这件事情。 他现在才不在乎辜烟对自己的真实情感,喜欢也好, 只是好感错觉也罢。 若她将来一定要嫁一人与他白头偕老,同样都是一时的好感错觉, 那为何这人就不能是他, 来日方长,她总会喜欢上他的。 “你不会的。”辜烟语气里十分笃定, 她知道裴续不会这样待她的。 倘若她以后真的反悔了,裴续也一定会心甘情愿的放她走。 若是裴续想不择手段的留住她就不会说出让她考虑一下这句话,而且根本不用等到如今。 早在他身份还没暴露的时候, 他便可以下毒让她双目失明,彻底将她困在山上,在攻破京城之后再来接她,骗她一辈子。 “不用等那么久, 我考虑清楚了,沈春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这些天我想了许多, 以前我还不懂你那些莫名的情绪是为什么,如今我明白了, 我想,该轮到我坚定的选择你了。” 辜烟抬头望着他清俊的侧脸,看不清脸上的情绪,盯了他良久发现对方没有一点反应。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辜烟实在是按捺不住的再次伸手轻轻的贴在了他的脸上,手心顿时传来微凉的触感。 她刚放上去,手腕却倏然被人一把抓住,怔了一瞬只见裴续回过头看她,根本不等她反应,整个身影毫无预兆的压了下来,伴随着那股好闻的清香。 辜烟还发着愣,那人已经松开了她的手,低下头疲惫的将额头抵在她的肩上,宽大的掌心牢牢地扶着她的纤细的后腰,紧紧用力的抱着她,脖颈传来阵阵痒意:“那就这样说好了。” 他整个人松懈下来,沉重的全压在她的身上,辜烟几乎不能支起身子十分吃力,好在对方还知道扶着她一些。 兴许是两人靠的十分近,辜烟能够轻而易举的察觉到对方情绪其实非常低落。 感觉到他在肩上摩挲了一瞬,又靠近了一些,依赖般的鼻尖轻轻的蹭过她的脖颈,嗓音沉重道:“如果你反悔了,我的确不会拿你怎么样,所以……” “倘若哪天你不要我了,我大概会很可怜。” 辜烟没想到他会想如此多怔愣一瞬,垂下长睫看着他的乌黑浓厚的高扎发,迟疑了一瞬,抬手安抚的放在他的头上。 “……不会不要你。” 裴续沉默了片刻,随即慢慢直起身子,扶在她的后腰粗粝的手掌隔着单薄的衣料贴着她的温热柔软的肌肤,顺着她的背沟一路的抚上来,将她重新扶稳。 分明是一瞬间的功夫,他硬是磨磨蹭蹭的好一会儿。 辜烟瞬间感到后背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让她有些腿软。 对方那双墨眸还蒙着一层雾气,落寞委屈的深深望着她,像是摇尾乞怜的小狗,仿佛与方才撩拨她的不是同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开口。 “……能不能再亲一次?” 辜烟难以忽视扶在后背的手,看着他的神情又有些心软,脸颊有些发烫,纠结了一番,咽了咽口水,低声提醒道:“……最后一次啊。” 裴续深眸盯着她暗了许多,视线下移后颈不可控的滚了滚,温顺的“嗯”了一声。 辜烟仰头还有些够不到他便轻扯着他手臂处的衣料,盯着他的薄唇,吃力的往上够了够。 第85章 还差一点距离—— “!” 一只滚烫的手掌倏然按上她的后颈托着她往上,对方低下头吻了下来。 那双狭长的漆眸沉沉地盯了她一瞬,随后抬起修长骨感的右手蒙上她的双眼,睫毛轻颤引得掌心一阵痒意。 辜烟怔愣一瞬,在对方手掌落下来之前,条件反射的先一步闭上了眼,只感到唇瓣上一阵湿濡。 下一瞬唇齿被人轻易撬开,辜烟懵了片刻,下意识的抿了下唇想要逃避,抬手抗拒的推了推他,却感觉到后颈托着她的手越发的用力,两人贴合的越紧,加深了这个吻。 她方才动静让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乱了,变得急促起来,被他强迫的忍了一会儿,只觉得脑中嗡嗡的,就在她憋红了脸快要窒息的时候,裴续才将她放开。 辜烟终于睁开眼,失力的抓着他胸口的衣料,低下头轻喘着气,脑中有些缺氧仍是昏昏涨涨,出神时盯着对方的起伏的胸膛,听着耳边粗重的呼吸声。 裴续缓了一会儿,短暂的餍足过后,微不可察的勾了一下唇角,垂眸看她还没缓过来,又抬手玩弄般的指尖轻轻揉了揉她的耳垂,嗓音暗哑: “耳朵好烫。” 好乖。 恍惚中还以为他是在做梦,能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的感觉真好。 辜烟缓了许久,觉得脑袋还是昏昏的,当即反应过来不是缺氧的原因,声音越来越虚弱: “裴续……我好晕……” 裴续闻言顿时眉头紧蹙,扯过被褥给她盖上,朝门口喊道:“来人,速将熬好的药端上来!” 话音刚落,一个侍卫便端着药推门进来了。 裴续接过药,便让人退下了。 “只要乖乖将药喝了身体便会慢慢好。”裴续吹了吹热气,端着还有些烫,应当是刚熬好的药。 平日里在山下喝的那些药,只能暂时缓解某一方面的难受,并不能解决瘟疫,听裴续这话,倒像是真能治好一般。 “……多喝几副便能痊愈吗?”辜烟抬眼盯着那药,不解的轻声的问道。 裴续顿了顿,轻嗯了一声,没有过多解释。 辜烟闻言忽而抿平了唇角,默不作声的扭过了头,平静道:“……我不喝。” 瘟疫已经发了一段时间了,大安因多次瘟疫,医术要比景国好上许多,制出了解药并不值得奇怪。 她不在山下的这些日子,此病传染性极强,定是传染的人极多,再过十几日说不定不止阰城,全大安都会有人感染瘟疫。 知道怎么用药了又如何,草药不够,死的百姓还是一如既往地多。 按照尊卑贵贱百姓总是被最先舍弃的,裴续为了救她定是挪用了本该救其他人的药,这叫她怎么心安理得的接受。 裴续明白她的心思,解释道:“不要有负担,这是我的药,但我还能撑一段时间,你的病比我重,拖不了……” 辜烟没有说话,想着对方也没比她好多少,沉默了良久,认真道:“……我们都会活下去的。” 不知为何同他待在一起,总是有一种能克服万难的感觉。 她可以试试。 裴续感觉心脏轻了一些,那种未知的恐惧慌张感消散了些,轻柔道:“……药就要凉了,喝了吧。” 辜烟没有再拒绝,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苦不苦?”裴续拿着帕子给她擦去唇角的药渍。 “……还好。”辜烟还有些不适应别人这么细致的帮她擦嘴,神色僵了僵,又道:“以后我自己来就好了。” 裴续收回手,温声道:“不用担心会麻烦我,这是我乐意做的,当然我也不会逼迫你接受,不适应可以慢慢适应,若是不喜欢,我便不做了。” “……好。”