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思考穿书的终极奥义》 第一章 邑都西城的一方古宅,一阵哭啼,因为一老一少两位沙弥的到来戛然而止。 正厅内,一位不过弱冠之年的男子正双膝跪地,双手合十地向着蒲团上打坐的大和尚求着情。 室内檀香缭绕,恍惚间令人看不真切大和尚面上表情为何。 半晌,待男子心态稍作平息,方才听见大和尚语气沉重,一字一句道。 “命由天定,若是强取,亦是所非故人。” ...... 一扇屏风外,脸上还有些肉乎的小沙弥终是被几步之遥处不断传来的呻、吟声扰了心神。 从蒲团上起身,揉揉还有些惺忪的双眸,一身灰色僧袍的小和尚就这样跌跌撞撞循着声音朝着床边走去。 床上所躺何人,小和尚并不知晓。 只是从今日这府宅老爷哭到痛心疾首的模样看来,此时昏迷之人定是位养尊处优的可爱人儿。 奈何因着一些变故,如今的可人儿成了可怜人儿。 “嗯——” 床上之人因为疼痛仍在无意识的发出呻、吟。 时不时还会因为疼痛感过于强烈导致身体出现暂时性抽搐。 就像现在,一声痛哼后,小姑娘的右臂被无意识地甩出了床沿。 “师叔让我来此是为了念清心咒,不是要来照顾你的!” 尽管知晓床上之人无法听见,小沙弥的抱怨声还是如期而至。 良久,瞧着悬在半空的胳膊始终不妥,小和尚方才上前两步,隔着僧袍将其托起,放回原处。 如同以往那般,小和尚在做完一系列动作后,习惯性的闭眼念叨着“阿弥陀佛,菩萨莫要怪罪”。 偏偏今日在双眸紧闭后,竟是陷入重重困倦之中。 那本该清醒观察四周情况的眸子在此刻同样无力睁开。 突如其来的黑暗足够令一个不过五岁的孩童感到恐惧。 多年来的信仰、教诲却是令小和尚不得有丁点儿失态。 黑暗里,小和尚仿佛有看到一丝生的光亮。 他在狂奔,在追逐,在尽自己最大努力够着那触手可及的希望。 偏偏事与愿违。 等到力气彻底用尽那刻方才惊觉,一切更像是一场玩笑罢了。 小和尚是在最后关头被一个滚圆的橙色物体毫无征兆的重新打回到黑暗中去。 与此同时,晕眩带来的恶心感铺天盖地的袭来。 周身气压的转变霎时间又令小和尚置身于被水淹住的窒息感内。 起先还有力气的挣扎在逐渐变小,四肢也变得愈发沉重起来。 至于胸腔内不断积攒的水分,也在令这幅身子的主人慢慢丧失意志,直至死亡。 ...... 小和尚再次清醒时,外面的嘈杂声已经消失。 拍拍还有些痛的脑袋,小和尚下意识抬头看向导致自己稍有失态的罪魁祸首。 只是这一看竟是令小和尚当即愣在原地,就连半起的身子亦是僵硬在半空。 在离小和尚不远处的床上,小人儿此时正被团团黑雾包围。 黑雾源头为何,小和尚不得而知,可他知晓黑雾去往何处。 因为那源源不断的黑雾在蔓延到小姑娘脖颈处时,竟具有灵识般自发分为八缕。 而后其中七缕寻规而上,探入昏迷之人的七窍之中。 剩余一缕则是掉头转向,不偏不倚的系在了小和尚的右手腕处。 最后一缕黑雾是在小和尚试探性的触碰时,从中猛然断裂。 在黑雾断开的瞬间,一滴鲜血被从小和尚割破的指尖滑落。 之后,只见黑雾成形,化为黑莲状将即将落地的鲜血半途拦住,悬空盛放。 黑雾最终停留的地方是在距离小姑娘面容十指之上的位置。 而后只见器皿微微偏斜,血滴顺势滑落。 就这样一枚血红妖艳的朱砂痣骤然在病危之人稚嫩的眉间形成,顷刻间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的另一头,齐府大宅里被悬挂了五日之久的白灯笼被下人一一拆下,聚集焚烧,屋内还不时传来收拾行囊的响动。 也是在那夜过后,齐府上下数百人皆人间蒸发,杳无踪迹。 十五年后,初春。 那户消失已久的齐家人是在某年春暖花开时回到了城西头。 齐府院内,池塘边的橙子树依旧一副常年光秃秃的模样。 索性两日前下了场大雨,才使得几簇新芽儿悄然抽出。 橘子树下,这几日倒是多了位粉粉嫩嫩的常客。 一席当下最流行的绣花席地长裙,几只有价无市的金步摇,再加上新妇人的装扮,足以证明此人正是齐小少爷迎过门三年的齐小夫人。 不远处,因为轻风拂过,传来树叶交错的窸窸窣窣声,一阵轻啼后,几只小鸟雀倒是如期而至。 待在空中盘旋几圈,瞧见那抹向它们招手的粉色身影后,便叽叽喳喳相约朝着同一个目标飞去。 画面进行到这处,可谓是一副岁月静好的美妙,偏偏总有些不合时宜的声音出现,打破了这份祥和。 “啊~嚏——” 一声百转千回的喷嚏声不出意外的将还在欢乐进食的小鸟雀撵了个遍。 待瞧见一个个头也不回的小白眼狼飞走后,管木子一双杏眸微瞪,却仍是敌不过鼻尖的瘙痒,再次打起喷嚏来。 “夫人,都说今日天凉,你也莫要胡闹了。” 话音刚落,齐小夫人便被人从身后用宽大的披风裹了个严实。 揉揉还有些痒的鼻子,管木子想着要不回头争辩两句,却是在听见身后丫鬟轻声念叨的几个字后乖乖闭了嘴。 之后则是任由旁人将手上还未投喂完的糕点收走,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屋里。 房里的温度总是较外面暖和上许多,没半会儿功夫,保暖性能极佳的披风便将管木子整个人弄得有些焦躁。 小心探头,瞧了眼发现丫鬟的视线不在自己这处后,管木子果断伸手,将系在胸前的小巧蝴蝶结抽开。 脱掉,拾起,团吧团吧成一团扔到屏风后,一系列毁尸灭迹的动作可谓是做的得心应手。 “安易,我到窗边看看风景,你不用管我的!” 大声告诉屋外人自己接下来的行踪,待听见回答后,管木子笑眯眯的搬了把小圆凳就往窗边蹦跶、坐定。 窗外的风景很好,好到花瓣飘落似锦画,好到天朗气清有人识,好到她......有些想家了。 算上今日,已经是管木子来到这书里世界的第七日。 七天前,她还是个刚刚升官发财的现代人民小公仆。 哪成想一场简简单单的回村探亲,一次被自家狗带入的古墓探险,外加一本千年古书的出现竟会在一夜之间将她变成了书中人,画中像。 这里的世界没有想象中酣畅淋漓的绿林生活。 没有想要遇见的英雄好汉。 现在的管木子充其量算起来不过是一只被囚禁在金丝笼中的金丝雀。 更何况还是只傻的。 遥想起第一日入了这书中世界,管木子到现在仍有些骂骂咧咧。 那晚之前,被古书迷了个神魂颠倒的她没忍住拿出了当年阅读狗血小说的架势。 愣是不顾第二日早早上班的魔咒,气势汹汹的来了个通宵。 也是约莫天明时分,在听见一声鸡鸣后,上下眼皮早已开始打架的管木子恍惚间竟是瞧见一缕黑雾从古书中蔓延。 而后更是循着她握书的手指攀爬而上,最终停留在手腕处缠绕,系好。 “嘶——” 一阵剧痛的传来让管木子真实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灵体分离”。 待看着桌上趴着的自己,以及时不时告诉她一切都不是梦的疼痛感时,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感顿时间在管木子心里炸开。 她这个人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可如今亲眼看见眼前这幕,还是让管木子不由想起之前那位无良法医科普的有关灵魂重量的说法。 “我该不会真的这么倒霉吧?!” 在手掌穿过自己身体那刻,莫名的恐慌感席卷了管木子全身。 为了逃避困境,被困之人开始疯狂挣脱束缚,奈何到头来一切皆为徒劳。 因为在另一头,黑雾根本不给瓮中猎物一丁点儿反应时间。 在一次的强力拉扯后,管木子彻底跌入了另一个异世界。 书中世界—— 邑都城外的一处破庙内,一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正饶有兴趣的用着染满鲜血的佩剑挑开地上至今昏迷不醒之人的墨发。 待看清所救之人面容那刻,少年面上笑容僵住,下一秒更是不由惊呼出声。 “师父,我瞧着这姑娘家怎得和您有几分相像?该不会是......” 少年的猜想是在脑袋上迎来一巴掌时被迫停止。 而被称为“师父”的人在打完人后,连正眼都未瞄向地上之人一眼。 重重将自家徒儿不老实的佩剑挑开,在简单吩咐了几句后,一大一小顺便扛着一个半死不活之人的三人身影算是彻底隐匿在黑夜之中。 此时,没人注意到,在被扛之人的手腕处,正有一缕黑雾缓缓缠绕。 而在黑雾的另一端,拴连着的乃是个奇装异服,披头散发的模糊灵体。 从那灵体张张合合的口型和语速中,大致能猜出此人定是口出脏话,奈何无人听见罢了。 与此同时的一处山洞里。 月光下,在将书信折放整齐,收起后,身穿一袭月牙白色长袍的男子正轻抚着自己已经数十年未曾站起的双腿,微微颔首道。 “十五年了,希望你我这次......莫要再错过。” 第二章 “这齐小公子到底喜欢我什么?” 大大的疑惑在管木子小小的脑袋里成形。 奈何用手拍了几下都没能使脑袋灵光,反倒一个不小心将左右脑里的面粉和水来了个充分混合,彻底成了团浆糊,死死困扰着百思不得其解的可怜人儿。 其实有关这位被她鸠占鹊巢主人家的事管木子多多少少耳闻。 毕竟这份被一段锦带系起的好姻缘好死不死在之前被她瞧见过一眼。 说是什么齐小公子同管大小姐的姻缘乃是天注定,且齐小公子娶妻是为了自己。 因为齐小公子是邑都城里最具盛名的大夫。 齐小夫人呢,是个远近闻名的傻姑娘。 傻子配大夫,还是两厢情愿的剧本,任由管木子这个读遍狗血言情小说的新时代青年都不免在心里暗戳戳给两人点个赞。 可故事再美好和她有什么关系! 还有,那本一意孤行,将她莫名带入书中世界,阴差阳错令其成为书中人、画中像的破书有经过她同意吗? 有吗! 很显然如今周身不熟悉的一切都在彰显着同一个否定答案。 ...... 齐府西园的一处房间内,此时正有位刚及弱冠的少年郎小心翻阅着手边的札记,神情亦是说不出的严肃。 小药屋里,不知屋主人在用什么东西焚香,反正一直有股淡淡的清香萦绕在室内。 屋内一侧,一张长案摆放在正中央,中线左侧桌面上不出意外的放了许多就算管木子将小脑袋掏空都无法认出的药材。 众多药材是被一一归类,分放整齐的,不时会有双骨节分明的左手挑挑拣拣几味药材放入正在倒弄的药碾之中细细磨碎。 待药材磨得差不多大小,只见少年郎微微倾身,以手扇风,另一只手还不忘将所观所感记录在册。 此时的少年郎并不知晓,在他认真工作的同时,屋外一双充满探究的眸子正透着半开的门缝偷瞄着屋里人的一举一动。 “要不是看你和那人长得有个十分相似度,我才不会干这种没脸没皮的动作!” 绛红色的实木大门外,一个粉粉嫩嫩的人影在找了个绝佳的观察位置后,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顺便一手托腮,细细的思考起来。 其实对于屋内人的长相问题,管木子是有过深深的疑虑的,因为几天前,她刚认识的男朋友好像就张这副模样。 以致于之前瞧见这人时,她都以为是有人在给她惊喜。 可惜呀,现实往往来得比想象骨感的多。 这不几天打探下来,惊喜的美梦碎了,眼前人亦不是从前人。 唯一能留给管木子的真实感受就是这份稍纵即逝的爱情是在同她开玩笑呀! 索性上天也算可怜她,让她可以带着剧本来升级打怪。 就是吧,这齐小公子的剧情好像是个副本,还是个寥寥一页纸简单带过的配配配配配配角戏码。 所以终究是她管木子不配吗? 其实对于管木子的抱怨,在了解了她所处情况的前提下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理解,因为作为观察力爆表的她从各种细碎的线索中发现了蛛丝马迹。 其中线索如下: 一,低头瞧瞧自己平坦如常的小腹,以及据说嫁入齐府三年来,连体重都未长过一钱的身子骨,管木子很怀疑一个新妇人三年无所出,可以平平稳稳的在这有钱人家过完一辈子? 俗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呀。 再想想有次自己无意提了句齐小公子母亲去了何处所得到的答案,无论管木子何时想起都会不自觉背后发麻,身起无数鸡皮疙瘩。 因为丫鬟安易告诉过她,“哦,夫人呀,她老人家在你同少爷成婚的第二日便带着一众家仆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 这种十四五岁,叛逆少年才会做出的不理智举动竟会在某一天出现在一位刚刚迎娶新媳妇的婆婆身上。 这得是有多大的深仇旧恨呀! 而这其二原因,则是管木子发现,她到了这异世界的一周以来,都没有同那位名义上的夫君同过房呢。 更甚者,那人数日来都未曾踏入过她这小庭院一步。 据丫鬟介绍,这俩新婚夫妻好像是从成亲第二日便分了房住。 对,就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婆婆离家出走的当晚。 不过这其中的曲里拐弯,作为下人的安易根本无从得知,也无法抽丝剥茧,真正帮助到被事实震惊到的管木子。 尤记起自己强行附了这傻姑娘的身,被扔到人群喧闹的大街之上那日。是兜兜转转了好几人之手才被旁人认清了身份,送回到这齐府之中。 可惜那齐小公子除了第一次见面给了她个无比温暖的拥抱外,之后压根就没有用正常的眼神瞧过她。 那眼底平静的就像是一汪不曾荡起丝丝涟漪的深渊,着实令人心虚。 “我怎么这么惨呀!” “夫人怎么惨了?” 低声的呐喊从管木子口中滑出,与平日背地里说人坏话不同,这次某人算是被人逮住了个现形。 “你怎么在......哎?!你别过来啊!” 说来也是不争气,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管木子竟会在齐小公子的一声柔声询问中摔了个屁股蹲儿。 更不巧的是,两人脑电波接受失败。 这边齐小公子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将人扶起,那头不知受了什么惊吓的管木子误以为跟前之人要来打她,抱着个脑袋就开始拼命嚷嚷。 等到嗓子吼得有些累了抬起头看去时,哪里还见得到齐小公子的身影。 倒是一个名唤“未兆”,书童打扮的年轻小伙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笑看着她。 手里还端了杯齐小公子离开前特意吩咐他准备的润喉茶。 管木子记得最后自己回来时怀里还被塞了好多瓜果吃食。 只是这东西怎么越吃越不对劲,越吃越有种自己被当做小傻子,连哄带骗被带回来的错觉。 “姐姐的词典里从来就没有被‘羞辱’二字!” 在最后一枚糕点就着茶水下肚后,管木子内心的怒火早已抑制不住。 尤其是这种被当成小朋友的情况接连出现了好几日后,她决定勇敢的踏出书中世界的第一步。 其实经过几天不断地摸索,即便路痴如管木子也大概摸索清了当下所处宅院的几处大道。 再加上齐小公子身上那股子若隐若现的药香味总能在必要时刻带领她去往正确的地方,所以这次管木子选择了吃饱喝足,用完晚膳后偷偷摸摸溜出去。 可惜就算准备工作做得如此充分的管木子也在踏出院门的半刻钟后领会到了现实的暴击远比想象来的实诚的多。 “我这是冲撞了哪位神仙祖宗呀!” 初春的傍晚还是有些微凉,看着面前平静如一潭死水的湖面,管木子恨不得一头蹿进水里,当场了断自己。 因为盲目如她的管木子忘记了她之所以被身边人笑话是路痴,除了记路是用片段性记忆外,更重要的是白天的世界和夜里的在她眼里完全就是两个样! 而这也导致了某个偷跑出来的人真的跟着傻子一样,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祈求有好心人可以前来救援。 管木子是在喷嚏打到第十六个时,猛然感觉到背上有什么重物压了上来,之后便是一种同湖边温度相差甚多的东西将自己团团裹住。 等到她反应过来,回去瞧去时,看见的就只有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背向而立于朦胧的月光之下。 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言,齐小少爷放缓脚步走在前面,三步开外的地方倒是跟着个只露出颗小脑袋的管木子。 “哎!你等等我呀!” 身后之人的轻呼终是将齐小少爷惊得微微一怔,不过片刻又似回过神来。 在其无声低头浅笑之际,长袖下紧握的五指也慢慢松开。 而后背立站于月光之下且别扭至极的人勾了勾手指。 身后疾跑两步跟上的小矮个却是小声调侃着。 “小古板,假正经!” 第三章 距离上次被捡回来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两日又两日,期间别说看见齐小公子这个人影,就连有关这齐府主人家的丁点儿消息都没打听到丝毫。 有时候都让管木子产生了一声与世隔绝的错觉。 当然那个全世界属于齐小公子,她则是被隔绝的可怜崽! 索性近两日几位不请自来之人的到来也算唤醒了管木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恶趣味。 ...... “嗞嗞嗞,我可真是个平平无奇的搞事情小能手!” 回想起几日前自己以一番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成功击退了所谓的恶毒后娘及小白莲妹妹一事,一种从未有过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而这仅仅是开始,因为当今日晚膳过后收到之前原主人被骗取的金银首饰外加一份藏于黑匣子夹层中的黄纸符时,管木子心里留下的就只有“我怕是遇到了两个傻子”的挫败感。 感情她将自己之前失踪一事缘由嫁祸在神鬼之说上后,那管家母女俩回家后也没闲着,竟找了个所谓的得道之人将她之前的胡说八道见招拆招,悉数化解。 可眼前这份借由反噬之意的符咒真的可信? “什么破玩意!” 将黄纸符随手拆开,在看清楚里面的鬼画符,外加被遗落在黑匣子角落处的一张小纸条后,管木子彻底没了兴致。 因为小纸条里留下了一行字,上面写着“此乃邪煞之物,还望夫人交于本道,化解邪念为好”。 奈何就是这般直白的骗财之意在管家两傻子脑袋里就只剩下反噬之心,来了个物归原主? “小山羊胡子娶了这么个傻媳妇可还真的是可惜了。” 一边感叹着管夫人的不长脑子和用心良苦,管木子一边回想着今日突然出现的便宜老爹模样。 叹息声也从一开始的嘲讽变成了惋惜之意。 其实管老爷的长相甚是喜人。若是放在现代,忽视掉管老爷已经当爹的事实,那就是妥妥的小白脸儿,富婆们追捧的好对象呀! 偏偏就是这样的美人儿好似没有丁点儿自知之明,且异常爱好糟蹋自己的长相...... 谁能想象一张清新俊逸,不落俗套的面容的完美长相上会多了两撇不合时宜的东西! 且还是那种算命先生专属的小山羊胡?! “山羊胡配柔情书生相,绝配,绝配!” 不知为何,上一秒还在感慨管老爷特殊喜好的管木子突然间灵光一闪,将那极具特色的两撇小山羊胡自动带入到了齐小公子面容之上。 而后一阵寒颤扑面而来,且有从她的脚尖传到了天灵盖处的可怕趋势。 真真是瘆得慌呀! 不过这些恐慌在看向床面上铺满的金银首饰时都变得不足为谈。 “姐姐以后就要走上发财致富,包养小白脸的幸福生活了!” 激动人心的感慨从管木子口中滑出,只是这时候的她还不清楚有句老话叫做乐极生悲。 ...... “小姑奶奶,求你别磕了!再磕我这点寿命赔不起呀!” 还是那个令人快乐的床沿边,看着突然跪地不起,拼命磕头的安易,管木子嘴角的偷笑戛然而止,而后的一段谈话留给管木子的就只有内心无助的呐喊。 “是小的错了!小的不该将小夫人的事情偷偷告诉少爷!” “哈?” “如今少爷已经知晓小姐每日的一举一动!” “哈?!” “少爷还说希望明日小夫人可以去湖边凉亭赴约!” “哈!” 所以现在更应该以头抢地的人是她!马上要去赴死的亦是她呀! ...... “小破鱼,让你睡觉闭不上眼!让你死不瞑目害死人!” 约期尚早,齐小夫人的身影倒是先一步出现在了约定地点。 此刻的她绝不承认自己是为了寻找最佳逃跑路线才会提前来此。 更不会承认在看见满池子活蹦乱跳的鱼儿时,一种自己即将被沉塘,且要与鱼儿一起死不瞑目的慌乱感抑制不住的往外冒。 为此,管木子选择实行绝地反击! ...... 池塘里,鱼儿还在欢快的游动着,就是水面不断溅起的浪花和不间断的“噗通”声与周围宁静显得格格不入。 池塘边上一身粉粉嫩嫩的小妇人正拿着刚捡起来的小石子精准的朝着目标投去。 可惜角度有偏差,鱼儿亦是不曾有过任何的怕生体验。 一时间竟将原本的敌对关系硬生生嬉闹成了你追我躲的好朋友模式。 气得管木子手上动作不断加速,而手里原本就不多的小石子不知为何逐渐增多,直至...... “破鱼!小心你跳出界了变成鱼干!” 一只极不具眼色的鱼儿飞跃出了湖面,连带着扑腾劲儿,一波水花毫不意外的撒了使坏之人一身。 见此,被鱼儿略显意外体格吓到的管木子选择就此收手。 只是当她隔着湖面一阵叫嚣,而后打算撂挑子走人时,却是被转身瞧见的一抹青色吓得僵在原地。 半晌,等到管木子都要感受到心脏蹦出的那刻,原本拍灰的手方才抬到与肩同高处挥了挥,讪笑道。 “......好巧?” “不巧,我是特意来寻夫人的。” 说罢,突然出现的齐小公子径直越过对面之人,朝着管木子一旁的石凳走去。 只是当其坐定,直视今日要被质问之人时,原本要放于石桌上的手却是出现了一丝迟疑。 而后管木子瞧见的便是齐小公子以手肘撑着桌面,手掌向下微微内扣,手侧的地方好似还沾染了些眼熟的灰尘。 “夫人难道没有什么想要同齐某解释的吗?” 齐小公子的询问适时候打断了管木子对于某人手脏的猜想。 可在看着被指认之人非但没有丝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觉悟,还意图瞒天过海,坚决摇头时,齐小公子的眸子不由暗了几分道。 “没有?齐某竟是不知几日不见的功夫,夫人竟到了和家中母亲使诈的本事?” 管木子略显心虚:“......小事小事,不足为意。” 齐小公子又道:“齐某不知夫人是何时与观音娘娘见了面,又是如何知晓午时三刻出门,可以挡煞一事?” “我那是随口一说糊弄母亲和妹妹的。” 这一刻,皆直戳戳揭穿所作所为的管木子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圆的道理,可她也是无计可施呀! “再说了我这脑子不灵光,不然也不会看错了时辰,提前一刻钟跑出去不是?” 齐小公子蹙眉,“那夫人可是怪罪于齐某看护不周所致?” 管木子:......他喵的感情在这儿给她下套呢! “要不你说句话,给个准信,大不了我给你认错。” 见无机可乘,管木子果断选择破罐子破摔。只是她的这份态度算是彻底惹怒了齐小公子。 之后只见齐小公子语气较之前冷上了几分,所说之言亦是一字一句从口中蹦出道。 “齐某要的夫人怕是还不起,还是说夫人今日所作所为是想让池中鱼儿化为鱼精,好三更半夜爬上床去啃食夫人刚恢复没多久的小脑袋去!” 第四章 “所以你刚才是在......吓唬我?” “错哉,齐某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就在不久前的刚才,管木子因为一番恐吓言论终是被吓到当场承认错误。 可她仍未放弃,在试图努力一下依着高超骗人技能糊弄过对方,且自认为丝毫没有破绽时,齐小公子面无表情的步步紧逼还是令她慌了神,双脚更是开始不听使唤的往后退。 眼看着里那不知深浅的莲花池沿儿越来越近,附近又没有可以供她逃离的好地方后,管木子索性将两眼一闭,任由自己死活去。 只是那为了防止旁人靠近,而不停挥动的双手还是将主人整个恐惧的心理历程暴露无遗。 “你要再这般,等下摔进池子又摔傻了,我可不管你!” 脑袋里疯狂脑补出来的被人掐着脖子,厉声质问原主在哪儿的画面并没有如愿出现在管木子眼前。 就连对面之人本该冷冰冰的语气在传到如今的管木子耳中,竟都能听出丝丝的无奈。 而等到她再次睁眼瞧见的便是齐小公子正拉着她的手仔细观察着。 至于之后些用着干净手帕一点点仔细擦拭其掌心污渍的动作更是弄得现场一切都变得微妙起来。 所以她个堂堂现代人被个扮猪吃老虎的小古板给糊弄了?以此还来了个表明忠心的尴尬戏码? 还是说男人心海底针,让你别猜就别猜! “那你刚才没和如此......生气?” 心中疑惑仍是没按捺住被问出了口。 与此同时,在感受到被擦至指缝泥污处传来的痛感时,管木子下意识的想要将手收回。 奈何被人先行一步拽了回来。 “我刚刚生气,不过是气你用石头打那些鱼儿,你可还记得这些鱼儿是年前时,我专门托人从雪域高山处运回来的,目的就是想养肥了些,给你做鱼头汤补脑,你今日倒好,一个不高兴就用这池塘边随意捡来的石头往里面抛,还一抛一个准的光往那些鱼儿脑袋上砸。若是今个真将它们给砸傻了,来日厨房给你炖了汤喝,把你那好不容易得来的点儿聪明劲儿给吃了回去,你可别到处闹叫。” 齐小公子解释的相当耐心,语气中的恐吓成分却是不减分毫,尤其是在看见被他钳制,却仍不安分,四处乱瞄之人的小眼神时,提醒道。 “我这齐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夫人想跑还是三思而后行为好。” “说笑了,说笑了,我不想跑。” 一见心中打算再次被人当众戳穿,管木子唯有讪笑应对,可在回想起齐小公子之前的那番言论时,一种不好的预感骤起。 “谁要喝死不瞑目破鱼汤了!” 时至今日,鱼这个字且一切鱼料理在管木子这儿都是禁词! “你若不想,不喝也成。” 顺势而言,当齐小少爷见着某人因为不用喝鱼头汤而嘴角噙笑的样子时,下意识的也想跟着笑,不过还是在管木子笑容彻底绽开前,当即转变语气又道。 “医书上说,以形补形,鱼头汤不行,厨房里应该还能买到牛脑,羊脑,再不成猪脑也可以凑合。” 至于其中潜台词就是,你这吃脑的步骤是怎么样都躲不过! 谁要吃脑了!有病! 对于以形补形的厌恶已经无法溢于言表的表露出来,管木子是带着百般的抗拒连连摇手拒绝,而那脚下的步子也是随着主人的怂样不受控制的往后退。 期间好似听见了身边人因为她的动作焦急呵斥她“胡闹”。 可面对这次的脚底打滑,管木子仍然选择懒得再挣扎。 或许早死早超生也说不定。 只是当管木子双眼紧闭,双手摊平,想着干脆来个莲花浴为自己的新生庆祝时,双手却是在半空给人截住,而后更是天旋地转被拉回到了平地。 至于睁眼看到一张因为生气而眉头紧皱的俊俏脸庞时,管木子承认她怂了,且一个不合时宜的话题被从她的脑袋滑过。 “此时此刻,还不知公子名讳到底为何?” ...... 对于问齐小公子名字这事儿,管木子并非存心找事,只是这到了古代的日子里,她都理算当然的将齐小少爷的身份带入到了之前那位甘与她做苦命鸳鸯的的男朋友身上,也就没想起来要问身边之人这事。 这不今个在池塘边闲来等人,胡思乱想中想起了这事,刚才又经过这么一吓唬,就给脱口而出了。 “齐沐。” 这是齐小少爷在平息了心中的不快后给出的回答,只是这回还没等管木子问清楚是哪个“沐”字时,人就已经掉头走了。 愣是害得她在回去后演了一出失忆戏码才从小丫鬟口中套出点线索来。 与此同时,一个惊为天人的讨好新手段出现! ...... 第二天正中午,为了表示自己还是挺在乎即将要成为自己大腿的人,管木子特意将安易派出去寻了那位据说关系还挺好的未兆。 在看见忙了一早上,姗姗来迟的齐沐时,本在书桌前拿着毛笔打盹之人是立马来了兴趣,洋洋洒洒就是洁白的纸页上画上了两个大字。 哼,她好歹也是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和高等教育出身的当代新青年,虽说毛笔字写的不似书法大家那般优秀,可今日将这个小古人迷他个神魂颠倒还是势在必得! 这是管木子当时最真实的想法,下一秒却是在看见齐沐不断在她和字之间的来回的眼神中慌了神。 到了后来,齐沐仍是一句话没说的离开现场。 而在齐小少爷前脚刚踏出院门时,后脚送人出去的安易便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待一看那桌子上没型没神的两个大字时,一副了然样的嗤笑出了声。 感情管木子忘了现在是在古代,而她大笔一挥写出来的字是简体字呀! 第五章 看了眼露出半截的手腕处被精心系上的一个粉色蝴蝶结,再瞄了眼同和自己坐在马车上已经驾轻就熟自个儿给自个儿左手腕系上锦带另一端的齐沐,管木子有种风中凌乱的荒谬感。 那日管木子不是把写名字当做讨好的手段,却是在重要关头被简体字摆了一道,将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嘛。 为了挽救自己还是个时刻注意金主情绪的可爱小人儿形象,第二日一大早,从各路来源打听到齐沐会在每日未时时分回府后,管木子拉着安易就在用完午膳连觉都不睡的空档,直愣愣的站在齐府门口一个极其显眼的位置,盯着大门上两个大字开始装模作样的研究起来。 也幸好齐家家大业大,正门所在的那条街道要走上好久才能看见其他的人家,不然她今日丢人就要丢到别人家门口去了。 忙完了一早上的齐沐是在还没回府时,就听见未兆传话来说,夫人今个晌午有带着安易在正门口站着,具体要干什么他们这群小人却是不得而知。 而这边刚一下马车,首先映入齐沐眼帘的画面倒是同未兆传来的话不谋而合。 与碧瓦朱檐,占地面积甚广的齐府大院不同,稍远几步的地方这会儿正站着一抹穿的粉粉嫩嫩的娇小倩影垫着脚尖,努力仰头看着什么,至于那因为主人着急,而伸在空中略显可爱的手指更是在随着主人看到的东西比划着。 “怎么今日心情好,想到出来玩儿了?” 看着自家夫人并没有因为他们回来的动静转换视线,齐沐只当是看见了什么新奇玩意儿被吸引了注意力。 可在管木子指了下房檐高处,而他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并无什么奇怪之事,又看了眼上头早已日上三竿的太阳后,还是选择将人给拉回去。 毕竟夫人身子骨刚好,正午的太阳还是多少有些晒不得。 只是平日里听话的人儿今日却是来了脾气,任由齐沐轻扯了好几回不做任何动静外,到了再后来些更是将他反方向扯了回去,原本拉着夫人的手也是在他没反应过来时被抬起,摊开,如同前些日子在莲花池塘边他为她擦拭掌心那般。 与那日不同的是,管木子并没有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而齐沐的手也未曾有过任何污秽之处。 “怎么了?” 齐沐问的无奈,面前之人却是装作没听见般不做任何回答,继续着之前的动作。 半晌,在将刚才自己指过的地方看了个遍后,管木子才似猛然反应过来,伸出食指一笔一划的开始在齐沐掌心书写着什么。 而当管木子将最后一笔写完抬头看向齐沐时,看见的便是一张满脸柔情,嘴角含笑,眼里更是被笑意侵染的面庞。 齐沐轻笑,“这就是你今日在府门外站了一中午的目的?” 管木子小嘴一撇,乖乖点头,“我知晓自己还是不太聪明,昨日又因为忘了你的名字惹你生了气,今日本想着定要学会这‘齐’字,可府中上下都被找了个遍,唯有门口这处看的真切,所以我才拉着安易来学写的。” 齐沐挑眉,“是吗?” 他可记得府里有好几处灯笼上都写着“齐府”二字,只是在看见自家夫人确定以及肯定的眼神后,便也不打算揭穿。 将掌心处那个并不存在的“齐”字紧紧握住,下一刻齐沐却是在管木子藏都藏不住的惊讶中,学着她的样子,将小手握住,摊平,一笔一划的写上了一个“管”字。 最后,管木子是在心里百般不情愿,面上却是呆呆傻傻样中被齐沐强迫着将他所写的姓氏握紧,然后还亲眼目睹了那两只写着彼此姓氏的手堂而皇之的在众人面前十指紧扣的画面,至于手的主人亦是在大家的注视中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齐府大门。 这旁文的男主是不是有点太好攻略了些? 原以为那日齐府门口两人所做之事已经是管木子承受肉麻的极限,可这两日将齐沐哄好后,好像还有着其他事在刷新着她的承受能力。 比如说在现代社会只要不上班,早餐就没着落的她,现在一日三餐都有着一个名义上称为“夫君”的人相伴左右。 每日午膳用完,需要午休时亦是会有个称职称责的齐大夫给她掐肩揉背,帮助睡眠。 更可怕的是当管木子夜深人静之际,扯着安易小心询问起里面的猫腻时,却被告知她以前每日过的便是这般日子。 “你这今日胡思乱想也该结束了吧。” 管木子是被耳旁突然传来的响指声和调侃声唤回了思绪,此时系在彼此手腕处的锦带也早已被齐沐藏于宽大的衣袖里放好,至于今日的目的地,在马车停下的那刻,管木子便也知晓该来的总归要来。 昨日,被当做金丝雀儿圈养在齐府的管木子在给齐沐洗脑洗了好些天后,终于选择了一个自认为非常合适的时刻提出了自己想出来转转的想法。 起先,她原以为每日忙忙碌碌的齐沐会开口拒绝,哪成想这人就像是在等着她开口般,一听到她要出去玩,是想都不想的便应承了下来。 不过齐沐有个条件,就是出去玩儿可以,地方得他选。 此刻,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深宅大院,管木子总有一种被人卖了,自己还在傻傻替别人输钱的不真实感。 “小心,有台阶。” 今日两人的穿着较平日在齐府中显得正式的多,虽说管木子身上的这件在颜色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粉粉嫩嫩,可作为喜欢新衣服的现代人,还是在第一眼看见漂亮衣裳时表示出了自己的开心。 这会儿在看见台阶时,更是有着作为女生的自觉,下意识的将席地长裙稍微往上提一些。 只是一旁作为一个古人的齐沐,此刻的一些举动却是让管木子感到些许的讶异,因为在提醒完她小心台阶后,更是在下一刻极其自然的轻声告诉她要将裙摆提起来些。 管木子还是在第二个阶梯处,由于一个愣神打了个趔趄,等到被齐沐眼明手快的扶起后,却是被耳边传来的男子低喃声逗笑。 因为看见她差点摔跤,齐沐小声念叨了句,“看来这裙摆还是有些过长。” 自打进了这深园内,管木子就知道今晚注定是备受人注视的一夜。 前两日安易有偷偷告诉过她,说是这平静了好久的邑都城里又有了些关于她的传言,至于内容不外乎是说她上回偷偷跑出去后,竟将脑袋给摔好了。 关于传言是从何流出,管木子是连猜想都懒得不干,毕竟在她秉持着伸手不打笑脸人态度同不远处的管氏母女俩微微颔首时,那两人装作视而不见的模样就已经将事实摆在了明面上。 看了眼自己所在的地方,方圆几尺之内都没有其他人的踪迹,管木子显得倒不是很在意。 虽说自己内心还是很向往狗血言情剧里她人挑衅,女主崛起大脸的高燃情节,可真的亲身到了这个复杂的环境中,管木子多多少少还是不太想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从她坐到这儿,就已经有着好几位夫人打扮,或者未出嫁姑娘打扮的人看似无意走到她旁边,说些莫名其妙,实则试探她的话。 果然为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轻叹一口气,表示对自己的同情,百般无聊的管木子在尝遍了桌上所有的糕点后,板着小脸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根粉色的锦带把玩着。 在就刚才,由于女眷和男子要被分开的缘故,那个害怕她跑丢的锦带在齐沐同负责这边情况的丫鬟简单交代了几句后,也被松了下来,收回到她的袖子里。 “也不知道齐沐那家伙说的等会儿来接我要等多久。”又将锦带在手上绕了几圈,不甘心骂道,“骗子!” “姐姐是在说谁坏话呢?”好似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管木子回道,“一个将我丢在这儿不负责的人。” “这样呀,我那和弟弟在这处陪陪姐姐。”随后传来了身旁椅子挪动的声音。 起先听着那软软糯糯的声音,管木子并没有抬头的打算,嘴里也是没过脑子的吐槽着齐沐令人发指的罪过,只是在听见耳边传来第二个更小的咿咿呀呀声,和他们可能同样被抛弃后,管木子终是没忍住好奇,抬眼循着声音望去。 映入管木子眼帘的,首先是一个衣着华贵,梳着两个小辫儿的的小姑娘,看年龄应该有个□□来岁。 女孩儿不似平常小孩儿见着陌生人那般谨慎,反倒是在看见对面的姐姐抬起头后,礼貌的微笑叫着人。 而这般落落大方倒是令管木子觉得跟前坐着的是个内心藏着老灵魂的小大人,尤其是此刻被抱在怀里,更小些的孩子闹腾时,女孩轻声哄着的模样,更是让管木子心存愧疚。 这语气,这一言一行怎么那么像近日来齐沐哄她时的样子。 “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有人主动来和自己说话,管木子那是求之不得,虽说对面两位年龄小了些,却也是不妨碍她们做朋友不是。 只听小姑娘边逗着怀里的小娃娃,边回道:“我们都姓肖,我叫做珂儿,今年九岁,弟弟唤作凉哥儿,前两日刚一岁。” “九岁都能带着弟弟玩儿,真厉害。”管木子丝毫不吝啬自己对于女孩的夸奖,礼尚往来,她也是要将名字交换的,“我呀,叫做管木子,今年嘛......今年好大了。” 并非管木子刻意隐瞒,而是她至今都不知道这幅身子到底多大了,与其说谎糊弄小孩儿,还不如不说。 索性女孩也不是太过于在意,在一大两小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也只是礼貌的叫着姐姐。 “我可以抱抱凉哥儿吗?” 在现代,管木子是有个小侄子的,算来也是她没事的时候从小带到大,今日在这处猛然看到个刚会说话的娃娃,难免让她有些想念家里那个小皮猴。 所以在看见肖珂儿因为长时间抱着怀里的肉娃,而有些双臂不适时,管木子当机立断的选择伸出援手。 看着怀里如愿以偿报到的小肉团儿,管木子是强忍住才没笑出声来,暗自用手掂量了一下凉哥儿的重量后竟还满意的点了点头。 还别说,这孩子养的还挺瓷实。 现下,就这边的情况看来,一切都是那么的温馨,当然前提是所有人忽视掉管木子之前是个傻子的事实。 更要忽视掉因为混的太熟,凉哥儿突然朝着管木子大声喊出的那声“娘”。 第六章 对于身边这位肖家少爷能在看见自家夫人没人理会,而派出一儿一女去同管木子聊天儿这事上,齐沐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感激之情。 偏偏现在又看见因为那头童言无忌的凉哥儿朝着位第一次见的姑娘家喊娘,而笑到不能自己,反倒要轻依着一旁栏杆才能勉强维持住富贵公子哥形象的人,齐沐又难免有些嫌弃。 之后,等到肖家少爷的情绪稍显平静,就听见齐沐难得调侃道:“你这样任由凉哥儿和珂姐儿胡闹,不怕家里夫人知晓此事后病的更重些?” “这不是有您这位神医在此,我才敢这般胡闹不是?”肖家少爷挑眉,“再说了,虽说她们将辈分混乱了些,论下来也算得上是认了亲戚,相信回去夫人知晓了此事定不会怪罪于我,你说是不是呀,若白贤弟?” “贤弟?”并未在意“若白”二字,齐沐反倒是用着一种探究的眼神上下打量起身边之人。 直到肖家公子被这皮笑肉不笑的视线盯得浑身发毛,才再次听见身旁之人的声音悠悠传来,不过这次开口齐沐更多的是想要旁人认清事实。 “论起家中辈分,肖夫人见着我家夫人好歹是要尊称一声‘表姐’,怎么这关系到了你肖公子口中反倒颠了个倒,成了长辈?” 原来这位同齐沐聊天聊了许久的肖家公子,肖忏奉,另一个身份正是当日将偷跑出齐府的齐小夫人捡回家的那位表妹,数年前所嫁的良人。 论起来那头再次聊得火热的一大两小也的的确确是亲戚关系,只是这关系并非她们口中的姐姐妹妹相称,而是姨娘和小侄子,侄女。 “你我自小相识,在意那么多岂不显得生分。”肖忏奉讪笑,趁着齐沐开口想要提起两人间稍显差距的年龄之前,竟是将话题先行岔开。 “今日知晓你不方便出面,我倒是可以在照顾幼儿帮你照看下齐夫人,贤弟就不用多谢于我,为兄先走一步。” 面对脚底抹油,突然开溜的“兄长”,齐沐表情平静的盯着人从这头的细声交谈区,跨越到众人嬉闹的地方。 待视线不做任何寻找,便看清因为好奇,开始一边踮脚,一边一手拉着一个,另一手抱着胖娃娃,努力往里人群中央眺望的管木子时,却是来了兴趣。 走进几步,在挑了个离几人略有距离,却可以看清自家夫人一举一动,又可掩藏自己的地方后,齐沐将脚步停下,不再作任何声响。 “哇哦——” 随着在场众人的一阵欢呼,一盏精美的小宫灯被打扮干练的下人送到了一位富家公子手上,转而又被转送给了身旁同样打扮华丽的姑娘那儿。 今日改名字所参加的宴会,大致分为三个区域,较北方的那块儿是世家公子,朝廷大臣谈天说地,畅聊时事政治的地方。 南边这儿,也就是管木子被限制行动呆了一个多时辰的地方则是女眷们花枝招展,各试深浅的技能展示场所。 这不一个没留神,管木子就被别家的姑娘们给盯上,来了个上不上,下不下的虚伪套路将她给攒动到了东边这场玩闹的地方。 要说这古人的游戏真是无聊,男子不是射箭,投壶,就是在哪儿比谁聪明。 姑娘家这处也是好不到哪儿去,明明一个个都是被圈养在深闺大院里的娇贵金丝雀儿,却又要仗着屁大点儿年纪的见识在这儿伤春悲月,无病呻吟。 那些年纪大些,已经出嫁的妇人还好些,对于眼前这群还没自己在现代那位已经上了大一的妹妹大,却总一股脑想给她使袢子的姑娘家,作为被社会、工作毒打过的人,管木子恨不得一脚踹飞一个,让她们见识见识现代社会的可怕。 “姐姐,这已经是第五个谜题了,你若真的再答不出来,旁人可是会笑话咱们管府的。” 这会儿,管新巧正拿着一张不知道哪个灯笼下扯下来的谜题,满脸委屈的盯着管木子,那架势好似她有个这般痴儿的姐姐,在众人面前是个多么大的耻辱一般。 偏偏在管木子眼睛,她只想说小姑娘道行尚浅。 将谜题拿过来,假装认真的瞄上了几眼根本就看不懂的生涩文字,就听管木子道:“妹妹,这上面写的都是些什么呀?” 管新巧故作惊讶,“这上面写的是些谜题,姐姐看不懂吗?” “看不懂。”管木子老实摇头。 却也因为这边儿的否定,四周早已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发出了些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不是说齐家小夫人已经好了吗?莫不是假消息。” “对呀,怎的连大字都不识的几个。” “刚才我家团哥儿可都是回答上了好些个谜题呢。” 果然是三个女人一台戏,一群女人家叫叽叽,人一无聊就想找点事来玩玩儿呀。 余光瞄了眼身边一群热闹不嫌事大的贵妇人,再看看本应该和她统一战线,现在却将亲姐姐推向风口浪尖,甚至因为年纪过小,祸害人本事还未成熟,而有些忍不住嘴角笑意的管新巧,管木子承认她实在是按捺不住内心想要搞事情的那份躁动因子了。 “妹妹,姐姐我这两日刚刚好,不知这不认识字可有什么不妥?” 管木子面露委屈样,握着谜题的手也因为紧张不自觉握紧了些。 见此,管新巧反倒是表现出一种大家闺秀,善解人意的样子,轻声安慰道。 “姐姐没事儿,大家并非是在笑话与你。” 管木子:......呸,谁笑话谁还不一定呢。 “只是......”就听管新巧话锋一转,“只是这寻常家里的孩童在年幼时都是识得许多字,而你我这般身份,姐姐却是大字不识终是说不过去。” 管木子不解,“寻常人家?你我不是吗?” 管新巧回道,“当然不是,爹爹乃是当朝皇商,出门在外都是受人敬仰的,而姐姐你在三年前嫁给了齐府,他们家因为齐小公子的医术亦是受众人爱戴,至于今日参与宴会之人,也皆是身世显赫之人。” 管木子问,“齐小公子?可是齐沐?” 管新巧回道,“正是姐夫。” “那我今日不是闯了大祸?” 霎时间眼泪充满了眼眶,还没等到管木子用衣袖去擦拭,一直被她抱于怀中的凉哥儿竟是先扯着相对于他那小小身子的宽大衣裳胡乱抹着她的脸,同时嘴里还不忘嚷嚷着“娘,哭。哭哭。” “凉哥儿不闹。” 听着肖珂儿哄人的声音,管木子索性将孩子还了回去,只是一时间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想哭,她好不容易酝酿的情绪差点没被这孩子好心的安慰给逗没了。 笑的却是小孩子下手真的是没轻没重,被打的不小心打到的鼻梁现在还有点儿隐隐作痛。 将管木子脸上被不知哪儿来的孩子打了好几下,管新巧当下心生一计,走上前搀住管木子胳膊,安慰道。 “姐姐,小孩子都是胡闹着玩儿,你可莫要怪罪与他。” 管木子:......这是在不知觉中又给她扣了个不分大小,随意迁怒人的高帽子呀。 “不过是个孩童,我与他计较什么。” 不动声色将被缠住的胳膊抽了,管木子稍微调整了下情绪,使得自己可以进入到之前那个刚长脑子,可怜巴巴的形象中。 用随身携带,却是刚给凉哥儿擦过口水的手帕遮住面容,小声抽泣道。 “我不知不识字会有这般大的过错,妹妹为何不早点告诉于我?” 因为管木子的话,管新巧出现了微愣,很快又会恢复如常,道,“姐姐再说什么,自从你嫁入齐府,你我姐妹俩便甚少见面,又怎能提前告知于你。” “说来也是,是我误会妹妹你了。” 见自己误会错人,管木子赶忙擦拭掉本就没几颗的眼泪,主动拉住管新巧的手道歉,只是着话的意思却是在不知不觉中跑偏了些。 “今日我还是要谢谢妹妹的,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给家里丢这么大的人。” 管新巧不好意思回道:“姐姐客气了,我今日不过是同往日一般,哪儿有什么值得姐姐谢过的地方。” “有的有的。”一看管新巧否认,管木子连连肯定了好几回,到最后就连声音都没忍住提高了好些度。 “妹妹莫要谦虚,今日要不是妹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特意将谜题送于我面前,让我当众读出,说不定我在府中日子过得再久都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今个被妹妹指出问题,来日姐姐我还是要多加学习为好,这样等下次妹妹再将我拉到众人面前展示时,才好不丢了妹妹和家里人的面子。” “姐姐,你在说什么,什么是我特意将你拉出来的。” 虽说管新巧年纪不大,可还是在第一时间听出了管木子是在给自己泼脏水,这不一下子没忍住当面质疑起人来。 “妹妹莫生气,是姐姐我说错了话。” 管新巧的质问声并未表现的过于激动,可管木子愣是将自己装成柔弱样,没忍住连连退后了好些步,直到撞入身后一直站着的安易怀中才堪堪停住了脚步。 此刻管木子的声音已经因为害怕,变得微微发颤。 “是我说错了话,我只是想着今日到了这处是妹妹将我叫来,也是妹妹接连拿了好些谜题给我看,我真的没有想说妹妹坏话的意思,真的没有。” 第七章 “今日玩的可还开心?” 平樱道,这个每日回齐府必经的大道上,此刻除了悠闲漫步的齐沐外,身边倒是还多了个手提橘子灯笼,因为好奇正四处蹦跶的姑娘家。 这会儿,听见有人在和自己说话,又感知到手腕处重新被系上的锦带被微微拉动,走在稍前头些,身穿一席粉衣裳的姑娘笑眯眯回头,重重的点了两下头,语气欢快道。 “可开心了。” 一个时辰前。 意识到自己再说下去,可能会将这位仅有两面之缘的新妹妹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说哭咯,所以在管夫人姗姗来迟,看似无意般从人群中挤出来,挽救当时尴尬的局面时,管木子明智的选择了见好就收。 奈何她这边点到为止,管新巧那头却是有些死缠烂打,撕破脸皮的意味。 直到众目睽睽之下,在场之人皆清楚听见管夫人不耐烦的低声训斥了几句管家二小姐,并暗自用劲,将人拉走后,众人才纷纷恢复到宴会刚开始时的心平气和。 “女人心海底针。” 眼神瞟过身边一众翻脸如翻书一般快,不过几秒钟又开始互相攀谈的众夫人,管木子眼里那份捉弄人的偷乐不自觉中被眼前所看之象慢慢消散,下一秒却是在瞄到不远处一抹不曾见过的身影时警惕起来。 多年从警的直觉告诉她,那处一直有双视线从人群聚集时便在盯着她们。 将凉哥儿,和抱着他的肖珂儿两人往身后护了些,小声提醒了句“被怕”,管木子就想着装作无事发生那样将两孩子拉走。 哪成想刚一转身,被换手跑到管木子怀里的凉哥儿竟和远处一直观察着她们一举一动之人来了个直接对视,之后不出意外的便是一连串的咿咿呀呀声。 “珂儿,快跑。” 见行动暴露,管木子都还没来得及震惊,下意识的拉着肖珂儿想往人群中跑。 偏偏看起来身娇体弱的小姑娘家在这刻硬生生使出吃奶的劲儿,把管木子这幅刚好没几日的身子骨给拖得原地动弹不得。 “肖珂儿,莫要伤着她人。” 来者正是不久前和齐沐聊天的肖忏奉。 趁着这边你拉我扯,互不相让的空档,一直躲在林子后头,暗中观察的肖忏奉竟是大摇大摆出现在一大两小面前,见着为了防止管木子逃跑,而用力扯着人的肖珂儿更是出言制止。 只是他这一声互斥还没得到被指责之人的回复,倒向惹得管木子不乐意了。 将面前还不及自己下巴高度的肖珂儿用力往后自己身后一扯,再将怀里凉哥儿的一双小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搭,抱紧,管木子抬手指着正一步步靠近她们三人的肖忏奉就要破口大骂。 不过,终是在管木子破坏自己姑娘家形象之前,被一直单方面拦在身后的肖珂儿一声“爹爹”叫停了动作。 管木子双眼呆滞,“爹?” “爹,爹爹。” 应和她的,是凉哥儿吐字不清,但异常坚持的小奶音。 等到怀里还是有几斤重量的胖娃娃被抱开,并亲眼看见一大一小两个娃娃,因为男子几句简单的话语,而被逗笑那刻,管木子才确定,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的确是肖珂儿和凉哥儿的亲爹。 “齐小夫人可有兴趣同肖某去别处看看?” 简单互道完彼此的身份,肖忏奉并未有挑明自家夫人同眼前这位刚恢复了智力的齐小夫人之间关系的想法,反倒是在听见肖珂儿激动的指向远处世家公子,小姐玩闹的地方时,礼貌的发出了邀请。 管木子客气回道,“那就有劳肖公子了。” 之后的一个时辰里,管木子都是处于一种需要用手托住下巴,才可以防止自己不会因为太惊讶而表出现自己无知的状态。 作为一个即便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管木子却是一直都知晓古人,尤其是出身显赫的古人在文学造诣上多多少少都会超出长时间使用白话文的他们,可今日亲眼见识到各种飞花令,还是那种指定位置的高端玩法时,终是让管木子明白了大巫见小巫的真正含义。 “姐姐,我们去玩儿那个吧。” 小孩子始终是没有多少耐心,在转悠了一圈,见识到无数出口成章的真本事后,管木子凭实力以自己的低智力和肖珂儿组成一组,混入了儿童区。 刚开始小孩子们比的还是一些一看就能明白的猜谜游戏,管木子和肖珂儿两人打配合,一人读题,一人猜题还算说得过去。 可当两人一路披荆斩棘,高歌前进,朝着获得礼物的最终目的地攻略时,还是被眼前出现的难题绊住了脚步。 今日宴会的游戏有个明文规定,若是想得到最终的奖品,是要每位参赛者都要参与到整个过程中的各项游戏中去的。 然而就这个规定,管木子他们这边出现了个略显尴尬的情况。 因为一到需要脑力,对诗词,对对联的问题时,肖珂儿都会被同伴毫不犹如的推出来答题,至于管木子,则是当个安安分分被一路带飞的小弟,在下面乖巧鼓掌。 不过今晚被当做奖品的那个橘子灯笼实在是得管木子心头欢喜,所以在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视线再次聚集在她身上时,就看见齐家那位刚好没两日的傻夫人双手一握,双眸一闭,念叨出了一句众人从未听过的句子。 在管木子破罐子破摔背出一句和题目相关的诗句时,她有注意到一旁一直关注着她们动作的肖忏奉眼里闪过一丝赞赏。 却也仅仅只是赞赏,而非欣赏,因为管木子从小背诵的唐诗宋词这类朗朗上口的句子在邑都文人墨客间并非常用,更算不上主流。 现下听着四周响起的稀稀拉拉夸赞声,管木子心里竟是不曾有过一丁点开心,反倒被一种怀才不遇的无力感包围。 到底她的惊人才能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显现,震惊这个时代呀! 许是那份祈求的诚恳惊动了上天,在管木子不出意外的取得小孩儿组第一名,准备动手去取挂在高处,心仪已久的橘子灯笼时,有个不长眼色的下人倒是成了她出名的第一个垫脚石。 “齐小夫人,我们家主子传话,说是这灯笼不能就这么简单让您拿走。” 这会儿,不知道哪处冒出来个一身管家打扮的人正依着自己宽大的身躯,硬生生将管木子和橘子灯笼之间隔了个道儿,至于那拦人的语气也是没几分恭敬的意味。 管木子停下脚步,“您是?” 来人回道,“夫人客气,我不过是这国公府的管家。” “管家?”管木子轻笑,霎时间却又将笑容收敛,反问,“我是按着规则,为何不可?” 管家回道,“我家主子说了,您之前就算是......是个痴儿,如今也没参加孩子们比赛的道理,况且,这回您要拿的橘子灯笼还是国公府上珍藏多年的珍宝,若是今日齐小夫人可以让在场之人信服,小的必定将这灯笼亲自送上。” 说完,命令身后的下人将高高挂于房檐上的橘子灯笼拿下,立于两人之间。 看着离自己很近,偏偏又在可触及范围外的灯笼,和管家此时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管木子心里有了份明了。 这群人分明就是要给她当众难堪。 “既然如此,还望管家指明个方向,以免不能满足了在场众人的心意才好。” 管木子直截了当挑明,管家却是依旧保持着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看着她,在提醒了句“还请齐小夫人自己想办法”后,便带着下人后退几步,将场地内空旷中心的位置整个预留出来。 对于现在自己被孤立出来,只有身旁两个小娃娃陪的画面,管木子不由有种自己被人当猴耍的错觉。 在被自己明确的认知逗笑,又感知到手指处传来肖珂儿和凉哥儿抓着的真实触感后,管木子倒是想起来在来到邑都不久前,她在书上看见的一个糊弄小孩儿的玩法。 今日得空,不妨在这群古人身上实验实验也好。 “其实我倒是有个本事不曾同旁人提起,只是需要管家您的配合才好。” 听着站在场中央之人声音再次响起,众人的视线也得到再次聚焦,同时见不明就已的管家上前一步,管木子就知道她的计谋很快就要得逞了。 不过为了使自己糊弄人更具有说服性她还需要再做些别的努力,就好比扯个不存在的人出来帮帮忙。 “管家也应知晓,前两日因着自己贪玩,不慎将头给撞着了。”边说,边用手轻抚在早就好了的脑袋上,“没成想那日竟在恍惚间见着了观音娘娘,还告诉我了个查明病因的法子,今日刚好大家都在,也好让我试试那法子管不管用。” 趁着管家来不及想清楚里面缘由的空档,管木子将人领到了一处墙壁处,开始边回想,边介绍起之前“观音娘娘”告诉她的法子。 首先,她需要让管家将手背按压在墙上一段时间,然后让手臂自然下垂,在手臂垂下,不使劲儿的同时,身体也要整个向外挪动一大步。 等到一切准备工作结束,若是管家的手臂不受控制的抬了起来,那就说明身上带有连自己都不曾知晓的病状,若是没抬起,便表示身体健康。 期间为了防止管家是刻意刁难她,管木子有让他对天发誓。 于是乎,在一场不敢欺骗神明的骗人活动中,众人只见管木子数到第三十个数时,管家那只抵着墙的右手臂在一声“起”中缓缓升起。 第八章 “齐小夫人,不知在下身上可还有其他什么毛病?” 即便是上一刻清晰感知到自己的胳膊在管木子的一声命令下不受控的抬起,下一秒管家仍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如同齐家这位小夫人所言,另含它意。 至于管木子,对于当事人表现出的不信任这事儿,她自己也不恼火,随意指了指管家的右胸腔处,提醒了句“病根医早不宜迟”后,径直上前,走到橘子灯笼旁,在一众人的注视下自行将灯笼拿走。 此时,见天色已晚,宴会也差不多到了该散的时辰,一直处于暗处的齐沐倒是大大方方走了出来,在同管家提了句“有事,还望国公夫人问起,管家可代为说明缘由”后,便拉着自家夫人先行离开了国公府。 如今这个时节的邑都天气都还不错,夜晚时分走在大道上不时会有些微风拂过。 因着是第一次来到这处,还出了这么远的门,在被当着众人的面拉走,路经邑都城最繁华的地段时,管木子死乞白赖的求了同在马车上许久的人,才得到了可以下马车,两人独自散步走回家的机会。 现下,边被齐沐拉着环顾四周热闹的小摊小贩,管木子边瞄着手里精致的橘子灯笼直乐呵。 说来她今晚一定要将这橘子灯笼得到手,并非真的有那么喜欢,而是这几日在齐府后院,莲花池塘边闲来无事打发时间时,无意间发现水榭后面有个只长叶子,不开花结果的橘子树。 听安易说,那橘子树是齐沐的短命亲爹在自己儿子刚出生那天亲自种在了后院,之后每年的长势亦是喜人。 偏偏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齐沐五岁那年,齐老爷不知染了什么病,竟在短短数十日之内见了阎王,成了那黄泉路上添堵的一员。 而那颗橘子树据说当年也只是结了一个果子,不成想却是在齐老爷起棺那夜,被不知哪处冒来的小贼给偷了去,气得是刚丧夫的齐老夫人在得知消息时差点没背过气去。 繁华的街市已经逛完,走进齐府大门所在的街道内,倒是显得冷清了些,索性今日月色不错,照在好看之人脸上更是锦上添花了许多。 偷瞄了眼一旁始终注意自己一举一动,害怕她因为一个不小心又摔一跤的人,管木子在悄声感叹句“这张脸真的是长在她的审美之上”后,没忍住好奇道。 “齐沐,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橘子灯笼有些眼熟?” “眼熟?” 齐沐愣住,却是在接收到管木子无数明里暗里的提示后,总算想起庭院里那颗站着好地方不干实事的参天大树来。 不过对于这个问题,齐沐不置可否的一笑,道。 “怎的又将话题扯到了这处。” 管木子乖巧回道,“我就是好奇你们当年有没有将那小贼给抓了。” “没抓。”齐沐摇头,“抓住又如何,难道还能将丢了的橘子再长回去?再说了,我同你口中那小贼也算得上是老相识,将人供出去总归不太好。” 管木子惊讶,“你们认识?!” “能跑进我齐府后院者,自然是认得。” 见自家夫人因着他的回答逐渐显露出兴趣,齐沐却是在哑然失笑后没了继续解释下去的意思,简单说了句“我同那人自当年一别后,便不曾再见过”,就任由管木子在他面前怎样蹦跶,胡搅蛮缠都不要再给出任何回答。 到了最后,自觉无趣的管木子见齐沐这只鸭子实在是嘴硬,也就没了继续闹下去的意思,只是在看见还提在自己手上的橘子灯笼时,来了注意。 “这是作何?” 对于管木子上一秒还在两个滚圆的眼珠子直转溜,下一秒毫不犹豫将橘子灯笼塞进他手里的举动,齐沐心里除了“自家夫人或许是提东西提累了,需要他的帮助”外,根本不存在任何别的想法。 偏偏又在看清楚管木子满眼眸子的兴奋劲儿时,硬生生将话转成了疑问句。 做什么?难道她表现的还不足够明显吗? 管木子没忍住小声念叨,心里还在想着,看来对付眼前这位小古板还是要直截了当些为好。 “我把这个橘子灯笼送给你,到时候同你一起挂在那大树上,也好平日里看着喜庆些。” 这话叫管木子说的,那是一个娇羞小妇人样。话未说完,竟还以手帕掩面,同时不忘睁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齐沐看。 不过事情的发展好似有些不受她控制。 就这样在亲眼目睹了自己所要抱大腿的对象从刚开始的嘴角含笑,到之后些的笑容凝固,最后更是眉头微皱,神情严肃的反盯着她时,管木子彻底慌了。 怎么和狗血小说上看的虏获主角儿套路不太一样? 怎么每回马屁拍得好好的,就又拍到了马腿上呀! “不是......齐沐,你听我解释,就是......嗯?” 最终的解释仍是没有说完,齐府前这条空无一人的大道上却是多了两个相拥在一起的人儿。 脚下不远处,还滚着个被主人无措时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橘子灯笼。 “ 呦呵,这树还挺顽强,就这样都没被点着?” 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水榭后面,已经被高高挂起,里面蜡烛点燃的橘子灯笼,管木子确信自己心里的小猜想是千真万确不会发生后,默默地松了口气。 转念一想,竟是又不高兴了。 怎么好好的,她当时偷笑的时候就给人给逮了个正着呢? 亭子里,管木子正一手托腮,一手毫无感情的往自己嘴里塞着糕点,顺便回想下自从被抓包后,她在齐府上过的是个什么日子。 这两日,管木子过的可谓是极其的心惊胆战,尤其是那日被齐沐突然抱住,在耳边念叨了句“管木子,我原谅你了”后,更是小心脏不受控制的扑通扑通直想往外跳。 那日,要不是在她动弹不得之际,早已回府的未兆将齐府大门打开,出门迎接两位回家的主子,管木子敢肯定,若让她再坚持一会儿,说不定在心理防线崩掉的那一刻,她会当众跪地求饶,并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所做过的恶行统统坦白,以求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待遇。 索性几天下来,没看见齐沐的身影,可以让她安安心心的当个缩头乌龟。 “安易,这两日怎么都没有看见齐沐,他去哪儿了?” 适当放松下心态,管木子认为自己还是要表示下对金主的在乎,可在她问完话,安易竟是开始泛起难来。 今日早晨,齐沐在出门时有特意叮嘱过府上众人,不可将近来日来府外之事告知于齐小夫人。 缘由无他,只因为当日在国公府上,被管木子当众指出右胸腔处有问题的那位管家自管木子离开国公府后,便无意识觉得右胸腔处隐隐刺痛,起先还是蚊虫叮咬的瘙痒感,之后逐渐演变成针扎般疼痛,到了第二日竟是连床都爬不起来。 为此,国公夫人专门儿派人去了皇宫,请了御医出来给管家医治,哪成想竟是得出了管家突染重疾的消息。 一时间听此消息的国公府众下人都被吓得茫然无措,要不是老国公出面,将事情给镇压下去,这两日邑都都不知道闹成了哪副景象。 除此之外,当日刚恢复了神智的齐小夫人在国公府的一番作为也不知被哪些个有心人给见识到,传了出去。 弄得现在邑都城里好些人私底下开始尝试起什么乱七八糟的手臂漂浮术看病症的法子。 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有人亲眼看到过管木子施法的整个过程,知晓要在最后的时候指出具体位置才可真正确定病由何来,所以听过此法的人大多落得一听,不会当真。 可连着好些时日见不到国公府那位平日里壮的一手可以拍死一只大虫的管家时,邑都城里闲着没事儿的百姓,商贾之间便开始有些风言风语传出。 不过,最终使得管木子那套看病的法子被确定为真的,还是要归功于城内几个异常惜命的主儿。 那天,是手臂漂浮看病法传出来的第三天,齐沐清楚的感知到找他来看病的人多了许多,而病症皆是与国公府那位管家的症状相差无几。 问其缘由,则都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心,偷偷试了不该试用的看病法子。 对于管木子想出的东西,常年与医术打交道的齐沐表示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 尤其是那晚在齐府外,自家夫人被他一个拥抱入怀举动吓到,而开始疯狂自爆,无意识说出手臂悬浮是骗人的把戏后,齐沐更加不可能相信这法子的真实性。 不然世间那些个如同他一般,苦苦习得医术数十载的医者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偏偏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就比如说那几位作死,将自己送到齐沐手中的惜命主儿,的的确确是在诊断后发现他们真的是有病,只是没有国公府管家那么严重罢了。 到最后,不过两三日的时间,邑都城里在无形中掀起了一波手臂漂浮看病的法子,只是有人成功,有人不成功抬起。 而面对着自家医馆突然好起来的生意,以及百姓间传出齐小夫人真的见过观音娘娘,成了“小神婆”这事,齐沐一时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第九章 “小二哥,你们这处可有什么特色菜?” 邑都城东北方位的一处名唤“天星寨”的客栈内,管木子正咬着筷子问一旁站着的店小二有什么好吃的推荐。 昨日傍晚不知怎得,齐沐在回府后便吩咐安易简单收拾几件衣裳,说是什么要到邑都城西外的地方有位朋友需要他们去探望几天,还要明日一早出发。 于是乎在没有任何缘由和解释的前提下,管木子乖巧贡献出了第二次出远门的机会。 “啊?主厨今日不在呀。” 一听来的不是时候,今日尝不到店小二介绍的招牌菜,管木子顿时间丧失了继续点菜的念头。 将点菜大权毫不犹豫让出去,眼神示意齐沐随便点点儿东西后她便转头百无聊赖地盯着客栈外一颗这个时节开得格外茂盛的桃花树发起了呆。 直到齐沐将膳食吩咐完毕,问了声店小二得知客栈老板正在往回赶后,才将持续发呆之人的思绪揪了回来。 齐沐道,“怎得我不在府上几日,这痴痴傻傻的毛病又犯了?” “没有,就是看外面的桃花树开得有些好看,多看几眼而已。” 管木子努力挤出一抹笑容,面上表情却是因为没吃到好东西耷拉了下来。 齐沐失笑,“不过是几道膳食罢了,就引得你这般牵肠挂肚,为夫晚归了好些时日,怎都不见夫人你问起一句?” “为夫?夫人?” 一听这难为情的称呼,再加上齐沐为了讨她开心,特意佯装生气的严肃模样,管木子差点儿按捺不住自己想要上前揉搓齐沐那张好看脸的冲动。 果然男孩子年轻上个几岁就是可爱的多,尤其是长着这张脸的人。 不过相较于管木子这边被狙中内心的心满意足,那边齐沐在久等不来自家夫人的询问后闷闷不乐了。 之后,就见齐家小少爷双眉微皱,一副认真样,道:“夫人真是好狠的心,为夫都将话撂到了底,竟是都不见夫人有丁点儿打算问问我这些天忙什么的意图。” 对此,管木子望天——得咧,马屁又拍马腿上去咯。 “我并非不关心,只是不知齐小公子是从何处学来这怪腔怪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吓着了而已。” 说完管木子小嘴一撇,双眸低垂,将面上本有的笑意也尽数收敛。 只是这回倒没等管木子憋不住偷笑,齐沐先被吓了个正着,心急道,“我听忏奉兄提起,他日常哄得肖夫人开心用的正是这法子,怎的到了夫人这儿竟……”适得其反了? 管木子疑惑——忏奉兄?谁? 齐沐解释——那日国公府上凉哥儿和珂姐儿的爹爹。 管木子恍然大悟——哦,那个一看就不靠谱的肖家公子呀。 “忏奉兄的确是不太靠谱。” 齐沐随声附和,见管木子因着自己说出这些年接触下来对于肖忏奉的直观感受而笑意盈盈,竟是在之后抛弃所谓的君子道义,背后偷偷说起旁人坏话,惹得一旁人连连笑眯了眼。 至于齐沐手上动作也是一刻都没闲下,如同平日里在齐府那般给管木子端茶倒水,布菜,所有步骤做得那叫一个顺溜。 而这种无形的示好直到客栈门口出现一抹风风火火的金色身影,而齐小夫人也因为那人的出现被水呛到时,才被强行叫停。 “没事吧!” 齐沐赶忙以手轻拍被呛着之人的后背,心里满满无奈。 管木子也是被自己蠢到哭,她若是被糕点呛着,两杯水下去也就好个大半,可现在被水呛了,只能强忍着喉咙处传来的痛感,而那本就不安分的眼神仍是有意无意往正靠近他们走来的金衣男子望去。 此次真得不怪管木子失礼,实在是眼前这位已经自觉坐在齐沐另一边,看似很熟闲聊男子的长相太令她熟悉。 这不正是管木子在大学认识的那位一见她就单方面猜测她有病,还十分肯定她会去想法设法找死,最后不打不相识之人的那张欠揍脸吗? 说来这人在大学学的还是心理学专业,前几日管木子用来骗人的手臂漂浮就是从这位仁兄口中学来的唬人法子。 “这位是?” 起先注意到一旁新妇人打扮的齐小夫人一直看似无意地瞄向自己的动作,金衣男子并未在意,可当那眼神愈发不加掩饰,到最后直勾勾上下打量他时,金衣男子受不了了。 “哦,这位是……” 选择性忽视掉自家夫人盯着别人看得炽热视线,齐沐想着先介绍两人认识,怎料话未全部出口竟是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只小手打住,无法继续。 而作为打断别人说话的人,管木子未曾有任何愧疚,任由齐沐将自己的手与她的手紧握,拉到了桌下时,还是直勾勾盯着正笑看他们一举一动的人。 而后只见管木子一脸严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金衣男子老实回道,“凌栗。” 果然! 一听金衣男子名字都和现代认识的那人一样,管木子心里顿时来了底气,毕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眼前这位的讨人厌性子,以及隐藏技能。 “栗老板,不知今日能否有幸尝尝您这儿的菜品?” 转换一向在齐沐面前乖巧可人的小媳妇模样,管木子大手一挥就将整个人往后仰去,靠在椅背上做大爷状。 要不是还有点现在是在古代的自觉,管木子敢断定她定会在要挟人时将双腿找个就近的地方架着。 可若真的那般做定会吓着这会儿正抓着她的手,在桌子底下给她悄悄做手部按摩的齐沐,所以也就想想罢了。 “尝尝?我记得你们这桌可是点过了菜。”凌栗失笑,“再说了,谁告诉你这小妇人唤我做栗老板?” “栗老板好听。”管木子笑眯了双眼,“我们刚才只是点了些寻常菜品,这不是想尝尝您客栈里的特色菜不是?” 凌栗挑眉,“特色菜?明日请早。” 管木子皱眉,“为何?” 凌栗耸肩,“大厨不在,特色菜每日限量,还望您二位明日请早。” “谁说大厨不在?”管木子疑惑,可在看见凌栗嘴角那抹因为她的不解而逐渐浮现出的似有似无笑意时,知晓自己这是被人给骗咯。 “不知这大厨是真不在,还是装作不在?”管木子死死盯着眼前人,似是要盯出个所以然来。 “真不在,本老板从不撒谎。”凌栗面色如常,“不过听刚才姑娘您的语气,好似是知晓了我这客栈大厨所为何人?” “知晓!自然是知晓,说不定我同他千年之后还是一家也说不定。” 手帕遮面,轻笑道出不同于常人般语序的认识,管木子忽有一计上心头,“栗老板,若是我能猜出今日您都干了些什么,不如让大厨给我俩加些餐如何?” “不如何。”凌栗想都没想便拒绝,可在看见管木子因着他的回答而小脸整个摊平,闷闷不乐后,竟是不知怎得又来了些整人的性子。 学着对面威胁自己之人的样子,凌栗也将整个身子往后仰去,随后道,“说来也未尝不可,若是能猜到八九不离十,或许我家大厨想开了也说不定。” “好,不能反悔!”不再给在场两人丁点儿反应时间,管木子将闲着的手往桌子上一拍,开始了新一轮混吃混喝的旅程。 “我猜栗老板今日定是出了趟城,至于其中缘由应是家中养了只大狗,恐街上百姓害怕才会每日出城,找个宽敞地方供其玩乐,至于刚才……许是听到我们几人到来的消息才匆忙赶回来,不知我猜的可对?” 凌栗点头,“的确如此,可这些您也说了,他们亦是知晓。” 这里凌栗所指的他们正是在客栈忙碌的店小二,不过见他的反应,管木子心里多少有了些底气,所以是时候来剂猛的。 之后只见管木子抬手将凌栗招过来,倾身在其耳边小声念叨了几句。 至于齐沐这个离得近,却是什么都听不见的旁观者就看见凌栗的神情从一开始的明朗变得逐渐平息,最后更是双眉紧皱。 而他家夫人依旧那副糊弄人时的得意表情难掩。 “你怎会知晓此事?” 这边两人的密切谈话已经结束,那边刚坐正身子的凌栗却已恢复到一开始玩世不恭的态度。 他很好奇,为何那个他从未同旁人提起的秘密如今会被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小夫人知晓,而看管木子的样子,似乎也有帮他继续瞒下去的意图。 “我说我会算命你信吗?”管木子笑道,“要不然我再给栗老板您算算别的也行?” “大可不必!” 凌栗仍是选择拒绝,这回却是在说完后径直往后厨走去,走之前还不忘递给齐沐一个“你们家夫人有问题”的怀疑眼神,留下剩余两人在一旁相互对峙去了。 “齐沐,我是可以解释的,你要相信我!” 余光一瞅见凌栗暴露自己的行为,管木子可算是从糊弄人的想法里脱了身,而后就看见齐沐双眸含笑,点头示意——随便你解释,我听着就行。 “其实我……” 就管木子在现代对于凌栗的熟知程度,今日所猜到的一切并非难事儿,偏偏现在要解释起来又有些犯难,尤其是齐沐一副你说什么我都相信的模样更是让人不好开口。 “其实我是看见了他身上有朵栗花瓣,想着之前你同我提起过城外正是有座栗木山才胡乱猜出来的,要说起来我们今日能尝到大厨的菜,还是齐沐你的功劳。” 齐沐忍笑,“是呀,我竟不知自己有如此厉害的未卜先知本事。” “那是,邑都城里谁提到齐小公子不得竖起一根大拇指来。”管木子笑得谄媚,视线却是在瞄到凌栗刚才坐过的椅子时来了想法。 只见齐小夫人站起身子,绕过齐沐走到了另一旁的椅子边。 在装模作样仔细搜寻了一番,从椅子面儿上拿起来一根灰色的动物毛发后,管木子顺势一屁股坐在还有些热乎的椅子上,同时不忘一边将另一只没被揉过的手递过去,眼神示意齐沐继续,一边继续解释。 “你看呀,这根动物毛质地如此的……嗯……一看就是个大型动物所有,再加上之前我四处张望时有看见店小二在往客栈外瞄了一眼后就去了后院,而栗老板刚才进门的方位也并非直入,而是从后院所在的左方位而来,想必应该是将大狗从后院拉入才来找的你我。” 齐沐反问,“那你又是怎得知养在后院的是只大狗,而非其他?” “这个嘛,就是……”四处瞄了眼发现并没有旁人注视他们这边,管木子便将身子往齐沐所在的方向移了些,小声道,“就刚才,我在他动手倒茶的时候闻到了一股狗的味道。” “狗味?据我做事凌兄可是个爱干净的人。” “你不懂,他那是闻习惯了,就好比我,也闻不到自己身上一股子香喷喷的味道。” “……” 齐沐愣是被管木子一脸的肯定样逗笑,偏偏又不得将笑意表现的太过于明显,继而转换话题,问道,“你又是怎知今日这大厨会因为你的乱猜而打破自己的规矩?” “这个我是有把握。”管木子挑眉,这回倒是换成了更小的声音解释道。 “因为这间客栈所谓的大厨就是凌——栗——” 第十章 对于已经摆在桌面上的四菜一汤,和凌栗因为放盘子而不小心漏出来衣领处的一朵栗花瓣,齐沐总算是在管木子不断的示意中相信自家夫人骗他的那套说辞,不过…… “齐兄,你干嘛离我那么远?” 意识到自己一靠近,齐沐就微微后移身子的小动作,不明所以的凌栗下意识想要问出其中缘由。 下一秒看见在对面两人掩鼻,相视一笑时,又觉得在他离开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没有,栗老板你想多了,齐沐只是想离我近些。” 管木子将自己与齐沐之间的距离主动拉近了些,表示自己并未说谎,视线倒是一刻也不落下地往桌子上已经摆好的菜品上看去。 只是瞅了一圈儿发现摆在面前的分明就是一些平常百姓家里努力一下都能做出来的东西,而非之前店小二亲情推荐的客栈特色菜时,管木子斜眼瞅着凌栗——怎的,这还带糊弄人呢? 凌栗无语——既然是特色菜可不得提前准备!你俩来的这么迟,这会儿还要怨我不成?要吃,明日请早! 随即无视掉某个小妇人幽怨的眼神,转身坐到齐沐另一旁讨论起两人接下来几日要做什么。 通过两人的闲聊,管木子得知,原来出发之前时安易提到的那位需要被照看几日的朋友正是眼前这位一看见齐沐往自己手腕处瞄就立马护住双手,嚷嚷着自己没病的天星寨客栈老板。 而齐沐许是习惯了这般回答,在意识到凌栗满脸的抗拒后,只简单说了句“那你自己回去与凌老夫人交代”后便也不再为难人。 “你放心,我娘那边已经想好说辞了。” 凌栗也是应和得快,看那架势应是在糊弄老娘的份上没少下功夫,“话说回来,你不要告诉我此次你是特意来看我的?” “的确是凌老夫人托人将我请来。” 齐沐如实回答,不过此次前来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其实在齐沐一行人离开齐府的前两日,除了每日晚膳需要回府陪着自己夫人外,剩余时间大部分都是在医馆里与那些被管木子的手臂漂浮看病法骗来的伤者度过。 只是两日前眼看着要到了临近回府的时辰,齐沐也已将手头上的活收拾完毕准确起身回府,医馆里却是来了个四肢健全,没病没伤之人。 一问之下才知,原来这人是城东那头一处有钱人家的下人,他们是专门打听到邑都城里齐小少爷医术高明的名声慕名而来,至于目的则是想请人去给家里的夫人看病。 自古以来,伤者上门,医者没有不医治的道理,偏偏那下人是个牛脾气,任由齐沐和未兆怎样套话都不肯泄露半点儿有关家里夫人得病的消息,直说老爷交代了要将齐小少爷请回去。 无奈之下,齐沐只得答应了请求。 说来也巧,那日一仆一主刚到齐府还未下马车就听见有人从外面唤了声“齐小少爷”。 未兆探头一看发现,这位可不就是城东头那位凌老夫人每次专门托人送来书信的王大哥嘛。 于是乎,当晚齐府就有了场说走就走的旅程。 …… 接下来的几日里正如齐沐所说的那般,每日巳时一刻,都会有一个家仆打扮的男人出现在天星寨里。 与旁人不太一样,这位家仆身高约六尺,面目狰狞,体型巨大,远远看去就跟座小山一般,所到之处也是如同此人周身气场那样,生人勿进。 只是这位看似不寻常的家仆每每出现在齐沐面前却是另一幅模样,毕恭毕敬,张口闭口的称呼“齐大夫”不说,但凡是齐沐开口,此人必定言听计从。 搞得这两日未兆都快失去了伺候自家公子的乐趣。 与齐沐那边每日的忙碌不同,管木子这边都快要闲的长出毛来。 每日除了辰时三刻准时被齐沐唤醒,陪用早膳,晚上酉时不知道几刻等到齐沐回来共用晚膳外,管木子已经数不清自己过了几日这样的荒废日子。 倒是前不久,发现齐小夫人总是盯着客栈外的那颗桃花树出神的凌栗在多次路过时想出了个逗人的法子。 因着那门口的桃花树开得实在是茂盛不说,好些个枝丫都越过了墙头,伸到了客栈一旁的偏院里。 所以在百无聊赖的日子里,管木子又被安排了一项任务。 每日午膳过后,倚在凌栗专门给她放置在偏院里的太师椅上,品着茶,吃着为了防止她乱跑,所以齐沐在临走之前专门给准备的各色糕点 有时还会悠闲悠闲地哼着小曲儿,盯着参天的桃花树发着呆。 “你每日坐在这里看树不无聊吗?” 偏院里,此时多了个已经忙完了每日必点特色菜任务的凌栗。 他很好奇,为什么有人会好几个时辰里坐在同一个地方,喝茶吃东西也好,发呆也罢,一连待上个数日都不嫌厌烦。 有时候若是真看树看累了,也只是随手接过一旁丫鬟递过来的披风搭在身上,靠在太师椅上小憩。 整日里就连给旁人的感觉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病恹恹的模样,不过每日傍晚,等到要等的人回来后又瞬间转变成另一幅笑意盈盈,叽叽喳喳的活蹦乱跳模样。 难道这就是女人心海底针,一切都是装模作样? “无聊。” 管木子是连眼睛都懒得往凌栗所在的方向抬一下,可在余光瞄到身边之人探究的模样后,忍不住在心里狂翻白眼。 还不都是眼前这位大爷给她找的事嘛,不然齐沐也不会叮嘱她每日别闹事,乖乖待在偏院就好。 “那你还看?”凌栗撇嘴,脚下步子和手倒是不安分地径直往放在太师椅一旁的矮几和瓜果糕点。 “干嘛!” 看着自己被打回来有些泛红的手,凌栗不乐意了,趁着管木子不注意又转身用另一个手去拿。 这会儿,某个得逞的人正用着一种嘚瑟的神态一边往嘴里塞胜利品,一边朝着失败者投以嚣张的眼神。 “你无不无聊!” 对于凌栗这种小孩子的行为,管木子并没有做出任何附和,毕竟和这种人计较会大大降低她的格调。 “没你无聊。” 也不嫌弃地上脏,随手用衣袖在地上扇动了两下后,凌栗找了个就近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 看还离太师椅有些远,又整个人往过挪了些,“我今日可是看你可怜,再加上那家伙让我照顾你,才勉为其难来看看你的。” 管木子点头——现在看完了吧,看完了你就走。 “过河拆桥!”凌栗将坐姿改为盘腿而坐,双手撑着下巴,“我看你对桃花树还挺感兴趣,要不给你讲个故事?” 管木子挑眉,“有话快说。”有屁也快放。 “无情。”凌栗冷哼一声,倒是自顾自的说起来故事。 原来客栈门口的桃花树并非凡物,而是位于鬼门线上招致鬼魂啃食的神物。 而天星寨之前也不叫这名,而是唤作“可无仙”,几万年前住着一对眷侣。与常人那般不同,这对儿佳人乃是一鬼一神。 鬼嘛,就是寻常的人死后成了孤魂野鬼,不知是被这人世间的繁华迷了心窍还是怎得,就是不肯投胎转世。 而神则是位桃花仙,也就是管木子成日盯着看的这棵桃花树幻化而成。 “孤魂野鬼?桃花仙?万年前?”万年前他怕还是个细胞生物呢! 管木子一字一句重复着凌栗所描述故事中的重点,本想出言反驳,可在看见凌栗骗人先将自己骗进去的傻样子后,选择一笑而过。 毕竟信封鬼神是古代人一向乐于去做的事。 “我知道你不相信,可这些都是老一辈传下来的,不得不信。” 一看管木子欲言又止的模样,凌栗便知晓他所言并没有骗到人,索性转换话题,聊聊她感兴趣的事儿,“不过我们城东头的确是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就比如……这些日子每日来请齐小少爷看病的那户有钱人家。” 管木子抬眼,“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那户有钱人家的主人其实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恶人,就是那种光有钱,不干好事的地主老财。” 凌栗一惊,“你怎么知道!” 管木子叹气——就这几日那位家仆每次出现的场景,她很难能将其他的人物背景设定划分到家仆那生人勿进的范围内。 “算了,我也不管你是怎么猜到,反正他们家就是有不同于平常恶人的地方。” 不再给管木子任何抢先回答的机会,凌栗之后如同打翻的水缸一样,一个劲儿往外透露自己所知道的消息。 原来此次请齐沐去看病的那户人家姓做石,当家做主的则是位四十来岁的石老爷。 而这位石老爷算得上是城东这头最有名的有钱人,却也是以抠出了名。 据城东的百姓说,但凡是和石老爷打过交道的人只要没亏钱,那都等于是赚了个大买卖。 有时候呀偏偏有人不信这个邪,最终却都落得了个血本无归的凄惨下场。 其实令百姓们真正恐慌的并不是石老爷这个人,而是有传言说石府后院因为石老爷的私心养了一群怪人。 据说这群怪人皆是杀人不眨眼,可生啖人肉的凶恶之徒。 第十一章 “你该不会真把我当成傻子哄吧?” 听着耳边早已不切实际的胡扯声,管木子终是在凌栗开始手舞足蹈准备描述出另一番更恐怖的画面时没忍住打断他想继续骗人的行为。 “你不傻谁傻,我……” 许是没料到自己一个激动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凌栗捂嘴讪笑,“其实吧,你……就是以前傻,现在是一点儿都不傻。” “那真的是谢谢您看得出来。” 管木子托腮,侧身靠在椅背上,朝着凌栗坐的方向挑眉的同时礼尚往来问道,“整日听你胡说八道,那我可要问问栗老板,您可知这人肉是什么味道?” 凌栗皱眉——这谁知道,吃人肉是犯法的。 “可我知晓。”管木子似笑非笑盯着凌栗,同时将盖在身上的披风又往上拉了些,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这人肉吃起来有些酸,旁人第一次尝可能会有些吃不惯,可尝惯了的人就会觉得肥肉的地方有些像猪肉,但是又没有猪肉那般腻味,至于瘦肉,尝起来有些像鸡肉,闻起来又像是牛肉,却是比寻常牛肉要香上许多,不过栗老板您未尝过,自是体会不到其中的美味。” 说完这番话之后,管木子是目送着凌栗离开了偏院,也是亲眼见证凌栗从刚开始吓唬她的胸有成竹变成后来被她吓的落荒而逃。 对于吓唬人这事儿管木子一向是乐在其中,这次吓唬凌栗也不例外。 这不看着金色身影消失在院门那刻,整个窝在太师椅上的人就没忍住将脑袋埋进披风了,闷声笑出声来。 到最后,由于今日份的聊天太过于开心,整个偏院里一时间都被悦耳的笑声充实。 等到忙了一日回来的齐沐循着声音找来时,看见的便是他家夫人小小一只被圈在略显宽大的太师椅中,笑得花枝乱颤。 “不知夫人因着何事笑得如此开心?可否与我说道说道。” 绕到太师椅后面,齐沐以身子轻抵,防止因为管木子笑得太开怀而导致椅子的整个后仰。 双手则是顺势搭上自觉往自己身上依的小脑袋,轻揉起太阳穴来。 “刚才有人想骗我,又被我给骗回去了。” 面对凌栗时的恹恹模样已被抛弃,管木子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眉眼含笑的讨人欢喜样子。 同时不忘将脑袋上的一只手扯了下来拉到嘴前,张嘴轻咬,眼里还闪过丝丝狡黠——就是这样骗人的。 “这是又得了咬人的毛病?” 早已在进来偏院之前,齐沐就已听过凌栗打过一番添油加醋的小报告。 此时故作不知只为看看管木子听见自己回答时的反应。 可在真得看清楚太师椅上的人被自己气得鼓起腮帮子,将他的胳膊甩开后,齐沐又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错觉。 无奈之下,只得整个人绕到椅子前蹲下,强迫因为闹脾气而低下头,怎么都不肯同自己对视的人将视线重新与他连接上后才无奈道。 “你怎么这般开不起玩笑?” 管木子将视线移到一旁,“那你去找个可以同你开玩笑的人去!” 齐沐微愣,“我去哪儿找?” “你爱去哪儿找,去哪儿找!” 管木子轻哼一声,那架势,像是今天这事儿简单过不去。 “我爱去……”齐沐本想服个软,认个错,偏偏在瞄到自家夫人一边生气,一边还不忘偷偷注意他这边的一举一动时,转变了语气道。 “夫人说的对,我的确是要去找了旁人才好。” “你敢!”管木子生气。 齐沐反问,“我为何不敢?” “你……我……我这么好的人,你为什么要敢!” 边说,管木子边将气得涨红的小脸往宽大的披风里一埋,不再言语。 只是她这边没了动静,齐沐那头也是半天没个回应。 半晌,等到管木子觉得戏有些过,没忍住抬眼准备偷瞄跟前人在干什么时,却是被静观其变的齐沐逮了个正着。 对于面前根本没有一点儿眼泪流过痕迹的小脸,以及管木子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齐沐颇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不继续哭闹?” “哭多了对眼睛不好。”管木子嘴硬。 “若我说带你出去玩儿,会不会对你眼睛好一点儿?”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管木子两个眼睛忽闪忽闪得眨,明白了他家夫人本意的齐沐只得将人从披风了整个提溜出来。 可还未进行下一个动作齐沐便觉手上的劲儿一紧,然后就是一个温软娇小的身子顺着手上力道扑到自己怀里将他紧紧抱住,耳边同时传来一阵被什么东西轻咬的酥麻触感。 “看小爷还不把你这磨人的妖精给吃咯!” 原来待在天星寨的这些日子,管木子除了在偏院里看尽花落花开外,还会在每日的午膳之后,花上个两刻钟的时间喝掉齐沐叮嘱,安易熬好的中药以此来保养这幅身子骨。 刚巧在喝药的这段时间里,天星寨隔三差五都会出现同一位大腹便便,打扮富贵的男子带上个软若无骨,浓妆艳抹的姑娘家在客栈内打情骂俏。 起先管木子只是当这事为个打发时间的消遣。 可在听安易说一般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男子有这般亲密接触的女子大多不像寻常姑娘家那般简单,看其穿着打扮还很有可能是哪家青楼的头牌时硬生生来了兴趣。 尤其是在某个无趣的晌午,看见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往一男一女那边儿打量时凌栗提到的一句话更是让管木子这个没见过世面,只听过其他部门同事描述过类似鲜艳场景的现代人为之震惊。 感情这是城西头那边儿的富老爷为了幽会佳人,特意跑到城东头这边儿偷吃来的。 那边青楼头牌和富老爷旁若无人般打得火热,这头,在两人不知情的状况下他们的一举一动正在被闲来无事的小妇人在不自觉中学了个遍。 时间长了,就连那女子专属讨要好处的娇媚语调都被观察的人暗中学得不亦乐乎。 于是在今日这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局势下管木子开始将理论运用于实践。 然而沉浸在做完一连贯调戏动作喜悦内的管木子忽略了一个重要前提,那就是她呀,并非青楼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士,做的动作不过是照猫画虎。 而齐沐更不是每日沉醉在温柔乡的富老爷,自然是受不得这种不良人家的怪腔怪调。 那日下午,管木子如同往常出门的样子被系着锦带,开心地将城东头感兴趣的地方逛了个遍。 至于拉着她的齐沐,脸色却是在自家夫人胡闹一番后一直处于阴沉沉的状态。 “就说要将人带着自己身边安全些,现在好了,人学坏了。” 边小声嘟囔,齐沐边将视线移到一旁已经没有照顾他这位主人家的意识,只顾着同另外一主一仆四处挑东西的未兆身上。 他清晰记得,每早出门前就是这个讨厌家伙念叨着“夫人身子骨刚好,受不得其他惊吓”才妨碍他将木子带出门的。 思及至此,在看着未兆举动逐渐放肆,背着管木子偷偷朝着安易使眼色,甚至还想趁机来点儿小手碰小手的亲密动作时,齐沐起了坏心思。 “未兆!” 齐沐是小心挪不到了三人身后,在确保不会打扰到还在挑东西的其他两人前提下,凑到了被整目标身边。 在将人吓唬地尖叫出声后,又迅速往后退了两步,装作没事样儿开始四处打量。 这会儿,瞟着被吓的人突然停下手上动作,神色慌张得将快要得逞的双手收回到背后,眼神茫然看向自己时,齐沐才慢悠悠将视线固定下来。 至于心里,难免不会升起一丝整人的快感。 摸不着头脑的未兆是被自己少爷招手叫离了其余两人身边。 在同安易示意莫要慌张,他可以解决问题后,未兆不知怎得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来。 因为专属于男人的一向正确自觉告诉他,今晚绝对有什么针对他的事要发生。 果不其然在深吸一口凉气,带着赴死心态大步一跨,准备迈向正似笑非笑盯着自己的齐沐时,未兆整个人被撞飞了。 接下来现场就是“咚”的一声重物落地声,以及时刻偷偷注意着未兆一举一动的安易的惊天尖叫声。 至于将未兆整个人撞出,引起众人慌乱的小家伙现在正手足无措站在原本未兆站的地方。 而在下一秒闯了祸的小家伙则是被迅速反应过来的管木子从身后将人整个擒住,反手蹭倒在地,动弹不得。 第十二章 “小兄弟,咱们也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以后有啥事儿跟哥说一声,不用这般动手动脚。” 天星寨里,不久前被不明人士撞飞在地的未兆这会儿正端坐在平日里那张时常被管木子霸占的太师椅上,依着一副壮士赴死的悲壮模样示意一旁拿着跌打损伤药的安易赶忙帮他揉揉。 至于嘴上套近乎的功夫,倒是在瞟见被管木子一同押回来的少年时展现得淋漓尽致,可惜下一秒却是被看他不安分的安易手中暗下狠劲儿,捏得哇哇直叫唤。 “这位公子,小易今日并非有意冲撞,还请众位原谅。” 许是瞧着未兆并没有追究今晚之事的意图,与被押少年一同来到天星寨的姑娘家倒是在说话的同时拉着人开始赔礼道歉。 至此,在场众人才真正听见少年的声音。 那是一种低沉,沙哑,让人完全无法联想到主人模样的声音,同时也像是一种粗糙砂纸摩擦重金属而发出令人不适的机械噪音。 “什么鬼叫声音?” 应是被一旁传来的怪异嗓音吸引,上一秒还在双眸低垂,耐心接受齐沐对于自己莽撞行为批评的管木子下一秒却是满脸好奇样,抬手抓住身旁人的衣袖就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待摇手示意未兆乖乖待着不用起来让座后,管木子抬脚就往脚边的长条板凳腿儿上招呼。 同时不忘用眼神逼退正坐在板凳中间,堪堪抓住桌子角才没被踹下去的凌栗往一边儿挪挪,腾出个地方。 “你们怎得都不说话?” 见原本就沉默寡言的少年不再开口,管木子丝毫没有打断旁人聊天的自觉感,反倒是在看了一圈将主意直接打在了那位姑娘身上,好奇问道。 “你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我是小易的姐姐,你们唤我语娘方可。” “亲的?” “亲的。” 语娘如实回答,却是有一点弄不清楚。 就好比现在,她这边说完,那头刚刚问她问题的姑娘却是一个劲儿上下打量起她来。 良久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的语娘终是用手帕稍掩,轻咳两声才将管木子饶有兴趣的注意打断。 “语娘,小易是吧?”似是为了好玩儿,管木子自顾自将两人的名字念叨了一番,待看见有人点头确认后,倒是礼尚往来般介绍起她们是谁。 待天星寨里的人认识了个遍时管木子竟是又将视线移回到语娘身上,不过这次倒是先开了口,“你,该不会也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我姐姐和常人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见有人怀疑语娘,小易第一个不乐意,双手拍着桌子就要同质疑他们的人理论,幸亏语娘眼明手快将人轻声呵住,才没闹得桌椅被掀翻的尴尬。 而此时的另一头,桌子是被凌栗双手抵住,归于了平静。 至于挑事儿的管木子,她承认有被桌子突然传来的力量吓到,偏偏自己又是个好面子之人,见双方交涉无果,没了再谈下去的必要后,倒是故作镇定地摆摆手吩咐安易送客。 见状,小易是气不打一处来,不再顾及语娘的阻挠,拉着人就要往客栈外走,只是苦了语娘这般弱女子,只得堪堪受着。 “哎,我说兄弟,语娘好歹是个姑娘家,你别将人拉扯坏了!” 未兆是被齐沐一个眼神指使上去拦人的。 可惜这会儿小易的脾气是在气头上,根本听不得任何人的劝阻,脚下步子更是愈发矫健。 眼看着两姐弟马上要踏出客栈门,公子给自己下的命令也要面临失败,未兆竟是在看了眼齐沐所在的方向后,一屁股坐在门槛处,抱着受伤的自己就开始大声嚷嚷着要两姐弟对他负责,带他看大夫。 虽说此番作为并未真正叫停面前两人,未兆却是看出了两姐弟的些许迟疑,从而继续加大力度胡闹。 与此同时,三人身后的管木子不知怎得悠然开口道。 “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下回不知被撞的又是哪位牛鬼蛇神?” …… 凌栗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即便天星寨每一天都按照往日的发展进行。可看着每日午膳过后,定时定点到他店里报道的小易竟时是生出些不该有的同情之心。 那日,两姐弟是在听到管木子说的话后愣住了脚步,效果倒是来的比未兆的死缠烂打好的多。 而后,凌栗便在齐家小两口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双簧搭配中,见识到了前二十三年闻所未闻的诡异之事。 原来之前将未兆整个人撞飞开,并非小易力大无穷,而是此人乃是金刚不坏之身,换句管木子的话说就是这倒霉孩子浑身上下就是一块儿玄铁石。 想想也是,被一块儿玄铁石撞到,就算是他这个身强力壮之人也难免不会踉跄几下,更不要说是有意而为之。 所以未兆当时没飞出个二里地,都是平时爱做善事的好结果。 如果说小易这种刀枪不入的人是凌栗眼中怪人一样的存在,那么接下来隆重介绍的语娘简直就是天上人间独一无二的怪物。 凌栗是亲眼看见一颗颗黄豆大小的眼泪从语娘眼里逐渐成型,化为晶莹剔透的颗粒,而后慢慢滑落至手中。 那视觉的震撼,完全不亚于点石成金,鲛人泪珠! 偏偏在凌栗环视一周后发现,除了两个仆人同自己一般被惊到合不拢嘴外,齐家小两口倒是一副了如指掌的淡定模样。 到最后,那颗粒在轮流让众人长了番见识后不出意外落在了管木子手中。 只是这次,不等齐沐开口,齐小夫人却是先一步下了定论。 记得那天,凌栗有听到很多陌生的词汇,比如,管木子在告诉语娘时提到一个唤作“泪囊结石”的东西,还说什么语娘算是幸运的,她眼泪的开口还算大,没有阻塞,不然就现在的医疗条件,可能会瞎。 可什么叫做就现在的医疗条件? 凌栗是在一番云里雾里,外加百思不得其解的谈话中送走了两姐弟,之后径直上楼休息。 等到第二天反应过来,准备告诉齐小夫人昨日说的话略有些过分时,竟是发现原本只有一主一仆待着的偏院里不知何时多了个硬邦邦,光挨打不还手的可怜家伙。 仔细一瞧发现,这不正是昨夜里自己亲自送走的两姐弟中的那位小易嘛! …… 算到今日,已经是凌栗第五次看见在午膳后齐小夫人双手缠着布条,朝着小易身上胡乱招呼了。 至于被打的人,也是不曾有过任何反抗。 毕竟凌栗有幸亲眼目睹过第一次小易不明就里还手时被齐小夫人以四两拨千斤之势狠狠反扑到地上,不得动弹,苦苦求饶的模样。 毕竟玄铁石不怕痛,可怕痒痒挠呀。 以至于当日听到的叫声过于凄惨,导致凌栗无数次在睡梦中惊醒,伸手一摸,竟是一背冷汗。 说来也是奇怪,在凌栗的认知中管木子好歹也是个豪门小夫人,偏偏这成日里的作为倒更像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街边小地痞,就连她身边的丫鬟都不太像个正常人。 自从管木子开始不安分后,凌栗竟是从没见过安易出来制止过,反倒是助纣为虐,帮齐小夫人隐藏秘密过多。 就好比现在,已经开始不耐烦的小易正准备将面前娇弱之人推开,哪成想没等管木子反应,一旁嗑着瓜子,整日看戏的安易倒先一步顺手抄起手边早已准备好的石头就往小易所在的位置砸去。 至于被砸的人是个疯子,堪堪躲过小石头了也不生气,将石头捡起来还给原主后,又开始参与到被人打,不还手的画面中。 “栗老板,你怎么在这儿?” 偏院里已经做完每日不可告齐沐专属训练的管木子边拆着手腕处的布条,边问靠在门框处满脸纠结的凌栗怎么了。 这段在天星寨的日子管木子过得还挺开心,毕竟要找到一个像小易这样不怕疼,还听话的人肉沙包实属不易。 以至于太过于开心令管木子根本没多在意凌栗要说什么,只是在简单乱回答了两句后叫着安易和小易就往客栈外走。 其实从第一天小易被管木子拉来练手时她就发现这倒霉孩子完全就是一块儿没被开发的璞玉。 当然,是挨人打的璞玉。 不过就小易单单打不疼的架势,真可谓是多少人羡慕都得不到的东西,只是处在这个时代,同人不一样就会被当做怪物。 所以当晚将两姐弟一送走,管木子就开始死乞白赖求了齐沐好些天。 表面上的理由是自己成日里待在客栈里无聊,同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人就想多见上个几次,研究研究。 至于暗地里的勾当只有管木子一人心知肚明,就连每日陪同她的安易和凌栗都被各种威胁,进行了封口。 索性几天下来,管木子同小易的关系即便不能算得上质的飞跃,可也是能简单聊上个几句。 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只有管木子一个人自言自语。 就好比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出街的管木子正好奇将街道两边的小玩意儿看了个遍,也问了摊主个遍。 等一圈转下来,她同安易身上除了荷包瘪了些,倒看不出太大的区别。 同被拉出来的小易却是被挂的满身小玩意儿,头顶的发髻处,也不知怎得被强迫带上了一直竹条编制的小物件。 “你逛够了没?” 因着嗓音的独特性,同行三人一直被刻意拉开的距离此刻被小易不情愿的拉近了许多,吓得还在前面寻找东西的管木子不由一个激灵。 待回头准备狠狠教训一下刻意压低嗓音,吓唬自己的人时,管木子却是先被身一侧的叫喊声打住。 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救命!”。 第十三章 邑都城东的一处街道上。 看着周边莫名熟悉的场景,管木子不觉后脑勺一痛,此时瞟见几步外正被送别的一老一少更是两眼发懵。 一个时辰前,管木子有幸目睹出街遇恶霸,强抢民女的经典狗血剧情,更是亲身参与到英雄救美的英勇行列中,可惜她高估了自己,更是高估了小易这块儿硬板。 因为在她仗着身边有人撑腰,抬脚就要把其中一个拉扯老人家的家仆一脚踹飞时惊觉,脚下踢到的这人可是一块儿比小易那倒霉孩子都要硬的家伙。 顷刻间,炸裂的疼痛感开始从脚尖清晰蔓延到全身,疼到管木子只差当街坐下,抱着脚直嚷嚷。 到最后,还是那位命人先出手抓人,被唤作“石老爷”的富家子见场面闹得实在是有些难堪,才小声同身边其他两位同行的闹事者商量了两句后,命人将一老一少,外加管木子一行三人强行拖走,扔到这处不知名的小巷里。 至此,第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失败。 …… “你今日是跑了多少路,竟将脚走肿成这般模样。” 天星寨里,忙碌完一日的齐沐正隔着裤袜轻轻揉着管木子受伤的右脚。 待看清楚自家夫人想解释又不敢开口的别扭模样时,没忍住往受伤的地方轻轻一按,随后耳边不出意外的传来脚疼的咿呀声。 “现在知道疼?早干嘛去了。”齐沐轻责,却是将管木子的右腿小心放下,换成左脚放置在自己膝盖处,至于这回揉捏的方式,倒是换成了舒缓疲劳的穴位按压。 “我又不知道那人硬得像十块儿玄铁一样!。”管木子撇嘴,“你也是,明明知道我这脚为何肿的还下狠手,可恶!” “我是可恶,那你也别和自己过不去。”将怀了不老实的脚再次拉回,齐沐反问,“你可知今日小易为何不帮你们?” 管木子没好气,“不知道!” 齐沐笑着点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当了神婆,吃过人肉,就什么都知晓,没想到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是呀是呀,我法事通天,奈何逃不过您老的五指山。” “何为五指山?” “专抓骗子的法宝。” “此宝物现在何处?” “你慢慢猜去吧。” …… 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再贴着纸窗听到里面没什么动静后,管木子努力挪着步子,一瘸一拐往自己房间走去。 没错,就在几分钟之前,因为嘴硬,她,被齐沐撵出来了。 原来今日管木子一行人遇到的富家子里,其中那位被家仆称为“石老爷”的正是此次齐沐到这天星寨的另一目的。 而导致她的脚肿成如今这般鬼模样的人则是石府内养的一群怪物之一,人送外号“玄铁荣”。 下午出手贸然相救爷孙俩这事本就是纯属管木子的英雄情怀作祟,也幸得小易是本镇人,知晓石老爷的恶行,要不然真听从管木子一时之气动了手,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之后小易是看见自打回了天星寨便闷闷不乐的齐小夫人自觉不妥后,才选择在离开前主动向齐沐说明了其中的道理。 再然后些,就出现夜里客房内齐沐耐心劝导自家夫人莫要意气用事,所有事情不要强出头,偏偏管木子这个犟脾气强词夺理,说什么路见不平,就是要拔刀相助的对立局面。 到最后,气得齐沐在硬生生憋出了一句“这两日休得胡跑,我在客栈盯着你”的气话后,便二话不说将人撵走。 至于被轰出门的管木子亦是委屈。 她好说歹说也在现代是个人民公仆,虽说这次的确是不自量力了些。 …… 管木子起先以为齐沐口中所说的时刻盯着她不过是玩笑话,可眼瞧着外面日头高照,客栈内用午膳的客人亦是走了一波又一波后,只得将视线移向早晨本应准时出门,如今却气定神闲,坐在大厅里同凌栗品着茶聊天之人身上。 见此,被人盯了一上午的齐沐抬眼,“想问什么就问。” “我没什么想问的。” 管木子乖乖摇头,继而唤着安易往偏院走去,同时不忘告诉每日准时报到的小易帮她将太师椅一同带进来。 至于被留下的两人,凌栗是在震惊中目送着小易将一张数十斤的太师椅轻而易举提溜到了偏院,半晌,转头看向身边吃了哑巴亏的人,憋笑问道。 “齐小公子,要不我好心问问你怎么了?” 齐沐想了想,“也好,既然凌老板这般有空,不如带我去见见凌老夫人,说来我倒是有段时日未曾同凌老夫人聊过了。” 这边齐沐说完刚要起身往外走,那头凌栗一见风向不对,吓得赶忙将人拦住,而后二话不说扯着人就往偏院走。 凌栗心中气愤,他今日就要成了这对儿夫妻的导、火索,棉里刺,至于吵架最好闹得越大越好,免得将怒火迁到他身上! 至于后面被拉扯的齐沐倒是顺从,反正现在有人帮他同夫人见面,何乐而不为? “你们在干什么!” 已经在偏院门后观察许久,并且时不时还要阻止身边碍事之人不要冲动的凌栗终于逮住机会,在正处于院子中间的三人出现不轨交易时大喝一声。 这一声,是吓得管木子赶忙将刚从小易手中得来的东西用手帕顺势包裹好,塞进了同样被吓懵住的安易怀里,隐藏罪证。 同样,吓得刚刚失去钳制的齐沐停住了脚步,差点儿忘记来偏院和好的目的。 至于作为罪魁祸首的凌栗非但没有任何反思,反倒是反客为主,上前两步就要去抢安易还未藏好的东西。 一时间,偏院里是拦人的拦人,安慰人的安慰人,抢东西的人更是肆无忌惮,直至一个六尺高的人影猛然冲入众人堆里,将其中一人整个扛走。 半晌,管木子猛然醒悟——不好!她家齐沐让人给抢跑了! …… 对于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胆敢在她面前公然将人抢走这事儿,管木子是气不打一处来。 索性在那壮汉将人扛走之前未兆有瞧见那人的长相,好似是这些日子每日来请齐沐看病的石府家仆。 联想到昨日自己在街上闯的祸,以及今早齐沐出于反常的没有出门,管木子已在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想——齐沐很有可能受她牵连,被炒了鱿鱼。 可这会儿石府家仆公然抢人的行为又令管木子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是打断了次强抢民女的戏码,不至于杀人灭口吧? 晃晃脑袋,将脑海里齐沐被人折磨到无法开口的画面强行模糊掉,认为不可以再坐以待毙的管木子果断选择出手。 可惜事与愿违,即便在有凌栗带路,和小易详尽的描述了遍去往石府道路的双重保证下,管木子依旧在街道处被一股莫名的人潮挤到失散,迷路。 …… 管木子是在各种人的指路中寻到了石府大宅所在的地方,而这寻路的过程亦是让人哭笑不得。 因为在她走丢的下一秒,遇见了位同样迷迷糊糊迷路的大和尚。 据大和尚自己说,他是在邑都最大的寺庙里当差,前些日子是被主持气到差点吐血,方才私自跑下山来。 今日他们两个有幸在此相遇,就表示两人乃是有缘人,即为有缘,便得善缘。 而对面一直被迫聆听的管木子听到此处,以及注意到大和尚时不时瞅向她腰间荷包的动作时算是大致明白,她是真的遇到了个古代骗子。 想着昨日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下场,如今也只得破财消灾。 幸好有失亦有得,大和尚在将荷包里的钱财拿了个大半后不忘从衣袖里拿出个铃铛来作为回礼。 当然,管木子觉得如果这铃铛要是能响就更好些。 …… 摇摇手里并没有金属丸的铃铛,再瞅上一眼紧闭的大门和那高不见顶的围墙,管木子顿时泄了气。 古时候的有钱人防盗意识是不是有点儿太强了些? 还是说这石老爷平日了亏心事儿做的太多,怕被人半夜杀人灭口? “谁呀,不知道敲人脑袋长不高嘛!” 管木子的胡思乱想是在被人从身后敲了脑袋后强行终止,顺着被打的方向寻去,看见的便是位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你是谁?” 小心后退两步,管木子谨慎问着对面来者何人。 偏偏那人不做任何回答,单单是笑看着眼前不足自己下巴处的小人儿来回蹦跶,待瞅见面前之人面露愠色时,方才指着自己的唇部摆手。 原来搞了半天,她是遇到了个小哑巴? 管木子半信半疑,“你是不是这府上的人?” 小哑巴点头。 管木子又问,“那你是从哪里出来的?” 小哑巴指了指围墙。 管木子:……感情这人是飞出来的? “那你能不能带我进去?” 最后一句话管木子问得是不以为然,毕竟第六感告诉她,面前之人并未对她说实话。 想着既然有人骗她,她再反骗回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不了,况且要玩儿就要玩儿点大的。 奈何令管木子不曾料想的是,在这个看似无理取闹的要求提出后,小哑巴仅仅是稍作为难,而后笑着点了点头。 没等管木子反应过来时更是二话不说拉着人就往石府大门的方向走去。 那架势,即便管木子在后面喊破了喉咙都无济于事。 第十四章 在管木子将自己仅存的记路脑容量早已消耗殆尽时,扯着她转悠了大半个时辰的人终于在将石府转了个遍后停下了脚步。 一感受到手腕处的束缚消失,管木子愣是没等跟前人反应,一屁股跌坐在大开的门沿处,翘起二郎腿小心碰触着早上好不容易消肿,现在开始肿成猪脚的脚踝。 这下好了,今个的脚算是彻底走废了。 “你这小哑巴,脚底装了风火轮呀!” 一想起刚才近乎于竞走的速度,管木子只觉后槽牙被咬得咯嘣咯嘣直响。 偏偏她这边儿气得头顶冒烟,那头的小哑巴却是没有一丁儿动静,闹得她差点儿以为自己是在同空气抱怨。 这不一个想不过,管木子抬头就想当面指着小哑巴的鼻子破口大骂。 可惜人没骂到位,她先被吓个半死。 管木子是在抬头的瞬间看见了一张离自己不过十来公分的惊恐脸,因为她的猛然抬头,小哑巴有下意识的想往后退。 她呢,亦是想都没想的往后躲。 而两者略有不同的是,小哑巴知道自己即将摔在地上,随即双手撑地。 可管木子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后完全没有任何遮拦物。 就这样在小哑巴另一幅惊恐样中,恍惚想起自己身处门沿处的管木子开始心灰意冷的接受没找到齐沐,她反倒先后脑着地,当场猝死的后果。 “你打算这样躺倒什么时候?” 好似是齐沐的声音? 印象中脑袋被砸开的疼痛感并没有如约而至,管木子倒是在惊恐之余嗅到了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药草味,再加上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当下一个没忍住,竟起身反扑进救人者的话里嗷嗷大哭起来。 石府诸位有试探性的向小哑巴投递过眼神,试图搞清楚里面的状况,却是在小哑巴连连摆手否认后重新将视线移向众人之间,已经在轻声安慰人的齐沐身上。 这位神医,好像同平日里看起来不一样了点? 管木子不争气哭了好久,久到肚子哭饿被领到屋里,还被投喂了好些糕点,等到口中甜味实在是一些腻人,才似刚刚想起来要找人的事,委屈问道。 “你今日下午跑到哪里去了?” 齐沐无奈,“你都跟到了此处,又何必问我去了哪儿。” 管木子小嘴一撇,“我不是怕你受欺负。” 齐沐失笑,“谁敢欺负我?” “他们!” 管木子眯眼将在场众人指了个遍,最后落在站在后面,却是被身前人遮不住一星半点儿的大高个身上。 她可记得,就是这个四肢发达的蠢家伙刚在她面前抢走人的! “我没有欺负齐大夫。”被指的大汉挠头尬笑,“当时不过是事态紧急,事后我有同齐大夫赔礼道歉。” 管木子咬牙,“那也不行!” 趁着大汉不注意,管木子抬起还好着的左脚就要往人身上招呼。 那头大汉堪堪躲过,这头不安分的人同样在齐沐一声“胡闹!”中微微收敛。 原来今日齐沐被人当众抢走一事纯属误会。 因着石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突然染了怪病,情急之下才会导致天星寨里突然出现不明身影劫人的怪事。 往常人家若说丫鬟得病,请个寻常大夫看看便是,偏偏这石夫人身边的丫鬟并非一般家仆,而是石夫人那不争气的父亲在外面偷偷生下来的私生子。 换句话说,这丫鬟论资排辈起来还是个主人家,所以才闹得管木子今日外出寻夫的戏码。 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以齐沐的医者仁心,救人本就是职责,可管木子一看见石老爷那张满脸凶狠的长相,外加时刻带着谄媚笑容,对着柔柔弱弱,看年龄不过二十三四的石夫人笑得色眯眯模样,当下没了救人的想法。 这登徒子怕是看上了石夫人的美貌! 就石夫人那比她还要娇弱几分的身子骨,根本就是在身上刻着“被人强抢民女”六个大字。 对于这种恶霸,活该齐沐今日不来他家看病! 对于心中描绘出的石老爷模样,管木子越想越气,气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进的屋里,又是怎样听了齐沐的一声唤,再次被所见之景震惊。 屋子中间,此时正靠坐着齐沐此次前来的目的——一位年约十七八岁的姑娘家。 与其周身俏丽的打扮不同,此人双眼充血,口中舌头更是出于口一寸多,因着长时间口舌的无法闭合,如今早已呈现四肢乏力之状。 据石夫人描述,丫鬟妙柳是昨夜突发症状,等到有人听见声响前来查看时,就已经成了这般模样,且经过一日一夜的治疗,诸药无效。 一听到“诸药无效”这几个字。管木子便觉得石夫人是在唬她,可在瞧见齐沐暗自摇头时又不得不相信现状。 管木子身子往过靠了靠,“真的没了救治的法子?” 齐沐摇头,“这病我亦是第一次见,若是这姑娘能多撑几日还好,只可惜以现在的状况看来,后日便是最后期限。” “后天?这么快!” 在齐沐的不断肯定中,管木子知晓事情可能真得有些棘手。 可转念一想,她家齐沐又不是神医,也不可能什么病都能治好,现在她的当务之急还是好好宽慰一下,让自家靠山别钻牛角尖为好。 只可惜管木子讨好的话刚在脑海里成形,下一秒竟是被外面突然传来的一阵巨响吓到忘词。 “天灵灵地灵灵,今日我了虚大仙在此!看何等妖孽还敢造次!” 刚才众人经过,空荡荡的庭院里不知何时被人布上了八卦旗和做法台。 在众物件中间竟还站着一个身穿黄色道袍,留着两撇山羊胡的男人像模像样舞着八卦剑,嘴里更是振振有词念叨着什么咒语。 至于屋里的诸位却是在听到动静儿后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大惊小怪之状,反倒像是早已知晓。 石夫人擦拭掉双眸中隐隐含着的泪花被石老爷扶了出去,妙柳坐着的太师椅也被大汉和玄铁荣一左一右抬到了大门处,正对着做法台。 作为在场唯一不知道后续发展的管木子则是在反应过来时被齐沐整个人护在身后,任由她怎么蹦跶,都只能远远观看。 庭院里的法事还在进行,被众人围观的道长亦是使出看家本领,变换着花样。 然而这一切对于管木子这个见过了世面,尤其是亲身经历过千年古墓的人来说,不过是洒洒水,小意思罢了。 以至于到了杀鸡取血,画符咒这种看戏的常规操作准时准点儿出现时,管木子不恰当地在齐沐身后打起了哈欠。 “困了?不如我们回去如何?” 不出意外,齐沐观察到了身后人的小动作,见自家夫人因为打哈欠而睁不开双眼,却还在认真点头时,原本紧握的手不由放松了些。 齐沐道,“那我们回去吧。” 管木子是在莫名的困意中轻哼一声,下一秒竟是被额间突然传来的一抹凉意整个惊醒。 下意识用手触摸发现,那是一滴鲜血不偏不倚甩在了她的眉心处。 一滴从刚被写好,还没彻底干透的符咒上洒来的鲜血。 …… 管木子有明显感受到自从昨晚她不小心碰到那滴鸡血后,齐沐就一直处于一种莫名的紧张状态。 比如说,今晚一回天星寨,齐沐一反常态地进门便将她扯进了客房,任由谁来敲门都不许进来,愣是弄得管木子早早收拾完毕,躺在床上迷糊入睡,才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轻声离开,房门轻关的声音。 “齐沐,你在外面吗?齐沐?” 为防有诈,管木子在屋里小声试探了好几回,待确定只有一人时,猛然翻身起床,将脚边的被子胡乱踢成个团,踹到角落。 而后双腿盘坐,双手撑着小脸开始生起闷气来。 就在刚才,趁着齐沐有些慌神的空档管木子探得了些口风。 原来这段时日齐沐每日起早贪黑去往石府是为了给石夫人看病,至于石夫人到底得了什么病,齐沐并没有详细说明。 不过这么长时间都没看好,可能真的是遇到了什么疑难杂症。 而齐沐今日没有出门,则是另有隐情。 用齐沐的原话说,“石府上本就有位石大夫,因为久治不得效,才会大老远去将我请过来,可惜我才学疏浅,同样未能将石夫人治好,见此石老爷便在昨日将我请回。” 齐沐口中的石大夫是谁,管木子可能先前还不知晓,可今日到了石府,遇到做法事,淋鸡血这档子怪事儿,还有法事之后,突然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个身穿灰色长袍的家伙到自己面前阴阳怪气说的那几句话,难免不让她有所怀疑。 感情是有人在暗中给齐沐使绊子,让人不高兴呀! “可恶!敢欺负我家齐沐,看我不把你个小肚鸡肠的家伙脸踹肿!” 对于自己当时没有上去反呛两句,灭灭那个石大夫威风的事,管木子是越想越气,气得将已经被踹到墙角的被子重新扯回,再踹。 只是转念间又想起一事来。 为什么今晚她走丢了,凌栗那家伙没来找她? 为什么! 第十五章 “昨晚是你骗凌栗那家伙不去找我的?” 在管木子将其中猫腻挑明的下一刻,伴随着耳边稍显急促的咳嗽声,手上的水囊还是没能逃脱过被抢走的命运。 半个时辰前,经过一夜绞尽脑汁,奈何无计可施的管木子悠悠然从已经看不清原本形状的被子中清醒。 而醒来的第一件事正是冲下来去找凌栗兴师问罪,可惜睡眠不足的她根本没有过多的思考能力。 在明明听出凌栗是在存心打岔,提起齐沐一大早又被石府的人请走后,仍是被人傻愣愣的塞了一食盒的餐食外加一水囊撵出了天星寨。 如今在同样的地方迷了第二次路又遇见了同样的人,且此人在她提出疑问后,眼神躲闪,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当下令管木子心里有了明了。 感情她今日出门绝非偶然! “你这小丫头,说的是什么话,我大和尚从来都不骗人。” 用僧袍胡乱擦掉嘴边的水渍,稍作整理后大和尚轻咳两声开始指出管木子言语中的不严谨之处。 可惜对面之人根本就不是个讲道理之人。 “是呀,出家人不打诳语。可惜了,凌栗出门特意交代我说,要将这些吃食送于昨晚骗他的人,如今看来只能说大师与这些东西无缘喽!” 边说着话,管木子边将被大和尚悉数打开的盒子往回装,一时间弄得大和尚抓耳挠腮,制止也不是,承认他骗人亦是不对。 搞到最后,气得大和尚将宽大的袖袍撒气般往两边一撇,厉声纠正道,“小僧昨日不过是见他找人着急,多嘴了一句,怎得今日到了你的口中,反倒成了犯戒之事!” “大师何处犯了戒律?”管木子明知故问,却是在接收到大和尚幽怨的眼神后改了口,“哎呀,许是我昨日未休息好,记错了,今早凌栗明明说的是让我来找昨晚帮了他的人才是。” “就是就是。”一听错不在自己,大和尚马上转换表情,笑嘻嘻的打算将食盒重新接回。 只是这次在碰到之前被人从中拦截。 对此,大和尚皱眉——你什么意思,刚刚明明说是给我的? 管木子挑眉——我反悔了。 大和尚惊讶——这事儿还能反悔?! 管木子点头,“小女子刚刚都说了,昨日没休息好,记错了,这不,将要送于夫君的餐食当做了给大师你的谢礼,这才闹了笑话,还望大师见谅。” 说完,管木子转身便要离去,眼看着要出了巷子口,身后反应过来的人方才急匆匆跟上前将人拦住,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本早已被翻得有些破烂的书,嚷嚷道。 “小僧同你用东西换,还不行吗!” “行——当然行了。” 将东西接过,又将食盒递了回去,管木子则是不怎么在意的提醒道,“自古以来都有不为五斗米折腰一说,大师您这个样子,是否......” “是否什么?明人不说暗话,你这姑娘家家的若是饿上个三五天,许是还不如小僧呢!” 听明白了管木子的言外之意,大和尚差点没白眼翻上天。 将已经送出去的书重新夺回,翻到他想让人看到的那一页后,大和尚又将书还了回去。 可是面前这人突然和他大眼瞪小眼是个怎么回事? “你该不会不识字吧?” 半晌,大和尚终是提出了内心的疑问。 良久管木子确定以及肯定的点了好几下头。 “此书名唤《归砚录》,这页纸写的是......” 甚是无语的将书的主动权再次掌握在自己手中。大和尚本想按着书中内容原封不动的读出来,可在瞧了眼管木子连大字都不认的模样后索性放弃,认命选择成了白话文道。 “这上面呀,写的就是有个人,无缘无故舌头多出来了一寸,还是什么药都治不好的那种,有一天,一个当时很有名的大夫看后,取了鸡冠血涂在病人舌头上,让人拿了一面大锣鼓,趁着不注意突然摔响,病人吓一大跳,舌头就收回去了!” 故事讲完,为了确保管木子能听明白,大和尚还特意问了句“听没听明白”。 可这姑娘家越来越往后推的动作一时间令他有些糊涂。 “大师,你讲故事就讲故事,那么大声干嘛?”管木子揉了揉被吵到有些疼的耳朵。 起先,想着要将内容听完整,两人有保持着安全却又能听清楚的距离,可那大和尚越说越起劲儿,到最后竟是把她当做耳背般音调逐渐上扬,弄得她不得不连连往后退了好些步。 对此,大和尚急眼了,“你这小姑娘家,小僧声音大是重点吗!重点是书里面的人。” “什么人呀,不就是......”刚才还漫不经心的人转念一想心生怀疑,“你怎会知道此事?” “你我既是有缘人,掐指一算便知。”大和尚慢悠悠道。 管木子又问,“既为有缘人,大师可否告知小女子法号为何?” 大和尚摇头——不可。 “小僧说了,此次下山乃是做错了事,被人逼下山来,若是随意透漏了法号,他日被人泄露了行踪,让人逮着可不好。” 管木子:......闹了半天,这和尚还是个犯事和尚?! “可今日大师将《归砚录》赠予我,若是成功救了妙柳姑娘也算得上是功德一件,此时不留下些信物,以后恐是想报答都无处可寻。” “怎么没有信物。” 听出有人是在套自己的话,大和尚随手指向昨日亲手赠出,如今被好好挂在管木子腰间的哑铃铛,神秘兮兮道。 “此物乃是我出山前特意从住持那里偷来的,好东西,切记,莫要离身为好。” “嘁,你这犯戒和尚的东西,我才不稀罕呢!” 一见话没套出多少,自己反倒无意识中成了共犯,当下气得管木子上手就要将哑铃铛解下来物归原主。 怎料原本松松垮垮的绳链此时竟是越缠越紧,弄到最后东西没解开,哑铃铛倒是往她身上甩了好几下。 更可气的是,等管木子想到解铃还须系铃人,抬头要找大和尚帮忙时发现,眼前哪还有什么人,就连食盒都在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给顺走了。 ...... “齐沐,你一定要帮帮我,求你了。” 石府的一处偏院里,管木子正低着头,诚意十足的道着歉。 不久前放弃与哑铃铛作斗争的管木子一转头刚走出巷子,好巧不巧遇见了石府那个出来游玩的小哑巴。 于是乎,齐小夫人又开启了被人带走,顺便寻夫的道路。 同前一天的场景一般,进到石府,顺利找到齐沐,还刚巧又遇见那个名唤石峰的臭大夫阴阳怪气的说些让人不痛快的话。 所以呢,在想到昨晚因为没有反抗半夜气到睡不着的样子后,管木子果断选择当场呛回去。 而这也导致了现在她要为自己鲁莽行为负责,道歉的凄凄惨惨场面。 “帮你?关于那套神鬼玄学我可是一窍不通。” 看着自家夫人根本没诚意的道歉,齐沐实属无奈。 他可忘不了半个时辰前某人风风火火突然从屋外冲出来将石峰不带脏字的骂了个狗血淋头半天吱不出一声,然后还信誓旦旦说出今晚必定将丫鬟妙柳治好的豪言壮志。 真真是与现在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截然不同。 管木子心虚,“我也不懂,可我就是看不惯那家伙死活说妙柳得了怪病是因为沾染了脏东西才导致的,明明他也是个大夫,搞什么封建迷信。” 没错,昨晚石府闹出那么一出完全就是石峰搞出来的幺蛾子,当然这些只是管木子的单方面说辞。 石峰说,妙柳姑娘平日里口无遮拦了些,所以才会在半夜时分招惹上一些不该招惹的东西,要想药到病除首先就要将脏东西请走。 而请走脏东西所选的时间地点,就要在妙柳姑娘一日前猛然发病的时刻,一刻不多,一刻不少的进行。 只是昨晚做出来的效果甚微,而这也直接导致妙柳的气息更加虚弱了些。 “你呀,莫要胡说。”齐沐皱眉,“自古以来百姓皆信神明,畏妖邪,存在即合理,你可莫要口无遮拦。” 管木子撇嘴,哪是她想胡说,明明是这两天遇见的骗子太多! 虽说心里难免嘀咕两句齐沐是个小古板,可思来想去半天,管木子还是乖乖将那本大和尚给的《归砚录》交了出来,顺便老实交代了所有。 然而,令管木子意想不到的是,齐沐居然在她描述整个被骗过程时表现出了对大和尚所有行为的高度认可。 比如他认为大和尚不随意透露法号是件非常正确的事,偏偏她认为那大和尚根本就是个骗子。 若是妙柳被救好,石府上下都会知道有一个大和尚曾经做好事不留名。 但若是失败了,人死了,那大和尚就可以顺利跑路,毫发无伤! 可就如今这般场面,管木子除了听齐沐的话,相信大和尚外,又有什么法子呢? 只是在她看来,适当的拉几个人淌这趟浑水也未尝不可。 ※※※※※※※※※※※※※※※※※※※※ 文中救人之法来自清·王士雄·《归砚录》 第十六章 说实在的,对于自家夫人所说的她负责糊弄人,将妙柳把舌头吓回去,自己负责善后,将人命从鬼门关里拉出来一事,齐沐的确是存在些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 只是之前听管木子描述那位偶遇的大和尚模样——脸无四两肉,身挂大佛珠,状似饿死鬼,做事随心情。不由令他想起邑都城外,灵崖寺中的玄虚大师。 灵崖寺,那可是自家母亲被气走后首选的地方。 “若是治不好,我同她一起坐牢也罢。” 齐沐轻叹一声,目光柔和地看向不远处正四处蹦跶,张罗吆喝的人。 今日,可把管木子给累坏了。 光是把不放心的齐沐撵到一边,让他仔细研究大和尚给的《归砚录》不说,为了在架势上不输给石峰,管木子在现场布置完了一切后,还特意请人去了趟天星寨。 至于其中目的,有二。 一呢,当然是把凌栗这个闲来无事的家伙收为己用。 二,就是让安易偷偷把小易之前送来的东西给她带一份过来,毕竟骗人还是要有道具加成不是? 而对于整个过程中的意外收获,管木子亦是欣然接受。 …… “你知不知道邑都城的法例中,骗人是要坐牢的?” 石府一处背光的房檐上,下午被莫名拉过来的凌栗此时正小心观察着下面一院子人的举动,待看见身边和他同样姿势猫在房顶上的人没有丝毫回应后,拉扯着细绳的手不自觉松动了些。 “你干什么!” 被锣鼓碰触到房檐的轻微触碰声吓到的管木子下意识伸手将发出声响的东西死死按住,同时不忘投给捣乱的人一计眼刀。 “看来你还是能听见声音的。” 对于管木子的激烈反应,凌栗表示十分满意,可有一事实在是想不通,“话说回来,你干嘛不让齐沐来拉,非要扯上我?” 管木子咬牙,“他来拉,你等下去救人呀?” 凌栗点头,“说的也是,不过你今晚要做的事,昨晚那个石峰不都也做过了吗?怎么,只许自己成功,就让别人失败?” 管木子无语望天,半晌才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点儿道理你都不懂?别以为我把整个计划告诉你,你就成了上帝视角,要清楚下面那群人可还都是小白老鼠,什么都不知道呢。” “是,他们是不知道,可作法事来来回回也就那几样,你还能新招式不成?” 凌栗没忍住打趣,视线却是在瞟到下面一直注意这边情况的齐沐时猛然想起。 好像在爬上房顶之前,齐沐有特意交代他,让问问下午管木子消失的那两个时辰到底去了哪儿。 只是这边还未来得及询问出口,那头管木子倒是先行一步,将今日特意换上的白裙子往手里拢了拢,下一秒在轻声唤了句“鲸末”后,一脸赴死样往众人堆跳去。 对此,亲眼目睹了有人跳楼,但是自己没来得及救援的凌栗当场愣住。 怎么好端端说着话,齐小夫人要想不开往楼底下跳呀! 没有任何征兆选择跳楼的管木子是在垂直下落了差不多一层楼的高度后,腰腹处猛然一股力道袭来,瞬间将她整个人重新拉扯回半空。 一改之前心里没着落的怂样,管木子将整个小脸板着毫无感情,同时不忘把怀里抱着的裙摆铺天散开,空中转体好多遍,最后从侧腰处抽出下午刚刚收获的降妖除魔剑,潇洒落地。 于是,石府一群不明真相的人开始观看一场不同往常的骗人法子。 只见身着白衣的管木子直立于庭院正中,口里振振有词念叨着什么,手里的宝剑却是有灵识般轻微抖动。 半晌似乎有什么不知名的因素存在,宝剑开始不受控制起来,连同执剑之人同样受到牵连。 下一刻,由于一个不注意,宝剑更是横冲直撞朝着石老爷的面门刺去。 “老爷快躲开!” 混乱中不知谁喊了句乱了众人注意,而剑锋亦是堪堪滑过石老爷耳侧,刺入一旁的柱子中,可惜几缕头发未能幸免,飘落在地上。 “鲸末,快带众人退到阵法之外!” 自法事开始,一直不见踪迹的小哑巴此时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在听到管木子的命令后,撒着丫子跑到场中间,将众人一个个撵到之前他们刻意画的圈外。 顷刻间,场中央只剩下努力控制剑灵的管木子,和本场的主角——妙柳。 一看场内闲杂人等清除的如此之快,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管木子顿时没了继续演下去的力气。 大喊两声,象征性将剑灵收服后,腰间本该消失的力道却是如同接收到命令般再次传来。 而后齐小夫人腾空而起,手中长剑脱落,化为匕首。 以此同时,半空中不知何处飞来一只大公鸡,边扑腾着翅膀边朝着悬空之人方向飞去。 在一人一鸡擦肩而过的那刻,刀光闪现,大公鸡似是感到鸡冠处传来的疼痛,不出意外在尖叫声中“嘭”的一声落地。 至于管木子手中的匕首却是在烛光的照耀下,有些猩红的液体从刀体上迅速滑落。 妙柳最后是被飞面而来之人朝着眉间贴了块儿黄豆大小的晶体,再被强行撬开嘴巴,往舌根处滴了滴鸡冠血后,又被一块惊天锣鼓产生的巨响奇迹般将舌头给吓了回去。 然后石府上下皆呈现出一种兵荒马乱状。 胡乱中没人注意到,起先还气势十足的管木子去了哪里。 众人只知在后半夜时分,石府一处禁地内传来了女人的抽泣声。 刚开始哭声还只是小小的哽咽,之后不知怎得,在众人听到一句“我恐高,害怕还不行嘛!”的抱怨,外加几声金属连续的撞击声后,哭声骤然增大。 直至天蒙蒙亮时分,一切才再次回归正常。 …… 作为此次救人的酬劳,管木子在天星寨里抓耳挠腮了好些天,到头来仍是是一筹莫展。 直到凌栗有天闲来无事,实在看不下去提了句“最近不知怎么搞的,城外多了好些个游民”,才被强行定下来。 齐沐记得那日一大早客房便被人敲响,一开门迎来的则是他家夫人一副“等下要搞大事情”的得逞模样。 那天,他们一行人是拉着两辆马车气势汹汹冲到了石府外。 出乎齐沐意料的是石府的两位主人并不在家,而整个搬空别人家粮仓的计划同样没人阻拦。 更甚者,当管木子看行动进程太慢,仗着自己个小身板也开始动手扛米袋时,有出现在前几日骗人闹局的两名少年当下改变袖手旁观的态度,撸袖子挽胳膊就准备上前帮忙。 不过,两位少年要是没因为碍手碍脚被今日特意拉过来当苦力的小易一手一个,像是提小鸡崽儿般提溜到一旁就更好些。 与此同时,另一头的城外凌栗同样在为今日布米施粥做着准备。 大灶搭起,大火烧起,就连上面放的大锅里此时也烧上了满满的热水,只等大米下锅便可。 对于凌栗所说城外有些游民这事,管木子是未曾预想过的,可真当他们驾着马车到了约定的地方,还是被外面人头攒动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放眼望去,以肉眼可见的不下数百人,而在一群人中间正有个身穿金色衣裳的家伙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维持着秩序。 “好家伙,这哪里是游民,分明就是整个村的人迁移呀!” 被眼前景象吓到的未兆没忍住发表了言论,可在看见自家少爷和夫人不太好的脸色时,悄摸摸退到一旁,不敢言语。 等到齐沐将在场众人都大致看了个遍,人群中的凌栗同样瞧见他们后,才赶忙吩咐同行的人将物资运往灶台前。 “齐沐,你说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么多人出现在这里?” 扯了扯连接在两人之间的锦带,管木子好奇踮起脚尖四处打探,可惜没看两眼,就被人按住肩膀,回到了平日的高度。 “这还要问你这个半仙不是?” 齐沐打趣,却是在看见自家夫人面色有晴变阴时,适可而止。 管木子咬牙,“无聊!”手上动作倒是在看见憋笑的人时起了坏主意。 微笑着退后两步,趁着齐沐没反应过来用劲将锦带一扯,而后一个冲刺。 就这样,在一个没注意下齐小公子便顺着力被扯进了人堆里。等到真正跑到正中央,差点撞上派米的凌栗时,才堪堪停下。 对此,险些被撞的凌栗略带嫌弃的腾出位置,任由两人胡闹。 ……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城外,一阵阵叫喊声和突如其来的推搡打断了原本排队领米的队伍。 绕过重重人群,管木子瞧见闯进来的是三个穿着华贵,大腹便便的家伙,身后则是领着数十个家仆。 而为首的人管木子恰好认识,正是此次捐米的冤大头——石老爷,石司。 只见石司在玄铁荣的保护下,径直走到刚才凌栗站的高台边,半路不忘一脚踹开挡路的长条板凳。 等被人扶上高台,石司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你们这群难民都给我听好了!我乃是这城东头的石老爷。今日你们领的米可都是刚从我府上搬出来的!” 一听上面站着的人是做善事的大恩人,游民中一位年长者率先拱手作揖道谢。 可久不见高台上的人回应,年长者想着许是礼数不周,便想吆喝着众人跪下,给恩人磕头。 这次,高高在上的石司倒是有了反应。在年长者跪下去之前,命令玄铁荣将人给扶了起来。 “老人家,你可先别忙着跪我。” 石司笑的和善,下一秒却是在看见年长者面色稍有缓和后,陡然转换语气,厉声道。 “我石司向来都不是好人!这米给管娘娘尚可,给你们,休想!” 之后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石司命人扛来了一袋碎石,悉数倒入米中。 第十七章 出乎齐沐意料,对于石司带头闹事一事,他家夫人始终保持着一种冷静,全程观望的态度。 期间还不忘小声安慰两句身旁早已暴跳如雷的凌栗。 等到石司瞧着事闹得差不多,洋洋得意离开并留下玄铁荣监工后,管木子又恢复到事情没发生之前的笑眯眯模样,吆喝众人继续干事。 事后齐沐有小心试探过其中的名堂,得到的答案却是。 “之前不是遇到了英雄救美反被欺的事情吗?我呢,长了教训。反正米里面的石头块儿那么大,挑一挑还是能吃的,大丈夫何必计较那么多。” 这是管木子给出的官方回答。 偏偏在面对他家夫人这张真诚无比的面容时,齐沐心里总是有个莫名且不该出现的声音警告他,不要相信! 事实证明,齐沐的自觉从未出错。 自打那日闹事,石司似是尝到了整人的甜头,每日巳时风雨无阻,准时报到,弄得其余诸位都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过于不积极了些。 而后在亲自监工,命令手下将一大袋石块同大米掺和均匀后,又学着前一日的架势嚣张无比地离开。 这样的过分挑衅举动差不多维持了五日,眼看着闹事的群体越来越少。 等到第六日早晨,出现在城外空场中的便只剩下每日还坚守监工的玄铁荣。 不难怪那群纨绔子弟没了兴趣,这几日闹下来因为管木子起初的不作为,外加上中途的制止双方闹事,到了最后反倒先是凌栗他们这群一点就着的家伙开始选择反其道而行。 闹事的人来了,凌栗主动给人让道。 闹事的要将大袋的石块往空场里挪,不等石司下令凌栗就先命人帮忙动手。 更过分的是,第五日见搅和大米的下人动手实在太慢,凌栗直接上前将人提着后脖颈扔到一边,自己撸袖子挽胳膊说上就上。 当时,齐沐是看着石老爷一脸铁青甩着袖子离开的。 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 几日功夫下来,齐沐算是看清了管木子这个地头蛇是怎么在空地处,那个不过巴掌大的地方使出百般心思来为难玄铁荣。 一个没有强龙石老爷撑腰的可怜虫。 情景一: “你你你,长这么大个头不干活,净在这儿碍事!” 闲来无事,管木子拿着同她差不多高的竹笤帚开始有一下没一下扫着地上本就没有多少的灰尘。 待扫到已经被她撵到角落去的玄铁荣脚下时,没好气将扫把往地上一杵,张口就是找茬的话。 “管娘娘,我已经被您撵到了墙角,再走可就要上墙去了。” 玄铁荣如实回答,脚下的步子仍是尽量后退两步,贴着墙角站好。 管木子则是将扫把往地上一扔,双手抱胸:“好呀,刚好我看着你上!” 玄铁荣:…… 至于这情景二: 几日前被管木子充当道具,贴在妙柳姑娘眉间的结晶体正是语娘流出的泪珠。 想着以后或许有再用到那玩意儿的地方后管木子便请小易每次来时都替她挑选些形状好的带过来。 而包裹那些东西的物件则是语娘亲手绣的一块儿牡丹方帕。 今日,在空场上将所有事情忙了个差不多后,闲来无事的管木子便想着将手帕还给小易,也好明日再进行交易。 可这不摸还好,一摸发现手帕丢了! 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将别人东西弄丢的管木子当下就扯着还在忙其他事情的齐沐开始像个没头苍蝇一般,满场地寻着东西。 最后,手帕是如愿找到,而过程嘛,有点……难以言喻。 “你个大男人,没事拿着陌生姑娘家的手帕发呆是个什么事情!” 空场内,一处管木子经常出没的角落,齐小夫人正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对面捡到手帕的人厉声质问。 对面,作为被质问的人,原本还有些微愣的玄铁荣在瞧了一眼无理取闹,近几日有事没事总找他麻烦的人一眼后,无奈地叹了口。 不做任何解释,在将手帕双手送还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其实空场上,整日除了这两位你追着我找麻烦,我不吭声任你骂的人外,渐渐地也多了许多朋友。 比如经过几日忙碌,发现每日工作量出乎意料的多后,小易终是在第八天的早晨将语娘一同带了过来。 对于多了一个人干活的效果,管木子是感受颇多,因为她每日找人茬儿的时间也更多了些。 这不一言不合,玄铁荣这个刚开始还有些铮铮铁骨的壮汉在经过某人几日不懈地折磨下已经开始主动讨好。 反正就现在的情况看来,只要这边管木子一双小眼珠子一转,小脑袋坏主意一起,那头玄铁荣就会二话不说,“咻”得一下站起来往离他最近的人跑去。 之后众人就会看见一个板着一张死人脸,语气强硬的壮汉在线求活干。 “玄铁荣,你怎么回事儿?不知道语娘是个姑娘家,同她说话给我温柔点,听到没有!” “听到了!” 经过几日训练,玄铁荣已经可以在管木子军训式的训话后,用着极其标准的喊破嗓音架势迅速回答。 对此训练成果,管木子满意点了点头。 而现场目前来看,最柔弱,也是最需要帮助的语娘,却是每日哭笑不得地听着两人时不时传来震破耳膜的对话,同时接受着玄铁荣笨手笨脚的特殊照顾。 说来除了语娘外,空地上还迎来了另两位时常来寻管木子玩耍的朋友。 其中一位齐沐认得,是那日在石府做法时突然冲出来,将所有人拉倒安全场地的那位少年。 听管木子介绍,此少年名唤“鲸末”,是个小哑巴。 另一位少年,倒是在他们第一日去石府拿米时有幸见过一面。 只是当齐沐询问起少年名讳为何时,管木子撇嘴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 东城内,鲸末正站在繁华街道上踮着脚尖四处张望,待寻了一圈都没找到想看的人时,无奈看向一旁同他一起的少年。 眼里,则是充满了询问——你为何不同我一起找? 同行的少年不曾回答,却是在视线右移时瞟见了不远处正朝他们所在方向走来的一男一女。 左侧男子身穿一袭青色长袍,至于右侧的姑娘家,倒是穿着身当下最流行的玄都席地长裙。 而在两人中间,还有着一段锦带连接。 人群中,同样踮着脚尖寻人的管木子通过齐沐的提醒,瞧见了两位少年所在的位置。 在猛吸一口气,大喊一声“鲸末,我们在这儿!”后,果不其然瞧见还有几步之遥的人猛然回头,挥着手同她们打着招呼。 此时因为当日场景稍显复杂,没人注意到在鲸末听到声音回头时身旁少年的反应。 其余三人只知,待鲸末已经跑去和另外两人汇合半晌后少年才似反应过来,朝着向他招手的人缓缓走去。 …… “鲸末,和你一块儿的小子到底叫什么名字?” 一处戏园外,被留在原地的管木子正和同样被留下来的鲸末闲聊。 “渔愿。” 鲸末蘸了水的手指一笔一划在地上写着。 自从管木子和鲸末混熟却发现两人无法正常沟通后,两人便相约以后两人见面,鲸末一定要随身携带一个小瓶子,这样他们就可以保证沟通无误了。 “渔愿?”跟读了遍地上的字,管木子没忍住打趣,“怎么你们两的名字都带了个鱼,莫不是从小在海边长大?” 鲸末认真想了想,摇头——没有,我没见过海。 管木子点头,“这样呀,那你们是亲兄弟吗?” 这回鲸末直接摇头。 “不是吗?” 一听两人不是亲兄弟,管木子顿时没了继续问话的兴趣。 不是兄弟,要让她怎样探究两人的共同点,从而发现更大的秘密? 管木子的沉思还在继续,叹气声也在不断延长,只是袖子处不断传来的拉扯感让她不得不回过神瞧瞧怎么回事。 而蹲在地上的鲸末在看见身边的人有注意到他后,仔细想了想才将手指蘸了些水,在地上一笔一划写到。 渔愿只是不太说话了些,人很好,以后你会明白。 “当然了,你这么好,能和你当朋友的人一定也很好。” 就着鲸末求认可的视线管木子顺势蹲了下来,在瞧了眼远处正同戏园班主聊天的两人时,好奇问道。 “今日,你约我俩前来这戏班子,到底是为了看谁?” 鲸末写到——南月筱。 “谁?!” 管木子惊讶,可在看见鲸末确定以及肯定的眼神,以及为了让她相信手忙脚乱的比划,最后指向一块儿写着“季家戏班”的招牌时,霎时间哑然失笑。 南月筱,这人不正是她在之前那个世界最好的朋友之一吗? 那个不可一世,一出场便身带三条命案,以及牵动他们圈子背后杀人凶手的大明星吗? 怎么到了这个世界,选择还是换汤不换药? 如果说,南月筱是管木子到了这个世界除了凌栗之外,遇到的第二个想要迫切见面的熟人,那么接下来出现的这位亲友她只想说——这辈子请不要告诉任何人她同此人认识! 因为管木子亲眼看见那人做掩耳盗铃状想要混入戏园。 奈何本事不过关,下一秒便被看门人慧眼识破,整个人不留情面地被丢出十尺开外。 第十八章 不远处的一个拐角,一双眼睛正偷偷摸摸盯着季家戏班所在的方向,仔细一看发现此人不正是前不久被看门大汉整个人丢出去的男子吗? “少爷,您……” “你什么你,没看见你家少爷我正忙着瞧南月吗?” “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要是耽搁了我同南月的见面,回去定不饶你!” “我说少爷,有人……” “有什么人呀!你烦……不烦……” 男子是在随从不断的打扰中被迫回了头。 可这不回头还好,一回头竟是硬生生将刚才还有些生气的他给吓到疯狂眨眼,示问随从到底怎么回事。 随从摊手——我刚才说了有人找您,可您就是不听。 “回去再找你算账!” 男子狠狠瞪了随从一眼,而后稍整衣冠,拱手行礼,问道,“在下唐一魇,不知各位如何称呼?” “齐沐。”齐沐回礼。 “管木子。”齐小夫人有样学样,顺便帮忙介绍了下不会说话的鲸末。 就目前的状况来看,一切发展的都还算顺利,偏偏当大家将视线停留到在场唯一不曾开口的渔愿身上时尴尬发生了。 只见渔愿连用正眼都不愿瞧唐一魇一下,之后更是冷哼一声,语气不屑地骂道一句“登徒子!”。 下一秒不出众人预料,被骂者和骂人者不顾大家阻拦打了起来。 如果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已经算是糟糕,那么接下来故事情节的展开管木子只想说,她真的很想拍死一刻钟之前,死活想见老朋友的自己。 这边两人之间的架打得激烈,那头,不知哪儿处冒出来的一个下人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喊一声。 “唐小少爷不好了!大少爷被石府老爷害死了!” “谁?!石司那个老东西,我要杀了他!” 听明白的瞬间,唐一魇复仇决心高涨,奈何一个分神被对面出其不意的渔愿一拳打在右眼处,当场昏死过去。 与此同时,一直在旁边拉架的管木子不知怎得,猛然间只觉脑袋有些晕乎,等稍有反应想要拉住就近的人站稳时,却早已两腿无力,浑身发软。 昏倒之前,恍惚间管木子有瞧见齐沐手腕处好似有几缕黑线缠绕,至于黑线的另一头尽头为何,不得而知。 她只记得好似有些晃眼。 …… 等到管木子再次醒来时,窗外天色已暗。 揉了揉还有些疼痛的太阳穴,刚想起身活动一下却是被猛然出现的房门声吓得赶忙重新钻回被子里躺好,闭眼。 房间门是被轻轻合上的,下去取了些餐食回来的齐沐刚想把东西放在圆桌上,就听见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待回头瞧见某人躲在被子里都不安分的双脚时,索性又将餐盘拿了起来,转身径直往床边的椅子走去。 “既然醒来,就起来吃点儿东西。” 齐沐的问话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复,躺在床上的人依旧保持着躺平的姿态。 无奈之下,齐沐只得将餐盘中其中一份膳食拿起,用勺子轻轻搅拌。 霎时间,食物的香味伴随着搅拌的动作在小范围内散开。 此时,等到齐沐再次抬眼看去时看见的便是一双睁的老大的杏眼,和一双不安分想要夺食的双手。 顺着自家夫人的动作将碗递过去,再简单叮嘱了两句切莫着急后,齐沐轻责道,“为何刚才唤你时不醒?” 管木子讪笑,“怕你骂我。” 齐沐又问,“我为何要骂你?” “当然是你看我冰雪聪明,惹人爱,嫉妒我。” 管木子笑眯眯岔开话题,可在瞧见齐沐不带笑容的表情时,没了乐子,老实交代道。 “我不是怕你说我这段日子不好好照顾自己嘛,再说了,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不争气,一个血气上涌会昏过去。我保证,下次一定不会这样!” 一想起早上某人那份要劝架的架势,齐沐不免有些头疼,那正可谓是拦都拦不住。 这会儿瞧见人可怜兮兮坐在床上,举着三根手指对天发誓,一副任由他批评的模样时,齐沐又没了继续责备的念头。 将空碗换下,重新递上一份吃食后,轻叹道,“下回莫要这般冲动。” “保证不会!” 见自己逃过一劫,管木子赶忙保证,转念一想到昏过去之前看见的那抹锃亮,又没忍住同人分享起来。 听后,齐沐好奇,“你说在昏迷之前有看见一缕黑雾缠在我的手腕处,你可看清那是何物?” “没看清。” “那从何而来?” “这鬼知道!” “……那你看到的锃亮可是之前的大和尚?” 管木子摇头——肯定不是。 齐沐无奈,“此番为何如此确定?” 管木子乐呵,“那颗脑袋的弧度可谓是完美,任谁一眼看去,都会惊为天人,定不会是那位邋遢大和尚。” 齐沐:…… 见齐沐瞧自己的眼神愈发不对劲,到后来些,更是伸手要往自己额头上探时,管木子不乐意了。 拍开某人不安分的大手,往后挪了些许位置后,才猛然想起一事来。 在她晕死过去之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此,齐沐表示两人交换。 他可以说明今日早晨过后之事,她呢则需说道说道当日在石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 视线转移到数日前,齐小夫人在石府准备作法事那天。 当日,自己被自己赶鸭子上架的管木子从一开始就没诚心好好准备,想着到时候装疯卖傻一阵,将鸡冠血随便找个理由塞到妙柳口中,再将破锣从高处扔下去,草草了事得了。 偏偏她在闲来无事,哄着鲸末那小哑巴玩儿时无意识中透露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而令管木子意想不到的是别人的热情,尤其是鲸末的,总是比她这个当事人积极的多。 于是乎不久之后,再一次经历被人拉扯着走,还喊不听的管木子被强行拉入了石府的一处后院里。 在从院门擦肩而过时,管木子有清晰看见一块儿大石头矗立在那儿。 至于石头上面,则是明晃晃写着两大字——禁地! 古时候一般能称为禁地的地方,无外乎两种结果。 一种是藏在屋主人永远无法,也不想公之于众的秘密。 另一种,在联想到镇上有关于石府和石司的传言时,管木子多多少少能猜到几分。 这里定是藏匿了那些石老爷收留的怪人! 果不其然,在被鲸末拖进一处根本不像是有人住的山洞后,首先映入管木子眼帘的便是一只庞然大物。 或者说,在她自小接受的认知中这家伙根本不能称其为人! 同玄铁荣的力大无穷不同,也同时刻跟随在石司旁边的那位巨型壮汉不同。 眼前这个怪人身高不高,不过五尺一寸出头,可此人四肢的骇人程度可比另外两人对管木子的视觉冲击多得多。 你见过一个人单单一肢的围度需要足足两个壮汉才能环住吗! 你见过一个人手掌、脚掌大到能将她轻而易举,整个托起吗! 你见过一个人除了脑袋之外,浑身上下长满树皮吗! 这是管木子在见到新朋友时的内心真实三连问,而她也真切地随着自己内心恐惧,在树人靠近时下意识后退。 “你别怕,天祜不会伤人。” 一个不属于在场三人的声音响起,吓得管木子当下尖叫出声。 尖叫中,她瞧见一个面若冰霜的少年从众多物件的遮拦后走了出来。 时至今日,一提起当日在石府后院的所见所闻,管木子仍是忍不住啧啧称奇。 而当日之事的转折点,令今日的管木子再次想起时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难为情。 山洞中的尖叫声还在继续,那刺痛耳膜的噪声除了管木子这个当事人毫无顾忌外,其余三人皆是捂着耳朵逃避。 只是平日里对于普通人来讲,最正常不过的捂耳朵动作到了树人天祜这里反倒成了难题。 只见受到声波攻击的天祜努力抬起两只巨大的胳膊企图护住受伤的耳朵,偏偏阻碍重重。 之后,管木子趁着余光瞥见了一个想要借助惯性,却笨手笨脚的家伙正在努力上下甩动着自己的胳膊。 再然后些,齐小夫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自己笑话别人的举动,管木子在天祜没有听见尖叫声,而抬头查看怎么回事时强行将笑意憋了回去。 而这导致的直接结果便是,一声鹅笑后管木子成功被自己的笑声给噎住了。 尖叫声到闷笑声,再到急促的咳嗽声,整个过程在山洞里上演的极其顺利,最后管木子反倒成了那个被笑话的人。 因为她有清晰看见,除了最后出现的那位少年外,其余两人眼底的笑意皆已溢出,不过碍于情面未曾展露罢了。 值得一提的是,之后关于那场法事的闪光点也皆是出于天祜之手。 别看某人捂耳朵不行,可在制作玄门暗器这方面却是手指灵活,巧夺天工。 那日下午,知晓天祜本事的两人出了许多注意,什么做法飞天,什么捉鬼阵法,还有什么剑斩妖灵这类管木子个小良民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邪门歪道,都在天祜的手下一一呈现。 也正是那日之后,城东一带对于齐小夫人的称呼慢慢发生着改变。 第十九章 “所以那日石府怪叫是你发出?” “什么怪叫?” 听着齐沐突如其来的疑问,管木子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仔细将当日行程过了个遍却是未能想起一丁点儿奇怪之处。 只是当管木子想要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时,被人岔开了话题。 齐沐道,“你所说在石洞里遇到的另一位少年可是渔愿?” “可不是嘛,你是不知道我当时被吓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似是为了让人相信自己所言非假,管木子特意扬起脑袋,指了指喉咙处,可转念一想起那日在石洞里的丢人模样,当下又觉得这事儿也没有什么继续讨论下去的必要0。 无奈之下,齐小夫人只能撇撇嘴,靠在床边将话语权重新交还给齐沐。 原来当唐一魇和管木子相继昏死过去后现场出现了暂时性的混乱,最后还是齐沐出场主持大局,才将事情在往恶性发展前打住了脚步。 而被安排出去的未兆也在齐沐下楼取膳食时汇报了打听到的情报。 据未兆描述唐小公子是被直接送回了唐家,而后不出意外,当唐家老少看见又一个出门前还活生生,回府却是被下人抬进门的人时整个唐府再次乱了锅。 至于之前下人提到被打死的唐家大少爷,据说生前同石老爷是极好的酒肉朋友。 用城东头百姓的一句话说,凡是能看见一群纨绔子弟惹是生非的地方,注定会瞧见石府老爷的身影。 而在石司旁边注定少不了一个随叫随到,做坏事还帮他拍手叫好的朋友——唐明。 今日如往常一般,石司起了个大早去唐府找唐明商量些不可告人的勾当。 起先下人瞧见两人的状态不错,可聊着聊着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慢慢变得怪异起来,最后不知那句话说得不对劲儿,竟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起来。 同晌午时分唐一魇和渔愿打架一样,一个不注意下,唐明被一个朝脸重击打倒在地。 作为打人的人,石司同样因为力的反作用弹到地上歇了好一会才重新站起。 也正是那个时候,见地上躺着的人久睡不醒,石司还骂骂咧咧上前踢了两脚。 只是这一踢不得了,竟是将本已昏迷的人踢到嘴角流血。 等到石司彻底反应过来弯腰往唐明鼻子处一探时发现,人早已没了气息。 故事讲到这里差不多已经说完,可在瞧见他家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套鞋穿衣的一系列连贯动作时,齐沐愣住了。 其实他还有个疑问想要问清楚,就是当时在她昏倒之际,鲸末出现了长时间的茫然无措,等到现场重归平静,才被渔愿轻拍肩膀唤过神来。 可惜这个问题终是在管木子将人连拖带拽拉出天星寨时被强行打断。 …… 城东唐府内。 如今院子里的人员构造大致被分为了三个组成。 组成一——家里人出事,伤心痛哭的唐家老少。 组成二——做出坏事,在石夫人陪同下打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石老爷,以及一众稀奇古怪的手下。 至于这最后一组分队便是被唐府惨案吸引过来,主持公道的衙门中人。 “据唐府下人说,今日唐家大少爷同石老爷的见面并没有什么异常,两人因为意见不合,大打出手的状况也是时不时会出现,所以早上两人动手时下人并不敢轻举妄动,而发现唐家大少爷出事的第一个人正是石老爷石司。” 院子西角处,一个捕快打扮的男子边翻着记录本,边向上司详细介绍案发当时的整个过程。 期间听到身边有人提问,还在不断回答,只是…… “你这小妇人到底是什么人?” 一群捕快中的领头人微微低头,瞅了眼不及自己肩膀高,却是自打有人开始还原现场,就一直明目张胆偷听,时不时还提出些问题的粉衣女子,不禁好奇,“这里可是办案重地,谁让你来的?” “嗯……我碰巧路过,就进来看看。” 面对自己被当众揭穿,管木子眼珠子一转,果断指向唐府大门方向,并坚决点头示意自己不过是偶然经过。 同时趁着领导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的空子上前一步,将小捕快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些,小声询问道。 “唐家大少昏死过去后,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被强行划分阵列的小捕快傻傻摇头,“除了牙被打掉一颗,流了点血之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牙被打掉了?”管木子同样疑惑,“那石司呢,有没有问出些内幕。” 小捕快:......这能有什么内幕? “内幕呀,就是……” 管木子刚想循序渐进套出点有用的消息,奈何脖颈处衣领一紧,脚下的步子更是不受控制往后退了几步。 等到整个人停下来抬头一看,瞧见的便是一双极具告诫的双眼,和角度极其怪异的鼻孔。 没人告诉此人,用鼻孔看人很不礼貌嘛! 挥手将钳制住自己的人拍开,管木子同样不服输瞪了回去,小脑袋也没忍住往上扬了许多。 对此,捕快领导表示自己没搞清楚为何眼前的小妇人会突发脾气,可对于自己手下再次被人往过扯了些,问问题这事,他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边无视旁人,小心打探现场状况的戏码还在继续。 这头,在将管木子上下打量了个遍后,捕快头儿将视线聚集到了一根粉嫩锦带上。 拽住一端,避免背对自己的小娘子有所察觉,捕快头儿迅速扯了扯锦带的另一头,不出意外地有人回了头。 一进到唐家大院便被石府一群人蜂拥到院东角的齐沐是在感觉到手腕处不停传来的拉扯感时猛然惊觉。 好似他自打进了这院子里,身边便失去了他家夫人的身影。 等到顺着锦带方向寻去,瞧见的却是一位官家打扮的人朝着自己疯狂使着眼色。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锦带的拉扯到底是惊动了主人。 看着中间一段被人拽着,再看看莫名盯着自己的齐沐,管木子二话不说将锦带从歹人手上夺回,而后更是一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认怂姿态小步往齐沐身边跑去。 只是跑到一半儿想起还有个问题未曾问明白,随即停下脚步,隔了老远问道。 “今日之事,仵作可有什么说法!” 小捕快疑惑,“找来仵作干嘛?” 管木子恨铁不成钢,“你们这儿死了人,不找仵作来验明尸首吗?” 小捕快挠头,“何时死了人?” “没死人吗?那唐家大少……” 管木子的话是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儿,等到视线移向齐沐那头想要询问怎么回事,却先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时,整个事情玄幻了。 所以说唐家大少爷根本没死? 今日之事不过是下人的谣传? 而她当当现代人民小公仆在没有彻底搞清楚受害者的情况前瞎忙活了半天? 最后,单纯相信群众,并随意向无关人员透露现场消息的小捕快是被捕快头儿架着脖子拖走的。 瞎忙活半天,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管木子则是被齐沐在现场人差不多散尽后牵离了现场。 俗话说得好,倒霉这事儿怪,它不来还好,一来停不了。 这不刚从院子口走出来,一个没留神管木子便被脚下知什么玩意儿的东西给绊了一跤。 好险走在前面的齐沐反应迅速,才使得齐小夫人没落得摔了个狗吃屎的下场。 将地上不长眼睛绊了自己的东西捡了起来,管木子是上上下下将那拳头大小的东西打量了个遍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索性目睹了全过程的齐沐是个见多识广的读书人,瞧见他己夫人因为个小玩意儿而双眉紧皱后便好心告知了真相。 原来这小玩意儿名唤“阴阳锁”,乃是西域神人为了哄小孩子开心,特意设计出来的一种玩具。 此锁乃是由数百个木块儿衔接而成,不过三寸大的身子骨却是可以变幻出数十种,乃至数百种形态。 据传,只要玩阴阳锁的主人足够聪慧,便可使其无穷变化,永无止境。 按照一般来讲,像这种新奇玩意儿定是会被哄抬物价,偏偏这阴阳锁是个奇特之物外,设计阴阳锁的主人也是个怪人。 而这也导致了阴阳锁除了有些难求取外,价格方面倒是好商量的很。 “齐沐,你说它这么难得,物主人会不会也在找它?” 对于管木子的提问,齐沐不置可否,于是本就没有下一步计划的两人当机立断,开始原地等待,打算物归原主。 只是半晌过后,人是等到了,可为什么管木子有些不开心呢? …… 唐一魇是寻着之前走过的地方重新走了个遍,才在起点的不远处寻到了不久前丢失的阴阳锁。 而作为捡到的东西的人,管木子同时表现出十足的拾金不昧。 可是她在想将东西还回去时,上一秒还惊喜过望的人下一刻又为何有种见了鬼的姿态,大步往后跳了好些步? 管木子不解,“这不是你的东西吗?不要了?” “不要了!不要了!”唐一魇连连摆手,至于反应更是过激。 在看见管木子有往前走的企图后,赶忙双手环胸,死死抱住他自己,大声嚷嚷道。 “你不要过来,别家女子摸过的东西南月是不会 第二十章 齐沐是看着他家夫人的面色从刚开始的疑惑逐渐转变到咬牙隐忍。 奈何唐家小少爷的举动一如既往的让人恼火,以至于看见管木子没忍住动手,在人脑袋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随后更是骂了句“白痴”时,齐沐竟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唐小少爷最后是捂着脑袋,一副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样被身边随从拉离了齐小夫人身边。 临走前瞧着还不服输,想撂下几句狠话,却是被管木子随手抄起,作势要打人的石块吓得当下闭了嘴。 而作为要打人的人,管木子倒是在将对面一主一仆吓得不敢作声后,冷哼一声将石头一扔,拍拍沾在手上的灰尘,拉着齐沐先行一步,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唐府。 俗话说得好,沿路十八家,家家都是客。 这不,刚从案发现场离开的齐小夫人一出门又瞧见了一群捕快聚在一起,好似在小声商量着什么。 靠近一打听得知,原来众人是想到石府再打探打探情况。 想着如今的天色不算太晚,将回客栈的行程往后推推也未尝不可。 于是在齐小夫人的极力自荐,外加齐小公子这位名誉邑都城的医者免费充当劳动力的前提下,探寻石府的队伍不出意外又多了两个闲杂人等。 同齐沐刚开始的猜想不同,也不同于之前一到唐府便明目张胆混进衙差里打听情况的自来熟行径。管木子是前脚刚踏入石府大门,顺带解开了限制她行动的锦带,后脚便不知道猫到了何处。 等到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等了许久的齐沐有注意到,一开始被管木子系在手腕处的阴阳锁消失了踪迹,心情倒是也好了许多。 “可是又去禁地见了朋友?” “嗯,见了,还回了礼。” 摇摇此时空无一物的手腕,管木子笑着跳到齐沐身后将人推走。毕竟还有要事等着他们去做。 夜半时分,捕快们已经将石府彻彻底底搜查了一番,至于得到的结果和管木子先前意料的并无太大出入。 对于一对儿玩得很好的朋,因为一次无意识的过失导致其中一人重伤,亦或是死亡这种情况,管木子并非是没有见过。 可就来的路上,就小捕快通风报信告知的那番“受害者气象平稳,并未伤及性命,且身上并无太多外伤”的言论看来,又不得不令管木子怀疑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果不其然,在衙差搜到最后一个房间,也正是石老爷平日里装模作样,充学识的书房时,发现了藏匿于屏风之后、半人高花瓶之下的一包迷药。 据齐沐现场辨认,此药名唤“迷迭散”,乃是一种上等药材,若是行医时稍加少许,便可减轻伤者痛感,方便医者治疗。 只是世上的好东西即为好,便也同时存在些令常人头痛的不寻常之处。好比这迷迭散的用量,便是刁钻的一绝。 使用时少一些,病人痛感数倍加重不说,就连那痛彻心扉的惨叫声都不免让医者时常怀疑自己,可否是暗自下了黑手,将救命良药偷换成了害人的毒药。 若说剂量多上个那么少许,疼痛感倒是荡然无存,只是用药者会变得莫名急躁。 传闻,有关医者用错迷迭散,导致伤者无辜狂躁,上街存心挑衅,砸人摊点的事,在邑都城的医者界也是不要太多。 关于唐家大少同石老爷吵架的缘由是否归咎于迷迭散的副作用,是在第二日齐沐被请到唐府内仔细查看了一番唐明的状况后给出的肯定答案。 至于唐明昏迷,至今不醒的原因,齐沐说还要多观察些时日才可给出明确的答案。 事情分析到这儿,提心吊胆跟着众人转悠了好几圈的石老爷总算是将心收回了肚子里,毕竟一份儿难以把控,但是并不难寻得的迷药根本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这头石老爷是放宽了心,趁着众人商讨接下来怎么办的空档,还不忘安慰一下因为他担惊受怕了整整一天一夜,却仍坚持陪同的石夫人。 那头,唐家人却是在看见到手的凶手即将逍遥法外后彻底沉不住了气。 “石司,枉我儿待你如亲兄弟,你竟如此狼心狗肺!” 只见打扮华贵的唐老夫人瘫坐在地,单手捶胸,叫着上天不公。 受到惊吓的石司则是赶忙双膝跪地,双手奉着老夫人,不敢有任何作为,嘴里倒是还不忘为自己申辩。 “老夫人,衙差大人们说了,唐明没事的。” “胡说!我儿命苦呀,昨早上还是好端端的,如今……如今反倒成了活死人了,你这杀人凶手,走开!” 用尽全力将扶着自己的人推开,唐老夫人将动作改为双手捶地,双眸更是泪如雨下。 半晌,哭闹声减小,也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唐老夫人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害惨自己儿子的人,惨叫一声。 “我要你这杀人凶手偿命!” 唐老夫人最终就着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将石司撞在了顶梁柱上,而后自己先一步昏死了过去。 至于来不及反抗,腹部生生受了一击的石司在被撞击后,也有些昏沉。 常言道祸不单行,唐府这边石司是刚被洗脱了嫌疑,那头因为几名小衙捕的匆忙闯入,一切又变得混乱起来。 …… 天星寨内。 这已经是管木子被限制行动范围的第三日。 三日前的那个早晨,突然有几名小捕快来报说是城中又有三名受害者出现,而各自所呈现出来的症状皆与唐家大少,唐明相差无几。 细问之下众人得知,原来出事的另三家人正是其余几位成日里同石司胡闹的富家子弟。 而今日三家齐齐击鼓鸣冤,所要状告之人亦是石府老爷,石司。 就这样一夜之间,原本胡作非为,惹是生非的城东五人组因为其中四人昏迷不醒,一人锒铛入狱而彻底瓦解。 按照现有的证据,石司被收押再审是无需多言之事。 偏偏那日管木子有注意到,在衙差将石司带走之际,齐沐有将视线来回在迷迭散和石夫人之间转悠了几回。 此动作虽不能直接说明什么情况,可据她对齐沐的了解,这其中定有内情! “齐沐,你是不是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劲?” “是有些许不对,只是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 “那要不要我……” “的确是需要,这几日你便乖乖呆在天星寨,莫要乱跑。” 管木子就是这样被齐沐残忍拒绝了。 此时此刻一想起那日不留一点情面,毫无感情的背影,齐小夫人都难免有些心痛。 “我可告诉你,齐兄在离开之前特意嘱咐我,别让你跑了,你可别再背后给我整什么幺蛾子。” 一瞧见这两天成日里搬了个太师椅,坐在门槛正中央,还将自己用披风裹了个严严实实的人,凌栗心里难免不升起齐小夫人是要砸他场子的想法。 天星寨里已经两日未曾接过客了。 可惜被齐沐的绝情伤透了心的管木子根本没有一丁点儿顾及身边人的意思,待藏在披风下面的眼睛瞟了眼打扫到她跟前的人后,又懒洋洋抬眼望向客栈外那棵参天大树。 半晌,只听见齐小夫人语气娇柔,一字一句问道。 “栗老板,你之前所说的桃花仙可是真的?” “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自然不曾有假。” 听到问题,凌栗起先还有些微愣,待瞧见天星寨外长势愈发喜人的桃花树时不由停下手中的动作,依着门槛坐了下来。 管木子点头,“可桃花仙是数百年修成的神仙,终是要位列仙位,喜欢的人不过一届凡夫俗子,道不同,他们两人注定会有好结果吗?” 凌栗想了想,“听老一辈说那凡人终究是丢了记忆,入了轮回,至于桃花仙亦是在一场战乱中祭了灵识,重新化为桃花树,在这鬼门线上镇守一方土地。可是自古以来,仙凡终殊途本就是不可破之事,也没什么好值得可惜的。” 管木子抬眸,“可既已早知结果为何,两人为何又要相识?” “那你可听说过飞蛾扑火?”瞧着被问的人点头,凌栗轻笑。 “既已知晓结局,放手一搏又未尝不可,或许有所转机也说不定。只是不知道这一仙一人最终去往了何处,或许转世三界,重续前缘,再或者是坠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相见。不过即便如何,选择是他们的,所要承担的后果同样是他们的,你我外人又何须在此处伤春感秋。” “嘁,我看是栗老板你比我更多愁善感才是。” 管木子撇嘴,待听到凌栗询问起自己为何有兴趣了解桃花树的前因后果时,心里盘算已久的小算盘不由再次打响。 之后只见齐小夫人猛然坐起,将披风团吧团吧成一团,露出那双藏匿于披风之下,却兴趣十足的双眸,神秘兮兮道。 “栗老板,你说我要是将桃花树真的变成人可好?” 第二十一章 “你要带我看的大变活人就是在此处?” 莫名被齐小夫人骗出来,如今面对着砖红色府衙大门的凌栗总算回想起齐小公子在临行前特意叮嘱他的六字真言。 木子之言,莫信! 果然,齐小夫人的嘴,骗人的鬼。信齐小夫人话的他,天真烂漫的很。 “当然不是。” 管木子白眼翻上天,期间还不忘在眼珠转动时像看傻子般看一眼身边人。 开什么世纪玩笑,她敢打包票,只要上一秒这处有桃花树变成人的戏码出现,下一秒看似平平无奇的衙门顷刻间定会冒出数十位衙捕,逮捕他们。 还是那种只要你敢反抗,绝对刀抹脖子,命丧当场的狗血下场。 凌栗无语,“既然不是,你扯我来作何,莫要当我好欺负。” “少在这儿给我演什么娇弱戏码。” 管木子咬牙,本想同这人好好理论一番,却是在看见县衙偏门稍有动静时,叫停了两人的动作。 “嘘,好戏来了。” …… 城东头的天星寨里,吴筱筱正以一种探究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右手边,正揉着手腕的小妇人。 小半个时辰前,身为县衙内新晋但仍需努力的唯一女仵作,吴筱筱待忙活了一整天,终于在得空的师父提出下班的口令后,率先做出令帅。 按照以往的程序换洗一番,再活动活动因为长时间低头而有些酸痛的脖颈,最后一一同在场的活人、死人道完别,她,吴筱筱又一次光荣成为了休息的一员。 只是今日的行程在最后踏出府衙时出了些许偏差。 长久失修的偏门准时在戌时发出那声独特的吱呀声,伴随着半开的木门,走出来的是位长相妖艳,打扮素雅,双眸更是冷清的姑娘家。 待瞧见四周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出现后,稍显警惕的吴筱筱才慎重的踏出了第一步。 若说起以往,故事发展到这处并没有任何问题,可之后所发生之事令吴筱筱不得不眉头紧皱,怀疑起这城东头是不是不太、安宁了些。 因为她清楚瞧见在北偏正东的方向,有位妇人打扮的女子一把推开身边同行的金衣男子,而后便是衣着稍有凌乱,发丝稍有几根挡住视线的冲到了自己身边。 同时嘴里还不忘叫喊着,“吴仵作,救命呀!” 再之后些,至于那金衣歹人如何仓皇而逃,小夫人如何哭哭啼啼让她同行回到这天星寨中,吴筱筱仍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有一点甚是清楚,她,堂堂衙门中人被个小妇人骗来了,而这小妇人揉捏的手腕根本未曾受伤。 “吴仵作,你能否帮我瞧瞧我这手上的伤势可否严重,若真是伤及了骨头,我家夫君回来当真是要怪罪于我。”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假把戏被揭穿的管木子多多少少还是被吴筱筱探究的眼神盯得有些心里发毛,为了掩饰心慌,遂将有些微红的右手递上前询问。 “仵作不看活人。” 直截了当地拒绝,并将面前看都不看一眼的细嫩手腕移开,吴筱筱反问,“你所说的夫君可是在县衙内当差?” 管木子摇头,“吴仵作何出此言?” “随便问问罢了。”吴筱筱耸肩,视线却是一动不动盯着对面之人,一字一句问道。 “只是不知小娘子你是如何提前得知,要唤今日酉时才刚刚升作仵作的我为吴仵作?” 没错,吴筱筱是在今日下午,差不多验完倒数第二具尸体时被师父临时告知,明日一早方可向其提交任职申请,成为县衙内一名真正的仵作。 此刻想起不久前,眼前小妇人准确无误找准她,并唤出一个明早她才能获得的职称后,直觉告诉吴筱筱,这里面定有隐情! 一瞧自己被看破了伎俩,管木子讪笑。 “姑娘有所不知,平日里夫君瞧我无趣,总会带些稀奇古怪,乱力怪神的书来让我消遣,久而久之便学得了些皮毛,这不,今日一见到姑娘你便觉得,便觉得……” “便觉得我脸上写着两个大字,仵——作——?” 吴筱筱好心帮人将话补齐,却是在看见对面之人为难的表情后,善良的转移了话题。 “可能我真的天赋异禀,让小娘子瞧出了些门道也说不定,不过小娘子为何选我帮你逃脱歹人之手?” 管木子回道,“当时只有……” “莫要说当时只有我一人在。” 对方根本不同自己说实话,吴筱筱没了耐心,转换坐姿,将身体前倾,一手撑在桌子上,找了个最显气势的状态后,开始同人理论起来。 “按照受害者的一般心理,寻求帮助会找到比自己强势的人作为选择对象,可今日从县衙侧门出来的我根本就是浑身疲倦,也就是说一旦被小娘子牵入其中,非但起不了任何作用,还会使受害者的人数直接从一飙升到二,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小娘子是想让我帮你呢?还是想要黄泉路上多添一份堵?” “……”管木子一手帕掩面,解释道,“当时情况危急,不曾注意到姑娘的模样亦是情有可原。可若是当时姑娘未曾出现,我便真要受了那歹人的毒手。” “这个解释我可以理解。” 吴筱筱点头表示认可第一个问题的回答,那第二个问题她倒要听听这不说实话之人如何解释,“那为何不提前告知我,你同歹人相识?” 管木子愣住,“何时认识?” “你当时从石像后面冲出来的时候,我有注意到那个金衣歹人想要出手挽留你,可在瞧见我后又赶忙缩了回去。” 为了使解释连贯,中途管木子想要插话解释两句都被吴筱筱面无表情拒绝了。 同时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合理,吴筱筱还将手边的茶杯打开,用手指蘸了些许茶水在实木桌上画着县衙偏门外的布局。 “这处,便是你同歹人藏身之处,可能你是初来乍到,不懂地形,但是作为一个在县衙内摸爬滚打数十载的优秀官差,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此处乃是个绝对死角,换句话说就是,你可能因为一些角度的问题看不清楚偏门的情景,但是只要有人站在偏门那儿,就可以将你们的一举一动看的一清二楚!” 边说吴筱筱还不忘伸手指着自己,提醒那么瞧得一清二楚的人正是她。 “还有呀,你所说的手腕受伤也是你为了骗我来这的另一漏洞,本人,这个天赋异禀,验尸无数的仵作可以清楚告诉你,被歹人钳制的伤痕绝对不会是一些不仔细观察,根本肉眼不可见的轻微红肿,更不会只伤到手腕一处。” “废话,我既然只是想将你骗来,干嘛要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瞧见自己连最后一块儿遮羞布都被人扯开,看得一干二净,管木子也没了继续装下去的强大心态。 只是在瞧见吴筱筱因为揭穿一件真相而自鸣得意的嚣张表情时,没忍住打击出口。 “就算你说的都是实话又怎么样,那你还不是打了这么多年的下手,今个傍晚才被当成真正的仵作,哦,不对,现在应该称呼你为吴准仵作。” “准仵作也是仵作,比你这个嫁为人妇的笼中鸟,金丝雀好点吧!” 被呛的吴筱筱同样不甘示弱。 至于说出的话虽不能将管木子幼小的内心击的粉碎,却也在一定程度上激起了心里那个泼妇骂街的架势。 一时间,天星寨里充满了两个女声间的争吵。 那架势,除了没骂出脏话,揪着彼此头发,互扯衣裳外,差不多所有活都敢齐全了。 最后,还是躲在暗处观察了许久的凌栗亲自跳出来,大喝一声才将正厅中的闹剧进行了强行终止。 只是这头凌栗被三个女人一台戏,一个管木子加一个吴筱筱几百场戏的闹腾吵到刚出来主持公道,那头一瞧见有人出来的两位姑娘倒是在相视一眼后,不谋而合笑出了声。 等到被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笑得一身鸡皮疙瘩的凌栗走进还未干的桌旁一看时,才发现自己才是那个瓮中鳖,树下兔。 因为桌面上被人用茶水留下了几行大字。 “藏匿者谁” “歹人” “如何骗出” “吵架” 管木子和吴筱筱可谓是不打不相识,当然这只是吴筱筱单方面的认知。 因为当她探听清楚骗她来的两人身份为何后,好奇的问了句,“你说你是近几日才来的城东,为何会清楚知晓我何时出现?” 对此,管木子的回答是。,“因为我和你下辈子是最好的朋友。” 而对于这样的回答,吴筱筱在轻笑过后,并没有再做出过多的询问。 毕竟有人提前向她透露过齐府小夫人之前是个痴儿的事情,这两日关于一位被称为“管娘娘”的姑娘救人一事,她在县衙内也多多少少有些耳闻。 不过以上所述都不是吴筱筱真心将管木子当成朋友的理由,而是齐小夫人在两人离别时悄悄告诉她的一句话。 “我有些关于今日石府老爷害人之事的重要消息,到时候你做内应,我当外合,中途咱俩再互通个消息,说不定还能先别人一步破案……” ※※※※※※※※※※※※※※※※※※※※ 忙碌了一天,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下的齐沐在回房前被人拦住了脚步。 凌栗:如何才能防止在大好年华不会上当受骗。 齐沐不语。 凌栗:你的意思是让我沉住气,莫要理会。 齐沐:我的意思是整个人陷下去,多被骗几次便不会认为自己被骗。 凌栗:...... 而在当晚,百思不得其解的凌栗遭遇了黑手,额头上更是被写了几个大字。 “下次要敢扰了齐沐休息,不得好死!” 第二十二章 管木子被放行也就这两日的事情,可这两日里所做之事却是他人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的。 齐沐呢,在某日听到凌栗的私下告状后第二日便将他家夫人亲自带着身边照顾。 当然其中不排除管木子软磨硬泡求来的成分。 这日齐府小两口如同往常一般在天星寨用完早膳,随后收拾行装打算去往唐府看病。 期间对于管木子的时常消失,再出现,齐沐除了叮嘱莫要惹是生非外,只得表示早已习惯。 如果说齐小公子带夫人上工一事足够令人新奇,那么另一位的出现足以让被自家夫人带坏的齐沐忍俊不禁。 因为在他带着管木子出现在众人面前那日,连日来同他一起办公的衙差头身后竟也跟着位姑娘家。 打听下众人才知此人正是县衙内唯一的女仵作——吴筱筱。 而这位初来乍到者之所以能引起齐沐的格外注意则是因为齐小公子有意识到,当他同衙差头点头示意,擦肩而过时,两人身后跟着之人同样会挤眉弄眼,互通着些许不可告人的消息。 偏偏每次被人逮了个正着时两人又看似无常地迅速分开,而后一个望天,手指绕着锦带,另一个看地,脚尖则是有一下没一下轻点着。 “吴筱筱,我可告诉你莫要带坏别人!”看出了点门道的衙差头皱眉警告。 “有病呀你!”被指名道姓的吴筱筱咬牙反驳。 至于在瞧见跟前已经捂嘴,咯咯偷笑的小妇人时一个没忍住白眼翻上天。心里也在默默吐槽着——开什么玩笑,她不被此人骗的倾家荡产就要谢天谢地,烧高香了好嘛。 最后齐小夫人和县衙唯一女仵作是以妨碍众人办案的由头被接到命令的小捕快们强行撵出了唐府。 