辜烟看向窗外,天已经微微凉了,轻声道:“裴续,你看,天亮了。” “我们下山吧。” — 两人衣衫不整,整理了一下才一同走出房屋,辜烟先一步走出去,只看见院子里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沈春?” “你没走?” 辜烟晕倒之后裴续赶上来便同她说她可以离开了,本以为她已经下山,没想到她还留在山上。 沈春别扭看过去,见辜烟没事松了一口气,又看见跟紧她身后的人,顿了一瞬又移开视线:“……算你小子赢了。” 裴续知道她在说当初谈判的事,闻言脸上的神情没有太多的变化,淡然道:“既然选择留下来,便先一起下山商量解决瘟疫之事。” 沈春没说什么,见辜烟身子还没好,准备走近一些扶她,倏然看到了什么,盯着辜烟疑惑道:“你的嘴怎么肿了?这也是瘟疫的症状吗?” 辜烟被沈春问得面红耳赤,连忙慌张的几句话遮掩过去,好在沈春也没有多想。 裴续见她还不想让旁人知晓便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下了山之后,裴续便命沈春将解盛和叶知声两人叫到房间,几人商讨一些之后的一些事情。 裴续算是也阴差阳错的救过解盛,解盛便也愿意同他和好,叶知声那边提了一个要求,裴续也同意了,三人暂时应当都是愿意帮他的。 第86章 等他们三人进了房之后,都在圆桌坐下了,沈春就坐在辜烟的另一边。 几人都坐下之后,辜烟刚准备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只见裴续倏然又起身了,不知从什么地方又拿来一件披风。 屋里没有生火,裴续便将那披风盖在她腿上,将她的手也一道盖在了披风下。 辜烟愣了片刻回过神刚想道谢,下一瞬,披风下一只的宽大的手悄无声息钻进来牵住了她。 第47章 肆拾柒 辜烟怔愣一瞬, 当即抬眸看向左边的人,发现对方正气定神闲的喝着茶,似乎这会儿牵她手的人不是他一样。 “……” 她看裴续分明只是想偷摸着牵她,才不是单纯地想给她御寒。 “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沈春见辜烟良久没有说话, 担忧的皱眉。 “……没事。”辜烟回过神, 正色道:“我今日是想说,现如今大安感染的百姓如此多, 一个人便要喝好几副药才能好, 药材明显是不够,我倒是有个法子。” “不如将几人分在一个房间里, 长久的待着,药材磨成香粉, 闻香治病, 这样便可用一人的量治好几个人,不知你们觉得如何?” 辜烟说完看了一下几人, 心中有些忐忑。 裴续几乎是话音刚落便开口了:“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其余两人都没有说话,沈春思索了片刻,问道:“……这样真的能把人治好吗?还没听过这种疗法?” 辜烟斟酌道:“如果大家想谨慎一些的话, 可以我们几个人先试一试。” “我也觉得可行。”叶知声倏然道。 沈春眸中闪过一丝诧异,点了点头,道:“那便先这样吧。” 辜烟思索道:“……那这个房间怎么分配?我同沈春一间,你们三人一间如何?” 辜烟说完片刻后只感受到披风下对方牵着她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随即听见一旁的人用低到仅两人可听见的声音,不怎么愉悦的说道。 “不如何。” 那不是病好之前都见不到了? 辜烟想既然要瞒下去,那就得这么做, 况且他们也没到可以同一间房睡的地步。 于是忽视了他的话,继续道:“既然没人反驳的话, 那就这样定了。” “今日先派人去将药磨成粉,还是分开住,此时从明日开始如何?”裴续说完朝叶知声和解盛两人使了个眼色。 两人虽是不解,但也是纷纷应和了一声,辜烟最后也不好再说什么。 商讨完了几人纷纷离开房间,辜烟松开了裴续的手起身,拿起披风盖到身上,便也跟着沈春出去了。 药材的事情交给其他人办,她很难放下心。 “我同沈春出去看看。” 裴续望着她,都不回头看他一眼便离开了,失落了一瞬,很快便恢复平静,收回手没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 辜烟在外面忙碌了一天,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可能是因为晕倒了太久,现在还没有一点困意。 她回房喝了一些水,只听见了一阵敲门声,起身走过去推门一看,发现是沈春。 “已经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吗?”辜烟问道。 “我过来给你送身衣服。”沈春将手中的衣服递过去,又道:“这是我的,可能穿着有些大,但也只能先这样了。” “无妨。”辜烟接过衣服,笑着摇摇头,下意识客气道:“……还要进来坐坐吗?” “不了。”沈春当即拒绝了,解释道:“今日太累了,我先回房休息了,你也早些休息,夜里若是难受了便来找我。” “好。”辜烟浅笑了一下,送走了沈春,只瞧见另一抹身影又向她走过来。 裴续垂眸迟疑了片刻,沉声道:“……你今日身体好些了吗?” 辜烟回想了一下今日咳血的次数,淡声道:“……还好。” 辜烟说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空气倏然沉寂下来。 裴续等着她的下文,见她一直看着自己没说话,沉默了片刻,纠结了许久实在是忍不住主动开口道。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辜烟闻言当即推开了房门,给他让路:“你有话要同我说吗?进来吧,不过茶这会儿都凉了。” 等裴续在桌旁坐下,辜烟合上门便在他身边坐下。 辜烟单手撑在桌上托着脸看他,问道:“有话现在可以说了。” “没话就不能来找你了?”裴续垂眸捏着茶杯,低声道:“你白天的时候忙,已经一日没见了,若非我主动来找你,你根本不会来见我……” 辜烟有些好笑的看着他:“我那不是怕你已经睡了。” “……不会的。”裴续脸色又低落了一些,想着什么,顿了一瞬,又道:“那我这次说了,你明夜主动来找我一回如何?” 辜烟当即答应道:“好。” “不对。”裴续立即想到了什么,又皱起眉头,声音更低了:“明日便要待在房间里不能出来了……” 辜烟还没说话,只听见对方又叹气道:“算了,今夜看到了你就好了。” 第87章 裴续说完便起身要离开:“……我先回去了。” 这场景怎么看起来像是自己欺负了他一般? 辜烟思绪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自顾自说了一堆便要离开了,下意识就拉住了他的手,轻声道。 “是我让你难过了吗?” 她本以为用原来的和他相处是没有问题的,现在看来问题还是很大,虽然她没看出来是什么问题。 裴续顿住脚步,辜烟继续道:“没关系,你可以同我讲的。” 裴续张嘴很想说出口,又想到了一些事情,顿了一瞬道:“没事……我们可以慢慢来,我只在你面前闹这一次,你按你喜欢的方式来同我相处便可以了,我可以适应,不必迁就我。” 因为一旦迁就了,他就会想要的更多。 有些事情他不会说,但他日后会让她知道感受到。 辜烟听了他的话更加不忍心,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要不……抱一下?” 她扯了一下裴续的衣袖,试探性的补充一句:“……怎么样?” 裴续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辜烟便走到他面前主动抱住了他。 裴续仍旧没说话,心情十分复杂,愉悦的同时又有些后怕,怔了一会儿,才抬手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的乌发。 “……我说过了,你不喜欢这样,不必勉强。” “我只是今日太累了些,明日便好了。” 裴续这样只会让辜烟心里更加的愧疚,正当两人沉默着,只听见门哐当一下突然被人推开。 沈春着急的走进来,看到的眼前的场景声音顿时戛然而止:“烟儿,我刚才给你的衣服拿错——”了。 第48章 肆拾捌 沈春整个人怔住, 倏然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道:“……你又给她下药了?” 不然辜烟怎么会主动抱住他。 “……” 裴续闻言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若是反驳的话不就承认了先前汤里放了致幻药的事。 辜烟被人撞见原先还有些慌乱, 下意识抓紧了裴续的后背的衣料, 听见这话,手顿时就松开了。 见裴续沉默着没有解释, 心中料到了几分, 心情沉了沉,彻底收回了手, 转身看向沈春,不解道:“……什么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为何没有一点印象? 裴续还有事情瞒着她? 辜烟脸色差了些, 有种又被人欺骗了的感觉。 沈春见她现在是意识清醒的, 吃惊的再一次愣住了:“……你原来没事啊,那你怎么抱着他, 你俩个难道——” 裴续见辜烟松开了自己,顿时蹙起眉,抿平了唇角。 随后抬眸冷冷的瞥了一眼沈春, 语气十分寡淡,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就是你想得那种关系,但是现在麻烦你将衣服放下离开房间,我同她还有些话要说。” 沈春闻言不可置信睁大了眼睛, 又见对方的态度直接冷下来,颇为尴尬的将衣服放到了一旁的桌上,然后连忙离开了房间。 离开时脑中还想着, 为何两人进展如此快?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裴续垂眸望着面前的人背对着自己, 低着头没有说话,走近了几步。 辜烟正想得那药的事有些出神,还生着闷气,倏然一只大手从身后抬过去搭在她腰侧,随后贴着她的腰缓缓的圈住她,下一瞬手臂骤然施力将她一把拉到怀中。 “我可以解释的。” 那人俯身下来,青丝落到她脖颈蹭了蹭,凑到她耳畔沉声认真道:“别生我的气。” 辜烟没有想过裴续会倏然这样,愣了片刻,感受到对方伸过来不老实的手,耳根微红,故作平静道:“……那你说吧。” “就是你喝了我的汤昏倒的那次,我是骗了你,实际上是在汤里下的致幻药,打算去做任务。” 裴续顿了一瞬,又道:“但你身体不适,我便不放心离开留你一个人在山上,最后守了你一下午,我发誓,之后再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 辜烟听了他的话,思索了片刻:“……每天更新各种资源,欢迎加入南极生物峮伺弍耳二5九一四柒那沈春方才的话是何意?我神志不清的那次,抱了你?” 裴续回想起那日的场景,还有些心虚:“……嗯。” 又想到了些什么,补充道:“不止……还亲了我。” 辜烟闻言有些不可置信:“还……亲了?” “嗯。”裴续嗯着观察着她的反应,尾音不可控的上扬,轻笑了一声:“后面还将我推倒在了床榻上,亲了不止一次。” “…………” 辜烟惊愕得彻底说不出话了,沉默了半天,脸也渐渐开始发烫,温吞道:“那你、你怎么……不推开我?我的力气应当根本比不过你的。” 裴续漆眸中笑意加深,唇角上扬,忍不住继续逗她:“可你平日里那般冷淡,连手都不让牵,好不容易黏着我一回,我又怎好拒绝?” 辜烟一噎,脸颊更热了,只觉得有些吃惊:“……可我们那时候尚未相互表明心意,我同你相处都是正常的,没想到你这人心思这么不干净……” “才知道?”裴续见她心情好了些便没再逗她,慢慢将她放开,明知故问道。 第88章 “还生气么?” 辜烟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 “那便好,已经闹腾了许久 ,夜里好好休息。”裴续松了一口气,说完随即朝门口走去,临走时帮她轻轻合上了门。 “你也早些休息。” 辜烟看着门口那道人影,轻声说了一句,心里总觉得他的眼神里还是有些落寞。 — 翌日。 辜烟睁眼时只见到屋子里桌旁坐着一道模糊的身影。 看了许久,视线渐渐清晰起来,直到看清了那道身影。 是沈春。 辜烟觉得有些头痛,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还早,香我已经点上了,你若是不舒服,可以再休息一会儿。”沈春闻着香百无聊赖道。 “不用了。”辜烟强撑着下了床,洗漱了一番,才走到沈春一旁坐下。 沈春推过来一叠还冒着热气软软的白包子,随意拿了一个往嘴里塞 ,咬了一大口,嚼着赞叹道:“好吃!” 辜烟闻言也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直到吞下去了才开口:“还可以。” “真的要一直带着屋子里吗?我今日都没早练便拿着行李搬进来了。”沈春抱怨道。 最近都没怎么跟人动手,手脚都有些生疏了。 “只能忍一忍了。”辜烟倒是颇为平静。 