而在两拨人之间最后一道大门被彻底关上的那刻,原本还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模样的两人却是瞬间表情由阴转晴。 门外,达成共识的两人互相来个击掌,随后各自抱着因为力道控制不当而有些痛的手掌,相视一眼,愉快相约去往下一个调查地点。 门内,自以为赶着两个惹事精的齐沐和捕快头却是真正忙得团团转。 …… 管木子和吴筱筱所约定的下一个目标其实就是被收押在牢的石司。 奈何这头两人拉遍关系,求爷爷告奶奶半天才得来一件捕快衣裳,混入牢房。 那头被当做嫌疑犯的石老爷却是衣装整齐,头发亦是没有丝毫凌乱地躺在干净稻草席上哼着小曲,品着好茶。 更令人可气的是还未等靠近牢房的管木子开口,房间内的人反倒悠哉悠哉先呛起声来。 “你这小捕快是不是没长耳朵,大爷都说了不要来扰人清净!” 稻草席上的石司是连余光都不愿分给牢外之人半分。 良久,见自己所说之话没人当真,石司才吧唧两下嘴,缓缓伸了个懒腰,同时把二郎腿换个角度翘地再高些,手上还不忘到席子底下抽来一根稻草塞到嘴里叼着。 “我说你这小捕快是不是活腻……歪了?” 狠话放到最后两字时石司才想起正眼瞧向两根玄铁柱之间的空隙。只是这一看竟将他吓得嘴角一哆嗦,口中的稻草更是不争气的滑落到腿间,“管娘娘,您怎么来了!” 石司是被管木子阴沉沉盯着他的动作弄到当场原地弹起,在胡乱拍了两下身上粘到的稻草后赶忙跑到玄铁柱边正襟危坐。 可惜一些为时过晚。 上下将完好无损的石老爷打量个遍,管木子咬牙,“你这牢就是这样坐的?” “旁人可能不是,我这不是此处的常客嘛。”石司讪笑。 “你还有理了是吧!” 边说,管木子边深呼吸劝告自己世界很美好,生气死得早,可转眼看见两柱之隔的人没脸没皮,还嬉皮笑脸的点头时,心里那份烂泥扶不上墙的愤恨终是没忍住。 吴筱筱是在一旁观摩完了全程,可任由她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平日里那个在齐小公子面前轻笑都要以手帕掩面的小妇人终有一天会隔着玄铁柱,将邑都东城最大的恶霸领口一拽,往前一拉,而后死死钳住。 更令吴筱筱所料不及的是,齐小夫人就连劝诫犯人的方式都不同于一般狱卒的严刑拷打。 那种方法犹如百八十个沙弥在人周身环绕,做着早课,得到的效果则是需要僧人不停不歇念上九九八十一天大悲咒方可媲美。 期间吴筱筱有发现过石老爷出现昏昏欲睡的样子。可惜下一秒在被说教的人瞧见后,便是整个身子再次被猛然拉近,而后“嘭”的一声在三人之间毫无征兆地炸响。 就这样,在硬物与肢体不断接触中人被碰醒了,道理也讲完了。 “管娘娘,您说的那些我都听不懂,要不你同上次救妙柳那般做个法,将我救活得了。” 牢房内,道理石司是听了个差不多,可真正进到心里的又没多少。 见管木子刚松开的手因为自己所言又要越过玄铁柱抓自己时,下意识的往后挪了好些,才堪堪躲过被人卡住脖子的死法。 牢房外,管木子将伸出的手握拳,慢慢收回,“石司,你可知旁人关在木牢房内,你为何要进了这铁牢笼!” 石司睁大双眼傻傻摇头——不知。 “那是因为今日不是这破铁柱拦着,我定用恶灵将你生吞活剥,剔骨削肉吃了!”管木子将收回半道的手猛然张开,握住玄铁柱,手上青筋瞬间暴起。 良久,等到石司被管木子阴森森的眼神吓得手脚轻微发颤,才听见后半句所道为何。 “不过你今日命好,就另当别论啦。” …… 出了牢房那刻,管木子的开心是掩都掩不住,毕竟吓唬人这事儿,她历来不嫌麻烦。 当然要是在她恐吓石司时不出现石峰这个讨人厌的插曲那就更好了。 没错,半盏茶前偷偷摸摸混进牢房里的两人是被外面突然出来的衙捕咳嗽声吓得赶忙停止了动作。 等到站起来稍做收拾,顺便警告石司一番莫要透露今日她们的行踪后,不偏不倚让管木子与进来探监之人来了个擦肩而过。 “你都和他那般面对面了,都没被发现?” 低头瞧了眼只够到自己下巴高度的小妇人,吴筱筱第一次不得不感慨长得矮还真是有好处呀。 她可是亲眼看见两人在错过之前石峰有奇怪地打量了管木子两眼。 奈何被盯的人当机立断加快脚步,等到石峰视线固定的那刻所能瞧见的便只是一个带着官帽,都不及他高的头顶。 “羡慕我呀,那把你的腿剁下来一截不就成了。” 将调侃自己的人扯到之前换衣裳的房间里,隔着一扇屏风,管木子还不忘将话怼回去。 “不好。”吴筱筱摇头,顺接接过不断从里面飞出来的衙差服,“再说了,我若是将腿弄少一截,到时候天塌下来,谁给你这小矮子撑腰不是?” “那我可真得提前谢谢您嘞!” 屏风被从里面推开,齐小夫人也已经换回了一身粉嫩的新妇人打扮。 待瞧见眼前之人自打自己出来,便有意无意将视线移到她的头顶高度,并下意识踮脚想要比身高时,管木子二话不说,伸手拉住吴筱筱的衣袖将人拽回原地。 “你这小娘子有话好好说,为何要动手动脚?” 回头看着个子越瞧越矮,还脾气不小,现在更是跑到自己身后推人的管木子,吴筱筱没忍住嘴角抽动了两下。 下一秒在接收到小个子瞪人,发泄不开心的表情时果断回头,同时扬了扬手上拿了许久的衣裳,提醒道:“我认为走之前还是物归原主,以防暴露比较好。” …… 等到县衙内两人功成身退时已经距离进县衙过去了一个半时辰。 听到吴筱筱望着太阳,念叨出时辰为何时,管木子才猛然惊觉,她还约了人在偏门外见面呢。 果然等到齐小夫人火急火燎扯着不明情况的女仵作跑到约定的地方开门一瞧,便发现北偏正东的方向正有位翩翩少年郎站在石像前乖巧等待。 “鲸末,我在……” 隔了老远,管木子唤人的叫喊被人中途打断,转头看见吴筱筱一副古怪模样盯着自己后吓得她赶忙捂住嘴巴——我忘记了咱俩是秘密行动,不得声张。 “你在说什么?”吴筱筱同样被管木子突如其来的谨慎弄得摸不着头脑。 瞅瞅眼前的矮个儿,再瞅瞅远处毫无反应的少年,吴筱筱伸手将人拉住,脚下的步子倒是径直往石像走去。 “我以前听人说你是个傻子,没想到你还真是?” 管木子愣住——什么意思? 吴筱筱无奈,“你不是个傻子,怎么会叫一个聋子回头。” 管木子嘴角抽搐:......谁? 吴筱筱老实回答,“鲸末呀,石府老爷从小收留的怪人之一。” “你确定?” 在离目标人物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管木子反手将拉着她的人扯住。 就这样,在管木子的重新轻唤中,视线从未涉及到她们的鲸末应声回头。 与此同时,除了在场三人外,另一位本不见踪影的少年在同样听到唤声后走了出来。 那刻管木子有注意到,少年所藏身的地方正是几日前,她和凌栗被人发现破绽的石像后。 第二十三章 天星寨里。 同凌栗闲聊的齐沐发现了一件怪事,那就是自打昨晚他家夫人回来后,到今日傍晚都未曾同他主动说过一句话。 期间,齐沐倒是多次瞧见管木子偷偷看他,却又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 “你们两夫妻能不能不要在我这儿暗送秋波?” 明明齐小公子人就在自己身边,可凌栗怎么都感觉此人是人在曹营心在汉。 最后在发现某人盯着那抹粉嫩身影的视线愈发不加掩饰后,凌栗干脆袖子一甩,夺过齐沐刚要送往嘴边的茶杯后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见此齐沐轻叹摇头。 在目送完风风火火的金色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后,同样起身,稍作整理。而后径直走到柜台旁边的半人高食架前,开扇门,取糕点,扔银子,一气呵成。 齐沐是在听到屋内传来“请进”的同意后方才推门而入,却是没能在第一眼瞧见想见之人。 身旁有些冷风拂过,寻着风来的方向探去,越过一扇屏风,齐沐便瞧见大开的窗户前正坐着个双手托腮,神情淡淡往外瞧的小家伙。 “如今晚风还有些微凉,莫要冻着为好。” 齐沐边叮嘱,边不忘上前将窗户关小一半,转身却是瞧见他家夫人趁着他动作的同时笑眯的搬了张凳子放于他腿边,并且拍拍凳子面示意他快些坐下来。 “你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一见齐沐手上的盘子,管木子当即恢复到满满元气,接过递来的一块糕点给自己尝个鲜的同时还不忘拉个同自己一起吃喝玩乐的朋友。 “我不饿,你也慢点,没人同你抢。” 齐沐眼底含笑,边抬手将管木子一缕因为清风拂过,现下正散落在鬓边的碎发别在耳后,边好奇问道:“我昨日听旁人说,你因吴姑娘骗了你而同她闹了脾气?” “没有呀,本来就是我先骗她的,她没生气就不错了。” 提起此事,管木子都没了进食的乐子。 沿着墙边靠去,单手横放在窗沿上,齐小夫人就像个被人扎漏气的假人般有气无力地靠在手肘上,连眼睛都懒得抬一下,问道,“你所说的旁人是谁呀?” 齐沐无奈,“鲸末。” 管木子点头,“那你知道他其实不是个小哑巴,而是个小聋子吗?” 齐沐微愣,却是在顷刻间捋清前因后果,如实回答,“知晓。” “你知道?!”管木子一惊,奈何在看见齐沐为了顾及她的颜面,而微微偏头掩笑时泄了气。 原来真的只有她个傻子不知道。 “其实对于此事,我一开始亦是同你一般。” 瞧见他己夫人欲哭无泪的小表情,还有即便再生气,还要从餐盘里拿出糕点往嘴里毫无感情的投喂时,齐沐终是将即将要笑出声的乐意强压下去。 “那日你将我带去唐府之时我本想告知你有关鲸末的异样,奈何当时情况有变,未能同你说明,算来终究是我的错才是。” “错你个大头鬼!”将手中剩下的半块糕点塞进还想揽错之人嘴里,管木子撇嘴,“你们都说鲸末听不见,连鲸末也这样说,可是我每每唤他都有回应的呀?” 齐沐失笑,“你同他每次碰面,不都是巧合吗?” “不是,鲸末说每次我唤他,他都能听见,还说听见了我身上的铃铛响。” 管木子是越说越委屈,在将一直缠在腰间的铃铛抽出来递给齐沐后,竟是略带哭腔道,“可是大和尚送给我的是个没有铃舌的哑铃铛!” “哑铃铛?” 将送于手边的铃铛拿来一看,齐沐发现铃铛腔内真的没有一颗铃舌存在,贴近耳边晃动两下更是不曾有任何声音传来。 可转念一想鲸末所为何人,又被何人说收编,心里又多多少少有了份了然。 “你可是忘了鲸末的来历?” 齐沐耐心询问,偏偏管木子还沉浸在她是不是遇见了什么灵异事件的不解中,口齿不清嚷嚷了好些齐沐根本就听不清的话。 到最后见哄人不得当,交流更是无果后齐沐果断抬手,掩住自家夫人还要解释的小嘴。 于是乎,屋里瞬间安静,静到只能听见管木子的小声抽搐,外加不知所措的吞咽声。 “木子乖,听我讲好不好。” 齐沐拿出了这三年来最熟悉的哄孩子套路,见对面之人乖乖点头,方才解释道。 “你可还记得这镇上对于石老爷的一条传言?说是镇上百姓怕他,除了此人蛮横无理外,更是因为此人在院中养了一群怪物?” 见管木子情绪稍有缓和,齐沐将手收回,“其中被众人所熟知的则有五人,身如硬石,刀枪不入的玄铁荣,身材如小山的随从,天生不会笑却是城中戏角儿好苗子的渔愿,以及擅长医术的石峰,而这第五人则是你口中的小哑巴,鲸末。” “我没将鲸末当做小哑巴。”管木子望天辩解。 “是是是,是我将他当做了小哑巴。”齐沐失笑认栽。 “按照常理,同其他一众人一起被捡回石府的鲸末应是同样具有异于常人之处,偏偏近些日子从石府下人那儿打听来的结果告诉我,此人除了听不见而导致不会讲话外,并未有过任何过人之处,就连前些日子我同渔愿闲聊,方才得知他们那群怪人都未曾有过察觉。”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你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嘛!” 现在的管木子可谓是智商降到了负值,明明齐沐所说的话已经足够直白,可她就是听不出其中含义。 无奈之下,齐沐只得摇头,将话说的更简洁明了些。 “渔愿昨日有私底下来寻过我,说是自打鲸末遇到你之后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偏偏其中理由鲸末又从未同旁人说起,即便有人死缠烂打,得到的答案也只有寥寥一句,‘因为我遇到了个能听见声音的人’,所以渔愿希望我劝劝你,不要因为他们的不同,亦或是鲸末的不同而放弃成为他的朋友。” 这边的道理是讲完了,别人让带的话齐沐也有原封不动的传达,只是因为他的话而导致现在管木子两行眼泪止不住的流的画面,一时间让哄人极有经验的齐小公子亦是愣在原地。 “屋里有人吗?你们小两口能不能看在我孤单一个人的份上吱一声呀!” 房门再次被人从屋外敲响,连带着敲门声都有些几分哭丧感。 等到胡乱抹了两把眼泪的管木子将门一打开,瞧见的便是一脸无语样的凌栗眼神一直示意她往一楼看。 待走进楼梯口一瞧后管木子惊觉,怎么捕快头会突然到访?而在此人几步开外的地方竟还坐着她的同盟? 完了,她的计划败露了! 察觉计划有变,管木子一改之前哭哭啼啼的可怜样,进屋拉起还处于呆愣状态的齐沐就往楼下跑。 期间她好像还在慌乱中踩了楼道中何人的脚。 “你们两个是自己交代,还是让我带回衙门了审?” 将佩刀往实木桌上一扔,捕快头便开始视线不停地在两个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作案的家伙身上转悠。 整个过程中若是瞧见两人有眼神接触的企图,捕快头便会大掌拍桌,而后两个还未接触的眼神就这样硬生生被吓得当场收回。 俗话说百密还有一疏,这不一个没注意就让两个做坏事的接上了头。 可惜又因为中间消息的不完全接收,竟是令管木子误将吴筱筱提醒“坦白从宽”的示意猜错成“奋起反抗”。 于是,在捕快头将手拍向桌面的前一刻,齐小夫人先一步动了手。 “你这人是有病吧,不知道抓人是要讲证据的吗!” 无视掉掌心传来的疼痛,更是无视掉一旁吴筱筱的疯狂提示,管木子就这样正面同人怼了起来。 捕快头挑眉,“证据?你想要什么证据?” 管木子不甘示弱,“当然是你往我头上栽赃陷害的证据!” 捕快头点头,“若我说你当日混入牢房穿的是我的捕快服,这事可能算得上是证据?” “怎么可……能?” 边进行否定,管木子边朝着吴筱筱投去询问的眼神,待这次看清楚同一条绳子上的另一条蚂蚱疯狂点头示意后,齐小夫人强行转移了话题。 “我就说嘛,当日一见到那身衣裳便觉得衣裳主人定是个旷世之才,且是那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英雄之辈。” “你也不用给我说这些莫须有的客套话。” 捕快头直接打断齐小夫人接下来要拍马屁的意图,却是令已经将大拇指伸出一半的管木子硬生生将手指又收了回来。 之后,五人的场面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尴尬,现场更是一片鸦雀无声。 而在意识到对面之人绝非善类,且是个软硬不吃的家伙后,齐小夫人终于在面容笑僵之前寻得了个万全之策。 “这位不知名的捕快,要不咱们来个民差合作,或者是我来说,您光听,尽挑对您破案有用的,可成?” 第二十四章 齐小夫人觉得整个世界都昏暗了。 半个时辰前为了保命,管木子提出自己无私奉献,其余人各取所需的惊天妙计。 奈何等她小嘴巴吧地将几日来自己所做之事说了个遍后惊觉,她好像除了去牢房里恐吓了一番石司,外加在案发现场转悠了两圈外并没有任何作为。 所以到底是谁给她的勇气让她在这里同旁人讨价还价的? “要真让你这小妇人轻易探听到重要消息,想必我这捕快的头衔怕是明日就要拱手让与他人。” 捕快头无语。却是见两小贼的气焰被打压的差不多时嘴角微微一扯,将桌上的佩刀收回,“不过话说回来,这两日我听旁人说道石司尊称你一声‘管娘娘’,可有此事?” “有呀,自打那日帮妙柳姑娘驱了邪后,那家伙就一直这样叫我。” 管木子回答得有气无力,偏偏抬眼在瞧见捕快头似笑非笑盯着自己的模样时背后忽觉一阵恶寒,“我当日救人不过是本人心地善良,我可警告你,别往我身上打什么瞎注意!” “你认为你身上有什么值钱的消息吗?还是说想让我给你按个哄骗他人钱财的罪名来个牢房几日游?” 捕快头被管木子的清奇脑回路弄得一时间恨不得一刀劈开此人脑袋,瞧瞧里面是否一半水,一半面粉,并且是否在齐小夫人的疯狂摇头否认中来了个互相混合,成了浆糊。 “章国延,你莫要真吓到她。” 见捕快头自打今晚进了这天星寨便一直咄咄逼人,恐吓管木子,一直坐在旁边不吭声的吴筱筱终是没忍住扯了两下衙差服,压低声音提醒。 而被莫名被拉着的章国延无语,“你觉得我是在针对她?” 吴筱筱点头——显而易见。 “看来我是对你太放纵了些吧!” 章国延气到以掌拍桌,待余光瞟见因为响动猛然跳离桌子几步远,顺便躲在齐小公子身后求庇护的管木子时,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吴筱筱,你看看齐大夫,你再看看我,你哪次做错事不是我在背后给你收拾烂摊子,你可倒好,现在因为个刚认识几天便带你做坏事的小妇人同我在这处争辩,还胳膊肘往外拐!好哇,既然你有胆量替别人着想,今日我也就学学齐大夫,把你骂个狗血淋头,明日你也顶着个红眼睛,肿泡眼出去见人吧你!”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即将骂人的决心,章国延还特意起身,上前两步走到齐沐身边,同时一手指向露出半颗脑袋,却早已被听到的事实震惊的管木子眼睛处。 “看清楚了,吴筱筱,这就是你明日出门的下场!” 被莫名作为范例的管木子:……感情她这还没哭肿,仅仅是泛红了些的眼睛是被齐沐骂的呀? 被莫名污蔑的齐小公子:……感情他今日还背着众人将自家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无处伸冤呀? 感情谣言四起的最终源头很可能是来自于一位官府中人之口呀? “章捕快,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 齐沐是想要做出澄清的,奈何被捕快头先行一步反过来劝告,并得到了大力支持。 “齐大夫,你做得对,她们两个这种人就不能惯着。” “章国延,你什么意思,在你眼里我是什么人呀!” 吴筱筱同样不作出任何让步,“再说了,你是谁呀,我爹都没有这般管过我!” “是,可是你爹在你进县衙之前把你托付给我了。” “我问的是你是我的谁,谁管你有没有托付!” “我,我……是你哥!” …… 天星寨一楼的争吵还在继续。 期间,看了一晚上好戏的凌栗打着哈欠回后院了。 偶然起夜的店小二见大厅还有人,便同同样起来寻主子的未兆说了声,希望送走争吵的两人后顺便帮他们关下客栈门。 至于剩下的管木子却是拉着同样精神的齐沐乐滋滋观看完了接下来的全程。 “两位,要不喝点水再吵?” 半刻钟后吵架终止,管木子赶忙示意一旁已经被吵架内容惊呆的未兆奉茶。 她自己呢,则是笑眯眯蹭上前问了句,“两位,要不要小的略尽绵力,送上各位一卦?” 吴筱筱、章国延同时摆手示意——算什么? 管木子一脸神秘笑道:“两位觉得算姻缘如何?” “……滚!” …… 管木子的生命再次黑暗了。 昨晚她是被两个极有默契的家伙异口同声地拒绝了,最后要不是齐沐从中拦截,提出了个有用消息,想必她可能就要当场命丧天星寨了。 齐沐说,“今早我听衙捕闲聊时偶然得知,当日搜出迷迭散的那件书房平日里除了石司本人外,便只有一人可以自由出入,其余人等皆不得靠近。而据我多年行医经验了解,那迷迭香除了使用剂量多少需要严加控制外,还有另一特性,那便是此药凡是患有心疾者,亦或是有孕之人触碰,皆是回天乏术,药石无灵。” 而在听完一整段好消息后其余三人犯了难,所以那个唯二的自由出入人是谁? 又是谁会同今晚的她一般差点命丧当场? 这两个问题至今管木子都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只是相较于另一件足够让她气炸的事情来讲,得不到答案这事不过是小意思,洒洒水罢了。 没错,齐小夫人被抛弃了,除了齐沐这个每日不带她玩的小古板外,她,堂堂一代新人物居然在第二天去找吴筱筱继续查案时被告知,她被单方面踢出了两人队伍。 什么意思呢,简单来讲就是经过昨晚一事,齐沐惊觉在对待被害者这块儿,尤其是帮助衙差取证上的不专业问题完全可以加入一位仵作从中协调,以此达到突飞猛进的效果。 于是乎,就在管木子来找人的前半刻钟,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独自割断绳子,毅然决然地跑了。 对于自己遇见一只有远见,识时务,还长眼色自我追求的蚂蚱,管木子甚是欣慰,偏偏有一事令她甚是接受不了。 那就是为何在背后挖她墙角的不是别人呢! 最后管木子是带着被齐沐光明正大背叛的痛心感走到石府唤了好些朋友出街来玩。 在临走前齐小夫人特意瞧见齐沐的视线往自己身上停留过,可因为心里那股怨气实在是咽不下去。 以至于在用余光瞟见齐沐同身边人打了个招呼,要往自己这边走时,管木子一声令下,连带着好几人来了个百米冲刺,呼啸而过。 众人身后,刚走了两步的齐沐则是在捕快头憋笑的安慰中无奈摇头,继续工作。 …… 逛街玩乐的日子总是比辛勤工作来的快乐得多。 比如在两个石府怪人的陪同下,不过短短几日齐小夫人便将城东头差不多逛了个遍,同时在渔愿的正确带领下进了戏园子,听了几场原汁原味的戏曲,以及尝了各个戏班子里的瓜果糕点。 说来也是有趣,这几日逛下来的戏班子,管木子都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可每每到了那季家戏班时,平日里话都不愿多说的渔愿偏偏就是能化成一只炸了毛的猫儿,对着那成日里偷偷摸摸厮混在这附近的唐家小少爷指着脑袋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那骂人的架势,说句泼妇骂街也不为过。 那骂人的词句,任由管木子这个饱受教育折磨的现代人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当然,要是在她拿出当日特意准备的小本子开始记录骂人的惊天绝句时,没有鲸末在一旁拦着,说是会教坏她就更好了。 哦,对了,关于鲸末可以听到哑铃铛声音一事管木子有特意实验过,可得出来的结论还是多少有点令人匪夷所思。 因为哑铃铛只有挂在管木子身上才能有所反应。 期间为了验证自己并非具有独特性,齐小夫人还拉来很多人做过实验。 其中不乏刚从厨房出来,忙完每日特供菜肴的凌栗,被自家主子临时出卖,送给夫人当出气筒的未兆,以及每日挨打,现在还多了个实验品头衔的小易。 管木子是在坚持了两日后猛然选择了放弃,理由嘛则是因为齐沐告诉她,鲸末并不是个天生的小哑巴,而且就现在的情况看来,此人的声带发音不过是处于一种未开发的阶段。 于是乎,除了每日揍揍小易外,管木子还多了个自认为极具成就感的事——教鲸末说话。 起初,刚学说话之人的声音是极其难听的,难听到有一天,齐小夫人竟觉得沙哑,机械如小易的声音都是天籁。 可惜放弃从不是管木子的选择,在经过齐沐指导,指出鲸末的问题所在乃是发音位置较常人稍有偏差后,天星寨的偏院里出现了一幕怪异的现象。 每日从偏院必然经过去往厨房的凌栗会瞧见石府那位不会说话的怪人整日里抓住不同人的脖子,摸着喉咙,感知着手上震动的具体位置。 而在略低了两人一个头的位置,时常会蹦跶个粉嫩的身影急躁地指挥这儿,指挥那儿,直到某个近乎于人声的音出现,才得以善罢甘休。 第二十五章 “如今都巳时了,你怎么还不走?” 天星寨偏院内,急着出去玩儿的管木子正一脸疑惑盯着一旁本该辰时出门,如今却还在悠闲品茗的人。 同时趁着对面之人视线未能触及自己,齐小夫人还焦急往外盯了好些回。 “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等人来了便会出去。” 齐沐如实回答,顺便将茶杯放回矮几之上,转手拿了块儿糕点递向眼神迫切之人手上,“若是约了旁人,大可不必同我一起等待。” “没有,我本是想着今日无聊,方才约了鲸末他们出街玩的。”笑眯眯接过糕点,将已经朝着门外方向的双腿收回,管木子话锋突转,“不过嘛,你今日得闲,陪你也没什么的。” 齐沐挑眉:“真的?” 管木子点头呀点头——比金子还真。 齐沐了然,“可是刚才未兆告诉我,鲸末他们已经在客栈外等候多时了。” 齐小夫人:…… 最后管木子还是抛弃齐沐先行一步离开了。 不过在走之前,为了证明自己并非是个贪图玩乐之人,管木子有向齐沐承诺,必定会给他带回来个礼物,还是精挑细选的那种。 ……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随着一声道歉,以及一抹十一二岁身影的消失,大街中央,被人撞的管木子不得不感慨今日于她来讲注定不是什么黄道吉日。 半刻钟前,风风火火出门找小伙伴的齐小夫人还没走出天星寨大门,就被迎面而来,同样风风火火的章国延撞了个满怀。 想想那种以卵击石的不自量力,再想想一把小胳膊小腿儿撞上另一把大胳膊大腿儿的无望感,足足令在街上逛了好久的管木子仍处在头脑微微发懵,脚下步子不知章法的状态之中。 这不一个没注意,管木子就被个小孩儿给撞到连连后退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只是在被同行的小易扶稳,晃了晃脑袋后,管木子惊觉脑袋不怎么疼了,四肢也不再酸痛了呢? 所以她这是得到上天庇佑,成了神来之子? 此般荒唐的想法不出意外的在做事从不着调的齐小夫人脑海中骤然成形,却也是令接下来众人的行程进行的异常愉快。 街东头,捏泥人的小摊贩被迫照着个可可爱爱的小妇人捏了个美若天仙的粉嫩小人儿。 再往里走上个几十步,画糖画儿摊位上不知被何人扔了锭银子,而后便是画勺被抢,摊主成了客人,抢勺子的倒成了作画的一把小能手。 街西头,卖竹编小玩意儿的小摊儿在一阵风后,竹竿上最后三个成品也被洗劫一空。 等到摊主因为手掌被强行撑开,塞了几枚铜钱而缓过神时,所能瞧见的便是不远处的一只四人队伍。 队伍前面,是个有说有笑,蹦蹦跶跶的可爱姑娘。 后面三位少年的模样摊主未能瞧见,却是在视线稍稍往上移时发现,他的三个竹编小动物此时正不偏不倚插在三人发髻之上。 街道的尽头很安静,静到隔了老远,摊贩老板都能听见那位姑娘家银铃般的笑声。 可整个街道尽头同样很吵,因为那姑娘家的调侃声很大,大到刚巧同四人擦肩而过的路人不小心听到后,皆会侧身掩面而笑。 “鲸末,再给我五个铜板呗。” 不知逛到了何处,管木子在一处拐角瞧见了位卖鲜花的老婆婆,上前打听好价钱,挑好喜欢的花样后便头也不回的伸手到背后问人要钱。 只是这边手伸了半天,那头掌心却是未曾传来任何金属的清凉感。 带着疑惑,齐小夫人回了头,可转眼瞧见的竟是同款疑惑的鲸末。 “鲸末,给我五个铜板!” 管木子叫得大声,唤醒的也仅仅是鲸末将原本伸出,悬空的右手收回,而后傻愣愣问她怎么了。 再之后些,完全搞不清楚现在发生为何的管木子是被渔愿提供的五文钱强行唤起还要购物的念头。 接过铜钱,道了声谢,管木子转身就要同卖花老婆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可是为什么花是到手了,铜板竟是凭空消失了! 就在几息之前,管木子亲眼看见铜钱从自己的指尖滑出,目的地则是不到两寸距离的老婆婆掌心。 偏偏就是这近乎于无的距离中,五枚铜钱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人来了个隐身术,下马威。 在意识到铜钱消失那刻,管木子有下意识地想去抓住,奈何掌心除了传来肉质的接触感外,并没有其他异样。 最后,卖花的老婆婆是被吓走的,齐小夫人呢,也多了一束不要钱的小花花。 …… 天星寨里,此时正被明显的分为三派。 左边,是以管木子为首的一人混吃混喝,其余三位任劳任怨的四人小分队。 右边坐着的是个十一二岁大的少年,仔细一瞧发现,此人正是今日在街上撞了齐小夫人的那个孩子。 而在两个水火不容队伍中间坐着的,正是被齐小夫人临时强拉来当裁判的可怜人,栗老板。 此刻,瞅瞅右边吊儿郎当,双手抱胸,一副大爷坐姿的被告人,再瞧瞧左边得理不饶人,气势更是不输人的状告方,在深深叹了口气后,凌栗戳了戳被摆在自己正前方的东西,无奈说道。 “你们谁来解释解释这断臂的由来?” 没错,如今的凌栗面前正被摆放了个成年男子的左臂。 从整只胳膊青筋暴露,五指更是呈现扭曲状的样子看来,任由谁都会断定此手臂的主人生前定是受到了极大的拉扯力,才会在手臂端面造成如此血肉模糊的画面。 可凌栗这人呢,明面儿上是个厨子,本质上更是个无肉不欢的家伙。 虽说没那个本事成了刽子手,去真正体验一番手起刀落,鲜血四溅,头颅滚落的血淋淋场面。 可说到底他也是个手经无数亡魂,血洗无数宰牛刀,杀鸡刀的大厨呀。 所以说,在整个断臂被齐小夫人面无表情扔到他怀里触碰到的那刻,凌栗便知手感不对。 所以谁能告诉她这个假玩意儿是从哪儿来的? “哦,这东西呀,是我个朋友做出来送给我的,说让我玩玩儿它,再想想他。” 少年身子一倾,背往椅子上一靠,大大咧咧地回答着。 在瞧见中间的公证人十分嫌弃地用手指将断臂往他这处戳时,又连忙起身,将断臂够到怀里抱住,没好气骂了句“不识货!”。 见此,凌栗咬牙,“嘿,你个小东西,小心我打你!” “打就打呀,你以为我怕你!” 将断臂往身后一藏,少年撸袖子挽胳膊就要开始同凌栗比试。 下一秒却是在听见中间人唤了声“木子,给我帮忙打这臭小子”时,泄了气。 时间回转到一个时辰前。 在卖花老婆婆被吓走后,管木子同样被此等灵异事件吓到满脑子骂脏话。 而在各类求爷爷告奶奶的祈祷呼啸而过,飘散在浓烟里后留给她的就只有四个字,外加一连串惊声尖叫。 啊——她见鬼了! 说来对于见鬼这事儿,管木子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经验,毕竟自己是怎么到了这个异世界,她心里还是有些自知之明。 可是她活见鬼过,并不表示其他人也见过呀。 所以抱着安慰其余三人的心态,管木子心善地回头了。 只是这一回头所见的场景竟是令齐小夫人的叫喊声如同撕云裂帛,直冲云霄。 管木子身后站着的并非鲸末他们三人,而是一个同自己一般高,或者高她些许的鬼面人。 此人面带炽燃鬼面具,面目狰狞,整个面具呈现玄青色,却是在缕缕阳光地照射下投射出星星红点。 因着有人猛然回头,在带起的一阵清风里,还能嗅到丝丝腥味。 恍惚间竟是令熟知血腥味的管木子不知那味道究竟是玄青铁锈味,还是早已干涸的人血味。 鬼面具人身穿一身暗红色长袍,似是未曾料到面前之人的突然举动,在管木子尖叫声响起的那刻,鬼面人的一双手同样不出意外朝着对面之人脖子处掐去。 拐角处的尖叫声还在继续,仔细听后发现,除了尖而细的女声外,还多了几个焦急的少年声。 可正是这般惊天动地的叫喊声却是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距离三人小分队几步开外的地方,鬼面人伸出的双手被人掐中手腕处中途拦截,而拦截之人正是还在持续输出惊恐的齐小夫人。 只见管木子一个侧身,滑入鬼面人双臂之中,而后一手扣住鬼面人手踝,一手撑住鬼面人上手肘处,身子快速拉近两人间距离,而后一个用力过肩摔,鬼面人“嘭”的一声,应声倒地。 而在奋起反抗的齐小夫人手上,此时正多了个断面清晰,血肉模糊的男人左臂…… ※※※※※※※※※※※※※※※※※※※※ 小剧场之捕快头儿的意外收获 刚吵完架,走出天星寨的章国延被人拦住了。 齐沐:衣裳。 章国延无奈:那身衣裳是新的。 齐沐表情甚是冷漠:开个价吧。 章国延扶额,右手倒是默默抬起,竖起了五根指头。 几日后,看着面前零零碎碎的五十块儿碎银子,捕快头好似瞧见了十件做工优良的衙差服正向自己飞奔而来。 第二十六章 齐沐是就着夜色回到了天星寨。 一进客栈,齐小公子便习惯性四处张望,可惜一圈看下来并未发现那个每日等他回来之人的身影。 “今日天色已晚,许是已经睡了。” 按捺住心里因为没有收到约定礼物微微泛起的失落,齐沐在望了眼二楼里侧的方向后,抬脚便要离开。 奈何这边第一步还未抬起,那头就被一旁未兆的惊叫声吓到怔住。 待循着未兆满脸惊恐样,手还颤颤巍巍指的方向看去时,齐沐瞧见的便是凌栗正拿着个成年男子的断臂在同他打着招呼。 见眼里泛着点点兴趣,手上动作比脚下步子更迫切往他这处伸来的人时,凌栗极为自觉将断臂拱手让出。 而接到新玩具的齐沐同样够意思的在触碰到断臂第一刻来了个仔细观察。 动作轻柔地剥开断臂截面上稍显血腥的肉糜,瞧瞧那因为生拉硬拽而略显扩张的血管,以及因为用力导致极力收缩的完美肌肉线条,任由齐沐这位接触过无数大大小小怪病的大夫都不免对眼前之物啧啧称奇。 “这稀罕物除了手感上差了些,其余都挺好,你从哪处得到的?” 齐沐好奇询问,却是瞧见凌栗笑而不语,视线倒是总有意无意地朝着偏院所在方向瞟去。 与此同时,偏院内忽传响动,且声响越来越近,齐沐这时总算明白栗老板那似笑非笑的意思是让他静观其变,看热闹罢了。 “你这小矮子,我给你说个话,你跑这么快算个什么事儿!” 随着一声齐沐从未听过的男子声音落下,偏院与大厅之间原本紧闭的木门被从外面一侧推开。 而作为第一个挤出木门的人,管木子在刚踏过门槛那刻来了个原地跳转,愣是吓得紧随其后的那位骂骂咧咧之人一个踩空,差点儿没站稳。 “我可告诉你,说话给我注意点儿!” 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突然动作感到丁点儿愧疚,也没有丝毫想去搀扶人的心,在等到那人重新站定,齐小夫人二话不说伸出个指头,指着那人脑袋就开始争执起来。 “你以为你多高呀,刚他们量了,你就比我高上个一寸!” “其实没到一寸。” 随后跟来的渔愿悄悄插了句话,却也正是因为这句话彻底惹怒了本就上蹿下跳,不安分的少年。 “你个死人脸!平时见你屁都放不出来一个,现在长本事了,还学会插嘴是吧?” 被捡回来的少年死死瞪着为旁人伸冤的渔愿,下一秒却是在用余光瞥见鲸末要想当和事佬时,将矛头转向。 “还有你个小哑巴,真以为遇到个能听你说话的,再教上你半天像憋屁一样,蹦跶出来两个字就把你厉害上天啦,我告诉你,想都被想!” “不……是。”鲸末用着牙牙学语般生涩的语调为自己辩解,偏偏在瞧见少年一副咄咄逼人,作势要打他的架势朝他走去时,吓得掉头就跑,躲在齐小夫人身后可怜兮兮求庇护。 天星寨内不带脏字的争辩还在继续。 起先相比于鲸末而言,占有绝对优势的渔愿还能在少年挑事时双手握拳,怒目而视的反抗上个两句。 可就这样的优势依然在唇枪舌剑了一盏茶功夫后落败了。 至此,四人小分队除了见天色已晚,先行一步回家的小易外,现场只剩下齐小夫人一个火力十足的幸存者。 “你到底是想让我干嘛!” 将两个小可怜往自己身后拉了些,管木子终是拿出了点儿当老大的气势,质问对面以一己之力,骂遍所有人的少年。 她就搞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总是会被一些莫名其妙的家伙缠上。 “我不是说了嘛,让你帮我做一场法事。” 少年耸肩,却是在瞧见管木子意图开口反驳之前,抬手叫停,自己继续念叨道。 “你应该能看出来石府之前作法事的道士是个假的,要知道真正修道者乃是清修为主,镇乱世,隐太平者,又会有哪个成日里不修行,在这太平盛世上下蹦跶的,难道说你忍心让更多的人受骗?” 管木子头疼,“不是,我……” 少年心急,“你什么你呀!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当众揭穿那个五大三粗骗子的骗局,而不是在此处寻得诸多借口,毫无长远之计!你说是不是?” “是……是你个大头鬼!” 看着眼前这位表面上是在寻求她意见,实则让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完的小破孩儿,管木子是气不打一处来。 上前两步,管木子猛然伸手到少年脖颈处,趁其不备抓起一把墨发就往少年嘴边一横。 于是乎,话多嘴贱,还被吓着的少年被迫咬住了自己的头发,齐小夫人呢,方才得到说话的机会。 只听管木子强压住内心的生气,一字一句道,“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根本就不懂怎么做法!” “什么?!你不会!” 少年口中的长发因为主人家的目瞪口呆被从口中根根滑落,待瞧见自己纠缠了一天的人说自己根本不懂什么术法之道时,少年整个世界崩塌了。 怎么办,这人居然不会作法?那要不他加把劲儿自辛苦己教教? 不行呀!听说此人以前是个傻子,傻子哪有一学就会的呀! 那要不他做幕后,让傻子当傀儡? 少年脑袋里有着无数种法子滑过,偏偏无一例外皆被他自己扼杀在摇篮中。 而到头来得到的醒悟就只有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要是再被懂门道的人看穿了,他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呀! …… 少年的纠结还在继续,而被这突如其来的感情爆发弄得摸不着头脑的另外三人却是在相视一眼后选择退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免得引火烧身。 “齐沐,要不你帮忙想想办法,就像上回一样?” 实木桌前,接过凌栗递来的压惊茶,管木子终是在看了眼不远处正被愁得抓耳挠腮的人时,心软问了下齐沐可有什么法子。 哪成想齐小夫人的问题还没得到齐小公子的回答,那头还在郁郁不得志,但仍不放弃偷听的少年先跳得八丈高。 只见几秒钟的功夫,管木子面前的齐沐被人连带着椅子挪走了。 而原本属于她的正对面位置,此刻也被笑意满满的少年所占据。 “敢问壮士,刚才说的上回可是石府救人那次?”少年笑的谄媚,却是在瞧见齐沐颔首时双手抱拳,毕恭毕敬道。 “在下名叫猴儿,不知壮士名讳为何?” “齐沐。”齐沐拱手回礼,不过在念叨少年名字时,嘴角不自觉微微勾起。 见此,少年也笑了,“我这名字自打记事以来身边人便这样唤我,至于是谁起的,没人知道,穷苦人家嘛,有个名字就不错了,所以我也不强求,不强求的。” 应是早已习惯了旁人听到自己名字时忍俊不禁的反应,少年在自我打趣完后不出意外的将本已有些跑偏的话题又给扯了回来。 只是这次齐沐的回答仍是未能如猴儿所愿。 “什么!你说有人明日要在石府作法,还要将那几个昏迷的家伙都带过去!” “如果不出意外,应是如此。”齐沐点头。 猴儿皱眉沉思,“那是谁人主持?” 齐沐:“……刚你口中的骗子。” …… 对于齐沐口中所说的作法一事,管木子是在第二日清晨,吴筱筱来找她一同前往石府时不得不信的。 其实在去石府的途中,管木子有悄悄问过齐沐,可是药方没有研究出来才导致石府之人再次选择相信作法一事。 对此,齐沐摇头,“药方已经制成,只是时间有些不巧,正是昨日傍晚,衙差收到消息之后。” “怎么会这么巧?” 管木子小脸一副纠结样,偏偏作为当事人的齐沐倒是没有太多反应。 在简单安慰了两句,说是这样就有时间陪她好好玩几日后,齐小公子竟是扯了扯自家夫人气嘟嘟的脸,认真做起游玩攻略来。 一时间,令本就是替他人鸣不平的管木子顿时没了继续闹下去的动力。 石府内,除了管木子这个糊涂蛋外,整日里陪人玩闹的渔愿和鲸末竟同样没有收到任何府上要办法事的消息。 所以在一众人忙碌的场面里,不出意外的多了三个闲人。 “你们两个扫把星,逛到这处来干嘛!” 三人行的队伍是在游到石府后院的一处莲花池时被个丫鬟打扮的姑娘家拦住了去路。 而在瞧见渔愿和鲸末身边还跟着个管木子时更是出言不逊道。 “哪处来的穷酸妇人家,竟是这般没规矩!若是不小心折了这池塘中的一株莲,看我到时候不将你这没脸没皮的家伙给撕烂!” 很不幸,最终管木子是在没搞清楚情况,且还没来得及任何回骂的情况下被人给整个撵到了池塘外的一处庭院内。 瞧着已经走远的身影,管木子搞不清楚了,“她不认识我吗?” 如果没看错,那丫鬟就是当日被她救起的妙柳姑娘吧。 渔愿老实回答,“当时在你来石府前,妙柳便已神志不清。” 管木子失笑,“所以,当日我说要救她时,你才这般不情不愿?” 齐小夫人这话是对着从妙柳离开时,就一直自我怄气的鲸末说的。 如果她没记错,在救人当日这小家伙可是没少明里暗里闹脾气。 可转念又一想,若是有个像妙柳这般心肠不好,说话更是歹毒的姑娘家时常在她身边转悠,管木子保不准会在哪个月黑风高的日子将人来个就地正法。 渔愿和鲸末对于管木子被无辜牵连一事的道歉是被一声类似于重物落水的巨响中途打断的。 待三人反应过来想要朝着池塘边跑去查看时,却是在庭院门的位置被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少年给拦住了。 对此猴儿的解释是,他迷路了,又刚巧路过了这处池塘。 而那声巨响他也碰巧有瞧见,说是一个不长眼睛,嘴上还不太干净的丫鬟不会看路,结果一不小心给掉进池塘里了。 第二十七章 齐小夫人和另外两个受了委屈的小家伙是被猴儿当做三岁孩童般,莫名其妙的安慰了两句,并往他们嘴里塞了几颗管木子从未尝过味道的糖果后,稀里糊涂的被人带离了原处。 而在离开前,管木子有清楚瞧见已经被一众下人当做落汤鸡一般抬走的妙柳姑娘,在同他们擦肩而过时,面露凶狠之相的瞪向了渔愿、鲸末两人。 偏偏就是那般直白,且恶毒的举措,竟是在猴儿一个响指间,吸引了两个傻孩子的注意后化为乌有。 那个瞬间,齐小夫人有亲眼见识到渔愿同鲸末是怎样被个不及他们鼻尖处高的少年推到了一个视线不可触及后方的安全位置。 同样,也见识到了在猴儿一个极其自然的抹脖子动作后,妙柳是如何吃了哑巴亏般咬牙隐忍。 此人好像不太简单。 这是管木子此时此刻对于眼前莫名出现的少年得到的最直观看法,同样也可能是最接近少年本性的认知。 只是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 突然到猴儿在视线触及她时,瞬间切换表情,等到盯着她的双眸暗示时已经恢复到了此前那副吊儿郎当少年状态。 突然到一直漫无目眺望的鲸末在视线固定到某一处后,突然撒丫子狂奔。 当然在跑之前还不忘好心告诉其他人快点跟上来。 对于鲸末突如其来的举动,同他生活了十七个年头的渔愿是这般解释的。 小家伙应是感知到了什么声音在召唤他,至于那声音具体是什么,渔愿无从得知。 毕竟在他的认知中,自打鲸末认识了齐小夫人后,行为是愈发奇怪。 那本就不能同旁人解释清楚的小脑袋思维近日更是愈发怪异。 听到此处,再加上渔愿一副极其明显的嫌弃表情,任由管木子真是个傻子,也能听出其中那些对于她“肯定”的认知。 一时间,气得从不认同刻板印象的齐小夫人直接秉着张不可思议的脸,想同眼前这位妖魔化她的人争辩。 奈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呀! 明面上渔愿是在真情实感的嫌弃这位整日拉扯他们玩乐,还游手好闲的小妇人,暗地里竟是在不经意间将齐小夫人的话痨本事学了个遍。 这不,一认真吐槽起人来,就说了个没完。 等到管木子终于得空可以尽情反驳时发现,呦呵,目的地已经到了,机会已经错失了,她的齐沐也正在给她招小手呢。 “算你运气好!” 被拉走前,管木子还不忘对污蔑她的人进行恐吓。 偏偏下一秒在注意到齐沐好奇看向她的视线时,却又如同猴儿般,瞬间转换表情,笑眯眯的询问着怎么了。 “咚——” 一声震耳欲聋的锣鼓声猛然间在众人所站的庭院中炸开,同时,令还没来得及朝着齐沐所指方向看去的齐小夫人硬生生被吓得一个激灵。 待被吓之人强行镇定,缓过神来,并往那人堆里瞧上一眼时才惊觉,原来石府法事已在他们不曾注意时悄然拉开序幕。 ...... 此次做法阵容同上次相比相差无几。 从站在角落的管木子视角望去,依旧是道长做法,石峰为辅,而在做法台前的受害者也不过是从妙柳一个小姑娘家变成了如今四位身着白衣,且毫无知觉,如同死猪般平躺在地上的城东头做恶五人小分队之四罢了。 这次,如之前一般,管木子是被齐沐整个护在身后观看完了全程。 虽然不太清楚齐小公子为何总会在这种特殊的场合,对她表现出一种出乎预料的谨慎感,可作为被护着的人,管木子还是会在视线无意中触及到齐沐因为莫名紧张她,而眉头微蹙的模样时,心里偷偷乐呵。 果然被人护着的感觉超级无敌一级棒! 这边管木子对于齐沐的称赞已经由心里默默念叨逐渐演变成扯人衣袖,直接悄声表达。 那头,人群中心的法事仍在紧张,而有秩序的进行。 良久过后,许是做法之人的术法真是起到了作用,地上原本昏迷的四人指尖竟无意识的微颤起来。 见此,一直围在四周默默观察的几家受害者家属开始出现躁动。 更有甚者,在不知是谁人趁乱喊了声“人好像要醒了”后,几位当家老夫人竟是想突破重围,冲上前去一探究竟。 不过这一切都在朝着糟糕局面发展的前一刻被人当众打断,强行画上了句号。 空场内,只见手持八卦剑,身披八卦服的道长一个飞身上天,继而空中转体三五圈,外加上个腾空翻,翻到了四位昏迷之人跟前,而后一个挥剑动作,将突然上前的众人统统劝退。 再之后些,等到四周闲人清空,石峰也在道长的一声命下火速上前支援。 至于躺在地上,毫无知觉的四人是在各自被灌下一杯黑乎乎外加黄不拉几的符水后,猛咳几声,意识才逐渐清醒过来。 可正是这般看似随意的转醒过程,却是在四人神情恍惚瞧向一边角落,那位今日被衙差特意带出回家观看法事的石府老爷时出现了意外。 一时间,在场众人瞧见四名受害者身上原本的白衣开始渗出丝丝黑色,不过霎时间,黑烟骤起,聚成团团黑雾,将其四人包裹其中。 场内惨叫不断,就连执法道长亦是因为一时不查,而被其中一缕成形黑雾击中胸腔,飞离了原地。 顷刻间,八卦剑与地面的剧烈摩擦声冲出云霄。 同时,因着黑雾的撞击力度极大,道长是在“嘭”的一声撞在柱子上后,才堪堪停住了脚步。 紧接着,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一口鲜血应声从道长口中喷出。 现场的惨状还在继续,四名老夫人中的其中三位也因听不得自家儿子不断传来的惨叫,在几声哭喊后,相继昏死过去。 而在如此胡乱的场景中,唯有一人,自打异样出现后,便冷眼旁观着一切。 ...... 猴儿是被渔愿和鲸末两人带到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看完了全程。 待瞧见黑雾骤起,开始攻击身边人时,看似吊儿郎当的猴儿却是在第一时间毫不犹豫的将身边两个小家伙拉到身后,保护起来。 期间,猴儿倒还不忘笑呵呵的同另一头急迫往他们这处张望的齐小夫人报着平安,顺便将听不见,动作倒是极其不老实的鲸末给拉回来眼神警告一番。 这样的情况持续的有半刻钟之长。 直到现场状况因为衙差和下人的不断加入而变得愈发混乱,且黑雾开始无选择的随意袭击他人时,一直暗中观察的猴儿方才沉不住气。 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收敛,再一手一个,将两个不明危险的小家伙扔到齐小夫人身边后,只见猴儿一个晃影,消失在了几人面前。 ...... 撞柱力度太大,以至于长时间没有起身的道长是在听到一声咒骂后,抬眼看见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地方,此时正有位十二三岁的少年屹立在此。 却也是因为正午阳光过大,且少年背光站立,而未能看清少年此刻的表情为何。 不过,右手上忽然一轻的失落感,倒是令道长清清楚楚明白,他的八卦剑就在刚才,被眼前这位少年夺走了。 猴儿是在将八卦剑拾起的第一刻就上手掂量了掂量。 此剑总长三尺八寸,剑身三尺柄八寸,略重,剑柄也较长些。且从剑身总体选材,锻打等各个方面看来,都不失为一把好剑。 只是,在看了眼此时仍靠柱不起的人后,一声冷哼不由从猴儿鼻尖发出。 “废——物——” 在场众人是在听见一声“众人速速撤退”后,瞧见了位灰衣少年潇洒登场。 与此同时,黑雾也似是察觉到敌意存在,在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寻到少年所在方位后,刹那间将四名受害者身上的黑雾悉数收回,且迅速形成两人高黑团,朝着少年周身袭去。 黑雾起先攻击的是少年上方,待察觉到黑雾意图那刻,只见少年执剑意在敌先,望敌右方,似削物一般,速去速回,动作快如闪电,顷刻间便将黑雾击回。 而后,当黑雾再次发起攻击时,少年转变剑法,顺彼势随之引出。 等到黑雾意识到不对劲儿,想要将其抽回,少年又顺彼势随之送入。 最后,趁着黑雾还未发现下一步攻击的破绽时,少年先一步飞近,快速以剑堵住黑雾接下来的动作,令其不得动弹。 而这一阵对抗下来,少年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时而迅猛,时而缓行。身行则似游龙飞剑。 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黑雾被少年控制住了!” 人群中,不知又是谁喊了一嗓子,这次却是引得缓过神来的众人纷纷鼓掌庆祝。 奈何好景不长,上一秒还乖乖被伏的黑雾下一刻竟是在不断传来的掌声中似疯了般挣扎起来。 更甚者趁着少年一个不留神,黑雾逃脱了,且在重返空中时,身形骤然膨胀到之前的两倍大。 而在黑雾壮大的瞬间,新的攻击目标选择完毕。 第二十八章 很不幸,自现场混乱开始便一直躲在角落,手脚皆带着枷锁的石老爷成了黑雾再次进攻的首要人选。 不明原因,也无人知晓为何,在场众人只看见逃脱了的黑雾犹如疯了般不断在空中膨胀。 而在黑雾中心,一颗乌红色颗粒正在悄然生长。 半晌,似是由于能量过于庞大导致的无法受控,黑雾周边竟是在顷刻间冒出无数缕触角。 场地内,触角还是在无差别地攻击着阻拦它的众人。 等到挡在石司面前的下人皆被驱逐后,黑雾便一鼓作气,迅速凝结其所有归于乌红珠内,朝着暴露在视线之中的石老爷袭去。 “小心!” 手执八卦剑,仍在战斗的猴儿厉声制止,结果却是无济于事。 一切眼看着就要完了。 …… 被齐沐捂住眼睛,以至于没有看见最后一幕血腥场面的管木子是在脚下传来一丝被碰撞的异样时才想起要扒拉开挡住自己视线的大手,往脚边的方向瞧去。 此时,她的脚边正躺了个黑不溜秋,差不多拳头大小的圆疙瘩。 因想着今日黑雾之事实属怪异,再加上凶案现场的东西碰不得的原则,齐小夫人是在第一时间将鲸末因为好奇弯腰而伸出去捡东西的手给打了回来。 而后,更是二话不说趁着吃奶的劲儿便要将那圆疙瘩能踢多远踢多远。 只是那圆疙瘩上一秒的确是麻溜溜的离开了众人视线,下一秒却又似有灵识般原路返回。 并在不偏不倚地碰了下管木子的脚跟侧处时,原地不动了。 之后,其他人在管木子的各种疯狂暗示中也上前踢了圆疙瘩好几回,至于得到的结果嘛,可想而知。 “齐沐,我是不是见鬼了?” 如今,齐小夫人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微微颤音。 她能清晰感觉到那圆疙瘩每次撞回她脚侧的地方都是同一处。 同时,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撞傻了。 因为在恍惚之间,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叫她,而那个声音好像齐沐呀! 齐沐是在轻唤了好几声自家夫人的名讳,但仍没得到回应后放弃了继续唤醒自己把自己吓懵的人。 无奈摇头叹气,在弯腰用手帕将地上的乌红珠子捡起,并吩咐未兆留下来留意现场状况后齐小公子同在场诸位道别了。 …… 管木子真正缓过神来的时候天色已近傍晚。 看着四周熟悉的环境,和身边一直陪同着自己的人,管木子心里有种莫名的安心。 可转眼瞧见圆桌中央,被摆放的端端正正的圆疙瘩时,内心不由再次崩溃。 “齐沐,这鬼东西怎么在这里!” 在视线触及到桌面上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东西说,管木子直接原地跳起,端了个板凳就往齐沐身边凑,等到只有两只眼睛暴露在外时才敢悄摸摸开口问起怎么回事。 对此,齐沐摇头,“不知,今日我将你带回来时,此物便跟与你我身后。” 管木子哭丧个小脸,“一直跟着?” 齐沐点头,“寸步不离。” “不是吧!”管木子被吓得小心脏都快要扑通扑通跳离胸腔了。 可在看了眼那颗一动不动的圆疙瘩和嘴角一直保持着一种若有似无微笑的齐沐时,心里忽然又冒出了种不好的想法。 “木子为何要离我如此之远?” 管木子是在突然之间与身边之人保持开了安全距离。 起先,齐沐还未能搞明白其中名堂,偏偏在看见自己刚要靠近,那头却疯狂摇手拒绝,并面露明显的嫌弃之色时心里不免有了份了然。 齐沐气笑,“这乌红珠是你带回来的,我都未躲,你可倒好,先避起我来了?” “你胡说!”管木子狡辩,“谁知道你成日里在唐府和石府那几个受害者家里转悠有没有惹上什么脏东西,我可告诉你,我刚变聪明没几天,精气神弱得很,你可莫要带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来害了我!” “我又怎么害你了?”齐沐无语望天,“你也说了,你精气神较常人差了些,脏东西更应该照顾你才是。” “呸呸呸,这话不能乱讲!”管木子赶忙拍了自己三下嘴巴,顺便提醒离自己老远的齐沐也赶紧拍拍,“道理是你说的那样,可我是好人,这东西虽脏了些,可也不是不辨是非的主。” 齐沐反问道,“那我就是坏人?” “也不是。”管木子讪笑,“可你不老是想着要研制出药材来克制它嘛,许是这玩意儿小气,记仇了也说不定。” 齐沐若有所思道,“那可真不巧,记了我的仇,却是撞了你的脚?” 管木子嘴角微微抽动:......那可真是太不巧了。 “好了,不同你玩笑,这乌红珠是我带回来的。” 上前几步,强行拉近两人之间距离,待发现他家夫人有逃跑的迹象时,齐沐右手一抬,抓住要同自己擦肩而过之人的手腕,而后用力一扯。 下一秒不出意外的齐小公子怀里多了个软软糯糯,还有些幽香的小家伙。 “若要再动,到时候弄疼了你,可莫要哭鼻子。” 齐沐吓唬人的话应声而出,下一秒果然感觉到怀里之人的别扭动作少了许多。 就这样,寂静无声的客房内齐小公子低头盯着自家夫人的乌黑头顶暗暗发笑。 那头,把自己整个埋在他人怀里的管木子等到她差点儿背过气时才茫然抬头询问起齐沐,“此话当真?” 齐沐抬手掐了掐自家夫人略显肉乎的脸颊,忍俊不禁道,“我何时骗过你?” 管木子瞪眼,“刚刚!” …… 齐小公子是在第二日实现了之前答应陪自家夫人出去玩儿的诺言。 只是中间出现了些许差错,以至于陪玩的人物角色来了个颠倒。 齐小夫人是在第二日一大清早,齐沐提出要出去玩的建议时想都没想地直接拒绝了。 之后便瞧见一青一粉嫩两抹身影不带任何旁人地从天星寨溜了出去。而在粉嫩身影的怀里,还偷偷摸摸藏着颗乌红珠子。 管木子是在到了石府,陪同齐沐看了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但并无什么大碍的石峰后才真正搞清楚了昨日做法之事的后续。 原来在那团黑雾朝着石老爷袭去的下一刻,也就是在击中人的上一秒,一直注意着现场状况变化的石峰冲了出去,挡住了黑雾的致命一击。 而后,救人的石峰因为冲击力过大昏死了过去。 至于黑雾则在伤人行动失败后骤然收缩,化为一颗乌红珠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若真让我寻得那乌红珠子,我定将其碎尸万段!” 石司提起圆疙瘩时的咬牙切齿模样,任由离开了前院的管木子在想起时都不由抬袖掩在怀前,避免他人发现自己藏了个什么怪东西。 至于脚下步子也不自主的加快了几分,拉着齐沐便往石府禁地狂奔。 她想让懂得奇门怪技的天祜看看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害人玩意儿。 …… “这东西并无什么稀奇。” 待仔细研究了一番管木子带来的圆疙瘩后,天祜嫌弃地将旁人惧怕,石老爷憎恨的乌红珠子当成垃圾般踢到了一边。 可瞧见被自己踢远的圆疙瘩转了一圈儿,而后准确回到身边站着的齐小夫人脚下时又来了兴趣。 “怎么回事?” 天祜好奇,在同其他人一样,带着好奇的视线将跟前熟识的小妇人打量个遍后。最终,大家将注意停留在了管木子日日缠绕在腰间的哑铃铛之上。 而经过在场几人纷纷佩戴哑铃铛后发现其中奥秘正是藏于此处。 据天祜分析,乌红珠子内定是藏了些东西,比如说深海磁物,亦或是天外而来的飞天玄铁,反正就是有着个东西会被吸引。 至于吸引它的东西,则是藏匿于哑铃铛之内。 毕竟那哑铃铛到哪儿乌红珠子就到哪儿这事,很难不让旁人产生些不必要的联想。 “要不你将这乌红珠子留在我这几日,让我再研究研究?” 天祜提出建议,可在看见管木子双手将东西奉上的那一刻,伸手将人拉住了。 之后,齐小夫人便听见了一句让她头疼了好些天的话。 管木子从未想到有一天会在齐沐脸上看到如此炙热的眼神,而这眼神居然还不是对着她?! “木子,你能不能不要再带他来见我了。” 这是天祜在被烦了四日后,单独对管木子说的话。 而这句话中不想见的“他”指的正是齐小公子,齐沐。 没错,自打齐沐见到了树人模样的天祜后便显现出了一种莫名的兴奋,兴奋到趁着他己夫人不注意时偷偷上前摸了树人好几把。 待到第三日差不多混熟时齐小公子摸树人的胆子也大了些,上下其手的动作也异常熟练了些。 “怎么了?可是不太习惯有旁人在?”不明真相,只知齐沐对天祜充满好奇的管木子疑惑问道,“或者是有些不喜旁人对你的好奇?” “没有,我都习惯了。”天祜矢口否认,可摇晃的手却是在想到了什么后逐渐慢下了动作。 半晌,才看见天祜两眼蓄满泪水,委屈巴巴道。 “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齐大夫用刀刮我的树皮,说要……说要研究研究我!” 第二十九章 “他……没把你……弄疼吧?” 对于天祜的说辞,管木子始终保持一种半信半疑的状态。 信是因为她认为在这种事上,天祜没有骗她的必要。 疑嘛就是,被人用小刀划树皮,哪怕是角质层的行为是不是有点太变态啦! 可惜在天祜伸出还没重新长出树皮的左手肘时齐小夫人不得不相信,齐沐的确是有些不可同旁人说道的小癖好。 “要不咱俩以后见面,背着他点儿?” 这是管木子同天祜商量了好久后得出的结论,至于具体要求怎么做他们也只能边走边摸索了。 而在之后的几天里石府内都出现了一副怪异画面。 那就是被下人称为“管娘娘”的齐小夫人总是会在每日晌午偷偷溜进后院禁地内,半刻钟后又准时准点离开。 只是这次离开时身后跟着一个身披黑色披风,从头盖到尾的庞然大物。 石府内无人知晓披风内所藏的是什么东西,也无人敢上前询问。 毕竟在有人经历了一次听见管娘娘喃喃自语,而披风内同时冒出无数藤条将人缠绕的美妙经验后,相信没人想再去经历第二次。 “你们切莫将我的行程透漏给任何人。” 这是管木子在吩咐藏在披风里的天祜用机关藤条将人吓唬走后必定要用来警告他人的话语。 起先一众下人是不明白其中道理的,却又不敢不遵从。 只是这份谨慎在瞧见转悠到后院,随意同他们询问起“可否见过我家夫人”的齐大夫时出现了纰漏。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行踪吗!” 已经带着天祜跑路无数次,但次次都被抓住的管木子终于忍无可忍了。 下人委屈,“可是齐大夫不是外人呀。” “他是不是外人需要你给我解释吗?” 管木子无语,可转念一想其中道理又不能同旁人说清道明后只得再次耐心叮嘱。 当然,这次被叮嘱的重中之重便是齐沐! …… “齐大夫你不要再逼我了,小的真得不清楚,不知道,不明白呀!” 看着面前每日给自己透露消息,今日却出现否认三连的下人,齐沐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明了。 许是他这些日子的作为真的有些过了。 可转换一下角度,若是不每日割些新鲜树皮拿回去研究,他又怎么知道天祜有没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呢? 但是他家夫人的所作所为也没有什么问题,不是吗? 所以其中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又是谁做错了事? 齐小公子的纠结还在继续。 那头,瞧见问自己话的人时而眉头紧蹙,时而心情舒畅,到最后竟然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盯向自己时,被看的有些毛骨悚然的下人在倒吸了两口凉气后,壮大胆子向前两步,小声询问道。 “齐大夫,可是你同管娘娘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才来拿小的出气?” …… 天星寨顶楼上。 此处是管木子这些时日发现的,除了偏院外第二个绝佳的位置。 当然要是所在位置矮那么一点点,所谓的瓦片地面能在行走时不发出某些叮铃当啷的吓人碰撞声那就更好点了。 “我说不就个楼顶,你至于那么害怕吗?” 瞧着身边一边走路,一边双腿不自主打着哆嗦,眼神却是异常坚定的人,吴筱筱愣是在调侃完人的同时坏心将扶人的手松开。 霎时间,尖叫声贯穿耳膜。 “吴筱筱,我警告你,快点把手递给我!” 顿时间失去扶手的管木子当场僵在原地,双手倒是想往前伸,却是被如同灌了铅的双脚限制不得动弹。 “嘁,就你这个胆子前些日子还敢在石府表演飞天,我看你就是糊弄人!” 吴筱筱撇嘴,而后右手乖乖伸出去,给人当支柱。 不过在经历了刚才那一茬后,管木子表现出了十足的对人不信任。 这不闹了好久,在一个不愿意大步移动,一个死命推动了半刻钟后两人才移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坐下。 “管木子,麻烦你以后要做这种事时能不能找别人去。” 刚一屁股坐在瓦片上,吴筱筱便觉得自己气路不畅,可转眼看着一旁明明怕的要死,可还是死命扒拉着两边的围栏,往下眺望的齐小夫人时心里又觉得自己是不是碰到了个傻子。 “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有没有认真听?” 吴筱筱上手就要将贴在瓦片上的人往后拽,不过这次没有成功。 因为齐小夫人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跟长在瓦片上一般,任由她怎么拉扯都不为所动。 那架势,那浑身有力劲儿的样子,哪像是之前两腿软趴趴,需要人扶的娇滴滴小妇人呀。 “嘘,你小声点儿。” 听见身后的动静愈来愈大,管木子后头就想做着一个禁声的动作,可惜手还没伸出去,脑海里自己掉下去的画面反倒先一步成形。 吓得齐小夫人只得将还没彻底松开的手再次牢牢抓紧,并疯狂对着身后之人使着眼色——快,往下看! “什么呀?” 吴筱筱是带着满腹的疑惑朝着管木子所提示的方向看去,只是这一看竟是将她吓了一跳,以至于一个不小心,脚底打滑,顺着原路就要往回滑。 索性一直注意着下面一举一动的齐小夫人是个眼明手快,又贪生怕死的主儿。 在余光瞥见已经摔倒的吴筱筱意图拉着她一起往回滑时小手一伸,将人拉住手腕死死钳住,才堪堪没有落得前功尽弃的下场。 “怎么样,我家齐沐这个角度看起来是不是格外的帅气。” 将人拉回,并找了个安全的角度放置好,管木子又恢复到之前紧紧扒拉住围栏的谨慎模样。 视线却是在同身旁人聊天时不曾有过任何给予。 “你拉我拼死拼活的上来就是为了看人?” 瞅了眼从自己所站位置,刚好能看见如今位于偏院处的一抹青色身影,吴筱筱甚是无语。 感情她身边的这位小妇人整日整夜盯着齐小公子的脸都还没看厌烦,现在还要发现新角度,新样貌不成? “谁让你盯着我家齐沐看的!” 一瞧见吴筱筱不加掩饰地盯着她的人看,齐小夫人当下不顾害怕,抬手就要将人眼睛捂住。 奈何胆怂的动作还是稍慢了些。 “你轻点儿,疼!” 管木子伸出去的手被人钳住了。 不过为了避免自己接下来受到额外的伤害,在吴筱筱因为她哭丧的小脸儿放松动作的下一秒,齐小夫人果断凑上前,讨好指向同齐沐站在一起的另一抹身影,神秘兮兮道。 “我让你看的是旁边那位。” 管木子所指的方向从吴筱筱的角度看去并未有过任何身影出现,可在被人强行偏转了视线时,她却瞧见了一抹蓝色,一抹今日陪同她来天星寨找人的深蓝色。 现下天色已深,因为最近城东头闹得沸沸扬扬的迷迭散害人事件,导致本该长期被齐小夫人无理由征用的天星寨偏院在某日捕快头的到来后光荣易主了。 于是乎,没了玩乐地方的管木子便逼着成日里同样无聊的凌栗再给她寻个好去处。 而这天星寨顶楼便是经过一番挑选最终选中的最佳场所。 起先对于这个放在平日里自己绝不会主动触及的高危地方,作为一名深度畏高者管木子更是从未想过要来。 可在一次被凌栗报复性拖上楼后管木子惊觉,此处简直就是一个观看齐沐美貌的绝佳角度呀。 完美的四十五度偏角,令人羡慕的清晰下颚线,还有因为恰到好处的高度而导致的那从未见过的齐沐垂眸模样,真真是令管木子这个前世今生都极其喜欢齐沐那张脸的肤浅之辈虚荣心得到了十足的满足。 说来今日被拉上顶楼,表面上观看风景的吴筱筱也是实属意外。 因为凌栗实在是受不了身边这位絮絮叨叨的小妇人了。 毕竟他将人扯上楼是为了单纯报复,而不是为了听齐小公子长得如此美艳动人,如何讨人心喜。 春日的夜里还是有着丝丝凉风,吹得客栈外的桃花树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也同样将粉粉嫩嫩的花瓣在一个不经意间吹向偏院处。 好看之人喜人而不自知,却是令爱美之物先探了滋味。 这不,两瓣极有眼色的桃花瓣不偏不倚落在了偏院内正在交谈之人的发梢处。 许是被花瓣打乱了聊天的内容,也许是瞧见了彼此两人之间都被桃花瓣占了便宜。 一时间,低沉而带磁性的笑声在偏院内溢出。 不多时,连带着屋顶上的两个姑娘家也被传染,以袖掩面,相看笑颜。 天星寨内,笑声还在继续。 一楼正厅忙活了一日的凌栗却是放下手中纸笔,抬眼望着门外。 世故如他听出来了四抹笑声的不同,一抹欢快,一抹偷笑,两抹一切不在尽言中。 却又是在其中听出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愫。 第三十章 “木子,你之前说的算姻缘可是真的? ” 顶楼上,微风还在轻拂着,惹得齐小夫人的脸颊总会被不时撩过的碎发弄得有些瘙痒。 至于底下的青衣少年倒是在听见某人不加掩饰的笑声后第一时刻扬起了头,冲着上面摇手打着招呼。 管木子是被吴筱筱突如其来的提问打断了同齐沐隔空谈天的举动,待回头想要调侃两句“真可谓是春天到了呀~~”时,却发现身边之人早已将视线移向了远处。 同齐小夫人贪生怕死,死死拽住护栏的谨慎不同。 作为东城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女仵作,吴筱筱是借着顶楼的坡度,整个人躺在上面。 双手被随意垂放在胸前,视线则是随着浩荡无垠的夜空肆意涣散。 “其实……你要是想算的话,我可以学。” 管木子想了想回道,同时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翻了个身,努力同身边之人保持着同样的步伐。 “这种事哪儿是所做就能做的。” 吴筱筱哑然失笑,可在视线重新聚焦在点点星空时一声轻叹不由溢出,双眸亦是在黑暗中紧闭。 而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一滴泪从吴筱筱闭上的眼角处悄然滑落。 “你年纪也不小,终是要找位好人家嫁了才行。” “筱筱,你听爹爹一声劝,那刘家二公子人不错,更何况人家也不嫌弃你当仵作一事。” “行!从今以后就当我老吴家没你这个女儿,滚!给我滚!” …… 她,终究还是选错了路吗? 话题最终被扯回,是齐小夫人见身边之人老久都不开口,没忍住伸手上前戳了两下双眸紧闭的人后才将一切走上了正道。 原来今日吴筱筱来此,是有一事想让管木子帮忙。 当然啊,不是算姻缘,而是再做一场法事。 “还来?” 一听到要作法事,齐小夫人便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想起几日前在石府遇见毫发无伤被送回来的石司时,管木子起先还没意识到丝毫不对劲儿。 偏偏在第二日,同齐沐从石府返回天星寨的途中发现问题大了。 石司是在被放回来的第二日便恢复到了之前的作恶本性。 依旧一身暴发户打扮,几个令人恐慌的随从,除了成日里不回家,四处祸乱乡里乡亲不说,更让管木子搞不明白的是,她好像有好几次都瞧见其他府上的下人送了好多稀奇玩意到石府上。 而这些下人正是之前被石司害的昏迷数日的受害者家属呀! “这些人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管木子嘴角抽搐看完石府管家一位位将人送走。 而后则是在她将询问的视线投向同样在禁地收获满满,如今眉眼含笑的齐沐时得到了答案。 搞了半天,原来作法事当天,几名受害者被黑雾缠绕时所发出的惨叫不过是因为他们几个胆怂,没见过这种大场面而被吓出了杀猪般的尖叫。 那日自黑雾被猴儿除了大半,剩余的被石峰这个衷心护主的给拦截完后,齐沐有在后续被捕快头叫去查看情况。 而得出来的结论无疑是令再次惊吓过度,方才悠悠然转醒的几位老夫人手执拐杖,破口大骂。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近日石府不断收礼物的现象齐沐表示出了同样的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乎,在思来想去了好久后齐小公子得出了同齐小夫人相差无几的结论,那就是——他们可能真的有病。 “齐大夫这么说是不是有些自毁形象?” 听着耳边不知是真还是假的描述,吴筱筱挑眉打趣,可在转头瞧见齐小夫人一脸认真的较真模样时还是被迫点头表示认同。 “我家齐沐是神医,他说谁有病谁就是有病!” 管木子小尾巴翘上了天,那架势,像是谁表扬齐沐,就如同表扬她一般得意。 奈何这份得意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哪里都有几个不长眼色的人存在。 “吴筱筱,我让你上去是聊正事,不是让你在那儿昧良心,说假话的!” 下面捕快头的不耐烦声终是在隐隐约约听见顶楼两人话题跑偏时开了口。 一时间,竟是气得齐小夫人撸袖子挽胳膊地就要往下跳,去找人拼命。 可惜事实总是喜欢在人最热血上头时给人当头棒喝。 就好比现在,复仇心满满的管木子被近十米高的距离吓到腿软,再次抱着护栏瑟瑟发抖了。 “章国延,你是狗耳朵呀,我们那么小声你都能听见!” 见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胆怂,这次,吴筱筱倒是表现出了充分的队友意识,隔着老远的距离便开始同底下人叫嚣。 “你才是狗鼻子呢!” 莫名被当成狗的捕快头同样不甘示弱,“我可告诉你,你要是今晚不给我好好商量出来个结果,小心我把你扔出衙门!” 吴筱筱气急,“扔就扔,我怕你呀!” 捕快头叉腰,“我看你到时候怕不怕!” 管木子、齐沐两个被迫围观小人物:…… “你们能不能让我先问个问题?” 趁着两人吵架的空档,齐小夫人弱弱的做出三好学生模样,举手示意。 待得到关系逐缓的两人同意后,神秘兮兮凑到吴筱筱身边,问道,“他刚才说把你扔出衙门的意思,是不是你俩……住在一起啦?” “不是!” 两声震耳欲聋的否认声顿时间在另两人耳边炸开。 对于管木子而言,由于自己胡乱说导致被震聋还算的上是情有可原。 可对于距离稍远,完全听不到上面情况的齐沐来讲,此次伤害完全就是无妄之灾。 揉揉不时传来丝丝疼痛的耳朵,齐沐刚想问起捕快头上面发生为何时得到的便是另一轮的否定三连。 “不知道,不清楚,齐大夫你也莫要乱问才好!” 乱问? 他还未曾开口好嘛。 齐沐无奈,可在瞧了眼面前之人悄然红起的耳尖,以及自家夫人边揉耳朵,边捂嘴偷笑,朝他示意莫要再问的得意模样时,终是转变了想法。 他还是等会闲下来时问他家夫人比较实在。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又何必如此大的反应。”管木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还不是因为你胡说!”吴筱筱抬手捂住对面之人还欲透露点什么的嘴,瞪眼警告道,“我不过是因为今日繁忙,才住在衙门里,又不是同他一个屋子,你,下次不许这般说,知道吗?” “嗯嗯。” 齐小夫人疯狂点头,可在捂住嘴巴的手松开那刻,还是没忍住小声念叨了句“此地无银三百两”。 吴筱筱皱眉,“你在嘀咕什么?” “我在埋怨自己胡说八道。” 齐小夫人对天发誓,等到小脑袋一偏,确认和齐沐信息交接成功后,立刻挑眉、敛笑,待轻咳两声后,言归正传道。 “几位受害者既已清醒,衙门里也没有继续追究石司责任的意思,那此事便可结案,既是如此,为何又非得这般劳师动众不可?” “你以为光你嫌麻烦?” 吴筱筱深深的叹了口气,只是在转念想到今个白天所发生的事时,又不得闹得有些心塞。 待转了个身,将自己整个人隐藏在夜色之中,尤其是将那双逐渐红透的耳朵消失在某个八卦至极,还极其喜好胡说八道之人的视线中后,才听见吴筱筱略带苦闷的声音再次传来。 “今日城东头出了大事,说是那几个纨绔子弟又中了邪术,倒床不起了。” 啥? 邪术? 倒床不起? 还又是那几个受害者?! 听到此处,管木子只觉小脑袋一阵阵的嗡嗡直响。 等到耳边杂音稍小些时便听见齐小夫人提出了一个极具有建设性的意见,“有人中邪,你们就去找真的有本事的人呀,没事找我个弱小女子干嘛!” “非你不可!” 偏院内某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个死瘦子,闭嘴吧你!” 果然在齐小夫人一阵狮吼功后,底下安静了,可这并不是她要的效果呀。 “你们一个个的,好歹都是衙门中人,按道理来讲,懂得道理肯定比我多才是,与其在我这处浪费时间,何不干点儿事实,不要浪费民力资源呀!” “你说的我都明白。” 吴筱筱点头表示理解齐小夫人的苦口婆心,“可是今日之事非同小可,那几名受害者此次皆是在家中遇袭,经过现场查看并未有任何相关联系。若是向上次还好,衙门还有个石老爷能抓,可这次你让我们抓谁?” 管木子挠头,“你们该抓谁抓谁,该找什么人帮忙就去找呀!” “所以底下那位让我来请你帮忙。”吴筱筱耸肩,“再说了,这次又不是真的让你做出个什么成效来,不过是想借由你‘管娘娘’的名气,吓唬吓唬那群作恶之人罢了。” 为了向齐小夫人证明他们计划的可行性,吴筱筱开始了分条举例。 一、衙门里已经掌握了此次作案人员的大体分布,不过作案动机还需后续跟进。 二、此次引蛇出洞不过是表面功夫,齐大夫,也就是齐沐已经研发出了解药,她呢,无须担心。 三嘛就是,此次行动位有偿行动。 “我看起来像是缺钱的人吗?” 管木子咬牙,只是在看见吴筱筱星星眼求自己的模样时,心里多少有了些动容。 不过面子上咱要搞清楚前因后果不是? “这次的馊主意是谁提出来的?”管木子故作老成问道。 “下面那位。” 吴筱筱老实回答,可在看见齐小夫人双眸一眯,跳起来就要下楼找捕快头麻烦时,又吓得手忙脚乱将人拉住,同时赶忙解释道。 “我说的,是下面的……另一位。” 第三十一章 齐沐张开双手的怀抱现在空落落的。 就在半刻钟之前,朝他飞奔而来的齐小夫人并未如他所愿。 而后,反倒是瞧见他家夫人一个冲刺站定在他面前,并努力踮起脚尖,轻拍他头顶的同时还不忘用着一种劝诫小孩子的轻柔语气语重心长同他说道。 “我家齐沐真是个可怜孩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对于管木子突如其来对他表示出的怜惜,齐沐并不知所然。 可这边他刚要询问到底发生为何,那头便瞧见一旁的女仵作对着自己双手合十,祈求莫要多问的拜托模样,当下齐小公子心里多多少少有了份了然。 原来,被人利用的小傻子另有其人。 “无妨,我家夫人聪明便可。” 笑着将头顶上愈发不安分的小爪子拿下来,齐沐转手便将自己的手搭上了他家夫人的一头墨发之上。 待将管木子那随意散落在额间且有些碍事的碎发别在耳后,又瞧见自家夫人因为他的违心话而笑的格外灿烂时,齐小公子总算是在将笑意强忍下去后将话题重新扯回到了捕快头刚交代的正确方向上。 “不知聪明神勇的夫人对于此事,可有任何见解?” …… 齐沐心里一直有份认知,那便是自家夫人自打醒来后行事作风皆有变化。 不过瞧着一切都在往着一个较好的形态发展,他也不便过于插手。 可就在刚才,在见识到管木子神神秘秘的同栗老板说了些什么后,便拉着他风风火地冲上二楼,并将某一间房门紧闭的客房一脚从外踢开,二话不说拽起屋内已经褪衣休息的人摇醒时。 那份受了二十年礼仪规矩的本性终是在齐小夫人抬手要将人用巴掌扇醒的瞬间,出手了。 “木子,他还小,即便做错了事也莫要这般为好。” 将管木子伸出打人的右手抓住,再逮住那个乘乱要去拍人脑袋的左手,齐沐总算是废了老大的劲儿才将莫名处于狂躁状态的人抓住。 与此同时,两人身后之人悠然转醒。 “你是疯了吗,大晚上出现在一个男子房间,害不害臊!” 床上,猴儿正轻拍着差点儿又被摇昏过去的脑袋破口大骂。 “你没看见我还带着个人一起闯进来吗!” 管木子同样不甘示弱,扯着齐沐便要他为自己证明清白。 奈何这次,齐小夫人打错了注意。 “木子,莫要胡闹!” 将怀里还在蹦跶的人环住,齐沐低声制止。 若说此事发生在往常,想来齐小公子定会随声附和,可惜呀,今日管木子之举在他看来实属不合规矩了些。 待瞧见怀里之人因为他的脸色微变而稍显安分,争吵的另一人亦是起身穿衣时,齐小公子在撂下一句“你稍作收拾,一切等楼下再说便是”后,带人先行离开了。 …… 一刻钟后的天星寨正厅内。 此时的场面同猴儿第一次来到客栈时相差无二。 除了坐在两方之间的中立者从客栈老板变成了一男一女外,他同齐小夫人好像又处在了一种对峙的莫名局面里。 毕竟这一次,猴儿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要你说,还是我来当面揭穿你?” 猴儿的正对面,此时正坐着个背依太师椅,手拿五瓣花形茶碗花口的小妇人细细品着茶。 许是实在瞧不过眼小妇人此时的嚣张模样,一旁的青衣男子在轻咳两声,示意有话好好说后却也不再吱声。 “我有什么好让你个小妇人揭穿的?” 猴儿同样坐得大大咧咧,一定程度上比对面的齐小夫人作势更甚。 待视线将在场之人寻了个遍后,猴儿将目光不偏不倚停留在了正中央,身着一身官服的蓝衣男子身上。 “此时已过了每日执法时间。” 将头顶的衙差帽脱下,放在实木桌上,被盯住质问“为何任由旁人乱抓人”的捕快头表示,现在时刻,非办公时间。 “还能这样?小心我告你们官商勾结!” 猴儿傻眼,可在看见自己这边话音刚落,中间那头有人便要将官帽重新带回说,认怂了。 “你们有什么事就快点说,在这儿威胁我个小孩子有意思吗?” “有意思!” 被规范了坐姿的齐小夫人郑重其事地点了两下头,不过在瞧见猴儿即将跳脚时又转换了语气,若有所思道。 “说来我还是喜欢欺负大孩子,就比如说刚好今年正月二十满十九岁的那种,不知猴儿你可认识此人?” “认识。” 猴儿点头,脸上原本挂着的玩世不恭却是在回答的同时尽数收敛。 “认识呀,那可太好了。” 管木子欣喜,可转眼之间,又眉头紧蹙,略显为难,“可我今日打听到,这今年正月二十满十九的孩子出生注定不平凡,据说还是个孩子身,大人心,做事不按章法,善用心机,蛊惑他人之辈。” “嘶,这前两样说起来许是不假,可蛊惑他人的话法只怕同齐小夫人您比起来,终是大巫见小巫些。” 猴儿一侧嘴角微微勾起,笑意竟是未达眼底。 “猴儿你这是哪儿的话,我也不过是闲聊听到了些风言风语罢了,你又何必如此较真不是。”管木子笑了,笑得意味不明,手上功夫倒也是没闲下。 在将手边的茶碗花口推向两人之间位置后,神情自若继续道:“不知猴儿可否愿意帮我这蛊惑人心之人一个忙?” “帮,为何不帮。” 猴儿再次恢复到之前的大爷姿态,眼神却较平日里犀利了许多,“可我这人无利不起早,不知这回帮了齐小夫人的忙,又有何回报?” 管木子扶额想了想,“回报自然是有,你帮我做场法事,我帮你带出一人如何?” 猴儿挑眉,“何人?” 对此,齐小夫人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以指节敲击着实木桌,示意猴儿看去。 此时,桌子上正有着一个被茶水一笔一画写出的大字——树。 …… “你们里面的人都死了吗!老子叫这么大声,听不见呀!” 天星寨外,一声震耳欲聋的叫骂声冲破了客栈大门,朝着屋里众人袭去。 一时间,吓得在场众人皆朝着平日里说话不客气,用词更不客气的猴儿看去。 气得猴儿是当场怒目盯向所有怀疑他的人,矢口否认。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齐小夫人挠头苦想。 客栈里猴儿的清白在他愈发进不了耳朵的辩解中变得苍白无力。客栈外的叫骂声同样还在继续。 只是那声音因为听得逐渐清晰而变得越发耳熟时,齐小夫人猛然意识到,不好,有个人被她遗忘在外了! 齐沐是跟着自家夫人急匆匆的步伐跑到了大门处。 等到客栈大门一开,看见的便是已经累成狗的栗老板正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瘫坐在门槛边。 而在凌栗身后的不远处,此时正放着辆巨大的架子车。 至于架子车上所放何物,众人则是在齐小夫人将那块儿同样巨大的黑布猛然扯开后方得看清楚全貌。 管木子是在打算将架子车上之物往天星寨搬时,被半路杀出的一截亮晃晃刀刃先吓得原地站住。 而后众人便瞧见齐小夫人小心地将出鞘的长刀推回,质问道,“章捕快,你这是作何?” “你说呢?” 捕快头眉头紧皱,已经被塞回剑鞘的长刀再次被拔出。 只是这次换了个执刀姿势,改为架在某个知法犯法之人的脖颈处,“你之前所做何事我不管,可这事做的是否有些过了!” “我不过是邀了为老朋友做客,又有何过之有?” 管木子嘴角抽搐,脚下步子倒是仍不怕死后退了两大步。 在劝了两句正薄唇微抿,双眸微眯盯着执刀之人的齐沐莫要惊慌,一切都只是在开玩笑后,就见齐小夫人又上前两步,重新回到悬空的长刀前,伸出脖子做出被挟持样。 “我怎么会在这里?” 在管木子嬉皮笑脸和捕快头侃大山的同时,被凌栗用迷迭散迷晕,带回来的人质,石府上的那座小山醒了。 起初,小山随从还处于一种昏昏沉沉的模糊状态,可等到眼前景象逐渐清晰,又瞧见石府恩人被人用刀架着脖子时当下彻底清醒,不干了。 “管娘娘,你莫怕,小只来救您!” 管木子是亲眼看见那座小山在定睛一看,惊呼一声后猛然从架子车上跳起。 而从脚尖突然传来的明显震动感表明,这个傻大个恐要坏事呀! 只见小山随从飞奔到两人面前,并回头给了齐小夫人一个坚定,且极具信心的肯定眼神,而后便是一脸凶神恶煞地抓住了章国延执刀的手腕。 那架势,要不是齐小夫人眼明手快,见形势不对迅速蹲下,她都敢保证在小山随从冲过来夺刀那刻,架在她脖子上的长刀注定会因为不受控要令她血流当场,死于非命呀。 第三十二章 天星寨内。 小山随从正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管娘娘,其实你要找我来,派人去石府通知一声就成,又何必像今日这般劳师动众呢?” “我这不是怕你个傻大个不来,才出此下策。” 管木子侧头小声嘀咕,可转眼瞧见小山随从一脸疑惑样看着自己时,当即转换了话题道又,“其实今日请你前来,是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边说着,齐小夫人边指向一旁莫名郁闷的猴儿道,“过两日我有一场法事要做,到时候还请你同他来个里应外合才好。” “帮忙,绝对帮忙,管娘娘提出来的要求,保准您放心!” 那头话音刚落,这头儿小山随从便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并不断点头表示应和,同时转身朝着马上要成为同伙的猴儿表示出极大的友善。 可惜,好像有人不太领情。 “你个死肉堆,胖山块儿,都暴露了不知道吗!” 猴儿的独门独家破口大骂不出齐小夫人意外的来临了。 因着小山随从的块儿头实在是太大,以至于一个转身,再加上稍许刻意的移动。转眼间,便使得个头相对矮小的齐小夫人当下失去了有关猴儿的全部视角。 不过从分别站在两个不同侧方位的凌栗和吴筱筱的不断现场眼神解说中,管木子多多少少知晓这一大一小两个家伙倒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做了不少小动作呀。 从齐小夫人的角度看去,她是亲眼看见一个同她一般身高的家伙猛然跳起,在超过小山随从半个身子的高度时伸手就往面前之人的脑袋上招呼。 而后惨绝人寰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至于小山随从挨的那巴掌,在管木子看来真的就跟之前未曾扇到猴儿身上的那巴掌一模一样。 “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 劝架的行列里齐小夫人并没有参与,可耐不住凌栗个吝啬鬼因为心疼客栈里的物件存在任何危险因素而对她的疯狂篡动呀。 “还差点儿火候!” 加劲儿往小山随从身上再扇了两巴掌,猴儿满副无语样的走到之前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下。 至于手上动作,在轻敲了两下桌面后众人便瞧见上一秒还委屈巴巴挨揍的小山随从,下一秒便恢复到平日里一副狗腿子般的讨好模样,上来给揍他的人奉茶来了。 只是这份温馨场面同样未能持续较长时间。 “你是不是傻!什么都往外抖,人家问你了吗?问你了吗!” 猴儿打人加骂人的双重表演再次上演,至于原因也不过是因为小山随从不经意的一句问话。 “管娘娘,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猴儿哥是我们石府的人?” 在这句话被问出口的同时,管木子有清晰看见猴儿持杯的手微微怔住,而后,在小山随从满脸呆萌状地睁大双眼,欲要问出了究竟时猴儿爆发了。 “你该不会以为你的身份隐藏的很好吧?”管木子扶额,视线竟是不想再多看眼前打闹两人一眼。 “那日石府池塘边,丫鬟妙柳应该不是掉入池塘,而是被你用了什么法子推了进去,原因大概是你在暗中瞧见了鲸末两人受了欺负吧。” “那还不是因为你护不住他们俩傻子!” 将打人的动作收敛,猴儿重新回到椅子上坐定,双手托腮,“你该不会就因为我恰巧出现在池塘便认定我是石府人,这未免有些太过于草率?” “的确是有点随意。”管木子点头认可,“那你又如何解释,当日将妙柳带走的几位家仆路过你我时特意向你个外人点头示意?” 猴儿打趣,“许是石府下人随和。” “随和?石府?呵,这可真是我今年听过最无语的笑话。”管木子气乐,奈何在瞧见猴儿那张欠揍的脸时,没了兴致。 “我刚才说的那些你的确都能否认,可有件事你要怎么解释,小只的哥哥,大——只——” 说到这次,似是觉得不对,齐小夫人赶忙捂嘴,解释道:“哦,不对,现在应该叫你猴儿才是,你说,对吗?” 此刻的天星寨里,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安静,静到齐小夫人神情自若地用指尖在茶碗花口上打着转。 同样静到猴儿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无意识暗自握紧,并以着一种探究的姿态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小妇人。 最终,现场的安静是被小山随从打破的,毕竟他是此次话题的当事人之二,不是很有资格吗? 之后只见壮如小山的小只不顾猴儿的警告眼神,好奇问道,“管娘娘,你是怎么知道他是我哥哥的?” “掐指一算便知。”管木子得意。 “那不是懂术法之人才会的吗?” 似是被管木子的回答弄得有些迷糊,小山随从挠头,纠结道,“可是老爷说您是骗子,不懂那些的呀。” 管木子:......啥?!居然有人看穿了她的真面目! 齐小夫人心里讪笑,可转换重点到有人说她是骗子,还传到他人耳边时,疑惑了,“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管木子咬牙,可听到给她气势吓到的小只真的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后,一声桌子快被拍裂的巨响在众人身边炸开。 “你说什么?那石府老东西居然敢说我是骗子,好呀,我还没说他长的丑样,能娶到石夫人完全就是老牛吃嫩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们夫人和老爷是真心。” 小只的反驳倒是抓住了话题的重点,“还有,我家老爷不老,今年不过二十有八,仅比夫人大三岁不到。” 这次,除了猴儿外的其余人:…… …… 天星寨内的沉默还在继续,齐小夫人之后的追问也没有如愿进行,因为天星寨的大门再次被从外面敲响。 而去开门的则是被众人意味不明的眼神吓到无措的小山随从。 “我该不会又说错了什么吧。” 这是小只上一秒的懊恼情绪,下一秒却是在看见客栈门外站着的一排人时,心里暗自窃喜。 “外面是何人?” 被身后一声重物摔地,而后大门紧闭的声音吸引,猴儿刚一回头,瞧见的便是自家弟弟对着他疯狂使着眼色。 至于其中的意味好像是——哥,快夸我,要不是我,咱们就要被一网打尽了! “猴儿,你弟眼睛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看着此刻死守住客栈大门,眼睛还在不断抽搐的小只,根本看不懂兄弟之间眼神交流的管木子稍显疑惑,可门外传来的重物落地声又不得已令她将注意力转移。 只是为何在众人听到“屋外没人”的回复后,继而传来的砸门声愈发大声了呢? 壮如小山的小只最终是被凌栗扯离了危险区域,因为振幅愈发剧烈的大门时刻表示着自己已经快要承受不住里外的夹击。 而这对于一个拿客栈当棺材本的凌栗来讲,更是忍无可忍。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天星寨大门被从内打开,凌栗也算是瞧见了被小只拼命阻拦在屋外的究竟是何人。 为首敲门的是做事从不出声的小哑巴鲸末,至于身后一排站着的,分别是死人脸渔愿,城外两姐弟,以及石府的玄铁荣? 而对于面前为何会出现如此怪异的排列,凌栗同样没有机会得到结果。 因为他被人用同样的方法拽着后脖颈,满脸懵地扔出了危险区域。 “猴儿有事同你们聊聊。” 这是齐小夫人在遣散了在场所有人,并拉着齐小少爷上楼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至此,没人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 天星寨二楼客房内。 齐沐正以着一种探究姿态瞧着紧贴房门,试图妄想听见楼下动静的偷听之人。奈何他的这份坚持并未持续多久便在管木子的诚心邀请下,挪了张板凳一起加入。 “为何我什么都听不见?” 传入管木子耳朵的除了一些墙体本身的细小动静外,并未曾听到任何其他动静,可仔细一听又好似听见了些许熟悉的笑声。 待齐小夫人带着疑惑抬眼朝着笑声传来的方向寻去,瞧见的便是有人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样子。 “刚才是你笑出了声?” 管木子并未觉得刚才所闻乃是幻觉,偏偏齐沐一副绝不是他的认真模样又让她产生自我怀疑。 良久,被他家夫人的纠结小模样逗得实在是憋不住的齐小公子还是笑出了声,“章捕快能听见是因为他是习武之人,你我不过一届寻常百姓,又怎么听见。” 管木子不服气,“或许我天赋异禀!” 齐沐忍笑,“是,天赋异禀,还不是被人当了骗子。” “嘁,我明明伪装的那么好。”管木子撇嘴,随即想到什么,抬眼便瞪向对面之人,“该不会是你个小没良心的日日出门在外面败坏我的名声,妄图想毁了我,从而将我囚禁在家,当金丝雀儿吧!” “或许吧。” 对此,齐沐一笑而过,而后将话题扯到了另一处道:“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知道猴儿身份的?” 管木子摇头,食指抵在唇间——嘘,天机不可泄露。 第三十三章 管木子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因为齐沐的言听计从而生气。 “既然夫人说是秘密,为夫不问也罢。” 客房里,齐小公子正有一下没一下摆弄着桌上的茶具。对此,齐小夫人表示震惊。 “你真的不想听吗?!” 齐沐摇头,“夫人都说的如此直白,我还是莫要多问为好。” “可是……不是……” 当下的管木子有些进退两难,偏偏在瞧见齐沐对秘密真的毫不关心,甚至还悠哉悠哉的状态时,心里那份你不问我,我偏要说的逞强心态顷刻间席卷了整个理智。 “不行,今晚我必须给你说清楚,说不清楚谁都不许睡觉!” 就这样,在他家夫人的一声令下,齐小公子如愿地被迫听完了整个略显复杂的人际关系谱。 首先管木子介绍的是城外两姐弟的情况。 起初没有人察觉出这两人任何的身份问题,可当日在城外派发米粥时,那份被从玄铁荣手上抢来的手绢却是展现出了十足的问题。 因为那日傍晚,在将手绢还给小易带回去之后,齐小夫人回客房洗漱之前,她发现在腰间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好像有着一块儿和刚才还回去手绢一模一样的物件。 “我当时应该是有什么事要忙,才会将手帕随意塞在腰间的吧。” 这是管木子在捋了那日行程后得出的最近接事实的结论。 “或许吧。” 齐沐悠哉悠哉品着茗,可记忆里对于手帕之事却是另有看法。 那日因为事情太多,管木子在将小易带来的东西拿完后随手便将手帕塞到了他手中,说是让他代为保管。 可一直忙到天色渐晚,手帕的主人都不曾要回。 所以在返回天星寨的途中,心疼他家夫人的齐沐并未唤醒忙了整整一天,如今正靠着马车休息的人,反倒是轻手轻脚将手帕塞回到管木子腰间,一个极其显眼的地方。 “齐沐,你能想象两块儿近乎一样,针法什么之类的都如出一辙的手帕代表着什么吗?” 齐小夫人此刻正得意对着被她普及人物关系图的人挑眉,而这正是她要说明的第二大问题。 其实在意识到手帕的问题后,管木子便开始有意无意注意到玄铁荣这个人,之后忘了是第几天,反正就是语娘的出现彻底印证了两人关系匪浅呀。 “你这样子,和那偷腥的猫儿有什么区别?” 被他己夫人因为发现八卦而抑制不住笑容的模样逗笑,齐沐抬手揉了揉管木子的墨发。 那架势,像极了在揉一只得逞小猫的毛。 “可就算语娘他们有些什么实质性的约定,你又是怎么看出两姐弟的关系是假?” “我可是见过观音娘娘的人,什么牛鬼蛇神我分不清。” 一个没忍住,嘚瑟的笑声从管木子口中溢出,等到这头笑够了数,那头的解释才重新开始。 被怀疑语娘和小易并非亲姐弟的原因则是因为,在管木子看来,除了小易略显独特的嗓音外,这孩子和玄铁荣的共同点是不是太多了点。 同样的刀枪不入,同样的硬成了个铁板,还有那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以及因为额间长发全部束起而展现在众人面前的美人尖。 这一点点,一件件,都很难令学过高中生物的管木子不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玄铁荣和小易是兄弟这个观点我可以接受,可语娘的身份是不是太牵强了些?” 听完自家夫人的分析,齐沐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可管木子哪儿是个完全讲道理的主。 所以在讲到连自己都解释不通的点时,她果断选择放弃。 “哎呀,事实没有得到彻底证实前存在点关系冲突还是被允许的,再说了,姐姐二十多年探听八卦的本事是糊弄人的吗?” 管木子摆摆手表示无所谓,且不容置疑。而在她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完美的逃避说法后,开启了第二轮解释。 只是这次齐沐再次闹不明白了,“夫人这是让我相信,你知晓猴儿和随从的关系乃是因为之前凌栗讲的桃花仙故事?那一大一小两只树妖?” “大概有一半原因。”管木子郑重其事点了点头,“不过更重要的是那日在第一次见到猴儿时,我有瞧见他后脖领上的图案。” 那日,在将猴儿一个过肩摔摔倒在地后,齐小夫人有在那稍显凌乱的衣领处瞧见一个奇丑无比的图案。 而后在有次去禁地时,亦是在一次巧合中发现了天祜衣领上竟是有着同样的标志。 一打听之下方才得知,原来那是石老爷专门设置的家徽。 一个奇丑无比,形象怪异的“石”字。 “的确如此,可这次夫人仍未向我解释清楚,这两人为何是亲兄弟。”齐沐仍是表示不解。 对于自己总是得到言不对题的回答,几次下来齐小公子竟是多多少少有些习惯。 在瞧了眼问题没解释清楚,倒是先把自己绕昏回去的管木子后,齐沐轻叹了口气,而后得出了一个准确的结论。 她家夫人能得到此等消息,多半怕不是因为什么天赋异禀,而是多亏了一位贵人,一位深藏石府禁地,却知晓府内外一切大小事务的贵人。 …… 这两日,因为捕快头的拜托,管木子加入到了一场忙碌异常的法事准备工作中。 只是提出这场法事的当事人被第一个踢出了讨论圈内。 “齐小夫人,我好歹是要保证你们所有人的安全,你这般任性将我排除在外是不是有些过于不地道了些?” 天星寨内,章国延再次将自己的佩刀扔在实木桌上,目的则是为了镇压眼前这个全面封锁消息,任由他整日里死皮赖脸缠着女仵作打听消息的小妇人。 “章捕快,不是我不肯说,而是天机不可泄露!” 管木子面无表情地将面前威胁自己的危险物品推开,下一秒却是在瞅见二楼一抹青色身影下楼时,当即转换表情,笑脸盈盈起身,准备上前迎接。 同时,不忘在路过某个碍事的捕快时目露凶光地叮嘱一句,道:“上次让你利用齐沐我不计较,若还有下次,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 “若是约了人,在天星寨便可,为何要特意跑出来?” 邑都东城的一处街道上,齐沐已经在这处少说转悠了有四五回,可仍是未能寻到自己夫人所说的那处小茶馆。 “你先别急,等我再捋捋。” 此时作为今日带路人的管木子正抓耳挠腮盯着手上的一副简笔地图犯着愁。 这是昨日她特地寻了凌栗那个本地通画的最简明扼要版地图,可为何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到了她的手上反倒成了个烫手山芋。 “不如让我看看,如何?” 齐沐无奈,至于齐小夫人这个迷糊蛋倒是没有丝毫纠结地将地图双手奉上。 也正是这个时候齐小公子发现,他们从出门的第一步便走错了方向。 …… 城东头的另一条街道上,此时正有一位约莫五尺四寸高的男子正焦急通过二楼茶馆的窗户向外眺望着。 待瞧见视线所能触及的范围内如愿出现了一抹青色,以及另一抹粉嫩衣裳时男子当即站起,朝着楼下招呼,“管娘娘,齐大夫,我在这处!” 也正是这个时候,齐沐明白了说要见者乃是唐府小公子,唐一魇。 从等待的两人出现在包间的第一刻,唐小公子便显现出了十足的殷勤。 端茶倒水不说,就连管木子馋涎已久的糕点都在她未开口时整整齐齐地出现在三人面前。 “唐公子莫要这般客气。” 将糕点放入小餐碟中递于自家夫人,并接收到对方的提醒后,齐沐开门见山提出了此行的目的,“不知对于两日后的作法一事,在下可否得到唐公子的帮助?” “自然是可以,到时候我定将表兄抬到约定地方。”唐一魇随声附和,视线却是有意无意朝着在场的第三人看去。 良久,终是被人盯得有些不自在的齐小夫人在同齐沐对视一眼后,先开了口道:“不知唐小公子可是有什么问题想同我探讨探讨?”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唐一魇略显害羞,“就是近日听闻管娘娘精通姻缘算法,不知此事可否属实?” “自是真的。”管木子脸厚如城墙般点了点头。 开玩笑,她个下辈子熟识在场诸位的小人精还不能给眼前这几个小古板算算姻缘? 大不了就将下辈子配好的人都找出来,给他们来个连连看。 “不知唐小公子要算的是何人?” 齐小夫人胸有成竹,可在看见唐一魇支支吾吾的样子时心里有了份猜想,“可是让我算算你和南月姑娘的姻缘?” “南姑娘?自是不是,自是不是。” 一听管木子要给自己算姻缘,吓到唐一魇当场坐正,摆手拒绝,口里更是对南月筱高攀不起的认真。 一时间,闹得管木子这个手拿剧本的人都不知该如何接这话茬。 可话又说回来,既然有人要找她算姻缘,那自己可不得秉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崇高原则? 于是乎,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齐小公子有幸亲眼见识到他己夫人的忽悠功底是多么的浑厚。 浑厚到将一个刚开始完全不同意自家姐姐婚事的二世祖驯服到如今,非现在这个姐夫不可的坚决程度。 也同样见识到唐家小公子是怎样被一个小骗子糊弄到心甘情愿将已经二次受伤,性命堪忧的唐家大少爷背地里卖出,只为求取管木子口中答应的一张莫须有的南月筱亲笔签名。 在这一刻,齐小公子深刻感知到,果然,什么世道下骗子都有出路呀。 第三十四章 凌栗觉得他在不知情的时候被人撬墙角了。 起因呢很简单,因为这两日里天星寨的收益实属惨淡。 此刻店内,除了前几日齐小夫人带回来的几个稀奇古怪的家伙外,他已经好些个时辰都未曾见过新面孔了。 而更令凌栗感觉奇怪的是客人没了可以归结于生意淡季,可为什么连平日里擦桌子,端茶倒水的店小二都瞧不见踪影了? “老实交代,你这两日跑哪儿去了?” 在一个风和日丽,景色较好,尤其是适合接客的下午,天星寨老板总算是在原地蹲守了两个时辰后抓获到了第一个活人,他家的其中一位店小二。 “我们在忙正事。” 被抓住的店小二微愣,却又在瞬间反应过来,拽开自家老板抓着自己脖子的手就往偏院跑。 同时嘴里还不往劝告,大喊道,“栗老板,齐小夫人说了,做人不能这么没抱负,会生于安乐,死于忧患的!” 至此,留下一个没钱途,只想守住棺材本的凌栗在空中飘散的桃花瓣中独自凌乱。 …… “呵,你都让我出冤枉钱,独守空客栈了,现在还想让我给你帮忙,不可能!” 一想起几日前店小二看他的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怜惜之情。再加上第二日有人找他透露说,前一晚之所以会出现小山随从被猴儿暴打事件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他未掌握好将人带回来的时间时,凌栗的那点暴脾气上头了。 感情闹了半天,他个任劳任怨的反倒成了个吃力不讨好的主儿。 可是在行动之前,那表面上装好人,背地里当大尾巴狼的小妇人也没告诉他还有第二波人出现,不是吗? 所以,现在在看着面前意图邀请自己同行的小妇人,凌栗二话不说直接拒绝。 “今日绝对不让你帮忙。”齐小夫人对天发誓。 凌栗不悦,“那你找我干嘛,我可警告你,莫要再整出些幺蛾子!” 管木子笑眯了眼,“不整,不整,我就是来实现诺言的。” 之后的几个时辰,齐小夫人的确是言出必行,可看完了全程惊喜的凌栗只想说,这等的言出必行还真不是他个凡人可以接受的。 …… 邑都城外的一处空地上,此时聚集了大大小小数百人之多。 而在人群中央出现的,则是今日的两大主角——执掌法事的管娘娘,以及奄奄一息的唐家大少爷,唐明。 这处乃是管木子同猴儿商量了几个通宵后敲定的最终做法地点——栗木山。 据城东头百姓谣传,此处正是十二年前石老爷寻得数位怪人的根源。 数十年来,有些事情会被时间所消失殆尽,偏偏关于栗木山的传言却是愈演愈烈。 到最后一个不注意,竟是同天星寨外的桃花树扯上了关联。 凌栗记得,当年在听到同桃花娘娘转世轮回,长相厮守的青衫男子正是出身于栗木山的谣言时,气的那是好些晚上都没有睡好。 毕竟他这天星寨本就打着桃花娘娘可无仙的名号,又是借着那段凄美,却又不得善终的传说为噱头,逐渐红火起来。 可近日有人告诉他爱情故事里的另一主角——青衫男子极有可能来自于邑都城外,十恶不赦之地栗木山时。这可怎么让他个以客栈为生的可怜人安然入睡呢! 凌栗清楚记得自己第一次踏入栗木山是在七年前。 那年的他十六岁,一个不过刚刚从父亲那处接管客栈的新手掌柜,却又不得不为了之后的生计隐瞒家中母亲,独自前行,一探究竟。 此外还有一件事,是凌栗至今都不愿同旁人提起,那便是在他入了这栗木山的一柱香后便彻底迷失了方向。 也正是那次迷路,让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钱袋空嗒嗒的凌栗第一次产生了对莫须有神明的敬畏。 那是一颗世人从未见过的参天大树,壮阔到让从未在身高方面有过怀疑的凌栗第一次在心中产生出丝丝渺小的异常。 那日,栗木山里还有着微风拂过,风不大,却足以将凌栗发间那枚从天星寨外,不知何时携带来的桃花瓣吹落。 而在小小桃花瓣飘然落地瞬间,一份肉眼看不见,心里却隐隐感同身受的酥麻感顷刻间袭满全身。 在那份异动里,凌栗有恍惚间瞧见一位眉骨上带伤的青衫男子出现,而后,便是眉眼含笑朝着桃花瓣所落之地奔来。 那一刻,他有在青衣男子身上清晰感知到一份欣喜若狂,一份,久别重逢的欣慰。 …… “我或许真是疯了。”从长远到差点忘却的记忆中回魂,凌栗不由笑得有些苦涩。 那日,他是在昏昏沉沉中被一声娇柔的女声唤醒。醒来后瞧见的便是一大一小一对姐弟。 凌栗记得,比他略小几岁的姐姐是这样告诉他的,“小公子莫怕,我们是得了树神大人的命令,来护送公子出山的。” 树神大人? 出山? 初醒的凌栗还有些迷糊,等到稍缓过神来,再次朝着青衫男子所在的方向寻求时发现,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存在,留给他的不过是人去楼空罢了。 那日,参天大树在贸然到访者离开时,树身出现了微微颤动。 良久,一瓣栗花瓣似是孑然一身般,通过万般阻碍,冲破重重关卡,奋不顾身来到了树荫之外。 而栗花瓣所飘落之地正是桃花瓣所在之处,不差分毫。 …… 栗木山上的法事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期开始了。 等到凌栗将视线落在今日主角之一的齐小夫人身上时,看见的便是一颗乌红珠不偏不倚朝着做法之人的命门袭去。 而后却又在顷刻间被人用八卦剑一分为二,前功尽弃。 做法现场因为乌红珠的突然炸开,烟雾四起,原本看热闹的人群亦是因为烟雾的散开而逐渐慌乱起来。 场地里,章国延所带领的衙差众人却是在有条不紊维持着现场秩序。 可在众人被赶往一个安全地带之前,为何眼尖的凌栗有瞧见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趁着黑雾缭绕,逐渐逼近中心地带。 “齐小……” 凌栗口中的好意提醒终是在支吾了半天后,被人原封不动捂进嘴里,不曾透露出来半分。 回头一瞧看见的便是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齐沐做禁声状,轻声告知他莫要声张。 现场法事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在场百姓所能看见的则是身穿一袭白衣的管娘娘手持八卦剑,配合着身边一位十二三岁的孩童,像模像样在黑雾中舞了半天。 而后,一抹刺眼的光亮在众人视线之上划过。 不过转眼,八卦剑身便穿透光亮,致使一切开始慢慢聚集。 “快看,有什么东西成形了!” 未等惊呼声群起,一颗世人从未见过的拇指盖大小,水滴状结晶体赫然出现在了八卦剑剑端。 因着角度关系,结晶体透着阳光竟是反射出七彩光辉,绚丽夺目。 “今以戒灵石为契,栗桦树为介,恳请树仙献身,助我等凡人心善,将其狐禅外道悉数诛灭!” 随着齐小夫人一声撕云裂帛的经咒声响起,现场归于平静。 结晶体亦是被八卦剑整颗嵌入参天大树体内。 与此同时,萦绕在百姓四周的黑雾伴随着惨叫声悉数退散。 待一切散尽,眼前景象重新被众人熟知时怪异之象发生了。 在众目昭彰之下,参天大树并无外力作用,骤然颤动,连带着满树的栗花瓣亦是在“嘭”的一声中炸开。 而在栗花瓣落下的瞬间,地上不知何时被铺满的桃花瓣随风而起,肆意飘散。 顷刻间,竟是将两者化为一物,逐渐成型。 而在两者花瓣随风散落之际,一位浑身树皮,却又背透芒白之光的树人飘飘然从栗桦树中出现。 此人身披墨玉绿披风,周身上下其他装饰品皆呈现同等色系。 表情祥和而具威慑。 在树人落地之前,有个别胆大的百姓有幸直视,瞧见的却是树人看向他时眼里的漠然多于怜爱。 在场众人无人知晓此人从何而来,更是无人有胆量上前询问。 可从树人所处位置和那点缀在额间处的戒灵石皆以表示,此人,正是管娘娘此前请来的栗桦树树仙。 “恳请树仙慈悲,救我等于危难!” 齐小夫人是第一个在栗桦树仙落地时跪拜的凡人,随后,猴儿等前几晚出现在天星寨的石府怪人亦是寻声跪拜。 同管木子的单膝跪拜不同,其余怪人皆为双膝跪地,口中所唤之词更是恭敬非凡。 “我等栗木山臣民,恭迎栗桦树仙百年归来!” 第三十五章 天星寨内正在上演可怕的一幕。 众人费了好大功夫请回来的栗桦树树仙此刻正被打扮的花花绿绿,而在树仙旁的几个子民,此刻竟是一改之前诚心向善模样,肆无忌惮地听着一个小妇人的指令,意图将栗桦树仙染指。 “休得无礼!” 刚收拾完烂摊子的凌栗一回到天星寨,所瞧见的就是栗桦树仙受尽百般欺负,却仍心怀大爱,以笑待人的宽容姿态。 气得他是当场觉得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臣子疯了! “无妨,他们都是……” “他们是谁都不行!”凌栗严肃拒接了栗桦树仙欲为旁人辩解的言辞。 继而眼珠一转,灵光一现,拉住栗桦树仙双手,真挚道,“树仙大人,你可还记得七年前在栗木山上,小的有幸见过您一回?” “嗯?” 栗桦树仙疑惑,却是在看见小易对他疯狂点头、眨眼,并竖起数根手指时将语气转变,郑重其事道。 “本仙自是记得,七年前小公子还是个孩童,却是在无意中闯入了我栗木山境内,后被两孩童领路方才走出。” “是,是是,小公子就是我,我正是那位小公子,树仙好记性。” 一听栗桦树仙所描述之景同自己当年差别无二,凌栗当即竖起一对大拇指表示崇拜,可转眼又不好意思起来。 “说来让您老笑话了,我当年已有十六,当然,和您数百年的资历比起来我的确是小了些,小了些。” 对此,栗桦树仙沉默不语,吓得凌栗又赶忙解释说,“树仙大人,您可莫要误会,我并非是嫌弃您年纪大,就是,就是仰仗您的高大身姿,对,高大,崇拜您懂吗,绝对的崇拜!” “许是懂得。” 栗桦树仙点头,在看见身侧齐小夫人提醒他继续问下去的指示后,面色如常道:“此番我入了凡世,只怕是要寻得些有缘人结缘方可归去,今日又恰巧听闻我同小公子此前相识,想来你我便是那有缘之人了。” “有缘人?是,经树仙大人这么一说,我恐就是那有缘人。” 凌栗的随口肯定往往来的比疑惑更快些,等听到栗桦树仙说“你我即为有缘人,方可提出个要求”来时,一抹掩饰不住的笑意在嘴角绽开。 “其实当年我误入了栗木山就是想求点小财,此番真正目睹了树仙大人的英姿,更加是肯定了那趟不虚此行,至于愿望嘛,树仙大人您懂得。” 边说,凌栗边对栗桦树仙投了个你我心知肚明,无需告知他人的眼色,可换来的却是所问之人的满腹疑惑。 “小公子需要我懂什么?”栗桦树树仙歪着脑袋询问。 凌栗摆手,“树仙大人莫要同我装了,要知道有时候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 栗桦树树仙:“可小公子不说明,又让我何从下手?” “不是,您是真的不懂呀?” 瞧着栗桦树树仙的模样不像是在骗自己,凌栗当下又明白了另一个惊天道理。 果然神仙就是神仙,厌倦了世间的尔虞我诈,如今向往的应是一片祥和,真诚才对。 于是乎,在场其他人就见栗老板神秘兮兮将他们扫视了一圈,而后又将众人当做空气般,凑到栗桦树树仙耳边,小声嘀咕了起来。 手上动作更是哥俩好地轻拍着栗桦树仙粗糙的手掌。 “你也不怕用银子脏了神仙的耳朵。” 一旁,静观其变的管木子在一众人的相继传话后,将凌栗的小心思听了个遍。 听完也无外乎是一些希望神仙大发慈悲,照顾照顾他个小的,让他发点小财的痴心妄想。 只是齐小夫人这边的无意感慨,却是在下一秒的到了当事人的严厉禁止。 “你这小妇人,莫要信口雌黄!” 凌栗不悦,继而伸手捂住栗桦树树仙的耳朵。 那架势活像是怕自己刚收揽的摇钱树会在不自觉中被人拐走,下落不明。 “那也比你在这糊弄人强。” 齐小夫人同样不甘示弱,“你可莫要忘了,是谁将他请回来的!” 凌栗耸肩,“嘁,你可看清楚了,现在出现在你们面前的可是真正的神仙,百年方才出现一次,就你刚才的嚣张姿态,要不是我现在将神仙耳朵好心捂住,只怕下一个遭天谴的就是你个口无遮拦的无知妇人。” “呵,凌栗,我倒是要看看下一个倒霉的是谁。” 管木子咬牙,待瞧见对面呛声的人表情愈发张狂时,气得她是当下撸袖子挽胳膊就要站起来找人算账。 奈何身子刚起了一半,骂人的话都没来得及出口,便被下半身传来的软弱感击败,再次瘫软到太师椅中不得动弹。 没错,齐小夫人成了半个“废人”了,原因嘛,说出来还有些丢人。 …… 时间回转到两个时辰前。 因为栗桦树树仙的神秘登场直接改变了现场布局。起先还为非作歹的妖邪怪灵在此刻都显得是何等的不足挂齿。 不过须臾,一切皆已回归到众人初识参天大树的祥和模样。 至于此次被唐家小少爷推出来的第一受害者——唐明,亦是在栗桦树树仙赐予的灵丹妙药作用下当场恢复。 之后随行的大夫检查得出的结论也不过是气息尚且弱了些,却无性命之忧。 时态发展到如今这个阶段,任由何人来看,都是个不错的结果。可表面上好的结果背后,又往往存在着更多的不为人知的心酸。 就好比此次执法的齐小夫人,在将法事进行收尾,同猴儿交代了后续的一些注意事项后便重重的松了口气,卸去了浑身紧张,越过重重人群,径直朝着背手而立,等待她归来的人走去。 而在另一边,参天大树之下,默默等待的齐沐在瞧见他家夫人走近的第一刻时早早张开了臂膀。 而后如愿佳人入怀,两人相拥。 只可惜,这般温馨和睦,耳鬓厮磨的氛围并未持续过久,便被一声不和气氛的痛苦声活生生拦腰折断。 “齐沐,我,我刚刚在天上,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齐小夫人的哭声骤起,却因为周边环境的嘈杂未能引起太多过路人的停步注视。 与齐沐心心念念盼人归的急切不同,此刻,在管木子心里,齐沐就是个品质极佳的攀爬物。 当然,她同样是个言出必行的好孩子。 因为在将双手环过攀爬物的脖颈处,再感知到腰腹处有份力可以让自己借用时,管木子二话不说直接双腿一软,失去支撑力的同时整个人挂在了齐沐身上。 “可是那畏高的毛病又犯了?” 感觉到怀里的重量猛然重了些,又侧头看了眼此刻正将整个小脸埋在自己肩窝处,还不忘点头表示肯定的自己夫人时,齐沐心里不免有些心疼。 可他又何尝不知,这是管木子的选择,一个深思熟虑,即便有第二次机会,仍会果断进行的选择。 “那下次夫人再飞天做法时,我便跟着在下面跑,保证让夫人时刻看见我如何?” 浑身没力气的管木子摇头,“那要是我下次一个劲儿飞过了几面山头,你又如何追的上?” 齐沐想了想,打趣道,“不如真到了那时,我拜夫人为师,等学成了,你我一起不就成了。” “不务正业!” 齐小夫人撇嘴,良久,待察觉双腿逐渐恢复力气后,便想着起身。 奈何,这次竟是被人以掌为力,就势而推,再次跌入了之前的怀里。 而后瞧见的便是齐沐似笑非笑学着她之前的模样,这个脑袋埋在她的肩膀处,懒洋洋道。 “夫人可真是忘恩负义,好了便要将我弃之敝履,我不管,如今为夫的腿也乏了,还需借夫人一用才好。”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角色转换,管木子竟是莫名的受用,毕竟美人在怀,还是主动投怀送抱这事,可不是谁都能碰到的。 更何况,现在在她怀里的还是她家的齐沐。 当然,若是没有接下来这档子破事就更好了。 “你就是个好色之徒,成日里光想着贪恋齐兄美貌,不务正业!” 这是凌栗这闲人受托将双腿无力的齐小夫人送回,并得知其中来龙去脉后给出的回击。 对此,管木子无语望天。她也没有想过美人在怀的后果这么大呀。 再说了,当时更多的重力明明是在齐沐身上,看似是她将人抱着,可更多的也是就着齐沐的力以此来支撑自己,哪成想会搅和着恐高,落得今日这般不得动弹的田地。 “我说了,我是被吓成这样的,你这人怎么说不听呀。”管木子回击道,“再说了,我还有个男人陪着,你有吗?有吗!” “我以后会有!” 对于面前无理小妇人的挖苦,凌栗不以为然,在吐了吐舌头后,转头看向已经恢复了听力的栗桦树树仙,诚恳道。 “树仙大人,请相信信徒我的真诚,如有必要,小的甘愿做牛做马,一辈子陪在树仙您的身边也是可以的。” 凌栗真诚到惊呼可怕的言论还在继续,在场众人除了栗桦树树仙这个因为骗人,而心存愧疚的善良小朋友之外,其余人等皆在听到那愈发不加克制的谄媚之言后,鸡皮疙瘩纷纷骤起。 直到,因为请了尊大神回来,早已关门的天星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嗯?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扰了大爷求财的光明大道!” 凌栗是带着愤怒之意开的客栈大门,可在亲眼目睹到门外的衙差聚集,灯火晃眼的架势时,偃旗息鼓了。 “不知各位官爷可有何指教?” 第三十六章 同上次来看石司不同,这次呈现在管木子面前的牢房昏暗暗的,就连那房间四角点燃的蜡烛此刻也忽明忽暗,令人看不真切。 牢房稍右的位置,此刻正坐着位手脚皆束有锁链的男人。 男人身着一抹白色牢衣,面黄无力,下颚处稍有些许青茬冒出。 待近看些则会发现此人双眸猩红,眼底的困乏和那眼下的两抹青黑一般,竟是在此等环境中都让人瞧的一清二楚。 “今日来此的目的,想必你我皆心知肚明,所以还望石先生行个方便,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为好。” 牢房的另一侧,被特意请来审问嫌犯的齐小夫人此刻正坐在一把衙差特意为她送来的南官帽椅上。 瞧着对面之人并没有回答的意思,管木子倒也不恼,只是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擦着扶手处的圆角。 良久,方才拍拍手掌,饶有兴趣道:“好吧,既然你对犯罪过程没有任何兴趣,不如咱们来聊些别的,比如,你为何不喜欢石夫人,如何?” 齐小夫人的聊天内容转换的是莫名其妙,可是尚在病中,却仍成了阶下囚的石峰心里明白,在两日前,他的同伙已经将所有事实供认不讳了。 …… 两日前,也正是凌栗开了天星寨大门,瞧见众多衙差聚集的那日。 据章国延,章捕头介绍,他们是在做法完成之时,唐家大少爷等其余几位受害者皆被栗桦树树仙用灵丹妙药救醒之后,第一时间带人前往石府,将此案的犯罪人员悉数抓获。 按道理来讲,既然抓犯人的事属于衙差管,那办案的责任理应也逃不过才对,可事情的发展就是在这么的理所当然中出现了些许偏差,或者说是幺蛾子。 “我们大人说了,想亲眼见识见识管娘娘您的真本事,所以特意派了章捕快和我们来迎您到县衙牢中一见。” 这是被章国延一脚踢出来的小捕快在含糊其辞了半天后所表达出来的大概意思。 可就是这么明白的说法竟是令管木子在看见了眼前景象时,内心不免对城东头的治安问题产生重重的担忧。 “那县老爷分明是要看你的笑话,好让你个妖言惑众的小妇人露出马脚,最好再来个秋后问斩,可这好端端的,偏要拉我来这牢房作甚!” 被强拉进牢房的凌栗急了。 他刚才不过是没忍住恐吓了齐小夫人几句,说是让她小心点,别惹上了大麻烦都不知道,又怎料笑声都还没止住,就见识到了风水轮流转的真谛。 “你哪只眼睛看着我是好好的?”管木子边瞪眼质问,边拍了拍至今还未恢复如常的双腿。 她现在也是半个废人好吗? “那你就更不应该拉我当替死鬼呀!” 凌栗同样睁大双眼瞪回去,只是在视线注意到齐小夫人身后一片黑色,且那黑色还在随着屋内微弱的烛光轻微摆动时,口中尚未透露的挑衅之话竟是随着口水的吞咽消失殆尽。 “我就拉着你一起死怎么着了!” 似是未曾察觉到凌栗的异常,管木子直起身子一把拽住对面之人的衣领,将其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 可等到狠话放完,凌栗呆呆傻傻地点头答应且欲要扯开距离时,又听见了一声近乎于无的提醒。 “小心点,我们被人监视了。” 其实从进了这牢房的第一眼管木子就察觉到了诸多异常。 比如,此间房子的布局与其说是牢房,还不如说是刑房更符合环境些。 大大小小的刑具,各色各样的稀奇玩意,以及经过无数遍擦拭,可还是会令第一次进来的新人嗅到的血腥味,都足以证明管木子的此番之行是个赤、裸裸鸿门宴呀。 其二,齐小夫人有注意到,在一进大门靠左的位置好像存在着一些她看不见,可墙壁里面能看见她的东西。 不过因为房间那处的烛光实在是昏暗,再加上此间房的特殊性才使得一般人无法集中注意,察觉异常。 其实对于凌栗刚才意识到不对劲一事,管木子有表示出些许差异,只是在想到这家伙下辈子的精明后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毕竟不管哪辈子,凌栗都是个人精,还是个将她糊弄到团团转的极品人精。而这,也正是此行齐小夫人注定选择他的缘由。 同管木子的猜想相差很大,在前两次伙同石峰一同做法的道长被带着枷锁送进牢房时,在场其余两人震惊了。 感情他们之前猜想的请君入瓮外加瓮中抓鳖里要被抓的那个鳖不是她呀! “大人说了,只要你好好帮忙套话,到时候他就给你赐个牌匾,让你扬名立万。” 在被押送犯人的章捕快拖走之前,吴筱筱有特意跑来向管木子透露上级的小心思。 奈何,被强行上任的另两人根本不想回应旁人对他们的加油打气。 据了解此番被抓获的道长名唤石山,却并非石府家仆,而是石府怪人之一石峰的儿时玩伴。 平日里石山是生活在城西头,同石峰并无交集。此番前来则是因一个月前接到儿时好友的书信,说是有一笔大生意想邀其同做。 于是,一个贪财,一个害人的两人搭档就此成立。 此外,石山还有透露,说是整个事情皆是由石峰一手操办,他不过是个打打下手,装模作样的摆设罢了。 而当管木子问起“既然是你们下药,为何不在第一次便将妙柳救好,而是等到她出现”时,石山竟是不顾之前害怕,拍起桌子对着空气就开始骂石峰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搞得管木子和凌栗两个表面上查案,背地里听八卦的家伙都不知这是演得真情实感,还是骂的理所当然。 当晚的审讯进行的异常顺利,顺利到讲故事听了个大概后,管木子不争气地开始打起哈欠,想要快点结束这一切。 只可惜哈欠打到一半,就在另一个人的警告眼神中戛然而止。 本场审讯按道理来讲,除了石山这个犯人外,另一个绝对主角应该是非齐小夫人莫属,偏偏,在演戏和上头这方面,管木子自认为还是敌不过凌栗那个人来疯。 “你知道她是谁吗?这可是我们天星寨供的一尊大神。” 在问话场面产生焦灼,管木子还在研究黑幕后面到底有个什么东西时,凌栗的一声反问挑起了现场的一个热点。 只见在石山毫无反应,并吊儿郎当无视其余两人之际,凌栗猛然冲到了光线昏暗的那一角,而后抬手一抓,伸脚一踹,竟是将黑雾中踢出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来。 “你怎么在这儿!” 齐小夫人和石山发出了同样的惊呼,而被莫名其妙识破,并抓了个现形的猴儿这是瘫坐在原地,挠头讪笑。 “既然你认识这孩子,我也不用多做介绍。” 此番话是凌栗对着石山说得,可话音刚落却立即将视线转投向了盯着他,询问怎么回事的管木子身上。 之后,在齐小夫人的一句“莫要胡闹”中,凌栗“嘭”的一声双膝跪地了,与此同时,还伴随着哭天喊地的磕头声和求饶声。 “管娘娘,小的知错了,小的真的知错了,求求您饶了小的吧!” 牢房内一片安静,安静到搞清楚意图的管木子在气血上涌的瞬间好似听到了黑幕后传来了鼓掌的声音? “小的知道管娘娘每日需服用童男童女的精血方可维持人形,可今日实在是太忙,才会忘了为管娘娘取血养神,还望管娘娘原谅!” 凌栗的满嘴胡话还在继续,磕头声也是愈发的大声,而故事的走向还在朝着一个在场众人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这不一个没注意,管木子便被连人带椅子地拖到了阴暗处,不得动弹。 而令她不得动弹,还死死抱住她本就麻木双腿的人还在声情并茂地发着疯。 “管娘娘,都是我的错,是小的害的娘娘您今日失了双腿,瘫坐于此,才无法令您继续重振妖灵一族的远大宏图,可小的真的知错了,还请您饶了小的一命,不要杀了我!” 凌栗的惨叫声是愈发的刺耳,就连管木子想去捂耳朵的双手都在半道被人拦截,成了要去掐人脖子的恶毒走势。 再之后些,自从猴儿突然出现,就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状态的石山瞧见了他前半辈子最为恶心的一面。 “啊!” 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在牢房内炸开,石山是亲眼瞧见被齐小夫人逼疯了的信徒在一阵鬼哭狼嚎外加磕头求饶后,死命拽住了一旁因为被吓着而坐地不起的孩童。 而后随着一阵撕裂声,几道血痕喷溅的鲜血将行凶之人面容顷刻间浸红,而在孩童倒地不起,疯狂在地上的翻滚求饶声中一根完整,血肉模糊的断臂赫然出现在石山面前。 “还请管娘娘食了这新鲜孩童的断臂,永葆人形,带领我妖灵一族重获新生!” 这是石山在昏死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待人再次清醒,瞧见之前孩童所在之处皆是一片猩红,而食了孩童断臂的齐小夫人唇色鲜红欲滴,腿脚更是利索地站在他面前时,一切真相都显得不过如此。 第三十七章 “近日来时常听闻东城百姓夸赞管娘娘料事如神,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大牢内,精神稍显涣散的石峰在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做任何回答。 这已经是他被关入牢房的第三日了,同样连带着整整两日两夜未曾闭眼。 他不知道衙差们是从哪儿处得来了这折磨人的法子,只知待他略有困意之际,周身便会传来扰人的响动。 那些响动有时震耳欲聋,扰人清闲,有时却又似无数只蚁兽爬过,心头瘙痒难受不已。 期间令石峰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总会有看似无意的衙差三五成群到关押他的牢房门外闲聊。而聊的内容又恰恰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比如,捕快头已经寻到了关键证据治他死罪;再比如此番案子中的其余几名受害者皆已在树仙的帮助下恢复如初;还有就是他的同伙已经对所有罪证供认不讳了。 不过这些隔墙之音对于如今的石峰来讲都已经不太重要。 “的确,道听途说的确会出现偏差,往往没有眼见来的实在不是?” 看着对面之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管木子并未有过过多在意,反倒是在自我调侃了一番后,开始顺着之前的问题继续聊了下去。“既然石先生不认可我对石夫人的猜想,那让我好好想想,你到底是对谁这般厌恶。” 说着,管木子掰起手指开始细数起石府她所认识的人。 起先石峰对此没有任何反应,直到齐小夫人停顿了好久,苦思冥想半天念叨出最后一个人名时方才抬眼瞧了一眼。 只是这份冷眼看待在发现报名字的人似笑非笑时当下收敛。 “听石山说,当日你们本可在第一次便将那丫鬟救回,可在最后关头却选择了放弃,你说这其中到底隐藏了什么?” 管木子望天表示疑惑,口中却是将引起石峰注意的名字翻来覆去念叨了好几个来回。 半晌,才听到一声恍然大悟的感慨,“哦,我想明白了,鲸末他们说过,妙柳那丫头嘴实在是欠的很,想来应是不知何时得罪了石先生您,才落得那头眼歪斜,舌头收不回的怪毛病吧。” “要不您好心猜猜?” 对此,石峰不置可否,而是挑眉歪头,冷笑道,“管娘娘,你不觉得妙柳当日的模样很配的起长舌妇的称号吗?” “您还别说,真挺像。” 一听解释,管木子不由得啧啧称奇,连忙赞扬石先生好比喻,“只是我仍有一事不明,如果说您惩罚妙柳可以理解为得罪,那唐家大少爷以及其他几位可都是看着石司的面子未曾为难过你,你又何故牵连于此?” “许是他们在无意的得罪了其他更为重要的人?”石峰又想了想,“要不,管娘娘你再猜猜,这重要的人到底是谁?” “石司。”管木子言简意赅。 对于齐小夫人不带任何拐弯抹角给出答案的表现,石峰微愣,不过莞尔便神色如常询问起其中缘由。 被反问的管木子倒是一如既往地老神在在道:“那日我第一次在石府作法,期间因为佩剑不受控制朝着石司径直刺去时,不巧有听见一声‘老爷小心!’,现在想来,应是石先生您瞧见主子受难,脱口而出之言吧。” 石峰微微颔首,“不知管娘娘可还有其他见解?” “自是有得。” 回想起近两日来小山同她讲的石老爷日常作为,管木子又分析道。 “听闻石司身边随从介绍,石司这人吧,是个坏人,却又不是个十足的坏人,因为这几年的所作所为细数起来,都无外乎是些小打小闹,至于真正作奸犯科之事,他却是未曾沾染半分,可这样子的纨绔子弟并不多,就好比此案中另几位受害者,表面上他们同石老爷称兄道弟,甘当狐朋狗友,只是这日子一长,就会发现彼此之间并非一路人,坊间的流言蜚语也会在几人不曾察觉时悄然生长,而后根深蒂固在旁人心里,而这应该也是你对他们的杀机。” 石峰抬眼,“照你的说法的确说得过去,可小的提醒管娘娘一句,莫要忘了在东城百姓心里,石老爷的行径可比你所描述的恶劣的多。” “我看不尽然。” 管木子摇摇头,“前些日子城外布粮一事,石先生可还记得,当日石司的确是样样冲在人前,就连做坏事都是冲在第一个,可到头来,米里掺杂的只是些石块儿罢了。” 石峰失笑,“哦?不知何时,米里掺东西在管娘娘眼里都是救人了?” “可也要看人不是?”管木子不答反问,“若我是那恶人,定会以细沙掺之,和均匀了再分给穷人,毕竟救人这事,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你说是不是,石先生?” 石峰点头,“的确如此,看来管娘娘也有当恶人的前途呀。” “谬赞,谬赞!” 管木子心安理得的接受,待瞧见石峰因为自己的认可而嘴角微微抽动时,倒是转了话题,问起另一件事来。 “其实有一件事,实属困扰了我许久,不知今日此刻,可否劳烦石先生帮忙答疑解惑?” 石峰:“愿闻其详。” “我想知道石先生您到底对石司是个什么样的感情,或者说是,同鲸末他们比较,又有何不同之处?”管木子如实回答。 这个问题的确是困扰了齐小夫人很长时间,因为从始至终,她都觉得她认识的那几个怪人对于石司的态度还不及对她这个刚认识没两天的外人热情。 那是一种不疏不近,点到为止的相识之道。 我不插手你们的任何作为,你们也莫要踏进我身边半分,一切都显得莫名生分,却又知此知彼。 想来这也是好几次她要出手帮忙,而鲸末他们即便提供东西,眼里的好奇终是多余救人的原因。 如果说,所有人都保持着彼此的安全距离互不侵犯,那为何偏偏到了石峰这处会出现偏差。 而这份偏差所隐藏的缘由到底为何? “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告诉您,我同鲸末他们并非一路,或者用更准确的说法来讲,我和石老爷同他们从根本上就存在着差距。” 石峰的回答莫名其妙,可惜他也不想将其中的关系挑明。 “管娘娘莫要再问,我是老爷十岁那年从一群歹人手中救回来的,当年如果不是老爷出现,我可能早就死了,所以希望你能明白,救命之恩应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也请您记住,我从始至终都不会伤害老爷,也不允许任何人通过任何方式伤害他!” 话已至此,管木子觉得她已经没了再聊下去的必要,毕竟这事根本就不归她管,她不过是赶鸭子上架不是吗? 可在快要离开,瞧见石峰眼里根本没有任何悔过之意时齐小夫人终是停下了脚步,同其对视。 良久,方才一字一句道:“齐沐说,石府七个月后会有个小娃娃出现,只愿那小娃娃躲过了迷迭散后可以一世平安。” …… 据章捕快说,在管木子离开牢房的第二日石峰便将所有罪行都认了。 而当打探案情进展的其他人问起为何偏偏是第二日时,捕快头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 当晚在齐小夫人离开后,石峰透过牢房的小窗户看了外面的月亮很久。 久到半夜出来查看的小衙差迷迷糊糊被窗下的人影吓到放声尖叫时才注意到,回过头看他的石峰面上此时正有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滑出。 然后只见石峰以手拭泪,同小衙差点了点头便转身上榻,闭眼休憩了。 那日,章捕快在离开前其实还递给了齐小夫人一张纸条,说是石峰特意让他送出来的。 可当管木子瞧见纸条外面写有字并试探性瞧向送信之人时,看见的就是捕快头的对天发誓。 “这张纸条石峰写了两面,我真的没有偷看!” “我又没说什么,你着什么急。” 管木子笑眯了双眼,大概扫了眼纸上内容后却是无奈摇了摇头,之后更是随意将纸条对折,扔在了实木桌上不做任何处置。 当晚,收拾完天星寨杂物的店小二有在桌子一脚捡到一张纸条。 许是掉落的时间太久,纸上多了许多凌乱的脚印,不过还是能大致分辨脏了的那面写着“谢谢”二字。 待将纸条翻面发现,这头的字可还真不少。 “我曾以为自己是在拼命保护生命里那束唯一的光亮,直到遇见将我敲醒的您。” 将纸条上的内容读了个遍,却也是念的小二哥糊里糊涂。 想着纸条既会被随意丢弃,应不是什么重要之物,在念叨了句“写东西的人古古怪怪,乱丢东西的人更是没有道德心”后,便骂骂咧咧将纸条团吧团吧扔进了脚边的废物桶里。 至于二楼的某处包间内,在店小二话音刚落的同时就响起了止不住的喷嚏声,以及另一个连忙询问“夫人怎么了”的焦急声音。 第三十八章 管木子昨日的喷嚏打的是莫名其妙。 她本是在同齐沐讨论石府主子和下人相处的怪异之道,怎么一个没注意,那接二连三的喷嚏差点没把她小命打掉了半个。 不过呢,足够幸运的是在最后一个喷嚏出现的同时,她将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终于捋清楚了! “你真的想好要收留他们了?” 马车上,齐沐正一动不动盯着身边好奇往外张望的管木子。 听到他的询问,窗边之人在轻叹了口气后放下了手中帘布,转头靠在他肩膀处,手上动作更是不见外地拾起他垂在腰侧的束带把玩起来。 “没办法呀,谁让你一个没拦住,我就夸下海口了。” …… 一个时辰前,齐小夫人拉着齐沐去干了件大事,那就是找真正算计她的人算账去。 至于那个算计她的人,正是石府老爷——石司。 “石老爷可真是好心机,一番手段下来,竟是将我们所有人玩弄于掌间呀!” 瞧着眼前一脸谄媚笑容,手脚更是勤快为客人端茶送水的石司,要不是跟前有个小古板时刻提醒他“杀人偿命”,想必今日石府注定要有一场腥风血雨。 昨晚管木子突然想起了一事,如果说石老爷和那群怪人关系微妙的话,为何会从小山随从口中听到石司说她是骗子的言论。 莫非隔墙有耳? 这个结论在得出的第一刻就被管木子否定了,其原因是近日以来,只要有人提到小山随从的智商或情商问题,没等旁人开口,猴儿绝对第一个嗤笑出声。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看傻子的鄙视。 “你觉得这肉块儿山能有脑子?” 说这话时,猴儿恨铁不成钢地戳着小山随从的木鱼脑袋。 俗话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可结合上小只这个特殊案例来看,此次事件应为听者无意,说者有心。 而这得出来的直接解释就是,没想到石司个老东西还是个老狐狸呀! 有时候,一旦某个思想种子落地,就会在怀疑者身上生根发芽,根深蒂固,就好比齐小夫人一个不小心认定了石老爷是个坏人的事实。 “不敢当,不敢当,管娘娘严重了。” 石司连连摆手以示不好意思,最后还接了句“论心机,自然是比不上管娘娘您”的客套之话,差点没把管木子气到当场去世。 “你就不能笑得小声点。” 管木子眯眼撇了下身边笑得格外夸张的人。 可因为石老爷毫不掩饰的赞赏,以至于一个没忍住乐出了声的齐小公子稍显委屈。 他明明在第一时间将头侧到了一边,笑声更是不注意旁人听不清的那种。 “为夫下次注意。” 最终齐小公子还是老实承担了一切,只是接下来的发展又不得不令他咬紧后槽牙,垂头,以袖掩面。 “还有你,跟着傻乐呵个什么劲儿!你以为我刚才是要夸你?” 齐小夫人自发寻找下一个攻击点,待瞧见石司收敛笑容,正襟危坐后心里还想着孺子可教也。 可惜事实证明她还太年轻了些。 “我自是知晓管娘娘并不轻易夸人。” 石司连忙点头附和,同时伸出两个大拇指,一脸认真道,“可我是真心夸管娘娘您的,您要是不信,在下可以证明。” “怎么证明?”管木子头疼,“就是背后说我坏话,把我当骗子?” “您怎么知道?” 石司尴尬一笑,随即想着要解释些什么,奈何对面小妇人根本不给他机会,反倒一一列举出他的破绽之处。 “不用你来说,我来给你解释!” 抬手示意石司安静,齐小夫人将身边已经笑得直不起腰的人抓住,拽直,方才悠悠然道。 “当日,我被鲸末遇到实属巧然,可之后随意出入石府并被带入后院禁地见了天祜,想来应是你在那两个小家伙耳边多番敲打所致,还有,当日我将戒灵石拿出说是可以治病时,好似有瞧见一个下人在你的吩咐下通过后门离开,如今想来,应是你派去城外询问语娘他们两姐弟近日发生为何的人吧,不过我仍有一事不明,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把最开始的选择从齐沐身上落到了我这处?” “那还请管娘娘您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石司不答反问,“不知您是何时产生了对我的怀疑?” “你知道在你第一次从大牢里出来,我问了章捕快一个什么问题吗?”管木子挑眉,“我问他为何相较于旁人来说,你在牢里的待遇会如此之好。而他给的答案,你要不要猜一猜?” 问题提出,齐小夫人并不想知道别人的答案,而是自顾自的道,“他说,如果我每年也能向衙门进贡几万两黄金,想来我的待遇定会比你这个每年奉上万两白银的人更好些。” “照这样看来,在下每年的银子算是没白交。”石司喜滋滋笑着,在看见齐小夫人瞪自己的眼神后又赶忙轻咳两声,正言解释道。 “其实当年我在栗木山捡到他们几个实属意外,一开始我想的是用他们吓唬吓唬旁人,顺便树立下我在这城东头的威信,可哪成想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主儿里子竟都有着颗菩萨心肠,成日里拦着我不让做坏事不说,还教导我一心向善,您说,这像话嘛!”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气愤,石司拍椅子扶手的动静儿那叫一个大。 “还有我,我自认为是个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那怎样才能配得上我的身份呢,可不就是要做些坏事情,可是每次我要去强抢民女,霍乱百姓时,那个死高个,就是那个被您迷晕带走的大傻子,仗着他自己那点破力气,竟是把我所有的好事都给破坏了,你说我气不气!” 边说,石司还边将矛头指向将人还回来的齐小夫人身上。 “管娘娘,您说您也是的,当日我在瞧见您的第一眼便觉得您同齐大夫乃是天作之合,天上仅有,地上全无的一对儿,本想着这么完美的人儿应是没什么本事,怎料您竟是个本领通天的人物,唉,当真是令在下自愧不如呀……” 石司的无脑吹捧已经成为过去式,管木子承认她是被弄得有些迷糊,以至于一个得意忘形,忘了追究石司说她是骗子的过错,反倒是最后又被人摆了一道,成了收留那几个怪人的冤大头。 “其实现在想来,收留鲸末他们也不是一件坏事。” 马车上,齐小夫人细数着临走前石老爷专门塞给她的几十张银票,以及一张地契乐开了花。 惹得一旁观看了全程的齐沐都害怕自家夫人在他不知情的时候误入了歧途。 “你莫不是真的因为这点银子而折腰吧?” “难说。”管木子耸肩表示她也不清楚,可在看见齐沐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时顿时没了兴致。 将银票、地契对折,塞进齐沐怀里,小手再隔着衣裳拍了两下,齐小夫人郑重其事道,“我对自己没信心,你也不能放弃我呀。” 齐沐微愣,“我何时说过这话?” “你那双现在只有我的眸子里!”管木子撇嘴,“你以为石老爷是个傻子呀,要知道管娘娘这个称呼可是先从他的嘴里传出去的,可他又说我那些不过是些骗人的法子,这说明什么?说明那老狐狸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把我架在高处,然后和百姓口中的石府怪人绑定,等到我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百口莫辩了不是?” 齐沐皱眉,“那石老爷就没考虑过你不答应,而来个鱼死网破吗?” “可事实证明,我的确是照着他的想法做了。”管木子摊手。也正是明白这其中的门道,她才会收礼收的如此心安理得。 “我呢,这个人没什么真本事,良知呢,倒是还有点,其实照石司今日的表现看来,即便我不出手收留,日后也定会去寻其他人,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问题,我就先大发慈悲的收留他们,等到他们翅膀硬了,或者是有个瞧对眼的人,到时候把他们放了也还来得及,你说是不是呀,齐沐~~” “是。”被叫的千转百回的人无奈,可还是好心提醒了句,“这只是夫人的看法,回去还是要问问他们的意愿才可,知道吗?” “保证完成任务!”齐小夫人对天保证。 可惜事实证明,他们两人想多了。 …… “这怎么回事!” 一推开天星寨大门,归来的齐家小两口便被眼前一副热闹景象惊到原地倒吸凉气。 “他们说等你俩回来庆祝呢!” 因为客栈内实在是吵闹,首先注意门外两人的凌栗同样大声回复着。 将客栈们一关,把搞不清情况的人往里面一拉,再加上围在实木桌边的一群人稍微移动了点位置,管木子总算看见了桌子上放着的是个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铜制的炊具,底部有三只脚,腹部有一握柄,用以放入火盆中以炭火温食。而在炊具旁边,此时正放满了洗好的蔬菜和腌制入味的肉。 这不正是她心心念念好些时日的丰盛版火锅嘛! “来,吃,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齐小夫人在看见桌上美食的第一刻便反客为主,率先拉着齐沐找了个空位置坐下,嘴里虽还在招呼着众人,可眼里却时刻盯着“咕嘟咕嘟”翻滚的热汤欲罢不能。 期间,趁着吃饭的空挡,管木子有问起此次饭局的起因,可刚听了两句说是什么他们提起知道了要被收留的消息时,锅里的大块儿肉很不巧的熟了。 “凌栗,这是我放下去的,你干嘛!” 被人先一步夹肉的行为在管木子看来无外乎虎口夺食。 “你个小妇人,不懂得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吗?” 凌栗做着鬼脸,同样不甘示弱,手上动作更是没有任何犹豫地要往地目的冲去。只是激烈争斗的两人忘了还有另一种结果的存在。 “小只,这块儿肉给你吃。” 纯属捡漏的齐沐看着莫名掉进自己碗里大肉,不知是该吃还是不该吃,亦或是给谁吃。 待将桌边围坐的人瞧了个遍后他选择将肉让出去,顺便在送肉给人的同时提醒大家注意一个事实,那就是小山随从年纪最小,如今还是要长个儿的年纪,是最需要吃肉的那个。 没抢到肉的两人外加其余围观群众:......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说来在天星寨一众人用餐时还发生了一件趣事,就是章捕快携着衙门里唯一的女仵作来串门了。 同时,还送了一份大礼,县衙老爷亲自许诺的天上地下唯一块儿牌匾。 “天——下——第——一——女——神——婆!” 随着牌匾上的字被一一读了出来,一阵接一阵的爆笑声也开始在客栈内此起彼伏的响起,直至齐小夫人发火,作势那砸了这毁她名声的破玩意儿。 直至在场众人纷纷阻拦,劝告说砸官家东西是犯法的,要坐牢才行。 再直至凌栗乐呵呵地将牌匾包好,想着过两日清闲了就将东西挂出去,为客栈招揽生意为止,一切才又开始朝着温馨而美好的画面进行。 当然,要是没有什么意外存在就更好了。 …… “呕!” 一阵呕吐声从县衙内的一处阴暗暗房间内传出。 伴随着快要吐出胆汁的声音,一个身着金衣的男子面色苍白,步伐凌乱地从屋里冲了出来。 而身后还伴随着吴仵作不近人情的叫骂声,“栗老板,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不就是想借助你精湛的厨艺开个脑袋,干嘛跑这么快呀!” “你放屁!要是提前告诉小爷要开的是人脑袋,小爷才不来呢!” 凌栗扶着墙方才堪堪站住,他可能连昨晚的膳食都要吐出来了。 “不就是个死人脑袋,你怕个什么鬼!” 追到门口的吴筱筱面露嫌弃之色,见门框上的人实在是扯不下来,也不再勉强。 良久又因为气不过一个男子的胆子如此之小,便转身指着身后,还在就着微弱烛光认真观察的另一人小声嘀咕道。 “果然,还是齐大夫实用的多。” ※※※※※※※※※※※※※※※※※※※※ 第一个故事到这里也就正式结束啦,明日齐家小两口便要打道回府。 顺便偷偷告诉你们,那个被齐小夫人气到第二日离家出走的齐夫人马上就要出现了(#^.^#) 第三十九章 今日是齐家两主两仆返家的日子。 前日一大清早,刚从客房里出来想去隔壁找齐沐吃早点的管木子在门外敲了好久的门都没有听见屋内有什么回应。 等到悄悄把门推开个缝,小脑袋往里屋扫了一圈才发现,昨晚约她一起用早膳的齐小少爷竟然放她鸽子了?!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齐小夫人边摇着头,边揉着还有些睁不开的眼睛朝一楼走去。 只是那抹粉嫩身影还未踏出楼梯第一步,就听见了早已在楼下恭候多时的齐沐声音,而后,管木子很不幸得到了足足令她头疼了两天的致命消息。 据送信人来报,齐沐的母亲回齐府了,就是那个被这副身子的主人气到第二日离家出走的齐夫人。 …… “唉——” 一声长叹从齐府返程的马车中传来。 马车内正有位娇俏妇人垂着脑袋,一副有气无力样瞥着身侧放置的一面巨大铜镜发着呆。 这面模糊到变形,还把人照的面黄无力的铜镜是在今早离开时,齐沐特意命人从她休息的客房中搬上马车的。 说是什么这玩意儿本就是齐府之物,今日将其带走也算是物归原主罢了。 若是平日,管木子听到这般荒唐的话,即便不死缠烂打,问清其中门道,也定要笑话一番说这话的人。 可今日一想到要回家,面临史称千古难题的婆媳关系,任由齐小夫人再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也要甘拜下风不是? “你可是伤心今日离开,鲸末他们未能来送你一事?” 根本不懂自家夫人伤心处的齐沐终是在一番分析后本着关心人的态度安慰了两句。只是为何在他说完,管木子的叹息声更沉重了些? “一群小白眼狼,都不知道来送送我!” 管木子小声抱怨,可在看见右手边大包小包的包裹以及一张字画,一小盒子时,一切的抱怨都化为了无尽的惆怅。 还是今日一早,本以为会有一群人送行的管木子等到时辰都快到了,还没等到想看的那群小家伙。 直至日上三竿,再不走天黑就要赶不回去的最后一刻,方才瞧见远处有一座挂满东西的小山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狂奔而来。 “还好刚上了,差点没累死我。” 将身上挂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往马车里一扔,还没来得及喘气的小山随从便开始一个接一个介绍起东西来。 “这个大包裹是我们几个的一点心意,语娘说了里面还有些吃食,记得按时吃,莫要放坏了,还有啊,这几个小的是他们私下准备的,说是你一看就能知道是谁的,至于我的那一份,你就别想了。” 小只说这话时绝对不是想表现出他对新主人的不在乎,而是一觉醒来,快要送东西之际他才发现,其余几个混小子居然背着他偷偷又准备了一份,还一个比一个重! 当时呀,气得小山随从也要去准备一份。 奈何时间来不及,在倒地打滚,抱怨了一番后还是如期被猴儿一脚踹出了新搬进来的“管府”大门。 “哦,对了,鲸末和天祜说还有份东西要亲手交给你。” 想起临走时两人的特意交代,小只小心翼翼从怀里取出来两个物件来。 其中一份是一幅字画,上面据小只看好像是齐小夫人抱着个三四岁的胖娃娃。另一个嘛,在他想看时被天祜打的一巴掌不得不终止偷窥行为。 “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无事一身轻,将该交代的,不该交代的都说了个遍,小山随从拍拍未沾有半点灰尘的手调头就想着离开。可惜被人拉住了去路。 还有什么事? 小只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 管木子满怀期待,“其他人呢,他们什么时候来?” “他们呀……”小山稍显为难,支吾了半天后还是照着猴儿离开前交代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表述出来。 “鲸末他们害怕舍不得你,到时候哭,就不来看你了,至于我哥,他说你是个忘恩负义、还过河拆桥的小矮子,老妇人,为了避免到时候在大街上和你打起来,也就不来了。” 齐小夫人表情由晴转阴,“我刚刚二十一,怎么就老了!” “呦呵,我哥还真猜对了,说是一说你老,你定跳脚。”小只看得乐呵。“不过呢,我哥还说了,他未及弱冠,总归还是比你小些的。” “你胡说八道!”管木子急眼,在同小只争辩了几轮都没占上风后,质问道:“既然我如猴儿说的这般不堪,你还来给我送个什么行!” 小只挠头傻笑,“我哥说了,我这人没什么脑子,偏偏用来气你定是一气一个准儿,所以我们约定好了,等晚上回去就把你同我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告诉他们,好让大家图个乐呵。” “去你的图个乐呵,去你的满口你哥,你给我滚!” 齐小夫人爆发了,连带着脏话骂出口的同时袖子都没来得及往上挽,跳起来就要打人。 最后,还是意识到气氛不对的齐沐眼明手快将人扯住,再劝告一旁做着鬼脸,继续挑衅的人快些走后方才将人塞回马车,即刻启程。 “不对,我好想忘记了个事。” 已经叹气了小半天的齐小夫人在瞧见愈发眼熟的城西头建筑时猛然想起来一事来。“齐沐,你之前去城西头不是说要给石夫人看病嘛,这事解决了没?” “解决了。” 齐沐微微颔首,却是没做太多解释,而是反问道:“你那日为何会告诉石司,说是石夫人有了身孕一事?” 齐小公子记得,他在给石夫人看病的期间,因为遵从了病人要求,除了向办案的章捕快透露了这个消息外,不曾对外提过半句。 如此,他家夫人又是如何得知? “我不说,如何会在第二日免费得了处宅子,要不是那宅子,小白眼狼们可都要被撵出门,当小乞丐去咯。” 一想起那日收到的房契,管木子都不由捂嘴乐呵。 她可是当天就找了间铺子,定了块儿牌匾,宣示主权呢。 齐沐无奈,“我问的问题,夫人还未回答。” “这事吧,不好说,你呀就把它当个屁,放了得了。” 管木子望天,嘴里更是无视齐沐的疑惑,毫不犹豫将话题扯开其他方面。 在这件事上,她总不能承认自己是在某次偷上天星寨楼顶,再借助了些天祜做出来的小玩意儿偷听到的吧。 事后她有想过为何石司一副对此事不知情的模样。偏偏百思不得其解的管木子那日在天星寨里见到的一幕令其豁然开朗。 那是一对小夫妻闹脾气了许久,重新和好的画面,日常用完早膳没事的齐小夫人可是舔着脸在背地里偷听了许久,才将其中门道都摸了个遍。 或许石府那两位近日也闹了脾气,以至于心慌到意识混乱的石老爷将有孕之人的常规反应当成了什么疑难杂症。 再加上石夫人身边那个说话尖酸刻薄的妙柳帮倒忙,可不就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城东头的病,城西头的大夫来医治的神奇画面嘛。 不过在将这次的案件整体梳理个遍后管木子还是不得不感慨无巧不成书呀。 一时间夫妻的小争吵引发的冷战,一个隔三差五必到书房帮忙夫君打扫的妇人突然生气不去了,还有那包藏匿其中的迷迭散。 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的安排,却又在不经意间将伤害最小化。 这可能就是石司每年上供的几万两白银起的好作用吧。 …… 齐小夫人的笑声是在马车停后,一声年老的“恭迎少爷少夫人回家”中戛然而止。 在齐沐忍笑的模样中她知道齐府到了,一切该来的避免不了了,她的潇洒快活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齐叔,好久不见,您老身体可还康健。” 一下马车,齐沐拱手问候,待听到被唤作齐叔的老人家笑称“托少爷的福,一切安好”时,方才回头去扶赖在车里久久不肯下车的齐小夫人。 “见过小夫人。” 瞧见被扶下车,同自己打招呼时还有些羞涩的小妇人,齐叔也不在乎,反倒笑意盈盈同着主人家回礼。 可在齐小夫人受了小少爷的提醒,别别扭扭问起齐夫人现在何处,好去请下安时,齐叔为难了。 “这……” 齐叔有口难言,在瞅了瞅怯生生的小夫人和自打管木子出现,视线便似有似无不看向自己的齐沐后,终是叹了口气,将少爷扯到了一边,详谈起府内如今的情况。 因为隔得太远,还有就是齐叔选得交流地方实在是隐蔽些了,被齐府大院莫名透出来的煞气震慑,而果断选择保命原地不动方针的管木子根本听不到任何响动,所能瞧见的也只是齐小公子在不断的交谈过程中愈发阴沉的神情。 至于齐沐那不知因为何事而皱起的眉头更是吓得搞不清状况的齐小夫人内心暗暗叫骂——看来,她和齐夫人的一战不可避免了。 第四十章 “安易,你可有发现屋内的异常?” 今个一大早,在屋外发了好长时间呆的管木子一踏入卧房就被迎面而来的另一个自己惊到倒吸一口凉气。 可那口气还未被舒完,就发现将自己完整呈现的玩意不正是一面镜子嘛,还是那块儿几日前特意被齐沐从天星寨带回齐府的大铜镜。 只是这将人照的同本身相差无几,颜色也是明亮异常的画面又是怎么回事? “哦,小夫人您说的是这个呀。” 瞧见齐小夫人跟见鬼似地将她拦与门外,再顺着那略显惊恐的视线望去,安易总算是看清了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将他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夫人给吓成这个模样。 “今早府上来了个制镜人,少爷想着您屋里的镜子时间太长了,便花了点银两让人用粉将铜镜面细细磨了遍,哪成想好心反倒做了坏事,将您吓成现在这般模样。” 抬手将齐小夫人死死扒住门沿,还意图挡住自己的身子扯了下来,安易无奈。 “您呀,也别乱想,之前给您用的铜镜是从灵崖寺高僧那处专门请来的,说是怕您痴痴傻傻,又看了些不该看的东西吓着了,如今少爷说您好了,自然要用回好镜子不是。” “当真?”管木子半信半疑,脚下的步子却是未曾移动半分。 “当真!” 安易点点头,手上倒是暗自用劲将人推进了屋内。 说来并不怪安易肆意欺主,而是管木子最近的所作所为令旁人感知到,这位主儿又一次回归到了那日初醒时的谨慎模样。 只是这次被防备的人从齐小公子变成了齐夫人。 那日,自打齐沐同身为管家的齐叔互通了消息后管木子就被关在院中禁足了。 算上今日,已有整整四日之久。 所幸的是齐沐还是个有良心的主儿,每日就算再忙都会抽出些时间来探望她一番,给她讲讲外面的趣事。 当然,齐沐的另一个身份又不得不令他在一老一少之间游走,缓和关系。 “我娘说今日一定要见你一面。” 今日得空,又得了家中母亲的命令,齐沐较平日提前了一个多时辰回家,至于目的早已昭然若揭。 “我这不是在禁足嘛,空是要拂了母亲的好意。”管木子婉言拒绝。 齐沐眉头一挑,“禁足?自己禁自己的足?” “那也是禁呀。”齐小夫人心虚望天,“再说了,我听安易说母亲此次回来还带回来了位姑娘,想来是要为你说门亲事,我去总归不好。” 齐沐不解,“有何不好,你若是怕我被抢走,更应出现不是?” 管木子无语,“出现是得要出现,可现在时机不对,我这不是怕一个没忍住当你娘的面把人给……给骂哭了嘛。” 齐沐抓错重点,“只怕当我娘的面?” 管木子:“……也怕当你的面行了吧!” “行!” 齐沐当机立断,抓住自家夫人的手就往早已约定好的地方走去。 那架势,那不听身后人反抗的坚决模样,活脱脱就是第二个鲸末在世,小哑巴当道呀。 管木子的哀嚎是在看见后院橘子树下站着的一位美妇人时戛然而止。 美妇人此时正抬手够着一朵道不出名的花儿,举动较日常动作稍大了些。 只是那系在郁金香根染黄色襦裙飘带处的玉制圆环饰物——玉环绶倒是在无形中将裙幅压住,使得美妇人的裙摆在动作,不至于随风飘舞而失优雅庄重之仪。 “娇儿,这花姨母看着俏丽,倒是符合你这般年纪的姑娘家,不若你带上让姨母瞧瞧,到底是这人比花俏,还是这花略逊几分姿色。” 将花摘下,打量了几眼,许是觉得颜色过于鲜艳,失了自己这般年岁,美妇人在轻摇了两下头后笑着将花让给了身旁的小姑娘家。 “姨母您这话说的,两句又有何区别。” 似是被美妇人的直白之言弄得害羞,被唤作“娇儿”的姑娘家以手帕掩面,娇滴滴地回复着。 身子却是在说话的同时微微屈膝,好使得花儿插入鬓边。 那头,一大家闺秀,一貌美妇人的交谈还在继续。 这头,被那声“姨母”听的头晕目眩的管木子一脸不可思议样扯了扯身边之人衣袖,惊奇问道:“齐沐,那娇儿姑娘唤的姨母,可是你母亲?” “不像吗?” 齐沐疑惑,他自认为自己的眉眼同母亲可谓是一模一样。 俗话说的好,女肖父,儿肖母,齐小公子从小到大听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他同他娘完全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也正是听多了这份言论,搞得幼年丧父,还记性不怎么样的齐沐都快要忘了自家那个早死的老爹长了个什么样。 幸亏呀,齐夫人是个长情的人,在意识到自家儿子快要被旁人蛊惑到忘了那短命的相公时,便命人照着记忆里的样子画了几幅画像,成日里也是时常讲些过往故事,督促儿子莫要忘了老子。 “像是像,只是……”管木子纠结了,“你没怀疑过她是你……姐姐?” “旁人这样说过,可她的确是我娘亲。” 对于自己夫人的疑问,齐沐表示自己早已习以为常,因为…… “什么,这是你娘!” “齐兄,你莫要开玩笑,毁了自家姐姐的大好姻缘可就不好了。” …… 诸如此类的话,是齐沐听了十来年的旁人之言。 “我可提醒你,这话你当我面说说也就罢了,我娘不喜欢听的。” “为什么?!” 齐沐好心提醒。换来的却是管木子不可思议的反问。 闹到最后没办法,解释不通的时候,齐小少爷干脆双唇紧闭,双手捂耳,任由管木子在他面前怎么闹腾都不回应,直到…… “消儿,怎么藏在那处,也不知出来和娘打声招呼。” 这边逐渐大起来的闹腾声还是在某个管木子不愿意面对的时刻吸引了不远处正赏花的两人。 也正是这个时候,管木子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变脸比脱裤子快。 “母亲。” 这声是被发现行踪的齐沐唤的,美妇人表示十分满意。 “母亲。” 这声是管木子叫的,得到的却是美妇人冷下来的面容,以及……她被单方面隔离了。 …… 此刻的齐小夫人好像又回到了四日前刚到齐府大门的样子,同时也像是回到了齐沐同齐叔交流,自己什么也听不见的尴尬场面。 不过,相较于瞅着齐叔那张充满男性气势的脸庞,管木子发觉她还是更喜欢齐夫人,呸,齐沐母亲的冷艳容貌。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他们一家子也都长得好看。” 因着现在的距离比刚才近了好多,被放置在亭子里乘凉的齐小夫人只要双手托着脑袋,眼神看似无意地四处乱瞟,就能在不自觉中将美妇人的样貌看个遍。 许是美妇人同齐沐长得太过相像,以至于看时间久了会让人产生一种男子英气的错觉。 尤其是再配上看向她时不带任何笑意的样子,真真是令管木子不得不感慨,冷艳至极,俏佳人呀。 “嫂嫂还是莫要盯着那边看了。” 瞧着亭子里的小妇人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不远处暗暗交谈的母子俩,同样被留下来的娇儿姑娘倒是忍不住提醒了下齐夫人不喜人看的性情。 在意识到管木子简单回复两句,并没有同她有过多的交流意图后竟先落落大方介绍起自己来。 奈何话不投机半句多。 听着娇儿姑娘明里暗里提醒她同齐沐那份青梅竹马的情谊时管木子稍显无奈。 她能忍受齐夫人对她的漠视那是因为美妇人是齐沐的亲娘。可这也不代表她能忍受旁人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呀。 更何况听娇儿姑娘自己介绍,他们家不过是和齐家祖上有段缘,扯到现在都不知道过了几代人了。 所以本就懒得同这深宅大院,金丝雀儿废话的管木子不干了。 “娇儿姑娘,你应知晓嫂嫂我身子骨还未好,眼下这亭子靠水,多多少少有些冷风拂过,竟是扰的有些头疼,恐是无法在此处同你闲聊下去,还望妹妹见谅。” 说完,连病弱的姿态都懒得装,掉头离开了,只是…… “你怎么好端端跑回来,都不同我说一声。” 眼看着自己夫人甩袖离开,同娘亲聊天的齐沐多多少少出现了些分神。 待齐夫人意识到不对劲,朝着亭子处扫了一眼后顿时没了继续闲聊的兴致。而后在同上前来的娇儿吩咐了几句,便摆摆手放齐沐回去了。 这会儿,小院内,正是被母亲赶回的齐沐眼巴巴盯着树架下正尝着糕点,品着小茶的管木子轻声抱怨着。 许是没料想到自己前脚入院,后脚就有人跟上,悠哉悠哉的齐小夫人一个没注意被吓到食物呛住,咳嗽起来。 同时也吓得齐沐手忙脚乱跑上前端茶递水,兼认错。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去母亲哪儿用膳吗?” 瞅了眼齐沐身后并未跟有他人,再拍拍已经缓过气来的自己,管木子好奇问道。 “娘说了你不去,也不让我去了。”齐沐委屈,可看见他家夫人“你确定我在你娘心里这么重要?”的怀疑眼神时,心虚轻咳两声,反问道:“你莫要打岔,我是来问你为何回来都不告诉于我。” 管木子撇嘴,“告诉你干嘛,你同长辈聊天,我个做晚辈的总不好上去打扰吧。” 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再说了,这事儿还要怪你,要不是你非让我去同你那什么表妹较量,我需要这样子嘛!” “表妹将你怎么样了。”齐沐眼里出现藏不住的好奇。 管木子,“我想息事宁人,奈何人家步步紧逼。” 齐沐,“怎么样的步步紧逼法?” “就是……嗯?” 猛地意识到事情的不对,管木子倏然转头盯着对面之人,吓得齐沐吞咽了好几下口水,方才强装镇定的问怎么了。 “我觉得你是在给我下套。” 这边结论下出,那头疯狂摇头否定,几息过后才看见齐小夫人扯过齐沐领边的衣裳,厉声警告道。 “你在这儿幸灾乐祸可以,可若是扰了我看人的兴致,莫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第四十一章 齐小公子觉得近两日来自己同管木子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而这一切的功劳说到的还是要归功于他的美貌娘亲。 “少爷,小夫人问您什么时候回府?” “时刻尚早。” 此时,齐沐刚刚离开齐府半个时辰。 “少爷,小夫人问您午膳可要回府用。” “不用了,随便应付便可。” 这时候,医馆里的病人正将齐小公子忙得晕头转向。 “少爷,小夫人……” “不用说了,我收拾完手头上的东西便可回去。” “不是,小夫人说她带着安易去了老夫人那儿,若是您忙,回去晚点,或者说今晚不归也是可以的。” 操劳了一日,只为心心念念回府,看望时刻挂念自己夫人的齐沐:…… “少爷,这些东西您不收拾了吗!” 身后是未兆焦急的呼唤声,可惜人已走远,剩下的只有他孤单单一人留在医馆收拾残局。 …… 齐沐回到府上看见的一幕便是平日里足够坐上十几人的大圆桌上,此时正被分成两派。 与门相对的正座之上,坐着的是齐府一家之主,齐夫人。 而在其右手部分,则是成日里陪同老夫人闲聊,打发时间的娇儿姑娘。 同这两人正对面,靠近大门的位置,此刻坐着的正是被孤立在外,一个人乐得清闲的齐小夫人。 在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时,餐桌上的三人差不多同时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与之不同的是,齐老夫人始终神色淡淡地看着一切。 管木子呢则是趁着回头,身后两人瞧不见她动作的同时轻拍着右手边的圆凳,示意齐沐要开饭了,赶快坐过来。 “表哥,姨母在这处等了你许久,快些过来吧。” 娇儿姑娘的声音在齐沐挪动脚步的前一刻响起。 看了看母亲左手边的圆凳,再瞧瞧自家夫人催促他快点去的放心眼神,齐沐觉得整个世界都对他不太友好。 当然,他也不反感此刻嫌弃他的人再多一个。 “你过来作甚?” 碍于母亲的情面,在同管木子投了几个不能陪她的抱歉眼神后齐沐径直往圆桌的另一面走去。 奈何刚走到一般就看见齐夫人一个眼神,命令齐叔将身旁的圆凳挪开,语气更是直白道。 “你刚从医馆回来便匆匆赶来,谁又知身上可否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为了老身我长命百岁,还望齐小公子你离我远点为好。” 此番话齐老夫人说的是极其的客气,可被面无表情盯着的齐沐怎么看都觉得是自家母亲在毫不掩饰地嫌弃自己。 尤其是见他脚下步子未挪动分毫,竟是衣袖掩面,面露不悦之色。 直到齐沐拱手道歉,乖乖退到自家夫人跟前坐下,一切嫌弃方才完美化解。 虽说今日晚膳齐老夫人并没有明面上为难管木子,可真正的交谈并没有什么。 大部分时间齐老夫人都是在同娇儿姑娘聊着什么。 两人声音不大不小,坐在对面的两个小辈刚好能听个完整,却又不显得聒噪。 “哎,上回在城东答应我们一起去听戏,是不是因为你娘。” 用胳膊肘碰了碰还在给她物色下一个菜品的齐沐,管木子神秘兮兮问道。 她刚才可是就着自己绝佳的听力听到了对面两人正在谈论的正是城南戏角儿——南月筱。 且瞧着齐老夫人此刻眉眼含笑的神情,想来应是对那青衣偏爱颇多。 “一半原因。”将菜布的差不多,齐沐停箸解释。 “那日本是陪你去玩,并未提前知晓渔愿要将你我带往何处,想来也是凑巧吧。” 管木子好奇,“那你可知南月筱长得如何?” “她长相如何,你又何故问我?”齐沐打趣。 他可清清楚楚记得,当日为了让唐小少爷答应将唐明带出来,某人可是夸下海口。 可如今认不得人,又要叫他家夫人怎么实现承诺为好? “我问你知不知道那戏角儿长什么样,你倒好,明里暗里笑话我!” 拽了拽刚好垂于手边的青衫衣袖,管木子没好气地警告齐沐莫要在笑她。只是齐小公子此刻光顾着忍笑,哪儿来的功夫回答问题。 这不,一个没注意,就被旁人搭了话茬。 “嫂嫂莫要再逼问表哥了,表哥他是真的不知。” 娇儿姑娘之言恰到好处地打断了对面两个玩闹之人的聊天。待管木子抬眼看去时,瞧见的便是齐夫人满脸不悦地看着他们。 “姨母你也莫要生表哥的气。”娇儿笑脸盈盈地安慰着。 果不其然,下一秒在场众人皆看见齐老夫人表情由阴转晴,不过在看向齐沐时还是多多少少带着些哀怨。 “嫂嫂也莫要见怪。” 娇儿的话题对象转移,到了低头认怂的管木子身上,“表哥平日里忙,所以并未见过南姑娘,倒是我,看着自己闲来无事,缠着姨母带着我城南城北的看了好些场。下次,等下次嫂嫂闲下来也可同我们一起去听听可好?” “可。” 管木子乖巧点头,心里却是骂骂咧咧,白眼翻上天。 可惜她呀还是道行太浅,结果不是被人看穿了嘛。 “你若是不愿,到可不必勉强,南月筱虽在梨园成名没几年,可也是一票难求的。” 齐老夫人说的神色如常,瞥向管木子的眼神却是重击到齐小夫人内心吐血,感慨姜还是老的辣。 似是觉得同个刚好的傻子谈论戏曲有失身份,没聊两句,齐老夫人倒是先一步退出,吩咐齐叔将朝着她们这处的清蒸鱼往过移了些。 “我看那池中的鱼儿长的肥美,今日便命厨房换了个做法,你俩也好尝尝。” 若说吃鱼这事儿放在平常,管木子定会果断拒绝,可同样饱受了多年长辈们夹菜,逼自己吃不喜欢东西的她还是很有对付人的一套。 筷子换个方向,避过最不喜欢的鱼皮,就着鱼身上的破洞夹了一筷子就往嘴里塞,同时双眼放光,称赞厨子手艺不错。 只是今日有人表现良好,就有人表现的不怎么样。 “齐沐,你怎么不吃。” 管木子疯狂挑眉示意,尤其是听到齐夫人让自己儿子吃鱼头时,挑的更欢快了。 “消儿?”同样意识到齐小公子不对劲的齐老夫人沉声开口,“莫要忘了以前的规矩。” “未经尝试前不得有任何不喜。” 齐沐极其自然地背诵出小时候餐桌上的规矩,可一想到几日前,在县衙内的某个夜晚,实在是令他难以下口。 尤其是看见一旁忍笑,幸灾乐祸的小妇人,“孩儿并非有意坏了规矩,而是……” 之后,齐小公子在尽可能完整,但又不恶心到家人的情况下将那日的所见所闻,所观所感所做描述了个遍。 即便如此,在话音刚落的同时正座那处的两人还是面色凝重地放下筷子,而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进食的任何意愿。 “嫂嫂当日可是未曾同表哥一起?” 看着管木子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娇儿笃定两人当日并未在一起,可在看见小妇人点头时,不由微微怔住。 “那嫂嫂还……” 管木子莞尔,“我当日不曾进去,今日也不会影响了食欲,倒是那日有幸在外面观摩了一番齐大夫的英姿,如今想来,还是稍有想念。” “嫂嫂这不是胡闹!” 娇儿佯装生气,下一秒却又委屈巴巴的同齐夫人告起状来,“姨母,你看看嫂嫂,怎么能任由表哥去那种……那种脏地方!” “那地方的确是脏了点。”齐老夫人轻声安慰,犀利的眼神则是瞪的正欲开口解释的齐沐乖乖闭嘴。 “既然你觉得消儿受了委屈,今日还不快为你表哥讨回点公道。” “娇儿听姨母的话。” 瞧着有人撑腰,娇儿也胆大了起来,俯了俯身子后,又将腰杆直起,质问道,“嫂嫂何故如此!” 管木子:......这是被人蹬鼻子上脸,见识了个顺杆爬的? “其实……说来吧……这事儿都是那个捕快头儿的注意,对了,他还说了,邀请齐沐这事儿上是县衙老爷出的主意,说是看中了……看中了齐大夫的手艺!” 睁眼说瞎话的将所有起因都往当官的人身上推,管木子还不信了,这小姑娘家家的有本事去找县衙老爷求证去。 果不其然,在提出官大一级压死人后娇儿小嘴微抿,不说话了。 齐老夫人呢,倒是在听见有人认可自家儿子的才华后,微微颔首。 看来,有戏呀! “说来,当日仵作将我们请过去时算得上是客客气气,总的来说也是征求了齐沐的同意,并非勉强。” 选择性忽略掉吴筱筱的那句“在下有个好东西珍藏了许久,近日瞧见齐大夫和栗老板的本事后实属敬佩,今日得此机会,还望两位赏脸,同我一起去看看如何?”的诱骗之言,在糊弄了几句话后,齐小夫人突感伤感。 稍后些竟是在众人面前收敛笑意,一副正儿八经模样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哪儿有什么贫贱之分,高尚之处,像齐沐,他选择十年寒窗,苦练医术,悬壶济世,可仵作何尝不是代代相传,老一辈手把手教出来的,要真较真儿论起区别来,也不过是一个在阳光明媚处医治活人,另一个终年待在阴暗吓人的地方帮助死人讨回公道,又有何错之有?” 垂眸想了想吴筱筱两辈子来为了当法医和仵作的那些荒唐事,一声叹息不由自主的从管木子口中滑出。 “哎,我那朋友虽固执了些,可不正是因为她是个姑娘家,能站到如今的位置上才更能说明她有多么天赋异禀嘛,不像我,痴痴傻傻了半辈子,现在只能徒生羡慕了,哎——” 管木子的叹气声是接二连三,弄得娇儿都不免怀疑自己,可听着后面那些愈发像无病呻吟的言论后,反问道。 “可姑娘家到最后不都是要嫁作他人妇,哪儿能一辈子在外面抛头露面,这成何体统!” “成不成体统我是不清楚,可我知道.....”齐小夫人抬眸,悠悠然道,“我那朋友自选择之后,心里就有了份打算,她清楚,只有一个人足够优秀后才能以自己的见识、经历寻得一个更好的,或者说是适合她的人,而非像你我这般,成日囚禁在这一亩三分地,没事蹦跶来、蹦跶去也不过是周遭这一成不变的事物……” 第四十二章 管木子被摆了一道,可她至今都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给她使了袢子。 “小夫人,夫人说了,既然你如此不愿同平常妇人一般,那三日后少爷启程,你也跟着一块儿去吧。” 这是管家齐叔在一家人聚完晚膳的第二日送来的老夫人口信,至此管木子怀疑昨日的言论可能真的伤了齐沐他娘亲的心,可是…… “这次未兆便不随你我一同前往了。” 临行的马车上,久不见齐沐上车的管木子一听见声响,得来的正是这个答案。 对此,齐小夫人疑惑,“那安易也不跟着一起吗?” 没错,自打今早将行李收拾完成后,管木子已经差不多两个时辰未曾看见自己的贴身丫鬟了。 同样,从齐府内众人开始纷纷出来送行时那小丫头依旧不曾出现。 “她也不去。” 齐沐老实回答,却是在贴近管木子耳边时,透漏了个重大秘密,“安易和未兆都是我娘安排在你我身边的眼线,此行说来还有些危险性,为了保险起见,昨日我娘特意叮嘱我,莫要将他们一同带走。” 管木子:“……可怎么说你也是她儿子,她就这般放心放你去送死?!” “我有自保的能力。”齐沐挑眉,眼神倒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家夫人,摇头道。 “可惜呀,你个身子骨刚好的小妇人可能要受些委屈,就是不知道此行还有没有命回来?” “你个疯子,谁要陪你去死!” 一听小命不保,管木子二话不说就要扒拉着门框往外跑,奈何力气还是小了些,被人给抓了回来。 嘴里更是一个没注意被人塞了颗苦涩难耐的药丸。 “什么东西!” 没等管木子反应,嘴里不过豌豆大小的药丸便已悉数化尽,吓得她抓着齐沐的胳膊就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嘶,我近日研究出来的穿肠毒药。” 齐沐一脸惋惜,“为夫知晓自古以来便有一种说法,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我未曾想到有一日夫人竟会做的如此之绝,令为夫痛下杀手,真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呀。” “齐沐,我今天就要和你拼……嗯?你娘来了,你娘来了!” 齐小夫人朝着齐沐扑过去的同归于尽举动终是在侧身看见齐夫人立身于马车一侧时被迫当场叫停。 而后又在长辈的一声“胡闹!还不快出发”和齐沐两声轻咳以掩饰尴尬中,两个闲人被撵出了齐府。 其实从尝到药丸的第一刻,管木子便从味道知晓那小玩意儿不过是个防止晕车的小东西。 她这人吧有个怪毛病,就是走到哪儿都能晕。 坐车久了吧,晕。 坐船没几分钟也晕。 就连上辈子有幸和同伴们去参观了个发电厂,那真可谓是被恐高吓到放声痛哭,被靠近大型机器时的震动晃到想吐。 以至于在打听到此次外出乃是要将五日的行程压缩到三日时管木子无视禁足,冲出小院就去找齐沐救命。 “齐沐呀,求你看在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份上,救救小的我吧——” 行驶的马车上,管木子已经能充分感觉到药丸在体内发挥作用,只是嘛,第一次尝试多多少少在她心里还有些怀疑。 等到齐沐到了城南外的约定地点,将帘子往开一揭看见的就是自家夫人正襟危坐,双唇紧闭,目视前方的怕死模样。 管木子是被齐沐在一种忍笑的表情中牵下了马车,没等她质问为何近日总会被笑话时竟是先被眼前的阵仗吓到原地站定,屏气凝息。 此刻,在两人的不远处正站着十来个身着灰色僧袍的出家人,除了领头的年纪稍大了些外,其余皆是未及弱冠的小沙弥。 想来两方应是早已约定好,在见面略作问候后领头的印云便招呼身后的小辈稍作收拾,即可启程。 奈何话未出口,就被齐小公子婉言打断。 “印云大师,在下还有位朋友未到,看时辰也快要从城东赶来,还望大师命其他小师父稍等片刻等他来了,在出发可好?” 齐沐的请求最终还是被答应了,可管木子丝毫不想探寻任何其中门道。 “你刚才说的城东好友是谁?”齐小夫人问的是小心翼翼。 “正是夫人心中所想。” 齐沐颔首,视线却是朝着自家夫人身后望去。 “齐兄,齐小夫人,我来了!” 在场众人,除了管木子被那熟悉的声音吓得背冒冷汗外,其余人等皆被从城门内赶出来的金衣男子所吸引。 当然,更吸引人的是男子身边的一只狗? 管木子是在听到一声狗叫后回的头,等回头看见的就是一只壮如小马驹的巨型犬。 此狗浑身皆为银灰色,体型巨大,再结合被主人养的油光发亮的毛发,从远处瞧去竟是将本不瘦弱的凌栗衬托的娇瘦异常。 而在巨型犬的身上,此时正一左一右挂着两个大包裹。随着那屁颠屁颠的步伐还会上下颠动,显得煞是可爱。 凌栗在同现场各位打完招呼后径直跳上了齐府那辆马车之上,任由管木子怎么推搡都无济于事。 将打向自己的一巴掌在空中抓住,凌栗得意,“你推我作甚,我是听齐兄说你想我了,我才来的,你这小妇人莫要得寸进尺!” 管木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她身边会有个时刻辱没她名节的枕边人! 凌栗这话说的是没羞没臊,管木子听的是火冒三丈。 尤其是再搭配上马车外巨型犬时不时的狗腿子应答,真真是气得齐小夫人想将这一人一犬能踹多远踹多远。 俗话说,谁养的动物像谁,就比如凌栗身边这条名叫“李子”的狗,那真可谓是将主人家的臭毛病学的像模像样。 比如说齐沐觉得李子走起路来雄赳赳、气昂昂,就连身后时刻翘起来的尾巴都显得气势非凡。 管木子呢,则是坚决反对。 “胡说!那狗走的明明就是六亲不认、人人喊打,至于翘起的尾巴更是在那儿耀武扬威!” 齐沐无奈,“可它的举动恰到好处,两日下来都未有过任何闹脾气,也没有打扰过小师父们一次。” “它那是装的!”管木子不服气,“我可是亲耳听见在第一日时,凌栗就给它说小师父们是食素的,它要敢打扰,就将它带来的两大包裹肉都给扔了!” 齐沐,“你连这都知道?” 管木子摆摆手,“那傻子当我面说的,未曾避讳。” 齐沐,“可你同李子置气,会不会显得……不大气了些?” 