一个包子下肚,沈春已经吃了三个,只是惊讶的看着辜烟,不解道:“你们大安女子本就柔弱,为何还吃的如此少?” “只是吃得慢。”辜烟说着只见她眼底有些黑,问道:“……你昨夜没睡好?” 沈春想到什么,迟疑道:“……你们昨夜没有因为我的事情闹别扭吧?” 辜烟想起什么顿了一瞬,道:“没有。” 沈春瞬间松了一口气,继续问道:“那便好,你们是何时和好的?” 辜烟也不打算瞒着了:“……就是你见我嘴巴肿了前会儿。” 沈春直白的说着,脸上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甚至有一丝好奇:“刚和好便亲了?他怎么和你说的?” 辜烟被沈春盯着有些不自然,移开了视线,咽了咽口水,道:“……是我先开口的。” 沈春闻言震惊的看着她:“啊?!” 虽然这在景国很常见,但是这是在大安,更何况是辜烟这般迟钝的人。 辜烟见沈春反应这么大,更加有些难堪了。 沈春好不容易缓过来,问道:“宴稍他……同你待在一块,是什么样的?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 辜烟认真的思索了片刻,实在是想不出来哪里不一样,有些为难道:“好像……差不多,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他现在倒是喜欢倏然动手动脚。” 差不多? 沈春实在是想像不出来这个差不多是什么样子,毕竟宴稍平时待辜烟就格外不同。 “不过……他好像一直很失落的样子,我却想不出问题出在哪。” 昨夜裴续的话还在她耳边回荡,她有些有心无力。 沈春听着,只觉得这颇好解决,淡淡问道:“那他有说什么吗?” 辜烟总觉得沈春比她懂许多,讲给她听说不定可以解决问题,便道:“我去抱他,他说不想我勉强自己。” 沈春笑了笑:“口是心非,他说不想便是想。” 辜烟皱眉道:“可他看起来没有高兴。” “他心里早就高兴疯了,只是觉得这样闹一次不会长久,便压住了没表现出来。”沈春想了片刻认真道。 毕竟从小被迫待在一块,她还是了解一些宴稍的,虽然不能猜透他的全部心思,但一些欲擒故纵的戏码她倒是看得出来。 — 大安皇宫。 安扬碍于当下举国上下瘟疫之事越发严重,便下令匆匆处理完了丧仪,让大臣都返回了各府里。 皇宫里冷清了不少,安扬的政务却愈发的多了,且非常棘手,大多时候只有夜里才有时间歇下。 安恒大多时候会来帮衬着他,随后去看望一下太后,同他一般都是夜里才回到宫殿,睡不着便静静的坐着。 握着那块玉躺下一闭眼,萧琛死去那日的场景历历在目,常常醒来时已经泪湿枕巾,不知道日后该怎么过下去,日渐憔悴。 安扬因为政务之事疲惫不堪也憔悴了一些,才刚上任没多久,前些日子便有大臣劝他该立后了。 他上次去找尤泗的夜里,便是存着想将她立为侧妃的心思,这样她便可以不再为他劳碌,坐在后宫里享福。 只是……她已经离开了。 安扬本想拒绝,可当他打开那女子的画像,却发现同尤泗有七分像,顿时迟疑了。 此为丞相之女,可以稳固政权,本就是立后的合适人选,更何况还与她如此相像。 他后来问过安恒:“……如果是你,你会同意吗?” 安恒果断的摇摇头:“若是臣坐在这个位子上,为了萧琛,臣也不会娶任何人。” “那陛下最后答应了吗?”安恒又问道。 “……朕答应了。”安扬沉重道。 安扬继续道:“不知道如果四娘知道,她曾教会我如何爱人,朕学会了,却最后便宜了他人会是怎样的反应。” 第89章 “臣猜她从决定离开皇宫的那天起,便已经不在乎了。”安恒像是早就看透了一般,直接道:“陛下一直都会怎样爱人,只是没学会一心一意的爱人罢了。” 安扬没有再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也罢……” 早就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 怕是他如今能坐上这个位置,先皇也早就看透了安恒是个痴情种,日后还得轮到他来。 安扬沉默了一瞬,顿时心中感受到了无尽的孤独,轻声问安恒:“……皇兄日后会一直陪在朕身边吗?” 第49章 肆拾玖 几日后, 辜烟的身体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咳嗽的症状也好了许多。 将药磨成粉制成香来治病本就比直接喝药效低,不能痊愈也是正常的,但日后可以慢慢疗养好, 总归比先前咳血来得要舒服不少。 燃完了最后一点香, 辜烟同沈春在房间里又待了一会儿才走出房间,看到隔壁的房间还紧闭着, 便走过去敲了敲门。 “……大家身体好些了吗?” 沈春见辜烟敲了一会儿没人回应, 便一脚将门踹开了。 沈春先一步进去,走到屏风前倏然瞧见什么, 连忙转身抬手捂住了辜烟的双眼,随后拉着她出去。 “怎么了?”辜烟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蒙了眼睛带着往外走。 “……他们在换衣服。”沈春倒是一脸淡定, 以前在军营里早就习惯了。 喝酒睡在一块, 甚至别人换衣服她伸手过去捏一下肌肉都不带别扭的,不过她怕辜烟回受不了。 辜烟懵了一瞬:“啊?” “沈春!你又偷看别人换衣服!”解盛抓狂的朝着这边吼了一声。 “谁让你们三个大男人敲门声都听不见!”沈春走出房间, 将门重新拉好:“换好就赶紧出来!” “……他们会不会生气?”辜烟意识到方才行为确实有失礼节,有些歉意问道。 因为怕他们三人出事,头脑一热就跟着进去了。 “没事, 也没什么可看的。”沈春抬起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无奈道:“听他那大嗓门,身体应该也是好的差不多了。” “对了,”沈春想起什么, 正色看向辜烟:“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虽然你同宴稍和好了,但应当还不是这么快就说好了要一辈子的那种吧?有没有想过之后的生活,你在大安, 他回景国,还是一起留在大安, 或是跟我们去景国玩玩?”沈春轻描淡写道。 辜烟闻言沉默了,他们两人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认真的思索着,下一瞬只听见一道声音打破了此时的沉默。 “我都随你的意愿。” 辜烟诧异地抬眸只看见门口走出来了一道熟悉颀长的身影。 