远处的李子闻言,随即停下脚下步伐,大叫一声——汪!小气至极! …… 今日是赶路的第三日,也是最后一日。等到众人在客栈内收整完毕便要朝着最终的目的地前行。 而听印云大师介绍,接下来他们所要面对的也不再是一些小打小闹了。 灵崖寺住持是在六日前收到了南城外,狼河寨村出现灾病一事。 此病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何时散去,等到百姓有所意识时村中草木皆已枯萎,就连平日里种植的庄稼蔬菜也在一夕之间毁伤过半。 狼河寨的村民此前有过向外求救的想法,奈何皆被灾病控制,寸步难行。 那病症像是有灵识般,一旦村民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接下来迎接他们的便是铺天盖地的疯狂报复。 轻者四肢乏力,神情恍惚。 重者瘫痪在床,思绪错乱,夜里也时常伴随着哀嚎嘶喊。 若论起这些人的共同点就只有一点,他们都是被村民选出,出城求救的救命稻草。 “不对呀,既然消息传不出来,这群大和尚、小和尚又是怎么知晓此事的?” 客栈内,被留在座位上并叮嘱莫要乱跑,添乱的齐小夫人看着进进出出的小师父们不免产生些许疑惑。 转念一想,佛家自古以来便在历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其中的门道肯定不是她个凡夫俗子可以窥探一二的。 所以呀,心里的纠结在想通的那一刻也就不再苦恼了。 只是…… “你这小妇人,我不是在临走之前叮嘱过你,莫要给李子喂食任何东西,你怎么尽会捣乱!” 一进客栈门,凌栗瞧见的便是齐小夫人单手托腮,做思考状,另一只手漫无目的地朝着狗嘴里塞着他之前特意叮嘱店家煮的一块儿无盐牛肉。 “我怕你再不回来,它就要哈喇子掉地上了。”管木子嫌弃,“再说了,我在给它吃之前有当着它的面先咬一口,也有告诉它,人吃完了,它才能吃。” “那也不行!我教育过它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凌栗反驳,对于齐小夫人无语望天的表情熟视无睹,却是抬手解开了箍在李子嘴上的竹条镂空面罩。 “你呀,这两日就是跟她学坏的,带着面罩都堵不住你的嘴。” “请不要拐弯抹角、指桑骂槐好嘛。” 管木子换了个手撑着脑袋,手上倒是有一下没一下戳着只有每日三餐时刻才会被解下来的面具好奇问道:“你给李子带这玩意儿干嘛?怕它乱咬人呀。” “废话。”凌栗回答的直截了当。 这狗可是他历经千辛万苦捡回来的,这些年为了将它一把屎一把尿的辛苦带大,都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银两。 他可不想李子因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咬了不知道什么的脏东西。 不过要是能咬上一口眼前这位不知好歹的小妇人,好像也不错。 “你要干嘛!我可警告你,齐沐就在外面,你别想伤害我一根汗毛。” 被凌栗突然的靠近吓到往椅子的另一边挪了好多,管木子不知为何总觉得李子不会给她造成任何的实质伤害。 可凌栗这疯子,谁敢打包票呀! 第四十三章 在外面同小师父们商量进入狼河寨下一步详细计划的齐沐是在感受到心里突然传来的一阵悸动后,顺从着感觉再次进入了客栈。 而后,呈现在他面前的画面倒是充分解释了此刻的心慌来自于何处。 客栈内,因着被凌栗的突然靠近吓到默默顺着长条板凳往另一边移动的管木子终是被自己的重量压倒了。 而后只见凳子一边高高翘起,另一边的她在一声惊呼中跌入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身上。 顺手一摸,好像还毛绒绒的? “汪!” 身下的承重物适时候地发出了叫声,意思嘛,好似在指责背靠着它的人过河拆桥,将它给掐疼了。 至于另一头将人吓着的凌栗不曾有过任何的愧疚感,反倒在看见李子的谴责和齐小夫人嘴角抽搐的一人一狗对峙画面时,以手掩面,乐呵了起来。 “我不过刚走了一会儿,夫人怎么又闹腾了起来?” 没有任何指责,亦是没有多少心疼,已经将现场局势看清的齐沐无奈上前,将人拉起,却是在看着人坐定后,不免打趣问道。 “怎得同李子建立了感情,还学起它的样子来了?” 听此,被污蔑的管木子直接抿嘴:……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凌栗却是压紧牙关,强忍憋笑,可事情的搞笑程度根本不是他个普通人能接受的。 这不一个没注意,就被齐小公子的一句话点明了疑惑。 “我就说你今日突然带了个面纱,还有些眼熟呢。”凌栗笑到难以自已,用手拍桌,“感情是将我家李子当成兄弟,它戴竹条面罩,你戴方巾面纱呀!” 管木子咬牙,“……你是脑子抽筋了吗你?” 凌栗摇头,“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李子,木子,听起来还挺像!” 管木子:……看向导致她现在被嘲笑的罪魁祸首。 齐沐:……默默侧头,不敢直视。 客栈这边的笑声不加掩饰地响起,连带着另一头的客人在听到响动后都不免好奇抬头,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为何。 不过两方人在客气点头,行完陌生人之间的礼仪后,又纷纷回归到了原本的形式轨道上,不再有任何打扰。 良久,等到凌栗笑到喘不过气,还在等着有人投喂餐食的李子用着硕大的脑袋蹭了好几下主人时,客栈内方才安静下来。 只是凌栗这头一人一狗的温馨画面恰当好处的开始,齐沐那边的胡搅蛮缠才刚刚开始。 “夫人今日忙碌了整整一日,想来应是渴了。” 一盏清茶的奉上,恰到好处地打断了某个小夫人欲想找事的念头。 见他家夫人思绪被打了岔,齐沐方才松了口气,却也是怕旧事重提,先一步将话题转移,朝着身边已经开始给喂完食的李子戴面罩的凌栗递着眼神。 “近日稍忙了些,还未曾问起凌老板与我们同行的想法?” “啊?什么?”凌栗故作不知。 “凌老板还是莫要糊弄,想清楚为好。”齐沐眯眼,“不然此番狼河寨一行后,齐某不敢保证凌老夫人会听到些什么风声。” 凌栗急了,“医者父母心,你真那样就是违背良心,要遭天谴的!” 齐沐不以为然,“齐某不过是实话实说,至于老夫人接受不接受的了,这并不在齐某的管辖范围之内。” 凌栗:……默默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为什么来还不是你们俩害的。”凌栗愿赌服输,语气倒是不怎么友好,“你们两个疯子没事自己就好好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闹腾不好嘛,现在倒好,害得我有家不能回,有生意不能做!” 齐沐疑惑,“为何?” “为何?!你问我为何!”一提这事,凌栗就来气。 “我说你们没事招惹那个女仵作干嘛!干嘛呀!没事见面不打招呼不说,一有事儿反倒死皮赖脸成天跑到天星寨里,还说什么看上了我的精湛厨艺,非要让我去义庄和一群毛头小子搬尸体回衙门,你说她是不是有病!” “此番举措,确实有……吴姑娘想来也是办案心切。” 齐沐口中对于吴筱筱的有病判定并未说出,而是在管木子轻咳两声后当即转换了偏向角度,“一般案子不都是在衙门中处理完后才会将死者放置于义庄,为何这次却是从义庄搬回?” “所以说那女仵作有病呀!” 说到这儿,凌栗更气了,“前几日城东发生了一场怪事,接连死了十几个外乡人,按照以往的规矩,这种没家属报案,尸首还无人认领的事情,衙门一般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旁人亦是不愿多插手此事,可谁曾想那女仵作是个硬骨头,一听案子没人管,当天晚上就去敲了衙门外的伸冤鼓,闹到最后,邻里百姓可都是看见县衙老爷穿了身里衣就往外跑,就怕将事情闹大,不好见人。” 齐沐不解,“若真是如此,县老爷不是更不会管此事?” “为何不管?还不管不行呢!” 凌栗递给了齐沐一个少见多怪的眼神,“当晚县老爷的确是死活都不愿意,可谁能想到那女仵作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被闹得没办法了,县老爷只得松口,说是只要她能拿出直接证据,证明那些外乡人是被人害死的,他就放权,让查,不过证据拿出来的期限只有一炷香时间。” 齐沐皱眉,“一炷香?据我所知,从县衙处往返义庄至少要一个半时辰。” “当时在人群里看热闹的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还没忍住同身边的人骂了两句女仵作有病呢。” 凌栗眨巴着一双眼睛假笑,“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让人看笑话的场面,下一秒就有个外乡人的尸体从天而降。” 齐沐不免惊讶,“尸体从天而降?!” 凌栗点头,语气反倒平静下来,“还是正好砸在我面前,离我脚尖处不过一寸距离的那种。” 齐沐:“……凌兄,你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什么人?” “我得罪人?”凌栗笑的那是一个岁月静好,可在看见另一头托腮,听热闹的小夫人时,当场不乐意地拍桌子反抗,“我凌栗自认为活得坦坦荡荡,一辈子问心无愧,要说真得罪了什么小人,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齐小夫人您了!” “我可没觉得你有得罪过我。” 听到有人指责,管木子换了个手撑着脑袋,“再说了,我这人有忌讳,没事儿不碰死人。” 凌栗咬牙切齿反问,“那你倒是给我个解释呀!神——婆——” “我都说了这名字不准提!” 管木子最近最讨厌听到的第一词汇就是县老爷赐给她的“天下第一女神婆”名号,还有就是眼前这个张嘴就乱咬人,尤其是咬着她不放的疯子竟然一边嫌弃她,一边用她的名号赚钱一事。 “神婆,神婆,我就叫,怎么着了我!” 凌栗挑衅,顺带着还招呼李子叫了两声。 “好,行呀你。”管木子咬牙,抄起手边的家伙就要往对面之人的脑袋上招呼,“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我欠收拾也比你这种嘴欠的人好得多。” 凌栗同样不甘示弱,手上却是将李子往前推了些,将自己挡了差不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欺负猴儿的,他们几个真心诚意想要投靠你,还把石老爷送给他们的宅子特意命人重新打了块儿门匾,写上‘管府’两字,就是为了让你开心,你倒好,给人家猴儿取了个什么名字?管逊之,这是人给取得名字嘛!” 管木子不服,“什么叫石司那老东西的宅子,送给我了,就是我的!写我的名字本就是应该的!” 凌栗仍是得理不饶人,“这你解释得通,那猴儿的名字呢!” “他的名字怎么了!”一听自己好心给取得名字遭人嫌弃,管木子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我在回他们的书信里不是写的一清二楚,他们又不是不认字,需要我再解释嘛!” 凌栗冷哼一声,“他们是不需要!那你有本事当着齐兄面儿再将猴儿的名字说一遍!” “说就说!”管木子调头,随后朝着局外人的齐沐含糊其辞快速念叨了三个字,道:“管逊之!” “我让你说意思,谁让你将名字重复一遍!” 凌栗不服气,瞧见齐小夫人根本没有说话的意思,外加齐沐是真的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后,当下决定揭穿无良小夫人的恶毒内心,“齐兄,我来同你解释!” 完全复刻过河拆桥的真正含义,将挡路的李子往空处一推,凌栗二话不说跳到齐沐身边,指着做贼心虚的管木子指证道。 “她,齐小夫人,城东头百姓心里的半仙,竟然在背地里说旁人坏话,你是不知道,猴儿知道那名字的真正意思后有多伤心。” 齐沐叹气,“说重点。” 凌栗摆摆手,示意别急,“重点就是这两个字的含义,逊字呢,她,就是她,解释的是以前看了个画本子,里面有个石猴儿姓孙,说是以后猴儿归她管,所以就是将猴儿牵着走,为之‘逊’。” 齐沐挑眉,“那‘之’又为何意?” 凌栗回想了下,“可不就是走着走着,将猴儿给溜没了呗!” 齐沐失笑,“若是再加上我家夫人的姓氏,可否解释为将猴儿溜没的人,便是她?” “正是如此!” 凌栗在这刻感觉到了孺子可教,可在看见齐沐笑的好不开怀的样子时,心里又有了另一份震惊。 “齐沐!我以前当你是正人君子,怎得如今你也变成了这幅小人模样!” “有病呀你!” 没等齐沐笑容收敛,做出回应,管木子先一步将人拉回,同凌栗对骂了两句后,方才小声和齐沐商量起另一件事儿来。 而被当场晾在另一边的凌栗根本就没忍受住一个人的孤独。 这不,没两下也凑到了齐府小两口身旁,小心翼翼偷听起来。 只是,这一人说话,一人听着,另一人光明正大的偷听内容怎么愈发跑偏了些? “管木子,我可警告你,偷小孩儿是犯法的!” 一听聊天的内容开始不对劲,凌栗心中的正义感油然而生,奈何反抗的话还没说完,就在管木子一个眼神示意下,被齐小公子一个反手捂嘴动作限制了全部动作。 至于这场闹事中的主犯,在向齐沐投递了个赞赏的目光后,光明正大地将虎视眈眈的视线投向了另一头,一个身穿青衫,头梳两个小发髻的四岁小童身上。 第四十四章 “客官,您要的东西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客栈里的另一头,此时正一男一女,一小孩儿的组合。 听到店小二的招呼,身穿一身墨色长衣,常年做习武之人打扮的男子仅仅是轻答了一声,便不做回应。 反倒是坐在方桌对面,招呼身边孩童用餐的姑娘家,客客气气递上了银两,同店小二道了谢。 “人家小二哥也是为了你我的事忙活了一早,你又何故给旁人脸色看。” 说这话的姑娘家头梳云尖巧额,发际处亦是用四指宽的墨绿色长巾缠绕,至于多余的部分,则是在发尾处打了个花结,随着及腰的长发随意散落在身后。 “我同他不过是金钱往来,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又何须客套。” 被指责的男子表情上并未有任何变化,在看了眼姑娘家同自己一般冰冰凉凉,就连刚才道谢都没有任何情感变化的模样后,也只是淡淡的提醒了句“等下还有些要事要办。” “有事也要让圆儿哥吃饱了才成。” 姑娘家反驳,手上喂食孩童的动作倒是加快了许多。 “他今年已有四岁。” 男子提醒,言外之意则是那孩子不小了,无需大人喂食。 姑娘家抬眼瞪人,神情依旧没有多少波澜,“兄长,圆儿哥不过四岁,旁人家的孩子这般年纪都是要人追着的。” “你也知那是旁人家。” 停箸,一饮而尽杯中茶水,吩咐店小二将之前准备好的干粮打包后,男子径直朝着客栈外走去。 不过在路过还在进食的两人身边时,男子停了脚步,叮嘱道。 “我说过,出门在外要唤我做哥哥。” 身着墨绿色长裙的姑娘家:...... 默默吃着碗里餐食的四岁孩童:...... “姑姑,圆儿哥饱了,我们快去追爹爹吧。” 在男子的身影消失在客栈外的那一刻,小娃娃同样放下了筷子。 待看见姑娘家微微颔首时,乖巧起身,小手牵着大手便要往外走去。 而在快要跨过客栈大门那刻,小娃娃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至于所看的方向则是之前不知因为何事笑出声的另外三个人的一桌。 许是真的存在着什么感应,那桌面戴薄纱的小妇人明明上一秒还在同身边两人闲聊着什么,下一秒竟是不偏不倚的将视线投向了同样望着她的小娃娃身上。 这一看,小妇人如同会见老友般挥手打着招呼,却是将小娃娃吓得小小身板一颤,赶忙回头不敢乱瞧。 客栈外,男子早已驾好马车等候着两人。 将一大一小安置完毕,长鞭一扬,马蹄声逐起,一家三口再次朝着每日的目的地前行。 狼河寨,往日不过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此时正有着不知从何处来的官兵把守。 因着无人知晓村中怪象从何而来,镇守在附近的人皆是提心吊胆,就连审查进出狼河寨的流程亦是比寻常关卡严的多。 “季姑娘,你们这是给村里百姓的东西,下次便不劳烦给我们几个小的带了。” 村外,一个稍年长的官兵客客气气的同着位姑娘家打着招呼。 可在看着姑娘家递过来的餐盒时,纷纷摆手拒绝,反倒在瞧见身后高大的墨衣男子递过来几壶桂花酿后,乐呵得吩咐手下隔着麻布接过。 见此,姑娘家不再多言,接过前些日子官府专门定制的通行令牌,简单客套了几句,便一行三人独自进入了狼河寨内。 村里的情况较外面的传言要严重的多。 一踏入村中,肉眼可见的地方根本瞧不见一个活物。 放眼望去,所能看见的也只有早已枯萎的杂草,以及如同大火焚烧过的枯枝烂叶。 这里,没有一点生活的气息,甚至没有一点人类存在过的痕迹。 许是怕造成村外人的恐慌,也许是村外人进不来,村里人出不去的缘故,狼河寨的真实情况并未被外人知晓过多。 而此行的季家三人亦是在一次巧合中知晓了此处的情况。 季言叙,那个一路驾着马车,专注于运送村里百姓整日口粮的男子,乃是城南头的一处季姓人家的几代单传。 按道理来讲,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时代,像这样家庭出身的家伙大多数都会被宠成天上没有,地下全是的好事之徒。 而季言叙呢,好巧不巧,正是其中一员。 十八岁那年,在季家大院迎来下一代新生命的同时,上一代独苗,季言叙毅然决然的同家中老母亲提出了分家决定。 至此,季言叙这个纨绔子弟已经在外流浪了整整四年。 这四年里,江湖上出现了个冷面无情的家伙,算来也是混出了点儿名堂,得来了个“虚耗阎王”的称号。 同样是这四年里,那个被江湖人私底下嘲笑了许久的孤家寡人,身边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个同他一般不近人情的妹妹,和一个半大的儿子。 当然,这些都是普通人的猜想。 毕竟话还没问出来,就被虚耗阎王用刀架着脖子这事儿,不是谁都想尝试。 “娣筱,你带着圆儿哥将东西分发给百姓,若是明日辰时我还未归,记得带着银两到客栈。” 将身上仅剩的银两全部丢给季娣筱,又从打包好的干粮中扯了两块儿大饼,季言叙并未等到另两人的回复便已轻装上阵。 等到马车里的圆儿哥听见响动,急忙忙赶出来要同爹爹道别,所看见的也只有一抹残影。 “兄长是去帮百姓寻得新鲜吃食,圆儿哥莫要生气。” 捏了两下自家侄子气鼓鼓的腮边肉,季娣筱同样并未多言,将帘布放下,一个潇洒动作翻身上车,架着马车朝着狼河寨百姓的聚集地赶去。 村子往里行驶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相较于刚进村的荒无人烟场景,这里倒是多了些许人气。 应是已经习惯了季家几位的到来,在听见马车声骤停,马匹声嘶吼时,原本大门紧闭的几户人家纷纷透出了点缝隙。 待瞧见所见即所想之人时,方才将门从内彻底打开。 没一会儿功夫,马车边便被半大的孩子围了个遍。 “大家莫要争抢,姑姑和我今天带了好多东西!” 透过窗户,圆儿哥小大人的声音响起,可从马车里踢里哐啷的响动听来,里面的动静并未比外面好多少。 甚至,外面更安静些。 今日被带进狼河寨的餐食正被有序的分发给小娃娃们,等到最后一个和圆儿哥差不多大的孩童也收到了相应的食物,并被季娣筱不怀好意的将小脸揉捏了个遍后,屋子里方才出现了几个彪形大汉。 同外表上的魁梧不同,因为狼河寨怪象一事,村里人皆已呈现疲惫之态,脸上的病状、无力更是强打起精神都遮盖不了分毫。 尽管如此,在得到季言叙离开村子前的吩咐时,几位“虚有其表”的壮汉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力气来帮忙季家一大一小来分发食物。 同样也是尽可能的帮助他们自己。 “季姑娘,你们的大恩大德想来是我们狼河寨百姓今生做牛做马都无法偿还的。” 将特意从村外运输进来的井水分发给各家各户,再瞧了眼木桶中所剩无几的水量,季娣筱盘算着今日许是要再出村一趟。 只是她这边还在想着要如何将水运回村里,那头的百姓在看见季娣筱紧皱的眉头时,“嘭”的一声双膝跪地,答谢着恩人的好意。 “村长这可使不得!” 一看见年长自己许多的狼河寨村长带领着身后的村民因为自己无意识的举动二话不说跪地不起,饶是镇定如季娣筱这般的女子,也是被吓得不轻。 赶忙俯身将老人家扶起,同时命令圆儿哥带着小娃娃们将其余百姓拉起来,季娣筱方才解释道。 “我同兄长皆是四海为家之人,知晓狼河寨此处一事亦是偶然,如今能略尽绵力帮助到诸位同样是我们的福分,还望各位莫要怪我们唐突为好。” “不怪,不怪。” 看着恩人因为自己的唐突反倒行礼道歉,村长赶忙否认,在发现自己还想开口道谢,而季娣筱微微摇头,示意他莫要见怪时,只得抬手拭去双眸中满含的泪水。 他们的狼河寨是受了天谴,受了供奉了数百年狼神的谴责才会造次一难,村里人没人知晓这苦难日子何时到头,同样不敢贸然祈求狼神可以原谅他们。 可是他们想活着,依着那份生的渴望顽强的活着。 这份渴望无人知晓,起码是那些个一驻守在村外,当天夜里便将村中百姓依着“你们可以病死,我们可要活命”的借口赶至到村里另一头的官差们不曾知晓的。 那一刻百姓们像是看到了未来,一个暗无天日,四处生灵涂炭的未来。 一个外面人活着逍遥自在,他们却生不如死的未来。 直到...... “村子里还有人吗!我们乃是城南而来,路经此地只望为大家送些吃食!” 一声浑厚有力,不似村里百姓病恹恹的呼喊声传遍了村庄。 那日傍晚,早已没了生气的狼河寨里迎来了三个外乡人。 三个如同怪病一般,无人知晓从何冒出的外乡人。 第四十五章 “姑姑,你说娘会像我想她一样,每天想着我吗?” 狼河寨,一处刚盖起不久的小茅草屋里,圆儿哥正双手托腮,隔着没有任何遮拦的窗户看着夜空中高高挂起的月亮。 在他左手边,此时还放着一张女子画像。 画中的女子不过是被墨笔简单的勾勒出了大概轮廓,单从整体构图和画中人柔情似水的神情看来,绘画之人定是个常年从事画作的老手。 可借由今日的月光洒下,竟是将画中女子显得不真实了许多。 好似女子只是凭空捏造,被人刻意而为之。 “嗯?” 被圆儿哥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得有些迷糊,再看看小娃娃望眼欲穿看着外面眼巴巴的模样,季娣筱心中对于自家侄子的那份久违的怜惜之情不由再次燃起。 世人皆知虚耗阎王在一年前多了个大胖儿子,却是无人知晓这小娃娃从何而来,或者说到底是何方神圣收服了季言叙这个祸害。 起先,在瞧见季娣筱出现的那刻,世人有将为民除害的光辉名号强加于她身上。 可在亲耳听见圆儿哥唤她做“姑姑”,以及亲眼瞧见她那副同季言叙半斤八两的不近人情后,这份谣言不攻自破了。 再之后些,有些胆大的江湖人士壮着胆跑到季言叙耳边叫嚣,在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时,竟骂道圆儿哥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杂种。 那一天,季娣筱知道自家兄长真的动怒了,因为季言叙从小的一个小习惯出卖了他当时的真实心态。 也正是那一天,她亲眼目睹了一个牛高马大的壮汉被打到依着一种极其痛苦的姿态,爬到了她的脚边,目的只为让她帮忙求求情。 当天所发生的一切在她同兄长看着那个小小身影出现时,就被极其默契的抛之脑后,如同圆儿哥的娘亲是谁一样,永远成了秘密。 “圆儿哥不是答应了爹爹和姑姑,不再问娘亲在哪儿了吗?小孩子是不能出尔反尔的。” 显然,从季娣筱的语气听来,她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甚至想去终止。 “是答应过。”圆儿哥乖巧点头。 “可这次,圆儿哥有感觉到娘亲要来找我了。” 傻笑着将心里的感觉表述出来,对于季娣筱无奈的表情熟视无睹,圆儿哥将手边的画像沿着早已出现折痕的地方对折,再对折,而后小心翼翼的重新放回到离心口最近的位置。 在同长辈道完晚安后,一个人径直走到了自己的小床榻前,闭眼、入睡。 狼河寨里最近出现了另一批人,村民们同样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何许人也。 可在看着几个和尚打扮,以及其他三位眉清目秀的年轻人时,竟会多多少少觉得这行人定比之前三位好接触的多。 当然这份好接触更多的是来自于两位年轻公子的财大气粗。 “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多东西?” 看着成摞成摞被马车驮进村里的货物,再看看有条不紊指挥众人的凌栗,管木子不免有些疑惑。 “你以为我们成日里如你一般闲来无事?” 凌栗白眼翻上了天,下一秒却是神秘兮兮的凑到了被他嫌弃的小妇人身边念叨。 “说来这里面还有你的功劳,要不是那块儿不要的牌匾,小爷我说不定还要过些时日才能如此出手阔绰。” 管木子假笑,“......小心飞来横财!” “管它横财还是什么,只要是财,小爷我照单全收。”凌栗说的好不得意。 管木子冷哼,“只怕你收了财,丢了小命。” 凌栗愣住,“此话怎讲?” “怎讲?”管木子装模作样伸出个小手开始各种点算。 “昨晚我夜观星象,发觉栗老板你红鸾星动,不过!大限也将至!” “嘁,满嘴胡言。” 凌栗不以为然,“既然如此,想来小爷我更应该将那笔钱花出去,这样也好抵了我等凡人身上的罪孽。” 说完竟是长袖一甩,扬长而去了。 至于另一头的齐沐,则是在印云大师及其几位小沙弥的带领下,开启了新一轮的看病之旅。 不知是因为人生地不熟还是由于和自家夫人待的时间过长了些,此次问诊的工程中,齐沐竟是感觉到比以前困难了些许。 往日里,依着常年行医的经验,只要将病人大致看上几眼,他便可将病症看出了个大概,之后再加上望闻问切的后几项程序,多多少少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偏偏今日这四步骤都走完了,还仔仔细细走了好几遍都未能让他有个确信的答案。 “嘶,此病甚怪。” 看病现场,除了齐沐这个怀疑自我的可怜人儿外,还有个阳光大道上翻车的倒霉人。 众沙弥只见他们寺中医术最超凡脱群的印云师叔依着肉眼可见的速度慌了。 尤其是那如同豆粒般大小的汗水顺着双鬓滑下的一刻,更是彰显了此人内心的焦灼。 看来狼河寨一事难办咯。 “印云大师可是也看出了此病的异常?” 意识到并非自己一人的错觉,齐沐方才放下心中对于自家夫人的成见,耐心询问。 “甚怪。”印云大师不由将话又重复了遍,“此人从其脉象看来,极软而浮细,如棉在水中,轻手相得,按之则无,这完全就是濡脉所成之形态,可他人却又是其他脉象。” 边说边指向今日看的第一个病人,“此人乃是虚脉,虽同濡脉相较,两者皆有浮而软之象,可濡脉不见于中和沉部,虚脉则是三候皆有,且都是虚软无力。” 而后指向第二位病人,“偏偏这人脉象又同其他两人不同,为散脉,濡脉与散脉都有浮弱无根之象,但散脉至数不齐,脉率紊乱,濡脉却没有这个特点。” 最后印云大师得出了总结。 “若是说此三人分患三病贫道还可认同,可听村外官差和村内村民描述,他们三人又是相同时间患病,且近日来所呈现症状皆为同症,既为同症又何故出现不同脉象?” “不同症状?”身边的小沙弥疑惑,“师叔,即为不同脉象,那便依着不同的法子医治不就成了?” “你这小辈所说之事,我又如何不知。”印云大师无奈,“怕只怕村中数百名百姓所得症状皆不同,若真如此,此行住持吩咐我等查明狼河寨病原一事又要从何查起呀。” 说完屋内传出了两声极其苦涩的叹气声。 一声是德高望重印云大师的,一声是名声远扬齐小公子的。 相较于这边的愁云惨淡,满脑袋病症,那头的管木子却是活的轻松自在的多。 毕竟齐沐只叮嘱她说在病因未查明之前,不得乱尝村中任何东西,可没告诉她不是乱逛不是? 这不一个没留神,再加上新环境新事物的强烈吸引,齐小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哄骗了好几个小沙弥四处转悠去了。 “这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 看着视线所能触及到的荒凉之景,再看看身边几个任由她怎么劝说,都不愿踏出印云大师规定范围一步的小沙弥,管木子一时间竟不知是让自己迷路惨些,还是现在有地方不能去惨些。 “小施主,你还是莫要乱跑。” 为首稍大些的小沙弥此刻也明白了齐小夫人将他们带出来的缘由。 瞧见这小妇人算得上是个讲道理的主,在将师叔成日里挂在嘴边的念叨同人说了个遍后,便带着其余师兄弟重新返回到之前的岗位。 至于被留下的管木子只得被不认路的毛病急的原地打转,不敢乱跑。 圆儿哥这两日有些忙了,除了每日同姑姑出村带些村民需要的吃食外,有时候还要为另一波外乡人打着下手。 姑姑告诉他,那群外乡人同他们一样,是好人,是来帮助村民脱离苦海的。 他呢,心里也明白,他们是好人,至少那位面带薄纱,同他在客栈里打过招呼的姑娘家是个好人。 只是他们的见面并不多,不多到季娣筱明明带着他去同各位打招呼,可又不愿多让他留一刻。 今日,圆儿哥是得了姑姑的吩咐方才有机会独自到村子最里头来看看爹爹的踪迹。 看着不远处如同烧焦的场面,圆儿哥不敢再往前一步,因为在来到村里的第一天,作为小孩子的他同样被限制了出行范围。 一双小脚踏着季言叙之前给他画出的界限,一双眼睛好奇的仰着脑袋往远处眺望,至于结果注定让人失望。 算上上一次回到狼河寨的日子,爹爹已有五日未曾出现了。 小孩子的伤心处总是来的很快,快到一想起季言叙,圆儿哥的双眸里就不自觉的蓄满了泪水。 可在想到爹爹告诉他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圆儿哥已经是大孩子”时,又只能咬紧牙齿,将眼睛瞪得老圆,以此防止自己不争气的哭出来。 圆儿哥是在平息了心情,打算回家告诉姑姑消息时,看见了一个同样在界限内转悠的人。 此人乃是为姑娘家,身穿一袭嫩粉色长裙,左手腕处不知为何缠了好几圈的同色系锦带,而在发髻中的精美步摇随着主人的走动亦是随之摆动。 圆儿哥有注意到,在看见他时,姑娘家并未有过任何惊讶,反倒极其自然的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却是在离他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脚步。 狼河寨村最里面的地方,如今虽已无活物存在,可不妨碍原本存在于树林里的风出现。 一阵清风拂过,姑娘家面上的薄纱被吹起。 圆儿哥呢,借着小孩子独有的低角度清晰的看见了薄纱下的面容。 那是一张清秀异常的长相,一张他日思夜想的长相。 而在他的耳边,好似有什么声音传来。 “小圆子,娘来找你了。” 第四十六章 看着不远处激动到下巴微颤,双手紧握,但迟迟没有奔向她敞开怀抱的小娃娃,管木子恍惚间竟不知要怎么打破这僵局。 怎么事情的发展同现代不一样了? 犹记得上次她同小圆子母子相认的时候,这小屁孩儿哭的可谓是昏天暗地,六情不认呀。 怎得好端端到了这古代,小娃娃就瞬间沉稳,情绪波澜不惊了? 齐小夫人脑海中的疑惑还是像跑马灯一般闪过,僵在原地的身子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等到微张的右手触碰到一个软乎乎,且带有着手汗所特有的潮湿小手时,方才如梦初醒。 “娘,圆儿哥带你回家。” 齐沐是同印云大师将聚集在这处的村民大致看了个遍,夜色也逐渐暗下去后,才意识到自家夫人已经整整一日未曾见过。 连连询问了好几个小师父,在得到齐小夫人去了村子最里头,且至今没有人再看见过那抹粉嫩身影时意识到大事不妙! “齐兄,你冷静点!” 看着面前因为听见自家夫人走丢,失魂落魄,如今更是慌乱到四处寻找的人,凌栗有些无措。 他想着要去阻拦,下一秒却是被一股力道狠狠甩开。 “齐沐!她不是小孩子,不会走丢的!” 空旷的场地中,制止声很大,可还在寻找着什么的齐沐对此置若罔闻,任由身边人怎样阻止都无济于事。 这场漫无目的的搜寻还在继续,到了最后,所有人都在陪着齐小公子没理由的搜寻。 或许不明就里的凌栗会觉得齐沐小题大做,甚至是疯了。 或许参与其中的小沙弥们更多的是愧疚,愧疚于天黑之前未能将齐小夫人从界限处一同带回。 可只有齐沐心里清楚,对于那个人的失去,他,绝对不能再接受第二次。 绝对不能! “齐沐?” 这是一声轻飘飘,甚至于在夜晚清风中近乎于无的唤声,却也是齐小公子心里近乎于崩溃瞬间的强大支持。 这一刻,他看见了十几年前的景象,那个他一辈子都不愿意再面对的景象。 “齐沐!” 随着齐小夫人的一声惊呼,现场陷入了一阵混乱。 混乱里,齐沐看见了他家夫人惊慌失措的朝他跑来。 混乱里,劳累了一天的齐大夫昏了过去。 齐小公子的这份崩溃来的突如其来,突然到管木子刚听完印云大师的介绍,这头,人就清醒了。 只是现在这个画面有些难以解释。 “我们先出去了。” 房间的一角,凌栗在小声打完招呼后,带着一众人先行离开,留下的则是管木子不知要怎样安放的双手。 “齐沐,听印云大师说你这两日太累了,要不明天我们休息一天?” 管木子最终还是将悬空的手搭在了紧紧环抱着她脖子的齐沐背上,顺便还极其厚脸皮的在那顺滑的墨发上就着安慰的动作摸上了好几把。 听着耳边传来的问询声,齐沐仅是将埋在了管木子肩窝处的脑袋摇了两下,却也是惹得浑身痒痒肉的小妇人一时间汗毛竖起,但不得动弹。 脖颈处由于呼吸所带出的热气还在断断续续的朝着管木子发动着各种攻击。 良久,自以为所抱之人早已熟睡,打算将其推开探探鼻息时,谁能想到她竟然听到了这短短几个月来,不,是这辈子以来最让她为难的话! “木子,你今晚可否不回去?” 这话被齐沐说的那叫一个云淡风轻,甚至还带着一丝生病人的委屈,可在管木子听来,完全不亚于晴天霹雳呀! 不回去是什么意思,简单来说就是留下来。 那在晚上留下来,是不是要就寝呢。 可这巴掌大的屋子要让她去哪儿寻找第二张床呀! 一时间,管木子觉得她要被脑袋里的无数猜想炸开了花,但这事儿归根到底也不能怪她呀。 谁能想到,在这个遍地布满小古板的异世界中,齐家那位被迎娶进门三年的新妇人居然未同齐小公子圆过房。 更甚者,在她见到齐沐的第一晚,因为休息一事而发愁到揪掉好几根头发时,安易竟然告诉她个新时代的新青年说。 “少爷觉得夫人是个孩子,还小,不过小孩子再小,也是要学会一个人休息的,所以少爷为了夫人好,只会在白天陪夫人玩儿,晚上咱们乖,自己去睡觉好不好。” 管木子:......这真是傻子配大夫,绝配! 可转念又一想,她好歹是个表面上二十岁零好多天,实际年龄二十六的人,无论从何算起,都是这个时代年纪大的那部分。 既然年纪大,不为自己未来着想,还要脸皮干嘛呀! 抱着齐沐是个正人君子,若是他敢乱来,就一巴掌将其扇飞的心态,管木子决定赴死了。 就是齐沐现在的行为怎么让她没有太弄明白。 “你在干嘛?” 已经如同一块儿僵直的咸鱼,躺在床外一侧的管木子目睹了齐沐将她手腕处的锦带解开,另一头极其自然的系在了自己手腕处,而后躺下的整个过程。 奈何程序被某人走的过分认真,以至于根本没听见任何提问。 等到齐沐意识到管木子有口难言时,对方已经拒绝聊天了。 完了,她家齐沐从另一个角度看过去也好好看呀! 这是管木子此刻空白的脑袋中唯一出现的内容。 至于下一个想法,则是继续偷看几眼。 管木子是将眼睛偷偷的眯成了一条缝,待发现目标毫无反应之际,动作也更加肆无忌惮了些。 只是当她打算将小黑手悄摸摸地伸向已经双目紧闭之人的脸颊上时,被人当场抓了个现形。 “还记得那日从国公府出来,我同你讲的偷橘子小贼吗?” 将不安分的小手握住,放于心口位置,等到耳边的窸窣声停止,他才听见一声小心翼翼的回答。 “记得。”管木子回道的支支吾吾,“我还记得你说过......小贼同你相识。” 齐沐微微颔首,“是呀,我同他相识,即便他砸掉了唯一的橘子,我还是想同他认识一辈子。” 管木子,“那小......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齐沐道,“他,大大咧咧,没个正型,可说出来的话全是道理,他说我是小古板,没人爱,可他又说,他喜欢我,要和我当一辈子的朋友。” 管木子好奇,“你就这么相信他了?” “我没有那么傻。”齐沐摇头,“你是没见过他,他呀,是个小骗子,说假话不眨眼的骗子,可就是这样的家伙,我却相信他了整整十五年。” 管木子讶异,“你还是被他骗了?!”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他告诉我会等我长大,会回来找我。”回想起当日,齐沐不由笑的苦涩,“可我已经等了十五年。” ...... 如今的屋子里很安静,静到两人的呼吸声在此刻都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齐沐第一次向她吐露过往的故事,以前没有,以后的一切也都是未知数。 只是被握紧的手上所传来的颤动,令她不得不做出回应。 “既然他说了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因为你们是朋友呀。” 意想不到的回答响起,惊的齐沐不自主的睁开双眸,偏偏紧接而来的黑暗使他看不清说话之人当下的表情。 管木子是在齐沐睁开眼的前一刻将被抓住的手抽出,覆盖上去。 同时伴随着手指的轻拍,口中还在念叨着小时候家人哄她的那套说辞。 “娃娃乖,睡觉觉,一觉睡到大天亮。” 手上的动作还在继续,可她知道被哄的人并未休息,因为那长睫毛时不时滑过掌心的感觉根本让她不能忽视。 “你呀讲完了你的故事,要不要听听我的。” 管木子决定实行另一套方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我呀之前总是稀里糊涂的,不过今晚我要告诉你个大秘密,就是,在那段日子里,我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我也有两个好朋友,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种,其中一个呢,打小长得瘦弱,说起来和唐小公子有点像,就是之前那个因为戏角儿南月筱同渔愿打起来的家伙,可就是这么个家伙,谁能想到最后居然是家里最高的一个,当然,你不能装神弄鬼去吓他的,另一个呢,长得是高高壮壮,现在想起来还和城东头的那位捕快头儿长得差不多,但是呀,那家伙完全就是虚有其表,你是没见过,一个五尺五寸高的大家伙,一见到毛绒绒之类的东西竟然都走不动道,我想若是让他见到了李子,凌栗可能都要发疯。” 边说,管木子边观察着齐沐的动静,待发现此人嘴角有微微笑意扬起时,她决定再助一把力。 “你别以为到这儿就结束啦,我可告诉你,等我再长大了些,还遇到了个漂亮小姑娘,她呢,长得可好看了,就是那种所有人看见第一眼就会惊为天人的好看,我再告诉你个小秘密,在梦里,漂亮姑娘和刚刚说的高高壮壮那位是一对儿,他们呢,是互相喜欢的那种,其实在那个时候,我还认识了另一个朋友,这人就有些讨厌了,一副斯文败类的长相,成日里也不干正事,还一个劲儿的觉得我有病,我看他才有病!” 一想起在现代认识那群朋友的经历,管木子的话就犹如开了阀的洪水,说个不停,只是在提到与最后一个朋友相识的经过时,不免让她有些气愤,以至于手上动作不自觉加重了几分都未曾注意。 齐小夫人的手最终被从齐沐的额头处拉了下来,而在她还在为朋友的所作所为感到不可理喻时,沉默许久的齐沐小声开了口。 “那你的梦里......可曾......有过我。” 第四十七章 “哈?” 对于齐沐刚才的提问,管木子压根没有听清一个字,可对于某人不想多说,甚至想要翻身休息,不再听她念叨一事,管木子决不能忍受。 “我还没说完呢!” 一把将翻身翻了一半的人拉回,齐小夫人极其霸道的无视掉齐沐想要休息的请求。 “我可告诉你,之后我的梦里有你,你也必须给我听下去!知不知道!” “知道啦。” 将手肘覆盖在眼睛上方,齐沐回答的无奈,可只有他心里清楚,自己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期待。 “我警告过你,不准睡啊。” 管木子做着最后的警告,却是不曾上手打扰身边之人半分,至于她自己,在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后,自顾自的开始回忆起梦里的场景。 “梦里呢,我和你第一次遇见,差不多有个五岁,当时本姑娘独自一人在个小角落了玩耍,你呢,却是对我一见倾心,甚至不顾父母反对都要跑来同我一起玩,可惜本姑娘从小是个戒备心极重,同时极具安全意识的好孩子,很不幸,你被当做了登徒子,咱俩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在一巴掌中结束。” 对于梦中的描述,管木子不可否认的进行了极大程度的添油加醋,偏偏这是她的梦,旁人无法窥探,所以说出来的效果也只能有她决定不是? 齐沐嘴角发生微微抽搐,“......那巴掌可是我动的手?” “怎么可能?!”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管木子对着空气就做了个扇巴掌的动作,“你也不看看我是谁,那巴掌注定,以及肯定的只会扇在你脸上。” 齐沐隐隐觉得有些脸疼:“......你说梦里你我只有五岁,既是小娃娃,我又如何对你一见倾心?” “拜托,我说的是你五岁,哪说的是我呀。” 一听齐沐有可能没有认真听她将话,那个梦里的巴掌如愿以偿的在现实中得以实现,当然这回只是轻轻的扇在了某个听不懂人话家伙的胳膊上。 “本姑娘当时只有三岁,俗话说三岁看到老,这话反过来同样成立,你想想,如今的我那是人见人爱,追求者虽说没看见几个,可追随者不少呀,由此可见,你,很有可能被我三岁时的花容月貌所吸引。” 齐沐道。“可为夫见过的三岁娃娃多半脸上连婴儿膘都未褪去,夫人又是如何长得如此吸引人。” “你不也说了是多半数,那就不允许天赋异禀的我伫立于少数人的顶峰,独自美好吗?” 管木子的话说的是愈发的没脸没皮,“再说了,就算我有婴儿膘,那也是白白胖胖,门画娃娃的讨喜模样,就算是吸引不了别人,我还吸引不了你个小古板啦。” 对此齐沐不置可否,仅是提醒了句,“高处不胜寒。” “你烦不烦,还听不听故事!” 齐小夫人稍显不耐烦,齐小公子呢,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在意识到苗头不对劲的当下,立即转换角色,乖乖闭嘴充当聆听着。 “第一次见面咱们下次再说,接下来请由我,隆重的介绍第二次见面的场景,第二次我们是......” 回想起梦里第二次见面乃是个杀人现场,血腥至极,管木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用哪个场景代替。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齐沐小声的提醒。 “其实夫人只要说重点即可。” “闭嘴吧你!” 捂住还欲辩解之人的口鼻,确保人不会因为呼吸不畅而窒息后,梦中的场景再次被毫无根据的表述出来。 “你不知道,第二次见面时我同你谁都不认识谁,但这也藏不住你那蔫儿坏的性子,你呀,可恶,居然还同旁人打听我的过往,计划着之后笑话我,我呢,大人不记小人过,当时放了你一马,不过你可答应过我的,不能在像梦里那般当面糊弄我。” ...... 梦里的故事还在继续,表述者同样说的兴致勃勃,可惜等到管木子想起某个之前没有解释清楚的问题时发现,身边人早已呼吸平稳,安然入睡了。 “算你倒霉,明明我打算将自己为什么知道你喜欢我的秘密告知于你,现在好了,省得我白费口舌。” 齐小夫人嘴里说着气话,身子倒是诚实地坐了起来。 将放置于两人脚边处的被褥扯开,轻轻盖在熟睡之人身上,顺便将齐沐一直覆盖在眼睛上方的胳膊也拉了下来。 看着身旁双臂乖乖垂在被褥外,双眸紧闭的人,管木子深深叹了口气。 她何尝不知齐沐今日的情绪爆发是因为自己长时间未归,而引起某些不好回忆的产生,偏偏如今的她又不知如何恰到好处的去疏导这份情绪。 侧身躺下,将脑袋里的胡思乱想挥开,管木子将手掌轻抚在齐沐靠近她一侧的胳膊上,嘴里还在哼着哄孩子的小调儿。 “娃娃乖,睡觉觉,一觉睡到大天亮......” 夜已深,小屋里被哼的小曲儿早已找不着原先的曲调,就连轻拍的手掌亦是在有一下没一下的动作中滑落。 一切都再次归于宁静。 等到这边呼吸逐渐平稳,身子也无意识的蜷缩到一个主人家相对安全的睡姿后,身旁早已熟睡的另一人却是猛然睁开双眸。 齐沐的眼里如今看不到任何的困意。 侧身将床边特意留下的烛光吹灭,就着月光,他才真正打量起眼前这位已经同他生活了三年的小妇人。 “你说过,会回来找我,希望这次莫要食言。” 有些微颤的指尖最终没有落在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容之上,齐沐只敢稍隔些距离描绘着熟睡之人的轮廓,可那近乎于无的声音却是带着异常的坚定。 狼河寨,天已经蒙蒙亮了。 除了大部分熟睡的正常人外,好似还有个不正常的金衣家伙牵着个如同小山大小的四脚兽四处瞎逛着。 “李子,你是要累死小爷我呀!” 附近烧焦一片的黑漆漆中,一声喘不过气的怒吼在四周炸开,偏偏被他叫的四脚兽没有丝毫回应他的意思,反倒在一阵狂吠中,一个劲儿拽着狗绳,朝着林子更深处前进。 金衣、狗吠、还有那口口声声的“小爷”称呼,足以证明此人正是城东头天星寨的客栈老板,凌栗。 今日是他带着李子出来散步的不知道多少天。 因怕李子过于庞大的身形吓着狼河寨村民,这些天来凌栗依旧实行着在家那套——带着狗去往杳无人烟的地方玩闹。 按照以往的性子,一天里只要有出去玩儿的机会,李子是不会刻意要求具体出行时间的。 只是今早这狗子不知是发了什么疯,还是看见了些不该看的脏东西,导致天还没亮,便在他耳边乱叫唤,甚至还带着些迫不及待的兴奋感。 而这也直接导致了精致如他这般的俏公子来不及梳洗,披头散发的就到了这鬼地方的现状。 “李子!你再乱跑,别怪小爷我送你到印云大师身边吃斋念佛去!” 一声吃不到肉的警告声打住了李子还想继续强行的脚步,在不乐意的叫唤了两声后,不情不愿的蹲在地上。 至于视线,还在不死心的望着黑暗处眺望。 “别以为你不吱声,我就不知道你在心里骂我。” 使劲揉了两把李子硕大的狗脑袋,凌栗没好气的边打理着头发,边小心翼翼观察着四周环境。 因为身边没有任何可以当做镜子的物件,他只能随意的将长发往后拢了拢。 而额间的几缕碎发在好几次都没有被梳到原本的位置后,便被无情放弃,随意垂放在两颊处。 可能是李子今日跑的太快,或者是起得太早,自己的筋骨还未舒展开,当下的凌栗即便歇息了许久,胸口还是会出现止不住的起伏。 再加上当下季节,早上的天气多多少少会有些闷热,竟是将平息心跳的凌栗脸上染上了几抹专属于运动过后的红晕。 此刻,若是齐小夫人在此,定会产生一些不合时宜的感慨。 “呦呵,一日不见,栗老板倒是长的愈发唇红齿白,娇俏可人了。” 现下,周围没有一个人,甚至连个活物在一人一狗的组合眼里,都不复存在,可李子过于专注的注视又令凌栗不由怀疑四周是否存在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各方小妖,本小爷在此,尔等还不快速速撤退。” 凌栗是不怕鬼神之说的,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将赚钱的主意打到桃花仙和栗桦树仙身上,更不会在利用了齐小夫人的神婆名号赚了个盆满钵盈时,内心没有任何惶恐不安的念头。 可是不怕并不表示想要碰见呀。 于是乎,在为了避免被小鬼缠身,从而导致自己财运中断,财入他人荷包的恐怖情况出现,凌栗使出了这些年来道听途说中最常见的驱小鬼法子——骂鬼! 一时间,那些不堪入耳的咒骂声在林子中传开,连带着听不懂人话的李子都被自家主人骂人的气势吓到,乖乖缩成一团,将脑袋埋起来,不敢有任何造次。 许是法子起了作用,也可能是骂鬼后自信心暴增,本就胆大的凌栗就着当下情绪开始朝着前方移动着脚步。 见四周动静全无后,更是嚣张至极。 在递给了李子一个“让你看看小爷真本事”的挑衅眼神后,竟是一脚朝着面前的一块儿凸起踢去。 只是这一脚刚碰见落叶,便被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缠住,而后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响起。 “啊——鬼呀!” 第四十八章 不知是因为身边有佳人相伴心情好,还是昨日太累,昨夜的管木子倒是睡了个彻夜长眠,待听到身边响动被唤醒时,还呈现出一种迷迷糊糊不愿醒的状态。 “喂,去看看外面是怎么了。” 听着外面叫喊连天的吵闹,齐小夫人极不情愿的推了身边人两把,可惜人没推动,手上传来的莫名束缚感令她有些弄不清楚状况。 “齐小公子,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顺着手上的不对劲儿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被锦带紧紧缠绕的手,只是相较于昨晚临睡之前两手并无接触的捆法略有不同。 对此,齐沐故作不知,“许是夫人昨晚趁着为夫休息后,胡乱玩闹弄成的。” “你家傻子能玩儿成这样?” 将自己被迫和齐沐十指相扣的左手抬起,再瞅了眼死鸭子嘴硬的家伙,管木子干脆用闲着的右臂将双眸一遮,学着昨晚某人的模样眼不见为净,顺便还不忘提醒一句。 “你要这么缠着我,我是无所谓,可外面小师父好似在唤你的名字,到时候误了大事,别想着让我负责。” 齐小夫人这话说的是无情无义,外面的喊叫声却是愈来愈大,奈何今日这屋里两人就是互相看不顺眼,颇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直到...... “齐沐,您再不出来就要出人命了!” 外面的惊呼声最终还是将屋内两人惊动,除了齐沐认命解开锦带,起床洗漱外,原本打算翻身睡个回笼觉的管木子同样被心头忽得一颤吓到当场弹起。 顾不上身后之人的制止,在随便扒拉了件衣裳披在身上后,齐小夫人二话不说,径直冲到门外。 而在看见几步之遥的地面上,此时正躺着个被枝叶缠绕,半死不活的家伙时,心里的不安显得愈发强烈。 “怎么回事?” 慢人一步的齐沐匆忙赶了出来,恐是过于急促,身上的衣物并未被收拾妥当,但这并不妨碍他医治伤患。 待走进探了探地上之人的鼻息,确定并无大碍后,方才吩咐小师父们将人找个干净地方抬过去,而后又小声同自家夫人交代了几句,便紧随大部队的脚步帮忙去了。 此时,无人注意到,在看清楚了受伤之人面容那刻,原本还有些慌神的管木子逐渐镇定了下来,却也是再瞅了眼人群中急躁的金衣男子后,轻声咒骂了句“孽缘呀。” 狼河寨的一处土坯房外,所有人都在焦急的等待着里面伤患的情况,就连从不多与人打交道的季家姑娘和季家小娃娃在听到消息后,也都放下手中忙活,匆匆忙的赶了过来。 而在人群注意不到的另一头,正有着位小妇人扯着个金衣男子死缠烂打着。 “你这小妇人,我此前对你好些,那是看在齐兄的面子上,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甩开扯着自己衣袖的管木子,凌栗竖着一根手指指着不知好歹的管木子就是一顿臭骂,偏偏他这头刚把人以气势镇压住,那头刚想脱离魔爪,就被另一声命令弄得脱不了身。 “李子,你个见利忘义的狗东西,枉我平日里还尽给你肉吃!” 这次限制凌栗行动的并非旁人,而是他最心爱的宠物。 恐怕任由凌栗再有看透人心的本事,他从未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宠物背叛,还是在一种他极其讨厌对方新主人的情况下。 “你能不能懂点事儿!” 趁着李子的帮忙,管木子轻而易举的将还想往外跑的家伙拽的摔了个跟头。 “谁要跟你个傻子讲懂事儿不懂事儿!” 凌栗同样没有放弃挣扎。 “我说你是听不懂人话嘛!” 成功的将自己撂倒,眼看着凌栗即将要踏出自己的控制范围,暴露在众人视线之前,管木子当机立断命令李子往前冲,拦住此人去路,同时,依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喊道。 “你知道你这回救回来的是何人吗?他可是虚耗阎王——季言叙!” ...... 两个人的现场因为齐小夫人的一句话变得寂静,前面一人一狗的组合只有李子在狂吠,身后不小心嗑到手肘的管木子还在强忍着痛感,简单查看着可否伤筋动骨。 良久,等到李子见主人真的没有了动静而停下了蹦跶的脚步,疑惑看向还坐在地上不愿起的小妇人时,管木子的声音才悠悠然再次传来。 “我知道你这人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嘴硬心软,可救人也是要看清楚情况不是?” 将李子招呼过来趴下,管木子竟是极其自然的靠在了狗身上,眺望着蓝天。 “要知道你这次所救之人并非善茬,若让他知道脸上那一脚是你踢上去的,想必你这小命儿怕是只能成为刀下冤魂,祭了刀灵吧。”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凌栗矢口否认,可在看向齐小夫人投来的视线时,出现了躲闪。 管木子无语,“你别以为我没看见那人脸上的鞋印子中有个桃花瓣的形状。” “桃花瓣随处可见,旁人在鞋底刻上,也未尝不可。”凌栗依旧死不承认。 管木子,“那你告诉我,桃花瓣和栗花瓣一块儿出现的鞋印子,这世上除了你个没事儿脑抽筋儿的家伙用外,还有谁会用的上?” 她可是亲眼看见昏迷之人的面上有着半块儿栗花瓣的痕迹。 “我说你这人也是神奇,明明平日里看清来对待桃花仙和栗桦树神敬重的如同亲生父母一般,这么转眼间又将栗花瓣和桃花瓣映在了鞋底,你就不怕两位神仙趁你睡着了,半夜拉你下地府?” “呸呸呸,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一听有人诋毁自己的信仰,凌栗当下忘记了踢人一脚的害怕,转身小跑到悠闲自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妇人跟前盘腿坐下,解释道。 “我们那处对于桃花仙的故事其实还有另一个版本,在那个说法里,真正的桃花仙恢复到了原本的模样,而和她相恋的男子则是栗桦树仙转世,即便经历了转世轮回,那也是要和桃花仙重聚的天定之人。” 管木子表示不信,撇嘴道,“既是天定之人,又何必互相为难,我看呀,这些故事不过是骗你们这群小娃娃的。” “什么叫为难,他们两个人是被歹人所陷害了,你这小妇人不懂别乱说行不行。”凌栗满腹嫌弃样,“他们是情感动天,可惜命途多舛,要不是后来有位老神仙出现,搭桥引线,想来他们俩如今也是一对儿苦命鸳鸯。” 管木子望天,“是是是,他们是苦,可这和你将花瓣刻于鞋底有个什么关系?” 凌栗道,“关系就在于老神仙将两人撮合在一起后的某天里,东城外路过了一位白衣姑娘,据她描述,城外的桃花树下飘来了一朵栗花瓣,而这栗花瓣又刚好覆盖于之前飘落的一枚桃花瓣之上,分毫不差,再之后些呢,白衣姑娘就和心上人长相厮守,终身不离不弃了。” 管木子,“......难不成你指望着将两位神仙踩在脚下,换取好姻缘。” “小爷我才没有那么不务实呢。”凌栗挑眉,得意洋洋道,“不过这两年城东头的小姑娘们、小公子们之间开始流传这个版本的故事,我呢,见是个赚钱的好法子,就将两种花瓣找人刻在了鞋底之上,你想想,我的天星寨里遍地都是桃花印,栗花印,难不成还吸引不了几对儿看对眼,想要私定终身的才子佳人?。” 管木子嘴角微微抽搐:“......你就不怕两位神仙说你大不敬?” “有什么大不敬的。”凌栗无所谓的摆摆手,“只要一想到天星寨里即将迎来大批真金白银,小爷我就兴奋的睡不着觉,哪儿还有闲工夫想那等子劳什之事,再说了,你不在的这些天里,我可是对天祜树仙尽职尽责,树仙呢,对于我的做法,他说他没意见的。” 管木子咬牙,“你就不怕你阴沟里翻了船?” 凌栗想了想,“小爷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儿。” 管木子,“那你这次怎么解释?” 凌栗:......完了,一个得意忘记了自己踹人的事。 “你该不会是讹我吧。”事情越想越不对,凌栗不免产生怀疑,为什么一个在江湖上混迹之人的长相,他不认识,而一个久居深宅大院里的小妇人会知道? “讹你个死人头!”一巴掌拍向怀疑自己的人,管木子没好气道,“这人你我之前在狼河寨外的客栈中见过,坐咱们对面一桌,他,是那个小娃娃的亲爹!” “小娃娃?亲爹?亲爹!” 回想起几日来对于季家三口道听途说的一些传闻,凌栗莫名出现今早管木子的同款心慌,再想起几日前某人对他的告诫,当下慌了神。 “都是你个口无遮拦的小妇人惹的祸,没事儿夜观什么星象呀,还看出小爷我红鸾星动,说什么我大限也将至,我看你就是存心想让我死!” 不分青红皂白的将给自己算命之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凌栗又开始反省起自己来。 “我也是,没事招惹个江湖人干嘛呀,我不过是瞧见他身上的布料极佳,腰间悬挂的玉佩也是要几千两白银,想着若是将其救回,再套套近乎,或许还能获得些钱财,将我打发走,哪成想当时害怕,竟将人一脚给踢昏死了过去,娘呀,儿的命苦哇,恐是无法孝敬你,送您养老送终了!” 第四十九章 小土屋内,简陋的稻草床上正靠着个双眸紧闭,细细回忆着几个时辰前所发生一切的男子。 犹记得他是在几日前孤身一人前往狼河寨深处,想要探寻村内怪事的源头,偏偏刚入了丛林深处没多久,便被周围错综复杂的地形绕的失去了方向。 至于他此番前来所带的干粮,也早已在第三日的傍晚被消耗殆尽。 丛林里的树枝长得较其他处密集些,又因为狼河寨怪事的发生,一夜之间,所有花草树木皆化为枯枝烂叶。 可这份荒凉在最后一刻仍保持着生的顽强。 男子的耳边传来易碎品因为外力原因破裂的声音。 与此同时,在被他用指尖轻轻触碰过的树叶上开始呈现出极为细小的裂纹,弹指之间,又悉数化为灰烬,散落在男子脚边。 顺着树叶间透过的缕缕阳光抬眼望去,有些刺眼,可男子更多的,看见的是布天盖地的墨黑色枝丫错落有致的交错着。 它们,在尽最大可能的保持着生之前的形态,易碎,却又从不认命。 男子在第一次昏死过去前有看见个蓬头垢面的黑色身影一闪而过,奈何还未探清来者是善是恶,就被眉心处传来的一阵清冷弄得浑身不自在。 等到再次清醒时,放眼可及的也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黑暗里,男子感知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而包裹住全身的黑色物体,也在无时无刻中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幽香。 像是花草所特有的草腥味儿,却又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药香气息。 一切都显得不太真切,一切却又令男子无法集中精力去思考。 这般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的昏昏沉沉不知持续了多少天,直到耳边传来几声犬吠和某人的叫骂声,直到一股力道冲击之前,他,好像看见了位谪仙般的姑娘出现。 “齐小夫人,我先看看兄长是否醒了,再带你进去。” 屋外推门而进的响动打断了男子对于所搭救他之人相貌的探究。 抬眼望去,瞧见的则是自家妹妹面无表情的站在木门处,而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个探头探脑的姑娘家。 此姑娘只是将大部分发丝用了个簪子简单束于头后,剩下的头发则被随意披散,与男子恍惚间看见的那位一般,额前都有两缕未被梳起的碎发。 可眼前这位,又好似矮了些,胖了些,还有不庄重了些。 “既然兄长醒了,齐小夫人还请同我进来。” 瞧着男子除了脸色差了些外,并未有什么大碍,季娣筱错身让路,请着身后之人同行,待两人皆以坐定,方才同神情冷淡的男子解释道。 “今日将兄长带回来的正是这位夫人的朋友,听到兄长醒来的消息,便想来探望一番。” “是是是,季姑娘说得对,我是替朋友前来探望季公子的。” 听着季娣筱那边话音刚落,被某个无良小商贩逼迫来打探情况的管木子连连点头附和,顺便就着空档,将床上男子打量了个遍。 此时的季言叙脸上,已无今早刚回来时的落魄样,脸上的脏印已被擦拭干净,就连那块儿极为明显的鞋印在此刻也被消除的无影无踪。 而他身上不知何时在丛林中受到的划伤,也在不久前被齐沐用清水和简单的药物处理,包上了干净的纱布。 不过为了避免身上的伤口二次撕裂,男子穿着的白色里衣也只是将衣带松松垮垮的系着,整个人更是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多谢姑娘好意。” 将略显宽松的衣领处稍稍收拢了些,同时避开到访者毫不掩饰的眼神,季言叙道,“既然是姑娘的朋友搭救了季某,为何不亲自前来相见?” “这么嘛......”管木子被问得心虚,“我那朋友自小胆子就小,今早不过是无意间碰到了季公子,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才会手相救罢了,你是不知道,在听到齐大夫说你并无性命之忧时,方才缓过神来,现下正躺在床上喝定神汤药呢。” 季言叙目光直视,“此话当真?” “当真,当然当真。”管木子讪笑,“不,不信你问季姑娘,可否在医治了你过后再见过凌栗的踪迹。” “如此说来的确是不曾见过。” 细细回想起她同圆儿哥听到自家兄长被人救回,而后匆忙赶来的整个过程,季娣筱摇了摇头。 “是吧,我都说了他胆子小。” 听着有人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管木子提在嗓子眼的心不由往下放了些,再看到季言叙起初微皱的眉头逐渐舒展时,更是整颗心放回到原本的地方。 “不过季姑娘、季公子莫要担心,凌栗那小子虽说胆小了些,可从小也是个皮糙肉厚的主儿,对于搭救人一事,你们也莫要放在心上。” “如此不合礼数,兄长此番能活过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过几日,等兄长身子骨稍好了些,我等三人定会登门拜访,以此答谢凌公子的......嗯?兄长可是认为此事有何不妥?” 季娣筱之后的客套之话并未被全部表述出来,反倒在看见季言叙抬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的动作时,发出了疑问。 “不曾有过不妥。” 这话是对自家妹妹说的。 “小子?凌公子?救我之人竟是男子?” 这话是对从进门开始就有所隐瞒的管木子说的。 “当然是男子,我那朋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从始至终都是男子。” 这次,管木子说的是信心百倍。 “怎会是男子?”季言叙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皱起。 他分明记得救助自己的是位姑娘家,还是位唇红齿白,桃花脸,绿鬓朱颜柳叶眉的娇俏佳人。 而那俏佳人更是在看见他的长相后,为之羞怯,面带红晕之色。 怎得好端端的谪仙姑娘成了个姓氏甚怪的大老爷们? “季公子如此大反应,可是看着了救你之人的样貌?” 完全误解季言叙纠结为何的管木子试探性的开了口,可在瞧见男子猛地瞪向自己的凶狠眼神时,心里难免发出哀叫。 这古代的季言叙怎么和她现代认识的那个成日里不干正事的傻子不一样呀! 还有,她为何要答应帮凌栗那个臭小子打探消息呀! “季公子可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 管木子忍不住做了几个吞咽的动作,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季言叙冷眼问道,“你说的那位男子今日穿的可是什么颜色的衣裳。” 管木子如实回答,“金色。” “金色?”他今日瞧见的的确是位金衣姑娘。“那她平日打扮如何?” 管木子,“哈?” 季言叙道,“季某问的是其外貌,打扮为何。” 管木子想了想,“凌栗这人吧,别看成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型,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是讨厌至极,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此人活的那叫一个精致。” 怕男子因为凌栗形象不好,而产生不好的第几印象,管木子尽可能的美化自己对于凌栗的描述。 “这人乃是城东头一处名唤天星寨的客栈老板,当然啦,他还是店中的大厨,即为大厨,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小习惯的,比如平日里的发髻梳的那叫一个一丝不苟,那架势,活怕他做的菜里出现一根头发,还有啊,凌栗这人平日里是个慢性子,做事从不急急躁躁,我同他认识的这些天里,竟是连听他大声喧哗都不曾有过......” “你不必再说了。” 当听到描述之人愈发不像他记忆中所出现的姑娘后,季言叙摆摆手打断了管木子的发言。 可在看着因为自己的不耐烦,而正襟危坐之人时,心里又出现了些许的不死心。 “你说的凌公子体型如何,同季某相较是高了些,还是矮了。” 管木子内心:......这他喵的是个什么鬼问题呀! 而表面上则是规规矩矩问道,“季公子身高为何?” 季言叙不假思索道,“季某差不多五尺六寸。” “五尺六寸呀。”在心里换算了下现代单位长度,差不多一米八六左右,“我记得凌栗没那么高,较季公子而言,应该稍矮些,不过同季姑娘想必要高上许多。” “比妹妹高上许多?”季言叙听完不由点了点头。 他记得季娣筱如今已有五尺一寸高,而姑娘家在背他时,自己双脚并未落地,想来搭救他的好心人没他那般高的身姿,也应较平常姑娘家高上许多。 “那搭救我者胖瘦如何?” “嗯......长得不胖不瘦,挺像模像样的。” 季言叙心里:那就是体态匀称,不过于丰腴,也不过于干瘪。 “那长相又是如何?” “长得嘛,讨姑娘家喜欢。” 那就是长得貌美,如此甚好,甚好。 ...... 听着两人越发不着调的对话,管木子终是在察觉到不对劲儿时,开口打断了这莫名其妙的问答。 “季公子这些问题问的我都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我想问问,季公子当时可曾在昏迷前,看清前来寻你之人的相貌?” 对此,季言叙稍感疑惑,可还是尽力回想着第一次昏迷时看见的那抹黑影,摇头道。 “季某当时神智并未清醒,所以未能看清前来搭救者的容貌。” 第五十章 小土坯房外,还是那个不起眼的小角落。 一看见那抹粉嫩身影出现,在此处藏身已久的凌栗赶忙现身,将人招了过来。 待听完三人在屋里聊过的全部内容后,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告诉你啊,我可是就着季言叙那句未看清前来搭救之人容貌一事将你救人的开头放在了你是在村里遇见他,并将其救回那块儿,在此之前发生何事,他又为何受伤,以致昏迷一事,你是一概不知,你到时候可别说漏了嘴,还怪我事先没有提醒你啊。” 齐小夫人低声交代着密谋的一切。可一想起刚才在土坯房里受的询问,就气不打一处来。 要知道将一个谎话圆的完美,那可是要更多谎话去弥补的。 偏偏瞧着凌栗貌似真的怕到死的模样时,她又不禁好奇问道。 “你为何会对屋里那位反应如此之大?还是说在认识我之前你们已经见过面了!” “见你个死人头!”凌栗没好气道。 明明就是眼前这位无知小妇人告诉她屋内之人身份为何好嘛! “那你反应干嘛这么大?老实交代,你们两个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你还敢跟我提什么猫腻,小爷命都快没了!”凌栗无语望天。 “再说了,我反应大点儿怎么了!他真要是刚提到的那位,一旦让他知道脸上那花鞋印是我踢得,小爷我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不能!” 管木子:“......他有如此......残暴不仁?” “废话,虚耗阎王!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成日里光吃饭不长脑子呀!” 被现实迫害的凌栗已经开始语无伦次,索性管木子也懒得计较。 而后便听见栗老板依着数十年的江湖经验介绍道:“这世人谁人不知此人嗜血成性、杀人如麻,前些年要不是身边有个所谓的妹妹出现,恐怕每年他那刀下惨死的苦命人比到我天星寨吃饭的人都多。” “......天星寨每进客多则上千,少则几百。” “你个没见识的小妇人懂个屁呀!”凌栗甚是头疼,“每年不杀那么多人,能称得杀人如麻吗!能让城东南西北的小娃娃一听见他的名号就被吓哭嘛!也不知小爷我是遭了哪门子的罪,竟会在这荒郊野外碰上这位罗刹。” “我怎么怀疑你在骗我?”管木子对此深表怀疑。 感情这虚耗阎王每年杀的人还有个定数,活像升级打怪,做任务? “信不信由你,反正小爷我身在江湖,不得不信!” 起身站立,拍拍身上的灰尘,凌栗在警告了几句“你个小妇人,以后莫要胡乱给人算命”后,竟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身后留下莫名其妙挨了顿骂的管木子原地呆住,不知所措。 良久,要不是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为熟悉的唤声还真一时半会儿缓不过神来。 “齐沐,你怎么在这儿?” 瞧着不远处朝着自己走来的人,管木子也笑嘻嘻的主动拉近两人间的距离。 等到站定,被齐沐将额间的碎发往耳后拢了拢后,才听见一声不急不慢的解释。 “方才医治完季公子后,又同印云大师查看了些村民的状况,本想着等事情忙完了来找你,怎料途中遇到了个小娃娃,说是娘亲同你一般不识路,走丢了,这才浪费了点时间。” “我认路的,你不要总是在外面揭我老底。”管木子佯装不悦,“那你有没有替小娃娃寻到娘亲?” 齐沐摇头,“尚未寻得。” “还没找到呀,那你还不敢去帮忙去找!” 一想到小娃娃找不到娘的可怜模样,管木子有些着急,本想着拉着齐沐赶快去找,哪成想反倒被人先一步扯住了衣袖,动弹不得。 “你这急躁的毛病又犯了。” 将人拽回,齐沐耐心道,“那小娃娃你同我之前在村外客栈见过一面,想来他要找的娘亲应是当日同他一起的那位身穿墨绿衣裳的姑娘家,既然早已知晓所要找之人面容为何,又何故如此匆匆忙忙。” 客栈?小娃娃?墨绿衣裳的姑娘家? 管木子不自觉的念叨着齐沐话中的重点词,而脑海中也是将小娃娃的模样描绘的愈发逼真。 只是这次还没等她再发出质疑,便被齐沐的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喏,小娃娃来寻你我了。” 管木子是在一种呆呆傻傻的状态下,被人整个调了个面儿。 待她视线稳定,看见的则是几步之遥的地方正站着个身穿青色小衫,头梳两个小发髻的娃娃气鼓鼓的瞪着她。 见管木子久不给反应,竟还一路小跑到她身边,伸出小手抓住她悬空的右手。 同时,还用着奶声奶气,却又严厉十足的语气指责道。 “圆儿哥说过不让娘乱跑,娘亲为何如此不听话!” ...... 狼河寨的一处小木屋里,此时正坐着个以手帕掩面,小声抽泣的新妇人。 在她右手边的地方,坐着的是位和小娃娃身上同款色系衣裳的年轻人。 见身边的小妇人已经由哭泣样转为孤身一人走到床边,收拾行李时,年轻人方才不再忍耐的质问道。 “夫人难道就没有丝毫想要给为夫解惑的意思?” “有何好解释,官人不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新妇人手上还在继续着折衣服的动作,可眼里豆大的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止不住的下落。 “可为夫想听夫人亲口解释。”年轻人握着杯子的手不由紧了紧。 “好,既然官人想听,我便在今日将事情说个明白!” 一把抹去脸上的泪痕,小妇人颇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今日那娃娃要寻的娘亲,的的确确是我,而同我......同我一起有了孩子的男子正是官人之前医治的......季公子!” 年轻人咬牙隐忍,“他?你何时同他相识,还......还有了孩子!” “我同他相识于五年前,当时我不过二八年华,他也只是未及弱冠的少年,本想着两人情投意合便可终生相伴,哪成想不过短短数年,在我们的孩子出生过后的没几月,那所谓天长地久的感情便被现实所击垮,如今想来不过都是年轻气盛,意气用事罢了!” 似是说到了痛处,小妇人抓起手边的衣裳就开始往自己脸上胡乱抹。 可惜这次等到她哭的都没劲儿了,都没等来下一句质问之词。 “齐沐你怎么回事儿?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正玩儿到兴头上的管木子猛然收敛情绪,而那因为搞不清楚情况抬起的小脸上,哪儿还有一丁点儿的伤感悔过之意。 “......为夫是想继续同夫人胡闹下去,可夫人拿着我仅剩的一件干净衣裳擦泪,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妥。” 被强行带入被夫人带了绿帽子角色的齐沐在看见某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往自己干净衣服上蹭时,最终没有忍住单方面停止了这处闹剧。 “我说齐沐,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呀,我现在在哭,在哭!你居然还敢在意衣裳干不干净!” 管木子心里产生了一种朽木不可雕也的痛心感,“再说了,我那的分明是我来这狼河寨之前做的新衣裳,怎么就成你的了。” 为了证明齐沐就是存心找茬,管木子二话不说,扯着有些脏的衣领处就给提溜了起来。 可在看着因为重力原因散开,并且衣摆处早已拖地的长衫时,哑口无言了。 “为夫解释过,这件衣裳不是夫人的。” 无奈上前,将已经被蹂、躏的不成样儿的青衫长袍收起,齐沐又道,“我并不是心疼这衣裳,而是知晓夫人的眼泪从始至终都是假的,既是假,又何必造成其他损失。” “什么叫是假的,我的眼泪可是受了委屈,真真实实留下来的!” 依旧死鸭子嘴硬,管木子辩解道,“我现在可是个在认识你之前就同其他男子暗结珠胎,甚至还被那两父子找上门的坏女人,你......你怎么能这么快就释然了!这不合理!不合理!” “如此说来,是挺不合理,不如此番回去我将此事告知于族中长辈,让他们将夫人你浸猪笼,放天灯如何?” 顺着管木子的话,齐府当真是仔细思考了番,可在看见满腹不可思议状,并大骂自己残忍,不顾夫妻恩情的人时,只得认命摇头。 “木子,你可是忘了我是何人?” 不顾反抗,将拼命后退,不让他触碰之人的胳膊拽出,又将手腕高骨向内侧推,中指按住筋骨之间,而后把食指和无名指落下,才听见齐沐沉声分析道。 “夫人脉象稳健有力,想来这段时日定是受了他人的悉心照料,至于体格,较以往也是好上许多,只是常年呆呆傻傻的症状还需药石医治,不可小觑。” 边说着,边瞧向已经放弃挣扎的小妇人,一字一句道。 “只是为夫从脉象中仍有一事不明,夫人的身子明明未曾有过生育迹象,今日又何故骗了我,还骗了那小娃娃当娘亲?” 第五十一章 “你就是木子说的小圆子?” 为了来场公平公正的交谈,齐沐不得不将眼前不过三尺多高的小娃娃整个提起,放置于高台之上。 可在瞧着这张近在咫尺,小巧精致,甚至还带着一些奶膘的小脸时,真真是令他不得不怀疑自己之前的诊断是否存在着问题。 为何这小娃娃的长相同他五岁那年见过的管木子如出一辙? “旁人都唤我圆儿哥。” 小娃娃一脸认真的回答,言外之意却是,只有娘亲可以唤他为小圆子,旁人想都不要想。 “你可是娘亲如今的夫君?” 这话是圆儿哥学着齐沐的语气反问出来的,同时还不忘小手撑着下巴,依着对方的同款姿势互相打量。 待看见齐沐微微颔首后,圆儿哥才又如小大人般质问道。 “那圆儿哥不在娘亲身边的这些年,你待娘亲可好?” “齐某自认无愧于夫人。”齐沐如实回答。 毕竟这些年城东内有关他同自己夫人的事迹早已传遍,任由扯出个谁人来问,都不免对他表示认可的同时,再回赠出几份同情。 “如此甚好。”圆儿哥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目睹了小娃娃从眉头紧皱转换到长舒了口气的齐沐同样放下心来,只是接下来的问题,又令他开始重新审视起眼前之人。 就听圆儿哥极度严肃的问道,“那我再问你,你的母亲待娘亲可好?” 齐沐:......这是个什么问题?为何他会在个不过四岁的小娃娃口中听见? “你可是没听清我问了什么?” 见齐沐未有开口的意思,圆儿哥以为自己未曾表述清楚,刚想在将问题再重复一遍,耳边传来的却是齐沐不解的声音。 “为何你会有如此疑问,可是觉得木子不讨我母亲欢喜?” 圆儿哥摇头,“娘亲说了,她是除了圆儿哥外最招人疼的了,她还答应了圆儿哥说,等狼河寨一事完了后,会接我到新家去认识新朋友。” “她当真同你如此说?” 齐沐问的乐呵,小娃娃点头点的认真,“既然你娘亲如此讨人喜欢,你这小娃娃为何又有这般不合年纪的顾虑?” “她是我娘亲,我都不关心她,有怎能让旁人对她好。”小娃娃较起真来,“再说了,画本子上都写了,戏里也唱了,有些新妇人就是会被家里的恶婆婆欺负,不敢声张。” 齐沐:......感情这俩儿真是母子,连看的画本子都是如此的不着调。 “既然你说会有恶婆婆欺负,那你娘亲可否给你告过状。” 齐沐用着平日里看着自家夫人的无奈眼神看着眼前的小娃娃,只是这次圆儿哥在摇了两下头后,并没有再继续追问他的意思。 反倒小大人般将脑袋一仰,双手背后问道。 “我已将我的问题问完,你若是有什么想问的也快快问吧。” 说完还不忘将小脑袋仰的更高些,顺便提醒身边人一句过了这村儿可没这店儿、 乐得齐沐时连连点头,问道。 “你又怎知我有问题要问你?” “姑姑说了,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儿饼一事,你同我无亲无故,却在此任由我问问题,还不曾有过保留,那定当是有其他事情要来反问于我,不是吗。” 原封不动的将季娣筱交给他的道理转述,圆儿哥瞧见的却是对面之人早已笑的不能自已,气得他当下小脚一跺,趁着劲儿便要从两尺多高的高台上往下跳。 “你这小娃娃怎得同木子一般这么急躁!” 看着好险被自己接到怀里的圆儿哥,齐沐不免一阵头疼,得来的却是小娃娃不情愿的扭动,还有不认同他的争辩声。 “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嘛!你若不想问,不问便是,为何又要羞辱于我!” “齐某问,问还不行吗?” “士可杀不可辱,圆儿哥现在要去找娘亲玩儿!” “我还没问问题呢!” “你现在不想问了!” “可你现在想回答呀。” ...... 这边,哄着小版炸毛木子的齐沐还在艰苦的和个四岁娃娃做着斗争,那头,发现没人约束自己的管木子趁着空档再次溜出了小木屋。 只是这次的行动无聊了许多。 狼河寨里,现下放眼望去的地方没有一个活人出没,倒是两边村民居住的木屋大门皆被敞开,以方便白日印云大师他们前来照顾病患。 “我这是刚从齐府那个深宅大院儿里出来,转身又进了另一个无人空间呀。” 已在确保自己不会走丢的范围里转悠了数圈之多,管木子还是没有看见一个可以和她唠嗑的人,以至于一个气急,在看见脚边有个极为衬脚的小石块儿时,愣是铆足了劲儿踢了出去。 “哎呀——” 随着一声疼痛的呼声,管木子瞧见几步开外的地方此时正跌坐着位十来岁的小沙弥,而在小沙弥的额头处,还有着块儿刚刚被东西嗑到的红印记。 恐是没能料到飞来横祸,小沙弥是在感知到一股力道飞来的同时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岂料前有狼,后有虎,在意识到脚下竟还有块儿石头挡路时早已来不及,径直跌倒,摔了个屁股蹲儿。 “小师父,您没事吧。” 看着自己闯下的祸事,管木子吓得赶忙上前查看。 小沙弥呢,却是不甚在意。 在回了两句无事后,盘腿站起,朝着之前的方向继续前行。 此时管木子方才注意到,小师父的手上好像一只捧着几枝有些枯萎的花,而他所追去方向的更前方,好似还有位半大的姑娘家在疾步前行着。 “原来是怎么一回事儿呀。” 小木屋里,一声讪笑声传了出来,连带着半道被她拉来看热闹的齐沐都有些不忍直视当下的场面。 一炷香之前,同小娃娃刚共享完彼此秘密的齐沐一踏出狼河寨村内主街道的瞬间,就被匆忙路过的自家夫人逮了个正着。 而后没来得及解释,也没给任何机会解释的齐沐是被人拽着跑到了其中一处村民家中。 期间,因为嫌弃圆儿哥两条小短腿儿跑得实在是太慢,齐小公子还甘愿给人当了回人肉马车,抱着个二十来斤的胖娃娃跑了半个村子。 可到头来听到的结果却是自家夫人想多了,而且想的不知是一点儿多。 “施主可是误会了小僧同莲儿姑娘的姑娘。” 听着耳边传来的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意,小沙弥当即明白了其中的门道,扰的他是连连默念了好些句的“阿弥陀佛”才能免去身上的罪孽。 至于满脑子胡思乱想的管木子则是朝着齐沐投去了求救的信号。 管木子眨眼——快帮我说两句好话,挽回下我的面子。 齐沐轻咳两声——此事我也是第一次遇见,又如何帮的了夫人你。 管木子再眨眼——你这是见死不救! ...... “小师父你刚才说是为了还莲儿姐姐花才追着她的?” 管木子的尴尬处境最后是被圆儿哥一声奶声奶气的问话打破。 瞧了眼成日里只知惹事,让他操心的娘亲,再看看明明可以开口解围,偏偏又故作为难,等着娘亲去求他的齐沐,圆儿哥自认为终究是他个小娃娃扛下了这个年纪不该承担的一切。 “的确如此,小僧今日本是帮着印云师叔看望村中百姓的情况,怎料刚到村口撞到了同样出来的莲儿姑娘,也因此不小心碰碎了莲儿姑娘手中的花瓶。” 小沙弥一五一十的交代。 “可等到我将花束捡起,打算还给莲儿姑娘时,莲儿姑娘却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任由小僧怎样道歉都无济于事,再之后些,便出现了令施主......误会的一幕。” “误会,都是误会,小师父不知,我这神智刚清醒没多久,如今还需药石医治,今日之事还望两位莫要见怪,莫要见怪为好。”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是脑子有病,管木子边说还边哀嚎了两句,可在她扶额掩饰尴尬时,竟是瞧见齐沐在笑话她! “娘亲还小不懂事,还望小师父见谅。” 对于无颜见人的娘亲,圆儿哥倒是将道歉的活儿自顾自的拦在了自己身上,同时不忘伸手轻拍两下管木子的肩膀,让她也莫要过于自责。 “莲儿姐姐,你可否告诉圆儿哥为何不接过小师父还回来的花束吗?” 在安慰完了一个好事儿的惹事精儿后,圆儿哥将目标转移到了在场最需要关注的另一人身上。 许是这些天真的同眼前这个时常在村里晃悠,帮助村里百姓的小娃娃混熟了,这位自打从进门开始便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的莲儿姑娘终是在沉默了许久后,缓缓地开了口。 “此花名唤百日红,是狼河寨里唯一活着的花了。” 三个月前,一场不知名的怪病在狼河寨里传开,除了村中百姓之外,所有生灵皆未幸免。 而在怪病爆发的前一日傍晚,到村子最里头采花的莲儿采回了最后一束百日红。 此时呈现在众人面前的花束与其说是一株活物,倒不如说是狼河寨里唯一一抹彩色更为准确些。 可如今,能鲜艳百日的最后色彩也要落败了。 第五十二章 “百日红开了,百日红活过来了!” 在莲儿姑娘一声喜极而泣的惊呼中,本将凋零枯萎的百日红重新盛开,绽放了新颜。 可在众人都被这奇异景象所吸引的同时,只有一旁默默伫立的齐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早已退到桌边,笑看着一切的管木子陷入了沉思。 约莫半个时辰之前,在大家听见狼河寨最后一抹颜色也要随即消失而露出悲伤情绪的空档,只有齐小夫人没心没肺的撑着下巴,盯着方桌中央的百日红发着呆。 嘴里好似还念叨着什么讨厌鬼,活过来的法子之类神神叨叨的言论。 之后,等到再次缓过神来时,听到的却是莲儿姑娘因为要照顾家中老婆婆,请他们离开的送客之词。 “莲儿姑娘,我想到让百日红活过来的法子了,麻烦你等我一下,齐沐,你帮我拖一下!” 这是齐小夫人在匆忙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临走前还抱走了现场唯一的小娃娃。 等到齐沐再次看见这一大一小出现时,发现同他们离开时并没有多大差别,倒是小娃娃将怀里抱着的陶罐递过来时的嫌弃模样令人忍俊不禁。 再然后些,在几双视线的共同注视下,齐小夫人将花束插进了陶罐中,而后不知道又念叨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咒语,方才将陶罐中的百日红拿出。 同时还不忘用着毫无章法的修剪方式将花枝根部进行去处,并重新将百日红插回了新的花瓶中。 “百日红开了,狼河寨有希望了。” ...... 两日里,齐沐意识到狼河寨里出现了一种类似于不久前,城西头的状况。 这里,村民之间又开始传播开齐小夫人另有神通的消息,只是相较于之前的规模小了许多。 “听村里人说,你家夫人又整出了些幺蛾子,将花儿给救活了?” 瞥了眼竹屋外同个小娃娃都能疯玩儿上一整天的人,凌栗觉得他的人生无望呀。 算上那日第一次见到虚耗阎王的日子,他个生性同样活泼的人居然已经整整三日未曾出门,就连听到齐小夫人的英雄事迹都是今日一早,他因为实在是无聊,躲在窗下透风,才听了个一知半解。 “确有此事。” 看着自打他进屋,已经唉声叹气了数十声的人,齐沐同样无奈。 其实那日从莲儿姑娘家中出来后,他有向自家夫人主动探寻了其中哄人的奥秘,哪成想整出一系列匪夷所思之事的人儿表现出了他的同款疑惑。 “其实我也不确定是怎么回事。”对于花儿能复活一事,管木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梦里那个讨厌鬼告诉我只要将马上枯萎的花照着此法医治,便可将花救活,至于其中的道理,讨厌鬼并没有同我说明。” 上述是齐小夫人解答的原话,可让齐沐这个每日会被旁人明里暗里试探好几次的可怜人如何解释? 难道告诉好奇的村民说,他家夫人之前是个痴儿,如今人是好了,却是多了许多骗人的法子,而此番花儿复活之法便是骗术之一? 抑或是告诉前来询问此事的印云大师说,是他家夫人梦里的一位老友告知了此法,方才有了当日的效果? 脑海里闪过的种种结论终是在设想了下最终的后果后,被齐沐全盘否定。 可惜这头的凌栗并不知晓齐小公子内心的挣扎,在看见对方眉头皱到都快打结时,便无所谓的摆摆手道。 “齐兄你放心,若是几日后那百日红又谢了,我这处倒是有个老祖宗传下来的古方,说不定还能将齐小夫人说的谎再愿回去。” 哥俩好的拍了拍愁眉不展的齐沐肩膀,凌栗神秘兮兮凑了过去,小声道。 “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告诉过旁人,天星寨外的那棵桃花树便是我们凌家的老祖宗,我呢,就是世人口中谣传已久的桃花仙后人。” 听此,齐沐扶额:......怎么他身边的人一个两个都不正常了。 “你别不信呀,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个法子,没准儿能救命也说不定呀。” 拿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态度,凌栗小心翼翼讲述起了祖传古方。 “我家老祖宗说了,当花要凋零枯萎的时候,将花束插进有热水的器皿里面,等到热水降温,成了凉水,这时再把接触到热水的花枝根部修剪掉,重新插回花瓶中,就会让即将凋零的花朵重开。” 说完,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凌栗还特意列举出了实例来证实。 “你别看这法子听着玄幻,可我从小就是用它来延长天星寨里桃花枝的寿命,不过就是这法子只能用作应急之用,坚持不了几日之久。” “此法凌兄可曾告知过旁人?” 听着凌栗一字不差的表述出管木子之前做过的步骤,再联想起那日他亲眼看见陶罐中冒出的白雾,以及离开莲儿姑娘家之前,他刻意触碰陶罐感受到的余热感,一切都表示出凌栗所说的法子,同她家夫人哄人的那套竟是惊人的一致。 “怎么可能告诉旁人。”凌栗不假思索道。 齐沐坚持,“当真不曾同旁人提起?” “当真不可能!”凌栗急了。 “这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我还指望着有一天能给天星寨带来暴利呢,今日要不是害怕那小妇人做错事,连累了我,小爷我才不在这儿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 “齐沐只是好奇,还望凌兄莫要见怪。” 瞧着凌栗的态度并非欺骗于他,齐沐赶忙道歉。 可在想到自家夫人之前提到的那个看似稀松平常,但是梦中几个儿时好友都被提及了像谁后,齐沐再次试探性的开了口。 “不知凌兄在第一眼看见我家夫人时,可曾认为她有病?” ...... “阿~嚏——” 本在竹屋外同圆儿哥玩捉迷藏的管木子猛觉鼻尖一痒,紧接着止不住的喷嚏声接连而出,吓到早已在稻草堆里藏好的小娃娃赶忙跑了出来,询问怎么回事。 “或许是有人想我了吧。” 管木子揉揉鼻子示意圆儿哥继续刚才的游戏,怎料小娃娃不愿意了。 “胡说,姑姑说了打喷嚏有人挂记的话都是骗小孩子的,娘亲明明就是生病了。” 边说着,边不容置疑的将不懂事的大人拉到一旁的木头墩上坐下,同时学着大夫的模样,像模像样探了探管木子的额温。 “娘亲较圆儿哥冰了些,恐是感染了风寒。” “哪有人将没运动的大人同刚跑来跑去的小娃娃一同比较的。” 将额头上还是试温的小手抓了下来,管木子好奇问道,“你个小娃娃,不过四岁,怎么口中的大道理懂得比大人都多。” “因为平日里姑姑怕我受骗,会将所有的道理都告诉给圆儿哥。”小娃娃如实回答。 “没想到小圆子这么听话呀。” 没忍住揉了揉小娃娃极为肉乎的奶膘,管木子又问,“那家中大人所说的话,圆儿哥可是都信?” “圆儿哥认为谁对我好,我就听谁的。”小娃娃抬眼看了下面前笑眯眯的小妇人,随即低下脑袋,语气略带委屈道,“只是奶奶和姑姑说娘亲不存在一事,圆儿哥不信。” 想起怀里那张被他死命护了好些年的画像,圆儿哥的情绪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低荡,只是这次没等他陷入不好情绪多久,就被耳边再次传来的喷嚏声吸引了注意。 “娘亲你病了,我带你去找齐大夫。” 圆儿哥二话不说拉着双手捂着口鼻的人就要往屋里跑,却是忽略了大人同小孩子之间最根本的体格差异。 一番天旋地转,本该接触着地面的双脚腾空飞起,等到小娃娃再次缓过神时发现,自己早已被一双温暖的臂弯团团怀住。 嗅着鼻尖不断传来的清香,还有那种从未感知过的柔软触感,圆儿哥的眼眶竟是在一瞬间被泪水填满。 等到管木子感受到怀里传来的微颤,将小娃娃的脸捧起来时,看见的便是一个双唇抿紧,双眸瞪大,坚持不肯哭的可怜模样。 “怎么之前同我相认的时候没有哭,现在因为你想我,害我打了几个喷嚏就成了这幅模样。” 用手帕轻轻拭去小娃娃眼里的泪水,管木子忍不住打趣。 圆儿哥呢,还在忍不住抽泣,“爹爹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 “可是小圆子在娘亲心里永远都是个小娃娃,不过年纪多大都是。” 指腹滑过圆儿哥小巧挺拔的鼻子,管木子从腰间的锦囊中拿出了个小小的油纸袋。 将油纸袋按着折痕打开,许多花花绿绿的小糖豆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中。 “这是有个叫做猴儿的哥哥知道娘亲要来狼河寨寻小圆子特意让栗老板带过来的,说是加了好多羊奶,小圆子最喜欢吃了。” 挑了一颗同小娃娃肤色般白白润润的糖豆,递了过去,管木子也往自己口中放了一颗。 “还有呀,娘亲之前不是给小圆子提到了好些朋友嘛,他们呢,前几日给娘亲递了信,说是可想可想见着小圆子啦,还说他们比娘亲讨人喜欢,小圆子见着他们也定会喜欢他们的。” “圆儿哥最喜欢的还是娘亲。”圆儿哥急忙表明自己的心意。 “娘亲也最喜欢小圆子。” 管木子乐呵的接受着小娃娃的表白,顺便扯着现在空闲,仔细介绍了城东头那几位小朋友的特别之处。 在提到鲸末奇奇怪怪的听声音方式时,她还特意将腰间带着的哑铃铛取了下来,惹得小娃娃是一阵惊讶,又一阵乐的笑迷了双眼。 与此同时,在狼河寨深处的一处山丘之上,本该沉睡寂静的一个黑色身影在听见遥远地方传来的一阵铃铛声后,骤醒。 第五十三章 对于自己将狼河寨转悠了个遍,最终停留在一处小木屋前,季言叙还能借由他是来寻圆儿哥回家的理由将自己给糊弄过去。 可在看着上一秒欢欢喜喜来给他开门,下一刻在知晓他的身份,而当场僵住的金衣男子时,季言叙的眉头不自觉皱紧了些。 “你便是当日将我救回的那位?” 看着眼前这张不似其他男子一般硬朗,亦是不同于姑娘家过于柔和的阴柔长相,季言叙不免将此人与那日恍惚中看见的谪仙人儿相比较。 不过在将金衣男子上下打量了个遍后,又不得不得出结论。 此人的的确确是位男儿身。 今日的凌栗依旧是个狼河寨里最闲来无事的人。 想着自己闲着也是闲着,便在齐小夫人提出没事儿可以帮忙照看下小娃娃的提议后,欣然接受了。 这不今日就是他高高兴兴给家里两大一小,外加一只忘恩负义,抛弃主子的白眼狼开小灶的第二日。 “栗老板,外面有人敲门,麻烦你去看一下!” 后院里,在传出一声吩咐声后,很快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翻东西的响动。 等到凌栗将湿的手借着围裙擦干净,路过后院和房间的连接处时,竟还瞧见躲在门后的小娃娃做着禁声的动作,示意他莫要暴露了位置。 “栗老板,你在那边有看见小圆子吗?” 将后院翻了个遍,管木子打算去屋里找找,可在看着那头站着的凌栗时,又不想走动,隔着老远打探着消息。 “我这处没人。” 认命地帮着小娃娃隐瞒,在看见齐小夫人抓耳挠腮的苦闷模样时,凌栗还好心的用脚蹭了蹭圆儿哥,让他再往里藏些。 待确定捉猫猫的两方僵持不下后,方才嘴角扯出一抹笑意的招呼即将到来的客人去了。 只是任由凌栗怎么都没想到,开门看见的并非喜悦,而是黄泉路呀。 “这位公子你恐是认错了人,此处并没有什么好心救人者。” 努力控制住僵住的笑容,凌栗边矢口否认,边双手用力,打算悄悄将门关上。 可惜他忘了此番前来狼河寨,住的房子皆是村民空下来的旧房子,那年久失修的木门更是在任何触碰下都会发出生涩的吱呀声。 以至于门还没关上大半,就被门外之人一手挡住,动弹不得。 “凌兄这处的房门恐是要寻人来修修才好。” 被拦在外的季言叙手上稍使了点力便将门彻底打开。 而后无视掉屋主人的震惊,径直往屋内走去。 等到看见了还藏在门后,扒拉着遮掩物,探着个小脑袋往后院处瞧的小娃娃时,停下了脚步。 顺着圆儿哥身体朝向的位置看去,季言叙首先看见的是个一身粉粉嫩嫩的小妇人,身边还跟着个不怎么干实事,但鼻子还在尽职尽责四处嗅的庞然大物。 待小妇人转了一圈,不开心的瞪了眼身边朝着她摇尾巴,欢快叫唤的白眼狼后,竟是有感应般同他来了个四目相对。 在那小妇人震惊的表情中,季言叙读出来一种麻烦找上门的嫌弃之意。 他呢,不甚在意。 毕竟踏破铁鞋无觅处,到嘴的猎物这回这么都不会让她给跑喽。 现在的小木屋里,呈现了一种诡异的相处模式。 四方桌与门相对的正座上,坐着忙碌了一早,刚刚赶回来用餐的齐小公子。 再往右些,坐着一大一小的组合。 可这平日里交谈不断的两人自打屋里多出了第五个人后,竟是安安分分,只用眼神交流着一切。 而在靠门的位置上,坐着的正是这次午膳的大厨,凌栗。 同旁边两位不想吱声的意愿不同,凌栗是在不速之客到来的那个瞬间,就保持着时刻警惕的态度。 期间为了避免场面太过于尴尬,他还会面带假笑的给坐在他左手边的不受欢迎者续上几杯佳酿,以求此人想起当日一脚之仇时,对他网开一面。 “凌兄不必如此客气,季某身子刚好,饮酒一事还应多忌口为好。” 看着旁边的金衣男子还有给他续酒的念头,在将杯中的佳酿一饮而尽后,季言叙以掌覆于杯上。 果然在明白了他的拒绝之意后,金衣男子并未勉强与他,反倒好心的为他布菜。 这一举动,真真是令季言叙那颗久不被关怀的内心如同春雨滋润,杂草丛生呀。 不过他此番前来,还是有要事相伴。 “此处便是你几日不帮娣筱的缘由?”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脑袋自从他踏进这屋里,便不再抬起,更甚者,在看见他后,连笑意都收敛的小娃娃,季言叙心里总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 他终究是没有寻得一个同小娃娃相处的万全之策。 “我有在每次出来之前,同姑姑请求过。” 听到男子在同自己说话,小娃娃当即停下了进食的动作,手中筷子也被规规矩矩的放置于圆碗之上。 听此,季言叙皱眉,“娣筱每日皆心系村中百姓,有时更是连用膳一事都顾及不上,你可在此玩笑嬉闹时,心里有过一丝愧疚?” “孩儿知错。” 圆儿哥本就低着的小脑袋弄的更低了。 “下不为例。” 季言叙面无表情回答,可在余光瞥见旁边的小妇人时,竟是发现此人面露讥笑之姿,被发现后,同样没有收敛的意思。 “齐小夫人可是不满季某的管教。” “我有什么资格好不满的。” 管木子对着季言叙白眼翻上了天,下一秒在看见可怜巴巴的圆儿哥时,又母爱爆棚。 挑了几样小娃娃最喜欢的菜品放于碗中,提醒着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齐小夫人有何说不得。” 季言叙并不知晓小妇人对他的敌意从何而来,只是转念一想起数日前,某个漆黑身影提醒他道,所寻之人满口皆是谎话,不可轻信时。心里难免不对小妇人情感代入之深为之感叹。 果然江湖骗子若要骗人,定要先令自己信以为真。 “我有何说得。”哄着小娃娃继续用膳,管木子漫不经心道。 “别看小圆子唤我一声娘亲,可这娘的角色,我也不过当了短短数日,同季公子您这些年比起来,怕是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季言叙道,“既然圆儿哥认了小夫人,小夫人定是有资格教导。” “那你到时候可别怪我教坏了小娃娃。” 没有丝毫外人的客套,一听有人让她教,管木子当即停箸,拉着小娃娃就开始在耳边窃窃私语。 许是旁人听不到两人的交谈,可坐在旁边,距离甚近的齐沐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齐小夫人小声教导着小娃娃道。 “小圆子,娘亲告诉你,莫要听你爹爹胡说八道,大人说话都是一言既出,好多匹马都难追的,既然姑姑已经答应你出来玩,定是真心,不会骗人,你呀,放心大胆的玩儿,有娘亲给你撑腰。” 小圆子睁着双大眼睛,眨巴呀眨巴,“可爹爹也是怕姑姑太累。” “这些时日,你也看见了有好些个小师父在帮忙,姑姑如今已没之前那般忙碌。”管木子安慰道,“再说了,有些大人的事情小娃娃是帮不上忙的,你这个年纪,有这份孝心便可,主要的精力还是要放在多四处转转,玩一玩儿上面,到时候若是你爹爹还找你麻烦,娘亲帮你出头。” ...... 这边两位不着边际的撑腰言论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齐沐确定坐在对面的季言叙定是将聊天的内容听了个遍。 毕竟那因为被提到自己名字,而微微皱起的眉头皆已表示这场小声的交流,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季公子此番前来,倒是合了齐某的心意。” 听着耳边已经开始洋溢出抑制不住的笑意时,齐某果断开口,待发现季言叙的注意力真的被他这处吸引时,方才松了口气。 “说来上次帮季公子医治伤口时,在下便有些疑问,只是这些日子被旁事所耽搁,今日得空,还望季公子帮忙解惑一二才好。” 季言叙道,“但说无妨。” “其实季公子当日伤势并未伤及要害,身上细小的伤口虽是高达百余处之多。可那些伤口齐某在处理时发现,大多数已有愈合之相,少部分更是早就长出了新肉,简单处理即可。” 回想起当日一点点拨开伤口上的枯叶,仔细清洗的场景,齐沐不免疑惑,“只是有一事在下不甚清楚,就是季公子当日在丛林深处究竟遇到了什么,竟会让枯叶上沾有治愈伤口的白色粉末?” “白色粉末?” 季言叙同样表现出了疑惑,只是在回想了一番那日在丛林中的遭遇后,恍然大悟道,“当日在进了丛林第三日,我便失去了意识,期间的确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喇着我的皮肤,不过当时神智并未清醒,再之后些,我倒是在昏迷恍惚之际看见了个模糊身影,他好像在用什么东西往我身上的疼痛之处贴着什么,如今听齐大夫提起,想来那白色粉末定是当时沾染到了身上。” “你在丛林里还看见了其他身影的存在?” 齐沐不免惊讶,连同着在一旁仔细聆听的凌栗都开始在心里打着小算盘。 或许他可以将那一脚之仇推给那个模糊身影,最好再来个死无对证。 “的确是有。” 季言叙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道,“可等我再次清醒时,看见的就只要凌兄将我拖回的景象。” 凌栗:“......要不季公子您再好好想想,或许还能想起些什么来?” 他才不要成为死无对证里的那个死字呢! “听凌兄这么一说,我的确是想起来了些什么。”季言叙扶额冥想。 半晌,等到凌栗开始疯狂的给管木子使眼色,请求帮助时,在场众人才听见一抹沉稳,而又浑厚的声音悠悠然道。 “那日我的确是看见了个披头散发,浑身漆黑之人,而在此人口中,还有着一对一寸多长的獠牙。” 第五十四章 小木屋的后院里,此时正摆放了个刚从村民家借来的稻草人。 而在稻草人身上,原本整整齐齐的麻布衣裳已经被扎成了马蜂窝,并且还有继续破烂下去的趋势。 “夫人,你若是怕季公子报复,当日又何苦那般直白的与他争执?” 已经被迫练习了一上午弩、箭用法的齐小公子无奈的盯着再一次跑向稻草人身边拔箭的小妇人。 两日前,在季言叙刚描述完丛林里所见怪人模样时,一直在旁边说人坏话的齐小夫人不知怎的突然阴阳怪气起来。 更甚者,在发现季言叙依着奇怪的眼神打量她时,竟是先一步翻脸,撂下了狠话。 “别以为你在江湖上有个破称号,姐姐我就怕你,我今儿个就将狠话撂在这里了,你,季言叙若敢再到处谣传丛林中所见之象,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当日齐沐记得,在这番狠话说完后,圆儿哥害怕的将视线在两方对峙的人身上来回转悠了好多回,到最后更是一副倔强模样的握着管木子因为过于生气,而有些微颤的手。 至于从季言叙进了房门,就开始莫名安静,尽量降低存在感的凌栗倒是在那时朝着他家夫人投向了赞赏的眼神。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同他争执了。” 懒得解释其中误会,在将不过一扎长的短箭重新放回弓、弩中后,管木子将某人想要偷懒放下的手再次拍了起来。 “可夫人当日明明当着众人的面将季公子撵出了房门。” 努力将手臂持平,对准目标启动拇指处的机关,只听“嗖——”的一声,数十步开外的稻草人因为外力作用忍不住抖了几抖。 等到外力全部卸去,稻草人也恢复了之前的样子,齐小公子才歪着脑袋打趣着用着树枝假意瞄准的自家夫人。 “这次倒是比前几次进步了不少。” 透过自己设置的三点一线,瞧着如今稳稳定在稻草人眉心位置的短箭,管木子的赞扬之词脱口而出,却是在回头看见某人似笑非笑的表情时,无语望天。 “既然你看见了我将季言叙那家伙撵了出去,为何没看见我有将小圆子一同还回?” 将第二只短箭装上,示意齐沐继续,管木子的辩解之言还在继续,“还是说齐小公子犯了糊涂,这得了鬼遮眼的毛病竟是连自己都不知道?” “也是,平日里夫人如此疼爱圆儿哥,定是不会狠心将其撵走。” 顺着自家夫人的话茬继续聊下去,齐沐道,“可齐某自小习的都是医人之法,今日被夫人诊断出得了鬼遮眼的毛病,当真是令为夫头疼至极,不知可否请求夫人略施法术,帮我贿赂贿赂鬼大人,好让他放在下一马为好。” “那要不要我在请他帮你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其他的鬼怪作祟?”管木子皮笑肉不笑道。 齐沐以手撑着下巴,仔细思考,“若是真如夫人所言,不失为一桩好事。” 管木子,“......你就不怕我道行不深,让小鬼把你给吃了?” “这种状况为夫的确不曾考虑过。”齐沐不由眉头紧皱,可很快又像是想通了般,眉头舒展道。 “在下虽不如夫人懂得的神鬼怪力多,可这些年走南闯北也是多多少少有些见识,自是明白一旦御鬼不成,定会遭到反噬,到时候没准咱俩一死,又是另一番好景象了。” 管木子咬牙:“你是巴不得我反噬,和你共赴黄泉路呀。” “此言差矣。”齐沐悠悠然摇头道,“画本子上说了,反噬乃是做了亏心事,阎王不收的,同时也是入不了黄泉路,进不了转世轮回之道。” 管木子道,“......你这是从哪儿听得破画本子!” “夫人此番前狼河寨来,包袱里藏的那几本。”齐沐点明了知识获取渠道,“不过那画本子倒是写的不太全,光写了人被小鬼吃,对于之后的故事竟是一个字也没提到,为夫想呀,若是真到了那天,我定会去求阎王,舍了那轮回转世的机会,只求同夫人当一对儿鬼界的神仙眷侣。” “那叫孤魂野鬼。”没忍住戳破齐沐的古怪幻想,管木子叮嘱道。 “你看的几本画本子是我为了了解鲸末他们的情况专门托人寻来的,我平日里瞧瞧也就算了,你这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虽说看上个几眼倒是没什么,可若是看多了入了魔,像今日在我面前这般同旁人聊起,怕是会被人当做疯子。” 齐沐回道,“我也不过是瞟了几眼,并未看全,不过夫人,为夫有一点弄不明白,就是......” “就是你个死人头呀就是!” 一看受教之人冥顽不灵,管木子只觉气上心头,不顾还在教学,扯着齐沐的领口就开始破口大骂道。 “我那些小伎俩骗骗别人也就够了,你个全程知晓内幕的家伙在这儿给我装个什么劲儿呀!还是说你个读书人也要轻言听信这些狐禅外道!” 齐沐愣住,“我只是想......” “想?想你个头呀,你要是再敢想我就把你狗头扭断!” 扯着齐沐走到小木墩前,管木子自己站了上去,迫使两人视线对等,“齐沐,我可警告你,要是你起了不务正业,眼红于我的歪心思,到时候可别怪我不给你好脸色看!” 将心里话吼完,齐小夫人还是来气。 她知晓这充满大古板、小古板的世道处处听信神鬼怪力,就连她用来唬人的那些现代科学法子在当今这个世道都会被当成天降神力。 可不管旁人怎样想,眼前这个小古板她可得给管着喽。 不然等哪天她同管家大小姐互换身份一事被人揭穿,再来个不着边际的谣传,恐怕没等得道之人将她给除了,就先让枕边人给摆了一道,真真去走黄泉路,见活阎王去了。 “其实夫人你多虑了。”即便会被再次恐吓,齐沐还是想把之前的话给说完,“为夫刚刚想说的是弓、弩里的箭已经用完了,怕是要劳烦夫人再去稻草人拿去再那些过来。” ...... 后院里一片安静,就连刚刚管木子被气得大喘气的动作在这刻也得到了片刻的暂停,半晌,等到齐沐意识到情况不对,打算悄摸摸先行告退时,一声震怒再次传来。 “齐沐,你今个不给我好好练,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这次突然集训,并非来自于齐小夫人的没事找事,而是在将季家父子赶出小木屋后,她的心里总是有些忐忑不安。 同齐沐猜想的对于季言叙的后怕不同,管木子的主要不安成分乃是来自于一份对于虚无缥缈事物存在的真实恐惧。 那是一份在小时候受到极度惊吓留下来的后遗症,甚至对与那事物存在着一定相似程度的其他事物都会产生出不可控制的抗拒。 而当日季言叙所描述的丛林怪人形象中,正是存在了令她十分惧怕的因素存在。 遥想起自己到了这不知真假时空的前一刻,她还在拿着一本古书,和一块儿刻着“莲开满园”字样的玉佩左右把玩。 哪成想时隔多日,关于古书的内容和玉佩的线索没找到半点儿,竟是先让她有可能再遇到将他们一众人带进古墓的那个恐怖玩意儿。 想想当时自己受到的惊吓,真真是令她心疼自己不已呀。 当然,除了被莫须有事物控制的恐惧,管木子还察觉到近几日来,一旦自己离开小木屋,就会被某个藏在暗处的视线所见识。 有次,在她意识到不对劲儿,猛然回头的瞬间,竟是看见了双绿色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她。 不过很快,对方在察觉到暴露了行踪后,闪身离开了。 对于此事,管木子没有同任何人提起,她想着自己不过是个小人物,害怕是自己多虑了。 而没有同齐沐提起的原因则是。就齐小公子那个小身板,平日里连他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不要提保护她这等大事。 所以,在避免齐沐出现危险,同时危害到她的生命安全的前提下,管木子大公无私的贡献出了离开城东时,特意让天祜准备的弓、弩。 看着齐沐愈发像模像样的动作,还有愈发准的靶心,管木子甚是欣慰,只是转念又一想,齐沐这小古板的性命安全保住了,她要怎么办,难道空手套白狼? “齐沐,你先停一下,有个事儿找你帮忙。” 打断某人好不容易刻苦练习的进展,管木子拽着人就往屋里走,等到了书桌前,还异常乖巧的研墨,递笔。 “你帮我写封信给天祜他们呗。” 言语中的谄媚之意是怎么都掩不住,齐小公子呢,则是如同被妖精蛊惑了的白面书生般,毫无思考的在白纸上书写着一笔一划。 至于书信内容,皆是管木子在其耳边一言一字念叨出来。 屋内两人的密谋还在继续,屋外却是传来了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这次,没有凌栗那个可以使唤的跑腿之人,惹得还在构思的管木子气鼓鼓的跑到门口,心里更是下定决心,门外不管是何人,定要将其大骂一顿! 只是在看清门外来者何人时,愣住了。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门外站着的正是当前同她不对付的几人之一——季言叙, 而在听到开门之人询问他前来为何时,季言叙晃了晃手中工具,一副认真模样道。 “前两日我同凌兄约定好,要来为其修门。” 第五十五章 对于有人突然拿着工具前来家中修门一事,凌栗表示自己真的是无辜的呀。 他是在临时被印云大师叫出去熬煮一些清粥时,忽觉心里一颤。在意识到了有事发生后,果断选择将煮粥手法教授与旁人,他则是打道回府。 可任他怎么也想不到,外面的花花世界是天堂,家里才是龙潭虎穴呀! “季大侠,不知你这门还要修多久?” 在被指使第十六次更换修门工具后,一旁老实当递东西小跟班的凌栗壮着胆子开了口。 “可能还要再修会儿。” 头也不回的接过物件,季言叙仍旧打着十二分精神摸索着大门的门道,瞧见门缝处还有一丝的不合缝时,又开始吩咐身边人递上另一样工具,嘴里竟是还在念叨着修门的不易,惹得骑虎难下的凌栗连连点头附和。 这头,一唱一和的修门场面还在友好的继续,那头,已经将门口两人的别扭互动盯了一上午的管木子却是饿的肚子咕咕直叫。 想来,要不是手边有些齐沐今早专门托人从城外买来的糕点,她定会手撕了眼前这个成日里不干正事儿,闲来叨扰他们的不速之客。 “我说季言叙,你儿子什么时候来呀?” 接到凌栗求救的眼神,管木子端着小点心碟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走去,顺便趁着蹲下去的空档,还往凌栗嘴里塞了块点心。 这些时日接触下来,管木子感觉再次找到了上辈子同季言叙这个没脑子家伙的交流方式——对牛弹琴,还是双方都把对方不当人看的那种。 “圆儿哥今日要帮娣筱整理些东西,等忙完了就会过来。” 季言叙抬眼看了眼身边大大咧咧,没个正型的小妇人,不过很快又将注意力重新投放在修门大事之上。 这些天,因为自家爹爹、娘亲出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本就不敢在季言叙面前嚣张的圆儿哥终究是屈服在了亲爹的谆谆教诲中。 后来,还是每日陪着小娃娃的季娣筱察觉到事情不对,在一再的探寻下,才了解到父子间的霸王条款。 “圆儿哥答应了爹爹,要好好照顾姑姑,所以圆儿哥想着等到所有事情忙完了,再去找娘亲玩儿也行。” 说这话时,小娃娃是尽量用着一种轻快的语气表述出来,可往往在帮忙的过程中,却是望着另一头,连房檐都看不真切的地方出着神。 瞧着再这样下去实在是会出问题,自家兄长的性格呢,同样是个认死理的人。 没办法下,季娣筱只得将自己置身于其中,打破自打来了这狼河寨,便不多于他人交流的习惯,每日三餐时分按时按点带着小娃娃来这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的小木屋中报道。 只是令季娣筱不曾想到的是,那位成日里不着家、近来更是沉迷于探寻狼河寨怪事根源的兄长也会每日出现在小木屋前。 就比如现在,当季娣筱再次带着小娃娃前来报道时,看见的便是两大一小的三个身影齐刷刷的蹲在大门前,其中好巧不巧又有她家兄长。 “兄长今日为何又没有出城去?” 季娣筱记得今早出门之前,有人告诉她说今日有要事要办,需出城一趟。 “我突然想起来是明日的要事,今日便不出城了。”被询问的人面色如常的回答着。 “哦?可昨日我来此寻得兄长时,兄长给的答案与今日并没有太大区别。”季娣筱疑惑,“况且我看兄长同栗老板已经在此修了这门数日,若是真的如此难以修理,还是早日请工匠前来看看为好。” “前些日子每每修到一半,我便想起还有要事去办,所以才耽搁了些时间罢了。再说了,这狼河寨百姓如今连自己都护不住,又有谁有这等闲工夫来帮他们修门。” 反驳了自家妹妹对于他的质疑,季言叙继续吩咐凌栗更换其他工具,甚至为了赌气,颇有些今日不将活儿干完,不离开的架势。 弄得现场几人明明到了饭点却开不了饭,作为能做饭的人呢,也在气势镇压下不得不低头,甘当小弟。 最后,还是管木子在听见小娃娃已经饿得同她一般肚子咕咕直叫,同时忙完了早上任务,风尘仆仆赶回来的齐沐时,爆发了。 “你个疯子,你不吃饭,还不让别人吃饭了!去去去,别在这儿当道,碍了姐姐我的眼!” 大力挪开挡了一早上进出门道路的竹篮,管木子提着凌栗的后衣领就将人整个拽了起来,哄进了厨房,顺便将一直被拦在门外的两位也请进了门。 只是在她准备跑出去迎接归来的另一人时,被人扯住了长袖,回头一看,真真是令她气愤不已。 “扯我袖子干嘛!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呀!” 管木子气急败坏的瞪着拦路之人,奈何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告诉她,“你将帮我忙的人都弄走了,你得给我把接下来的事情弄完。” “你有病呀!好呀,姐姐我现在姐帮你把门修好!” 说完,齐小夫人撸袖子挽胳膊的抬手就要往人脑袋上招呼,可惜对方是个习武之人,一个闪身就将明目张胆的报复给躲了过去。 于是只听一声“嘭”的响动后,大门那处一直存在的缝隙被人用外力拍合了,至于木门的吱呀声在季言叙的反复开关门中也得到了极大程度的缓解。 “门修好了,我可以去吃饭了。” 拍拍手上的灰尘,随手将工具丢弃在脚边的竹篮中,季言叙对着身边好心帮忙的人微微颔首以示道谢后,径直走向了厨房。 身后,则是留着手痛到难以表述的管木子独自咬牙隐忍着一切,但是这样并不表示她不可以博取同情呀。 “齐沐,手疼~” 哭唧唧的小跑到回家那位身边,管木子学着小娃娃的语调委屈巴巴的伸出有些透红的手,惹得齐沐是既无奈,有心疼。 不过这份你哄,我可怜的戏码没有持续多久,她就被齐沐身后跟着的数十位村民的架势唬得眉头紧皱。 为何之前凌栗描述的不祥之感,她在这刻有些感同身受呢? “小夫人,求求你救救我们狼河寨吧!” 随着带头之人的一声呼喊,紧随其后的村民们也应声附和,偏偏这头的管木子被这架势弄得是浑身不自在,以至于一个没回应,眼前的村民已经相继跪了下来,对着她磕着响头。 “村长,你这是干嘛呀!使不得!使不得呀!” 内心最后一份侥幸被击破,在村长带头跪下来的下一秒,管木子只觉双腿一软。 等到反应过来这事儿折大寿时,已经为时已晚。 “你们别这样呀,这事儿我受不起,我求求你们了,我给你们磕头,磕头行了吧!” 意识到事态早已无法挽回,管木子在村长磕头的同时,她也心里苦的还着礼数。 虽说几日没出门,可狼河寨里总共就这么大点儿地方,难免有些风言风语传到她的耳边,可看着自己在这封建迷信的世道上非但不能朝着正道上走,还越走越偏的前途时,她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一现状呀。 正如齐小夫人所料,此番狼河寨村长前来寻她一事,正是因为数日前,那次不过偶然的救花行动。 常言说道,一传十,十传百,那是越传越离谱,越传越邪乎,等到事情发展到今日,管木子当日的举措已经同狼河寨供奉了数十年的狼神纠缠出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原来此处名唤狼河寨乃是由于这处有条养育了数十代百姓的母亲河——狼河,还有一位众百姓供奉了数十载的狼神命名而来。 据传此狼神天性极善,从未沾染过血腥,且有普度众生之相,是天神特意命来保护狼河寨百姓一生顺遂的活神仙。 可就是这般好的神仙在三个月前的一日夜里,被几个喝醉酒闹事的小村民们砸了神庙,毁了供奉香火。 而这正是导致狼河寨怪事发生的根本原因。 如果听到此处,众人定会疑惑,这狼神和管木子这个平日里为非作歹的小妇人那可真是八竿子打不着呀,为何村民会将此人动作求救的稻草? 对此,胡子早已花白的村长是这么解释的。 “狼神名唤巴妥司,乃是受了重罚坠落到凡间的先天神,应有罪必罚,巴妥司也被打上了烙印,一辈子失去了狼族最引以为豪的那对狼牙,可人会变,天会阴,巴妥司在祸乱了人间数百年后,竟是幡然醒悟,而狼河寨便是它最后的栖息之地。据见过狼神的老祖宗们说,已悔过改性,被天神将狼牙还回的巴妥司可以用鲜血为誓,缔结生灵万物,破其转世轮回之道,唤回将死之生灵,数日前听闻小夫人用秘术将已经枯萎的百日红唤回,那定是狼神亲自派遣,望我等无知庶民重获新生的希望呀!” 第五十六章 这一日,季言叙还是按照着往常的节奏按时按点的来到另一头的小木屋内报道。 当然他也是这屋里成日里唯二没事儿干的人之一。 “警告你,别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混吃等死。”管木子没好气道。 她这两日被狼神巴妥司一事扰的烦心,可余光一瞟见身旁另一个好吃懒做的黑衣家伙时,心里多多少少觉得此人定是在打着些什么坏主意。 对此,季言叙疑惑,“你怎知我心里所想为何?” “我不知道!”管木子一脸嫌弃,却是抬手指着对面之人微微扬起的嘴角解释道。 “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有个坏毛病吗?心情极度好时,会下意识的扯着右边嘴角,可一旦心里有了什么坏主意,或者想要骗人,左边嘴角就会不自觉的勾起,喏,你敢说你现在没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是在打坏主意,可也比某些人做了坏事儿还不显山露水的好。” 收敛起左嘴角勾起的微小弧度,季言叙直言道,“不知为何你对我好像存在着些许敌意?” “难道你就看我给看顺眼了?”管木子反问,“我说你这一根筋的毛病是祖传的呀,感情说话都不过脑子的?” 季言叙皱眉,“你认识我季家先祖?” “你说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再说了认识你个大头鬼,等着下辈子咱俩再认识吧你!”以手扶额,管木子摆摆手示意成日里在她这处混吃混喝的人别挡在这儿碍了人眼。 奈何被提醒之人的思维一向都不是正常人所能理解的。 只听小木屋内传来一声低沉浑厚的声音道,“季某倒是有个法子可解齐小夫人当下之忧”后,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声重物倒地的声响。 狼河寨里,一抹黑色的身影正扛着份粗布麻袋朝着丛林深处前行,整个过程无人目睹,等到眼前的景象逐渐熟悉,男子方才停下脚步。 “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完成,还望狼神莫要食言!” 洪亮的声音在寂静无人的丛林中传开,四周环境却并未因有人的到来打破。 直到男子不耐烦的踢了两下脚步的麻袋,转身离开后,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眸才由枯叶堆砌的凸起缝隙中睁开。 管木子上一刻的记忆还停留在小木屋里,答应了季言叙那个疯子一起出门寻找狼王巴妥司神庙的存在。 哪成想下一秒刚起身,就被脖颈处传来的剧痛疼到失去了意识,等到她再次因为疼痛睁开眼时,瞧见的便是一处......有人生活迹象的山洞? “有人吗?请问这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呀?” 出于第一次到达新环境的警惕,管木子的呼唤声犹如蚊子声般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得见。 毕竟在她的认知中,能在山洞里生活的人,不是久不经历社会动荡,逃来避难的与世隔绝之人,就是从小生活在丛林里的类人类。 可两种猜想中的哪一项被实现,她都不想遇见呀! 山洞里,小心翼翼的探究声还在继续,等到管木子已经将自己转悠到彻底迷路,外加上熟悉了环境的大胆后,一切的举措都变得大手大脚了些。 就好比在乱晃了一炷香的时间后,管木子终于在众多山窟窿的某一处看见了个小小蜷缩的黑色身影。 “小......小朋友,你是不是同姐姐一样被坏人抓到了这里?” 在狭小空间里尽量保持着安全距离,管木子隔着几人的空间同着不远处的小小身影打着招呼,待眼前之人听见响动回了头,她才看清和她一样被苦于此处的小朋友形象如何。 这哪里是个可怜巴巴的小娃娃呀,分明就是个正值十六七岁的少年郎。 至于刚开始被她误会的蜷缩姿势,在少年郎彻底转过身时彻底暴露无遗。 这分明是双膝并拢,蹲在地上,手上还在捣鼓着什么东西的玩闹模样呀。 “小朋友,姐姐是好人,你别怕。” 选择主动示好,管木子警惕的注意着四周情况的同时,迈着步子轻手轻脚的朝着少年郎身边走去。 恐是没料到新来之人举措如此大胆,在发现有人想要靠近自己的同时,少年郎“嗖”的一声整个站起,垂放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握紧,就连起初懵懂的眼神也在此刻变得警惕。 当然,现场除了少年郎感到恐惧外,想当好人的管木子同样被吓到原定停住,口中更是为了自证清白,不断念叨着“被怕,姐姐是好人,我们就保持着现在的距离,互相不打扰好不好。” 其实对于管木子的解释,少年郎并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反正就当下的状况看来,双方还是处于一种互相戒备的状态。 不过也是趁着这个空档,管木子仔细打量了番眼前少年郎的模样。 从少年郎刚刚蹲下便无处安放的双腿,再到此刻整个站直,大概水平高度能到她心口位置的手长、脚长,管木子敢断定,一旦她有些不好的想法,少年郎只要伸出他的长胳膊往自己脑袋上一戳,别说近身偷袭,恐怕她连少年郎的脸都碰不到。 其次,令管木子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眼前这娃娃明明长的一张讨人喜欢的脸。 一双眸子犹如漆黑的夜空般,令人沦陷,却又触不找边际,好似一不留神就会沉沦于此,危险而又蛊惑人心。 至于五官的其他几样,更是鼻若悬梁,唇若涂丹,肤白如雪。 再加上未受到社会暴打的懵懂眼神,真真是令管木子母爱爆棚,恨不得上前将那不足巴掌大的小脸揉搓上几个来回。 可就是这般令人忍不住犯罪的脸竟是被少年郎不爱收拾的邋遢性子弄得她极为心痛。 从管木子的角度看去,少年郎全身上下能入眼的地方就只有那张白白净净的脸。 除此之外,一头感觉十几年没有清洗过,以至于早已打结,毛躁到极致的头发,一身破烂不堪,不知从哪儿寻来的兽皮衣裳。 还有脚上,那双鞋子不知穿了多少年,竟是连十根脚指头都能看见七根之多。 当然不能否认的是,这娃娃是真的白,就连脚上好不容易干净的一块儿都透着白里透红的通透感。 可即便这样,也不是少年郎糟蹋自己长相的理由呀! “小娃娃,姐姐问你,你有多久没洗澡了。” 看着少年郎脏兮兮的模样,管木子顿时觉得一股味儿朝着她袭来,捏着鼻子,心中的疑问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洗澡?” 少年郎警惕的盯着对面脖颈处还有一道红印的小妇人。 他不清楚眼前这人问他意图为何,可他清楚记得师父临行前告诉过他,自己所寻之人是个十足的骗子,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信任此人。 所以在将小妇人的问题默默的重复了遍后,少年郎果断选择闭嘴,拒绝回答。 偏偏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这个举动竟是惹得小妇人性情大变,而他更是遭到了硬物袭击。 只听一声硬物撞击到额头的响动,少年郎下意识抬起的手上多了两只铃铛,拿起仔细一瞧发现,却是两个没有铃舌的废铃铛。 至于另一头做了坏事儿的人,此刻正双眸紧闭,双手胡乱挥舞着,嘴里更是肆无忌惮的破口大骂着。 “你他喵个破僵尸!别以为长了两颗獠牙就可以害了姑奶奶我的命!我可告诉你,姑奶奶上辈子也是只鬼!你要是敢乱来,我就请南毛北马,各路道长除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怕什么!” 山洞里的叫嚣声还在继续,可齐小夫人微颤的身子,和怕到最后用手护住大动脉的怂样都表示一切不过是虚张声势。 起初管木子就觉得少年郎唇部位置之上有些怪异,可她说不清,也道不明,直到少年郎开口重复了她的话时才发现,感情那家伙人中边的凸起是藏了颗獠牙,这人,呸,这鬼是见血起意呀! “你说能降了我的法宝,可是这废铃铛?” 逐步靠近仍不敢直视他的小妇人,少年郎将手中的物件不偏不倚的放在了还在挥舞的手掌之中,同时不忘好心提醒。 “我乃是狼,并非你说的什么僵尸异类。” “放你的连环无敌大狗屁,你见过那个坏人害人前还把坏人两个字写在脸上呀!” 此刻的管木子情绪有些失控,在意识到手上有了可以攻击的东西时,二话不说直接朝着少年郎面部位置砸去。 而这次,好巧不巧砸中了少年郎獠牙的位置。 ...... 此刻的山洞很安静,连带着刚才还死命嚎叫的管木子都被眼前景象吓到不敢吱声。 良久,在将惊到无法合拢的下巴往上抬了抬后,只看见齐小夫人双唇不自在的咂吧了两下,眼神瞟了眼地上多出来的乳白色之物,躲闪道。 “其实......你被砸掉的......那颗牙,我可以考虑出点钱......买了它。” 第五十七章 夜幕已经悄然降临,大片大片的黑意正在肆无忌惮的蔓延着整个天空,不一会儿,连带着狼河寨内的枯萎之景形成了封闭的世界,一切都显得令人透不过气,却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有着点点亮光倔强的撕破着周围的黑暗。 “小娃娃,你到底认不认路,我家齐沐还在等着我回家呢!” 丛林和狼河寨衔接的羊肠小道上,连同着一抹焦急声音响起的同时,两个黑影正在飞速前进。 许是听明白了所背之人的嫌弃之意,甘当肉垫的少年郎将目光自然而然的触及到几米之高的枝丫之上,在轻声提醒了句身后之人抓紧后,腾空而上。 而后丛林里除了粉衣小妇人迫切想回家的抱怨声外,更多的则是被那该死的失重感吓到语无伦次的叫骂声。 狼河寨里,各家各户的村民在确定忙完了一日活计后纷纷熄灯就寝。 放眼望去,所能看见有着些许烛光透出的地方也只有忙碌了一整日,刚坐下休息没一会儿,又要商量明日进度的那群外来者。 齐沐是在同印云大师对今日问诊情况进行分析总结时,听到了身后木门被从外面打开的声响。 顺着下意识的感觉转身,任他还没来得及细细思考,怀里便多了个柔软异常的小身板。 与此同时,鼻尖处萦绕着的淡淡清香也在无时无刻彰显着胡闹之人身份为何。 “怎么?夫人可是想我了?” 感受着身上因为他的双臂相拥,而顺势抱紧了几分的力道,齐沐好奇的瞧着使劲在他肩窝处来回蹭的脑袋。 待听见逐渐平息心情的小妇人用着委屈巴巴的语气倾诉着“我就是想你,怎么啦”时,那双原本带着笑意的眸子顷刻间变得冰冷,不过莞尔,又恢复如常道。 “既然你想我,又为何成日里光想着出去玩儿?” “我没天天想出去玩儿。”管木子撇嘴,“我不是想着彼此之间要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不是?” 齐沐道,“那便是没有夫人所说的那般想我。” 管木子:“......你!你欺负我!” 推开抱着自己的人,在看见某人面上没有丝毫可怜她的表情时,一股委屈至极的心酸猛然涌上心头。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齐小夫人抛弃了人要脸,树要皮一说,蹲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起来,顺便口中还不忘控诉起今日的所见所闻。 “你们都是骗子,光会欺负我个小妇人!他!”手指不偏不倚的指向此刻正靠在木门上,神情自若,双手抱着佩刀的黑衣男子。 “明明早上说带我去看什么破狼神巴妥司的神庙,他喵的我不过是打算换件方便行动的衣裳,就被他一个手刀,打的昏死过去。” 露出脖颈处还有些红印的白皙肌肤,齐小夫人将矛头指向了自打她进了屋里,就警惕的矗在门外的少年郎道。 “还有他!我以为自己在山洞里遇到了个同病相怜的小娃娃,还想着靠着我这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灿烂形象将他救出苦海,谁知道这破娃娃是个缺牙巴,我明明都告诉他我给他赔钱买牙了,可他就是不听,就是不听!还背着我天上地下的乱窜,他以为谁都给他似的,和个野人一样呀!” 将临行前,少年郎不知从哪儿捣鼓出来,如今披在她身上的兽皮扒拉下来,团吧团吧扔出了门外。 在看见衣裳被门外之人轻而易举的接住后,屋里的吵闹声更大了些。 “不就是一块儿破兽皮,你至于那般小心嘛!” 齐小夫人的胡搅蛮缠愈发的起劲,在嚷嚷了好几声“我给你个破娃娃买兽皮,百八十件儿的买,然后压死你”后,竟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双脚更是不受控的在地上乱摆。 “你们都没良心!我明明这么可怜了,你们都不来关心关心我!还有齐沐,你个坏家伙,我在山洞里遇见了僵尸,把大和尚给的哑铃铛都扔出去保命了,可我心里想着要回来见你,你倒好,一个负心汉,一点儿都不关心我!现在还笑话我,我不要喜欢你了,不喜欢你了!” 起先的小声抽泣已经逐渐演变成了如今撕心裂肺的哀嚎,齐沐却是在小妇人喊出不喜欢他时,发现了异常。 原本只有脖子处有些许红色透出的肌肤此刻已经因为生气,整个小脸都有些涨红。 往常那双时刻充满着鬼主意的灵动,即便困意袭来,泪眼汪汪依旧保持着的圆滚滚形态的眸子在此刻也是呈现微眯的模样。 胡闹中,看向在场众人时,眼里出现更多的只是迷离缥缈,而非聚焦。 同时,因着在地上撒泼的动作较平日里过大些了,本就梳的不怎么牢固的发丝亦是无束缚般零零散散的垂着额间。 “你们都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们,我要去找小圆子,小圆子,木子来找你了!” 哭闹声暂停,吵闹之人许是有些乏了,垂着脑袋开始进入了梦乡,小脑袋也是在重力的作用下有一下每一下的轻点着。 直到某一下的动作过于激烈,一个没注意竟是将浅眠之人点的猛然醒了过来。 而后,满屋子又开始传出木子要找小圆子的叫嚷声,还那因为站不稳,而稍显凌乱的脚步声。 “圆儿哥已经休息了,明日再带木子去找他玩儿好不好。” 抬手碰上自家夫人相较于他热上几度的额头,齐沐百分之百确认,眼前之人今日份的胡闹乃是来自于醉酒。 只是这份突如其来的醉意没人能告诉他从何而来。 无奈的将再次扑倒自己怀里的人紧紧搂住,在轻声哄了两声,并听见被抱着的小妇人大喝一声“胡闹!小圆子说了,我什么时候去找他,他什么时候就有空,我俩是一辈子的娘儿俩”的豪言壮语后,屋里终于再次回归到了入夜前的宁静。 管木子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晌午,而当她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却是一个不过三尺高的小娃娃。 “娘亲,你快些起来,爹爹他们说要去狼河边找狼神神庙。” 今个起个一大早,就被自家爹爹提着衣领,拎到小木屋里的圆儿哥心里有种说不明白的高兴。 他只知道他今早靠在娘亲身边躺了好几个时辰,还吃了好看叔叔做的许多糕点,期间为了避免探门来找他玩儿的李子吵到娘亲休息,还轻手轻脚的下床同李子约定好下午再玩儿。 所以,这会儿刚醒来的管木子瞧见的便是个两颊满是小奶膘的小娃娃高高兴兴的催着她快些起床。 其实按照事情发展的进度来看,昨日季言叙说带她出来探寻狼河寨怪事一事并非完完全全欺骗于她。 可所有事情还是要讲究顺序不是? “你个骗子,等会儿我再来找你算账!” 还有些头疼的齐小夫人在和大部队汇合的第一时间,便凑到了昨日算计她之人的身边,恶狠狠的警告着。 偏偏做了坏事儿的人不以为然,甚至冷哼一声,出言反击道。 “你找我作甚,可是我未实现之前诺言?” 管木子道,“是实现了,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果断打断明明矮自己一个头,还努力踮着脚尖同自己叫嚣之人的言论,季言叙开门见山道,“江湖之人从不拐弯抹角,我只在乎结局如何。” “在乎你个死人头!” 将眼前学着她同样踮起脚尖,拉开两人差距的人狠狠拽回到之前高度,管木子还想着同季言叙再争辩几句。 奈何这人根本就不是个讲理的主儿,在发现小妇人有意纠缠下去时,竟是抽出长刀,硬生生的隔开了彼此间的差距。 这回呢,管木子学会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在咬牙小声咒骂了两声后,手脚欢快的蹦蹦跶跶跑走了。 而在大部队朝着平日里活动的反方向行走了小半个时辰后,终于看见了狼河寨百姓供奉了数百年之久的狼神巴妥司神庙,和那养育了世世代代狼河寨百姓的母亲河——狼河。 眼前的景象已经不复几个月前的绿意盎然,可从地面的凹陷程度,和四周草木枯萎的数量之庞大都足以证明之前的狼河是何等的气派。 可即便是这般令人敬仰的存在同样在一夕之间化为只有几尺宽的小溪流。 此番前来的一行人是在带路的村民指明了方向后,方才看见了杂草丛生里的一处神台边角。 不过众人还是在听完同行的小沙弥们双手合十,共念了数段经咒后才敢小心翼翼的拨弄开覆盖在神庙之上的枯枝烂叶。 神庙是由砖瓦砌成,不同于平日里所见其他神庙墙壁的灰褐色,狼神巴妥司的神庙整个都呈现出一种古青铜色。 不知是因为常年的风水日晒,还有由于拜祭的百姓很多,香火很旺,砖瓦上的青铜之色非但没有任何消散,反倒在时间的沉淀中渗透出若有若无的青光。 神庙总体高度不过半人高,透过正面敞开的小门前可以将里面的供奉神像看的一清二楚,也正是因为神庙内亮度的突变,使得那青光的明亮度更显眼了许多。 只是令几位外来人惊讶的是,狼神巴妥司并非被百姓放置于神庙正中央,而是在与门相对的那面内墙之上凿了个六寸高,六寸长的窟窿。 更甚者,凹陷处唯一的出口还被纯玄铁打造的围栏整个封住。 透过不过间隙一寸宽的缝隙中,众人倒是可以将狼神的模样窥探一二。 张扬,不羁,一张血盆大口中肆意生长的獠牙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主人的不受控,而在相较于外面更暗上一度的方形窟窿里,巴妥司正睁着双透着莹莹绿光的血腥眸子注视着玄铁栏外的一切。 第五十八章 不知为何,从狼河回来后,管木子就一直处于一种鸡皮疙瘩竖起的防备状态。直到圆儿哥意识到她的情绪变化,主动爬到怀里坐定,才稍稍缓解了下她紧张的心情。 “娘亲,为何那狼神的模样同村长爷爷描述的不太一样。” 圆儿哥用着小娃娃专属的软糯语气问着已经将下巴轻放在他头顶之上的小妇人。 只是管木子现在连自己的心情都平息不了,更别提回答小娃娃的问题了。 “娘亲也不知道。”齐小夫人如实回答,可一回想起巴妥司那副满嘴獠牙的血腥模样时,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冷战。 将这几日一直系在手腕处的粉色锦带拆下,提醒小娃娃坐好,莫摔了下去后,管木子毅然决然的将锦带朝放于脖子之上绕了好几圈,却也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小娃娃开始嚎啕大哭。 “娘亲你不要死,圆儿哥不想没有娘亲!” 一手扯着寻死之人的胳膊,一手扯住环绕着管木子脖子处的锦带,圆儿哥哭得那是一个昏天暗地。 要不是因为喉咙处传来的窒息感太过于强烈,管木子想来她定会抱着自家儿子狠狠的亲上两口,可是现在的情况不予许呀! “小圆子,娘亲不会死的。” 将小娃娃此刻格外有力的两只手拉近了些距离,一股得来不易的空气如愿地涌入了胸口,可同样因为呼吸急促,害的管木子猛咳了好几声。 不过这次她倒是长了记性,在小娃娃抬手准备拍她后背,帮忙顺气时,果断拉住了蠢蠢欲动的小肉手,制止了另一场悲剧的发生。 咳嗽声还在不间断的传出,索性的是之前的紧张情绪在顷刻间被化为乌有,随风散去,只是管木子用锦带绕脖子的举动这次任由谁都不能制止。 “娘亲还是要寻死吗?” 一动不动盯着管木子的动作,圆儿哥这次不敢有任何举措,只是他的疑问在看见剩余的锦带在被打了个漂漂亮亮的蝴蝶结时,停住了。 “你这小娃娃,上回就听齐沐说你成日里不学好,光顾着看些没用的画本子,现在到好,满脑子还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思想。” 指腹滑过圆儿哥小巧的鼻尖,管木子解释道。 “娘亲哪儿是要去寻死,不过是今日见着了狼神有些不好的联想,小圆子不要看娘亲天不怕,地不怕,可私底下对于那满嘴獠牙的怪物却是怕的紧,所以呀,娘亲将怪物最爱咬的脖子护住,等到时候怪物找上门来,娘亲就没有太多的顾虑,可以专心保护小圆子了不是?” 边说,管木子边用手掌轻抚着小娃娃的颈大动脉,说到兴起处时,竟还要拉着小娃娃再寻一块儿布来,将两人的脖子都护住。 只是在她起身时,被怀里不配合的重量限制住了动作,而后更是听见小娃娃满脸严肃样的告诉她说。 “圆儿哥不需要锦带护住脖子,娘亲也无需去找,到时候若是怪物真来咬人,圆儿哥就护在娘亲面前让它咬。” 说着便拉开衣领,露出粉粉嫩嫩的肌肤示意着自己的决心。 “......小傻子,娘亲说的怪物身子弯不得,你这身高要不得。” 听着圆儿哥的话,管木子忽觉鼻尖一酸,她是知道小娃娃的身世,但又算不上完全知晓,可即便如此,有些决定她还是想在这个世道继续坚持下去。 所以在将眼里打转的泪水憋回去后,调侃声接连而来。 “再说了,你要是被怪物咬上一口,可就连小命都没了,没了小命,娘亲要去哪儿处再寻个小圆子来当儿子?” “那圆儿哥再努力长高些,爹爹说了,等我学会了功夫,就会和爹爹长得一般高,到时候圆儿哥帮娘亲打怪物。” “好好好,可那怪物娘亲只在画本子上见过,小圆子莫不是要进了书中世界,不要娘亲了?” “书里?那圆儿哥不去了,不过娘亲,你说怪物在画本子里,难道娘亲也看画本子?” “看呀,小圆子是娘亲的儿子,当然兴趣爱好也要一样,这样外人才不会怀疑不是?” “那等到时候回了城南,我带着娘亲去书房,里面有我这些年看过最好的画本子,都给娘亲看。” ...... 小木屋内的交谈还在继续,屋外,听着笑声传来的齐沐在将注意力收回后,看向了在场的其他几位。 “齐某有一事想问,不知季兄当日为何要将木子打伤?” 没有任何修饰,心中的疑问就这样被直白的表述了出来,却是听的其他人沉默以对。 良久,等到将杯中茶水品完,才听见季言叙镇定自若说道,“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季兄莫不是将他人性命视同于草芥!” 冷眼看向被质问之人,齐沐又道,“还是因木子知晓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导致季兄想要痛下杀手?” “哦?秘密,不知又有何风言风语传到了齐大夫耳边,竟是连我这季家长子都不曾知晓?” 指腹轻轻摩擦着茶杯边缘,季言叙挑眉道,“还是说齐大夫想要放纵于那小妇人?” “木子做事自有她的一套规矩。”齐沐提醒道,“还望季兄莫要怀疑外人窥探了季家钱财为好。” 季言叙道,“家里那些不过是老一辈留下来的闲财罢了,更多留给的是家中最小的那位,可家中母亲若是知晓圆儿哥在外处寻了个亲娘回去,难免不会起了疑心,要知齐大夫可以知晓两人并非亲生母子,老夫人同样可以寻个大夫,了解其中真相,倒是若是被揭穿了,恐是颜面难收。” “有关此事季兄大可不必费心,木子同在下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踏入城南一步。” 齐沐摇头否定了季言叙的猜想,“只是在下仍有一事不知,城南季家乃是世代相传的名门望族,行事处事向来不多同外人打交道,为何到了季兄你这一代,竟是选择......入了江湖?” “许是在那深宅大院里待了许久,想出来见见世面。”季言叙双手抱头,背靠在藤条椅上,“不过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家中之事同齐大夫说起,怕也是起不到任何作用。” 话说到一半便将双目闭上,看似凝神静气,实则集中精力注意着周身一切,他听见屋内的一大一小早就起身离开了屋子,至于目的则是悄悄藏在一旁,偷听着他们的谈话。 不过这会儿,见派来同他套话的人没问出来个所以然来,藏在暗处的人有些急了。 “季言叙,齐沐帮不了你,或许我可以帮你不成?” 将抱着的小娃娃塞到齐沐怀里,火急火燎赶出来的齐小夫人扯了个木墩坐了下来,可惜被问话的人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 见此,管木子也不着急,反倒笑意盈盈道,“其实咱俩也算同病相怜,这不都是在家里待的太久,想要出来混一番事业不是,不如这样,咱俩就此合作,昨日之事我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你看怎么样?” “条件为何?”季言叙仍是闭目养神。 “条件?什么条件?” 管木子有些闹不明白,可在想到小娃娃之前老神在在的告诉她说“爹爹说,天上没有掉馅饼”一事时,恍然大悟道。 “还真有一个条件,要不你把你手头上的季家戏班卖给我怎么样。” “季家戏班?”听着耳边熟悉的几个字,季言叙睁开了双眸,而后盯着眼前的小妇人一字一句道,“你怎知那季家戏班在我名下?” “嗯......怎么说呢。” 对于这个问题,管木子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纠结,她总不能说自己在这世上只认识季言叙一个姓季的。 同样也不能说她知道戏班里那位名唤南月筱的戏角儿同眼前这人的更深一层的关系呀,可这戏班子她是真的想买下来,好去回家哄哄家里那位好不容易回家的美妇人呀。 “这个说来话长,要不咱们长话短说。”做了几个掐指一算的动作,顺便配合的白眼翻上天,管木子道,“事到如今,对于我的身份也不好再做隐瞒,其实我乃仙童转世,到这儿正是要积德行善,广布善缘,刚巧前些日子看见季公子你,那真真是天象异动,更甚至,在夜观了星象之后发现,你名下产业,季家戏院内竟是藏了些许不可道明的陈情旧事,此番我将戏院买下,便是想化解了这份孽缘,保佑你们季家百年繁荣昌盛才是。” 管木子的忽悠言辞是越说越逼真,真到小娃娃满脸崇拜的盯着自家娘亲,小手也是没忍住随着情绪鼓起掌来。 真到齐沐知道自家夫人糊弄人的毛病又犯了,唯有扶额掩饰尴尬,当然期间还好心的捂住了小娃娃的耳朵,免得不良言论祸害了下一代。 同样真到好不容易想要和齐小夫人聊上两句的少年郎在听到一番夸大言辞后,低声咒骂了句“小骗子”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当然,在这场把戏中,管木子最在乎的还是交易方的态度。 只见季言叙双手扶着把手站起,依着一种居高临下,且极其傲慢的态度对着谎话连篇的人道。 “我季家自有先祖庇护,千万年昌盛不足为奇,想来便不劳烦你这无知小妇人在此信口开河为好!” 第五十九章 请问一个长时间面对乌漆嘛黑一片的人在突然间见到漫山遍野的绿色是个什么感受?想来这个问题向着如今被惊到合不拢下巴的齐小夫人提问最合适不过。 “我靠!我这是掉进菜山里了呀!” 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蔬菜田园,还有那近在咫尺的甜美瓜果,管木子是在狂拍了身边人数下后,勉强接受了所见之景。 当然要是能将控制不住,洋溢出来的狂笑再收敛一点就好了。 “你莫要乱跑!” 看着犹如偷瓜小贼一般,在瓜果田里四处乱跳的人,少年郎突然有些后悔将这已经踏坏了好几株瓜苗的人带到此处。 偏偏刚才被恐高吓到两腿发软的小妇人根本不听任何劝,在目光瞄准一个长相颇好的甜瓜时,选择果断出手,却是在马上要得手时,被人拉住了小黑手。 “别那么小气好不好。” 拍开阻拦自己的脏手,管木子继续朝着目标前进,可在听着少年郎介绍说她所选的瓜果没有熟透后,乖乖收了动作,同时不忘眼神示意快点帮她挑个好的。 “我说,你这丛林深处里怎么没有像狼河寨那样?” 瞅着少年郎将比她刚才挑选大一圈的甜瓜摘下,管木子一把夺了过来,顺势掏出凌栗之前让她带着的小刀在果皮上一刀一刀的削着皮。 她可不想让这脏娃娃碰了甜瓜,害的她拉肚子呢。 “我这处同狼河寨不是一个地界,因此没有受到牵连。” 见手上的东西被抢走,少年郎不甚在意,将沾有些泥土的脏手往兽皮上擦了擦准备同小妇人坐在一起时,倒是先被极度嫌弃的表情弄得皱了眉。 “我说你多久没洗过澡了。”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些距离,管木子用刀尖插了块儿削好的甜瓜递了过去,而在少年郎准备用手接时,手腕处轻轻用力,闪了过去。 “我还是直接喂你吃吧。” “我没你想想中的那么脏。”接连被人塞了好几块儿瓜果,少年郎赶忙摇头示意不能再继续喂了,可话刚出口,又被小妇人冷不丁的一句“吃东西不要开口”唬的认真咀嚼,不敢多言。 等到口中的食物消化的差不多,并张嘴给人看后,少年郎才又解释道,“我们山中兽类虽也是仰仗着狼河生长,可并不会像你们人族一般过于在意沐浴一事。” “不在意也要爱干净呀!”管木子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心痛感。 什么叫仰仗着狼河?意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没了河水就不洗澡,可那狼河干枯了已有数月之久,也就是说眼前的脏娃娃已经近四个月没洗过澡啦?! “胡说!这些时日里,一旦身上瘙痒,我也定会清洗。” 少年郎说的那是一个义正言辞,可当管木子问起他是用什么东西洗漱,而脏娃娃指向果园另一处的泥浆时,一切都变得难以言语。 “山中蚊虫众多,泥浆可护着肌肤不受叮咬。” 少年郎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管木子则是扶额无奈道。 “既然护肤,你这脸上怎么白白净净。” 她没记错的话,两日接触下来,眼前这人只有脸颊一块儿能看出原本的肤色,就连稍稍侧身,看见耳后的位置,都是脏到令人不愿多看第二眼。 可在少年郎想要给出答案时,被管木子抬手拒绝了。 “拜托你不要再说一些是要娶我,才将脸露出来的疯言疯语了好吗?再说了,我不都说过要养你,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肉汤喝嘛。” “我食不得荤腥。”拒绝了小妇人的好意,少年郎继续坚持的数日前的说法,“师父说了,你是个极重皮囊姿色的轻浮之人,若我要将你娶回山中,定要以美□□之,方才得效。” 三日前,管木子在受到一同来自于獠牙的暴击后,听到的正是少年郎一副单纯样的说要将她带回山中,当压寨夫人。 对此,齐小夫人是这样拒绝的。 “被以为你眼睛能冒绿光就可以带着个有色眼镜看人啊!我可警告你,这辈子能让姐姐我看上的姿色就只有我家齐沐一人,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看上了姐姐的花容月貌就直说,别在这儿给我拐弯抹角求包养,姐姐不稀罕这套!” 当时听了此番言论的少年郎整个处于一种沉默不言的状态,只是在此刻有人将这个话题重新提起时,他有必要好好讨论一番。 “师父说的果然不错,你非但沉迷于美色无法自拔,还谎话连篇!” 管木子深吸一口气,“我什么时候骗人了?再说了,我骗谁了!” 少年郎提醒,“昨日小木屋内。” “谁告诉你我昨个骗了季言叙,姐姐我今个把话给你撂这儿了,他那季家戏班里定有些猫腻,说不定最后还要求着我去帮他呢!” 管木子下着若是此事非真,她给少年郎端茶倒水的赌注,可在看着少年郎还是似信非信的样子时,冷哼一声道,“这就是你和齐沐的差距,他!从来都不会不信我!” 少年郎反击,“昨日你说的那个他根本就不信你,还捂了小娃娃的耳朵。” “嘿,你还敢在这儿挑拨离间我们是吧。”听着少年郎不罢休的态度,管木子撸袖子挽胳膊的就要找人干架。 而按照这打架前的规矩,那定是要自报家门才是。 这不,这边的小妇人刚刚叫嚣完,那头有些被激怒的少年郎同样微眯双眸,至于瞬间长出两颗獠牙的口中则是吐出了三个字道。 “巴——妥——司——” 管木子再次出现在狼河寨中时,吸引了好多人的注视,可惜嚣张如她在此刻竟是一反常态,毕恭毕敬的请示着身后背了六尺有余高的包袱之人。 在得到少年郎“将东西就放于此处”的眼神示意后,又积极吆喝前来探清现状的小沙弥们搭把手。 “小施主,你从何处寻来这么多新鲜蔬果?” 看着散落在地,比刚才远处瞧见还要多上几倍的口粮,小沙弥们皆被滚落在脚边的甜瓜惊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这个嘛,秘密,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管木子并未将购货渠道表明,而是打着哈哈劝着各位小师父别闲着,等到问诊完,被眼前景象同样惊到的印云大师问起时,也只是说着什么近日里亏待了他们,所以今日就当犒劳下众人的客套话。 其实齐小夫人的态度表示的很明确,她就是不想说,而她身边一直跟随的少年郎自打出现后,就不曾同身边人说过一句话,所以在众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下,无人再问起这批货源的来头。 可是对于狼河寨里突然多了好多可供众人食用三两日的食材,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呀。 “你能不能别跟个大爷似的,自己弄出来的烂摊子自己不会收拾呀!” “什么叫烂摊子,我这是给村民吃的,是做好事!” “那你进来帮下忙会断胳膊断腿呀!” “不帮,就不帮,你咬我呀!” 瞅着蹲在厨房外,抱着半个甜瓜就开始啃,还抽空给他做鬼脸的人,在厨房里忙死忙活的凌栗差点没被气得将锅铲扔出去。 当然,他的暴力行为被终止了,而终止这项行为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近日来吓得凌栗小心肝乱颤的季言叙。 管木子是被一声“我同你有话说”引得离开了安全范围,等到发现四周空无一人,而带着她出来的人任由她怎么喊叫都不搭理时,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儿。 可惜待管木子停下脚步,撒腿想要原路返回时,将她带出来的人同样发现了身后之人的把戏。 只听一声肉、体撞在硬物上的剧烈声音,管木子整个人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狠狠撞击到了离她最近的一面墙壁上,而当她试图再次逃跑,等来的竟是刀鞘用劲抵住喉咙处,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在被挟持的过程中,管木子只觉四周的空气愈发的稀薄,她在努力的想要吸取更多活的希望,可随着咽喉处力道的增大,大脑却是因为供氧不足而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此刻的她听不见四周任何声响,放眼望去的也已不是之前的空白,取而代之的是坠入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水之中,忧郁,窒息,令人喘不过气。 她的四肢变得无力,变得愈发沉重,铺天盖地的晕眩感同样令人丧失了挣扎的意志,她的力气在逐渐变小,直到胸腔因为水的不断积攒而令她沉入海底,直至死亡。 海水里,那个弱小单薄的身子还在随着波浪时起时降,无法动弹的四肢无不彰显着主人葬身的下场,可随着水压的增加,坠落之人的耳边传来了扰人的嗡鸣声,恍惚间好像还听见了个小娃娃的呼唤。 “你说过,会回来找我。” 第六十章 “季言叙,你是疯了吗!” 用刀朝着近在咫尺的身子刺去,逼退了紧锁住她的刀鞘,管木子在将口中的血腥味吐掉后,才有了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的机会。 就在刚才,浑身的支撑力要被全部抽离的那刻,管木子听到了有人在等她的哭闹声,伴随着哭闹声的还有缕缕黑雾聚成的细线缓缓缠绕在四周。 也正是形成屏障的黑雾将海水与她隔离的瞬间,身体久违的意识回归了。 拼命将眼前人推开,在意识到对方并没有放过自己的打算时,她选择了主动出击。 将不过六寸的匕首反握,回想着上辈子在学校学会的近身格斗,管木子用力所到之处皆为致命,在加上自身优势,竟是和想要置她于死地之人搏斗了一盏茶时间之久。 可惜男女之间最本质的体格差异还是令她即将逃出危险时被人拽着手腕抓了回来,至于一直被当做救命道具的匕首在此刻同样被袭击者截获,成了推她走向死亡之路的必要之物。 “这刀是凌栗的!” 在手起刀落的同时,管木子拼了命般喊出了当下唯一可能救她一命的方法。 她在赌,赌上辈子的季言叙和这辈子眼前的疯子是一个人,她同样在用着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博取着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结果,她赢了。 尽最大努力压制住因为惧怕而忍不住颤抖的身子,在深吸了好几口气后,管木子咬紧牙关,强装镇定的睁眼直面着还差不到三寸距离就会刺破眼睛,现下就着月光,还泛着瘆人寒光的刀尖,沉声质问道。 “你要让我死总该给我个理由吧!” “我杀人何时需要理由。” 一手拽着迫害者衣领处,一手执着只要移动分毫就会划破刀下之人面容的匕首,季言叙面色如常道。 只是那听起来与平日无什么差别的语气在此刻竟是让管木子不寒而栗。 “你会将理由告诉我的,因为我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你所有秘密的人,我敢保证,一旦我死了,你的下场也不会好过!” 一句稀松平常,威胁人的话让如今的管木子说的断断续续,而掌心处因为指甲嵌入渗出的丝丝血迹表示出放狠话之人不过是死鸭子嘴硬。 “你无需在这儿古惑人心,我只知一句,那就是阎王让人三更死,无人能活五更天。” 说完,不容分说的将匕首朝着管木子的眼球刺去。 只是这次管木子并没有被吓到再次将眼睛闭上,而是依着赴死的决心目睹即将到来的一切。 刀尖最终被停留在了眼珠的上面,距离很近,近到好似她只要一眨眼,刀刃就会将眼皮划破,近到她在竭尽全力的控制着跳动的眼皮。 “我说过,你不会杀我!” 狠狠甩开钳制住自己的人,因为一时没有支撑力的缘故,管木子整个瘫坐在了地上,连带着呼吸声也变得急促了许多。 “我知道你今日为何要将我带来于此,你是怕我冒用小圆子娘亲的身份刻意靠近你,靠近你们季家,以此图谋季家万贯家财,我告诉你,我!管木子就算是从今日起沿街乞讨,卖艺活命,都不会对钱财起一点儿歪心思,更不会像你那般龌龊,自私自利!” “小人的自命清高罢了。” 冷眼撇过地上浑身无力,却还是倔强的盯着自己的小妇人,季言叙径直弯刀出鞘,直抵在对方颈大动脉处,冷哼一声问道,“如今这般境地,你可还能说出此前言论?” “为何不能,士可杀不可辱!” 挺直脖子,露出藏于衣领下的肌肤,管木子仰着头颅,直言道,“本人行的正坐的端,所说言论即便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可所言绝非假!” 季言叙道,“若被发现所言非真,又该当如何?” “一旦有假,我定洗干净脖子,提头来见。”管木子从容不迫的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道,“我敢在此立誓,绝不会像季公子一般,随意绘画出一张女子画像,以此来欺骗他人!” 管木子等到再次站起来时,已是半个时辰后在前来寻她的少年郎帮助下勉勉强强有了丁点儿力气。 至于此前伤了她的疯子,在冷眼盯着她许久后,转身离开了。 临走前还带走了之前凌栗特意给她防身用的那把匕首。 “巴妥司,你将我送到凌栗那处过一夜吧,我不想让齐沐看见我这个样子担心。” 借着劲儿趴在少年郎的背上,管木子小心叮嘱着等下要哄骗齐沐的说辞,可在路过狼河寨久不见的灯火通明处时,还是命人停下了脚步,远远观看着。 “你说,我是不是特蛮横无理,特矫情呀。” 听着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欢笑声,不知为何她有些想哭。 可能是怕刚才季言叙要是再狠点心,她就要命丧当场。 也可能是在经历了一场迫害后,突然萌生出一种自己不属于这里的无力感。 她一直仗着在现代认识着如今的一群人而自以为是的主动触及着所有人,甚至意图让现在的一切都按照着上辈子的进度重新来过。 她也不曾真正意识到不同背景下的不同经历,即便是同一个人都会产生出不同的性格的道理。 就好比今晚季言叙的所作所为,于她来说,与其说是意料之外,倒不如归结于必然使之。 因为她在靠着上辈子的记忆触碰着这辈子另一个全新人格的底线。那个时代背景下,独特生长的深宅秘史。 只是事情发展到现在,她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好啦,你个脏娃娃,我不过是随口一提,你就把我之前的话当个屁给放了得了,记住呀,可别等下在齐沐耳边露了馅。” 隔着颗脏兮兮的脑袋,管木子伸手揉着少年郎的脸颊,在长长叹了口气后,嚷嚷着快些离开,免得闻到香味让她忍不住偷跑过去。 毕竟她已经到了这个异世界,也有了留下去的足够理由,就当且行且珍惜吧。 狼河寨小道上,某个小妇人的玩笑声在空旷的街道上久久萦绕。 而在数丈之外的一处拐角,没人注意到漆黑一片的地方从小妇人有感而发的前一刻就站了个青衫少年悄悄的注视着一切。 等到两个欢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后,青衫少年将手中锦带握紧,径直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管木子身上的伤,伤的是不重也不轻。 平日里要有人让她帮个忙,搭把手,她就疼到吱哇乱叫,可当有人说是门口送来了几份餐前小点时,她又能活蹦乱跳的四处蹦跶。 为此,凌栗给出的答案是此小妇人糊弄人的秉性又犯了。 “我说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没好利索,明明是让你用匕首防门口那个来路不明的怪小子的,你倒好,防到了虚耗阎王面前,你是不是嫌你小命不够长,赶着趟去给阎罗殿填新丁呀。” 照例给人受伤的地方上着药,凌栗在看着管木子身上大大小小数十处伤,还有心情同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时,真真是恨铁不成钢。 “我这不是为了保密绝佳性才在你这儿多待上个几天嘛,你大人有大量收留我几天,求求您了。” 将瓜果分为两半,一份招呼着门外同李子上蹦下跳的少年郎拿去,另一份则是毕恭毕敬的递给凌栗,顺便拉下袖子,将受伤的掌心递了过去。 “再说了,我这不是为了栗老板你那一脚之仇先试试水不是?只是小女子才疏学浅了些,没能入了那季公子的法眼。” “你若入了,恐怕下次你我再见面,就要待在那吴丫头的解尸案上吧。” 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没心没肺之人,凌栗倒是回想起了今早季言叙前来还匕首的模样,不由调侃道。 “看来你在我那天星寨也是从猴儿身上学到了些真本事,竟是将活阎王都能伤上一二。” “季言叙受伤了?!”管木子目瞪口呆道。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被单方面吊打的那一位呀。 “今早看去,好像是肩颈处受了些伤,不过看样子应该并无大碍,将养几日就可痊愈。” 凌栗如实回答,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不是你昨日将人打伤的吗?怎得如今说起,你倒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嘶,我有点记不清了。”将昨晚惊心动魄的画面在脑子里走马观花过了个遍,管木子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是在打斗过程中用匕首滑过季言叙的肩颈周围。 “也可能真的是我打的,毕竟我自打变聪明后,就天赋异禀了许多。” “您可脸皮比讨吃食的李子还厚。”凌栗无语。 在将桌上的瓶瓶罐罐依次规整好后,摆摆手示意眼前的人尽快消失,别在此处扰了他整日里的好心情。 可当视线触及到管木子光秃秃的手腕时,一声提醒猛然在他的脑海中滑过。 “等一下!” 前脚刚踏出房门,后脚管木子就被人叫住,等到身子还没彻底转过去,就被扑面而来的粉色锦带吓得手忙脚乱。 等到她好不容易将东西整了个大概,打算再次道别时,听到的则是凌栗神情古怪的同她道。 “今早不知怎么回事,齐沐那家伙没问关于你的任何事情,反倒让我定要将这锦带亲手还给你,真的是莫名其妙。” 第六十一章 “臭小子,你再吃树皮信不信我揍你!” 一个穿到脚指头能漏出来四个的破布鞋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几步之遥,正在扒拉着树皮啃的少年郎身上。 这两日,管木子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日常的社交范围也恢复到了受伤之前的状态。 只是脖子上那处因为逞强,而被刀刃划了个小口子的伤疤还没好利索,不过幸好的是她有锦带在手,谁都不求。 将锦带缠绕脖子数圈打了个蝴蝶结,管木子招呼着少年郎赶忙过来,毕竟他俩可是狼河寨里如今最忙的人。 “你为何不让我带着李子一起?” 巴妥司终于在那位背了个果篮,走路还摇摇晃晃,几次三番需要他出手相救的小妇人一屁股跌坐在下山路上时,发出了近几日来唯一的抱怨。 自打两人每日出寨的两个时辰里,除了半个小时采摘新鲜蔬果,其余时间都用在照顾身旁这个爬山尖叫,下山腿抖的人。 他想着,若是能和背扛半石重量的李子一起,会不会整个过程更快乐点。 “你还真把自己当它同类了。” 前脚跌倒,管木子顺势坐了下来,顺便还招呼着直直站立的人也先休息一下,等会儿再赶路。 而在瞧着少年郎此刻白白净净的脸庞时想着,她成日里也不完全算混吃等死,当米虫吧。 其实就着养伤的空档,管木子对着眼前的脏娃娃下了狠手。 比如拜托每日出城的小师父们将他俩带到村外的客栈里让巴妥司好好泡个热水澡,最好是能将身上的陈年老垢一次性洗个干净。 其次,在脏娃娃疯狂逃避洗头一事,甚至为了避免有人触碰到头发而要冒出獠牙的前一刻,管木子一巴掌扇了过去。 至于后来的结果嘛,就是巴妥司被叫来帮忙的凌栗当做李子一般,做了个全方位的头部清洁,外加护理。 如今想来,巴妥司和李子的情感建立可能正是在这种相同手法下,得到了共同的享受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我乃是狼族,本就和犬类同属一族。” 将坐在地上赖着不走的人扯着衣领拽了起来,再将放在脚边的竹筐拿起,挂在胸前,巴妥司懒得和人解释,径直朝着下山路走去。 只是他这一走,把身后被留下来的人吓得够呛。 “你这破孩子,等等我呀!” “不等。” “你若嫌我慢,将我同上山时一样背下去也成呀!” “没地方。” “那你可以......啊——” 尖叫声骤然在丛林中炸开,只见一个脚滑,某个粉粉嫩嫩的小身板不受控的顺着山坡开始往下狂奔,连带着被半途抓住的少年郎也堪堪受着这刹不住道的无妄之灾。 狼河寨里今日来了两位新人,为首的是位长相妖艳,打扮却是异常素雅的姑娘家,而在错了个身位的后方,则是站了个任劳任怨,背着各种大小包裹,一副武人打扮的年轻男子。 瞧着前来迎接他们的青衫之人,姑娘家只是简单的打了声招呼,而后开始左右眺望,奈何将四周景象看了个遍都没有发现想见的那副面容。 “木子有事出去,等稍晚些时候回来也好将你们来的消息告诉她,给她个惊喜。” 直截了当的点破姑娘家的小心思,齐沐侧身示意两人与他同行。 “她出去啦?可我们刚从村外进来,一路上并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收回四处找人的视线,姑娘家不由皱眉,在询问了同行男子真的没有看到人时,不免疑惑的看向前面的青衫男子质问道。 “可是你们闹了矛盾,未将我们要来的消息告诉于她?” “木子是去了另一处,并未出城。” 对于这个问题,齐沐并没有做出明确回答,不过为了避免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在意识到另外两人八卦之心熊熊燃烧时,他选择了转移话题道。 “之前你们同我写的书信上有说明一点,是关于这狼河寨怪事的一些消息,不知可否查明,是否属实?” “真假与否现在定论还为时尚早,此番我俩正是因为这事而来。” 这回说话的是一直跟在两人身后,听人谈笑,互相套话的男子,在接收到姑娘家“麻烦事儿,你来说”的指令后,详细介绍起了此番前来的真正用意。 其实这次踏入狼河寨的两人并非什么外人,而是先前经历石府一事后,结识的城东捕快头儿,章国延,和城东第一女仵作,吴筱筱。 至于来此的目的则是源于数十日前,城东衙门外发现的那十几具客死他乡的尸体。 “听章捕快你的意思是说,那十几个外乡人很有可能是狼河寨逃出去的村民?” 听完章国延将尸体发现的整个过程描述了遍,齐沐发现和当日进狼河寨前,在客栈里凌栗介绍的情况相差无几。 可又回想起村内传闻说这村中怪病似有灵识般,一旦有人起了逃跑的念头,便会时日不多,更甚者,有好几位村民都是在出村之际,暴毙身亡。 如此想来,竟是同章国延所说之事多多少少存在了些差别。 “不知在下能否得知衙门查到那些外乡人的身份可曾有什么依据?” 章国延想了想,“依据倒是说不上,不过我们有在其中一位死者身上发现半枚红色花瓣,据衙门里的老者辨认,乃是城南外一处名唤狼河寨村特有的花种,再结合上此处突染怪病,我们才将两件事的因果联系在一起,只是看齐大夫你的意思,好像是怀疑其中另有蹊跷?” “算不上是有所怀疑。”齐沐否认道,“只是在下进村许久,并未听闻有村中之人活着踏出村中半步。” “情况如此严重?”章国延不由惊讶,“那你们......” 齐沐道,“我们并无什么大碍,说来也巧,在我们入村的前些时日,这狼河寨还来了另外一行人,乃是一男一女外加一个半大的孩子,因着三人皆未被村中怪病感染,我们也就偷个懒,从一开始学着他们的习惯,再加上村中物资本就短缺,每日除了那洗漱用水外,剩余入口之物皆由村外客栈获得,也免了好些麻烦。” “如此甚好。”章国延点了点头,“其实筱筱在为那些外乡人验尸时,就有发现中毒迹象,如今再听齐大夫所述,想来这怪病定是从口而入。” 齐沐不解,“哦,哪些人有中毒迹象?” “这事可能还要筱筱来说为好。” 触及到自己的知识盲区,章捕快自认不如,让出了说话的机会,可当他唤了好几声身边之人都没反应时,疑惑的回了头。 “筱筱,你在看什么?” 顺着吴筱筱视线望去,除了满眼的荒凉外,章国延不曾看到任何,惹得乐呵呵盯着外面的姑娘家恨铁不成钢的将人外她那边扯了些,方才看见稻草堆后藏着的一个莫约四五岁大小,身穿青衫小袍的小娃娃,还有...... “此处怎么会如此英勇非凡,讨得人心之物!” 说时迟那时快,在甩开了吴筱筱强拉住他衣袖的双手后,章国延径直跑到了稻草堆之后,却也是将一直猫腰偷瞧屋内状况的小娃娃吓得连连退后了好几步,直到撞着了身后挡路的李子,才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汪——” 见陌生人有威胁小伙伴的意图,本来搞不清楚状况的李子一个飞跃,隔开了两者间的距离。而后更是目光锐利,双眸圆睁,耳朵向后斜方伸直。 至于鼻子上提,上唇拉开,露出的犬牙,以及从喉头深处发出得到威胁声无不彰显着李子此刻的怒意。 “唉,不是,我不是想吓唬小娃娃,我是要来找你玩的。” 一看被目标误会了来意,章捕快手忙脚乱的解释着,可他忘了自己和李子完全就是两个物种,又如何在毫不相识的前提下达到情感共鸣呢。 这边对牛弹琴的单方面解释还在继续,那头被眼前一幕弄得糊涂的齐沐神情古怪的看向了在场的另一人。 “章捕快这是......” “惯得。” 说这话时,吴筱筱面上的嫌弃之情只多不少,可下一秒还是毫无怨言的上前,蹲下,手上自然而然的抽出悬挂在章国延腰间的锦囊,同着已经站了起来,还怯生生躲在李子后的小娃娃道。 “小朋友,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我叫吴筱筱,他呢。”指了指满脸兴奋的盯着眼前庞然大物的男子道,“唤作章国延,我们俩是从城东来寻朋友的。” “筱筱?”小圆子下意识的重复着两个字,他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对,筱筱。”吴筱筱边笑着答应,边将锦囊拆开,倒出了里面藏着的东西,递了过去道,可眼神还在示意小娃娃朝着旁边壮如一座小山的男子看去。 “你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可他心里可喜欢小朋友了,当然也喜欢像你朋友这般毛绒绒的,你看,这是他来之前特意准备给狗狗吃的小零嘴,一路上喂了好多出去呢,要不你帮姐姐将这吃食给狗狗,告诉它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跟它一起玩儿好不好?” “好!”圆儿哥回答的干脆。 而得到这意想不到的好答应之后,远远站在一边的齐沐算是真切见识到了一个壮汉对于毛绒绒之物的喜爱程度。 想来要不是李子多多少少还对眼前这位来历不明的家伙存在点儿戒心,现在身上的狗毛可能都要被人薅掉一部分。 只是在看着眼前莫名熟悉的场景时,齐沐又想起了数日前的那个夜晚。 他由记得自家夫人说过,梦里她有个五尺五寸高的朋友,却是一见到毛绒绒之物便会走不动道,而此刻章捕快的形象竟是同梦里那位不谋而合。 第六十二章 “什么!这小娃娃是你儿子!” “难道我们不像吗?” 小木屋后院里,管木子将圆儿哥往怀里一抱,再学着小娃娃同款表情望着质疑他们母子关系的人。 “嘶,你还别说真有点儿像。” 看着眼前一样的杏眸,同样的神态举止,吴筱筱还是给出了认可的答案,可是...... “谁是他爹?你?” 不解的指向在场唯一有可能和小妇人扯上关系的人,可在看着齐沐投以她了个“并非如此”的动作时,吴筱筱觉得自己三观炸裂了。 “你居然和别的男人......那个啦?!” “哪个?” “就是那个!” “......那个你个头,吴筱筱我看你是成日里看着尸体不想活了!” 管木子一脸迷惑,可当明白了其中深层次含义时,气得抽出一旁的稻草就往诬陷她的人身上砸去。 而作为被砸之人的吴筱筱则是想都没想,抓起脚边逗狗的男子开始当起了挡箭牌。 “你们......打架......能不能别牵扯到我!” 将糊脸的稻草一把扯下,气急了的章国延怒瞪着两个一见面就不得安宁的人。 “你!成日里能不能像个成家之人的模样,不要带着个姑娘家到处胡闹!” 被骂的管木子乖乖低头,揉着小娃娃的双手。 “还有你,成日里不学好,本以为此番前行你能改了被那小妇人牵着鼻子跑的坏毛病,如今看来竟是错信了你!” 被骂的吴筱筱却是一条就着,指着比她高半个头的人回怼道。 “你好意思说我!你还不是成日里一见到猫猫狗狗就被蛊惑到道儿都走不动,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啊?” 章国延反驳,“我这是正当爱好!你......你那是不务正业!” “嘁,咱俩半斤八两,别以为有个爱好就比我高尚了,我告诉你,别妄想限制我认识谁!” “我才懒得管你,还有你和那小妇人才是半斤八两呢!” “呦呵,你还不稀罕和我比较,我还不稀罕你呢!” ...... 两人没头没尾的争吵再一次在狼河寨里爆发,也同样像上次一般,吵个一半就互相不理睬了,闹得习以为常的管木子压根就不想管。 毕竟这两人的和好速度同样令围观群众吃惊。 “娘亲,他们两个是因为圆儿哥的关系才争吵的吗?” 认真听完了整个吵架的过程,小娃娃只记得两人翻脸的起点好似是因为他。 “谁说的,姐姐和哥哥好着呢。” 将小娃娃委屈巴巴的小脸揉成一团,管木子朝着还在争吵的两人假意咳嗽了两声,待意识到吸引了两人注意后,又故作惋惜的说了句“圆儿哥心善,不愿让他人因自己吵红了脸”后,果然瞧着势不两立的双方下一秒分别从左右两个方向蹦了出来,口中也竟是相同的安慰之言。 “姐姐没生气,小娃娃不必多想。” “哥哥也没生气,小娃娃不必自责。” 双方默契极佳,可在互相瞪了彼此一眼后,又开始不说话了。 “你看,娘亲说的不错吧,他俩没有生小圆子的气。” 无视掉面前的争吵,管木子将小娃娃调了个个,在注意到圆儿哥脸上还是愁眉不展时,竟是衣袖掩面,抽泣道。 “小圆子可是怪娘亲这几日没有去找你玩儿,生气了?” “没有,娘亲不哭,圆儿哥没生气。” 没注意到薄纱之后隐藏的笑意,小娃娃安慰人的动作显得有些慌乱,即便如此,还是仗着小胳膊小腿努力哄着人。 只是这番动作惹得一旁无奈的齐沐轻拍了下自家夫人的肩膀,提醒别玩儿过了。 直到管木子被小娃娃认真的模样逗乐,收起笑容,一脸严肃的朝着圆儿哥光洁的额头上“吧唧”亲上了一口。 “娘亲牌亲吻,天上地下独一份道歉绝佳物品,我家小圆子独有!” 正经模样压根没持续多久,在看见小娃娃因为一个亲额头动作而耳尖通红时,管木子彻底乐呵了,嘴里也在嚷嚷着些令人听不懂的自夸字词。 然而令管木子不曾预料到的是,她这边还没将人逗尽兴,那头的小娃娃借着抓住她肩膀时的力量,将小身板站直了起来,而后更是学着她刚才的姿势动作,同样朝着她的额头“吧唧”回亲了一下。 与此同时,在小娃娃口中还在小声念叨着,“我替爹爹向娘亲道歉”。 对于被个奶香奶香的小娃娃亲额头一事,管木子甚是满意,满意到根本不问圆儿哥为何替人道歉,反倒将之前因为爬山有些脏的额头擦干净,示意小娃娃再亲一下。 等到圆儿哥真的照着她所说的去做时,又趁着两人之间距离的拉进,一把将小娃娃抱进怀里,双手还在胖乎乎的四肢上揉捏着,感受属于小孩子特有的柔嫩肌肤触感。 那感觉,就像是掉进了十几斤重的奶池中,奶香飘逸呀。 “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这么腻歪?” 看着眼前母慈子孝的温馨场景,吴筱筱有种说不清的怪异感,可两人间的自然接触又令她觉得这就是普通人家中的母子俩人会做的事情。 没办法下,她只得将这份怪异感归结于管木子行为举止上的不知收敛。 “你管我。” 管木子做着鬼脸,那表情,那神态在吴筱筱眼里活脱脱就是一种挑衅,好似在嘲笑她“我有儿子,你没有”。气的吴筱筱提醒了句他们是来干正事的后,不容拒绝的将两人分开。 只是在感受到小娃娃柔嫩,蓬松的肉感怔住了。 圆儿哥在被人拦腰抱起时没有丝毫的反抗,因为他想起来是在何处听到了“吴筱筱”这三个字,再加上姑姑名字里同样也有个“筱”字,导致他对于这位初次见面的姐姐充满了喜欢,可是在感受到腰间不老实的手时,有些不乐意了。 “圆儿哥怕痒。” 小小身板随着吴筱筱下意识的触摸开始扭动,偏偏抱着他的人丝毫没有反应,而是皱眉继续着上手的探究动作。 到最后,还是站在一旁不吱声的巴妥司受了小妇人的指示将小娃娃夺出了狼爪,抱到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免受新一轮的迫害。 “哥哥,我们能不能不再走远了?” 眼看着娘亲的身影就要消失在视线之内,圆儿哥连忙叫停了还想继续往前走的巴妥司,可他发现即便停下了脚步,还是会听不见娘亲的声音。 “早知道圆儿哥不挣扎,让筱筱姐姐捏两把了。” 一改之前天真浪漫的可爱模样,小娃娃坐在地上,双手托腮看着远处的小院,口中更是老成般叹着气,抱怨着自己不该大惊小怪。 而在小娃娃唉声叹气的同时,少年郎就近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了下来,双耳在抖动了两下后,竟是开口对着小娃娃道。 “筱筱,别在此处瞎扯,我们还是先聊正事为妙。 ” “你哪只耳朵听见说其它事了,还是说你比我有本事?那行,你来说。” 筱筱?正事?那是什么事? 大大的疑问在小娃娃脑海中形成,偏偏少年郎还是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等到圆儿哥视线左移,将不远处画面和少年郎所说景象重合后才发现,这是来了场实时转播呀。 “哥哥,你再帮我看看娘亲说了些什么?” 瞧见偷听有望,圆儿哥不自觉朝着少年郎身边凑了凑,而小院儿里几人的交谈随着巴妥司毫无感情的表述被无差错的传到一个小娃娃耳中。 和章捕快争执占了上风的吴筱筱道,“之前我在县衙里不是将所有人的尸首都检查了一遍,起先的确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可无缘无故死了十几个外乡人这事儿不得不让我和师父有所警惕,所以每日只要有空就会去查验一番,我记得事情发生转折是在大人答应查案的第五天,当时差不多傍晚时分,本该安安静静的仵作房突然浓烟滚滚,等到我们意识到不对劲,要去补救时,数十具尸首竟顷刻间全部呈现烧焦状,可当我们将仵作房搜了个遍又都没发现任何可以引燃的物件,当时事发突然,县衙里有人怀疑恐是有邪灵作祟,便上报给了大人,打算当晚便将尸首掩埋,不过我呢,又悄悄使了些小手段,将尸体给留了下来,那晚我记得自己是一个人留在仵作房中,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蜡烛都只点了一根,谁知道半夜鬼现身,差点没把我给吓个半死。” 管木子不信道,“就你这胆大包天,见鬼能把鬼吓吐的人,能被鬼吓着?” “常在河边走,哪儿有不湿鞋呀。”吴筱筱扶额道,“当晚我刚用刀划破其中一位仁兄的肚皮,哪成想本来平坦如常的腹部猛然鼓气涨大,温度还急剧上升,一个没注意,我拿刀的手都被烫了个泡,之后呀,那场面就是你这成日里装神弄鬼的神婆都不曾见过一眼。” 吴筱筱犹记得在她将小刀拔出尸体腹部那刻,被划了个口子的肌肤处瞬间喷散出大量热气,与此同时,尸体上焦黑的一片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嫩如活人的肌肉触感,可又在顷刻间,整个尸首上又浮现出一层白色的粉末,均匀涂抹着。 那头,有关尸首怪事的讨论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这边,小娃娃不知是被大人的聊天内容吓到,还是怎么得,反正聊着聊着就整个人蹭进了巴妥司的怀里。 而在仰头盯了少年郎好一会张张合合的牙齿时,不由发出了疑惑。 “哥哥,你的小犬齿怎么长的和圆儿哥不一样?圆儿哥的牙是尖尖的,你的犬齿怎么同后面的大牙一样,方方正正的?” 第六十三章 有关于巴妥司的两颗小犬齿为何长得方方正正一事,小娃娃并没有得出答案,因为...... “阿~嚏——” 一声喷嚏声在圆儿哥用手触碰到奇怪的牙齿时抑制不住的从少年郎口中发出。 可这份因为极其不适应而引起的闭嘴反应并没有阻止小娃娃的好奇心,反倒是在天真无邪的发出“哥哥的犬齿碰不得吗?”的疑问后,小嘴一抿,眉眼藏笑的继续伸出小黑手要出戳巴妥司人中旁边两颗牙齿的凸起部位。 巴妥司记得在小娃娃笑的那刻,清晰的看见了某个小妇人的影子,同样的满脸无邪,同样的恶趣味。 所以为了避免自己被气到长出两颗獠牙,之后还要苦命的将牙磨规整的麻烦程序,他选择在小娃娃得手前,先下手为强。 小院里,管木子是在收到了吴筱筱他俩专门给她带来的东西时,眼前突然闪过了个人影,而后便是觉得怀里被塞了个什么重物,等到低头一瞧,看见的就是同款疑惑脸看着她的小娃娃。 ...... 两人相看无言,圆儿哥是因为自觉做错了事情,害怕娘亲责罚,可在看了眼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身影时,心里有了份安心。 管木子呢,则是由于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她明明上一秒还在为城东那个唐小少爷托章捕快带来的礼物发愁,下一秒在看了眼怀里朝着她笑的小娃娃时,有了主意。 “小圆子,娘亲有个朋友给了份礼物,娘亲将它送给你好不好。” 齐小夫人不由分说的将木匣子塞进了圆儿哥怀里,再不顾现场几人意见,将小娃娃连人带盒子扔给了齐沐,而后还先行一步,将剩余两人依着商量今晚住在哪里的重要问题带了出去。 至此,齐小公子没有逮到任何同自家夫人单独说上一句话的机会。 而在三个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后,木匣子被小心的打开时,一个雕工精美,栩栩如生的提线木偶赫然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可令人奇怪的是,木偶只有腰部以上的位置被精心的涂上了颜色,腰身以下,还是木头原本的乳白色。 今天,在管木子看来,注定是一个要搞事情的好日子,毕竟身边有个当代捕快,她就不信自己的小命还能受到威胁。 “哟,听凌栗说上次比试,你还被我伤了肩颈,怎么样,知道姐姐我不好惹了吧?” 按照昨晚的约定,齐小夫人今日起了个大早带着两个初来此地乍到的家伙一路嚣张的走到了与小木屋呈现对角线距离的季家三口所在地。 无视掉一进院门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响动,同时也选择性忽视掉带他们进屋,而后不做任何停留,转身离开的小娃娃的别扭情绪,管木子一踏进房门,在注意到目标人物所在方向时,便极其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季言叙对面的位置上,口中所言更是不知所谓。 对此,季言叙只是抬眼看了下来者何人,多余的反应却是不曾有过。 而在一方沉默,另一方蹬鼻子上脸的同时,今日被请来的另一位客人再也约定时间即将截止时如约而至。 “我乃是狼河寨村长,不知两位大人唤老身前来可是有什么问题想问?” 被请来的老者正是这些时日一直叮嘱村民配合他们的老村长,只是相较于章国延发出的单人邀请,如今坐在他们面前的还有位十八九岁的高壮小伙。 见所有人将打量的视线投向自己,小伙未见慌乱,而是不好意思挠头傻笑道,“我名字叫做汪平,是个粗人,昨个村长说你们要找他聊聊,他老人家害怕年老忘事,所以带着我好提醒他好人家。” 说完,汪平还向老村长讨了求证,而章捕快想着多个人也好办事,便没将人轰走,直接表明了今日来意。 只是在听完所有的描述后,村长原本就不舒展的眉头邹的更紧了些,口中也是连连否定着不记得曾有人在怪病爆发后出过狼河寨。 “村长,大人说的那些外乡人会不会是小年他们几个?” 似是猛然想起了些什么,汪平神神秘秘的凑到了村长耳边念叨着,而村长在将几个早已抛之脑后的名字重新想起时,传到众人耳边的就只有长长的叹息声。 “小平,你来同大人们说清楚吧。” “是,村长。”转身看向众人,汪平解释道,“其实大人你们所说的那几个人严格意义上已经不算是我们狼河寨的村民了,因为在他们将狼神像打翻时,就被从族谱中除了名。” “狼神?” 章国延不解,可在看见齐小夫人做着“巴妥司”的口型时,想起他们昨晚聊过此事。 “你的意思是狼神巴妥司杀了那几位死者?” 汪平坚定了点了点头,“狼河寨从古至今就一直供奉着狼神,这里的所有事物也都是在狼神的庇护下才得以生存。如今小年他们刚因为打翻了狼神像被赶出了村子,之后便在城东被发现离奇死,难道还不是狼神为了惩罚他们吗?再说如今狼河寨的荒凉景象,只要是到村子里的人看一眼都会明白,这不正是同大人之前描述的有关小年他们漆黑的死相一模一样吗?” “确有相似。”章国延道,“可百姓们求佛一向是为了心安,巴妥司既被供为狼神,也应普渡众生才对,有任何回想你所述那般将人命视同于草芥。” “为何不可?”汪平显得有些激动,“狼神心善并不代表我们可以胡作非为,而狼神所要守护的应该是我们这些从未做过坏事的村民,并非像小年他们一样不知好歹者!你说是不,齐夫人?” “我?”被莫名点名的关木子表示,这事与我无关。 汪平心急,“齐夫人,你别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呀。你可是狼神钦点要来救我们的人呀!” 管木子:......这不是一句玩笑话吗?怎么还有人当真。 吴筱筱和章国延:怎么这小妇人到哪儿都能混个神婆打发时间? “不是,我没有不关心,只是......”管木子抬手指向吴筱筱道,“这人是城东头最有名,也是唯一一个女仵作,她在来之前有给你们说的那个叫做小年的小伙子做过尸检,尸检你们懂吧,就是照着科学知识去发现死者背后隐藏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好巧不巧,又刚好让她发现那几个人是死于被人下毒。你说这般明摆的事实放在面前,不能不让人相信呀。” “胡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算死了,也不可能会让旁人去将他们剖肠解肚,这样可是会无法、轮回,永生坠入畜生道啊。” 汪平的反应很大,可在场之人中又有几个是真正的普通人,所以当章国延将佩刀往桌子上一掷时,反应最大的那个当场闭了嘴,反倒是一直听着小辈解释的村长在这刻开了口道。 “各位大人都是在外面见过世面的,不像我们这些小地方的人,可狼神是狼河寨村民世世代代供奉的神仙,你们大可不信,可我们不得不信,就像小平所说,狼神慈爱,可护的并非为非作歹之人,大人若是来此帮助我们度过此次难关,老身在此代表狼河寨三百八十六口人谢谢诸位,可若是想让我们帮了那些做了坏事的人洗清,再怪罪到狼神身上,那便莫要怪老身不客气!” 老村长是在将心里感想吐露完后,被搀扶出去的,期间没再有过任何的情感表露,倒是作为小辈的汪平,在离开时狠狠的瞪了所有人好几眼,弄得里外不是人的章国延他们只能无奈的叹着气。 “你们别搞得这么丧气好不好,来尝尝季公子的新茶。” 管木子好心将尝了好几杯,味道也甚是不错的茶水分了两杯递给有些没劲儿的可怜人,可在听到两人评论“不过是些往年的陈茶”时,气得将茶杯夺回,吐槽道。 “不识货!” “懒得理你。”忽视小妇人气鼓鼓,一个劲儿灌茶的动作,吴筱筱好奇问道,“不知此处可是有人练声?” 从一踏进院门,吴筱筱就有注意到地面带来的微微颤抖,以及很远地方传来的响动,那感觉像是声音从坛口反弹而出引起全屋强烈的共振,而后经由地面消失无踪。声音听不真切,却又有种传至户外犹如撕云裂帛的气势,直至耳膜深处。 “此处靠近丛林,许是有猛兽经过。”季言叙说的随意,手上动作却是在看见小妇人较真的模样时,亲自倒茶奉上,“不知几位今日来找我所谓何事?” 另两人想看一眼,道,“我们有一事不明,不知为何季公子会在初来狼河寨时便知村中怪病乃是中毒所致?” 季言叙皱眉,“我何时知晓?” 章国延不解,“不知?那为何听村民讲季公子初来之日,便整日里除了洗漱用水外,其余入口的水源皆从村外客栈获得?” “你们想知道?”在看见两人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后,季言叙将视线移向了耳尖有些潮红的小妇人身上,“不知这个问题,齐小夫人可有什么见解?” “当然有。”管木子自觉有些头疼,可这并不能妨碍她揭晓季言叙的所作所为,所以在大手一挥下,真相揭秘开始。 “这个家伙,别看成日里板着张死人脸,那里子可比面子黑的多,还浑身坏毛病,就你们说的为何不用村中水源一事,那完全就是这位大爷有钱烧得慌,再加上个妹控的命,别说这穷乡僻壤的东西他老人家看不上,就是城南的大多数人家,都配不上季姑娘的一星半点,我想着,要不是这儿待的日子久了些,身上的盘缠没剩多少,这祖宗能将村外客栈整个搬进来,打咱们这种穷人的脸。” 第六十四章 齐沐将手头的活卸下,刚回到小木屋,就被等在门外的吴筱筱他们拦住了去路,一问之下才知,离家出走几日的齐小夫人终于肯回来了。 “我觉得木子今天从季家那边回来后就有些怪怪的,你等下回去小心点,别惹她生气了。” 见证了齐小夫人从晌午用过午膳后,就一直睡到天黑,期间没有任何醒来迹象的吴筱筱好心提醒道,却是遭到章国延“人家是夫妻,需要你个外人在这儿瞎操心吗”的反驳之词,气得她当场又开始了今日新一轮的争吵。 等到将骂骂咧咧,时而双方和好服软,时而痛骂彼此的一对儿欢喜冤家送走后,齐沐才真正得空进门,看看屋里熟睡之人如今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齐沐,你回来了!” 在房门被推响的同时,屋内传来了齐小夫人的招呼声。 声音听起来与平日没什么差别,可齐沐隐隐约约从那有些亢奋的语气中听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回来了。” 边回应着问题,齐沐边往屋内走去,等到他站在床边,看见的却是他家夫人躺平着睡在床上,眼睛更是连一点要睁开的意思都没有。 “可是你在外面玩儿时着了凉?” 担心管木子受了凉,齐沐一手探向床上之人的额头,一手抚着自己感知着两者间的温差,意识到并没有什么差别后,又打算试试脉象。 只是这次没等他握住那个细弱的手腕,反倒被人捷足先登,扯着手肘处将整个人带到了床上,怀里也在同一时刻多了个柔软的身子骨。 “听吴姑娘说你今日睡了好几个时辰,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齐沐耐心问着,试图引导管木子说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偏偏平日里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在此刻竟是惹得小妇人一点都不高兴。 “我哪儿有你想的那么弱,我明明很健康好不好。” 将人推开,管木子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好几日没有细看的人,至于眼里,哪儿还有一点儿睡意。 齐沐失笑,“我不过是怕你难受,怎得又怪起我来?” “就怪你怎么了。”一副无理取闹模样,管木子两手往腰间一插,质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齐沐无奈,“我何时说过这话?” “分明就有!刚才我抱你的时候,你都没有抱我。” 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管木子的小脸一下就耷拉了下来,可表情转换也是来的很快。 再次回到之前宽大的怀抱,将刚才不愿意环着自己的两只手往她腰间一放,一双小手不安分的顺势而上,在抚摸到馋涎已久的脸颊上时,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此时,齐沐方才注意到他家夫人整个眸子呈现的是一种格外清醒的状态,言行举止虽说较往日夸张了些,但也能接受,可耳尖隐隐透出的红色让他不得不怀疑这又是几日前那份醉酒的状态。 “齐沐,我告诉你,今天我去找季言叙麻烦了。” 将人整张脸打量个遍,管木子转头又扑倒齐沐怀里,脑袋则是轻靠在齐沐肩膀上,眼里的神色还有些许的落寞。 “你都不知道那家伙有多讨厌,明明就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居然还想着给我使套,我呢,也不争气,掉到了陷阱里,害的白白浪费了好几日时间没能和你相处,不过我给你报仇了,你别生气呀。” 边说,边安慰的拍了拍齐沐的后背,“你都不知道今个季言叙见到我的怂样,给我端茶送水不说,还安静的屁都不敢放一个,可惜的是那个可好喝的茶水,筱筱他们居然说是陈茶,真是一群不识货的乡巴佬。” 齐沐道,“若是夫人喜欢,明日我倒是可以为夫人去讨要一些回来。” “不要,那个茶好喝是好喝,可喝完人有些晕晕乎乎的,害得我睡了一下午才缓过劲儿来,你还要做事,不能耽搁。”将埋起来的脑袋摇啊摇,摇到猛然想起一事,就见管木子撇着嘴问道,“齐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受伤了,是不是凌栗那个讨厌鬼给你告的状。” 齐沐反问,“为何是凌兄,不是巴妥司告的状?” “那狗崽崽不敢。”管木子想都没想就否认了,而后又神秘兮兮的凑到齐沐耳边道,“我告诉你个秘密,那狗崽崽长了两颗好长好长的犬牙,还可以听见哑铃铛的声音,就是大和尚送我的那个,我想着鲸末那小哑巴也能听见,没准儿这回回去,我还能给他们带个兄弟回去玩呢,不过巴妥司难缠的很,明明都说了要让我养他,可我说要带他走的时候,居然不给我面子,说是什么要同山里那群野兽一起,还糊弄我说等月圆之夜带我去山里,见朋友,我看呀,你就是不怀好意,想要我小命!” 齐沐打趣,“许是他真的有好友在山中,只是并非寻常野兽罢了。” “不是野兽我就更不去了,齐沐你知不知道,我在这世上除了畏高,恐水外,还有个什么东西最害怕吗?” 突如其来的提问换来的是齐沐不知答案的摇头,在听见一句小声骂他“小笨蛋”的结论后,管木子又一键开启了话痨模式。 “我最怕最怕,最最怕的就是一种叫僵尸的怪物,它呀,长得恶心至极,厉害一点的还满脸脓疮,这些年形象好了些,可也是看的让我不舒服,你呢,没见过什么世面,我不怪你,可我告诉你哟,那怪物最喜欢呆在黑暗里,一个月没吃没喝的时候还要挑个日子,就是月圆之夜吸收什么日月精华,那嘴大的能吓死个人,不过他最厉害的还是长了对儿獠牙,还专挑你这种细皮嫩肉的人咬。” 为了印证僵尸真的是一种极其可怕的存在,管木子这头话音刚落,那头就朝着齐沐白白净净的脖子作势要咬上去,不过在最后关头停了下来,脑袋顺势侧着枕在齐沐肩膀上,手指则是绕着之前下嘴的地方一圈圈的打着转。 “齐沐,你不能被咬知道吗,僵尸的嘴可臭了,死了几百年都不刷牙的,你要是真被咬了就会变成像它一样的怪物,怪物好可怕的,还长生不老,到处害人。” “那为夫变成僵尸将夫人咬上一口,以此换取同夫人长相厮守的机会不好吗?” 用手抚着散落在眼前的墨发,齐小公子的眼里出现了一丝寒意,可在怀里人被吓到猛然坐起时,眼里情感又恢复到之前的满含笑意。 “当然不好了!”一听齐沐要咬她,管木子赶忙将脖子护住,疯狂摇着脑袋否定道,“僵尸咬人是没有感情的,它只是想要填饱肚子,可人有人性,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害了其他人,再说了,我怕僵尸就是害怕它咬我,你若真成了僵尸,我就不能再喜欢你了。” 齐沐道,“若我不被咬,不当怪物,你可能同我过完一辈子?” 管木子点头,“当然可以,我又不是什么感情骗子,我要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齐沐提醒道,“一世不过凡尘间三十年,夫人可是等过了三十年,不,应该是二十七载后便要去另寻佳人?若真是如此,为夫还是成了怪物,将夫人咬上一口为好。” “胡说!你不能咬我,你也不能成怪物,我是......我是因为吃了没文化的亏,我现在答应你,和你过三生三世,十生十世,生生世世!” 一时间被吓到对天发誓,管木子心里只求别被怪物咬上一口,可在因为害怕而上下打量齐沐面容之际,一个谋划已久的计划突然蒙蔽了她的双眼。 “齐沐,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只见齐小夫人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一点点朝着目标前进,待离齐沐额头只有三寸距离时,一个俯身就要亲上去,可惜...... “齐沐,我要给你道歉!道歉你听不懂嘛!” 亲人的动作被中途拦截,将捂嘴的手扒拉开,管木子打算再次往齐沐身上扑,偏偏这次,她来,齐沐躲,她上手抓人,齐沐整个站起来让她够不到,等到管木子站起来,想要就着床上床下高度差得手时,齐沐一个箭步踏上床板,堪堪又比她高了一个头。 “要不你亲我吧。” 管木子打着商量将小脑袋仰了仰,没等齐沐回应,她倒先一步反悔,小声嘀咕道,“不行,你又没做错事,不能不顾规矩。” 瞧着眼前极懂游戏规则,还仍不死心,跃跃欲试之人,齐沐双手一抬,将自家夫人好不容易通过踮脚获得的高度一下给按了下去,同时开口问道。 “昨日不是说这是娘亲牌圆儿哥专属的道歉?怎么夫人竟是要将此法用在为夫身上?” “你吃醋呀。”管木子嘴角含笑,上手反抗的劲儿竟是没减分毫,“要不我将亲你的命名为娘子牌齐沐专属,你说好不好听?” “夫人就不怕此事传出去坏了为夫的名声。” 将毛手毛脚之人的四肢整个圈住,齐沐在沉默了些许时间后,问出了个不合时宜,却又在他心里埋藏了很久的秘密道。 “夫人之前提到的那个梦里,我可曾让夫人像如今这般对待?” “你说梦里呀,齐若白那家伙和你一样无趣的很,再加上我和他刚在一起没多久的,不过梦里没得手,今个姐姐我就要把你给吃咯,让你个小古板知道知道什么叫做闺房之乐,大人的游戏。” 管木子说的是一脸的认真,丝毫看不出与聊天内容相匹配的调戏模样,可这在齐沐的认知中,完全就是出纨绔子弟戏弄良家妇女的把戏,只是故事人物在他这处调了个个罢了。 “夫人醉了,今日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齐沐认命的将人束缚住,打算早早结束这场闹剧,偏偏今儿个的管木子就不是个正常人。 在极度烦躁的挣脱开钳制住自己的怀抱后,齐小夫人竖起十根手指开始从一数起,目的则是为了证明齐沐在说假话! “我根本滴酒未沾,又怎么喝醉!你看,我能数数!” 一—— 二—— 三—— ...... 每个字音都被拖得很长,长到齐沐已经放松了戒备看着眼前人胡闹,长到管木子一发现时机成熟,赶忙较快了语速。 “七八、九十!” 随着没有停顿的“十”字音落,齐沐只觉眉心处一片清凉,等他从蜻蜓点水的亲吻中缓过神来时,看见的又是另一幅头疼画面。 “齐沐,快来休息。” 床上,齐小夫人已经整个身子躺了下去,不同于往日安安静静的平躺姿势,此刻的她是侧卧在床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轻拍着床面示意发愣的人快点躺下。 “我明日还有病人要看,今日也忙了数个时辰。” 身子并未有过任何移动,齐沐面无表情的说明着两日的工作量。 “玩不起!无聊!” 一见目标人物面不改色心不跳,管木子顿时没了继续玩下去的兴致,转身躺好,在气哼哼的抱怨了两句后,竟是闭眼先睡了过去。 留下直愣愣站在床面上的齐沐在确定自家夫人真的熟睡后,才敢小心翼翼躺下,只是...... “老人家说了,口水留下脸上会长癣的。” 休息到半夜的齐小公子是被脸颊处传来的瘙痒以及耳边嗡嗡的念叨声唤回了神智,期间他并未有过睁眼的打算,反倒静下心来仔细感受着齐小夫人周而复始擦拭着他的肌肤,而后又悄摸摸偷亲他脸颊的动作。 他想,此刻的管木子定会像只偷腥的小猫崽靠在他的身边吧。 第六十五章 季娣筱今日打算请齐小夫人来家里做客,可没等她吩咐圆儿哥将人请来,就被她家兄长一句“别去那么早”拦住了接下来的进程。 “兄长!” 季娣筱的语气不自觉加重了几分,几日前,那个狼河寨村民好不容易高兴的日子,却是让她看见季言叙带着右肩的伤回到家中。 在一番逼问下才知,这人竟是在去找齐小夫人麻烦时惹得了近几日都要乖乖待在家中养伤的自找下场。 “我并非让你不请她,只是让你晚点去请,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我。” 纠正季娣筱的思想误区,季言叙再次提醒道,“说过很多次,你应唤我作哥哥,而非兄长。”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已经清醒的齐小夫人两眼放空的朝着手侧空荡荡的床板发着呆。 她记得昨个起了个大早,带着吴筱筱两人去办了点正事,期间好像和人起了冲突,还尝了数杯口感顺滑,余香饶舌的清茶,可对于之后的她到底是怎么回到小木屋内,又是如何同这屋内主人相处一夜的内容竟是不曾有过丁点儿记忆。 “死季言叙,感情这儿给姐姐我下套呢!” 一想起昨个某人无事献殷勤的狗腿子模样,管木子难免有些气愤,偏偏因为宿醉带来的头疼令她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只能像只废狗子般撑着脑袋勉强存活。 管木子的精气神是在听见门外一声稚嫩的唤门声时骤然回归。 连滚带爬跑到门边,没等矮她半个身子的小娃娃开口说明来意,齐小夫人便不容分说的将眼前小小身板拥入了怀中。 在嗅到那渗入肌肤里的奶香味时,拥抱的力度都不免加重了几分。 果然,千金苦闷难敌千克奶膘呀。 “娘亲,姑姑说让我请你去家中用午膳。” 在管木子一系列用脸蹭,用手揉的物理攻击下,还有点享受的圆儿哥总算是想起了季娣筱临走之前的嘱托,只是令小娃娃没想到的是,在他话音刚落的同时,整个人被从腰间搂过的双臂提了起来,上一秒还稳站于地上的双脚也在一声“娘亲今个儿抱着小圆子”的提醒中彻底离开了地面。 “娘亲放我下来,圆儿哥重。” 想想到了这狼河寨非但没瘦下去,还极有可能重上个几两的体重,小娃娃别扭的在管木子怀里扭动了两下,可在感受到肉嘟嘟的脸颊被人轻啄了一口后,顿时停下了所有的反抗动作。 在目睹到小娃娃僵住的表情时,管木子毫不掩饰的大笑出声,奈何被数十个时辰的空腹体验弄得不得不靠在门板上缓和那两眼一抹黑的尴尬。 于是,在考虑到小娃娃和小命儿都想兼得的情况下,管木子果断选择将圆儿哥背起,顺便还恶趣味地吓唬了两句说,若是背后的小娃娃不将她的脖子环住,就将他来个三百六十度大旋转,扔到不知踪影的巴妥司那里,当山间野人去。 惹得圆儿哥是微抿双唇,不忍揭穿自己不是三岁小娃娃的残酷真相。 从小木屋走到季家住房那边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反正一路上有个小娃娃作伴,管木子也是累到乐呵,只是四周如平日一般没人走动的小道上今日不知为何,让她产生了种有人盯梢的错觉。 “谁!” 在让圆儿哥将自己抓紧,疾步往前走的那刻,管木子一个侧身,堪堪躲过右身侧处冒出的偷袭物。 等到定睛一看发现,正是块儿鸡蛋大小的石块儿从离他们不过几尺远的房背后不偏不倚的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砸来。 许是管木子的一声惊呼扰乱了偷袭者的节奏,等到她迅速反应追过去时,看见的只有一个仓皇而逃的宽大背影,其余的,便不得而知。 “他祖宗的,老娘这几日到底是冲撞了哪位大罗神仙,才惹得谁都能欺负!” 回到道路中央,管木子依着泄愤的架势一脚将躺在地上的石块儿踢飞,等到将那逃脱之人的祖宗十九代外加亲戚朋友问候了个遍时,才想起来背后还背着个不懂事儿的小娃娃。 见此,从意识到他家娘亲情绪不对劲儿,便自觉捂住双耳,避免受到脏话迫害的圆儿哥表示出了极大程度的谅解,可他现在更多要做的,还是劝告某人莫要误入歧途为好。 管木子是在感受到一只小肉手轻抚在她头顶上时,听到了一番不合乎小娃娃年龄的语重心长劝诫。 “娘亲,虽说爹爹在你这处不讨人喜欢,可爹爹说娘亲爱惹事儿,不加收敛还有存在着一点儿可信度,所以娘亲要记住,不能变成坏人哟,变成了坏人,圆儿哥就不能喜欢你了。” 对于将小娃娃指出的问题听进去多少,管木子不清楚,她可清楚记得“你变成坏人,我就不喜欢你了”这句真真切切的在这几日出现过,还是出于她亲口所说。 只是这话对谁说,又是在什么特定情况下让她说出如此矫情言论的其他具体信息,她是绞尽脑汁都想不起分毫,再加上现下有人故意捣乱,更是让她放弃了思考。 “别想着让再给我下套。” 餐桌上,将季言叙特意递给她赔礼道歉的茶杯往相反方向一推,管木子满副警惕的瞅着害她两次,甚至还想伺机行动的家伙。 惹得季言叙在将茶水一饮而尽后,面无表情的离开了用完餐的人口集聚处,顺便临走前,还带走了不情不愿的小娃娃。 “听小圆子说你有事情要找我聊聊,是什么事情呀?” 将讨厌鬼撵走,再送走依依不舍的小娃娃,已有九分饱的管木子停箸,开门见山的同在场另一个被剩下来的人主动扯着话题。 可惜季娣筱本就是个清冷性子,日常身边接触的人除了圆儿哥时不时同她唠了上两句嗑外,其余人皆未有主动靠近的意思,就连前些时日,每日三餐到小木屋报道也只是当个透明人般,安安静静的待在一旁聆听着一切。 如今被齐小夫人直截了当的抛来话题,当真是让季娣筱有些怀疑今日这主人家到底是不是她。 “两日前,我瞧见圆儿哥抱回来了个木偶娃娃,甚是欢喜,只是听说此物乃是齐夫人朋友相送,不知如今转手送给圆儿哥是否有些不妥?” 这是季娣筱在余光瞥见方桌上放置的端端正正的木偶时,猛然想起的应答,可话刚出口,便自觉不对,想着再讲些什么挽回,竟是沉默了许久都未得出更好的解释,索性管木子也不是个爱计较的人。 “我看那娃娃做的精细,每个关节都连了根细线可以活动,此番同小圆子见面也没个礼物送他,索性就借花献佛,让了图个乐呵。” 管木子无所谓的摆摆手,口中说的也是轻巧,偏偏心里却是将送礼之人从里到外骂了个遍。 唐小公子此番送来的木偶娃娃正是依着季家戏院头牌,南月筱的模样雕刻而成,其梳妆打扮,服饰配件,神态表情也皆是照着戏台上姿态精心雕刻。 按道理来讲,这般诚心诚意的礼物送到何人手中都不免要夸赞一番唐小公子的用心,可只有管木子心里明的跟镜儿似的,此人那,是在给她千里传音,时时刻刻亮耳朵呢。 “齐夫人有心便好,可我瞧着那礼物甚是贵重,恐圆儿哥手上没个轻重,坏了齐夫人朋友的一番好意。” 自来礼物就没有刚到手,再转送出去的道理,怕是因为小娃娃故意纠缠,齐小夫人又是勉强答应,季娣筱一门心思的想要将木偶物归原主,却是弄得管木子哭笑不得。 她总不能告诉季娣筱说这娃娃送来于她就是场鸿门宴吧,就光木偶身上涂了一半的颜色,都在无时无刻提醒着她与唐小少爷间未完成的约定。 “其实吧,我这年龄也大了,对这东西也早都提不起性子了,有这乐子我还不如死皮赖脸缠着栗老板给我做上几顿肉吃不是?” 为了将这麻烦玩意儿推出去,管木子正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你看吧,我这脑子刚清醒没多久,身子骨里的艺术欣赏也还未被开发,要是这送礼之人送我个金山银矿,或许我还能和他心平气和的相处相处,偏偏这玩意儿,你瞧瞧,除了能哄个单纯姑娘家一乐,于我这种成亲许久的人来讲,完全就是摆设。不!连摆设都算不上,完全就是块儿中看不中用的废木头,可季姑娘你不一样呀,听小圆子说你平日里也来捣鼓些小玩意儿,那这东西好巧不巧这个时候送上门来了,可不就是让你这种充满艺术细胞的人透过表面看本质吗,再说了,我之前说的借花献佛,那哪儿能是献小圆子那种半大孩子,当时是要献给像您这般内外兼修,才貌双全,品质比完美外貌更完美的艺术家,是不是?” “齐夫人谬赞了。” 季娣筱谦虚道,她本想如同小妇人般客客气气的回上几句,偏偏话到嘴边还是化成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客套话,却也是那句“齐夫人是圆儿哥的亲生母亲,你我本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惹得齐小夫人本就圆滚的双眸睁得更大了些,眼中的惊诧之意同样暴露无遗,而后更是不加掩饰的大笑出声道。 “你这话说的可真真是令我心喜,不过季姑娘可曾想过,我若和小圆子真是亲生母子,你那混蛋哥哥又为何次次要置我于死地,还是说这辈子季言叙变了性子,连你这亲妹妹都被蒙在了鼓里?” 第六十六章 季言叙想要戳穿小娃娃心里幻想的残酷真相终是在瞧见圆儿哥满心欢喜的同他道谢时,随着一个吞咽的动作悉数消散在喉腔之中。 “嗯,这画像上为何没有爹爹?” 将画有娘亲和自己的白纸磨线反复看了个遍,圆儿哥小心翼翼的瞧了眼脸色有些阴沉的男子。 想着许是自己的反应太过,惹得男子不开心,才勉为其难的开口说了句讨自家爹爹欢心的话。 只是男子的心思本就不在此处,在胡乱点了两下头后,竟是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而被留在小院儿里的圆儿哥,在意识到四周只剩他一人时,才动作小心的抽出怀里的另一张单人画像,与今日新得来的叠放在一起,置于双腿之上,小小的指腹亦是在光滑的纸面上一笔一画书写着近些时日来习得的娘亲的名字。 从后院离开的季言叙多多少少是有些烦躁的,他明明在将小娃娃带离房间之前就已经下定决心想要揭穿圆儿哥和齐小夫人间的真实关系,可任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话到嘴边竟是让他自己给主动叫停。 尤其是在看见那副因为话题打住,被他临时扯出来救场的两人画像时,心里的气愤更是不可言喻。 感情那小妇人早都料到他会有如此一遭,所以才会在昨日离开前扔给他一幅画像,让他感激涕零呀。 季言叙是带着找事儿的心态再次踏进了屋内,可在目光扫视一圈,只发现了自家妹妹收拾桌子的身影时,心中怨气顿消。 于是乎,带着消了气的好心情,季言叙准备上手帮忙,却是在下一秒被季娣筱伸出的手腕拦住了所以动作。 “这些东西脏,你个姑娘家就别碰这些,让我来......” 对于季娣筱的存在,季言叙总是愿意用着最大的力气,说着最多的话讨好着,放在平常,他家妹妹会冷冷瞪上他一样后,任由他做着一切粗活累活。 偏偏今日还未等他将话说完,便被中途打断,而在季娣筱继续着手上工作时,口中说话的语气较往常也要冷漠了许多。 “旁人做的得,我为何做不得?” “因为你是......” 之后的话于季言叙而言如鲠在喉,因为那是一个秘密,如同圆儿哥亲生母亲是谁一样,是与任何人都不可提及的秘密。 “想来你是误会了,我,季娣筱什么也不是。” 面无表情的提醒着对方自己的身份,如今季娣筱说话的冷酷语气如六年前的某一日如出一辙,却是听得季言叙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些。 “是不是那小妇人刚才多嘴说了些什么?” “齐夫人只是简单的同我聊上了几句罢了,你莫要多想。” 无视掉男子眼中浓郁的杀气,季娣筱并不想做出过多的解释,在将叠放整齐的碗筷整个端起后,径直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而在同男子擦肩而过的瞬间,被人拽住了胳膊,耳边也传来了焦急的解释声。 “我没有多想,我只是......” “多没多想此事也与娣筱无关。” 甩去钳制住自己的宽大手掌,季娣筱神色冷漠的一字一句道。 “从今往后,还望季公子莫要插手娣筱人生为好。” 管木子是在看见晚归的齐沐时猛然唤醒了一些昨晚醉酒之后的回忆,可想起来的事情竟是让她个脸厚如城墙的家伙隐隐觉得脸颊有些烫红。 她好像昨晚亲了,不!准确的说是啃了齐沐半宿! “齐沐,昨晚我......” 趁着齐小公子在书桌前记录每日病情状况的空档,管木子讨好的站着一旁帮忙研着磨,口中也在看似无意的打听着昨晚的真实情况,可在听到“昨晚夫人很乖,并未有什么不妥”的回答时,怔住了。 所以昨晚她借着酒劲儿占人便宜一事,到底是齐沐不甚在意,还是根本就是一场黄粱美梦呀! 可对于想进一步探究,甚至打算再偷亲一口,确定齐沐真实反应的实践行动,于现下的管木子来说无疑是难上加难,因为...... “季言叙你个疯子,不知道坏人好事儿,犹如挖人祖坟吗!” 在管木子蠢蠢欲动,即将得手之际,他家的小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而在看清楚徒手闯空门的可恶家伙时,管木子忍无可忍了。 “就你这样,你家祖坟不用等我去挖。” 冷冷的回呛了句,在简单表明借人请求后,来势汹汹的季言叙二话不说拽着小妇人的衣领就往外拖。 至于还在镇定自如书写着病例的齐小公子在两人身影彻底消失后,很是满意的掂了掂书桌上刚巧出现的钱袋盘算着。 再这样几次下来,可能他都不需要开医馆,就可以和他家夫人双宿双栖了吧。 狼河寨里,管木子整日里除了没事儿带着小娃娃闲逛外,还在被季言叙挟持回来的那天后,多了个一日三餐陪着季娣筱的任务。 几次她都试图反抗,可在前脚刚踏出院门,后脚就被人用佩刀架在脖子上的体验,真真是令她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堂堂好人儿不得不调转高贵的头颅,朝着之前的方向打道回府。 期间,管木子是有成功的偷跑出去质问齐沐为何几日都不来救她,偏偏在齐小公子一副落寞神情表示每日的工作真的很辛苦,在狼河寨数日之久,唯一的一笔收入还是来自于她被迫帮助人的前提下,管木子心疼了。 “齐沐,没事儿,从今往后,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挣钱养家!” 一番慷慨激昂的赴死之词毅然决然的从管木子口中说出。 同时为了表示对自家夫人的歉意,齐小公子嘴角含笑的送达了个道歉的额头亲吻,惹得管木子“嘭”的一下小脸骤红,许久等到彻底缓过神来后,才细品出其中猫腻。 “巴妥司?你说姐姐我是不是被美色迷了心智?” 狼河寨一处无人问津的小道边,回想起数日前的那个亲吻,管木子仍觉得有些不真实,可当余光瞟见旁边一言不合又开始啃枯枝烂叶的狗崽崽时,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都说了这东西不干净!你怎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呀!” 一把夺过巴妥司还想继续往嘴里塞的枯叶,管木子纠着不听话之人的耳朵开始破口大骂道。 她发现自打将这自认为和李子是同族的少年郎带回家后,此人或多或少出现了些异食癖。 更甚者,当凌栗因为心疼这孩子没吃没喝,而悉心料理出数道素食宴时,少年郎竟是在嗅了嗅味道后,表示出了十足的嫌弃之意。 不过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往往在嫌弃完凌栗的精湛厨艺后,巴妥司会主动凑到她身边,眼神却是无时无刻不在叮嘱着她去和章捕头说话,因为章国延做的狗粮饼干真的很合乎两只狗崽崽的心意。 于是呢,狼河寨里又出现了另一番景象,那就是每日晌午过后的空地上总是会出现一个三大一小外加一狗的队伍。 其中两个大人是负责从不同方向朝着空中抛掷章捕快牌特制狗粮小饼干,另外一人一狗作为参赛人员,则是各凭本事,跳跃空中,彼此争夺。 当然必要的时候,管木子还会在饼干落地后,极力制止少年郎如同饿狼捕食般,不顾卫生,和李子犬口夺食的情况出现。 至于最后一个小娃娃嘛,权当买四送一,加量不加价得了。 “松手!” 巴妥司恶狠狠的瞪着对他无礼的小妇人,瞧着眼前之人没有丝毫松手的打算,在反手钳住作恶的小手后,想都没想抓起一把枯草就往还想喋喋不休的那张嘴里塞去。 吓得慌了神的齐小夫人赶忙撒手,护住自己。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是狼!”巴妥司提醒道。 管木子挑衅,“你和李子一个品种,它都是狗,你能是狼?” “无知妇人。” 忽视掉齐小夫人的作妖,巴妥司继续蹲在路边啃食着地上新捡来的树叶,这次,管木子倒是没敢出手打断,而是真心诚意发文道。 “这脏了吧唧,烧焦的玩意儿真的很好吃?” 巴妥司摇头,“要不你尝尝?” “这种癖好小的还是不值得拥有。”管木子讪笑道,却是惹得少年郎一个白眼准确无疑的投放在她身上,耳边则是传来几日前狗崽崽问过她的另一个问题。 “你若想好要同我月圆之夜进山,我也好早点和山中好友打好招呼才行。” 管木子嘴角抽搐,“咱能不能不进山,或者不选在月圆之夜?” “不可。”少年郎坚决否定,随即像是想起来了些什么,一副严肃模样道,“狼族自古以来就有族民娶妻,定要在月圆之夜带入山中让族中长老过目的规矩,以此方能得到狼神庇佑。” 管木子撇嘴,“那我偏偏不去,它们能拿我怎样?” 少年郎抬眼,“两日前我已将你我二人之事禀告,你若不去,想来月圆之夜,长辈们会亲自现身,来与你一会。” 管木子:......她怎么觉得这狗崽崽角色代入有些严重呢,还是说几日不见,又多了个癔症的毛病? “其实吧,我也不是不能去,就是你也知道,我现在是有妇之夫,再多个你恐怕是要被人......浸猪笼的。” 管木子极力表明一妻多夫的严峻形势,奈何少年郎是一根筋。 “我将你带回丛里生活即可。” “......可我现在还有个儿子要照顾。” “圆儿哥?可以将他一起绑走。” “......其实我家里还有五六七八个小朋友要照顾的。” “如此甚好,既然你已有如此多子嗣,说明好生养,到时候狼族开枝散叶的大计你说不定能助力一把。” “......你是把我当成母猪生崽呀!一窝下十几个!” “我是狼族,你以后也是,怎会同猪那般好吃懒作之物相提并论?” “......你才是猪,你们全家才是好吃懒做的大肥猪呢!” 对牛,不!对狼弹琴半天,还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脏狗子令管木子觉得一时间血压升高,两眼也开始冒着金星,恍惚之间,她好像看见了一片色彩斑斓的世界,一个同狼河寨完全不同的天堂。 所以为了堵住少年郎继续开口把她气死,齐小夫人选择了主动出击。 “要我和你进山也不成问题,只要你能帮忙将狼河寨恢复原样,我就跟你回去见家长!” 在狠话被撂出去的一瞬间,管木子觉得自己完胜,可惜好景不长,因为她忘了这个能将她个异世灵魂借尸还魂的世道,根本不是那个用科学道理解释一切存在的现代呀。 只见在齐小夫人问题提出后,少年郎没有一丝犹豫的咬破了指尖,随即一滴近乎于黑色的浓稠液体不偏不倚地掉落在了焦黑的花蕊之上。 不过须臾,百日红内部开始散发出骇人的热气,蔓延在花枝四周,直至烟雾散去,一只向阳而生,崭新如初的花束重现在两人面前。 只是相较于数日前用小伎俩延长寿命的那朵,这朵以血换来重生的百日红要更加鲜红,妖艳许多。 第六十七章 “这样你可能放心的和我一同回丛林里了吗?” 看着逐渐褪去漆黑外表,换上鲜红外衣的百日红,巴妥司再次问起小妇人纠结已久的问题。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一番超乎常人的表现并没有换取管木子崇拜的眼神,而是在看见小妇人倒吸了两口凉气后,毫不犹豫的在他脑袋上招呼了两下。 “打脑袋会变傻的!” “我不把你打傻,难道你希望以后更多人把你打成傻子吗!” 管木子不甘示弱的回吼道,却是在看见少年郎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心痛感。 “你知道我之前为何在你想要第二次带着李子去丛林里时不同意吗?” 管木子诚心发问,少年郎则是肯定点着头道。 “你是在嫉妒我和李子关系好,不过我可以承诺,在我心里,你永远都在第一位。” “不需要!”管木子忍无可忍,“枉你还自称为狼族,难道不知道犬类最大的特点就是会沿路留下记号,好方便下次更迅速的熟悉周边地形嘛!难道你就不怕李子知道了你在丛林里的住处,带着其他人将你当做异类给抓了!” “李子才不会。”巴妥司小声嘟囔,“我们狼族最重义气,才不会如你们人族一般互相陷害。” 管木子咬牙,“是,你们狼族是不会,可人心叵测,谁知道会不会有人骗李子,将你暴露在危险之中!”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轻易上当。” “你不会上当?你可真是高看了你自己。”管木子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几日前,你同小圆子躲在小院外偷听我们说话的事情,且不说一个小娃娃该不该听到那些血腥问题,就你这长了十几年的脑子,还不是被个娃娃骗的团团转。” 巴妥司:“......我当时......” “我不管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你只需知晓,你同狼河寨那些普通百姓来说,根本就是个异类,因为你从小的生活背景,还因为你那将花复活的本事!” 拽着少年郎的衣领,管木子强迫着巴妥司直视着眼前愈发鲜艳的百日红。 “是,你是在丛林里生活了十几年,也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活到了现在,可你确定你完全了解如今这个世道吗?你确定山中的那群表面上凶恶的猛兽比人更可怕吗?你了解过人心的险恶吗!还是说你想按着丛林里的那套继续在狼河寨,或者更多人的地方生存着?” 巴妥司沉默,许久才缓缓问道,“为何不可?” “因为你是少数人,甚至是几万个人里都寻不到一个的那种,这种人主动会被排挤,只是聪明人的做法不会让这份排挤表现的过于直白,但这份排挤会随着你的出生一直跟着你,直到死亡降临那刻,哦,对了,或许你的死亡很有可能就是那群多数人共同的结果。” 此刻的管木子情绪早已没有先前激动,偏偏说出口的话如同冬日里的寒霜包裹着少年郎周身的一切。 “你胡说,师父说你是骗子,我为何要相信一个骗子的话!” “哼,我是骗子?我看你那成日里不见人影的师父才是真正的大骗子。”管木子不以为然道,“如果他觉得你是个正常人,和狼河寨百姓一般,又为何无缘无故将你藏于丛林数十年之久,活的也是没有一丁点儿人样?” 巴妥司道,“因为师父说我从小就是孤儿!” “那他为何不带着你一起离开,还是说在他心里同样认定你是个怪物?” 巴妥司:“......你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 从管木子满副不在乎的模样,还有现在呈现在面上嘲笑他的神情,巴妥司的所有反驳显得有些无济于事。 “我只想告诉你,人心和人性远比你想象的复杂的多。”管木子沉心静气解释道,“你可知道我在数日前救活了一株即将枯萎的百日红,其实那法子并非什么秘密,就像凌栗那个财迷,一直都是用着这个法子延长着花期,试图给天星寨带来更多的收益,可这个被印云大师和其他小沙弥们一笑而过的小插曲到了狼河寨百姓这处却成了狼神现世,而如今狼河寨一切怪病的缘由明明已经被筱筱查明是被有心人下毒所致,偏偏整个村子,上至年近古稀的老村长,下到如圆儿哥般大小的小娃娃,他们心里还在坚信着一切都是狼神对于他们亵渎神明的惩罚,你知道为何吗?” 巴妥司将头撇在一边,“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看法,又何故问我。”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你自己是有多天真。”想起这个封建迷信的时代,管木子不免有些叹息。 “村民们相信狼神的存在,一方面是数百年传承下来的结果,另一方面则是神明一直都是个虚无缥缈,但又法力无边的存在,可事实证明,所有关于神明的描述,都不过是受苦者的一面之词,即便他们真的存在,可真正的上位者早就隐匿于三界之中,又岂是你我这等凡人可以轻巧遇见。此番狼河寨百姓将希望寄托于狼神身上,也不过是因为在怪病面前,他们不过是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罢了。” 巴妥司皱眉,“那为何村民会将希望寄托于你身上,我又何尝不可。” “因为我和村民最大的共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我无论从那个方面看去,都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即便能看见些不寻常的东西,在他们眼里也不会造出多大的威胁,可你不同。” 将已经被她气到一对儿獠牙疯长的少年郎上下打量个遍,管木子第一次没有因为恐惧而吓到不敢开口。 “你能让百日红复活的本事,你那对只要被激怒就会不受控制长出的獠牙,还有你和狼神相同的名字,相差无几的出身都决定了你这辈子不可能如我一般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起码不能在狼河寨里自由自在的活着。” 巴妥司嘴硬,“我可以将獠牙磨掉。” “那还不是被小圆子个半大的孩子发现了异常。” 抚上一片焦黑中唯一一株鲜红,管木子又道,“我当日将百日红救活是因为看见了莲儿姑娘身上活的希望,相较于死亡来讲,活着是一种本能,就像在鲜血滴落那刻,这株百日红毫不犹豫的吸食着,因为本能这种东西一旦触发,就会不顾一切的朝着它前进,任何人,任何事都阻止不了,如今狼河寨的百姓就像是这花一般,虽说现在的怪病还不足以致死,可又有谁能保证病症不会发生变异,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也或许就是明天,狼河寨里就会因为怪病出现大量的死亡,到时候,村外看守的将士们会依着大局为重的由头对村内百姓进行屠杀,村民心里因为怪病挤压的负面情绪也会大面积的爆发,而你今日救活的这株百日红极有可能成为两方爆发争斗的导、火索,你,可曾想过承担这样的后果?” 巴妥司抬眼看了管木子一眼,随后开口道,“或许一切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但愿如此。”管木子失笑,“不过我是个悲观主义者,看事情的角度从来不同于常人,还是那句话,我的话能听就听,不能听的话就当个屁给放了得了。” 恢复到之前成日里傻乐呵的状态,管木子叮嘱少年郎赶忙将她送回家,免得让家中久等之人担心。 当然在离开前,她还神秘兮兮的将那株复活的百日红连根拔起,以此消灭罪证。 可能任由离开两人怎么也无法预料的是,在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小道附近后,原本焦黑一片的枯枝杂草中,升腾而起的热雾依着刚才被□□的圆坑为圆心开始向四周蔓延着,而在圆圈范围内,一朵朵鲜红如初的百日红如同浴血重生般争相开放。 管木子是在回到小木屋搜寻了一圈,没看见那个想了一天的身影时意识到齐沐根本就没有回家。 “这么晚了,他能去哪儿?” 回想起上次齐沐发了疯般寻找她,为此还哼哼唧唧闹腾了大半夜的经历,管木子突然觉得鸡皮疙瘩顿起。 她是喜欢齐沐,可对于那种一言不合开始自虐的病娇美人还是只想远观,不想亵玩呀。 这不,为了避免齐小公子的纯良性格跑偏,管木子扯着巴妥司就想往外出寻人。 可在看见某个对着铜镜仔细磨牙,甚至企图更像人类犬齿的少年郎时,伸到半空的手还是在莫名愧疚中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身后的小木门被从外面敲响。 “你们这么来了!” 看着屋外突然到访的季娣筱和圆儿哥,管木子甚是欢迎,可在看清两人身后背着的一大一小两个包裹时,怔住了。 “这是......” “我们刚才接到齐大夫送来的口信说是今晚他便不回家了,同时让我们两人前来住上几日。” 将小娃娃背后的包袱拿了下来,季娣筱解释着前来的目的。 “同时季大夫叮嘱说,今晚数名村民突发急症,村中怪病恐有变化之象,在病因未经查明之前,近几日你我几人还是少出门为妙。” 第六十八章 面对突然而至的限制行动,管木子是抱着不给齐沐添麻烦的心态才老老实实待在小木屋里当只米虫。 再加上屋子小,本就只有两个可以休息的房间,想着圆儿哥定不能和季娣筱住在一个屋内,她呢索性担当起家长的职责,十二个时辰不离身的照顾着小娃娃。 这也导致每日担起叫醒服务的季娣筱在敲门示意后,看见的往往都是一大一小两个身板呈现着“大”的姿势,毫无顾忌的熟睡着。 有好几次在被唤醒后,两个迷迷糊糊转醒的人还会不约而同的出现擦口水,拍着脸蛋迫使自己清醒的动作。 而在听见耳边传来的拍脸声响时,一大一小又会相视而笑,互道着早安。 小木屋这几日的一日三餐都是由管木子亲自动手做的。 理由是她在村里认识的那几位已经好几日没有回家了。 至于同她住在一起的季娣筱,在一同生活的第二天就被管木子发现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家。 每日里,除了能打打下手,擦下桌子,基本上有关厨房的任何事情都与季娣筱无半点关系。 幸好的是,这季家姑姑还有张清冷长相甚是讨齐小夫人欢心。 “那日请娘亲来的餐食是姑姑提前拜托出城的栗老板买的。” 这是管木子在满腹疑惑的看着季娣筱进厨房犹如进战场一般时,小娃娃悄悄凑到她耳边给的说法,顺便还不忘提了句。 “那日请客后,不知怎的姑姑同爹爹闹了脾气,没让爹爹洗碗,结果家中本就没几个的碗碟全打了,可娘亲当天晚上又来了,害的爹爹东拼西凑好久,才好不容易凑出来一套餐具供我们使用。” 管木子:“......那你们之前的几个月是怎么过的?” 小娃娃想了想,“嗯......娘亲没来狼河寨之前,我们的一日三餐是村外客栈打包回来的,娘亲来了之后,家中银子没剩多少,便由爹爹成日里缠着栗老板讨些回来。” “缠着凌栗?”管木子有种见鬼了的错觉,他完全能想象得到凌栗被季言叙折磨到崩溃,却有口难言的心态。 “嗯,栗老板可好了。”学着季言叙提起凌栗的动作,小娃娃板着一张脸的同时还竖起了根大大的拇指道,“爹爹说,栗老板是他遇过最心善的人,要不是他的好心救助,家中本就银两不多,还不会做饭的我们定会横尸街头,成个饿死鬼,爹爹还说了,同娘亲这种品性恶劣的人相比,栗老板完全就是天上的神仙。” 管木子扶额,“那也得凌栗想当这个活神仙才成呀,还有啊,小圆子,其实有关你爹爹对我的评价你可以当做耳旁风忽略掉,实在不行,也可以不用这么直白的告诉我。” “圆儿哥不想说的。”小娃娃小脸皱到了一块儿,“可爹爹威胁圆儿哥说不将这些话告知于娘亲,就会将他送我的画像收回去。” 管木子:......可耻呀!居然还有人因为要贬低她,而威胁自己的儿子,这完全就是个中二少年,外加智障呀! 对于季言叙人品的谴责,管木子是在看见推门而入的少年郎时戛然而止。 这几天除了照顾季家两位,她还有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将巴妥司异于常人的饮食习惯给掰正咯。 索性经过上次小道边的一番教导,如今的少年郎多多少少表现出些听她话的意思一事,甚是让管木子满意呀。 “今早我瞧见有村民在搬运些稻草,你可知什么事?” 将一碗素面,两碗带有丁点儿肉块的荤面推至道各自主人面前,管木子询问起屋内唯一可以自由进出的人。 可问题刚问出口,就得来了个少年郎加大版,且不加掩饰的白眼。 “我每日是往丛林深处去,你认为我在那儿是遇见面恶心善的猛兽多,还是面善心恶的人多?” 管木子:“......你这小狼崽是不是不会好好说话?” 小狼崽是这几日齐小夫人给巴妥司起的应付其他人的小名,因为某人死活要在名字里带个“狼”字表明身份。 企图将递出去的素面报复性的扯走,却是在少年郎一个龇牙咧嘴的动作中认命的收回了所有小动作,气得管木子当下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最后还是极有眼色的小娃娃见情况不对,在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哄得娘亲直夸他懂事后,果断选择了将两个属炮仗的家伙分开了。 至此,管木子才有些恢复食欲的兴奋感。 “我看你这几日胃口都不太好,要不我让小狼崽帮忙给凌栗传句话,让他送几道好吃的过来。” 看着几日下来,饭量愈发小的季娣筱,管木子不免有些担心,可又想了想季娣筱的身份,让她不免产生一种自己在多管闲事的感觉。 毕竟让她身处在那个位置,她也会有时刻保持身材的良好觉悟。 “我胃口一向不是很好,前些时日不过是瞧见凌公子厨艺精湛,才多尝了两口。” 季娣筱如实回答,惹得管木子是真心认可。 毕竟相较于凌栗的厨艺来讲,她做的东西只能称得上是维持温饱,能哄骗的也只有圆儿哥那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娃娃,和巴妥司那个根本没见过世面的狗崽崽。 “其实此番请求兄长将娣筱送来,是有一事想要同齐夫人探讨一二。” 对于管木子突然对她表现出现的认可神情,季娣筱并没有读懂多少,可现下是这几日来唯一可以同齐小夫人单独聊天的时间,她不想放过。 “行,你问。” 见季娣筱是诚心发问,管木子停箸,随即做出一副好学生渴望回答问题的良好态度表示自己的诚意。 因为她太想探听到季言叙那个疯子为何又在无缘无故的针对她了。 “娣筱想知道,当日为何齐夫人会说自己并非圆儿哥的亲生母亲?”季娣筱慎重问道。 “这个嘛说来话长,要不你先听我讲个故事?” 一听问题是这,管木子顿时放松了心情,道,“我之前呢,因为一些缘故,痴傻了差不多十五年之久,可那十五年里的每一场梦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其中有一个就是我在梦里梦见了个四岁的小娃娃,属马,二十来斤重,长得白白胖胖,小娃娃呢,生活在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家中有个慈祥和蔼的祖母,一个成日里板着张脸,但内心话多到让身边人忍不住揍他的好爹爹,还有一个呢,是位德才兼备,长相同爹爹一般冷冰冰,但是心肠很好的姑姑,可就是这样一个美好的家庭却因为有人暗地里笑话小娃娃没有娘亲而产生了些不能同旁人说清道明的秘密,我记得在小娃娃身上有张单人画像,也是唯一一张有关那个从未出现在小娃娃生活里娘亲的画像,那张画陪伴了小娃娃数个黑暗的夜晚,却又正是因为家人们一个个善意的谎言促使小娃娃真的相信有个如同画中人的娘亲在某个遥远的角落思念着小娃娃,最后小娃娃的梦想成真了,他的确有在某个地方寻到娘亲,可命人绘画出这幅画的家里人知晓,那画中女子不过是爹爹和祖母照着三岁大的小娃娃模样凭空想象而成,他们同样不曾想过谎言有成真的那日。” 回想起上辈子小圆子一瞧见自己就放声大哭,还死拽着她不让走的可怜人模样,管木子不由轻笑出声。 “其实那个画中人在之后有了解到,小娃娃知道自己并非是女子亲生,可既然小娃娃诚心不想揭穿,画中人又何苦做那恶人,一意孤行的戳破小娃娃的幻想不是吗?” “齐夫人的意思是,你同圆儿哥的见面已经在梦中遇见,现实不过是重演了一遍。”季娣筱稍显惊讶。 “不全是。”管木子摇头,“梦里,在小娃娃找到我这个便宜娘亲前,我不曾注意过有小圆子这个人的存在,可在如今,我们两个是在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所以相较于梦里的相见,要来的快得多。” 季娣筱回想了下,“可是你们进入狼河寨之前那次客栈相见的缘故?” “小圆子是那个时候,可我要更早些。”管木子微微颔首,“不过对于你不知道小圆子和我身份一事,我还是很怀疑。” 季娣筱道,“或许我同兄长的关系正如你所说,不太亲近罢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被季娣筱一句突如其来的感慨弄到哭笑不得,管木子强忍住笑意道,“季言叙那家伙,你要说他记不得和谁上了床,生下了小圆子我还能勉强接受一二,可你告诉我他同你不亲近,那你可真的是冤枉他了。” 似是为了验证自己所言非假,管木子将眼前的障碍物清除的一干二净,同时与季娣筱之间的距离也单方面的拉近了许多。 “我告诉你呀,我在来这狼河寨之前,有在城东混过一段日子,好巧不巧又混了个神婆名号,而在我的业务范围内,除了最擅长的算姻缘外,慧眼识人心那可是我敢称第二,没人敢当第一。” 潇洒的拍了拍小胸脯,齐小夫人分析道。 “就你那没良心的兄长,从面相看来,完全就是个皮黑心更黑的主,他那人呀,根本就没有多少凡人的七情六欲,情情爱爱,要不然看见小娃娃唤我娘亲,他那榆木脑袋就不会光想着我是个骗子,要将我除之而后快。可是呢往往正是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不懂感情,一旦有好感的事物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可以放低身段,甚至不要任何面子的去靠近,毕竟以他脑子的发育程度,根本就探寻不到其中的奥秘,一切的一切都是按照骨子里的一股劲儿冲着,就是咱们常说的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城墙不回头的那种一根筋。而据我夜观星象,还有数日来的观察发现,这辈子能让他如此认定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你,这个亲生妹妹,一个是......这个人现在还不好提,等他们事成前我再给你通风报信。更甚者,就连小圆子这个亲生儿子都不及你在心里的分毫,所以,你还要怀疑自己同季言叙不熟吗?” 一通分析下来,说的管木子都被自己的真情实感打动到心疼某个疯子,可她要等的还是季娣筱的表态,不然自己哪天死都是个不定数呢。 偏偏想要的回答没有等到,等来的却是后院里挖泥巴的小娃娃拽着个娇艳欲滴的物件好奇的探头问着她道。 “娘亲,我听见你在说圆儿哥的名字,是不是在叫我呀?” 边说,小娃娃便带着一身的泥土朝着管木子本来。 与此同时,小娃娃的手中还拽着株几日前被她深埋于后院的百日红。 第六十九章 狼河寨里村民们正在为面对怪病做着最后的努力,因为在两日前,村外镇守的官兵们已经下达了最终命令。 一旦村中病情出现无法控制的征兆,那么除了未染病的数十位外乡人外,其余百姓皆会在第十日正午时分死于屠村。 到了那时,狼河寨里便是满眼的荒芜景象,以及触目惊心的血腥画面。 “师叔,不好了,狼河寨村长带着数百名村民前往空地,说是要火祭莲儿姑娘,平息狼神怒气!” 还躺有近百位重患的救治现场,因为某位小师父的闯入变得嘈杂起来。 本在捣碎药材的印云大师也在听到这祭天的消息时,手中动作一顿。 “简直是胡闹!” 来不及收拾因为焦急撞倒在方桌上的药品碎屑,印云大师在召集了几位小沙弥后,便想着加速赶往祭天现场阻止这场闹剧。 偏偏没等踏出房门,又被匆忙赶来的另一对人群拦住了去路。 而在这只新来的队伍中,还有个带着哭腔的小娃娃声嘶力竭的哭喊着。 “齐小沐,爹爹和娘亲被妖怪抓走了!” 狼河寨外约莫二里地的一处地方,管木子正被眼前看到的景象唬的有种回到了现代的错觉。 她明明打算将小娃娃因为贪玩儿挖出来的百日红再找个更安全的地方埋藏起来,可花儿刚被骗到手,她也刚想到一个绝佳的藏花地点,谁能想到下一秒自己就被一阵异香迷倒失去了意识。 等到再次醒来,除了无法忽略的头疼感外,四周密闭的空间也在无时无刻表示着她又在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什么怪人,才会落到如今和个尸体共处一室的恶心下场。 如今齐小夫人面前,正直愣愣的摆放着一个被人扒光了外衣,整个肢体都呈现出不同腐烂程度的男性尸体。 除此之外,尸体还放干了鲜血,整个面部也被凶手依着锋利器具完整揭掉。 而这些难以令人捉摸的残酷手段,都令她不由自主的回到了上辈子身处调查处查案的错觉。 感情变态杀手这种角色,在那个时代都不落伍呀。 以袖掩鼻,再用手帕将手裹了个严实,齐小夫人就是在这种久违的拨弄尸体中唤醒了些作为一名人名警察的自觉。 只是这每当她想要靠近尸体作进一步观察,就默默后移,甚至阻碍到她破案进度的烛光,真真是令人忍无可忍。 “季言叙,你有病呀,没看见我在做正事嘛!” 一把夺过地洞里第二个活人手上的火折子,管木子在瞪了眼存心添堵的讨厌家伙后,再次开启了工作模式。 可将尸体上下研究了个遍才猛然觉醒到,她既不是现代的法医,也不是古代的仵作,所以她在这儿瞎研究个什么劲儿呀。 一股浓浓的挫败感在齐小夫人的心里骤然炸开,刚才的一股子干劲儿也在瞧着没有出路的地洞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气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在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靠在土墙后,管木子才想起问问身边的同道之人怎么也落得了个和她一样的下场。 “你问我,我问何人?” 冷眼瞧了眼看他笑话的小妇人,季言叙不由冷哼出声。 直觉告诉他,今日这遭,定是这成日里不安分的小妇人惹得麻烦,而他不过是被连累的可怜人罢了。 “问你自己呀,难道你以为你是个好东西呀。” 看出季言叙眼中对她不加掩饰的嫌弃之意,管木子乐呵的回应,反正黄泉路上能拖死一个讨厌鬼,就当是为人除害,功德一件。 可转念一想,要是因为自己死了,或者说是没死,晚了点回家导致她家齐沐又开始发了疯似的找她,那可要怎么办呀? “季言叙,要不咱们商量个事儿,你将我带出这地洞,我保证答应你个条件如何。” 这一刻,管木子心中燃起了熊熊的,从未有过的回家迫切感,当然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成功的从双方拌嘴,不着痕迹的变为互利互惠。 “你以为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无视掉小妇人的讨好,季言叙将整个身子往过挪了挪,拉开两人距离道,“将你我带来此处之人定是知晓我的本事,所以在迷香了加了一注药。” “什么药,我怎么没感觉到?” 管木子表现出了真实的疑惑,身子同时朝着季言叙那边移了些,可在注意到她动,对方动,她停,对方也停的直白含义时,一把上手抓住了还想继续挪动之人的肩膀道。 “咱俩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在这儿嫌弃我个什么劲儿!” “把你的脏手拿开!” 季言叙出言警告,手上更是毫不犹豫的将管木子刚才碰过尸体的手拍开,顺便还皱眉,神色阴郁地盯着自己被碰过的肩膀。 他认为,自己不干净了。 “别用那样的眼神盯着我,我可不欠你什么。” 懒得理身边之人的情绪变化,管木子偏头盯着几步之遥那个死不瞑目的仁兄,不知为何,心里总有种此人在哪儿见过的感觉。 “季言叙,你有没有觉得这人很面熟?” “只有傻子才会和死人眼熟。”季言叙沉声道。 管木子:“......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进行人身攻击。” 季言叙冷哼,“以你的所作所为,早已激起了民愤,无需我再推波助澜。” “你这是添油加醋!”管木子不解,“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这种小肚鸡肠的人了!” 季言叙抬眼,“你发过誓,不会在以神鬼之论欺骗他人。” “我是什么时候.....你偷听我和娣筱说话!” 回想起近几日的所作所为,管木子能想起的就只有昨日开导季娣筱的那番话了,“我就说嘛,昨日我们谈话的时候,屋外一直有个鬼鬼祟祟的影子,感情是你个不要脸的家伙在偷听!” “我不过是刚巧路过。”季言叙纠正道。 “刚巧每日卯时四刻准时报到,中午用膳再来个顺便盯梢。” 季言叙眯眼,“你监视我。” “没文化,姐姐我这叫反侦察!” 管木子无语,可在瞥见季言叙腰间悬挂的佩刀时来了注意,“你说你这宝刀能不能将上面捅个窟窿,放咱们出去。” 看了看腰间佩刀,再看了看小妇人已经好利索的脖颈处,季言叙点头,“想来要是在你身上捅几个窟窿,还是轻而易举些。” 管木子:......她不想和眼前这个疯子说话。 季言叙:这小妇人不配和他说话。 地洞里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安静,相较于季言叙那张欠收拾的嘴,管木子甚至觉得一旁那位没脸没皮的小伙子都比某人讨喜的多。 在说做就做的趋势下,齐小夫人将之前挪动的位置又挪了回去,与新认识朋友之间的距离也不自觉亲近的许多。 可正是这份动作移动带来的微风,使得一阵淡淡的幽香蔓延,而后萦绕在两人鼻尖。 顺着异香寻去,最终落在管木子鼻尖处几公分外的地方好巧不巧正是新朋友的耳后处。 “你要来真的?” 看着小妇人不假思索的用着手帕扣动,搜集死人耳后的东西,一阵恶心感无法控制的从季言叙胃部涌去。 只是没等他干呕出声,就被管木子伸出来的一只手捂住了双唇,打断了之后所有的动作。 “要吐远点儿吐,别破坏了现场。” 将证物小心翼翼的包好,放进怀里,管木子瞥了眼脸色苍白的季言叙嘲笑道,“你不是号称虚耗阎王吗?怎么,连个死人都害怕。” “我不过是胃浅,闻不得怪味道。”季言叙嘴硬,“再说,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如此变态?” “我这叫任重而道远。” 懒得和身边人理论,管木子又恢复到一开始的懒洋洋姿态,靠着土墙开始放空自己。 半晌,将自己来了这村子数十日的经过捋了个遍后发现,好像她得罪的人就只有身边这个疯子。 可现在这疯子和自己困在一起,总不能还怀疑他吧。 “到底是哪个神经病要害我,要让我知道是谁弄得我和齐沐不能大团圆,我定将他扒皮抽骨,碎尸万段!” 地洞里,因为管木子的嘶吼变得震耳欲聋,几尺外的地面上却是一片风平浪静,可不过几里之遥的狼河寨中正发生着一场蓄谋已久的祭神大典。 这场祭祀活动的准备是在五日前,那时候村中怪病才开始出现突变的迹象,城外屠村的命令也不曾下达,可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瞒着那群村外人进行着。 “村长,小僧和众师弟师叔都是受住持之命前来救助百姓的,你们又为何要一意孤行,用莲儿姑娘的命去祭天呢!” 空场外,当日打碎了莲儿姑娘花瓶的小师父正努力的冲破着重重障碍,想要靠近中心地带,被高高架于十字木架上的可怜姑娘。 许是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也或许是早就被家里长辈给予了厚望,在远远看了眼拼死冲破人群的小沙弥时,莲儿姑娘只是泪眼含笑的冲着小师父摇了摇头后,便认命的闭上了双眸。 仿佛周身所有的嘈杂声都与她无关,或者说于那个即将面临祭天的她无关。 现场的争执声还在继续,附近的多数村民们像是不曾有人打扰般继续着祭祀的准备工作。 小师父亦是在马上突破最后一层防线时,被几名面色已经苍白无力,但手中气劲甚大的青壮年拦住了脚步。 “小师父所说之言我们都懂,可两日前村外已经下了要杀了我们狼河寨几百口人的命令,小师父你要让我们这么办呀!” 被小一辈从人群中扶了出来,狼河寨村长冷眼看着还未放弃挣扎的小师父道。 “可众师兄,还有师叔,齐大夫他们已经在尽力研制解药,只要你们相信,不日就可以救活全部百姓的!” 四肢被从不同的方向钳制,小师父已经完全失去了活动能力,“若你们不信,可以用我换莲儿姑娘,我虽资质尚浅,可也在佛前诚心受教的十几年,若你们用我祭狼神,狼神定会同意的。” “如此不可。”村长摆手拒绝,“小师父也说了,您是在佛前供奉了数十年之久的沙弥,若是今日真被我们用来祭天,想必同样位列仙班的狼神更会怪罪于我们。” 小沙弥急了,“那你们要怎样,用我祭天不行,让师叔救你们也不行,你们到底要让我如何是好!” “小师父严重了,我们并非刁民,只是今日能将莲儿那丫头救下来的方法只有一个,若是小师父能答应我们在屠村之前将怪病驱除,我们定会将人放了,今日的祭天仪式也会放置。” 村长边说边注意着小师父的动作表情,在瞧见小沙弥重重的松了口气时,又不自觉加重了几分语气提醒道。 “可若做不到,我们这祭天仪式还要继续,到时候被杀的可就不知我们了,不知小师父可能再次做下承诺,救我们与水火?” “这......”小沙弥出现了明显的迟疑。 他不敢轻下定论,因为自从入了这狼河寨,接触到了怪病后,所有受命前来救助村民的他们无时无刻都在保持着警惕,可就是在这种所有人都将弦绷紧的状态下,怪病还是在几日前朝着一个众人无法预料的局面中进行,且有着一发不可收拾的迹象。 “我看小师父还是莫要为难,若是说了什么谎,到时候受到了佛祖的惩罚,可就得不偿失了。” 意识到小沙弥有可能因为救个祭天的丫头而犯戒,村长先一步打断了整个聊天,在命人将小师父拖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后,大声命令着村民们加快进度,莫要耽误了祭天的时辰。 “你们不能这样做,我可以......” 在被拉出场外的前一刻,小沙弥挣脱了束缚,脱口而出的也是要答应村长救人的赴死言辞。 偏偏话还没夸下海口,就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巴,再次钳制了行动。 而在小师父被彻底拖离空地的同一刻,一抹墨绿色身影毅然决然的走到了与高台相对的空地之上。 与此同时,一株妖艳,且蛊惑人心的百日红被高举与众人视线之中。 第七十章 “我都说了多少遍,我没有骗人,没有骗人,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半盏茶功夫之前,被困在地洞里的两人不知怎得突然聊到了齐小夫人能算姻缘一事之上。 想着凭借自己的本事,都能忽悠一个小古板的份上,管木子果断选择再忽悠一个讨厌鬼。 反正后路她都想好了,一旦季言叙冒出丁点儿想杀她的苗头,她就把身边儿那位仁兄扔到某人脸上,看他还敢不敢恐吓她。 可惜这边管木子已经做好了破坏现场保命的打算,那头一直板着个死人脸的季言叙在说了句“骗子”后竟然没有丝毫过激反应。 “我今儿个把话撂出去了,你妹妹,季娣筱以后要没有个好姻缘,好婆家,我就养她一辈子!” 被现实冲昏了头脑的管木子想都没想就打算上前去拽季言叙的衣裳,迫使对方直视自己的怒意,可在瞥见已经出鞘的长刀时,又原封不动的将此前的怨气悉数吞了下去。 “你这小妇人有这功夫在此信口雌黄,还不如想想如何找到出口为何。” 将人逼退,透着寒光的长刀也被收回了刀鞘,而在季言叙耳边传来的,却是另一番不怕死的挑衅。 “我一个人见人爱的讨喜人儿都没急着出去,你个没人爱的出去干嘛?还指望着佳人有约,花前月下呀。” 瞧着季言叙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管木子就来气。 “你怎知我没有人等。”季言叙双眸紧闭,做休憩状。 “就你?还能有个谁......” 话未说完,浓浓的嘲笑意味已经不受控的蔓延出来,偏偏脑海里闪过的一个人影又不得不令管木子重新审视季言叙这番有人等的言论。 “等一下!你该不会真的......已经......得手了吧。” “你知道我说的是何人?” 双眸微启,瞧见的便是小妇人一副进了鬼的表情,季言叙稍显讶异。 “我不都说了我什么都知道了嘛,你怎么就是不信呢。”管木子扶额,她现在不想太快接受现实。 “因为那个虚无缥缈的梦?” “梦你个大头鬼,那是姑奶奶我活了二十六年的真实生活。” 因为现实的进度过快,管木子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你刚才说约了人,约到哪儿了!” 季言叙皱眉,“你说的花前月下。” “月亮?月圆!今个十六了?!”另一桩烦心事在管木子脑海中滑过,“完了,我还打算想个法子混过十五,怎的好端端的都十六了,完了,我这今日不出去是被闷死,出去是被丛林野兽活活咬死呀!” “十六?今个不是十五吗?”季言叙疑惑。 “你个傻子,不知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嘛。”管木子哭丧个小脸,“就你个猪脑子,怎么那件事儿进展的这么快呀!” “我看蠢的是你。”被骂的季言叙咬牙隐忍,“狼河寨一向供奉的都是狼神巴妥司,而在每个月圆之夜,也就是十五,村民会举行一些小型的庆祝以此来报答狼神的庇护,这村中习俗已有百年,何时有过你说的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的谬论。” “就允许你说的是狼河寨的传统,不允许别人家的传统不一样呀,我告诉你,那句话也是我家老祖宗传下来的!” 不甘心老祖宗几百年的传承被个没脑子的家伙当做谬论,管木子当仁不让直接反抗,可在骂道月圆之夜时,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在她心里油然而生。 “你刚才说月圆,村民会供奉狼神,那是不是丛林里的狼群也会四处游走?” “当然如此。” “那咱们就有救了!” 季言叙是看着管木子从悲愤转态一键转化到斗志昂扬的阶段,没等他发出另一轮的鄙视,齐小夫人便先他一步跳了起来。 而在小妇人的手上,还在摇着个从腰间抽去,没有任何声响的哑铃铛。 丛林深处,一抹朝着更深处搜寻的黑色身影在听到耳边忽然传来的铃铛声时,猛然转换了寻找的方向。 循着那似有似无的声响找出,铃铛声愈发明显,等到确定了声源最大处时,已经受命在丛林里盲目寻找了半个钟头的少年郎终是在一块儿新翻的土地上停下了脚步。 “巴妥司,你轻点踩,我还想活命呢!” 感受到头顶积土犹如山崩那刻,管木子根本就顾不上被人拯救的开心,更多的是自己可能要被狗崽崽一系列粗暴举措活埋的恐惧感。 拉着一旁根本来不及反应的季言叙躲到一边,齐小夫人还在扯着嗓子让外面的人轻点儿。 毕竟这里好歹是个案发现场,要保护的呀。 “他怎会知道你我身在此处?” 看着因为巨大外力逐渐破出小洞的顶部,季言叙不可思议的盯着愈发明显的逃生之路。 “他只知道我在这儿,你别自作多情。” 懒得理会无知凡人的认知底线,管木子在看见少年郎潇洒一跃,跳下来的身影时,兴冲冲的跑了过去,口中对于少年郎的英勇赞扬更是不加掩饰。 听得少年郎是紧抿双唇,在心里默念着师父留下的“骗子之言不可信”。 “你快点背我上去,我这儿有要事要找筱筱。” 明白脏娃娃炸毛的点,在夸赞了几句后,管木子识时务的选择了另开一个话题。 再加上之前丛林里见识过巴妥司的弹跳能力,这会儿看着还不及之前吓唬她一半的高度时,管木子二话不说直接跳到了人背上,让人把她带上去。 只是对她想来言听计从的少年郎犹豫了。 “你可能现在还不能将你要找的人带过来。” “为何?”管木子皱眉,手上催促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在你们失踪的这段时间里,村长带着所有村民说是要到空地上烧了一位姑娘祭狼神,如今你想见的所有人都去阻止他们了。”巴妥司如实回答。 管木子反问,“那你怎么没去?” “我要来救你。” “救我你还不赶快走!等着我在这跟你花前月下,谈心呀!” 扯着大脑不够用二号的衣裳,管木子给赶马一样吆喝着少年郎赶快离开这个晦气的地方,可在看着另一个蠢家伙时,为难了。 “要不咱们先想办法将这个武功暂失的死人脸送出去?” 狼河寨空地的高台之上,已经放弃挣扎的莲儿是被一句“我比她更有资格祭天”的言论稍稍唤回了点意识。 等到她睁眼看去,瞧见的便是与她正相对的地方站着近四个月来一心为村民好的季娣筱。 “季姑娘,莲儿不过贱命一条,不值得留恋的,今日能以火祭了狼神,也是莲儿的福分!” 看着为了自己一条烂命而接连涌出的人,莲儿赴死之心更加强烈了些,“村长,求求您了,放过季姑娘吧,莲儿,莲儿愿为了大伙儿的命一死!求求你了村长!” 空场内,莲儿的求饶声还在持续,且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可还没等位高权重的村长发话,一旁一直站于高台之上的某位村民到先不耐烦起来。 随后更是不客气的抄起一把稻草塞于莲儿口中。 至此,空场再次恢复到之前诡异般的安静。 “不知季姑娘所说更有资格是何意。” 轻咳两声,本已隐匿于人群中的村长再次在被小辈搀扶中回归到了众人的视线里。 “凭着我手中这株百日红。” 缓缓转动手腕,季娣筱迫使着在场众人看清手中所拿何物,“你们要拿莲儿祭天,不过是因为她家中存活着狼河寨里唯一的色彩,可如今在我手中的这朵,比她那朵更加鲜活,也更能活的长久,难道这都不足以顶替她来祭天吗?” “是可以,可季姑娘如何向我们证明这株百日红乃是你亲手采摘?” 看着无视他们村中执法得到季娣筱,村长不由发出一声冷哼,“想来季姑娘不知,我们选定莲儿这丫头除了是那百日红的缘故外,更重要的还是亲手采摘者才可祭狼神,不知季姑娘可能向我们给个证明,也好狼神日后问题,我们也好有个交代。” 季娣筱沉声道,“如何证明?” “简单,只需季姑娘将我们带到有百日红的地方,亲手采摘一株方可。” 村长一动不动的盯着道,“若是不可,便要劳烦季姑娘莫要插手我们村中大事,以免惹得狼神不开心,迁怒与我们为好!” 季娣筱,“......若我有法子证明?” “那便请季姑娘赶紧的,莫要错过了吉时!” 不等季娣筱话音落下,村长便迫不及待的将话摆明。 一时间,出来拖延时间的季娣筱也不知如何是好。 “她不能证明,我来证明如何!” 一声娇俏女儿声如同炸开般蔓延至在场每个人耳中,开口之人似是无意道出,却又掷地有声。 等到众人从声音中缓过神来,循着音源望去,瞧见的便是一袭身着鲜红衣裳的倩影缓缓落下,立于高台之上。 与此同时,伴随着一声痛苦欲绝的尖叫,高台上原本直直站立的村民如今已径直倒下,整个人也呈现出痛苦蜷缩状。 “娣筱妹妹,你这可真是将姐姐害的好苦,自古哪儿有妹妹拿了姐姐的东西,到处讨麻烦的道理?”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红衣女子口中传出,在朝着季娣筱所站的方向娇嗔的瞪了一眼后,女子轻责道。 “怎得妹妹还不认错,将那百日红还给姐姐?要知道你手中这株可非寻常物,凡人碰不得。” 随即小手一挥,使得一阵清风从众人身边拂过,连带着将被季娣筱紧握在手中的百日红也随着清风消散。 “怎么?大伙寻得可是我手中这物件?” 用声引着底下寻找的众人朝着自己看去,红衣女子以百日红轻点着鼻尖,而在她的身后,此刻正站着位手持长刀的少年郎。 第七十一章 “齐夫人,我们狼河寨村民一向敬你,可你为何又要在此档口为难我们!” 看着高台上居高临下的红衣女子,狼河寨村长眼里不由透出一抹寒意。 偏偏立于高处之人似是未曾察觉周围众人情绪变化,以袖掩面轻笑道。 “你们哪儿是敬我,不过是怕了我的身份,要不怎会背着我处处为难我那好妹妹呢。” 招招手将位于后方的季娣筱唤到跟前来,齐小夫人又道,“我这妹妹可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娇贵人儿,岂是尔等凡人可以冒犯之人!” “季姑娘想要用计换了莲儿,那便是欺骗了狼神,齐夫人乃是狼神钦命前来救助我们之人,孰轻孰重难道还要老身告诉你吗!” 说这话时村长一双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却是惹得管木子笑声连连。 “村长可真会说笑,你既已说了我是巴妥司钦定之人,又怎会有人比我更了解狼神的想法,莫不是村长背着我,哦,不对,应该是背着大伙儿偷偷见了狼神,想要某得一点儿活下去的好处?” “你!满口胡言!”村长顿觉一口气提不上来,要不是有身边小辈扶着,这会儿可能就被气得跌坐在地上,痛骂着管木子不知好歹。 “呀,怎么一不小心将心里话说出来了。”管木子捂嘴故作惊讶,“这当真是近墨者黑,这不刚和你们这群粗鲁的家伙待着没一个月,竟和个你这老顽固一般,神志不清了呢。” “你......你竟敢辱蔑老身!我看......我看你这地位也是做够了!” 瞧着被自己碰上去的吉祥物不受控制,村长颇有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朝着身边小辈使了个眼色,村长便在搀扶中盘坐于地上,不再开口。 而此时受了长辈命令的汪平则是转身朝着众位村民聚集的地方大声喊道。 “其实齐夫人的身份都是假的!村长告诉过我,他只是不想让我们害怕,才捏造出了有关狼神显灵的故事!如今齐夫人想要坏了我们的祭祀大典,那就是我们狼河寨说有人的敌人!” 因为汪平突如其来的身份戳穿,人群中出现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很快就演变成了大声交谈,到了最后竟是有几个胆大的村民高呼着要让管木子滚下高台,甚至是一旦有人反抗,便一同火烧,祈求狼神原谅的激烈言辞。 对此,管木子表现的不甚在意,犹如耳边传来的并非咒骂,而是悦耳动听的音律般惹人沉醉。 她在细听着村民们即将达到顶值的怒意,同样她也在寻找着一个恰当的时间点向众人介绍她的新朋友。 直到不知是哪个不长脑子的家伙抄起一块儿石头朝着高台之上砸去,红衣女子才悻悻然睁开双眸,俯视着眼前的一切。 “你既不是狼神钦派之人,便没有资格插手我们狼河寨之事,大伙儿们,我们让她滚下去!” 见红衣女子被少年郎一拽,轻巧躲过砸出去的石块儿,底下的村民仍不死心,抄起脚边的石头就要继续攻击。 可这次手中之物还没掷出,瞧见的便是高台之上的那抹红色一个飞身腾空而起,径直落在他的面前。 而在离开高台前从少年郎手中接过的那把长刀,此刻也不偏不倚的架在村民脖颈处,只需移动分毫,那削铁如泥的宝刀便可将人头颅斩下,血洗当场。 “你别抖呀,要是不小心划破了颈动脉,我这刀可要大开杀戒了。” 笑说着向村民解释当下的处境,偏偏齐小夫人所说之言又令人不寒而栗,而那因为造势随风吹起的红色长衣也在无时无刻中飘散着鲜血所特有的铁锈味。 “你身上......咳咳。” 距离齐小夫人极近,且一直处于被气死状态的村长在嗅到那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时,极其配合的连连咳嗽了数声。 想来要不是小辈给拍背顺气,这会儿都要被那令人作呕的气味熏到昏死过去。 “这味道你们不熟悉吗!”管木子讶异,“今日月圆,我等狼族可是要吸收日月精华才可保千万年之昌盛,偏偏有个不识相的家伙装疯卖傻想要混迹其中,没办法,我就只能勉为其难的将其扒皮抽骨,放血去腥,祭了五脏庙。” “你!你......吃人是.....是犯法的!” 已经被吓到的汪平颤颤巍巍的指证着管木子的恶行,可惜舌头还没捋直,又被长刀挟持,一个腿软功夫,和村长一块儿跌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是你们凡人的规矩,我可是神?” 移动刀尖指向在场所有人,管木子重回正题道,“你们不是想让娣筱拿出亲手采摘百日红的证据吗?既然她做不了,那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亲自代劳。” 说完,将手中的百日红朝着漆黑夜空一抛,一抹鲜红便在众人视线之中飞起,而后“嘭”的一声,花瓣四散,飘飘然散落在村民发间。 “好戏开场咯!” 随着一声不合时宜的轻快提醒,一直佩戴于腰间的哑铃铛被抽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摇动着。 与此同时,还伫立在高台上的少年郎似有感应般双耳微动,心里也在默默随着管木子手上动作倒数着十个数。 十—— 九—— ...... 二—— 一! 摇铃动作骤起,现场出现了一瞬间的暂停,可还没等反应过快的村民再次起哄,丛林里传来的嘶吼声便足以令在场众人心惊胆战。 “嗷呜——” 许是被山中猛兽唤醒了心底沉睡已久的兽性,少年郎在听见狼嚎的同一刻,纵身飞跃跳至距离最近的参天大树之上,借着月光洒下,一双透着丝丝寒意的绿眸在昏暗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兀。 而在狼性觉醒的瞬间,原本磨的平滑的犬齿也在肆意的生长着,不受控制,却又在月光的衬托下暴露无遗。 “怪物!这群外乡人惹怒了狼神!我们大难将至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开了一嗓子,惹得现场百姓犹如炸了锅的蚂蚁般抱头鼠窜,几个脚步快些的村民已经先人一步跑到了空场外围。 可惜被一直镇守在出口的季言叙一脚踹回了空场之中,连带着灰尘也飞扑了几尺之高。 “大伙儿,我们被包围了!”先旁人一步意识到村民们已如瓮中之鳖的汪平大呼道,“不如我们将齐夫人抓了,也好有和他们谈判的资格!” 瞬间成为众矢之的管木子:......这破事和她有个屁关系呀! 虽说齐小夫人一直在默默咒骂着眼前一群不开眼的蠢家伙,可在看着季娣筱不做思考的挡在她面前时,心里还是多多少少有份保护普通民众的自觉感。 二话不说将人拉到身后护住,哑铃铛也再次起到了该有的作用。 一时间狼嚎声从空场的四面八方涌来,且有愈发逼近的趋势。 没等管木子暗骂新朋友不给力,准备赤手空拳博出路时,一片巨大的暗影如乌云压顶般从两人头顶划过。 季娣筱是在听见一声巨吼,耳膜都有点被震破的迹象时,亲眼目睹到一只庞然大物腾空出现。 此物四脚自立,背高约到齐小夫人肩颈处,通体毛发雪白,肉眼望去竟是寻不到一丁点儿杂色,且毛发蓬松,与体型本就较寻常大型犬大上数圈的李子相较,更是多出数倍有余。 只是身后直愣垂下的尾巴,和那因为察觉到危险而弓起的脊椎无不在展示眼前这只巨狼时刻处于一种防备转态。 长而低沉的嘶吼声还在从巨狼口中传出,在接收到齐小夫人看似无意的告状后,本就怒视着一切的双眸圆睁,目光锐利的扫过在场所有人。 空场四周,因为少年郎狼嚎缘故引来的山中猛兽开始逐渐聚集,不过转眼,场地内的哭叫声便此起彼伏的响起,却也是惹得巨狼不悦。 一声震耳欲聋的仰天长啸不出意外的从巨狼口中溢出,连带着漆黑的夜色也在发生着看不清,说不明的变化。 等到村民被空中的点点血红吸引,抬眼望去时,看见的便是满天的百日红花瓣随着狼嚎的平息落下,直至归于尘土。 因为巨狼的出现,空场上以火祭祀狼神的闹剧得以画上个圆满的惊叹号,一直藏于暗处的印云大师们也带着诸位小沙弥担起了驱散人群的责任。 管木子是在眼看着最后一个不认识的村民被带了现场后,“嘭”的一声双腿一软,扑到了身前还气势汹汹镇场的巨狼身上,连带着手持了一晚的长刀都被她嫌弃的扔了脚边,不想多看一眼。 “兄弟,今儿个你帮了我个大忙,到时候我定吃香的,喝辣的带着你!” 已经将最后一点力气用在往巨狼身上蹭的管木子开始做着些不切实际的应承,偏偏被糊弄的巨狼也不恼,任由身上人毛手毛脚在它身上挠着痒痒。 只是这一幕人狼和谐相处的画面却是惹得前来查看情况的另一拨人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时动也不得,停也不行。 “娘亲。” 最终还是小娃娃用着奶声奶气的唤声唤起了瘫软无力之人的注意。 等到管木子抬头看去,瞧见的便是一张双目含泪,想靠近却又不敢的可怜模样。 “兄弟,给你介绍下,这是我儿子。” 哥俩好的拍了拍巨狼的脑袋,管木子热情的介绍着这场诸位好友,可惜众人脸上呈现的更多的还是对于庞然大物的敬畏之意。 “兄弟,你再瞧瞧这个,是不是比那小狗崽儿得人心的多。” 在介绍到一直默默站于人后的齐沐时,管木子面上的心喜之意怎么也掩饰不住,换来的却只是巨狼的一声长长的哼气声。 气得管木子当场不乐意,拽着个巨大狼脑袋就让它和齐沐来了个正面直视,口中吩咐之意也是不做丝毫掩饰。 “你来之前答应过我的!说是要将今日害我的人抓住生吞活剥了,你不多看两眼我家的齐沐又怎知他的好,怎知那凶手是个蠢货,不将我与这般翩翩少年郎绑在一起呢!” 第七十二章 近两日,据齐小夫人的不完全统计,最开心的当属一人一狗。 “李子,你要知道你是只狗,虽说你俩祖上很有可能是一个先人,可是不能不要这么狗腿子呀。” 小院里,指正了李子的一个思想误区后,管木子又将视线移到了另一个逗狼笑的傻子身上。 “章国延,请你记住自己是个捕快,虽说我昨晚看到的那个无脸男没有被你们找到,可你也不能放弃挣扎不是?还有就是你。” 将最终矛头指向赖在小木屋后院,害的本就不大的地方现在完全没有自己落脚之地的庞然大物身上。 “兄弟,人呢,最重要的是言而有信,狼呢,也应如此,你能不能活的像个领头狼一样,不要再和这两个傻子一块儿玩了?” “不能!”停住手上投喂小饼干的动作,章国延坚决否定。 “汪!”趁着没有小饼干吃的空档,李子表示不听不听,小妇人念经。 “你们再闹,信不信我让它把你们脖子咬断!” 恶狠狠的警告一人一狗闭嘴,管木子将希望指向了在场最后一个极有可能可她站在统一阵线之人身上。 奈何刚想开口的少年郎在被塞了块儿小饼干后,当即转变了阵营方向,“阿爹说了,它已步入中年,从即日起便不当狼王,以后会跟着你一同生活。” 管木子疑惑:“跟我?我什么时候答应过?” “阿爹要由我养老,我跟着你,阿爹自然也要跟着你。”少年郎说的理所当然,“还有,你未来要与我成亲,不可再对阿爹不敬。” 管木子:“......你爹步入中年,姐姐我要不是前半辈子过的不太顺遂,这会儿也是儿女绕膝,共享天伦,既然大家年岁都不小,又有何大不敬之说?” “阿爹是长辈。”少年郎提醒道。 “小圆子还叫你哥哥呢。”管木子反驳。 “强词夺理!”顿时,少年郎觉得手中的狗粮小饼干都不好吃了,转头扑向狼王怀里,小声抽泣道。 “阿爹,巴妥司每日就是受着小妇人的气,如今她竟是连阿爹都不认,这可让我怎么办呀!” 边哭,少年郎还边侧着脑袋朝着齐小夫人挑衅的做着鬼脸,可惜没看到这背后动作的另外一人一狗气不过小妇人欺负个孩子,竟是连哄带赶的将人推进了屋里。 等到屋内木门关闭的那刻,管木子也算是和屋外那几个结下梁子了。 “齐沐,他们欺负我。” 余光瞥见屋内还坐着她家齐沐,管木子当即转换了恶狠狠的凶狠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被人欺负的楚楚可怜样。 耷拉着小脸,朝着齐沐怀里扑过去的同时,齐小夫人还在心里嘚瑟,谁还没个可以撒娇的人呀。 只是今日在人怀里蹭了好久,她都没感觉到被抱着的人内心里有多少波动。 等到抬头一看,瞧见的果然是一副略带忧郁的眸子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齐沐,你怎么了?” 管木子试探性的问道,指尖则是想要抚平齐小公子紧皱的眉头。可手上动作来回了好几回,都没看见想看到的效果。 于是,齐小夫人小嘴一撇,委屈道,“你是不是在怪我昨天晚上没通知你一声就跑不见了,若是真的,我可以解释,我昨晚......” “该道歉的是我。” 将人一把拥入怀中,齐沐的神色不由暗淡了几分,“我说过无论你去哪儿,我都会在后面跟着,即便你一时迷了路,我也会将你找出来,可昨晚,我却为了其他无关紧要之人的性命......放弃了要去找你。” “胡说,谁说你放弃找我了。” 将被限制在两人之间的胳膊抽出,管木子回了个大大的拥抱,“那脏娃娃说了,是你让他去丛林里寻我的,说明你心里还有我。” “可我违背了誓言是事实。” “那你救了莲儿那丫头的命难道就不是事实吗?” 不同意齐沐莫名其妙的愧疚感,管木子质问道,“我问你,昨晚娣筱敢拿着百日红去同村长他们对峙,是不是你告诉她别怕,还说我可厉害可厉害了,只要有我出现就可以将莲儿救下来?” 齐沐微微颔首,这次他只是紧抿双唇,不再开口。 “那不就得了,你能这样告诉娣筱,说明你相信我,我呢,也不会怀疑你没有过想要去找我的念头。” 用手轻拍着齐沐后背,示意他不要多想。 “你要记住,我们这次出来是有任务的,别忘了,是母亲让我们同印云大师他们一起来帮助狼河寨村民,即使心里有点小恩小怨,我们也要以大局为重,不然和村里那群只知道放火烧人,村外那群满脑子等着屠村的人有什么区别,我家齐沐呢,是个大夫,以后是要当百姓心中悬壶济世大英雄的人,怎能被眼前这些浮云蒙蔽了双眼。” “我不想当大英雄。”齐沐如实道。 “不想当呀,可我还想让你只当我的小英雄呢。”管木子略显为难,“不过你若真不想做,等这回回去我在母亲那里将好感度刷上去后,咱们就找个喜欢的地方住着,没事游游山玩玩水也好,就是不知道钱要从哪儿来为好。” “我会去挣。” “可你不想当大夫呀,我这么善解人意,总不好逼你不是?”管木子假意反驳。 “那我勉为其难再当个几年,等钱赚够了,便将医馆卖掉。” 齐沐回答的极其认真,惹得管木子是哭笑不得。 “为何要将医馆卖了,我们当老板,每个月收点租金不好吗?” “那些是琐事,我不想让你烦心。” “哪儿有人嫌钱多的。”将愈发无理取闹的齐沐推开,管木子直视道,“我怎么觉得你最近的脾气愈发大了点?” 齐沐垂眸,“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感情这坏名声都落到我头上,你齐大夫还是天真无邪,单纯人设呀。” 用指腹轻点着齐沐鼻尖,管木子佯装生气道,“不行,我现在生你气了,你知道我的道歉法子的。” 边说,边傲娇的额头一仰,往人身边凑了凑。 “现在还是白日,不可白日宣淫。” 将靠近自己的额头用掌心隔开,齐沐严肃纠正着管木子不得当的行为,偏偏齐小夫人今儿个就是要霸王硬上弓。 扒拉开阻挡自己占人美色的手掌,管木子一个踮脚,外加拽住齐沐衣领处的力道,不过转眼,就将刚才还大义凛然指责自家夫人的齐小公子变成了现下被人调戏的娇俏少年郎。 更可恶的是,在占完便宜后,齐小夫人还恬不知耻的凑到齐沐耳边解释道。 “小古板,姐姐教你,这叫闺房之乐,并非你口中的白日宣淫。” 吴筱筱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到了小木屋看见的第一幕不是章国延死乞白赖的拽着狼神求抱抱,而是管木子这个想来不受礼仪约束的小妇人堂而皇之的戏弄着齐大夫。 虽说两人是成了亲,拜了天地的小夫妻,可这般大庭广众之下,还□□裸的忽视她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请问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连连招了好几下手,确定小妇人的的确确看见自己后,吴筱筱真心发出了疑问,可得到了却是管木子明显责备她的眼神,以及不加收敛的嫌弃。 “你没看见我俩现在正忙吗?有没有点儿眼力界。” 从齐沐怀里探出个脑袋,在看清楚来者何人后,管木子又将脑袋埋了回去,偏偏这次没次如愿。 因为在她将闲杂人等清理干净之前,就被齐沐突然散手放开她的动作弄得哪儿哪儿都不得劲。 更甚者,当管木子还想再抱回去时,齐小公子竟是撂下一句“夫人还是先陪筱筱姑娘为好”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看着再次被房门隔成的两个世界,管木子不甚在意,一改之前戏弄人的嘚瑟模样,倚着方桌指明了找人的最佳途径。 “我刚从围栏外看见他了。”明白管木子所说何人,吴筱筱有些尴尬,“你要不进去哄哄齐大夫。” 管木子失笑,“哄他干嘛,现在保不准儿在屋里偷乐呢,我现在进去,等着王八对绿豆,大眼瞪小眼?” 忽略掉某人的突然关心,管木子终是想起正事要聊。 昨晚在将浪河村外二里地的经历详细描述了遍后,吴筱筱本是答应今日去探寻一番,偏偏这边人都已经回来,那头身为捕快的章国延还在沉迷于狼王美色,不肯动弹。 问其原因还甚是有理的狡辩道,“我乃城东衙差,狼河寨地处城南,我无权插管。” 气得管木子跳脚回骂,“你现在摸的狼祖宗还是城南的呢,有本事你别碰!” 两方对骂是在吴筱筱说出即便去的人再多,也是一无所获后,被迫终止。 原来,等到吴筱筱满心欢喜的带着整套验尸工具去往案发现场查看时发现,除了能在地上看见个坍塌的大窟窿外,洞里任何蛛丝马迹都察觉不出。 当时她记得,尸体没了,就连两个带路的好心人也在意识到面前是个断头路时,果断弃她而去。 除此之外,最让众人遗憾的还是唯一可以作为线索的那块儿带有异香的泥垢,在被小妇人小心翼翼的拿出来时发现染了血迹,无法辨别。 第七十三章 齐沐这两日的脾气是愈发的大了。 两日前,正当管木子同吴筱筱纠结着到底是谁在背地里给他们使绊子时,本就不结实的小木门被从外面敲响。 打开门一瞧,看见的便是某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小沙弥努力表述着来意。 原来今日在小木屋中休息的齐小公子并非无事可做,而是公然翘班。 印云大师也是在被烦到焦头烂额之际,才随口命令了个小师父前来寻人。 没办法下,管木子的每日行程里又多了个跟屁虫的任务,负责的则是软磨硬泡着闹脾气的齐沐赶快将这破事结了,好回家逍遥自在去。 只是令她不曾预料过的是,齐沐虽说还会在病人不配合时,任性的甩手之人,可及时哄上个两句还是能够马上挽回,但时刻被拴在这儿的她受不了呀,尤其是耳边不断传来的经咒声更是令她心浮气躁,想要打人。 那日第一个冲出去救莲儿姑娘的小师父被罚了,因为他起了破戒的念头,需要向佛祖悔过。 而他选择的悔过的地方好巧不巧就是狼河寨唯一救助村民的大祠堂。 小师父是在听见一声轻唤后,缓缓睁开了双眸。 还未等整个眸子清明,手中敲打木鱼的物件倒是先一步被人夺走。 “施主为何夺走小僧的犍稚?” 看清来者何人,小师父双手合十行礼,动作未有任何逾越,只是将视线在被夺走的物件和小施主之间打转示意。 “这玩意儿还有个名儿呀?犍稚,还挺好听。” 笑呵呵的将东西双手奉还,管木子又把刚才借来的蒲团铺在地上,学着小师父打坐的姿势盘腿而坐,口中还好奇问道。 “小师父,你怎么选择个这地儿打坐?这儿不干净,要不我给你找个好地方,保证不会风吹日晒。” “小僧是在受罚,岂能如小施主所言。” 小沙弥摇头拒绝,随即闭上眼又要开始之前的动作,吓得管木子不敢装傻,赶忙开启下一个话题道。 “小师父这是犯了何错,说出来让我听听,或许我能开导开导也说不定!” “错既是错,又何须开导?” 手中犍稚即将落下。 “那当日之事再来一遍,小师父可会坚持刚开始的选择!” ...... “会。” 手中所执犍稚依旧落在了木鱼之上,回答亦是简洁明了。 等到小师父再次抬眸看向前来搭讪之人时,眸子里之前回答时的坚定多多少少被些疑惑取代,“施主若是有事要小僧帮忙,但说无妨。” “没有没有,就是有些事情不解,想让小师父解惑一二。” 将敲得心烦的犍稚代为保管,管木子轻咳两声严肃道,“既然小师父两次选择不变,如今的悔过又有何作用?” 小沙弥微愣,“许是为了求的心安。” “可小师父您所作所为并未有错,求得又是哪份心安?”管木子步步紧逼。 小沙弥无奈,“施主可有什么见解?” “见解倒是没有,不过我也一把年纪,有用的道理还是能说一些的。”谦虚的摆摆手,管木子正襟危坐道。 “佛讲究的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古人也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那日情况您也看见了,要是娣筱没有拿着百日红出现,我又没有请出狼王帮忙,整个局面下,就只有小师父您能救得了莲儿那丫头一命,戒条与人命,孰轻孰重小师父应该比我更清楚,当然了,我的那点小境界当然不能和小师父您比了,所以我看,您这会儿在这儿诵经并非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心安理得,而是见屋里那群凡夫俗子不受教化,所以才在此洗涤众人内心,真真是功德无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呀。” 管木子的赞扬之意早已不受控的洋溢而出,根本不管小沙弥依着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她,反正她是能吹的天花乱坠。 直到小师父趁着她不注意,将犍稚收回,重重的在木鱼上敲了一下。 “施主有何意小僧明白,不必在此谬赞。” 这回小师父算是彻底将犍稚放回木鱼之中,不再有多余动作,口中之意更是直白道。 “这两日,每当木鱼声响起,施主便会露出不悦之色,甚至心浮气躁之相,如今想来应是与我佛无缘,即为无缘,小僧便另寻他处反省为好,免得惹怒了施主你是小事,若真迁怒到齐大夫,想来五日后的屠村之日,当真成了小僧的破戒之时。” 管木子:...... 对于小师父戳穿她心里想法的举措,管木子不甚在意,反正她在这世道被人看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就连她当日救人,特意准备的血衣,在事后用来吓唬齐沐时,得到的也只是陪她玩的故作惊讶。 现在的齐小夫人犹记得那日吴筱筱在靠近她时说出来的一番真话。 “你用动物血吓唬吓唬那群村民还好,吓唬个大夫,这是怀疑齐沐的专业性,还是在质疑你自己脑子没好利索?” 不服气的将脚边石块儿踢开,管木子无语望天,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在齐沐那得到了巨大挫败感的第二天,她还用血衣吓唬了圆儿哥,得来的依旧是和她胡闹的假意尖叫。 “一个个小古板,没点儿童趣,无聊!” 心里的抱怨已经从默念变成了小声嘀咕,脚下的步子呢则是欢快的朝着齐沐所在的房间跑去。 现在没有经咒声的干扰,她终于可以心无旁骛的盯着她家齐沐那张甚是惹人欢喜的面容偷乐呢了。 只是眼前熟悉的一幕令管木子不得不停下脚步。 她好像想起来除了季言叙那个讨厌鬼之外,自己还得罪过谁了。 夜已深,逐渐安静的狼河寨里正有着一抹黑色朝着与丛林结交的方向前进,而在几丈之外的地方,还偷偷摸摸的跟着个粉嫩身影。 “兄弟,有话好好说,咱们君子动口不动手。” 看着架在脖子上的另一把长刀,作为跟踪者的管木子只想称赞自己运气极佳。 这不还没探清黑色身影去往何处,就被人掉头逮了个正着。 “为何跟着我!” 说来,从踏出第一步时,黑衣人便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为了不暴露行踪,顺便探探身后人意图为何,黑衣人毫不犹豫选择将人引至丛林中,一探究竟。 “这不是.....看着夜色正好!想着上次十五月圆没瞧见狼河寨的月亮,今日特意出来逛逛,没想到......碰到了兄弟你,真是有缘之人,有缘之人。” 笑着回答黑衣人的提问,管木子依着两个指腹的力道想要将架在脖子上的刀刃移开,可一切终究是无用功罢了。 “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感受到刀刃力度瞬间,管木子迅速将手收回,在瞅了眼借着月光还渗着丝丝寒意的刀面时,心里痛骂,她以后也要寻个机会,看谁不顺眼就把刀架谁脖子上! “今日已是二十,何来圆月之说?”黑衣人冷声质问。 管木子讪笑,“这不十五的月亮二十圆嘛。” “不是说十六圆吗?”黑衣人冷哼,可在瞧见小妇人恍然大悟的表情时,皱眉道,“你在套我的话!” “拜托,我都没怪你偷听我和讨厌鬼说的话,你这人怎么贼喊捉贼,反咬我一口。” 管木子皮笑肉不笑道,“还是说你打算将我同那地洞之中的无脸男一般,放血剥皮,再找个人替代我活在这世上?” “你都知道?” “这世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管木子挑眉,“别忘了,我可是你们村长一手捧上去的巴妥司命定之人,不是吗?汪——平——” 在名字被提出来后,管木子明显看见黑衣人眼中杀意骤起,偏偏她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 “别生气呀,就这点儿屁事害的你脸上那张死人脸气掉了,你可怎么依着本来面目回去同幕后之人交代。” 试探性将手伸到黑衣人耳后,在被躲过后,管木子也不生气,继续劝导道,“你呢也别先急着杀我,毕竟知错能改,才能更上一层楼不是?” “我杀了你岂不是更好?”黑衣人反问。 “那你也要有本事杀我才行,只是据我夜观天象得知,我呢,这辈子除了和我家齐沐活个百八十岁,老死外,没有第二条死路的。” 说到这,管木子不免有些得意,“要不兄弟你将面纱主动拿下来,我帮你也看看面相?” “你请自便。” “不了不了,男女授受不亲。”婉拒黑衣人提出让她解开面纱的要求,管木子言归正传道。 “其实我今日跟你过来就是想问你个事儿,你当日为何不将我和齐沐关在一起,反倒是绑了季言叙那个傻子。” “齐小夫人心中没有答案吗?” “当然有。”边说,边扬起自己傲娇的小头颅道,“其实这段时间一直暗中盯梢我的人不是我家狗崽,是你吧,别说你不记得呀,我敢肯定那日在小道上偷袭我的人是你,毕竟像你这般面色如此苍白的狼河寨村民多数不会脚步稳健,走路无声。” “何以见得?” “没有见得,我全部瞎猜的。”管木子理所当然回道,“不过我还猜到,你定是心悦于我,见不得我还齐沐长相厮守,夫妻恩爱,才会想着将讨厌鬼和我绑在一起,目的就是为了坏了我的名声,然后使我和齐沐和离,你带着我浪迹天涯对不对!” “一派胡言!”黑衣人眼中杀意更浓。 “我没有说谎,分明就是你做贼心虚,如果我猜错了,你为何如此动怒!” 不怕死的继续叫嚣着,可在吼完最后一句“你就是喜欢我,别不承认后”,管木子还是识时务的调头就跑。 奈何还是被人逮了个正着。 “你要是杀了我就是杀人灭口,做贼心虚!” 被人抓的第一刻,管木子想的不是反抗,而是再次激怒黑衣人。 当感受到身边空气被利刃划破传来的瘆人声响,以及黑衣人眼神坚决,想要将她除之而后快后,管木子终于意识到局势不能再恶劣了。 一个闪身躲过劈面而来的刀刃,就着自身优势一个越身跳到枯木之后,同时右手摸向腰间自打吴筱筱他们来了之后,便一直佩戴身边的竹木配件。 “你先杀我,也要问问阎王爷敢不敢收!” 在遮挡的枯木被从上至下,一分为二时,竹木配件已被管木子紧握掌中,竹木上四个特意挖空的圆环弧度也刚巧与其掌心握度像匹配。 随后只听一声机关触动之音,竹木内一尺二寸刀刃出鞘,堪堪挡住朝着管木子面门而来的一刀。 奋力将两人距离拉开,趁着黑衣人回神之际,管木子错身让位,手中所持匕首更是朝着致命处刺去。 一来二回倒是延长了些活命时间。 “死瘦子!季言叙!你俩再不出来,世上就没有姐姐我了!” 身上力气已经被消耗了大半,持匕首的双臂因为外力作用的不断加大变得有些颤抖,至于留下的唯一点儿力气现在也被管木子用来请求支援。 而当余光瞥见一黑一蓝两个身影从天而降时,管木子感受到的就只有双腿一软,瘫坐于地。 “加油!要记住,今晚你俩输了,小圆子就没娘了!筱筱也就没朋友了!” 这边,得空休息的管木子没闲着,晃着一双胳膊就在后头加油打气。那边,三人打斗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其中两个还抽空回了小妇人一句“无聊至极!” 只是这一打二终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在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被活捉后,黑衣人猛然调转方向,打了在场三人个措手不及。 当然最无措的还属话多嘴欠的齐小夫人。 不远处,提醒“当心!”的喊叫越靠越近,偏偏地上之人还在坐以待毙的等着长刀径直朝她劈下去。 更甚者,口中还在旁若无人的倒数着。 三...... 二...... 一! 倒数终止,枯木声响,与此同时,黑衣人连退数步,应声而倒。 第七十四章 “齐沐,我就说咱们两个是绝配!你看,我上回戳伤讨厌鬼的地方和你今天射穿黑衣人的地方一模一样!” 丛林内,已经能勉强站起来的管木子正叽叽喳喳朝着齐沐讨要表扬。 不久前,在给两个光顾着看热闹,不顾她死活的家伙加油欢呼的同时,齐小夫人有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而在察觉到那份异常熟悉的箭羽上膛声瞬间,又意识到她的小英雄出现了! “其实下次你可以将弓、弩放早些,免得那擦肩而过的箭羽声听得我鸡皮疙瘩骤起。” 一想起刚才弩、箭擦着自己发丝滑过的微妙触感,管木子便有些毛骨悚然,可专业性改进还是要提出来的,毕竟她还想活到真正的老死。 “人都被放走了,说明他的箭法已经够歪,你还让他再早点,岂不是想要了我的命?” 面对眼前的一副夫妻和睦,章国延对此并不感兴趣,反倒直至其中问题,惹得小妇人连连跳脚辩解。 “我家齐沐刚接触弓、弩没几日,有这份成就已经是天赋异禀,你们还想怎样!” 护犊子般将人拦在身后,管木子继续道。 “要不是我察觉到那个汪平身上存在异样,还行为古古怪怪,几次偷袭于我,你们能顺着我这条线索将幕后凶手抓住嘛?不能!” 章国延无语,“要不是你将他激怒,或许现在这就有第五个活人。” “那没办法,抓人是你们捕快的事,与我无关。”管木子撇嘴,“再说了,你没看见我说他喜欢我时眼里没有丁点儿反应,可提到夫妻和睦这几个字时却杀意渐浓吗?这足以说明其中另有隐情,很有可能此人就是个被女人抛弃的可怜人,见我日子过得畅快,存心想要给我添堵!” 章国延反问,“给你添堵到要给整个村子的人下毒?” “或许他想把齐沐也拉下水。”管木子回答的毫不犹豫,视线却是越过某人,径直看向季言叙问询起他的意见。 “距离太远,看不见。” 简明扼要的回答从季言叙口中吐出,乐得章国延捂嘴偷笑,气得管木子是心跳骤停,抓住身边人才堪堪站住。 她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好端端的问块儿木头干嘛! 管木子是在自我安慰到不至于被活活气死时,注意到现在只有他们几个人出现在丛林中,而将视线转悠了一圈后还是没有注意到其他的人影。 最后还是在她将疑惑投抛给齐沐时,方才解开了众人的疑惑。 “狼王说村里的事情马上就要结束了,它也要给狼群们一个交代,今晚便带着巴妥司回了丛林,圆儿哥因为还小,娣筱姑娘便哄着他莫让怀疑,不过我们等下回去后,可能要去同她知会一声,至于筱筱姑娘那边,可能有些棘手。” 话说到此处,齐沐出现了明显的停顿,在看了眼已经心急到开始质问他,“筱筱可是出了什么事?”的章国延后,才悠悠然开口道。 “并无什么大碍,只是今日你们离开后,村子出口处被人扔弃了具男尸,因为尸体面部并无任何皮肤,且致死原因是失血过多而亡,联想着你们几日前的遭遇,筱筱姑娘便让我来寻你们辨认,岂料会遇到此事。” “你是说在我们离开后,尸体便被放在了村口?” 听着齐沐的描述,章国延不免惊讶,可据他多日暗中观察,村中并非存在第二个如同黑衣人般的存在。 为此他只能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在场唯一一个成日里惹是生非的人。 被莫名注视,还读懂了其中含义的管木子:“......村口外成日有官兵把守,如非要事,我们一般不靠近那里一步,你就不会脑子转个弯想想黑衣人一早就要跑路,所以才弃尸于哪儿吗?” 章国延点头,“想过,可是你得罪的人太多,值得怀疑。” “我哪儿得罪太多人了,你给我说清楚!”管木子气急。 “我。” 指完自己,章国延又将手指了再次沉默寡言的另一人,“还有你亲口承认的他。” 作为当场被提出的唯二人选,似是为了印证章捕快指证非错,季言叙在将视线扫过在场几人后,竟是不顾任何,提刀朝着管木子劈去。 当下要不是齐沐眼明手快将人往后扯了几步,极有可能她就是要命丧当场。 “季言叙,你有病呀,干嘛要砍齐沐!” “我要杀的是你。” “我招你惹你了!” “你说过不再装神弄鬼,欺骗他人。” “放你的无敌连环大狗屁,当天空场救人明明就是你个闷骚家伙出的坏主意,要不是你将血一股脑泼在我身上,后面能有那破事儿嘛!” “那我将你弄死后,自杀。” ...... 管木子的小命最终是活下来了,理由嘛,也很简单。 就是在被某个疯子穷追不舍的半个时辰后,在为了避免齐沐受到无辜牵连时,果断选择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只见丛林内跑到快要再次虚脱的小妇人将齐小公子往旁边一推,自己倒是满脸倔强的停下脚步,仰着脑袋将脖子递了过去。 可在刀刃即将落下的那刻,又很不争气的双腿一软,径直给人跪了下去,最后还被迫答应了个一辈子不能反悔的条件。 只是在将那条件当场实现后的好久,管木子都有些迟迟缓不过劲儿来。 “齐沐,是说季言叙是不是傻,在林子里追了你我那么长时间,就只是为了让我认娣筱为妹妹?” “是亲妹妹。”齐沐忍不住提醒。 其实从季言叙提刀那刻,齐沐便知晓一切都没有动真格的,偏偏自家夫人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属性,在担心他被误伤的同时,还拽着他死命躲闪。 闹到最后季言叙的计谋得逞,他家夫人倒成了被他全程背回来的唯一可怜人。 不过即便如此,在听见季言叙要求齐小夫人将季姑娘认作亲妹妹,一辈子照顾,且不可有丁点将其放弃的念头时,心中跟多的还是疑惑。 当然,相较于他而言,他家夫人的苦闷才是不知从何提起。 “你说季言叙是不是个猪脑子,要我认娣筱为妹妹,说一声不就的了,我还巴不得呢,可他居然还要让我坐在椅子上,被人下跪端茶递水?” 回想起自己坐在状元椅上一脸懵,而几步开外跪着的季娣筱跟个小可怜般,一脸懵懂的被人安排了整个认姐姐流程的样子,管木子不由产生自我怀疑,这到底是义结金兰呢,还是给自己又认了个女儿回家? 可转念一想,要是自己真的明白了季言叙的想法,那不是和个傻子没啥区别。 想想其中门路,管木子算是看清,于是又开始纠结起另一件事来。 “我觉得季言叙可能真的有病,你说娣筱好好的唤他兄长不行,非要让人家姑娘家家的叫他哥哥,这下好了,人家妹妹认了我当姐姐,转头叫他季公子,你说这人是不是真的有毛病?” “每个人都有各自执着的点,或许季公子对于此事就是较常人认真又有何不可?” 齐沐尽可能表达着自己的观点,在瞧见管木子甚是满意的点头认可他的看法后,同样笑着回应,只是他不知接下来还有专属于他家夫人的执着点在被触发着。 “齐沐,你今年多大了?” 管木子试探性的再次问出了这个敏感的话题,反正她是在安易和未兆口中没有套到丝毫关于齐小公子年纪的蛛丝马迹。 “夫人为何提起此事?” 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儿,齐沐本想含糊其辞将此事糊弄过去,偏偏刚有起身之意,那头就被人死死按住了肩膀,坐回了原地。 无奈之下,只有回道,“我同夫人年岁差不了多少。” “差不了多少是多少,你不知道大一天,大一个时辰都差个辈分吗?”颇有副死缠烂打的架势,管木子纠缠道。 “听安易说在咱俩没成亲之前,你便时常约我出去游湖游园,当时你我是怎么称呼的!” “以公子、小姐互称。” “胡说八道,我当时是个傻子,你没用点儿伎俩能将我骗到手,你当我三岁小孩呢!” 强迫齐沐同自己对视,管木子质问道。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说!你是不是比我年纪小,所以才不肯告诉我年纪的!” 齐沐摇头否认,“并非如此。” “那你干嘛不告诉我,我又不会笑话你!男人嘛,别跟个姑娘家家似的,成日里将个年龄都当成秘密!” “为夫的年龄就摆在那处,说与不说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客观陈述着事实,齐沐决定反击。 “我是问心无愧,可夫人敢保证今日问了为夫年岁,没有其他非分之想?” “我有!” 反其道而行,管木子承认了心里的小九九。 在看见齐沐因为自己所言出现微愣时,内心的坏心思更是无法抑制的生根发芽。 “夫君可知我现在在想什么?” 俯身靠近,管木子用着指腹轻点着齐小公子的鼻尖处,嘴角还带着些许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想知道夫君可否真的比我小,这样也好让我亲耳听得几声‘姐姐’,玩玩新的闺房之乐。” “胡闹!你我已结为夫妻,岂能行这等不受礼教之事!” 齐沐义正言辞的拒绝,可耳尖处的红晕却是任由千缕墨发都遮掩不住分毫。 “可那画本子上都是这样写的。” 指尖上移,细细描绘着指下齐小公子整个五官,管木子娇嗔道,“你若怪我,当时候我将那画本子寻出来,给你一探究竟,可今日良辰美景,若是你唤我两声姐姐,那定是极好的,夫君刚也提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执念,好巧不巧,我这今日的执念便是想听听这姐姐之说。” “为夫刚不过是信口开河罢了,夫人也莫要当真。”齐沐开始全盘否定之前言论。 “那你要如何才能答应。”管木子说的委屈。 齐沐:“......若是夫人能开口唤我一声‘哥哥’,我倒也可......” “只要你好就成!” 迫不及待打断齐小公子接下来的话,管木子一副阴谋得逞的得意模样整个人蹭到了齐沐怀里,双臂亦是软若无骨的搭在小古板肩膀之上。 等到齐小公子被鼻尖因为发丝滑过,来带的瘙痒唤回心神之际,所能感觉到的便是脖颈处一阵温热袭来,同时还有些指尖一样的触感慢慢向上移动,直至停在右耳轮廓处。 抚摸耳廓的动作是在耳边传来一阵银铃般的浅笑后,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便是一声柔情似水,却又缠绵不已的轻唤之声。 “齐哥哥,春宵一刻值千金的。” 第七十五章 要问着狼河寨里谁过的最憋屈,管木子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因为在当晚连续叫了好几声“哥哥”后,她很不幸的被撵出了屋门。 没错,并不是被撵出了有两间单独小房间的其中一间,而是整个小木屋的屋门。 至于被半夜敲门声吵醒,起来开门的季言叙在看了眼门口站着的裹着被子,一脸哀怨的小妇人,以及不远处匆忙离开的青衫背影时,心里倒是没有丝毫意外。 “看来最后一个对你好的人也被人赶走了。” “要你管,死人脸!” 将被子团吧团吧一扔,管木子径直朝着圆儿哥所在的房间走去,反正她现在是真的生气了,谁都哄不好的那种! 这边,齐小夫人还在抱怨着某个小古板的不识趣,另一头的狼河寨也在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据管木子自己描述,第二天一早她是在被小娃娃奶声奶气的唤声,和屋外炸开的欢呼声双重夹击中缓缓清醒。 之后再由特意唤他们起床的季娣筱口中转述明白,吴筱筱在昨日验得无脸男身份乃是村中真正的汪平后,又在尸身腹腔内发现了一枚透着萤萤光亮的物件,后经章捕快小心开启后发现,里面藏着的不过是颗在寻常不过的黑色药丸,倒是药丸外包裹的一张纸条吸引了众人注意。 “万物复生且从来。” 七个大字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后经印云大师鉴定也确定了此物的确可解村民身上的毒性。 只是这一颗救谁是个问题,救了其中一人,其余百姓怎么交代同样是个问题。 最后据说是姗姗来迟的齐小公子在瞥了眼药丸后,彻底否决了用这来路不明药丸救人的决定,且语气异常不和善道。 “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玩意儿,若想救人,便早些送来,何必现在惺惺作态!” 说完,长袖一挥,将自己关在了屋中半宿,等到第二日天亮,竟是拿出了同药丸一般气味,大小,功效也极近相同的解药来。 除此之外,好似还有位村民在一处羊肠小道上偶遇狼神下凡,顷刻间却又被仙气缭绕,看的并不真切。 等一切都恢复平静后方才惊觉,触目可及的地方争相开满了百日红,且所有枯木花草皆在由热气蒸腾后出现了复活之意。 枯木逢春,百日红遍,这些好寓意无不在彰显着狼河寨所有情况的好转,偏偏吓得管木子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招呼了一声就去找唯一有着逆天本事的人质问。 “巴妥司!你是把我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是吧!” 没人理会,刚从丛林深处归来的一人一狗旁若无人的收拾着行李。 今早有人来通知他们了,晌午过后正式出发。 “你这般肆无忌惮的将狼河寨生灵复活,要是被人逮个正着,是要被坏人抓去划拉肚皮的你知道吗?” 语重心长的劝说着狗崽崽的贸然行事,奈何人家根本就不理她,无奈之下,管木子只能转换评判对象。 “兄弟,你好歹是个长辈,怎么能任由儿子这般胡闹呢,要知道你这长得高头大马的,可出了村没个傻儿子在身边护着,很容易伤到大胳膊大腿的,尤其是我听说你现在年纪大了,牙口也不好,难道你就不指望他在你身边给你养老送终吗?” “你能不能不要烦阿爹。阿爹牙口不好那是相较于以前可以一口咬碎猎物的头骨,如今即便再不如从前,要将普通人咬成个缺胳膊少腿那也不在话下。” 隔开根本不想理会小妇人的狼王,巴妥司回道,“还有,此事与我无关,我同阿爹回来了不过半刻钟罢了。请你搞清楚,村民们发现的那片百日红是我数日前同你救活的那一株蔓延开的。” “我怎么不知道?” “谁让你次次阻止我啃树皮。”边说边傲娇的扬起小脑袋,“本人天赋异禀,浑身是宝,一滴鲜血便可拯救狼河寨所有百姓,岂是尔等凡人可以相提并论。” 管木子:“......巴妥司,谁准你这般阴阳怪气的同我说话的?” “学你的。” “我看你是讨打!” “阿爹在旁边,你敢!” “我将你们父子俩一起打!” ...... 狼河寨一群外乡人的归途归的那是一个突然,突然到管木子还在追着巴妥司满院子的乱跑,突然到她连一口早饭都没有尝到就被狼王叼着衣领,踏着最后的时间点赶上了回家的队伍。 不过在回去之前,印云大师他们有向村外镇守的士兵们讲明了村中情况,整体想来也算是在局面发展到不可控制前阻止了屠村恶事的发生。 而在整个交代过程中,令管木子觉得惊奇的是,他们这批队伍里好像多了个藏头藏脑的身影。 直到城南外众人道别,几批人马打道回府之际,她才彻底看清混入小师父队伍里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一身粗布麻衣,一双稚气未脱,却坚定异常的眸子,还要那被小心翼翼藏于袖口处的百日红,或许在这逃出了狼河寨生活的小娃娃眼里,外面的世界更精彩,也更理性吧。 除了印云大师他们这队,以及需要回衙门禀报,快马加鞭离开的吴筱筱和章国延外,季家三口也在城南同其余居住在另外两地的人告了别。 没有想象中的痛哭流涕,也没有任何的依依惜别之词,好像大家心里早已达成共识,在未来的某天他们还会见面,且这个某天不会太远。 “娘亲,下次见面,我让姑姑给我们做苏合山,可好吃了!” 圆儿哥的小奶音因为距离的拉远变得愈发模糊,可语气里的欢快却是怎么也藏不住,至于同娘亲道别挥舞的小胳膊也是在消失于天际时停了下来。 另一头,四人一狗一狼王的归程还在继续。 “巴妥司,这是城里,你再乱跑小心你剁了喂李子。” 拽回第数不清多少回想要逃脱自己魔爪,四处乱逛的狼崽子,管木子咬牙切齿的警告着,最后还是动用了狼王的气势,才狐假虎威的将人哄至马车内,安安分分的当个乖宝宝。 只是在一旁观看了全程对骂的凌栗觉得,相较于巴妥司的上蹦下跳,一路上被小妇人当做免费坐骑的狼王才是异常显眼的存在吧。 “你真的要将先生带回家?” 今日份驾车马夫的凌栗有一搭没一搭的同着左顾右盼的管木子聊着天。 这几日,因为狼王的出现,此次出行的所有人辈分都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改变,因为一打听之下得知,狼王如今已有二十多岁的高龄,同人类比起来,活脱脱的就是个老祖宗呀。 偏偏这祖宗的称呼任由你是何人都开不了口。 这有关“先生”的称呼,还是圆儿哥某日在和狼王聊天时突发奇想得出,就这样,狼王的名字被定下来了,其余众人也随着小娃娃的口吻称呼着。 “不然呢,他们爹俩都已经赖着我了。” 有气无力的趴在狼王身上,管木子拨开糊在脸上的狼毛就是一阵苦闷。 她昨晚闲来无事的时候算了笔账,这个世道,一斤猪肉十文钱,一斤牛羊肉要贵些,十五文,而这狼王比高头大马都要膨胀个一圈的体型每日里可不得吃上一头小牛呀。 总的算起,每日差不多要花她个近半两银子。 外加上自己还约了城东头那几个小的来家里玩上数日,整个算下来,岂不是要让她个本就没有金钱收入的小可怜雪上加霜嘛。 “栗老板,要不你借我点钱呗。” 隔着距离,管木子努力够着凌栗的衣角,可惜还没碰着,就被人一个犀利的眼神给瞪得吓了回去。 “你好意思找我借钱,我现在都穷得叮当响了。” “怎么可能,你有天星寨那么大个家产还会穷吗?”管木子不以为然的摆摆手,随即想到了什么又道,“若你真的没钱,可别找我借钱啊。” 凌栗咬牙,“你害得我差点家破人亡,我找你借点钱怎么了?” “我怎么害你了?!” “你敢说那日你同季言叙那疯子掉进山洞里没和他说些奇奇怪怪的吗?”凌栗好意提醒。 “我说什么了!”管木子满副不可思议。 凌栗忍无可忍,“难道不是你告诉那疯子什么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害的我刚见完个无脸男就被他个死人脸绑到山上看月亮的吗!” 其实那天在吴筱筱被单方面抛弃后,作为不仗义一方的凌栗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 他只记得耳边的风声刮的很嚣张,将他一意孤行绑走的人同样难以理解。 “你知道狼河寨的传闻吗?” 一处稍微移动,就能听见脚下泥土松动的悬崖之上,季言叙正盯着远在天边的圆月面无表情的询问着身边人。 “不知道。” 伴随着回答,凌栗摇头呀摇头,可在瞧见月光之下,一袭黑衣的男子瞥向自己的冰凉视线时,怂了。 “我或许......大概......可能听过吧。” “听过便好。” 毫无感情的几个字从季言叙口中蹦出,而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连带着圆月之夜的怪异,任由凌栗怎么看,怎么像自己的大限将至。 “季公子......” “唤我顾回。” 似是怕凌栗有所反抗,季言叙转身,改将视线与之对视,却是不曾多解释一句。 “季......顾公子,小的明日还要早起,不知你将小的带来此处是有何意?”凌栗强装镇定。 “有位朋友昨日告诉我,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日见栗老板得空,便邀一起来前瞧瞧。”季言叙如实回答。 “可这......顾公子是不是找错了人,或者......大侠,您息怒,小的陪您看就是!陪您看!” 被季言叙瘆人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凌栗刚开始还有点信心的对视已经慢慢落败下来,视线所能触及的地方再也无意识的下移。 等到余光刚瞥见在月光下,还透着丝丝瘆人寒意的刀鞘时,凌栗是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好奇,竟是差点将小命都搭了进去。 “你是说,季言叙将刀架在了你的脖子上。” 听完一连串真情实感的抱怨,管木子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偏偏凌栗点头的认真架势令她不得不怀疑。 “你俩是不是中间哪一步出了差错?”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是个傻子呀!” 管木子无语,“你没事迁怒我干嘛,再说了,你故事说一半让我怎么搞清楚前因后果?” “要什么因果!我那一脚就是因,那疯子给我的名字就是果!” 管木子疑惑,“顾回?我没觉得两者有什么必然关系。” “顾回!骨灰!”凌栗这次彻底炸毛。 “我看那疯子就是想让我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才对!” ※※※※※※※※※※※※※※※※※※※※ 狼河寨的故事到这里就算正式结束了! 第七十六章 城南季府内,只见佳木茏葱,百花争艳,再加上今个立夏的日子,宅子的主人也已换上了轻便的服饰,坐与凉亭之中纳着凉,顺便享受着湖水漾起的丝丝凉意。 同另一头小娃娃哄着祖母乐呵的温馨画面不同,位于出口处的季言叙则是一边品茗,一边细细回味着数日前,狼河寨的那晚月圆之夜。 在白日看见凌栗出于对无脸男死状的不适应后,季言叙还是遵从了心中最直白的想法将人请到了一个最佳赏月点。 索性如小妇人所言,十五的月亮的确是十六圆。 那日夜里,他记得自己可以放缓了声音问起凌栗可否知晓有关狼河寨月圆之夜的传说。 在得到身边人肯定的点头时,心中从未有过的心喜感悄然而生,却又如雨后春笋,肆无忌惮的霸占着他的整颗内心。 那个时刻,在柔和月光的挥洒下,他仿佛再次瞧见了当日丛林里前来搭救他的谪仙人儿。 只是这次,他不曾再认错过眼前人。 “唤我顾回。” 季言叙清晰记得,在他将名讳告知时,凌栗出现了明显的微愣,似是不安,又似是无措。 如今想来或许是他太过于莽撞。 悬崖之上,季言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眼前人,甚至可以说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观察人。 同他常年练武,总体呈现出小麦色的肌肤不同,栗老板的肤色白的似那初冬落下的第一枚雪花。 通透、光洁,不带有丝毫瑕疵,却又让他不敢触碰。 因为第一朵雪花勇敢,无畏,但在触碰到大地温度的瞬间,又会融化为水,消失的无影无踪。 季言叙的视线如同他的为人处世一般,不过大脑,又异常直白。 许是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凌栗终是没忍住将与他对视的动作收了回去。 视线在下移,比眼前人高了半个头的季言叙在未见任何动作时,却是将凌栗的小心思瞧的一清二楚。 待发现栗老板对他腰间佩刀起了兴趣时,更是潇洒如他,执剑出鞘,展示着自己的飒爽英姿。 ...... 脑海里,有关凌栗的一切记忆都很美好,美好到庭院中的季老夫人轻唤了好几声“顾儿”时都没人答应。 等到季言叙彻底回神,抬眼瞧见的,便只有自家母亲神色凝重注视着一切。 “听管家说,你这两日又在那梨园厮混,成日里没个正形?” 一改之前对待小娃娃的和颜悦色,在面对季言叙时,老夫人眼中呈现的更多的还是恨铁不成钢。 “何为厮混?我不过是每日瞧瞧自己的亲妹妹过的如何罢了。” 将茶杯放回茶盏之上,季言叙冷声回道。 “亲妹妹?”老夫人的眸子不由冷上几分,“你可是在外面胡闹玩坏了脑子,我季家族谱之上,这一代子嗣便只有你一个,你又何来亲妹妹一说?” “母亲心中知晓,又何苦自欺欺人?” “我自欺欺人?你问问这府中上下,二十年来,除了你个不孝子和圆儿哥外,可曾出现过第三个季姓小辈!”老夫人冷哼一声。 “我看你就是执迷不悟,既然如此,明日,我便命下人将那戏班子转让给吴老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同个外姓人于我在此争执!” “不劳母亲费心,此番回来,我便是要将戏园所有的契约拿走。”季言叙面色如常回道。 季老夫人怔住,很快又反应过来,反问,“就你?” “就是我。”季言叙肯定回道,“此番前往狼河寨数月,因盘缠不够,又与人下了赌注无力偿还,便在同那人分开前将戏园赠与。” “打赌输了?你不是在江湖上号称什么虚耗阎王吗?怎么还有人能让你栽了跟头。” “我能胜的是人,可赢的人是神,母亲难道希望我触犯了神明,惨死狼河寨之中?” 季言叙镇定如常,随后恍然大悟道,“哦,对了,母亲如今有了圆儿哥,这季家香火也算延续了下去,我的命自然也不过如此。” “胡闹!” 明显被季言叙的不肖言论激怒,季老夫人以手拍桌质问道。 “我自问从小让你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可你呢,圆儿哥一出生你便没尽到任何当爹的责任,还抛弃我们一走了之,说是什么要去闯荡江湖!可以,你想去玩,我们不拦着你,可你偏偏要同那戏子成日里厮混在一起,还让她用了‘季’姓,你在做这些荒唐事时,可曾想过季家列祖列宗的看法!” “死人的看法何须在意!” 手中暗下力气,等到五指张开之时,掌中茶杯已经悉数化为粉末,此刻季言叙眼中的怒意再也不加掩饰。 “今日我来不过是通知季老夫人您一声罢了,从此以后,你我两人桥归桥,路归路,还是互不相干为好!” 说罢,长袖一挥离开了凉亭。 而在身后哄着老夫人莫要生气的小娃娃却是心不在焉的盯着爹爹离开的方向发着呆。 城南头夜色已暗,繁华的街道两旁倒是灯火通明。远远望去,一方筑在水上的庭院赫然出现在烛火尽头处。 庭院乃是由六尺高的白墙围成,上覆黑瓦被修葺成了此起彼伏的浪涛状。白墙中间的红漆大门此刻被虚掩着,隐隐约约还有着琴声和曲调悠悠传出。 而在正中悬挂的匾额之上还书写个“季家戏园”四个烫金大字。 戏园内今夜的表演已经到了尾声,在场之人却是久久不愿散场。 口中交谈之言也无不赞扬着即便消失了数月,可今日登台还是唱功了得的季家旦角。 戏班子后台,许是太久没有登台展示,南月筱在唱了不过几出戏后,竟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姑娘可是累了,要不咱们明日歇上一日?” 一旁,戏班班主好心建议着适当休息,南月筱则是在长叹了口气后婉言拒绝,可当余光瞥见桌上一角的某封书信时又顿住了动作。 良久,才再次开口提议道。 “良叔,我们去城西唱个几天如何?” “齐沐,我警告你,不要再跟在我后面!” 城东齐府内,齐小夫人正指着在她后面甘当跟屁虫的家伙破口大骂着。 管木子简单计算了下,自打从回了齐府,外加从狼河寨出发的那几日,她已经同齐沐闹了近八天的脾气。 可这一切能怪她胡搅蛮缠吗? 答案显然是,不能! “你打算同我置气到什么时候?” 拦住欲想离开之人的道路,齐沐有些委屈的询问着自己夫人的意见。 偏偏任由他使出浑身解数,得来的解决方法也只有一个。 “你将你的出生年月告诉我,再叫我声姐姐,我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你。” 见没了退路,管木子干脆踮起脚尖和俯视她的人正面对视,就是这一个没站稳,跌入对峙之人怀里,让她有些失了颜面。 “怎么这般不小心。” 顺势将人拥入怀中,齐沐假意责备,可在看着怀里之人气鼓鼓的双颊时,坏心思骤起道,“不如夫人先唤为夫几声‘哥哥’听听?” 管木子:“......哥你的大头鬼!你这几日都用着由头骗了我多少回了!” 一想起近几日来,自己还没骗到齐沐叫她声姐姐,就被眼前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古板哄骗叫了数个‘哥哥’的经历,管木子便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小古板受到刺激,进化了? “为夫何时骗了夫人,明明夫人每次都叫的心甘情愿不是吗?”齐沐极力隐藏着嘴角的笑意。 “那是我单纯可爱,活该被人骗!”管木子气得不想再看见眼前之人这张脸,“你!就是个大骗子。” 齐沐失笑,“在为夫心里,夫人也是个小骗子。” “......谁要和你当骗子了,你不要成日里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型!” “可为夫比夫人年岁小,又怎会在夫人面前有个大人的模样。” 耐心的说些讨人喜欢的话,果然在下一秒就瞧见了他家夫人由怒转晴的表情。 抬手将管木子额边有些乱的碎发别在耳后,在看见随意披散在背后的墨发时,齐沐小声提议道,“如今我们回了家中,夫人这发式可是要梳回之前的模样了。” “我偏不!”管木子想都没想直接回绝。 “当日还不是你说未兆和安易是母亲插在咱俩身边的眼线,害得我去了狼河寨那么久,都是披头散发的,要不是自己还能梳个揪儿盘在脑后,怕是所有人都要当我是个疯子了!” “可如今我们已经回家了,安易明日也要回府了。” “你也说了今日她不回来,再说了,听书上说我现在的发式都是些未出阁的姑娘家梳的,反正你成日里只想着哄我,骗我,干脆咱们一拍两散,各寻下家得了!” 管木子被近几日的遭遇气得想要一刀两断,齐沐则是被自己夫人的气话弄得瞬间心情不好。 将人往怀里再抱紧了些,就听齐小公子不服气道。 “明明夫人也时常骗我,怎么到了我这儿就成了不可原谅。” “因为你以前不说谎,没有前科。” “那我也不计较夫人有前科。” 不知是真的没有抓住聊天的重点,还是故意捉弄人,反正齐沐口中所言听的管木子是哪哪儿都不对劲。 等到一巴掌拍在满口胡言乱语之人的后背上时,她才听见齐沐委屈巴巴道。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骗了夫人,为夫举报,在你我离开的数十日里,安易和未兆做了件坏事,他们背着你和我成了亲,还不告诉你!” 第七十七章 管木子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 先是在一大清早迎回了出门游玩儿半个月之久,今个好不容易回家的齐夫人,后脚又从齐叔口中看似无意的得知了家中那位表妹,娇儿姑娘因事要在外面耽搁几日,随后回来。 这不一个转眼,又在人群队伍后面发现了两个贼头贼脑的小家伙。 偷偷靠近将人逮住一瞧发现,这不就是昨个儿齐沐告密说的那两个人吗? “你们什么时候成的亲?” 看着眼前一副比她还像出嫁新妇人打扮的安易,管木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她的的确确是知道自己的贴身丫鬟和齐沐跟前的小书童有些猫腻,可就现在的情况看来,人家哪儿是扭扭捏捏藏着,完全是视她于无物呀。 “差不多......三四月吧。” 未兆挺身而出,将安易护在身后,说出的回答却是支支吾吾。 “准确点!”管木子咬牙。 “我们说了,你可别生气呀。” 未兆笑着打着商量,可在看着齐小夫人身后示意他们快逃的齐沐时,恍然大悟。 于是乎,齐府大门处出现了有趣的一幕。 未兆是在大喊了声“就是你们离开府上的第二日!”后,拉着安易想都没想朝着府里跑去。 或许他们认为自己逃脱了魔爪,或许他俩觉得齐小公子是当家做主的那位,可下一秒出现在眼前的一幕又不得不令他们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单纯了些。 府内,未兆的惨叫求饶声和那越听越着迷的狼嚎是此起彼伏的响起,府外管木子饶有兴趣的看向一旁心虚望天的人道。 “不知齐小公子可曾听过一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齐沐微微颔首。 “听过你还敢在背后给我搞小动作,我看你是不是活腻了。” 依着最温柔的语气说着威胁人的话,管木子又道,“对于他俩瞒着成亲一事你是当真不知晓半分,还是觉得我是个蛮横无理之人,想要棒打鸳鸯?” “夫人真是多想了。”齐沐矢口否认,“为夫想着未兆表面上看着机灵,实际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前若是带去狼河寨,定会多生出些没必要的事端,再加上他俩也不小,如夫人所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不是?” 管木子:“......你没听过一句日子久了,下人会像主子吗?” “此话定是说书人骗夫人的。”齐沐摇头,随后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同夫人生活的久了,自是像夫人多一些。” 管木子微微蹙眉,“那你叫我声姐姐来听听。” 齐沐:...... 哑口无言的角色对换,齐小公子有些头疼现在为何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过在视线望见街道另一头浩浩荡荡而来的队伍时,来了主意。 将他家夫人整个调转了个方向,确定两人视线皆为一处时,齐沐笑道,“能唤夫人姐姐的人来了。” 邑都西城,正有一只八人队伍朝着目的地前行,除了马车上方高高放置的一块被红布裹得严实的牌匾外,更多吸引百姓注意的还是队伍之中,某位长相奇特的怪人。 这怪人身高不过五尺一寸出头,从面相看来仅仅是普普通通的人家罢了,可那不同于常人的四肢围度竟是达到了骇人的程度。 想来打趴几位壮汉应该不在话下吧。 除此之外,怪人身上满覆的树皮同样令百姓们诧异无比。 “这恐是城东的栗桦树仙呀!” 早早避开队伍的人群中不知是谁认出了怪人的真身,连带着周围百姓也开始小声议论起约莫一个月前,城东头发生的那场请神大典。 “据传这树仙治好了城东好几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如今完全就是城东百姓们的保护神,就是不知他怎么会来咱们城西的?” 一位身着短布衣裳的男子正同身边人透露着有关城东的听闻,许是讨论的太过投入,以至于被人拍了肩膀都没来得及反应。 等到回头看去时,瞧见的便是早已散开的路面上,只站了个活脱脱的树人有礼貌的开口问他道。 “不知兄台可否知晓城西齐府在何处?” “不......不知是哪......哪处齐府?” “齐沐,齐大夫的住处。” “你们......你们沿着这条路走完,下......下个路口左转就到了。” “下个路口?” 树人再次确定,待看见马车之上一直眺望远方的一位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对他点了点头时,转身客客气气的同路人道了谢,而后重新回到大队伍中再次启程。 而在树人一行离开后,原本散开的百姓们蜂拥而上,将被问话的男子团团围住,顺便感受着被树仙眷顾之人到底什么感觉。 齐府大门外,被狼王和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少年郎折磨了许久的未兆是被叼着衣领带到了齐小夫人眼前。 偏偏还没等他向城东来的朋友打招呼,便又被主人家的一个眼神抛来,失去了最终求救的机会。 “兄弟,将这脏东西给我扔远点儿。” 不客气的吩咐着狼王之后对于未兆的处置,管木子在瞥了眼转身离开的庞然大物后,径直走到马车前,并好心将众多小朋友合不拢的下巴抬了起来。 “不要怎么没见过世面好不好?” 在帮处于最后位置的天祜合上双唇后,管木子忍不住打趣,“你好歹也是一身树皮,初见之日差点将我吓了个半死,能不能有点骨气,不要和他们一样,傻不拉几的。” 说罢,转身看向另几个一同前来的小娃娃。 从打完招呼后又开始新一轮沉默的死人脸爱好者渔愿。 一瞧见她便忍不住凑过来,用着吃力的语气炫耀最近学习成果的小哑巴鲸末。 依着一口死亡重金属音,摧残所有人耳膜的小易。 还有就是要不是看在有外人在,定和她吵上三百回合的泼猴儿。 “语娘她怎么没来,还有钢铁荣和小山呢?” 转了一圈,发现并没有这三人的踪迹,管木子好奇问着唯一能主点事儿的猴儿究竟发生为何。 而在得到语娘要顾家,另外两人还要兼职石府安全的回答时,管木子起初还挺满意,可在猛然想起一事来时后,又由不得她神秘兮兮的凑上前问道。 “语娘现在和钢铁荣进展到了哪一步,该不会已经趁着我出去的这段时间里成亲了吧!” “有病呀你,我们家现在当家做主的是你,若连你这长辈都不通知,我看谁敢成亲就打断谁的腿!” 甚是无语的将人推开,猴儿将视线投向了在场一位新朋友身上。 见此,齐小夫人也大大方方的将一直乖乖站在身后的巴妥司拉了出来,同人介绍,就是吧,有一点不好解释。 “你这是又寻了个哑巴回来。” 经过一轮单方面认识,众位小朋友不由发出了疑问。 “没有,巴妥司只是有点害羞,以后混熟了就成。” 简单糊弄过狗崽崽至今只和她一人说过话的经历,管木子将最终视线投向了另外三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身上。 第一位,“你害得我有家不能回,有钱不能赚,还要被个疯子天涯海北的追杀,没办法,我和李子只能来投靠你了。” 说完,带着脚步欢快的巨型犬径直越过众人,去找安易安排住处去了。 “我这两日休沐,城东没什么朋友,所以来找你玩儿个两天”。 交代完自身情况,吴筱筱将话语权转交给最后一位客人口中。 “我陪筱筱玩儿两天,另外大人说此次救助狼河寨村民,你们两个功不可没,所以让我带块儿牌匾来答谢一番。” 说罢大手一挥,将紧紧包裹在牌匾上的红布拆开,不过转眼,“天下第一男神医”几个烫金大字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看着那同“天下第一女神婆”如出一辙的字迹,管木子直觉太阳穴直跳,“......如果我没记错,你家大人不是身处城东衙门,何时城南之事也要他多管闲事。” 丝毫不介意他家大人此番作为的章捕快解释道:“大人说是为了同之前那块儿相匹配,管娘娘不觉得女神婆,男神医听起来很般配吗?” “你觉得呢?”管木子皮笑肉不笑道,“难道这份工作不应该交给城西府衙来做吗?还是说你家大人不把自己当外人,想要一步步吞并,最终将毫无关系的城北衙差工作也一并代劳了?” 章国延不解,“有何不可?” “这是利欲熏心,不找好歹!” “可四处大人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些年也并没有人提出异议?” “那亲兄弟还明算.......啥?他们是亲兄弟!” 至此,一旁憋笑到差点内伤的齐小公子好心上前俯身贴耳解释道。 “城东南西北四处县衙老爷乃是姓程,分别为程东、程南、程西、程北,走马上任之时同各位年岁相差一般,每两年一位,据传当今圣上当年钦点这几人时,差点因为四人长相相似,给他们按了个徇私舞弊的名头,当街处斩咯。” 第七十八章 管木子以为如今的齐府已经够乱了,可没想到更乱的还在后头。 因为府中不请自来的人过多,为了避免有人没地方住的尴尬,管木子提出了小辈们合住的建议。 于是乎,本着民主,不强求的大前提下,猴儿愉快的选择了新朋友巴妥司作为室友。 对于猴儿的选择,管木子的直觉告诉她其中定有猫腻,只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这回吃亏的并非丛林怪人狗崽崽,而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泼猴儿。 “妈呀!这小矮子从哪儿寻来的咬人玩意儿,要咬了爷的半条猴儿命了!” 一连串的破口大骂如同平地一声雷般在偏院中炸开。 等到齐小夫人寻信赶去时,瞧见的便是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如同炮仗般在只有一层高,但离地高度足足十几尺的房梁上上蹦下跳。 打听之下才知,话多最还欠的猴儿仗着先认识她的名义要给初来乍到的新朋友立下规矩,哪成想一个没留神,遇到了个狠角色。 这不眨眼功夫,就将人两颗獠牙活生生给逼了出来,还被连揍带咬的恐吓了小半个时辰左右。 “管逊之,你给我安分点儿,小心我把你那猴筋给你抽了!还有你个狼崽子,给我磨牙去!” 管木子这声怒吼恰到好处的叫停了想要转战他场的两人,只是更多头疼的事情还在等着她去解决。 “娘,天祜不是神仙,你不要再为难他了。” 后院橘子树下,齐沐刚把齐夫人从狼王那边拽了出来,这头,又被他家娘亲诚心拜神的架势弄得哭笑不得。 见始终劝说无效,且府中老一辈皆有一心向善的势头时,齐小公子将唯一的希望投向了自己夫人。 可在得到“不关我事,母亲要做,我劝不得”的小声回应时,心里知晓,这府上难做人的还要算上他一份呀。 不过尽管如此,在这众多烦心事中,还算有件事深得齐府小两口的心,就比如现在。 “渔愿,姨母想听三个月前南姑娘最后唱的那曲儿《相思诉》,你可会?” 凉亭内,在瞧见渔愿肯定的点头后,齐夫人又转身看向了另一处正在仔细绘画的鲸末那处道。 “姨母的好鲸末,帮姨母画的好看些,到时候让木子给你们做好吃的。” 随后齐夫人再次享受起两位小辈的真本事,抽空倒是还会同一旁陪着的齐叔商量个两句。 至于聊得内容,不用旁人多听,便知是对小一辈们的由衷赞扬。 “我只请了小圆子和娣筱,你个讨厌鬼跟过来干嘛!” 看着第二波不请自来的人,管木子的状态已经从第一次当家做主的心累变成了此刻只想将眼前这位捣乱之人彻底撕碎的暴怒。 “明知故问。” 扔给小妇人一个“你背地里做过什么,自己清楚”的不屑眼神,季言叙自顾自地开始搬运马车上的物件,顺便将此番齐小夫人真正请的两位客人牵下马车。 等到圆儿哥奶声奶气地同她诉了好几句有关这几日的思念之苦后,方才探听到,原来某个讨厌鬼特意跑出去了城东天星寨寻人,奈何吃了闭门羹,这才到她这处找气撒来了。 “我这儿没有多余的房子给你住。” 拦住已经大包小包开始往府里闯的人,管木子厉声拒绝了季言叙的霸道行为。 偏偏下一秒没等她反应,就被人抵着额头,推出了大门之外。 更甚者,在撂下了句“我同栗老板一起住”后,季言叙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般直闯入府,随后更是凭借着专属于他的神奇第六感准确找到了一听到消息,便加急溜逃的凌栗。 至此,新老朋友的住处彻底分配完毕。 夜已深,本来就处于城西边缘处的齐府此刻正被夜色所包围,就连夜空中透着朦胧之色的月亮在黑云飘过时,也被遮掩了大半。 至于齐小夫人小院那时不时扬起的长叹声,竟是同当下的夜景相辅相成了起来。 “我喝酒闹事儿,你别想着拖我下水。” 不假思索的拒绝身旁长吁短叹之人的共饮请求,管木子抬手拦住了吴筱筱欲想邀请季娣筱的下一步企图。 “我妹妹还小,你也别想让她陪你一起闹。” “没义气!” 见没人陪着自己畅饮,吴筱筱顿时没了兴趣,将酒盏放于矮几之上,抬眼看着夜空中只留出点点亮光的月亮道。 “我这次回去后,或许就不能再像这次一般,随意来找你们玩了。” “城东城西来回不过一日功夫,你不来找我,我去找你不就成了。” 完全没理解说话之人深层次的惆怅,管木子自顾自的盘算着家里突然到访这么多人的每日花销。 最后还是心细如发的季娣筱在意识到不对劲儿时,扯了扯还在为钱苦恼的人,无声提醒着。 “你该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管木子总算是缓过神来,偏偏吴筱筱这会儿根本就不想理她。 “你犯了什么事儿可以跟我说呀,再不行咱们去找章国延帮忙,实在不行我去帮你求求城东的县衙老爷,让他对你从轻发落呀!” 一瞧见当事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管木子有些急了,这不二话不说嚷嚷着就要去找章捕快求情,顺便还叮嘱吴筱筱一定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犯事了。” 拍开再次试图抓住自己的人,吴筱筱无语道,“我不能来找你们是因为这次回去之后,我就要成亲了,以后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胡闹罢了。” “你成亲是好事呀!” 一听见“成亲”二字,管木子第一想法绝对是祝福,甚至不过脑子的打算当场恭贺,可在话出口之际,瞧见吴筱筱明显不对劲儿的情绪之时,愣住了。 “你要成亲之人,可是你心里想的那位?” “你觉得呢?” “这门婚事是谁给安排的?”管木子试探问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管木子:“......不知此事,章捕快可曾知晓?” “我又不是和他成亲,干嘛要让他知道。” 吴筱筱失笑,只是那洋溢在嘴角的笑容很快僵直,继而转变的有些苦涩,“是呀,干嘛要让他知道,那傻子只以为我又和家里人闹了脾气,才离家出走,私底下记不清念叨了我多少回,可他哪里知道我跑到这城东到底是没为什么。” “既然你一开始就知道他猜不出来其中的道理,你又为什么执着于让他猜?”管木子直接了当地戳穿道。 “他若是一早知道你的心思,现在的局面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可这种事情哪儿有姑娘家开口的份。”吴筱筱眸中的神色不自觉暗淡了几分,“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又或者他早就知道了我的心思,不想面对而已。” “那你去和他问个清楚呀。” 根本不懂吴筱筱到底在纠结个什么,管木子又道,“章国延这辈子可能是个情感方面的傻子,可他不是一个会在知道姑娘家心思的前提下,还故意吊着人家的坏人,你这辈子和他一同长大,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性子。” “就是知道才会选择放弃不是吗?” 抬眼望着已经被乌云遮挡完全的月亮,吴筱筱怅然道,“我在答应这门亲事前,其实有去问过他一次,他呢,一如既往的呆,说什么一辈子不会喜欢上什么姑娘家,要和自家兄弟过上一辈子,你说都已经这样了,我还有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吗?” “为何不能有?”管木子反问道。 “既然你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今日为何又要将我约出来,因为你心里清楚自己这种人根本就不是个能被世俗教条约束住的主儿,因为你根本就是个疯子,一个为了心里向往可以不顾一切的人。” 吴筱筱,“可再骄傲的人也有向现实低头的那一天,这个道理没人不懂。” “我就不懂!你,吴筱筱这辈子也不准给我懂!” 将人强行转过来同自己对视,管木子义正言辞道。 “你为了配得上心里那个人做出了多少努力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就像当上仵作一样,你能成为城东第一女仵作,那将来你就一定可以当上邑都城第一女仵作,这些都不是因为旁人口中的一些幸运,一些不切实际的猜想,而是你一步一个脚印,靠着无数个挑灯夜读的坚持得来的!你今天来找我聊天,其实根本不是想让我给出些实际的建议,因为你这种人我再了解不过,你从来到城西的第一天就有了打算,至于想从我这儿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答案而已。好!既然你想听,我就告诉你,我,管木子,天下第一女神婆依着神、的名义告诉你,你同章国延的姻缘乃是天注定,是任何人都不能拆散的!” 等到齐小夫人将一堆情感麻烦事处理完时,已经过了小半宿。 在将已经喝到神志不清的吴筱筱扶到屋中就寝,并叮嘱陪护到现在的季娣筱也快点去休息后,管木子才猛然意识到,她好像无处可去了。 齐小夫人的小院里从始至终就只有一间正屋,外加一间偏房。 偏房在安易成亲后,就被当做了杂物房开始使用,新来两位姑娘家的大包小包更是将里面占据的没有多少空间。 至于正屋里倒是有一左一右两个一模一样的小房间,当初还是齐沐怕她有朋友寻来玩儿,特意让人修改出的成品模样。 可现在一下来了两个朋友,这不直接导致视朋友如家人的她无处可住了吗! 心中的纠结还在继续。 可这份莫名的失落感在管木子心中来得快,去得更快,因为在半盏茶功夫后,齐小公子的小院外,多了个裹着被子,扛着枕头的粉嫩身影,依着绝对的掩耳盗铃姿态,逃过了看守在外的下人视线,径直朝着目的地前行。 第七十九章 齐小公子小院的正房内,管木子正依着一种屋主人的姿态,毫无形象的趴在美人榻上享受着四肢传来的专业揉捏手法。 今日的她实在是太累了。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齐小夫人这群大朋友,小朋友们整日闹腾的本事,就连十台戏摆在他们面前,那都是自愧不如的。 齐小夫人的小院儿里,除了整日早出晚归的季娣筱外,院内竟是没有一个闲人。 这不,每日对着圆缸练声的渔愿。 那架势,那嗓子一吼,活脱脱让人有种耳膜撕裂的错觉。 偏偏人家孩子是在为了自己的梦想奋斗,管木子个主人家也不好说什么。 还有就是,她竟然从不知道那个成日里在城东头围着她转悠的小哑巴居然是个刻苦努力的好孩子。 反正这几日下来,只要众人闲来无事,管木子瞧见的便是小院儿里的葡萄架下,一位长相清秀的小娃娃拿着根毛笔,一笔一划的描绘着院里院外的全部景象。 那画面,画的是栩栩如生,同样画的是令管木子个屋主人咬牙切齿。 因为画中屋外之景,相较于院子里充满艺术细胞的两人,外面一群完全就是由一伙莽夫组成,所做之事也是群魔乱舞之象。 管木子见过有人闻鸡起舞,可她没见过一只泼猴外加一个狼崽子每日破晓时分闻鸡干架呀。 想想近日来,自己从未睡到自然醒的经历,管木子早已心无他念,只求房梁结实些,免得终有一天,她将要了两个闹事儿家伙的小命去祭天! 除此之外,小院儿外还出现了些莫名其妙的组合。 比如相见恨晚的武艺切磋者——季言叙、章国延。 虽说两人秉承着点到为止的比试礼仪,可那金属摩擦碰撞出来的声响还是令路过的众人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不断。 再比如自觉组成遛狗,不,应该是陪狼王玩耍,避免老人家身心孤单的护狼小分队。 管木子记得有好几次在路过这个莫名组织身边时,都会接收到狼王鄙视众人的眼神。 没办法,为了避免家中这尊大神因为过于委屈,从而导致兽性大发,并将在场其他人来个解尸剖肚的凄凄惨惨下场,管木子总会在和狼王对视的第一时刻,充当黑脸,将可怜巴巴,孤身一人混入人类世界的狼王解救出来。 小院里的混乱场景每日都在继续,且每日都能出现不同的幺蛾子。 这些都会被鲸末个小哑巴如实记录了下来。 至于目的则是等到某日东窗事发后,齐小夫人撸袖子,挽胳膊的去找每个人算总账! “齐沐,你说狼王干嘛要赖在咱们家里?” 一想起狼王近日因为运动量过大导致的食量剧增,齐小夫人就有些心疼自己本就穷的叮当响的荷包。 只是这份心疼并不能阻止现下的享受。 这不四肢被揉的舒服了,管木子小手一拍肩颈处,又开始示意身边人换个地方继续伺候。 惹得齐小公子是一阵无奈,手上功夫却是不敢怠慢分毫。 “许是夫人人见人爱,狼王见了也甚是喜欢。” 附和着齐小夫人的言论,见埋在双臂里的小脑袋认可的点了点头后,齐沐忍不住打趣道,“不过今日见了圆儿哥哄人的本事,为夫倒是觉得夫人人见人爱的本领下降了许多。” 今日一大早,要说做的最出彩的人是谁,那当属小娃娃莫属了。 这齐夫人不知从哪儿打听来自家儿子此趟出门多了个便宜儿子回来,而后真是使尽了法子要和刚满四岁的小娃娃来场斗智斗勇的厮杀场面。 偏偏圆儿哥那遇强则软萌的性子,和两颊上的小奶膘岂是任何人都能挑衅的了得? 于是乎,气势汹汹的齐夫人被征服了。 还是那种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个半大的小娃娃讨喜到笑的开怀,逢人就给推荐小娃娃深得她心的地步。 齐小公子很久没有见过自家母亲这么开心过了。 可他倒是对小娃娃因为齐夫人的美貌而偷瞄的动作再熟悉不过。 这不正是和数十日之前,管木子第一次见到齐夫人容貌之时,被惊为天人的讶异模样相差无几吗? 若真要计较两者的不同,可能就只有在被齐夫人发现了偷瞄的小动作后,管木子会因为不敢造次而乖乖露出甜美的笑容。 小娃娃呢,则是仗着一副坦坦荡荡的架势,竖起两根大拇指开始天花乱坠夸起人来。 有时候呀,听得管木子是不忍直视。 却是惹得大厅中的其他人直夸小娃娃有眼光呀。 “那是,也不看看小圆子是谁的儿子。” 听见有人表演小娃娃,管木子甚是满意,更甚者在瞧了眼身边人后,侧身卧在美人榻上,以手撑着脑袋轻笑道。 “若是旁人,我定不将这第一的名号让出去,可要是小圆子稀罕,我这做娘亲的也就屈当第二,退隐江湖了。” “退隐?夫人可否带着为夫一起?” 管木子娇嗔,“小娃娃是我的儿子,同齐小公子又有何关系?” “可母亲已经认定了圆儿哥当孙儿,为夫自然就是小娃娃的亲生父亲。”齐沐客观描述着既定事实。 “齐小公子真会说笑,圆儿哥今年已有四岁有余,我呢,刚过二十有一,算来应是十六岁怀的。” 起身以袖掩面,管木子的一双眸子却是不安分的上下打量着齐沐道。 “今日不巧,从母亲口中得知齐小公子今年不过刚到弱冠之年,想来十四五岁的小娃娃想要个如同小圆子这般大的儿子,恐是力不从心了些吧。” “力不从心?” 瞬间明白话语中的调侃之意,齐小公子不怒反笑,倾身上前,将人整个束缚在怀中,再学着那日狼河寨小木屋被人戏弄的暧昧动作,轻声贴耳道。 “十四五岁的确是小了点,可为夫若是努力些,想来还是能在当年生出个大胖儿子供夫人玩玩。” 管木子:“......我和你认识不过四年前。” 齐沐:“那为夫便要更努力些,这样才能让夫人被其他登徒浪子勾起心魄前,被为夫尽收囊中。” “......是谁教的你这般油嘴滑舌?” “自然是夫人教得好才是。” “......齐沐,没人告诉你......只有姐姐我戏弄人的份吗!” 一把将环抱自己的人推开,管木子瞪着双杏眸,努力平息着内心被惹出的气愤。 她算是搞清楚齐沐这怪腔怪调来自于哪儿了,感情是学着她当日调戏人的样子,给她活活演绎一番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呀。 “为夫何时戏弄了夫人。”齐沐嘴硬,“夫人在外就算是众人的保护神,那在齐沐眼中,也不过是个娇俏姑娘家,自然是要细心呵护,又岂敢有糊弄之意。” “分明就有!” 直戳戳着指向齐沐微微扬起的嘴角,管木子义正言辞道,“难道没人告诉过你,你一在我面前起了坏心思,就会自称‘为夫’,还是说齐小公子忘了当日小木屋里,自己那副落荒而逃,劝诫我莫要白日宣淫的假正经模样!” “既是假正经,夫人又何须当真。” 直截了当承认自己的坏心思,齐沐将还在戳着自己嘴角的小手拉回怀里,纠正道,“夫人说错了,如今的所作所为并非白日宣淫,而是闺中之乐才对。” 管木子:“......齐沐你......你拽着我的手干嘛!放开!” 这边,齐小夫人欲想给不学好之人一点教训,那头,防患于未然的齐沐倒是先一步将人欲作乱的手抓住。 等到管木子反应过来之际,已被人团团围住,动弹不得。 “你这性子怎得愈发恶劣。” 瞧着怀里只有这张嘴能被充分利用的人,齐沐竟先发制人,将所有问题一股脑的扣在张牙舞爪之人头上。 待管木子实在气不过,又意识到无计可施,逐渐安分下来后,方才听见齐沐道。 “前几日你一直都在同我闹脾气,这几日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了些,又出现了成日缠着你的小娃娃们,你都不曾待我像以前那般好。” “你血口喷人!” 咬牙抽出跟手指戳着齐沐心口处,管木子反问道,“你可想过你待我又和之前有何不同?” “当然不同,在你是傻子时,我将你看做亲生妹妹对待,等你好了,知道规矩后,便将你当做真正的齐小夫人一心一意好心呵护着。” 说到这儿,齐沐有些委屈,“可你又是如何待我的。” “我对你还不好吗?我可是给你找了个大胖儿子回来,哄娘亲开心呢。” “圆儿哥终究不是亲生的。” “他是我生的!” “那夫人同我再生一个,我想要个和夫人一般招人怜爱的女娃娃。” “想得美!” 这回算是一把将人推离,等到确定了个安全距离后,管木子嚷嚷着。 “我看你就是见色起意!色、欲熏心!” “可我只对夫人如此。” 说着,就要将藏于屏风后的人抓出来。 偏偏在狼河寨经历了几次小命丢失的管木子又岂是那么好抓的。 一来二去之下,本就不大的屋子被两人转了个遍。 那接二连三的笑声亦是洋溢在房间的每个角落。 等到齐沐意识到局面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欲要作势将人抓住时,哪成想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先他一步,架在了脖颈处。 至于耳边传来的,还有他家夫人愈发嚣张的轻薄言语。 第八十章 齐小夫人用来作恶的匕首被齐沐没收了,理由很简单。 “夫人身娇体弱,若是被歹人盯上用这匕首伤着了,为夫可要去何处寻人报仇?” “不会伤着,这玩意儿乃是天祜专门给我定制的,除了我没人能用得了!” 跳着想要将匕首夺回,奈何与生俱来的身高差距足以令管木子这个将将一米六的小矮子够不着。 “那就更使不得了。” 将人往空处引去,确认自家夫人没有可以踮脚的物件后,齐沐义正言辞道。 “若是夫人像在我面前这般直白,让那歹人知道了其中奥秘,那岂不是最后伤了夫人的人成了你自己,这岂能如此!” 正屋内,齐沐劝诫人的说辞是一套一套的。 作为被劝解的人,管木子只觉眼前这小古板和数月前狼河寨病房外念经的小沙弥有的一拼。 没办法下,为了保住被小古板念经而受到迫害的自己,齐小夫人只能选择了放弃。 与此同时。齐府小两口的新梁子算是又结下了! “娘亲,猴儿哥哥让我告诉你,齐小沐在和一个姑娘家说笑呢。” 后院里,还是那颗站着地方,不干实事的橘子树下,一个小小身影冲破了数道难关,来到凉亭内纳凉的小妇人耳边小声告着状。 听此,身着一袭当下最流行玄都长裙的小妇人却是不以为然。 “齐小公子想同何人聊去便是,娘亲有小圆子就够了。” 说完,拉着小娃娃径直朝着小厨房走去。 今日据圆儿哥独家报道,因为天气逐渐转热,也因为季娣筱好不容易得空可以在家中休息一日,所以在从城南分别时答应的“苏合山”便可以在不久之后做出来了。 只是在看着那被小娃娃赞的天上仅有,地下全无的甜品时,管木子彻底愣住了。 这难道不是她上辈子吃的冰淇淋吗? “味兼金房之蜜,势尽美人之情。素手淋沥而象起,玄冬涸沍而体成。足同夫霜结露凝,不异乎水积冰生。盘根趾于一器,拟崖萼于四明。” 未等齐小夫人从甜品模样缓过神,一旁的小娃娃的诗词倒是先吟唱了起来。 虽说管木子不知这是哪位先辈所写,可从圆儿哥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看来,那写诗的人同这背诗之人恐怕都是懂得品鉴之辈吧。 小厨房内,季娣筱将蜂蜜或糖添加在酥中,想来应该是使之甜美可口。 然后再将酥加热至几乎融化,再由其拿在手中,放于盘子等器皿上方滴下。 与此同时,随着季娣筱滴淋的动作,盘中一座座山峦造型拔地而起。 “我将苏合山放到冰窖里冷冻片刻,便可食用。” 说完,竟是拍开案台旁一大一小作乱的小手,头也不回的朝着冰窖走去。 惹得齐小夫人看着远去的背影连连叹气。 惹得小大人般的圆儿哥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四岁娃娃,一个劲儿安慰娘亲莫要心急。 并在一旁小声透露说,从冰窖里拿出来的苏合山就像是冬日里雪山上的霜雪一般,晶莹剔透,甚是奇妙,同样也更好吃些。 小厨房内,苏合山还在努力冰冻成众人渴望的模样。 小厨房外,叹气声还在持续不断的进行。 以至于被狭小木门外两位表演力极强的戏精吸引而来的大朋友,小朋友们在听见甜点还需等待时,同样露出了伤心欲绝的神色。 管木子突如其来的伤感是被一声奶声奶气的“娘亲”打散。 可当她将疑惑的视线投向一旁学着她,将小手支着脑袋的圆儿哥时,得到的回应同样是不解。 “娘亲——” 呼唤声愈发的近了,没等管木子寻声望去,感觉到的便是怀里被个软糯糯的身子占据。 低头一瞧发现,怎么又多了个缩小版的圆儿哥? 齐小夫人是在瞧见匆忙刚来的另两人时彻底想起了跌跌撞撞往自己怀里扑的小小娃娃身份为何。 这不正是那日在国公府上认识的那对儿姐弟,外加肖家那位不靠谱,尽会教齐沐一些乱七八糟哄人法子的肖忏奉吗? 只是小小娃娃软萌萌的唤着小娃娃“哥哥”又是怎么回事? 一连串大大的疑惑在管木子小小的脑袋里盘旋。 直到圆儿哥同样奶声奶气的回应着凉哥儿的呼唤。 直到站在不远处憋笑的肖公子被珂儿姐拽了拽衣袖,示意莫要失了礼数后,齐小夫人方才弄清楚其中的错综复杂。 感情这肖夫人除了她这个“管”姓表姐外,还有着好些个姓“季”的堂兄妹。 好巧不巧,城南的季言叙就是其中之一。 而在季家三口前来东城齐府前,先一步拜访的还是肖府各位。 听着肖忏奉的解释,不知为何管木子的脑海中猛然想起前世探寻古墓之前,管爷爷说过的一段无意之词。 “你也姓季,说不定千年之前,我们还是一家人呢!” 当时她记得是在众人打听有关古墓主人,以及那季府湾背后真相时,管爷爷对着季言叙的一句无意调侃。 可结合现在肖忏奉的说辞,又不得不令她怀疑。 “肖公子,不知可曾给过你家夫人一块儿玉佩,上面刻着‘莲开满园’的字样?” 管木子心中的疑问被直白的表述出来。得来的回应却是肖忏奉略带思索否认后,极具兴趣的反问。 甚至在瞧出齐小夫人对其提问的无语时,还一个劲询问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比如...... “齐小夫人可知若是莲开半园需要二十九日之久,那莲开满园需要多长时间?” 管木子:......她怕是又惹上了个祸害。 偏偏面子上终究是要过得去。 而后便瞧见齐小夫人皮笑肉不笑道:“最多不过第三十日。” 肖忏奉:“......你为何会知晓!” 说完竟是做扶额苦恼状,惹得一旁三个小娃娃皆是一脸无语相。 无视掉在场众人对于自己的奇怪眼神,肖忏奉的疑惑还在继续。 “不可能呀,夫人说有关莲开满园的秘密只有她一人知晓,你又如何得知?” 管木子:“......花儿被一块儿种,不都是一块儿开的吗?难不成你家莲花是个怪胎,一半开在二十九日,另一半开在六十天左右?” 肖忏奉的纠结还在继续,“肖某说的并非此般片面之意,只是疑惑小夫人你为何回答的如此果断,还是说你们管姓之人都知晓这莲开满园背后的奥秘?” “......奥秘我是不清楚,可我是有常识的人。” 这次,管木子倒是没有否认自己的不清楚,“只是肖公子,你口中口口声声说的‘莲开满园’应是我先提出,你这般肆无忌惮的占为己有是否有点不太妥当?” “有何不妥,你同我家夫人乃是表姐妹,我同齐兄又是兄弟,无妨,无妨。” 岔开管木子欲想纠结辈分的念头,肖忏奉继续道。 “其实我同我家夫人认识乃是一段美谈,今日见着小夫人有缘,不知小夫人可想听取一二?” “不想!”管木子毫不犹豫的拒绝。 “可肖某想说!” 莫名执着于自己的内心想法,肖忏奉自顾自聊起了连同肖夫人认识的整个过程。 而在这番过程中,管木子愈发觉得齐沐的坏毛病都是从这位第一眼看去就不靠谱的兄长身上学会的。 俗话说,好坏容易学好难,齐沐这种学生就属于标准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只是故事了解的越深,管木子越觉得有关肖忏奉同其夫人的经历从哪儿听过。 同那本古书上男女主角一样的十岁年龄差。 一样想在魂归奈何桥时,通过夫妻合葬墓之间开凿出的名唤“过仙桥”的小窗达到夫妻两人来世可以再续姻缘的美好期望。 就连古书中记载的一儿一女的描写都同肖忏奉的亲身经历不谋而合。 至此,眼前这一切的一切都足够令管木子怀疑肖家公子的出现并非偶然。 或许是他的无心插柳柳成荫,抑或是其他人的刻意为之。 “肖公子,你可否再仔细想想,是否赠予过夫人什么物件,与‘莲’有关?” 专属于女人的第六感迫使管木子必须问起心中的疑惑,奈何被问之人依旧是一副不明所以的状态。 “肖某不知小夫人所说何意,虽说肖某年岁是比齐兄大了许多,可这记性想来还没到记不清事情的地步。” “我并非此意。” 管木子想解释其中道理,偏偏话到嘴边又让她不知从何说起。 难道她要告诉一个古代人说,自己怀疑他是不小心将她带到这个异世界的罪魁祸首? 还是说她在千年后不小心发现了三个盗墓贼,更不巧的是被盗的墓还是肖公子你的? 更甚者,还让她告诉墓主人,她在和一众小伙伴们被困在墓穴的数十个时辰里,狠狠嘲笑了番肖公子特意留给夫人的纪念之物? 脑海中一切飘过的想法都在第一时刻被齐小夫人坚决否定。 毕竟在未确定事实真相之前,妄下定论终究不是最好的打算。 管木子的小脑袋瓜还在被疯狂消费。 小厨房外,还在向大娃娃,小娃娃介绍自家发家史的肖忏奉却是在余光瞟见院外路过的一个庞然大物时,炫耀声戛然而止。 而后便瞧见一众小可爱在一只大灰狼的带领下,故作掩耳盗铃状,越过一旁苦思冥想的小妇人径直朝着院外那个四脚祖宗扑去。 ※※※※※※※※※※※※※※※※※※※※ 本章有关苏合山的描写是摘抄于王泠然的《苏合山赋》 做法源于百度 另外本章出现的几位肖府小可爱之前有在第五到七章出现过 第八十一章 齐小夫人注意力是在感觉到鼻尖处一阵瘙痒时强行被唤回的。 等到接连数个喷嚏应声而出,并将导致自己不舒服的东西扒拉住,定睛一看时猛然惊觉,这不正是狼王身上的一撮毛嘛! 与此同时的小厨房外,数只栖息在枝丫上的鸟雀伴随着一声惊天尖叫,扑闪着翅膀分离了是非之地。 齐府中的一处偏厅内,正悠哉悠哉的坐着两拨人。 左边一拨是属于一群毫无悔过之意的好事者。 比如在简单道了两句歉后,心中将大部分惹怒狼王的过错推到不请自来客人身上的齐小夫人。 再比如一心只想带着珂儿姐、凉哥儿等一群小娃娃继续和狼王愉快玩耍的肖家公子。 更甚者,因为身躯庞大,进不了偏厅,竟是用硕大的身子骨将出口堵的严严实实的狼王脸上更是没有丁点儿吓唬人后的忏悔神色。 余光瞥过,意识到一众闹事者皆呈现一种无所谓的心态后,坐于正座上的齐小公子唯有依着品茗的举措将口中无声的叹息悉数咽下。 “表妹莫要害怕,这狼王乃是此番前往狼河寨时,我同夫人一起请回来的,平日里性情甚是温顺,今日恐是瞧见表妹是生面孔,方才有所失礼,在此表哥替狼王道歉,还望表妹海涵?” 看着右边一侧,今日未得消息,便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表妹,齐沐不免眉头微皱。 近日他同夫人间的小打小闹还没彻底化解,这会儿又多了个麻烦人,可教他如何是好。 只是在视线触及到顾娇身后的男人时,齐小公子本就紧皱的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些了。 顾娇的客套回应还未开口,反倒是被男人前先一步。 偏厅内,只听男人依着一种生人莫近的冷酷姿态一动不动的盯着另一边,正隔着数尺距离,逗着门外小娃娃的齐小夫人,口中所道却是在冷声质问着齐沐。 “娇儿乃是齐夫人亲哥哥的女儿,不知怎得到了齐小公子口中,反倒成了外人,若真算起来,这群不知好歹的怪物或许才是齐府外人才对。” “你说他们是外人就是呀,你谁呀!” 一看来者不善,管木子管他三七二十一,在示意门外看热闹的少年郎们将小娃娃的耳朵都捂住后,二话不说回呛道。 “你个外人要搞清楚,姐姐现在是齐沐明媒正娶的妻子,以后就是这齐府真正的女主人,我带几个人回家还需你个外人在这处插嘴?笑话!” “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顾间。”男人冷哼,“旁家过了门的新妇人皆是恪守妇道之人,所带回夫家之人多是女流之辈,不知齐小夫人将门外一众男子带回齐府,又让齐小公子作何感想?” “齐沐作何感想与你何干?”管木子被气乐呵了。 只见她小手一抬,小眼神往外一瞥,门外叫“姐姐”的唤声就这样此起彼伏的响起。 等到顾间脸色愈发阴沉时,又见齐小夫人五指紧握。 霎时间,叫喊声骤停。 “不知顾公子有和感想?” “他们可以解释,那这两个人又该如何?” 这次,顾间径直指向人群中,从始至终未曾开口的两人道,“如果顾某没看错的话,刚才这两位公子可是并非开口唤齐小夫人‘姐姐’。” “这叫人一事,多少要看本人意愿,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边说,管木子边将视线移向嘴硬的齐沐身上。 