两人已有几日未见了,辜烟直直地望着裴续,想起上次沈春同她讲的话,顿时有些想抱他,几步走过去伸手抱住他,脑袋侧着轻轻贴在他的胸膛,心里顿时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身体好些了吗?” 裴续怔愣一瞬,随后抬手稳稳的扶着她的后腰,垂眸轻笑:“早就好了许多。” 准备出来的两人走到门口见他们抱在一起,同外面的沈春交换了一下震惊的眼神,随后纷纷无奈的以手掩面。 他们这是造了什么孽,大清早要看到这个? 辜烟很快注意到了周围人奇怪的目光,抱了片刻便松开了。 后知后觉自己竟在众人的视线下主动抱了裴续。 既然将要制成香这个法子可行,便要去京城告诉陛下,随后下令治疗才能执行。 “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今日便将这件事告诉陛下如何?”辜烟连忙转移话题道。 裴续漆眸盯着她笑道:“好,此时我待会儿便派人给陛下送信。” “不过,当下还有一个问题,”裴续慢条斯理道:“沈春方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 — 可能是因为上次那个梦,或是沈春上次那番话,辜烟最后还是选择去景国看看。 裴续先将药的事情处理好了才同辜烟上山收拾行李,木屋里比先前冷清了一些,兔子也早在她不在山上的那段时间跑了。 辜烟很快便收拾好了,看着这院子,又看向裴续,浅笑道:“其实我早就想出去转一转了,可能是因为罗姐姐已经成了我的心疾,总觉得若是我过得好便是愧对于她,没有资格过得好。” “这些日子我也想过许多事情,觉得她应当是希望我好好活着,许多年后,我可能在景国,可能在大安,或许是其他地方,我仍是想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一生本就短暂,见过喜欢的景色便知足了。” “宴将军摊上我,”辜烟说着实在是忍不住笑了:“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为何不可?”裴续闻言无声地牵紧了一些她的手,认真道:“你想去哪,我便可以同你去哪。” 他一个厌世之人,在乎的从来不是这个世界。 “还有,”裴续神情有些不自然道:“以后别这样叫了。” “宴稍已经死了。” “现在站在你身边的是裴续。”他顿了一瞬,又道:“这才是我最初的名。” 第90章 辜烟还愣着神,只见不远处一道黄色的身影缓缓走过来,惊愕道。 “……长老?” 老和尚笑眯眯的走过来,“小烟儿。” 先前出了那么多的事,他也就一直待在寺庙里,知道总会好的。 “你要走了吧,我过来跟你说一声,兔子在我那好生照顾着,你放心同他走吧。” 老和尚笑了笑,继续道:“先前说裴续不是你的良配,后来才发现是算错了,两位是,天作之合。” 辜烟愣了愣,她差点就忘了这一件事,只是笑了笑。 “无妨。” 说来她要是认定了裴续,管他是不是良配,她才不在乎。 等老和尚离开了,辜烟扭头看裴续已经坐在屋前的青石台阶上。 今日仍旧是阴沉带冷的天气,木屋旁的林中,从山崖处一眼望去,远处的白蒙蒙墨绿色山,寒风刮得树林摇晃。 眼前之人穿着浅绿色的长裙,额前耳旁乌黑碎发被吹起,大病初愈后脸颊微红,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辜烟随后又转身准备离开这里了,下一瞬措不及防被人擒住手腕。 对方用力一扯,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一个酿跄滑坐在了他身上。 辜烟瞳孔微怔,气息不稳的低头恰好对上一双眸色渐暗的漆眸。 两人的脸贴得极近,那人仰头凑上来,带着凉意的鼻尖轻蹭了蹭她的脸,另一只手已经攀上她的后颈。 “此处无人,亲一下,圆了我那会苦苦的念想如何?” 气息缠绵的紧,渐渐的,她意识有些混乱。 辜烟眸中懵了一瞬,语气里带着不解,轻声问道。 “……哪会儿?” 辜烟的身子坐着有些不稳,一只手扶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手按在他领口的位置。 方才胡乱中手不小心又往上移了一些,指尖倏然在他脖颈上摸到了个突兀的事物,停顿了一瞬,只感觉到那东西在她指腹上下滑动了一下。 裴续几乎瞬间从脸红透到了耳根,气息有些不稳,扭过头松开了她,声音有些哑。 “……算了。” 辜烟当即收回手,有些疑惑盯了他一瞬,很快从他身上下去站好。 今日怎么反悔了? — 从山上下来后天色便已经晚了,送来晚饭后沈春拉了一张大桌几个人一起吃晚饭。 辜烟看了一下满桌的菜好像与往日的不同。 几个人很快落座,只是等了许久也没等来裴续。 沈春看向辜烟疑惑道:“宴稍今日不是一直同你在一起吗?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呢?” 辜烟摇摇头,解释道:“下了山他便回房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叶知声闻言便起身:“我去问问。” 又等了一会儿,只见叶知声一声不吭的回来了。 沉默了半晌:“……我们先吃。” 沈春拿起茶杯喝水,问道:“他在干嘛?” 叶知声道:“……他想冷静一下。” 辜烟没多嘴再问只是夹了菜吃了起来。 一口下只觉得这菜跟平常实在是不一样。 辜烟喝了水歇了一会儿,问道:“……今夜这菜为何这般辣?” “嗯?”沈春不解的看着她,每道菜都夹了一些尝了尝味道:“不辣啊。” “今夜的饭是解盛做的。”叶知声解释道:“我们几个都是无辣不欢,辜烟姑娘是不习惯吃辣吗?” “是不太习惯,不过无妨……”辜烟看着饭也快见底了,吃完了最后一口放下的筷子,只觉得喉咙有点不舒服。 她平时在山上只是煮些清淡的汤菜,沈春他们口味如此,想必裴续也是,真不知道他是如何能认识日日跟她吃些清汤寡水的。 辜烟正想着只见裴续倏然推门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粥。 那人几步走过来,将白粥在她面前放下,轻柔道:“喝些缓下嗓子。” 裴续在她旁边坐下,辜烟闻到他身上刚沐浴完的清香,感觉心里暖暖的,笑了笑。 “多谢。” 辜烟抬手搅动了一下碗中的白瓷勺,自顾自的想了许久才问道:“裴续……我平时做饭会难吃吗?” 听到这句话,沈春是深有体会。 之前同辜烟在山上住的时候,除了粥味道还可以以外,其他真是没有一点味道,吃完跟没吃一样。 “不会。”裴续平静道。 沈春闻言震惊的看见裴续,原来喜欢会让人失去味觉。 