待瞧见对方心虚躲过视线后,才将注意移向另一处,一直处于捂嘴憋笑,甚至一心只想看她笑话的凌栗身上。 “这家伙是齐沐的挚友,我同他不过几面之缘,顾公子硬说是我请他来的,未免有些牵强。” 说完指向稍稍偏移位置,成日里缠着凌栗的季言叙道。 “这人有钱人傻,这不近日我这弟弟妹妹来的实属是多了些,多些赚钱的门道总是好的,毕竟只有傻子才会和钱过不去,你说是吧?顾公子?” 顾间道,“你同外人关系为何,心里清楚,无需同我说明!” “你不想听在这儿套我半天话干嘛!” 看着某人一副蹬鼻子上脸的架势,管木子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好呀,既然你在这儿跟我找麻烦,我倒要问问你,你没事跟着娇儿姑娘来我齐府是想干嘛?还是说你不知道孤男寡女会传出些不好的流言蜚语,然后要浸猪笼的吗!” “浸猪笼只对于你这些不守妇道的夫人罢了!”顾间冷声回道。 管木子道,“呦呵,你这是有恃无恐呀,还是当没人能惩治得了你们?” 顾间回道,“我同娇儿并非你口中那般,若是你胆敢辱了娇儿的名声,顾某定当令齐小夫人生不如死!” “你同娇儿姑娘关系为何,心里清楚,无需同我说明!” 将顾间之前的话原封不动还回,管木子倒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泼皮模样继续用眼神挑衅着对面早已拳头紧握,努力克制自己情绪莫要爆发的人。 最后,还是顾娇见局面愈发难堪,其余人等皆无出来制止之意时,方才首当其中。 “嫂嫂,顾间并非有意挑衅,还望嫂嫂莫要见怪。” 顾娇身上还是一贯的大家闺秀姿态。 “又不是你惹得我,干嘛和我道歉。” 无所谓的摆摆手,管木子皮笑肉不笑的盯着还在怒目而视的顾间道。 “做人呢,要有分寸,你是什么身份,几斤几两要心里清楚,莫要惹了祸事,让旁人,还是个姑娘家替你善后,丢了你那丁点儿大男人的面子可就不好了。” 说完,径直起身离开。 不过在同顾间擦身而过时,齐小夫人还是停顿了片刻威胁道。 “有些话在未有十足的把握前,还是不要信口开河的好,不然走到最后,真正生不如死的人不是我,你是你个可怜虫。” 偏厅外,瞧着闹事的当事人带着一众大娃娃,小娃娃离开,日常喜欢凑热闹的凌栗顿时没了兴致。 想着小厨房里还有今日给小朋友们特意熬制的蜂蜜羊乳,便拉着身边人想要离开。 只是...... “你怎么了?” 看着一动不动的季言叙,凌栗不免有些头疼。 他最近是不是有些不加收敛,或者是说看着季言叙这段时日对自己言听计从后,有些顺杆子爬了? “没有,不知为何,总觉得屋里那人有些熟悉。” 将心里的直观感受不加掩饰的表述,季言叙也不知心里的莫名感受从何而来。 不过在看见凌栗有些苦恼的纠结模样时,只以为眼前人是因为羊乳一事同自己较真。 在板着脸道了声歉后,推着人同样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偏厅内,肖忏奉还想听八卦的小动作被珂姐儿一个扯衣袖的动作彻底打断。 顾娇也因为齐夫人的传唤暂时离开了偏厅。 等到确定四周只剩下自己和齐沐两人时,方才听见顾间一改之前的怒意,沉声道。 “此番前来,我不过是听从老人家的命令,同娇儿并未有任何瓜葛。” “有关表妹的任何事情,你无需同我说明!” 如今的齐小公子面上,早已没了齐小夫人在时的和善,取而代之的反倒是旁人从未见过的一副冷若冰霜模样。 顾间道,“娇儿喜欢你......” “你不是也喜欢表妹吗?” 镇定自若的打断顾间之后的话,忽视男人眼中明显的躲闪意味,齐沐反问道,“难道你忍心瞧着表妹在没有任何双方的感情基础下,只因一句父母之命就要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顾回强装镇定,“齐夫人喜欢娇儿,老人家也希望......” “这世上除了木子,无人可以左右得了我的思想!” 再次不客气的打断对话,齐沐直接挑明真相道,“母亲喜欢娇儿,那是因为她还不清楚木子的好,齐某有信心母亲在不久的将来会非木子不可,至于你口中的老人家。” 提到两人都不肯直接点名道明的那位,齐沐的声音不由沉了几分。 “我想他老人家应该清楚木子对我来说是任何人都不可取代的存在,因为我就是他,他既然将木子带到我的身边,便应该清楚自私地继续他自己想法的后果是什么,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想必不单单是他死我活,我死他活那么简单的下场,而是我同他一起坠入无间地狱的开始而已。” “老人家早知你会如此,他此番派我前来,并非想要有何大作为,而是让我盯着齐小夫人,让她莫要作乱。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如今跟在她身边的那些怪人到底从何而来。”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顾间刻意将语调压低了许多。 “不好意思,我并不清楚。” 冷眼扫过威胁自己的人,齐沐看似无意的上下打量着顾间。 可当视线停留在男人一侧的肩颈处时,一边嘴角不由微微勾起,眼中的寒意同样不再掩饰道。 “还望顾公子记得今日说辞,免得下次齐某用□□刺穿的可不仅仅是顾公子的肩颈处,而是心脏了。” ※※※※※※※※※※※※※※※※※※※※ 这章的娇儿之前有在第四十章出现过 还有哦,齐沐从这章后就不再是那个单纯可爱,易推倒的齐小公子了,而是真正的披着羊皮的小灰狼。 温馨提醒:其实齐沐的人设并非一夜崩塌,而是从文章的刚开始就有些蛛丝马迹表明齐沐根本不像表面上那么单纯。 第八十二章 管木子最近和齐沐的和解速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迅速。 因为大敌当前,他们俩不能先起了内讧不是? 不过相较于齐小夫人那点儿纸上谈兵的宅斗经验来说,齐沐的一系列举措不得不令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她啧啧称奇。 “小夫人,少爷说了,您每日不用来给老夫人请安。” 齐夫人现居的青竹园外,日常假借请安名义,暗戳戳赞叹母亲貌若天仙,如若凝脂的管木子被管家毫不犹豫地拦在了门外。 对此,管木子也不恼。 在隔着几面人山朝着屋内品茗的齐夫人隔空打完招呼后,便乐呵呵的招呼着屋里另一个小小身影快些出来。 毕竟任谁都料想不到,不过四岁的圆儿哥竟是顶替她承受这每日早中晚三次来向老夫人请安任务的最佳人选。 而这个坏主意还是齐小公子在自家表妹来的当晚,亲自去实践的。 对于那晚一大一小两人的聊天内容管木子无从得知。 她只记得第二日一个惊醒后,慌慌张张带着人要去同老夫人请安时,瞧见的便是今日被人拦在院外的尴尬画面。 青竹园内,姨母和外甥女正愉快的交谈着。 青竹园外,莫名省去宅斗任务的管木子拉着小娃娃打算去干另一番大事业了! 自从上次吴筱筱突如其来的伤感被齐小夫人不解风趣的打破后,作为城东第一女仵作的她打算将即将被攻克的对象当做解剖台上一具没有任何温度的尸体对待。 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让吴筱筱依着绝对的理智去掰正章国延要和好兄弟过上一辈子的荒谬思绪。 奈何她的这份暗下决心在一个没忍住向齐小夫人透露后,得到了全盘否定。 “你难道没有一刻觉得章国延的想法比你想和尸体过一辈子来的现实一点吗?” 管木子皮笑肉不笑的质问着思想逐渐趋于变态的吴筱筱。 哪成想对方的反应比她大得多。 只见吴筱筱眼神闪烁道,“怎么可能!我把他当尸体那是要和他过一辈子的,他好兄弟没个十个也有八个,他......他过的来嘛!” 管木子:“......这是重点吗?” “我管它是不是重点,反正三日后我就要回城东了,在此之前必须给我生米煮成熟饭!” 今个,吴筱筱的大话是撂在这儿了,连带着齐小夫人也成了煮饭事业中的一员大将。 其实管木子认识的那个吴筱筱真是是个非常有主见的姑娘家。 就好比现在,一旦最终目标被确认,那么中间过程的整体策划就显得易如反掌起来。 当然,如果成为跑腿人选中没有自己的话,齐小夫人会更加乐意调油加醋一把。 邑都城中一处名唤“扶樱阁”的客栈外,在看着门口旗帜上大写的几个“季家戏院”大字时,管木子出现了稍许的晃神。 这个戏院,这个宣传着青衣南月筱的戏班子怎么越看越像是管木子从狼河寨某个讨厌鬼手里骗来的那个呀? 可为何她不记得数日前收的各种契约书中有这么一处客栈的地契? 难不成某人善心大发,想弥补对于她□□伤害特意要给人的惊喜? 对于季家戏班为何在扶樱阁操办的猜想还在不间断的从齐小夫人脑海中冒出。 配合着止不住的猜想,脚下步子亦是不受控制的戏班子里闯去。 奈何这次被人先一步拦住了去路。 看着眼前死命拽着自己,不让人探寻真相的小朋友,管木子有些头疼。 偏偏从城东认回来的一群小娃娃性子,那是一个比一个犟。 比如现下一个劲儿把她往正事上扯,甘当管事婆的渔愿。 “我就在外面看看,不闹事!” 一边反手拽住渔愿的胳膊,齐小夫人一边扒拉住身边擦肩而过的圆柱死都不肯放手。 气得小朋友是两腮一鼓,站在原地叉腰怒瞪着她。 “筱筱姐说要让咱们帮忙,鲸末听不见说不了,天祜每日被老夫人当神一样供在家里,怎么连你都这般任性,出尔反尔!” “什么叫任性,我是说要帮忙,可没说现在一定要做呀!” 一听有人冤枉自己,管木子同样气得两手叉腰,可在看着渔愿趁势要将她拽走时,吓得齐小夫人当场乖巧,拽着圆柱开始求情道。 “渔愿,你看我对你们......对你也算好吃好喝供着,虽说没有我大兄弟和天祜那么好,可也算是仁至义尽,你就不能高抬贵手,别较真,让我去戏班子里看一眼行吧。” “不行!”想都不想的严肃拒绝。 “凭什么!”二话不说的当场反抗。 “不凭什么!你要是不同我走,我便不管你了!” 说完,渔愿竟是头也不回的朝着吴筱筱吩咐的目的地前行。 至于被留下管木子只能风中凌乱。 齐小夫人情绪的缓和点是在因为搞不清楚小朋友生气为何,而苦恼到低垂的双眸前出现了个红彤彤的物件,并散发出诱人甜味时猛然转好。 等到随着香味视线上移后才意识到,好像一闪而过的美味离自己有些......远。 “小只,把糖葫芦给我!” 邑都西城最繁华的街道上,过往路人在听见一声专属于女儿家的娇柔呵斥声后,瞧见的便是不远处一个身高六尺,体型巨大,远远看去就跟座小山一般的男子正举着根只有巴掌大的糖葫芦直直站立着。 而在男子矮了好些的高度上,还有个穿着粉粉嫩嫩长裙的小妇人正努力踮着脚尖企图夺取些什么。 最后还是败在身高极度差异上的小妇人生气,打算掉头离开时,男子方才如同缓过神来将糖葫芦赔罪般递了过去。 而后,街道上再次恢复到了之前的平静模样。 如果说今日巨型男子出现在其他人身边,那么过往路人定会停下脚步,偷瞄几眼。 可若是那身边人的身份乃是齐府小夫人呢,那么一切就要另当别论了。 毕竟相较于小山一般的男人而言,狼王和栗桦树树仙难道不更令人惊讶吗? 不过为了避免街道造成不必要的拥挤,小妇人在如愿的到糖葫芦后,还是好心的将小山般的人带到了一处拐角处。 “小只,你往过去点,挤。” 推搡了几把离自己过于近的人,管木子终于有地方可以施展手脚,将糖葫芦往自己嘴里塞去。 不过好奇的眼神还在忍不住的打量着同样一副好奇模样盯着她的男人。 “你怎么一个人从城东跑来了?” 对方拒绝回答。 “那你是来看猴儿他们的吗?” 这次,对方选择性的摇了摇头。 “......你该不会是来看我的吧!” 这话说完,管木子都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有人专门来看自己这事儿,还是蛮勉为其难的。 可在看着小只异常肯定的点头后,她愣住了。 “你真的是来看我的?” 十足的疑惑回答得到了十分的肯定。 “......你该不会喜欢我吧。” 疑问已经被管木子弄成了肯定句。 不过这次在看见小只不假思索的点头后,齐小夫人竟是哥俩好的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豪情壮志道。 “我也喜欢你!记得呀,我们要当一辈子的亲兄弟!” “亲兄弟!” 说完,小只还自顾自的拉起管木子五指握拳的小手来了个对碰。 惹得齐小夫人是哭笑不得。 同样惹得小只憨笑连连。 “小只,我向你打听个事儿呗。” 想起刚才将另一位小朋友惹炸毛的经历,管木子就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无奈感。 上辈子虽说自己人见人爱了点吧,可要让她当儿子养的也就小圆子一个。 可现在呢,里里外外都是半大的娃娃,弄得她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家家硬生生来了个提前享受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 可惜这乐子并不是谁都能享受的了呀。 “如果说你是要去讨渔愿开心,我觉得大可不必。” 似是看穿了齐小夫人为何苦恼,在将最后一颗糖葫芦塞进嘴里后,小只认真解说道。 “刚才我都瞧见了,渔愿并非是在生你的气。他呢,其实是在和自己过不去。” 看了眼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小妇人,小只又道。 “季家戏班的戏票本就是一票难求,南月筱的戏票更是难上加难,以前在石府,因着石老爷的一些势力,再加上肯砸钱进去,渔愿倒是实现了几年看戏的念头,可现在他们要让你养活,你又穷的叮当响,要是今日你真的入了那戏园子,渔愿那小戏疯子可能就要赖在那儿不走了,到时候花的钱,可就不是大家能承受的起了。” “其实我没有那么穷。” 听着小只一本正经的揭穿自己过往的窘状,管木子只觉嘴角抽搐。 难道这群小朋友都不知道财不外漏的道理吗? 还是说她真的从里到外都透露出了一种穷到底的气质? 对于自己独特气质外漏的详细探究,管木子并没有进行太久。 因为拐角之外,传来了意识到将人扔在大街上始终不太好,从而原路返回,前来寻人的渔愿的呼唤声。 这边,齐小夫人在应声回应着。 那头,不过一个转身的间隙,身边男人便已不知了去向。 良久,等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彻底消失在街道尽头时,男子方才从房顶处跳下。 只是下一秒,男子打道回府的方向并非齐小夫人此前提及的城东,而是众人口中从未涉猎过的城北方向。 ※※※※※※※※※※※※※※※※※※※※ 下一章会揭晓其中一位神秘嘉宾的身份 顺便提一句,差不多从这一章开始,每一个出现的场景、细节都会同之后情节相关联,小可爱们记得不要错过一些暗戳戳的揭秘线索哟??ヽ(°▽°)ノ? 第八十三章 齐府大门外,今日出现了一个从未早起过如此之早的身影。 这不,哈欠还没打完,齐小夫人便被另一抹早起的墨绿色身影惊得双唇紧闭,而后二话不说,拽着人就往府里跑。 至于齐府外前来接人的马夫,则是被拖来当打手的未兆拦在门外,无计可施。 “姐姐可是今日无聊,想让娣筱陪着四处转转?” 并不知晓齐小夫人一个劲儿的将自己留在偏厅之内,可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字半句的原因为何,季娣筱只能试探性的表述出自己的猜测。 可当看着面前突然递过来的一张卖身契时,季娣筱也开始选择闭口不谈了。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将这东西给你?” 见对面之人连手都不愿意抬一下,管木子有些不乐意了。 任性的将卖身契团吧团吧往人手上一塞,便略有心事的开始纠结起最开始的那个问题来。 半晌,等到场面实在是鸦雀无声后,屋内的响动才再次开始。 只是这次开口的并非一向吵闹惯得齐小夫人,而是从始至终都不愿同旁人多聊几句的季娣筱。 只见季家小姐在将纸张铺展整齐,瞧了眼卖身契上所写名字为何的同时,眸中本就清冷的感觉更是暗淡了几分道。 “姐姐不是在狼河寨时便知晓我身份了吗?” “我是在......嗯?你该不会是以为小圆子给我告的密吧?” 话刚出后,管木子便察觉到对方言语中的不对劲儿。 在将侮名往小娃娃脑袋上一扣,又瞧见季娣筱微微颔首的动作时,气乐呵了。 “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若是让小圆子听见,定会小心眼的同你生上好几天的气。” “无妨,娣筱见过姐姐惹人的本事,想来在我将圆儿哥惹怒前,姐姐定不会负我所望。” “......你果然和讨厌鬼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嘴上吃不得一点亏。” 听明白了对面之人调侃自己的意思,管木子也是懒得计较,在将自己用糕点塞了个半饱后,方才悠哉悠哉解释道。 “说来不巧,一日我起了个大早,不小心看见来接你的马车里面坐了位老人家,又不巧,那老人家我在城东的季家戏院外远远看过一眼,知晓他乃是如今季家戏院的管事,所以呀,此事和小圆子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季娣筱道,“姐姐说没有,那便是没有。” “......嘿,你这小丫头片子是不是要气死我呀!” 看着季娣筱一副任打任杀随你便的无所谓态度,管木子甚是无奈。 可无奈归无奈,她家小娃娃不能受了这不白之冤呀。 “小圆子对于你的身份向来守口如瓶,为了不让我对你身份产生丁点儿怀疑,可是连提都不敢提。” “那姐姐又是如何知晓我就是......南月筱?” 看着卖身契上被用墨笔一笔一划写上的三个大字,季娣筱在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如实念了出来。 可这三个字的念出,却又像是耗费了她大半精力。 以至于等到再次反应过来时,紧握纸张的掌心处已经蒙上了一层薄汗。 “拜托,我在狼河寨也是和你住了几天的人,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种病叫做起床气,而你呢,整日早上对着个破缸练声的动静刚巧成了我犯病的诱因。” “每日兄长都是带着我去往丛林无人处,并非有人知晓我在做什么。” “是没人知晓,可你不知道小圆子天赋异禀,且能听见很远处一些莫名其妙声响,并随着哼着曲儿的怪毛病吧?” 回想起狼河寨同小娃娃住的那段日子,管木子便有种早晨睡不醒,却又被小娃娃哼曲儿的下意识举动控制的无力感。 偏偏作为一个拿着上帝剧本的人,管木子又不能直接揭穿。 这才闹得每日早晨即便被起床气折磨到想要揍人,可在被小娃娃唤醒起床用早膳时,还要笑脸相迎,避免给小孩儿造成过早心理阴影的分裂日常。 不过这些发现过程并非重点,重点还是在于后续套话的最终目的。 “关于你身份一事,我会同小圆子一样闭口不提,可你要知道,你现在是我管木子的妹妹,虽说我不能像季言叙那个当哥哥一般金山银山的供你挥霍,可基本的平等还是要尊重你的。所以在秘密被彻底揭穿之前,这份东西还给我,我觉得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你就不怕我将卖身契撕了,而后远走高飞。” 忽视掉齐小夫人口中的善意,季娣筱还在莫名执着于让人认清事实。 对此,管木子不以为然,“那是你的选择,我无从干涉。” “可你在揭穿了我身份的同时已经踏入了我的生活。” 直视着满不在乎的齐小夫人,季娣筱沉声质问道,“我自认为这些年将南月筱的身份隐藏的很好,不知姐姐你又是如何从一开始便得知真相?” “我能知道你的身份不是很正常?别忘了我是如何骗过了狼河寨所有百姓的。” 许是自己并非镜中人,管木子如同不理解吴筱筱的纠结一般,现在的她同样无法清晰解读季娣筱对于南月筱身份的抗拒,或者说是对于“季娣筱”这个身份抗拒的由来。 可有些话,她还是有必要说清楚的。 “那些所谓完美的伪装不过是你自认为罢了,你要清楚这世上除了我以外,还有一种人,他们并非是用眼睛看待一切,或许你现在还不能明白我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可等你以后真的遇见了那个人时,就会清楚,你那一切不同于平常的扮相,或者说是伪装都会在那人眼里无所遁形,因为他了解你的一举一动,甚至比你更加清楚你心里的所想所得!” ...... 作为一个谈判者,管木子无疑展现了一个错误示范。 她明明是想通过归还卖身契的体贴行为以此换取能去季家戏院听戏的座位,哪成想一个没留神,竟是将认死理的季娣筱给教训了顿。 闹到最后方才惊觉,屁大点儿事没弄成,还将摇钱树给推远了?! 此刻,管木子内心的苦闷是无法同人诉说的,不过在余光瞥见不远处那个小小身影时,心里又多多少少来了些主意。 下一秒,只见表情由阴转晴的齐小夫人抬手一招,便将藏于柱子后面的小娃娃唤了过来。 而后圆儿哥所感受到的则是一股恰到好处的力道将其拥入怀中,耳边传来的也是管木子委屈巴巴的声音道。 “小圆子,娘亲明日想去戏园子听戏,你能不能帮我求求娣筱,让她给我腾个厢房出来呀?” 小娃娃摇头,“姑姑帮不上忙的,爹爹说戏班子的票码一般会在十日前全部卖出去。” “这样呀,那算了吧。” 悔不当初的叹气声终是从管木子口中滑出。 只是这次没等她对于半刻钟前的所作所为做出深深的忏悔,倒是先一步被发丝上的轻拍唤回了思绪。 等到彻底反应过来时,听见的便是另一个让人振奋的消息。 “戏班现在不是属于娘亲吗?听姑姑说每场戏开始,都会给班主留上一处可以听戏的好地方,想来这次也会为娘亲留上一间。” 小娃娃郑重其事的表述着季家戏班自打成立后便立下的规矩。 惹得管木子连连感慨自己走后门,不对,应是开后门的先见之明。 顺便趁着高兴劲儿还不忘在小娃娃两颊的奶膘上“吧唧”亲上几口。 “小圆子,你怎么这么聪明呢,也不知道像谁?” 看着小娃娃同自己如出一辙的圆润模样,齐小夫人不害臊的将自己暗戳戳的夸了个遍。 “说吧,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娘亲都可以满足你。” “不用了。” 圆儿哥摇头,整个呈现的状态还是一如既往的懂事,可奈何不住管木子的死缠烂打。 半晌,等到齐小夫人真的以为小娃娃无欲无求时,才听见一个稍显迟疑的声音问道。 “娘亲以后是不是要和齐小沐有个小娃娃呀,就像是......凉儿哥一样?” “是呀,不过可能还要再过些时日。” 管木子如实回答道,毕竟帮别人生米煮成熟饭的同时,她也要考虑下自己的终身大事。 “如果娘亲以后有了另一个小宝宝,那小圆子就是哥哥了,不知道小圆子是喜欢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呀?” “如果是姑姑的话,我想要个妹妹,如果是娘亲的话,都可以。” “我在说我,你个小娃娃怎么操心到娣筱身上去了。” 被小娃娃一本正经的回答逗笑,管木子用指腹轻点着圆儿哥的鼻尖,轻声问道。 “刚才我同娣筱聊到你时,说是近日来你有些不开心,可是娘亲哪里惹得你不开心了?” 其实对于小娃娃近几日的情绪低落,管木子并没有太多察觉。 可刚才季娣筱那句“想来在我将圆儿哥惹怒前,姐姐定不会负我所望”又令她不由注意起小娃娃的神情来。 毕竟如今的季家三口,除了说话气死个人外,更重要的是懒得说谎。 既然人家姑姑已经将话点明,她个做长辈的总不好置之不理吧。 “圆儿哥没有生气,娘亲也没有惹到圆儿哥。” 摇头否定了季娣筱的说辞,小娃娃笑着扑到了齐小夫人怀里,小脑袋也顺势枕在了管木子肩窝处。 可在确定抱着自己的人完全看不见他的表情瞬间,圆儿哥又将原本因为笑容裂开的嘴角收回。 与此同时,整个小小身躯也被伤感所笼罩。 “娘亲为什么要对圆儿哥这么好呀?” “因为你是娘亲的儿子,娘亲不对你好,要对谁好呢?” 第八十四章 齐府内,月亮已经爬到了最高处,柔和的月光亦是铺洒在玄青色的石头地面上。 而在齐小公子所居住的小院儿内,一个粉粉嫩嫩的身影正透着窗户,眺望着浩瀚无垠的星空。 “夫人若是用匕首伤着了自己,我可是要将东西重新没收的。” 刚从厨房拿了些新鲜糕点回来的齐沐在看着窗边一边发呆,一边无意识触发匕首开关的娇小人儿时,双眉不由紧皱。 其实几日前的一个夜晚,管木子有向他解释清楚匕首的来源,以及有且只有他家夫人在五指紧握住竹柄时,才可触发竹柄内部机关,从而导致刀刃的弹出。 偏偏不知为何,在联想到管木子在没刀没枪的情况下都能时不时招来杀身之祸的倒霉体质时,齐沐还是选择将一些危险物品与之隔离为好。 “我又不傻。” 窗边人儿回神,讪笑着将危险动作收回,视线却是忍不住朝着对面透着诱人气味的吃食瞧去。 等到齐沐会意,将糕点递过去后,看见的便是齐小夫人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枕在窗樘上,眼里也满是惬意。 “今日听他们说,夫人同季姑娘吵了一架?” 回想起今日一踏入齐府,就被各路人马争相告状的局面,齐沐难免有些忍俊不禁。 毕竟他还是挺想瞧瞧像季娣筱那般清冷的性子同人吵起架来是个什么模样。 尤其是能让他家夫人吃哑巴亏到这般地步。 只是齐沐的好奇心还未膨胀到一定程度,就被管木子一股脑的身份揭穿打断了所有思绪。 良久,才瞧见齐小公子瞳孔略微放大道。 “夫人早就知晓了季姑娘就是南月筱?” 管木子认命点头,脸上的笑容也不由苦涩起来,“知道有什么用,还不是将摇钱树给得罪了。” 齐沐道,“可夫人当时不是义正言辞的说一切选择都属于季姑娘自己吗?” “谁还没有个口出狂言的时候呀。” 管木子现在真真是悔不当初。 其实一开始听着季娣筱说她可能会远走高飞时,管木子心里想着反正季家戏班子的戏票是一票难求,多她南月筱一个不多,少她一个戏班子还是照常运转。 可从小娃娃口中得知,整个戏班子上下一条心,一个人走,全部都要散伙的仗义言论时,一股子心酸劲儿猛然在齐小夫人心中炸开。 她当初死乞白赖的将戏班子求回来,可不就是为了听听免费小曲,顺道气气季言叙那个讨厌鬼嘛。 岂料一切还没开始,她就在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征途中一去不复返,还无意得罪了戏班子背地里的当家做主之人。 难道她一心相当只小米虫的梦想从始至终都是白日做梦吗! 这边,齐小夫人还在为了自己的莽撞做着深深的忏悔。 那头齐沐倒是习以为常,继续往着管木子闲着的手中递着糕点。 “季姑娘并非如此小气之人,许是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她若是放在心上说明心里还有我这个姐姐,我怕就怕在她不把我当回事!” “既然如此,夫人就更不应该愁眉苦脸才是?” “您老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你身边有个将妹妹暂时放在第一位,而且时不时跟个小鬼儿似的,在你身边阴魂索命一样,你不怕吗?” “小鬼?阴魂索命?夫人说的可是季公子?” 联想了一圈,齐沐总算是将管木子心中的恐惧看的七七八八,只是在回想起季言叙在狼河寨的一系列所作所为时,嘴角刚刚扬起的笑意下意识收回,眸中的寒意也悄然多了几分。 “夫人可是不喜欢季公子的各种纠缠?” “谁会喜欢讨厌鬼的纠缠呀!” 管木子眼中的嫌弃之意不加掩饰的表述出来,口中所道也是口无遮拦起来。 “有时候呀,我真恨不得将季言叙抽筋剥骨,瞧瞧那家伙的心到底是不是红的。” “夫人若想知晓季公子的心可否是红色,倒是可以请人帮上一帮。” “可以呀,你是要帮我找人,还是亲自代劳?”管木子眼中满是调侃。 “齐某亲自代劳也未尝不可。” “......” “你是长本事了呀你!” 一听齐沐非但没有制止自己的错误思想,反倒颇有番助纣为虐的架势,管木子二话不说,撸袖子挽胳膊的就要扑上前揪人耳朵。 语气也从之前的肆意乱说无缝转变为厉声质问道。 “你是个大夫,要做的就是悬壶济世,就算不想做了,也不能有着些坏心思!” “可我是顺着夫人的话往下说的。” 此刻,齐沐眼中的寒意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还有一丝丝的委屈。 “顺着我说,也要三观正,不能起了害人的打算,你小时候私塾里的先生们没教过你不以恶小而为之嘛!” “自然是学过,可......若是我没顺着夫人的意思说下去,夫人心生不忿,做了坏事可要如何是好?” “你也不看看我都多大年纪,都二十好几了,再说了,我这人做事有分寸,倒是你个小娃娃,要是敢起了什么坏念头,小心我替母亲教训你!” 边说,齐小夫人边伺机想要抓住整个屋子乱跑的人。 许是心想事成,也或许是自己单方面用气势镇压住了对方,等到两人路过床边时,只见管木子一个猛扑便将人死死按倒在厚厚的床垫上动弹不得。 至于作为战败者的齐沐则是被逼着对天发誓,鹦鹉学舌般重复着管木子认为的正以。 “木子,如果我真的做了坏事怎么办?” 一套程序走完,管木子已经被累趴到躺在齐沐怀里一动不动,可在听着齐沐明知故犯的提问时,还是将脑袋支起,狠狠的瞪了眼胡言乱语之人。 “你若是有了坏心思,我劝你最好在做坏事之前放弃整个计划,如果你已经开始了,就要在对别人造成实际伤害之前及时收手,再如果你的计划已经都到无法回头的地步,那个时候我就只能到县老爷那里去举报你,将你关入大牢,接受相应的惩罚。” 齐沐皱眉,“夫人真会如此狠心?” “我这不叫狠心,这叫大义灭亲。” 指腹轻点着齐沐鼻尖,管木子又道,“你如果真的做了坏事,对于受害者来说同样狠心,可做了坏事就是要受到惩罚,这是唯一不会改变的事实。” “如......我有一日真的入了牢,夫人又当如何是好?”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是说如果。”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就将你休了,然后带着你的家产去找一个有钱,还爱我的人过完下半辈子。” 说起这事儿,管木子还真认真思考了起来。 惹得齐小公子双唇微抿提醒道,“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夫人。” “说的也是。” 管木子点头呀点头,可在看见某人心情稍稍转好时,当即转换语气无奈道。 “既然如此,我就只能找个有钱人了,其实吧,这几日相处下来,我觉得季言叙就挺不错,你想想呀,虽然他给我造成了些许的肉、体伤害,可在金钱方面,也就是精神食粮方面给我了补偿,想来也算得上是你入狱后,我的最佳人选了。” “不可,季公子并非夫人良配!” 此时的齐小公子是真的急了,尤其是看见管木子真的考虑这件事时急了。 可是还未等他反驳,便被齐小夫人抢先一步,用手指抵在了他的双唇间。 同时也拦住了齐沐接下来有关良配的观点。 “你若是真的想一辈子陪着我,那就努力做个好人,不要给其他人任何机会来抢走我。” 寝室内,在将齐沐教训了顿后,管木子又开始枕在齐沐的肩膀上计划着明日帮助吴筱筱霸王硬上弓的全部事宜。可想着想着又自觉不对。 毕竟她现在也有个百八十斤重,要是一直压在齐沐身上,可不得将小古板给压废喽。 于是乎,在投给免费靠垫一个抱歉的笑意后,管木子就想着先起来再说。奈何力不从心了些。 “我想听夫人讲讲梦里的故事。” 瞧见怀里的人儿欲要起身离开,齐沐想都没想拽着人的手肘就将人又给拉了回来。 至于被拽回原点的人,管木子在听着耳边传来有序的心跳声时,也懒得挣扎道。 “你想听什么?” “......我想知道夫人梦里的那个世道和我的生活的可否一样?” “没什么太多差别。” “那夫人可曾想过......要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那可是梦。” 只以为齐沐是在胡说八道,管木子又道。 “其实吧,那个梦很真实,因为我有很大的信念认定它是真的,可现在的日子同样真实,人们常说梦里感受不到疼痛,偏偏两个世界对于我的感受都差不多,你想呀,一样的朋友,一样的经历,除了不知道彼此的未来是什么样外,其余的一切都在照着同样的轨迹运行,有时候,我都搞不清楚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聊起上辈子的经历,管木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错觉。 她不知道那个刻有“莲开满园”的玉佩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成了书中人,画中像。 她唯一能确认的就只有活在当下。 或许现代的齐若白和如今的齐沐并非一个人,可她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 大不了,就当做她移情别恋,另寻幸福去了。 有关后面这段感慨,管木子并未向齐沐说明,因为等到她抬头看向身下之人时,瞧见的便是小古板双眸紧闭的休憩模样。 耳边传来缓慢且平稳的呼吸声同样表示着主人早已进入了梦乡。 “小没良心的,骗姐姐真情实感了这么久,你倒是先睡着了。” 佯装生气指责着弃她于不顾的人,管木子终是没忍心将声音压低了几分。 待凑上前,在齐沐额间蜻蜓点水般轻吻了下后,便也倒头睡去了。 第八十五章 新的一天在齐小夫人眼里总是格外美好,毕竟一大清早收到的那张千金难求的戏票足以让她在小辈们面前翘起尾巴,嘚瑟半晌。 当然最令管木子开心的还是齐夫人在看似不经意的瞅了眼戏票后投给她的那个似有似无的肯定眼神。 原来到了这个异世界里,除了征服小古板外,给齐夫人当个任劳任怨的小狗腿子也是在所难免呀。 其实有关季家戏班里的火爆场面在没真正进到戏园子前时,管木子是做过充分假设的。 比如一群有钱没处花的闲暇公子哥打着看戏的由头邀请着心仪的姑娘家出来叙叙旧,顺便再来个眉目传情,私定终身。 抑或是像齐夫人这般不被家中琐事烦心的贵妇人们相约来此品品茗,然后再唠些家长里短也未尝不可。 可当管木子一脚刚踏入戏院内,另一只脚还未紧跟上前,便被突如其来的人群挤到失去平衡时,一种“自己还是太过天真烂漫了些”的想法顿时间充斥在其脑海里,且久久无法散去。 感情今日除了是季家戏班间隔两年时间,再次来到城西外,更主要的是消失了数月之久的南月筱竟带着新作《狼河》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其实对于南月筱为何消失,闲来无事的百姓们做过数百种猜想,就好比这次新戏的演出为何选在只来过一次的城西一般,同样令人不解。 可即便如此也消磨不了那群为南月筱彻底疯狂的戏迷们丁点儿热情。 管木子一群人是被季言叙这位原本的主人家硬生生开辟了一条道路带到了二楼,奈何家中小辈是群爱凑热闹的主。 这不一个没留神,就被以渔愿为首的小戏迷们七窜八窜在一楼大厅的位置寻了个地方坐定。 到最后大厅里的热闹劲儿随着今日主角儿的出现越发火热,二楼的包间了却是因为有长辈坐镇外加一个看她里外不顺眼的家伙弄得齐小夫人是浑身不自在。 “母亲,我瞧着下面场景新奇,要不我带着小圆子走近些瞧瞧。” 表面上,管木子依着小娃娃的由头毕恭毕敬的请示着齐夫人的指示,可手上挪凳子的架势却又有种旁若无人的利索。 等到沉迷于戏曲里的齐夫人经由娇儿姑娘提醒时,瞧见的便只有走廊处一大一小扒着个栏杆,手里还不时晃动着哑铃铛的怪异画面。 “今日在外面,任由他们玩去。” 无奈瞅了眼对着下面大厅张牙舞爪的小妇人,齐夫人唯有一声叹息打断了自家儿子还欲解释的念头。 毕竟今日的戏票可不能浪费,她还要听完后向小姐妹们炫耀呢。 包厢内,众人还在各怀心事的想着自己的事情。 例如一向沉默寡言,偏偏一开口就能将人气个半死的季言叙一改之前浑身煞气,两眼柔情外加嘴角含笑的看完了南月筱整个演出。 再比如,中途时分吴筱筱假借忘带东西要回去一趟的名义离开了戏班子,顺便在经过门外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时,还不忘猛咳几声,提醒队友莫要忘了大事。 只可惜呀,齐小夫人和下面的无声争执太过激烈,吴筱筱也不敢表露过多,到最后还是圆儿哥在小声承诺到“我定提醒娘亲不忘此事”后满腹忧心的离开了吵闹处。 不知为何吴筱筱总有一种自己上了猪队友当的强烈错觉。 “再嚷嚷小心我扣你口粮!” 二楼栏杆内,管木子边摇着手中的哑铃铛边同楼下满脸不耐烦,隔空命令她安静的巴妥司吵着架。 其实不顾吴筱筱离开这事儿真不能怪到管木子头上,因为作为第一次有幸能到戏班子里听戏的人来讲,她意识到原来有关这种乐子可以属于所有人,可唯独与一个人无关。 当依着居高临下的视角注意到安静的人群中有双茫然,却又习以为常的眸子时,齐小夫人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 尤其是当那个小哑巴微抿着双唇,面带礼貌而又显得格格不入的笑容时更是令管木子回忆起她家鲸末是个只能听见哑铃铛声响的可怜娃娃。 哑铃铛是被管木子依着听到的旋律节奏一下下摇动的。 期间鲸末有出现过短暂的微愣,可又很快反应过来。 他没有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所做的就只有随着铃铛声轻轻的点着头,示意楼上人消息接通。 如果说鲸末同管木子的相处可以用温馨来形容,那么她和巴妥司此刻的关系就只能用恶劣来比喻。 因为现场除了小哑巴可以听到哑铃铛的声响外,巴妥司也是那唯二人选。偏偏两者又存在着本质的不同。 “停手!” 大厅内,面对恶毒小妇人的断粮威胁,巴妥司不曾表现出一丝妥协。 毕竟相对于鲸末那个一辈子只听过哑铃铛声响的可怜人外,他可是听过南月筱天籁之音的正常人。 一个正常人岂能容忍在美妙乐曲入耳的同时出现另外一种不合时宜的声响,尤其是抓不住音律,乱摇的噪音! “娘亲,我来帮你摇吧。” 管木子手腕处一只小手的出现适时候打断了楼上楼下两人的无声对骂。 毕竟作为一个目睹了吵架全程,且被他家姑姑熏陶了数年之久的明白人来讲,从管木子摇动哑铃铛的第一刻起,小圆子被知晓整个节奏都是错的。 明明大家听到的都是一样的音调,偏偏到个齐小夫人手里就弄得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没办法,为了不破坏南月筱的名声,也为了满足娘亲那点小心思,小圆子唯有自己出手才能挽回他家姑姑全部的颜面。 一楼戏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南月筱却是在表演完新戏后退了场。 其实今日的戏码不过是将他们此前在狼河寨的经历通过另一种方式完美的呈现了出来,如果真要让管木子这个亲身经历了死亡威胁,且五音不全的人讲讲感受,那就只有落幕前狼王飞身而出的那幕令她不由拍手叫绝。 感情这新戏必须要在城西开场,是为了用她家这群免费劳动力呀! “母亲觉得今日南月筱表现如何?” 作为在场为数不多知道南月筱真实身份的人,管木子在看见齐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后,心里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那嘚瑟模样惹得季言叙这个正牌兄长不忍直视,也惹得另一个不请自来的人冷哼出声。 “不知齐小夫人此话何意?南姑娘表现好与不好今日到场众人皆有目睹,又何须您在此征求大家意见,还是说今日齐小夫人得了张戏票,便自认为能代了南姑娘的面子?” “能不能岂是你我说的算,要不你去问问南月?” 管木子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轻视模样,那瞧不起人的架势比瞧不起她的顾间更甚。 “还是说顾公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君子?您也配?”顾间冷笑反问。 “配——怎么不配?毕竟同顾公子您这种指桑骂槐的人来说,我还真真是配得上。” 对于他人的挑衅,管木子不怒反笑。 可在瞧着顾间双眸不由泛着寒意的时,齐小夫人的挑衅之意不降反增,顺带着还指了指另一个瞧她不顺眼的人道。 “不仅同您比配的上,同他比我也绰绰有余。” “无妄之灾。” 在撂下一对白眼后,被无辜牵连的季言叙选择果断离开,同时不忘带走小娃娃免得接下来的谈话脏了圆儿哥耳朵。 当然作为好事头子及八卦收集者的凌栗选择留了下来。 只是令凌栗未曾意料的是,好戏还未开场就被人拦腰斩断,而这出现阻拦之人并非他人,而是向来以笑待人的齐沐。 “顾公子莫要生气,木子不懂事,若有得罪齐某在此代夫人向顾公子道歉。” 说罢,便瞧见齐小公子起身、拱手行礼。 一套礼数下来不见分毫差错,奈何看得凌栗是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 他总觉得齐沐那未达眼底的笑意不见任何客气之意,以及顾间的适可而止也另有它意。 凌栗有关包厢内怪异气氛的疯狂脑补是在房门被敲响的那刻强行终止。 待寻着声响传来的方向瞧去时,看见的便是尚未卸去戏台妆容的南月筱礼貌性的朝着屋中长辈俯身微微颔首行礼后,便径直朝着齐小夫人身边空位走去。 “姐姐可觉得今日听得同前些时日在狼河寨里所经历的相差无几?” 说这话时南月筱并未在意齐小夫人的回答,反倒毕恭毕敬的接过班主递过来的精美糕点邀请着在座众人品尝。 惹得莫名被点名的管木子是点头不是,摇头更不是。 要知道她可在半盏茶前,也就是顾间有意刁难她时亲眼瞧见一直藏于暗处的人转身离开,如今想来怕是那人将她的惨状告诉了眼前这位便宜妹妹,让人来为她撑场面罢了。 “相差无几,就是今日这戏台子小了些。” 齐小夫人顺杆子爬的肆意调侃。 “也是,明日妹妹便命人换个戏台子,免得委屈了狼王可就不好了。” 南月筱以袖掩面,轻笑出声。 只是两人这一来一往的“姐姐妹妹”之称弄得在场众人除了齐沐这个提前知晓内情的人外,都糊涂了些。 现场莫名的认亲场面被打破最终的功劳还是要归功于凌栗身上。 因为哪里有八卦,哪里就有他。 这不一个没忍住,栗老板将人老底掀翻的好奇心就先一步上了头。 “南姑娘可是之前便同齐小夫人认识?” “自然如此。” “何时认得?” “打小。” “那为何从没听旁人说起?” “我同姐姐之事又何须同外人说道。” ...... 屋内,凌栗的打破砂锅问到底和南月筱面不改色的相识过程还在绘声绘色的描述着。 屋外,拉着小娃娃并未离开,此刻正靠在门外墙壁处的季言叙却是双眸紧闭,细细的聆听着屋内的一举一动。 或许误打误撞于他们来讲正是最好的安排。 第八十六章 齐夫人在被送走时,是处于一种喜怒不形于色的状态。 偏偏见此反应,为了避免自家夫人不开心,齐小公子还特意俯身贴耳同自家夫人解释了番,说是母亲今日甚是开心。 却是惹得对面人无语上天。 如今齐小夫人在意的根本不是齐夫人开心与否,而是她从未想过南月筱会对自己变脸变得如此之快。 以至于让她还没来得及真心发问自家妹妹今日为何如此话多到乐意为她解围时,就被南月筱递来的一个神情淡淡的眼神弄得哭笑不得。 对此齐沐的结论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谁同管木子待久了,即便面子上白白净净,里子也是透着黑心的。 “姐姐我一颗红心向太阳,你个小古板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没了长辈压制的管木子犹如挣脱了束缚的猛兽,二话不说扑上前就要抓花齐沐的脸。 见此,齐小公子也是有恃无恐。 顺势抬起的手在将人拦住后,便是旁若无人的将闹事者拥入怀中。 然后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掌控权永远落不到他的手里。 “你帮我瞧瞧大厅靠戏台方向是不是有个满脸络腮胡的家伙在偷瞧着咱们这处?” 一个转身,在将齐沐同自己的身位整个调了个转的同时,管木子瞬间掌握了主动权。 待瞧见齐沐以微不可见的声音轻哼了一声后,打趣问道。 “想不想吓吓那家伙?” “夫人可有法子?” “你转个身看我不抓他个现形!” 说吧,只见齐小夫人困意来袭,因为哈欠微张的小嘴仅仅用着五指轻掩,眼中泪水也是瞬间蓄满眼眶。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似是被施了魔咒般,本在戏台边偷偷摸摸瞧着他们这处的男子竟也两眼犯困。 不过瞬间,哈欠声便接连而来。 如果说,管木子所打哈欠的戛然而止是因为装的。 那么此刻对面男子的哈欠终止则是被吓得。 因为在男子边打哈欠,边看似无意的瞅向齐小夫人这边时,瞧见的并非双眸含泪的娇小妇人样,而是一双虎视眈眈,似是要将他彻底看穿的犀利眸子。 齐沐是亲眼瞧见上一秒还贼头贼脑监视他们的人顷刻间转换姿态,落荒而逃的。 只是令齐小公子稍有不解的是,不知为何,他总在男子身上看见一种违和感,以及另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奈何心中猜想永远无法在第一时间得到解释,就好比现在,当外出寻人的章捕快跌跌撞撞冲进戏园子这刻便注定了今晚的不平凡。 ...... “你那生米煮熟饭的主儿还没来,可劲儿在这儿装什么?” 城西一处偏僻角落,仅有一处灯笼高高悬挂的亮堂处正有位姑娘家矫揉造作的抱着扭伤的脚踝呻、吟着。 偏偏下一秒便被不合时宜出现在此处的男子戳穿其内心想法,气得故作神秘,消失了大半天的吴筱筱气不打一处来。 “凌栗!你到这儿干嘛!” “你以为我愿意来?”被质问之人不答反笑。 待瞧见上一秒还楚楚可怜惹人爱的吴筱筱下一秒“腾”地一下站起来时,还是略带心虚的退后两步,并轻咳道。 “家里那位让我提醒你,章捕快已经处于生气边缘,希望今晚吴姑娘您可以尽自己之能,莫要暴露我们为好。” “知道!” 说罢,吴筱筱上前便想将人从另一处小道撵走,只是这步子尚未走出几步,就被本该乐乐呵呵躲在角落看热闹之人一句莫名其妙的问话怔到原地愣住。 “哎你别急呀,我想问问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在城东我被死尸差点砸到的事儿?” “......你该不会是知道了些什么吧。” 吴筱筱手上动作顿住。 “......该不会真的是你在背后搞得鬼吧。” 凌栗后槽牙的摩擦声愈发大了些。 “可能......大概......也行吧......” 吴筱筱对此含糊其辞,偏偏耳边某个熟悉的呼唤声越来越近,吓得她一个激灵,将眼前碍事之人一个劲儿的往远处推。 不巧的是这回脚是真的被崴了。 ...... “死瘦子!你就不能多看我两眼!” “我忙着抓人呢!” 就在凌栗刚才消失的那个拐角处,一个身穿一袭深蓝色长袍的男子正仔细地搜查着附近的一切。 同男子认真态度不同的是,因为脚伤而被背着的姑娘家此时正展现出一种异于平日的撒泼架势阻止着马上要发生的一切。 待姑娘家脚踝处抑制不住的痛感不断袭来之际,男子方才放弃了继续搜寻的打算,选择打道回府。 而在两人吵吵闹闹的身影离开的同时,不高处的房檐上一个贼头贼脑的脑袋探了出来。 “人都走远了,你要看到何时?” 将马上就要掉下屋顶的人一把拉回安全地带,不知何时出现在这儿的季言叙不由眉头紧皱。 “我就是来看热闹的,不看清楚他们干了什么岂不是白忙活。” 瞧着已经远去的身影,凌栗难免有些兴趣全无。 拍了拍刚才因为趴着而沾染在长袖上的灰尘后,饶有兴趣问道。 “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刚巧路过。” “这么巧?”凌栗对此半信半疑。 “很巧。”季言叙微微颔首,而后挑眉继续道,“又刚巧看见了你被人追杀。” “......我那不叫追杀。” “的确,毕竟你是被单方面追的那个。” “......你这人会不会聊天?” 听着季言叙并不太友善的语气,凌栗除了无奈更多的还是不敢招惹。 毕竟数十日前,他也有幸被眼前这位仁兄追杀过,不过对于此事的态度,他还是选择能瞒就瞒。 于是,就瞧见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凌栗如同翻书般瞬间转换表情,笑问道。 “其实小的就想问问季兄您大晚上的为何会出现于此,更甚者,为何会好巧不巧搭救了小人。” “不巧。” “......” 凌栗承认这次他的确有被季言叙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噎住,可他什么世面没见过呀! “季兄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直指某人言语中的漏洞。 “我刚才是如何说的?” 被指认的某人脸不红心不跳。 “季兄刚才说是碰——巧——” “的确是碰巧,我是碰巧在齐府门外遇见了前来找人的章捕快,也是碰巧一路尾随他来了此地,只是未曾想过的是会先他一步听见了你们两人的谈话,而后又亲眼目睹了你将吴姑娘脚弄伤的事实。” “什么叫我把她脚弄伤了。” 一听着莫须有的屎盆子开始往自己脑袋上扣,凌栗不干了。 盯着双眸子就开始手舞足蹈的还原着不久前的一幕。 明明就是吴筱筱做贼心虚,自己不小心崴了脚,还害得他被章国延那个没脑子的家伙追了几个来回。 最后要不是碰巧遇见了眼前这个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依着一种提着小鸡崽儿的模样,揪着他的后衣领将其提溜到了房顶,想必现在的他还在低下做着晚间训练呢! “你们什么意思呀,明明我才是那个受害者,怎么到了你们一个两个眼里就成了十恶不赦的人了!” 凌栗不满的为自己抱不平。 “许是我刚才看错了。”季言叙认错认得坦坦荡荡,“不知你可想要些许赔偿?” “赔偿?” 一听这两字,想来费尽脑汁企图创造财富的凌栗不由眼睛一亮,可惜在瞧见对面之人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时,心里的小算盘不免落空。 娘的乖乖,他可不想和这种人有任何不干净的交易! “你可想好,当真不要?” 季言叙的声音犹如妖魅般蛊惑着。 “坚决不要!” 凌栗内心出现了不多见的坚定。 “既然如此,我同你的这笔账便一笔勾销。” 这边话音刚落,那头便瞧见凌栗重重的松了口气,可这呼出的气还未被全部吐出,凌栗就又被接下来所听言论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刚不是说咱俩之事一笔勾销了吗?怎么又让我给你赔偿!” 看着季言叙这张脸,凌栗总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变脸如同脱裤子一般快! “我刚说的乃是误会了你一事,何曾说过将搭救栗老板您一事也一笔勾销了?” 说罢季言叙竟还意味不明的反问道。 “难道是季某刚才说的不清不楚,还是栗老板惊吓过度,听岔了?” “是我听岔了,听岔了。” 丝毫没有反驳之意,凌栗笑的那叫一个谄媚。 而脑海中因为即将破费而苦恼的情绪也在余光扫向腰间别着的一只小巧荷包时,顿时来了主意。 毕恭毕敬的将荷包递到季言叙手里,凌栗口中的夸赞之词犹如滔滔江水般倾泻而出。 当然他是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个荷包是他晌午过后,出来假装寻人时,被半路杀出的一个老婆婆纠缠许久,被迫买下来的。 更不会告诉眼前人,这破荷包是他讨价还价,只花了一枚铜钱得来的。 第八十七章 “你们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凶险!” 齐府大厅内,英雄救美回来的章国延正一脚踩着太师椅,一手空中挥舞着描述起一个时辰前那场惊心动魄的追凶场面。 稍远处的地方正排排坐着一群想要听热闹的大小娃娃们。 只是这愈发脱离的剧情怎么和他们之前的预想不太一样? “我给你们说,当时我是循着一道黑影朝着拐角处寻去的,哪成想还没看见丁点儿人影,倒先被一声痛哭吓得一个激灵,你们是不知道深更半夜的一声鬼叫在当时那个场景里有多吓人,我刚保证任由你们之中谁去了都会被吓得双腿发软,跪在地上求爷爷告奶奶,可我章国延不一样呀,我可是名捕快,那见过装模作样的家伙可不比你们这群小娃娃吃的盐少,当时呀,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我一个箭步飞奔而去,就正好瞧见筱筱被歹人推开,扭伤了脚踝的那幕,气得我是背起人就要去抓人,只是可惜了,最终还是让人给逃喽!” 这边,章国延还在绘声绘色的描述着一个眼见不一定为实的抓捕场面,时不时的还会抓两个小娃娃出来饰演捧哏角色。 那头除了已将事情经过了解的知根知底的齐小夫人笑着直不起腰外,最值得被关注的当事人吴筱筱则是咬牙隐忍着一切知情人士投来的询问目光。 偏偏对于这些莫须有的质疑她还不能反驳,因为今晚注定生米煮不成熟饭! ...... 管木子是被赶出正厅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她的笑太大声,以致于打扰了章国延滔滔不绝的兴致。 不过在被撵走前,她顺带将还有些莫名其妙的齐沐和圆儿哥一起带包带走。 毕竟夜已深,小娃娃需要休息,齐沐呢,明日也需早起。 “夫人可知为何今晚之事会和之前的猜想不同?” 对于意料之中的结果发展成意料之外的局面一事,齐沐有在将小娃娃送回去的路上小心试探过。 可在得到自己夫人提醒不可在小朋友耳边解释的提醒后,还是选择了先将此事放于一旁。 这会儿,瞧着寝室内只剩下彼此两人时,齐沐方才将心中疑惑再次询问出声。 “这不很正常,你没看出今晚章国延状态不对呀?” 活动活动筋骨,管木子抬手将发髻中的簪子取下。 “似有不对,今日章捕快的模样较平日而言像是酒后作为。” 极其自然的将取下的簪子接过,放于木匣子之中,而后齐小公子便立于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美貌之人身后,轻轻揉捏起管木子有些酸痛的肩膀。 “你想想,一个晌午时分急急忙忙要去寻人的家伙突然在某个空档喝了酒,能有什么理由?除了对所寻之人不太上心外,极大可能就是中途遇见了什么人,听到了些什么话,才会让他暂时放下了找人的打算。” 听此,齐沐微微颔首,继而问出了心中的第二个疑问。 “不知夫人可否知晓筱筱姑娘受伤一事为何会由假成真?” “知道呀,是我让凌栗专门去找的筱筱,想要应该是得到了某些答案才弄假成真。” “......可夫人之前不是答应了筱筱姑娘,此时反悔,会不会有些......” “有些什么,想说我不仗义是吧。” 自动帮人将话补齐,管木子仰头靠在齐沐身上问道。 “你应该知道我答应筱筱的是什么事,说好听点儿叫做生米煮成熟饭,说难听点就叫霸王硬上弓,你说要是两人王八对绿豆看对眼了还行,要是中间出了点差错,筱筱这辈子可就毁了。” “......那夫人在几日前答应此事时怎么不曾想过会坏了筱筱姑娘的名声?” “我这不是之前猛然忘记了......”这个世道还有女子贞洁一事吗? 这句话的最后几个字是被管木子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瞧着齐沐略有不解的轻哼后,齐小夫人只得尴尬挽回道。 “我这不是脑子没缓过劲儿,一时忘了不是,哎呀呀,这人年纪大了,脑袋怎么说疼就疼呀!” 以手扶额,作痛呼状,只是这次任由管木子怎么哀嚎都不得丁点儿旁人安慰,待稍有心虚抬头一看发现,齐沐正若有所思的盯着她问道。 “为何此事总让我觉得内有蹊跷,莫不是夫人还瞒着我些什么?” “我能瞒着你什么!” “我又不是夫人肚子里的蛔虫,夫人的坏主意我又从何得知?” “我都说了姐姐我行得正坐得端,能有什么坏主意!” 听着齐沐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污蔑之词,管木子气不打一处来,偏偏转念一想又察觉不对道。 “你平白无故说我起了坏心思,该不会满肚子坏主意的人是你吧!” “的确是我。” 齐沐点头肯定,顺便拉住想要在他脸颊作乱的小手一字一句质问道。 “夫人为何近日总是明里暗里提醒为夫要当个好人,可是夫人听到了些不该听的谗言?” “怎么生气了?” 对于特意被强调的“为夫”二字,管木子颇有无奈。 “实话告诉你,从狼河寨回来后,讨厌鬼有私底下找我聊过,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呀,之前刺伤他的人并非我,而是齐大夫你。” “不知夫人可否听信了季兄之言?” “半信半疑,所以来问问你这个当事人的意见不是?” “夫人还是莫要说笑,若是半信又岂会如此笃定前来质问于我,更甚者将告密之人道出,想来夫人是证据确凿才对。” “对什么对!明明是你从头到尾在质问我!” 侧头瞟了眼肩膀上因为赌气而停下动作的手,管木子示意生气可以,该干的活一点都不能拉下。 “我把讨厌鬼说出来那叫冤有头债有主,你没事可以多找找他的麻烦,毕竟对于我这般美貌人儿齐大夫定下不去狠手。” “夫人可真是为我操碎了心。” “那是,咱俩谁跟谁呢。” 拍拍齐沐的手背,管木子顺毛道,“其实没有你出手,这回回来我也要想着法子整整讨厌鬼才是。” “不知夫人又有什么坏主意?”齐沐挑眉道。 “什么叫坏主意,我当时都想好了,让章国延那小子帮我下一回暗手,好好教训教训那个不知好歹的臭家伙!” “夫人莫要忘了章兄的身份。” “......那,那我大不了找巴妥司帮忙,我就不信一只狗崽子打不过一个四肢发达的家伙!” “放在之前或许可以,可夫人不曾察觉过自从回了城西后,巴妥司便对夫人没有之前在狼河寨那般上心了吗?” “......其实吧,我刚才戳穿你的意思是咱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今后还是多劳烦齐小公子照顾才是。” “可我怎么记得之前夫人说过要养我才是?”无视掉某人的撒泼耍赖,齐沐直言道。 “养人和保护人这两件事情并不冲突吧!” 对此管木子甚是不解,要不是肩膀处有两股外力钳制,她就差跳起来反驳了。 “我养你那是一种负责任的体现,就像是普通人家定时定点儿给家中管事者钱一般,天经地义,有一句俗话说得好,姐姐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在屋里蹦跶就成。” 将肩膀往上耸了耸,暗自同人较着劲儿,管木子又道。 “可我不是一般人呀,你出门打听打听谁人不知姐姐在城东有处大宅院,院子里还养了群稀奇古怪的怪人,要说我就该像石司那厮一样,雇个有本事的人在身边时时刻刻的保护我,难道你没看过有钱人家的院子外面都经常挂着个牌子写着‘内有恶狗,不得入内吗’?” “确有见过。”齐沐乖乖点头,随即神色落寞道,“想来为夫在夫人心中如同那恶犬别无二般。” “......你这小古板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着!” 一股气上头,趁劲儿将限制自己行动的力道挣开,管木子径直朝着床榻走去。 走之前还不忘恶狠狠的拍开想要再次拉住自己的手。 此时寝室内很静,因为床上之人正以袖遮眸琢磨着对牛弹琴的真谛。 几步之遥的梳妆台前,将人惹炸毛的齐小公子没有丝毫愧疚之意,反倒气定神闲的以手撑腮,笑看着自家夫人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语。 这份宁静是被敲门声从外面打破的。 等到齐小公子被撵去开门时,瞧见的则是一晚上没见到人的季言叙眉眼间藏不住笑意的递给他几样物件。 奇怪? 这是齐沐对于今晚突然出现在寝室屋外之人的直观感受,其中门道可能难以表述,可那份藏不住的喜悦想来季公子才是今晚心想事成之人吧。 “谁来了?” 屋内,耐不住寂寞的齐小夫人探着脑袋朝门口瞧去,待听见“季言叙”三个略带刺耳的字后,顿时兴趣全无。 翻个身将被子团团抱住后,才又听见管木子懒洋洋问道。 “讨厌鬼来干嘛?” “季兄说还有些东西要给旁人送去,这一份便是给夫人的,说是今晚之事的谢礼。” 说罢,几根黄灿灿的金条赫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第八十八章 对于前一晚被人莫名送了几根金条一事,管木子的态度向来是不解释不回应。 毕竟季言叙那个疯子做事向来没有章法,毕竟她的确有在私底下同其他人有过不能说的约定。 所以为了避免说谎带来的不必要麻烦,齐小夫人在小手一摆,示意齐沐“财不可外漏”后,便心安理得的入睡了。 只是任由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入睡清闲,起床难。 这不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第二日,再一不小心又被门外无敌连环敲门索命声惊到上下眼皮都来不及打架便“腾”的一声坐起。 “吴筱筱!你不知道我在休息吗!” 抄起手边不知谁人的枕头朝着还在剧烈摇晃的房门砸去,管木子就劲儿重新回来了温暖的被窝里。偏偏脖子下面突然出现的骨感令她左右不得劲儿。 侧头一看方才发现齐沐是在迷迷糊糊中将胳膊递了过来,理由嘛也很简单,因为她刚才顺手抄起的枕头好死不死正是她自己的。 “齐沐别睡了,去给我把门口的疯婆子撵走!” 齐小公子是在半梦半醒中被一阵推搡感唤醒了些许意识,没等他完全清醒时,脑袋下的枕头也不知为何脱离了原来的位置。 待缓过神来一瞧,看见的便是自家夫人连翻了好几个滚,并以肚子所在的位置为中心,来了个头脚调个的懒床姿势。 齐沐是在简单洗漱后才将已经有些承受不住外力迫害的房门解救了出来,可看到的情况却是同不久前管木子破口大骂的状况略有不同。 因为房门打开,突然停止敲门动作的章捕快。 不远处,正老神在在品茗,顺便指挥敲门之人下一步动作的吴仵作。 更甚者,还有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小娃娃们。 “......不知章兄一大早如此心急,可是有何难事?” 将脚边碍事的枕头踢远了些,齐沐轻声问道。 “早?可这都已经日上三竿,我们午膳都用完了。” 以手指天示意现在乃是太阳当空照后,章国延神秘兮兮的凑到了齐沐耳边, 在撂下一句“等兄弟我的好消息”这类让人听着莫名其妙的提醒后,竟招呼着吴筱筱扬长而去了。 至此齐沐才从一众前来看热闹之人口中得知,两人临时起意打算今日回城东。 想来也算是同屋内还在酣然入睡的齐小夫人一拍两散,各回各家吧。 ...... “筱筱走了你怎么都不告诉我,我还想着今日带她去吃那家新开的‘状元楼’招牌——烤全鸡呢!” 睡了个回笼觉,好不容易醒来的齐小夫人哈欠都没打完,就听见好朋友在没有任何通知的前提下离开的消息,惹得她甚是急躁。 偏偏齐小公子跟个没事儿人一般,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某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前后张忙。 顺带还不忘提醒一句,今早的砸门声就是最后的道别。 而管木子口中的状元楼已经开了数年,不能单纯因为她之前没瞧见过就认为是个新店。 更何况只要是城西人都知道,状元楼的招牌早就从什么烤全鸡变成了烤全兔。 “齐沐!你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重点吗?我明明问的是筱筱他们走多远了!” 彻底明白齐沐现在还处于一种闷声报复她的状态,管木子将靠在门框上的人往旁边一推,竟是委屈巴巴的朝着府外方向跑去。 这时的管木子还不知道,最近齐府里要走的人有些多呀。 ...... “母亲,你也要离开?!” 齐府大门外,再次被强行唤醒的管木子看着眼前被装的满满当当的大车小车时,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扑面而来。 该不会家中长辈又要故技重施,离家出走吧! 而作为当事人的齐夫人则是在撂下一句“我离开了不是刚好,免得烦心”后毅然决然的成为了离开的第二波人马。 同时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同齐夫人年龄相当的齐叔被带走外,另外两个不招人待见的家伙也一同被打包带走了。 “小破孩儿,跟姐姐斗,你就只有被送走的下场!” 门外,顾间所骑马驹在即将启程时挑衅的仰天长嘶。 门内,齐小夫人在重重阻拦下仍跳脚朝着远去之人破口大骂。 ...... “师父,你说如今管家大小姐已经不似从前那般痴傻,咱们想要混进齐府的念头还能轻易实现吗?” 邑都城内最繁华的平樱道上,此时正有一大一小两个男子躲在暂停于街边的稻草车旁窃窃私语着。 从相貌看去,年长者应已过不惑之年,年幼者差不多十五六岁的年纪。 与衣着简朴,且身上不乏补丁的打扮不同,两人衣裳长袖处皆用布条细细缠绕,做着武人装扮。 “为师告诉过你,事在人为。” 无视掉自家徒儿内心的焦虑,年长者趴在一人高的稻草堆上还在朝着平樱道尽头张望。 “事在人为那是别人做好事,咱们两个都想着偷偷混进人家家里了,这叫哪门子的事在人为呀?” 年幼者小声嘀咕,并且不出意外的收获了专属于师父的后脑勺暴击。 捂着越拍越笨的小脑袋瓜,年幼者一股怒气上头,偏偏心里良知又在时刻叮嘱他不可做出欺师灭祖之事。 到最后,能消气的办法也唯有转身、蹲下,双手抱膝在地上画些只有他一人看懂的鬼画符。 “梧叶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同小孩子般闹脾气!” 总算是意识到身边人情绪不对的年长者在瞧见脚边有意无意蹭自己的身躯时,语气中的无奈多过气愤。 这孩子他养的也有十五个年头,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这边,一大一小异常幼稚的争吵还在继续。 而在两人不曾注意的另一个方向,正有着另一对儿一大一小猫着腰悄悄靠近。 待躲在稻草车的另一面,并将梧叶同自家师父的争执听明白了个大半后,后来的两人想着偷偷离开。 哪成想一切的一切都来的太过于突然。 “师......师父,这个人好像是咱们要......”找的人! 梧叶的嘴被恰到好处的遮住,而作为遮羞布挡在两队人之间的稻草车却因为主人家的忽然推来彻底失去了遮挡的作用。 此时的现场出现了短暂却又难熬的尴尬。 ...... “哥哥要吃糖葫芦吗?圆儿哥的可以给哥哥。” 小孩子的相处总比大人来的迅速的多,就好比现在,当圆儿哥将一串完整的糖葫芦递过去时,梧叶虽是笑得尴尬,可还是任由抑制不住的手将吃食接了过去,顺便还不忘客套问道。 “我吃了你的?你怎么办?” “没事儿,圆儿哥和娘亲吃一串就好。” 乖乖摆手表示不用担心,圆儿哥现在总算得空可以用空闲的手去牵身边还是一动不动的小妇人。 只是管木子如今的表情有些让小娃娃搞不明白。 这眼神就像是娘亲瞥见爹爹时才会露出的探究模样。 “你们两个在这儿干嘛呢!” 没有丝毫探听面前两人身份为何的意思,管木子开门见山沉声质问。 同时在年长者想要靠近时,下意识拉着小娃娃退后一步,双眸中也是充满了谨慎。 “......在下名叫长迈,这位便是我的徒儿梧叶。” 抬起的手因为对面之人过大的反应悬在半空,对此名唤“长迈”的年长者并未有过多情绪表露,仅仅是在看了突然出现于此的目标人物一眼后,招呼着梧叶离开。 对此,梧叶不干了! “师父,你不是说要混进齐府吗!现在人都出现了,干嘛半途而废!” 一时间因为师父的突然反悔,梧叶手中的冰糖葫芦都不甜了。 偏偏师命难为,在接收到一计眼刀后,所能做的就只有同身后小娃娃挥手道别。 只是任由梧叶没想到的是,好好的煽情道别怎么到了他这儿就成了单方面受袭击,还是个半大的肉团?! “娘亲说了,你吃了圆儿哥的糖葫芦就要给钱!” 如同狗皮膏药般,上一秒刚得管木子指挥的小娃娃下一秒死死抱了即将离去的梧叶小腿。 任由被钳住的人怎么扒拉都不见分毫退意。 “你这小娃娃怎么出尔反尔,明明是你说要给我的!” “我之前说要给你,可娘亲现在不同意,所以哥哥要给我钱!” “我没钱!” “小孩儿没钱大人还!” 说罢,圆儿哥遵从管木子之前的交代直戳戳的指向了一旁没有任何要加入这场争执中的长迈道。 “娘亲说反正你们要卖身,卖谁不是卖,还不如去我家给我当下人!” “胡说,我同师父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就算活不下去也不可能以卖身为由!” “圆儿哥没胡说,你们脑袋上明明就插的有稻草,话本子上说了,这就是卖身的意思!” 已经被抱起被迫同梧叶直视的小圆子拼命伸着两个肉爪在人脑袋上抓,还别说,真让他给寻到了根之前因为躲藏,不小心落在发梢里的稻草。 “娘说了,我可以把你们买回去,这是我付的钱。” 边说,小娃娃边凌空在荷包里盲抓着,可等到所谓的卖身钱乖乖躺在掌心时,气得梧叶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当场昏死过去。 因为小娃娃的所谓赎身钱就只有一枚铜钱! 第八十九章 “圆儿哥,这就是你一文钱买回来的厨子?” 邑都城现下的时辰正值午膳饭点儿,看着面前七大盆,八大碟,且掌厨之人颇有继续上菜的架势时,圆桌上围坐了一圈的大人小娃娃们皆互相扶着彼此的下巴防止对方口水流出。 “没有,长迈爷爷是圆儿哥买回来的,梧叶哥哥是娘亲用十串糖葫芦骗回来的。” 已经被特别招待,享用着小娃娃专属套餐的小圆子抽空向在场众人解释着眼前的一切。 原来在昨日晌午过后,也就是平樱道上,当小娃娃掏出只有一枚铜板的所谓赎身钱时,梧叶已经被气得呼吸加重,后槽牙的咬动声亦是愈发的明显。 偏偏等到梧叶转换姿势,试图想要将小娃娃来个七百二十度转体,扔出天际时,身边一直默不吱声,静观一切的师父突然开了口。 “这一文钱实属少了些,小娘子你看我们好歹是两个人,要不你......” “我没有钱。” “卖!” 就这样,在梧叶的抵死不从中,在长迈的收拾行李中,圆儿哥欢欢快快的认了个免费给他当大厨的爷爷,以及...... “我什么时候被你娘用几串糖葫芦收买了?明明是她求我的!” 听着小娃娃的描述愈发不接近自己认知的事实,被师父强行拉来上菜的梧叶当场不干了。 无视掉长迈递来的警告眼神,在将最后一副碗碟往桌上重重一掷后,梧叶又开始了昨日蹲在地上,双手抱膝的委屈模样。 “可昨日明明就是哥哥将老爷爷的糖葫芦打翻了,娘亲才帮忙全部买回来的,圆儿哥没有说错!” “你娘明明就有多余的钱,她分明就是在欺骗我和师父的感情!” “你胡说,圆儿哥再也不喜欢哥哥了!” 这头,被质疑的小娃娃也不甘示弱,将汤匙放回碗中,在刻意敲响了些声响后也双手抱怀生起气来。 一时间,屋内大人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 带着早起的困意,晃晃悠悠来到正厅用膳的管木子是在踏近门时,忽觉脚边有一阻碍物后方才停下了脚步。 等到低头一瞧发现,呦呵,怎么昨日骗回来的梧叶正团成一个肉团蹲在地上,瞪着她的眼里也多多少少带着点小孩子气。 再往圆桌的另一个方向看去,又看见圆儿哥正鼓着个脸颊任由长迈哄着。 “怎么?这俩又吵架了?” 一看两个年龄相差十来岁,脾气相当的娃娃互相不理睬,管木子多多少少猜出个点大概。 想来这俩从一见面到现在不到十二个时辰的空隙里,齐府好像已经爆发了不下二十场类似于刚才这般无意义的争斗了。 “你个当娘的能不能负点责,没看见圆儿哥都快哭了吗?” 正厅内对于管木子不作为,还大有嘲笑之意的声讨已经开始,只是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是,第一个开口的并非日常爱管闲事的栗老板,而是昨日初来乍到的......长迈。 “架是他要吵的,闹也是他要闹得,想哭就让他哭,我个不在场的人有什么好负责的。” 看着边往自己脑袋上找茬,边极其自然抱着小娃娃哄的人,管木子在坚决不揽责任的同时还不忘啧啧称奇。 这个被她花钱买回来的仆人是不是有点太把自己不当外人了? 还是说能培养出个和四五岁娃娃吵架徒儿的师父也不是个什么正常东西? “有趣——” 管木子边摸着下巴边对府上新添之人的初印象下着定论。 而对于长迈在将小娃娃哄好,顺便坐在圆凳上的举措也不曾多言。 踢了踢脚边还在委屈,奈何从头到尾都没人哄的梧叶后,倒是带着众人心安理得的开始尝起新大厨的手艺来。 只是...... “你什么意思呀!” 在长迈第不知道多少次依着稀奇古怪的理由将齐沐手中餐食换走后,本就对长迈莫名存在偏见的管木子忍无可忍了。 用着母狼护崽儿的气势将碍事的坏家伙瞪走后,管木子打算亲自上手给齐沐布菜。 起先这种气势碾压还算成功,反正只要某人一有动作,管木子就龇牙咧嘴的将人镇压回去。 可等到一盘弄好,眼看着要成功时,意外还是发生了。 “你到底要干嘛!” 就在刚刚,依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管木子刚碰到齐沐手指的小餐碟不过转眼便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等到众人听着在场唯一的咀嚼声看去时,瞧见的便是长迈狼吞虎咽的将餐碟中的餐食吞咽下腹,期间根本不给旁人丁点儿反应的时间。 不过还算有良心的是,这边自家夫人给准备的餐食虽说没了,可那边齐沐刚自己动手的小碟子小碗皆被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想来今日这餐盘转换怕是换了个寂寞吧。 ...... 管木子自认为这两天的烦心事可谓是接二连三。 这不刚经历过一番小娃娃和梧叶的幼稚争执后,她又很不巧的和长迈那个老古董来了场教育问题上的辩论。 敌方证词为,圆儿哥从之前一个乖巧的小娃娃变成现在这样一点就炸的根源完全就是她。 因为齐小夫人完全没有以身作则的自觉! 对此,作为唯一反方的管木子却是懒得再费口舌。 在指了指季言叙,示意人家亲爹在那儿,你个外人少管闲事后,翻了个白眼便往大门方向走去了。 ...... “未兆,你说来找我的人是谁来着?” “此人不让说,小夫人瞧了便知。” 其实管木子是借着未兆说有人找她的由头刻意躲过了屋里那群人的争辩。 毕竟几千年以来,除了婆媳问题外,下一辈的教育问题同样是个令人头疼的存在。 而她竟从和长迈的争执中明确的感受到了老一辈完全就是拦路石的该死体验。 想想那因为对方是长辈,无法撂下狠话的有口难言感,管木子不由一阵寒颤,偏偏在瞧见门口神秘兮兮的来客所谓何人时,心中的寒意更是冲上头心,凉了个彻底。 “未兆!给我关门放狗!” 说时迟那时快,在齐小夫人的一声命下,沉重的红木大门被从两边关闭。且从速度来看,应是经过不下数百次训练。 偏偏就是这种配合无间的速度还是被门外反应迅速的人影抓住了空隙,一个飞身越了进来。 此时,看着死死抱着自己双脚,瘫坐在地上的人,管木子......甚是心烦。 “唐一魇,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我从未将齐小夫人当过女子,若是你不愿同我桃园结义,让我当齐小夫人的闺中密友我也是愿意的!” “你疯了呀,给我松开!” 根本不顾会不会伤到缠着自己的人,管木子使尽浑身解数意图挣开束缚。 只是不巧的是自己蹦的太大劲儿,抱着的人又不肯松手,这不一个没注意,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双双落地。 甚至因为此前力气太大,还在地上滚了好几个来回。 “唐一魇,你来我家干嘛!” 趁乱将双腿收回,管木子靠着门槛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 当余光瞥见对方还有动作时,吓得齐小夫人赶忙双手抱膝,根本不给对方留有丁点儿偷袭的余地。 “我来此处是想让齐小夫人实现承诺的!” 一看机会错失,唐小少爷也不纠结,在转换姿势跪坐于地上后,道明了此番前来之意。 顺便为了防止某人逃跑,还不忘往前挪动两步,将人逼于死角,动弹不得。 “我警告你,别......别过来呀,再过来我可叫......叫救命了我!” “你不跑我便不追。” “你不追我还不跑呢!” “可我来此便是向你讨要承诺的,不追你如何是好?”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再说了,我答应你什么了!” “你答应我......”话说一半唐一魇突然安静。 待瞧见身边只有两个虎视眈眈的看门人,而未兆根本不见踪影后,唐小公子方才凑上前些,抓住管木子欲要打人的手,小声说了句什么。 而后又像受了惊般赶忙松手,嫌弃的拍了拍触碰过对方的长袖。 对此,管木子在长舒了口气后,终是没忍住上手招呼了某人的后脑勺。 “你打我干嘛!” “我不但要打你,还要去衙门告你呢!” 说罢,似是心里有了底气般,管木子二话不说将人推到在地,之后齐府大门下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屋内被未兆通风报信匆忙赶来的众人在瞧见挨打者以及动手者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后,所听见的惨叫声好像愈发惨烈了。 第九十章 夜已深。 由于白日的闹腾,齐府众人在简单招待了番某位不速之客后,便当场决定散伙,各忙各的。 至于被留在大门口的唐小公子只能将同人挥别的手从半空收回,以掩尴尬。 此时的齐府内,还是那间寝室,只是这次犯愁的人将唉声叹气的地方从圆桌旁移到了窗边。 这会儿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蛐蛐声,以及瞧见远处那颗站着地方不干实事的橘子树,管木子的叹气声是愈发大了些。 “夫人既然得了画像,也同季姑娘要到了印章,为何还要在此苦恼?” 将披风披在自己夫人身上,齐沐自觉挪了张板凳坐了下来。 不过在坐定前,还是将大开的窗户关小了些。 如今马上入秋,晚里还有着些许凉意。 “就是要到了才烦不是?” 顺着齐沐拉窗户的举动,管木子顺势趴在了窗柩上,两只盯着远处的杏眸倒是多了许多惆怅。 其实今个她在门口胖揍唐一魇的动作大都是假动作,不过是仗着那臭小子不敢碰她就肆无忌惮的往人身上招呼罢了。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正是这种没打到痛处的大意才让唐小公子在瞧见从正厅里出来的那群人之一时动了心思。 “齐沐你知不知道,就我打那小子的时候,他居然给我看娣筱入了迷!我看他就是找死!” 边说,管木子边在空中想象着唐一魇那张欠揍的脸,而后毫不犹豫的挥拳而上。 对此,作为旁观者的齐沐不得不将窗户再打开些,免得到时候有人误伤,吃亏的还是他。 “不是夫人说过,梦里的朋友之一便是同唐公子相差无二,既是朋友,理应帮上一帮不是?” “这不一样!你都说是梦了,现在娣筱是我妹妹,他唐一魇就是外人,我告诉你,谁想娶我妹妹,看我不揍死他!” “是是是,唐公子是外人。” 无奈顺着某个无理取闹的小妇人话茬说下去,齐沐刚想安慰说其实唐小公子追求的人一直都是季家戏班的南月筱时,一个不成熟的猜想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夫人的意思是......唐公子已经知晓了南月筱的身份?” “现在的局面还不够明显吗?” 扬扬手中新鲜出炉的南月筱个人像,再戳戳画像右下角几个大字,管木子的苦闷快要抑制不住的爆发了。 她早就给她家傻妹妹说过,什么季娣筱,南月筱之类的假身份骗骗一般人就好了嘛,现在好了,遇到个死变态,狂热迷,不过是远远瞥了一眼就被人给看穿了。 这以后她家小院儿还有什么安定日子可言呀! “许是夫人想多了也说不定。” 对于唐一魇识破季娣筱身份一事,齐沐多多少少还是存在些怀疑态度,只是接下来的谈话令他又不得不加深对于这个猜想的肯定。 “听良叔说,唐公子已经被梨园限制出入,怎会......” “小古板,咱们没吃过猪肉也要见过猪跑不是?难道你不知道这世上有种法子叫乔装打扮?” “......是有,可戏班子不下百十号人,若是唐公子入了梨园,定会被发现才对,又怎可来无影去无踪?” “所以说这才是他变态的地方,哎不是,上回你不也在戏班子看见他了吗?” “何时?”齐沐蹙眉。 “不要告诉我你没认出几日前那个在戏班子盯咱们梢的怪人是唐一魇?” 此话说出口时颇有几分探究之意,待瞧见齐沐下意识摇头时,管木子皮笑肉不笑道,“所以当时你企图拦着我是觉得我胸大无脑,没事找事是不是!” “......其实夫人也并非......” 话说一半,齐沐竟意味不明的将视线下移,气得明白过来的管木子将手中画像往桌边一扔就要去捂人眼睛。 此时管木子并不知晓,她是在用一种有色眼镜看着齐沐。 而齐小公子不过是站在一个大夫的角度,实事求是。 寝室内的争吵是在齐沐被迫道歉后,方才告一段落。 期间在聊到下一个话题的途中,管木子还不忘飞过去几计眼刀,打断某人仍想探究事实的念头,直到......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不礼貌,怪不得那两个下人不喜欢你!” 已经被肆无忌惮的注视弄得有些崩溃的管木子干脆放弃挣扎,挺直腰板企图用事实说话。 哪成想一向恪守规矩的齐小公子此刻竟如疯魔般,在微微怔住后,又很快恢复了原样。 更甚者,在无视掉管木子虎视眈眈的警告后,竟伸手朝着两人争执的地方摸去。 一时间,第一次经历如此激烈场景的管木子被吓得屏气凝神。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齐沐倒是气定神闲。 再之后些,一块儿只露了小小一角的方巾被从齐小夫人领口处抽出。 “......你......刚盯着我,就......为了取这块儿方巾?” “这红色之物不像是夫人身上之物,索性拿出来瞧瞧。” 说罢,齐沐便将完全不同于齐小夫人平日穿着打扮的方巾铺平,置于膝上,在盯了许久后,又置于鼻尖处嗅了嗅。 而当他打算同自家夫人分享其中奥秘时,瞧见的却是管木子两侧脸颊染上了些许红晕。 “不是,夫人你误会了......” 一时间明白过来,齐沐竟有些有口难言的无措,至于向来皮薄的耳根也在同一时刻“嘭”的一下红了个遍。 后来要不是脸皮稍厚的管木子假意轻咳两声,想必今晚他俩也要一别两散了。 常言道,有贼心没贼胆说的就是管木子这种人,要不然这么好的生米煮成熟饭的机会也不会在双方互相害羞中白白浪费。 之后管木子只记得他们的聊天异常直白,且尴尬。 比如当齐沐解释起原本粉粉嫩嫩的手帕可能是因为一些外力因素,比如有人弄了些小把戏染成了红色时,管木子只是胡乱的应答了两句便不再吱声。 又等到齐沐提起梧叶的行为举止并非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而更偏向于圆儿哥那个年龄阶段的疑惑时,管木子也只是心不在焉的说了句“我可是亲眼瞧见那孩子用佩剑挑开人头发”这类玩笑话后,顺势假装困意来袭,抱着枕头倒头睡去。 而后,寝室内又陷入了新一轮的尴尬。 ...... 管木子是在第二日意识到这次玩笑持续的效果有些上头。 毕竟脸厚如她,经过一晚上的平静与反省,心里那点儿害羞劲儿早就被忘得差不多,所能捡起的就只有未能继续实施魔爪的苦闷。 奈何这份苦闷唯有她在细细品味,因为作为当事人其一的齐小公子从一大早就消失了踪影。 更甚者,任由管木子将府内府外数百人问了个遍都没问出丁点儿线索。 要不是想着齐沐今年二十来岁,在城西好歹也算的上是个小名人,想必今日管木子定拿出家里丢孩子的架势出门吆喝,闹它个天翻地覆。 然而令齐小夫人不曾预料的是,这边她的惹事儿劲儿还没上来,那头一群大娃娃小娃娃们早已乱成一麻。 “鲸末!渔愿!你们给我把地上的锅碗瓢盆收拾了!” “还有你巴妥司,你不能有个人样,不要再在你爹身上撒泼了!” 看着不过几十平米的小厨房内,此时正站着大大小小十来个人,且绝大多数还处于一种极其躁动的状态下时,管木子顿时一股怒气上头。 偏偏没等她抄起手边物件往那群不安分家伙身上招呼,就觉手上一空,等到反应过来朝闹事者看去时,所瞧见的画面差点没将她气背过气去。 厨房小院儿的小门处,这两日总是被特别关照的圆儿哥此时正被长迈抱在怀里,手里除了捧着个刚出炉的兔子馒头外,鼓鼓囊囊的两个腮帮子无不彰显着小娃娃的吃饱喝足。 而在这一大一小两人脚边处,正蹲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少年郎是依着一种四肢着地的动作盯着院里唯一一个外来人,而在其脚边位置处,正摆着刚从齐小夫人手里抢夺来的石子龇牙咧嘴的叫嚣着。 “梧叶,你学我干嘛!” 一看梧叶嚣张的模样,管木子第一直观感受就是这破孩子是在学她昨日在餐桌上帮人护食的模样,气得她抄起鞋子就往人面中砸去。 另一头,在看见不明物体飞来的瞬间,只见梧叶一个飞跃,轻轻松松躲过了齐小夫人光明正大的小动作。 而后管木子只觉头顶一块儿乌云压过。 再之后些,耳边狼嚎声就这样此起彼伏的响起了。 ...... 假借送信名头混进齐府的唐一魇是就着尖叫声寻到了小厨房门外,而这偷偷一瞧却是将他吓了个坏。 小院内,昨日见过的那位名唤“梧叶”的小家伙正不怕死的跟在齐小夫人身后像模像样的学着一切。 其余人等则是屏息,静看着一切。 期间任由管木子怎么生气发飙都不见梧叶有丁点动摇。 更可怕的是,一旦被模仿者出现任何暴力倾向,梧叶也会有样学样。 这不一个没注意,管木子就往人身上招呼了一下,而作为被打的梧叶当机立断也回了一下,吓得在门外偷看的唐一魇是连连后退。 “嗷呜——” 一声狼嚎在院外动静响起的同时发出,之后不出意外的便是一个身影飞扑而来。 等到唐小公子彻底反应过来时,手中书信已被抢走,自己也成了瓮中之鳖被人团团围住。 无视掉次次不请自来之人,在接到梧叶双手奉上的书信时,管木子心里还是有些安慰,而在看清楚书信内容为何时,心中喜悦更是成倍疯长。 “筱筱要成亲了?日子定在六月初九?” 书信已被众人传阅,等传到猴儿手中时,只见其微微一怔,五指在不停掐算的同时还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这日子好呀,一日有两个吉时,早上巳时一个,晚上亥时一个,如此甚好,甚好!” 第九十一章 “唐一魇你是不是有病!人家成亲都在早上,你个乌鸦嘴在这儿乱说什么!” “我哪儿有乱说!六月初九分明是有两个吉时!” 小厨房外,因为唐小公子一句无意识的假设再次炸了锅。 偏偏这次公说公有理,婆说婆也有理。 以唐一魇为首的正方争辩说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况且请帖中也没写明新郎官儿到底是谁,这一天里有两个吉时说明一切都有反悔的余地。 而以齐小夫人为首的绝大部分反方认定这人绝对是个乌鸦嘴,要不然谁没事儿会在这档子好事上乱下定论。 就这样在双方各出己见的局势下,战场蔓延,等到圆儿哥想起剩下的兔儿馒头忘了带时发现,众人早已走到了小湖边,那刻光秃秃的橙子树下。 ...... “你个死孩子,是想把师父吓死不成!” 小厨房内,将手上活暂时忙完的长迈听见响动一回头,就被直戳戳站在门口的巴妥司吓了一大跳。 长叹一口气,强迫自己适应狼崽崽神出鬼没的习惯后,又顺手拿起长桌上的新鲜瓜果朝对面扔去。 待巴妥司极有默契的将怀里塞满,方才看见长迈招招手将其唤了过去。 “怎么,还在为梧叶的事生气?” 乖巧蹲在长辈身边,巴妥司选择沉默不言。 对此,长迈甚是习以为常道,“你打小同他一起长大,又不是不知道他那点儿小毛病,无外乎是爱学人了些,也爱缠着狼王些,你呀,说到底是兄长,既然比梧叶大上个两三岁,就要有兄长的样子,又何故同他置气?” 抬手抚上多多少少有些委屈的狼崽崽头上,此时长迈的双眸里多了份欣慰。 “听他们说你现在只同木子说话,这样也好,免得被我们带着带着长成了个小哑巴可就得不偿失了。” 边说长迈边注意着狼崽崽的一举一动,待瞧见巴妥司看他的眼神愈发幽怨,且双眸时不时开始泛起绿光时,识时务如他当即选择中断接下来的调侃。 “你这破娃娃,年纪不大,脾气倒是见长,不过巴妥司你要记住,即便你从小是在狼王身边长大,可你的身份终究是人,既为人就是同身边人交流,要知道这世上你认定的那个人不可能陪你一辈子,而在彻底失去前,认识更多的人才能将伤害降低到最小,你知道吗?” 长迈的这番话说的莫名其妙,巴妥司却是听地明白且认真点头附和着。 整个过程虽说只有长迈单方面念叨,但无形中又好似什么约定在双方之间达成,就是不知这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约定最终造成的结果又是好是坏呢? “长迈爷爷,你们说的约定是什么?能让圆儿哥知道吗?” 小厨房内短暂而又神秘的聊天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一声稚嫩问话打断,而后就听见被发现猫腻的两人口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 与此同时,被吓到的长迈和巴妥司还清楚看见了彼此眼中的质疑——你这么大个人,没注意到小娃娃的出现吗! ...... 最近齐府里出了一件大事,且参与者皆出现了一定程度上的伤情,而事情的大致经过是这样的。 那一日,齐小夫人是在同季娣筱等一众人商量成亲那日要送上多少礼数才不算失礼时听到了门外下人的通传声。 说是什么季公子同人打了起来,且打的难舍难分。 惹得管木子是强忍着笑意才没在讨厌鬼的亲妹妹和亲儿子跟前狂笑出声,而这并不耽搁她吆喝大家去看热闹。 “栗老板,要不要去围观讨厌鬼挨打!” 齐小夫人的兴奋劲儿正肉眼可见的增长,而被邀请的凌栗却是在略带尴尬的轻笑几声后,撂下一句“我还有事要忙”匆忙离开了。 气得管木子直在后头跳脚要将人强行拽过去,说是什么过了这村儿就没了这店儿。 可惜这次任由她再怎么闹腾都没得到离去之人的一丝丝犹豫,而在另一头的打架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 看热闹的一众人已经踏进战斗边缘,只是还没瞧清双方闹事者是谁,就先被一旁草丛中拱来拱去的一个肉坨吸引了注意。 拉出来一瞧发现,这可不正是每日准时准点来此报道的不请自来之人吗? “没意思。” 意识到这场所谓的打架极有可能是唐一魇被讨厌鬼单方面殴打那刻,大多数前来看热闹的人兴趣顿时散了一大半。 偏偏等到她们打算原路返回时,又被脚下人一一拉住,不得动弹。 直到随着唐一魇一脸恐慌的指明方向时,在场众人才最终得知闹事者究竟为何。 ...... 齐府的建筑结构属于邑都城最标准的那种类型。 除了少数的几座庭院以及一处三层高的藏书阁外,其余房屋皆为一层,可这简简单单的一层高却也有着三四米之高! 而又有谁能想到,这会儿正有两个黑影在高处打的你死我活呢? “你不打算制止一下?” 当管木子这话说出口的那刻,就只见一旁看戏看全程的狼王站起了身,在留下一个“小孩子打架,大人不要掺和”的意味不明眼神后,竟带着圆儿哥及一众大娃娃小娃娃们先一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现场空留管木子这个局外人无语望天。 ...... “嘶——” 一声因为痛感过于强烈而导致的低吟声从巴妥司口中溢出。 听此,旁边帮忙上药之人非但没有放轻动作,反倒暗搓搓的下着狠劲儿。 那架势,颇有番蓄意报复的意思。 “怎么?现在知道疼了,刚才我进来要给你上药时,你投怀送抱脱衣裳的气势去哪儿呢?” 一巴掌拍掉揉的差不多的胳膊,管木子一边调侃一边示意狼崽子将另一只受伤的手递过来。 如果说刚进门时没看错的话,这鬼迷心窍的狼崽崽好像半露着香肩,企图借助屋内烟雾缭绕的局势营造出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诱惑场面。 而这被诱惑的人好巧不巧就是她? “若是没看够,你我继续可好?” 今晚,为了实现此前答应师父的承诺,巴妥司特意换上了一袭朱红色的内衬。 就着微微摇曳的烛光,倒是将十七八岁男子该有的硬朗模样弄得有些朦胧。 同时伴随着巴妥司接下来的动作,少年郎精壮的臂膀和肩胛骨也被展露了大半。 而当上衣彻底脱离肉、体的那刻,完美的肌肉线条,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身,就连那八块儿腹肌也无不彰显着主人家平日里的用功。 就是吧...... “脱呀,怎么不继续,我还等着继续看呢!” “不知廉耻!” 眼前的美景因为某人突如其来的害臊戛然而止。 这头管木子还在笑着示意继续,那头耳根子红了大半的巴妥司在将衣裳拾起,胡乱往身上一套后,竟是一言不发的坐定。 “我不知廉耻?明明是你心术不正,想要诱惑我才对吧?” 拍拍桌子,提醒巴妥司将没收拾好的胳膊重新放于圆桌之上,管木子饶有兴趣道。 “说实在的,你还是颇有几番姿色,还别说,弄上这烟熏火燎的场面还真有几分把我给唬住的意思,只可惜呀,姐姐见多识广了些,各式各样的男子没看过上百,也瞧了个七八十,相比之下,就你这乳臭未干的小破孩终是差了点,不过你大可放心,出了这门姐姐绝对就此事闭口不提,要不然下次可就没这景色看咯~” 明显后悔的巴妥司:“......你这样是要被浸猪笼的。” “要死我也要拉着你个祸害精一起!” 管木子吐着舌头挑衅道,“毕竟今个见识到你同讨厌鬼打架的气势,尤其是那时不时‘呲’出来的狗牙和冒绿光的眼珠子没准还能在黄泉路上给我保驾护航呢,你说是不是呀,狗崽崽——” 刻意被拉长的尾音表示着管木子此刻的好心情,可当伸出去要逗人下巴的指尖差点被狗牙咬到时,管木子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后怕。 而一个对于尖牙有着异常恐惧之人所能做出的报复举动也是无法预知的。 只见巴妥司作势咬人的动作快,齐小夫人反手招呼的手更快。 不过转眼,原本已被吓退的手猛然出击,趁着敌方一个大意往人下巴再次袭去,然后空间里就传来了略长的上下牙毫无征兆嗑在一起的巨大响动。 “你有病呀!” “有!前几个月刚好!” 面对巴妥司龇牙咧嘴的痛呼,管木子不见任何愧疚,倒是那闪烁的眸子透漏了主人家的些许心虚。 于是,就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管木子先一步将腰板挺直,轻咳两声后沉声质问道。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给我老实交代,今日为何同讨厌鬼打架!” 第九十二章 “你知道我和季公子此前的交易?!” “不是你刚亲口说的吗?” 管木子不以为然的轻笑反问,偏偏嘴角勾起的笑意看的对方不寒而栗。 就在刚刚,巴妥司坦白从宽了他和季言叙之前认识的整个经过。 原来当日在狼河寨丛林里将人救起并非偶然,而是巴妥司的早有打算。 更甚者,这份打算开始于齐小夫人进入狼河寨之前。 “我说狗崽崽,你平日里随便听听你师父那胡说八道的话也就算了,怎么选合作伙伴也这么白目?” 边说管木子边嫌弃的上下打量了番巴妥司如今的惨状。 浑身上下除了脸蛋还干干净净外,其余地方皆是肉眼可见的红肿淤青,就连被刀划破的小口子亦是数不胜数。 而这叫什么?这就叫不听老人言,挨同伴打在眼前! 对此,巴妥司却是答非所问道,“你知道我师父是谁?” “我干嘛要知道一个在背后说我见色眼开的老东西是谁?” 提起巴妥司那个所谓的师父,一声冷哼便不由自主的从管木子口中滑出。 她就不懂了,怎么会有个老人家在没见过某人一面的前提下就给自己徒弟灌输那人是个□□熏心之人的观念? 难道这就是古人常说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还是说那个师父是个既穷又丑的老家伙,不然又怎会诋毁她这么一个未曾谋面的完美之人呢? 脑海里管木子对于巴妥司师父的形象描绘还在继续,而在她没注意的地方,狗崽崽正长舒一口气,庆幸着自家师父身份尚未暴露。 管木子和巴妥司的聊天总是来的快,结束的更快。 就好比现在,待发现对方持续沉默的状态后,管木子只觉困意来袭,可真的当她准备原路返回时,却是巴妥司先行开口,将离去之人开门开到一半的动作打断道。 “你就从未怀疑过我是坏人,对你意图不轨?” “你一直想娶我,还不足够证明你的意图不轨?” 笑着纠正狗崽崽的思想误区,管木子直言道,“如果你所谓的坏人坏事是定义在那份刻意的遇见中,我倒是觉得大可不必,毕竟人活在世上,做过最多的事情就是擦肩而过,现在你能和我面对面说话或许就表示着你我缘分在此,既然缘分在此,你我又注定相遇,又何必在意过程不是?” 说罢,在巴妥司面无表情的状态下,管木子一个起跳跨过了门槛,连带着房门也被轻轻合上。 而在这一系列动作中,一直被佩戴于腰间的哑铃铛正微微的晃动着。 ...... 这几天下来管木子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距离上次季言叙莫名找事打架一事已经过去了十日之久,而这同样是季公子离家出走的第十天。 可在看着齐府上下全都跟个没事儿人一般,该吃吃该喝喝的样子时,齐小夫人心里竟不由生出了些许后怕。 而她也在此番教训中得出了一句至理名言。 这人吧,还是要好好混,要是混得不行以后还不小心走没了,就连个收尸的人都不见得有呀! 于是乎,痛定思痛的管木子决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巴妥司,你伤还没好,不要给我往房上跳!还有你梧叶,你给我安静点!” 成功之路永远道阻且长,可管木子从没想过会这么长。 看着刚能下地就被气到上蹦下跳的狗崽崽,以及没事找事,非要跑到巴妥司面前模仿人家受伤样子的梧叶,齐小夫人只觉一股怒气上头。 偏偏这还不是最令她头疼的大事...... ...... “我现在能不能溜走?” 看着头顶烫金的几个大字——国公府,一种宅斗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谁能想到自以为混迹了一圈江湖后,齐小夫人的最终归宿还是到了这个充满大姑娘小媳妇的破院子里。 再想想之前来此的待遇,管木子就只想将始作俑者拖出来碎尸万段! 两日前,就是讨厌鬼消失的第十五天下午,本来和和气气的齐府因为一位不请自来的县老爷陷入了无尽的苦恼。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城西地处邑都城西边,总的来说算得上是皇家脚下,既为皇家,那基本的治安问题是不是要搞好? 本来吧,这城东南西北一向太平,尤其是城西的治安管理,更是数年来受到上头的口头赞扬,可最近不知怎得,突然冒出了好多小贼大盗说是要滋事挑衅,吓得县老爷是成日成日说不好。 最后还是某个刚招来的小幕僚提了句“或许咱们可以找齐小夫人帮忙”方才缓解了县老爷成日里的忧心。 如果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戛然而止,于齐府众人和县衙双方而言都是好事,可谁成想,偏偏就是到了这最后一步会出现季言叙这个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大岔子呀! 据那日亲自前来送匾的县老爷描述,他们是在距离齐府还有几十米的地方遇到了离家出走的讨厌鬼。 而后就是一系列的一拍即合,两看对眼,最后再来个狼狈为奸。 至于最后导致的后果便是在齐小夫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的名号被盗用。 与此同时,城西头大大小小的恶人被抓了个遍,连带着她也被附赠了一副写有“人美心善”的牌匾以及两日后,也就是今日的国公府一日游。 ...... “夫人认为可有丝毫退路?” 拽着锦带将人扯入国公府内,齐沐算是彻底断了自家夫人欲要退缩的念头。 一边松着锦带,一边提醒了句这两日小娃娃心情不好,不如趁着今日,让其好好放松放松后,竟带着刚刚归家的讨厌鬼扬长而去了。 而被毫不犹豫抛弃的管木子由此得出了一个结论——儿子永远是亲的,男人这物种可有可无! ...... “姨母?圆儿哥是不是不开心?我刚瞧着他一个人在小亭子后面。” 国公府内,管木子正揉着扑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小小娃娃,可一听到珂儿姐的描述,当下连揉凉哥儿奶膘的兴致都没了大半。 没办法,在叮嘱了句让两个小娃娃莫要乱跑后,便急急忙忙寻着旁人的提醒找了过去。果然在小亭子之后看见了那个落寞许久的小肉团。 齐小夫人的出现是被另外几个身影的到来强行终止的。 等到瞧见那群人里好巧不巧还有她那位不长眼色的亲妹妹时,管木子当下的感受唯有心烦可以概括。 想着自己此时出现定会找来不必要的麻烦,索性躲在柱子后面等等也未尝不可,可就是这一等竟是让管木子暗下决心,认定今晚非和管新巧撕破脸皮不可! “哟,我瞧着这是谁呢?这不就是上回当面诋毁我不成的亲妹妹吗?怎得,瞧着我家小圆子可爱,又将主意打到小娃娃身上了?” 从后面悄默默的靠近,只见齐小夫人一个伸手拍开了管新巧欲要靠近圆儿哥脸颊的五指。 等到对方恶狠狠的回瞪过来时,竟还死皮赖脸的嚷嚷着自己的手被撞疼了,要小娃娃吹吹才会好,气得道行本就不深的管新巧双手绞着手帕,愣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姐姐想必是误会了?新巧并非这个意思。” 此番帮管新巧出头的十六七岁的姑娘,说来上次她在这国公府受指点时,这姑娘好像就混在人群之中。 现下这个状况能出来帮人出头,想必和管二小姐的关系非同寻常。 只是这人到底是谁呀? “姐姐许是忘了,妹妹名唤流珠,是同新巧一同长大的好朋友。” 看出了齐小夫人对于自己的疑惑,流珠面上不见丝毫尴尬,反倒大大方方的介绍起自己姓甚名谁,顺便还不忘提好姐妹说上几句好话。 “刚才我们就是看着小娃娃心喜,便想着前来逗逗,若是让小娃娃受了惊,还望姐姐见谅。” “让我见谅干嘛?你们又没得罪我。” 看着面前一个个藏起尾巴装好人的小姑娘家,管木子除了皮笑肉不笑的应对外,更多是在心里痛骂齐沐那个见友忘色的小古板。 如果不是他,她又怎么会掉进狐狸窝呢! “流珠,你干嘛要和她道歉,刚才我们说话时她又不在,再说了,你看她的样子根本就不领情,我们何须吃力不讨好。” 管新巧算是被齐小夫人满不在意的态度刺激到,再加上之前刚见面的讽刺之言,现在的管二小姐完全忘了来之前管夫人的提醒——莫要得罪小人,尤其是齐府那位仗势欺人的小人。 “我怎么就成了不领情之人,还有你家哪个大人说别人道歉,我就一定要接受的?” 对于管新巧这种小菜鸡,管木子现在完全不畏惧,不过为了避免接下来的话太难听,她还是将小娃娃抱在了怀里,顺便告诉小娃娃未经允许,不得将手从耳朵上拿下。 “是没人告诉我!可之前的事情你根本就不知道,又何故一上来就讽刺于我!”管新巧咬牙质问。 “我刚才在背后偷听到的。” 毫不避讳自己偷听的事实,管木子沉声回答,同时在确定小娃娃乖乖听话后,便瞬间转换表情,直勾勾的看向对方几人,冷声说道。 “若是我不曾偷听,竟都不知道几位未出阁的姑娘家会在背后挑拨离间他人家里关系?” “我们何时挑拨,我说的明明都是实话!告诉你,你说我就行了,别想着污蔑流珠她们!”管新巧反驳。 “有没有污蔑你我心知肚明。” 抱着小娃娃径直朝着对面几人中间挤去,对于中途遇到的阻力也被管木子依着四两拨千斤的动作轻轻化解。 待转头看着已经被她推向两边,并出现爆发迹象的姑娘家时,齐小夫人竟是轻笑出声,偏偏嘴里所言,却尽含威胁之意。 “你们那点小伎俩骗骗男人和小娃娃方可,于我面前我亦是懒得计较,可若下次再让我听见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同小圆子说起我并非他娘亲此类言论,想必再见时,我便不会像今日这般好说话,至于你们我定让你们尝尝死无葬身之地的美妙!” 第九十三章 国公府内,宴会已经进行到了最热闹的地方。 国公府外,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照亮了城西头的大小角落。 而在平樱道上,正有两个身影默默注视着不远处混迹在熙熙攘攘人群中聊着彼此心事的一大一小。 “怎么啦,可是害怕他们知道今日之事责怪你我?” 反手拍拍背在身后的小娃娃,管木子的声音不由放轻了几分。 她本打算回头瞧瞧小娃娃现在表情为何,可在脑袋转过去之前,被只小手从身后拦住,动弹不得,同时耳边也传来了圆儿哥软软糯糯的小奶音道。 “我保护娘亲,不怕爹爹骂。” 回想起一刻钟前发生的事情,小娃娃很认真的摇头,自认没有做错。 听此管木子却是不禁莞尔,笑着打趣小娃娃长大了,懂得保护娘亲了,惹得小娃娃是一阵脸红。 良久,等到大人的调侃声暂止,方才听见小娃娃再次开口。 只是这次的聊天内容相较之前沉重了些许。 “娘亲,圆儿哥能不能给齐小沐当儿子呀?” “你是娘亲的儿子,自然也是齐沐的。” “那圆儿哥以后可以一直住在娘亲家里吗?” “小圆子喜欢自然是可以的。” “嗯,那圆儿哥就当娘亲同意了,圆儿哥以后就不当爹爹的儿子了。” “......小圆子,你怎么了?” 聊到这处,任由管木子再迟钝也听出了小娃娃语气中的失意,偏偏这次的回头试探依旧被人拦住。 “娘亲,圆儿哥现在不太开心,你能不能不要回头看我。” 轻轻将管木子的身子掰正,小娃娃从身后用胳膊将人从脖子处整个环住,小脑袋也顺势靠在大人背上。 “娘亲,圆儿哥以后不想再回城南了。” “......为什么?你之前不是还说要带娘亲回去看家里的老杏树吗?小朋友是不可以言而无信的。” “那娘亲就当圆儿哥没有说过,或者等圆儿哥长大了,再带娘亲去看。” “可圆儿哥长大至少还需要十几年。” “但十几年后圆儿哥才是真正的大人。” “......小圆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这次没有再顾及小娃娃的反抗,管木子径直走向一处高台将人放了下来。 对此圆儿哥也只是乖巧的站在原地,静静看着自家娘亲。 良久,等到管木子有了些许烦躁,方才听见小娃娃开口道。 “圆儿哥不喜欢城南那个家了,因为他们都骗我,骗我说娘亲不存在。” 席地而坐,小娃娃抬头看着满天星空,两只小脚亦是随着数星星的动作轻轻晃动。 “其实圆儿哥在城南那个家里一点都不开心,那里没有哥哥们陪圆儿哥玩,也没有长迈爷爷成日里给圆儿哥做好吃的,圆儿哥在家里每天就只能陪着祖母,可祖母好像不太开心,姑姑也不太开心。” 对于季府那些陈年往事,作为家中小辈的圆儿哥了解甚少,甚至在某些程度上,他是被隐瞒的一方。 可即便如此,小娃娃的感知能力仍远超于早已麻木不仁的成年人。 所以圆儿哥有清晰感受到,城南那个家里并不快乐,他也不想再喜欢那个家了。 “所以娘亲,圆儿哥不想当爹爹的儿子了,你让我给齐小沐当儿子好不好?” “好!” ...... 当晚,小娃娃是被齐沐抱回了齐府,不过在正式休息之前,小娃娃提出了个请求,他希望可以去看看栗老板。 那一晚,被拦在门外的管木子不知道屋内两大一小到底聊了什么,她所能看见的就只有小娃娃在走出房门后投给她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而后便拉着齐小公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紧随其后出来的凌栗则是在说了声“替我向圆儿哥道声歉”后,将房门紧闭,彻底隔绝了屋内屋外两个世界。 那一夜,闻讯赶来的季娣筱不曾做出任何质问,所说的也只有“希望兄长可以将事情处理妥善,莫要牵扯他人为好”。 那一夜,小娃娃是同娘亲一起入睡的。 起先齐小夫人还以为小娃娃只是无缘无故的伤心失意,一觉睡醒所有的烦恼都会烟消云散。可经过齐沐提醒,将蜷缩成团的小娃娃拉过来后才发现,圆儿哥原本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已经被揉的通红,小巧的鼻子同样因为忍耐有一下没一下的抽动着。 “小圆子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可以给娘亲说的?” 管木子焦急声音响起的同时,小娃娃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哭了。 那天夜里,小娃娃和手足无措的齐小夫人哭闹了大半宿,齐小公子则是在一旁任劳任怨地递着干净手帕。 两人的哭喊声是在后半夜由放声大哭慢慢转变成了小声抽搐,而后哭到没有力气,头碰头的昏睡了过去。 此时困意来袭的齐小公子还不忘帮两人搭上薄被,以防着凉,而小娃娃的梦话还在继续。 “娘亲,圆儿哥以后就只有娘亲了。” ...... 管木子没有想到陪人哭了半宿的结果是两个眼睛肿的跟个核桃似的,更没有想到在如此凄惨的情况下,居然还有人质问她昨日国公府之事。 “那几个小妮子就是我打的,怎么着了!” 面对毫不意外的质问,管木子没有丝毫胆怯,反倒昂首挺胸,打算谁说她,她就骂回去! 昨晚,其实在挑衅完管新巧后,管木子是打算带着小娃娃趁机溜走的,哪成想她这边想着息事宁人,另一头的几个闹事者想着的却是暗下黑手。 因为小娃娃昨日犯愁的地方实在是太过于偏僻,管家二小姐能成功找过去也完全归功于一开始的盯梢。 所以在当时的局势之下,双方一触即发,互看不顺眼! 当时的管新巧都想好了,如果这场闹事没被人发现,那就再好不过,毕竟她们人多势众,可以威胁这个名义上的姐姐乖乖闭嘴。 如果不巧被发现了,她也已经想好了说辞。 到时候她们几个小姐妹就一致对外,说是齐小夫人先挑的事,之后不知道是谁不小心说错了话,导致管木子疯病发作。 而她们所做的一切都可以顺理成章的说成救人。 至于管木子到时候身上的伤也有了来由不是。 只是当时的管新巧还不知道,她即将惹毛之人并非此前那个初来乍到的新人管木子,而是今晚势必同她鱼死网破的小娃娃娘亲! “夫人无需同我俩解释,再者,为夫来此是想通知夫人一声,岳父大人正往这边赶来。” 说罢,作为质问方的齐小公子好心地指了指大门的方向,顺带着无视掉自家夫人求助的眼神,带着季言叙径直离开了。 与此同时的另一头,闻讯赶来的管老爷还未下马,就被从齐府出来的一位男子拦住了去路。 ...... “昨个打了你女儿还有那几个小丫头的人是我,你要打要骂随便你,反正我是不会去同她们道歉的。” 现在的管木子完全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就是那偷瞄对面之人的动作多多少少还是透漏出了主人家的些许心虚。 “昨日之事我已经问过新巧,也知是她挑衅在先,我又何须打骂于你。” 管老爷身上还是那份和和气气的模样,在听到管木子打趣说“那你是来同我道歉的?”时,更多的只是笑着责骂了声“胡闹!”。 “你既不是来和我道歉,也不是要让我去道歉,难道你是来专程看我的?” 管木子实在是搞不懂这世道老古板的思维模式,偏偏对方还是个长辈,没办法,就只能将就着。 这不,为了讨好,齐小夫人不过转眼的功夫就将摆于自己面前的糕点瓜果来了个乾坤大挪移,原封不动的移到了管老爷面前。 口中所言也竟是讨好之意。 “来,爹爹您尝尝这个,这个是我近日新招来的大厨做的,要是您尝着喜欢,过两日我给您送些过去。” “木子说的好吃那定是不错的,爹爹也定会喜欢。” 极其自然的接过递来的糕点,管老爷以袖遮面,小口品尝着糕点的滋味。 其实放在平日,管老爷对于这种小姑娘家的吃食是提不起任何兴趣的,奈何今日管木子的讨好之意甚浓,想想他也不愿拂了自家女儿面子。 只是当入口即化的糕点真的在舌尖处化开时,不久前那个男人的警告声同样在其耳边响起。 “爹爹可是不喜欢这个口味,要不我给您换个别的?” 瞧见管老爷微微怔住的动作,管木子未做他想,本想着用新糕点将人手上那块儿换下来,怎料动作还未施展,就被人一个错身躲了过去。 而后管木子好似听见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出现。 因为堪堪躲过了齐小夫人动作的管老爷说,“我本想着有一日你可以带着夫婿小孙子小孙女们高高兴兴的去趟家里,看看我这个老人家,或者过上个两日,我来看看你帮爹爹新认识的那个圆儿哥,哪成想,人算不如天算,我你终究是有缘无分,也罢,从今日起,爹爹就不能再当木子的爹爹了,木子要记得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可不能忘了爹爹知道吗?” 而在管老爷撂下一段没头没脑的话落荒而逃后,家中一众小辈们又破门而入大喊道。 “不好了!季公子被个江湖人寻仇,如今性命堪忧呀!” 第九十四章 季言叙是被不知道什么人捡回来,扔到齐府门口的。 当时前去开门的凌栗只记得怀里之人的面容被鲜血整个糊住,而额间发丝亦是被粘稠着。 之后在其整个发懵的过程中,耳边尖叫声骤起。 等到他再次缓过神时,怀里早已变得空落落的。今早刚换的新衣裳也在不知什么时候被鲜血染得不成样子。 至于鼻尖处还在萦绕着一股不熟识的铁锈血腥味。 对于季言叙此次受伤,绝大数有良心的人还都处于一种慌乱状态。 齐小公子尽着最大努力抢救着半死不活之人,其余小辈则是在一旁打着下手。 而在一切都归于平静,受伤之人也在清醒后又昏睡过去时,在场唯一不合群的齐小夫人却是捧着个甜瓜坐在门槛处默默的叹着气。 听齐沐说,讨厌鬼好像丧失了部分记忆? 可这失忆的戏码不应该是属于拥有主角光环的她吗! ...... 这两日,齐府的整个氛围都处于一种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暗潮汹涌的状态。 先不说小圆子彻底和亲爹划清了界限,就连季言叙在一场大病初愈后也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只是那个时常缠在栗老板身后的黑色身影早已不见了踪迹。 对此,齐府众人所能做的就只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且心里皆达成共识。 或许在某种程度而言,现在这个状态于任何人而言都是最好的。 ...... “哎呀呀,我肚子有些疼,要不你们先出去!” 府内因为长迈突如其来的跑路变得慌乱,其中理由无他,只因今日是离府数日的齐夫人归家之时。 管木子本想着买入府中的两人终是要见见家中长辈,择日不如撞日,就挑着今儿个将大家聚集在一起,共同欢迎齐夫人归来。 哪成想平日里能吃能干活的长迈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反倒成了砸场子的第一人。 连带着梧叶这个跟屁虫外加一众小辈们都有了落跑的念头。 要不是中途讨厌鬼眼明手快将人给悉数拦住,想必今个齐小夫人准备的热烈欢迎场面定只有她一人傻愣愣的站在大门口拍手叫好了。 “欢迎夫人回家!” 府门外,震耳欲聋的鼓掌声骤起。 几步之遥的马车上,正准备下车的齐夫人差点被惊得站不住脚,索性一旁极有眼色的齐叔扶了一把才没失了长辈风范。 对于今日家中小辈的所作所为齐夫人并未做过多干涉,反倒一番常态的看完了整场闹腾。 期间在看见人群中混着的一个陌生面孔时,还不忘将人招来面前仔细打量一番。 为此,被赋予重任的梧叶使出了浑身解数只为讨得齐夫人一笑。 “年岁大了,早已经不起闹腾。” 说罢,齐夫人便招呼着齐叔与她先行离开,可脚步尚未走远,又似是听见了什么唤声。 待回头瞧见梧叶正挥舞着两只爪子同她招手时,不禁莞尔。 真真是年岁老矣,今见少儿郎,竟犹闻故人笑。 ...... 管木子向来是属于一点就炸的那种人。 本来这几天因为季言叙和小娃娃那点儿破事导致脾气出现了些许收敛的趋势。 偏偏今日瞧见一同回来的另两人,且其中一人总是有意无意戳她痛处时,管木子只觉的几个字不受控制的在其眼前滑过。 是可忍孰不可忍! “顾间,你什么意思!姐姐今天就告诉你,之前忍你是看在你还是个没成年,小屁孩的份上,今个我非得打的你哭爹喊娘不可!” “不好意思,我顾间自打出生就是个孤儿,无父无母!” “没爹没娘了不起呀!姐姐从几天前也没有了!” 想起几日前的那个下午,一场看似寻常的聊天后自己竟成了无父无母孤儿大军中的一员大将,管木子就觉得脑袋嗡嗡直响。 此时不巧被某个嘴贱之人提到了痛处,一怒之下管木子便暗下决定,今日定要教教未及弱冠的小破孩说话之道! “你个臭小子给我听好了,为了避免一不小心将你给打死,姐姐今儿就给你留个死期!” 边说,齐小夫人边挑衅的询问起身边人今日日子为何。 可真听见准确回答时,整个人又愣住了。 “猴儿,你说今个几号来着?” “六月初九!” “......这日子怎么有些耳熟?” 大大的疑惑迅速占据了管木子小小的脑袋,连带着一众小辈们也开始泛起愁来。 不知为何,在将六月初九这几个字反复念叨了几遍后,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却又无法探究这份感觉从何而来。 直到小娃娃一语点醒梦中人。 “娘亲,唐哥哥那日拿来的书信里是不是有六月初九这几个字呀?” 唐一魇? 书信?! 六月初九! “今个是筱筱成亲的大喜之日!” 早已被众人抛之脑后的重大之事毫无征兆的被放在了台面之上,可惜一切都为时已晚。 因为在众人恍然大悟之际,连接城东至城西的平樱道上正有着位身着青绿钗钿礼衣,头戴金银琉璃涂饰花钗凤冠的姑娘家一手持着却扇,一手驾着高头大马朝着不该去的地方飞奔而来。 ...... “什么?!你说筱筱逃婚了!” 一声惊呼在齐府内炸开。 看似惊讶的场景偏偏因为齐小夫人飘忽不定的视线令前来寻人的章国延心生狐疑道。 “你这小妇人该不会知道什么内情吧?” “我能知道什么?你别冤枉我!”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被指名点姓抓出来的人,管木子强装镇定,背后的小手却是暗戳戳的示意鲸末他们快去将人藏好。 待接收到任务达成的回应后,轻咳两声质问道。 “还有,你都说了是筱筱逃婚,那寻来的理应是娶她之人,你这无干系的家伙在这儿添什么乱子!” “我今日这身打扮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来由吗!” 说完只见章国延咬牙切齿的退后两步,顺便转了一圈向着在场众人展示着身上的一袭大红喜袍。 今日乃是六月初九,是章捕快迎娶吴仵作的大喜之日,只是这般好的日子却是因为一些小插曲变得不太美好。 章国延记得因怕错过吉时,从昨晚到今日不过浅眠了一个时辰。 他本想着今日起个大早,好早早趁着吉时将心爱之人迎娶过门。 哪成想他这边带着迎亲队伍往吴家走,那头本就不按常理的吴筱筱竟是将守门的衙差兄弟统统迷晕,而后抢过马匹,在家中长辈呼叫声中扬长而去。 而这还不是最过分的地方! 章国延清楚记得是在路过第三个岔路口,也就是离吴家还有一个拐弯处的地方碰到了从他身边呼啸而过的落跑娘子。 更甚者,如今他的耳边还萦绕着吴筱筱那句豪情壮志的霸道言论——死瘦子,等老娘逃婚回来再嫁给你! ...... “所以你是因为伤心过度,为了不让人看出你的失意,才选择在筱筱成亲之日穿上红色衣裳?” 原谅被吴筱筱一番逼婚言论吓着的齐小夫人至今都还没有搞清具体状况。 当然这也不妨碍在她想上前拍拍伤心失意之人肩膀以示安慰时被人躲开,鄙视道。 “你是瞎了,还是看不出来我这身是喜服!” 管木子:“......喜服?!你不是要和你兄弟过一辈子吗!” “筱筱和我出生入死,那就是一辈子的兄弟!要不是你这个不守规矩的小妇人,筱筱又岂会做出今日出格之事!” 章国延咬牙,很快却又反应过来冷声质问道。 “兄弟一说我只和筱筱说过,你这无良小妇人又是从何得知!” 齐小夫人倒吸一口凉气:“......误会,一切都是误会!” ....... 管木子自打进了这书中世界,就一直处于一种大事能成,小事绝对是搅屎棍的迷糊状态。 其中理由她有真切探究过,可每当追根究底到总在一旁看她笑话,却不加提醒的齐沐身上时,心里留下的就唯有一滩苦闷。 就好比今日,明明在章国延一身新郎装出现的第一刻,齐沐便将其中门道摸索出来了个大概,偏偏就是这样的情况下,都没有人和她说明一声,害得她全程沉浸在好朋友被逼婚的封建迷信中。 而等到管木子气鼓鼓的拉着齐小公子想要宣扬今天是个好日子时才发现,好像自始至终被瞒在鼓里的就只有她一个单纯小可爱。 因为从一开始鲸末他们便将齐小夫人的藏人信号误读成了传话,而后完成任务的回应也不过是在告诉她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安排吉时成亲了。 ...... “我就说今儿个是个好日子,是留着给人后悔用的吧!” 碰巧今日无事,前来齐府找人玩儿的唐一魇在喊完这句话的第一时间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理由无他,只是单纯害怕自己被打。 不过今日情况不同于往常,在毫无意外遭到了众人白眼后大家又各自回到了忙碌的工作中。 因为今日很不巧,城东城西的距离过远,新婚之人已经失去了返家的机会。 而家中又多了个无父无母的可怜人儿! 原来章捕快从有记忆以来所有的回忆都被衙门两个字占据。 吃在衙门,住在衙门,就连长大后要干的活计都是在衙门里,而这从小没人管制的生活也直接导致了今日成婚,双方却毫无交流以致一人逃婚,一人追婚的尴尬场面。 用章国延自己的话说,“我又没爹没娘,衙门里不是群没成亲的大老爷们,就是不怎么着调的县老爷,你要我去哪儿寻个懂礼数之人帮我,再说了筱筱家本就不怎么看得上我,今日能有幸娶到她亦是花了数年功夫在讨好两位长辈身上,哪成想老丈人讨好了,夫人忘记给通知了。” 说到最后因为众人的注视,章国延还出现了不合时宜的害羞,而这份害羞在某种程度上又恰巧成功俘获了齐夫人内心的某处记忆。 “谁说你没爹没娘,今日就在这儿你认了我做干娘,免得拜高堂时没人,丢了面子!” 齐夫人的认亲言论已经放出,连带着众人都开始忙碌起来,因为他们要在简单的成婚仪式之前再加一个认儿子的感人环节! 而这样一场毫无准备,且被一群毫无经验小朋友闹腾的大喜之夜也在一种从未有过的模式中拉开序幕。 第九十五章 池塘边的凉亭里,齐小夫人此时正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托腮盯着不远处那颗依旧站着好地方不干实事的橘子树发着呆。 今日,为了附和府中上下欢乐的氛围,几个月前从国公府赢回来的橘子灯笼也被特意点亮。 就是吧,那明晃晃的烛光加上常年光秃秃的树顶真的是怎么看怎么怪异。 而这还不是令管木子最为诧异的事情。 ...... 两刻钟前,撵在六月初九结束的最后一刻钟里,吴筱筱和章国延的成婚仪式总算是在大家的欢呼雀跃中缓缓落幕。 可正当众人拍手鼓掌,准备卸去一日辛苦当场散伙,好好休息一晚时,却被日常不按常理出牌的新婚之人告知还有最后一个项目完成后才能算得上真正的结束。 为此各位小娃娃大朋友们互拍脸颊,迫使自己以及对方强行清醒,可最终的结果却是一场空欢喜。 原来城东头在新人成亲那日有个习俗,有点类像管木子上辈子经历的结婚抛捧花,只是这里换成了扔盖头的类似形式。 而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已经嫁人的小妇人,管木子自觉将其排在了队伍之外,可就是这样默默无闻,且企图溜走的她竟是被一股怪力量盯着的第一人。 因为在一阵尖叫中,已经偷溜之院门口的齐小夫人疑惑的回了头,而后一抹大红色不出意外的从天而降,覆盖住了管木子整个视线。 对此被上天选中的管木子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这破盖头是真他喵的重呀! ...... “夫人可是为了这红盖头心烦?” 凉亭里,将满屋子躁动之人安顿好后,齐沐总算有空来到池塘边看看今日被吴筱筱专选之人。 可在真的看到自己夫人愁的叹气连连,借酒消愁的苦闷模样时,心里不由生出一丝调侃。 “还是说夫人想借此同我再成一次婚?” “你还别说,咱俩着穿着打扮还真挺像。” 听出了齐沐口中的打趣,管木子不以为然,反倒大大方方的认真打量起齐小公子平日里的打扮。 一袭青绿宽袖窄袍,一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刻木长簪,除此之外并未有过任何特殊装饰。总的来说算得上是个干干净净的清秀少年郎。 只是这般规规矩矩的装扮在今日见过所谓的红男绿女新婚服饰的管木子眼里却是有了不同的意味。 齐沐青衫,她浑身上下皆为粉嫩之色,再加上刚才被特意关照的红盖头,这不妥妥的就是再婚打扮吗? 不过新郎新娘的角色互换罢了。 “夫人欢喜就好。” 对于某人眼中的哀怨,齐沐选择视而不见,可在看着管木子欲要拿起酒杯的动作时,终是没有沉住气打断。 要知道,齐小夫人喝酒,站在吃亏第一线的永远都是他。 “你把我酒都拿了,我怎么欢喜!” 管木子口中嫌弃之意尽显,手中倒是在齐沐伸手讨要东西时乖乖的将酒杯递了过去。 而后不知怎得,齐小夫人的视线逐渐涣散,思绪也不知跑到了哪个犄角旮旯里。 只是在此之前,齐沐有注意到他家夫人的视线最终停留处是在了他的鼻尖之下,双唇之处。 “咳、咳咳......” 两声咳嗽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果然在齐沐以手掩面的动作同时,对面之人原本舒展的眉头微微皱起。 “夫人可是醉了,要不你我先行回房休息?” “你在怀疑我的酒量?” 视线再次聚焦,管木子如今的眼里一片清明,哪里还能看出丝毫醉意,“我还有点事情想和你聊呢。” “夫人有话请讲。” “就是吧,你们这儿成亲怎么新媳妇穿的喜服是绿的?” 边说,管木子边想挪动石凳拉近两人间的距离,奈何石凳早已被固定,气得她唯有作罢。 “筱筱姑娘今日穿的乃是青色,此色在邑都城中被视为圣色,新婚之礼上也有红花绿叶,相称之意。” 纠正着两人颜色上的认知错误,齐沐在注意到管木子听见“红花绿叶”微微皱起的眉头时,不忘解释道。 “不过我与夫人之间,夫人为花,我为绿叶方可。” “你倒是机灵,还别说,你这一身倒是与我粉粉嫩嫩相称的很。” 倾身上前,将对面之人莫名微微后移的身子往前拉了几分,管木子一双杏眸微微眯起,连带着语气也有了些许质问。 “你干嘛今晚奇奇怪怪,说!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夫人多想了。” 此刻的齐沐根本无法动弹,所能动作的就只有因为紧张而做着心虚吞咽动作的喉部。 “你就是有!” “并未有此事。” “你绝对有!说,你是不是也知道长迈是小圆子爷爷一事!” 齐小公子:“......圆儿哥不是一直......” “我说的是亲生的那种!” 两根手指在彼此间的眼睛处来回晃动,管木子警告着齐沐认真听她说。 “你是不知道长迈那家伙有多讨厌,成日里背着我收服那群狗崽崽小怪人也就罢了,这两天居然还因为小圆子的教育问题在那儿跟我争执,你说他到底是谁呀!” “可夫人又是如何得知他们的关系?”齐沐问的小心翼翼。 “我猜的。”管木子回答的坦坦荡荡。 回忆起来,从认识小娃娃到现在,在将季家人员全部听了个遍后,管木子意识到在小娃娃的口中从未提到过季家老爷子的丝毫言论。 对此小娃娃的解释是,“不清楚,听祖母说爷爷是个不安分的主,从我出生前就出去闯荡江湖去了。” 闯荡江湖?不安分? 这些词汇或许在此之前管木子还会稍显疑惑,可在见识到长迈这个人后惊觉,这些词汇可不就是为了他量身定做的嘛! 所以结合上长迈死都不愿意透露姓氏这个终极大疑点来看,这人的身份定不简单! “夫人这般下定论会不会太过于草率?” 看到管木子的胡言乱语,齐沐心里单方面认定这人是真的醉了。 无奈摇头,认命盯着因为自己的一句质疑,此刻又开始新一轮信誓旦旦证明的人,齐小公子终是借着“丢人就往屋里丢”的态度决定将人带回去,免得着凉。 而后就见齐小夫人如同小娃娃般被人从石凳上整个拉起,再之后些,竟是软若无骨般就力扑倒齐沐怀中。 顺势环上腰间的双手,软软糯糯的身子骨,以及因为恶趣味不断蹭着胸口的毛绒脑袋,现下的一切都令齐小公子屏气凝神。 偏偏怀里惹事之人毫无收敛之意。 “齐沐,告诉你哟,其实之前有我见过长迈,就是在我失踪被人捡回来的那天见过。” 管木子是打算向齐沐简单说明下那日在破庙里见过长迈和梧叶一事,只是鼻尖药香萦绕,惹得她难以集中注意。 在小鼻子微微抽动两下后,更是彻底忘了要事,小声嘀咕道。 “齐沐,你真的好香呀,还有种小娃娃身上的奶香味。” 说罢顺着香气而上,双手亦是从刚才的环腰动作松开,慢慢攀爬最终落在了齐沐肩膀处。 等到嗅着的地方需要踮起脚尖时,齐小夫人的注意却又被另一样事情所吸引。 “齐沐,你这头发怎么总是束起来?跟个小古板一样。” “夫人为何也将头发束起?”齐沐不答反问。 “我嫁人了。” 管木子笑眯眯的陈述事实,抬起的食指本想去触碰近在眼前的鼻尖,奈何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硬是在齐沐脸上轻戳了好几下后才被人扶着指尖点在了正确的地方。 “说,小古板你是不是学我!学人精!” “邑都城男子年及弱冠皆会束发,若真如夫人所言,岂不是都成了学人精?” 齐沐默默将某人胡作非为的手拉下来,重新环在自己腰上。 管木子反驳,“胡说!顾间那个讨厌家伙就没束发,他就不是学人精。” “夫人何故提他?”不自然间,齐沐语气不由冷了几分。 “突然想到了而已。” 未曾察觉身边人情绪变化,管木子的视线倒是被手边那抹红色吸引了注意。 可正等她准备用手去抓时,一股力道突然从背后袭来,而后不出意外的跌在了齐小公子怀里。 耳边同时响起了某个略带哀怨的声音道。 “夫人既同我一起,为何又想起其他男子,可是......心有他想?” “是有他想。” “......我在夫人心里如今已这般不重要了,竟是让夫人连骗我都不愿。” “我行得正坐得端,干嘛要骗你?” “夫人当真如此狠心?” “我还有更狠心的!” 说罢,竟是将人用力一推。 未等齐沐反应过来之际,视线便已被鲜红色整个覆盖,耳边响起的也只有狠心之人匆忙离开的脚步声。 那一刻,齐沐整个人怔在了原地,连带着一些早已被忘却的记忆也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喷泄而出。 不过转眼便将其整个人包围,覆盖其中。 就这样,在一种极度无措且无力的情绪下,被红盖头蒙住视线的齐沐静静的站着,不敢也不想有丝毫动作。 直到...... “小古板,看你今天还往那里跑!” 一声豪言壮志从那人消失的方向再次传来,连带着耳边的风声也缓缓响起。 之后齐小公子瞧见的便是红盖头被人从下面掀起了一个小角,一个粉粉嫩嫩的身影也就势蹿了进来。 与之前离开时不同,此时的管木子双唇已被红胭脂所晕染,额间与两鬓处亦是贴上了新婚之人才会用上的螺钿壳圆形花钿。 “你说了,今晚我们是要成婚的。” 齐小公子的双眸被人用手轻轻遮掩,额间也在未反应时被人贴上了一枚红色花钿,再之后些,唇边好似传来了种从未感知过的清清凉凉软糯质感。 等到眼前的遮掩物离开时,得逞之人竟笑的犹如一只偷腥的猫儿般,指尖还在肆无忌惮的沿着刚才亲过的地方慢慢描绘着。 这份看似无意的戏弄是在对方毫无反应,且整个僵直中强行终止。 惹得管木子甚是气血不顺,整个人要靠着踮起脚尖,小脑袋枕在齐沐肩膀上方能平息。同时因为扒拉的动作太多导致遮掩她的那份红盖头从头顶滑落。 而离他们不远处的橘子树上好似有些许橘光闪烁。 “齐沐,橘树花开,可又友人归呀?” ...... 与城西齐府温馨暧昧氛围不同,此时的城北灵崖寺山脚之下,因为一僧一道的争吵而让本就不大的小木屋变得嘈杂起来。 “长迈那小子不过是刚传来书信,你至于这么急嘛!” 此时跳脚嚷嚷的正是此前齐小夫人在城东头遇到的那位大和尚,而与其争吵的乃是位仙风道骨,相貌硬朗的年轻道长。 就是吧这年轻道长所言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 “不是你女儿你当然不着急。” “可你这么多年都没出现,谁知道她认不认你!” “所以需要你这个吃闲饭不干实事的大和尚去帮忙!” 说罢,竟是一手抄起包裹,一手不顾大和尚反抗,托着人家脖子上挂着的珠串就将人强行带离了现场。 ※※※※※※※※※※※※※※※※※※※※ 小提示: 1.长迈在第一章的时候有出现过,梧叶就是那个用剑挑人头发的少年郎。 2.大和尚在十三章有出现过,哑铃铛也是他给管木子的。 第九十六章 “你把我找来干嘛?” “聊些私密之事。” “......其实大可不必。” “此事非说不可。” “那咱们能不能换个别的地方?” “我觉得此处甚好。” 齐府大门处此时正有着一粉一蓝两个身影堂而皇之的坐在靠墙的门槛边上。 因为章国延接下来所说之话的私密性,原本看门的两个小门童已经被支离开了工作岗位,可在齐小夫人指向面前人来人外的平樱大道时气氛好似出现了一丝小小的尴尬。 “你这小妇人懂什么!你乃有夫之妇,我乃有妇之夫,岂能如你所愿,到了那等子地方任由他人说了闲话去!” 见微妙的气氛被戳穿,章国延先下手为强,将屎盆子统统往齐小夫人身上扣去。 同时在将人惹怒以致双方辛苦维持的安全距离很有可能被突破时,章国延亦是连连抬手,叫停小妇人接下来的动作。 气得管木子唯有咬牙隐忍。 她觉得最近身边的人都有病! 先是遇到个自打有了南月筱就与旁人碰不得,挨不了的唐一魇,这回好死不死竟又冒出个昨日成婚,今日贞节牌坊就高高贴在脑门的章国延。 回头看看大厅内正和一众亲友们道别的吴筱筱,再看看身边因为他家夫人一句“我等下有话要同木子说”,而将她强行抓至大门口的家伙,管木子真心觉得这个世界疯球了! 可是众人皆醉我不可独醒,瞧着没有任何逃脱机会,管木子索性来他个同流合污。 就这样在各种尬聊闲扯中,心不在焉的两人提到了一个看似伤痛的话题。 “我和你虽同为孤儿,可也比你这种不知爹娘的小妇人好上些吧。” 不知哪儿来的优越感,在看着管木子这个刚刚被所谓的亲爹抛弃的可怜虫时,章国延心中滑过一丝偷笑。 这世道怎么可能有连自己身世背景都不知道的傻子呀! “你不觉得你笑得有点大声吗?” 听着耳边极力忍住还是不断溢出的笑声,管木子只觉嘴角抽搐,偏偏笑话她的人在接收到一计眼刀后仍是肆无忌惮。 要不是齐小夫人轻咳两声,作势要大喊一声朝着屋内人告状,想必昨日这新郎官今个就要在门口笑岔气过去,然后给齐小公子按上一大辱名。 齐大夫家门口死人——笑死! “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何须这般在意?” 两根手指钳住即将离去之人的长袖,章国延还是做出了解释。 惹得管木子心情更加不悦,连忙大袖一挥,盘腿坐地讲解起如果被开玩笑的人并不觉得好笑,这种事情就不叫玩笑,而是赤裸裸嘲笑的大道理! “你这小妇人别看人傻,懂得道理还不少。” 这边章国延话音刚落,那头齐小夫人的眼神又变得不太友善起来,吓得说错话的人唯有讪笑道。 “你不是挺好奇我爹娘的事情吗?要不我给你讲讲。” 一根手指抬起,慢慢向着听热闹的人逼近,待看见齐小夫人一边嫌弃,一边下意识往后移的动作,且双方再次回归到一个相对礼貌的安全距离后,章国延猛然转换手指朝向,直戳戳的指向了今日齐府新来的两位客人身上。 ...... 今日管木子起了个大早,缘由无他,只因昨晚在视线模糊之前看见了那颗光秃秃的橘子树好像开了花。 想着当年唯一的橘子独苗乃是齐沐所谓的小偷朋友砸下,想必昨日橘树花开,定是在暗示着他们“可有友人归”。 所以在听见安易说家里来了老朋友时,管木子蹦蹦跶跶拉着小娃娃就往前厅跑去,打算一睹好朋友的真面容。 可惜在看清来者何人时,管木子心里只有一个疑惑。 “就这?” 眼前这个红衣红配饰,一身红,且耳后还提溜出两根细长辫子混于身后青丝的男子出现,令管木子不得不怀疑这个世界的人物出场率是不是同上辈子有点太过于契合了点? 就好比眼前这位被齐沐称为“师兄”的年轻人,可不就是上辈子那位异常自负,且自恋程度与栗老板相差无二的程炽柳嘛! 她好像还依稀记得这家伙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小能手。 “小傻子,师兄来看你开不开心呀,要是齐沐打你骂你了,你就给我说,师兄帮你收拾他!” 不过两方见面的一刻钟时间,管木子周身已被“小傻子”这三字所充斥,且这种叽叽喳喳声还有持续下去的趋势。 到最后,被别有关心照顾的管木子偷偷凑到齐小公子身边问道。 “齐沐,我把他揍个鼻青脸肿,你可以当做无事发生吗?” ...... “你爹娘不是死了十几年了吗?那傻子看起来和齐沐差不多大吧。” “哈?” 两人的思绪发生偏差,带着探究的态度,章国延朝着齐小夫人身边移了移,待顺着他之前所指的方向看去方才明白,心有灵犀这事儿真是个技术活。 “你说的是小师叔?” “废话,你别看你那小师叔长得病恹恹,半死不活的样子,放在十几年前那可是同齐大夫一样的人物,就是吧所遇非人,被歹人利用,落得个一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日的下场,说起来还真是有点可惜。” 说着,章国延双手撑在门上边沿,眺望天空的眼里也或多或少透漏出了对于屋内人的惋惜之意。 而被重新指认方向的管木子总算看清了目标人物,可对于这位被众人尊称为“小师叔”的人,管木子不甚了解。 起码回想起来,两辈子里都没有这个人出现过的踪迹。 她本以为这位常年待在轮椅上,面色也较普通人苍白几分的男子会像城东石司般在她的生命轨迹里成为其中某位过客,可就现在章国延一本正经的样子看来,或许此人身上还有些秘密可以探究也说不定。 就是......“你跟我扯天扯地,扯小师叔,这跟你爹娘有丁点儿关系?” “怎么没关系!还有不要打断别人说话!” 完全不顾刚才是自己沉默的事实,在看见齐小夫人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时,章国延心里竟有些莫名的畅快。 当然他绝不会承认这份报复是来自于良辰吉日被破坏,洞房花烛被错过的巨大遗憾! “其实我当捕快也算得上是子承父业,就是命苦了点,谁让我刚出生我娘就血崩了,闹得我前四五年都过着有娘生,没爹养的日子。” 提起那段尘封了十几年的往事,作为当事人的章国延反倒笑的坦然,“听县老爷说,我爹从我娘走后就没怎么来看过我,表面上说是要去追查江湖上那个怪面女妖的下落,其实我知道他是在怪他自己,也在怪我,没准儿我爹是个小气鬼,还怪我娘散手人寰,不要他啦。” “那你有恨过你爹吗?”管木子小心翼翼问道。 “麻烦你个没脑子的小妇人认真听好不好,我是说我爹没怎么来看我,并不表示他不来看我!” 严厉纠正齐小夫人的思维误区,章国延又道,“其实吧,我起先是挺讨厌他的,讨厌他生我不养我,讨厌他害我被外面几个混小子追着骂扫把星,可怜鬼,可这份讨厌自打知道他再也不能出现在我身边时,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边说着,章国延眼角竟有些湿润,“你知道我最后是怎么放下对他的恨吗?说起来也是好笑,因为有次县老爷在给我庆祝寿辰时说漏了嘴,原来我这十几年的生辰礼物都是他早已给我准备好的,不过他也真的是神机妙算,知道我二十岁之前要娶了筱筱给他当儿媳妇,所以就只给我准备了十九年的。” 对于过去二十年的点点滴滴描述还在继续,起先管木子还能强忍着伤感,可在听到章国延对于年幼时的一段回忆时,眼里竟如断了线般“啪嗒啪嗒”往下掉。 因为早已看开的章国延说,“我早就知道他来看过我,因为小时候我睡觉特别不老实,可每当半夜某个固定的时辰里,身边就会出现一股清香,而后等到第二日清晨准备早起练功时,本该被踢下床的被子都会重新盖在我的身上。当时我有去问过县衙里的所有人,偏偏他们就像是达成了某种协议般,总是一起糊弄我,久而久之小孩子心性也就忘记了,可你知道我最后一次闻到那种香味是什么时候吗?是我爹死了之后,要去开棺给作为最后一个亲人的我看最后一眼的时候,现在想想我当时还真挺坚强的,连眼泪都没掉一滴......” 第九十七章 “你哭的也太惨了点吧?” “没你身世惨。” “谢谢您嘞!” 对于齐小夫人哭的泪如雨下,且门口路过之人时不时投来的探究眼神,章国延总算反应过来大门口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可事已至此,作为带有另一番目的之人的他仍可见招拆招。 “我故事还没说完,你要不要继续往下听?” “要是比这还惨我就不听了。” “接下来的故事没有我!” 一听接下来要说的情节没有身边这个可怜鬼,向来眼泪不要钱,且格外伤春感秋的管木子勉强擦干眼泪,抽着通红的小鼻尖示意章国延继续。 哪成想,接下来的故事的确没有了可怜的一家三口,可莫名其妙多出来个所托非人的凄凄惨惨爱情故事又是怎么回事呀! ...... 十六年前,江湖上开始流传起城北一代有关怪物出没的消息。 据说此怪物身高六尺七寸,体重百千斤有余,同寻常话本子所描述的神鬼怪力不同,此怪物乃是双生双相。 而这何为“双生双相”,据被挟持过的百姓描述说,白日里怪物会化为人形,且多为英俊潇洒、意气风发男人模样,举手投足之间也尽显侠义之风,偏偏正是这般完美之人却在夜里令百姓们闻风丧胆。 那时候,每日月亮升起之时便是怪物化形之际,伴随着无尽的嘶吼,怪物白日的皮囊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张异常妖艳的女人脸。 这张脸同普通人的紧实肉质感不同,更大程度上像是一张薄薄的面具覆盖其上,而此面容占据的地方亦非寻常五官所在之处,而是头颅后方,常人墨发所覆盖的地方。 化为女子的怪物除了身形庞大外,与白日无异,会哭会笑,可她的笑声却是令听过此声的人毛骨悚然。 因为女人笑着突破青丝束缚的同时,男人将重新回到暗无天日的牢笼之中,他在被蚕食,被吞没,奈何无计可施。 怪物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强行创造来到了这个世上。 那一日,城中百姓们只记得邑都城里来了位身带异香,好看异常的姑娘家,而后全城开始出现了多起孩童失窃案。 据说一位城东的捕快因为调查就此丧命。 据说怪物是被姑娘家强行借由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之身融合而成,此乃逆天殃民之做。 据说在此案中有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因为医术精湛被盯上,而在幡然醒悟之际,早已为时过晚。 ...... 有关江湖上“怪面女妖”的传闻已经说完,不同于之前哭的稀里哗啦,齐小夫人此时更多的是以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听热闹心态听完了全程。 对此,章国延稍感疑惑,“你就没有一点儿对于齐兄小师叔从此常坐于轮椅之上的同情?” “同情不一定要表现出来吧。”管木子倒是不以为然,“再说了,我与小师叔第一次见面,又不熟。” 章国延皱眉,“所以说你这么关心我和筱筱的事,是因为你和我熟?” “我和你当然......” 意识到形势不对,管木子可算明白今日某人好心说道起过往的理由在哪儿了。 之前就听筱筱提到过,说是章国延甚是在意她为何知晓“瘦子”这外号一事,感情现在将她骗得一颗同情之心泛滥的套儿在这儿呢! “我和你不熟,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也别想从我这儿套出些什么来!” 一股脑来他个否定三连,齐小夫人撒丫子就往屋里跑,眼看着要被起身追来之人抓住,那更是毫无形象的抱着离自己最近的柱子撒泼打诨起来。 任由章国延怎么威逼利诱管木子就是双眸紧闭,嚷嚷着她此前是个傻子不记得了,更何况天机不可泄露! “你打算要在人家屋里闹到什么时候?” 吴筱筱的出现适时候打断了屋外两人的胡闹。 她已经和齐府众人一一道别,哪料到高高兴兴出来瞧见的却是章国延恨不得将官刀架在主人家脖子上的画面。 为了避免齐小公子逐渐犀利的眼神将惹事之人千刀万剐,吴筱筱唯有舍下面子。 唉,她为这个家承受的太多了! ....... 管木子是被一声询问叫停了吵闹,随后一阵疑惑上头,“红盖头?昨晚我有拿走?要是你想要我去帮你找找?” “不用了,不重要。”吴筱筱轻笑婉拒。 昨晚她本想将红盖头抛给一直站在抛掷范围之外的季娣筱。 理由无他,只因昨日在做着最后准备时,她从季娣筱眼里看见了些许羡慕之意。只是这份情绪消逝的太快,令她无法准确捕捉。 想着自古以外,抛红盖头的由头本就是送给未出阁的姑娘家们祝福,索性她就将自己的喜气送给旁人沾一沾。 就是结果差强人意了点。 看着此时还有些迷迷瞪瞪,怕被章国延缠着,却仍坚持凑在第一排送她的小妇人,吴筱筱甚是欣慰。 可在余光瞥见大门里露出的一抹墨绿色衣角时,终是没忍住凑到管木子耳边轻声叮嘱了句,“记得待季姑娘好些,他们家好些不喜女儿身。” 吴筱筱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弄得管木子没头没脑,在顺着提示看向身后已经转身离去的季娣筱时,齐小夫人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她准备将朋友们送走后去了解了解下她家妹妹最近的近况,可惜这妹妹是不是有点多? 昨日刚来的大红马车今日已经离去,搞笑的是两个新妇人一个说着“早生贵子”,另一偷笑着祝福“早日生米煮成熟饭。” 等到管木子带着伤感情绪撇着嘴打算从街头拐角往回走时,竟是被眼前出现的一位红衣,异域装扮姑娘家拦住了去路。 而后两人周身清风拂起,柳条摇曳,伴随着一阵阵银铃摇动,管木子被人扑了个满怀。 在感受到腰身被人环住的同时,耳边亦是响起一声久别重逢的呼唤。 “姐姐,花寂好想好想你。” ...... 管木子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 先有讨厌鬼莫名找她商量回城南一事,后就有捡孩子本领爆棚之时。 齐小夫人一直有种自信,知道自己来到书中世界里定会大有作为,且作为拥有主角光环的她可以有着一众爱慕者。 怎料事到如今追求者没遇到半个,小唯粉倒是瞧见一群,尤其是前几日捡回来的那位“妹妹”? 其实这位妹妹并非外人,而是齐沐那位自恋师兄从小爱慕的一位姑娘家。 可惜郎有情,妾无意。 据说这些年,为了讨人欢心,程炽柳适应了最讨厌的异域饮食,穿上了作为医者他最反感的红衫。 更甚者,为了呵护小姑娘家身处他乡的敏感,硬生生将两缕小辫子梳在了耳后,只为让花寂想念同族人时看看他。 奈何他的所有关心都是徒劳无功,或者说在齐小夫人面前变得不足为提。 ...... “姐姐这个角度甚是好看,花寂帮姐姐雕一个木偶娃娃吧。” “姐姐,这是花寂平日里最喜欢的吃食,姐姐也尝尝好不好。” 大厅里,齐小夫人身边围着的娃娃们无意间又多了一个。 大厅外,已经被现实击垮的程炽柳正抱着师弟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哭着。 “齐消,你知不知道小繁花都不跟我笑的,十五年了,她笑过的次数就只有四次,其中三次还是在刻木偶的时候,可小繁花从昨日到现在已经笑了不下百次了,她为什么对着小屁孩儿笑,对着一群小怪物们笑都不对我笑呀!是不是我不招人喜欢呀!” “......其实你有时候是挺讨人厌的。” 齐小公子的实话说出,程炽柳的哭声更大了些,偏偏就是到了这种哭到不能自已的份上在听见屋内人一声“姐姐屋外吵,花寂帮姐姐将人撵走”时也是瞬间了闭嘴。 惹得坐在石阶上的齐沐一手轻点着地面,一边心里念叨着“该!” 就是吧,此时的齐沐忘了句老话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 “你能不能让花寂离木子远点儿!” 还是那个正厅外,只是抱怨的人从程炽柳换成了有苦难言的齐小公子。 这几日不知怎的,每日一到辰时,寝室门必定会从外面被人敲响,开门一看瞧见的便是近日来总是缠着齐小夫人的花寂。 放在往常,管木子对于这种强行被唤醒的事情定是百般厌烦,可看着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成日里光围着自己转悠,还时不时分享些好东西给她后,便也抱着早睡早起身体好的心态将自己摇醒。 尤其是发现一旦早醒,就可以多吃份早膳,多看会儿齐沐后,管木子也算心甘情愿。 只是这份自得其乐的举措在齐小公子眼里更多的还是心疼。 齐沐一直知道管木子并非能够早起之人,平日里要有个什么大事需要准备还好,若是无事可做,他家夫人睡到日上三竿那都是常态。 可如今看着面带笑意陪着自己用着早膳,却又在途中偷偷打哈欠的人时,齐沐认为这种行为完全大可不必。 “小繁花喜欢小傻子,你要敢拦着,小心师兄和你拼命!” 齐小公子的建议提出注定会遭到旁人的反对,这不一见有人胆敢坏了花寂的好心情,程炽柳二话不说架着人的脖子就往外走,任由被挟持之人怎么反抗都无济于事。 此时的程炽柳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小繁花的灿烂笑容必须由他完美呵护!师弟这玩意儿可有可无! 第九十八章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呀!” 一声无声的呐喊在管木子心里爆发。 她向来知道世上有种极品亲戚的存在,可这被刚划清界限的管家母女找上门的感受真真是有苦难言。 几日前,管老爷不是突下决定,亲自揭穿了他与齐小夫人并非亲生父女的真相嘛。 然而任由管木子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这边她还没在被便宜老爹单方面抛弃的痛苦中迷失,那头就传来消息说,管老爷因为思女过度已经好几日没吃没喝了。 想着那个平日里梳着两撇精致山羊胡的小老头如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再看看虎视眈眈盯着自己,恨不得将她抽筋剥骨的母女俩,管木子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你们到底想要我怎样?要不我跟你们回去哄哄?” 毕竟便宜老爹待她还不错,她没必要将对眼前母女俩的厌恶转移到小老头身上。 “看什么看,我们家老爷长命百岁,无需你去看最后一眼!” 一听齐小夫人要去管府,两母女彻底不干了。 可转念一想,她们今日是来闹事,为老爷讨回公道的,再加上从几日前她们便不再是一家人,索性破罐子破摔,竟是为了出口气,将数月来两家人三缄其口的秘密说了出来。 而这也是惹得管木子头疼的原因所在。 因为得母亲吩咐的管新巧在临走前偷偷警告她说,“别以为你和齐小公子会长久,他娶你不过是为了自己,你从始至终都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一个连所嫁之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傻子而已!” ...... 其实对于齐沐能娶她,或者准确说是能娶管家大小姐一事,管木子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毕竟带她来这书中世界的破本子里有过明确记录——邑都城内一直有个传言,说是城西头,最负盛名的齐家小公子娶妻是为了自己。 因为齐小夫人是个傻子。 齐小公子呢,是个大夫。 她呢,也在初到齐府时为傻子配大夫的绝佳搭配暗中叫好过。 可管新巧那句“你连所嫁之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没头没脑之话还真将她弄得有些迷糊。 还有如今被人强行按头想起过往早已被她不知道抛去哪个犄角旮旯里的记忆这种感觉仍有些不好受呀! 当然这份不好受的心态或多或少还是要归功于身边那位总在无人处暗戳戳向她透漏些不可告人秘密的好表妹。 ...... “所以你的意思是当日我偷跑出府一事早早就有人向齐沐通报过,可他仍是等到第二天才派人出去找我?” 齐府一处偏厅里,这两日被管家母女每日派来的下人时刻告诫说她和齐小公子定不能长久的管木子好不容易找了个清闲地方想要发发呆,奈何思绪尚未神游,就被耳边一声“嫂嫂”唤回了现实世界。 看着已经坐定于她右手边的顾娇,管木子由衷感慨好事不赶巧,坏事一箩筐呀! 这不,不知道这位表小姐从哪儿得了消息,今日抽空竟是好心前来这隐蔽处想要劝劝苦闷了好几日的表嫂嫂。 就是这欲言又止的表述让人浮想联翩了些。 “嫂嫂莫要误会,表哥当日也只是知道了嫂嫂偷跑出去的消息,而非知晓嫂嫂去往的地方,想必......嫂嫂还是莫要怪罪表哥为好。” “我为何不怪他,我以前是傻,可他齐沐既然把我娶进门了,就要对我负责不是?难不成我跑丢一事他没丁点儿责任?” 管木子不由反驳,心里也是莫名的烦躁。 到底是怎么搞得,为什么会有人知道她跑不见了还不去找,而这个人又恰巧是齐沐,这里面都是些什么鬼呀! “是表哥做的不对,可平日里表哥做的已经够好了,嫂嫂若是不信,且可去府中打听一下,定会知道表哥是如何待嫂嫂的。” 顾娇此时还在想着为齐沐说着好话,尤其是在看见齐小夫人愈发难看的面色时,竟是如同受了百般委屈似的,以袖掩面小声抽泣起来。 见此管木子心里只有无数句脏话毫不受控制的飘过。 她都说了,自己不是一把宅斗的好手,干嘛总是要让她遇见一群极品亲戚为难她呀! “妹妹,容嫂嫂说句实话,我这小脑袋瓜刚清醒没个把月,见过的世面真没你这么多,所以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别把这些歪心思往我身上使呀!” 管木子颇有副光脚不怕穿鞋的架势。 瞧着顾娇因为她的反问微微怔住时,竟是不按常理出牌主动拉近了两人间距离,开门见山道。 “你不就是看齐沐对我好心生嫉妒,不对,是心生羡慕,认为我这傻子不配吗?其实你喜欢齐沐这事咱们可以摆在明面上说呀,不过这公平竞争就有些难了,毕竟我这正室的身份已经立在这儿了,你呢,看着也是大家闺秀的标准模样,让你当妾注定委屈了你,可你有事儿咱们直说呀,都是一家人,你在这儿给姐姐添什么堵呀!” “嫂嫂许是误会,娇儿并非喜欢......” 顾娇的哭声暂停,解释亦是被打断。 反观管木子,倒是一副“你不必说明,我都懂,套路套路嘛”的豁然心态。 “我知道你还未出阁,姑娘家嘛,脸皮都薄,可咱们这礼义廉耻还是要知道的呀。” 边说,管木子边拍了拍自己厚如城墙的脸分析道,“况且你这拆散人的方法也不对,既然你都想着宁拆一桩婚,不愿毁十座庙,那何不寻个简单明了,效率高的方法,这样不好吗?不好吗!” 一时间,冲劲儿上头的管木子不知道她是被这群小古板们的含蓄套路弄疯了,还是真心瞧不上这种古早玩意儿,想要分享绝妙成果。 反正在几次拽回欲想脱身的顾娇后,管木子干脆来他个“拆鸳鸯理论独家见解”。 “其实你想拆散我们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先不说我和齐沐拜高堂,对天起过誓,你就但看他一副死乞白赖赖着我的可怜样子就应该知道他这辈子非我不可,当然,嫂嫂也非他不可,所以说你这姑娘家家的从刚开始的出发点就是错的,你要知道像齐沐这种认死理的人,心里就没有一拍两散这回事儿,要做咱们就做绝点,来他个丧偶,生离死别!你可要记住了,一般那种辱了名节,浸猪笼的手段在姐姐这儿都不是事,记得一定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才可,知道吗!” ....... 偏厅内,对于热爱挑事一职,奈何挑选目标眼神不佳之人的批评教育还在继续。 偏厅外的房梁上,一个从挑拨开始便默默关注着屋里一切的黑色身影在将心里所想之事捋清后亦是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黑暗之中。 而等到齐小夫人说到口干舌燥,将人放走之时也已天色过晚。 不过幸好的是,不管她如何闹,如何疯跑,在踏出门想要回家的第一刻,永远都会有个青衫少年郎在视线可及的地方等着她。 就好比现在...... “齐沐!” 小脑袋一摇,将刚才被挑拨离间的事情抛之脑后,管木子蹦蹦跶跶的朝着向她张开怀抱的人奔去。 在嗅到那股熟悉的药草清香时,还不忘整个人在齐沐怀里拱上一拱。惹得被逗弄之人低声警告时方才安静下来。 回去的小道上,管木子走在前面边拉着人四处乱指着,口中边叽叽喳喳的炫耀着刚才顾娇骗她说齐沐不会来找她一事。 只是这次一向任由她独下定论的齐沐停下了脚步,沉声回道,“夫人可曾想过表妹和每日来此的仆人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真的,他们那是不了解你,我家齐沐这么喜欢我,怎么会知道我跑丢了不去找我。” 管木子不明所以,她笑眯眯的想上前一步拉起刚才两人无意间松开的手,却是被齐沐后退一步的动作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抬起的手亦是僵直在半空。 “夫人可曾记得安易说过,自打夫人醒来后,我便待夫人与之前不同?” 第一次没有去牵住管木子伸出的手,齐沐同样是第一次没有理会那双湿漉漉,可怜巴巴盯着自己的眸子。 似是下了百般决心,可问话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柔。 “不知夫人还记不记得为夫说过,我不喜欢之前的你,只喜欢现在的你?” 管木子微微颔首。 “那夫人可曾知晓其中缘由?” 这次得到的答案则是摇头否定。 偏偏齐小公子这回不想再给出明确答案,任由管木子怎么胡搅蛮缠,得来的都只是一句“夫人好好想想方可知晓。” 到最后双方陷入了莫名的僵局中。 一个死不说,一个懒得问。 可看着晚上抱着大被子小褥子打算去睡书房的人时,管木子彻底生气了。 “好,你什么都不跟我说,那你总该告诉我你到底姓甚名谁吧!要不然我在管新巧眼里永远都是个不知道嫁给谁的傻子!” 而在一墙之隔的紧闭房门外,齐小公子的声音悠悠传来道。 “为夫姓齐,名消,字若白......” 第九十九章 近两日,齐府上下出现了今年来唯一的一次安静,理由是因为最闹腾的管木子离家出走了。 而与她离家之人,并非齐小公子,而是季言叙。 ...... 城南,一处与城东、城西、城北截然不同的地方。 在这里身着奇装异服的异乡人随处可见,就连当地人说的家乡话亦是掺杂了四方口音,听得管木子这个初来此地乍到者实在是晕晕乎乎。 奈何此处百姓太过于热情,等到齐小夫人这个生面孔一圈逛下来,话是没听清楚多少,礼物倒是被塞了个满怀。 动手翻翻,还会瞧见圆儿哥身边常年不断的小奶饼,以及花寂最喜欢的肉干大饼。 据土生土长的城南人季言叙描述,此处乃是邑都城与其他邦国交界之处,自古以来便是人口混杂,多族人共同生活。 生活方式倒是有点像管木子上辈子经历的大杂居,小聚居。 现下看着人来人往的繁华街市,管木子甚是后悔上次从狼河寨回来仅仅是从马车上匆匆看了眼这里。 若是让她重回当日,她定会死乞白赖的在此处赖上几日。 毕竟这种肉眼可见富得流油,且百姓们身戴大金链子,大金耳环的日子一向都是管木子这种米虫所神往的。 “哎,讨厌鬼我东西还没收完呢!” 街道正中央,齐小夫人双手拼命扒拉着据说在城南不值钱的碎银子。 身后脸色愈发阴沉的季言叙则是一手扶额,一手将敛财之人毫无感情的托至马车上带走。 至此,他有些怀疑,到底将此人带回来是不是个正确的抉择? ...... 管木子这次来城南其实是有任务的。 任务一,是为了气气说话说一半,晚上竟敢提出分房要求,且第二日还没来同她说明情况,真诚道歉的齐小公子的。 这任务之二嘛,则是受了讨厌鬼之邀,说是家中有些陈年旧事需要她个外人帮忙,所以带着季娣筱一起回了城南。 当然小娃娃还在同亲爹置气,这两日便独自留在了城西,经由首次承担大人职责的齐沐看管。 只是这边真正到了城南季府,见了季言叙他亲娘后,满口答应事定能成的管木子才意识到一切都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 管木子一直都知道季娣筱和季言叙两个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可不知道的是季娣筱这个身份只在她,以及城西那群小娃娃们面前存在。 与城南季府外加整个城南百姓而言,季言叙他们家自打存在以来,便是一脉单传。 别说是可否有过季娣筱这个人的存在,就连季家其他娃娃辈的消息都不曾从旁人口中探听分毫。 而更有趣的是,季言叙人送江湖外号“虚耗阎王”,可这外号也只是在城南以外如疯了般传播。 城南百姓竟是闻所未闻。 对此,当事人选择闭口不提,管木子呢亦是懒得理会。 可这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答应了讨厌鬼说要带季娣筱回季家吃顿饭,那该做的事情当然要言出必行! ...... 华灯初上,城南夜已深。 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此时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摊点做着最后的收拾。 若是过往百姓仔细瞧瞧会发现,今日刚被季家少爷带回来的姑娘之一这会儿正漫无目的的游走在大街上。 身边好似还跟着个怯生生的少年郎。 “你说这杏花酿是买给我的,怎得这会儿又不让我尝尝?” 余光瞥了眼此刻本不该出现在城南的唐一魇,季娣筱难免有些头疼。 半个时辰前,受齐小夫人之邀,她来到了城南季府。 可眼看着即将踏入正门,抬起的右脚终是因为心中的顾虑收回。 抬眼瞧着府内几步开外正朝着自己挥手的小妇人,季娣筱所能做的只是莞尔拒绝。 她好似在怕,怕眼前这平平无奇的实木门槛会如洪水猛兽般,一旦令她起了邪念,便会将其拆卸入腹,永坠不轮回之道。 她也在无声的嘲讽着,嘲讽着这堂堂季府内容得下数百位家仆,却单单容不下一个竟是女儿身的她。 季娣筱是在齐小夫人的呼唤中离去,可身后的呼唤并未响起多久,便转换成了对身旁全程冷眼旁观之人的痛骂。 在这个过程中,被骂的季言叙第一次没有反驳小妇人的言论,他所能做的就如同那日在戏园包厢外一般,隔着一层纸窗户观察着屋内发生的一切,却又无能为力。 ...... 从季府所坐落的街道出来,季娣筱是想一个人在这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转转。 她想真切的感受一下明明周身的一切都极为熟悉,唯独她这个当事人却是真正的局外人的荒谬感。 偏偏这份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里的失意与孤独感在遇见那个看似无意,实则拼命往她狭小生活圈子闯的唐一魇时,变得有些可笑。 “杏花酿是我专门给姑娘买的,可......姑娘还是不宜多喝为好。” 瞅了眼季娣筱动作利落,差点儿夺酒得逞的手,唐一魇被吓得一个激灵往后跳去。而在看见对方探究的眸子时,竟还有些不好意思。 他想直接做着解释,奈何心中仍有顾及。 在环顾了四周,确定身边没有任何闲杂人等时才小心开了口,道,“其实我已经知道了姑娘的身份。” 季娣筱面色如常反问道,“我是何身份?” “南——月——筱——” 说这话时,唐一魇特意凑到了季娣筱耳边,可很快又似受了惊般,双耳通红的拉开了两者间的距离。 同时双手不停挥舞,心跳加速,口中也在对天发誓念叨着,绝不会将姑娘家的秘密说出去。 “公子想必是认错人了。” 面对被人揭穿身份一事,季娣筱表现的从容不迫,在开口拒绝后,便想着转身离开。 偏偏让她忘记的是今日遇见的乃是南月筱的狂热死忠戏迷,又岂是简单两个把戏便可将人糊弄过去的。 “姑娘若是不愿承认,我不会勉强的,今日只是瞧着姑娘伤心失意,又独自一人在这街上闲逛,实属危险,还望姑娘莫要嫌弃,让我同行为好!” 唐一魇向来是属于能屈能伸的那种活宝,见人不承认,他也不强求。 在瞧见季娣筱实在是不同于齐小夫人那种翻脸不认人,会将旁人强行撵走的类型后,便也壮着胆子,亦步亦趋跟上前去。 当然在之后的绝大部分时间里,唐一魇是看着人家眼色过活的。 就好比季娣筱余光瞥了眼树上的花骨朵,唐一魇为讨人欢心,二话不说就要爬上树去摘,惹得多看一眼的人唯有招呼一声,将人唤回来。 再比如季娣筱瞧了眼高桥之下,溪流里面的鱼儿,唐一魇又会摆动着笨拙的身子学着鱼儿在水里游动的姿态。 更甚者还会嘟这个嘴,学着鱼儿嬉闹、吐泡泡的搞笑模样。 一般这个时候,经历了数次被人逗着玩儿经历的季娣筱都会投递一个明显的嫌弃表情,因为自打圆儿哥三岁后,都未做过如此轻浮的举措。 唐一魇呢,此时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 反正姑娘家给着什么回应,哪怕没有回应他都乐呵呵的接着。 顺便在季娣筱一个眼神示意后还会屁颠屁颠的跟在身后继续想着逗乐的法子。 “我都说了杏花酿虽好,可会伤了姑娘的嗓子,姑娘怎得如此顽固!” 凉亭里,一圈逛游下来,唐一魇自认为逛得尽兴,哪成想季娣筱的主意自打一开始便被那几瓶飘香了一路的杏花酿所吸引。 这会儿见着烦她了一路的人还在坚持着所谓的原则,季娣筱索性长袖一挥,一手托腮,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石头桌面。 口中所言亦是带着些许的愁苦,道:“我今日本与公子投缘,想着许能借酒聊聊那季家戏院未曾与旁人提起的过往,如今瞧着公子态度如此决绝,想必也罢,也罢!” ...... 于唐一魇这般生于富贵之家的公子哥多多少少是有些原则的,可这份原则于“南月筱”三字而言早已轰然崩塌。 这头,美酒佳酿早已被人骗至入腹。 那头还在同讨厌鬼置气的齐小夫人在听到了个和唐一魇的同款过往后不免有些疑惑。 “所以你们家就因为一个毫无根据的神话故事就把你妹妹弃之门外了?” 对于听到了一个和城东头天星寨外桃花树经历相差无几的故事后,管木子对此颇有些嗤之以鼻。 感情这个世上的大古板小古板所谓的身不由己都是源于一些神鬼乱力。 还是一些连书面记载都没有,只有一句“季家所生之女永世不得入族谱”的口头之言? 对此,季言叙的回答就只有“此乃家族长辈之言,不得违抗”的冠冕堂皇之话,气得管木子是两眼冒金星。 偏偏将此话题挑开之人不想多言,齐小夫人这个外人也不好多问。 可在想到眼前这讨厌鬼的另一件事时,管木子忍不住问道。 “我妹妹的事情之后再找你麻烦,你和栗老板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我失忆了。”季言叙回答的言简意赅。 “有病!” 管木子骂的理直气壮,最后见狗嘴里实在吐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也懒得再问。 而被独自留在庭院矮树杈上的季言叙却是在身边脚步声消失那刻陷入了无尽的记忆旋涡里。 在那些片段式的记忆里他看见了被自己用内力震得粉碎的荷包,以及那人决绝的断绝关系时的残忍言论。 ...... “讨厌鬼,帮我个忙呗。” 早已离开的齐小夫人重新回来,不同于之前的两手空空,这会儿她的手上正一手提着只鸽子,一手攥着个已经卷好,还被精心系上蝴蝶结的小纸条。 “你不是在和城西那位吵架吗?为何每日还要给他飞鸽传书。” 双眸睁开,眼中的痛苦已经散去,季言叙极其自然的将东西接过。 好似这事儿已经做了数日之久。 “闺房之乐你懂个屁呀,没人要的讨厌鬼!” 对于季言叙的挑衅,管木子向来是说来就来,可在看着上一秒还在继续工作,下一秒却停下手中动作,挑眉提醒她注意说话语气的人时,管木子深感识时务者为俊杰。 而后就见齐小夫人皮笑肉不笑道。 “......哥,我和齐沐以后的幸福都掌握在您手上,求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帮帮可怜的苦命鸳鸯吧!” 第一百章 齐府后院那颗光秃秃的橘子树上,此时正有着一只毛发锃亮的信鸽仔细打理着身上因为长途跋涉而稍显凌乱的毛发。 橘子树下,倒是坐着位青衫少年郎眉眼含笑的打开纸条。 只是在看见纸条上有形无神,且连小娃娃都不及的字样时,原本舒缓的眉头不由紧皱。 索性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在认真阅读了番后倒是能将所写内容看了个大概。 “截至目前为止是我来城南的第四天,也是你惹我生气的第四天!今天我有瞧见小圆子之前说的那颗老杏树,准确来说是一颗银杏树,听讨厌鬼说等真正入秋了,银杏叶就会变黄,到时候可比现在绿油油的好看数百倍,不过偷偷告诉你个小秘密,下午的时候我有不小心摔在叶子堆里,那味道臭的要死,你要是闻到了定会嫌弃,可惜呀你没有机会体验,因为我还在生气!!!” 对于齐小夫人书信中最后留的几个符号,齐沐不甚了解,可从一角本该留有姓名的地方被个怒发冲冠的小娃娃所替代看来,他们两人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 无奈摇头,将几日来时刻带在身上的小木匣从袖子中拿出,打开。齐沐本想将今日收到的书信按照顺序放于第四个格子,可不知为何目光却是被最后一格所吸引。 他家夫人在离开前好像说过,要是纸条放到了最后一个格子里,便是归家之时,他这样做算不算是自欺欺人? “木已成舟,还是乖乖听话为好?” 齐沐的思绪被突然出现的男人声音打断。 不曾回应,也不曾起身迎接,反倒是先将纸条放在了该放的地方后方才抬头,待看清楚前来何人时,齐小公子竟是哑然失笑道。 “小师叔何故前来笑话于我?若不是经由您老特意提醒,我同木子也不会闹到今日这般地步。” “笑你亦是笑我,你打小便同我最像,又何苦彼此打趣?” 小师叔怎会不明白齐沐话里的调侃之意,可在看着明明同他聊天,视线却时不时瞥向城南方向的人时,终是没忍住提醒道。 “你应知晓,你我即为同类人,便该以我为前车之鉴,莫要重蹈覆辙为好。” “重蹈覆辙?”齐沐苦笑,“即为重蹈覆辙,那我倒要问问小师叔,若是十五年前的事情再来一次,您又会作何选择?” 听此,小师叔微微一怔,不过转眼,神态便已恢复如常。 轻抚着已经十几年不曾站起来的双腿,喃喃自语道:“我的选择从一开始早已注定,又何曾有过如果。” “小师叔作为过来人都是如此执迷不悟,又何须以局外人的身份在此点醒我?与其如此,还不如像您刚提醒我的,乖乖听话为好。” 将小木匣收回,起身整理衣袖,齐沐打算离开。 这几日,因为家人的离开,圆儿哥都是他陪着入睡。 偏偏有时候听着小娃娃因为思念娘亲嘀咕的梦话时,恍惚间又让他觉得不过是两个可怜人相互依偎罢了。 而这将他们弃之不顾的狠心人竟还是让他们心心念念的同一人。 “我只是怕你受伤而已!” 如同刚来时的提醒般,在看见那抹青色身影即将离开之际,小师叔似是下定决心般说出了心中的顾虑。 只是没等他将后续说完,便被人打断道。 “您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明白,可木子本应是活在阳光明媚之处的人,有些脏的东西她注定碰不得,而我亦是不允许任何人扰乱我们的生活!” 这次齐沐离开没有任何迟疑。 等到小师叔从那份决绝中反应过来时,哪里还有家中小辈的身影。 倒是卧在他脚边的庞然大物一副无语状态瞥了他两眼。 “怎得?你这好久不见的老朋友都要来笑话笑话我这孤苦老人家?” 抬手抚了抚狼王特意蹭过来的硕大脑袋,小师叔心里颇有种苦闷之情无人诉说的惆怅。 他想着有个活物说话总比没有好,可在顺着狼王一直不曾正眼瞧他的视线看去时,心中苦闷更是无法溢于言表。 因为在不远处的长廊上,正有只名唤“李子”的傻狗欢快的朝着院子里的一人一狼摇着尾巴。 口中更是做着对于狼王低吼时的欢脱回应。 那一刻,小师叔萌生出了一种格格不入的明确认知。 更甚者,竟还有些想学齐小夫人离家出走的任性打算。 ...... 近两日齐府混吃等死的生活突然让猴儿有种身处城东石府的错觉。 半刻钟前,已经被轻哄入睡的圆儿哥被齐沐抱走,被留于小偏院的一群小怪人则是专注于各自手头上的工作。 日常不爱笑的渔愿在咿咿呀呀低哼着近两日才学会的《狼河曲》。 自打来了城西便荒废了绘画本事的鲸末这两日也开始重操旧业。 可看着纸面上愈发浮夸的画风时,猴儿人仍是觉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呀。 巴妥司呢,这两日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两颗犬牙总是不定时的冒出,这会儿正吩咐梧叶拿好铜镜,用着特制小锉刀龇牙咧嘴的磨着牙。 而在猴儿躺着的高树下,树人天祜正和破锣嗓子小易正摩拳擦掌的准备大干一番。 据说他们俩是想等齐小夫人回来给她个惊喜。 偏偏在猴儿看见已经成型的两个木轮子时,总有种惊喜会变成暴怒的不详预感。 “嘶——” 一阵冷颤在猴儿想到某个小妇人似笑非笑的表情时毫无征兆的冒出,愣是吓得他下意识抓住树杈才没落得摔成肉酱的凄惨下场。 不过在顾及他自身安危的同时,还不忘朝着斜下方一直盯着他的女娃娃摆出个标准笑容。 这两日,初来齐府的花寂成功打入了这群小怪物的圈子内。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阻碍,且发展的异常和谐。 当然要是能忽视掉那个时不时冒出头,悄声警告他们不要欺负小姑娘家,还总躲在暗处偷窥的程炽柳就更让人开心了。 这会儿在瞧着花寂回以他个微笑而后又开始专注于手上刻木偶的动作时,猴儿总觉得要和姑娘家聊聊什么。 毕竟就那木偶颐指气使的叫嚣模样外加独一份的身高来看,今日被雕刻的对象应该是他。 “唉,女娃娃,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会儿听着齐大夫叫你‘花寂’,一会儿又听见那个谁谁谁叫你‘小繁花’?” 当问题被问出时,猴儿承认这是个极其尴尬的话题。 正当他摆摆手示意对方将他说的话当个屁放了时,花寂却是将手上动作停了下来。 在将刻刀与半成品的木偶放于身边小木墩后,认真回道,“我并非邑都城人,自然没有姓氏,只记得自打有记忆以来便叫做繁华寂,听小师叔说这名字是父母给的,不过因为其中一个字寓意不好,变换成了如今的名字。” 花寂并未说明被替换的字到底是哪个,倒是在猴儿点头说道这名字挺好听,和她挺相配时轻轻点头附和,嘴角亦是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而当双方有一搭没一搭闲扯到她的身份时,花寂同样未做出任何隐瞒回道。 “我因与旁人不同,早早便被族人抛弃,尚在襁褓之时便被小程子捡了回来。” “不同?”众人异口同声道。 “小师叔说我的五脏六腑皆已异位。”许是看明白了在场众人的疑惑,花寂解释道,“就好比与寻常人而言,人心所在之处为左,而我的则在右,或许正是因为当年家中长辈听不得那心跳声才将我视为怪人,弃之荒野。” 说这话时,花寂眼里没有一丝憎恨,就连伤感也不曾沾染她分毫。 就好似这个故事是由她作为旁观者全程观看,且又与之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 她在理性的描述一个事实,一个与她无关的事实。 而对于新朋友的这番凄惨身世,在场小朋友的回应却多为捂嘴偷笑。 等到花寂面带疑惑的将视线停留在身处高位之人身上时,得到的回应则是猴儿笑着指向了树下的一众小娃娃们。 的确,面对着今晚小偏院里的各位诉苦,摆明了有点无病呻吟的荒谬。 “你觉得自己是个怪人那完全是因为你见识短浅了些。” 从树上一个飞身跳下,不过转眼,天祜手边本该空荡荡的成品上便多了个举止甚是不雅的猴儿。 带瞧了眼头发长,见识短的花寂后,就听见猴儿打趣的声音响起道。 “迄今为止,能被那小妇人捡回家养着的有几个是正常人,你呀,就是被那群俗人所干扰了认知,我倒想问问你,你那不同于常人的地方可否要了你的命?” 花寂抿嘴摇头。 “那我再问问你,你可曾因为它给你带来任何好处?” “未曾。” “那不就得了,即未有过坏处,也不曾以此获利,你我同那寻常人又有何分别?” 看出花寂有着明显反驳之意,猴儿抬手打断又道,“别告诉我会有人说三道四,你要清楚寻常人忙完每日工作后,空闲的时间就应该用来消遣,只是有的人喜欢琴棋书画,而有的人则喜欢在背后嚼人舌根,很不巧,你这辈子就是被人选中的那个。” 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猴儿所言调侃之意甚浓,“你呀就是个小娃娃,若是多和我们待待,没准儿哪一天瞧着那小妇人才觉得真是遇到了怪人。” 听此,花寂思考片刻点头,道:“那我这回就不同他们回城北,与你们待着可好?” “......也是大可不必。” 在花寂作势要留下来那刻,众人明显感受到院外传来的犀利视线。 犹如芒刺在背,却又按捺不住内心好奇,猴儿问道,“我瞧着那谁谁谁对你挺好,又听齐大夫说你们两人已有婚约在身,既然如此,为何不早日嫁了人,却总念叨着非要来城西逛逛?” “......” 这个问题是花寂今晚第一次对于猴儿所问出现了迟疑。 半晌,等到众人皆想作罢,院外人竖起的耳朵也要耷拉下去之际,方才听见女娃娃一字一句道。 “我仍有心愿未了......” 第101章 逃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法,所以在离家出走第七天的早晨,管木子决定打道回府,来他个严刑逼供。 她就不信了,小古板的嘴能有她拳头硬! 当然齐小夫人绝不会承认是因为帮人的事没完成,且季老夫人异常热情,还送她金银首饰造成的结果。 ...... 城西平樱道。 同四周热闹场景不同,街道中央此时正有位表面看似洒脱,实则内心莫名慌张的小妇人漫无目的游荡着。 明明在到城西之前,管木子还在同季娣筱谈天说地。 顺便还将季老夫人明里暗里透露说定要两姐妹带着的玉镯子送了出去。 怎得一眨眼的功夫,在被人提醒到了两地交界处时反倒怂了。 “天道好轮回,老天你就不能饶了我嘛!” 管木子无语望天,可在余光瞥见临走前季言叙特意叮嘱让她消遣的茶楼时,仍是乖乖认命走了进去。 毕竟逼供目标可以不完成,迷路这事儿还是能免则免。 ...... 此番经由季言叙介绍的这处茶楼名唤“扶樱阁”。 与其清新脱俗的取名方式不同,此阁楼招牌乃是由上等佳木制成,几个大字亦是用着烫金工艺。 外乡人老远看去,还未看清此处与平樱道两侧绽放樱花的格格不入,倒是先被那从里到外透露的财大气粗迷了双眼。 同样,阁楼里说书先生今日讲的故事也是一言难尽。 “啪!” 伴随着说书人手中醒木的敲响,在场诸位听客皆已静下声来,连带着向来自由散漫惯的管木子都不自觉正了正腰板。 而后说书声起! “上回书说道,在人仙两族交界处有着一处仙山,名唤‘空桑山’,山上有位与天同齐的老神仙,世人皆尊称其一声‘泽寄君’,据说那空桑山终年受泽寄君仙气滋养,数十万年下来竟也是有了些许脾气,像普通山头稀松平常的模样人家仙山压根就瞧不起,要长呀就长成半山腰以下树木丛生,与世隔绝的清冷模样,而这半山腰之上则为青草遍布,楼宇隐于云端的高不可攀之姿,这任由三界何人瞧见可不都得暗暗称赞一番仙山与山主人的英勇雄姿......” 