等众人都用完膳,裴续才开口道:“安扬明日便会派人来接替我的位置,景国的病情刻不容缓,届时我们便可以前往景国,顺便将药方带过去,大家今夜好好休息。” 第50章 伍拾 到景国境内时, 辜烟每天都能见到一些新奇的事物,同着沈春一路上玩到了景国国都。 到了国都后,几人便分开各自回府了。 几人前些日子便得知景王已经染病离开了,太子年龄尚小, 暂由皇后执政。 裴续在来之前已经将这段时间的事情写成一封信给皇后, 此番回来,皇后写信邀他们几人明日去皇宫一叙, 但不包括辜烟。 第91章 辜烟跟着裴续回到府中, 发现府中的根本没有侍女。 她本来也不适应坐着被人伺候,倒是松了一口气。 府中单调且冷清, 没有一点生气,倒是带些阴冷。 裴续带她回来, 有一种将自己原先的一切揭开放到她面前的感觉。 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怕她了解以后会厌弃疏远自己。 “我带你去你的院子里。”裴续牵着她, 轻柔道。 他先前便派人安置好了。 府中的下人见裴续牵着一个陌生的女子进来,都是是一副吃惊怔住的模样。 “裴续……我们在府里挂些红灯笼可好?”辜烟瞧见这府里实在是冷清, 想让这里热闹些:“嗯?怎么样?” 裴续想了想:“好,我待会儿吩咐下人去办。” “什么都吩咐下人办才会一点乐趣都没有。”辜烟提议道:“不如我们自己来?” “……也好,我命人在屋里生了火, 景国太冷,怕你不适应,夜里更甚,今夜便陪你在屋里待着, 明日再出去逛如何?” 裴续温热的大手牵紧了她,试图让她的手暖一些。 “可是夜里热闹上一些……”辜烟方才进府前坐马车看到了,街道上好生热闹。 大安因为瘟疫的缘故已经许久没有热闹了, 景国倒是没有管这些。 她本就是想来看看这些的,心里还是很想出去。 裴续闻言犹豫了一瞬, 还是坚持道:“以后再暖一些的时候,便每夜都带你出去,这些天太寒凉,别染上风寒。” 辜烟见裴续根本说不动也没有再说什么,很快便被带到了庭院里。 辜烟看了看四处简朴的环境,觉得已经很好了。 两人走进屋中,屋子里很暖,辜烟拉着他在桌旁坐下,随后开始煮茶。 裴续一直在她房里坐到很晚才起身,直到离别时辜烟亲了一下他的脸,心里才渐渐放心。 “好好休息。” — 翌日辜烟醒来的时候,裴续他们已经出府进宫了。 沈春他们都不在,便想着就自己随便逛逛。 辜烟收拾了一下准备出府,却瞧见了一个同裴续年纪相仿,身着华服的男人走近了。 看见她后,更是笑着快步走过来,问道:“……可是辜烟姑娘?” 辜烟看清那人的脸,长得很清俊,点点头疑惑道:“请问公子是?” 对方笑着解释道:“在下沈言筌,是宴将军的好友,他叫我过来今日陪姑娘四处转转,怕姑娘一人在外有危险,姑娘想去哪玩?” — 景国皇宫里,一个身披凤袍的女人尊贵的坐在高台之上,俯视着堂中落座的众人。 “经过这段时间这些事,本宫心里想了许多,大安打赢了这仗,研制出了解决这瘟疫的药,并且从未想过要报复景国,景国愧对大安,你们的选择是对的。” 洛晴端着酒杯惭愧道:“景王先前利用你们做了这么多事,本宫也觉得愧对你们,从今以后,你们便恢复了自由之身,景王从前给你们的那些赏赐依旧是你们的,日后便去过你们想要的生活吧。” 众人纷纷端起酒杯向她弯腰敬酒:“多谢皇后!” 裴续将酒一饮而尽,随后便坐下了,想起一些事,有些走神。 以前的洛皇后是个耳根子软,爱笑十分温柔的人,如今倒是变了许多,倒也说不定是早就变了。 他接到原来的任务离开景国准备去大安那会儿,洛晴的父亲洛丞相见宫中几位大将都已离开便有了谋反的心思。 他出了京城便觉得不对劲返回来及时阻止了,不过洛府后来被抄了,景王也只是看在洛晴腹中怀着胎儿才放了她一马。 怕是自那次起她就变了。 她先前是一个十分念旧重感情的人,嘴边一定是挂着过去两个字,如今倒是改了。 如此这般,也挺好的。 沈春闻言倏然起身,认真道:“……皇后娘娘,臣依旧想留在景国,臣有经验,一定能当好将军一职!” 她不知道除了整日练武还有什么是能让她觉得放松的,这辈子这样也未尝不可。 洛晴笑了笑:“当然可以,那便留下来吧。” 裴续垂眸安静的喝着酒,想起辜烟便有些坐不住了,一挥手旁边的侍卫便走过来了:“大人,有何吩咐?” 裴续担忧道:“她现在在何处?” 侍卫道:“辜烟姑娘和沈大人在街上逛了一会儿,现在去茶楼里歇了。” 沈春坐下恰好听到这话,挑眉道:“沈言筌那家伙长相堪称极品,你还敢将他同辜烟放在一起,本就抓不牢,要是跟人跑了后头有你哭的。” 那人闻言脸色一沉,侍卫见他周身气氛骤冷,连忙退下了。 沈春的话他心里没底,可这宴会不能中途离场。 — 宴会一结束,裴续便坐马车急匆匆往宫外赶,赶到将军府门口时,只见辜烟笑着同沈言筌道别。 裴续只觉得心里有些慌乱,感觉辜烟都没有这么同他笑过。 第92章 回过神便下令在不远处便停了马车,一副郁闷的模样走过去,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辜烟刚想回府,一转身便撞上走过来的裴续,轻声道:“你回来了……” 她还没说完,对方倏然弯下腰将头埋在她颈窝,整个人压下来,依赖般的紧紧抱住了她。 辜烟怔愣一瞬,诧异道:“……怎么了?” 裴续停顿了片刻,回想起方才画面一时难以介怀,沉声认真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聊?” “我既不会讲笑话,也不会哄人,”裴续想起沈春的话,顿了一瞬,脸色又难看了一些,继续垂眸低落道:“还……长相很一般,你跟着我一点也不开心……” 辜烟愣了愣,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味盖过了清香,不确定道:“……你喝醉了?” 若是平时根本不会同她说这些话。 那人闻言沉默一瞬,在她脖颈蹭了蹭闷哼一声:“……没有。” 辜烟不解地视线看向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侍卫。 那侍卫连忙点点头,示意他已经喝醉了。 辜烟知道他很没有安全感,便柔声道:“不会,我同你待在一起,即使什么都不做都很高兴,而且怎么会长相一般呢?很好看,裴美人要自信一些啊……” 那人闻言倏然松开了手,辜烟只感觉肩上一松,下一瞬一双漆眸认真的直直望着她,低声道:“被喜欢才会有底气自信……” 辜烟愣了愣,有些愧疚道:“我会认真学会的,我真的不让你等了……” 辜烟怔愣还没说完,对方便不由分说的按住她的后颈低头用力的吻了下来,兴许是喝醉了不懂得克制,手劲都霸道了几分。 