说书人的故事还在继续。 在讲到精彩情节时,底下的掌声亦是络绎不绝。 可就是这般热闹的场景,看得管木子是不尴不尬。 明明从故事开头分析,后续情节应是那天上地下独一份的泽寄君带着三界希望手刃话本子中大魔头,怨灵族族长余拾愿才对。 怎么好端端的故事讲到一半突然来了个腰闪,竟是毫无痕迹的转向了情情爱爱的狗血剧情? 且从目前的描述听来,和仙风道骨老神仙暧昧的并非他人,而是那空桑山数代弟子以来唯一一个第三百零一号的小徒弟,谛音? 又好像这所谓的小徒弟正是即将被泽寄君挑心剖腹的余拾愿? 故事中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已经将本来脑子就乱成一团浆糊的管木子弄得当场宕了机。 恍惚间她好像下意识的伸了手,打算纠正高台上说书人的混乱逻辑。 可等到意识清醒时又发现她本该高抬的手此时正被个姑娘家攥着。 同时,那小姑娘还在小声安慰她道。 “小娘子莫要生气,我前两日偷跑出来听时还是个小老头讲的,那才真的算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今日这个还算不错了。” “......你是偷跑出来的?” 看着眼前举止小心的姑娘家时,管木子竟萌生出一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伤感。 可当她问出心中疑惑,被姑娘家如同受惊般捂住双唇,并做着禁声手势时又觉得这沦落人好像于她有点不相配。 因为具有多年职业病的管木子在四周打量了番后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而姑娘家还在坚持不懈的警惕着周身的一切。 “这附近没有盯着咱们的人。”管木子好心提醒。 “你不懂,我家那位耳朵比狼还灵。” 姑娘家懒得做出解释,反倒在将心收回肚子后朝着管木子抿嘴一笑。 而后齐小夫人眼前的糕点竟犹如被一根透明的细线牵引般,慢慢移动着。 只是这种糊弄人的小把戏在管木子看来完全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你这小贼可是睡昏了头,犯事犯到姐姐眼皮子底下来?” 将已经移至另一张桌子的糕点碟按住,管木子的双眸不由变得犀利起来。 至于被抓现行的姑娘家同样气急败坏,“你个小女娃娃,才多大的年纪,竟敢在我面前自称姐姐,你可知我是何人!” “不知!”管木子手中仍在暗中较劲儿。 “不知道你还敢如此嚣张,也不怕踢着了块儿硬板凳,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提起自己的身份,姑娘家是由衷的自豪。 偏偏为了气人,并未直接道明自己姓甚名谁,而是指了指还在说书的男子挑眉示意着没眼力劲儿的小妇人自己想! “......你说你是空桑山诸仙的死对头余拾愿?” 说出这话时,管木子自己都觉得荒谬至极。 奈何高台上此时讲着的正是怨灵族长余拾愿平日里喜好的穿着打扮。 一袭茜素深红长裙,身后墨发仅被一只莲花发簪束着,且只有右耳挂着一只黑莲耳饰...... 而这般张扬打扮竟是与眼前姑娘家的模样不谋而合。 “有眼不识泰山,不过本小仙不和小娘子计较。” 看见身份被挑明,谛音的下巴都不由抬高了几分,可背地里的小手却是在小妇人愣神之际,将糕点彻底揽入自己可控范围之内。 见此,管木子只觉得眼角抽搐,“你不是怨灵族大魔头吗?装什么真神仙!” “嘁!仙魔两界要事岂是说给尔等凡夫俗子听就能听明白的。” 小黑手再次出动,在将管木子腰间荷包里的碎银子顺了个遍,并让小二哥上了壶樱花酿时,方才见谛音神秘兮兮凑过来,道。 “你没听见余拾愿这名字一旦出现就被人人喊打,我呢现在唤作‘谛音’,你只要记住是和泽寄君成亲的那个谛音就行。” 管木子:......她怕是遇到了个入戏成痴的傻子。 “我管你是谁,你在我面前偷东西就不对!” 将店小二递上来的樱花酿夺走,管木子又将话题扯回到最开始那个。 这次谛音仍是笑眯眯的看着她,不过一直不安分的手倒是被抬到了两人视线中央的高度。 而后只听“啪嗒”一下响指声起,一只被精心编制的红线手串赫然出现在了谛音指尖。 “你我今日相见便是有缘,我赠你逢凶化吉红手串,小娘子将樱花酿赠与本小仙可好?” 将手串递了过去,在看见管木子递过来的手时,谛音倒是乐乐呵呵的想着帮人将手串系上。 奈何齐小夫人向来不是省油的灯。 眼看着红绳即将绕手腕一周,管木子突然一个虚招,将谛音的动作躲了过去。 之后同样一声“啪嗒”声起。 只是这次糊弄人的换成了齐小夫人,至于被变出的东西则是从姑娘家耳后弄出来的一朵牡丹花。 “小骗子!” 抓着人空闲的另一只手,谛音将红绳系好。 “彼此彼此。” 手腕一转,将娇艳欲滴的牡丹花别于谛音耳后。 之后毫无征兆的四目相对,轻笑声同样无法抑制的从两人口中溢出。 直到再次偷吃的谛音被糕点呛住,管木子甚是无语的递了茶盏方才罢休。 “小娘子,看你对本小仙如此之好,要不我给你算上一卦,解了心中疑虑可好?” 将茶水谢绝,谛音仍是钟情于美酒佳酿,可在看着管木子忍不住翻白眼的小动作时,终是觉得此乃有眼不识泰山! “本小仙与你不同!” “是不同,我是小骗子。”管木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谛音道,“你是个装神弄鬼的大骗子!” “既然你我同为骗子,本小仙倒要问问,你可知我此时想甚作甚?” 一时间问的管木子哑口无言,谛音则是老神在在道,“怎么?说不出来了吧。可我却是实实在在知道小娘子想的什么,不过就是一些子凡尘俗事,情情爱爱罢了。” 管木子咬牙,“你成日里不也想着和泽寄君天长地久,只羡鸳鸯不羡仙,咋地现在五十步笑百步?” “差哉差哉,本小仙同师父那是真情实意,认定彼此,而小娘子可是真切认清了心中之人?” 隔着一指距离点在管木子心口处,谛音又道,“不知小娘子可知城北灵崖寺,此处每到冬月初七便会辰时雪起,酉时雪落,其余时分皆是晴空万里之象,不巧本小仙十几年前有幸去玩儿了趟,还遇见了个圆脑袋的小和尚,见了那一年一次的山中白雪,偏偏让本小仙奇怪的是,落入手中的雪花竟是没有一片相同,小娘子可知为何?” 管木子抬眼:“有话直说!” 谛音浅笑,“这话说明白可就没了原本的意思,可本小仙记得那圆脑袋小和尚说过一句话甚是有理,他说呀,即为相同,那便是同一物,又何须计较莫须有的细节......” 之后的话管木子压根没听清楚多少,萦绕在她脑海里的就只有齐沐所说的那句“姓齐,名消,字若白”。 可齐若白这名字早不出现,晚不出现,现在出现到底是要干嘛呀! 管木子心里早已将写有“齐若白”三字的小人扎了个底儿穿,她想着再同谛音问问清楚,可等缓过神来,环顾四周后发现哪儿还有那个茜素深红衣裳的姑娘家。 “小娘子可是想我了?” 声音从身后传来,肩膀亦是被人轻轻拍了下,未等管木子回头,耳边倒是先传来善意的提醒道。 “我家师父说了,见小娘子印堂发黑,近日恐有血光之灾,切记红绳定要拴好,以免落得个身首异处,没得如意郎的孤苦下场。” “你就不能说我点好的......”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管木子本打算抓住搭于她肩膀处的手破口大骂,怎料身上触感消失的同时,手中竟只有空气滑过。 顺着耳边仍在传来的轻笑声望去时,瞧见的便是阁楼外那抹红色身影挥着牡丹花同她打着招呼。 而在谛音身边此时还站着位仙风道骨,身着玄青长袍的谪仙男子。 就是男子衣领处被刻意露出的红色内衬显得有失庄重了些。 “这到底是一出小徒弟征服老师父的励志戏码还是男神仙以身试敌,色、诱女魔头的黑心历程呢?” 看着已经远离的一红一黑两道身影,管木子眼前只有一万个为什么奔腾而过。 长叹一声,瞅了眼生辰不早,也该去往原先约定好的地方等讨厌鬼来接她后,便起身打算离开。 只是刚出扶樱阁,一声熟悉的唤声将管木子叫停,而后脖颈处一疼,两眼一抹黑,彻底昏死了过去。 与此同时,已经在城西寻找了半刻钟的季言叙忽觉大事不妙! 第102章 真的是好事不灵坏事灵。 感受着后脖颈的隐隐作痛,再瞧瞧四周仅用一根白蜡烛照亮的山洞,大致算来,这已经算的上是除了狼河寨那两次被人打晕后的第三次到了这种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至于更可笑的是,每次等她醒来看见的还都不是同一个家伙。 “此处我早已命人封死,等到空气用尽之时,便是你我共渡奈何桥之际,齐小夫人还是莫要四处试探,免得跑出了这白烛照亮范围不小心磕着了,伤了皮囊,到了那阴曹地府连个漂亮鬼都做不得。” 在烛光照明的另一角,也就是与管木子斜对方的地方此时正坐着个双眸紧闭,一手搭在微曲膝盖上的黑衣男子。 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窸窸窣窣声男子并未有着过多反应,而是沉声警告着小妇人莫要乱动。 “你是不是傻,我多动一下就能多消耗点空气,到时候不是更能如你所愿,早死早超生!” 将四处打量的视线收回,管木子叉腰俯视着明明矮她近乎半个身子,却依旧气势与说话语气都毫不客气的男子,打着商量道。 “要不姐姐将你当场抹了脖子,然后多留点空气给我,好等着让人来救援?” “痴心妄想。”男子讥笑回道。 “姐姐这叫有理想有抱负!” 说罢,管木子弯腰打算拾起脚下一块儿石头往人身上砸去。 可放在平日不过十来斤的石块儿当下竟如千百斤中的磐石般镶嵌于地面,任由她使出吃奶的劲儿都不见得移动分毫。 对此,男子只是轻声提醒道,“我在暗处点了一炷迷迭散香,此时应是起了作用。” 管木子:“......靠!那玩意儿不是药嘛!” “与伤者而言是救命良药,与你我这般正常人而言只要少用些许便会浑身乏力。”男子将眼眸微张,轻轻的瞥了眼,道:“况且就小夫人您这般蹦跶劲儿,想必无需多久,就会药入五脏,落得个暴毙而终的好下场。” “你有病呀,顾间!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管木子气急败坏道。 “我刚才提醒过小夫人了。” 对于被人指名道姓臭骂的现状,顾间不以为然,反倒好心提醒着小妇人莫要动怒。 管木子呢,亦是能屈能伸,见事态不利,当即一改之前暴跳如雷的炸毛样,笑呵呵的凑到自打她醒,就没挪过地儿的顾间身边,道。 “哥......” 已经出口的套近乎在瞧见顾间披于身后的长发时转了方向,“弟弟,我死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要不咱俩各退一步,你把逃生的法子告诉姐姐,我呢,看着你一心求死的份上,出去后定不会给旁人多说半句今日之事,免得他们扰了你生后清闲不是。你看这样可好?” “你觉得我还会让你在同一处逃过两次?” 顾间冷笑一声,不置可否,可说出来的话竟是令管木子犯了糊涂。 再联想了番今日的场景竟与数十日前狼河寨那次相似度高度重合时,一个看似荒谬但却是唯一真相的猜想出现在了管木子眼前。 “......你该不会就是狼河寨哪会儿将我和讨厌鬼关在一起的那个村民吧!” 对于之前总是针对她的那个百姓,管木子已经想不起来那人姓甚名谁,长相如何,可那日在黑漆漆山洞里的遭遇却是让经历者难以忘却。 在看见对面因为她所言而微微颔首的人时,管木子很不争气的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你这在狼河寨看我不顺眼,要置我于死地也就算了,你干嘛还跟来我家,给我添堵呀!” “齐府之中从来都没有你的地位,还是说你真的坚信同齐小公子情比金坚!” 似是提及到了禁词,顾间此时的神态明显较之前凌厉许多,不过转眼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嘲讽道。 “说的也是,您是谁呀,单不说在狼河寨里认了儿子,给齐小少爷戴了顶绿帽,就连之后被我将你和奸夫关在一起都有一群傻子疯了一样找你,这本事怕是那真正的狐妖仙都比不上半分。” “其实吧,能当狐狸精也是一种本事。我呢,不敢当,不敢当。” 竟是将讽刺之言权当夸赞悉数接受,管木子笑的那是一个矫揉造作,而在看着对方投递来的看傻子目光时,还是顾及了下面子,轻咳两声正色道。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这世上除了你之外,最想让我死的就是他!你是涉世未深还是被浆糊弄得两眼一抹黑,再说了要关也是将我和齐沐关在一起,谁要和你和黄毛小子一起走奈何桥,喝孟婆汤,也不怕我看着你这张死人脸将汤水喷你脸上,白白浪费!” “我都说了你不配!”顾间反驳,长袖之下的手亦是不自觉握紧。 管木子同样不甘示弱,“我不配谁配!难道还是那个成日里只知道挑拨离间,讨好上位的好表妹!” “我说了你不配提起娇儿!” 随着一声怒吼,管木子只觉的有什么东西擦着耳尖飞速滑过,并且在听见一声撞击声后,位于一侧原本嵌于山壁的土块开始滑落。 尽力无视掉驾于耳侧的长臂,管木子冷静陈述道,“你喜欢顾娇?那我就更不懂了,我到底是何处得罪了你,需要你如此针对于我?” “不是小夫人几日前同娇儿亲自所言吗?” 数日前,在房顶偷听了管木子与顾娇的聊天后,顾间便有一计上心头,今日不过是他能为顾娇所做的最后,且也是最正确的一件事了。 “你偷听我们说话!” 管木子甚是头疼,好像自打来了这书中世界,她所遭遇的皆为自己挖坑自己跳,只是当下的局势并不容她多做反省。 “你既已知我们聊了什么,那更应明确齐沐非我不可,毕竟刚由你所言道,我给齐沐戴了绿帽,认了奸夫,他都心甘情愿在我那日失踪后疯了似的找我,就是不知此番我无故惨死于此,他可否会同你口中的娇儿天长地久?” 以掌为力,放于顾间肩膀处,借此推开了些两人间距离后,管木子又道,“更何况你当日冒充了狼河寨村民,就更应清楚世人口中悬壶济世的齐大夫是个什么人,还是说你忘了被一箭穿透的滋味?哦,忘了说,之后我有同齐沐提起过此事,你知道他的回答是什么吗?他说念你乃是初犯,饶你一命,可我又听说你自小无父无母,五六岁才被年龄相差无几的顾娇捡回了家,你说等到齐沐发现我的死与你有关,他会不会将对你的恨报复在这世上唯一与你有关联的人身上?” 说到此处,管木子竟是笑的有些开怀,而在暗处的其中一只手则是悄悄的摸向了腰间,口中还在做着无尽遐想,道,“没准儿三五年后的今天,我的坟头前能多一束被娇儿姑娘那娇弱身子骨滋养的野菊花也说不定。” “这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顾间回道,“你无需想法设法激怒于我,且不说他们会不会寻到此处,便是寻到了,时间一长,莫说是与你毫无血缘的齐小公子,怕是连那亲生的小娃娃都不记得有过你这般娘亲存在,到时候只要娇儿温情以待,想必他们两人儿女绕膝之日都在不久的将来。” “果然男人的心情只有你们男人才懂,这是不是叫做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管木子失笑摇头,双眸亦是带着伤感之情慢慢垂下,“我本以为寻得了个如意郎君,怎料终是熬不过岁月的打磨,既然事已至此,我便......亲自杀了你们为好!” 寒光出没,锋利的刀刃被从竹木配件中抽出,而后毫不犹豫的被紧握之人朝着对方脖颈致命处划去。 因为事发突然,等到反应过来之际,顾间只是堪堪躲过了,而脖颈侧方亦是被划开了一指长度的伤痕。 与此同时,原本仅有蚁虫啃咬的痛感在无限放大,不过须臾,额间便已冒出一层薄汗。 见此,将人逼着墙角的管木子还在一步步逼近,道:“可还真是得谢谢你,若不是你特意点燃的迷迭散,想必这匕首今日还真无用武之地。” “你就不怕我剂量用多,急躁失控将你杀了!”此时,顾间的呼吸声已不受控制的加重。 “怕,不过我有足够的自信在你动手前将你弄死。” 口中所言被说的轻描淡写,期间小刀还没忍住的在人脖颈处又划拉了两刀。 看着自上而下依次排列,且间距都相差无几,还不时渗出血珠的伤口时,管木子竟俯身上前,以手扇风,轻嗅道,“这新鲜的血腥味可真是许久未闻,今日遇见,真真是想念的紧,对了,还有你这满身的肌肉块儿,想必等你痛苦致死后,肉质定是紧致的鲜美。可惜呀,你这痴情人怕是尝不到分毫。” “你到底是何人!” 管木子的恐吓同样未威胁到顾间分毫,可他心中长久以来的一个猜想却是在此时此刻得到了完美的印证。 之前的齐小夫人顾间是见过的,痴痴傻傻完全就是个孩童模样。 当日在狼河寨与狼王联合解救莲儿姑娘的画面,他也以为不过是这傻子被人利用,推上台成为众矢之的罢了。 而如今出现在他面前的管木子却是在用匕首将他一刀一刀划伤时,眼里都不见得有过一丝恐惧。 任由他见过最明确知晓自己所要何物的顾娇在第一次伤人时都彻夜失眠了好几宿方才缓过神来。 以此可见,眼前这人并非二十多年来一直被养于深闺的管大小姐! “我是谁?可不就是你们口中的傻子,你心里最喜欢的那位姑娘所要嫁之人明媒正娶的夫人吗?怎得,你连今日要杀之人都忘了身份?” 管木子做着善意的提醒,话锋一转,话题则是被她又转到了之前那个。 “瞧着你这身子骨怎么也有个百来斤重,想必也能剥皮抽筋吃个百十来天,到时候等到有人来救我,也算圆满。” “百十来天?此处空气稀薄,别说百十来天,你恐是连十日都活不过,更何况这白烛再有两个时辰便会燃尽,到时候谁死谁活还说不定呢。” 顾间客观陈述着事实。 “所以我必先将你杀了,免得有你这废人浪费空气不是?” 似是真正思考起顾间的提议,管木子上下打量,道,“其实吧,你说的问题都不用担心,我那剔骨削肉的本事乃是独门独家,世上仅有,到时候呀,用你两根大腿骨当工具,东敲敲西凿凿,多砸出来点空地,没准儿空气也多了些,而且听说这人的头骨最为坚硬,到时候等你死了,或许我还能用你的头盖骨当个烧饭的器皿,煮煮你的心肝脾肺之类的,这要用的筷子,就勉强拆你两根肋骨用着,就是这喝汤的勺子我可得好好想想。” 一时间因为用餐道具的不全,管木子犯起了愁来,可在盯着顾间两侧的耳朵时来了主意,道,“我瞧着你这双耳朵倒是生的异常的圆润,想必等下用这小刀一刀刀划下来做点装饰定是个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好勺子,至于你刚说的白烛燃尽,就更不用你这个将死之人瞎操心,要知道自古以来油脂便是燃烧的好东西,而这尸油制成的照明玩意儿更是不可多得,没准儿到时候我一个心软还能在白烛烧完前给你留上半个,也好等你成了死无全尸的孤魂野鬼后得点香火钱,去打点打点地府之人不是?” 这边话音刚落,管木子眼前就像是已经出现了她刚才所描述的一切,惹得她是笑声连连。 而在她略带瘆意的笑声响起同时,长时间沉默的顾间冷笑道,“邑都城内,杀人乃是犯了王法,你且要一命偿一命!” “无妨,到时候只要我在他们来之前将你吃干抹净,便不会有人意识到事态不对,到时候我便是被你挟持至此的可怜人,你呢则是行事败露而后亡命天涯的大恶人。只是这般杀人偿命之言从你口中说出真真是讽刺至极!” 无惧于顾间的怀疑,管木子坦然说明着心中所想,手中匕首则是转换方向,从刚才用着刀背轻拍人面颊的动作逐渐下移,慢慢落到了对方肩胛处。 而后二话不说,抬手朝着顾间上一次被齐沐刺伤的地方再次袭去。 只是这次管木子未能得逞,因为在刀落下的同时,顾间拼尽全力向一侧挪动了身子,刀尖亦是滑过刺入了身后土墙。 “怎得,如此稀罕这衣裳,莫不是娇儿姑娘亲手所做?真可惜,这边有人临死之前还带着喜爱姑娘送的东西打算做个念想,那头姑娘家却是心心念念只想往别的男人怀里扑,你说你这叫成全了别人,感动了自己还是说叫做贱而不自知!” 将匕首抽出,管木子倒是不慌不忙的将刀尖贴着壁面慢慢向下划拉,待移到距离顾间一袭黑衣半指宽的高度时停了下来。 可下一秒却是面色突变,手中的匕首亦是毫无征兆的朝着顾间脖颈处再次划去。 之后只见一缕墨发在锋利的刀刃下被从中分离,而后滑落。 与此同时,管木子的警告声响起。 “没人告诉过你,有些硬板凳踢不得吗?你最好清楚,不要试图将你们任何一个人的思想强加于齐沐身上,也不要妄想用着所谓的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控制于我,因为在你威胁我的那刻,所谓的底线便已荡然无存......” 管木子对于他的威胁何时终止,顾局已经记不清楚,他只记得浑身疼痛感席卷之前,有在恍惚间瞧见齐小夫人起身离开,而后好似从腰间抽出了一对铃铛摇晃着。 不知是因为痛感太过于强烈还是怎的,他并未听见任何铃铛声响。 可伴随着摇动动作,两人斜上方的土面开始掉着细渣,而后朦胧的月光侵入,地面逐步崩塌。 顾间在意识彻底丧失之前好像看见了个灰色身影从破开的地方掉了下来,而后一阵清香袭来,连带着原本困于山洞的两人同时应声而倒,再次昏死了过去...... ※※※※※※※※※※※※※※※※※※※※ 小回顾: 迷迭散的刁钻用法: 1.用量合适,此乃救命良药。 2.用量较少,病人痛感数倍加重不说,就连惨叫声都痛彻心扉 3.用量较多,疼痛感倒是荡然无存,只是用药者会变得莫名急躁,且无故上街闹事乃为常态 第103章 城西齐府。 与前厅沉重的氛围不同,后院池塘边正有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扭打在一起。 仔细瞧瞧会发现,男孩儿不过四岁多的年纪,女娃娃则稍长一些,约莫六岁。 而在这个年龄阶段里,小姑娘家的身高优势远较于男孩子好的多,这也直接导致了身穿一袭丧服的小娃娃被按在地面上接受着单方面的暴揍。 “姐姐轻点儿,消儿哥脸疼!” 此时名唤“消儿哥”的男娃娃根本毫无反击之力,只能任由跨坐于他身上的人手中暗下狠劲儿朝着两个方向拉扯着他脸颊上的两处小奶膘。 只是男娃娃两眼含泪,委屈叫苦的可怜模样在小姑娘家眼里却是另一幅模样。 “齐沐你长本事了,我被顾间那个死人困在山洞里,你不想着救我也就算了,还把我变成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样子,我看你真的是活腻了!” 没错,这会儿将人按在地上收拾的小姑娘家并非她人,而是不久前试图用哑铃铛呼唤小哑巴和狗崽崽前来搭救的齐小夫人。 管木子只记得当时在山洞中看见有个人影掉落,而后飘来一阵清香她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在漫长的昏迷过程中,她有看见自己身处于一处深宅老院中。 那里终年不见天日,身边萦绕着的气息也多为呛鼻的草药味。 除此之外,好像还有几个小娃娃同样被困于此。 ...... 管木子本想继续顺着梦境探寻,奈何周身的摇晃感愈发强烈,等到彻底清醒时,瞧见的便是一个披麻戴孝的小娃娃蹲在她的身边。 那肉乎乎的小手还在小心翼翼的点着她的鼻尖。 “姐姐醒了?消儿哥就说家里大,姐姐又不识路,定会迷了路。” 这是消儿哥同她说的第一句话。 看着眼前同小圆子一般大的小娃娃,管木子是满脑子疑惑,可这并不妨碍她开心接受被个半大孩子叫“姐姐”的事实。 想着自打遇见小圆子这一群小辈就自发成为长辈的现状,再瞧瞧今日这小娃娃的长眼色本事,管木子愣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可就是这一声笑终让她意识到了大事不妙! 此时她的笑声,哪里有平日里银铃般的清脆,更多的还是稚气未脱的奶娃娃声。 低头一瞧则更为诧异。 这副身子骨好像也没比眼前的消儿哥大上两岁!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管木子试探性问道。 “消儿哥。”男娃娃老实回答。 “大名!” “.....齐消!” 因着管木子突如其来的语调提高,消儿哥亦是正了正小身板大声回答。 他单纯想着只要完全符合眼前人的行为举止,便可多个小朋友和他平日里一起玩闹。 可惜此位小朋友并非常人思维可以理解...... 只听池塘边一声尖叫外带一声怒吼,消儿哥被人毫无防备的扑到了地上。 未等他反应过来,脸颊便已落入贼人之手,开始朝着各个方位遭受着非人的揉搓。 与此同时,欺负他的小姑娘家还在中气十足的嚷嚷着。 “我就说你这小古板是个白皮黑心的,几日不见,可真让我刮目相见呀!告诉你个小王八犊子,前两日我见着真神仙了,就是让我来收拾你个成日里没个正型,满脑子花花肠子的小妖精!” 将人衣领口扯开一些,管木子上手就往消儿哥下颌线与脖颈交界的地方摸去。 她就不信了,将人脸皮撕破还不能破了这鬼梦境。 只是手中触感太过于真实,消儿哥脖子处因为她的抓挠动作而变得愈发通红的皮肤都在彰显着一切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你到底要哭到什么时候?” 意识到情况不对的管木子心态已经较刚才平息了许多。 在从人身上下来后,就自顾自找了个凉亭坐了下来,有些困乏的身子则是靠在柱子上借着力。 可看着被她一顿揍,现在正用着小脏手摸着眼泪的消儿哥时,多多少少有些于心不忍。 “消儿哥还想再哭会儿。” 趁着抽泣的空档,消儿哥回答了管木子的问题。 而后在对方一阵无语的注视中,双手撑地坚强的站了起来。 正当管木子以为被她惹毛的小娃娃将要掉头离去,去找人帮忙寻仇时,消儿哥却是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小肩膀一抽一抽的走到了凉亭里。 顺便还找了个离管木子最近的石凳坐了下来。 “我倒数五个数,你要是再哭,别怪我把你踢下水喂鱼。” 管木子向来见不惯人哭,还是消儿哥这种有商有量的哭法。 所以在小娃娃被气背过气之前,她先一步举起五根手指开始倒数。 “五——” 哭闹声骤起。 “四——” 哭的那叫一个声嘶力竭。 “一!” 消儿哥忙捂住嘴,声音戛然而止。 没来得及质问数数之人为何使诈,倒是先被管木子的小手一招吸引了注意。 随后奶声奶气问道,“姐姐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干嘛穿着这身衣裳?” 就着疑问,管木子开始打量起消儿哥今日的打扮。 一身标准的披麻戴孝装,从衣着的完整程度来看,今日这丧事主人并非旁亲那么简单。 因着不到五岁的消儿哥看起来本就比同龄人小上一圈,再加上硕大的麻布孝帽和那因为打架染上的泥渍更是衬的整张小脸只有两只圆眼睛怯生生的露在外面。 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一丝委屈,道,“母亲说爹爹变成了星星,今日只有穿成这样才能看见。” “星星?哪颗?” 不明就里,管木子仍是顺着话茬抬头仰望着星空。 可在听着消儿哥回答最暗的那一颗时,她觉得被人耍了! “消儿哥没有撒谎,母亲说了爹爹不喜热闹,若是成了天上最暗的那一颗,就只有天知地知,我们三个人知,想必是因为今日家中来了许多人,爹爹要去陪客人才耽搁了时间,姐姐若是想见爹爹,我去前厅让母亲叫爹爹快点儿变回来!” 消儿哥摇头耐心重复着之前齐夫人对他的交代,瞧着管木子不信,便想着去找人问问。 只是小身子尚未离开石凳,就被人抓了回去。 而后耳边传来声音道,“大人忙活,小娃娃就不要掺和,你还是陪我在此看看星星为好。” “好!” 消儿哥重重的点了点头。 凉亭长椅上,管木子心无旁骛的看着今晚没多少星星的夜空,小娃娃呢,则是用余光偷偷瞄着看星星的人。 良久,等到管木子被夜晚的宁静弄得有些犯困,方才听见身边人轻声问道,“姐姐以后要不要和消儿哥一起变成星星?” “不想。” 管木子的回答坚定且不带有一丝犹豫,可在瞧着小娃娃“哦”了一声后的落寞表情时,心软了。 但她的心软只限于多做两句解释。 “我这辈子呢,最终的梦想是希望可以长命百岁,最好是能他来个与天同齐,做星星这种事情还是留给像你这种有理想有抱负的小娃娃为好。” 消儿哥疑惑不解,道:“可母亲说星星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物,即为美好,姐姐为什么会不喜欢?” “那是因为你们没有一个当法医的朋友。” “法医?” 看出了对方的疑惑,管木子解释道,“就是研究即将或者已经变成了星星的人,你想想爹爹要成为最暗的星星是不想让人打扰,可我的朋友呢,最喜欢的就是打扰人,到时候若是同你一起做了星星,每日有人来找你,你会开心吗?” 消儿哥摇头,随即做出肯定道,“那个朋友如此讨人厌,姐姐定不喜欢他!” “错!我是非常以及很喜欢她!” 对于吴筱筱的长相,自打见了第一面后便直击管木子的内心。 那女人从张扬的性子到美丽的皮囊都无一不戳中她的取向,现下听着消儿哥不明前后过程就妄下定论的样子,管木子二话不说伸手往人脸上招呼,道,“你这黑心的小屁孩儿,要是再敢说我朋友坏话,小心让你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消儿哥和姐姐也是朋友!” “这是两码子事!” 话刚出口,管木子便意识到语言中的漏洞。 当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她到底啥时候和眼前这人成为朋友时,饿了一天的肚子倒是先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这是母亲刚给消儿哥解馋用的,姐姐要不要尝尝?” 已经饿到不行的管木子是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半枚糕点吸引了注意。 回头一瞧发现,消儿哥正用两根手指小心提溜着残缺不全的糕点,另一只本该空闲的手上如今正捧着张油纸。 而在油纸上留着的则是些刚才因为打架被弄碎的糕点渣。 “哪儿有给人吃东西吃一半的!” 沉声指责小娃娃的行为,管木子顺势将油纸袋抓了过来。 那架势像是要将两个半份都占为己有。 消儿哥呢,在被人抢走本该是他的那半份后仅是微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重回坐回到石凳上看着人尝。 只是那因为瞧着糕点即将入了她人之嘴而微微伸出的小舌头暴露了主人家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屁大点儿小古板,装什么大方!” 这会儿本该被管木子吞吃入腹的糕点在最后时刻倏然掉了头,而后径直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 而当舌尖碰到熟悉的香甜味时,消儿哥本就含笑的眉眼直接笑眯成一条细线。 惹得某人极力压制才没闹得上前揉人脸的尴尬局面。 不过为了避免坏心再起,管木子在吃东西的时候有刻意将视线移开。 再之后些,便瞧着了那棵齐府后院的特殊性标志——橘子树。 同与管木子的初次见面不同,这时候的橘子树上还能瞧见几片绿油油的树叶。 奈何树上长出的瓜果还是如此可怜。 许是触景生情想到了自己当下的处境,也许是有些想念几日未归的齐府,一时间也不知怎的,管木子竟是盯着橘子盯入了迷。 期间好像有听见消儿哥提议了什么游戏,管木子则是心不在焉的随口附和着。 可伤感来的快,去得也快,在一番胡思乱想后,一份有关齐沐的愤恨猛然席卷了整个情绪。 之后又觉得手中一沉,她也就着手中感觉将不知什么的东西朝着橘子树打了过去。 再之后些,现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之中。 “啪嗒!” 伴随着一根枝丫折断,橘子树上的唯一一个独苗被人砸了下来。 好死不死竟还摆脱了常规的坠落线路,连滚带跳的一路滚到了作恶者脚下。 看着脚边碰了下自己的橙色物体,再瞧瞧身边握着满手小石子的消儿哥,管木子当下只觉得大限将至! 这破树还带碰瓷的?! 感情齐沐这小混球从第一次见面到这会儿还在用着同样的计谋算计于她! 更蠢的是,她在一个坑里跌倒了两次! “橘子......” 事发突然,消儿哥现在亦是处于一种尚未反应过来的状态中,可管木子哪儿管得了这么多。 在将橘子捡起来后,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嫁祸于人! 可消儿哥的小身板实在是过于瘦弱,导致被塞进怀里的橘子硬是鼓出了个大包。 见此法不同,管木子又将人手中拿着的小石子悉数扔掉,而后将烫后玩意儿塞到了消儿哥手里,并叮嘱着,不管说是小贼偷得还是自己掉的,切莫将她供出去。 当然在逃走之前,管木子还骗了消儿哥又叫了她两声姐姐,顺便开了个橘子若是没坏,下回等她来此两人一起吃的哄娃娃玩笑。 ...... 管木子不知道在齐府内跑了多久,可她知道自己再一次在这深宅大院里迷了路。 正当她抱怨“天要亡我”时,位于不远处的一个狗洞里倒是冒出了个小脑袋小声招呼着她这里逃。 其实对于这种不走正门而来的小家伙,放在平日里管木子多数会将人抓出来耐心教导一番。 偏偏在看着小家伙的长相同昏迷中遇见的一群娃娃之一长的一模一样时,终是带着戒心跟了出去。 只是出了狗洞后的剧情发展速度让人有点难以接受。 ...... 管木子是被寻她出来的小家伙拽着躲在了一处大石头后,而在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此时正有一个身高六尺有余的怪物吞噬着不久前走慢的另一个小娃娃。 当时管木子只记得没被她看清楚性别的小娃娃在一阵黑雾笼罩后便失去了身影,而后惨绝人寰的尖叫声起。 可怪物竟是被这哭喊弄得兴奋。 一时间躲在暗处的两人出了能听见些许的风声外,更多的则是怪物的嘶吼声。 那声音像是发疯女人在狂笑,奈何伴随着的碎骨声更令人不寒而栗。 “不好,我们被发现了!” 小家伙的一声惊呼点明了当下的情况。 因为吞噬完一个完整个体导致体型瞬间增高近乎三尺的怪物正在跌跌撞撞的朝着管木子所藏的位置袭去。 为了确保还有人可以存活,小家伙首当其冲跳了出去,可一切都如同以卵击石。 更何况见死不救岂是她所能为! “嘭!” 从石头后飞出来的小石子准确击中了怪物隐匿于黑暗之下的身子,这也是管木子今日第一次庆幸靶子如此之准。 然而被袭击的小家伙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所能做的也只有大声喊叫让人快逃。 可惜一切早已为时过晚。 管木子是在东躲西藏时被一股力道冲击,脚下一滑掉入了高桥之下的湖水中。 霎时间,湖水将其整个淹没,甚至连丁点儿反抗机会都不曾留出。 她是在毫无挣扎中静静的感受着四肢的乏力,以及胸腔内水分的不断积攒。 她在静候着死亡的来临。 ...... 湖水中,管木子的意识早已丧失,而在她即将沉入湖底那刻,一直被缠绕于手腕处的红绳却是被悄然激活。 而后迅速散开成形,依着一只盛大开放的黑莲之姿将沉湖之人托起,微微悬于湖中。 黑莲的每一朵花瓣都在随着水波荡漾,透露着的亦是一种妖艳邪魅。 至于在黑莲根部,正有一缕细线一头穿过黑莲本体,系在管木子手腕处,另一头则是朝着湖底无穷尽的地方蔓延。 与此同时的另一处。 今日是齐老爷出殡的最后一日,也是封棺的重要时刻。 灵堂内,齐夫人因为伤感已经两眼泛红,可作为家中唯一主事人,她又不可有任何失礼之处。 而在齐夫人手边的位置还跪这个半大的小娃娃。 同灵堂内整个伤感氛围不同,小娃娃藏在丧服之下的小手正在不知哪儿来的橘子上打着圈。 心里也在默默倒数着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第104章 窒息感顿失,在齐府昏睡了数日的齐小夫人悠悠转醒。 那是一日清晨,管木子本打算在醒来时,借着近几日的委屈劲儿同身边人哭诉一番,怎料眼睛刚睁开,哭闹的架势还未起,就被眼前之人的模样惊的倒吸一口凉气。 此时的齐沐哪儿还有平日里的白白净净。 一双被黑眼圈重击的眼睛,双唇亦是因为进水量过少导致有着微微皲裂。 身上所着青衫由于主人家的粗心大意变得不太平整,而作为内衬的亵衣从管木子的角度看去好像也穿反了里外。 “齐沐,要不你去洗把脸,再刮刮胡子,你这样太丑了!” 两根手指嫌弃的推开正紧抱着她的人,管木子顺势将人额间因为无心打理而抽出的碎发拨开。 而后只见齐小夫人探上前嗅了嗅又迅速弹开,捂着鼻子惊恐道,“小古板你几日没沐浴,臭死人了!” ...... 这次清醒,相较于齐沐的失魂落魄,管木子更像是个正常人。 毕竟精神头甚好,且吃嘛嘛香,顺便还在用完早膳后亲自去敲了每个小怪物的房门,让他们共享这美好的重聚时光。 当然,要是能忽略掉时不时丧失知觉的双腿就好上加好。 “我和天祜就说这礼物定会大有用途!” 宽敞的空地上,一把被精心制作的轮椅出现在众人眼前,跟前还不乏两位声情并茂讲解的解说员。 其实从城东栗桦树前那次天祜他们就意识到齐小夫人这人有个致命的毛病,就是吓唬不得。 平日里被吓到双腿发软那都是常态,要是遇见个害怕的事更是要当个废人几天。 这不本是被天祜和小易两人当做神秘礼物打算在过两日的中秋佳节送上的惊喜好礼在这次便发挥了恰到好处的用法。 可作为被送礼的当事人,管木子却是再一次深刻体会到自己以及她身边人的乌鸦嘴。 没准儿两个臭小子没起了这贼心,她也不会沦落到今日需要轮椅过活的日子呀! “这椅子我们特命为‘木子伤残一号’,以后还有二......” 小易依着破锣嗓子还在激情的介绍着轮椅命名过程的曲折,猴儿却是在管木子眼神愈发不友善时当即上前将还在嚷嚷的人捂嘴拉开。 同时猴儿心里还在臭骂着“这群混小子是不是缺心眼!这不摆明了跟祝福九十九岁老人长命百岁一样,纯找死嘛!” “眼不见为净!眼不见为净!” 看着已经被人拉倒角落批评教育的几人,管木子安慰着自己莫要动怒,身子却是一转将一直站于自己左手边的圆儿哥抱起,放在了足够坐上两人的椅子一侧。 据安易说,这几日在她昏迷时,身边除了时刻盯着的齐沐外,陪她更多的还是在这个年龄阶段无需刻意在乎男女有别的小娃娃。 听说季言叙因此说过圆儿哥几句,可等到第二日清晨去屋里看人时,被褥里除了个用枕头假装的鼓包外,哪儿还有什么小娃娃的身影。 无奈之下,经由季娣筱提议,圆儿哥每晚陪着她入睡,等熟睡后再被人抱回房中。 如此反反复复折腾几圈,等到管木子彻底清醒时,瞧见的小娃娃比之前记忆里的小圆脸竟是整整小了一圈。 看的她心疼的将人抱在怀里好一会儿,还亲了几下额头方才罢休。 况且小娃娃身上的奶香味也是好闻的很。 ...... 有关这坐轮椅的技巧,作为初次尝试者的管木子或多或少还是要学习一番。 这不趁着午膳后的空档,她便将家中唯一一位将轮椅使用到得心应手的小师叔请到了后院,打算悉心请教着一切。 现下将动作学了个大概,犯懒之心也慢慢爬了上来。 “小师叔,其实吧师兄都说了,我这不是病,过两天也就好了,要不咱们歇歇?”管木子笑眯眯的打着商量。 其实她所用的这副轮椅要比眼前人用的老古董方便的多。 顾及到椅子体型较宽,且管木子的短胳膊短腿,天祜特意在稍前方的位置设计了一个类似与上辈子游湖小船的把手。 若是想要移动,只需转动把手便可控制速度与方向。 所以她打算等过两日自己好了,便把这东西送给更需要的人,免得看着闹心。 “他们送给你也是一番心意,我这般快的要过来恐是会伤了他们的心。” 婉言拒绝小辈的好心,小师叔亦是不再勉强人继续学习。 想着他们两个同病相怜之人连找地方休息用的椅子都省了后,倒是好奇问起了心中疑惑,道:“听说当日将你救回来的是个灰头土脑的男子,木子今日可曾见过他?” “有人救我?我还以为自己识路跑回来的。” 对于问题,管木子表现出了同款疑惑。 见此,小师叔也知多问无益,笑着提醒人莫要纠结后视线便看向了院内至今仍光秃秃的橘子树,思绪同样陷入了过往记忆中。 “之前我来时并未瞧见此处挂着橘子灯,今日一瞧怎么还多了个这般精致的小玩意?” 注意终是被与深褐色树干格格不入的橘色灯笼所吸引,小师叔下意识回头想问问东西从何而来,只是管木子那因为盯着他而躲闪不及的尴尬模样倒是先一步将人逗乐。 “之前听齐沐母亲说你自打病好了些后便有了盯着人看的习惯,起先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恐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管木子的小心思被人直接戳穿,可作为戳穿者的小师叔还在一脸慈祥的看着她前言不搭后语的做着解释。 良久,等到解释者完全放弃挣扎,方才听见小师叔不紧不慢道,“你可是同旁人一般觉得我同齐沐很像?” “不像!” 对于是非题,管木子的回答一向坚定且狗腿味十足,“齐沐个小古板完全是个没长大的小屁孩儿,走过的路还没小师叔吃过的盐多,人生阅历更是不可相提并论,小师叔您呢,长得好看,性格还温柔,言谈举止、行为处事之法更是我等小辈学习的楷模,既然如此优秀之人又何须与齐沐那种凡人所相提并论!” 小师叔莞尔而笑,反问道:“不知木子可否喜欢我这般楷模?” “我还是更喜欢稚气未脱的。”管木子讪笑。 不过为了挽回极有可能误伤的长辈内心,她又解释道:“其实吧,我对小师叔还不了解,等多几日相处,没准儿就能发现您同齐沐的相似之处,到时候还请小师叔莫要烦我为好。” “巧言令色!” 无奈认清面前小辈乃是人精的现实,小师叔唯有长叹舒缓内心苦闷,可在看着管木子仍忍不住偷瞄他的动作时,直言道,“你可是将什么坏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没有,我就是瞧着小师叔想到了齐沐之前有和我提到过,他其实是从小被您带大的。” 管木子摇头呀摇头,两手却是转动轮椅将两人距离拉近了些许,神秘兮兮道,“其实吧,小师叔您别看我是个女儿身,心内那可是条铁铮铮的硬汉,听齐沐说您老因为深藏功与名才不允许他在外面叫你一声师父,要不今日您抽空瞧瞧我如何?” “你倒是个好苗子。” 边说,小师叔边认真打量起人来,可等到管木子二话不说欲叫师父时,不由提醒道,“不知齐沐可曾与你提过,师门兄弟间不可有姻亲存在?” 管木子愣住:“......要不我和他离了,等学成了再复合?” 小师叔挑眉,“那你又可知入了我门下便要舍了双亲,无父无母者最好?” “实不相瞒我在十几天前刚没了老爹。” 这个问题管木子回的异常顺口,而在看着对方还有问题要问时,她选择先发制人,道:“小师叔姓什么?” “茹?”小师叔不明所以。 管木子疑惑,“如果的如?” 小师叔摇头,“含辛茹苦的茹。” “这姓氏倒是不常见?” “是挺不常见,我们城北也就遍地都是。” “......” 话已至此,管木子觉得她被刻意针对了,可这并不妨碍她鼓掌拍的顺溜,至于口中谄媚之言亦是尽显道,“小师叔不知,我这人有个癖好,就是异常喜欢稀有东西,今日瞧着您老姓氏新奇,我也就舍了那‘管’姓,从今日,不!从即刻起就认了小师叔的姓,唤作‘茹木子’可好!” “好,不过你我之间还是有话直说为好。” 这一刻,小师叔算是明白了齐沐平日里的难处。 而在他答应完的下一刻,胡搅蛮缠许久之人总算说明了心中所图。 “小师叔莫怪,我也不是故意为难你,就是这时不时废的腿实属麻烦,要是能劳烦您老亲自出山帮我看看,小的从此愿为你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 ...... 齐府全书屋。 此处乃是府中唯一一个有着三层楼高的藏书阁。 除了上面两层放置了二十年来齐小公子浏览过的书籍外,一层正对房门的地方则放置着一张楠木方桌。 此时方桌前坐着的正是刚沐浴完毕的主人家。 与早晨的邋遢模样不同,现下的齐小公子已经恢复到了平日里整洁装扮,只是眼底的两抹乌青痕迹仍是不肯褪去。 而摆放于方桌之上的竹纸亦是写着几个大字。 “齐消” “齐若白” “管木子” 在将最后一个比划落定后,齐沐并未将毛笔归于原处,而是开口轻轻重复着三个名字。 他在试图从中找出规律,却又毫无头绪,视线也在不经意间被稍左一侧本不该出现于方桌上的刀印吸引了注意。 一刻钟前,全书屋内迎来了今日的第一位客人——花寂。 两人间没有任何的客套成分,在齐沐将人请进屋后,花寂便径直朝着方桌前走来。 近日一直被用来雕刻木偶娃娃的刻刀也不出意外的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而后只听一声沉闷且剧烈的响声起,刻刀被人直戳戳的插入到了几寸厚的楠木之中。 至于将刀拔出的动作亦是轻轻松松。 直到花寂转身离开的整个过程中两人都未有过任何言语上的交流,可其中威胁之意却又在两人之间心知肚明。 “夫人真是招人疼爱,可最终陪在夫人身边的人只能是我!” 竹纸上前两个名字已经被后来而上的墨汁晕染。 下一刻被刻意间隔开的齐小夫人名字中的“木”字前却被有心之人添上了三笔,成为了一个新字。 第105章 烦心事是一件接一件。 先有早上向来邀功甚欢的程炽柳在管木子面前告了一番有关齐沐在她昏迷期间只知消沉,不知救人的状。 后就有将她从山洞里带回来的灰衣男子死皮赖脸赖上她的麻烦。 这不经由昨儿个小师叔的提醒,管木子今儿个特意起了大早前来会会这位比她早醒上个两日之人。 “你就是他们说的将我带回来的人?” 看着正背靠在床上的瘦弱男子,管木子不由产生怀疑。 听未兆描述,当日她被救回时,是仆人听见大门外有人敲门。 等到开门后并未发现敲门者为谁,反倒是在台阶之下看见四仰八叉的躺着两个人。其中就有自以为认路跑回家的齐小夫人。 “正是在下。” 话音刚落,急促的咳嗽声便从男子喉中涌出,连带着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面容也苍白了几分。 “你确定?” 对于男子之言,管木子始终持有怀疑态度,毕竟就当下两人的体格以及身体状况看来,她救人的可能性更大。 偏偏身边人的不断暗示令她又不得不放弃对人的怀疑。 “既然如此,我便将你养到病好,到时候也可以再给你一笔银子当做谢礼,不过在此之前还望彼此讲明底细为好。” “竹迪子。”男子如实回答,可在对方示意继续说下去时直言道,“其余之事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会不会有些太赶巧了点?”管木子皱眉。 这人是失忆了? 可这套路怎么有些耳熟? 竹迪子摇头,“俗话说无巧不成书。” “我还相信人定能胜天呢!” 说罢,不过众人反对,管木子开始就着想象绘声绘色的描述起有关失忆之人的最后记忆。 等到竹迪子因为她的形容而眉头微皱,继而转向头部出现剧烈疼痛时,管木子知晓这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然而正当管木子以为自己创造了个医学奇迹时,被唤醒部分记忆之人开口第一句话却是气得她血喷三丈! ...... “我都还没找你麻烦,你倒是给我先在这儿笑的花枝乱颤,你好意思吗?” 偏厅外的小院子里,管木子一手托腮,一边坐在特制轮椅上眺望着与她只有一墙之隔的橘子树。 待听见耳边不断传来的偷笑时,忍无可忍了,“还是说你也觉得我长了张应该被人占便宜的脸!” “夫人恐是多想。” 将笑意压制,经过一整晚休息,精神头已经恢复差不多的齐沐不由好奇,道,“只是不知夫人刚才为何会对此人敌意如此之深?” 管木子无语,“拜托,我当日就算被敲晕也知道自己被绑的地方是在一处荒郊野外,这种方圆几里连个鬼影都见不着的地方,又会有哪个正经人家没事儿往哪儿跑?” “如此说来,夫人倒是谨慎,只是夫人......”可曾想过认了个亲爹回来? 最后这几个字齐沐是在管木子的死亡注视中悉数咽下。 谁能想到半个时辰前,气势汹汹质问来历不明之人身份的齐小夫人会在重要关头被人抓住衣袖,逃跑无门。 而失忆者想起的第一件事情竟是他去往偏远之地乃是因为得了高人指点,前去寻找亲生女儿所在。 如今父女喜相逢,就是这一方哭天喊地的要相认,另一方只求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局面稍显尴尬了些。 “其实......” “你再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对于今日遇见的死缠烂打认亲一事,管木子不想再做任何过多的回忆,可她对于眼前小古板的质问这才刚刚开始。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你对当年后院橘子树那颗独苗还有多少记忆!” “该记得的都记得。”齐沐老实交代。 同时在看见对方悬于空中做着揉捏动作的双手时,乖乖将自己递了过去,委屈道:“姐姐轻点捏,消儿哥脸疼。” “疼不死你!” 没有上一次被人唤作“姐姐”的偷乐,管木子现在只想将眼前这个扮猪吃她之人揉碎。 可在将人揉碎前搞清楚事实真相同样于她而言是件大事,“说,你当日为何要陷害于我!” “姐姐说的可是石子一事?”提起这事儿齐沐有些忍俊不禁,道,“当日消儿哥明明问了姐姐,姐姐也答应陪我一起玩儿掷石子的游戏,消儿哥怎知姐姐会另有所图,将爹爹留下的橘子打了下来。” “感情你现在还来赖我!” 见始作俑者没有丁点儿反省之意,管木子内心那点儿倔脾气猛然上头道,“还不是你三天两头在我耳边吹什么枕头风,害得我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贼将独苗儿砸了下来,到头来可好,砸掉独苗的人反倒成了我!” “姐姐胡说,独苗没有被砸掉。” 将继续在他脸上作威作福的小手拉开,齐沐伸手将人从轮椅上举了起来,吓得管木子忙用胳膊牢牢环住人的脖子方才有了些许的支撑。 同时耳边传来齐沐的调侃声,道,“明明消儿哥才是齐府的独苗。” 管木子咬牙,“我在说正经的!” “消儿哥说的也是正经的。”齐沐如同鹦鹉学舌般。 “你存心找事是吧!你信不信......” 管木子作势起身要给人两下,可一只手刚离开,便因为站立不稳的原因变得摇摇晃晃。 最终还是齐小公子眼明手快将人拥入怀中,重新回到之前的姿势方才没将两人双双撂倒。 可也正因为这次话茬的打断让管木子意识到了一个被她从清醒过来便一直忽视的真相。 “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我和之前的不是一个人?” “夫人何出此言?” 感受着鼻尖处传来的熟悉清香,齐沐转换了角色位置,可对于管木子的质问,他的态度更多的还是一种隐隐的期待。 “因为对于橘子树的那段回忆,是由你全程告知于我,如果我在昏迷中遇到的真是不足五岁的你,以及此番我去往城南前那晚你一句说的不清不楚的话,难道还不足够证明你从一开始便知晓我之后会遇见什么?” 冷静的将之前记忆的点点滴滴串联成线索,管木子的分析还在继续,“我之前就一直在好奇为什么在安易她们眼里,你和失踪之前的我虽好,但是不亲近,可我明明记得在看见你的第一眼时,你冲出来抱着我的担心不像是假的,现在联想一下之前管家母女以及顾娇特意给我的提示,看来你应该知道些什么内情,或者说你从一开始便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 “我等的一直是你,又何时对你有过任何的怀疑。” 将整个人埋在管木子肩窝处,齐沐双眸紧闭,道,“当年我就是信了你个小骗子的话,以为你会回来找我,怎料我将橘子吃完都不见你的任何踪影,而我又傻傻等了你整整十五年。” 积压了十几年的泪水终究是从眼角滑落,说话之人的语气也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你知道我当年找到管府看见你的时候有多开心?可你又知我在看着你痴痴傻傻了十几年,连我都不认得的时候有多想将你粉身碎骨,万幸的是你回来了,在那场失踪后彻彻底底地回来了!” 齐沐本打算若是管木子像之前那般一辈子,他便护她一世周全。 奈何内心真实的渴望又岂是说放手便能放手,所以在失踪发生时,他选择听取那人的意见。 索性结果从未让他失望。 “你既然知道是我,干嘛一开始对我那么坏!” 回想起初见时两人明里暗里的浪潮涌动,管木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齐沐摇头,深吸一口气,道:“我在怕,怕回来的不是你,怕你不记得我。” 起先对于所想之人回来一事,齐沐或多或少存在着一些迟疑,可在看见池塘边顺手接过他所递的石子投掷鱼儿那刻,心中答案便已明了。 “话虽如此,可你这样岂不是有点对不起原先这幅身子骨的主人?” 有关鸠占鹊巢,借尸还魂一事一直都是梗在管木子心里的一根小刺。 这刺不痛不痒,却是看得人纠结异常。 对此,齐沐解释道:“不是,你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城北灵崖寺的住持说过,你不过是三魂七魄中少了一魂,那次失踪便是回来的契机。” 管木子无奈,“就算你说的是真,那你可真是心大,就不怕哪个环节不对,回来的是别人?” “我不允许你我之间存在如果!”齐沐手臂收紧,将人整个禁锢在怀里。 管木子反驳,“怎么没有如果,这回要不是我命不该绝,早就被人弄死了!” 齐沐迟疑,道:“可若是此番不放手,你便不会去寻我。” “不对呀,这个逻辑有问题!”抓住两人交谈中的漏洞,管木子拍着人肩膀急切问道,“你四岁多见着的是二十多岁的我,而现在二十岁的你见着的还是同一个年龄阶段的我,这个时间不对!” “没有什么不对,我和你之间本就是命中注定。” 话刚出口,不出意料的肩膀处拍打力道增强,无奈之下,齐沐只能点明道,“夫人此前不是有过一个梦,梦里有着光怪陆离的世界,还有我。” “那是梦......你当时不是睡着了吗!” 关于这点儿记忆,管木子还是有的,她清清楚楚记得自己添油加醋描述那段过往时,这小古板睡得六亲不认。 怎得现在倒是心里清楚的跟明镜儿似的? 齐沐莞尔,“因为夫人说的梦境我还未曾经历,况且夫人这般聪明,若是我不小心暴露,夫人定会早早像今日这般质问于我,那时候我可真是有口说不清。” “你以为现在有嘴就能说清!” 管木子能明显感觉到齐沐对她还是有着一定程度上的隐瞒。 比如他为何会对她所说的梦有种莫名的执着? 他又是有着何等把握确定千年后的她会如同五岁时的消儿哥一般令两人相遇? 可这隐瞒的内容她又无从得知,闹下来也唯有一阵心烦。 所以在确定狗嘴里捞不出个象牙石来时,管木子小脸一拉黑,嚷嚷着一直将她驾于直立状态的人快点把她放回到轮椅上。 要知道她现在还是半个废人! “夫人这回要生气多久?还是打算一直都不理我?” 将轮椅推至院门,齐沐停下动作,手中却是使着暗劲儿固定住轮子,令人动弹不得。 而作为被挟持的人,管木子长叹一口气,回头皮笑肉不笑道,“你一下子说出这么多秘密,我就算异于常人,也最少要消化个三天两夜不是?” “哦。”态度异常之敷衍。 “......” 管木子提醒着自己莫要动怒,可眼下这个场景若是她不长点眼色将人哄哄,怕是这白皮黑心之人几日下来定不会让她好过。 所以只见齐小夫人一手扶额,一手指向晴空万里的天上,道:“今早我听猴儿说,晚上星空满布,就是不知天上最暗的那颗星星会不会在?” 齐沐冁然而笑,不觉轻咳两声道,“好巧今早我也去问过母亲,说是晚上爹爹并无应酬,许是能让夫人如愿以偿。” 尽力无视某人的蹬鼻子上脸,管木子咬牙,“如此甚好,你去帮我谢谢爹爹,我呢多准备几块儿糕点。” “那便有劳夫人,只是这次消儿哥可能尝块儿好的?”此时的齐沐颇有种得寸进尺的感觉。 “上回吃渣的可是我!”管木子忍无可忍。 “可那是姐姐弄碎的,又何须怪罪于消儿哥。” “你信不信我今日打得你连渣都没有!” “哦,夫人可真是身残志坚。” “齐沐,你找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 第106章 “讨厌鬼,没听过一句话叫做好狗不挡道!” 齐府一处小厨房外,这已经是几天下来管木子第不知道多少次被人拉住轮椅,限制了行动。 偏偏面对这种状况她还无计可施! 可今日在面对季言叙这个不长眼色的讨厌鬼阻拦她寻找美食的捷径时,管木子忍无可忍了。 “我是圆儿哥的亲爹。” “......” 一句回答被季言叙说的轻描淡写,听得管木子却是异常刺耳。 眼前这人是小娃娃的爹。 她呢,不巧是小娃娃的娘亲。 现在她指着人鼻子骂,这不摆明了将自己也骂了进去? 感情吃了这么多哑巴亏,她还是傻愣愣的挖坑自己往里跳? “起开!” 将轮椅强行往后退,管木子看准方向朝着讨厌鬼两只脚的位置碾去。 不出意外,身后人松了手,她便顺势加重手中力道朝着目的地快速前进。 这几日,为了方便齐小夫人进进出出,齐府中但凡是有阶梯存在的地方都在出现一个特制小小缓坡。 今日管木子同样依着一个冲刺劲儿按部就班的滑到了缓坡中央。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因为一股外力作用的出现,她的动作被叫停了。 同时因为叫停者的报复心理,轮椅被人拉住后面把手整个后倾。 就这样借助着季言叙的力气,轮椅在缓坡上多了一个支持点,可作为受害者的管木子却是被迫同地面成了同一平面的不同高度。 看着居高临下俯身望着自己的人,被迫浑身僵直,躺于椅背的管木子破口大骂道:“你个乌龟大王八羔子,姐姐落得今日这半个废人的下场没有你一份苦劳,也有你半点功劳,你倒好,仗着自己健全欺负我是吧!” 管木子的咒骂还在继续,除了没有带上对方的祖宗几代外,这世间所能用到的都在此刻被发挥的淋漓尽致。 骂到最后,竟还冒出几个四字词来,听得季言叙甚是头疼。 “我只想告诉你凌栗不在,你又何须将自己气到上气不接下气?” 此时的管木子因为角度的实属不易,外加上季言叙这个极不稳定的外力因素存在,已经被气的瘫倒在椅背上差点背过气去。 可这仍不妨碍她对于季言叙睁眼说瞎话的强烈谴责,“是你瞎还是我瞎!没看见小橱窗里挂着的金色襻膊吗!” 凌栗这人打小在厨房里做事便有个习惯,就是用于干活束袖的襻膊会准备上个两条。 表面上看似是为了防患于未然,避免一个坏了还能有第二个应急。 可知晓其本性之人皆知,只要这襻膊挂上,就是给了外人一个警示讯号,“老子现在心里烦,要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扰了老子做饭的消遣,今日这襻膊便当作最后的礼物让他当场毙命!” “我看你是温柔乡待久了,被冲昏了头脑!” 唇舌之争向来在两人间不可避免,将轮椅往后一耸,吓得管木子尖叫连连时,季言叙又极其从容的将轮椅摆正,处于一个安全状态。 同时提醒着还在吱哇乱叫的人好好看清楚。 “东西呢?” 之前挂于小橱窗前的襻膊哪儿还有丁点儿踪迹。 “要真挂着,今日你我只有死路一条。” 好心提醒着对方生命诚可贵,活着是最好,季言叙边将轮椅调转方向,任由管木子怎么挑衅生事都不再做出任何退步。 齐府小道上,齐小夫人被气得开始背起午膳想见到的菜品做着最后的挣扎。 小厨房内,在外面彻底消停后,一只骨节分明的右手出现在小橱窗的位置。 而后一只金色襻膊也回到了半刻钟前本来的地方。 ...... “小夫人,少爷还等着你哄呢,你再不走可要把我急死了!” 厅堂内,管木子上一秒还在研究为何餐桌上的菜品和半个时辰前她在小厨房外喊叫的菜样重合的十之八九。 下一秒就被未兆一句急急躁躁的话弄得没头没脑。 偏偏没等她不耐烦的让人解释清楚,便被突然涌上的记忆气得胸口堵得慌。 上次不是因为双方交代了一些秘密的缘故,管木子放下狠话说要消化个三天两夜。 可任由她绞尽脑汁也不曾想过,这三天两夜的度过会有着齐沐这个当事人的全场参与,以至于她连点儿伤感的机会都没有! “夫人,听鲸末说今日渔愿学了首新曲儿,若是空闲我倒是可以陪夫人听上一听?” “夫人,圆儿哥这两日倒是胖了许多,要不我同他陪你上街逛逛,消消食可好?” ...... 现在的管木子满脑子萦绕的都是齐沐的声音,再不济也是“姐姐若是空闲,消儿哥也可以勉为其难放下手中活计,同姐姐赏星星”这类丧心病狂的悉心陪伴。 但是管木子还是想走走穿书女主与男主之间因为部分、身世之谜被揭穿时的难以接受,从而痛苦分离几日,又因为男主突然遇袭造成懊悔不已,奋不顾身拼死相护,命悬一线,以至于最后生死相依,诉说心中苦闷从而认定彼此的感情升华套路戏码呀! 然而事实现状以及齐沐自从被挑明心事后便时常在嘴角勾起的浅浅笑意都在明示着三个大字——她!不!配! “小古板,其实消化这事是需要一个人完成,你没看话本子上写着主角儿之间只有痛定思痛后才能拥有更好的未来不是?” 在被某人用眼神无数次示意三天两夜的绝交时间即将在不到一个时辰后结束的当下,还抱有一丝狗血剧情向往的管木子仍在做着无意义的挣扎。 她想告诉对方只要给她一点儿,哪怕一丁点儿时间自己便可成为故事真正女主角,可齐沐的全部举止都在告诉她痴心妄想! “话本子不过是骗骗未出阁的小姑娘罢了,夫人比我还大上数月,应不会如此轻信于此才对。” 无视掉自家夫人的明示暗示,齐沐又道,“更何况与话本子所讲内容相比,你我之事与其本就有着天壤之别,他们那是误会重重,死鸭子嘴硬,而我同夫人间应是心照不宣,拨开云雾见天日,此乃皆大欢喜,又何须随了夫人所愿愁眉苦脸,白白浪费大好时光不是?” “......你说的很有道理。” 一时间,向来巧舌如簧的管木子竟是被人三言两语迷惑了心智。 正当齐沐心满意足要将人推往下一个散心地点,消磨掉最后的时间时,早已被冲昏头脑的人愣是反应过来道,“那也不对呀!这回咱俩能将话讲明白完全是因为我被人绑至了荒郊野外,难道作为对我最为重要之人的你就没有一点儿因为未能及时搭救于我,从而导致我昏迷数日,现在还暂坐轮椅的懊恼悔恨吗?” 齐沐蹙眉,“若如夫人所言,之后又该如何?” 管木子想都没想继续答道,“当然是你痛心疾首,日渐消瘦,而我于心不忍,突破重重障碍与你相见,最后坦明双方心中所想,来个终极大和解!” “所以夫人会来安慰于我?” “这是自然!” ...... 脑海中的回忆到这里已经结束,可耳边着急的促成还在继续。 见齐小夫人久不得动机,得了少爷之命的未兆唯有壮着胆子去握轮椅把手。 可惜把手尚未摸到,就被眼前晃过的明晃晃寒光惊的原地跳起,立正靠于墙面看着手持竹木佩剑朝他怒吼,不,是让他传话的小夫人。 “你去告诉你家主子,要是再敢给我挖坑,玩儿文字游戏,就让他给我原地消失!” 试图挣扎的未兆是在一声“滚!”的善意指引下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厅堂,而此处真正的看热闹者却是尚未散去。 看着离自己有着两个木头凳子远,脸色苍白但依旧坚持笑看全程的人,管木子咬牙切齿道,“你就不怕一口气儿笑岔,把你个老东西噎死!” “为了在下的长命百岁,木子可真是操碎了心。” 自顾自转过身去,竹迪子倒是并未在意管木子的存心挑衅。 他向来是以德报怨,所以在用筷子夹起今日午膳第一块儿肉时,自觉递给了行动并不方便的小辈。 然而此人未知,他的语言和行动从来都是不匹配的。 “乖孩子,叫声爹爹听听?你可是一整日都没叫过我了。” 当竹迪子的提议一出,下一秒被管木子紧握的小调羹儿便带着怒意飞出。 当然下一秒又会被人轻松接住,还给主人家。 此时厅堂内便会响起齐小夫人第二遭的咒骂。 这几日也不知怎得,自从将她捡回来的人想起来了点旁人无法印证的记忆后,便开始无时无刻逼着她认亲。 起先大多数人还会站在管木子一方坚决抵制竹迪子的盲目行为。 可时间一长,瞧着说话语气,行为处事都相差无几的两辈人时,众人纷纷选择遵从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就连向来于她保持统一战线的圆儿哥也在第二日的早晨缴械投降,软软糯糯唤着竹迪子“外公”。 其实对于此事而言,齐小夫人的反应实属是过激了些。 可在管木子心里却是认定,旁人自愿叫人她没有任何干预的能力,但逼着人认你这就是竹迪子的不对! 尤其这被逼之人还是她不爱说话的妹妹,季娣筱! 犹记得昨日还是这个时辰,在戏班子待了数日,好不容易忙完回来的季娣筱本想着先去探望一下受伤的齐小夫人再回屋中稍作休息。 怎料刚踏入庭院便被一位不知何人的灰衣瘦弱男子盯上。 而这被人盯上的理由也甚是稀奇。 “你便是木子的妹妹?刚巧,我是她爹爹,要不小娘子也唤我一声‘爹爹’如何?” “我看你是给脸不要脸!” 这边竹迪子话音未落,那头满心欢喜迎接妹妹归家的管木子便被某人的任性妄为气得破口大骂。 与今日一方痛骂,一方嬉皮笑脸看着的场面不同。 昨日管木子的第一句刚刚开口,那头身子骨尚未痊愈的竹迪子便只觉心口一阵剧痛。 未等反应过来,喉咙处已有一阵甜腥味上涌。 而后便在另外两人注视下,被用来放于唇边遮掩的白色方巾顷刻间被鲜血染红,剧烈的咳嗽声同样萦绕在厅堂之中。 “你......” 齐小夫人接下来的言论被季娣筱的一个摇头动作叫停。 而后只见还在咳嗽之人的面前有抹墨绿色身影缓缓蹲了下来,同时一块儿崭新,一角还绣有‘筱’字的方巾被重新递上。 至于此时季娣筱说话的声音亦是轻柔,商量道。 “爹爹那块儿脏了,不如用娣筱这块儿如何?” 第 107章 “你这样就不怕被人揭穿了身份?” 还未走到想去的地方,季言叙便先被斜上方砸下来的一颗豆子被迫暂停了前行的脚步。 待抬头看清矮树杈上靠着的灰衣男子那满脸欠揍样时,不由眉头微皱,心里也难免生出一丝心烦。 这是所谓的冤家路窄? “怕什么?你成日里板着张死人脸都能在这儿谋个狗窝给窝蜷着,我这老人家长得有鼻子有眼还不能混的风生水起?” 从树上飞身跳下,将好心当成驴肝肺的竹迪子没有空闲半分。 趁着机会,抓起小豆子便往树下站的直戳戳之人身上砸去。 而作为被砸的人,季言叙没有丁点儿反抗之意。 他所做的便是一脸平静的盯着立于对面肆意挑衅他的家伙,堪堪受着。 “没意思!” 自觉无趣,竹迪子停下了毫无意义的攻击,可手中剩的几颗豆子却是越看越不顺眼。 尤其是在见对方颇有指教之意时,索性心生一计,将豆子连皮带壳儿塞人嘴里。 “你就不能安分点儿?” 说话语气一反常态的冷静,在将豆子原封不动吐出来后,季言叙抬手拦住了欲要离去之人,提醒道,“此番我要与妹妹回城南一趟,你不打算去看看?” “看什么看,看那群老东西吹胡子瞪眼,还是看你这在城南连点儿名气都没有的虚耗阎王一个不忿将人剥皮抽筋,坠入永世不轮回之道?”竹迪子显得兴趣恹恹。 季言叙皱眉,“你知道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走到你说的那步。” “可惜,我想看得只有万不得已!” 将拦与胸前的手臂拍开,竹迪子沉声警告道,“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此行若是还没将城南那烂摊子收拾好,下一次见面,我可就不止将你打到失忆,送到齐府门口这么简单!” 说罢,径直越过季言叙朝着院门走去。 不过在踏出最后一步前,竹迪子仍是被心中所虑牵引,停下脚步。 而后转身回头,轻声建议道:“此番回去,便莫要带着圆儿哥,他于你我有恩在先,恩将仇报此乃江湖大忌。” ...... “什么!你要和讨厌鬼......不是,你哥回城南!” 不同于几墙之隔外季言叙他们交流的心平气和,齐小夫人在听见自家妹妹即将离去时的反应声响差点没将屋顶掀翻。 因为和齐沐关系的飞速发展,管木子已经决定正式搬去同住,所以先前本是她住着,之前又让给季娣筱暂住的小院儿算是彻底分了出去。 然而因着她家妹妹的隐藏身份,这看似长久居住的小院儿也在无形中变成了抽空想起来会回来休息一下的落脚处。 这两天管木子好不容易见忙完的季娣筱回了家,就想着两人可以借此机会出去玩玩儿,好好放松放松。 怎料那头她刚欢欢喜喜的来,这边就被妹妹当头泼了盆冷水。 “齐沐说过两天带我去城北灵崖寺还愿,小圆子也答应我了,怎么到了你这儿就这么有主见!” 一听自己在不知情下被人撬了墙角,管木子调转轮椅方向,气鼓鼓地便要出去找背地里使坏之人的麻烦。 奈何再次力不从心,被人从后面拉住,耳边也响起季娣筱的解释,道:“此番我与兄长回去乃是有些重要之事需同族中长老商议,等此事完了,姐姐想去哪儿我便陪去哪儿,如何?” “不如何!你是我妹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季家长辈是有什么比天还大的事需要我妹妹亲自过去,我看他们定和讨厌鬼一样讨厌,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些个不长脑子的破规矩!” 边说,管木子边还较起真来,“你等着,过两天我就让齐沐也给我准备个册子,到时候我在第一页,你就在第二页,齐沐我都让他靠边儿站,我就不信了,若是城南那群还敢倚老卖老,我便将我‘管氏家谱’拍在老东西脸上,将他们打成个大饼脸!” “如此实属凶残了些。” 无奈摇头,季娣筱在那日回来城西的马车上便已听说管木子知晓了“季家所生之女永世不得入族谱”一说。 因心里清楚这是姐姐出于对受欺负妹妹的一种保护,所以在瞧见管木子哀怨的眼神时,轻声附和道,“姐姐说的是,此番回去,我便同族人断了关系,姐姐到时可定要将家谱备好,为我撑势为好。” “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小脸一扬,自豪感毫不掩饰的展现出来。 管木子本想着时间不多,还是聊些贴心话视为最佳,可惜临行前的嘱咐还未开口,就被门外传来的一声“噗嗤”声破了氛围。 “唐一魇,笑屁呀你!还有,你为何总在我家阴魂不散!”管木子忍无可忍骂道。 “唐某不过是无意经过。”唐一魇说假话说的面不红心不跳。 管木子咬牙,“那你有本事进来呀!” “不可不可,此乃季姑娘闺房所在,唐某乃正人君子,万万不可!”唐一魇正襟危坐。 其实唐一魇今日来此实属偶然,可从屁股下专门被他向圆儿哥借来的小板凳,以及此刻坐于大开房门外的所有举动来看,多多少少还是带着点儿私心。 可即便如此,熟读圣贤书的他仍是清楚“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尤记起上次去往城南与季娣筱游逛的场景,以及夜深人静交换心事的接触,都足以令他这个毛头小子在今日想起时耳根子发红。 所以,今日在被礼数要求外,束缚住唐一魇更多的还是对于季娣筱那份“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明确认知。 以至于刚因为聆听另两人聊天导致长袖不小心越过界限,到了门里一点时,都被他极其严肃的抽回。 在他心里,南月筱是天上仙,而他不过是众多人群中仰望的一员。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的很!” 再度转身,管木子用着矮人一半的身子企图死死遮住身后的季娣筱。奈何唐一魇的一个起身便将所有阻拦都化为玩笑。 再之后些,抱着要死一起死的心态,在告诉季娣筱乖乖在屋里收拾行李后,管木子转动着转轮直逼门外而去。 顺便趁着唐一魇惊慌退后的同时,极其顺手的将房门带上,彻底隔绝了屋里屋外两个世界。 “我聊不成天,你也别想看!” 管木子吐舌挑衅,说罢朝着院外走去。 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刚出院子的管木子还没想好下个目的地所在何处,坐着的轮椅便又被人从身后拉住,朝左转去。 之后耳边传来的便是风快速滑过的刺耳声音。 “唐一魇,你要死呀!我要去前厅找小圆子!” “不行,我刚同齐大夫做了交易,他让我来此瞧瞧,我更应言出必行,带你去见他!” “可我现在不想见他!” “不!你想!” ...... 齐府全书屋。 还是那张整洁的楠木方桌前,齐小公子正在等着约定之人如期而至。 这几日,他同管木子的关系的确出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可这并不妨碍那日他家夫人提出的安慰被同时实现。 奈何齐小夫人的嘴,向来都是骗人的鬼。 这不,他都已经早出晚归了数日,也通过府中上下众人旁敲侧击了许久,偏偏提出意见之人反倒来了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法子,早早成了个置身事外者。 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如今的齐沐早已暗下决心,打算利用这外来者将人一军,来他个请君入瓮! 所以此刻在听见门外响动时,齐小公子先一步起了身,待整理了下并不凌乱的衣领后,胸有成竹地朝着房门所在方向走去。 然而得意之言尚未出口,便被门外不请自来之人弄得微怔。 待余光瞥了眼四周根本没有想见的那抹粉嫩身影后,方才反应过来对着门外之人好奇道,“表妹可是迷了路?” “不曾,娇儿听未兆说表哥在此,特意寻来的。” 许是未能料到近几日来同齐沐的第一句话是由此开头,顾娇也出现了片刻的晃神。 同样对方望向其身后的动作皆被尽收眼底。 “寻我?我倒是刚巧空闲可以和表妹聊聊,只是屋中因着圆儿哥近日练字,弄得稍乱了些,便不请表妹进去,要不我们到院子聊聊可好?” 不容对方拒绝,齐沐踏出屋子,顺手将房门关闭,而后径直朝着院中石凳走去。 待坐定后,瞧着顾娇尚未跟上,还邀人快些过来,道:“表妹可是觉得此处不好,不如我命未兆送些姑娘家喜欢的糕点过来,或者你我去其他地方商议也可?” “不必了,其实今日来此娇儿是有一事相求。” 人已落座,顾娇婉言拒绝,可就是看着眼前之人笑的这般人畜无害时,握着方巾的手不禁染上一层虚汗。 “其实我今日是想来向表哥打听一人的下落。” “哦?不知我和表妹心中所想可否是一人?” 齐沐佯装好奇问道,可在看着顾娇急切点头的动作时,却是将笑意悉数收敛,道,“若真是他,表妹便可当此人早已失踪,再不济想着他命丧黄泉也好!” “可顾间他也是为了......” 此刻的顾娇稍显心急,她已经好几日不曾探听到有关顾间的任何消息,这种状况是这些年来从未出现过的。 可惜她终究是个女子,所能做的也只有在一定范围内探听有关顾间的所有线索。 可正是这些天的一无所获,才让她有了前来询问齐沐的想法。 然而话说一半,在接收到对方警告的眼神后,心中顾虑终是让她开口不得。 “没想到表妹还记得那位不愿让人在背后提起的习惯?” 齐沐不由打趣,偏偏神情语态更多的还是嘲讽之意,“我呢,表妹也知道,记性不好使,就是有点坏毛病,甚是记仇得很,今日你所说的顾间要是识相点老老实实在外面待着,不起些什么坏心思,我倒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真如表妹所愿,某人不长眼色的出现在我家夫人面前,想必之后的结果表妹比谁都清楚,毕竟,有些过往你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的很!” 第108章 齐府在今日真的成了处众人暂时歇脚的地方。 “不是吧!你也要走?” 看着门口将马车塞满,还试图寻出一处空闲将新买的锅碗瓢盆塞进去的凌栗,管木子突然有种天彻底塌下来的恍惚。 因为这是继他们和季家两兄妹外,第五拨要离开齐府的人了。 而这第三、第四批当然是在府中同他们相处数十日的那群小怪物。 也不知是相见恨晚还是怎得,自从将鲸末他们从城东接过来后,管木子就没想过要将小怪物们送回去。 更没想过这次回去的要求还是小怪物们自己提的。 听猴儿说,他们已有差不多两个月没有回家看看,刚好借着这次齐小夫人出远门,也可趁空回家一趟,免得城东管府变成了什么样他们都不知道。 至于不久前刚加入的梧叶,猴儿有特意去问过他可想去城东玩上几天。 可得到的回答却是,“我呀,我这次就不去了,师父说有些事情要带着我回家去办,等到时候回来了,我给你们带我们那儿的特色,保准你们像巴妥司一样,吃得满地找狗牙!” 梧叶拍着胸口说完这话后,不出意外的受到了巴妥司的特别关照。 在无视掉已经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后,众人发出了一声疑惑,“话说回来,好像是挺久没瞧见长迈叔?他最近人是去哪儿了?” 对于这个提问,想必除了正在挨打之人,其他人根本无从探听任何。 而作为始终对长迈身份有所怀疑的管木子却是暗中拍手叫好。 那来历不明的家伙彻底消失最好,这样她在教育圆儿哥的路上就会少上一块儿巨大的绊脚石。 什么隔辈亲的情况最好也在长迈这儿给她拦腰斩断! ...... “好凌栗,我每日给你十两银子,你就陪我去趟城北吧!” 齐府大门外,管木子还在死乞白赖的求着继续往车上架东西的人,甚至在得到对方无数白眼后都不曾有着丁点儿放弃之意。 此番同管木子同去城北的除了齐沐和圆儿哥外,其实还有久居城北的小师叔、程炽柳以及花寂三人。 当然因为齐府内众人散去,再加上狼王这般庞大的体型在邑都城中实在是眨眼,所以这趟队伍里还带上了一狼和一个紧跟狼爹脚步的狗崽崽。 可此番去往城北灵崖寺的人再多也无法抚慰管木子即将面临十几日吃素历程的苦闷内心呀! “十两银子?你打发叫花子呢?” 一个闪身躲过齐小夫人欲要抓住自己长袖的手,凌栗越身离地跳上了已经整理妥当的马车横板。 待看见仍不罢休想要靠近的小妇人时,索性将手中驱马长鞭一挥隔开两人距离,顺便调侃道,“你这小妇人不过是吃十几天素食便苦叫连天,若我真同你一起,李子可不得将你恨之入骨,吞吃入腹才可解气?” “家养犬不吃人,不吃人。”管木子摇头否认,随即讪笑道,“其实吧我就是看上了李子嘴里那口吃食,想着你给它吃的时候可以分我一口,俗话说,自家兄弟,有它李子一口肉吃,就有我木子一口肉汤喝,栗老板,你说如何?” “不如何!”凌栗颇为无语。 管木子死皮赖脸,“什么叫不如何!说,你是不是想失去我这个最好的朋友!” 见凌栗实在是油盐不进,管木子干脆来他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这不今早被重新利用防止她走丢的粉色锦带这会儿好巧不巧出现在了管木子的脖子处。 且随着架于两侧的手腕不断用力,原本血色甚好的面容开始逐渐苍白,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而后伴随着一阵剧烈咳嗽声,一口鲜血毫无征兆的从自残之人口中喷出。 偏偏对此血腥的威胁画面,全程看戏的凌栗只是稍稍后退一步,防止喷溅出来的红色染脏了他的新衣。 “凌栗!你有没有点同情心!” 双手松开,因为失去了外力作用,锦带顺势从管木子纤细的脖颈处滑落。 而在原被缠绕之处除了白白净净外,哪儿还有丝毫被勒伤的痕迹。 “你这傻子,没人告诉你话本子上写上吊或者被勒死后嘴角流血乃是为了更直观的表示那人死了吗?” 看着喷血技巧极佳,身上连丁点儿污秽物都没沾的小妇人,凌栗是一阵无语。 要知道那血味儿一出来,作为常年待在厨房里的人一眼就能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劲,奈何对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儿甚是上头。 起身下马,将轮椅调转,待指了指不远处后便听见凌栗颇为头疼的声音响起,道:“你再不过去,我家李子可要被气死了。” 其实在管木子被拒绝那刻,齐沐就自然而然走到了自打今早起来便一直缠在狼王跟前不舍离去的李子身边。 这会儿见自家夫人使出浑身解数也未能目标达成,齐沐索性替自己夫人先出口恶气。 这不上一秒还在和狼王进行最后交流的李子下一秒就被这宅子的主人家从中隔开。 更甚者在齐沐的一声“麻烦狼王帮木子回去瞧瞧行李收拾好了没”后竟是令狼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汪!” 在与齐小夫人擦身而过时,李子龇牙咧嘴的狂吠。 作为被特别对待的管木子同样不甘示弱,当场立在原地依着同样的气愤回吼着。 等到双方都未占得上峰后,又各自投向自己阵营寻求帮助。 “齐沐,李子它刚瞪我!” 隔着十几个人的距离,管木子还在恶狠狠的挑衅。 听此齐沐提议,“既然如此,我帮夫人将它宰了,做狗肉大餐可好?” 话音刚落,场内投来了三道鄙视的眼神。 “那我还要吃别的肉。”管木子倒是附和的异常顺口。 齐沐点头,“如此甚好,刚巧听齐叔说昨日新进了一批鱼头,等会儿倒是可以给夫人安排上。” 当下第四道鄙视眼神来袭。 不过吵归吵,闹归闹,大家的去向已定,即便彼此间有着再多不舍,终究是要面临暂别的现状。 这会儿看着已经远去的几批队伍,管木子倒是一改刚才的伤感,大呼一声道,“上路!” 其实前两日管木子的双腿就已经逐渐恢复了知觉。 可当个小废人的感受实在是过于享受,再加上这特制轮椅地方大,有转轮的特点,每日在她旁边就总会多个小怪人的身影任她差遣。 再不济手边儿还有个圆儿哥听她指挥,当个尽职尽责的小狗腿子。 可此番去往城北灵崖寺这平地里好使的玩意儿在山地上就成了麻烦,再加上晕马车的滋味实属心烦。 所以当管木子不怀好意的视线移向这边时,狼王毫无怨言的当起了接下来三天两夜的狼肉坐垫。 从城西去往城北的大道上,此刻坐于高处,居高临下的管木子别提有多招摇过市。 可这份嚣张尚未持续多久,便被一旁特意驾着高头大马与她同行的另一人弄得牙痒痒。 “齐沐,你要再这么阴阳怪气的同我说话,小心我现在就去城东找鲸末他们玩儿!” 就在半刻钟前,驾着马车的齐小公子突然转了性子,将一直睡在马车顶篷之上的巴妥司唤了下来,而后又抢了程炽柳的马匹非要同她聊聊。 这一聊可好,气得管木子只想将午休的小娃娃薅起,离家出走。 “明明是夫人临行前先同鲸末有了约定不告诉我,怎得事到如今还反咬我一口?” 说这话时,齐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劲儿,可她管木子是谁! “别在这儿给我装可怜,你还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齐沐微微蹙眉,“可我只是瞒着夫人,夫人却是有事刻意欺骗于我。” 管木子:“......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齐沐认真回道,“夫人明明在你我坦诚相见后便对我愈发的喜欢,可事已至此,夫人还是按捺住内心情绪,刚刚竟还同我恶语相向,这若都不是欺骗我的感情还能是什么!” “......” 后槽牙的咬动已经不受控制的响起,要不是顾及现在大街上,管木子恨不得将眼前人的小脑袋瓜子掰开看看里面到底塞的是哪儿产的浆糊。 良久,等到被迫听完小夫妻打情骂俏的狼王一股鼻息不屑的呼出时,方才听到管木子咬牙切齿问道,“你这又是从哪儿学来的劳什子话!” “两日前忏奉兄来家中同我商讨圆儿哥进私塾一事好心教我的,说是她家夫人生气便是这么哄好的。”齐沐如实回答。 管木子:......怎么哪儿哪儿都有这个肖忏奉的身影,感情阴魂不散呀! “不过我瞧着忏奉兄应是骗我,毕竟珂儿姐在走之前特意叮嘱我说肖夫人那是懒得计较,才让忏奉兄没有了自知之明,可我这般好,夫人为何总对我如此斤斤计较?” 对于这个问题,齐沐百思不得其解,管木子却是觉得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能和个不靠谱的肖忏奉成为多年好友,想必齐小公子这脑袋也没好使到哪儿去。 只是对于这个总是无意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名字,管木子难免有些好奇道,“你所说的忏奉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齐沐欲言又止,道“此乃一言难尽。” 说起这肖家公子也是个奇人,自小精通诗书礼教不说,旁人数年来所习之物到了他这儿也不过是费心花上两三个通宵便可悉数掌握。 可就是这样的人却是在十年前成了令邑都城好些人头疼不已的第一对象。 “忏奉兄自小聪明,家中长辈所望他皆会听从,十七岁娶亲,不及弱冠考取功名,而后按部就班有了珂儿姐,可就是到了这二十岁却是老来叛逆,任性卸去一身职务只为潇洒人世间,若不是三年前遇见了如今的肖夫人,想必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温柔乡醉生梦死也说不定呢。” “如此说来我那表妹也是个人物?” 想起之前被素未谋面的肖夫人捡回,再听着耳边评论,管木子不免对此人多了些好感。 然而齐沐对此的回应只有,“不过是个苦命姑娘家不认命的故事罢了。” “嘁,人家小两口的事情你在这儿瞎感慨个什么劲儿。” 听出了齐沐对于肖忏奉与肖夫人过往经历的一些怜惜之情,管木子不由一乐,提醒道,“你别忘了之前我可是见过肖公子的,人家夫妻生活和睦,死后也要同葬一穴,哪有你说的这般凄惨。” “忏奉兄是永远没有记性,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亦是如此。” 知晓旁人之事自己不好多言,齐沐在将记忆里那段过往封存后,瞧见的便是她家夫人小手一指示意他快去街边边买几串糖葫芦回来。 而当他将一人一份的糖葫芦带回来分发完毕,留了两串打算他一个,木子一个时,却是被城北城门下站着的一个庞然大物吸引了注意。 再之后些,手中两串糖葫芦同时消失,齐小夫人也在轻声招呼着狼王快些前进。 毕竟在管木子心里,糖葫芦是要同好兄弟一起分享,像那些小肚鸡肠的大夫就让他去喝西北风最好! 第109章 自打来了城北灵崖寺,最快乐的人非圆儿哥莫属,因为他第一次见到像小山一样的人。 更好笑的是那人还有个与体型极其不符的可爱名字——小只。 “小只,我们去房顶玩儿可不可以?” “叫哥哥!” “小只哥哥,我们去玩!” 而后伴随着一阵奶娃娃的笑声,那只身形巨大却又异常轻巧的身影开始在各处房梁中上窜下跳,却也是让底下站着看的大人们心惊肉跳。 也不知是王八看绿豆——瞧对了眼,还是两个小家伙皆为心智不全。 反正不管是哪种原因,现在的圆儿哥和突然出现在灵崖寺山下等他们的小只自动匹配,成了对儿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至于这好到什么程度,差不多就是一起吃,一起睡,再来个一起上天下地无所不为。 偏偏面对圆儿哥和小只莫名契合,从而致使灵崖寺上下但凡有人的地方都被两人认识了个遍,且还要坚持每日早起一个个寻着小师父们出来打招呼这事儿,作为小娃娃娘亲的管木子却是始终抱着一种“只要不惹事,没人来告状就坚决不插手”的心态乐呵呵旁观着。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因为某人的不管教而导致自己被迫上岗,成日里跟个婆子妈似的担心圆儿哥受伤的齐小公子总算明白了为何长迈会和她家夫人产生所谓的教育矛盾。 想必让小娃娃再这般任性胡闹几天,他也要就安全问题和管木子来一场真正的彻夜长谈。 可这会儿就算他想同人讲讲道理,要被教育的人也早已失去了踪迹。 ...... “小兔子乖乖,看你这般可怜,想不想同姐姐出趟山门?我保证一到山脚下,就给你们换一张新鲜的肉质皮衣如何?” 灵崖寺后山处,消失了半个时辰的齐小夫人这会儿正在一处偶然发现的兔子窝前有气无力的诱骗着小兔子们快点出来。 这两日,恐是因为吃斋念佛的劲儿,管木子觉得自己的圆脸都被硬生生的瘦了一大圈。 她这人呢,天生无肉不欢。 吃素这事儿若是隔三差五来个一顿,或者是每餐食里加上一两根青菜还都在她的忍受范围内。 可若真让她像巴妥司那般成日里以着瓜果为生,绿菜为食,过着神仙般的日子,那是将管木子活活打死都坚决反抗的。 有时候她会产生一种疑惑,就是不吃肉的狗崽崽还是狗崽崽吗? 奈何在看见只有自己一个水土不服,且连狼王都已习惯如今生活习惯时,管木子由衷怀疑到底是大家慧根深种,还是自己入肉魔已深。 不过这种自我怀疑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在经历了几顿极其清淡且非常好消化的餐食后,一向不愁吃的管木子被肚子里的咕咕叫活生生吵醒了。 而这眼前一群活蹦乱跳的小兔子也算得上是她依着饿死鬼心态游荡至此的意外收获。 只是这边管木子还在尽心尽力的哄骗着小兔子自投罗网,顺便幻想着偷跑下山,将其剥皮抽筋,炭烤小肥兔的美好画面。 那头刚到手的肥美兔子肉就被人从头顶提溜了过去,来了个半道截获。 “先来后到懂不懂,小师父?” 看着到嘴的肉飞了,再看看已经将大白兔重新放回到围栏里面的小和尚,管木子所能做的就是同人讲道理。 可惜这道理的讲法与对象亦是要分人的。 “这灵崖寺所有的兔子都是小僧的,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又哪儿来的先来后到之理?” 摇头否认眼前之人的私自占有,小和尚倒是在看清楚眼前人长相为何时微微一笑。 而后反手从围栏中拿出了个小兔子递了过去,笑道,“不过这只小僧倒是可以送给小施主。” “哪儿有人送肉送刚满月的,这小不点怕是给我塞牙缝都不够。” 对于被人塞在怀里灰不溜秋的小兔子,管木子不免有些嫌弃。 她这辈子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能像章国延一样,时刻对着毛绒绒之物充满着爱心。 因为这种小宠物在她眼里就只有一个用处,便是养大吃掉。 既然早吃晚吃都是被吃,她何不从主人家这儿寻个膘肥肉厚的解解馋。 “这兔子在后山已养了月余,小施主吃了恐是会伤了小僧的心。” 毫不意外眼前人的说辞,小和尚却是在调侃一番后,将围栏彻底封住,顺便将人也带离了兔窝周围。 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还是眼前人。 “被我吃掉这叫生的光荣死的荣光,再说了,是小师父你即将亲手扼杀一只小生命。” 甚是无语的瞥了眼小和尚关门的动作,在被人带着去往外面的草坪时管木子也是没有一点反抗。 不过在看见已经席地而坐顺便招呼她也坐下来的人时,管木子还是笑着先将兔子还到人怀里,而后才兴趣淡淡的有样学样。 这灵崖寺后山的景色其实还挺美,可若是让她这种已经被饥饿冲昏头脑的人赞扬一番也是不太实际。 此刻管木子所能感受到的大概是一种心灵上的沉淀,沉淀到心无旁骛,同样也沉淀到肚子里的咕咕叫声愈发的明显。 “瞧着我干嘛?咱俩又不是第一次见面。” 要说这人一饿,就容易视线恍惚,再加上大脑的不运作,管木子就这样在两眼无神的状态下漫无目的地四处眺望着。 奈何这人的眼睛大,所能瞧见的视线范围也要比小眼睛大上许多。 就好比现在,管木子不过是朝着小和尚所在的位置偏了一些,便被她用余光瞥见身边人正用着颇为无奈的神色瞧着她。 “嗯?”小和尚一愣,随即笑道,“小施主还记得我?” “我是记得你这圆脑袋。” 将手抬起,手指悬在半空沿着小和尚的头型在空中画了个标准的圆。 还别说,这圆脑袋真的是多看几眼,就要多感慨几分道“小和尚的圆脑袋真的是让大人睡的好呀。” “圆脑袋?” 许是第一次被人依着这种特点记住,小和尚不由疑惑。 而作为记人向来记特点的管木子却是在一边念叨着眼前人小小年纪,记性不好,一边提醒道,“几个月前我不是在季家戏班外面劝架,你刚好从隔我几条道的街上路过,你忘记了?” “小施主说的可是城东那次?”见人点头,小和尚莞尔道,“那次是我同师兄们游历至城南时听闻了些许有关狼河寨怪病的传闻,且通过证实发现病情非假后便想着赶快赶回城北好商议救治之法,又怎知刚巧路过城东,还瞧见了小施主昏倒一幕。” “昏倒这都是常事。” 摆手示意小和尚莫要大惊小怪,管木子倒是揪着刚才两人的交流偏差好奇道,“怎得,瞧着你这反应,是不是还在什么其他地方见过我?” 小和尚点头,“佛曰不可说。” “嘁,不想说就不想说,搞什么条条框框吓唬人。” 对于这种说话说一半,吊人胃口的恶趣味管木子向来嗤之以鼻。 她呢,是个犟脾气,你不说,她就不听。 你想说了,姐姐还懒得听。 再说了,管木子将此事挑明的缘由也不是真正想探究什么,而是...... “小师父,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要不你将怀里藏着的几块儿糕点给我解解馋可好?” 小手朝人一摊,再小眼神往人怀里一瞧,管木子这讨要东西的本事是愈发熟练。 等到对方真的将藏好的糕点递过来时,还不忘笑眯眯的道声谢。 “这糕点,嗯.......怎么光闻着味儿香,吃着一般,过两日还是给小师父尝尝我从城西带来的见见世面。” 看着手中被人还回来的几块儿糕点之一,再听听身边人边吃,还边嫌弃的言论。小和尚并未生气,反倒认同的点了点头。 他也觉得这糕点不怎么样,可这已是最接近之前味道的糕点了。 只是看着如饿狼扑食般的小施主,他总觉得这人所说之话的确信度应有待考察。 “半个时辰前寺中是有早膳分发,小施主为何会饿成这般模样?” “睡过头了,没赶上。”管木子随口胡诌了个理由。 她才不会告诉小和尚一旦早起就要多吃一餐清汤寡水。 与其每天被草腥味淹没,还不如成日在梦里扑个虚无缥缈的大肉吃。 更何况她这人向来与佛无缘,怕是每日那点鸟食还没到嘴,就被山中佛经熏陶的以头抢地,祈求一死。 “无妨,再过一个时辰便可用上午膳了。”小和尚随声附和。 管木子白眼翻上天,“你这小和尚怎么成日里除了吃还是吃,还有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你不懂呀!” 这人吧,气场不和,你不想听什么还总有几个不长眼色的老在你耳边提。 这会儿也不知是被寺中清淡餐食逼疯,还是被小和尚的诚实天真打败,管木子竟是一个倾身过去,将刚送出去的糕点又毫无征兆的拿了回来。 而后更是挑衅十足的在小和尚面前晃了晃,顺便来了个高空抛物扔到了自己嘴里,口中还老神在在教育道。 “小和尚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到嘴的鸭子飞了,今天我呢就是给你长个教训,下次记得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哟!” 第110章 今天是管木子他们来到城北灵崖寺的第七天,也是她忍耐清汤寡水,日日诵经念佛的最后一天。 不过在自己彻底进入到一个疯魔状态前,管木子特意找到了在寺内已经混得如鱼得水的齐沐面前,小手一摊道。 “给钱!” “来之前不是给过夫人十两银子吗?” “十两?你打发叫花子呢!” 见四下无人,齐沐反手拽住自家夫人手腕,而后一个用力将人拉入怀中。 当感受到怀里人的拼命挣扎时,又不自觉双臂收紧,轻声岔开话题,耳语道,“我都许久没有像今日这般抱着夫人了。” 灵崖寺有个规矩,不论到访者身份为何,凡是到了寺中便应男女分寝,且还有着前后院之分。 算来他们也是被迫分居了七日之久。 “你有多少天想着不正经的事儿,我就有多少天想吃肉!” 感受着脖颈处因为对方鼻息而造成的瘙痒,管木子如同李子洒水晾毛一般左右扭动。 也不知是自己失去了肉食来源导致的有气无力,还是齐沐最近强身健体了,反正现在任由管木子怎么使劲儿都不能将黏在她身上的小古板扒拉下来分毫。 且对方还有愈演愈烈再黏一点的趋势。 “在夫人眼里白日宣淫都不为过,怎得到了我这处,夫人便又处处针对于我?” 这话从齐沐口中说出还是一如既往的委屈劲儿。 同样,管木子的对策也是不加更改的简单粗暴。 “信不信我揍你!” “夫人光对我恶声恶气,对旁人却是百般呵护,话本子上说了,如此有伤夫妻情分。” 齐沐好言相劝,管木子则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顺便还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 哼!想和她斗,小古板还是太年轻了些! “木子?” 见怀里人久不给反应,齐沐方才将双臂松开想要瞧瞧怎么回事。 可当两人开始面对面时,对方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 良久,等到齐沐使出浑身解数都得不来丁点儿反应后,才将早已藏于袖中的荷包乖乖拿出来,心不甘情不愿地递了过去。 “这才乖!” 笑容当即恢复,也不管齐沐现在表情为何,管木子倒是熟门熟路将荷包打开,企图把所有财物都占为己有。 “夫人就如此狠心,都将我吃干抹净了,却是连下山都不想带着我。” 再次拉住本欲转身离开的人,这次齐沐并未将人重新拉入怀中。因为管木子正用着“不准胡闹”的眼神警告着他的一举一动。 “成语是这么糟蹋用的嘛?小心等小圆子上学后不跟你玩!” 以前管木子只是觉得齐沐有些小任性,外加一定程度的没有安全感,可就现在的状况看来,自打上次部分过往秘密被揭穿后,这人就变的开始胡搅蛮缠起来。 而这份胡搅蛮缠,全是道理的劲儿还和她有着莫名的重合。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所以不久前才会有长迈反对她教育小圆子的事件发生? 还是说作为旁观者的其他人早已看清了事实本质,与她对着干不过是为了避免第二个齐沐养成?! 一个前所未有的恐怖认知在管木子脑海里成形,且久挥散而不去,随后一阵冷颤来袭,吓得她赶忙指证道。 “你个小古板,别以为我不知道等会印云大师约了你交流医学一事!” “我可以同大师说过两日再交流也可。”齐沐眉头微皱表示着心里的不开心。 管木子较真道:“这不是胡闹,哪儿有人言而无信成你这样,别忘了你的身份,城西悬壶济世的齐——大——夫——” 齐沐反驳,“可我同夫人说过不喜行医,夫人也说过要养我一辈子的。” “养你也不能阻止你干点救世济民的好事呀。” 能明显感知到齐沐对于她提起当大夫一事的反感,管木子好奇问道,“我一直有一点搞不明白,你之前不是当大夫当得好好的吗?听齐叔说每年除了免费救治穷苦百姓,开几个月的善堂外,还会同一些达官显贵做着短期交易,怎么好端端的认识我之后就成了这幅不务正业的样子,唉!别告诉我说是学我的,这锅我可不背。” “果然夫人向来是做坏事不留名!” 这次换成他死死盯着企图摆脱罪名的人。 “......” 被人把话噎回来,管木子竟是一时语塞。 可看着齐沐略带哀怨的小模样时又觉得此事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没办法,管木子只能凭借着自己超强记忆开始回忆起两人认识后的点点滴滴。 奈何肚子饿到力不从心。 “要不你给我点儿提示?” “十五年前,橘子被砸掉那天!” 说这话时,齐沐语气里还带着不想回忆的不甘,听得管木子却是满脑子疑惑。 “独苗丧命的那一天?嗯......该不会是因为!” 话未说完,就被齐沐猛然投递过来的犀利眼神打断,见此管木子知晓自己应是猜的八九不离十。 “想笑不笑,容易憋成内伤。” 看着为了不伤及他的面子,按捺住心中偷笑的人,齐沐颇有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惹得管木子刚忙将笑意收敛,凑过去踮起脚尖安抚道。 “你之前笑了我多少次我都没计较,小古板还是要学学姐姐的宽宏大量,可是......我真的没有告诉过你法医是什么吗?” “若是夫人此前特意提过一嘴,我还会沦落到如今这般地步?” 后退一步,将正摸着自己头顶的小手刻意尴尬地悬在半空,齐沐示意对方好好看看现在的自己。 当年他只记得他家夫人说过有个最喜欢的朋友,而那个朋友长大后要做的还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行当。 想着爹爹教过,所有事物一旦组成搭配关系,其中定会存在着一定程度上的联系,所以在死抓住“医”这个字后,齐沐毅然决然在五岁之后投到了城北神医名下,成了个说话损人,做事更是自负之人的程炽柳师弟。 他本以为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可以在两人重聚时留下个欢欢喜喜的相认,哪成想当日管木子醒来之际,虽说有到药房门外偷看于他,可那副清澈的眸子里更多的明明是疑惑不解和新奇使然,哪儿还有十五年前橘子树下提到好朋友所做这事的崇拜。 也正是那一刻起,罢工的想法开始在齐沐心中根深蒂固,悄然萌芽。 “其实吧,你现在这样也挺好。” 管木子安慰的甚不走心,字里行间里还藏着一种不忍直视的无奈,偏偏这份无奈让人听了个全。 “果然......” “再果然信不信我揍你!” 人的忍耐一向是有限的,尤其是肚子持续饥饿的管木子。不过该安慰人的步骤还是要做全。 而齐小公子也在他家夫人离开前得到了一个不知是对他带有愧疚之意,还是让他见好就收,赶快闭嘴的额头轻吻。 只是无论哪种原因都足以让齐沐心甘情愿的去继续之前同印云大师答应好的事。 ...... 管木子这次下山其实是带着一些任务的。毕竟在她随口说了句让圆儿哥去问问可有其他人想要带些什么东西回寺中后,彻彻底底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小娃娃的真正交友能力。 看着被小只单手举过头顶散落下来的长纸条,以及开始朝她逼近的各位小师父们时,管木子觉得可能是时候参考下别人的意见,来适当干预下小朋友的成长。 ...... “小只哥哥,还是十几个小师父的东西买完就没了,你帮我瞧瞧陈家鞋垫铺在哪呀?” 城北最繁华的街道上,此时正有个怪异的组合出现在了百姓面前。 这只队伍为首的是一个兴致冲冲,指哪儿买哪儿的五岁多小娃娃,而在其身后跟着的则是个壮如小山般的粗犷男子。 只是同男子肌肉纵横,体型骇人不同,那从头到脚被塞满的花花绿绿包裹倒是引的路过人一阵偷乐。 至于这一大一小两人背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一狼王的组合,而这三人身上与几步之遥的庞然大物相比起来,那甚是轻松许多。 “狗崽崽,不错呀,我还以为你每日里吃斋念佛,一心向善呢,感情也是个会做表面功夫的大人了?” 已经将下山之前旁人所交代的东西购买的差不多,此刻脚已经差不多走废的管木子正悠哉悠哉地坐在狼王身上肆意调侃着身边正目不斜视盯着前面小娃娃一举一动之人。 待听见耳边人之言时,巴妥司竟是沉声回道,“阿爹年纪大食不了素,再说我孝敬阿爹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又何须向你交代。” “我也没说你每日偷跑下山替狼王买肉吃是错呀,可你要是能想想我这个同样不能吃素的好朋友岂不是更好?” 看着两手提了数十斤熟肉,还能面不改色的人,管木子再一次感慨狼王的教育之道甚好。 可当她伸手欲要够一块儿肉来尝尝而被人反手拍了一巴掌时,心里又觉得着这法子不可取。 唉,狗崽崽终是太过于暴躁了些呀。 “刚才你听戏的时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吃了好几块儿!” 将所有东西都提到一个手里,确认管木子完全没有偷袭机会后,巴妥司将视线重新放回到了正给完人银子,打算去往下一个店铺的圆儿哥身上。 当然对于齐小夫人关于之前听戏的讨论则是选择性耳聋。 大街上,这个四人一狼的队伍还在各司其职,希望能在天黑之前回山上,而一直没人陪着聊天,索性四处眺望的管木子却是在余光瞥见两抹身影时怔住了。 如果她尚未老眼昏花,刚才出现在拐角处的人好像是几日前说要去和师父汇合的梧叶,而在梧叶前面飞奔而过的应该是自从城东分离,便再也没见过的大和尚?! ※※※※※※※※※※※※※※※※※※※※ 小提示: 上一章小和尚所说的城东见面有在第18章出现过。 第111章 “你这小娃娃,几年未见,爱摸我大和尚挂珠的习惯倒是一点不变!” 空旷无垠的草地上,刚从山下回来的大和尚此时正一脸慈爱的看着怀里小心翼翼碰着他的小娃娃。 听见大和尚的感慨,小娃娃疑惑道,“嗯?爷爷认识圆儿哥?” 大和尚放声大笑,“可不是认识,你还在襁褓中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 这标准的套近乎话一出,再加紧回忆了下之前自己遇到大和尚的种种经历,在一旁一直持着观望态度的管木子赶忙伸手将圆儿哥捞了回来,死死护在怀里。 她可是向来坚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小丫头,刚才可是你们一行人跟着我们上的山,如今何故又这般防备我们,莫不是你对我们几个老家伙起了贼心?” 感到怀里一空,再看着对面两人的窃窃私语,大和尚总有种心烦萦绕在心头的感觉。 他明明是和梧叶侄儿去山下采购点吃食打算回来和老朋友叙叙旧的,怎料半路杀出了几个程咬金,且为首之人还颇有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姿态一路尾随而来。 其实若是现在大家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聊聊天,吃吃东西,大和尚还是能勉强接受。 可看着门外已经和他梧叶侄儿扭打在一起,更甚者还在打架途中冒出两颗锋利犬齿的小家伙时,他觉得自己可能在无意中入了眼前人的圈套。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指望着我对你好言以待,是不是有点太过于痴心妄想了!” 完全没有之前在城东遇见大和尚的尊敬,现在的管木子完全就是一只一点就炸的炮仗,尤其是在看清楚另外两个被称为“老家伙”之人的长相时。 “你俩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不然别想着以后跟我回家!” “......” 因为管木子的当场问责,现场几人之间出现了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等到大和尚都意识到事态不对,默默将身子移后了两步,打算退出这危险区域时,方才听见两位老家伙之一不以为然的开了口。 只是这开口之言似乎有些过于欠揍。 “没有规矩,见着长辈都不知道先叫我们一声?” “外公好!” 听到此处,向来懂礼貌惹人爱的圆儿哥总算想起来他好像从跟着大和尚由一条小道进了这灵崖寺不知哪儿块儿的草地后就光顾着去摸佛珠玩,完完全全忘了要和在场的其他两位长辈打招呼。 这会儿在看见其中一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后,又乐呵呵地朝着自打他们出现便一直沉默不语的另一人打招呼道,“长迈爷爷,好久不见,圆儿哥可想你做的兔儿糕了!” “我也想圆儿哥!” 热情回应着小娃娃的呼唤,被指名点姓叫出来的长迈本想着伸手将许久未见的小肉团抱过来好好揉捏一番,可在接收到管木子警惕的视线时,唯有讪笑将伸出去的双手又尴尬的收回来。 整个过程不敢有过一句交谈。 “小娃娃都知道叫我,木子是不是也应该开口唤我一声爹爹?” 面带笑意的看完长迈被拒绝的整个过程,竹迪子颇有副蹬鼻子上脸的架势想要在两个老朋友面前显显本事。 偏偏他这边话音刚落,还没等管木子做出丝毫反应,一直将姿态放到最低的长迈竟是先一步跳脚道,“什么鬼?你什么时候成她爹了!” 竹迪子皮笑肉不笑回道,“不巧,数十天前,还是亲爹那种。” “你个乌龟老王八,我看你是找死......” 毫无征兆,长迈不知道因为哪个点被触发了暴脾气,要不是大和尚在一旁拼命拦着,想必如今该被捂住五官一处之人也应从长迈变成小娃娃。 “小丫头,你倒是快点帮忙说句话劝劝呀!” 对于老朋友向来惹事不嫌大的毛病大和尚也是充当搅屎棍十几载,奈何今日竹迪子所言的的确确是碰到了三人间的一些禁区。 无奈之下,大和尚只得向在场的第五人求救。 对此,被耳边吵闹声吵得甚是心烦的管木子无语道,“长迈你给我安静点!” 大和尚急了,“小僧不是让你在这添油加醋!” “......” 之后只见管木子一手扶额,一手指向悠哉悠哉看热闹的竹迪子,道,“这家伙不是我爹,我没爹,起码现在还没爹!” 话音刚落,原本奋力挣扎的长迈果然停下了动作,却也是看的管木子无语望天,道,“你是在我家住了几天,我家里那群小怪物是把你当成长辈看待,可你不能因为在教育小圆子的问题上说不过我,就尽想着占我便宜不是?我现在没爹,但不能抹杀掉竹迪子是我爹的可能呀,你也不能因为要主导小圆子就也想单方面成为我爹吧,虽说你是小娃娃的亲爷爷......” “等等,你说长迈是圆儿哥的什么?” 话说一半被人打断,回头看着笑容全无,一脸严肃样盯着她回答的竹迪子时,管木子只觉脑子嗡嗡直响。 在按捺住内心想揍人的冲动后,只听她一字一句道,“亲爷爷你听不懂嘛?亲爹的亲爹!” “死长迈,破玩意,我看你是找死!” 说罢,竹迪子竟是飞身上前,一把扑倒在本欲逃跑之人身上。 而后双方咒骂声起,那架势吓得狼王进食的动作都不免顿上一顿。 至于一直在草地上厮打翻滚的巴妥司和梧叶也在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后选择中场休息,依着哥俩好的模样兴致勃勃地前来围观。 此刻,只有一直对莫名出现在她生活圈子里的两位不速之客持有警惕心态的管木子注意到,当下气势汹汹的竹迪子哪儿还有在齐府时病恹恹的将死之样。 这体格怕是撂倒三四个讨厌鬼都不在话下! ...... “玄虚,是两位哥哥的不对,要不你吃点东西消消气?” “对呀,我们玄虚一心向善,就小人不计大人过,原谅我们如何?” 绿油油的草地上,上一秒还将彼此视为死对头的长迈和竹迪子下一秒却瞬间和好。 在抢过跟前看热闹的两个小辈手中零嘴后,讪笑地递给整个脑袋杵得贼低的大和尚面前。 期间见大和尚久不给反应,两人还极其默契的相视一眼,而后自然抬手,同时朝着眼前圆脑袋上戳了几戳。 对此,饱受十几年折磨的大和尚忍无可忍了。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 低下的脑袋在感受到头顶第十下,且越发加快的动作时猛然抬了起来。 可惜好巧不巧,另两个安慰人的第十一、十二次戳动仍在继续。 就这样在一种极度暴怒的状态下,大和尚因为两根突然出现在脸颊酒窝处的手指来了个不合时宜的假笑。 再加上之前因为长迈和竹迪子打架,而他好心劝架却被一左一右各来一拳打成的乌眼青真真是令在场人一个愣神后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两个若是再笑,可别怪小僧等会儿一个不小心将某些陈年往事说出了口!” 一句轻飘飘的恐吓从大和尚口中滑出,不过效果甚佳。 在看了眼已经老实的两位老朋友后,大和尚又将视线移到了一直放于管木子身边的一份用油纸袋精心包裹的糕点道,“怎么今日替无禅买这栗花糕的任务落到了小丫头你的头上?” “无禅?” 努力回忆了下,管木子不曾记得有认识过这么一号人。 大和尚稍显尴尬,“就是灵崖寺中一个圆脑袋的小和尚,年纪应同你相差不了多少。” “圆脑袋?小和尚?你说的是他呀!” 一说起这具体的外貌特征,管木子算是将这糕点的主人清晰的描绘了出来。 今早出门时,她就好奇,这寺中和尚理应六根清净,无欲无求,怎得临走之前,还有个年纪稍大的和尚特意跑到她跟前,说是让帮忙带一份山下栗花小店里的招牌——栗花糕。 并且还特意被叮嘱这糕点定要用油纸袋精心包裹。 其实在收到店铺掌柜将糕点三个一份装好的专属造型时,管木子有想起过几日前在后山遇到的小和尚。 她本以为寺中爱吃甜食的小和尚挺多,现在看来,喜欢吃的还是那一个爱养兔子的小和尚罢了。 “听大和尚你的描述,可是认识那小和尚?” 能清晰感知到大和尚聊到无禅时的别扭劲儿,管木子看似无意的想要试探两人间的关系。 只是当事人尚未回应,另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倒是先嚷嚷起来。 “玄虚和无禅侄儿岂是认识,要知道这灵崖寺第一圆脑袋的称号在二十年前可是他......” 后面的话再一次被人中途打断,可就这已经道明的前半段理由听来,后边的结果已是不言而喻。 瞧瞧眼前人已经消瘦到脸无二两肉,却仍圆润的脑袋,再想想小和尚在太阳光照射下都有些晃人眼的完美弧度。 管木子觉得这第一圆脑袋的称号还是小和尚当之无愧。 这老一辈的第不知道多少次的打闹是在草地旁边,几处土坯房之一的女主人出现时戛然而止。 而后瞧见的竟是长迈耳根子通红,眼神示意其他两人莫要再打趣他后,手忙脚乱地朝着正站在远处朝他轻轻招手的姑娘家跑去。 同时伴随着因为跑动带来的秋风,姑娘家在将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碎发别于耳后时,方才双膝微屈,行着万福。 见此,已经站定的长迈则是稍整衣袖,毕恭毕敬的还了揖礼。 远处,见怪不怪的几个大人依着波澜不惊的心态正静静观摩着长迈他们的一举一动。 而被管木子一直抱在怀里的圆儿哥视线却是一直在那姑娘家和自家娘亲脸上来回打转。 等到被盯着的人察觉异样低头看去,问着怎么了时,小娃娃则是双唇微抿,轻轻摇头示意没有什么。 可那眼角藏不住的笑意却是将刚发现的秘密小心翼翼的呵护着。 ※※※※※※※※※※※※※※※※※※※※ 小提示: 大和尚有在第13章出现过。 哑铃铛也是大和尚在城东第一次见面时送给管木子的。 第112章 “没想到长迈还能在这深山老林里找着位如此漂亮的姑娘家?” 看戏看一半,在不远处你侬我侬的气氛中管木子的感慨也不由得出。 只是这心里话刚说出口,得来的便是早已熟知内情的另两人一副古怪模样瞧着她。 半晌,等到竹迪子实在是忍受不了管木子的眼瞎,方才问道:“你真觉得灵娘是个姑娘家?” “不是吗?” 听出说话之人言语中的不对劲,管木子又眨巴眨巴眼睛仔细瞧了一番。 可得出来的结论依旧是被称为“灵娘”的姑娘家长得一副小家碧玉的乖巧模样,年纪看起来许是大她几岁,但绝不至于越过三十。 其实说到年龄这事,管木子一直挺好奇眼前这几位老家伙的真实出生年岁。 因为从她阅人无数的经历看来,除了大和尚年纪稍大些,看起来有个将将三十过半的模样外,其余两个恐就比齐沐大上个十一二岁。 奈何在刚才一番好哥哥劝受伤弟弟的画面中又不由让管木子怀疑是否三者内看起来最年轻的竹迪子才是年纪最老的那位。 毕竟年纪看起来不大,还总想让圆儿哥叫他“爷爷”这毛病没几个年轻人能习惯。 “果然,就她这傻样,想必长迈的认亲之路还是任重而道远。” 在上下打量了番正眉头紧皱,仔细观察他们的管木子后,竹迪子和玄虚极其默契的再次对视,两人眼中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也愈发高涨。 待瞧着开始被管木子的认知逐步洗脑,已经觉得灵娘和自家娘亲差不了多少的小娃娃时,两个老家伙也开始思考起可能是时候让圆儿哥脱离某个不长眼小妇人的控制了。 “灵娘的年纪将你们两个生出来都绰绰有余,你今日要是敢让圆儿哥叫出一声‘灵姐姐’,我保证长迈就被气到见不着明个的太阳。” 见一大一小的聊天逐渐走向不靠谱的边缘,出于对长迈的心疼,大和尚终是不顾竹迪子的阻挠将早可遇见的后果摆明在两人面前。 可得来的却是管木子白眼一翻,撇嘴道,“他自己长得老还不许别人年轻?毛病!” “其实你这小丫头看不出灵娘的年纪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她的身份经历又岂是普通人所能知晓。” 提起灵娘的年龄,大和尚的叹息声响起。 要知道他们认识灵娘已有二十余载,可这人的模样体态却又与二十年前分毫不差。 想想这么些年长迈为了与人相配,拼命维护住自己年轻模样所吃的苦,这叹息声呀又不由自主加重几分。 到最后要不是竹迪子实在是看不下去,多嘴解释了句,想必这会儿完全不知任何内情的管木子都要怀疑大和尚是不是过于伤春感秋,情感爆发了些。 “木子可知十几年前出现的“怪面女妖”一人。” 竹迪子看似随意的提起,可在瞧着对方点头,且说明今日下山有在茶楼里听见有关“怪面女妖”的丁点儿传闻时,不免无奈轻笑道。 “你们这群小辈也只能从些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中听到些许有关当年的事情,可你们又怎知,那怪面女妖有个最疼爱的妹妹,如今便生活在这世人敬仰的灵崖寺偏山处呢。” ...... 灵崖寺的夜幕总是要比其他地方来的早些。 依着规矩,晚膳过后这会儿众人便已各自归房,整理今日未完成之事。 而在寺院前门旁的石阶上此时正坐着忙完一日,也等人归等了一日的齐小公子静静看着身边人小心翼翼拆开着早已被人带回,一直放于小厨房焙着的城北小食问道。 “不知夫人可会为我的迟归而不吃不喝?” “坚决不会!”管木子斩钉截铁回道,“不过大概率上应该会少吃两口。” 说罢,将已经放于盘中的油炸小物夹了筷递于齐沐嘴边,见人乖乖吃了才解释道“人是铁饭是钢”的硬道理。 其实眼前这些吃食不过是管木子在山下闲逛时听着售卖的百姓们说此乃城北小娃娃们从小便爱吃的零嘴。 想着她家小古板刚巧也是在城北度过了十余年,便一路走一路瞧着买了一大份回来想着跟人分享一下小时候的味道。 只是在回来后,听着将大包小包先一步带回的小只说齐沐不曾用过今日晚膳时知晓这零嘴怕是要歪打正着成了顿正餐咯。 “怎么样,和你小时候尝到的是不是差不多?” 见人点头,在将筷子递给对方后,管木子也乐呵呵得选择犒劳犒劳自己,顺便问问身边人今个儿都干了什么,以示自己还是很有关心人的那份诚心。 而在听着齐沐三言两语将话带过,说是不过和印云大师他们再次研究了下有关之前狼河寨病情的话题时,她倒是先想起了个事情要同人交代交代。 “告诉你个秘密,其实当日在狼河寨一直针对我的那个人就是顾间。” 这话管木子说得甚是小心,期间还瞅了瞅四周确认并无他人后方才放心将心中秘密说出。 偏偏在看着对方情绪无丝毫波动时撇了嘴道,“感情你比我早知道!” “比夫人不过早知道几日。” 齐沐的回答避重就轻,刚巧管木子也懒得再提之前的烦心事,在说了句“今日我也就瞧着你心情不好,不与你计较”后抬眼看着天上悬挂的一轮孤月。 正所谓月明星稀,想必今晚哄小古板惯用的看星星套路怕是行不通了。 “我......我能不能问夫人一个问题?” 长时间的空闲总会让齐沐反思许多,也会更清楚自己想要探究什么,他想借着早上被戳穿的行医误区了解一下眼前人所谓的梦中世界到底是怎么样。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他家夫人那个与他截然不同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可等问题问出后,得来的却是管木子依着“你的反应是不是不止慢半拍”的调侃笑问道,“非要聊到如此伤感的话题吗?” 齐沐不解,“可是那世界里夫人过的不开心?” 管木子摇头,但又笑的释然道,“很开心,就是二十岁之前只有两个傻子陪我一起长大,二十岁时被凌栗当做课题研究对象跟踪了半个月,还有就是有时候笑着笑着就有会自杀倾向这事挺让人无奈的,不过在挣扎了八个月后的某个瞬间就突然看开了,那时候呢,我还给自己立了个混吃等死当米虫的伟大梦想,如今回顾起来虽没达成,但还算差强人意。” “不知那段时间我可陪着夫人?” 齐沐眉头微蹙,惹得管木子笑声连连。 她不知道为何齐沐会如此坚定地认为她所认识的齐若白和他这个千年前的小古板是同一个人。 可她能明确地告知眼前人此时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当时才二十岁,在那儿这个年纪的大多数人都是要上学的,谁知道你个小家伙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默默思念我呢!” “果然夫人是骗我的!” 也不知是话题被人故意岔开,还是齐沐的思维方式清奇。 在听着完全脱离聊天方向的质问时,管木子不服气反问道,“你这信口开河的小古板,把话给姐姐说清楚!我何时骗你了!” 齐沐执着道,“夫人明明说自己大字不识几个,怎得现在却是前言不搭后语,还上过学堂了!” “那我那儿和你这儿是不同的,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空间不同,物不得相通的道理嘛!” 回想起自己因为不懂这邑都文化风俗所吃的哑巴亏,管木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告诉你,我这文化程度在你们这儿都算混得好的,像你这种自认为寒窗苦读数十载的小古板要是到了我那儿,指不定在哪个垃圾堆里捡剩饭吃,顺便等着好心的我去救你呢!” 对此,齐沐半信半疑,“许是不会,夫人刚来这里不也自力更生活到了现在,想必我也可以。” “你以为是我想自力更生,甘愿放弃当米虫的?” 管木子不由一声冷笑,在看着齐沐甚是疑惑的神情时,她认为是时候让眼前人了解一下什么叫做齐小公子牌的不按套路出牌! “你知不知道我们那儿有种话本子专门记载的就是像我这种不巧到了另一个地方的人的?可人家的故事进展明明是男主起先冷眼旁观着一切,而女主作为知晓一定程度剧情的人会选择投其所好,然后在无形中将男主的身心蛊惑,虽然中途可能会出现一定程度上双方伤害彼此的情节,可在互相受虐完后,那都是被世人称赞的神仙眷侣,怎得到我这儿好端端的开头是有了,就这相爱相杀的感人故事变成了你个本应该被我抱大腿的人屁颠屁颠得跟在我身后,更可笑的是还让我遇见凌栗他们几个彻底忘记了本该走的套路!” “若我真如夫人所言那般,你我之间又会有怎样的结果?”齐沐试探问道。 他本想着这许是第二个他被安慰的好法子,可在听着管木子的回答时方才明白什么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要是敢对我动用武力,姐姐绝对卧薪尝胆,然后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把你打晕,押送到衙门,让你得到律法的制裁!” 已经在脑海里幻想出一套完美将人绳之以法的过程,偏偏在余光瞥见齐沐完全不想回应她的表情时惊觉她现在还是在哄人的进展中。 无奈之下,管木子只能使出自己留下的一把绝妙后手。 “锵锵锵锵!” 伴随着自带音效,一只被刻画到栩栩如生的小白银狐出现在了甚是郁闷之人的面前,耳边亦是传来管木子兴奋的讲解声。 其实这只小白银狐是下午时分灵娘拿出来哄圆儿哥开心的。 可在看着蒸笼中唯一一只闭着眼的糕点时,管木子还是厚着脸皮提出了将小银狐打包的要求。 因为家中有人等候,归来迟了,理应奉上新奇之物赔礼道歉为好。 “夫人可是想暗示我是这蛊媚人心的银狐?” 齐沐说这话时语气甚轻,只是听着今晚注定被两人聊跑偏的天时,管木子倒是觉得这个假设此乃合情合理。 合理到齐沐的的确确是只颇有心机的小狐狸,她呢就是这被骗得明明白白的娇俏小书生。 而在一番你来我往间私定终身,再来个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好结果! 只是针对于自家夫人的美好幻想,齐沐不忍直白道,“夫人可能不知,在我们这处的话本子里,狐妖皆为心狠手辣之辈,与之厮守落得的也只有身首异处的下场。” “心狠手辣?”管木子笑得开怀,眼中还有着几分戏弄之意道,“就你这从小的小哭包样,恐怕是还未使出惊世绝招——恶龙咆哮,就因为两眼泪汪汪,小手轻轻擦闹得当场被辣到四处找姐姐吧。” “心狠手辣不是这般用的!” 齐沐义正言辞的纠正着某人曲解本意的做法,奈何管木子小舌头一吐,做着鬼脸嚷嚷着是被早上的他给带坏才会如此。 更甚者任由齐沐如何争辩,对方总有恰到好处的理由将他进行反驳。 反正闹到最后,齐沐是被气得完全不想说话。 管木子呢则是自己种的恶果自己尝。 在哄了句“我帮你把糕点分了吃吧”后便心满意足得开始进行最公正公开的分切仪式。 看着管木子为了不让他多吃一点,自己不少吃分毫而将小白银狐原本特意弯曲的尾巴都给掰正时,那一刻,齐沐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气了。 “木子,等过两日忙完了我们回城西好不好?” 管木子点头,随口问道,“怎么?想家了?” “没有,我是想你了。” 第113章 常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而在看着眼前这位同三日前截然不同打扮,却是在背对阳光仍旧晃她眼的圆脑袋小和尚时,管木子觉得老祖宗诚不欺我! “没想到成日里被百姓们念叨的灵崖寺住持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真真是久仰大名!” 双手握拳,侠义之气尽显,偏偏对于管木子这种沉浸式表演换来的终只有无禅余光一瞥。 “是小僧久仰小施主大名才是,不然近十日的早晚课竟是未曾和小施主有过一面之缘。” 将人特意奉上的栗花糕拿起一块儿小口品试,无禅却是在糕点化于舌尖那刻将进食动作当即停下。 而后就着茶水将一直萦绕在口腔中的栗花味彻底冲掉,眉头也不由皱起。 这味道真的是十来年都习惯不了。 “不喜欢吃干嘛这么勉强,浪费!” 对于被人咬掉一口的糕点,即便管木子再节约粮食也定不能二次利用,可被油纸袋包裹的另两块儿栗花糕她倒是觉得自己愿意效劳。 想着自己前两日答应了小和尚要给人带来些齐府糕点作为交换,再瞧瞧被她今日一直藏于长袖中的同款油纸袋时,便笑嘻嘻的当着主人家的面来了个当场交换。 “怎么样,我可是说得出做得到,这几块儿糕点可是我最好朋友之一给我特意做的,你呀过了这村儿就没了这店儿!” 凌栗的栗花糕做的向来是城东一绝,所以在当日尝了无禅那平平无奇小糕点时她才能夸下海口。 今日刚好趁着这个空档倒是可以给眼前未见过多少世面的小和尚长长见识。 只是在瞧着对方依着之前同样小口的姿态轻尝了一点就将剩余糕点重新放回到餐盘中的动作时又觉得眼前人甚是没有品位。 “小施主应知小僧本应无欲无求,这栗花糕已经将我拉入犯戒边缘,还是浅尝即止为妙。” 许是管木子的嫌弃表情过于明显,在稍显无奈后无禅还是做出了相应的解释。 而当眼前人好奇打探其中缘由时,他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明扼要。 “不过是五岁那年心魔所致。” “心魔?” 听起这近乎荒谬之词,管木子倒是来了兴趣。 在上下打量了番似笑非笑,双目直视于她的小和尚后问道,“小师父有话直说便是,还是说我正是纠缠了小师父数十年的心魔?” 话已至此,再结合齐沐那点子愿望,管木子已经能大概猜出为何会在仪式完成还愿后只有她被单独叫出来聊聊了。 想必对方不过是请君入瓮,再来个瓮中捉鳖罢了。 “心魔并非小施主直接导致,却也是和小施主息息相关,只是这解铃还须系铃人,且其中攀枝错节环环相扣,若是小施主未能从中解脱,恐怕到了小僧这处也无异于徒劳无功。” 无禅的解释总是点到为止,可作为聆听者的管木子倒是觉得进一步探寻也未尝不可。 “如此听来,小师父应是知晓我从何而来,只是不知我此番遭遇可是小师父亲手所致?” 无禅摇头否认,“不过确实有在小施主来时搭了把手。” “哦?怎得这会儿小师父不怕犯了戒律?” “若是真有犯戒,小僧甘愿受罚,只是这前世因后世果,你我终究逃脱不过。” 话题再一次被中断在急需解释的地方,偏偏在看着小和尚双手合十,双眸紧闭念叨着“阿弥陀佛”时,管木子再次深刻体会到话说一半的恶心人之处。 嘁!早知道和眼前之人聊天只能将事情难易程度升级,她才不会一开始为了套人话在这儿拽着什么古人调调。 现在好了,话套了个没头没脑,自己反倒先被自己这股子穷酸书生味道弄得浑身不自在。 “你个小和尚不能说就不能说,在这儿给我扯什么破犊子!” 卸去伪装浑身轻,意识到自己越看无禅越不顺眼时,索性脾气上头,将之前送出去的糕点悉数拿回。 当然属于小和尚之前的那两块儿栗花糕就让它当场祭了五脏府最好! “小施主若是喜欢,小僧倒是可以命人将剩余的栗花糕都送给小施主可好?” 无禅的好心是被对方一声“不稀罕!”怼了回去。 见已无计可施,且管木子将自己都塞成了个包子样方才罢手后,他倒是觉得没准儿可以将昨晚夜观星象所得之事给人提个醒,以此来挽回些两人间不上不下的关系也未尝不可。 “不如我给小施主算上一卦如何?” 管木子冷笑一声,“不好意思,我这半吊子给自己看过这辈子除了老死绝无其它死法!” 小和尚仍是坚持,“旁人也可。” “旁人之事从我口中说出,能还原个三成已是谢天谢地,你个三棒子打不出个屁的小和尚不怕算错卦,我还怕被你连累到时候只能去阎王殿诉苦呢!” 看着眼前佛光满照之人管木子竟是越发觉得不靠谱。 这不刚才吃饱喝足,下一秒就暗自谋算着溜之大吉的法子。 奈何身子刚转,脚步都没踏出一步便被身后人一句轻飘飘之言弄得当场放弃计划,认命回头死盯着小和尚想要看出个所以然来。 “果然城南一事终是在小施主心里成了结?” 无禅的调侃随声而来,而在瞧着管木子威胁十足的警告后,方才悠悠然道,“不知小施主可曾知晓城南季家的些许过往?” 管木子无语,“你觉得如果你告诉我季家后辈说的那些神鬼怪力都是真的,我会不会将你当场抹了脖子!” “出家人不打诳语。” 看着管木子极其自然将手架于脖子处,做着割喉的动作,无禅不怒反笑问道,“不知小施主可知城东鬼门线处的那颗桃花树?” “知道,那桃花树乃是桃花精所化,千百年前还有个老相好是栗桦山处的那颗参天大树可对?” 管木子皮笑肉不笑的陈述着脑海中有关城东神木乱圈的介绍,要知道当日将天祜带入百姓视线中的灵感便是来源于此。 可在看着小和尚颇为意外,继而转向赞扬她的视线时,管木子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你这小和尚是不是在骗我?你知不知道我之前活着的地方最不相信的就是这些神呀鬼呀的!” “哦?这三界之间神明从古至今皆福照大地,没想到小施主过往之处竟是如此稀奇。” 似是真的对管木子提到的世界有着十足兴趣,在无视掉对方咬牙隐忍后无禅若有所思道,“没准儿过个几年小僧也能得有缘人相助,去往小施主住过的地方瞧瞧,到时候若是小施主也回去了,还劳烦多为照顾小僧为好。” “......” 应是一时气岔,管木子竟是觉得气结心头。 半晌,等到小和尚投来请求接收的无良眼神时,管木子不答反问道。 “不知道小师父可知世上哪两样东西最美?” 无禅疑惑,“愿闻其详。” “这世间第一美是我天生丽质长得美。” 笑着指了指自己,在看着无禅甚是怀疑的模样后管木子当下转换指向,深呼一口气道,“而这第二美则是你!脑袋圆圆想得美!” “......小僧以为已和小施主成了好友。” 被管木子之言所伤,无禅身子微微一怔,眸色也显得落寞了几分。 偏偏对方是个榆木疙瘩,还是那种最见不得人装可怜,就算是真可怜也绝不行的独行家。 “擦肩而过,被你脑袋反的光差点亮瞎眼几次就能当朋友?不好意思,我呢不缺朋友,也完全不需要多余的朋友!” “果然小施主还是那个小施主。” 伤感掩去,无禅恢复心情的速度连管木子都不免暗自称绝。 果然能年纪轻轻混到住持这步,哪儿还有什么纯白无洁的小白兔属性。 “其实不管小施主相信与否,这世间神明本就存在,只是城南季家的陈年往事已有数百年之久,若想要悉数化解恐怕是要让小施主多费一番心思才好。” 话题又被绕回到了神鬼乱力之上,可对于今日唯一被继续下去的话题,管木子并没有多少兴趣道。 “你也知道那是人家的家事,我这个外人随意掺和进去确定不会适得其反?” 小和尚否认道:“季家往事皆源于报恩,数百年前的百人魂散已被谛音仙上从中化解,而这数百年后的难题自然应由小施主这位恩主来解岂不是更好?” “开什么玩笑?你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谁家报恩报的屠人满门才能罢休?”管木子对此不以为然。 “可恩也是分人,或许与彼的恩,与此便是恨。” 此中缘由小和尚不便多说,管木子也知眼前这人乃是死鸭子里嘴最硬的一个,所以在随便应答了几声后也就懒得热脸贴上冷屁股。 可这边管木子刚闲的脑袋空空,四处乱瞟,那头本被她左耳朵进右耳多出的话却是如狗皮膏药般死死扒拉住她。 更不巧的是还让她注意到了话中只被一句带过的某个人名。 “等等,你刚说的谛音仙上该不会是住在空桑山上的那个女魔头吧?” 话音刚落,小和尚的脑袋就被点呀点的表示认可。 然而还没等到无禅纠正谛音乃是只怨灵所幻化的兔儿精,并且后山所有兔子都是仙上所赠时,就被管木子一副不可思议样的指问道。 “你该不会就是那个听戏成痴,身着一袭茜素深红衣裳家伙提到的十几年前冬月初七看雪遇到的圆脑袋和尚吧!” “可是那姑娘身边还跟着个仙风道骨,玄青衣裳的谪仙男子?”小和尚随之附和。 之后在两人极其默契的互相点头肯定后,他们的记忆竟是神奇般重合。 而在无禅感慨谛音仙上好记性,还记得他时,管木子却是骂骂咧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要死呀,刚开始这故事不是个无良男天神诱骗忍辱负重女魔头的狗血爱情故事吗?怎得现在加入故事里面的人越来越多,还越来越真? 难不成她真的见鬼了! 心中认知使得越想越后怕的管木子撒丫子狂奔,至于被独自留在凉亭中的无禅则是在确定那抹粉嫩身影彻底消失后将笑意收敛。 而后朝着不远处摆放的假山轻声道,“施主听了多时,不如出来与本住持相见一面可好?” 无禅的话音未落,假山后便传来一阵木轮负载重物前行的声音。 而当一声“我本无意叨扰”的致歉声后,自打来了这灵崖寺数日皆未踏出客房一步的小师叔竟是赫然出现在此。 只是当小师叔将轮椅推进,停于凉亭之下时,无禅竟是摇头沉声道。 “施主执念过深,可本住持还是那句话‘命由天定,若是强取,亦是所非故人’。” 第114章 应是被昨日无禅的刻意点拨弄得心烦意乱,管木子今日竟是起了个大早。 刚巧又让她遇见同样早起准备和众位小师父们道早安的圆儿哥,索性两人对视一眼,在达成共识后,大手拉小手来了场说做就做的旅行。 而后数百年来都沉浸在宁静氛围内的灵崖寺开启了十日来最热闹的你唤我应画面。 只是...... “夫人若是累了,靠在我肩膀处休息一下也未尝不可。” 几步之遥的地方,小娃娃还在如同打了鸡血般蹦跶着要和某个欺负他的小师父比着高。 可在不远处,一颗绿油油却不知种类为何的大树下,哈欠连天的管木子在听见齐沐的一声提议后,点着头迷迷糊糊享受起回笼觉的美妙。 然而等到她再次睁眼打量着四周时,瞧见的却是与昏睡前截然不同的景象。 “我还以为你能睡到明日早起。” 瞧着悠然转醒,但神智仍未恢复的管木子,一直坐于跟前看书,顺便盯着人莫要一个翻身再把自己摔成傻子的竹迪子甚是无语。 他真的从未见过一个姑娘家睡得能有死猪那般沉。 沉到要不是还能探出些鼻息,想必如今在厨房内忙活的长迈这会儿正拿着长刀在山下逼着大夫回来救人呢。 “能吃能睡皆为福。” 瞥了眼完全不懂享受为何的竹迪子,管木子倒是在揉了揉困意尚浓的双眸后看清现在她所住的地方正是两日前遇见灵娘的灵崖寺偏山处。 可在环顾一周并未发现时常跟在她身边的几个身影时疑惑了。 “圆儿哥在和村里的其他娃娃们玩儿躲猫猫,那个长得跟山一样的家伙被叫去给人修房顶去了,至于你家那位现在没猜错的话正在和灵娘学做糕点,还有剩下的两个这会儿正在草地上打架呢。” 竹迪子的陈述向来简洁,而在临走前好似还提了句什么收拾东西的只言片语。 而被单独留在屋内的管木子则是盯着窗外嬉闹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发着呆。 最近几日不知怎地,圆儿哥和小只间发现了一个新的游戏玩法。 就是依着小只为工具,圆儿哥为领导,两人在相互沟通了一番后开启了小娃娃指,小只做的配合游戏。 只是这其中最令管木子难以理解的还是小只异于常人的服从性和坚持。 宽广无垠的草地上,帮村民忙完的小只身边已经开始聚集起五六个村内的娃娃们,而这群小朋友目光所聚集的地方皆为一处,便是小只胸口以下,腹部以上的那个位置。 在那儿有着小只双手叠放形成的一个水平平台,而在手掌上还放着个专门从灵崖寺某个小师父那儿讨来的蒲团。 此时蒲团里正坐着个肉团子一脸严肃地做着指挥者的角色。 这种指哪儿打哪儿,还绝不反抗的游戏在几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小朋友间甚是受欢迎。 屋内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的管木子却是在这种简单重复的玩闹中再次困意上头。 在感受了下仍是暖和的被窝后感慨,也许这就是上天给她一个可以当做米虫混吃等死的美好开始。 然而等到这次彻底清醒时,管木子方才觉得上天在和她开个惊天玩笑! “我早上不是还在灵崖寺,怎么这会儿就快到城中了!” 急行的马车上,正在稍作整理的齐小公子在看了眼猛然坐起,意识到周身环境再次变化而有着抓狂的管木子时,表示出同款疑惑道。 “难道夫人并不知晓今日便是我们离开城北之时?” “你不是说过两日嘛!” 透过车窗,看着远处伸手不见五指,近处也只有马车前灯笼照出的丁点儿亮光时,管木子真的认为自己要疯了。 奈何面对着她的崩溃,齐沐却是饶有兴趣问道,“若夫人不知今日乃是离别之日,为何又要起了个大早,同寺中众师父们一一道别呢?” “......” 齐沐明白管木子时常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所以在一个看似平常的早晨被他家夫人拉着满寺庙闲逛时,只是单纯的以为这是因为暂居临别时的伤感。 哪成想临到尽头方知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 而这边已经开始被迫接受现实的管木子却是在深刻反思着自己的一切。 难道今早她陪着小娃娃去打招呼不是为了彰显一位母亲对于自家孩子日常行为的一种关注与交流吗? 为何这种表示母爱的温馨画面回报她的竟是两觉昏睡后被人抱走了都不知道的下场? “其实走的时候你是可以把我唤醒,告诉我自己走就行的。” 管木子是越想越后怕,同时庆幸着这回把她抱走的人还好是枕边人。 可当她纠正着齐沐说这种吓人的举措下次还是能免则免时,却是得到对方一句敷衍了事的“哦”后就不再作答。 “小古板,你长本事了是吧!” 二话不说伸手掐着眼前人的腮边肉管木子就想给人一顿教训,奈何尚未进行下一步的恐吓教育,双手就被齐沐拽着拉到了怀里。 而在被人拉入怀中,耳边听着“夫人莫闹,外面有人盯着”的提醒同时,正对于管木子的那面车窗被人从外面掀起。 再之后些,听见的便是异常熟悉的骂骂咧咧声。 “你怎么在这儿?” 看着和齐府马车并驾齐驱,正驾马狂奔的金衣男子,管木子难免有些惊讶。 甚至在听清楚凌栗口中所骂为何时,还是好心拍了拍正紧紧抱着她的齐沐示意“稍微收敛些”。 马车内你侬我侬气氛在两人拥抱分开的那刻逐渐消散。 马车外与他们还是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凌栗到底在嚷嚷着些什么却是被呼啸而过的风声掩盖了大半。 “你就不能从马上下来,进车里说话吗!” 实属无奈,为了听清窗外人到底说了些什么,管木子在将眼前碍路的人形障碍推开后径直将身子探了出去。 只是这边她为了安全起见死死抓住窗棂,那边本就敏感的感官却是被腰间突然传来的搀扶感弄得浑身不自在。 “我将夫人扶着点,免得掉下去。” 冠冕堂皇的道理从齐沐口中随口而来,在瞪了眼警告不准胡闹后,管木子终是将注意力再次转移到窗外人身上。 因为据她对凌栗的了解,想必此番定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栗老板,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好歹给我说一声吧!” 为了交流不自觉喊出的声音这回倒是得到了相应的回答,可在听清凌栗所说为何时,管木子觉得这事儿和她有个毛线关系呀! 因为据凌栗所说,就在昨晚他收到了消息称明日城南季府众长辈将在季家祠堂处罚不孝子孙季言叙,此番便是前去救人。 只是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咱都懂,可讨厌鬼的遭遇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其实吧栗老板,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不是,再说了您也知道我这副身子骨不好,舟车劳顿实属不易,要不这趟去城南您老就别想着我了可好?” 摆手推脱,管木子是完全不想蹚这趟浑水。 偏偏凌栗同样是认定的事不可更改。 “你没注意到马车里一直都有炷香点着,专门防止你晕眩恶心?” “是吗?我这都睡糊涂了,没注意。” 管木子死鸭子嘴硬,背地里却是将手伸到背后,暗下狠劲儿拍了下正扶在她腰间的手上。 至于表面仍打着哈哈道,“您知道的,我们这队伍里上有老下有小,长途跋涉实在是不可取。” “此事你无须担心。”余光瞥了眼正笑的得意之人,凌栗继续道,“下午见面时程兄和花寂已经先陪着你家那位小师叔回城西了,至于圆儿哥这会儿正在另一个车上休息。”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劳烦栗老板费心了。”管木子讪笑,随即又想到一处不可行之处道。 “您老不知,此番我们在城北遇见了小只,您想想呀,小只那么大的体格,恐怕咱们尚未进城南就会被城中人通风报信,这实在是太过于打草惊蛇,要不等过两日我将他先安顿好再去城南可好?” “小只?” 似是带着不解,凌栗将视线透过缝隙投向了马车中的另一人,而后便听见齐沐凭着良心解释道。 “夫人无需担心,今日在离开城北时小只便已与你我分别,想必现在这个时辰已经到家也说不定。” “是——吗——” 所说之言不带有一丝疑问,在咬牙将两个字音刻意拉长后,管木子回头怒瞪——小古板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被明目张胆威胁的齐沐眨眼——我自始至终都与夫人共进退。 “其实吧这忙我也不是不能帮,就咱们这身单力薄始终是个大问题,您想想您刚才说的,季家可是整个家族大出没,少说也有不下百人,就咱们三人加上个四岁多的小娃娃也不能成事呀。” 事已至此,管木子只能挑明不能帮忙的直接缘由,可惜家里人给予她的打脸行为往往要比她想象中来得激烈的多。 “夫人有所不知,玄虚大师和爹爹此番也一起前来了。” 这一刻齐沐保证自己绝非拆台心理作祟,偏偏事到如今管木子对他已经信任全无。 在两手一拍,身子一扭,彻底挣脱某人所谓的保护措施后,管木子笑呵呵得想要再和凌栗讲解一番实力悬殊无外乎以卵击石的道理时,却是听见对方胸有成竹道。 “刚巧你我心意相通,所以在来之前我去了趟你家把猴儿他们都叫着一起了。” “......” 神他喵的心意相通,她要是真的和凌栗心意相通就不用这么拐弯抹角,谈天扯地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若她和凌栗没有心意相通,又怎会造成如今她说一句,下一刻就被人悉数打回的凄惨下场呢! 正可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几番争辩连败后,管木子已经肉眼可预见自己的未来。 只是心中那份较真让她不肯服输,孤注一掷道。 “怎得全程聊下来就只听见栗老板说了讨厌鬼一个人的事?还说是有什么专门的线人给你实时汇报,该不会你和讨厌鬼在私底下达成了某些不可告人的勾当吧!” “你这小妇人莫要信口胡言!” 原本坚定的双眸变得飘忽不定,而在听着对方嚷嚷到“解释就是掩饰”时凌栗索性倾身靠近,趁着管木子躲避他欲要打人的手时角度一转,直直朝着位于那人头顶上方的窗帘布袭去。 而后瞧着四处封闭的马车,管木子却是笑得好不嘚瑟。 今日她就要将这空穴来风给它拍案坐定! “......其实我有一句话想同夫人说说,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对于已经开开心心往披风里钻,打算继续开启回笼觉伟大事业的人,齐沐仍是觉得有必要将明日之事同他家夫人提个醒。 毕竟...... “刚刚夫人可能听岔了,明日季府祠堂问责的还有季姑娘。” “......” 此番齐沐的小心翼翼并未换来管木子的当场暴怒,反倒是在听着耳边人轻声陈述完明日破事的第二主角时平心静气地将自己躺平,双眸紧闭,嘴角也是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然而就是这般平常的反应竟是将齐沐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如今眼前的一切完全不符合管木子的行为处事。 也完全配不上他心里那位高高在上,无时无刻散发着正义之光的夫人形象。 难不成去了趟灵崖寺又将他苦苦等了十五载的人给吓跑了! 心中的猜想已经犹如疯长的藤蔓般将满脑子胡思乱想的齐沐包围。 正当他双手微颤,双唇微抿着想要去触碰身边闭眸养神的人时,伸出去的双手却是先一步被人抓住。 而后一个反扑,本是直直坐立于马车上的齐沐被人整个压倒在柔软的披风之间,且在来不及思考之际,被他所怀疑的管木子四肢竟是熟门熟路的缠绕而上,将其紧紧固定,动弹不得分毫。 与此同时,眼前的光亮也在一只小手掌覆盖而上的瞬间彻底失去了视线。 耳边也响起了熟悉的警告声道。 “闭嘴!乖乖闭目眼神,明日我还要去扒了城南那群老东西的皮做灯笼呢!” 第115章 季家祠堂。 与城南街道上热闹非凡的景象不同,在这里正坐于高台之上的三位季家长者因为数位外来者的不请自来而变得面色沉重。 等将前来队伍悉数打量个遍,却未曾瞧见想看见的那个小小身影时,三位里坐于高台右侧,年纪稍小的长者厉声问道。 “怎得不见我们家圆儿哥回来!” “嗯?谁家的?” 面对直面而来的质问,立于队伍之首的小妇人不免有些疑惑。 而在视线瞥向与她们有着十来人间隔,且正被身后几位仆人挟持双膝跪地的黑衣男子时恍然大悟道。 “哟呵,讨厌鬼,你没告诉你家长辈小圆子认了我这个娘亲,不要你这个亲爹了嘛!” 刻意扬高的音调在祠堂内众人耳边回荡,不出意外地在齐小夫人话音落下的同时身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只是这份私底下的议论尚未持续多久便被高台之上坐于中间显眼位置的老者一声“胡闹!”当场叫停。 可就是在这种旁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氛围内,正跪在地上被人指名点姓唤出来的季言叙竟是左嘴角微微勾起道。 “我这不是刚想同三位太爷爷说清楚,怎料总是被你个小妇人抢了先,还是说你抢了我儿子,还想今日将我当着众人之面也抢走了不成?” “......” 对于某人明明身处困境,却仍不忘顺杆子往上爬的精神,管木子只想抄起鞋子拍向季言叙那张厚如城墙的大脸之上。 奈何拳头刚刚握紧,便被从后面突然冒出来的凌栗两声轻咳强行唤回理智。 只是这边还未等管木子调整心态,按捺住心中厌恶违心附和时,倒是一直坐于高台右侧,颇有一种三位长者代言人的长辈沉声回应道。 “顾回,休得胡闹!” “听到没,老人家让你闭嘴呢!” 完全没在意季言叙冒出来的新名字,管木子在听着有人替她出头指责讨厌鬼时一副乐呵呵样果断选择了站队。 可等到她套着近乎,欲要上前两步靠近高台时仍是被两边而来的下人当场拦住。 看着十字交叉,架于面前的两根长棍,管木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奈何事已至此,唯有一边将两手放于长棍相交处,一面讪笑道,“初来贵地,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几位长辈为好?” 想着找事也应找对人,可见到对方久不给回答时,管木子方才想起自己还未自报家门。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在看着高台之下的小妇人客客气气介绍着“如果几位长辈不嫌弃,唤我一声木子便可”时,高台之上仍是那位长者在瞧了眼身边两人微微点头示意后回道。 “今日出席的另两位乃是我们季家德高望重的两位老者,中间坐着的为季林,城南百姓见之皆称其一声太爷爷,而后为季方,季二爷,你这小丫头唤我一声季三爷便可。” “季三爷呀,久仰久仰!” 也不知是真认识还是假意客套,在听人介绍完后,管木子双手握拳以示尊敬。 只是这随意放下身段,一副狗腿十足样显得当下的客套不伦不类了些。 “你这女娃无需在此糊弄我们几个老人家,不过刚才听你说你是圆儿哥的娘亲,干脆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你便同顾回在这祠堂内拜了天地,认了祖宗如何?” 能混到七八十岁还稳居家族长辈前几的哪儿还有什么世面没见过,所以对于管木子这副班门弄斧的姿态,季三爷索性直接挑明。 可当他将今日将人引来的目的挑明之际,竟是见着上一秒还乐乐呵呵的小妇人当即愁眉苦脸起来。 “怎得你可是有何为难之处?” “却有为难,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管木子苦笑。 季三爷倒是显得大方,“但说无妨。” “我那就勉为其难直说了,季三爷可莫要生气才好。” 见人点头许可,管木子仍是笑脸相迎,而后似是有人在背后撑腰般,将之前握与长棍上的双手转换方向,插于腰间,身子朝向也顺势转向季言叙所在方向骂道。 “你个不长眼的讨厌鬼,你以为你是谁呀,成日里光想着些不切实际的坏主意也就算了,现在倒好,竟敢把歪心思打到姐姐头上,我告诉你,你小子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越说越气,管木子在骂骂咧咧的同时脚下步子不受控制地朝着正前方前进。 可惜尚未走上几步,又被见势不对,随后跟来的仆人拦住。 “你以为家里有权有势有几个下人就了不起呀!” 被迫在离季言叙几步之遥的地方暂停,可管木子骂天骂地的嚷嚷仍未停止。 “我管木子今个就把话撂这儿了,你要是再敢不顺我的心,用长辈压着我,今日我就是闹翻了天也要把你季家的列祖列宗问候个遍,再不行砸了你们家老祖宗的牌位让他们在地府里也永无安宁之日!” 应是咒骂的内容太过,原先还冷眼旁观看着眼前几个小辈能闹出什么幺蛾子的季林在听到如此大逆不道言论时厉声撂下了今日第二句“胡闹!”。 偏偏管木子正骂的起劲儿,在听到有个不长眼色的声音打断她的快乐时,当下转换矛头,径直朝着高台之上的几个长辈指着鼻子骂道“老东西吵个屁呀!” 然而成年人总是要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在看清现下被她指着骂的所谓何人时,又见齐小夫人甚是懊悔,连忙道歉说是一时冲动骂错了人。 只是她的这般诚恳道歉并未换来当事人的任何谅解,而后听见的便是一直默默忍受辱骂的季言叙冷哼一声道。 “就你这般嚣张跋扈姿态,应是我季家列祖列宗瞎了眼才能看得上你!” “放屁,你们季家人瞎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 管木子和季言叙间的相处向来是一触即发。 等双方对骂到视旁人于无物,高台上所坐三人皆脸色铁青时,今日本应是救人主力,偏偏在事到临头被齐小夫人警告“这场戏里有你没我,有我没你”而选择屈居幕后的凌栗方才顶着众人压力,扶额做掩耳盗铃之姿提醒某人有些过了。 “我这叫先发制人!” 挑眉回应着身后人的好心,在瞪了眼明明跪在地上,身板却不曾有过任何微弯趋势之人后,管木子径直转换朝向。 不过这次她学聪明了许多,在距离高台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诉说着委屈道。 “季三爷,你看季言叙现在当着季家列祖列宗的面儿都对我如此恶语相向,这若是今日将婚事定下来,明日此刻可不就是我的死期了嘛!更何况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这刚遇到了良人打算白头偕老,你们又何苦强拆了我们这对苦命鸳鸯不是?” 这番话被管木子说得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奈何季三爷他们亦是有备而来。 在任由对方肆意分析番后,竟是以一句“无妨,和离便可”将接下来的的争辩悉数打回。 而在管木子满腹“还有这种操作”的怀疑下,只见季林右手一抬,微微一挥三人身后一直大门紧闭的实木暗红房门被从里面打开。 同时昨晚被齐小公子专门提起的第二当事人亦是被人推搡着撵至高台一侧。 只是同季娣筱一同被五花大绑带到众人面前的唐一魇倒是令时刻警惕着四周情况的小怪物们微微一愣。 因为向来在他们认知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唐小公子此刻若不是有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挟持着,这会儿怕是要使出窜天的劲儿将季府祠堂掀个底儿朝天。 而这被限制行动的作用好似在唐一魇的破口大骂中又显得不足为提些了。 祠堂内指桑骂槐或者是点名道姓直接开骂的景象还在不间断的进行,可惜季府老一辈对待唐一魇的态度可没有今日初来乍到的其他数人运气那般好。 在看见一直坐于左侧从未吱声的季方横眉怒瞪了眼还在叫嚣的人后,位于唐一魇右侧的下人则是在第一刻接收到命令,而后依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掌高高抬起,又迅速落下。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毫无征兆的在众人耳边响起,随之带来的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然而作为被打的人,唐一魇并未顾及因为嘴角破裂而流出的鲜血,反倒是像往常一般在第一时刻看向了身边这两日一直被他陪同着的季娣筱。 意识到身边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而有些微微发颤时,仍是带着常年如一日的讨好笑着安慰没事。 只是唐一魇的这份不以为然却是在管木子看来尤为讽刺。 “季二爷,这唐一魇怎么说也是我的朋友,像您这般二话不说直接动手的是否有些不合乎常理!” “我们季家之事何时任由他个外人在这儿指手画脚!” 与其不言自怒的外型相匹配,季方开口便是将众人的怒火悉数怼回,可管木子又何尝是得理饶人者。 “外人?这话倒是说的可笑!今日即为你们季家家事又何故将我妹妹牵扯于此,又何须平白受了你们这群外人的辱没!” “季娣筱从始至终都是我们季府中人,何时竟是成了你这小妇人的妹妹!” 季方冷哼一声,随即又道,“你今日若是不提及这茬我或许还能和你们好好聊聊,可既然你们今日如此不识相,我季二倒要在此问问当日可是季言叙个不孝子将季家戏班和南月筱的卖身契赠送于你!” “可笑,我于他有恩,他将契约以物支付于我,这你来我往的关系怎得到了您的嘴里倒是成了占便宜的不要脸之事!” 直接反驳季方的胡编乱造,管木子双眸微眯,径直朝着高台走去。 这回拦于她面前的两根长棍不再像先前那般起着阻拦作用,而是在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儿之下被人随意推开,且因借力打力之效两个仆人也随之倒地。 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管木子握于手中的长棍从中开始迸发出“霹雳吧啦”的响动,而后竟是毫无征兆得从中间断开。 而在被一分为二的两截木棍“哐当”一声落地的同时,一直安静观察着一切动态的季三爷方才悠悠然开口道。 “木子姑娘还是莫要生气,二哥向来脾气躁了些,可他所说之言并非有假,况且......” 随着两声拍掌声起,斜后方一直候着的仆人毕恭毕敬的将早已备好的托盘呈上,同时一张白纸黑字的卖身契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知姑娘可觉得这卖身契眼熟?” “眼熟,当然眼熟!这不是我认娣筱做妹妹是准备的礼物吗?” 看着被人展开,公之于众的字据,在听听身边不明真相众人的窃窃私语,管木子反倒是将怒气收敛,道:“就是不知为何我家的东西如今回到了季三爷手里,难不成城南季府诸位手脚实属不干净了些?” “此言差矣,姑娘还是莫要冤枉了我们才是。”季三爷不怒反笑,道:“只是听着姑娘说南月筱的卖身契是你的怕是胡搅蛮缠了些,毕竟在这城南随便拉个百姓出来问问定会给姑娘个明确答案。” “季三爷所言非假,毕竟城南说起你们季家多少还是有些威望,可此番诸位不免强人所难了些!” 明白强龙难压地头蛇的道理,也知今日硬碰硬注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所以当下管木子认为还是将对方手中筹码减少些才为正确之举。 “不过也罢,我这外来人始终是要遵从城南规矩才可,不如我和季三爷打个赌,若是我赢了,我也不说要他们两姐弟之中任何,就要这满口胡说爱惹事的小子如何?” 说罢抬手指向正警惕盯着四周,拼命将季娣筱护于身后的唐一魇。 “如此好说,只是不知姑娘若是输了,又该如何是好?”季三爷仍是笑看着一切。 “还请季三爷放心,我管木子从来不做没把握之事!” 与之嚣张语气相符,管木子在说话的同时挑衅的看向了一旁再次沉默的季方。 待听见被激怒之人放言道“我倒要看看今日这赌约到底为何!”时,瞧见的便是齐小夫人胸有成竹的将手伸向半空。 而后一声响指声起,原本被仆人双手持着的契约书忽然消失了踪迹。 可正当仆人因为惊吓导致尖叫声起时,场内第二声响指声起。 至此原本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契约书竟如同有灵识般闪现于齐小夫人头顶数丈高之处,之后更是在听着一声娇柔声音念叨了句“胡闹够了,便可归来”后飘飘然落于管木子两指之间。 第116章 “就这?” 看着此刻季家祠堂空地上多出来的一个用符咒贴满的鬼怖木箱,管木子的疑惑终是一不小心脱口而出。 可正是她这般不以为然的态度将季家三位长者彻底激怒。 “你这无知妇人,可知此乃何物!” 命人将紧封的符咒掀开,在季方的一声命下,封印于鬼怖木箱内十余载之物终于在此时此刻重见天日。 然而在周身一片倒吸凉气的惊骇声中,管木子的态度仍是满脑袋不解。 之后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人径直走向鬼怖木箱之前,饶有兴趣戳了戳里面还颇有弹性之物赞扬道。 “没想到你们这儿做干尸的技术还挺不错!” 半刻钟前,在看着死都不愿离开季娣筱身边的唐一魇被高台之下的小妇人拽着后衣领扔到身后队伍中去时,季三爷多多少少看出了此人还是有那么些不能同旁人说明的本事。 想着管木子既然以神鬼之论压制于他们,季家三位长者在对视一眼后索性将藏于季府数十年的秘密公诸于世。 他们倒要瞧瞧这小妇人在看见如此惨不忍睹的画面时到底会作何反应。 然而令他们未曾意料的是旁人的惊诧并未影响到管木子分毫,反倒在看清楚鬼怖木箱内所为何物时欣赏之意满满的同他们商讨起制作干尸之法。 其中也不乏对他们惨无人道将个不足月余的婴儿封印于此的不屑。 “你可知这怪物从何而来!” 脾气暴躁的季方总是第一个被激怒,待见着管木子“任君解释”的无所谓态度时更是将原本一直紧握的拳头砸向身边木桌之上。 “此怪物便是跪于地上之人那个不孝的姑姑所生!你可知这怪物又会给我们季家带来多大的灾难!” “灾不灾难我是不知,可我没想到的是时至今日昏君不入正道,怪罪红颜祸水的可笑行径会在城南季家再次出现,难不成你们这群老东西除了每日求那千年银杏保佑升官发财外,还要这刚出生的小娃娃背起千古骂名不可!” 不顾跟前下人阻拦,在飞身上前的猴儿将左右阻拦悉数击退后,管木子单手持起鬼怖木箱将其整个调转,迫使着位于高台之上始终俯视众人的三位长辈直面着他们所言的怪物真容。 不出意外地在三人目光触及到婴孩干尸时皆侧身躲闪,以长袖遮掩。 身边随从也无一不将双眸紧闭,防止被怪物所迫害。 因为此怪物乃是十六年前上一位继承季家戏院的七姑娘所生,而这亦是受季家数百年来诅咒降生的妖邪之物。 在这怪物身上有着本不属于本体的物件出现,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从那整体不足两尺长的婴儿肩膀处冒出了另一个完整的头颅。 “怎么这季家子孙连你们自己都不愿看?” 不再强人所难,将鬼怖木箱收回后,管木子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讽刺意味,双手则是下意识的将木箱箱体重新闭合,而后轻轻放置于桃木所制的方桌之上。 “其实这娃娃在你们手中真的是糟蹋了,若是晚上个十几年出生,再好运遇到了我,没准儿这会儿还能活蹦乱跳成为世人敬仰的小神仙也说不定呢。” 婴孩干尸已经回到了栖身十几年的地方,可管木子的复杂心情仍是久久不能平静。 因为这孩子不过是与众不同了些,但即便如此他也应该像家中的那群小怪物一样有着生的权利,而不是像如今这般被一群无知人类硬生生剥夺了生命,长久以往屈居于被族人唾骂的除邪器皿之中。 然而她的这份认知又何尝能被普通人所接受。 “怪物永远是怪物,即使姑娘有任何理由也无从改变的他出身。” 季家三位长辈之中,能镇住局面同他们在一个相对平和心态下交涉的就只有季三爷一人。 这会儿听出了管木子口中的不屑,季三爷甚是不认同道。 “我们城南季府自古以来便与其他家族不同,我们乃是被神明诅咒之人,为了摆脱这份厄运数百年来大家都在做着共同的努力,即为大局,又怎能让几个无知妇孺破坏了百年和平,而这婴孩便是她们违背了诺言招来的祸患!” “祸患?不过是你们孤陋寡闻罢了!好,今日我倒是要让你们真正见识见识何为妖物!” 祠堂内今日的第三声响指声起。 同前两次吓唬人不同,此番管木子的话音刚落,身后祠堂大门处便有风声涌进,不过片刻又化为飓风,顷刻间竟是将空地内架于两侧的装饰物统统吹倒在地。 与此同时伴随着风声响起的还有撕云裂帛的狼嚎声。 “这是何物!” 高台上季家三位长者还在强装镇定坐于太师椅上,可在看着本该空无一物的大门房梁之上此刻正立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巨狼时不禁尖叫出声。 而在这只庞然大物两侧还分别站着位满嘴獠牙,双眸泛着幽幽绿光的狼人以及刻意遮挡,但仍将满身树皮暴露在外的怪物。 “不知季三爷瞧着我这几位家人感想如何?” 小手一抬,叫停祠堂怪象,待狼王仰天长啸飞身越至自己身边后方才听见管木子慢悠悠又道,“如此看来你们家的小娃娃和我家里这群长大成人的小怪物比起来真真是大巫见小巫,还是说你们仍要将自己的封旧思想强加于后辈身上!” “事实已定,我季家灾祸皆由此所致,你们外人不信,我们又怎可不信!” 双方各持己见的下场往往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这边季三爷坚持着“季家所生之女永世不得入族谱”的世代相传之言同管木子据理力争着,同时也仍是认定十六年前降生于季家的怪物乃是当时的七姑娘不守祖宗规矩所得来的天谴。 那头早已不耐烦的季方待意识到形式不对时竟是当即下令命人杖责招致今日祸患的罪魁祸首。 “不行,你们不能伤害姑姑!你们都是坏人!” 不知为何本应待在外面乖乖等着大人归的圆儿哥从人群中蹿了出来,且依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跑向了季娣筱所在之处。 可惜季家小一辈的出现并未拦住季方的怒意,在一声“给我打!”的怒吼中长棍仍是不偏不倚的朝着一大一小两人身上砸去。 “哥!你没事吧!” 从未感受过的无助感从季娣筱颤抖的声音中不带保留的暴露。 看着将自己死死护在身下,这时候还不忘开玩笑念叨着“你可算叫我一声哥哥”的季言叙时双眸瞬间不争气的被泪水蓄满。 刚才在棍棒落下来的前一刻她有将圆儿哥狠狠推离自己身边,可她没有想过的是离她还有数丈之远的季言叙竟是在同一时刻不顾自身安危朝着她飞奔而来。 同样那杖带着十足狠劲的棍棒也落在了季言叙身上。 那一刻向来自认为可以冷静地与季家众人撇清关系的季娣筱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齐沐,给我动手!” 因为现场局势突如其来的变化,即便位于前方,管木子所能移动的位置也已被蜂拥而至的下人限制。 无奈只能祈求一直站于后方观察整体动向的齐沐可以改变如今不利局面。 而在管木子的怒吼声起时,几只弩、箭随着风声呼啸而过,径直朝着企图继续伤害季家兄妹的下人射去。 不同于当日在狼河寨外的警告,这次齐沐的目标至始至终都是几人的心脏要害处。 ...... 祠堂内的闹剧已经结束,看着皆已散去的众人,一直被迫藏于暗处静静观察外面一切的季夫人终是在贴身丫鬟的搀扶下走向了光亮之地。 想着刚才因为看见自家儿子伤势而破口大骂的金衣男子,季夫人难免有些伤感。 这个世道始终是年轻者的天下,他们这些老人家也该在做完该做之事后让道才好。 “季羡礼,你敢再多走一步瞧瞧!” 面对着背对于自己的灰衣背影,季夫人起先只是静静看着,可在意识到眼前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欲要离开时,心中那份压抑很久的气愤多少还是借由着质问发泄,“还是说你不想同我解释解释为何刚才圆儿哥会突然跑出来?” “他们不会对圆儿哥下狠手。”就像当年知道有季言叙的存在而任由他肆意胡闹一样。 后面的话并未被道出,而在闻声转身,看向许久未见之人时灰衣男子的长相方才全部露出。 若是此时还有那群爱凑热闹的小辈围观的话定会惊讶道,此人不正是一直跟随管木子,且赖在齐府的竹迪子吗?! “那你也不该如此任性!” 想着临到关头才被个十二三岁少年郎抱住立于房顶之上的圆儿哥,季夫人多少还是有些后怕。 可在看着逐步向自己靠近,一脸温柔将她的右手持起,放于脸颊处轻轻摩擦的人时,心中怒气终是在刹那间化为一滩柔水,心疼问道。 “这些时日可是在外面受了苦,怎得瘦了这么多?” “没瘦,倒是胖了几两。”竹迪子摇头,口中满是委屈道,“不过数日前和你那不争气的儿子打了架,胳膊上擦了个小口子,可我看过了大夫,已经好了。” “不害臊!” 纠正着某人口中的不争气儿子并非她一人所生,季夫人的叹息声也随之而来。 只是经历过此番事件后,有些事情他们注定逃避不了。 见此,竹迪子倒是一如既往的随意,在将人拥入怀中后轻声说道,“不然这次我便如了夫人多年所愿,覆了这城南季府百年历史可好?” 第117章 祠堂闹剧结束第二日。 城南季府内,一阵窸窸窣窣的瓜果壳剥落声吸引了来往人的注意。 往进一瞧发现,稍左的地方正有个身着粉嫩衣裳的小妇人同眼前男人随意唠着嗑。 而在其怀里坐着的是个五岁左右的肉嘟嘟奶娃娃。 同平日里乖乖坐着不同,此时的圆儿哥腋下正被齐小夫人的两只胳膊架着。 至于管木子双手持平的手掌内还一边放着完整的小果子,一边放着无用的果子外壳。 趁着聊天空档还不忘低头食着一只小手递来的小玩意儿解解馋。 “看不出来昨日挨了打,今日就能活蹦乱跳,不错呀?” 上下打量了番半刻钟前刚被齐沐通知能下床活动活动,这会儿就穿着身白色亵衣坐在她面前品茗的男人,管木子多少还是有些佩服眼前人的强魄体格。 奈何当视线停留在季言叙微微勾起的右嘴角以及明明是他主动来找她闲聊,现在对方却心不在焉的神态时,心中刚冒出来的一点赞扬便已被扼杀于萌芽中。 “如果你想要给我解释解释昨日为何会闹到如此地步的话,我倒是非常愿意听你唠叨两句,可要是想在这儿给我嘚瑟,就请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 二话不说反手将瓜果壳砸向炫耀之人脸上,在被人全部挡下并提醒莫要弄脏了他的新衣裳时,管木子一声冷哼随之而来。 昨日双方争执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管木子这边也不知是谁喊了句“给我冲!”后被莫名鼓动的小怪物们竟是一股脑要和季家百余位壮汉拼个你死我话。 可就在这焦头烂额的局势下却是因为正护妹心切,反抗不得的季言叙一个不经意间的小动作打破了僵局。 而这动作能有多小,用齐小夫人的话说就是在彼此互相推推嚷嚷的过程中,季言叙肩膀一侧外衣被人扯下,连带着最里面的亵衣也被从脖子那儿露出了一角。 偏偏正是这放在平日无伤大雅的动作竟是在瞬间将一直屈于二线的凌栗彻底惹毛。 当时管木子记得季家三位老者中的其中两位是因为被某人的惊天骂技气得当场昏死过去。 稍微还有点战斗力的季方则是边与凌栗对骂,边被随身侍从按压人中防止一个不忿气死过去。 那个时候,站于屋檐之上保护小娃娃的猴儿记得他有将捂住圆儿哥耳朵的手多绕了两圈衣裳。 目的只为那上至祖宗十八代,下至未来数百年,其中只有两代被刻意忽略的脏话莫要荼毒了下一辈的纯洁心灵。 可当耳朵被塞了数层套子的圆儿哥仍能在下面对骂到精彩环节而抬头准确询问出某些不好词汇是什么意思时,猴儿终于下定决定,放弃学习骂街的最佳机会带着人落荒而逃了。 也正是在那一刻,众人明白了齐小夫人所言的“我和凌栗之间有我没他,有他没我”的深层次含义。 同时也明白了当时在被人制止,管木子示意的那句“先发制人”所为何意。 感情他们要防备的从一开始就不是季家那群老家伙,而是被众人低估,本事一流的栗老板呀! 不过闹归闹,在看着昨晚被人扛回来,明明伤势不重却死都不肯睁眼而骗得了凌栗一身新衣裳,现在还明里暗里向她炫耀的人时,管木子那点容忍也早已被消耗殆尽道。 “呦呵,这新衣裳不错呀,可我怎么瞧着没有你昨日穿在身上的那套金色里衣顺眼呀!” “是吗?其实我倒是觉得各有千秋。” 如今季言叙的脸皮之厚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至于在看见对方如同吃了苍蝇般咬牙强忍的表情时还是客套性的适当收敛了些。 只是此番前来道谢之言尚未说上两句,便又被余光瞥见自己身上的亵衣吸引了注意,而后就是无止境的自我欣赏开始。 直到...... “栗老板,你......” 话说一半,圆儿哥的小嘴便被原本环在他腰间的手捂住。 抬头看了眼正拼命示意他切莫开口的娘亲后,倒是眉眼含笑的朝着从远处走来的人挥了挥手。 只是小娃娃的整套动作并未被季言叙全部目睹,反倒是飘远的思绪在听见熟悉的几个字时被强行拉回,而后轻咳两声,沉声问道。 “怎么圆儿哥可是觉得栗老板这身衣裳穿在爹爹再合适不过?” “......” 在接收到背后传来的轻触提示后小娃娃点了点头,可在瞧向在场第四个人的目光时,小小身板竟是一震,随即摇头否定。 然而来自于三方的压力哪儿有这般容易化解,在点头呀点头与摇头呀摇头两个选项无间隙的转换了数次后,圆儿哥干脆两眼一闭,小嘴一抿,再小耳朵一捂,转身埋头于身后人怀里。 且这回任由谁唤他都不肯退让分毫。 不过在感受到身上摇晃感顿消时,圆儿哥还是好奇的将两只小手分开了些间隙,以便听得更清晰些。 “你好意思欺负个孩子!” 拍掉不问出个结果誓不罢休之人的手,管木子倒是在瞧了眼慢慢逼近的凌栗后将视线收回,挑眉问道。 “怎么?看你这较真模样,莫不是你和栗老板已经和好了?” 季言叙抬眼,“我和他从来就没有过矛盾。” “怎么没有?上次你俩不就是因为些不可告人的理由闹得许久不说话,别忘了当时是谁被人打到昏迷,扔到我家门口的?” 调侃之意甚浓,在季言叙投来一计“休得胡言”的警告眼神时,管木子乐呵呵的将怀中小娃娃换了个姿势,任其双手环于脖颈之上。 看架势似乎做好了随时跑路的打算。 “怎么敢做不敢当?数日前来这儿时你可是和我聊了许多。” 尽可能将发生过的事情添油加醋讲述出来,在瞧对方仍不想搭理自己的模样,管木子又试探性问道,“莫不是你的失忆是假的?要不然怎能在那日将些细枝末节都记得如此清楚?” “明知故问。” 看着明明早知他是装的,还在当下故作惊讶状捂嘴身子后仰的小妇人,季言叙的嫌弃尽显。 偏偏在管木子探过身来小心翼翼问询起他对凌栗的直观感受时,又不自觉将右嘴角的笑意重新勾起,饶有兴趣道。 “此人倒是个不错之友,可以深交。” 对于凌栗的赞扬已经无法溢于言表,可在看着管木子欲要将其看穿的审视双眸时,还是稍显尴尬的轻咳两声正色道,“其实凌栗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实属泼辣了些。” “胡说,栗老板明明就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英雄好汉!” 完全不认同季言叙的认知,管木子正襟危坐道,“你不明白,凌栗从小生活在城东市井之中,那骂人的本事都是保护自己形成的盔甲,更何况这二十年的行为处事皆为知世故而不世故!” “此话甚是有理。”季言叙点头认可,“可他也是我这二十年来除了你之外见过最爱钱的人。” “胡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更何况栗老板向来助人为乐,当日在狼河寨外将你救起也是善意驱使。” 直接将凌栗救人的例子摆于明面之上,管木子顺便表明立场道,“反正在我心里,栗老板的形象比你高大许多,他呀就是英勇威猛,样貌同气势一般非凡,让众人仰望的存在。” 恐是因为当事人在场,管木子溜须拍马的本事硬是生生上了一楼。 可当季言叙听着愈发与他认知中的凌栗外观不同的谄媚之言时,竟是皱眉打断,反口质问管木子可是眼瞎。 就这样在一来二去的你问我答中,完全不知在场第四人存在的季言叙尽可能准确的阐述了当日他在狼河寨外看见凌栗的第一感受。 而作为达到心里预期目标的管木子则是在深吸一口气后直直指向季言叙身后位置,朝着脸色阴沉之人大声告着状道。 “哦——栗老板,讨厌鬼说你坏话,他还说在第一次见你时以为你是个姑娘!” “你在......” 不明就里的季言叙完全不知危险将至,他本想着制止眼前人的咋呼,可在看着突然从天而降,悬于自己面前的白色布条时怔住了。 待顺着架于身子两侧因为怒气微微发颤的手向上看去时,肉眼瞧见的便是一张似笑非笑的阴柔脸庞,以及一双与长相格格不入,却誓要将他当场毙命的极怒眸子。 “你刚才说我什么来着?” 极力压制着心中怒火,凌栗手中持着的布条却是不受控制的往身下人脖子移去。 在听着身边小妇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嚷嚷和某个根本不知错在何处的倒霉家伙老实交代是在夸他长得好看时,已经被触及到人生底线的凌栗最终决定要让不知好歹之人看不见明早的太阳! 小院内毫无意义的道歉和被冒犯者的无情追杀还在继续。 院外小道上,已经远离危险范围的小娃娃在被自家娘亲牵着时却是一脸认真地表达了心中疑惑道。 “娘亲,栗老板欺负爹爹,为何昨日又要救爹爹呀?” “今日打人呢,是因为在栗老板心里谁夸他漂亮,谁就要为此付出沉重代价,可能这就叫做美而不自知,且知其貌美者必不可活的道理。至于这救人.....” 管木子故作思考,轻笑回道,“大概是因为栗老板从始至终都是个护短至极的家伙也说不定呢。” 第118章 要问在此番闹事中受伤最重的人是谁,管木子他们绝对会将受了棍棒之苦,还被人下药反抗不得的季言叙脑门上的“惨”字撕下来毕恭毕敬的递给此刻正靠在床上,全身上下被裹了不下十来处布条的唐一魇手里。 而后更会在众人的注目礼下奉上重新被打造的“最惨”头冠。 毕竟趁着乱势,抱着必死决心冲出,然而被无眼棍棒打到被人扛回来的唐小公子绝对能算的上是一号人物。 只是这般人物的下场往往难堪了些。 “南姑娘,我可以自己来的。” 看着正对于自己的白粥,再看看拿着白粥打算喂自己的人,此时动弹不得的唐一魇只觉得两个耳根子被烧的通红。 可当明明是客套,而对方真的将白瓷碗放于他手中,任由个病号自己吃时,唐一魇又觉得是不是他有些过于不识相了点。 “其实......” “你不喜欢这白粥吗?若是不喜也可不必勉强。” 说罢,季娣筱竟是直接将唐一魇双手捧着的白瓷碗拿回,放于原处。 面容之上还带着让对方莫要不好意思的宽心安慰。 可惜面对着两人间一方因为害羞导致的不敢直言,而另一方只看表面的尴尬场景,已经差不多五六个时辰未能进食的唐一魇唯有强忍住饿意。 可肠胃因为闻着粥香加速工作产生的轻微蠕动,以及忍不住跟随香味的眼神都无时无刻不在暗示着他对食物的渴望。 但身边人的好心模样他同样不愿辜负呀! “南姑娘可曾用过早膳?” 老人家说得好,在邑都城里无论男女老少,认识与否,但凡碰面的第一句话注定都以“食过否?”开口。 这会儿在思绪仍是被食物控制的唐一魇问出如此不过脑子的问题时倒是令季娣筱一时间犯了难。 “同姐姐他们用过了早膳。” 心不在焉地回答完对方的问题,在余光瞥见如今被人嫌弃的白粥时,却又听见季娣筱如实回道,“不过要比你吃的好些。” “......” 这一刻唐一魇真不知道要怎么回复季娣筱的刻意点拨。 同样他也不知道在季娣筱眼里只是单纯希望他好快些,这样就可以不用再吃这些清汤寡水。 这世上总有一类人的交谈是牛头不对马嘴,就像是现在共处一室,但相看难言的两人。 面对着自己追随了近十年的人,唐一魇还是如同往常那般跟个鹌鹑似的安静待在床上,在接收到对方投来的注视时,回以的同样是这些年挠头羞涩的少年模样。 可在季娣筱心里尘封了数载的疑问总要在某个时刻重见光明。 “不知娣筱能否知晓唐公子此番救助我的缘由?” “嗯?” 低头默默感受着有人陪,两手也不自觉绞着里衣的唐一魇是在一声询问中茫然抬起了头。 而在听着身边人将之前的问题轻轻重复了遍时,脸上的茫然神色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长年累月的释然。 “因为南姑娘小时候救过我,其实也算不上是救命这么严重,可于南姑娘所谓的举手之劳对于那时候的我而言就是恩如泰山!” 唐一魇的描述已经迫不及待的从过往回忆中涌出,他太想借着这个没有旁人存在的时刻将心中感激一一道出,可在看着季娣筱沉默不语盯着他看时,稍微离线的理智又瞬间归位,急切解释道。 “我知道整个事情听起来很蠢,也像是哪些个登徒子哄骗小娘子的说辞,可我真的同南姑娘小时候见过!” “不知你我初次见面是在何处?”季娣筱微微蹙眉反问。 “城东红线娘娘庙跟前!” 唐一魇不假思索回道,惹得季娣筱唯有失笑对以。 “恐是不能如唐公子所愿,娣筱十九年来从未去过城东,更是不知红线娘娘所谓何人。” ...... 城南季府另一处。 同府内下人们忙碌的画面不同,此时一张小圆桌边坐着的两老一少组合正纷纷做着托腮姿势盯着在场第四人发着呆。 期间唯一一位小妇人打扮的女子还不忘将被人戳了好几下的手收回,顺便在对方疑惑看向她时回以一个嫌弃的撇嘴。 昨日趁着凌栗骂人的空档,一直伺机而动的管木子终于偷偷摸摸趁乱混到了鬼怖木箱前。 待发现这处乃是被众人忽视的死角后更是毅然决然的动手将东西顺了回来。 可看着本该被当做新婚之礼送给吴筱筱的婴孩干尸这会儿正被好奇使然的齐沐研究时,心里的烦躁竟是不受控制的升起。 听齐沐介绍,制作此干尸的法子乃是记载于邑都城一本禁书之内。 据说此法需要深山老林中存活数百年之久的妖兽鲜血加持,同样也需榨干妖兽的最后一滴尸油以此来将世间妖邪之物封印于此。 而这也正是当时在祠堂内为什么管木子第一眼瞧着这双头一体的干尸时明明直观感觉告诉她是婴儿肌肤般的吹弹可破,可真当触碰后指尖处传来的却是风干数年的坚硬质感的缘由。 只是这般稀奇古怪的理由早已无法触动管木子被神鬼之论蚕食的内心,真正让她气愤的其实还是齐沐摸完干尸,又摸摸她,还暗中比较两者触感差异的所作所为! “你们想好要怎么处理此档破事没?” 拍开欲要再次上前拉住她的手,管木子顺势将视线移向在场的两个老家伙问道。 对此竹迪子的反应并没有眼前人那般激烈。 两日前在答应完季夫人真正了结这数百年的麻烦后,他已经暗中着手于后续操作。 对于管木子担心的杀人偿命,伤人赔钱一事,竹迪子在简单说明了句家中下人皆是签了死契,衙门不会插手后便不再做出过多解释。 不过对于鬼怖木箱要送至城东一事多少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你放心,我敢保证筱筱在将这小家伙开膛破肚后定会用针线缝合的看不出丝毫痕迹。” 已经习惯将非正常死亡且被发现的尸体抛给仵作查看的工作流程,管木子说这话时更多的还是按照习惯办事。 可她的这番赞扬小伙伴手艺甚好的言论并未起到安慰当事人家属的丝毫作用。 无奈之下,已经意识到气氛不对的齐沐只能将心中好奇暂放,开口替他家夫人说上几句客套话以示关心。 在齐沐看来人之常情需要顾及,可干尸被仵作验明正身同样重要。 若是能从吴仵作口中得知小家伙的异状乃是来自于病症而非什么莫须有的诅咒,或许对季家一部分人而言亦是一种解脱。 更何况依着吴筱筱通情达理的性子来看,在将小家伙的尸身查验完毕后,应该也会同意让其同玄虚大师一起回到灵崖寺,然后寻得一处好地方,日日聆听那往生咒投胎转世为好。 两位小辈的话已至此且其中多为关怀之意,在被玄虚小声劝导了几句后,竹迪子也不再做着过多纠缠。 毕竟生死两别,人鬼殊途,即便他们有着再多不舍,也不可妨碍了小家伙去追随下辈子光明前途的脚步。 “哎——” 心中所虑已解,可一声叹息仍是从竹迪子口中呼出,索性结局已定,在将鬼怖木箱重新封印后,他倒是想起此番前来时季夫人的专门叮嘱道。 “几日前家中夫人瞧着位与你我同来的金衣公子甚是不错,不知那人姓甚名谁,可有婚配否?” “金衣公子?爹爹说得可是凌兄?” 提起一袭金衣打扮的男子,齐沐脑海里第一个回忆起来的便是凌栗,待听见竹迪子点头回应说了听见有人换其为“栗老板”时便想着礼貌性的将凌栗介绍给两位长辈。 可惜话未开口,微张的双唇就被跟前人的一双小手盖住,耳边传来的则是他家夫人甚是戒备的语气质问道。 “你这老家伙想要干嘛!” 竹迪子略显迟疑,可季夫人的交代还是被下意识道明,“夫人对于当日在祠堂内凌公子不顾季家长辈压迫,挺身而出也要为家中小辈辩解的样子甚是欣赏,想着若是此人尚未婚配,之后倒是可以同娣筱相处相处。” “......他们两个没有未来,你也不要痴心妄想!” 听着竹迪子根本不明真相,却仗着长辈身份在这儿乱点鸳鸯谱的架势,管木子恨不得跟这群人当场划清界限。 要知道凌栗那个疯子除了不能被人夸赞其长相甚美外,今日竹迪子提到之事同样是禁区中的禁区。 可转念一想眼前老家伙总是要有面对此事的一天,为了防止几位长辈在一个不小心下被人大卸八块,且到死都不知到底触犯了何方神圣的悲剧发生,管木子决定还是先给几人吃颗定心丸方才为妙。 之后只见齐小夫人一脸谨慎的朝着四周巡视了圈,在防止隔墙有耳的情况发生后又神秘兮兮的招手将另外三人唤的更近了些。 再之后便是窃窃私语声响起。 此时有关齐小夫人所道秘密为何并未有第五人得知。 可在确定所听非虚时,向来自认见多识广的齐沐竟是双手掩唇,双眸瞪大死死盯着道出秘密之人。 至于玄虚则是双手合十默默念着“阿弥陀佛”。 而作为此秘密的直接联系人,竹迪子在从起先的诧异转变为眉头紧皱的,竟是摇头叹息,颇为遗憾道。 “若真是如你所言,倒真是委屈了凌公子呀。” 第119章 “此事事关重大,夫人还是先行隐瞒为好。” 齐沐惊讶的下巴已经被秘密戳破者好心得轻轻合上,顺便自我消化的同时暗中决定若是秘密中的当事人并非亲自揭穿前,他也定会对这个秘密守口如瓶。 可当心中封印秘密的小匣子刚被盖上一半时,脑海中冒出的另一个疑问又将其动作叫停。 之后瞧见的便是齐小公子微微倾斜身子,凑到管木子耳边小声询问道。 “夫人,你将此事同我说说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同两位......不相干之人说明?” “......” 也不知这一刻的齐沐是真傻还是假傻,可在看着面对自己的一张英俊脸庞上带着极为疑惑的神情时,管木子仍是选择多费些口舌解释两句。 “这个人呢是出家人,出家人最讲究的就是信用,所以他是可以相信的。” 说罢,将指着虚耗的手指移向今日话题的重中之重,顺便询问起齐沐说可曾在某个瞬间觉得此人的名字耳熟了些。 可在看着齐沐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模样真诚摇头时,管木子终是不忍伤害小古板的内心,依着其之前同样的姿势凑到人耳边小声嘀咕道。 “你难道没有发现娣筱名字中各取一部分,然后颠倒一番就是眼前这灰衣道士的化名吗?” “还有此事?” 带着怀疑态度,齐沐按照提示将两人的名字进行了比较,而在意识到“季娣筱”、“子弟竹”、“竹迪子”三者存在的潜在关系时,今日份储藏秘密的小匣子彻底从缝隙破裂了。 “没事,你还年轻,不知人心险恶。” 伸手轻抚着因为突如其来的发现而被深深埋在圆桌上脑袋,管木子所言同之前一般并未起到任何安慰作用。 毕竟作为目标的她没有认贼作父,而身边的小古板可是真真切切唤了某个冒名顶替之人十几日的“爹爹”。 更何况在场的始作俑者在被揭穿时都没有任何羞愧之意,她也实在不好指着鼻子骂人,为齐沐的清奇脑回路辩解不是。 这边管木子是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想将此事抛之脑后,偏偏竹迪子一门心思的想要探清其中门路。 闹到最后得到的结论竟是齐小夫人指着自己的小脑袋瓜一脸鄙视回道“因为我有脑子”。 然而挑衅十足的话音刚落,管木子便明显感知到另一只手下抚慰的身躯猛地一震,而后某人的脑袋因为懊悔埋得更深了些。 “谁是我爹我还不能认清吗?这事儿全凭直觉!” 迟来的解释已经无法挽救齐沐此刻受伤的内心,可被无辜波及的管木子更不想将惹人的罪名揽到自己身上。 在瞧见竹迪子因为心虚四处张望的眼神后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挑明道。 “我说你是不是傻,谁家老子认闺女是两眼一抹黑,一个劲儿往上冲的,再说了咱没点文化也要有点常识,不知道什么叫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嘛!” 眼神一瞟,命玄虚将竹迪子逃避的脑袋掰正,管木子继续指正教诲道,“你也不想想,咱俩认亲的大前提可是二十多年没见,按照常理发展,无良老爹对于受苦闺女的情感更多的应该是想靠近而不敢,就你那见我第一面当场吐假血,装重病,还死皮赖脸缠着我的架势,除了遇到骗子想将我骗到倾家荡产这个结果外我真的想不出任何其他可能。” 对于竹迪子长期霸占她亲爹位置胡搅蛮缠的抱怨在这一刻终于能被管木子一吐为快。 可当她提出对方戏不行,还没有长迈那股子矫情劲儿演的像她久别重逢的亲爹时,两位老家伙的挑眉对视倒是真没让她看得太过明白。 尤其是玄虚一脸神秘道出的那句“你真的觉得长迈比他像你亲爹?”的反问直接弄得管木子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感情她有没有亲爹这事儿还发展成了个众人关心的家族问题了? “我今天来这儿是找你们谈正事儿的,你们两个老家伙给我瞎扯什么犊子!” 被人莫名盯着且对方始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令管木子浑身鸡皮疙瘩骤起,见形势不对,她干脆来个先下手为强。 这不等到问题刚被撂出,那头表情古怪的两个人便瞬间收敛,正色道,“其实今日我们来此也是为了将此事与你说明。” 原来城南季府除了“季家所生之女永世不得入族谱”的荒谬祖训外,被隐藏身份的季家之女同样终生终世不得婚配。 而这便是为何在那苦命孩子降临于季家时众位长辈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因为看似繁荣昌盛的城南季家背后,一切荣华富贵皆由历代以来隐姓埋名的姑娘家们所承受。 同时为了防止任何一代出于反抗,自那女娃娃出生以来便会从族谱中除名,贬为贱奴一辈。 且更为可笑的是白纸黑字的卖身契在经由族中长老们商议后,竟是历代保存于为季家终身卖命女子的嫡亲兄长手中,目的只为互相牵制住对方。 就像是这辈子的季言叙与季娣筱兄妹两人。 一个为了顾全妹妹在此般世道不会背上祸乱家族的千古骂名而忍气吞声。 另一个同样是被所谓的祖训束缚,十九年来从未踏入过家中一步。 或许这份相互间的默默守护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来稍显滑稽。 可正是因为这份不可与旁人说清道明的隐忍存在才让如今季家几位可以在黑暗中小心呵护着一份亲情的生长。 只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于竹迪子而言,自那从未见过世间为何的小娃娃出生便是一个契机。 于数年后的季言叙来讲,或许遇到不受世俗控制的齐小夫人便是历代以来反抗的开始。 幸运的是他们成功了。 其实在上次来到城南季府时管木子就有听季夫人提过,好像其他族人皆为旁系慢慢发展起来。 因为他们这一支的数代单传,再加上大门的孙子幺门的爷的道理,竟是在百年后受到了旁系的钳制。 可在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时代里有些听起来甚是荒诞之事却又有了合理存在的理由。 “听你们说这小娃娃乃是七姑娘所生,不知如今此人......” 管木子的话到嘴边因为手边传来的拉扯暂停,竹迪子倒是在明白问题为何时唯有苦笑摇头以对。 也许他同七姑娘的下次见面就是在投胎转世的黄泉路上,只是不知他家妹妹可会戴着当日离别时他所赠与的七铃响环在奈何桥上坐坐,瞧瞧他这许久未见的兄长。 ...... 有关城南季府过往的回忆在两位长辈的离开后戛然而止。 要说有多伤感,作为旁观者听完全程的管木子除了长叹几声以表惋惜后并未有着过多感慨。 毕竟妹妹已经认了,对于探究别人过往她也没有太多兴趣。 于是乎在想着干脆去找小娃娃玩后,管木子径直起身,打算转身离开此处。 当然对于身子刚刚站直,就被人一个用力拉入怀里的操作也已习以为常道,“怎么了,我还以为你今个儿要大哭一场才肯罢休呢。” “哭了有失颜面。”不自觉将双臂收紧,将人整个埋在对方肩窝处的齐沐却是闭眼仔细感知着怀中人真实存在的一丝一毫。 说来也是可笑,他本以为认了竹迪子当爹爹便可以将某人与这个世间的联系多上一份,这样在意外来临之际那人也可以对这儿多一份留恋。 然而事实证明一切都不过是他的痴心妄想。 “谁说的,男儿有泪不轻弹说的都是大人,我家小古板还是个刚过五岁的奶娃娃,哭了才能招人疼爱不是?” 明显感知到齐沐突如其来的伤感,虽说不知理由为何,管木子倒是愿意任由着人胡闹。 可当身边束缚逐渐加重,甚至到了呼吸稍显困难的程度时,终是没忍住拍了拍,口中替他人的辩解也随之而来道,“竹迪子说谎是不对,可他也是想和娣筱多接触接触,你想想我那几天多任性,多胡搅蛮缠呀,不过也亏得我那天赋异禀的演技,要不然怎么能让娣筱心甘情愿叫出声‘爹爹’不是?” 提起前些日子自己独自战争,受人白眼的日子,管木子心中自豪油然而生,顺带着在夸奖自己的同时还不忘偷笑两声。 不过在瞧见还委屈趴在自己肩膀上的人时,还是稍作收敛,大气的将错误都拦在了自己身上。 只是那颇为硬气且不带有丝毫忏悔意思的道歉换来的却是齐沐微微撇嘴质问道,“夫人错在何处?” “......要不你给我提个醒。”管木子的试探甚是嬉皮笑脸。 “那夫人便没有错。” “胡说,敢作敢当乃是君子所为!” “夫人并非君子。” “可我说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你必须接受我的道歉!” 说罢,强行拽着眼前人的衣领,踮脚就要往人额头亲去,同时嘴里还嚷嚷着要兑现“娘子牌齐沐专属”道歉额头吻。 这一刻齐沐已经不知道在管木子心里是道歉重要,还是占人便宜重要。 反正闹到最后,心中那点儿烦闷哪儿还有空档继续思考,留给他的也就只有满院子的东躲西藏。 因为谨遵夫人之命的齐小公子清晰记得,口水留在脸上是会长癣的。 第120章 暂且不论城南季府外面风云变幻如何,近两日这府内倒是热热闹闹得很。 尤记起上次这般热闹还是她刚嫁给季家小四子季羡礼那日,在望着不远处戏耍玩闹的众小辈时季夫人的双眸竟是有些不自觉的湿润。 “祖母,娘亲听说老杏树这两日绿色褪了想去瞧瞧,外公让圆儿哥来请您一同去!” 将将五岁的奶娃娃跑起来还是有种肉呼呼的错觉,不过这些都不妨碍他得令来请老人家陪他一同去玩。 此时有关竹迪子真实身份一事除了那日在小圆桌边出现的四人外,府内并再无其他小辈知晓此事。 因为竹迪子真的是应了某人的一句调侃想认却又不敢接近。 偏偏作为心知肚明者的管木子始终依着一副看热闹但绝不多管闲事的心态静观其变着一切。 一时间闹得小娃娃的称呼都没了改口的机会。 只是他们这个看似每个人毫无关系的大家庭早已将称呼弄混。 待看见本在好心替人指向老杏树所在何处之人微微回头,默契与她对视时,季夫人回应的还是那数十年如一日的浅笑。 “等下便劳烦圆儿哥将祖母拉好,莫要走丢了才是。” 与城西齐府每次出游的队伍相差无几,以齐小夫人为首朝着老杏树为目的的众人还在浩浩荡荡的前进。 隔了老远还能听见最前头那人因为绘声绘色描述上次被银杏果臭吐的趣事引发的笑声连连。 而在这只被笑声渲染的大部队最后方,被远远落下的两人闲聊内容竟是显得无趣许多。 “等下午玄虚大师他们将小弟送往城东后,想必这城南季府也要在数十天内整个翻新一遍了。” 与人并肩而行的季言叙正简洁明了陈述着之后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从他那波澜不惊的语气听来好似城南季府接下来历史的更改于他而言像是隔岸观火般。 只是相较于季言叙被勾起的左嘴角里带着的丝丝期待看来,今日刻意被唤来后排同行的季娣筱竟是双眉微蹙,正声回道。 “季家旁人下场如何自始至终都与我无关,只是那日伤了一魇的下人我定要亲手处置为好!” “那人在当日闹翻后就已经被几个老东西依着冒犯主子的罪名当场处死了,如今你又要让我从何处寻来个人让你处置为好?” 想起祠堂闹事第二日几个老家伙能屈能伸的恶心样子,季言叙便是一阵心烦。 本来这城南除了外族势力之外,其余家族皆要仰仗他们生活,偏偏数百年下来旁系的能人巧匠没出来几个,忘了本的狗东西倒是越来越多。 可惜大家族内的辛酸过往本就不可同外人说道,现下再听着耳边季娣筱的逼人之言,季言叙干脆来个破罐子破摔。 “要不我命人找个一模一样的人来,然而将姓唐的小子再打一顿,到时候你也好有个能卸胳膊卸腿的人如何?” “兄长觉得如何?” 看向大队伍中间因为行动不便而有幸被狼王背着,此时正身子僵直,一动不敢动的背影,季娣筱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低了几度。 等到看向身边不长眼色还乱开玩笑之人时,原本就比常人冷上几分的眸子更是硬生生转变成了欲将人除之而后快的骇人警告。 “我就是说笑罢了。” 屏住呼吸,两指放于距离对方眼睛两寸之处,待将人的视线重新移向远处大气不敢出一口的背影上后,方才听见季言叙颇为无奈道,“若是让姓唐的臭小子知道你为今日谋划了近十年,你说会不会吓得他当场卷铺盖走人?” “一魇并非胆小怕事之人。” 丝毫不允许任何人对唐一魇产生丁点儿污蔑,在将与旁人并不熟知的唐小公子形象重新树立后,瞧见的竟是季娣筱淡淡扫过身边人一眼道。 “兄长还是多为自己操心一些才是,毕竟几日前在路过小庭院外时我可是亲耳听见圆儿哥外公要好好介绍我同栗老板认识认识,就是不知这般认识中男女之意又包含了几分?” ...... 欢聚的时光总是美妙而又短暂。 不过转眼,驾着马车远行的竹迪子和玄虚两人身影便已消失在天际。 而被留在两地交界处的齐小夫人则是和圆儿哥杏眼瞪着圆眼。 半刻钟前因为众人回城西的行程已经开启,为了避免接下来的几日过于无趣,在同这一大一小两个只能帮倒忙的家伙讲清“站在原地,不可乱跑”的警告后大家纷纷开始忙着手上活计。 可在瞧着齐沐临走前特意拴在她同小娃娃手腕处的数尺锦带时,管木子总觉得自己有被侮辱到。 “娘亲你莫要乱跑,等下爹爹他们会找不到我们的!” 空地上甘愿画地为牢的圆儿哥正依着自己为中心,死死拽住即便有锦带限制行动,仍可打着圈儿转悠同周围商贩交谈的管木子。 同时在久得回应而对方丝毫不见收敛时大声喊道,“娘亲有人找!” “有人找我?” 寻声疑惑回头,待看清不知何时出现在圆儿哥身边此时正同她轻轻招手的女子时,管木子竟是疑惑加倍,口中同样吐出三个不确定的字道。 “季——娣筱?” ...... “小圆子,你可认识年夫人?” 掩耳盗铃状的询问在小娃娃的摇头中悉数否认,可在看了眼正坐于她们娘俩手侧,行为举止皆为大家闺秀范儿的女子时,管木子一时间犯了难。 “刚听小夫人唤了一声季娣筱,不知我同那季姑娘可是长得有几分相似?” 完全没有被人盯着瞧的扭捏,在接收到对方奇奇怪怪的打量时,年夫人仍是大大方方的同人交谈。 顺便命店小二再上一盘店中的招牌糕点。 只是盛情难却之人的随口提问闹得管木子颇有些神情古怪。 眼前之人虽说与她们娘俩乃是萍水相逢,可眼瞧这一袭墨绿衣裳打扮,头梳云尖巧额,发际处亦是被四指宽的墨绿色长巾缠绕的整体装扮,真的很难不让管木子将偶然遇见的年夫人形象与她家妹妹相重合。 特别是两人从骨子里还都透露出的一股子清冷劲儿。 “小夫人可是瞧着我这身打扮眼熟?” 许是瞧出来了管木子的疑惑,在看见那个稍显迟疑,却又诚恳无比的点头后,听见的便是年夫人银铃般的笑声响起道。 “不知那位季姑娘可喜欢城南季家戏班里的南月筱?” 管木子:“......应该是挺喜欢的。” “喜欢那便对了,我这身打扮可是学了南月筱的七八成像!” 没有任何掩饰,边讲解着戏迷口中传道的南月筱日常打扮,年夫人边将身子略微倾斜。 这时候管木子方才看清此人与季娣筱装扮的最大不同。 与待字闺中的姑娘家散发打扮相异,年夫人因已嫁作他人妇,身后墨发皆已被发带缠绕,规规矩矩的盘在脑后。 可从那绘声绘色讲述起自己同南月筱的渊源时,这份神情却又与小姑娘家无异。 “说来也不怕小夫人笑话,您可能不知,这南月筱可是我们城南众多戏角儿里的人物,莫说是上至六七十岁的老者,就连你身边这不过五岁的小娃娃都喜欢她喜欢的劲儿,不巧我也是众多追随者之一。” 看得出年夫人对于南月筱的喜爱非假,在听着几句绝不输戏班子众人丝毫的戏腔唱调后,那原本兴奋的声音却是不自觉落寞了几分道。 “只是不知最近怎么了,听城中百姓说是季府好像出了事,就是不知我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瞧见南月筱一面。” “据我所知南月筱应该就是休息一段时间,过段时间还是会出来的。” 自家妹妹的形象业务被维护对于管木子而言理所应当。 当然在看着面前表情由云转晴之人的变化时管木子还是觉得自己仍是太天真了些。 因为在听见一个无从考究的好心安慰后,年夫人笑意盈盈的站起身来,同时嘴中还认真念叨着,“托小夫人吉言,我回去定要好好打扮一番,可莫要同南月筱第一次见面便失了礼数为好!” 管木子眨眼:“......你还没见过南月筱?” “尚未,所以才借小夫人吉言,希望能同她有缘见此一面。” 年夫人的退场与出场一般的神奇,反正在看着用戏腔同他们道别,再沉浸于戏中角色缓缓退场的身影时,管木子不由轻笑出声。 只是耳边传来圆儿哥一声小小声的疑惑尚未被她全部捕捉,便被从四面八方买完东西,这会儿正坐于马车之上吆喝她快些启程的众多唤声吸引了注意。 “出发,我们回家!” 伴随着一声激动异常的下令声,在城南待了差不多时日的众人总算开启了归家旅程。 然而在一阵由飞奔马车扬起的尘埃重新落定后,本该早已离场的一抹墨绿色身影却是重新出现在路边小摊跟前。 与之前形单影只不同,此刻年夫人身边还多了个高大威猛,但双眸看向身边人时却忍不住柔情似水的男人。 “过两日林儿哥和森儿哥应会被送到城北灵崖寺接受洗礼,而后踏入轮回转世之道,今日又碰巧遇见了圆儿哥,想必这两日的小七妹妹定是开心得劲儿。” 数十年的逃避除了让人感慨时间的奇妙外,再面对着当年难以接受的事实时,他们同样多了份释然。 而被成为“小七妹妹”的年夫人则是在听清男人口中的调侃之意时多了几分伤感。 “就是不知此今一别,我同他们再见又要等到何日。” “没准儿等到小七再一睁眼就能瞧见。” 不带有丝毫伤感之意,男人笑得尤为坦然,他有特意去打听过,今日遇见的乃是城西的齐小夫人。 听说此人可谓是神乎其神,或许真的在不久的将来可以应了那姑娘的一句随口之言也并未不可为之事。 初秋的风终是要比夏日的闷热来的清冷了许多,前方不知为何的一处羊肠小道上此时正多了两个轻声交谈的身影。 听下来大概也都是今日未能同遇见之人多聊两句的惋惜,以及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未来期待。 期间一阵清风来的稍微猛烈了些,而在男子停步欲要将吹于额间的碎发重新扫过,莫要碍着视线时,身边的小七姑娘倒是先一步停了下来。 而后一阵七响银铃声伴随着主人家高高抬起手的动作幽幽传来,直至通向丛林不知名处。 第121章 “小师叔,求求您大发慈悲,帮帮我吧!” 城西齐府久违的欢闹声在齐小夫人一阵哭爹喊娘中正式回归。 在看着跟前为求他办半点儿小事,就差跪在地上的人时,小师叔心中烦闷已久的情绪也随着这些夸张措消失散尽。 “不知木子可有什么要事需要我这个老人家帮忙?” “小师叔客气,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听见回应,管木子赶忙将微弯的身子站直,而后长袖一挥,小手一拍,在长辈一副慈爱关怀样下故作神秘的将此前离开齐府时特意命未兆订制的空白小册子变了出来。 顺便狗腿子姿态十足笑道,“我呢想弄个族谱玩玩,听闻小叔子的墨宝甚佳,要是能赏个脸让我等小辈瞧瞧那真的是不胜荣幸!” ...... 自打从城南回来的路上,管木子就一直谋划着要将之前同季娣筱无意中提到的族谱拍案坐实。 可这般一语成谶下藏着更多的还是该如何作为的茫然。 将所谓的骇人族谱改成家谱一说是经由齐沐提议,众人商讨而定。 毕竟现在处在一屋子里的人除了圆儿哥一大家子外,竟是连第二个重姓的都找不到,而这又要如何令存留在历史足迹中的族谱成形。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奇怪?” 下意识将大家皆为点头认可的结论细细品尝了番。这不品是不知道,一品差点气得管木子跳上桌字只为同一众小怪物们来场正大光明的争辩。 感情她之前帮忙取的什么“管逊之”之类的悦耳名字在他们眼里都成了放屁! “夫人提议未尝不可,只是不合规矩了些。” 现场唯一能在齐小夫人压迫中勉强存活的齐沐总会在这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管家婆注定占上风的情况下被众人委以重任。 然而这般顶着众人压力说句公道话换来的结果往往不尽如人意。 就好比现在,在无声的将众人都用手指点了个遍后,管木子一把拽过尚未写上任何字迹的小册子离屋出走了。 ...... “族谱?不知木子的族谱中要有何人?” 后院凉亭中,黑本小册子已经被打开规规矩矩的放置于青花石桌之上。 尽管尚未清楚管木子所做为何,可在看着已经被毕恭毕敬递到手边的细长毛笔以及身边人坚定异常的神情时,小师叔终是决定帮人办事,同时绝不多问。 可惜这边的他刚刚放下心中疑惑,那头本还信心十足的管木子却是在瞧见即将落笔的动作时当即叫停了动作。 “小师叔,我让你写这族谱是不是不合规矩呀?” 一声长长的叹息声起。 或许这次真理并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待瞧着小师叔微微一愣而后稍显犹豫的点头时,管木子顿时如泄了气的包子似的趴在石桌上没了力气。 她闹出这档子事,想着将小怪物们统统都写进小册子里本就是为了给他们个理由,让他们觉得自己从根本上同普通老百姓没有丝毫不同之处。 可若是擅写族谱一事压根儿就不合规矩,那她所做的一切又和将小怪物们拉离世俗的讨厌做法有什么区别。 难不成就像是两日前离开城南时众人所说的她连小娃娃都不如,真的只会帮倒忙? “小师叔,我写这个真得不是想闹着玩儿!” 下巴枕在交叠的胳膊上,管木子抬眼看人的样子都多了几分委屈,“其实刚才齐沐也和我说这样做不合规矩,可我就是脾气坏了些,等缓过神来时就跑到您这儿来了。你该不会嫌我烦吧?” 最后一句是被小心翼翼的问出,得来的回答同样没让管木子失望。 因为作为思想成熟之人的小师叔同屋里那群刚刚成年的小破孩相较更加知道说话之道。 这不在摇头否认管木子的胡思乱想后,小师叔就非常负责任的提出了相应的应对措施。 比如按照邑都城的规矩可以在第一页排上一位长辈便可避免不合适的尴尬。 “要不我把小师叔写上如何?” 注意已出,管木子将能想到的长辈谋算了个遍,在挑三拣四,排除掉不可靠的长迈,已经入了季家族谱的竹迪子,以及这么久以来都是只可远观不可靠近的齐夫人后,管木子不带任何愧疚之意的将注意打到了提出意见之人身上。 对此意识到羊入虎口且为时已晚的小师叔也早已失去了推辞的权利。 ...... “娘亲,齐小沐让我给你带句话说他们同意你在小册子上写族谱了。” 此番被推出来当作挡箭牌的乃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没有娘亲疼爱的小圆子。 此时小小年纪的他并未知晓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一切是有多么的狂风暴雨。 毕竟屋里一群大人在将小娃娃残忍推出却又欲言又止的神情实在是给了圆儿哥太多的幻想。 可在看着这会儿将他高高抱起狠狠亲了两口,还顺手将他扔到身后跟来的小师公轮椅上,正举着本小册子对着紧闭房门大声吆喝众人出来的管木子时,小娃娃真切认为其他大人的思想真的很难猜。 明明他有瞧见娘亲手上拿着的小册子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木子家谱”才对。 果然娘亲还是那个一如既往善解人意的娘亲,其他人嘛有待考察。 ...... “各位走过的,路过的,可要瞧清楚,看明白喽,我管木子也不是个不懂规矩的人!” 小手往腰上一插,小下巴一扬,未等众人聚集在圆桌跟前,管木子便“啪”的一声将写有规整字样的小册子重重摔在了桌子上。 同时还不忘用手指戳戳其中异常明显的两个大字让众人睁大眼睛瞧清楚。 半刻钟前,当小师叔的名字“茹慕钦”三字正式写在册子上时,管木子猛然意识到将一个有名有姓之人贸然写在她个人族谱上多少有些离谱。 尤其是被小师叔截至今日只有三十有三的年纪吓到后,同样意识到情况稍显不对,而提出将“管氏族谱”改为“木子家谱”的提议也在小师叔开口的第一刻被欣然接受。 那一刻他总觉得在管木子眼中看见了一种神往,就像是在感慨着他年纪轻轻却混到了小册子首位,还有她这么个小狗腿子小辈拥护的向往。 那一刻他好像记忆飘回了十六年前的某一天。 在那一天里也有着一群小娃娃围着他嚷嚷着要长大后像他一样成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可惜那美好的一切都在十五年前的一场意外中化为了须有。 过往的记忆终是来的沉重而又难以抽离,期间小师叔就像是个指哪儿写哪儿的工具般仔细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细细盘问,然后一字不差的记录在案。 又好似在被某个柔和声音唤了一声后,将手上翻动纸张的动作多重复了一遍。 不过这般小小的异常在欢闹的气氛中显得不足为道了许多。 ...... 其实管木子在齐府内嚣张的日子也没持续多久。 因为在无休止的闹腾了两天后,一位不速之客的出现打破了原本温馨而吵闹的氛围。 “感情之前你在狼河寨针对我,在城外想把我活埋,都是和我闹着玩是吧?” “你最后还不都是没死?” “没死那是老娘命大!” 抄起手边茶盏,二话不说朝着跟前跪着的人脑袋砸去。 待看见顾间被砸中的地方瞬间破了个口子,且有些成缕鲜血往外淌时,管木子硬是被人任打绝不还手,任骂坚决自辩的反应气得双唇紧抿,直点头。 好家伙呀,她不想回忆破事儿,感情破事儿还不放过她了! 就在半个时辰前,已经将“木子家谱”逐步完善,并将凌栗死皮赖脸也写进家谱后,管木子很荣幸的收到了今日的第一笔意外之财——季言叙只求入谱,但要写在凌栗后一页的择本费。 可在一盏茶功夫后,对于突然出现在府中,并扔给她今日第二笔收入,还一言不合直接跪地的顾间而言,她就没有那般开心了。 尤其是在听着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死对头说也要入了她木子族谱的决心后,管木子彻底不干了。 她写家谱是为了给平平无奇的生活中填上一笔乐子,绝非是给自己添堵! “再说了,你当日在城外没把我当场毙命那是因为你心中不忿,眼里还容不得一点沙子!” 力争自己当日能从活埋死法中存活完全就是身为反派的顾间话多,要不是他自己气不过之前在狼河寨里没将她用着相同法子弄死,想必也不会出现后一茬被她揭穿心中深处所念的机会。 这会儿瞧着沉默不语,腰板挺得笔直的家伙,管木子索性上前,等到用手挑开顾间衣裳一侧时眼珠子不由一转,同时一计上心头慢悠悠道。 “看你这身新衣裳的衣角缝法想必在此之前有去找过那位,不如你我做个交易,若是成了,我那家谱便让你一张如何?” 顾间微微侧身,“交易为何?” “你懂得。” 两撇柳叶细眉微挑,然而管木子视线落定的地方却是对方腰间处。 此处正常年别着把见血封喉、做工精巧的玄铁匕首。 第122章 “你疯了!以为教唆杀人我不用坐牢的嘛!” 偏厅里,为了制止眼前人真的将匕首戳在身上,齐小夫人就差没将自己整个挂在顾间胳膊上。 可惜相对于她怕坐牢导致的鬼哭狼嚎而言,对方的态度方显成熟平静的多。 “小夫人说过只要我刺伤自己,便可加入家谱。” 依着身形不屈的架势,顾间硬生生反客为主,待听见管木子出尔反尔并破口大骂说她又没开口直言,再说了他凭什么自作主张时,顾间手中力道干脆又加重几分。 “人无信而不立。” “我不是人......不是,我是说我从来都不是个讲信用的人!” 一手死死抱住人的胳膊,管木子一边忙用手指扫过正空荡荡的门外。 而在等到话音刚落时,本该空无一人的房间外突然冒出了数个暗戳戳看热闹的小脑袋,在异口同声大喊了句“我们都是被她骗来的!”后又齐刷刷的消失在门框边缘。 此时被众人当众指控的管木子竟也是第一次未想抄起鞋底砸向一群认真附和她的小怪物脸上。 “你也听见了,他们跟我都是屈服在我的淫威之下,你说的信用我从始至终都没有!” “你从今日起,此刻起学便是。” 说罢,顾间将匕首更靠近于自己右胸处,顺便还不忘淡淡地看眼一脸不可置信的小妇人平静回道,“我现在不正是在教你?” “......你家实施教学是用自己当小白鼠的!” 见软磨法子实在是行不通,管木子当即转换策略实行硬攻。 之后一心赴死的顾间瞧见的便是眼前人如同饿鬼扑食般,“嗷呜”一声后直接朝着他暴露的手腕处咬去。 同时趁其晃神,一个反擒虎口的动作轻轻松松将东西夺下。 “这就叫出其不意攻你不备。” 嘚瑟将轻易到手的匕首在人眼前晃了晃,要说管木子上辈子最引以为豪的就是数次从歹徒手中智夺凶器。 今日瞧着顾间眉头紧皱,沉默不语死盯着她的眼神,也算是没能因为缺乏锻炼丢了本职行当。 “你也就是个小屁孩儿,学装什么大人模样威胁人呢?” 从顾间身上将留在腰间的匕首鞘顺利拿出,等到两者合一放在她自己身上确认并未威胁后管木子索性席地而坐同今日势必跪地不起的人来场开门见山的交谈。 “说吧,你今日特意来找我是要干嘛?” “家谱。”顾间的回答一向简明扼要。 “不是,你这孩子怎么说话说不听呀?” 视线往门外一瞟,果然在接收到暗示后今早刚刚被完成的“木子家谱”径直朝着管木子抬起的手心飞来。 等到抓住确定并未将东西上下颠倒后黑本小册子便被人竖起,同时迫使着耳根子甚硬的顽包家伙好好看清楚。 “这是我的家谱,上面写着我的名字,你觉得像你这种活着看我心烦,死了想让我陪你一起下地狱的人配吗!” 越说越气,再加上过往不好的回忆一个劲儿的往眼前涌来,说话之际管木子竟是怒火上心头,就着手中东西朝人脸上砸去。 当时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在这近在咫尺的距离内顾间被人用册子糊脸的下场说来就来,偏偏常年习武之人的反应又岂是旁人可以匹及。 仅仅一个微微侧身的动作便将正面袭来之物顺利躲过。 不过两人预料中的小册子砸地声并未响起,毕竟屋外偷听小怪物中的猴儿速度同样令众多江湖人望尘莫及。 “配与不配你我以后再做商议,我今日来此只为入你家谱。” 两人间的话题被绕来绕去,管木子终是绕不过心头郁结的那个疙瘩,顾间同样跨不过要进“木子家谱”的这道坎。 只是相较于之前两人的吹胡子瞪眼,此番为表诚意顾间有特意将近十来年的积蓄统统拿出。 可面对着硬来不行直接贿赂她的新奇经历,管木子倒是燃起了丝丝兴趣,小手托腮好奇问道。 “你不觉得这钱对我而言少了些?还是说你有比钱更能吸引我的地方?” 并未打算将钱直接接过,可这也妨碍管木子借着他人持钱之手随意拨弄几下将钱数大致数清。 等到看清眼前嚣张至极的家伙所谓的小半辈子棺材本不过三四百两银钱时,本该高高扬起的嘴角在瞬间耷拉下来。 同时耳边还想起顾间不长眼色的开口道。 “我同你是一般人,一样的孤儿出身......” “等等......你说谁跟你一样没爹没娘?” 一听完全不符合现状的流言蜚语起,管木子当下抬手阻止了对方接下来的引羊下套,待看见顾间异常坚定且带着一丝不解的看向自己时,一切都变得微妙起来。 “谁他娘的告诉你个臭小子姐姐活得跟个孤儿一样!别以为我看你从小被人收养可怜你,现在你就可以在这儿胡说八道,小心我到衙门里告你诽谤!” “你告我有何用,此前你那便宜老爹不是不要你了吗?” 顾间神情平静的陈述着过往事实,偏偏近日来被人戏耍亲爹为何的管木子忍无可忍了。 “我就说怎么好端端的那小山羊胡子不要我了,之后还来个乱七八糟的假病秧子骗得府中众人团团转,感情就是你小子心中不忿,拉我下水是吧!” “......你口中的小山羊胡子乃是何人?” 聊天内容总是被人无意识的跑偏,等到管木子恶声恶气回了句“便宜老爹”后方才瞧见顾间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而后又极其认真反驳道。 “此事与我无关,不过我倒是可以和你来笔交易如何?” “条件!” “家谱。” “成交!” 突如其来的好说话令双方交易顺利完成,趁着顾间还在反应此事可否有诈时,管木子倒是先一步将仅有的点破银票一把夺过。 这交易归交易,托小屁孩儿将竹迪子和大和尚隐藏的深层秘密搞清楚同样如同烫手山芋,可这都不影响她接收这份本该属于自己的不义之财! 只是这般来路明确,过程不义的银票还是在管木子心中留下了丁点儿不适感。 “来来来,咱们有难各自飞,有福大家享!” 刚踏出房门,管木子反手就将屋内人几年的积蓄分散一空。 正可谓是捡来的钱坚决不可留到第二日,所以这会儿将银票分发出去的心理负担也没有多少。 “小花寂,你看你是要这张一百的还是两张五十的?” 两份总值加起来并无差别的银票还是在征求小花寂的意愿时被管木子高高举起。 相较于齐小夫人的见钱眼开,有钱眼没的小市民样,被特意照顾的花寂反倒是显得并未有着过多在意。 在轻笑回应了句先让其他人选,并目送管木子离开面前后,上一刻还笑意盈盈的花寂竟是在下一秒在众人喧闹之际一只手神不知鬼不觉的滑向了腰间。 而在程炽柳因为注意到身边人移动而视线追随时,瞧见的却是与其擦肩而过之人面上表情全部收敛,径直朝着屋内将将起身的人走去。 “繁花寂,不要!” 程炽柳的迅速反应并未能在同一时刻制止离开控制范围内的花寂任何举动。 等到众人闻声安静,顺着焦急的红色身影奔跑路线加速看去时看见的竟是一直被小姑娘精心保养,每日擦拭的木偶刻刀明晃晃的戳在顾间一侧肩膀处。 同时伴随着程炽柳的制止声,花寂的双眸微眯,持刀的手也在大家的诧异中用力旋转了一定角度。 花寂最后是被程炽柳强行拖走的。 在临走前程炽柳还专门跟众人借了圆儿哥塞到了花寂怀里。 因为被小姑娘视为第一位的齐小夫人要在现场处理着乱局,而作为第二顺位的圆儿哥也只有一句软糯糯的提醒说“娘亲不喜欢坐牢,也不喜欢身边人坐牢”才能压制住花寂心中的极度恨意。 偏厅内因为小姑娘在临走前行为果断的将刻刀拔掉,这会儿同样被留在现场的齐沐正在忙碌而不见慌张的安排剩余人进行止血。 而在偏厅外从始至终躲在暗处听着的凌栗却是拼死拽着身边人大喊着“莫要冲动!”。 因为事已至此,季言叙已经清楚明白当日在见到顾间时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此刻他要做得便是雪上加霜,让当日害得他妹妹在狼河寨被众村民围攻的罪魁祸首当场去见活阎王! 至于闻讯但又姗姗来迟的唐一魇还未踏入院门,就因为院中乱糟糟的气氛被同他一道前来的季娣筱现场调转了轮椅朝向,打道回府了。 偏厅内的慌乱已经在齐小夫人有序且头疼的指挥中转移了战场。 看着原本热热闹闹却因为突如其来变化变得稍显冷清的四周时,作为现场唯一静观全程的小师叔倒是在抿嘴苦笑后看向了几步开外不知为何留下来陪他的小哑巴。 “怎么?看着花寂的胡闹你也想试试?不过在此之前可别怪我这老人家没好意提醒你木子不喜如此。” “我——知——道——” 干涩沙哑的声音从鲸末喉中缓缓发出,不过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而已,却是令开口之人经历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 也同样令在这众小辈面前时刻维持着长辈模样的小师叔身子猛地一震。 “你可以讲话了,可当年......” 伴随着语调的逐步减轻,后面所说内容为何皆已无人知晓,可从小师叔痛苦悲愤以致于失焦的神情看来往事远没有旁人看得那般轻松。 而在小师叔还沉浸在过往回忆无法自拔之际,鲸末却是侧头瞧了眼面上表情并无多少变化的人后依着轮椅一侧席地而坐。 然后极其自然的将人放于腿上的手抬起,并在自己脑袋顺势枕上去的同时将小师叔高高抬起的手置于他的耳上。 偏厅内似是经过数百次的按摩耳廓动作还在继续,被人差使,看不清枕于他双腿之上小辈表情为何的小师叔却是开口无声道。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还记得,可......也只有你记得。” 第123章 齐府全书屋。 从阁楼二层寻完东西下来的齐沐刚走过楼梯拐角处看见的便是正对于房门放置的楠木方桌上此时正趴着个穿着玄都留仙裙的女子透过桌面上出现的个小孔仔细观察着一案之隔的下方。 而在四条方桌腿中间还有两只脚丫甚是欢脱的全方位移动着。 待听见从二楼传来的窸窣声愈发明显时桌上人并未将小脑袋撑起,可随口询问却是在楼梯上之人站定的同时响起道。 “花寂是不是前几日来过这儿?” “来过,不过是同我许久未见闲聊几句罢了。” 如实回答着问题,因为从管木子起身,用手细细摩擦着桌上小孔边缘的动作看来,应是已经猜到了这伤痕从何而来。 至于当日闲聊内容为何齐沐则是想着若是他家夫人开口再问,他唯有顾左右而言他。 此番这般做法并非刻意隐瞒,而是他们两人间的时机尚未成熟。 索性管木子对于此事的态度较他的稍显紧张不同,在感慨了句“小姑娘家好力气!”后竟是一手托腮,一手懒洋洋敲着桌面问起昨日之事来。 “我在来这儿之前才把小花寂给安顿好,你那边瞧着顾间伤情怎么样?” “不太好,若是当时再用力半寸应该能将顾间戳穿。” “贯穿伤?!” 不可思议地听着齐沐颇为认真的表述,可在看了眼跟前未能幸免于难的楠木方桌时,管木子又觉得一切在小花寂的天生神力面对都显得皆由可能。 然而正当她苦思冥想着该怎么劝诫小姑娘家下次遇事莫要以暴制暴时耳边传来的细微笑声猛然间令管木子彻底醒悟道。 “好呀小古板!你敢骗我!” “是夫人将花寂想的太过神勇了些。” 如今齐沐只要眼睛一瞧便能在瞬间了解到管木子当下的所思所想。 就好比刚刚看着他家夫人面色由惊到忧,再到对于他说谎时生气的转变都于现在的他而言了如指掌。 也正是因为两人间的过于了解让齐沐知道此刻的对方只不过是佯装生气,而管木子真正所等待的也是另有其物。 “夫人真的打算将顾间写于家谱之中?” 将从二楼特意取出的“木子家谱”翻开,平摊放于桌面。 区别于齐沐态度的不乐意,管木子则是在意味不明地瞥了眼人后,将轻点桌子的手指移向黑本小册子翻开的那页。 若是她还没有被眼前美色冲昏头脑的话这页写有顾间基本信息的好像就是口是心非齐小公子亲手所写。 怎得到了她这儿反倒出尔反尔了? “顾间这页的确是我亲手所写,可我也是看见夫人点头后写上去的。” 齐沐做事并非敢做不敢当,偏偏这会儿瞧着管木子似笑非笑盯着他看的样子时终是有些心虚的将小册子拿回。 顺便岔开话题道,“其实今日将家谱拿出是想告诉夫人一声,许是当日小师叔写岔了页,弄得小只后一页空白了一处,若是日后夫人有想加进去的人倒是可以先将这页填上。” “这还能写岔?” 疑惑随之而来,可在看着空出的纸页乃是一左一右,而非一整张时管木子倒是觉得这点儿小插曲并无什么大碍。 这回在写家谱时她都计划好了,以小册子平摊为一整页,左边被小师叔详细记载着众位家庭成员的具体信息。 而在右一页则被她特意留出来让鲸末画上大家的个人画像。 这样也好等几十年过后他们一群小老太太小老头们给众多孙子辈讲起过往经历时好有证据让他们显摆显摆。 至于这不小心被多出来的一整页,管木子认为无伤大雅。 毕竟她可是为圆儿哥专门留出一整页的人,目的只为将小娃娃舞勺之年和将将弱冠之年的少年郎模样画上。 要知道女大十八变,小男孩也是一样,免得到时候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所能记住的就只有圆儿哥离她当时年纪最近的模样。 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可就不好玩了。 心中感伤真的是说来就来,可当管木子因为心塞而枕在齐沐双手上的脑袋微微一转,看见手边的竹纸时,那点儿伤感又是说散就散。 “夫人用我这处的笔便是,不用特意准备。” 管木子突然冒出的绘画本能尚未展现,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一根毛笔却是先将齐沐弄得哭笑不得。 这根毛笔是她来此之前特意在街头小杂货铺花了二十个铜板斥巨资买回来的。 目的无他,只因早上多嘴问了句未兆才知书房内的众多小物件都是齐沐用了多年最习惯的。 想着两人之间即便关系再亲密,有些私人物品还是各归各的好,且听说其中有几只毛笔价格近百两白银后,管木子终是日常向金钱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我就是闲来无趣,随便画画,你帮我磨墨就成。” 拒绝对方的好心,管木子小手一挥在给人安排了个合适职位后自己则是乐乐呵呵得将竹纸展开。 脑袋了也在回想着现下所在这处阁楼的外观形象。 顺便趁着一心二用的空档还给跟前小古板讲解了番为何将顾间收为己用的想法。 在管木子看来,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虽然这朋友极有可能随时随地在背地里捅她一刀。 可放在眼皮子底下的顽固势力总比她在明敌人在暗的感受好得多。 更何况从顾间此番行为作风看来,他应该真的很需要借助“木子家谱”来达到一些目的。 至于这人真正的目的为何管木子无从得知,但就一个未及弱冠之年的小家伙的所作所为看来大致也逃不过顾娇表妹半步。 所以呀,对于这种为情所困的小可怜人管木子只要远远看着,顺便和个两下稀泥就能在很大程度上阻碍顾间想要害她的坏心思,而她干嘛何乐而不为呢? 齐小夫人口中道理是一套接一套,等到心中谋划说了个遍,全书屋的大致轮廓也被描绘出来。 而在她开口表扬着“这墨磨得不错”时却是未曾注意到齐沐嘴角勾起的一抹浅浅笑意。 要知道今日用的墨条恐是要买此时他家夫人所用毛笔一整屋子都绰绰有余。 “嗯?这糕点怎么怪怪的?” 趁着给人欣赏画作的空档,管木子想着供奉一下自己的五脏庙。可当刚被轻咬一口的糕点在舌尖化开的瞬间便被管木子嫌弃拿开。 同时瞧着与平日里并无任何差异的小东西时心里竟是犯了难。 她这人一直有个毛病,就是自相矛盾本人。因为对于自己的口味为何,这二十多年来她自己都没搞清楚过。 比如她从小不爱吃月饼这玩意儿,可对正宗的五仁月饼又有种莫名的执着。 再比如对各种鱼类嗤之以鼻的她却是在上辈子异常钟爱于凌栗做的干煸带鱼。 至于甜点,管木子一直秉持着能免则免的态度。 这不好不容易来了邑都,在尝到了齐府不太甜的众多糕点时,她一度认为来到了一个懂她的糕点天堂。 可惜这种不现实的认知在碰撞到眼前这颗普通人觉得稍甜,而她认为甜到齁的点心时破灭了。 “奇怪?” 不知管木子的怔住为何而来,等到将剩余的半块儿糕点轻咬了一小口后,原本皱眉紧张的齐沐方才心中大石笑着给人递了盏茶水漱口。 “今日夫人来得有些突然,这糕点是未兆备给我打点用的,若是夫人想吃我派人去小厨房取些夫人平日里常吃的如何?” “不用了。” 正可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还没有将口中糕点的甜腻彻底消散前,管木子还是直接拒接了再次进食的打算。 同时还不忘提醒齐沐以后莫要吃得这般甜。 “哦对了,说起糕点这事儿我倒是想问问你几日前在城南时我本想着拿些糕点来吃,怎么都没了?” 想起之前在城南季府为了帮凌栗给季夫人留下一个好印象,管木子有特意将人的厨艺吹得天花乱坠。 偏偏等到她将季夫人品尝的兴趣勾起,打算给人尝尝当时带着的糕点时发现她的糕点全部消失了! 对此只知后果,不知前因的齐沐也深感疑惑道,“当日离开灵崖寺时有位小师父专门来寻你我,说是住持想再要些糕点尝尝,我想着夫人前一日有给住持送过,所以将剩下的便全部让小师父打包回去了,难不成夫人不知此事?” “你觉得我能来问你还不能证明我不知道这事儿吗?” 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被小和尚骗了吃食的齐沐,管木子真得觉得这白皮黑心的小古板是混到头了。 可惜当齐沐仍在追问为何住持要骗他时,她又觉得无从解释。 毕竟小和尚的心思你别猜,猜了也白猜。 “我真的不知道无禅为什么要糕点吃,再说了出家人不打诳语,他应是没有骗你。” 连连追问下管木子已经原封不动的将当日聊天内容分角色演绎了遍,可看着因为她的一句质疑而怀疑自己做错,并逼问她缘由的齐沐时,管木子总觉得是报应不爽。 她就是每次吃亏在嘴贱,还次次都不长记性! “好!你告诉我让我留在这儿陪你你有什么东西能让我消遣的!” 当话题被人悄无声息的转向陪同时,管木子就知自己是千防万防,贼套难防。 而对于齐沐所说阁楼内藏书众多,她可以随意浏览的说法时,气得她唯有一计狠招上心头道,“我想看春宫图你这阁楼里有吗!” “......没有。”事实不容狡辩,此刻的齐沐稍显窘迫,“此书乃是用于闺房之乐,又岂能放于阁楼之中。” 管木子耸肩,“那我次次在寝室里占你便宜时也没看着你将书拿出来给我瞧瞧呀,还是说......齐小公子无师自通?” “为夫同夫人大喜之日夫人还是痴儿,怎可有如此荒谬想法!” 不过一句带有暗示的挑逗注视就令齐小公子自乱了阵脚。 瞧其话未解释清楚,两个耳根子先一步通红的样子,管木子则是一副惋惜样的摆手委屈说着“那不好意思咯,没这书姐姐就不能在这儿陪着消儿哥玩耍了”此类得寸进尺之言。 更为过分的是边说管木子脚下步伐边往房门处移去。 等到齐沐从戏弄中稍缓过神来,眼看着两人间距离再次拉近时,管木子却是“腾”的一声跳到房门外,将朝她走来的人轻轻一推推回房间后潇洒十足的挥手关门道别。 开玩笑,想将她困在知识海洋里这事还是下辈子吧,不!是下下下——辈子吧! 第124章 闲来无事一身轻。 今日本是圆儿哥入学面试之日,按理来说作为娘亲的管木子应全程陪同,可在听说凡是到了学堂之人皆有可能被先生提问时,她又觉得此趟之行也是大可不必全家出动。 所以在送完一批又一批的大小朋友们离开后立志作为齐府内最混吃等死的管木子选择悠哉悠哉的独自一人开始在府内转悠。 而她今日去往的第一站以及最后一站皆为唐小公子住处。 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作为唐家生存链最低端的人,唐一魇虽说有着唐家最高的个子,可也不能掩盖他是家里最窝囊那个的事实。 这不为了防止家中诸位长辈的嘘寒问暖,在离开城南前的那个晚上他选择先下手为强,去找齐小夫人说明不能归家的念头。 然而还未等他的长篇大论道出,对方就抢先一步先同他勾肩搭背商量起可否想到城西齐府住上两日的打算。 “唐一魇我告诉你,你在姐姐这儿没有拒绝的权利!” 故作矫情的婉拒还没开口,唐一魇便觉得耳边一阵风声响起,再然后些他就被五花大绑强行开启了城西之旅。 等到神智回归就被人按在一个名唤“木子伤残一号”的多功能轮椅上度过了数日之久。 期间他好像还在迷迷糊糊中被人骗着在个黑色小册子上按了手指印,好像还有什么每年要交入谱费之类的浪费钱财约定。 不过无论怎么,近几个月来他在这城西齐府算是落定脚了。 “嗯......你这绣的鸳鸯还挺好看。” 小院内,齐小夫人一句略带深意的赞扬令原本客客气气的氛围一下变得尴尬。 刚才在初踏入这院子时因瞧着坐在院中阴凉处之人正在专心捣鼓着手中物件。 见此管木子也不好出声打搅,反倒是意识到四周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后径直朝着唐小公子身边走去。 只是这未走近瞧瞧不觉得,一瞧呀竟是将管木子惊得连连点头,心中暗叹着邑都男子的奇妙之处。 因为此时被唐一魇把玩在手的并非寻常男儿玩的小玩意儿,而是让管木子这等女儿家都可望不可及的绣花针。 而在其一针一线极为顺手的动作下,用圆竹箍着的缎面上正有着一对儿栩栩如生的鸟雀类逐渐成型。 就是吧这绣好的两只灰不溜秋的小家伙一时间让管木子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惜齐小夫人自认为呵护对方学习心理的赞扬换来的却是唐小公子一副不可思议样的里外翻转着手中的刺绣震惊问道,“难道我绣的不是对儿野鸭子吗!” “鸭子?!”管木子表现出同款震惊,“你平日里不都是同小花寂研究刻木偶吗?今日怎么脑子抽抽绣起鸭子了?” “所以说你不懂呀!” 好端端的野鸭子被人看成了成双成对的花鸳鸯,唐一魇索性将绣花针往缎面上一别,放在一旁不绣了。 他这两日本来是在和花寂日日钻研刻木偶之绝妙之法,可到头来他发现那小姑娘家家的脑子跟他不太一样。 就好比昨日有幸被人邀请参观了过往的众多成品,偏偏一圈转悠下来令唐一魇意识到与他的写实派相比,繁华寂的刻法就是五谷八杂大乱炖,且其中还包含了一些只属于小姑娘自己的小癖好在里面。 因为一副十二三岁少年郎模样的猴儿被她刻成了露着膀子的流氓汉,而在木偶左侧的上手臂处还有一块儿被人砸伤的淤青存在。 在唐一魇眼里一向乖乖站在齐小夫人身后听话的小哑巴则被刻画成了一个用手按摩着耳廓的不舒服模样。 且这小姑娘家对于小只还有种莫名的喜爱。 毕竟放眼望去,在众多刻好的木偶中小只那个又壮又蛮的体格,以及多人一倍的数量真真是令人过目难忘。 当然能看出花寂对于小只特殊关爱的还是本应存在于每个木偶娃娃脚下的凹槽在小只这处毫无踪迹。 然而这些还都不是唐一魇最不能认可的! “花寂多大,你多大?小朋友的兴趣爱好都是要培养的,你没事打击人家小姑娘刻的同本人不像干嘛?” 掏掏有些痒的耳朵,管木子总算是听完了唐一魇一连串的抱怨。 然而当代艺术家唐小公子的追求与她这种普通人而言还是无法准确对接。 “刻木偶过程中有问题是要及时提出来的,我作为大她几岁的哥哥理应有道理让她少走些弯路!。” 有关专业问题,唐一魇从来都是严阵以待,可在想着他严肃导致的后果时,又有些蔫儿了道,“其实我同你说这些不是气花寂,而是气程公子不让我和花寂玩!” “为什么呀?”管木子问得有气无力。 唐一魇则是撇嘴回道,“谁知道呢,我就是说了句让小花寂以后莫要给大家刻上她们族人的衣裳就被程公子请出来了,谁晓得前因后果是啥呀。” “不知道你还在这儿纠结什么?难不成等你想破脑袋就能把问题想开了?” 其实听着是程炽柳将人给轰了出来,管木子就觉得一切都合情合理了,毕竟那家伙可是个标准的皇上不急急死太监类型。 再说了她今日前来是为了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吗? “哦,你说的是传信那事儿呀,没事,小夫人,你不用谢我。” “你觉得我这样子是来谢你而不是找事儿的?” 拍掉唐一魇欲要行礼作揖的双手,管木子撑着脑袋挑眉细问起当日缘由。 那日在被眼前这人拉着轮椅直冲全书屋途中,管木子硬是提出让人暗中跟随季家两兄妹去往城南的提议后方才没有在最后落入齐沐径直跨过内疚剧情,只求她安慰的套路之中。 然而去往城北灵崖寺的数日内她别说消息没看见一张,就连个鸽子毛都没瞧见。 到最后要不是小和尚夜观天象看出丁点儿不对劲儿来,想必她这会儿还在寺中经受着早中晚课的虔诚洗礼。 偏偏对于双方信息不对等之事,唐一魇还颇有说辞道,“我放过鸽子了,可惜灵崖寺太高,它们中途太累,放弃说不想去后就自个儿飞向了城东天星寨,不过这般小畜生小夫人还是莫要同它们计较失了身份才是。” “失了身份?我就怕有人甘入畜生道,与那真正密谋者狼狈为奸!” 直接戳穿对方说谎话不打草稿的把戏,管木子在说完后就这样直直盯着唐一魇的一双眼睛不再开口,顺带着嘴角还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半晌,被人盯的有些浑身不自在的唐一魇为了打破僵局,唯有将刚弃置一边,绣了大半的绣品重新拾回,毕恭毕敬双手奉上,讪笑道。 “要不在下将这野鸭子送给小夫人赔礼道歉可好?” 管木子嫌弃,“你家道歉是用野鸭子?” “城东西北三方自然是没有这般习俗,可城南是有的。” 瞧着齐小夫人不信,唐一魇便将绣品持起,细细解说道,“想必小夫人知晓,城南与其他三处最为不同的便是此处乃是多个族群聚集,数百年下来早已形成了专属他们的风俗习惯,而这对儿野鸭子便是城南风俗之一,平日里朋友相赠之礼中更是占有一席地位。” 将绣面三言两语讲解清楚,又见那细长手指指向画中两个重要角色解释道,“小夫人你再瞧瞧这朴实无华的野鸭子,你看着它们相互依偎的温馨模样,这正是代表了两人之间的情谊犹如天地间最常见之物,却又细水长流,真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呀!” “不好意思,你说的美好我从这灰不溜秋的鸭子身上感受不到。” 上辈子已经习惯了唐一魇这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特性,这会儿也不知人所言是真是假,反正在管木子眼里只要反驳并适当打压这家伙才能避免话题被岔开,自己被套话的下场。 所以在听着对方滔滔不绝时,管木子干脆用句她只见过人绣鸳鸯便想着将话题打发过去。 “非也非也!小夫人真当是要多读书为妙。” 显然齐小夫人岔开话题的企图失败,在唐一魇的连连拂袖摆手中新一轮的知识灌输再次开始。 “不知小夫人可曾注意,邑都百姓绣的鸳鸯两只皆为颜色艳丽,羽毛蓬松之物,可书中与现实皆告诉你我,那母鸳鸯本应毛色发麻,普普通通才对,我与小夫人间乃为一男一女,又岂能让两只公鸳鸯产生了间隙不是?” “不是!我可以和你当兄弟!” 一声被刻意扬高语调的回答打断唐一魇接下来的全面分析,见对方仍没有罢休之意,管木子干脆自己先将话题绕开。 奈何几个回合下来原地打转不说,还被人单方面普及了许多平日里被忽视掉的小常识。 闹到最后忍无可忍的管木子大喝一声道,“你个大男人,平日里娘了吧唧一点儿也就算了,没事儿在这儿绣花干嘛呢!” “......我.......我这就不能多才多艺点儿。” 出乎意料的被人戳中痛点,在其闪烁其词时管木子乘胜追击威胁说要是唐一魇再敢扯七扯八,小心她一个狠心将他秘密挖出,到处宣扬! 至此被人胁迫的唐一魇选择低头,乖乖赔礼道歉。 “你在背后说我坏话的声音能不能小一点,我都听见了。” 见人低着的脑袋久不抬起,管木子就知道又有猫腻,倾身上前,附耳一听果然就听见阳奉阴违之人正在私底下悄悄嘀咕着她。 “我唐一魇敢作敢当,就当面说你坏话怎么着了!” 许是被头顶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到,唐一魇索性壮着胆子跟人对着干。 可惜脑袋刚一抬起,看见正对于他的那张皮笑肉不笑的恐怖表情时,当场又被吓得尖叫不断,口中还在不停嚷嚷着,“姐夫骗我!他明明说你是个好人我才来寻你帮忙的,早知道你这般可怕,还喜好偷听我说话,我就不来了!” “有病!” 看着明明背地里说她闲话,现在还反咬一口的家伙,管木子也真的是亏得之前习惯了两者间的相处方式才没将人当场赏两个耳巴子轰出去。 这会儿瞧着怕鬼怕到被她吓得有些恍惚之人时管木子还十分尽职尽责的上前拍了拍人的肩膀,准备安慰。 当然对方因为感受到身上传来的触感而下意识躲开的动作也被适当忽略了。 “怎么,听你这么说高焱燚认识我?” 高焱燚便是数月前唐一魇前来询问他家姐姐所要嫁的良人。 “认识,姐夫说和小夫人还挺熟。” “怎么个熟法?说来听听。”管木子饶有兴趣。 “你真的要听?”唐一魇有些迟疑。 “你觉得还有假!” “那我可说了。” 将自己死命抱住,只留出两只眼睛警惕着对方一举一动的唐一魇默默伸出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因为他要提起告诉眼前人接下来所言皆为实话。 “其实姐夫也没说什么,就是我姐姐在问起小夫人可是 第125章 齐府后院池塘边,此时坐于凉亭里的齐小夫人正一手托腮发着呆,一手伸出个手指来转悠着用绳结连接的荷包。 而在荷包上还绣着对儿毛色鲜艳的小鸳鸯。 与管木子当下的心不在焉不同,刚从府外归来,打听到他家夫人在此所以特意寻来的齐小公子却是在看清楚荷包上所绣何物时下意识将身板直了直,同时轻咳两声吸引了身边人注意后旁敲侧击道。 “今日我专门去了趟卖书的地方寻了本夫人想看的书,如今正放于全书屋内,明日夫人若是得空倒是可以过去瞧瞧。” “我什么时候要看书了?” 无精打采的看着对方,管木子手中的动作没有丝毫要停下的迹象,等到瞥见因为她的反问现在有些耳根子通红的齐沐时方才想起昨日逃离是所用的那套说辞。 只是......“哪家正经书舍有这书卖的?” “正经书舍的确难寻此书,不过我在去之前有特意询问过肖兄,他告诉了我一处好地方。” 完全没有昨日被人调戏时的支支吾吾模样,齐沐在说这话前可是做足了准备。 这会儿瞧着管木子在“哦”了一声后又兴趣恹恹的将视线移走时,竟是为了引人注意试探性问道。 “夫人可对那卖书的地方好奇?若是想瞧瞧,我倒是明日有空可以陪夫人逛逛。” “不用了,我对逛窑子没有兴趣。” 对于唯二能进青楼的方法,于管木子而言除了和同伴依着搜查令进去抓人外,应该大概率上就只有抓奸这一个选项。 要知道这般行当在上辈子可是犯法的,她这人定不会知法犯法。 只是管木子此番的直接拒接引来的却是齐沐的再次手足无措,同时之前只红了部分的耳朵也在“嗖”的一下后整个彤红。 连带着辩解时因为紧张,藏于袖中的双手都不自觉握紧解释道:“此书......不是在那种地方买的!” 管木子抬眼,这书哪儿买的和她有什么关系? “此书平常人家嫁女儿时多会在大婚前一夜由家中长辈偷偷拿出来给新媳妇瞧上一眼,以免新婚之夜出了乱子,若要是真像夫人所言,这邑都城里可不都乱了套子!” 一本正经的解释着邑都城内数百年来的规矩,边说齐沐还边观察着管木子的一举一动,可在注意到对方在歪着脑袋后只是静静盯着他时,不悦道。 “莫不是夫人怀疑我的品行!” “没这回事。” “那夫人猜疑我去了不该的地方时又为何不质问于我?难不成我如今在夫人心里已经没了地位?” “没这回事!” “夫人要怎么证明?” “......要不咱们分居两日,好好让你反省反省?” “......” 这场胡搅蛮缠来的太过于突然,突然到齐沐一时语塞的同时管木子一下子就没了继续聊下去的心思。 索性将荷包往腰间一塞,拍拍屁股便想着回屋里躺着休息,奈何齐小公子从不给误会留有过夜的机会。 “夫人今日如此反常,莫不是听信了顾间的挑拨?” 指名点姓将矛盾源头砸向心中怀疑人选头上,齐沐起身拦在欲要离开之人面前,微薄的双唇也因为猜疑紧抿。 “那家伙今个儿还在床上躺着呢。” 无奈提醒着顾间此时的现状,在警告了句“不许胡闹”后,管木子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而当齐沐因为对方突如其来的疏离弄得心烦意乱,双眉也不由蹙起时,却是瞧见刻意拉开两人距离的管木子将两手缓缓抬起,展开。 再然后些光秃秃的橘子树下便多了一对儿肆意缠绵相拥入怀之人。 “木子......你能告诉我今日在烦什么吗?” 小心试探着对方心里所藏之事,齐沐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放轻了几分。 然而他的这份十足呵护换来的却是管木子暗下黑手在人腰间狠狠捏了一把,道,“我以前以为你是个白皮黑心的,感情今个儿才知道你是从小黑到大,从里黑到外呀!” 今日早晨,除了在唐一魇那处得知自己年少无知喜欢过高焱燚这事外,还让她有幸知晓了齐小公子的一系列作为。 原来这高公子除了和齐沐相识多年外,近几个月听闻她病情好转,人家欲要登门拜访一事也被齐沐单方面拒绝。 要不是早上她和唐一魇无话不谈,想必这档子明恋戏份怕要被如今的枕边人瞒到地老天荒,尸骨化灰之日。 “我是怕夫人对高兄还有情谊,不要我了。” 委屈巴巴的解释着当日将消息拦截的意图,可齐小公子眼中哪儿有丝毫退让之意。 “别给我装!” 因着两者相拥的姿势,管木子此刻根本看不到对方的任何表情,尽管如此她仍是未被齐沐欺骗。 待手中动作换到人胳膊最柔软处又捏了一把后,管木子骂道,“我看你们都是瞎了眼!要不然就是嫉妒我,想趁机污蔑我!” 被谣传喜欢高焱燚这事儿感觉已经在管木子身上出现的不是一回两回了! 上辈子她能忍,可这辈子到了书中还要背负死死纠缠此人的黑锅就真的忍无可忍了! “我告诉你齐沐,要是你敢相信我和高焱燚有一腿这事儿,你就等着给我自挂东南枝吧!” 解除黑锅的任务迫在眉睫,相较于管木子为了自证将自己气得大气直喘,齐沐反倒成了事外人将人紧紧环于怀中,笑问道。 “上次在城东听闻夫人聊起了高兄一事,可是夫人的梦里也有高兄出现?” “废话!那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说话能把活人噎死,死人气活的家伙还是你带了的呢!” 想起那段只要高焱燚开口说话,她和瘦子,唐一魇三人就要轮流拦住彼此,防止命案发生的日子真的是不想让人再来一遍。 就连现在提起她都有一股怒气上心头。 不过正是这样个呆头呆脑的家伙到头来居然是他们一众小伙伴里抱得美人归的第一人。 想想当时某人为了追唐一檬而主动拦下任务的英勇模样,管木子真后悔当时只顾朋友幸福而未能和另两人一人端着一洗脚盆水泼上去,顺便警告高焱燚莫要将他们带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不归路上! “夫人之前的生活听着甚是有趣,也许哪一日我也能同夫人一般到那儿去瞧瞧。” 语气中有种说不出的羡慕,偏偏这等互诉生平的好时机到了管木子这处就只剩下明晃晃的恐吓。 “就你个涉世未深的小古板?你可拉倒吧你。” 齐沐不解,“可是那处人心险恶,生灵涂炭?” 管木子无语,“没你说得那么恐怖,不过就你这种小古板到最后都逃不脱被筱筱那类医学疯子拉去解剖研究的命。” “若真到了如此地步,可要麻烦夫人去求求吴姑娘将我缝合好些再还给夫人才好。” 并不惧怕于管木子的吓人言论,齐沐反倒顺着之前的话认真搭着话茬。 只是异常认真给人分享邑都城内最好的缝合手法与技巧的知识灌输让今日已经了解到很多无用小常识的管木子嫌弃意味骤升。 “你那样就只能变成鬼来找我!” 说罢,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假,管木子在将两人推开了一定距离后踮起脚尖便朝着齐沐暴露在外的脖颈处袭去。 与此同时还在用着舌头迅速舔舐着即将要咬人的四颗犬牙。 已经习惯招之则来,推之撒手的相处方式,齐沐倒是被他家夫人离开三寸宽度又扑到自己身上的举措弄得有些恍惚。 在恍惚间他有感觉到一双小手极其自然的搭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再之后些伴随着身侧鼻息感带来的温热感,原本冰冰凉凉的脖颈处便被一排硬物抵着,做着咬合动作。 可能因为角度不是太过理想,齐沐能一直感知到轻咬着他的一排银牙在不断转换着合适的姿势。 只是这份磨合并未持续多久,在齐小夫人的身子猛地僵直后齐沐瞧见的便是他家夫人迅速放弃攀爬的姿势,整个人瞬间缩回到他的怀中。 顺便在将脑袋深埋于长衫中时还不忘将他的两只手一只放于腰间,一手放于头顶处。 至此,齐小公子的长袖在这刻将怀里人整个遮掩,耳边也响起管木子委屈且害怕的声音道。 “齐沐,我害怕。” “可是被自己吓着?” 从咬人的动作起,齐沐就已经猜到现在所要面临的状况。 想想当日警告他若敢模仿当即友尽的画面,再看看此刻吓人不成自己先缩成一团,还拼命往自己怀里拱的人,齐沐轻声安抚的同时便想着将人拉离空荡荡的后院,找个有依靠的地方让人缓缓神。 奈何脚下步子尚未移动半分,就被察觉此意图的管木子死命拽着嚷嚷道,“不行!我以前看了个话本子,墙里面埋着骸骨好多年后才被人发现的,我不想过去!” “若是怕便不过去了。” 出乎意料的享受着此刻被人紧紧相拥的感觉,齐沐发现自己很想看看现在他家夫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惊吓可怜样。 可惜盖住人头顶的长袖还未彻底移开,就又被时刻警惕周身变化的管木子一把拉了回来,顺便还被警告了句“不许乱动!”。 “夫人若是这般害怕,当时为何又要为难自己?” “你以为我愿意呀!我当年只有三岁!” 并未能感同身受管木子当下的害怕,留给齐沐的就只有无尽的疑惑。 他不懂为何会有人如此害怕一个本就虚无缥缈的事物。 同样也不能理解怀中人所说的那句“你不懂,有些大人的快乐就是建立在小朋友痛苦之上”的真正含义。 可对于管木子本将自己裹得严实,猛然间又冲破束缚踮脚在他唇间轻轻一吻后重新缩回去的举动,他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怎得好端端的,亲我作甚?” 一抹轻笑声从齐小公子口中漾出,连带着之前的疑惑也在眉眼含笑中消散,留给他的就只有心中欢愉。 “就说你不懂!” 见与对方交谈实在是对牛弹琴,管木子索性壮着胆子拱了拱从人胳膊与胸口处将脑袋探了出来。 同时因为心中恐惧实属难耐,吓得她唯有死死盯着齐沐微眯的双眸方才定下心来大言不惭解释道。 “那东西是瞧不见人的,它想咬人时多是通过气息寻得方位,等下若真是将它引出来,我又不小心憋不住想换口气时就可以用刚才沾染到你的气味让它去寻你,这样我就可以活下来了。” “如此甚好。” 毫无怨言的附和着对方的胡言乱语,等到人心满意足重新钻回到原来的姿势时,齐沐又觉得有些后事还是要同人交代清楚些。 而等到他理性分析完一番说若是他死了,依着生前的习性死后也极有可能继续缠着他家夫人时,不出意外的怀中娇软身躯再次僵住了。 “齐沐要不咱们逃跑吧,我数到三,咱们一起跑!” 办法总比困难多,想着双方都不可能牺牲,管木子干脆选择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不过在跑之前她还是特意叮嘱了句说是让人跑时最好错她一个身位,这样也好避免全军覆没的惨剧发生。 “三!” 径直忽略一二的倒计时在橘子树下响起,偏偏两个倒数至“三”的人在相视一眼后默契的选择了同时撒丫子狂奔。 在逃离过程中齐沐仍是谨遵着夫人之命刻意减短了步幅跨度,而齐小夫人所到之处却是惨叫连连。 “有僵尸呀!僵尸要来咬我了!” 那一夜府中被尖叫声吵醒的众小辈彻夜将住处翻了个底朝天。 奈何莫说个鬼影,就连鬼毛都没见着一个。 那一夜齐小公子是被人缠着睡了一夜。 可当管木子睡梦中无意识翻离他身边,又莫名惊醒迷迷糊糊重新趴回他怀里的举动无数次重复时,终是让他觉得这事儿还是少则怡情为妙。 第126章 齐府全书屋。 楠木方桌之上铜钱银票被数动得噼里啪啦响声正在群书环绕的阁内里此起彼伏地响起。而作为屋主人的齐小公子所能做的就只有拿着本书心不在焉地发着呆。 “我都说了要去屋里数,你非要拉我来书房,现在好了就看了你一眼害得我还得重新数!” 与方桌相匹配的太师椅上,齐小夫人双手一拦,在将刚数到一半但忘记数到哪儿的铜板与尚未计数的混到一起后反倒气鼓鼓地开始怪罪起身边人的美色来。 听此,日常顶锅的齐小公子则是在长叹一声的同时干脆将折起的书本展开,彻底遮住两人间仅剩的那点空隙。 “如此夫人便可眼不见心不烦了。” “胡说!我现在又不知道数到第几个了!” “可我已经很安静了。” “可你的呼吸声打扰到我了!” “……” 阁楼内将铜板扒拉回来的动作还在继续,重数的过程也不知道还要再经历几遍,而被无数铜板逼疯的管木子也开始将脾气无缘无故地牵扯到齐沐身上。 原本在上辈子管木子虽说没见过金山银山,可也算得上是家里的数钱小能手。 哪成想当年将压岁钱数的贼溜的她在面对着真正的铜山时惨败了。 而导致这不光荣下场的直接因素就是某人因为想要和她独处,而选择了这处闲人不得入内,她也没得帮手的全书屋! “要不我帮夫人数?” “就你?我从小师叔那儿好不容易求来的医书你不看了!” 没好气地看了眼话音刚落就想把书放下并从指定位置移开的人,在传递了个“你敢乱动就死定了”的威胁眼神后,管木子终是认命重新拾起了已经被她清点了一大早,可工程量尚未过半的物件。 同时嘴里还不忘小声嘀咕道,“也罢,这俗气玩意儿倒是和阁楼的名字挺配,都没脑又惹人爱。” “这是爹爹起的名字?” 齐小公子的拆台永远紧跟他家夫人的感慨之后,在得到管木子一声疑惑的“啊?”后,一双清澈的眸子迫不及待从书本后面探出。 “全书屋是爹爹起的名字,说是简单明了不动脑子。” “不动脑子你学个屁呀!” 顺手抄起一把铜板就想往三心二意还时刻找机会和她说话之人方向砸去,而在真正砸出去时多数铜钱早已从指缝中溜走。 等到齐沐将仅剩那枚砸向自己的小玩意儿抓住手中的同时医书算是彻底被人弃置于桌角边上。 “夫人许是被小师叔骗了,这书我此前瞧过。” 笑眯眯无视掉对方的威胁,齐沐在将自己悄摸摸移向方桌边时还不忘将所有罪过推向不在场的另一人。 而在意识到自己的谎言即将被人揭穿那刻又当即伸出勤劳的双手主动帮人数起铜钱来。 同时口中还不忘讨好道,“我就说夫人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之前是我小肚鸡肠误会了夫人和鲸末之间有什么秘密刻意隐瞒,如今我给夫人赔礼道歉可好?” “不用,谢谢!” 不带犹豫地拒绝齐沐的好心,管木子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虽说她当日的确与鲸末达成协议说是让此番回来定要带回众人的生辰八字,顺便还特意让人去征求一番大家可想在城西再置办一处家产的意见想法,可在看着自打上次闹鬼事件后已经五六日不曾出府,还时刻缠在她身边的齐沐时,直觉告诉她此人定有什么后招在等着她往里跳。 这会儿看着被人拒绝还面带笑容主动伸向她的手时,管木子下意识身子后倾,后背紧紧贴在椅背上双手环胸质问道,“你要干嘛!” “还钱。” 君子不占不义之财,随手将刚才抓住的一文钱放于本该去的地方,齐沐在看清楚对方的防备后并未再有任何过分之举,反倒双肘放于桌上,一手托腮,一手随意搭着问道。 “听说夫人想要置办家产,不知可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真的不用,谢谢。” 今日第二次拒绝达成,偏偏意识到齐沐瞧着说话不成欲要动手的动作时,吓得管木子连连摇头解释道,“我已经打听好了就咱家隔壁常年没人住,没准能将它盘下来也成。” “隔壁?夫人说的可是一进道口那处?” 尽力在脑中地图上搜寻管木子所说地方到底在哪儿,可在得到对方肯定的回应时齐沐不免微微蹙眉反问,“是何人告诉夫人那屋主人要将房子卖了?” “齐叔,齐叔告诉我的。” 如实交代昨日她去打探房子大小格局时遇到每日午时归家的齐叔经历。 她可是打听好了,据说那房子十来年都没人住,除了定时定点有下人前来打扫外,屋主人根本就没有再出现过,所以在各方考量后她决定选个良辰吉日同人碰碰面,再好好聊聊价钱将房子买下来。 如果这事儿真成了,以后她的大小朋友们就可以每个人都有间自己的专属小屋子来陪圆儿哥玩儿了。 对此齐小公子却是神色古怪道,“据我所知齐府旁边那位来头应是不小,更何况我在此处住了二十年也没听过屋主人要买房子的消息,莫不是夫人误会了?” “你是在怀疑齐叔骗我?还是嫌我耳背!” 管木子抬眼,而自知惹上麻烦的齐沐连连摇头,将话题扯向另一处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提醒夫人这点钱也不够买下一整座院子。” “我有说现在买吗?我要是钱早够了我还在这儿数个屁呀!” 将手中铜板往桌上一扔,管木子当场不干了,在想着等会儿还有要事时索性屁股一抬径直朝门外走去。 同时口中呵斥,“你给我在屋里好好读书!” “无妨,书什么时候都可以读。” 岂能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在意识到对方欲要离开的企图时齐沐忙起身跟随,更甚者脚步还比人快上两步。 转眼间在将人拦于面前,背后的手也要将房门紧闭时,则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屋内只见被拦住去路的齐小夫人丝毫不乱阵脚,在齐沐面对她时反倒自然而然的将双手攀于肩膀处,再之后些便又是脚尖踮起,蜻蜓点水般占起便宜来。 “府外人多眼杂,夫人不认路的。” 阁楼已被人从外面用锁锁住,齐小公子的锲而不舍还在透过错开的门缝中传出,可留给他的就只要一道决绝的背影以及一声“我认路!”的怒吼。 ...... “老板您知道疏平书院怎么走吗?” “这条路走完就能看见。” 平樱道上在谢完路边摊贩的好心帮助后管木子终于踏上了寻子的最终路途。 谁能想到事先踩了一遍点,拿着手画地图的她仍是在出门后的半刻钟里迷了路,不过幸好的是地图可以简易,点儿可以踩错,而她还可以一张大嘴走天下。 其实今个出门完全就是因为管木子自己之前夸下了海口,说什么圆儿哥第一天上学堂,作为娘亲的她为表支持绝对会在放学时第一个在外面迎接。 闹到最后为了所谓的言出必行平日里只要两刻钟走完的路程硬生生被她提前了半个时辰出发。 要说今日她会闹到如此地步还是要怪家中一群小伙伴太过于多才多艺,要不然也不会将她想送给小娃娃当上学礼物的小书包在转了一圈后变成了一个各种配件、小机关于一身的豪华配置。 也不会弄到最后只有一张布料是她准备的外其余和她没有丁点儿关系。 当然也要怪齐沐个小古板害她意气用事独自冲出了家门! “不知这位朋友也是来接儿子的?” “疏平书院”几个大字已经高高悬挂于初来乍到之人头顶,可这份书香气息并未平息管木子内心躁动,在看见鬼鬼祟祟趴在门沿边翘首以盼的熟悉身影时倒是直直上前请拍一下同道中人肩膀。 而被拍之人在感受到身上触感时并未回头,反倒兴冲冲道,“我是来接我孙子的,今天他第一天上学。” “哦?如此甚巧,不知朋友孙子名唤为何,没准还和我家圆儿哥是朋友呢——” 刻意被拉长的尾音总算是吸引了趴门人的注意,不过此人回应管木子的并非礼貌回头打招呼,而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可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人脚步刚踏出半步就被后头人揪着脖子上此番接人特意穿上的新布围脖被迫停下了脚步。 “木子好久不见呀,这物件是灵娘刚给我织的,弄坏就不好了。” 讪笑着将悬空的步子收回,被捉现形的长迈却是在瞧着眼前人时不断将视线投向管木子身后。 奈何与他同行的梧叶是个只长个不长脑子的家伙,在将师父“快跑!”的警告彻底误会成“还不快点儿来打招呼!”后当即脚步加快,连带着一串自带音效闪亮登场。 “锵锵锵锵!我知道今日要见到木子,所以让糖画师傅特意帮你也做了一个!” 画着蝴蝶的糖画被递了过来,而在管木子嫌弃十足想要换另一个霸气异常的长龙糖画时却是被梧叶一个反手躲了过去。 “这个是师父让我专门买给圆儿哥吃的,说是能望子成龙,你吃这个便宜的就成。” “......这么大一个你也不怕把他牙吃掉!” 瞧着能有小娃娃半个身子大的糖画管木子难免有些头疼。 果然在教育孩子方面阳奉阴违的老人家永远都是一块儿巨大的绊脚石,尤其还是长迈这种敢正面和她对着干的老人家! “师父也是一片好意,到时候我帮圆儿哥吃两口就成。” 这会儿长迈倒是有眼力界儿看出了另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 可惜他想要缓解彼此尴尬的心思是好,就是这分不清自己人眼神暗示,还总被敌方拉着鼻子走,三两会儿还把长迈隐藏之事一股脑交代个清楚的架势真真是气得长迈在意识到已经无挽回之路时干脆咬牙闭嘴,坐在石阶生起闷气来。 “师父怎么了?” “没事儿,他就是觉得你太聪明了有点感慨。” 三两句话糊弄的梧叶乐呵呵举着糖画在书院门口等人,管木子在打量了番长迈今日的精心打扮后长叹一声认命走到人身旁也坐了下来。 “既然你这么关心圆儿哥他们干嘛不回家看看?” “有时候关心一个人并不需要出现在他面前。” 说这话时长迈总是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我今日偷偷去瞧了眼,怎么样娣筱那孩子身份暴露后那群小的表现的怎么样?” “还是和往常一样该吃吃,该闹闹。” 提起府内每日的闹腾,管木子又是一声长叹,“你说别人的反应我都能理解,可渔愿那小子脑子是怎么想的?以前娣筱的身份没被揭穿他成日里对人客客气气可就算了,这回回了城西知道人身份了竟然还能心平气和和人每日交流戏曲,一点儿歪心思都没起,你说我这当长辈的是该庆幸他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还是该骂他榆木脑袋不长进呀?”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或许渔愿希望的就是这种相处?” “嘁,那是你不知道他在城东和唐一魇打架的样子。” 说罢,彼此相视一眼,侧头一笑,也许这就叫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了,不和你闲扯了,说说吧这回来这儿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言归正传,管木子的好奇在被长迈一句“大人之事小孩子家家的莫要插手”打回后,刚才的好相处顷刻间荡然无存。 而在她欲要动手打人时却是被不远处停下的齐府马车,以及被齐叔扶下车的贵妇人吸引了目光。 “母亲......” “哟!几日不见你还会吓唬我了,今个儿我把话撂在这儿,别说是齐沐他亲娘,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可能告诉你!” 说来就来的嘴炮在双方之间一触即发,管木子的眨眼疯狂示意在这一刻犹如场景重现般被长迈彻底忽视。 同时今日好心来接孙子回家,却在书院外被人猛戳脊梁骨的齐夫人缓缓走近。且等到长迈的叫嚣结束后方才面带笑意,以手搭于对方肩膀上柔声质问道。 “不知小长迈这话可能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第127章 管木子一行人是被齐夫人捎回家的。 而在踏进家门那一刻幸灾乐祸的她在递给长迈一个“好自为之”的回眸后撒欢似的带着一众闲杂人等离开了是非之地。 也正是这个时候不知何人,不知何时被下人供给齐夫人手中的长鞭发挥了真正的作用。 “我错了!” 跑路已经不能实现,在长鞭抽到自己脚边空地的瞬间长迈极其没骨气的双腿一软。 随后在“腾”的一声双膝跪地时还不忘态度诚恳的赔礼道歉。 可坐于高位的齐夫人在面对着跟前人的放低姿态时仅仅是将长鞭收回,继而拿起茶盏用盖子拨弄着飘于水面的茶叶,慢悠悠道。 “我与你多年未见,怎么一见面话还没说上几句就开始道歉了,莫不是小长迈仗着自己长得俊俏想要在我这老人家面前谋些好处不成?” “不敢不敢,您这是哪儿的话呀!” 连连摇头表明本心,长迈想着跪着多少有些失了面子。奈何身子还没起来就又被人一个眼神吓得不敢动弹,脑袋也垂得更低了些,“我这都四十了,算不上年轻人。” “哦,我怎么瞧着小长迈就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 一口茶水总算进口,齐夫人因为威胁带着笑意在尝到新茶滋味后微微舒展。 可惜耳边听见长迈小声嘀咕说是“可能吃的清淡,但十七八岁未免也太夸张”的调侃时刚才的转变好像都是一场错觉。 “怎样?爱在背后嚼人舌根子的毛病还没改,还是说想让我今日将你弄死,十八年后真正圆了你年轻的梦!” ...... 正厅里长迈已经跪了有半个时辰,长鞭的挥打声也在不间断的传出。 只是屋内两人间表面心平气和交谈,实则暗潮涌动的氛围多少还是吸引了屋外几人想要窥探真相的好奇心。 “怎么?该不会长迈就是你爹吧。” 无数种幻想已经在管木子脑海中成形,就连毫无根据的老一辈过往都在她飞速运转的小脑袋瓜中闪过了无数构想。 为了求证她居然还在齐叔的眼皮子底下往齐沐跟前凑了凑,目的只为求得丁点儿启示到时候好嘲笑长迈一番。 可对于管木子的这份不动脑子都知道存在逻辑错误的猜想,齐沐只想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让人清醒清醒。 “爹爹出殡的那一晚上你也在。” 齐沐小声回应着好奇,待瞧见某人恍然大悟又要继续验证另一处猜想时赶忙打断道,“你别忘了城北灵崖寺偏山的灵娘。” “……没准儿长迈是个恶贯满盈的负心汉呢?” 偏厅里一个持鞭质问,另一个不敢反抗的画面实在是很难不让旁人产生些不好的联想。 但齐夫人始终是长辈,她个做晚辈的总不好到处宣扬破坏了人的名声,所以在思来想去之后一切罪名注定要让长迈来扛。 只是两个小辈的担心还在无处安放,同他们一起看热闹的齐叔反倒悠哉悠哉吃着瓜果糕点目不转睛观察着一切变化。 当然要是齐叔能在长迈因为鞭子落下而浑身一震时掩住笑声想必管木子他们也不会疑心转移,面色古怪问道。 “齐叔认识长迈?” “认识,这小子除了你们这群小家伙外谁不认识他长迈呀。” 屋内长迈的怂样几十年如一日,看的齐叔也是没了几十年前的乐子,等到跪着的人再次身子被吓得一震时干脆直接将视线收回,瞧着对面的两个小辈打趣道,“说来你们可能不信,长迈可是叫了夫人三十年的姐姐。” “什么?!母亲和他是姐弟!” 突破常识的认知引来了管木子和齐沐异口同声的惊呼,下一秒在接收到齐叔莫要声张的提醒时两人又默契的同时以手掩嘴,乖乖安静。 只是相较于管木子神秘兮兮凑到人跟前欲想打探更多的好奇心而言,已经意识到某个重要节点存在误区的齐沐却是在将他家夫人无奈抓回后不解道。 “据我所知母亲尚未年满四十,同长迈……舅舅的姐弟之称又是从何而来?” “这么嘛有点……一言难尽。” 隐藏了数十年的小秘密眼看着要被揭穿,齐叔面露难色示意这事儿还真挺不好说,偏偏就是这幅以手扶额上嘘短叹的愁怨在听见齐小公子说到可以从季公子那处寻来几瓶上好的城南杏花酿时当场转变了立场。 “你们记住事情可以败露,但老夫绝对不能被出卖!” 交代完后续可能被发现的下场,齐叔所知道的陈年旧事方才开场。 差不多是二十多年前的冬天,那一年齐夫人不过舞夕之年,在从城北灵崖寺还愿回来时竟是在茫茫大雪中发现了个只剩一口气息的少年郎。 当年也不只是鬼迷心窍还是被佛引领,反正等到齐夫人反应过来时身边就一直跟着个嬉皮笑脸,还矮她一头的家伙。 也正是因为齐夫人从小异于普通人的身高让两人明明错了三岁的年龄差硬生生变成了姐弟相称。 而这一番阴差阳错直到长迈欲要娶亲时才闹明白。 “那一年老夫记得长迈是高高兴兴跑回来想要告知众人他要娶亲的消息,哪成想到了夫人那儿嘴都没张就被指着鼻子骂了半天,说是他个小屁孩连毛都没长齐就想学着大人娶亲,如今想来当时也是长迈脾气好,硬是等到人骂完了才委屈巴巴说自己已经年过二十,能娶亲了。” 过往的一切仍是历历在目,在回忆起长迈说完年岁后齐夫人死鸭子嘴硬的别扭,最后还借口开溜的模样时齐叔脸上的褶子都被笑多了几条。 “他们呀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一个从小得理不饶人,另一个又恰巧是个怂包,或许这份感情旁人不懂,可老夫这么多年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目光再次落到了被他追随了大半辈子的两个人,这会儿齐夫人已经气消,长迈则是一如既往的狗腿子模样将所有错误都拦在自己身上。 屋内两个人的交流还是一开始的那份平和,就连争吵都是在面色如常的氛围里进行。 他们之间的联系并未因为时间而消磨,也注定不会因为其他原因所破坏。 也许在齐夫人心里永远会留给眼前这个不着调,也不知当年为何会出现在雪地里,还浑身是血的弟弟一个小门,期待着他随时归家。 齐叔关于过往的回忆还在继续,只是后半段的描述终是印证了一句“不干架的姐弟不是好姐弟”的真理。 说来长迈这人的欠是从二十多年前就开始的,在无意得知被他唤了好几年的姐姐其实是个小他好几岁的妹妹时,想当兄长的梦想便难以抑制的开始萌芽生长。 只可惜齐夫人从小就不是个吃素的,意识到身边小弟意图谋反时竟是先下手为强,当晚带着一众仆人硬生生将还在梦里幻想第二日怎么威风的长迈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那一夜是邑都城那年最冷的一天,也就在那一夜的冷风呼啸中让长迈醒悟原来有些梦想注定只是白日做梦。 “您的意思是母亲不爱让人说漂亮的习惯也是被长迈逼得?” 故事听的差不多,等到这些年长迈的所作所为一一被列举出来后管木子总算从里面听出了点猫腻。 齐叔则是在讲解的同时给她竖起了个儿大拇指,“当年也不知长迈是脑子抽了还是怎么样,非要跟夫人打听永葆青春的法子,他个大老爷们也不想想,夫人长相甚好除了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外,也是那么多年真金白银砸出来的,他倒好忽略掉比夫人老的事实非要人说出个所以然来,还为了问出法子成日里缠着夫人夸她天上仅有,地上全无,弄到最后人是被赶出了家门,夫人也再也听不得有人夸她漂亮了。” 细数起来这么多年长迈做的缺德事真是不少,前有夫人替他好心上门说亲,后就有他个混小子在大婚第二日带着新夫人跑路的事迹。 可惜这世间万物历来遵守兜兜转转的道理,闹到最后还不是冤有头债有主报应到了长迈自己身上。 就是这其中奥秘揭晓可能还需要点时间罢了。 齐叔是被齐夫人招呼离开了凉亭,连带着长迈也被人带走了,而在众人散去,管木子也要去忙别的事时猛然惊觉,盯着身后亦步亦趋的家伙道。 “你现在不是应该在阁楼里锁着吗?” …… 在将人认回来的第二日齐夫人便向众人宣布了长迈的真实身份,不过被早早叫起来的小家伙们多为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因为即便身份、辈分改变,也不能将长迈私底下卖身于管木子这事儿一笔带过,当然也不能避免同样被抬高身份的梧叶在齐夫人离开后再次遭受到巴妥司的暴揍。 齐府内一切都还在按照原本的步伐温馨而缓慢的进行着。 “我回来这么多天你就没有什么要同我聊聊的吗?” 后院池塘边,今日与齐小夫人约定闲聊的小师叔刚到达约定地点,目光所及之处并未瞧见府内日常蹦跶的那抹身影。 而在看见在此等候多时的长迈时仅是远远点头示意,调转轮椅方向便想先行离开。 再之后些就被人直接拦截去路,质问可有什么话想聊聊。 “我已多日不曾出府,不知长迈兄想和我聊些什么?” 既来之则安之,在被人将轮椅推向池塘边时小师叔不做任何反抗,可当他想将手中拿的木匣子藏于身后却被人先一步夺走时,一双平静的眸子里瞬时间多出了几分狠意。 “这是位老朋友托我送给木子的,长迈兄这般作为可有不当!” “有何不当?十六年前你不顾我们之意,私自将木子拐至山中数十日,当时可曾问过我们的意见!” 不屑将木匣子打开,甚至对于夺过来的东西颇为厌恶,长迈所做的就只有将物件举高,任由人数次奋力去够皆无果后,嗤笑道,“果然这么多年还是如此不长进!” “......当年我有将此事告诉汀儿。” 即为过往便无法改变,将高抬的手收回后小师叔神情落寞的重复着十六年前在被同样情景质问时说出的解释,可换来的依旧是众人口中那句“我只知不问自取皆为盗!” 对于被时间尘封的一切,小师叔的态度是任由人嘲,起初的欲要辩解也在岁月的折磨下变成避而不谈。 只是他的这份忍让在长迈看来却是十足挑衅。 “十五年前你是这幅样子,十五年后你还是不爱搭理人的模样,也好!此番回来我便是要将当年之事查清,我倒要看看你茹慕钦是真如世人所说受人蛊惑,还是那背后暗操一切的阴险小人!” 第128章 “你有病呀,在这儿瞎逞什么英雄!” 长迈高举空中的木匣子被按时寻来的管木子一把夺下,且对方不听任何解释将他撵出了院外。 在看见原路返回,将木匣子客客气气归还,更甚者因为赌气而背对于他,将茹慕钦用身子整个遮住的背影,他能做的只有堪堪受着,继而落寞转身离开。 “你应该对他好些。” 视线所触及的远处已经空无一人,刚才因为剧烈动作弄得有些凌乱的衣角也被管木子悉心整理。 可在看着被归还的木匣子那刻茹慕钦出现了片刻的犹豫。 “嘁,我对他已经很好了吧。” 撇嘴表示着自己对于指责的不认可,管木子也是在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找着借口。 她原以为那巴掌大的小木匣子是今日作为礼物要送给她的,弄了半天在小师叔笑着将东西放于轮椅一侧的小布袋里时,一种尴尬油然而生,连带着之后茹慕钦提醒她说长迈是长辈时的回答语气都多了几分不悦。 “那我还是晚辈,也没见他有多爱护我,明明尊老爱幼是相互的!” “他只是不知道和你怎么相处罢了。” 作为齐府唯一坚持秀女作息,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师叔压根儿对外面一团乱麻的亲戚关系了解甚少。 当他自以为依着长辈心态想要劝解眼前这位耐心不足的晚辈时,根本没被人将话说到明面上的管木子不明白了。 “我和他相处干嘛?有病呀。” 在管木子的交友理念里一直坚持着“合之则来,不合则滚”的基本原则,一旦身边出现了第一眼看不顺眼的人,基本上在后续发展上她与那人的接触就是能免则免,不能免硬来。 但当身边有和事佬存在时,她又会为了顾及他们的好心情而装模作样的随之附和,不过她用过最多的法子还是不着痕迹的讲话题扯开,免得她一个暴脾气闹得三方都不愉快。 所以意识到小师叔的迷茫以及欲要探究的好奇心瞬间,管木子三脚猫功夫一耍,在将之前准备好的油纸袋拿出来后笑眯眯招呼道:“小师叔,要不要尝尝栗老板今早刚做的糕点呀?” 油纸袋被人迅速的一层层剥开,等到彻底展开时三块儿精致的小糕点以两个为一层,最后一个在上一层最中间的样子出现。 这种包装是凌栗今早上特意教给她的,说是三个放在一起当一小餐食的量不多不少,且这样包装的糕点最不容易散开。 只是充当初学者的管木子在将成果打开时还是露丑了。 “呵……有点碎,小师叔吃这块儿完整的吧。” 所有油纸袋糕点在她手中注定逃脱不了碎成渣的宿命,小心翼翼将唯一一块儿好的递给长辈后,管木子开始在心里谋算着她到底是应该将小块儿的一个个捡起来吃,还是统统碾碎,一块倒进嘴里来的畅快。 “我这处没有水给你喝的。” 小心思在两只手不断握紧的瞬间被人看穿,惹得管木子唯有开玩笑说想将碎渣团巴团巴起来更方便吃。 小师叔对于假话的态度此番是一笑带过的,可当双唇微张,小咬下一口糕点,味道也在舌尖融化时皱眉道:“这块儿怎么较我平日里尝着的淡上许多?” “有嘛?” 仔细端详起并无什么问题的糕点,再尝尝与平日里毫无差别的味道,当想起之前阁楼内尝到的那块儿齁死人的糕点时管木子道。 “小师叔可是喜欢吃甜一点的,要不我去小厨房再拿些您平日里爱吃的?” 全书屋那日齐沐对自己夫人的关心在今日完完全全照搬到了管木子对小师叔身上。 没有当日对齐沐吃太甜的嫌弃,对于茹慕钦管木子总是有种出乎外人预料的宽容。偏偏这种莫名的宽容连管木子自己都不曾意识。 也许是对弱者的一种天生同情,也或许是母爱爆棚,不知觉中多养了一个儿子。 可无论哪种可能性作祟都有足够理由让她在说话的同时起身离开。 “年纪大了,吃点清淡的也好。” 长辈的善解人意总是来得恰到好处,听出小师叔不愿让自己麻烦的意图,管木子在故作为难后终是将未移动半分的脚步彻底站定,顺便就近找了块儿石头一屁股坐了下来。 “刚才我瞧见长迈挺生气,小师叔之前和他有过交集吗?” “我和他有没有交集木子不知道吗?” 笑意盈盈的微微侧头看向问话之人,那一刻让管木子觉得刚才小师叔的明事理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现在笑看她的茹慕钦就跟前几日说道姓氏乃是含辛茹苦的茹,此姓还是城北大姓的调侃一样。 其中很大程度上存在着一种肆机报复。 就好像她和小师叔是两个小朋友般的相处,只是她在不明情况下让小师叔受了委屈,而小师叔则是那个夜里委屈、气愤,但会窝在被窝里想着下一次反击的幼稚孩童。 且就他现在明目张胆的笑容看来,这份报复非常成功。 “我能知道什么?” 管木子讪笑着想将这事儿糊弄过去,眼神也因为心虚四处乱瞟。 而当四周安静,在她单方面以为事情翻篇,迟疑的看向茹慕钦所在方向时,瞧见的便是一双不做躲闪的眸子直直盯着她。 那一刻管木子有种被人看穿的恍惚。 “是,我之前是听到了一些有关您的传闻,可就是听听没太在意,您不用这么看着我。” 点头笑听着之前自己完全不清楚的内容,突如其来的老实交代令小师叔并未出现过多反应,而在管木子的解释戛然而止时不禁提醒了五个字道。 “灵崖寺偏山?” “您连这都知道!” 不可思议的看着再次点头的小师叔,管木子有些怀疑到底从一开始她所要避免的尴尬到底是为了什么。 眼前人明明将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那她还在掩耳盗铃个什么鬼! “不知道,只是我相信木子不会说谎。” 没有管木子所说的那般神乎,对于套话小师叔有着一套自己的法子,当下看着对方瞧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时,反倒大大方方的任人打量。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 长时间的沉默注定管木子没有任何收获,既然没有那就失去了双方继续僵持下去的必要。 而在将人之前抱怨他的话原封不动还回去后,眼前人回应他的便是一个甚是无语的表情。 不过管木子白眼翻上天的模样终究让茹慕钦尘封了十几年的回忆上涌,待看见池塘内因为秋膘养成,正在水中嬉闹的鱼儿时,坏心渐起道。 “不如我给木子做份好吃的道歉如何?” …… 齐沐这几天是被人定时定点撵出齐府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天气转凉,秋冬不远,他所开得药房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会行善布施。 只是坚持了多年的习惯在今年管木子的归来那刻被彻底打断。 想着每早凶巴巴将自己撵出去的人,任由齐沐百般不愿,可在听着未兆说药房外已经聚集了众多百姓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家里。 今日他的早归其实就是单纯想回家了,不过为了避免被人抓着小辫子念叨,在回来之前齐沐有特意去了一趟状元楼买了只烤全兔回来。 可在看着偏厅里正大快朵颐吃着鱼肉的管木子时,齐沐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 “夫人在吃什么?” 环视四周确定此时正向他招手的人绝对是他家夫人,再瞧瞧一旁任劳任怨将每块儿鱼片上的鱼皮仔细剥落,放于手边小碟子的人也的确是茹慕钦时,齐沐还是出现了不该有的迟疑。 “看不出来吗?” 眼前的小碟子已空,趁着管木子夹起最后一个鱼片示意齐沐自己长眼不会看时,小师叔已经熟门熟路的将两个小碟子对换,手中继续着之前动作。 留给齐沐的只有无尽怀疑,“夫人不是不爱吃鱼吗?” “我是不爱吃鱼。” 不爱吃鱼的观念已经在管木子心里根深蒂固了二十年,回答时也是异常顺口,可不管怎样都不妨碍她将白白嫩嫩肉鱼片塞进嘴里仔细感受那份椒麻香辣滋味在舌尖处炸开的极妙体验。 “唉,小古板你怎么不懂变通呢!” 恨铁不成钢的摇头叹气,面对着齐沐今日非让她说出个所以然的架势,管木子干脆将筷子一放,叮嘱小师叔慢慢弄不用着急的空档解释起她为何会在今日选择出尔反尔。 “其实我不是不爱吃鱼,就是不爱吃其中某些部分,就好比一个连皮的西瓜与切好成块儿,供给我吃的西瓜是两样东西你懂不懂?” “我不懂!” 齐沐前所未有的语气强硬引来的则是管木子十足的头疼,为了避免这个问题过夜,她索性伸出十根手指细数起到底为何不爱吃鱼来。 “我是能吃鱼的,就是不爱吃,而这不爱吃的成分分别为鱼头,鱼皮,鱼鳃,鱼鳍,鱼眼睛,鱼尾,鱼刺以及整个鱼尸体,这样说够明白了吗?” 还有两根手指头没有落下,但这都不是重点。 在齐沐余光瞥了眼手边的烤全兔,反问还有什么能吃时,管木子乐了,“这不还有鱼肉呢吗?” 好东西都是要和人分享的,眼看着新盘子里的第一块儿鱼肉即将落入嗷嗷待哺的齐小公子口中,偏偏熟知小师侄饮食习惯的茹慕钦来了个临头一脚,开口阻止了这份安慰性质的投食。 而后在一声“我能吃!”的坚定中齐沐将已经原路返回的手腕死死握住,张嘴便将一整块儿鱼肉吞入口中。 可当辛辣带来的痛感瞬间席卷整个舌头,鼻尖也因为呛辣一阵难受时此时的齐沐尚不清楚他所遭受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难道只有牛奶解辣?” 看着将羊奶灌入口中,瞬间又侧身全部吐出,还带着幽怨眼神吐着舌头瞪她的齐沐,管木子总觉得这样子完全就是狗崽崽为了散热做出的最基本努力。 借着羊奶难道不能解辣的疑惑,管木子笑着将碗中剩余部分小酌一口,而在感受到舌尖处传来的轻微刺痛时,尴尬了。 “你回来的有点早,这奶……还没凉。” “我提醒过你鱼片吃不得。” 幸灾乐祸永远存在于齐府众人身上,这一刻在小师叔的明知故问下齐沐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大人的快乐往往建立在小朋友的痛苦之上”。 只是相较于茹慕钦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管木子真的只想将这事儿快点糊弄过去,要知道小古板较起真来那可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主。 “小师叔,您今日将我叫出来不是说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吗?是什么呀?” 刻意被挑开的话题成功吸引了另两人的注意,偏偏小孩子性起的小师叔在将“礼物”两字专门扬高语调时还不忘挑衅的看向齐沐一眼。 吓得管木子只能在瞅着东西被拿出一角时眼明手快的将东西先一步夺了过来。 可在看清楚被夺过来的东西竟是一个时辰前她从长迈手中拿回的木匣子,且木匣子上还有个在场三人都不知道怎么解的机关锁时,管木子终于闹明白了。 感情弄了半天,真正被耍成猴的蠢家伙是她呀! 第129章 这两日城西出了个闹心事,就是圆儿哥所在的疏平书院里有个同窗失踪了。 虽说那孩子在消失后的一个时辰就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可管木子觉得这事儿必须让府中拉起警戒。 任由众人解释说疏平书院的学生多是邑都城内达官显贵后代,每隔一年半载出现这种小打小闹的状况大可不必惊慌时齐小夫人彻底怒了。 她虽然不是什么有钱人,可圆儿哥以后那可是腰缠万贯的主,所以这事儿必须重视起来! 闹到最后,在耳根子实在承受不了过多罪时府中上下索性两手一拍,随便管木子爱闹闹去。 而在众人口径达成统一的第二日,府中最显眼的地方被挂上了一个写有众人名字的小牌子,在每个名字上面还分别钉上了小钉子。 这样挂于牌子一侧的显眼红绳就可以被当天的闲人自行选择。 若是哪一天大家都有事忙活,管木子也已经想好了对策,就是每日圆儿哥放学前的两刻钟前让齐叔来瞧上一眼,务必保证每日小娃娃有人接送。 今日接圆儿哥的任务原来是闲下来的齐沐接手,可在红绳被挂上去的前一刻被突然出现的梧叶夺走。 等到他回神看见的就是已经挂在长迈名字上的红色以及两道朝着门外走去的身影。 与之前出现的固定搭配不同,今日从学堂回来的队伍显然要比往日热闹许多,而在圆儿哥一连串的叫人声中某些暗潮涌动仍在继续。 “你要是把关系早挑明了也没今日的糟心事。” 揉了把圆儿哥脸上的奶膘,再目送着软糯糯唤着自己“外公”的小背影离开,竹迪子方才将挥动的手收回,调侃意味十足的挑眉看向一旁有口难言之人。 见此长迈冷哼一声,“彼此彼此!” “什么彼此?我们可不一样,小长迈——” 佯装不懂长迈在说什么,竹迪子学着二十年前初见朋友时远远听见的那声呼唤,至于换来的结果无外乎是长迈被惹毛,大和尚拼命在一旁做和事佬。 “几位长辈再闹下去怕是有失颜面。” 齐沐是在等圆儿哥回来想问问今日在学堂里可有发生过什么好玩儿的事情,这样在夜里入睡之前就有更多的话题可以和管木子闲谈。 只是今日踏入偏厅里小娃娃没看见,倒是看见三位长辈跟个孩子似的斗嘴不停,且还有动手的打算。 “他们两个这些年丢的脸还少嘛!” 当两边本就没有多少肉的脸颊各挨一拳时大和尚彻底放弃了和稀泥的打算,一个挥袖动作还顺势将另两人撂了个趔趄。 不再顾及长迈和竹迪子的反应,一屁股坐在三张圆凳中间位置后大和尚没好气道,“我们是有些重要事情来告诉你们一声。” “愿闻其详。” 依着规矩,齐沐最后一个落座,可将话题引出的大和尚在他洗耳恭听时却是双唇紧抿不愿再多说一句。 眼神还忍不住瞪向刚刚坐好的竹迪子身上。 “哦,我们此番前来其实就是有两件事情。” 一贯的嬉笑模样,竹迪子的随意让齐沐觉得可能要事也不是什么重要大事,所以在茶杯递到自己面前时,刚才稍显紧绷的身子明显放松了些。 可当温热的茶水尚未入口,耳边听到的事实又让他举着茶杯的手一顿,继而回过神来将之前的那份惊讶连带着口中的水流一同滑入腹中。 “城南季府诸位长辈虽说与我们只有一面之缘,可今日听见暴毙一事实属突然,不过晚辈还望诸位将此事隐瞒,起码……莫要让木子知晓。” “我还以为你会和我们一样期待木子听见这好消息时的兴奋呢。” 听着齐沐的要求,竹迪子觉得实属可惜了些。 他原本就只想将这事儿说给季言叙,季娣筱外加一个管木子听听,现在好了,分享事情的人少了一个,这样也在很大程度上让他缺失了一份看人反应的喜悦。 只是竹迪子的这般变态爱好只有他自己喜欢,在听着根本不像是个正常人口中说出来的胡言乱语时未等齐沐再次拒绝,大和尚反倒先嚷嚷起来。 “你有病呀,谁跟你个疯子一样没事儿爱听这等破事!” “说的跟我动手的时候你没在身边一样。” 对于大和尚极力摆脱嫌疑的焦急样,竹迪子语气里有种说不出的鄙视。 要是所有人都像城北灵崖寺的和尚一样一心向善,那世道还有什么乐子,改朝换代又是为何,干脆大家都去求神拜佛算了。 “你……就是不可理喻!” 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容大和尚做任何辩解,即便当时他是被骗去城南,可见死不救于他而言本就是大忌,所以在被人摸着脑袋安慰时就只能双眸紧闭,双手合十祈祷着佛祖谅解。 “玄虚,其实你可以考虑当个妖僧,没准儿本事还能更上一层楼。” 在竹迪子的这句调侃说出口的那刻,今日偏厅里的氛围注定不能太平。 看着猛然站起,狠狠瞪了眼自己转身负气走到外面阶梯坐下,打死不回头的大和尚,竹迪子也注定不会有任何愧疚之意。 “好了,咱们来聊聊第二件事情如何?” 视线收回,嬉皮笑脸的模样也被一派严肃取而代之,示意齐沐等下莫要被吓着后,竹迪子慢悠悠道,“我们三个老家伙此番回来其实是发现了一些不对劲儿,而这份不对劲儿我们怀疑是跟十五年前的怪面女妖有关。” “怪面女妖?可此人不是在十五年前已经死了吗?” 自打话题再次开始齐沐紧皱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可对于亲耳听到的事情他还是保持着怀疑态度,“更何况怪面女妖之事不是和失踪孩童有关,就是不知是什么事情让各位产生了怀疑?” “疏平书院。” 四个字被竹迪子随口吐出,并未直接点明怀疑从何而来,可即便如此齐沐还是依着极快反应明白了其中的联系。 “你们是在怀疑书院里失踪的那个孩子和怪面女妖一事有关?可那孩子没多久就回来了,也并未有任何受伤情况,如此看来若将此事强行与十五年前的事情联系在一起是否有些太过武断?” “我们也只是有些怀疑。” 明白时态的严重,竹迪子如实承认今日所言多是建立在猜想之上,只是有些事情的重要性还是务必同一众小辈交代清楚。 “刚才你也说了,怪面女妖在十五年前便已逝去,若是近日邑都城内孩童失踪的事情真的和她有关,想必你应该知道我们担心的是什么。” “你们是在怀疑……小师叔?” 沉声道出三位长辈怀疑的对象,在长迈和竹迪子相视一眼默契点头时两人有注意到齐沐面上明显的情感变化。 明白今日所言无论是猜想还是在不久的将来被证实为事实,都足够让和茹慕钦最为亲近的人受到伤害。 可对于他们而言还是那句话,十几年前的谜团必须弄清楚。 “除了他我们没有其他能怀疑的对象了。” 茹慕钦的确是提起十五年前之事能被怀疑的直接对象,为了佐证猜想,长迈将一直怀疑的另一件事在此刻挑明,“其实你应该能感觉到之前狼河寨的经历很有可能存在幕后黑手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操纵着一切,而这种上不了台面,稀奇古怪的病症正是当年怪面女妖喜好的做事之法。” 例证的提出如愿换来了齐沐的认可,因为从明面看来狼河寨一事的确是有顾间在其中穿针引线,但就顾间一个人的本事要让整个村子染上怪病多少还是有些勉强。 可对于这件事情的认可并不能表明他对茹慕钦的怀疑。 “我们知道这件事情一时半会儿你还接受不了,当年他也的确是被世人认定是受害者之一,但十五年过去了,一切都会在时间的消磨中改变,有的爱会被冲散,可有的狠却是会愈发浮于表面。” “可大部分人的狠也会消散于岁月之中。” 仍在坚持着内心初衷,齐沐的想法长迈他们认可,但放在那人身上他们不认同。 “你也说了是大部分人,那你可知在怪面女妖走的第二日茹慕钦并未出现过多伤感,反倒起了个一大早去往灵崖寺内为汀娘供上了一盏长明灯。” 李曼汀便是怪面女妖之前活于世间用的名字,“那盏长明灯被人整整供奉了十五年,十五年的坚持世间有情人又有多少人真的可以做下去,可就是这种日夜相伴,以物忆人的情谊在几个月前戛然而止。” 供奉李曼汀的长明灯是在今年初春熄灭的,灵崖寺上下没人知晓那灯是如何灭的,也没人知晓灭于何时。 他们只知道那个常年在小屋子里供奉的身影在今年初春时节消失了。 等到无禅都以为再也不会看见那人时,那道身影却又再次出现,身边还跟着个叽叽喳喳的小施主。 可在那人心里的执念十五年来都不曾消散,反倒愈演愈烈。 “十五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当年茹慕钦的确是受害者,可十五年后没人能保证他会不会为了汀娘报仇,更甚者,若是之后发生的一切都与当年相差无几时,我们就要怀疑当年的受害者是否真实存在,还是说他才是主导一切的操纵者。” 第130章 齐府顾间休息的院子里,当每日前来看望的顾娇消失在视线那刻,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贴着墙面悄悄没进了屋内。 “不是说齐府是你家,干嘛跟个贼一样?” 刚才被人好心挪到墙角,避免他下床被绊倒的小圆凳再次出现在了床位正中央。 相较于顾娇之前的座位距离,此刻屋内不请自来之人除了坐的更远了些外,就连顾间开口说话都被人做着禁声姿势,警告莫要声张。 “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孤男寡女是要避嫌的,尤其是这种看她跟个男人一起就满脑子幻想她下一秒就应该被浸猪笼的歹毒之人,更何况她今日来这儿是有要事相商的。 “哎!你别乱动啊!” 管木子在看着床上人欲要起身时一脸戒备,两只手也不自觉架起做着时刻防备姿态,惹得顾间颇为无语。 不过该坐正靠在床架上的动作还是要做完,“你到底来找我干嘛的?若是想在这儿胡闹还请出去,我也怕被人误会,坏了名声。” “放心,你的名声不会被任何人破坏,迎接你的就只有事情被揭穿时的当场去世!” 反驳之言说来就来,管木子觉得她命犯天煞,要不然怎么会刚走了个讨厌鬼,这会儿又被自己脑袋一抽招来了个披头散发的小屁孩成日里让她练练嘴皮子。 还算好的是顾间这人要比一根筋的季言叙在某种状况下好用一些,“别忘了我让你住在我家的交换条件!” “忘不了。” 顾间的回答一向言简意赅,瞧着管木子点头念叨他还算有点良心时总觉得今日约定达成,已经没有再留客的必要。 所以在两人目光对视的那刻顾间选择请人离开。 “这是我家还是你家!” 自古以来哪儿有房主人被客人撵出去的道理,为了强调自己的身份,管木子还特意将圆凳移近了些质问道:“我今个儿来找事还有些别的事情要问你,你最好给我老实回答听到没有!” 沉默就是答应,意识到顾间此刻不想说话的意图后,管木子开门见山道:“狼河寨的事情你有没有什么秘密要和我交代的?” “此话怎讲?” 对于不明目的的提问顾间还是保持着十足的警惕,而在听见对方别扭异常的含糊了句“就昨个儿下午我听着齐沐他们聊到了这事儿,可等我去问时他们又不想多说”时嘲讽问道。 “我还以为你能和他长久,没想到就过了几天倒先互相隐瞒起来,莫不是你们这对儿苦命鸳鸯要各自飞了?” “狗嘴里吐不出个象牙来!” 听着耳边刺耳的猜想,要不是今儿个还有事情要问,管木子真想将臭袜子塞进人嘴里,只要能点头确认,摇头否定就成。 偏偏现在的状况并不允许她随心所欲。 “你最好给我态度放好一点,不让我下地狱都要扯着你和那位娇儿姑娘一起给我陪葬!” “你敢!” 顾间心中禁区被不识好歹之人里外蹦跶,管木子始终一副邀人尝试的无所谓姿态摊着手。 至于互相挑衅,决不让步导致的直接结果就只是双方僵持不下。 “跟你这种没成年的小屁孩说话就是累!” 大人不记小人过,明白问题还是要眼前人解答的管木子深知继续胶着下去于对方而言毫无损失,可对她来讲那就是损失惨重了! 所以识相的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后管木子又将话题重新绕回到狼河寨去。 “我说那只是一场意外,我也不清楚,你相信吗?” 不知内心是抗拒占分较大还是身在曹营心在汉,顾间给出的回答就跟个屁一样,耳朵猛地一听感觉有点儿惊讶,可真当回过神来伸手去抓时手上除了空气,就还是空气。 就连之前的那点臭味都被反应时间内吹过的清风不知道吹散到了何方。 偏偏就是这种一听就极为糊弄人的解释在管木子这处却是点头表示肯定。 “你相信我?” 很多反应总是在管木子身上出现的意外且让人可以理解,瞧着自己问话,对方反倒先一步怀疑她时,嘴角一抹笑意微微勾起道。 “狼河寨那档子事说起来复杂吧其实没有多么复杂,可说简单又有点太过于片面,不过无论哪种结果与你这个年纪而言,大概率上应该是完成不了的,所以我在最终构想上更趋向于存在一个更有能力的人在背后操纵的一切,刚巧就你刚刚的回答告诉我那个人一定存在。” “你今日来就是要问我这些?”直觉告诉顾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就这些。” 顾间的所有反应都表明着他只不过是偌大棋盘上的一颗小棋子,既然眼前人充当的不过是个提线木偶的角色,她又何必将过多精力浪费在无用之人身上。 不过有用的线索诈不出来,剩余八卦倒是可以借着机会好好聊聊。 “哎,跟我说说你和顾娇表妹进展到哪一步呗?” 提起别人的感情管木子瞬间来了兴趣,可等她挤眉弄眼的暗示了很久,而对方丝毫回应都不给时又炸毛了。 “该不会你们现在还在暧昧的初始阶段吧!有没有搞错,你在府中养病这么多天还在暧昧?你知不知道就唐一魇那个蠢驴都跟我妹妹更进一步了,照这个进度你们要到哪一天才能将恋情公布于众,该不会等我孙子绕膝,百年之后你们还在神交吧!” “……她还不知道我的心意。” 管木子是十几年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关心他感情方面的外人,即便这人看热闹的成分居多,可就是一番稀里糊涂中顾间还是将如今他与顾娇的相处方式说出了口。 “她不知道你的心意你直白点告诉她呀,姑娘家都是脸皮比较薄的,难不成你还指望着天鹅反吃癞蛤、蟆肉呀!” 此刻的管木子完全就是上学时期与朋友夜里聊小话的状态。 本以为一番试探后能尝到甜甜的恋爱故事让一群春心荡漾的小女生们能够抱着枕头大喊“希望老天开眼,让信女也能体验一番人间甘甜!”。 哪成想幻想还没开始就被扼杀在摇篮之中,还是那种连喘气机会都不给的凄凉下场。 气得管木子当下都忘了自己也是个刚刚踏入情感大流里的一朵渺小小浪花,硬是绞尽脑汁给人声情并茂的介绍起多年来书本子上记载下来的惊世绝招。 只是一个时代造就一个阶段的产物,管木子直接明了的表明心意在顾间身上并不能找到合适的宿体。 为了避免适得其反,在某人的手指头掰到第二十下时顾间叫停了摆明无用的方法介绍。 “你要是真的没什么要聊的就请回去,我要休息了。” “放屁!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戳穿对方不想搭理自己的意图,管木子也算是借着话题岔开稍微平静了下心态。 其实她今日来寻顾间除了打探一些毫无用处的线索外更重要的还是为了迎接新年到来,府中上下要开始做新衣裳的大事。 说来往年做新衣的时间大多会被定在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的冬月,那个时候城中百姓都会为了新的一年做着最盛大的准备。 可昨个府中除了两位老家伙的到来外还从城东迎来了章国延,吴筱筱外加一个小山随从的奇妙配置。 于是在齐夫人见多年不归家的弟弟和刚认的干儿子一块儿出现时齐府的准备工作在一声令下中提前了月余。 想着顾间现在好歹也是木子家谱里的一员,所以在接收到今年新衣任务时她很乐意为人某得一份福利。 当然在打听到顾间坚决不要红色衣裳时,管木子表面连连点头答应,心中小算盘如何拨弄可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 城东三人组的到来说来也是临时起意,反正管木子是在平樱道上瞎转悠的时候瞅着人群中高人几头的大脑袋时才反应过来家中有客人来了。 不过想着齐府在近几个月内已经给齐小夫人本人弄成了个众多朋友想来则来,想去也不勉强的地方后也就没有太多惊讶。 就是回家之后小娃娃听到消息兴高采烈来找小只玩,可在看见那个庞然大物猛然怔住的反应让管木子不由产生了疑惑。 “小圆子怎么了?” “没有,就是觉得小只哥哥和之前长得有点不一样了。” 看着样貌一模一样,奈何感觉不太对的小只,圆儿哥是满脑子的搞不懂,但这份纠结在小只陪他疯玩了一下午后也就无从查起了。 齐府内的叽叽喳喳吵闹声还在继续,最多的变化可能就是人数的多少和玩耍地方的改变。 而在看见一众身影吵闹着要去另一处空旷地方比试后陪人玩了一上午的章国延总算得空可以就某些问题向身边人好好讨教一番。 “小师叔,筱筱最近胃口不好,还时常有些头晕,在城东好几次我劝她去看大夫她都不去,这两日您要是有时间能不能替筱筱瞧瞧?” 说起此番突然造访的原因,章国延多少还有些不好意思。 眼前这位齐小公子的小师叔说来他也就见过一面,还是那种老远打了声招呼的见面,要放在平日里他肯定不好就一些小事麻烦别人。 可当他昨个在来的路上问起管木子“齐兄最近可有空闲?”,而对方告诉他小师叔的医术要比齐沐好时,在思量了一个晚上后他终是决定寻个最稳妥的人来将问题一回搞定。 “我倒是日日都闲着,若是你家夫人有空,我现在也可以去瞧瞧。” 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听着小师叔空闲时间一大把,还能当下解决问题,章国延一开始的那点儿别扭劲儿都没了。 傻笑挠着脑袋在反应过来请人怎可不表态时,又赶忙乐呵呵的要去帮人推轮椅。 然而正是这般稀松平常的动作在跨过一个高坎,而章国延想要借助自己力量将轮椅整个抬过去时发生了意外。 “你……身上怎么会有……这种气味?” 这种在十五年前就应该消失的气味。 这种在他见到已无生命迹象亲爹身上的熟悉气味…… 第131章 四周漆黑一片,就连夜空高挂的一轮孤月也在缓缓飘过的云雾中隐去了大半。 齐府后院凉亭里能照明的只有端端正正摆于石桌上的橘子宫灯。 说来也是奇怪,池塘边上那颗站着好地方不干活十五年的橘子树居然在今早上冒出了一个小骨朵。 要不是成日里上蹿下跳的猴儿发现,想必在晚上黑灯瞎火去点亮橘子灯时跟前的小芽注定一个没留神又要去阎王殿当新人了。 所以为了呵护多年来的新生独苗,在将好消息传遍府内的下一刻管木子便暗做决定,将橘子灯撤下来。 免得她带回来的宫灯太漂亮抢了小骨朵隆重登台的戏码。 只是下午明明说是要包装封好,锁在柜子里的东西在晚上又被重新利用时管木子觉得热热闹闹是挺好,可麻烦事也是少不了呀! “筱筱现在怎么样了?” “挺好的,喝了安胎药已经睡了,不过你等会儿回屋的时候还是要小心点,不要吵醒她。” 同管木子一块儿坐在凉亭里望着无边无垠夜空发呆的还有今日刚惹了麻烦事的章国延。 跟齐小夫人兴趣缺缺,咬着根不知从哪个草丛里拔下来的狗尾巴草悠闲不同,现在的他开始将两个时辰前的经过细细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 两个时辰前正当他满心期待得带着茹慕钦去往住处时,在一个极为不起眼的弯腰动作里竟是让他嗅到了一股尘封已久的气味。 即便身体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当场僵住,可回忆却是如惊涛骇浪般不假犹豫地将他拍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个告诉他即将孤苦伶仃十五年的气味。 多年的记忆像是走马灯一样在眼前划过,好不容易捕捉到些许美好也被心中难以抑制的酸楚弄得不想面对。 章国延是在努力抑制住心中无措时小心问起了茹慕钦身上的气息从何而来。 回答他的就只有对方面无表情的盯着,除此之外毫无回应。 那一刻内心深处压抑了二十年的委屈终于在一瞬间爆发。 那一刻章国延承认自己想不顾一切后果地杀了眼前人。 而他也确实随心而为了。 “章国延,你要是敢杀了他,我就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陪你去坐牢!” 吴筱筱是被意识到事态不对前来寻她的猴儿带到了现场,直面而来的画面便是那个她久等不回的人执刀架于茹慕钦侧颈处。 因为她的到来,章国延知道自己定会被制止,所以在看见那抹身影出现在视线内的同时执剑的手被收回了。 就当众人以为一切都可以和平解决时透着寒光的刀刃却是突然转换方向,径直朝着坐于轮椅上的人左胸腔袭去。 之后,吴筱筱是在大哭中将一个本该让人欢喜的消息在这个并不美好的场景中被迫道出。 再之后些齐府乱成了一团。 管木子是从账房和齐叔交流完定要给顾间做一件红衣裳后的下一秒得到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出乎旁人意料的平静,等打听到章国延还在之前的地方一个人待着后,管木子最终选择还是先去瞧瞧吴筱筱当下的状况。 至于现在孤身一人到池塘边寻人的画面完全就是因为府中众人大部分都沉浸在要有个小宝宝出现的喜悦中,章国延这人早已可有无可。 “休息了就好。” 听着吴筱筱已经休息,章国延面上呆愣了一下午的五官总是有了点变化,可这份变化还是在不久后化成了无尽的伤感,“我今晚就不回去了。” “……那我等下回去让安易帮忙照顾一下筱筱。” 不作反驳,管木子只是做着简单的应答,等到人给她道谢时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咬了半天的狗尾巴草上面。 双手摊平,将狗尾巴草放在手掌中间、合拢,透着大拇指和食指间特意留出的小孔猛地哈了一口热气后小心翼翼地将两只手慢慢展开。 昨天小师叔告诉过她说这样做会有惊喜出现,所以在来的路上她特意采了根狗尾巴草一路携带。 这会儿趁着空闲就想着将惊喜变现,可在看清如今呈现在手心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时留给管木子的就只有满脸的嫌弃,以及疯狂甩手欲要将手里的脏东西甩掉。 “没人告诉你狗尾巴草里有很多小虫子吗?” 从管木子兴趣满满的动作开始章国延就已经猜到了现在的结果,可当他好心告诉对方这个结果并非偶然,而对方回报他的只有用脏手往自己胳膊上擦时本就烦躁的心情更是阴郁了几分。 “我这是新衣服!” “我来得匆忙,忘带手帕了!” 解释还不如不解释,看着活体手帕为了躲她左闪右闪的动作管木子也不甘示弱,硬是等到小虫子都被蹭掉后才松了一口长气。 “你们一个个的都有毛病呀,每次见着怎么都穿的是新衣裳?” 提到新衣裳这几个字,还是穿在身上那种,管木子只觉鸡皮疙瘩骤起。 偏偏对于她的无理质问章国延也是干脆利落的翻了个白眼后直接懒得理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晚上是你要找我的!” 咬牙切齿地说明现在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再想想着自己大半夜不睡觉纯属有病,所以在大喝一声“再见了您嘞!”后管木子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我又闻到那种香气了。”朝着一脚踏下台阶的人影说道。 “哪种香气!”头也不回的只想离开。 “我爹尸体上的那种。” 轻描淡写的描述将即将远去的身影当即拉回,管木子在听到这个答案时整个人愣在了原地,而在听到香气是从茹慕钦身上再次出现时迟疑了。 “……你是怀疑小师叔和你爹的死有关?” “我是怀疑就是他杀了我爹。” 转身站定,没有重回刚才位置坐下的举动打破了两人之间平和的氛围,对于听到的说法,管木子只是双目直视,静静盯着章国延看着。 “下午我问起香味从何而来时他也是这样一脸平静的盯着我。” 想起之前他用刀架在人脖子上对方都临危不乱的气魄,章国延眼里充斥的只有掩盖不住的恨意,“可你知不知道在我被筱筱拦下来想要离开的时候他又对我说了对不起,你说他若不是我的杀父仇人,干嘛要跟我道歉?” 迟来的道歉早已于事无补,他爹是在搜寻怪面女妖的下落时丧命,而茹慕钦又是当年案件里的直接关系人。 若是放在以前他会告诉自己说,那人也是十五年前事件里的受害者,可当“对不起”三个字从茹慕钦口中艰难地蹦出时,理智告诉他一切可能没有世人想象的那般简单。 因为世上不会存在被污蔑,被咒骂,却又堪堪受着的人,存在的就是有夜里冤魂托梦,心虚不堪的万恶之徒! 只是今晚章国延的满腹疑惑并没在第一时间得到平日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齐小夫人任何回答。 “你是觉得他不是我说的那种人吗?” “我不知道,因为在事情没有彻底弄清楚之前我不应该发表任何存在偏向性的言论。” 上辈子常年的工作习性让管木子绝大部分时间内都会保持在一个绝对清醒的状态里,她也清楚明白章国延现在还能和她有这么一段聊天也是因为心中信仰。 所以就目前情况看来还有一定时间给予他们去探寻所谓的真相。 “听说这段日子里他待你极好,若是让他听见了你连一句好话都不替他说,会不会觉得你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得到的回答还算在预料之中,章国延倒是在长叹一口气后有了些许释然,可就这挑拨的语气在管木子听来就有些胡搅蛮缠了。 “放心,我在小师叔哪儿也不会替你说好话的!” 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管木子保证着自己的绝对公平,“再说了,你今晚谁都不找就来找我可不是看中了我的大智慧吗?” “上不了台面的小聪明我倒是瞧见不少。” 所有人和齐小夫人的相处终是沉浸在互相拆台的乐趣中,章国延也不能例外,可当各种使过的唬人小把戏被回忆个遍后迎接他的就只剩下一片荒芜,“更何况我在这儿就只认识你了。” “嘁,胡说八道!” 伤感的话题永远都不适合出现在管木子周围,听着这种孤苦伶仃一个人的凄惨设定,她的应对方法一向简单明了。 “你是不知道筱筱肚子里的那块儿肉现在有多吸引人,别说小圆子疯到现在不休息,就连我刚刚出来他们都不带理我一下的!” 细数起屋内人的种种恶行,管木子是气不打一处来,“还有就是齐沐他娘,明明平日里看着挺高冷一人,对我也是爱答不理的,刚才居然拉着齐叔说是要连夜画张长命锁的图来,还说什么明个要起个大早去找工匠打出来,更过分的是他们一个个还死逼着齐沐非要问出是男孩还是女孩儿,说是要提前准备才好。” 想想齐沐说出月份还小,看不出来个所以然导致被众人“嘁”声一片的委屈样管木子忍不住笑出了声,而在瞧见章国延提醒她说话说重点的眼神时方才正色道。 “我爹说过,小朋友的关系都是大人带来的,小怪物们还有母亲都是因为喜欢你才会去关心一个小肉芽的状况,所以没有人是孤孤单单一辈子的。” 管木子口中的大道理总是说来就来,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进去,反正她多是想图自己一个乐呵。 “那你呢?” 别人是因为他想要接近那个未出生的孩子,可他清楚知道所谓关心他的人都是源于眼前这位小妇人的全部功劳。 还有那个不应该被外人知晓的诨名。 “你说我呀?就当我在还你下辈子的恩。” 有关这个问题好像不是第一次被提出,也不是被第一个人提到,管木子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难以捉摸。 “下辈子的恩应该下辈子还,你为何要在这辈子帮我?” 相较于上次的否认三连,章国延总算是听到了一点有用的解释,偏偏这解释一细品又漏洞百出。 “谁说你的下辈子也是我的?没准儿是我的上辈子也说不定。” 穿书一事不宜让太多人知晓,更何况连她自己都没搞清楚为何会来了这异世界,为了避免聊多错多,在提醒了句“筱筱应该还在等你回去”后踏着欢快的步子管木子也要打道回府了。 “若是被我发现他是杀人凶手,我还是会杀了他的!” 蹦蹦跶跶的背影即将离去,章国延“嗖”得一下站起身来,脚下步子并未踏出一步,而是站在原地表明着自己的想法。 “我要杀了他你就没有一点反应吗!” 管木子是在台阶的最高处停住了脚步,继而转身做着上辈子最熟悉的瞄准姿势。 当一眼紧闭确定着三点一线的同时自信回道。 “要杀要剐随你便,而我决定竭尽全力阻止你!” 第132章 吴筱筱肚子里有了另一个小生命存在这事即便过了好几天还是会在不经意间引起众人注意。 繁花寂就是这段日子里被迷得七荤八素之一。 “筱筱,我可以摸摸它吗?” 经得本人同意,花寂将手轻轻覆在了吴筱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因为孩子实在太小,莫说是动静,就连在哪儿长着都摸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即便如此仍不能磨灭掉她对新生命的渴望。 “筱筱,你有没有想过娃娃以后长成什么样子?如果想到了我可以帮你刻出来,一个不像我可以多刻几个让你选。” 天真浪漫的猜想从花寂嘴里道出,连带着眼神里都多了几分坚定,好似只要对方开口,她就能照着描述刻出来个一模一样的小家伙供人研究。 “我说得都是真的,我真得可以刻出来的!” 见吴筱筱只是和同她一起前来的管木子对视一眼,笑看着她时花寂瞬间明白了其中含义,“以前在城北的时候小师叔就经常和我这样玩,我刻出来的木偶小师叔都很喜欢!” 将茹慕钦搬出来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绝非是假,可转眼想起这几日章国延和小师叔两人的不对付后花寂又知犯了错。 “我不是故意要提到小师叔的。” “没事儿,事情不是还没弄清楚。” 那晚在身边床榻响动后吴筱筱有真正和章国延来了场彻夜长谈。 也许在茹慕钦是否真的是杀父仇人一事上章国延会存在些许失控,可她作为一家人,以及城东府衙一员的身份都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需要冷静面对。 因为从与那人三拜起誓的一刻起她注定要成为章国延最后的理智。 所以现在看着以为说错话而向她道歉的小姑娘,吴筱筱眼里只剩下一片柔和,“老人家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一个娘胎里出生的亲兄弟也绝非一模一样,小花寂今日要让我将所有幻想的模样都描述出来岂不是在为难我不成?” 齐府这群小怪物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听得进去别人的话,想着昨日齐小公子专门叮嘱说有孕之人切不可过于操劳时,花寂乖乖地点了点头。 视线却是稍有不甘地看向了在场的第三人。 “你要想刻就每日里也去研究研究孩子他爹长什么样,没人拦着你。” 齐府小怪物特点之二——光听不做,在接收到同时投来的两道目光时管木子唯有笑着应允。 等到糊弄完第一个后才得机会好好同府内大忙人好好聊聊。 “听他说你在城东死活不肯看大夫,是早就知道有娃娃了?” “嗯,之前有一次无意知道的。” 这个娃娃来的意料之中,但也是预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因为在成亲当日她已经做好了足够准备来迎接专属于他们两人间的小生命到来。 意料之外则是因为那日仵作房内她竟对最熟悉,也是最习惯的环境产生了反感。 也正是在干呕恶心感来袭,迫使她冲出房门那刻明白了也许有个小生命悄无声息地在她身体里选择定居下来。 只是相比于她的谨慎明了,刚刚进入到一家之主身份的章国延就要显得无知许多。 谁能想到一个新婚之人猜测了无数种可能,可就是一念之差间忘记了要当爹爹的责任。 至于此番要来城西是章国延在家中振了几日夫纲换来的结果,念着许是和众位亲友说道好消息的机会后吴筱筱也就欣然接受了。 “到时候等娃娃出生可要劳烦你这叔母好好照顾才是。” 章国延同齐夫人认了亲,又比齐小公子大了数月,算来这尚未出生的小不点儿的确要唤管木子一声“叔母”才是。 可当事人不这么认为呀。 “我和你们先认识的,凭什么让齐沐当了程咬金,不成!你儿子以后要么叫姨娘,要么叫我姑母!” 天底下哪儿有不遵守先来后到的道理,和齐沐当兄弟那都是虚名,和她混在一起才有长远发展的前途,再说了,“我又不会带孩子,你还是请个专门的人看着,没事儿让我瞧上一眼就成。” “……我以为你对圆儿哥那般好,看着同我一般都是个新手?”吴筱筱掩嘴轻笑。 “那没办法,我抱过最小的也都六个月,小圆子遇到时已经五岁了。” 事实摆在眼前,她向来就是人嫌狗不爱,生活圈子里莫说是小孩子,就连刚有身孕的人她也就见过吴筱筱这一个。 偏偏她的这份坦白听在另两人耳中反倒可信度甚低。 “既然人家能让你抱,怎会前六个月都没见过?” “……我说当时我在读书你们信吗?” 吴筱筱笑而不语,花寂闭口不谈。 “你们真的很过分!” 管木子明明说的就是实话,她当时的确是因为去上大学再加上姐姐坐月子不好探望才一晃过去了六个月,现在怎么到了别人眼里就成了胡说八道了! “我们没说不信,只是需要消化一下。” 齐小夫人读书被当成了一个极具震撼的消息需要听者缓一缓,见真的因为自己的反应而幽怨盯着她的人,吴筱筱无奈道。 “刚听你说娃娃是个男孩儿,可是齐大夫同你说了什么?” “他又不是神仙,我单纯猜的不行吗?”管木子撇嘴不认同这种什么事情都往齐沐身上揽的做法。 “可以——不过我倒也是希望他是个男孩子。” 这样吴筱筱就可以再多一次机会看着和章国延长成一个模子的小朋友重新长大成人一番。 …… 管木子是被吴筱筱提醒后才知道茹慕钦又去纠缠章国延了。 “我都说了不吃!你听不见吗!” 被精心盛了半碗杏花粥的小碗因为章国延的抬手动作摔落于地面。 等到外力消除,在地上也踢里哐啷响了一阵的小碗落定,好不容易在偏厅里遇着的两个人再次因为其中一人的愤然离席落寞收场。 而在屋外静静观察着一切的另外三人中的管木子和凌栗则是相视一眼,尴尬一笑。 “你不打算进去劝劝?” 将手上消遣的活计放下,凌栗把问题直接抛给在场唯一一个能够和对峙两人都有那么点关系的管木子面前。 可被委以重任的齐小夫人选择撂挑子不干,“我进去干嘛?是激化矛盾还是巴不得他们两个人一死一伤?” 有关章国延和茹慕钦现在两个人的僵持关系已经是管木子能预料到的最好结果。毕竟杀父之仇这事儿她以前还真没咋遇过。 况且她之前也说了,在不清楚状况的前提下是不会做出任何存在偏袒性的行为的。 就好比刚才,她要是敢跟平日里护齐沐那般将茹慕钦给护住了,想必章国延好不容易压在心口的那点理智都被她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犊子所为气得当场离家出走,可能就连现在甩袖走人的画面都不配给她看上一眼。 所以有时候不掺和进别人相处模式里除了是对当事人最大的尊重外,更重要的还是让管木子明白她就不是个活菩萨,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平定天下事。 “你要是能把对小师叔的这份通透用到长迈身上也不至于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 道理总是来得一套又一套,从平日长迈对待管木子的态度里凌栗多少能看出些猫腻来。只是他的这份好心相劝换来的永远都只有齐小夫人的不想多言。 “旁观者清的道理你不懂吗!没事儿提那糟心玩意儿干嘛?” 上下打量了番和讨厌鬼在一起时间长了也变成一根筋儿的人,管木子懒得在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反倒是在凌栗质问起干嘛这么盯着他时想起了一个也不太重要的问题来。 “我之前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问你,你怎么给家里做的糕点还带两个甜度的?莫不是被鬼迷了心窍?” “我只会见钱眼开!” 齐府糕点自打落入凌栗手中时一直都是一个模具两种口味。 因为和客人保持一定距离是天星寨常年来的规矩,当齐沐第一次找到他并让做出一甜一淡两个糕点时他所做的就只需要收钱按规矩办事儿。 至于其中缘由他不需要打探,也不应该打探。 “怎么?发现糕点味道不一样,意识到某人对你的特别关心了?” “是呀,如您老人家所愿,我们要天长地久一辈子,留你一个孤家寡人羡慕嫉妒恨去吧!” 要论一群人谁的八卦心最重,在凌栗面前管木子绝对要屈居第二,毕竟有些人的小脑袋瓜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就是跟正常人不一样。 所以为了将她的开心建立在凌栗的求而不得上面,一瞧见对方有继续挖掘下去的趋势时管木子两手一摊表示无可奉告。 再身子一抬,脚步一跨直接离开纠缠现场。 “我话还没问完,你去哪儿呀!” “去带小师叔散心!” 一只小手在空中摇呀摇,带动着周身的风也在急速拂过,等到齐小夫人死都不肯回头的身影连同那轮椅压过落叶的声音同时消失在视线内后,凌栗方才将主意重新移回到手上编草绳的活计上。 也不知道书院里上学是让圆儿哥一个人上还是家里一众大人上,反正看着明个必须要交给夫子的蒲叶条时凌栗觉得还是有些任重而道远。 索性今日刚巧在家的季娣筱能陪他一起遭受这平白无故的课后工作。 各种蒲叶条编制小动物在凌栗快而精巧的动作中逐渐成形,因为多一项手艺就能在天星寨里多开发一些项目骗些小孩子的零用钱。 只是在看清楚身边人同样熟练且比他所用编法还要复杂几分的动作时来了兴趣。 据凌栗所知四城习俗不同,小朋友们从小玩的小物件也是大同小异,可就这编蒲叶条的技巧与手法还是要由他们城东占得第一。 可今日季娣筱手中的编法却是只有城东老一辈人才清楚的三叶齐编法,就连他个混于市井数十年的当地人都只能远观而不得其手法。 所以在第三个蜻蜓模样成形时凌栗神秘兮兮道出了心中疑惑。 至于得到的回答也让他觉得有事可寻。 因为在默默注视着摆放整齐的小物件时季娣筱轻声回道。 “嗯,小时候有和良叔在城东住过一段时日。” 第133章 疏平书院里学堂早已散学,多部分的学子不是三五成群就是被各色各样的马车接走。 而在书院外的两座石狮子面前正有个身穿学生统一服装的小娃娃心不在焉地荡着双脚,目光则是时不时瞟向一旁不带他回家的大人。 这两日因心中烦闷,除了每日在屋内陪着吴筱筱外,章国延主动将接送小圆子的任务拦在身上。 每日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听着街市的喧闹声心中的恨意会被暂时性的掩盖。 他很喜欢世间的热闹喧嚣,却清楚这些都不属于他。 就像现在,明明身边行人无数,可心脏的跳动声稳健而清晰地顺着左胸腔蔓延至耳际。 “你背这个背包是不是好些人羡慕你?” 归家之旅在章国延的刻意延后中无限后推,想着可真是苦了每日陪他流浪街头的圆儿哥时,漫不经心的聊天在两人间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 其实从第一天开始他就发现了小娃娃背包的特别之处,三指宽的肩带里被人细心的塞满了木棉,细细的针脚以及被绣在右侧的“季南谨”三个金边黑底大字都足以表明制作东西之人的用心。 在肩带最下面链接包袋的地方正挂着个一指长的小木偶,章国延有大致研究过发现木偶娃娃不论神态举止都和圆儿哥一模一样,且在被他接送的七天里没有一天重样的。 背包的正面,也就是翻开最上一层取东西的接口处被设置了一个精小的机关用来防止里面的小物件掉出来。 为了避免机关质感同背包的整体风格不同,在突出的部位还被专门挖出了一个小凹槽,周围做着装饰。 凹槽里面放的配件章国延也见过,正是最近风靡城东的泪晶石。 至于最让他惊讶的还是背包被分成了三个夹层,其中连个放着每日归家后要做的功课,而在一侧那个只有巴掌宽的小兜里衬是被用防水防油材质特定的。 想来应该是让圆儿哥饿时能偷偷从夹层里拿出点小吃食来解解馋。 “嗯,他们都让我问问能不能也帮他们做一个,还说要给我银子。” 想着第一天一放学被一众和他穿的一模一样的同窗围着,小圆子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但当大家说也想要一个同样的背包时他犹豫了。 因为家里人最近都很忙,他也不能在没有征得唐一魇和哥哥姐姐们的同意前夸下开口,若是真那么做了,他可是会挨爹爹打的。 “他们一群半大的孩子还说给你钱?” 听到有人要给城南富得流油的季家后辈银子一事,章国延真的觉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这不就跟有人要到南月筱面前唱戏,齐沐面前拼医术一样班门弄斧嘛。 可转念一想现在圆儿哥是归穷得响叮当的齐小夫人管教时又认为情有可原。 可惜呀他对于管木子这种明确认知在小圆子眼里就成了睁眼说瞎话。 “娘亲其实挺有钱的,就是家里人太多,养爹爹太费钱,每日哄我们只能用糖葫芦而已。” “那是因为你爹背地里塞给她的更多。” 要论在季言叙面前明抢暗要的戏码章国延在齐小夫人身上起码看见不下十次。 小圆子则是不甚在意。 说来和管木子一起生活的这几个月还真是几个铜板过日子,往日里的山珍海味没有了,就连祖母最喜欢的金银首饰也没见娘亲戴过几回。 不过日子倒是过得痛痛快快,想要什么东西只要是不过分小怪物们也都能变着法子做出了。 就是有时候出去玩儿他得要将小荷包看好,免得一个不留神被大人骗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还有就是管木子总是会跟他说很多其他大人以前不会告诉他的事情,就好比最近几天回家晚了,娘亲非但没有念叨他,还将他拉倒一旁说起小话来。 说是让他回来之前多陪陪章国延。 “你是不是也想爹爹了?” “……你娘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许是没有想过这些时日里第一句提到他爹的关怀竟是来自一个不过五岁的孩子口中,章国延将靠在石阶上的身子侧了侧打听道,“听说你和你爹也吵架了,到现在都没好?” 圆儿哥摇头呀摇头,“我和爹爹已经很久没有一起玩儿,不过他以前也不喜欢和我玩儿的。” 回想起数月前受的那次委屈,圆儿哥和季言叙就像是两个背道而驰的人。 大的那个总是对人爱答不理,小的那个心里藏着秘密又不敢理,就连以前只有三两句的交谈都在身边人越来越多时变得无话可谈。 反正提起这事儿圆儿哥就是无尽的惆怅,弄到最后干脆两腿一盘,双手托腮发起愣来。 而将这个话题引出的章国延在听着耳边的长吁短叹时竟忘记了刚才一直在伤心失意的人应该是他呀。 “果然当爹的都没一个有良心的,没事儿我教你个小机关解解闷,可厉害了!” 哄小孩子开心就跟哄狗乐一样简单,想着要做出挽回就要付出真心,在将小娃娃的视线吸引过来后章国延将珍藏十几年的小玩意儿拿出来欲要和人一起分享。 可在看着眼前眼花缭乱的步骤变幻时圆儿哥纠结了。 “这么复杂,是谁教的?” “我死去的爹。” …… 齐府大门口现在的情况和疏平书院外面相差无几。 齐小夫人端着个小板凳一屁股落座在了门柱子旁边,她手边位置还有个茹慕钦翘首以待。 “小师叔,我发现你真的很有白眼狼的潜质。” 管木子已经在这儿坐了小半个时辰,也陪着自打坐在这儿起就没跟她吱过一声的小师叔小半个时辰。 可她跟个狗腿子一样陪同换来的是什么?换来的就只有人家连个眼白都不愿让她瞧上半点儿! “瘦子现在就只想宰了你,你在这儿眼巴巴瞧着有什么用?” 和书院外小圆子保持着同款姿势的管木子歪着脑袋看向空无一人的街头,他们这处本来就是街道的最里头,平日里除了三两好友来玩外,基本上就没看过什么闲人。 偏偏她这般的好言相劝在小师叔将视线收回,看向她时变了滋味。 “我当时只是想着齐沐不想再当大夫,那我哪儿能知道给您老介绍个生意能捅这么大个篓子呀!” 茹慕钦现在的表情完全就是怪她惹是生非,可她就是有了通天的本事也猜不到还有杀父之仇这种狗血戏码在这儿等着她呀。 再说了,听到章国延说是在嗅到那股子香味后确定了仇人是谁,为了探寻真相她也是死乞白赖缠了小师叔好几天,可到头来除了闻到好闻的皂角味外,根本无从查起。 而她也成了里外不是人。 “我只是单纯地看看你罢了。” 心中调侃被挑明,茹慕钦面上还是维持着长辈的姿态,顺势还将想多了的罪名直戳戳砸在管木子头上。 没等反应过来之人再次鄙视他是白眼狼,反倒先将话题扯向另一处道,“听玄虚说昨日依着你的名义寄了份府中糕点送给了无禅?” “是呀,还没给我钱!” 提起昨个儿去小厨房里找吃的,结果吃的先她一步飞到灵崖寺一事,管木子就觉得小和尚的嘴注定是个骗她的鬼。 而且在受骗了两次后被骗的还都是一种吃食。 想想当日无禅小尝一口就把糕点浪费的模样,管木子的心都要被白花花的银子击落了,“你说他又不喜欢吃,干嘛还总问我要,还要写上我的名字,难道我都大名远扬到深山老林去了?” “无禅只是小时候和你相识,糕点绝非重点。” 茹慕钦总是在不恰当的时机里掌握一些旁人无从得知的消息,这不此话一出,就被管木子警惕道,“你是不是又知道了些什么?” “佛曰不可说。” 一如既往的挖坑不结尾,还想吊人胃口,惹得管木子两腿一抖,身子一正也懒得多问。 有时候呀她都觉得自己和茹慕钦是一类人,因为一个三句蹦不出个屁来,另一个深信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反正弄到最后两个人是傻呵呵地度过一下午,其中刚探头的秘密是半点儿没交流。 就在这样的微妙氛围内,时光正在悄无声息地流失。 “这两日齐沐好像心情不好,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夕阳西下,暖橙色的光影打在身上让茹慕钦原本没有多少血色的面容多了几分人气。 奈何打在管木子脸上就只是多了几分生气道:“你不要明里暗里把错都往我脑袋上扣!那日我和筱筱在屋里聊完天出来有见着他,可之后就不知道怎么了,成日里死气沉沉的。” 想着之前出门时只看见拐角处的一抹衣角,管木子还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原以为齐沐是因为药房事情多而闷闷不乐,可现在被小师叔提出来就说明事没有她想象的那般简单。 刚好等着晚上有空她可以和人好好聊聊。 “好了,小师叔,再不进屋可就要打架了。” 踏着散落在石阶上的余晖,在门口待了许久的两人也该回家了。 昨日章国延就是在这个时辰里带着圆儿哥姗姗归来。 “小夫人,你可知道唐公子现在身在何处?” 有说有笑的两人组是被迎面而来,抱着大包小包的良叔拦住了去路。 听着略带着急寻人的话,茹慕钦的视线好奇越过眼前人径直朝着正向他们招手的两人瞧去。 可当他好心替人指向所要寻的唐小公子就坐在身后里屋时却是被身后一直表情古怪的管木子打断道。 “那人……不是唐一魇。” 第134章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还有这轮椅是怎么回事!” 一声怒吼在院内炸开,连带着身边的两位长辈都被管木子的怒意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口,更别说被当场质问的唐一魇。 “刚才栗老板有事儿找我,我就真的只是到小厨房里转悠了一圈,至于这轮椅不是天祜他们看我伤还没好,做的……木子伤残二号嘛。” 和二号轮椅磨合一整天的唐一魇因为心虚已经将椅子把手快抠出个洞来,偏偏不管他视线瞟向何处都能在下一刻准确接收到齐小夫人犀利眼神的回应。 他这人呀,两辈子的性格都是雷打不动的怂包样,尤其是在管木子这种习惯性蹬鼻子上脸的人面前就根本反抗不了,也不会反抗。 这会儿被人全方位环绕式追踪盯得实在是心里发毛,唐一魇干脆大手一抬,手指一戳举报起另两个狼狈为奸的同伴。 “你光骂我有什么用,他们两个不是和我一块儿的嘛!” 三分委屈,七分理直气壮的同人争辩,而被唐一魇当场指认的猴儿却是疯狂摇头加否认,且不假思索地将所有罪过再次推给最后一个人。 “我……也只是想玩玩而已。” 现在说话的人顶着的是一张和唐一魇一模一样的脸,可说话出来的声音却是梧叶的,而这也是茹慕钦在远距离时将人认错的根本原因。 这张脸刚才有被小师叔好好地研究一番,发现除了被掩盖在发丝之下的衔接处能近距离看出些许的破绽外,整体还是处在一个相对完美的程度。 能说能笑,就连面上细纹,人的血色纹路都在整个假面上呈现的栩栩如生。 再加上梧叶没日没夜都在学着别人行为举止的加持下,若不是在手指覆上感受不到那份属于活人的温热感,想必没有几个人能从第一眼看出其中差异。 只是这份差异在管木子面前却是漏洞百出,“你要玩儿就玩儿,要闹就闹,谁阻止过你,可你们几个今天都做了什么!” 早上圆儿哥出门前说是瞧见唐一魇身轻如燕,可在出门时看见还在轮椅上坐着的人时纠结了。 中午齐叔好心给腿脚不方便的唐小公子送去午膳,哪成想刚踏出院门就被迎面而来的另一个唐小公子询问午饭什么时候开始,会不会有肘子吃。 闹得他老人家抽空去寻了齐沐讨了份汤药来避免自己老眼昏花。 这不到了傍晚,人家良叔跑了大远来给唐一魇送吃的,结果遇到个假的,还有个泼猴儿在身边各种打掩护。 要不是眼尖了些,想必大部分吃食都会被小怪物们给瓜分个干净。 “也是,你成日里学着狗崽子上蹿下跳挨的打看来还是不够!” 咬牙切齿朝着梧叶脑袋就是一巴掌拍去,管木子将矛头指向欲要溜走,但被发现,现在正一脸讪笑看着他们的猴儿身上,“还有你!年纪不小,毛病还最多,成日里仗着长得嫩,有点本事就把家里当成猴爬架,你咋不上天呢!” 最后火力集中,朝向表面唐一怂,背地里唐一精骂道,“最可恶的就是你,别给我整那些劳什子屁话,要是没有你的同意,他们两个是能翻天把东西偷出来呀!” “我又不知道会被你看出来,早知道就收拾好了。”唐一魇撇嘴,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这一刻管木子真恨自己耳朵灵光。 “我说我怎么知道第一次就被你看出来了!”唐一魇一字一句道。 “谁给你说第一次,莫要忘了上次在戏园子……” “对不起,我错了!” 管木子的举证是在一句掷地有声的道歉里戛然而止,明眼人都能看出此乃唐小公子心虚所致。 可在看着内心戏十足,还睁大一双眼睛祈求她保守秘密的人时,管木子硬生生将话题转弯,道,“上次在戏园子里偶遇,听说你有这般好手艺,今日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小夫人,客气客气。” 强装镇定地接受着诚意不足的道谢,唐一魇两只手却是在只有对方看得见的地方双手抱拳回礼。 而当一番掩耳盗铃戏码结束,有人好奇问起良叔是如何看出其中破绽时,他老人家只是腰板一直,捋着长髯笑看着梧叶鞋底边沾染的新鲜泥渍。 …… 自打昨个开始,吴筱筱肚子里的娃娃就开始不安分起来,闹得府中上下一群没经验的人是手忙脚乱但又无计可施。 最后还是齐夫人出来镇了场子才将那股子慌乱劲儿给压了下去。 想着现在的吴筱筱应是碰不得,闯不得,还要好吃好喝伺候着,凌栗此人也是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在将小厨房里专门配置的厨子调到夜班后自发拦起了给人一日三趟做起养胎餐的活计。 再加上府上现在各色人物实在是太多,庞然大物般的小只出现那刻已是注定了分桌的局面。 索性家中几位长辈自成一组,依着吴筱筱和未出生娃娃的名义,再带着章国延和只食素的巴妥司算得上是凑成了满满当当的一小桌清餐淡食队伍。 可也随着人员变动,茹慕钦在瞧了眼压根不愿看他一眼的章国延后自觉加入到了小辈一桌。 只是今日让人奇怪的是齐小公子也就着照顾长辈的由头去了另一桌。 …… “小古板,明日我让猴儿他们帮忙照顾小师叔一天,我们明个儿起早出去游街玩好不好?” 餐点已过,众人散去,管木子是小跑了两步才追上了率先离席的齐沐。 只是往日里一唤就听的人今日竟是在脚步顿了一顿后越过挡在面前的身影径直离去。 “……齐沐,你怎么了?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 一瞧事态不对,管木子小跑的速度又加急了几分,追人也是追到了长廊处,在有些气喘不过来,扶着柱子轻喘着吸气时总是差她几个身位的人方才停下脚步。 齐沐停下来的动作之后并未连接着转身,而是静静地站在远处,不动也不做任何应答。 “齐沐……” 轻声唤着再熟悉不过的名字,管木子往前移动的步子都缓上了许多,似是怕跟前人因为她的动作再次加急离开。 也似是在怕有什么问题在她不知情的状况下悄然出现。 “你错在哪儿了!” 突如其来的质问在管木子刚从齐沐身旁一侧探出个头时到来,听着还能和自己说话,管木子又觉得事情可能没有她想象的那般严重。 所以在小跨一步跳到齐沐面前时嬉皮笑脸道,“不知道,要不小古板给姐姐讲讲?” “……你永远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错过!” 十几年的情绪挤压在几日前齐沐特意去寻管木子时被利刃划开了个豁口。 他在一墙之隔的门外亲耳听见吴筱筱问道,“你既然这么喜欢圆儿哥,怎么不和齐小公子也要个娃娃,到时候还能和我肚子里这个作伴呢?” 而管木子的回答是一向的直白,且刺穿人心。 因为在不可忽视的停顿后她说,“我和齐沐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 他苦等了十五年,到头换来的不过是说与外人听的不是时候。可他偏要问问到底什么才是时候! “你可是不喜欢孩子?” “……谁会喜欢孩子呀!” 被齐沐莫名其妙的犯冲语气弄得有些糊涂,她到了这书中世界少说也有大半年了,哪里受过齐沐此般对待。 这会儿看着对方凶巴巴的态度,还有那双欲要将她拆分入腹的血腥眸子,管木子也是犟牛脾气上头,回怼道,“你今天是吃了炸、药吗?没有礼貌!” “那你为什么让圆儿哥唤你娘亲!” 对于管木子的提问,齐沐不做应答,思绪以及问话方式却是顺着自己的所要探寻的思路往下冲。 “他是我儿子不叫我娘亲,难道叫你呀!” 被问的是没头没脑,可管木子还是在认真且不带欺骗的回答问题。 “那吴筱筱呢?你为什么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也那么关心,莫要告诉我你也想让它以后唤你娘亲?” 齐沐这回问话的语气已经较之前平静了许多,管木子则是越听越迷糊,迷糊到满脑子浆糊。 “那娃娃又不是我生,也不是我养,不过要是它愿意叫我,我倒是可以考虑每年给它点压岁钱讨个吉利。” “……所以你不是不喜欢小孩子,只是单纯不喜欢我!” 结论已经得出,从管木子平日里的行为举止来看,不喜欢小孩子的说法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就像是以前她告诉他的一样,等到一切可能都被解开后,即便结果再令人难以接受,可那依旧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不喜欢你喜欢谁呀?要是不喜欢你我每日缠着你干嘛!” 齐沐如今面如表情,但是字字刁难的态度终是让管木子明白今日这就是场无妄之灾,鸿门宴! 偏偏这摆明了胡搅蛮缠的戏码她还不知道从哪儿开的头,可齐小公子当下心里明的跟个镜儿似的。 “你每日里命我早出晚归,夜里不过三四个时辰,又何来每日纠缠一说?” “那……那你不是忙嘛。” 管木子也是想着药房每年行善布施已成了规矩,若是今年突然不做恐是会在百姓心里起了疙瘩。 哪成想她的一番好心到头来反倒成了自作多情,“那你说我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 “你喜欢小师叔!” 答案是张嘴就来,也不管管木子咬牙提醒说茹慕钦是长辈,和对他的感情不一样,现在的齐沐就是一门心思的觉得他的付出全成了白费。 “你若是将几日前的荷包送给我,我便当你还喜欢我!” 这是齐沐再次被人拦住去路时提出的解决方案,奈何管木子压根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还有荷包这一茬事儿。 “啥荷包呀?” “绣有一对儿鸳鸯的。”齐沐好心提醒。 “鸳鸯?……你说的是那个呀。” 总是想起数日前麻烦唐一魇帮忙绣的鸳鸯戏水荷包,可那东西她是要送给栗老板,又岂能在半道上将礼物转让他人。 “荷包我不能给你,要不你……” “那我们之间也就无话可谈了!” 相识大半年来的第一次硬气,也是齐沐第一次在管木子面前因为心里压抑真正爆发自己的情绪。 与之前狼河寨疯狂寻人的沉默不同,这次他有好好将心里疑惑问出,只是得来的结果往往不尽人意罢了。 第135章 看着手中紧握的野鸭子荷包,唐一魇终是在深吸了口气后暗下决心,将轮椅推进了季娣筱的闺房。 其实与其他人借住在齐府状况不同,季娣筱自打上次从城南回来后便真正在齐府内有了个专属于她自己的院子。 而这院子便是不久前齐小夫人常年居住,但因为搬去与齐沐同住而空下的那个庭院。 想着吴筱筱已经成亲,自然没有再分居的道理,所以在接收到齐夫人的同意后管木子当场命人将屋内的两张床榻弄出去了一张。 至于这空出来的地方则是在事后弄成了个小书房。 屋内,院主人夜里休息的位置和书房间有些几扇小门隔着,而这儿也是唐一魇抱着赴死心态进入女儿家闺房的最终底线。 书桌前季娣筱正在整理着最近几个月有关季家戏院的一些琐事。 听着轮椅自带的细微吱丫声越发靠近,但还是停留在一个相对礼貌的距离时,她仅仅将双眸抬起,对着稍显拘谨的人回以一个轻笑后便再次将视线放回到良叔之前特意送来的书信之上。 将唐一魇唤进来的主意是季娣筱自己提出来的。可在做出邀请后头也不回地径直走进小书房内坐定的同样她。 当时在屋外的唐一魇并不知道,他因为内心纠结产生的肢体小动作其实早已被人透过余光瞧得一清二楚。 就连那下定决心后的赴死壮士样都被人看得明明白白。 “嗯?这个木偶娃娃不是……” 因着季娣筱认真工作的态度,成为齐府第二闲人的唐一魇在隔了老远看清要处理的书信还有十几封后,自己自愿降低了存在感。 就连忍不住四处打量的视线都被他收敛又收敛。 可当视线慢慢移动,最终定格在放于书柜上的那个半成品木偶娃娃时惊讶开了口。 只是话未说完,而他瞧见因为自己的惊呼弄得季娣筱分神时,心中愧疚感又瞬间将之前的喜悦压制。 “那是姐姐之前在狼河寨让圆儿哥转手放在我这儿的,说是小女孩儿的东西,怎得你也认识它?” 现在的唐一魇就跟个受了惊吓的兔子般双唇紧抿,一脸慌张注视着季娣筱。 她真的怕要是自己今日不开口将这事儿给摆明不在意的态度,想必眼前人今晚都要因为一时间不小心的过错而伤心失意到不肯进食。 “我认得……它……是我当日做出来拜托章捕快他们带去的。” 小心解释着自己为何反应过度的理由,见季娣筱并未表示态度,反倒依着一个表情从始至终盯着他看时,唐一魇又忙解释道,“我这个刻的是你!” “我知道。”季娣筱点头。 从那木偶娃娃的穿着打扮,神态动作看去应该没有人会猜不到是南月筱吧。 “我将它送给齐小夫人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似是做了亏心事,更怕季娣筱误会他将木偶赠给管木子的意图,为了自证,唐一魇将轮椅挪到了书柜面前。 可伸手够东西的动作却是因为书柜过高,木偶放置的太过于里侧失败了。 书桌前,椅子因为挪动与地面发出了“呲呲”的摩擦声。 起身,走近,一手小心将木偶从高处拿下,季娣筱另一只手则是将连接在木偶关节处的多处细线托着。 待将整个物件安全放于唐一魇手中时好奇问道,“我想的是哪样?” “就是……当时我和管木子做了交易,可我都把兄长供出去了,她呢!非但没有完成答应我的事情,还跑到城南外的狼河寨去当什么女神婆,我就是……就是不甘心才托别人帮忙将这未完成的木偶送去。” 唐一魇说话的声音伴随着事情的全部揭露越来越小,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嘟囔了句,“早知道那个时候你也在我就画个更好地送过去了。” “这个很好。” “嗯?” “我说这个提线木偶做得很好。” 加重语气确认唐一魇做木偶的手艺真的很不错,而在看着目的达成后季娣筱还是将物件讨要了回来。 这个木偶其实一直都是放在寝室内的梳妆台上供她每日闲来无事时瞧瞧,今日也是见着人来,她才临时起意将木偶换了位置。 可在意识到唐一魇欲想将半成品要回,重新雕刻一个完整的时季娣筱终是拒绝了。 有时候物件价值,完好程度并非重点,而是在某个特定的重要时刻出现便在无形中赋予了它不一样的含义。 “那我到时候再做一个新的,和这个放在一起。” 瞧着一半色彩艳丽,一半只有木头原本颜色的木偶始终不妥,唐一魇在被婉拒后还是提出了重新做一个的想法。 见着季娣筱点头同意,唐一魇也算将心放回了肚子,可在看着木偶以南月筱为模子,雕刻出来的戏台装扮时,心中另一块儿大石头又将他压得有些难受。 “……你……以后还会让南月筱出现吗?” 试探性触碰着一个看似禁忌的话题,唐一魇觉得若是季娣筱反应稍显激烈,或者避而不谈,他一定在第一时刻郑重道歉。 可季娣筱在听完他的疑问后仅仅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手中还在将刚才弄得有些杂乱的木偶线重新整理。 “你呢?希望南月筱即刻消失,还是重新出现?” “我其实都可以,只是……”唐一魇欲言又止。 在他心里,他其实希望戏台上的南月筱可以一直存在。 因为当四周灰暗,只有台上有光亮存在的那刻,南月筱就成了独一无二的存在,同样也像是世间凡尘不可触及的那颗星闪。 在黑暗里隐藏了太多追随光亮的凡人,而他亦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那个。 所以当意识到那星闪即将失去光亮,以后也只能隐匿于他们中间的瞬间,一直藏于角落默默仰望的唐一魇想要不自量力的勇敢一回。 可即便如此,他仍明白决定权从未出现在他的掌控之中。 “只是什么?” 面色如常逼问着对方未说完的话,在瞧见唐一魇神色黯淡地摇头,视线也开始下意识逃避自己时季娣筱莞尔一笑。 “唉,看来我得告诉南月筱一声,就是不知那十多年的台下功,和日夜受的责打还能不能派上用场?” “是呀,用不……你说她还会出现!” 总算反应过来的唐一魇猛地抬头,看出对方眼中的肯定后惊喜被化为连连尖叫在整个屋内响起。 连带着屋外停留的小鸟雀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声响接连飞离。 “可你们都是二十五岁便离了戏园,又怎能唱一辈子戏。” 欢喜过后伤感总是紧接而至,回想着数百年来季家戏班的当家人都是在二十五岁当日隐退,取而代之的便是辛苦培养了近十年的下一任班主。 想到这儿唐一魇又难免有些伤感。 “姑姑她们不过是寻了另一处戏台去唱戏罢了。” 有些往事不便多聊,季娣筱也只是将答案确定后便不再多言。 自古以来身处戏院的她们既能唱青衣,又能唱旦角儿,依着戏院的规矩,戏开场了不论台下是人是鬼都没有停下来的规矩,可若是戏停了,就没有约束人的道理。 数百年的家族心酸,数十代人的隐忍,可这些又岂能和她们的一腔热血相比。 学戏的过程实在是太苦,苦到大雪纷飞练功时,苦到每日都在以泪洗面中她们却是在不知觉中真正成了戏中人。 可戏终究会散,台下的戏迷以及台上的风光都会在岁月的消磨中悄然逝去。 与其临到终头一身落寞离场,索性她们就来个反其道而行,在风光无限好时公然消失在世人眼中。 正如季娣筱所言,历代退出的班主并未失去戏台,只是在一处无人注意的桃花源里清唱只属于她们后半生的戏曲。 而这份退隐需要每位下任班主心甘情愿地承担。 时至今日季娣筱尤记起姑姑真正离开那天的喜悦,而她也在接受着七姑娘对于她的最终祝福。 小书房内因为要处理的书信实在是太多,在简单回忆了下过往后季娣筱已经重新投入到了无止境的处理信件之中。 至于还留在屋内的唐一魇则被允许翻看放于书房一角落里季娣筱多年来从各地收藏的名贵字画。 画卷还在被一张一张展开,再一幅一幅地卷好,等到拆开第不知道多少份的那刻时唐一魇的双眸却是在看清楚画像上所画为何时瞬间瞪大。 在画像上有着个和竹迪子十成像,但又年轻许多的年轻男子,以及右下角处被印上了刻有“季七”二字的印章。 …… 好事看不到,坏事一麻串。 管木子没有想到昨儿个和齐沐月夜下长谈的结果居然是当晚她要独守空闺。 回想起昨晚那个毅然决然离开的身影,她恨不得回到当时,将齐沐扑到在身下,然后再揍的他娘都不认识儿子是谁! 只是这份对于当时没能反击的悔恨在长迈和另两位老家伙出现的那刻戛然而止。 “怎么样?让你们查得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有关章国延他爹和茹慕钦关系一事儿,因为管木子实在是人生地不熟,也不了解当年有关怪面女妖的任何线索,所以在那晚和章国延聊过后她就连夜去找了三位长辈来帮忙。 算来到今日也查了十来天,应该是有点消息能缓解下她现在的郁闷心情。 只是大和尚欲要和她交流的举动被长迈一个抬手动作打断了。 “怎么了?” 不明就里地观察着几人间的暗潮涌动,在看看玄虚被人拦住后选择闭口不谈的样子,管木子单方面猜想可能事情还没有苗头,或者存在些什么难言之隐。 既然对方不愿意和她透露任何,她也就没有再纠缠下去的必要。 在和三人尴尬笑了几声后,管木子心里翻着白眼就想先行离开。 “你要去干嘛!” 脚下步子刚踏出两步,管木子就被身后长迈的质问叫停了动作,“我去找小师叔聊聊天。” 说完继续往外走,可这次仍未走出两步就又被一左一右伸出的两个胳膊拦住了去路。 “你们不给我说,难道我去问当事人都不行嘛?” 抬手欲要将竹迪子和玄虚推开,但在发现所有努力都如同以卵击石般无用,而她用来推搡的手还有些疼时,管木子干脆身子一弯,欲要从两人胳膊架空的下方钻出。 “你要敢多走一步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长迈的恐吓在管木子越过障碍的同一时刻响起,偏偏这般威胁在管木子耳中多是落得一听。 脚下步伐还是按照先前的想法继续前行。 直到…… “你有病呀!打我干嘛!” 膝盖后方受到的痛感让管木子的右腿瞬间失去了支撑。 而在打中她的第一个小石子落地那刻,整个人也因为另一个力道袭中左腿膝盖处而双膝跪下。 她身上的痛感也是顺着双膝重重砸在地面的同时整个将人吞噬。 “长迈,够了!” 因为管木子的破口大骂,长迈握在手中的第三颗石子眼看就要朝着跪地之人第三处手肘袭去。 可在抬手的前一秒却是被重新走回到屋内的竹迪子呵斥住。 “不打她,她不会长记性的!” 即便石子被收回,可长迈心中怒火仍未被轻易压制,只是这般肆意诋毁之言在管木子耳中竟是异常讽刺。 就着大和尚的搀扶站起,管木子咬牙切齿道,“我长不长记性和你有什么关系,还有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就凭我是你爹!” 尘封多年的秘密总有被揭穿的那天,就像是吴筱筱告诉众人有个娃娃落地生根的消息一般。 同样,两个秘密出现的时机一样的不恰当。 “你是谁爹都不能无缘无故打我!” 根本不在乎长迈隐藏的身份为何,也不顾这份关系与自己是否相关,管木子现在就只想知道她为什么要遭受这平白之冤。 “你还敢问我理由?我倒要问问你最近和齐沐是怎么回事!” 这么多天下来,齐沐和管木子之间的微妙气氛可能除了被齐沐刻意隐瞒的她外,所以人都看出了其中问题。 可在看着管木子理直气壮反问“我和齐沐有什么问题和你有什么关系”时,长迈心中怒意根本抑制不住地爆发。 “你平日里任性妄为也就算了,齐沐时常惯着你,我们这么多长辈也不愿插手,可如今你这般冥顽不灵,昨日竟是将人撵出屋内,我看怕是他将你宠得无法无天了!” “废话!我嫁给他,他不惯着我,难道惯你们这群老东西嘛!” 平白无故遭人污蔑,管木子气不过,弯腰捡起刚砸中她的石子就要往回砸去。 奈何和一群老古板从小习武的本事相比,她扔出去的暗器在下一秒就被人轻松拦下。 等到长迈握住石子的手再次张开时,本应坚硬无比的石子竟是全部化为粉末状,伴随着清风拂来,被幽幽吹散。 “……那我都把他惹了,你要我怎么办!” 见好就收,在剩余的粉末被长迈反手悉数散落在半空时管木子就已经将嚣张收敛,可与人交流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犯冲。 “你说的事情我们会继续帮你查,你之后就不用插手了。” 今日前来,长迈便是不想再让管木子和茹慕钦有任何牵连,所以在管木子欲要开口争辩时就被一个带有警告的眼神弄得当场被话噎住。 “我知道了!你还有什么要求没有!” 狠声巴气地满口应承,管木子只想将事儿先糊弄过去,反正出了这门下次再见面时就不知道是谁揍谁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委曲求全换来的却是长迈的得寸进尺。 “你知道就好,等过两日事态平息了你就和齐沐好好过日子,然后再生个小的安安稳稳就成。” “生孩子?……我有小圆子了。”管木子不解。 “圆儿哥不是你儿子!” “他是!” “他是季家长孙,以后是要继承城南季府的所有产业,你也莫要胡闹,免得到时候让季夫人难做!”长迈厉声揭开事实。 齐府内,没人知道齐小夫人当时为什么会在狼河寨捡个五岁大的娃娃当亲儿子对待,同样在场三位长辈也不会知道因为一句话会导致管木子的反应如此激烈。 “小圆子永远都是我儿子,他这辈子也只能有我一个娘亲,你们……都有病!” 在怒吼完这句话后管木子直接推开了大和尚的搀扶,不顾竹迪子阻挠逃离了现场。 那天下午,每日最热闹的晚膳桌上因为某个叽叽喳喳身影的缺席而变得只有咀嚼声和筷子夹菜声存在…… 第136章 和突然缺席的管木子一样,齐沐同样未在晚膳开始前赶回府中。 他本想着在药坊内忙到夜深,到了实在撑不住的地步再回家直接休息,或者是忙完一个通宵,期间小憩一会儿便可。 可当看见匆匆忙忙从府中赶来,告知他家中情况的猴儿时一切计划都被打乱。 …… “要尝尝吗?讨厌鬼从城南带来的杏花酿。” 将酒盅递过,在快要碰到眼前人双唇时管木子的手腕忽然转换方向,而后一股烈酒特有的辛辣味瞬间充斥在她的整个口腔。 连带着咳嗽声都急促了几分。 “你喝了多少?” 再次盛酒的器皿被人夺过,未等回答,齐沐倒是先一步将视线来回在脚下散落的数个酒壶间来回打转。 他是接收到管木子同长迈他们争执的消息后连收拾都不顾,快马加鞭赶回府中的。 在府门外迎接他的同样是一群早早盼他回来的小怪物们。 而当得到准确消息赶至后院凉亭时瞧见的便是管木子一个人悠哉悠哉地品着酒,独自赏月的画面。 “没喝多少,我只偷出来了五瓶而已。” 此刻的管木子面上早已没了下午同人吵架时的愤怒,借由着酒劲儿令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只是平日里时常挂在面上的盈盈笑意因为过于放松而变得神色淡淡,“看见了吧,我知道你们这儿都是假酒,所以在喝之前有将自己绑起来,免得淹死。” 一直放于石桌面撑着的左手被人抬起,也因为抬起的动作让藏于长袖下的锦带暴露。 还是那根每次出门牵着管木子的粉色锦带,只是此情此景中一头仍是被拴在了她的手腕处,另一端却是被人打了个死结,系在了石桌下头。 “你……可是不开心?” 千万句关心终是在开口那刻被浓缩成了一句轻声担忧,可回答齐沐的却是管木子双手托腮,摇头否定。 “没有不开心呀,就是想要反思一下自己来了邑都城七八个月里都干了什么,结果反思了一晚上发现什么都没做,还成了累赘。” 下午长迈所言还犹如芒刺在背般让她心里难受的紧,回想着那一句句逆耳忠言,管木子真得开始反思起她为什么会到了这书中世界,又为何独独被选中的是她。 可惜一切提问都得不到任何的合理解释,因为开始新生活的数月以来,她除了知道是本古书将她带来这处后,其余的仍是一无所知。 “齐沐,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呀?就跟长迈说的一样,其实你一直都是谦让我,可我不识好歹,次次让你为难对不对?” 这么多个月下来,管木子真的受到了齐沐很多关怀。 起初刚来这儿时,她仗着自己手握剧本,自以为抱好大腿就能安安稳稳地当一辈子的小米虫,可每次都是马屁拍到马腿上。 即便如此齐沐还是时刻跟在她后面为她毫无怨言地善后。 还有好几次都是她惹来的麻烦,可齐沐根本没有怪罪过她,还哄着她陪她继续玩下去。 就连她没经同意将小怪物们带回家也是齐沐去母亲那儿帮忙说好话。 管木子承认在下午被长迈责骂时有想过自己太过于任性妄为了些,可她也在笨拙而努力地对齐沐好。 即便这份她认为竭尽全力的好在旁人眼里无足轻重,可她真的,真的很努力了。 “我真的很努力控制自己了,可你们为什么还要为难我,来我骂。” 连同着数月来的关怀一起,这么多个月来的委屈也扑面而来,而在想起那些从未和他们说道过的理由时,一滴眼泪从管木子蓄满泪水的眼眶中滑落。 “今天长迈说是我爹爹,可我不是这儿的人呀,我在这儿只生活了七个多月,我以前有爹有娘,生活的很开心,可到了这儿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就只有你了!” 看着坐在对面静静注视着自己,也是被她唯一依靠了大半年的齐沐,管木子倔强地将脸上泪痕擦干,“可你呢,我明明对你那么好,你却因为一些不清不楚,还说不明白的事情不理我!” 这几日总是有人和她说起孩子的事情,刚开始是吴筱筱,之后是长迈,中间还夹杂了个齐沐。 可又有谁可以告诉她,孩子要从哪里来,“你昨日莫名其妙问我喜不喜欢孩子,他们也都问我,可他们是外人不明白也就算了,你为什么也不明白?” 借着今儿个的机会,管木子便要将问题彻底挑明,“我知道你们这处流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的确有很多人是在成亲当晚第一次见面,我也知道你等了我整整十五年,可你要清楚有孩子这事儿是要循序渐进的。” 当下聊得话题有些私密,也有些重要,在意识到石凳挪不动后管木子将自己挪了起来。 在找了个离齐沐最近的地方坐定后,管木子的声音再起道:“你别看我是个现代人,但我也是很保守的,也是需要慢慢培养感情才能与你共度一生,可你我就算再怎么迟钝,再怎么循序渐进,现在这样的速度也是不行的,你要知道每次光我占你便宜,而你次次不给回应,甚至数次出现几个时辰后才反应过来的情况也是很有问题的,你要知道只有我睡了你,春宵一度才能有娃娃出现,不是靠盖着被子纯聊天就成的。” 话题愈发跑偏,未等齐沐从上一篇的悲伤反应过来,管木子就已翻篇到如何生孩子的实践证明理论话题上面。 她要让眼前这个还是经验丰富的大夫清楚,孩子是要两个人共同努力才可以,而不是像最近这般,当旁人问起时她只能尴尬的以“现在不合适”为由婉言拒绝。 “你不是不喜欢孩子吗?” 齐沐的思想未被酒水侵蚀,尚算清醒,而当上次令他们冷战的问题再次被谨慎提出时,管木子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否定。 不过这次在回答上又被加上了几句齐沐不曾听过的解释。 “我当然不喜欢孩子了,再说了谁会喜欢不相干人家的孩子,要喜欢也是喜欢和你生的。” 管木子实在是不胜酒力,这不没一会儿功夫眼前就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脑袋也越发重了许多。 毫不见外,将自己靠在齐沐身侧,脑袋也依在人的肩膀上抬头看着星空,而后缓缓开口道,“不过若是你想要孩子还得再等个一年半载,因为我最近不开心,消气也要好久,所以暂时不考虑给你生个娃娃让你当爹,当然你要是去找别的姑娘家生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我去寻谁生?” 数日来的误解总算解开,也的确是如管木子所想那般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了何处,更不知道是何时犯了错。 在摇头念叨着也不知道跟谁去生后似是得了乐子,借着蛮劲儿一个劲儿地往人身上蹭,等到一个用力不对,脑袋滑到人怀里时,又开始使劲儿用脑袋在人身上蹭。 至于听到头顶传来的一声道歉时,管木子只是茫然抬头,瞅着那双只有自己存在,其余皆为黑色的眼眸抿嘴一笑,坦然接受着不知名的“对不起”。 “齐沐,你知道我为什么对小圆子那么好吗?” 每次聊到上辈子的事情,不是被其他突发事件岔开,就是因为时机不成熟被她刻意隐瞒。 可今日在平白无故受了一顿骂后,管木子觉得有必要拉拢一个同伴,告知他一切,然后等到下次长迈再打她骂她时能有个挡箭牌和她共患难。 所以在齐沐摇头后,管木子嚷嚷起了她和一众人的相识过往,只是上辈子的开心夹杂着这辈子的委屈聊起来就更委屈了。 “我当时在狼河寨里主动去找小圆子是因为他上辈子主动来找了我,我知道他为了有一个娘亲做了多少准备,也知道他在夜里躲在小被子里哭了多少回,可我不就是想在这儿让他少哭两回,所以才主动去找得他嘛,可你们呢,都是大坏蛋!尤其是长迈,他为什么总是要提醒我说我和小圆子不是亲生的!” 越想越委屈,闹到最后管木子竟是“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可嘴里谴责他人的言论还在继续。 “还有就是凌栗和瘦子,我就是因为认识他们,再加上这儿人生地不熟,然后遇到了熟人就单纯想着重新和他们做朋友嘛,可他们怎么对我的,就只会怀疑我,难道我恋旧也不行嘛!” 强迫着齐沐认可她恋旧的说法,等到看见对方无奈颔首后,管木子将最终矛头指向了她最讨厌的人身上,“最可恶的就是季言叙个王八蛋,我明明就是想着大家上辈子是朋友,我这人又不懂拒绝,谁和我玩儿,我也和他玩儿,本想着这辈子还可以继续愉快地玩耍,可他呢,背地里骂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打我,骂我,好几次还用武力镇压我,欺负我!” 嚎啕大哭已经因为心中愤恨变成了小声抽泣,边说,管木子边进行了再一次的反省,而这回她得到的结果是,“我怎么这么命苦呀,明明我心向明月,偏偏明月不长眼,不!是一群明月不长眼,非要去照什么乌漆嘛黑的沟渠,到头来就只有唐一魇和小圆子两个傻子相信我!” “我也相信。” 齐沐真心诚意表明着自己的态度,可惜管木子的反应却是在片刻安静后迅速转变为以泪洗面。 “……你相我,那你是傻子吗?”道出一个连自己都有些怀疑的反问,管木子竟是在下一秒将人猛地推开,“你连一个虚无缥缈的和尚话都能傻傻相信十五年,还痴痴地真等了十五年,就你这样,怕是连傻子都不如!” 一连串“我不要和傻子做朋友”的明确认知从管木子口中喊出,就连脚下的步子也因为防止被傻子传染傻劲儿欲要往凉亭外跑去。 然而管木子向来都是个自己挖坑自己跳的人。 在被她避免“淹死”绑上的锦带当场限制了行动后,管木子顺着手上的阻碍往回一看,待发现另一个人还气定神闲的坐在原地时,一个不忿,直接瘫坐在地上,口中还在嚷嚷着要去找茹慕钦,说是小师叔告诉过她不要和傻子玩儿。 “小师叔现在在忙。” 早已预见他家夫人跑不了多远,等到人真得坐地不起时齐沐方才慢悠悠地从石凳上起身,抬步走下石阶,蹲在仍放声哭闹的管木子跟前陈述着茹慕钦没空理会她的事实。 “……我知道呀,小师叔现在忙着想我!” 管木子的脑子真得被酒水过度开发,就连这般没脸没皮,毫无根据的话都被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 可这明显的酒醉之言在齐沐听来却是异常不悦,“小师叔不会想你,只有我日日念你念到茶不思,饭不想!” “胡说,小师叔最喜欢我了,他说了他最喜欢我!”管木子仍在胡搅蛮缠。 齐沐咬牙,“他何时同你说的?