这还是在外面,旁边还有人看着! 辜烟吓得瞳孔猛地放大,好不容易将他推开,红着脸连忙拉着人回屋,一路上都被人看着。 刚回屋合上门,辜烟立即就被人按在门上亲,亲到腿软喘不过气了,又被人大力的捞起来抱到桌上亲,直到她真的一点力气都没了,裴续才彻底松开她。 辜烟坐着将今日买的糕点打开摆在桌上,道:“本来没想花钱,沈公子说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我便都买了些,不过既然是喜欢的府里应当都能吃到吧?” 辜烟想着裴续应当是吃腻了,毕竟这些街边也到处都有,便随意拿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没想到还挺好吃的。 “……还好,只是好久没吃了。”裴续拿起一块白色的糕点尝了尝。 辜烟看着他,只是没想到他喝醉了看起来还挺正常的。 “我今夜想住在这里……”裴续吃着糕点倏然看向她,一副颇为可怜的模样。 辜烟闻言立即红了脸,想到那场景有些说不出口:“可是我们还……” 那不是晚上要一起睡?未免也太快了些…… “……你不是说很讨厌大安那些束缚女子的规矩吗,为何不可?”裴续问道。 辜烟想起他方才亲得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有些后怕:“……情况与先前不同了,你莫要混为一谈,我这也算是在爱护自己。” “……分明是不信我。”裴续目光深深盯着她,随后又低声道:“我真的不会对你做什么……就睡一夜。” 辜烟认真思索了片刻,拿起冰糖葫芦咬了一口:“……此话当真?” “嗯,真的。”裴续见有机会,又轻声问道:“……好不好?” 辜烟叹了一口气:“……好吧。” 反正就一夜,闹一闹就过了。 两人夜里清洗完了之后,裴续喝多了头有些不舒服,早就到床上躺着了,倒是她紧张的不敢上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磨蹭了好一些时候,才慢吞吞的上了床。 裴续睡在外面,她在里面躺好,感觉床上多了一个人很拘束,小心翼翼的缩着身子尽量不碰到对方。 辜烟翻个身想要朝里面睡,下一瞬身后不安分的人倏然贴了上来。 第51章 伍拾壹 “……这样贴着你会觉得不舒服吗?” 裴续沉闷轻柔的嗓音从身后传过来, 辜烟听了只觉得体内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早就取下发带,青丝如墨倾泻在枕边,侧身向她靠近,发丝相互缠绕, 垂眸盯着她的后背。 对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边, 辜烟身子僵了僵:“有些……你是清醒点了吗?” “好像……还没有。”裴续像是忽略了她的话,又凑近了一些。 辜烟颇有些无奈, 他这是喝醉了装清醒, 清醒了又装醉。 “我困了……”辜烟觉得眼皮有些沉,便闭眼, 声音越来越轻:“你也早些睡。” “夫人……” 闭上眼那一瞬,辜烟听见他的声音, 有些不可思议, 怀疑自己听错了,又睁开了眼, 只听见那人认真的又道。 “……我可以先这样唤你吗?” 辜烟没有说话,只是红了耳朵,裴续只是当她默认了。 “夫人想什么时候嫁于我呢?”裴续忽然又道。 “……会不会吓着你了?” 第93章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都听你的。”裴续解释道:“……只是突然想这样叫一叫你。” “你如今……是我的了。”裴续说着不自觉地唇角扬了扬。 “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变成你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辜烟一直听着没出声,只觉得脸有些烫。 “……那夫人同意了吗?”裴续期待继续询问。 辜烟仍旧没有答复,只是迅速闭上了双眼。 “睡了?”裴续等了许久没听见回复, 无声的叹了口气,低头轻吻了吻她的乌发。 “做个好梦。” 怕她不适应,便松开她离远了些睡。 — 一个月后, 裴续带着辜烟逛完了京城,便想着带她去景国其他地方转转, 离开前便设宴叫上沈春他们就当作别。 沈春忙完事情便赶到酒楼赴宴,走到了酒楼里才知道他们明日便要离开了,什么东西都没带,只是将身上唯一的短刀给了辜烟。 “今日出来太忙了什么都没带,明日要走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沈春解释道:“若是不嫌弃便拿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是我随身一直带着的刀。” “对了,我们景国在离别时有送发寄相思的习俗,就是将自己的头发包在香囊里送给对方。” 沈春说着,又拿过辜烟手中的短刀削下一缕黑发,随后递给辜烟。 辜烟接过那头发装在了香囊了,觉得是不是她也应该要断发,刚伸手想断发下一瞬那只手就被人牵住了:“……夫人不需要断发。” 辜烟明白了点点头,裴续撇了一眼身后的几人,紧接道:“大家先入座吧。” 沈言筌也提着一壶酒来了,笑道:“这可是我埋了许久的酒,在座的今日每人都要喝啊!” 不是很烈的酒,辜烟听他们干杯过后喝了一口,觉得还行。 她待在景国的这一段时间,已经渐渐适应了这里的饭菜。 沈春他们如今各司其职忙碌着,同几年前一样。 辜烟夹了一块鸡肉放到裴续碗里,只觉得体内一阵燥意,旁边的人身上的体香比平日好似都要好闻。 “沈春,你打算把自己嫁出去?”解盛开玩笑的问道。 “我为何要嫁人,几个大男人还没我有用。”沈春嫌弃道。 解盛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道:“那你将来老了怎么办?等着我们几个来伺候你?” 沈春吃了一口饭笑道:“我倒是不介意多认几个干儿子,以后干爹的日常起居就要拜托你们俩。” “我日后可是要去大安娶个美娇娘的!”解盛笑着,随后指了指辜烟:“辜烟姑娘那般性格好,讨人欢喜的姑娘!” 裴续夹菜的木筷子一顿,脸色差了一些。 辜烟只是颇为尴尬的笑了笑。 沈言筌见裴续那副表情笑疯了:“未尝不可啊哈哈哈……” 辜烟自知不 胜酒力便没喝多少,一顿饭下来醉倒了两位,沈言筌和沈春已经醉到扶不起来了。 沈春拿着酒杯倒在桌上闭眼睡了过去,最后还是叶知声和解盛两人扶着回去的,沈言筌是自己下人扶着回去的。 裴续去结账,辜烟也跟着沈春出去了,走到了酒楼门口,只见外面下起了纷纷扬扬的白雪。 解盛和叶知声同她告别后便扶着沈春离开了,看着渐行渐远的三人,辜烟心中倏然有些疑惑,恰好裴续从里面走出来,便问道。 “他们两人……”是不是都喜欢沈春? “嗯。”裴续语调极淡,瞥见见外面下雪了,只是将身上的大氅取下来披到她肩上。 “我还没问呢,你怎知我想问什么?”辜烟皱眉不满道。 “我知道夫人想问什么,便是你想的那样。”裴续垂眸无奈的笑了笑。 “那……沈春知道吗?”辜烟又道。 “大概……不知道?”裴续隔着长袖牵住她的手往外走:“管那么多做什么,现在站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你应当多想一想我,思想莫要被旁人占据了……” 辜烟抬手接了那落下的雪,看着它在手心里渐渐消融,倏然扯住他的袖子顿下脚步。 “怎么了?”裴续转回身,问道。 辜烟收回了接雪花的手,只是觉得体内的燥热越来越明显,倏然很想要贴着他:“……你能不能抱我?” 裴续闻言微愣,倏然想起方才沈言筌进酒楼时说给他准备了惊喜。 莫非这就是他口中的……惊喜? 裴续看出了不对劲,二话不说弯腰将人小心翼翼稳稳的横抱起来,快步上了马车。 坐到马车上,裴续没有放开她,只是冷静问道:“……感觉身体哪里不舒服?” 辜烟双手圈着他的脖颈,闻到他身上的清香,体内的那股焦躁感缓解了一些。 “感觉身体很躁热……抱着你好像好一些。” 或是药物的作用,辜烟眼尾有些发红了。 定是沈言筌那个家伙给她下药了。 马车很快到府了,裴续吩咐下人去熬解药,随后抱着她回了房。 辜烟身子瘫软,羞耻的将头埋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香味,不知为何今日会如此贪恋喜欢他的气息,手心攥着他身上的衣服。 第94章 裴续耳根红透,抬手揉了揉她头,安抚道:“再撑一会儿,解药便熬好了。” “裴续……可以亲吗?”辜烟半天没抬头,在他胸口蹭了许久忍耐着,倏然闷声问道。 “可以。”裴续知道她是实在是忍到不舒服了,压抑太久对身体也不好,他可以替她承受一些。 辜烟迟疑的慢吞吞的抬起头,仰头看着他,闭眼吻了上去。 双唇贴合的那一瞬,她心里的焦躁感又少了些,但仍是觉得不够,想要同他贴的更紧,夺走他的呼吸。 裴续能够感受到辜烟的用力,果然这种事情若是急切渴望起来,她也会的。 裴续倏然一只手往下摸到他腰腹处的大带,将要去解开,下一瞬睁开眼,按住了那只手。 辜烟也睁开眼,情迷意乱中茫然的看着他,似是再问为何不可。 两人分开气息紊乱,裴续也亲得眼红,只是道:“……不许乱扯。” 引火上身是他甘愿的,若是在进一步,他怕最后控制不了局面。 “裴续……”辜烟清醒了些,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抱着他:“我好喜欢你……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倘若不是你话,我才不要……” 裴续耳根更红了,心里却是忍不住的雀跃兴奋,漆眸难得的都染上了情.欲。 辜烟说着倏然皱起眉头,在他身上只觉得有些不舒服:“裴续……下面坐着好难受……有点硌……” “……先别乱动。”裴续眸色一黯,气息粗重了些,强行忍耐道。 这么久了药怎么还没熬好? “……我先出去催一声。”裴续觉得自己再待下去真的会克制不住,连忙道:“……你再忍一忍。” 辜烟身体好不容易缓解了些,实在是不愿意松手,磨磨蹭蹭倏然摸到了什么,裴续身子猛地一僵。 辜烟瞬间意识到什么,脸颊瞬间红透了,惊得盯着他,话都吓到结巴了:“你你你……你!” 事到如今,裴续倏然不想走了,哑声坦白道:“嗯……想了。” 他低头鼓起勇气:“……我会很温柔的,可以吗?” “……不可以。”辜烟表情明显有些慌张,身体根本拒绝不了,可还仅存有一丝理智抗议着。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夫人不想吗?”对方温热的鼻息喷洒下来,这会儿牵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腰腹处,声音带着蛊惑。 “扯吧。” 裴续不动声色的将人抱到了床上,单手刚扯下床帐,只听见一阵敲门声。 “宴将军,药已经煮好了。”那下人道。 “已经不需要了,退下吧。”裴续冷冷的吩咐完,随后低头吻下去,轻声道:“……确定不要吗?要不要再好好感受一下?” 等了许久,只见她仰着头同他亲了半天,意识混乱的将他腰间大带扯了。 裴续的衣服松散开来,只是松开又亲了亲她眼角,将人压在榻上,眼神炽热的看着她:“剩下的全都交给我……好吗?” 辜烟没说话,羞耻的抬手挡着脸,咬唇点了点头。 裴续细细的吻她的头发,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诉说着滚烫的爱意,褪去她的衣裙。 辜烟浑身被人亲得酥麻,后半段越来越痛,只听见男人在她耳边道歉声,手上的动作虽然克制了许多,但仍就没有要停的意思。 之后辜烟好不容易停下来才歇了阵,倏然又被人捞了起来,求饶的嗓子都哑了:“裴续……” 裴续闻言只是亲了亲她的脸,低哄道:“乖,不会坏掉的……” 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辜烟都没休息好,抱怨道:“手腕好疼……” 方才他一直抓着。 男人低下头心疼的盯着她发红的手腕,嗓音带着隐忍克制:“其实我第一次见你时便想说了……” “你们大安女子都这么娇娇弱弱的吗?” 望着床榻上的人还红着眼眶,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温柔的牵起她的手:“罢了,我先给夫人揉揉。” 揉了一会儿,裴续便抱着她去清洗了一番,又回来放到了软塌上。 辜烟身体很累,睡意沉沉很快便闭上眼。 — 翌日。 辜烟睁开眼时只觉得浑身痛的动不了,连手也抬不起来。 “夫人醒了?” 屋里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 辜烟视线渐渐清晰,忽然发现床尾还坐着一人。 和当初梦境重叠起来,不过说的话却不同。 对方已经醒来很久了,穿着一件厚实墨色长袍,盘着青丝,漆黑紧盯着她,眉眼柔和一笑。 “下雪了,一起去看京九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