又是那张嘴告诉你的!” “……你管我!我就是觉得他对我最好,最喜欢我,就连一举一动都在说喜欢我!” 其实茹慕钦对管木子的态度就目前看来,真的只是能比旁人多聊两句罢了,可迷糊中管木子猛然想起昨晚齐沐死活说她喜欢小师叔一事。 所以今日为了吵架占上风,管木子就打算将这事儿给人证实喽! “胡闹!” 一声呵斥从齐沐口中道出,他本意为想要尽快将今日里无厘头事件结束,“胡闹”二字也不过是他当下所能想到的唯一震慑方式。 可不经大脑认真思考,下意识的反应注定是个错误,就好比现在,正当齐沐因着管木子的片刻安静而松了一口气时。那头平静不过几息的管木子瞬间犹如炸了毛儿的幼兽般,借着狠劲儿扑到他身上就是又打又咬。 嘴里还在破口大骂道,“我对小师叔是 第137章 昨日闹腾的时辰实在是太晚,所以在出门交代了未兆说他今日便不去药坊后,齐沐转身想着再回去休息一会儿。 而当因为浑身疼痛而做着舒筋活骨动作尚未完成,另一只脚也未能跟上前一只重新进入房内时,余光在瞥见院外,同未兆擦身而过的长迈时停了下来。 “还望稍等片刻。” 齐沐知道常年习武之人所能听到的范围要比普通人宽上许多,他开口的声音就更像是自言自语般。 不等对方回应,在表述完自己的意思后径直朝着屋内走去,而等到在出现时,齐小公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青衫长衣。 “她现在怎么样了?” 不用多问,齐沐就知长迈口中的“她”定是指代屋内正睡得四仰八叉,还因为醉酒过度,口水横流的管木子。 可他做出的回应仅仅是点头表示无碍后,竟是不想再透漏任何有关屋里人的消息。 “她没事便好,我还以为她又会大吵大闹弄得你休息不好。” 既然听着人没事,长迈也知多问无益,而当听着齐沐替人反驳说木子从未闹腾过他时,心中调侃不由升起道,“她平日里的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她呀从小就是被你那小师叔惯坏了,一不留神又长成了她那姨母的性子。” 想起二十一年前管木子呱呱落地的那天,所有人包括长迈都被家里添了新人的氛围所包裹。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孩子定会在众多长辈的呵护下茁壮成长,事实也确实如此。 可等到孩子逐渐长大,能跑能笑时,作为姨母的李曼汀却是成日里缠着小管木子不肯离开半步。 还扬言要将孩子占为己有,认她作为娘亲。 当时就算灵娘看见背地里她姐姐姐哄骗她家孩儿软糯糯唤着姨母“曼汀娘亲”时也只是抿嘴一笑,装作没瞧见过的模样。 只是这段过往太久了,久到要不是昨日的争执出现,想必连长迈都要将这些插曲忘得一干二净。 “您是说木子以前就和小师叔认识?”在齐沐的遥远记忆里茹慕钦从未和他提过此事。 转念一想也是,茹慕钦这人从他五岁多见过那面起就给他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场。 就连旁人所谓的他自小被小师叔带着长大,更多时候也只是他跪坐在方几前安安静静地自己背着医术。 不远处茹慕钦一人独自坐在轮椅上眺望着不知名的远方。 他们两个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明明两个人都能看出彼此间藏着绝不可同旁人说清道明的秘密。 却也因为两人的性子过于相像而没有任何一方愿意主动打破沉默。 这样互相陪伴的日子大概过了有十二年,他们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生活的住处了经历了十二载的四季变换。期间还有幸见识到了几场大雪纷飞。 可即便如此,他们间的交流也只有天冷时分茹慕钦体贴地为还小的他披上一件后披风。 或者是见发呆的人长时间不动作,而小齐沐悄悄地为人将凉了的茶水换杯新的。 齐沐记得这样的相处大概是他决心回城西要娶亲时单方面结束的。 再之后的这三年岁月中,有关茹慕钦的消息他只有通过繁华寂给他寄的书信中那寥寥几句得知。 至于其他的便是一概无从探寻。 当下听着茹慕钦小时候竟是和他家夫人有过交集,齐沐多少有些感兴趣。 “是呀,我们当年和茹慕钦认识,又因为他那大夫的身份我们便将木子平日里给他看管,如今想来,当时和木子玩儿的最好的或许就是他了。” 四十年前,在邑都城内凡是双生者皆是被诅咒的象征。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李曼汀和李曼灵两个女娃娃双双降生于世。 同她们身上所带的天生诅咒一般,汀娘身体孱弱,多数时候需要旁人照看,而较晚出生的灵娘则幸运很多。 可这份幸运只是相较于汀娘的身体状况而言。 记得在二十一年前管木子出生的那晚灵娘便元气大伤,从而导致刚出生的小娃娃从小因为她娘的缘故身体不好,神识也是时而恍惚,时而清醒。 那些年长迈为了替他们娘俩看病可是没少找邑都城里所谓的神医大夫,当年就连灵娘都劝他莫要执念过深。 只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他都快要放弃的时候,让他们有幸在城北灵崖寺山下遇见了那日归家的悬宁居士和刚刚舞象之年的茹慕钦。 回忆起当年没有多少时间陪同管木子一事,就算到现在长迈仍是心存愧疚,可最让他愧疚的还是当年就不该将管木子交托于一个连为自己争辩都不会的人手上。 “当年,因着汀娘和茹慕钦的关系好,即便他当年尚小,汀娘一开始也是将他当小孩子看待,可我们几个年长之人岂能看不出他对汀娘的那份心思,就连灵娘为了撮合他们都将木子推到两人之间,只为他们能有个好结果,可他……又是如何回报我们好心的!” 差不多是十五年前的夏天,未过十八岁的茹慕钦竟是在给李曼汀留下一句口头之言后便带着仅有六岁的管木子消失了数十日之久。 等到两人再次出现时,管木子便一直痴痴傻傻地持续到了秋风过境,叶落满黄之际。 而就是那再平常不过的时节里却是让出门游玩的六岁孩童一不小心落入到了秋意甚寒的湖水之中。 那一晚,是管绪方,也就是如今的管府老爷哭求着虚耗才救回来平白遭受灾祸的女娃娃一命,可惜自那晚之后眼前人已非彼时人。 那一晚,自知天命不可违的长迈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一切的发生。 其实早在二十一年前管木子出生之际,玄虚便已断言女娃娃不过是人世间的一缕过客,既然有幸瞧过了这邑都城的繁华,等到时辰到了,需重新轮回之际也就没了过多遗憾。 对于那一天,长迈同灵娘早就做够了十足的准备,他们惧怕但又必须坦然面对着当时的一切。 但即便如此,管绪方的苦苦哀求终是让虚耗犯了戒,而这一犯便是十五年都不曾被佛祖原谅,亦是整整十五年不再踏入灵崖寺半步。 这么多年来,长迈有借过酒劲儿询问玄虚可否后悔当年的决定。 可对于这个沉重的问题,大和尚从未正面回答过他,等到被醉酒之人追问烦了时也仅是双手合十,念叨着“小僧这般早的离了寺中,只怕是要苦了无禅小侄了”。 自那夜过后,彻底痴痴傻傻的管木子被寄养在了城西管府,依着管家大小姐的身份傻傻的被呵护了十二年。 “既然当年木子出了事,您……为何不来寻母亲帮忙?”齐沐不解。 从小他便听齐叔说母亲有个关系甚好,但他从未见过一面的弟弟,既然两人关系好,又为何出了事不肯开口? “你那短命爹当年刚死,一群平日里待你们好的‘家里人’恨不得将你们娘俩生吞活剥了,难不成那个时候我还将木子送来你家帮他们雪上加霜不成。” 侧身瞥了眼年岁尚小,经验不足的年轻人,长迈又道,“你娘对我的恩已经够多了,我也不想将这些子麻烦事说与她操心,更何况之后有关汀娘就是怪面女妖的传闻骤起,我在将灵娘安顿到灵崖寺偏山后也就去干正事儿去了,哪儿还有空闲去考虑什么儿女情长。” 有关灵崖寺偏山处可以居住的提议还是玄虚提出来的,那里常年有寺中武僧巡视,绝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而这同样是将灵娘因为另一个身份带来的麻烦尽可能降低到最小。 至于长迈,虚耗和竹迪子三人则是在之后的日子里没日没夜的搜查着有关怪面女妖的消息,他们企图改变李曼汀就是怪面女妖的事实。 可事实终究是事实,要想将祸乱平息就只有制造祸乱的源头以死谢罪。当年也的确是在李曼汀确认了死亡后,邑都城内才恢复到了大难之前的平静。 只是那场灾祸结束的太过于快,快到他们来不及反应,就像是数月之前茹慕钦再次出现于世人面前一般。 而那场平静了数十载的祸乱也连同着当时仅存的受害者又一次毫无征兆的袭来了。 之后的事情就跟上次在厅堂内和齐沐聊得差不多了,所以这会儿将前因后果同身边小辈吐露的差不多时,长迈心中郁结已久的沉闷瞬间减轻了很多。 思及齐沐还是个成日里忙碌的人后,长迈活动活动筋骨就想着莫要再叨扰到身边人。 而在他欲要起身来开时,却是被身后同样站起来的齐沐叫停了脚步。 “你去忙吧,不用送我了。” 长迈还在招呼着人快去忙自己的事儿,可齐沐仍在坚持要将之前的误会解释清楚,“前日彻夜未归是我提出的,木子并未知晓其中缘由,昨日听闻爹爹为了此事骂了木子,作为晚辈理应不该多言,今日更是欢喜您肯同我说道如此之多,可若是您之后再让木子不肯用膳,或者伤着她分毫,我便也不会像今日这般同你好言相待!” 长迈:“……我也是为了你好。” 齐沐:“我只希望木子好!” …… 管木子一觉睡醒都不知道到了什么时辰,就连因为宿醉带来的头疼感都让她想要重归被窝里的温暖。 偏偏在闭眼前一刻回忆起昨日死活要去寻茹慕钦玩,但始终未能得逞的计划时,脑子又“嗡——”的一声整个清醒,促使她原地蹦起,简单洗漱了把后径直朝着院外走去。 “我已经查到长迈和你的关系了,他是……” “他是我爹!” 院门外已经养伤养的差不多的顾间在看见有人出来的第一刻便走上前去,而当他所言在几乎同一时刻被人揭穿时,自觉选择了闭嘴。 当然他也是在被管木子骂了句“好狗不挡道!”后识相地打道回府了。 毕竟神志清醒的齐小夫人都如同一只不受控的野兽,这醉酒还带宿醉的管木子还是少惹为妙。 而在痛骂了数句养个顾间还不如养个狗查出来的东西多后,管木子再次踏上了寻找茹慕钦的不归路…… 第138章 问:穿越一次属正常,可穿越再穿越一事儿到底要怎么解释! 管木子的思绪还在数个时辰前她去找茹慕钦告某人黑状的进展中。 想着她总算在一处犄角旮旯里寻到了近日来府内人见人不爱的小师叔时,还都没让她说上一句,就被对方那句“可要一起感受一下夕阳无限好”的蛊惑之言欣赏起了那本不该属于她这个年级阶段的美。 反正就是在脑袋晕晕,来不及思考的状态下她的一世英名毁了。 等到最后一点余辉彻底隐匿在天际时,沉默了许久的茹慕钦方才再次开了口,而这次所言还算能提起丁点儿她的兴趣。 他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当年有关小捕快父亲的事情吗?今日我带你去一探究竟如何?” 对于这个向往已久的建议,管木子已经记不起来她是有点头还是没点头,反正等她一个恍惚再次回过神来时,看见的便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窖。 而当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还是个从未见过,但是坐着的轮椅甚是眼熟的年轻女子。 “没想到这便是你同我的第一次见面。”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在管木子警惕质问起对方是谁时苦涩道出。 再之后些,那年轻女子便不曾和她多言一句地离开了。 看着逐渐远去,还透着丝丝落寞的身影,管木子有想过起身将人追回,询问清此处到底是何处,而她又该如何归家。 可当身上的怪异传来,且脚下步子也比几个时辰前小上许多时,管木子终是意识到了时态的不对劲。 所以她又在只有鬼知道的情况下穿越到了小屁孩儿年纪了?! “兄弟,你要是疼的话就喊出来,喊出来就没有那么疼了。” 好巧不巧,管木子每次在经历二次穿越时都能遇见熟人,比如说上次遇见的五岁多小齐沐,而这次让她遇见的小朋友可就比第一次多得多了。 “天祜他疼,吼出来也没有用的。” 见陪了他们数日的小姑娘家已经开始不耐烦,一旁仅有三岁的渔愿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劝说着对方莫要凶他们,他们也没有办法。 可被平白无故冤枉了的管木子只想无语骂青天。 这哭出来有什么不好的,一个个都是小屁孩儿,有点伤还顾什么小丈夫的面子呀! 再说了,让还是小树人的天祜借着痛劲儿大叫几声,他们也好有更多的机会获救,从这破地方逃出去呀! 难不成她真的要跟一群缩小版的小怪物们在这儿混吃等死? “我没有骂他,你也不要哭了好不好?” 谁能想到十八岁的渔愿是个死人脸,而三岁多的小渔愿是个受不了任何挫折,甚至旁人受了委屈,他比当事人哭得还要悲壮的小哭包。 想着清醒这三天以来听到的不下二十次大哭小闹,日常见不得人哭,尤其是见不得奶娃娃哭得管木子选择在这一刻让母爱的光辉发扬光大。 “那姐姐莫要再骂天祜了。” 小渔愿的哭声已经止住,可让人答应的行动还在步步紧逼。好似只要管木子敢有一个“不”字冒出音儿来,今个儿他就敢给人表演一处以头抢地,当场毙命的寻死戏码。 而面对着小屁孩儿的逼死行为,管木子只能咬牙隐忍,“姐姐不骂,小渔愿也乖,你去寻小荣哥哥和语姐姐帮天祜上药好不好?” 总算送走了身边的麻烦精,管木子终得时间可以一个人好好思考下她的人生。 她是在三天前来到这儿的,除了当日只留下一句莫名其妙之话的姑娘家外,此处地窖里就没有再出现过其他人,或者准确说是没有再出现过任何成年人。 反倒是让她四处摸索,继而转过一个拐角后见到了本应在数十年后才会和她第一次见面的那群小怪物。 地窖里是昏暗不见天日的,能照亮的地方就只有管木子刚醒来的那处大通铺。 在小天祜现在躺着的这处则是有个一两银子般大的夜明珠起着照明作用。 不过能看得出来,即便年岁再小,当下的处境再过于困难,一群小怪物们还是齐心协力面对着未知的一切。 在这儿里,会因为疼痛难耐的天祜提出想要瞧流萤的想法时,小猴儿和小巴妥司整夜不睡觉,只为爬在仅有井口宽的地窖上方彻夜抓着星星点点的流萤。 那个洞口管木子有努力爬上去瞧过,可在看着被根根锻铁封死的画面后她识时务了。 同样,在这处有个听不见,说不了的真正小哑巴——鲸末的存在,因为这次到来管木子并没有哑铃铛傍身。 可就是这样身在人群中,却唯独他一人被与世隔绝的小哑巴仍在懵懂地感知着洞外的点点亮光。 在那双每夜透过洞口看向散入幽幽月光的清澈眸子里,管木子有瞧见一份久违的熟悉。 一份她和鲸末在城东石府外第一次见面时,小哑巴眼中的向往。 …… 梦再长都有醒来的时候,等到管木子睁开眼看着和之前地窖截然不同的四周时,浑身犹如散了架般。 她那几日就如同即将被卸磨杀的驴,为了活命四处蹦跶,抽空还要照顾身边一群小怪物的幼小心灵。 这不好不容易从怪梦里挣脱,就想着将自己放松放松,好好大睡一场,可在听着身边人提醒说入睡即刻入梦时,心里那点儿不想理人的性子都被磨得一干二净。 “你让我了解过往就是这样了解的?” 将茹慕钦递过来的餐盒瞧了一眼,发现里面摆放的是几只惟妙惟肖的小白银狐糕点时,一声冷哼不由自主地从管木子鼻腔内传出。 在心中告诫自己绝不可能这般轻易地饶恕某个不开眼的小古板后,竟是伸出根手指嫌弃地将餐盒推远了些。 而在这种眼不见心不烦的状态下,她又重新质问起眼前另一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老古板。 别以为她人傻真看不出来,谁家了解过往是将好事者迷晕的,茹慕钦这般做法摆明就是看她好欺负。 这完全就是赤、裸裸的绑架呀!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让你亲眼看见总比我说得好。” 无视掉对方的凝视,茹慕钦瞧着管木子既然不喜,那小白银狐的糕点他倒是十分乐意代劳。 可惜伸出去的手莫说是靠近,就连刚有些夺食的想法出现,就被人警惕十足的看出了意图。 至于整个餐盒也被重新合上,放置到了一个他轻易触碰不到的安全地方。 “你知道我在梦里看见了什么?” 连带着收餐盒的举动,管木子身子都往后整个缩了缩。 待看见对方笑容依旧,但微微颔首的动作时,她的自我防范意识瞬间爆满,试探道,“那你说说我梦到了什么?” 如今茹慕钦的胸有成竹很难不让管木子将当下状况与数月前那次她在城外遇袭,然后偶然间回到十五年前的那场意外联系在一起。 因为在那次有了些奇奇怪怪的经历后,齐沐肯定的样子就和现在的茹慕钦如出一辙。 如果此番的再次回到过去并非特例,而是必然,那么就能从另一个方面解释为何在她质疑二十一岁的她遇见五岁的齐沐时,小古板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 很可能所有的事情还持续在未完待续的状态中。 “你不用如此戒备于我,那日在灵崖寺内你不是和无禅聊起了此事吗,如今你可还记得当时他的回答?” 并未直接回答管木子的提问,茹慕钦反倒镇定地将另一个问题抛出。 而在管木子苦思冥想了半刻钟,奈何因为最近几天日夜连轴转导致思绪无法集中时,还不忘好心提醒句“无禅不过是在你来时搭了把手”。 “你偷听我们说话!”此刻的管木子完全抓错重点。 “我当日只是碰巧路过。” 茹慕钦做着无意义的解释,换来的也只有对方捂着耳朵,大喊“我不听!”的胡搅蛮缠。 “你若再闹叫,我便杀了你。” 恐吓之言被茹慕钦轻描淡写带过,而当管木子变本加厉,跳下床欲要逃跑时竟是觉得双腿一软,还没跑到门口,就被浑身无力感侵袭至瘫坐在地上。 “我就该先把你打晕,再跑!” 恨铁不成钢,锤了两下自己毫无反应的双腿,管木子的叫嚣仍在继续。 而在得到“以现在的你莫说是杀我,就连靠近我都成问题”的挑衅时,干脆两眼一翻,躺在地上装死。 她还不信了,自己啥都不做还能得罪人不成? “地上凉。” 茹慕钦的好心提醒并未得到赖地之人的任何回应,见此,轮椅朝着床榻的方向移去。 等到管木子听见身边轮子转动声愈发靠近时,身上竟是被一个毛绒绒的物件盖住,耳边响起的还是那句“地上凉”的关心。 “是不是我听你话,你就把我放了!” 管木子算是看出来的,在这儿破地方她跑是跑不掉的,就算有幸逃出去,她也没那个指南针的命,所以在身子一滚,弄毛被将自己裹了个严实后,她开始和人讨价还价起来。 而在眼睛偷瞄到茹慕钦的妥协时,轻咳两声故作镇定道,“说吧,你想让我干什么?” “她过得可好?” “他?谁呀。” 被人一句没头没脑,光听语言还完全没有性别指代的话弄得犯了糊涂,管木子在自我疑问了会儿后,将茹慕钦话里的“她”自觉带入到了“他”身上。 所以自问自答的结论就是,“我这几天就被关在一个地窖里,成日陪着群小怪物吃喝拉撒睡,瘦子他爹我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藏着呢!” “我说的不是他。” 茹慕钦在否定了管木子的同时还提醒她再好好想想,他记得她们有见过。 “拜托,你让我想也要让我知道你要问的是谁吧,还有你那个‘她’,到底是‘她’?还是‘他’?还是‘它’呀!” 耳边的逼问犹如灵崖寺内数百位小沙弥在她耳边齐念《清心咒》般,偏偏一根筋如同茹慕钦,绕过来绕过去就是不肯和人透露那个“她”姓谁名谁。 可她就是个异世孤魂野鬼,这般念法摆明了就是要将她给超度了呀! 然而管木子心中呐喊不断,茹慕钦的夺命追魂念亦是不停,等到真的快要将人逼疯那刻,管木子一个咬牙硬是将身子支楞了起来,指着咄咄逼人之人就想着骂他个狗血淋头。 当然管木子也是个言出必行之人,眼看着茹慕钦在她的泼妇骂街架势下节节败退,甚至心灰意冷欲要离开时,心满意足的她却是在余光瞥见时常被她看见,但从未被注意到的轮椅时愣住了。 “等等,你说的那个‘她’还不会是……那个女人吧?” 那个给她同样留下一句莫名其妙,掉头就走的女人,那个坐在让管木子莫名眼熟轮椅上的女人。 “……” 相对于管木子的疑惑不解,茹慕钦却是在视线触及到被系在轮椅把手上的一个小小红色蝴蝶结时整个人都变得放松下来。那双常年平静如水的眸子里也多了几分不常见的柔情。 轻抚着被他惊喜呵护了十余载的装饰物,茹慕钦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注视着。 “她过得很好。” 茹慕钦的反应让习惯了与小师叔互呛相处的管木子有些缓不过神来,而那句“她过得很好”的回答在很大程度上更像是一种对人的怜惜。 她只和那个不曾知晓姓名的女人见过一面,仅仅一面而已,而她又怎能从一面之缘的状况下去分析那人过得好坏与否。 可对于茹慕钦这个人的存在,许是她谎话说多了,见人可怜就想骗上两句,也或许就现在的情况看来,说谎才是比说真话更好的选择。 第139章 “长明灯坏了,你点不着的。” 管木子面前此时正有个庞然大物手举着两串糖葫芦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起先听着人的好意提醒,管木子觉得这完全就是场针对她的鄙视,可在嘴贱问了声啥叫长明灯时,手中拿着的火折子差点没让她扔出去,把山洞给烧喽。 感情她这还没死呢,茹慕钦那个老古板就把死人玩意儿供在她床头,这缺心眼怎么不再摆对儿兵马俑和唐三彩给她陪葬呢! “长明灯不是给你的,是给……” 话到临头被庞然大物就着口糖葫芦吞了下去,趁着管木子一脸嫌弃劲儿地将东西推远时,还不忘把另一串糖葫芦毕恭毕敬地递过去。 只是管木子在看着每日准时送到的吃食时,脸都快被吃成糖葫芦色了。 眼前这个傻大个是管木子和茹慕钦那日交涉的第二日遇见的,而在看着这张同家中小只一模一样的脸时,直觉告诉她事情可能没有之前预料的那般简单。 这不一番并不上得了台面的试探后,对方那个傻子竟是将之前细节原封不动地透露出来。 感情她之前在城西遇到的孤零零一人的小只并非城东管府小只是也,而是这跟随了茹慕钦数十载的冒名顶替无名氏也。 更可恶的是前些时日去往城北灵崖寺半路遇到的要糖葫芦之人也是眼前这个大傻子。 管木子就说嘛,她儿子那么个人来熟的小可爱,当日怎会在家中见到真小只时出现了恍惚,闹了半天原来是小圆子大智若愚,并未直接揭穿真假小只的内幕,只是为何每次临到头来苦的都是她呀! “你说这是你家?” 在此住了好几日总该知道下被真正叨扰的主人家是谁,在看见假小只肯定点了两下头后,管木子又问,“那你当时为何要去城西寻我?” “因为小师叔时常向我提起你,那日见天色还早,我便独自出门想要寻你来瞧瞧,看看是否真的如过往提到的那般好。” 想着茹慕钦十几年来同他每每提起城西管木子的欣慰,假小只想去同人会面的想法就如同一颗被春雨滋润的种子般,在心中肆意生长。 等到那一日时机成熟时,他便轻装上阵,速去速回。 其实当日他只是想偷偷跑去看一眼就原路返回,可城西的糖葫芦好似比城北的要香甜几分。奈何此番出门过急,忘了带铜板,这才有了后一出现身骗人糖葫芦的戏码。 “可我记得你当日还和我聊了很多有关渔愿的事情,你既然身在城北,为何会对其它三处的事情这般了解?” 当日管木子可还记得她想进季家戏院看戏,结果被渔愿拦住,还把人个小死人脸给得罪的过往。 对于这个问题,假小只明显有些难为情,在挠了挠脑袋,傻笑了几声后,解释道:“其实我就是看起来块儿大了些,可跑起来莫说是豺狼野豹,就连天上的雄鹰都莫要追赶我分毫,所以我每月都会有那么几天趁着小师叔不在,然后偷偷跑到城东去看看他们几个。” 越说越不好意思,假小只都心虚地蹭了好几下自己的鼻子,同时还不忘提醒管木子千万不可将他背着小师叔跑出去的事情透露半分。 “你确定小师叔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庞然大物异常坚定的眼神,管木子觉得这就叫烂泥扶不上墙。 这事儿摆明了就是茹慕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好了,被傻傻呵护的假小只反倒觉得他那掩耳盗铃的本事见长,竟还好心同她分享起数次漏洞百出的出逃计划。 刚开始呀,管木子还能秉承着自己乃是被挟持者的心态敷衍附和两句,可这匪夷所思之事听得越多,越让她察觉出不对劲儿来。 “好呀!感情你和老古板从那么早的时候就开始盯上我了就我看你们这场绑架就是蓄谋已久!” 听着被偷窥的过往居然能扯到三四年前,管木子就觉得此番遭遇绝不简单,这不一来二去,她光点了几下头就将来龙去脉套得是一清二楚。 可惜管木子对于近几日与她同住之人的定义在假小只眼里完全就是污蔑。 “小师叔是好人!这回他是把你请回来的!” 听着完全与现实背道而驰之言,假小只义愤填膺地同对方对起峙,哪成想他还没被气得跳脚,管木子就因为吵架不能矮人一头的原则直接站在了石床之上,同时还呵斥他不准起来。 “你家哪门子的请人上门是用药迷晕的!再说了,你看我来这儿十几天除了做梦,出过门嘛?出过门嘛!” “小师叔说你出门会跑的!”假小只反驳。 “那怕是他高估了我!现在你把我撵出门,恐怕没到晚上就能看见我跪在地上求你把我带回来呢!” 对一个不掺半点假料的路痴而言,相信她能找到正确的道路完全就是对管木子最大的羞辱。 许是真的被刺痛了内心,管木子当下骂人的气势都在无形中长了几分,同时也吓得假小只可怜巴巴地只能重复着“小师叔是好人”几个苍白之字。 “那你觉得我是好人吗?” 被来来回、回一句话扰的实在是心烦,再听着耳边假小只认死理儿的劲儿,管木子竟是在狠瞪了对方一眼后,顺手抽出了一直佩戴于腰间的竹木配饰,下一秒更是将瞬间出现的刀刃架在人脖子上逼迫着重新回答。 “你是!”假小只的答案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 “我那告诉你,我的手里死过人,就连沾染的人血都比你这辈子尿的床多,更别说那些被我揍的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可怜人。” 似笑非笑地陈述着过往三四年里自己真实经历过的过往,匕首也是有意无意在人面颊上划过,等到暗下狠劲儿将刀刃直戳在石桌上时,管木子又将刚才问题的问题重复了遍。 然而假小只还是一门心思撞南墙,“你是好人……因为……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 傻子就是傻子,就算管木子真的起了杀心,在假小只心里也会因为之前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而相信承诺者一辈子。 最后管木子是被人气走的,在走之前还不忘留下一句脏话加“有病!”的固定句式。 当然在走之前也没忘记把本属于她的今日份糖葫芦打包带走。 …… “我说,你当年没把那傻子送走,该不会早就料到他能长成今儿个这般傻样了吧?” 刚从石洞里一出来,管木子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茹慕钦。在听着对方说要带她出去散散心时,被扰的心烦意乱的管木子想都没想就应承了下来。 可在看着越来越繁华的街道时,管木子竟颇有些后悔没将来时路记住。转念一想,她等会儿直接跑路,哪还需要记个屁路呀? 所以这会儿未等时机成熟,管木子一边啃着糖葫芦同身边人闲聊着,一边伺机而逃。 “他只是单纯了些,如今你我住的地方也是他的,你平日里莫要欺负了他。” 其实从山上离开那刻,茹慕钦有察觉到两位小辈之间的一些微妙气氛,他本想着君子不多问,可现在当事人之一主动提出,他还是要敲打敲打管木子,让她切莫太嚣张。 “我欺负他什么了,你没看见我俩这两天好得跟哥俩似的?” 晃晃手中自己正在解馋的东西,似是为了挑衅,管木子还将糖葫芦特意从茹慕钦鼻前处滑过。 而后更是欠揍地将手迅速收回,嘚瑟好东西只有她有。 “哎,你给我讲讲你和怪面女妖的风花雪月如何?” 用甜品馋个长辈的乐子实属容易消散,等将最后一个最大的糖葫芦被放置于五脏府后,没了资本的管木子再次恢复到之前的俯首称臣模样,嘴里还在不怕死地套着人话的。 “我和她没有什么。” 睁眼说瞎话,茹慕钦那点小伎俩在管木子面前完全就是班门弄斧。 这不,见人不承认,管木子也不介意将最近被隐藏的事情来个大揭秘,“你和她没什么?那你心急火燎的在我醒来第一天探寻人家消息干嘛?” “我和她真的没什么。”茹慕钦面不红心不跳道。 “这样呀,说来还真有些可惜,原本我还等着你承认,好将之前隐瞒你的点儿细节告诉你呢。” 一提起几日前被自己刻意隐藏的那点秘密,管木子就觉得真真是可惜至极,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几分惋惜。 可从那不断闪烁,且时不时瞥向对方的双眸看去,终是让茹慕钦在最后关头识清破绽,质问道,“你骗我?” “非也,我这叫攻其心,诱敌深。” 并不认可眼前人对于自己的定义,管木子摆摆手示意对方莫要动怒,可在瞧见茹慕钦真的较真儿时,心里那点儿识时务还是将她的理智拉回,仔细分析起其中问题。 其实从茹慕钦第一次问起那个女人之事和假小只数次欲言又止中就能明确的让管木子将最终目标人物确定在十五年前的那位怪面女妖身上。 想想平日里小师叔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都能一句不吭的气势,再联想下之前与茹慕钦第一次见面时,瘦子在门外和她提起的那段小大夫被真妖女骗情一事,很难不让管木子产生一些不该有的联想。 如今就眼前人的反应,想必近几日在石洞里两人都对此女子身份的闭口不提恐是怕她知晓了此人身份后正义感使然,而拒绝帮他们提供任由有关十五年前的过往。 只是分析到处,管木子仍不明白茹慕钦对于怪面女妖的感情处到哪一步? “小师叔,你说你这么关心那女妖是余情未了呢?还是心怀旧恨?” 管木子的专业分析被人打断,目的只因为她的称呼不敬,而茹慕钦非要她唤怪面女妖一声“姨娘”。 没办法,管木子唯有能屈能伸,“其实吧,您也知道我这人天赋异禀,眼界儿就从来没被世俗所蒙蔽过,偏偏遇到您与姨娘这事儿让我犯了难,十五年前怪面女妖一事的确属实,你也是世人眼里真正的受害者,可这儿受害者在被迫害的十五年后还对施暴者恋恋不忘,您这是有病呀!” “……她对我很好。” 尽力忽视对方言语中的针对语句,茹慕钦只是挑着其中某些问题回答。 可听着近乎于无的答案时,管木子竟是愈发确定了心中猜想,“这世道骗人又不只有骗财,没准儿姨娘对您和其他人不同,到您这儿就只想着骗色,可就我活了二十多年的经验看来,这心伤呀可比财伤更伤人,要不您也不会现在还穷追不舍,还是那句话,就十五年前怪面女妖之事再加上您最近几日的反应,您不是余情未了想做点什么坏事情为人报仇,就是还心存旧情,不信世人认定,想要借助我探寻十五年前的事实,只可惜呀,不管哪种结果都是我任重而道远。” 管木子的讲解是绘声绘色,绕过来绕过去的意思竟也是和数日前长迈三人组和齐沐所聊猜想不谋而合,而对于今天的被人当面质问,茹慕钦同样一反常态沉声道,“如果这是你的全部猜想,那我只能恭喜你全盘皆输!” “别呀,我这大胆猜想不就是想为之后的认真实践做铺垫嘛,再说了,我将结果设置到最坏,到时候要出走偏了,可不就没那么伤心了不是?” 现在所能得到的线索就只能给管木子这点儿猜想,在被茹慕钦反问可还有其他假设结果时,她就只能摇头,直白表示事已至此,已经尽力。 可在看着茹慕钦光明正大伸向背后的手时,她慌了。 要知道这些天下来,只要有此动作她注定要当场昏死,可现在是在大街上呀,这得要多丢面儿呀! “小师叔,我就是胡言乱语,脑子不清醒,您,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可真的别在大庭广众之下祸祸我呀,您想想,我现在这般嘴欠对您可不都是这几日在您这儿受了委屈没出撒,才想着借此机会好好气气您,可您老人家再好好想想,我能回去第一次,就能回去第二回,到时候在这儿受的气可我能忍不住就报应在十五年前的您身上了,到时候,您说是怪罪之后的我欺负了以前的您了,还是现在的您欺负我呢!” 因着心里害怕,管木子抱怨的语速都犹如袭面而来的万支箭羽般,不过脑子的一个劲儿往外突突。 吓到最后连你尾音后不受控制的扬高几度,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然而越叫唤脑袋越清醒,清醒到都能明确感知身上有被人戳动的感觉。 “我今日带你下山是收到了齐沐的来信,说是要见你一面,不过就只有一面而已……” 茹慕钦后面的警告说了什么管木子完全没有听见,反正当“齐沐”二字突然闪现在耳边时,一双眼睛已经先意识一步四处搜寻起来。 而在人山人海中瞧见那抹日思夜想的青衫长衣时,管木子根部不顾茹慕钦的限制,撒丫子就要脱离危险。 可惜呀,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那声“齐沐,救我!”尚未喊出,鼻尖处便传来了今日最为熟悉的檀香味,而后不出意外的,她的世界再次黑暗了…… 第140章 “这位少年,请问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还有,你我之间是不是离得太过近了些!” 山林小竹屋内,随着一阵稚嫩的阴阳怪气语调同时响起的还有筷子被拍开的声音,以及餐碟被人刻意推远的响动。 现年不过十七岁的茹慕钦实在闹不明白,明明之前见他还甚是害羞,躲在旁人身后偷瞧他的六岁女娃娃为何会在一夜之间转了性子。 就连他好心替人布菜的小餐碟都被原封不动地退还。 可眼前这女娃娃又好似只对他态度这般恶劣,对同他们一起用餐的另一人倒是显得殷勤的很。 “袁叔,您做吃饭这手艺真的是天上仅有,地下全无呀,此乃妙哉!” 木头做的餐桌上,女娃娃妙语连珠地发言惹得掌厨者笑声连连,而在这种旁人是他于无物的状况下,茹慕钦还在好心提醒着。 “此餐过于辛辣,你还小,莫要多吃。” “要你管!” 似是为了较劲儿,女娃娃已经放下的筷子被重新拾起,在对方的注视中挑起盘中最鲜艳的那块儿红椒就要夹去。 可惜女娃娃手短了些,行动也被跨不开的幅度限制,转眼刚被夹上的调料被人用筷子拍掉外,就连她自己都被身后的一股劲儿提起,离开了座位。 “……我看你应是饱了,如此便出去同巴妥司一起玩儿吧。” 二话不说,茹慕钦将人抱离了座位,不顾怀里小不点嚷嚷着狼王咬人,也不管女娃娃的死命挣扎。反正在走到院中空地时,只听一声哨响,两人头顶处便犹如乌云压顶般昏暗了大半。 未等女娃娃反抗,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在“嗷呜——”一声后叼着仍在骂骂咧咧的小身影头也不回地朝着丛林深处奔去。 …… “你此番入了这山林不正是要与她交好,如今将她丢出去恐是要多生一些曲折了。” 小竹屋的房门被从里面合上,看着重新坐定与身边的少年郎,被女娃娃称为“袁叔”的男子无奈摇头,劝解声里却是带着丝丝气弱。 “巴妥司不过是同她闹着玩儿,不会伤着人的。” 并未怀疑刚才夺人而去的庞然大物会将女娃娃弄伤,茹慕钦在将桌面简单收拾了下后本想着独自一人在厨房内借由着刷碗的空档好好谋划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可当眼前闪过女娃娃离开前狠声巴气的模样时终是停下脚步,原路折回。 而在看着离了桌面不久,又被原封不动搬回来的餐具时,袁叔莞尔,轻声道,“近些时日你也帮我了许多,若是有什么要问的也请尽管开口。” “……其实也没什么。” 向来遵循着“自己事情自己做”原则的茹慕钦还是在话即将出口之际选择了闭口不谈。 在瞧了瞧对方仍是气色很差的脸色后,将两根手指放在桌面上扣动两声,提醒人每日的会诊时间到了。 “你这是积劳成疾,若是好生休养,同我在山林中住上个数月许是还有个两三年的活头,若是你不想,那便另当别论。” 手中感受到的脉象是一日比一日弱,偏偏男人仗着自己多年习武并不愿多听从他的意见。 所以在将唯二的两种结果开门见山后,茹慕钦即便有着再多不愿,还是将最终选择权交付到了当事人手里。 “我这病有五六年了,当日若不是在.山林中偶然遇见你,许是连这些悠闲日子都见不得,索性不再强求。” 男人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所谓,他本是命数已近之人,数日前也已经做好了寻死的打算。 只是未曾料到的是在他弥留之际会意识到一阵药香袭来,等到再次睁开眼时,看见的便是眼前这位未及弱冠的少年郎,以及可让他多活几年的信誓旦旦之言。 男人本以为在真正面临死亡之前已经活够了,可当真得被救活之际,一直被藏于心底,但不看暴露的那点小心思无法抑制地冒了出来。 也许少年郎的出现就是为了让他有机会弥补遗憾,而弥补的时间注定有限,不论两三年,抑或两三个月,于现在他而言均已相差无几,只要将所做之事做完了,又何故在乎岁月。 “命是你的,要死要活与我无关,你无需同我解释。” 见男人心意已决,茹慕钦方知他只需在男人想要活着的这段日子里将人命吊着便可,其余之事于他无关,他也无需多问。所以在看了眼只是被叠放整齐的餐盘后再次起身,欲要往厨房走去。 只是在这次起身离开时,却是被男人唤停,而后耳边也响起了一个茹慕钦从未听过的称呼道。 “我此次进山是为了查怪面女妖一事,不知阁下可知此人身在何方?” …… 小竹屋外的稻草堆后面,此时茹慕钦正坐在一个小木墩上面漫无目的地眺望着远方,而在他身边坐着的是个暴躁异常,发髻也已凌乱的女娃娃。 管木子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大街上被小师叔当场迷晕,更没想到的是在第三回二次穿越中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还是小师叔。 无奈,在被刚成年的狼王用狼牙□□了一个晌午后,已经毫无形象的管木子总算从狼嘴里逃脱,顺便抓着陷她于不义之地的人在这见不得人的角落打算好好兴师问罪一番。 这会儿好不容易将因为唾液作用,糊脸的发丝从脸上扒拉干净,管木子就想着赶快抓紧机会同人聊聊。 “我想……” “我想……” “……我不管!我小,我先说!” 异口同声起,自知再不说可能就没有机会的管木子坚决驳回了对方的开口意图,而在茹慕钦微微颔首后,她开口道,“这是哪儿呀?我为什么会在这儿?还有你为啥要叫狼王巴妥司呀!” 仅仅是醒过来数个时辰,管木子脑海里的问题已经如山洪暴发般喷涌而出,连带着嘴皮子都利索了许多。 可对于一句话里丢出来的三个问题,茹慕钦只选择里其中一个回答道,“巴妥司是我在山里捡到的。” 茹慕钦捡到巴妥司时狼崽崽只有三个月大,因为是一窝小狼崽里最弱的那个,母狼便在它出生后不久将它抛弃了,也是一次偶然进山才让他有幸将一个小生命带回家。 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巴妥司的奄奄一息样,茹慕钦眼里有种抑制不住的反感,他知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道理,也知道大型生物的世界里生存要被人类的多,可他就是不想认可这种观念。 以至于带着对于传统观念的厌恶,让他一不小心将巴妥司给精心照顾成了个庞然大物样。 “巴妥司现在还不是狼王,不过它说等过几个月应该会尝试着夺取狼王的地位。” 这些话是小狼王不久前带回来的那个小狼崽一字一句告诉茹慕钦的,至于“巴妥司”这个名字则是他翻书无意中看见,便给取的。 据说如果狼族真的有新狼王,那么新狼王之前的所有一切都要被摒弃,说不定真到了那天,“巴妥司”这个名字就会传给一直没有名字的小狼崽。 “你是说狗崽子现在还没有名字,那你怎么不给他起一个?” 虽说管木子认识的那个巴妥司的确是不爱同人说话了些,可那么大个孩子还没名字实属是惨了些。 面对这样的疑问,茹慕钦认真纠正道,“他是狼,不是家犬。” 管木子无语,“……他是人!” “他有犬齿,识狼言,便是狼。” 从见到小狼崽的第一眼起,茹慕钦就有背着现在的巴妥司好好研究一番长有獠牙的小怪物,在被咬了无数次,也被真正的狼警告了无数次后,他选择了放弃。 至于对小狼崽不是人的认知,是因为小狼崽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人,那他又何苦将他的认知强求于旁人身上。 所以在看了眼手腕处还未消退的牙印时,茹慕钦又道,“我有想过给小狼崽起个名字,但巴妥司说我选的都很难听,就被否决了。” 想起一大一小两只狼的坚决否认,茹慕钦突然有些伤感,只是日常表情都只呈现细微变化的他在管木子看来完完全全就是在心平气和地叙述着一切。 而这也导致了管木子认定茹慕钦不认真对待她所提问的态度。 “我刚才的问题你就只选了最没用的那个回答,你还挺会避重就轻的呀!” 扯了扯有些发痴之人的衣袖,管木子伸着小手还在人眼前来回晃悠了数下,可惜换来的就只有茹慕钦的无视。 “小师叔,我在和你说话呢!” “……嗯?” 被一声凑在耳边的大喊惊到,茹慕钦缓过神来的瞬间便循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而在看着一个气鼓鼓的肉团子甚是无语地不想理他时,又转换角色,扯了扯女娃娃的衣摆反问道,“我和你商量个事情可好?” “不好!”管木子想都没想地拒绝。 “我给你当爹吧。”完全不顾对方之言,茹慕钦仍在自说自话,“我都想好了,以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学医我可以抽空教你,想游历四方我也可以陪你闹,至于巴妥司欺负你的事情我也会和它认真谈谈,其实它就是喜欢你,不知道怎么表达罢了,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要建立在你给我当女儿的基础上。” 烦心了月余的事情总算逮到机会和人一吐而快,为了避免女娃娃听不太懂,茹慕钦有刻意放缓语速确保两人的交流无障碍。 可在看着对方愈发迷茫的表情时,茹慕钦还是将话题暂停,再次承诺道,“我会对你很好的。” “……不是,这话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呀?” 哪管什么是真是假,管木子总觉得认爹这套路有点似曾相识,而在听到茹慕钦后面那句“我都想好了,若是你答应,以后便同我姓,唤作‘茹木子’”时,眼前的浓雾瞬间散开,一切也都明了了。 这不就是她当日为了治腿,死乞白赖地求小师叔的戏码吗? 感情二次穿越,还能风水轮流转? “其实吧,我是有爹有娘的,你以后成亲也会有孩子,无需在此强求我的。” 迫使脑海里的模糊回忆清晰化,学着当日茹慕钦拒绝她的笑而不语,管木子倒是将勉为其难摆在了明面上。 果不其然,一听她不答应,对方为难了,“……我会对你好的!” “哎,小师叔,你不懂,像我这般人见人爱的,谁都会对我好的。” 一见鱼儿上钩,管木子立马嘚瑟起来,不过为了防止她得意忘形,暴露太快,这会儿就见着个六岁大的女娃娃用小手将嘴一捂,为难道,“不过小师叔若是能将今日在屋内同袁叔聊的内容告知于我,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能来这儿,还能遇见个毫无联系的男人,管木子总觉得其中定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其实在之前从狼王口下逃跑回来时,她有偷偷凑到窗下偷听到一些,可惜在听到“女妖”二字后就被警觉异常的袁叔发现。 再之后些,之前聊天的茹慕钦就被她拉倒了这处不显眼的角落躲了起来。 这会儿见闲聊差不多了,也应是时候问起点正事儿,免得白来一趟。 “他没和我聊什么,只是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现下说这话时的茹慕钦有些让管木子难以猜测,这人表情变化实在是太过于简洁,莫说是大喜大悲,就连刚才要认亲的戏码出现,他的表情也只是出现了近乎于无的变化。 要不是现在的茹慕钦和十几年后的茹慕钦长这样一模一样的脸,想必管木子真的很难将未来那个会说会笑,还会肆意调侃她的小师叔和眼前这位少年郎联系在一起。 以至于问话问了几个来回,得到的答案除了一句“我不喜和旁人闲聊”后竟是两手空空。 “小师叔,你再这样一问三不知,就算我是大罗神仙以后也帮不了你呀,你懂不懂!” 真真是恨铁不成钢,应是越说越气,管木子连刚开始同人交谈的动作也从坐着变成了站起,双手叉腰,“还有你这人真的是没将我气个半死就算我谢天谢地了,就你这样还想当我爹,你看哪个当爹的是像你这样把孩子当外人防的!” 经过最近的日夜连轴转,管木子算是认清身边一群老家伙的恶劣性子了,搞了半天,想给她当爹都是由头,最重要的还是他们想在各个方面压她一头。 就好比现在,管木子跟着老婆子妈一样操心操地跳脚,茹慕钦反倒再次愣住,视线也一直盯着她身后。 “我在和你说话呢,你听没……唉呀妈呀!我咋飞了呢!” 小大人样教训人教训到一半,管木子就觉得天气好像不怎么样了,不然怎么好端端的天就阴沉了一半。 而未等她抬头看向多变的天空时,就只觉得一股力道突然来袭,再之后些脚底下也失去了大地的触感。 待扭头瞧着眼睛能有她一个脑袋大,现在还叼着她的狼王时,管木子觉得她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小师叔,爹!爹!你救救我,我要被狼吃了……” 第141章 这人吧,一闲着就想找点事做,索性在山林里的这些时日里管木子也给自己弄了些麻烦事儿消遣消遣。 而这荒唐事儿之一则是和现在的巴妥司,未来的狼王从小打好关系。 “死狗崽子,你再打我信不信我咬你!” 竹屋外的空地上,在一阵咆哮后不出意外地迎来了一连串的惨叫,且这鬼哭狼嚎声一时半会儿还没停下来的意思。 管木子是想着以后狼王可是要和小圆子当伙伴的,既然是陪小朋友一起长大,那狼王的那点野性子可不得给它磨灭了,再不济稍微收敛点也是好的。 若真是在十几年后让小娃娃成日里跟她这般同个狼崽崽打闹,岂不是会失了城南第一有钱人的身份。 思及至此,管木子在被茹慕钦无数次交谈无果,然后被扔出房门后自觉承担起了教狼王友好相处的责任。 可惜如今的狼王即便在狼的世界里已经成年,可算成人类的年纪还是要被现在的管木子小上一两岁。 而这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她在教狼基本的停住,蹲下动作,可语言从未相同的另一方却是将整个身子趴在地上,等到有人讨要回应时,就大鼻子喘两口气,权当敷衍。 反正管木子是在累死累活上蹦下跳了两天后猛然惊觉她是被狼崽子当猴儿耍了! 俗话说得好,方法总比困难多,见规矩教不了,那管木子就想着从互动方面下手。可在十次里有九次多狼王都是将本应放在她伸出小手上的狼爪爪径直朝着她脑门拍去时,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因为意识到眼前小不点是个柔软易推倒的小肉团后,狼王每日必做就是追在人后,将其逼到角落,任其跪地求饶但绝不放过,最后见时机成熟便直接抬起爪子,放于人额头之上。 再之后些空地上的稻草堆旁就会多一个小小身板跟着肉球似的被狼肆意揉捏。 今日就像往常一样,管木子再次被恶狼逼上断头路,只是区别于之前的宁死不屈,当下的她倒是更有一副大义凛然的赴死姿态。 偏偏好运总是愿意降临在有准备之人的身上,这不趁着狼王因为今日异常而放松警惕,蹲在地上打算再次抬起邪恶之爪时,管木子眼瞅着空子“嗖!”的一下从狼王高抬的咯吱窝底下冲了出来。 不顾身后被惹毛的狼嚎,管木子现在的目的地就只有一个,那便是竹屋一侧的药房。 “他在沐浴,你不得入内!” 药房门被从外面毫无征兆地打开,与此同时,时刻注意屋内病人状况的茹慕钦不得不将视线收回,然后起身拦住欲要强闯的管木子。 可惜面子之争在此一举,只见管木子一个假动作闪过了前方阻拦后,直直朝着有水声响起的里屋奔去。 “呕——” 一声能将几日来的餐食统统吐出的呕吐声不受控制地从管木子口中溢出,连带着呕吐动作,她的整个胃都在加速蠕动,奈何令人作呕的气味还在横冲直撞地冲破她的七窍,迅速渗入体内。 而在鼻涕横流,眼泪直淌,双耳也因为其他感官受害出现短暂罢工时,管木子看见了正处于一滩恶臭根源内的袁叔。 天王老子呀,这大好青年泡的到底是药浴,还是屎呀! …… “你可是要从我身上嗅出朵花儿来?” 在第六次被人贴近,确认他身上是否还存在着难以接受的气味时,袁叔没忍住低头瞧了眼跟前仅有六岁的女娃娃。 自那日日日同茹慕钦念叨着“男女授受不亲”的管木子不顾阻拦闯入药房那日后,竹屋内便出现了三足鼎立的画面。 茹慕钦是被自己主动隔离到了另两人之外,而袁叔则是被管木子因为臭味被动推离。 就连接下来的两顿餐食只要一听说是袁叔做的,管木子当下就会产生恶心反应,然后狂奔出屋,趴着狼王身上吐个没完没了。 被茹大夫精心调制的药浴的确是臭了些,可每日治疗完后袁叔也有重新沐浴更衣,确保身上没有气味残留。 然而管木子就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般,但凡他出现,那个小身影就会瞬间从他面前消失,紧接着便是屋外呕吐声起。 无奈之下,日常已经很忙的茹慕钦临危受命,借着每次前一日药浴剩下来的原材料其中几样调了种熏香出来,以此日日让管木子嗅着,以拂心中郁结。 而坚持治标应治本原则的管木子也担任起了每日晌午时分为袁叔用熏香熏衣的工作,毕竟她只有亲自经手每一步才能在恶心感上涌时暗示自己,眼前人还是香喷喷的。 “你还能长出花儿来?” 许是探寻臭味探寻得太过认真,也没认真思考袁叔话里的调侃意味,管木子就这么顺嘴一答,等到反应过来时就看见因为嘲笑她脑子不好使的狼王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对此管木子也懒得和个连人话都不会说的狼崽崽浪费口舌。 “巴妥司是想和你玩儿。” 看得出来,狼王在这儿等了大半个时辰就是为了和同它一般年岁的女娃娃玩闹,可当袁叔好心道出其中门道时却是遭到管木子的厉声反对。 开什么玩笑,狼崽崽是想和她玩儿吗?那分明是想玩儿她! 就照这种敌我不对等的玩儿法,怕是还没梦醒,她就被玩儿死在这将将六岁的小身板里,来个当场夭折! “袁叔,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明白长辈们都有一颗想要晚辈和众生和平相处的操心,可管木子只想单方面选择不接受,同时为了避免再被催促,她便想着先下手为强,问起近日来男人时常拿在手边打磨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要知道这东西管木子旁观了好些天,可硬生生连个所以然都没瞧出来,刚好趁着今日要将话题岔开,这个玩意儿注定在此刻发挥它从未有过的光芒。 “这个是叫蛇环锁,现在还看不出模样来。” 将尚未拼接完成的所有零件放近了些以便人观察,袁叔边介绍着每一处的用处,边给管木子讲解着着物件的由来。 原来世间本无蛇环锁这物,即便存在也只是其百般中变化里的一二。 至于此物灵感由来则是因为袁叔在某次身陷蛇窝中瞧见数十乃至上百蛇族相互交叉,而其中一只小腿般粗细,数丈长的大蛇盘旋其中,却未有周边蛇群纠缠时猛然灵感爆发。 再之后些便是他日夜苦熬试图将当日所见借由多年所学手艺制出。 只是说来可惜,那些简单的,只要数十种变化的蛇环锁极好制作,这数百种的反倒成了难题,倒是上次回家见了儿子,被那小家伙一句童言点醒时方才令他忽然意识到或许只要将其中配件做出简单调试,再多弄出几个变化角度叠加,没准儿莫说是上百,怕是只要有耐心,成千上万都不足为奇。 在提起此番重新尝试时袁叔面上明显带着对于成品的希望,可听到管木子这处却成了八卦挖掘现场。 “您是说您有儿子了?” 本不该是重点的重点被人点出,看着一脸神秘样的女娃娃,袁叔无奈地点了点头,承认道,“是呀,是个男孩儿,如今应该和你年岁一般大。” 管木子疑惑,“和我一样大?那不正是需要大人陪伴的时候,你干嘛不在家里陪他长大?” “你觉得现在的我有资格陪他吗?” 不答反问,在接收到管木子直戳戳的凝视时,袁叔同样盯了回去,然后便瞧见女娃娃恍然大悟道,“嗨,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呢!就您这病,我保证以小师叔的本事来讲,不出两个月您准能活蹦乱跳,到时候别说陪您儿子长大,恐怕等他到了十九二十还要生个大胖孙子和娇弱小孙女来让您养着,烦您呢!到时候可要劳烦您老人家别惦念着我,让我帮您带孩子才好。” 耳边打趣随口而来,却也是惹得袁叔莞尔一笑,不由问道:“你就这般相信他的医术?” “您这不是废话吗?”看得出对方是因为她平日里对茹慕钦的不顺眼态度起了调侃之意,可在管木子心里那可是一码归一码。 “我小师叔可是邑都城内最厉害的大夫,十几年后那名声也是在百姓口中流传最多的,我平日里看不惯他那都是小打小闹,这人命关天的事我可从来都不开玩笑,您呀就算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小师叔,他那本事就是想让人三更活,阎王绝不敢二更命牛头马面来夺命。反正遇见他绝对是袁叔您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当然遇见小的我也是。” 夸人向来不忘自夸,但不好意思也是要适当表现一下,这不看着袁叔饶有兴趣地点头认可她的话时,管木子小嘴一捂,咯咯笑了起来,连带着夏季的清风都染上了几丝欢快。 而在这种欢快中,管木子还在谈天说地给人构想着数十年后,乃至未来千百年的奇幻景象,说到慷慨激昂处更是手脚并用,学着山外说书人的姿态,两指并拢化为长扇以此细细道来。 “昨日我听小师叔说过两日便是七夕佳节,到时候城中会办灯会,不如等过两天您病好了些咱们便相约下山,到时候我再勉为其难为您挑上一两个精美小物件让您回趟家里,也好不辜负了这些时日您家夫人在家中苦苦等待。” 想起昨日自己为了不被撵出房门,沦落到被狼崽子把玩儿的下场,管木子绞尽脑汁同屋里另两人扯着闲谈,而这七夕将至的消息便是闲谈而来。 刚才在听到袁叔说有儿子时管木子第一反应就是面前这男人呀妻美儿孝,要不然也不会都病到要离家出走了还惦念着儿子一句无心之言,在此深山老林里摸索着蛇环锁的制法。 既然如此,她想着干脆自己做回好心人,趁着下次去玩儿前求求茹慕钦,也好让人家夫妻俩好好看看这良辰美景。 只是管木子的幻想永远都只能是幻想,在听见女娃娃承诺自己可以回家时,袁叔仅是停下手中动作静静听着,而在听到“您家夫人”几个字时,面上笑容都苦涩了几分道,“她在几年前便已走了。” “哈?” 一时间,管木子的思绪尚未从下山的喜悦中缓过神儿,等到明白了自己说错话时,表情动作都不由尴尬起来。 可在这种不自在中,管木子安慰人的方法还是一如既往的出乎意料。 只听在几声讪笑后,站起来都没男人坐着高的小不点一手叉腰,一手拍着人肩膀处大言不惭道,“袁叔,说来您可能不信,现在的我还是个平平无奇的小朋友,十几年后我可就是名动城东南西北的大人物,就连我家小师叔到时候都不及我那光芒万丈的半分。您可知这是为何?” 根本不顾对方回应,管木子还在自问自答着,不过为了气势胜人还特意将小木墩挪过来了些,一脚踩在上面,在投给袁叔一个嚣张无比的笑容后,又道:“那是因为我天赋异人,责任重大,就连观音娘娘都在梦里让我瞧上了那么一两回,不过这都是小事儿,最重要的是我以后略懂一些神鬼之术,这见神见鬼呀统统不在话下,今儿个我就把话撂在这儿了,您就将您的生辰八字,出生为何,在哪儿干活告诉我,等到时候我替您求上一卦,问问您家夫人现在过得可好,没准儿呀婶婶也惦念着您,在那奈何桥上等着您老寿终正寝后去寻她呢!” “这世道哪儿来的神鬼之说。” 很明显,从袁叔的抿嘴而笑中看得出来他对于管木子的说辞并不信任,可耐不住女娃娃的死缠烂打,非要和他闹下去的架势。 无奈,在将被人死死抱住的胳膊抽离后,袁叔一字一句将身世缓缓道来。 “我乃邑都城东章氏,单字一个‘袁’,今年二十有五,家中有一小儿,名唤‘国延’,意为‘国之延续’,至于平日作何,你这小娃娃便用城东府衙总捕快一职为我算算如何……” …… 城西齐府。 已经被接回府中三日之久,也沉睡了三日之久的齐小夫人在今早鸡啼之时猛然清醒,之后便是不管众人阻拦开始在屋内翻箱倒柜找着什么物件。 “管木子!” 一声点名道姓的唤声叫停了管木子发疯似的动作,在听见耳畔传来齐沐刻意放轻语调的“你在寻什么?告诉我,我帮你寻可好?”时,她的整个身子犹如被抽离了支撑般,松弛了下来。 原本那双带着迫切的眸子也变得黯然无色。 “你帮我把之前小师叔送给我的那个木匣子给瘦子吧,他会明白的。” 说罢,管木子转身离开。 现在的她需要休息了。 第142章 “齐沐,瘦子他掐我!” 偏厅内,紧接在一声痛入心扉尖叫声后的便是这浑浑噩噩度了好几日的齐小夫人告状声。 就在不久前,因为某人的怜香惜玉,迫切想要探寻事实真相的章国延选择助人为乐,自己先下狠手将还昏昏欲睡之人猛地掐了一下。 这会儿看着伸出只细嫩小手,眼巴巴盯着齐小公子告状的管木子时,章国延又觉得可能再次下手要更狠些。 不过这次的作为在实施前被今日陪同前来的吴筱筱轻声打断,道:“她才刚醒没几日,你若再这般,小心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是!死瘦子,麻烦精!” 一见屋内四个人,其中两个都给自己撑腰,管木子悄摸摸将手移向了桌上小碟之中。 顺便趁着章国延被她惹毛,但不得不屈服于吴筱筱威严之下时,一个没耐住性子,将用作打点的小黄豆朝着人脑袋砸了过去。 而在耳边破口大骂声响起时,管木子又极有眼色地藏在了齐沐身后,任由前面挡箭牌承受着无辜咒骂。 至于她自己,则是躲在个没人看见的地方仔细摸索着怀里,那个刚刚被人塞过来的木匣子。 而后只听“啪嗒”一声,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们能相信我吗?” 一脸心虚地将把玩没多久,结果一不留神重新闭合的小木匣子双手奉上,在其余两人无可奈何,而另一人咬牙切齿中管木子企图靠运气将机关打开。 可惜另一声内部结构扣住而发出的声响传来无不彰显着小木匣子被彻底锁死了。 “其实……这个事情吧……你能开第一次也就能开第二次不是?” 嬉皮笑脸地将烫手山药塞到齐沐怀里,管木子尝试着缓和下现场的尴尬氛围,可在听着章国延那句“你知不知道我用了五天五夜才将它打开”时,心中那点儿侥幸也荡然无存了。 “对不起!” 俗话说得好,大丈夫能屈能伸,她管木子更是上闯得了祸,下道得了歉,就是这赔礼道歉的架势实属嚣张了点。 要不是在场三人明白此事的前因后果,恐是连他们都要怀疑是不是一个不小心将人给委屈了,要不然这道歉怎么颇有点儿反客为主的意思? “这是你道歉的态度?” “你也最好见好就收!” “收就收!” 既然有人态度不摆正,章国延也就没了好言相待的性子,偏偏他这边刚蹬鼻子上脸,那头的齐小夫人更不乐意了。 如果管木子没记错的话,这小木匣子是袁叔在梦里送给她的,那她有何故要为自己的东西热脸去贴冷屁股? 只是这两人的相看一假笑,随后又瞬间进入到探寻真相的速度真真是令在场另两人咂舌。 “你们两个离那么远干嘛?搞得跟我俩见不得人似的。” 因为探讨,两个人的脑袋都要碰到一起的管木子和章国延总算用余光瞥见了各自身边呆愣愣站在原地的人。 而后只见一人小手一拍,另一人殷勤地将太师椅搬近了些后,有关十五年前的过往才重新从几位小辈口中慢慢拼凑出一小角。 …… “你是说我爹当年已经病重,而救了他的人正是十五年前的茹慕钦?” “没礼貌!” 章国延对于刚才谈话的高度总结不出意外的被管木子呛到当场改口,而在不情不愿地吐出“小师叔”三个字后,作为现场唯一一个当事人的齐小夫人却是犯了难。 现在的他们已知茹慕钦是救了袁叔的人,同时知道章国延他亲爹的的确确是在当年怪面女妖一事彻底爆发之前离世的。 可其中的曲里拐弯莫说是对于管木子而言,就是对于当年的小师叔来讲也是模模糊糊说不清楚。 而最后的揭秘就只能压在那日茹慕钦被当成杀人凶手的气味之上。 “气死了!他早不走,晚不走,现在临到关头玩什么消失呀!” 当最终的问题饶了一圈儿再次回到起点,却又惊觉作为始作俑者的茹慕钦拍拍屁股走人时,管木子原本用来扶额的右手竟是没忍住将梳理整齐的发丝揉乱了几分。 几日前,好不容易从梦里挣脱的管木子打死也不会想到,之前一闭眼就能做到的事情会在当下变得难于上青天。 当时呀,莫说是做梦,就连一丁点儿杂念都没给她留下。 闹到最后众人就发现,平日里最闹腾的齐小夫人换了种折磨人的法子,那就是成日里没事儿抱着个枕头,只求上一秒清醒,下一秒就能彻底昏死过去。 这样吃好,睡好,但是精神状态每况愈下的日子约莫持续了有三日之久,久到齐沐看见那个身影开始往阁楼里跑的那刻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要知道他家夫人可是最讨厌读书的小米虫。 “或许……我可以帮你。” 在管木子因为入梦已经开始急的掉头发时,齐沐一句轻飘飘之言让她明白天无绝人之路。 毕竟在去见袁叔第一面之前,她所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眼前人了。 …… “死茹慕钦!你要出去玩儿,提前告诉我一声会死呀!” 管木子记得齐沐当时如愿将她带到了之前遇见的那处繁华地,可在等了一整日,就连天边的夕阳都要隐去最后一抹光亮时,她仍未等到那抹想见的身影。 至于最可气的还是等到管木子欲要重整旗鼓,第二日重新来过时,头顶飘飘然落下来的一张小纸条彻底将人数日来的委屈戳破,化为无尽的愤怒。 那张纸条是在被人若成一团,狠狠掷于远处后被齐小公子偷偷拾回来的。 当晚趁着夜深人静,枕边人也因为长时间的心里重担放下而悄然入睡后才被重新展开。 至于在看清上面所写为何时,齐沐觉得书写者实属该骂。 “听闻城外近日有奇观,遂去,勿念。 ——小师叔留。” …… “如果你想知道那股味道为何,我倒是可以帮上忙。” 相较于某个小妇人的抓耳挠腮,章国延倒是显得从容的多,毕竟不知为何,在刚才将小木匣子递出去的前一刻,就有预感告诉他东西一旦递出去就可能有去无回,所以很有先见之明的他将匣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提前腾空了。 这会儿在三人的怀疑中,一枚仅有一两银子大小的颗粒物被从藏好的香囊中滚落出来。 “这气息……” 药丸散发出气味的速度与范围是他们不曾预料过的。 在气味扑鼻的同时,或许齐沐在皱眉思考着其中药材为何,可管木子的双眉紧蹙完全就是来自于这气味好似正是源于她之手。 抑或是之前因为她实在习惯不了袁叔所泡药浴的味道,而麻烦小师叔专门为她准备的那味熏香。 她还记得每次熏香都是用前一日余下来的药材选择其中几样所制,而茹慕钦医治人的药方也不过是袁叔之前常用药方子改变而来。 所以章国延记忆的最后一次气味记忆极有可能是在她离开后,小师叔最后一次为袁叔熏衣所留。 而这味道一留便是十五年,直到今日的此时此刻才被她个莫名寄予厚望,重回十五年前之人亲口描述。 “所以小师叔一直说的时候到了,我便会知晓就是这个意思。” 轻声陈述着茹慕钦将她拐至山中前同她说的那番话,管木子有些乏了。 为什么有人明明知道一切,却就是不肯为自己辩解一番,就连她几次在山中清醒,茹慕钦也只是像往常一般同她相处着,就连对章国延的那句“对不起”从何而来那人都不曾刻意同她提起过一句。 可像这种只是默默看着事态发展的讨厌姿态不正是她眼里小师叔从始至终的待人处事吗? 如果没有十五年前那出和十五年后的这出“茹木子”认亲戏码,想必她会同大多数人一样,同总是淡淡看着一切的小师叔仅是点头之交吧。 如此想来还真有些伤感。 就是…… “木子?木子!” 被管木子想的入神的样子吓到,齐沐害怕因为旧事重提又回到几日前整个齐府都不得安宁的日子,连带着他唤人的声音都大了几分。 而这份打破思绪的唤声却是歪打正着上了管木子的另一处疑惑上,顺带着还给了个大胆猜想。 如果说十五年前的巴妥司是由狼王救回,那么小师叔认识巴妥司便是无可辩解的事情。 而从当日在城北灵崖寺偏山处,梧叶和狗崽崽的打闹态度看来,大和尚和竹迪子应是不认得巴妥司的,起码是在十五年前的那段经历内不相识。 可这番关系捋清中管木子却是从始至终都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家伙,那就是她现在的真爹——长迈! 这人是一个连接茹慕钦和所有人关系的至关存在,遥想起梧叶在府中被追着打的日子,好似就是因为学着巴妥司的一举一动招来的祸端。 偏偏就算梧叶天分再高,学人的把戏也只能在日积月累中成形,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同唐一魇认识了许久后才将小黑爪伸向第二个被模仿者身上。 由此可见,在众人不知道的情况长迈定和巴妥司有着非同一般的联系。 “我就说当初狗崽子突发奇想色、诱我是哪根筋搭错了,闹了半天是有人在背后出谋划策呀!” 将错综复杂关系理清楚的瞬间,管木子可算是回忆起巴妥司对她的间接性示好完完全全就是在她亲爹出现之后! …… 今日的长迈突然有些心悸,可惜没等顺着直觉当场跑路,就先被不请自来的齐小公子毕恭毕敬地请到了后院空地处。 再然后些,看见的便是冒着新芽的橘子树下此时正放着几张太师椅围成一圈,而在被包围成圆的中间跪着的好似是他的其中一个小徒弟。 同时见着他的到来,其中那个粉嫩身影在狠狠瞪了他一眼后竟是皮笑肉不笑地站起。 可就在长迈以为此番站起乃是迎接他,而他也打算顺势落座时,齐小夫人却是身子一转,揪着巴妥司的耳朵就开始咆哮道。 “你个白眼狼,姐姐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倒好,给我吃里扒外!还顺着你那个不开眼的师父四处为难于我,今日我要是不扒了你一层狗皮,也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管木子今日是带着新仇旧恨一起来寻麻烦的,在骂着巴妥司的空档,她还不忘余光瞥上两眼揣着明白装糊涂之人。 不过好戏刚开场,既然有人不想师徒相认,那她不妨添油加醋一番,顺便再讨个在场众人的同情。 只是出乎管木子意料的是,在她将过往被巴妥司那个不肯透漏姓名的师父污蔑说只知美色,且谎话连篇时,在场一群人表示出的多为对这个认知的高度认可。 而在她气愤地问了一圈下来,除了被波及的齐沐选择闭口不谈外,就只有鲸末和她从始至终站在了统一战线。 “他!活——该!” 三个结巴却又表明态度的字被鲸末清晰吐出,其中还带着些许的感同身受,而这份坚定换来的注定只有巴妥司的獠牙疯长,双眸泛着绿光,然后皮开肉绽。 “你个狗崽子不是吃素的嘛!没事儿开什么荤!” 眼看着一对獠牙即将嵌入到小可怜鲸末细嫩的皮肉中,得到唯一支持票的管木子当然有责任呵护住同伴的安危。 这不哑铃铛摇起,使得本就不耐烦铃铛声响的巴妥司当场丧失了斗志,整个身子都变得蔫儿了起来。 可惜呀,有的伤害并不是捂住耳朵就能听不见的。 “你闹一会儿也就够了。” 明知今日这出是为了请他入瓮,可看着被哑铃铛挟持,但仍坚守着原则,不肯透漏他半点信息的小徒儿时,长迈认为或许时机成熟,有些事情也应该让管木子清楚。 可当他打断了面前的胡闹,欲要将彼此间的师徒关系挑明时,管木子高抬的手却是阻止了接下来的解释,且事态发展好似跑偏到了一个众人都无法料及的局面。 “其实你们之间的那点鸡毛蒜皮都只是前菜,我今日来找你是有另一件事情想问问清楚,那就是……初春时节,城外破庙那夜,你是怎么想的!” 要不是极力克制着心中愤恨,管木子这会儿满嘴的银牙都要被她咬碎几颗。 偏偏她的这份怒火中烧到了长迈哪儿就成了一片完整的茫然。 茫然到长迈有些记不清什么时候还有城外破庙那一出? 更闹不明白为什么被质问的人分明是他,可梧叶那小子却是在片刻的晃神后出现了异常的激动,就连两手晃动他胳膊的兴奋劲儿都多年难得一遇。 “是你呀!你就是那个人,对不对!” 很显然,年轻人的脑子总是比老年人好用许多,可没一会儿功夫,因为梧叶的脑子还是不太够用,原本兴师问罪的场面硬生生让这个小傻子弄成了久别重逢的欢喜画面。 然而其他人,连带着长迈仍未弄清楚状况。 “所以,她……到底是谁?” “她就是城外被我们扛走的那个小妇人呀!” 总算聪明了一回的梧叶摇人胳膊的劲儿都多了几分,“师父您还记得吗?当时我还说她跟师娘和您长得像呢!” “灵娘?……你该不会是……” 遥远的记忆被强制拉出,可长迈心里救人的兴奋在看见管木子那副阴阳怪气的表情时当即僵住。 说来当日在城外破庙救人一事实属偶然,同时因为太过偶然,他也就没太当一回事儿。 更甚者,在听见梧叶提到许久未见的灵娘时,他好像还不耐烦地用脚踢了两下当时昏死过去的可怜人。 所以现在的他是被当事人当场兴师问罪了吗? “……当日你仍在昏迷,应记不得了。” 被人步步紧逼的长迈还在做着无意义的狡辩。 “不好意思,当时我不但记得,还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管木子没记错的话,就是因为眼前这两个江湖人的飞檐走壁,导致当时还是一抹游魂的她被股黑雾牵制,然后头撞了无数面墙。 更可怕的是在被人拖至空中飘荡时,她的惨叫声无人知晓。 那一夜的冷风,管木子记得是从耳边呼啸而过的,而她的声音是被喊哑的。 第143章 最近这事儿闹得有些麻烦。 这不前些时日为了获得认同感,管木子成功拉拢鲸末组成了谴责长迈往日所作所为的小联盟。 作为长辈的长迈在面对小一辈的赌气时还能大人有大量的任由管木子他们胡闹,可被谴责的另一人——巴妥司却是丁点儿污蔑都受不得。 而这份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态度在众人毫不知情中迅速演变成了打击报复,至于这被狗崽崽报复的对象便是有口难言的小哑巴了。 “你——活——该!” 鲸末现如今的学话程度还是难了些,毕竟他唯一能听见的声源是个活的,还是个极不安分的主儿。 现下,被巴妥司按在地上狂揍,还要经受两颗獠牙的打磨时,他能吐出来的也就只有之前被逼急时说出来的那三个字。 可是对于场地内一狼一人的打闹缘由竟是一众看戏人无从得知的。 “我说……这小哑巴何时同狗崽子结了仇?” 湖边凉亭内,不明所以的小家伙们齐刷刷将视线投向了唯一可能知晓真相的渔愿身上。 要不是巴妥司那个不负责的狼爹前几日突然离家出走,猴儿他们现在也实属不太想招惹渔愿这个死人脸。 要知道和人交流,与和“死人”交流是存在着本质区别的。 当然渔愿的反应同样没有让大家失望。 “……我不知道。” 一看着渔愿摇头否认的架势,猴儿明白今儿个注定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在看见远处长廊中一闪而过的某个身影时,当机立断阻止了渔愿接下来的解释,追了出去。 以至于没人知晓渔愿下面一句其实要接的是“我也不清楚,不过鲸末半个月前有告诉我说他想起来了些小时候的事情,也许巴妥司和他小时候就认识也说不定。” …… 齐府大门前,管绪方在此绕了很久。 久到为了下定决心,他特意让下人将马车先驾回家,可挂有“管”字旗帜的马车真正消失在街道拐角处时,他又有些后悔了。 若是今日没人给他开门,他个大老爷是要站在凛冽的寒风中苦苦等待府中人碰巧给他开门,还是躲在石阶下候着下人见他久不回家,再来接他? 但这两种结果怎么都越想越惨呀! “师父,您走慢点,徒儿跟不上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 “……这不前两日刚想起来嘛。” 管绪方的思绪起先是被身后大门开启的声音唤回,待猛地回神,迅速站起,回头望去时发现好似从砖红色大门里出来的一大一小并非他今日所想遇见之人。 更可恶的是,待看见他踮脚透过半开的门缝往齐府内眺望时,应和他家闺女一般高的少年郎竟是在瞥了他一眼后,“嘭!”的一声将大门重重关上了。 那架势像是在……防贼? “不如……我明日再来?” 这话道出时,管绪方的语气里有种迟疑,而当两扇沉重的大门重新闭合的那刻,心里的那点儿小念想也被悉数放回原处,不敢再有任何奢望。 他……要回去了。 “爹?您来了怎么不敲门呀?” 一声女子专有的娇嗔语调伴随着木门打开的“吱呀”声在冷风刮过还有些刺骨的时节内响起。 这时候没人注意到,已经转身离开的管绪方那个偷偷抹泪的小动作。 …… 管木子没有想到昨个刚因为天冷,撤了门外看门小哥的活计,今儿个就因为看热闹逮着了个自己刚来这异世界认的便宜老爹。 算来还真是无巧不成书,之前她不是为了挑明巴妥司和长迈的关系撒了场泼吗? 哪成想一场打闹下来,狗崽子还是死鸭子嘴硬,倒是意外地让猴儿想起了当日在见到竹迪子时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原来这个一身灰色长袍,头梳圆发髻,带着根实木簪子的男人竟是他多年未见的亲亲师父呀。 猴儿就说嘛,怎么一见到竹迪子就有种见到亲爹的错觉,且那人的一举一动在某种程度上都和他有着几分的相似。 感情是他这个有情有义的好徒儿一时被人间繁华迷了眼睛,忘记了家中还有位需要他养老送终的老人家。 可区别于猴儿的积极认亲态度,竹迪子的反应却是平静了许多。 没人知道竹迪子当年带了个徒弟完全就是因为一身精力无处发泄,外加上受到三人组其余两人都有小徒弟绕膝的刺激后,一个不忿,闭眼选择了个一辈子长不大的小家伙当场认了师徒关系。 但有些关系一旦被确立就需要被人精心维系,偏偏竹迪子是个做事儿不靠谱的。 更甚者,还是个连自己前几十年都没活明白的纨绔子弟。 所以在心里那点儿性子被消耗殆尽前的一个夜黑风高夜,极其不负责任的他跑路了。 本以为这一别便是一辈子,怎料有些缘分兜兜转转还是会再见。 而在重新见面,意识到猴儿极有可能不记得他时,竹迪子再次任性地将两人间的关系隐藏了。 可人性呀,有时候还是贱了些。 就比如在一群小朋友们没心没肺的开始学着梧叶,或者得令挑衅巴妥司,故意缠着长迈唤师父时,竹迪子心中刻有“吾徒猴儿”的醋坛子被彻底踢翻了。 要不然刚才在门外,管老爷也不会看见一出徒弟讨好,可惜师父拉不下脸皮,死命矜持的无聊画面。 至于管木子为何会在便宜老爹离开的最后一刻将人叫停,这还是要归功于人类的本性。 要不然她不会在听见圆儿哥通风报信说猴儿和竹迪子要出门时,偷偷摸摸带着小娃娃跑来偷听。 应该也不会在大门被猴儿第一次关闭时透过门缝看见那个焦急眺望的身影。 “小圆子,这是娘亲认的第一个爹爹,来,叫外公!” 一句没头没脑,还有些不正经之言不用猜想,便知是从齐小夫人口中道出。 偏偏这会儿屋里坐着的除了不满五岁的圆儿哥外,就连管绪方都因为那声软糯糯的“外公”被唤的昏头转向,哪儿还有工夫去在意管木子话里的不对劲儿。 “哎呀,外公这第一次和圆儿哥见面,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管绪方两个眼眶里的热泪是说来就来,可在孩子面前是不能失了面子的。 之后些瞧见的便是小圆子甚是不懂地凑前凑后,只为瞧上一眼阻隔在两人之间的长袖后面,这个新外公到底在躲着他什么。 可惜对方的躲闪技能实在是太强,一时半会儿竟是未让小娃娃发现丝毫破绽。 至于管绪方透过高位置优势投递给管木子的求救眼神,也被他家闺女回以了个“爱莫能助”的无奈耸肩应付过去了。 “改口都是要送礼的,你这山羊胡子光想着占圆儿哥的便宜,怕是有失礼数!” 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在屋内响起,不用抬头去看,管木子就知道开口的麻烦精乃是自己的亲爹——长迈。 果不其然,在小娃娃应声回头,大喊着另一声“外公!”时,门外起先还略带不爽的语气瞬间转变为哄小娃娃的轻柔语调。 顺带着将圆儿哥抱至怀中,揉了两下脸颊处的小奶膘后,长迈径直走到了自打他出现,便正襟危坐的管绪方前。 而后不顾对方反对,伸手将其今早为了来见人,特意佩戴在腰间的玉佩扯下,转手塞到了圆儿哥手中。 “圆儿哥,这个假外公没有钱,这个玉佩你先收着,等过两日真外公再送你个好的。” 话里的“真”、“假”二字被刻意强调,也不顾大人纷争不可牵连至小朋友的原则,长迈就这样在管老爷两撇小山羊胡子都要被气直的直视中打算将玉佩直接给圆儿哥带上。 可在现场,管绪方愿意闷声受哑巴亏的想法可不等同于管木子当下的认知。 “他才四岁多,哪儿有收礼的道理,还有,别给他灌输什么真的,假的这类胡话!” 起身,二话不说将小娃娃从长迈怀里夺回,那块儿被圆儿哥拿着,不知如何处理的玉佩也被管木子在说话的空档先行收回。 同时她还在悉心告诉着小朋友说,“他们都是娘亲的爹爹,没有什么真假之分,小圆子记住以后遇见他们都要叫人,知不知道?” “知道!” 对于管木子提出的要求,圆儿哥向来都是言听必从的,就是这份母慈子孝看在长迈眼中多少还有些气愤。 并且这份不开心还不仅仅属于一个人。 “你没事儿跑我家来干嘛?” “这不是你家,是你姐姐家,而我是来看木子的。” 点明长迈问话里的逻辑问题,管绪方在说话的同时竟是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强硬态度,道:“还有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 “就凭我是亲的。”此时长迈回话的表情亦是十足的挑衅,“更凭灵娘当年喜欢的是我!” “你……过分!” 读书人是永远扯不过一个在江湖上混迹了数十载的习武人的,就像是现在被人一句话噎到明明双眸冒着火光,但吐出来的话也就只有“过分”二字的管老爷一般。 而这份压制注定从两人见面初延续至未来。 邑都管姓自建城以来便分化为两支,一支好武,一支喜墨,且两家自始至终都是相看两厌的态度。 原本这两支后辈平日里即便见着也会自动视对方为粪土,了解他们的外人在看见彼此的相处模式时也不愿掺和其中。 可就是有些不长眼的外乡人总会抱着探寻豪门辛秘的不好思想明目张胆地去触及两家明晃晃的雷区。 至于这犯禁的下场往往都是读书人骗的外乡人钱财尽失,然后趁着人落荒而逃之际,习武人还要在半路上将人拦住,打个半死。 也就是每到了那个时候,邑都城中人才会明白管姓这两支的不合恐是没有外人想象的那般简单。 即便如此,双方表面上的互看不顺眼还是要努力维护的,而这份维护出现了破裂则是源于二十多年前的一桩求亲喜事。 二十多年前,邑都城里有位样貌喜人的李姓姑娘出现。 那年正值李姑娘嫁人的大好年华,而看中姑娘家的第一人便是管姓读书人这一支的青年才俊——管绪方。 原本郎才女貌的搭配按照话本子里的剧情发展,接下来就要走向三书六礼,十里红妆的美好结局。 偏偏老天不长眼,在管绪方以为美人入怀,准备带着媒婆前去提亲的前一天,谁能想到竟是从城西杀出来了个毛头小子。 仔细一瞧发现,此拦路的程咬金不正是管姓习武人那支里最不安分的小辈,多年前还因为打群架,被家中长辈大冬天撵出门的管长迈嘛! 正可谓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那一日,路过李家门外的路人有瞧见,往日里本该躲在拐角处偷偷瞧着心上人的管绪方一见数百年来的死对头出现,当下就弃了读书人的礼数,跳着脚便要跟夺妻之人争起口舌之辩。 然而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在对牛弹琴了许久后,成功被激怒的管长迈不顾对方下人的威胁,依着一脸诡笑朝着比他小上数月的管绪方步步逼近。 那一日傍晚,李家门外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可目睹了全过程的李姑娘却是在看着已经被人逼到墙角蹲下,死死抱住膝盖嚎叫,双眸也因为惧怕而蓄满泪水,但因长久以往的家庭教育仍令其不忘拼命叫嚣的管绪方时叹了气。 好似半个时辰下来,管长迈除了刚开始将拳头握紧,砸向土坯墙外就没再有过任何举措。 其实呀,这出劫亲戏码对于管姓两位小辈之间的矛盾而言,仅仅是导、火索的存在,真正让他俩水火不容的还是管长迈当年的做法太过于决绝。 管绪方是个读书人,自然是明白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 自打明白李姑娘的心思不在他这处后,也就心甘情愿地退出了三个人的故事。 可他的好心成全换来的却是管长迈这个大老粗的翻脸不认人。 即便是二十多年后的今天,管绪方仍记得在那两人成亲的第二日,他满心欢喜地欲要给两位新婚夫妇送上朋友间的第一份祝福,可两人回报他的是什么? 是一声不吭地离家出走呀! 那一日,管老爷是被人连带着礼物轰出来的,而撵他出来的人竟还是他家闺女现在的枕边人的亲娘。 这可真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不过这些过往两位管姓支派如今的当家人是不会同小辈们透漏分毫的。 起码在看见管绪方因为管木子的好奇而出现了一些不该有的动摇时,长迈整个人是拒绝的。 再依照着两支多年来的相处模式,不难想象,当管老爷彻底动摇的前一刻,他被再次扫地出门了…… “那小山羊胡子人傻,没事儿老爱哭唧唧的,你别闲来无事招惹他!” 即便已经确认从小哭包变成了老爱哭精的管老爷被管家下人打包回府,仍不放心的长迈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语重心长地同身边小辈开始了交代。 可当他长篇大论了一番管绪方的不好,以及他的闪光点时方才意识到,好像从客人走了后,管木子的注意力就一直没在他这处,而是在那块儿碍眼的玉佩之上。 “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放屋里都嫌碍眼!” 伸出去欲要抢夺玉佩的手因为对方的一个躲闪僵持在了半空,在瞧见管木子一脸意味不明看着他的样子时,长迈尴尬地将手收回。 嘴里还在小声嘀咕着对于那人身上所带之物的嫌弃。 “你说我爹送的这个不好,那你这个爹倒是送我个好的呀!” 将圆儿哥哄出去找天祜他们玩儿,管木子在瞧了眼手中的玉佩后神秘兮兮地凑到了长迈跟前,好奇道:“哎,你说这个玩意儿到底值个多少钱呀?” 问价的提问并未如愿得到回答,见人还装腔不理自己,管木子索性小嘴一撇,朝向一转,她就想要不理就不理,大不了一拍两散。 果然呀,在她第一步都还没踏出去前,鱼儿上钩了。 “没多值钱,也就个……一两千两白银。”长迈说的那叫一个不情不愿。 “到底是一千两,还是两千两?”管木子仍在穷追不舍。 长迈无语,“这有什么区别!再说了,你问这么细干嘛?” “我是要……我没事儿和你说这么多干嘛!” 这话到临头,管木子猛然觉得和个老人家聊什么未来抱负。 再说了,现在的她只需要瞒天过海,将这个玉佩从小娃娃手中依着大人帮忙保存的名义骗过来,然后寻个当铺给当个活期。 那么将隔壁的房子盘下来,住下一众大朋友,小朋友的想法也就不再遥不可及了。 想到这儿呀,那偷笑声头无法抑制地从管木子嘴角溢了出来。 “你……要买隔壁的房子?” 管木子在跟前盘算银两是否够用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些,一个没留神就溜进了贴着耳朵,小心偷听的长迈耳中。 就是这被描述出来的房子怎么听在他耳里有些许的耳熟,“如果你说的是齐府隔壁的那套庭院,想来……你应该是不用买的。” “你什么意思?” 管木子对于天上掉馅饼一事保持着十足的警惕。 “因为……这房子是我的。” 一声轻描淡写,却又暴击十足的壕气之言被长迈轻飘飘道出,而这都不是让管木子最震惊的地方。 因为在看见她的诧异后,长迈甚是无奈道:“那房子是我二十多年前为了和齐沐他娘住的近些,主动买的,如今回来便是带着房契,地契要一同交付与你,这事儿齐沐都是知晓的,难道你要购买房产的想法从未和他提及过?” 第144章 “齐沐,等会儿你要是觉得不方便的话,可以将这两缕撩到耳后,这样就不碍事了。” 正寝内的梳妆台前,明明齐小公子是按照他家夫人的指示按部就班地做着一切。 可真当那两缕刻意被挑出来的额间长发要被他听话地别在耳后时,换来的却是管木子一脸幽怨盯着他的不开心模样。 昨儿个晚上,齐小公子捅了个大篓子。 他没想过一场再简单不过的父女相见画面后迎接他的竟是一整夜的兴师问罪。 想着管木子昨晚一个劲儿赖在床上打滚儿,不做别的,就只为让他尝尝有床不能睡滋味的胡搅蛮缠样,自知做错事儿的齐沐唯有主动割地赔款了。 “夫人想要我如何,直说便是。” “我还没想好。” 在偌大的床上来回翻了好几遍,一听对方有点头让步的苗头,管木子干脆直接趴在床上。两只小胳膊撑着脑袋,做着甚是苦恼的模样,两只小腿儿亦是随着主人家的小声嘟囔随意摇摆着。 其实有关于隔壁那处房产一事,管木子的兴奋是大于生气的。 要知道对于自打到了这邑都城,一直秉持着一穷二白生活方式的她而言,八千两银子还是挺能让她秃上几回头的。 至于现下对齐沐的撒泼打诨,也完全是生气有人居然将这么大的好事没有提前告诉她。 更可恶的是,齐沐对于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居然能沉得住气,期间更是没有向她透露分毫。 可即便管木子心里的气愤再多,当看见忙了一日,匆匆赶回来只为多陪她几个时辰的那个身影时,说实话,她心里的心疼早就不知道将那丁点儿的生气排挤到何处去了。 不过听着耳边的意外之喜,管木子认为还是有必要好好利用一下的,“要不你明天穿着母亲之前让做的新衣裳同我出街玩儿,怎么样?不过你要怎么穿衣打扮都必须听我的!” …… “你不是说今儿个什么都听我的吗!” 拍开齐沐甚是听话的双手,见因为动作导致两缕发丝稍显凌乱时,管木子还特意抬手将人额间的长发重新捋了捋。 待确保一切都与她往日所幻想的古装美人儿相差无几后,一声极其满意的笑声瞬间洋溢在整个屋内。 今日齐沐穿着的是一件窄袖长袍,不同于往日里书生气极重的宽袖打扮,现在的齐小公子若是让外人瞧见,定能看出几分侠义之气。 再加上此番为了讨他家夫人欢心,被特意放下的墨发,真真是令某个日常馋涎于美色的小妇人心花怒放呀。 可惜自古以来都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一向爱妻如命的齐小公子可以任由管木子肆意妄为,可不代表作为在场第三人,同时也是为主人家束发的未兆能容忍这种奇奇怪怪的梳妆打扮。 “小夫人,邑都城男子向来是以阳刚之气为喜好,已经束发的男子更是没有将头发梳成少爷这般的先例,若您因为贪玩,惹得旁人背地里笑话了少爷,到时候怕是让我们少爷无脸见城西父老了。” 语重心长地道出管木子所作所为的不妥之处,未兆更气愤的还是他在为齐沐束发时,眼前这位小妇人的指手画脚。 就这额间两缕细发挑出的打扮,这……这哪儿像是个成家立业,正经男人的模样呀! “要你管,我喜欢!” 管木子根本就不是个能被邑都城规矩束缚住的安静主儿。 似是为了挑衅,她还特意站起身来,朝着没眼看她的未兆转了一圈儿,显摆着今日她自己的盛装打扮。 管木子年轻时候读的小说虽说大部分都狗血了些,雷同了些,可在她幼小的心灵里还是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试问哪个小朋友没在小时候幻想过一段凄美,绝伦的爱情故事。 现在既然她有幸成为众多穿越大军内的一员,那么她就要对得起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再不济,也要对得起未成年时脑海里无数次构想出来的那场梦。 唯一遗憾的是,齐沐这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古板。 在听见管木子企图扮演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家,然后欲要同他这位少年侠士来一场感天动地的情感戏码时,齐沐想都没想的就拒绝了。 至于给出的答案更是让管木子气得牙痒痒。 “夫人已经嫁给我,将束发放下本就不合规矩,当日在狼河寨已是为夫最大的宽容,若是夫人还是执意如此,那今日为夫怕是不能同你一起共度良宵了!” 听着耳边字字加重的“为夫”二字,再瞧瞧齐沐真的有撂挑子走人的打算,为了出去玩儿的管木子是时候认怂了。 不过妥协这事儿在她这处就只能行得通一次! 于是乎,一个身穿齐小公子同色长裙,头戴异族装饰,全身上下还带有诸多配饰的管木子自信十足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怎么样?这发型,这配饰可都是我今早特意去寻小花寂帮我打扮的,说是她们族里最正统的打扮。” 伴随着转圈的动作,管木子身上众多银饰晃动的声音同样彰显着主人家对于这身打扮的极度满意。 瞧着未兆实在是欣赏不了的表情,管木子也懒得和人计较。 而在看见放于她手侧这边的众多胭脂水粉中的某一样时,心里盘算却是不知觉中跑到了一个不容对方反抗的地步。 只见一只小手在铜制小匣子内拨弄了许久,在挑选了个最适合男人描眉的螺子黛后,管木子笑眯眯地将小黑手伸到了如今被束发动作限制了行动的齐沐脸上。 然后,位于高处优势地位的未兆便瞧见他们家小夫人一手拽着齐小公子的领口,一手细细描绘着少年郎那本就近乎于完美的眉形。 “没眼看!” 齐小夫人的一举一动实在是太不见外,可对于主人家们突然而至的闺房之乐一事儿,未兆表示他还是个孩子,见不得这般腻歪的景象。 再之后些,瞧见的便是本想依着外人在场,保护他家少爷免受无辜迫害的未兆三两下结束了手中动作,捂着双眼,在一声声嘶吼中逃离了这个不是正常人可以多待的暧昧现场。 “……你这眉毛怎么不上色呀!” 未兆在离开房间的最后一刻还不忘为屋内两人将房门彻底关上。 可就在关门声想起的同时,管木子的抱怨声也如约而至。 怎么会有人的眉毛长得如此严丝合缝,就是连点儿让人修补的空隙都没个她留出半分。 对此,管木子在经历了数次挣扎后,不甘心地将螺子黛移至到她的脸上。 她在试图借由对齐沐美貌的气愤来为自己绘制一个更为完美的柳叶眉形。 “夫人的样貌,眉眼在我看来已是绝佳,又何故为了我这男子之容在此较真?” 眼前他家夫人那明明坐于铜镜一侧,却为了容貌这等子肤浅之事,起身趴在梳妆台上的执著模样实在是惹得齐沐一阵心软。 在将手掌覆在管木子那今早特意叮嘱他,不可被人揉乱的头顶上时,齐小公子总算得了空闲可以同枕边人好好聊聊之前几日的事情了。 只是管木子对于之前山洞里发生一情表述的有些含糊,还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究其根本才知,这完美眉形实在是太难画的两面对称,弄得细细描眉之人压根就不能一心二用! “其实我在山里面那几天成日里也就是吃了睡,睡了吃,除了在梦里遇见了瘦子他爹,还有年轻时候的小师叔外也没干什么正经事。” 气鼓鼓地将螺子黛放回它本该待的地方,管木子边给齐沐解释着数日前的无所事事,边又开始拨弄起另一小木匣子内的这种小玩意儿。 这会儿还别说,真让她发现了另一个有意思,还极好上手的物件。 “你别动,等下被化成了个大花猫可别怪我!” 恐吓着一看清她手里所拿何物,就下意识往椅背上靠的人,管木子笑得犹如只即将偷腥成功的小猫崽儿。 同样在捉住齐沐的脖颈后,管木子再次将小黑爪出动,至于这次的目标所在便是那令人忍不住小啄两口的唇瓣。 将本就是颜色最浅的口脂又往手背上蹭了蹭,确定真的只有一丁点儿的颜色后,齐小夫人才敢大胆地将那淡淡的红色往人嘴上涂去。 而在意识到已经无路可退后,齐沐干脆将自己整个放松,任由着眼前人用无名指腹细细描绘着双唇的轮廓。 不过作为被任意摆弄的交换条件,齐小公子还是有些心中疑问想要同人好好聊聊。 比如——为何他家夫人会如此确定章捕快和吴仵作此胎会是个男孩儿,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地让个没出生的孩子认她当干娘。 “我又不是真神仙,至于那孩子是不是男孩儿,我不过是随口一说。” 轻轻蹭着不小心碰到齐沐脸颊上的胭脂,管木子的思绪倒是在聊天中不自觉回到了那个生活了二十六年的现代生活里。 在那里,一群光立业,还未成家的年轻人总会在一个斯文败类所开的餐厅里畅想着未来的一切。 那份未来里包括着大家共同的希望,抱负,同样也包含着一众小伙伴们对于未来家庭成员的渴望。 而作为一个“章国延肉、体粉”一号成员的吴筱筱便是个成日里嚷嚷着要生个和瘦子一模一样小朋友的无敌大花痴。 可所有人都知道,吴筱筱的生儿子言论不过是为了逞口舌之乐罢了。 要真到了一朝分娩之日,就算是从身子里掉出来个肉疙瘩,保准他们都会像疼宝贝一样精心照顾着。 就是吧,有些话听人嚷嚷多了,就会潜移默化地刻在聆听者的记忆里。 像是在听见千年前的吴筱筱说有了身孕时,管木子的第一反应仍保持在千年后的二十一世纪,随口说出来的胎儿性别也就成了确定的男孩儿。 至于为什么死活要认那素未谋面的孩子当干儿子,除了管木子想和现在的吴筱筱和章国延再当一辈子的家人外,更重要的因素还是要归功于茹慕钦那个麻烦之人身上。 “其实之前入梦时,十五年前的小师叔想要认我做女儿,虽然现在还不能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可直觉告诉我,或许小师叔对我的感情要比现在表现出来的深刻的多,但你也知道,他老人家是个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都不愿意为自己辩解一声的主儿,要是让瘦子他们直接去问当年有关袁叔后续一些的事情,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想着茹慕钦那份总是不恰当的坚持,管木子又是一阵头疼,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所以呀,聪明又可爱的我打算认了那孩子当亲生的,到时候再让臭小子喊上小师叔一声‘小叔公’,我就不信了,他还不看在我的面子上将所有事情说清道明了!” “夫人就如此确定此法在小师叔身上行得通?” 齐沐并非想要打击他家夫人的自信心,可有关于茹慕钦的一根劲儿已经持续了有数十年之久。 若此人真的如管木子所言这般好套话,想必如今的长迈三人组也不会为了探寻点儿消息而忙得几日不着家。 “当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管木子身上总有一种莫名的信念,毕竟她可是要被唤作‘茹木子’的天选之人。 但当想到获取消息所要做出的取舍时,另一份难解之题又将她本就不宽大的小身板压得直不起腰来。 “齐沐,你说他们为什么都想当我爹呀?我现在满打满算都有……都有六个爹了!” “六个?” 一时间的数量过多导致齐沐根本想不到他家夫人所言的“六个”到底能精准定位到哪六位长辈身上。可就这六个的数字还真是让他为之一怔。 只是在看着跟前已经郁闷到以头抢桌沿儿的人时,心中差异早已被无奈代替,“爹爹多了不是挺好,如此逢年过节的时候,夫人也可多领几份压岁钱。” 管木子无语,“……那嫁了人,有了孩子也能领吗?” “……” 果然,在意识到齐小夫人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三魂丢了一魂的小朋友后,齐沐认真地摇了摇头,“不过每年的春节我倒是可以给夫人包一个大红包。” “……那真的是谢谢您了!” 明白年纪大了,钱财只能自家销售,自家赚的道理,管木子连给人描唇的手都不想再动弹一下。 眼前这家伙到底是怎么长得,剑眉星目不说,还唇红齿白的,明明她都用口脂在齐沐唇上蹭了好几个来回,到头来怎么又是场无用功? 所以在狠狠地瞪了眼天生丽质之人的长相后,不甘落后的管木子径直挑了盒小木匣子里最鲜艳的口脂打算给自己画上。 她就不信了,精雕玉琢还比不上某个小古板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长相? “夫人可是生气了?” 再次覆上墨发的手被人毫不留情地拍开,齐沐也不恼,侧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后便开始细细打量着管木子此刻的一举一动。 趁着齐小夫人为所绘唇形苦恼时,他还会贴心的在一旁给人提着自己的意见和看法。 只是这些意见都被管木子想都不想地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齐小公子,我这姑娘家化妆一事您在旁边光看着还不成,怎得还想插手一二?莫不是太过于强求了些。” “我只想想让夫人更漂亮些。” 见人指腹上的颜色淡了些,齐沐极有眼色的将胭脂盒往管木子手边推了推,口中也尽是宠溺之意,道:“再说了,我只求夫人,别的我可是连看都不愿看上一眼。” “此话错哉!” 好意管木子是愿意接受的,就是齐沐这话里扭曲之意真真是令她听不得,“齐小公子,您的确是从始至终求得就只有我一人,可惜本人不才,身后追随者成片,手中资产每日虽说不及黄金千两,可也有数百两之多,如今让您得了我一人,可不就得了数不尽的家产,如此说来,齐小公子可是真有您自己说的那般清心寡欲,事事无求?” “夫人觉得我为何人?”齐沐不答反问。 “我觉得吧,齐小公子您呐,城府极深,且这门路还较普通人多上几分,就是不知您那各处打听里,这两方交接是上线,还是底线呢?” 真的是被美色外加嫉妒冲昏了头脑,还有就是齐沐在她面前已经暴露了本性,现在又何故在只有两人接触中装成一只无辜可怜的小白羊模样。 而当齐沐失笑质问起“不是说房契一事暂且不提,夫人又为何如此阴阳怪气”时,管木子直白表明了自己的羡慕嫉妒恨。 因为在整个妆面被精心绘制完后,仍是未能动摇齐沐这张脸在她心里的第一地位。 弄到最后,只见管木子两手往桌子上一拍,自己先把自己气到先要去门外透气去了。 “这什么玩意儿呀!” 前脚刚拽着齐沐踏出了房门,后脚管木子就被脚底下冒出来的一身红衣裳闹得失了忆。 在经由猴儿提醒说是,此乃顾间,顾公子看了一眼便命下人扔回来的新衣裳后,管木子直接命人将衣服锁在大箱子里眼不见心不烦。 反正之前要给顾间置办红衣裳一事儿就是为了给她自己出气,现下看着甚是凌乱,但还是被退回来的衣裳时,管木子心里那点儿苦闷瞬间烟消云散。 转眼便吆喝着一众大小朋友们赶快出街玩儿咯。 …… 邑都城中最繁华的平樱道已是管木子许久未曾踏及的地方,就连最近城中出现了个杂耍班子一事儿还都是猴儿他们闲聊时被她听见才知道了。 不过在真正见识到眼前人山人海的景象时还是令管木子这个自认为见过大世面之人为之惊讶。 这怕是古人所形容的万人空巷吧。 “嗯?天祜,你怎么不同他们一块儿去瞧瞧?” 因为财大气粗,即便现在各处茶楼的座位一票难求,城南季家大少爷还是硬生生用银子给齐家诸位小朋友们砸出了个空闲场地。 可见过季言叙和茶楼掌柜私下交涉画面的管木子却是不想揭穿此茶楼本就是季家众多产业中某一个的真相。 毕竟呀,有个有钱人为了求得佳人归,还是个见钱眼开,嗜钱如命的佳人归,也是费了十足力气的。 而她个享受之人自然不必去做那吃力不讨好之事。 但在看见一众小伙伴们都很开心,唯独有一个最显眼的却只是淡淡地扫了下面一眼,便不再关注的模样时,还是令管木子察觉出了一丝的不对劲儿来。 “没有,我只是……只是有些不习惯而已。”天祜木木地摇了两下头。 这是天祜第一次亲眼看见杂耍团的出现,可惜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取而代之的还有些浑身的不自在,就连双臂上的树皮都有些止不住的瘙痒感传来。 不过他将这些都归咎于冬天来了,皮肤有些过于干燥罢了。 “我没事的,你们……” 天祜明白管木子今日的精心打扮就是为了开开心心地在平樱道上疯玩一天,所以在意识到对方给予自己关怀的眼神时,他只是笑着表达自己真的没有什么事情。 然而此番解释尚未说完,就被突然闯入的猴儿打乱了阵脚,连带着那一连串的焦急之言亦是将整个屋子里的人弄得人心惶惶。 因为就在刚才,城西里有孩子丢了,而那群玩闹的孩子中好巧不巧包括着因为好奇,特意加入躲猫猫游戏的季南谨。 “我儿子丢了?!那你们还不赶快去找!” 随着管木子的一声令下,总算缓过神来的众人赶忙扔下手上把玩的小玩意儿,纷纷自发组队,开始拼了命般在城中四处搜寻着。 而在这群慌了神的家长们隐匿在人群中后,刚才还在驱使着猛虎跃火圈的杂耍团突然停止了之前的动作。 继而在一声“有请我们的镇团之宝!”后,一个被裹满红布的大缸赫然出现在围观百姓面前…… 第145章 邑都城内最最令人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的事故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被你帮忙找到了,但你家大胖儿子丢了! 谁成想,上辈子能被单位派去各处幼儿园给小朋友们宣传在外自我保护意识加强与方法的管木子会在千年前的今日遇到自家儿子跑丢的局面。 而她在命一众大小伙伴们将城西差不多翻了个遍后竟是将除了圆儿哥以外的所有小娃娃们给寻了出来。 如今,看着不远处各种吱哇乱叫声的小朋友们,以及扯着嗓子对天发誓的声音,管木子觉得今个若是让她将季南谨给寻回来了,那臭小子的下场注定不比眼前这群小孩子好到哪儿去! “老实交代,最后加入你们这个队伍里的小孩儿去哪儿了?” 此刻站在管木子面前的是个约莫十岁的男童。 同其他长辈们一听见孩子被寻回来,便匆匆忙赶到聚集点的焦急画面不同,这个男孩儿在已经有几波孩子被大人们领回去后仍是处于一种无人认领的状态。 甚至,在此之前任由猴儿他们怎么软磨硬泡都撬不开男孩儿口中消息半分。 无奈之下,在僵持了小半个时辰后,心里那点儿忍耐早就被消耗殆尽的齐小夫人一把扔开挡在面前的猴儿,拽着这场孩童失踪的始作俑者就往一处犄角旮旯地里躲了起来。 可惜眼前人实在是个硬骨头。 “小朋友,虽然我还不太了解邑都城的律法,可不论怎样,拐骗儿童都是犯法的,你也别想用你还是个孩子这话糊弄我,听到没有!” 管木子的话是越说越暴躁,但理儿不糙,至于闲下来的两只手现在也在翻找着布袋里,那份刚刚被茶楼掌柜送来让他们打点的吃食。 待发现一块儿顶饱,但不太容易下咽的干粮块儿时,她终是在意味不明地瞥了眼男孩儿后掐着人的下巴,强行撬开眼前人嘴巴,而后二话不说将东西塞至对方口中。 刚才在与男孩儿的推搡过程中,管木子就要注意到藏在那破烂衣裳下的道道伤疤。 有些已经留疤,应是一些陈年老伤,可有些却是刚刚结痂,连带着鲜血将本就不怎么干净的布料染得更加深沉。 再加上自打将人抓获,小屁孩双眸里便无时无刻透露出来的戒备,这些都很难不让管木子这个见识过各种烧杀抢掠场面之人将一切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拐卖孩童诸如此类之事身上。 至于眼前人,从其干裂的双唇,以及为了保持警惕,十根长指甲悉数嵌入掌心,且随时留意逃跑路线来看,极大可能上是个被什么不法组织绑架的众多孩童之一。 这样也就能很好的解释为何在他们寻到多数孩子时,小朋友的口径皆是统一哭喊道,“是个小哥哥说要和我们一起躲猫猫,可天黑了他也不把我们送回去,是小哥哥骗我们!” “你喝慢点儿会死呀!” 男孩如牛饮般的灌水方法着实将管木子吓了一跳。 似是干涸的沙漠上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场细雨,又好似渴死鬼欲要在投胎之前饱饮一顿,反正不过转眼,水囊里够普通人饮用半日之久的水便被人统统灌下。 也因为操之过急,咳嗽声接连在拐角处两人的耳畔响起。 管木子是抱着她的眼皮子底下绝不可以有死人出现的原则想要帮男孩儿拍背、缓气。 可惜她进敌退,伸出的手莫说是碰到对方的后背,就连毛发都未让她碰到分毫。 更可气的是,在躲闪的过程中小屁孩儿还不忘趁乱从她手中的油纸袋里在夺几块儿吃食来供奉五脏庙。 “……你认识城北府衙的人吗?” 这是男孩儿同管木子说的第一句话,可那极度沙哑至无声的嗓音却是听得人略感不适。 “城北地界我还尚未涉猎。” 听着一句没头没尾的问话,管木子惊觉来了邑都城半年之久,除了去往城北灵崖寺被个光脑袋小和尚哄骗了几份糕点外,她还真的没有和城北有过多余的联系。 可现下一份老实回答换来的却是男童在抿嘴注视她后的赤、裸敌意。 “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还想袭击人?” 小孩子之所以被称为小孩子很大的原因则是因为藏不住心事。 当听见面前这位小妇人说到与城北毫无关系后,已经探好逃跑路线的男孩儿便想着先下手为强,而后趁着四处无人,直接跑路。 也恐是因为胸有成竹,在欲要动手的同一时刻眼里的狠劲儿便止不住溢了出来。 可惜天不随人愿,管木子亦是个有职业病的主儿,还没等男孩儿的一计手刀敲向该敲的地方,就被她一个闪身躲过。 再之后些空地上便多了个被人钳住下颌,死命摇头挣脱的可怜人。 “小屁孩儿,还想咬我!” 空着的手不由分说地朝着孩童头上招呼去,顺便学着刚才那计手刀的姿势,管木子开启了新招式的学习与应用。 然而功夫不到家,几掌下去,除了将比她矮上半个脑袋之人打的双眸怒瞪她外,根本就没有任何能把人敲昏死过去的意思。 当然打归打,正事还是要办。 “别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到我儿子!当然,现在的你也失去了最后的坦白从宽机会!” 眼前的死鸭子实在是嘴硬,见最便捷的寻人之路已经被人单方面堵死,管木子依着来此之前的法子重新将男童拽到了一众小伙伴面前。 虽说她被眼前人气了个半死,可见死不救这种折寿之事她是做不出的,再不济,也要等明日得空派个人去衙门知会一声。 至于在此之前,小屁孩就被她直接收押了。 男童是被一个巨大披风严严实实地裹了一圈儿,等到缓过神时就真的只剩两个眼睛露在了外面。 期间,就连给人系绳的管木子都不曾注意到,在天祜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递给她的那刻,男童眼里一闪而过的那点亮光。 “你等下和他们回去时给我裹严实了,切记,莫要让旁人看见你的长相!” 既然小屁孩儿是私逃出来之人,难免街上没有盯梢之人,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管木子在扫视了一圈后将归家人选暂定到了壮如小山的小只身上。 只是原本已经放弃挣扎的男童却是在看见从远处狂奔过来的庞然大物时整个人再次挣扎了起来。 “你骗我!你明明和那歹人是一伙儿的,你也根本不是那孩子的娘亲!” …… 城西街道里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此时正有两个贼头贼脑的家伙进行着一场旁人无法得知的活动。 “货你带来了?” “带来了!” “好!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口头交易达成,在将早已准备好的糖葫芦串递给一只大手后,今日独自抵达现场的管木子手中如愿出现了一块儿晶莹剔透的玉佩。 仔细一瞧发现,这不正是几日前她那便宜老爹相送,圆儿哥日夜佩戴的那块儿嘛! “好你个死大个儿,我待你如兄弟,你倒好,竟要送我儿子见阎王!” 说时迟那时快,未等假小只见糖葫芦只有一串,想要分享,就被扑面而来的一个娇小身板猛地砸倒在了地上,脸上的痛感亦是随着点点星拳错落于五官之上。 …… 平樱道上这会儿出现了个奇奇怪怪的搭配。 只见齐府那位小夫人肩上扛了把糖葫芦架子大摇大摆地走在最前面,而在其腰腹部位正缠着根数丈长的粉色锦带。 顺着那松松垮垮,但趋势往上的方向瞧去,锦带的另一头正有个被死死缠住双腕的大家伙亦步亦趋跟着。 期间见手上的竹签失去了红彤彤的山楂相称,大家伙还会刻意加快步伐,却是始终保持着与小妇人一个身位的距离。 随后一套插竹签,换新糖葫芦,站定,拉开距离随即又跟上的“偷梁换柱”之旅顺利完成。 肩头处重量的变化管木子一早就有察觉,可想着此档子掩耳盗铃之事也不是第一次在假小只身上发生后也就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当变化一而再再而三至第五次时,稻草架子终是被人一个闪身,躲过了身后人的动作。 “小只?你不是在屋里沐浴,怎么一转眼又被人……绑了?” 齐府大门外,一出大高个伸手僵在半空,而矮人大半个身子的管木子踮脚跟人击掌的画面着实是让猴儿产生了眼花的错觉。 而那莫名连接在两人间的锦带同样让一众小怪物们愣了神。 如果猴儿没记错的话,他那傻弟弟不是刚被之前救回来的小屁孩儿弄得在大冬天里出了一身热汗,嚷嚷着要去洗澡吗? 怎么现在会依着一种比脏小孩儿还脏的打扮出现在大家面前? “他……不是小只。” 今天,被偷窥了数十年的众位小伙伴同偷窥者的见面实在是过于突然。 突然到当猴儿气哄哄地要将人抓回去重新洗漱时,假小只愣是被惊得跳起,捂着眼睛就要将他那硕大的身躯躲在管木子根本就不起任何遮拦作用的身子后。 同样也突然到当管木子感受到衣角被扯动,而主动站出来点名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切莫心浮气躁时,小怪物们皆齐刷刷用着一种“人家动物春天发情,你冬天发疯”的质疑眼神警告她哪儿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然而事实真相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哥?你叫我?” 屋内,刚将头发打湿的小只是在心头突然一感应后猛然将身板坐直,待侧耳隐约听见屋外好似有猴儿唤他时,二话不说顶着个湿脑袋便往声音源头奔去。 只是当他一个跃门动作,潇洒降至众人视线之中时,大家见鬼似的眼神还真将他吓得怀疑起是否圆儿哥失踪一事对于大家的打击过重。 要不然干嘛一个劲儿地冲他眨眼,疯狂暗示他往身后看去。 “……怪物呀!” 小只的宽大体型在邑都城内本就少见,即便是习惯了自己的与众不同,可在看着不远处扭扭捏捏藏在齐小夫人身后,还贼眉鼠眼盯着自己的庞然大物时,还是令一众小伙伴里年纪最小的小只吓得惨叫连连。 尤其是近在咫尺的怪物还同他一模一样这一事实,真的是令小只欲哭无泪。 难道他已经帅到人神共愤,就连妖精出世都要照着他的样子闯荡江湖? 心中的震惊连带着脑袋上的水分过重压倒了小只最后一丝站立的勇气,而当他不负众堪,被长发整个仰倒在石阶上时,好像有看见两抹红色从府内匆忙赶来。 同样,两道身影中更为娇弱的那个也在出现瞬间吸引了假小只的全部注意。 “花寂,他们都不喜欢我!木子还说再也不要和我当兄弟了!” 不顾锦带另一头还系着其他人,大家伙一个滑跪,扑倒繁花寂怀里便是一通嚎啕大哭。 那架势真可谓是别人哭闹湿衣,此人哭闹费地。 反正等到被拖至地上的管木子好不容易扶腰站起时,她家大门口已经成了一滩小池塘,且水塘的边际还有逐渐扩大的准备。 …… 圆儿哥是在昨日被茹慕钦接走的,在临行之前还特意给山中的假小只书信了一封。说是让人带着玉佩通知齐小夫人一声,顺便趁着他老人家不在家,也好让大家伙有个可供一日三餐的地方。 只是在听着某人这份与十五年前相差无几的行事作风时,本是来关心家中唯一小小辈的长迈却是冷哼一声,骂道一句“死性难改”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而在三人组转身离开的同时,一直被小怪物们团团围住的假小只却是被触动逆鳞,依着极大的恶意注视着门外远去的三个背影。 “今天最后一个。” 将糖葫芦往人眼前一晃,果不其然,假小只的注意被瞬间吸引了过来。 无奈揉了揉朝着她乐呵呵一笑,继续啃食糖葫芦大业的大家伙脑袋,管木子又是一股子惆怅涌上心头。 原来之前在山里,那个每当她和小师叔对峙,仅仅敢站在两人视线中间手足无措的小朋友心里也会有一块儿不可让旁人触及的地方装着他心中最为在意的人。 “说说吧,你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当假小只将注意打在繁华寂手中只拿不吃的糖葫芦时,管木子脑海里就只有“狗改不了吃屎”几个字疯狂滑过。 而在拍开那只悄摸摸作乱的手时,她认为是时候可以公开讨论下眼前人的生平事迹了。 只是在面对即将到来的质问时,大家伙的脾气也是说来就来,仗着身高趋势朝着齐小夫人头顶冷哼一声后,竟是脑袋一偏,表示无可奉告。 可眼前人越是硬骨头,管木子越要靠着本事啃上一啃! 大家伙身上的拳头再次如秋雨般细而密地砸下,偏偏对于这种受着折磨却死活都不肯开口一根劲儿思绪,繁华寂竟是表现出十足地理解。 有关小娃娃为何失踪一事儿是茹慕钦亲自交代的,作为跟随小师叔数十年的忠实小马仔,大家伙总会在第一时刻完美完成。 然而对于不久前齐小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冲上前教训他一事儿,假小只不能说是怀恨在心,但也是需要做错事之人好好安慰一番的。 偏偏谁养的孩子像谁,多年下来,大家伙别的没学会,倒是将小师叔那点儿不爱同人解释的毛病学了个遍。 这会儿呀,要不是熟知前因后果的繁华寂好心提出由她来将前因后果说清道明,恐是到了明日晌午这一人动手,一人堪堪受着的画面都拉不上帷幕。 “此事还是要从十五年前说起。” 随着屋内打闹声渐熄,也随着繁华寂悦耳的声音响起,有关假小只的部□□世才算得以重见天日。 如众人所见,真假小只乃是胎所产的双生子,只是因为一些缘由被迫在小时候分离,至于那段过往茹慕钦从未同身边人提过,便也没有旁人知晓。 大家伙因为身形巨大,又从小收养于城北山洞之中,所以能接触的外人少之又少。 那个时候小齐沐是和茹慕钦一起生活的,可他们三位小辈的伙食却是统一由他们的师父悬宁居士管理。 也就是每日的那个用餐之时,大家伙才会出现在木屋中细细聆听着长辈的教诲。 这样的岁月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而繁华寂和大家伙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一个草地上飞满流萤的季节。 那一夜她看见了一个较成年男子还高上一份的庞大身躯正依着矫健的身姿捕获着星空中的点点绿萤。 透过布袋里的星闪,大家伙告诉她说是要想方设法将流萤养活到冬日,因为他要在万物枯竭时给非常非常好的小伙伴一个惊喜,一个不知要何时才能展现于阳光下的惊喜。 也正是那天夜里,繁华寂知道了原来在她居住的地方,一直有个和她一样,身上有些稀奇古怪地方的好朋友。 只是这个朋友没有名字,因为小师叔不会起,也不爱给人起名字。 “我申请!把我的名字让给他!” 故事还在缓缓道来,可在讲到大家伙十几年来都是个无名氏时,根本不顾程炽柳的眼神威胁,小只举起手就要将自己的名字拱手相让。 至于理由则是因为他自认为自己长得高大帅气,平日里被一众大小朋友们唤作“小只”实在是与他的雄伟外观不相配。 今日见有个同他长得别无二般的傻家伙无名无姓时,小只心中藏了多年的小九九总算可以打着助人为乐的好名声光明正大实施。 而他的名字在今年开春时已经想好了,就唤作“小山”,“壮如小山”的那个“小山”。 “我可以自己想个名字吗?” 俗话说得好,一个人的名字象征着那个人一辈子的命运,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可以取名字的机会,大家伙还是想认真查阅下典籍,最好是多找几位算命人瞧瞧。 可惜小山的主意已定,大局也不可能让人轻而易举地改动,所以在看见大家伙还有些许的抗拒时,被剩下的半串糖葫芦被人毫不犹豫地让了出去。 至此假小只成了真,原本的真小只终于心想事成。 只是一波未平往往带动着一波又起。 当听见如今的小只常年生活在城北,且已经和繁华寂成为多年好友时,一直默默听着一切的程炽柳察觉出了些许的蛛丝马迹。 “师弟,你说这人会不会是个骗子,你我好歹和小师叔生活了十几年,而你也是他老人家一手带大,怎么这么多年来我就没察觉过小花寂身边有过这么一号人呢?” 程炽柳自认这么多年来同繁花寂形影不离,两人间更是连秘密都不带有的,现下听着突然冒出的个大家伙有着如此的身世背景,他难免怀疑多于惊讶。 只是当他小心移到齐沐身边,欲要从其它方面揭穿眼前人很有可能是个骗子时,被莫名拉为同盟的齐沐却是挑眉,似是看傻子般抬眸看向他,轻声道。 “我在山中有幸远远瞧过他几次,要不然你以为此前在城东我又为何会毫无顾忌地同素未谋面的小山一同离开?” 第146章 平日里没有脾气的小朋友一生气气来是很难哄好的! “我第一百零八次告诉你,当年在城北看见小只实属偶然,更何况小师叔是有意隐瞒此事,今日你又何故在此胡搅蛮缠!” 数日以来,迫于四周重重压力,齐沐已经同他这位表面上的亲师兄,暗地里的老冤家——程炽柳苦口婆心地谈了许久。 可惜眼前人在“为什么小花寂知道大家伙的存在而不告知他?”的牛角尖里彻底迷失了方向。 这会儿更是殃及池鱼,在看见当年唯三知晓小只存在的齐沐时,竟是不按套路出牌地将所有罪过怪罪到了他头上。 说是什么……他们俩虽然面和心不和,但多年的师兄弟不是白当的呀,就算是养了条狗,在主人家出事儿的时候还会叫唤两声,知会一下,怎么好端端的到了事关繁花寂的大事之上,齐沐就要刻意隐瞒于他! “花寂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你也已经不小了!” 听着耳边愈发不过脑子的胡言乱语,齐沐总算在此时此刻惊觉为何他家夫人会在第一次见到程炽柳时便表现出一种难以抑制的嫌弃。 因为有些人就是有种本事,还是那种让人看见第一眼就能从其神色、举止中探寻出此人乃是个惹人嫌、不讲理外加有贼心内贼胆的门后霸王! 现在若是繁花寂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不用齐沐想象,他就能准确猜出眼前人的那副怂样。 一个明明被气得要死,为了面子死活都不肯和小姑娘见上一面,却总是在每日用餐之前强行霸占一个放肉最多的位置眼巴巴等着对方的姗姗来迟。 却又总会在与繁花寂对视的第一眼后瞬间消失,然后就是藏在一个大家伙专门为他寻的绝佳位置,一边啃着难以下咽的干粮,一边眼神坚定地盯着屋内的一举一动。 关于这种你在屋内吃饭,筷子刚放在肉上,背后就有一道炽热视线射来,顺带还要强迫你转向绿油油大青菜的日子于几位食肉动物而言完全就是赤、裸裸地报复。 一向只活自己的管木子有想过用暴力镇压,可在这一世被她选择恶意打压的就只有上辈子心知肚明的那几位主。 对于程炽柳这位麻烦精,她的态度亦是同千年后一般,选择了敬而远之。 可真当麻烦来了,躲绝非上乘之计,而在被眼前绿意袭击到两眼昏花,开始见到星星时,管木子觉得再拖下去恐怕两个别扭家伙的关系没有调和好,她就要先一步因为多日饥饿提前去见阎王了。 “齐沐,我的好齐沐!求求你看在我还想和你长命百岁的份儿上将那位老祖宗收了吧!” 在事态愈演愈烈,齐府大小厨房的众多肉食皆在一夜间消失无踪后,听此噩耗的管木子彻底沉不住气了。 而这也正是多日来,被枕边人委托重任的齐小公子只身前来解释始终的大前提。 然而,在看见左耳朵进右耳多出,脑补大于所听事实的程炽柳时,齐沐觉得有些人活该无药可救。 “这饭你也别吃了!浪费!” 反正在瞧见眼前人并非心仪之人时,程炽柳就没有多少进食欲望,所以在将事实重新且一字不漏地重复了遍后,耐心已被消耗殆尽的齐沐径直将餐盘端起。 连带着将刚才好心拿来替人消愁的杏花酿都被他从人紧握的手中夺了回去。 当然,在面对齐沐突如其来的不耐烦时,程炽柳仍是一如既往的撒泼打诨着。 放在以前,就算程炽柳再惹人厌,讨人烦,可他那位安安静静的小师弟永远都会不吱声地站在他身边,听着他的一切抱怨。 可现在呢!那个小傻子刚刚聪明了点,就把他的亲亲师弟蛊惑成了一个见色忘义,视兄弟如衣服的薄情之人。 更甚者,以前能听他念叨大半个月废话的人今日居然只同他解释了一百零九遍后就完完全全失去了耐心。 要知道今日这次数还不够之前的零头呢! 身后,程炽柳的叫嚣声是愈发的大声,可在他看见院门外突然出现,并接过齐沐手中餐盘,想要走进的红衣身影时,一切声音皆戛然而止。 他想像之前一般径直转身离开,偏偏在视线最后停留在繁花寂面上的盈盈笑意时停下了脚步。 这次的他不想走了! “听姐姐说,厨房里的肉都是被你藏了起来?” 眼前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安慰,在繁花寂刚刚将餐盘放于石桌之上,程炽柳就已经下意识地回到了座位之上。 不等任何提醒,一双长筷也有秩序地开始了本该有的程序,“肉吃多了不好,再说了……你在长身体,需要多吃点肉才行。” “我不爱吃肉!” 被人当众揭穿,程炽柳面子上多少还是有些挂不住,可真正让他手中动作一顿的还是繁花寂刻意压低语调陈述的事实。 他想着习惯性的道歉,只是这次尚未等他开口,话语权便先一步被对方夺走。 “其实你和我之间的相处一直存在着问题,只是这么多年以来你不愿意说,我也不想提罢了。” 时至今日,有些话总要被置于明面之上,也许在大家伙出现之前繁花寂还想着要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同程炽柳聊聊。 可近几日对方的刻意疏离让她明白,有些事情可以放一放,可有些事情注定要在今晚被说清道明。 而在看见繁花寂面上出现从未有过的严肃时,即便程炽柳心中有着再多的不愿,不想面对,但理智告诉他,现在的一切是他逃不了的。 就像是从见到繁花寂第一眼时,就注定他这一辈子都逃不了。 “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吃肉,也不喜欢整日里浑身铃儿响叮当的样子!” 数十年被封印在记忆深处的那点儿破事儿被几日来的心烦彻底击穿,似是带着恨意,在描述着多年来所讨厌的一切时,繁花寂毫不犹豫地将手上佩戴了十几年的银铃首饰扯了下来。 而后更是将物件重重掷回到当年满心欢喜将首饰送给她当生辰礼物的程炽柳怀中。 “我是被我的族人抛弃的,那个时候我还在襁褓之中,所以我没有也不需要任何有关他们的记忆,更不需要在长大成人后还遵循他们的风俗习惯,要知道,他们最后留给我的名字也不过是为了让我终生背负上族人的诅咒而已!” 繁花寂,繁花祭。 一个从出生就有着先天缺陷的她注定要和族人渐行渐远。 可从她被远离,被抛弃的那刻,除了证明她被全族除名外,同时也意味着她可以从根本上逃离那个令人痛心的族群。 而她亦是幸运的。 “小程子,你知道为什么我明明讨厌着他们的一切,却还是默默接受着一切吗?” 心中愤恨在悉数道出时,繁花寂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或许在长年累月的相处中,她因为习惯了程炽柳的话多而单方面掩盖了自己需要发泄的需求,也或许是真的和小师叔待的时间过长,令她也变成了一个不喜交谈的人。 可两个人即便再心照不宣,一方说的多了,得不到回应也会感到失落,而另一方在察觉到问题时可能已经为时已晚。 所以在刚刚被管木子依着出门看月色的幌子忽悠到此处时,繁花寂想要试试齐小夫人那副话痨的性子。 即便结果不尽人意,她也要任性一次,将所有可能都给说明白喽。 而在看见程炽柳双眸微垂,视线不敢同她有着任何交集地吐出“……是因为我逼你”时,竟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吃肉和穿这些衣裳配饰的确是因为你,不过不是因为你逼我,而是单纯的因为你!” 话本子上不都写了,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繁花寂这辈子没见过几个男人,好巧不巧程炽柳又将她目前的各个阶段占满。 所以为了余生也有个看得顺眼的人陪着自己,她决定先下手为强。 “小程子,你和我的婚约还有效吗!” 一切来得太过于突然,突然到程炽柳还没听清问题是什么,就被繁花寂的强硬气势吓到连点了好几下头。 等到反应过来时,心中理智仍是压过惊喜道,“你同我的婚约随时都有效,可你不是还有心愿未了吗?等小繁花的一切事情都做完了,我们再谈也可。” “我的心愿已经结束了,在小只出现的时候已经结束了。” 第一次认真的同程炽柳交代着一切,交代着剩余被她藏于心中的秘密。 繁花寂的心愿一直都很简单,她想要来城西见见姐姐,然后让大家伙真正地出现在大家面前,而这些都在几日前的那个下午完成了。 至于她,也要遵守承诺,完成自己的终身大事。 惊喜总是来得突如其来,其实连程炽柳自己都不明白,他为何会在十六年前的那个冬日跑到山林里,又为何会在本该归家的时辰事出反常地朝着山林更深处探去。 更不会明白自己为何会在寒风刺骨的日子里辛辛苦苦抱着个尚在襁褓的小丫头回家。 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已经被成亲一事冲昏头脑的程炽柳还处于一种懵懵的状态,期间繁花寂同他聊了许多过往明明她不喜欢,但只因为是他赠与便认命接受的委屈,也聊了许多他们曾经从未涉及过的话题。 也正是这个时候让程炽柳明白,原来有的喜欢是双向奔赴的。 原来在繁花寂心里,她对未来的想往及规划远远比他这个只说不做的家伙实际的多,可也更让人气愤的多。 “小繁花,成亲是咱们两个人的事,孩子也只能是咱们两个的,你可不能跟我那见色忘义的师弟一般,受了小傻子的蛊惑,一门心思想着将咱们孩子养到六个月大供人玩儿呀!” …… “啊——嚏!” 鼻尖处的瘙痒终于在一声巨响的喷嚏中得到了暂时缓解,揉揉总算舒服了的鼻子,管木子盘算着没准儿这会儿正有哪个混小子在骂她呢! “哎!臭小子,姐姐好心给你吃肉,你还背地里骂我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将四周环顾一圈,确定极有可能阳奉阴违的小家伙就是几日前被她暂时收押的脏小孩儿后,管木子边指责着对方的不仁义,边将其怀里护着的肉干抢过来两块儿。 一块儿塞进嘴里给她自己过过肉瘾,一块儿递给齐沐,顺便让小古板赶快将麻烦事儿问清楚,好回去共度春宵。 本来眼前这位脏小孩儿是在被带回齐府的第二天便要送往城西府衙,给一众当官儿人照顾的。 偏偏那衙差老爷在听见此番救人者乃是城东管娘娘时,竟是二话不说给送人过去的齐小公子了个闭门羹。 还说什么上回因为城南季家少爷因为心烦逮着的犯人实在是太多,以至于已过月余他们的大牢都处于一种极度饱和的状态。 所以在从棕红色大门缝里塞出去张纸条,表示事情府衙会按时跟进,但获救的小屁孩他们不能再收留后,投诉无门的齐沐带着一张轻飘飘的指令回家了。 “我乃城东衙差,未得命令不得插手其他三城之事!” 俗话说得好,这拒绝有一就有二,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一向自诩城东最优秀的捕快头罢工了,理由竟然还是要陪自家夫人多晒晒太阳。 而这话居然还是齐沐那个小倒霉蛋儿此前亲自交代。 “我警告你啊,小古板!之前我那臭名声都是因为你得来的,今日有关小屁孩儿的事儿我注定不会多管!”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注意到齐沐欲将烫手山药重新推回到她手中时,管木子二话不说直接拒绝。 不是说她心如铁石,不愿帮人,而是在听见小屁孩儿是个无父无母,且被坏人盯上之人时,多年来熟读狗血言情小说剧情的直觉告诉管木子,此人定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身世背景。 当时呀,在接收到小屁孩儿希望她能收留的祈求时,管木子的脑袋摇的跟铃铛似的。 那架势就怕是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从而害的她家破人亡。 可城西府衙交代的事情还要做,管木子也不能一直唤小屁孩儿为“哎”,然而强迫人家小朋友只能叫她“诶”。 这样做虽然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但实际工作进展是丝毫无法推进的。 所以在将齐沐从惹人烦的程炽柳那处拉过来后,她们家小古板就很荣幸的被赶鸭子上架了。 “我娘姓杨……” “好,以后就叫你小杨子了!” 互探姓名的举动点到为止,在随便给人安了个还算顺耳的名字后,管木子赶忙催促着齐沐快些问话。 至于齐小公子手中尚未食用的小肉干也被他家夫人顺势拿回,乖乖祭了五脏府。 原来小杨子是在一个月前被人从家中拐走,那一日正是他那短命母亲头七的日子。 那一日家中来了数十个凶神恶煞之人,在将他用迷烟迷晕后便用着黑色布袋将他捆至到了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 在那里,每日都在经历着吃不饱,穿不暖,同时还有着许多和他一样的孩子在小小年纪便失去了父母的关怀。 如果说每餐以着只有几粒米的汤水续命已是习惯,那么稍有不顺便招致的皮肉之苦便已成了小杨子生活的常态。 他想过顺从,换来的却只有无尽的饥饿与伤痕。 他也想过同其他小孩子一起逃跑,但以卵击石的结果早已显而易见。 几日前的出逃其实于小杨子而言实属偶然,他没有想到会在一个极其寻常的日子里出现细微的错乱。 一场再简单不过的出街,一场平日里只要吆喝两声就能镇住的场面,可就是因为城西齐府的一众怪人集体出没造成了前所未有的轰动。 那天,所有人都在朝着栗桦树仙所在的茶楼涌去,却只有司机而逃的他义无反顾地哄骗了多名孩童朝着相反位置逃亡。 那一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拼了命地往外逃! 有关之前的经历还在经由小杨子的口中缓缓道来,因着第一次承担问话工作,齐沐仍在尽职尽责地用笔记录着一切细节。 可听完了全程的管木子却是在心中更加坚定了之前的想法,那就是眼前人不简单,起码就现在而言,这个让他们唤作“小杨子”的小屁孩儿对他们仍有隐瞒。 “今日就问道这里吧。” 看着小册子上密密麻麻记录下来的所有,管木子难免有些忍俊不禁。 果然小古板只要一认真起来,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主儿。 可那连当事人说话时所展现出来的表情,神态细节都记录在案是不是有些过于较真了些。 “事情彻底搞清楚之前你就乖乖在府中待着吧。” 既然眼前人对他们仍存在着信任问题,那么想套话的工作一时半会儿也完成不了。 在哄了两句,让齐沐将小册子如同宝贝似的塞回胸口后,管木子忍笑打算将人带回屋内再好好培训下新业务问题。 只是当她刚走到门口,还未抬手推动时,房门竟是先从屋外打开。 要不是躲闪及时,想必管木子这会儿正揉着红肿的鼻头嗷嗷大哭呢。 “死泼猴儿,你是赶着投胎,还是赶着长个儿呢!” 破口大骂随声而至,然而此次对骂,管木子并没有得到势均力敌的较量,而是在伸手指着冒失鬼想要讨要个说法时,被突然造访的猴儿拽着便往院外奔去。 同时焦急且慌乱的声音也在几人耳边响起道。 “你个死矮子,要长个儿也是你先长!哎呀!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你要是再不去的话,天祜可就要一分为二,成树干了!” 第147章 眼前这幕是管木子怎么也想不到的。 数日前的入梦时分,她在漆黑一片的山洞内慌乱地指挥着一切。 多日后的梦醒时分,脚边因为疼痛而从天祜身上剥落的树皮似是无形的爪牙,瞬间将她拉回从前。 一如那日,死人脸渔愿眼眸含泪地待在天祜身边,那想要触碰的手指却因为惧怕伤者伤情加重而僵持在半空。 猴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哥姿态,安慰着受惊的小朋友同时还在放缓动作,依着极轻的力道为天祜上着根本没有太多作用的药膏。 而在小哑巴鲸末脸上,懵懂远远多于惊慌,可也因彼此间多年的形影不离,让那份本该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染上了些许的紧张。 如果说管木子眼前的一切都在按照二次穿越中的剧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那么不知何等原因导致在幼年时与大部队分散的狼崽崽便是其中唯一且最大的变数。 “莫要进去!” 管木子是在进入房门的前一刻被一直守在门口,却不知为何死都不肯踏入屋内的巴妥司拦住了去路。 似是因为眼前一幕太过于震撼,也似是因为多年的狼性提醒他此事定有蹊跷,所以在背后脊柱顺从本性直愣起来时,狼崽崽总算想起来旁人的安危他可以不顾,但管木子的生命安全是必须出现在他的保护范围内的。 要知道成年且有能力的灰狼失去母狼是一件让足以让众狼群贻笑大方之事。 “你怕就直说!别在这儿咒我暴毙!” 巴妥司的自我防范意识在管木子眼中完全就是场笑话。 这不在被人强行拉入屋内后,狼崽崽想要尖叫但又怕吵着天祜,从而咬住手背,双眸死闭,脸还拼命偏向一侧的胆儿怂模样分明就是害怕多余抗拒。 还有就是,这人呀,不!是这狼呀有时候就是贱了些。 明明已经被树人蜕树皮的场面吓到双手哆嗦,可在捉住齐小夫人的手掩盖在其眼眸上时,狼崽崽又不允许手的主人将五指并拢。 就这样,在只透出一条缝的间隙中巴妥司眼睁睁目睹了接下来的一切。 “齐沐!你就不要再捣乱了行不行!” 麻烦人总是接二连三,在将举得有些麻的右手换成左手任由狗崽崽当做遮拦物后,好不容易换了个地方站着的管木子竟是发现自打进屋就失去踪迹的小古板这会儿正在磨着不知从哪儿寻来的小刀。 那架势,那熟练度不说有个十年功底,也有个六七年的苦练成分。 而这磨刀霍霍的样子在今晚注定不是向猪羊,而是向着已经够可怜的天祜身上。 “我就在他身上划一刀,就一刀!” 工具已经准备完毕,脚步也逐渐靠近目的地,可在小刀伸出,欲要朝着血淋淋的肢干迅速划上一刀时,齐沐的后衣领不出意外地被人扯住。 再然后些就是即将到手的宝贝离他的刀尖愈发的远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刀是天外玄铁做的,你是个大夫,那烦人精都在职业道德的驱使下拼命救人,你个生性纯良的主儿是想反了天,早点让天祜去见阎王吗!” 自从上次在城东石府被天祜偷偷告状后,管木子就觉得小古板对树人这一存在有着一种不可磨灭的恶趣味存在。 本以为那份兴趣只是彼此间不相熟所致,哪成想如今大家都熟成了一家人,齐沐的那点儿小心思非但不加以收敛,还变本加厉想要直接上手划拉掉天祜一块儿活肉下来研究。 此情此景,真的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只是管木子的这份教育心思甚好,实施起来却是十足十的麻烦呀。 因为忘记了自己当下受制于人的状况,还没等管木子手脚并用往齐沐身上招呼,左手突然传来的剧烈拉扯感便令她得到了今晚的第一场报应。 而后,又不知哪句话触碰到了闻讯同来的小杨子痛点,惹得男娃娃跳起来就要同人争辩。 口中所言也多是指责管木子的蛇蝎心肠,盼不得受伤人好。 “嘿!你这小屁孩儿是脑子长一半儿被猪啃了?怎么光听着我让天祜见阎王,没听见我向着他的好呢!” 同个不过十岁的小娃娃争吵实在是有失风度,可平白受冤也不是管木子能忍受的事儿。 再说了,她是吃饱了撑着才捡了个脏小子回来气自己的嘛? 还有,她们家的伙食是不是太过好了些,怎么几日功夫,眼前这小屁孩儿就跟打了农药一样,长的同她一般高了? “你俩要吵就出去吵,这里不接待闲人!” 程炽柳的指责适时候打断了屋内两人无声的对峙。 也不知程大夫的怒意从何而来,在狠狠地瞪了眼不知好歹的管木子后,竟是长袖一挥先将他自己气出了房门。 连带着感知到周身气氛不妙的齐沐也在屋外紧接而来的一声“你若再不跟来,这些活树皮可都是我的了!”的提醒中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是非之地。 今晚有关天祜的病状乃是一场恶战。 看着被病痛折磨至面失血色,双唇也变得发白,却仍不忘安慰身边人莫要担心的小怪物时,凌栗在长叹一声后自觉担任起了制作夜宵的工作。 也正是一份份热腾腾的餐食呈现在众人面前,而管木子狠声巴气命令一众小怪物们必须进食时方才发现,好似从府中呈现慌乱之际,某个大家伙的身影便从始至终都未出现。 …… “你还是穿这身衣裳比较好看!” 直截了当地表达出对于齐小夫人今日穿着的高度赞赏,抽空抬起头来的小只又瞬间将注意力收回,撸袖子挽胳膊地开始在面前一个半人高的木桶内用力搅拌着。 可被莫名认证了装扮的管木子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不过是将几日前那身青衣长裙清洗一番,重新穿上罢了。 要说这衣裳比之前的玄都留仙裙有多好看,依着管木子的审美倒是看不出太多差别。 毕竟人美了,衣裳也就是个装饰。 不过这身此前特意为狼河寨一行准备的束袖装扮总算是让管木子在日常行动中感受到了失去已久的方便。 可此情此景谈论穿着打扮,还有她的美貌真的合适嘛! 还有,眼前这大家伙今晚一声不吭到底跑到哪儿去了? 小只是在半刻钟前扛着大包小包,外加一大块儿新鲜泥土突然出现的,在其腰间一处不显眼的地方还挂着个透着丝丝荧光的小黑包。 之后便是不顾屋内众人好奇,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股脑地将所有东西都倒在了事先准备好的木桶内。 等到准备完毕,大手一拍,将掌心里的灰尘拍至四散,周围大家也因为尘土咳嗽不止时,一双大而犀利的眸子正在肆意地寻找着最终猎物。 “嗯……你牙呢?” 这场尘埃攻击中受伤最终的当属一直留意相反方向,天祜所在位置的巴妥司。 可任由狼崽崽打死都料想不到的是,咳嗽刚到一半,原本离他还有几丈之遥的大家伙竟犹如离了弦的箭般,飞奔至他的面前。 更可恶的是在一手紧紧将他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的同时,小只还在用着另一只脏手使劲扒拉着他的上唇。 等到看见与常人无异的标志犬齿后竟还双眸瞪圆,在疑惑的瞬间还厉声质问着他的尖尖犬齿去往了何处。 可这……这要他如何回答! “哎,小狗崽受了惊,没事儿,我还有偷工减料第二招!” 其实从抱起人的第一刻起,大家伙就已经感知到了狼崽崽是一直处于一种应激状态。 索性犬牙为辅,接下来要从巴妥司身子里讨要来的另一样东西才是今晚的重中之重。 之后就在大小怪物,外加几个正常人的注视下,小只拨开重重障碍重新回到了刚开始的位置。 可当巴妥司清晰感知到掌心处因为冰冷器具划过,而有丝丝热血渗出时,原本的那点儿无措早已被心中震惊所湮灭。 与此同时,一直站在角落目睹着一切的管木子眼中同样滑过了些许意味不明的闪烁。 …… 管木子有想过天祜再次出现时,是依着一种全身被包裹的木乃伊样子,可真当看见树人头顶上还有株鲜活小雏菊冲破万难冒出时,嘴角的笑意早已抑制不住。 还有屏风撤去,扑面而来的点点流萤,皆恍如隔世。 “大功告成!” 这次被大家伙拍动的掌心中已经不见了起初的脏乱。 回头瞧了瞧还算满意的成品,在将之前所有的物件悉数整理好后,小只打着哈欠便想着趁着天没亮赶快回去休息。 要知道今日之事只是开始,未来数日还有他忙活的。 然而在大家伙疲惫的身影出现在洒满月光的长廊同时,身后两个互道悄悄话的身影亦在亦步亦趋着。 “你最好如实交代,不然的话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一个黑影擦肩而过,等到小只寻声低头看去时,除了一把透着寒光的长剑外,便是持剑立于他正前方的巴妥司正双眸渗着恶意。 可惜面对此般生命威胁,大家伙仅是垂眸一看,在叮嘱了声“你也早些休息,明日记得要努力长牙。”后,竟是将挡路人无情地拨至墙边,径直朝着寝室方向走去。 “……我说我要杀了你!你听没听见!” “我知道,可我真的累了,要休息。” 大家伙的困意说来就来,而这样你拦我推,你再拦,我再拨开的尴尬局面仍在长廊内鬼打墙般重复着。 直到只差几步小只便要踏出走廊,也直到一直尾随的第二人抽出腰间一直佩戴的竹木配件,轻轻唤了声“小只?” “……你骗我!你明明说了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好兄弟是不能自相残杀的,可你前几天凶我,现在还要杀了我!” 几日前齐府门外的哭丧场面毫无征兆地在长廊内再次响起。 看着应声回头,不过转眼,却因为看见她手中所持之物为何就开始将救人工具统统扔掉,然后坐地不起,放声痛哭的庞然大物,管木子多少有些头疼。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让大家伙在面对数尺长的长剑时镇定自若,又是什么玩意儿让个连小只如今穿的冬袄都刺不穿的小匕首将人吓得嚎啕大哭? 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你别哭了,要不……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马屁日常拍在马腿上已是管木子的常规套路,可如今威胁人威胁到要她赔礼道歉真的是有些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错觉。 可自己造的孽自己得受着呀,而这唯一能将眼前人哄好的法子可能就只有一个了。 “两个就两个!” 管木子做出承诺的一根手指被抱膝痛哭的人悄摸摸地掰成了两只。 起先管木子是不想做出任何让步,就连手指受到外力被迫伸直时,她仍在较真地坚持着 一根糖葫芦的底线。 可在看着好不容易好转的小只这会儿眼泪又将眼眶瞬间蓄满,甚至架势比刚才还甚时,她所能做的唯有割地赔款。 只是当下的情况只容许她实现承诺的小一半。 将刚才出门时顺手带出来的油纸袋缓缓打开,当三颗透着晶莹糖色的糖葫芦赫然出现时,小只眼中明显闪过了一丝开心。 “糖葫芦可以给你,但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拍开顺势而来的大手,管木子仍在执着地做着交易。 这次并未让另两人多费口舌,在看见那颗最大,最鲜艳的糖葫芦即将落入他人之口时,小只的脑袋点得犹如小鸡食米。 “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我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面临着吞噬危险的糖葫芦最终还是落入了一张更大的嘴中,细细品尝着与外面所售之物不尽相同的新滋味,大家伙总算安静地讲述起今日发生之事的前因后果。 在傍晚时分意识到天祜的不对劲时,小只总算回想起了小师叔在临走前交代的第二件大事。 他记得茹慕钦说过,每到秋冬时分便是天祜犯病之时。 因为多年被藏在城东石府禁地的经历,常年的不见天日保证了天祜树皮的变化程度不会过快,一般的药物再加上异于常人的忍耐力便足以熬过多年岁月。 偏偏今年初春时节齐小夫人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多年保持在天祜体内的自体平衡。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可同样危险重重。 充足的日照时间,跨过多个季度的气温变化,在让天祜亲身感知着凡世间的奇妙变化同时也在无形唤醒着天祜的本性。 他自出生以来便是个世人惧怕的小怪物,可最根本的是,天祜乃是个一身树皮的树人。 树是活的,便要自觉遵守世间万物春来秋往,四季变换的规则。 如今邑都城已到了入冬时节,除了常年葱绿的常青树外,其余树种早已落叶归根,进入冬眠之时,那么天祜也不应例外。 至于今晚所用的救治法子便是茹慕钦多年研读古书求来的。 经过已经道完,一切也都显得合情合理,可唯独一点是巴妥司百思不得其解的,“既然你要救天祜,那你为什么要用我的血?” “小狗崽,你是不是笨呀?你是不知道你的血能让万物复苏,还是不知道小树人也是万物之一?” 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小只看向兴师问罪的巴妥司时眼中的嫌弃都不想多加掩饰。 只是这样的解释更是将巴妥司触怒。 他的血能让枯竭之物复活乃是秘密,多年来更是因为自身的特殊性和管木子的交代不曾同旁人透露半分。 莫说是其他小怪物们,就是连齐大夫他也从未主动提及过。 可如今被一个刚刚入府几日的新人轻易道出其中奥秘,多少是令巴妥司对小只的存在感到威胁。 “他就是个傻孩子,你就算今儿个把他大卸八块儿他也不一定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捂住逐渐趋向于绿色的眼眸,管木子颇有些一个脑袋两个大的无奈。 但当巴妥司提醒她秘密一旦被知晓的危险性时,管木子唯有将屎盆子一个劲儿的往自己脑袋上扣,还不能带有丝毫后悔。 “不让我把救人本事说出来的话明明是你叮嘱的,你这小妇人怎么能出尔反尔!” “那我都已经说出去了,你说还能怎么办嘛!” 事已至此,管木子只能将茹慕钦为何知晓狼崽崽鲜血能救人一事归咎于她的一次口误。 要不然还能怎么样? 难不成要让她告诉巴妥司其实他小时候很有可能是被怪面女妖绑架的众多小朋友一员。 而他的特殊本领亦是在年幼之时就被老古板觊觎上的? 这……这要她怎么说呀! 巴妥司最后是被气走的,因为管木子的无从解释,也懒得解释。 同样也因为狼崽崽意识到眼前这个小妇人根本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即便管木子能当上个几天好人,那也只是伪装,而他就是被这么一个满口谎话的人骗的团团转! “你又想干嘛?” “我好想看见狗崽子的牙长出来了!” 似是带着兴奋,在发现被他扯着衣角的人无法陪同自己继续探寻“犬牙之谜”时,大家伙毅然决然地抛弃了同伴。 然后拿着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小锉刀兴冲冲地朝着巴妥司消失的方向寻去。 而被留在原地的管木子却是在无奈叹息的同时默默将目前所有的线索都重新梳理了遍。 等到脑袋一侧被人轻抚,从而顺势靠在一个宽大的肩膀上后,管木子方才有气无力念叨着。 “齐沐,你说小师叔到底是个好人呢?还是个大坏蛋呀?” 第148章 天祜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虽说树皮脱落后所结的痂看起来甚是吓人,可与病发那日的血肉模糊相比已经好的不是一点儿两点。 就是这份好里掺杂的心酸于巴妥司而言过多了些。 因着此前茹慕钦的提醒,大家伙一直谨记着狼崽崽的牙粉有着镇痛去病之用。 再加上那日天祜因为牙粉缺失而咬牙隐忍的模样实在是令旁观者伤心流泪,所以为了治疗效果更佳,浑身是宝的巴妥司在此时此刻的作用便是无人能及。 只是树人的躯干围度实属惊人,每日所需的牙粉获取量亦是难上加难。 “我要再跟你个小妇人置气,我就是小狗!” 已经在数日前意识到管木子乃是个表面君子的纯种坏人后,巴妥司自觉同不讲信用之人隔开了交往距离。 可人不招惹麻烦,麻烦往往会来叨扰自己。 在了解到狼崽崽的一对犬齿只有在极怒状态下才能疯长时,作为一群小怪物心中的一家之主——齐小夫人首当其冲了。 “你真的不打算和我吵架?” “我以狼族的名义起誓,绝对心如止水!” “好!那就只能怪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此路不通行彼路,见自己在无数次狼来了之后已经激不起狼崽崽的丁点儿恨意,管木子索性退居幕后,小手一挥招至她手中的重磅武器。 之后就见好不容易又学了几个字的小哑巴鲸末在大喝一声“你这辈子都注定是个小狗崽!”后,巴妥司口中已经开始选择退休养老的犬齿如同疯了般狂长,且一双绿眸也较平日里染上了丝丝猩红。 “傻大个!你放开我!今个儿我就要将死哑巴的喉管儿咬烂!” “不可以!小狗崽是要乖乖磨牙的!” 跃至半空的狼影被大家伙的一个伸手动作瞬间截获。 看着已经借着轻功飞至房檐,但依旧不忘肆意挑衅他的小哑巴,巴妥司仍在本性的教唆下死命挣扎并破口大骂着。 可惜某个怒发冲冠之人的嘴张得越大,大家伙手中的小锉刀工作起来越起劲儿。 而在看着被磨得粉碎,湿敷在天祜身上的乳白色粉末时,向来视树人为“秘密”研究目标的齐沐产生了一种不该出现的迟疑。 “我可否在何处看过这般用法的牙粉?” 过往记忆犹如走马灯般在齐大夫眼前匆匆滑过。 在当百思不得其解时,那个重新跟随起府中一抹金色的漆黑身影倒是令他猛然回忆起数月前城南外狼河寨的第一次相遇。 如此想来,他好像真的见过这般用法的牙粉呀。 …… “真的是一桩事平,一涛浪起呀!” 半刻钟前还在悠哉悠哉赞赏着小只磨牙功力见长的管木子怎么也想不到,半刻钟后那燎原的星星之火就会火速烧到她的头上。 更甚者在得知告密者乃是枕边人时,齐小夫人觉得自己的獠牙也是时候该被磨一磨了! “齐沐也是为了你好,若不是他,你到底还想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们?” 自觉隔开管木子似要吞人的视线,在示意齐小公子也搬张凳子坐在一旁旁听后,将今日当事人团团围住的长迈才总算得空问起他家闺女十五年前的那场骇人经历。 其实自打上次在心里重新审视了番茹慕钦到底是不是个好人后,管木子趁着每晚入夜时分多少会和齐沐透露点以前她以为不足为意,但现在想起来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事情。 可她忘了,身边人早已不是初识那会儿的小白兔,在摇身一变后根本就是个赤、裸裸披着大羊皮的小灰狼! 想着前几日自己才刚认清齐沐那当多面间谍的天赋异禀,这会儿再瞧瞧明明每晚都对所听之事兴趣缺缺,转头却给长迈三人组通风报信的小古板。 要不是当下被三个长辈死死缠住,想必管木子那疯长的无形獠牙非要在阳奉阴违之人身上咬出几个窟窿眼儿,方才能平息心中愤恨! 偏偏眼下局势只能让她先放下个人恩怨,以保大局之安稳。 “我不是想着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才没提的嘛,再说了,我也不知道当年落水前遇到的妖怪就是姨娘的小跟班呀。” 听着入梦时分,将她引至河边,还对她穷追不舍的巨型怪物具有可能就是十五年前吃小孩的双面怪物。管木子不由感谢苍天总算是在危急关头让天上的诸位老神仙们想起了她才是最应该拥有各种主角儿光环的穿越人本人呀! 可在看着因为她那自然而然道出“姨娘”称呼而出现古怪神色的三人组时,管木子又觉得自己是否还是应该好好心疼心疼月余前被吓到魂飞魄散的自己? 只是她的这份捧心造作之态除了换来小古板的慌乱无措外,其余三人皆是冷眼旁观。 “喂!我当年好歹也是被怪面女妖手下第一员大将追杀过的小可怜,你们几个老家伙是不是太过于冷血无情了些!” 一把推开自己抽泣声刚起,下一秒就扑过来诚心道歉,顺便对天发誓,保证下次绝不会再出卖彼此间闲聊内容,从而引起她那点儿伤心过往的齐沐,管木子被气的指人的手都有些微微发颤。 可惜三人组的铁石心肠还是一如既往的硬邦,口中所言更是令人心寒,“当年你不过六岁,哪儿会记得这般清楚?” “凭什么我就记不清楚,童年阴影你们知道什么意思嘛!” 显然在这一刻,管木子对于十五年前无比细节的描述被三人组无情当做了当年落水后的后遗症。 就好比一些病人总会在受到迫害后,即便安全也会出现一些不该有且不真实的联想。 看看对方三人对于她那副没眼看的样子,再瞧瞧自己的言之凿凿,在某一瞬间管木子都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记忆可否欺骗了她自己。 可之前没来邑都城的二十六年里她所经历的出生入死已经数不胜数,不久前的一次小小落水难道就真能把她弄得神情恍惚? 偏偏在受了委屈,双眸含泪地想要让在场唯一知晓前因后果的小古板赶快出头替她解释清楚时,管木子竟是被人一把拥入怀中,头顶处传来的竟还有哄小孩子般的轻抚。 当然在她甚是不耐烦中,耳边还响起了齐沐的小声提醒道,“木子乖,现在还不是时候。” …… 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算是时候! 从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被提出,再到三人组被毕恭毕敬地送出房门,管木子始终都没从小古板口中撬出相应的解释。 这会儿,管木子也总算体会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明明以前都只有她说话说一半,然后空留小古板彻夜难眠,辗转反侧。 可是他们互道心意才不过数月,齐沐居然就反客为主,多次,不!是很多次抛出问题不给出答案。 这真真是……真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将夫人遇见妖物一事告知于爹爹确有私心,可也是为了夫人你好。” 将夫妻两人的闺中交谈告知于长迈三人组是经过齐小公子深思熟虑的。 因为十五年前的孩童失踪案在十五年后的今天再次出现,也因为之前长迈三人组们对于茹慕钦不加掩饰的怀疑。 齐沐本想将茹慕钦极有可能存在问题一事直截了当的告诉给管木子听听。 可当听说小师叔在他家夫人幼年时便与之相识一事,他心里的私心多多少少让他做出了逃避。 近几次的接触,以及多日夜里耳畔边时常响起的那些入梦时分的故事都令齐沐觉得在他家夫人心里小师叔还是个值得尊敬的长辈。 既然管木子心中还有个名唤“小师叔”的高大人偶存在,他便是心中对此人有所怀疑,也是不愿将心上人的心中幻想径直破灭。 至于后续若是真的查明茹慕钦乃是对十五年前怪面女妖一事心存怨念,从而报复,那个时候他定会将事情毫不保留地说清道明。 可在一切都是不定数之前,一些所谓的“真相”也就没有公之于众的必要。 现下,见着窝在自己怀中,还不忘气鼓鼓抱怨着三人组无情嘲笑的可怜人,齐沐长叹一声安慰道。 “今日之举实在是怪我,所以为了讨得夫人欢心,我倒是有个好消息能哄得夫人一笑。” …… 齐小公子所承诺的好消息真的是一点儿都唤不起管木子受伤的心灵,反倒在听完后成功激起了对方的逆反心理。 什么叫城头有人传信,说是家中将有友人归? 管木子活了二十多年难道还不了解自己是个什么人? 她呀天生就是个孤僻种,闲来没事儿想去交个朋友也是落得个一鼻子灰。 想想多年来的人嫌狗不爱体质,在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将齐沐手腕处刻上一排清晰牙印后,管木子气哼一声就要回屋睡个回笼觉。 可惜人嚣张没饭吃,狗嚣张没屎吃! “为夫说了,今日定会有友人归!” 说罢,笑容尽失的齐小公子竟是拉着转身欲要离开之人径直朝着齐府大门外跑去。 …… 齐家小夫人消失了近二十日的大胖儿子回来了! 看着眼前多日没见有些长高的小矮个儿,再拥入怀中掂量掂量肉团子的小体重,要不是怕吓着了过往行人,管木子都能当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番。 即便如此,圆儿哥两颊处愈发肉乎的小奶膘终是没能逃过某个思儿心切的小妇人“吧唧”几声地猛嘬。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回来呢!” 小朋友永远都是活得没心没肺。 管木子明明已经被触景伤情到两眼模糊,可在朦胧之中还是能感受到怀里的小肉团在挣开她的束缚后,兴高采烈向她分享着多日来的所得。 此情此景瞧得齐小夫人是鼻尖猛觉一酸,微微侧头,迅速将眼角不受控滑落的泪水拭去方才没能失了大人的体面。 而在她视线逐渐清晰,街道尽头随后跟来的一人一狼也缓缓出现时,小娃娃亲自挑选的伴手礼也被分发至小怪物们手中。 管木子是在将身子站定,右手张开,举至半空时笑意盈盈地看着眼前席地而坐的庞然大物。 一声随风四散的“巴妥司,好久不见呀!”的轻快语调亦是将他们周身的景色斗转星移至十五年前。 当然双方彼此间的相处方式同样与梦里相差无几。 “死巴妥司!你以为姐姐还是那个十五年前任你揉搓扁圆的小不点儿嘛!” 满心欢喜迎接老朋友归来的齐小夫人毫无征兆地被一爪子蹭倒在了地上,且那不知轻重的拍打动作中还伴随着狼牙的啃咬。 吓得管木子在拼命反击时还在心中默默担忧,要是在邑都城里被咬了,这要她去哪儿寻一剂狂犬疫苗来保命呀! 其实早已成年的狼王起先的行动轨迹尚算温馨,就连那一双犀利的狼眸里都带着久违的和善。 可既然当下的场面是老朋友们的久别重逢,那么他俩的相处方式当然要按照小时候的来解决。 至于磨牙动作里饱含了狼王多少的新仇旧恨,那就要取决于十五年前因为某个小女娃娃而令它误闯入偏房药室里挨的骂有多少了。 …… “挺胸、抬头、手并拢!听没听到!” 齐府内的一处墙角,伴随着藤条挥舞的刺耳声响,刚刚归家的圆儿哥稍有松懈的小身板瞬间挺的笔直,就连回答“听到了!”的嗓门都比以往大了几分。 见此,同样被吓到的齐小公子用手捏着茶盖向外拨动茶汤的动作都顿上了一顿,“夫人,圆儿哥还小,今日归家已是舟车劳顿,不如……” “不如齐大夫同他一起罚站如何?我瞧着您现下倒是闲得很!” 手中藤条又被隔空抽了几下,看着已经识趣,重新安静喝茶的齐沐,管木子笑得是一脸“慈祥”之态。 偏偏这份母慈子孝外加枕边人善解人意的温馨画面在视角转移至在场唯一一位长辈时戛然而止。 管木子敢保证,此刻她看向茹慕钦的表情里绝对是十足十的诚恳,莫说迁怒于人,就是连脸上的笑容都是保准的八颗白牙。 但她的这份尊老爱幼看在小师叔眼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你在指责于我?” “……我哪儿有!” 天底下的大古板、小古板都是一个模子的难缠!且老古板日常倚老卖老,更加难缠! “你刚与狼王厮打完就将圆儿哥罚站于此,难道还不是指桑骂槐,敲山震虎?” “呵,就小师叔您现在的模样,瞧起来也不过是一只腿脚不方便的小病猫!” 一个不忿算是彻底勾起了管木子一些不好的回忆。 她可是在上一次入梦前亲口警告过小师叔的。如果他对现在的她不客气,那么在梦里也别指望她能对十五年前的茹慕钦好言相待! 再说了,管木子作为圆儿哥现在以及未来几十年的娘亲,那是有很大程度上的监管义务的。 虽说她的管教理念一向是随遇而安,野蛮生长,可在意识到某些苗头不对时也是要将其夭折在襁褓里的。 如果苗头已经无法抑制地开始生根发芽,那她更应该在事态严重之前将小娃娃的三观给掰正,然后努力督促小圆子向阳而生。 就拿此次圆儿哥离家出走一事儿打个比方,虽然事后有小师叔专门派人来送信。但因为小娃娃的一声不吭造成的全家人出动是不是应该让犯错误的小朋友接受到相应的惩罚。 的确,对于未成年小朋友的看管不周,管木子是要负更大的责任。 但反思归反思,认错归认错,有关小娃娃要承担的一方责任绝不可能因为一句“圆儿哥年纪尚小”而一笑而过。 要真这样只让犯错的其中一番承担过错,那以后的教育之路岂不是道阻且艰? “哼!我看许是我和齐沐的医术都尚未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若非如此,又怎会对你和小娃娃乃是亲生一事有所怀疑!” 茹慕钦说到此言时语气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低沉。 不似是对管木子顶嘴的生气,反倒像是一种被一语点醒梦中人后对他自己的冷嘲热讽。 不再顾及在场两位小辈看向自己的视线如何,茹慕钦在将手中茶盏重重置于石桌上后竟是连眼神都不愿给旁人一下,而后径直推动轮椅,朝着墙角方向走去。 “小叔公,您去告诉娘亲,是圆儿哥自己以为娘亲当日看见玉佩就能明白其中意思,所以后面几日才没有特意传信回来的,也不是小叔公您故意不告诉娘亲的好不好?” 对于向着自己敞开的怀抱,小圆子仅仅是摇头拒绝,脚下步子根本不敢动弹分毫。 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争吵,即便几位大人刻意放轻了语调,可周身直接转变的气场还是令小娃娃明确感知到了氛围的不对劲儿。 而在看着明明已经害怕到十根小手指都拼命扣着衣角,但仍不忘企图用着小奶音解释着一切前因后果的圆儿哥时,茹慕钦直接摇头拒绝了。 “有些事情说了也是白说,至于今日的罚站……已经够了。” 小圆子是被茹慕钦稍稍地一个倾身动作抱离了原地。 在双脚离地的同时,圆儿哥便又被拥入到了那个这些时日来总是哄着他入睡的宽大怀抱中。 也不知是被小辈气到,还是两人真的天生气场不和,在与管木子擦肩而过,而小娃娃望眼欲穿,欲要转身看向自家娘亲时,茹慕钦竟是以掌覆之,遮挡住了小娃娃的全部视线。 对此,意识到事态已经无法挽回的齐沐正在扶额长叹。 管木子则是在手中暗下狠劲儿将藤条一分为二时,指着仅留一个背影的远方破口大骂道。 “绊脚石!一群又臭又硬还妨碍我教育儿子的大!绊!脚!石!” ※※※※※※※※※※※※※※※※※※※※ 其实每次管木子和其他人吵架后最惨的人都是齐沐。 毕竟邑都城里没有几个人会在上一秒刚承诺完要精心呵护夫人心中的那尊高大形象,下一秒就能亲眼目睹到崇拜者与被崇拜者的当场决裂。 对此,本人只想对齐小公子说道一句:“该!谁叫你自作多情!” 第149章 “死巴妥司!你没看见我在悔过吗?再这样小心我把你狼耳朵咬下来泡酒喝!” 死命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庞然大物,再“呸呸——”两声将嘴里的狼毛吐掉,管木子真怕一个不小心将毛发吞入腹中,闹到最后还要可怜巴巴地去求齐沐弄些化毛膏才能令她半夜不会肚子痛到哇哇直嚷嚷。 但当透过披散的墨发间隙看见满天飞舞的纸屑,并在其中一张糊脸的竹纸上发现自己星星墨宝时,管木子忍无可忍了。 这可是她抓耳挠腮,换了好几只笔头咬,还想了一上午才写出的“论丢失儿子严重性”悔过书呀! 怎么就一个转眼,好端端的自我检讨半成品就成了大狼崽口中的纸壳玩具? 更可恶的是,在众多被撕咬碎的纸碎统统被挂在她发丝间,衣领处,袖口里时,狼王还不尽兴,吐着个满含倒刺儿的大舌头就开始朝她满身涂着口水。 看架势,应该是想将悔过书碾碎,彻底揉进做错事之人的骨子里。 此刻的狼王不求别的,只求检讨效果终生相伴管木子左右,也叫她好好悔过一生。 而在家中的一家之主与城南狼族的一族之主厮杀到天昏地暗时,不远处的平地上还有另一对儿互看不顺眼的师兄弟扭作一团。 “巴妥司!狼王再打的话木子就要出事儿了!” “打死那个伪君子最好!还有胆敢拦阿爹者,今日必死!” 随后不同处的两声狼嚎声骤起。 在惊得光秃秃树杈上的鸟雀扑棱着翅膀慌乱逃窜的同时,被狼崽崽一个锁喉压在地上的梧叶却是两眼泪汪汪,小嘴一撇哭丧着“没爹的孩子像根草!”。 前来护驾的梧叶是受了长迈临走之前的命令特意来看护齐小夫人人身安全的。 可惜人同狼本就是两个物种,更别说是对狼崽崽弹琴了! 这几日邑都城内有些不太平,原因无他,只因那日一场看似孩童失踪,其实不过是小杨子为了逃命而谋划的闹剧引发的一系列后续反应。 只是这场反应起先引起的波浪还不算明显,等到城西府衙内高枕无忧的官老爷意识到事态不对劲儿时,仅仅一个下午的时间城内便已彻底乱成了一团。 这回摆在城西百姓面前的失踪案不再是一场简单且以往史记上记载过的案例,而是一例有组织,有计谋,还胆大包天的惊天犯罪。 有关“小娃娃乃是邑都城未来源源不断的支撑来源”此类明确认知早已让官家历经多年岁月制定了一系列相对公平且杀一儆百的律法。 例如贩卖孩童者与私下购买者一旦查处,皆流放塞外,终生不得踏入邑都城中一步。 至于一些明知故犯的无良父母,亦是会在事情暴露后全部家产充公,终生剥夺为人父母职责。 所以在此律法之下,若非穷凶极恶之人,即便再穷困潦倒,食不果腹,邑都城内也鲜少有人会将主意打在邑都城小一辈的身上。 而这便是怪面女妖案让世人忌惮多年的根本原因。 如今,十五年前的孩童失踪案仍让邑都百姓心有余悸,这十五年后的今日竟又好死不死出现了相同的惨状,且这群不知天高地厚者竟还将拐骗普通人家小娃娃的恶劣手段在无形中升级到了城中达官显贵们眼皮子底下。 也就是在国公府中最小一辈的小少爷被人登堂入室劫走后一切都变的慌乱起来,连带着圆儿哥才刚上没几日的学堂也被官家的一纸封条贴上。 远远望去,学堂内竟是满处荒凉地静忆着四处欢声笑语的过往。 长迈三人组是在官老爷登门造访的那个晌午,不吭一声地离开了家中。 对此三位长辈的来无影去无踪,齐小公子在满是愁容的同时也只能安慰着府衙诸位船到桥头自然直。 至于城西捕快头儿提出的“希望季大侠重新出山,助我等一臂之力!”的要求,齐沐却是爱莫能助。 毕竟众人口中的救世者如今还挺忙。 …… 季言叙教育儿子的方法向来比齐小夫人来的简单且直接的多。 余光瞥了眼院子内正蹲着马步,四肢还被缠上数斤重沙袋的圆儿哥,再看看脚边猫在院门沿儿后,一门心思只想趁着讨厌鬼离开,偷跑去给小娃娃送吃喂水的小杨子,管木子小短腿儿一抬,撒气似的一脚将人给踹了进去。 其实从院外窸窸窣窣声响传来时,季言叙便有注意。 对于小朋友之间的幼稚且莫名的交流,即便看在讨厌鬼眼里多少有些碍眼,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并非什么难做之事。 可当瞧见计谋得逞,抿嘴一笑的小妇人大大咧咧走进个满是男人的院子,更甚者还跟吩咐下人般叮嘱他这些时日既然闲着就帮忙训练下新捡回来的脏小子时,季言叙又觉得眼前人是否有些太过于得寸进尺! “他年纪大了,不适合习武。” “……合不合适也要你正眼看下他的小身板儿再下结论也不迟呀!” 季言叙这人就是典型的被身家背景,腰缠万贯养的心界儿极高,还颇爱好狗眼看人低。 在被人戳中破绽后他也只是垂眸瞟了眼瘦了吧唧的小杨子,然后不顾阻拦,提溜着圆儿哥的后衣领就打算换个地方将小娃娃多日来落下去的功课一起给补回来。 可惜被明晃晃忽视的齐小夫人同样不是只善茬。 在第二次踹人的脚落了个空后,管木子直接将小杨子往讨厌鬼怀里一推,警告着“你要胆敢只说不做,阳奉阴违,我就给栗老板告小状,污蔑你在背后说他坏话!”后,吐着舌头,做着鬼脸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至于身后传来的石器碎裂声,管木子不甚在意。 毕竟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着她抽丝剥茧。 …… 如果说,因为城中当下局势造就的恐惧令圆儿哥个潜在受害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么府中众人尚能理解。 可当意识到每日早出晚归,一个月里最多休息上半日的季娣筱也开始宅在闺房内自我隔绝时,一切看似平常的东西都变得不简单了。 管木子是在季娣筱躲在屋中的第三日早上,也就是府中唯二将轮椅运用到炉火纯青,现在正扯着个公鸭嗓子在她面前叽叽喳喳叫唤的唐一魇将她家妹妹三日来的异常一口气说了个遍,且还存在再来一次的趋势时踏上了久违的寻妹之旅。 而在轻扣两下房门,又轻手轻脚进了闺房后发现唐一魇的的确确就是只活脱脱的丧气乌鸦转世! 要不然季娣筱仅有一些的眼角微红,神情厌倦又怎会在只经一人口传至她耳中时被妖魔化成了面色惨白,满眼布满血丝,病恹恹还不久于人世的凄凉模样? “我只是连夜来被梦魇缠身,唐小公子应是说的有些过了。” 将今早圆儿哥提前送来的糕点往过推了推,季娣筱想着反正屋里两人刚巧都闲着,要不将近三个月季家戏班的收入来同当家做主的人聊聊。 奈何身子都未起,臂弯就被突然伸过来的手死死捉住,待朝向隔开彼此距离的小圆桌另一头看去时,就发现齐小夫人的小脑袋摇得如同铃铛般。 就连随着动作同时被晃动起来的金步摇发出的清脆声响都更像银铃声了。 “妹妹,你几日未出门不清楚,我这脑瓜子看似精明无比,可也耐不住狼王每天报复性的往这玩意儿上拍呀!” 戳戳自己的太阳穴,又摆摆手示意自己现在的脑袋真的不好使,见着季娣筱真的因为她的满脸抗拒坐回到原处时,管木子赶忙正襟危坐,口中所道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正经。 “妹妹,你看你每日这么忙,都没空在家里待着,要不咱们也趁着今日将你的梦仔细同我说道说道,也好让姐姐瞧瞧自己那老本行是不是被狼王给拍傻了!要真的傻了,你可要给我作证,陪我去官老爷那儿告他一状,让它老了入了牢,一辈子嗷嗷叫唤去!” “若真如此,想必到时候还要让姐姐出一笔钱,这样才好让府衙内多一个可以关住狼王的玄铁牢才好。” 一听自己送进去的家伙还要她自掏腰包,管木子果然撂挑子不干了。 而在这份不干之后,管木子将面前糕点又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一双杏眼则是一动不动盯着脸色真的有些不太好的季娣筱。 “我不过是梦见了姑姑,想着与她也许久不见了。” 岂会不知今日管木子死赖着不走的意思,季娣筱便不再多做隐瞒,只是在提起梦中过往以及两辈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时难免有些伤感悄然溢出。 “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如你有什么想给姑姑的东西也给上我一份,我随身带着,没准儿我运气好,能碰见她也说不定呢。” 不知为何,在听说七姑娘还活在邑都城中某一处,只是不愿让季家人知道存在时,管木子总有一种日子还长,所谓的相遇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的错觉。 如果遍洒群网,让小怪物们出门玩儿或许将来远行时都带着一份有关季娣筱的思念,说不定真的能在哪一天让他们其中某个运气好到爆棚的家伙瞎猫碰到死耗子呢。 没准儿呀,那只小瞎猫还是她。 若真如此,管木子可是要使出浑身解数,哪怕以死相逼都要将七姑娘给请回家里。 这样她就可以好好讹上讨厌鬼一笔银子,然后带着小古板浪迹天涯,顺便也去见识见识圆儿哥这几日离家出走时观光过的确山铁花和万花盛会。 脑海中的幻想是愈发的具象,就连去往各地早中晚的规划都在管木子的不懈努力中迅速成形。 为了避免好梦被扼杀在摇篮里,在将一番心中所想所念统统告诉给季娣筱后,管木子赶忙将人撵去书房,还放言道若是她家妹妹不帮她开启游山玩水的第一步,今个儿就赖在这儿不走了! “姐姐若是不走,说不定齐大夫一会儿就寻过来了。” 无奈坐定,接过被递至手边的狼毫,季娣筱又自觉将竹纸拿出,铺平。而在听见管木子笑眯眯道“如此正好,等他来了咱们可以玩一夜的摇骰子!”时,闭口不谈了。 “……妹妹,我虽然平日里不管事儿了些,但好说歹说也虚长你几岁,你呢……也不小了,就是……你觉得唐一魇那小子怎么样?” 人一闲着就容易胡思乱想,尤其是齐小夫人这种思绪满天飞的活宝。 等到她将未来逛遍五湖四海的队伍逐步扩大时发现,好像大家都挺成双成对儿。 就连圆儿哥没准儿都能在他们四处游历时遇见一个青梅竹马,然后慢慢发展成两小无猜。 偏偏在望见书写完毕,已经开始在准备好的小荷包内装上其他物件的季娣筱时疑惑了。 再怎么说唐一魇都是她下辈子的好兄弟,他俩和章国延可都是自打从娘胎里出来就同穿一条破裆裤的一家人。 现在总不能在帮了一个完成终身大事后就选择性地忽略另一个呀。 不过管木子提起这事儿也纯属下意识。 在看见季娣筱动作一顿,抬眸直勾勾地看向她时,管木子还是摇头否认着一切都不过是她随口一说,图个乐子罢了,若是季娣筱真的不爱听,她会记得以后对此事绝口不提。 “姐姐可真是傻的可爱。” 一句不像称赞的称赞在笑意中被缓缓道出,没等管木子思索出其中的耐人寻味,耳畔就传来了另一番让其怀疑人生的破天荒认知。 “我虽从未被季家接待,可爹爹自小待我便和兄长相差无二,甚至我的吃穿用度在某些方面上要比城南季家大少爷都好上几分,而这其中的一种好姐姐可知是什么?” “不知。”管木子傻傻摇头。 “唉,也难怪圆儿哥怕姐姐出了门就会被坏人拐跑,原来姐姐只是爱说大道理,真正遇事儿反倒是个糊涂鬼呀。” 将装好的荷包系紧,再将物件悉心系好在管木子腰间后,趁着眼前人尚在迷糊,季娣筱对于齐小夫人的重磅打击仍在继续。 原来每一任季家戏院班主从小身边都会有个武艺高强之人相伴,十几年前的七姑娘身边陪伴的乃是位比姑娘家大上两岁的少年郎。 可惜因为某些私人原因,那位姓做“年”氏的年轻人与七姑娘的哥哥闹翻了,等到了季娣筱这辈,身边伴其成长的便是年纪大些,责任心也重些的良叔。 而这看似和蔼可亲的良叔身上却是有一绝技,那便是过目不忘且观察入微。 这世间,但凡是他老人家瞧过的人家,莫说是易容乔装,就是早个八百年被挫骨扬灰,在这八百年后只要让他瞧上一眼,良叔都能从遥远的记忆里准确探寻出此人为谁,又是何时到过季家戏班听过戏,且这么多年下来无一失手。 “如果娣筱没有记错的话,姐姐曾经告诫过,说是娣筱的所谓伪装都不过是徒劳,若真是遇见了一个知根知底的顽固徒,一切都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只是今日此景,娣筱只想将这话原封不动地送还给姐姐,因为姐姐认知中长久以往坚持的大尾巴狼才是真正的笼中兔……” …… 与齐府其中一处的震惊画面不同,在帮忙将沉甸甸的大木箱搬下来后,小只有些迷茫了。 这些木偶不是在下山之前繁花寂就已经准备好要送给小怪物们的吗? 怎么都来府中这么多日,他也已经光明正大地和大家一起生活了,这木箱子的木偶反倒只多不少? “我要和小程子回城北成婚了,至于它们……还是不拿出来惹大家笑话了。” 笑抚着刚刚才刻好的一个木偶,很显然,如今繁花寂手中的这个要比箱子里的那些精致,也正常的多。 在长叹一声,郑重其事地将最好看的放置于最后一处空隙时,繁花寂想着让大家再将箱子放回原处,偏偏这回小只不干了! “这些都是你辛辛苦苦听着小师叔所说刻出来的,就连小师叔都说像了,凭什么你要说它们会惹人笑话?” 根本不顾主人家的阻拦,在将大箱子抱在怀中,跳上一处繁花寂完全触及不到的高度时,大家伙站定,再次不悦道,“还有呀,城北山中又没有其他人,你要成亲是去拜鬼还是拜四海八荒?我都听吴仵作说了,她便是在这处成的亲,哥哥他们也都一回生两回熟,不必你在城北……” “小只,够了!” 屏息打断位于高处者的胡言乱语,似是怕一个喘息动作,繁花寂眼中的泪水便要不受控制地落下。 良久,等到气息渐缓,语调也恢复到之前的平静时,她才又道,“小只乖,我是要回城北成亲的,你也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不好!我刚有了名字,也才刚能大大方方地跟着木子他们出街玩儿,我是不会回去的!至于你,也不准和小程子回城北!永远都不行!” 用齐小夫人的话讲,大家伙是有些傻的,有些时候更是傻到令人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 而在看着小只发泄一般将所有木偶倒出,还一个个按照某种特定的规律将刻成他的大木偶放在最下方,其余木偶以此借由肩膀处凸起与脚下凹槽完美契合时,繁花寂心中本就不怎么坚定的归家之旅彻底动摇了。 “……我不回城北了,至于它们……明日我就和你将它们都送出去!一个不留!” ※※※※※※※※※※※※※※※※※※※※ 1、小剧场 夜里时分。 躺在床上,管木子边玩弄着自家妹妹给的荷包,边想着今日在书房内看见的一物。 半晌,犹如发现了巨大商机般将枕边人摇醒,嚷嚷道:“齐沐!今个儿娣筱用的毛笔好像叫做狼毫,你说就咱们家两个狼崽子的情况是不是可以……” “不可以!” 翻身将胡闹之人扯入怀中,即便睡眼朦胧,齐小公子的日常科普仍是虽迟但到,“狼毫乃是黄鼠狼之尾所致,若夫人起了此心,岂不是想要家!宅!不!宁!” 2、对于感情一事,只能说季家两兄妹都是老谋深算,且主导权极强。 第150章 当下局势一触即发。 在大和尚玄虚与竹迪子一左一右将碍路的小杨子拖离现场后,空地上就只剩下站于高处的长迈虎视眈眈地盯着正坐在轮椅上,神情也尽是漠然的茹慕钦。 “没想到十五年过去了,你那蛊惑人心的本事还是宝刀未老?” 长迈三人组是在天未亮时回到了府中,至于这几日府外的所见所闻,不出意外的同十五年前怪面女妖案不谋而合。 若真要究根问底论起不同来,可能就是上一起孩童失踪案乃是作案者主动而为之,此案怕是某些人的执迷不悟罢了! 只是当下任由着长迈如何逼问,为何茹慕钦一出现就会出现失踪案,而几日前两位离家之人口中所道的“游山玩水”后的刚刚归来又怎会如此之快的将邑都城再次搞乱时,小师叔仅仅是在回答完“我有事未完。”后,其余皆听而不答。 “茹慕钦!你要知道汀娘已经死了多年,即便当年她有万般苦恨,但当年有人报案说在你的宅子下面听见有孩童哭喊求救声乃是属实,更何况大局已定,你更不应再祸乱世间!” “祸乱?我不过是想和曼汀找处山林归隐,扰乱我们生活的明明也是你们。” 抬眸看着十几年前分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家人,如今却是因为些陈年往事而执刀欲要将他一击毙命的眼前人,一声苦笑从茹慕钦嘴角溢出。 如果没有一群人的突然闯入,也没有满城人的喊打喊杀,或许到了今日,他会和他的曼汀悠闲地散步在山野间。 听着小曲儿,品着新茶。 一个人坐在方桌前伏案记录着刚从孤本上遇见的偏方,另一个则是安安静静,笑意盈盈地托腮坐在方桌一侧。 等到听见屋外出现响动时,他的曼汀会轻轻扯动他的衣角,示意他朝着好玩儿的地方瞧去。 等到他在书本子上看见有趣的故事时,他亦会调转竹纸方向,侧身,缓缓地向曼汀讲解着其中乐趣。 那个时候,他们所住的房子前会有个巨大的院子,就像是十五年后的齐府一样,会有一群小朋友撒了欢似的疯跑。 那群小娃娃里没准儿还会有他和曼汀的孩子。 一个长得像他的曼汀,性格也和曼汀一样善良的好孩子。 可惜一切有关美好未来的幻想都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打碎。 名唤“李曼汀”的姑娘家长眠于一处无名山林中,是依着一种姑娘家最喜欢,也最向往的方式长眠。 而他为此供奉了十五年的长明灯在今年初春时节也彻底点不着了。 只是一切的一切茹慕钦都无从同旁人提及,就好比眼前人一般,在他第一次不再沉默以对时,换来的也不过是一句“冥顽不灵!”的指教与长刀传来的冰冷刺骨感。 …… “邑都城今日之事尚未查明,好望先生看在齐小夫人的面子上三思而后行!” 架于茹慕钦脖颈处的利器是在一声久违的声音响起后被抽离。 等到小师叔在遥远的记忆里探寻出少年所谓何人,从而缓缓将有些酸涩的双眸睁开时,长迈早已没了踪迹,眼前所见亦如多年前那幕一般。 不过当年只及他肩膀处高的孩子如今已经长的这般高了。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您。” 从后将轮椅推动,沿着池塘边,早上刚从城东赶来的玄铁荣刻意将脚步放缓。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将好不容易得来的相处时间无限延长。 玄铁荣是在三日前突然接受到来自城西齐府的一封飞鸽传书。 他本以为此封信件定会像之前的无数封一样,密密麻麻地记载着一群小怪物们的吃穿用度,所见所闻。 可在瞧见相较于以往能将信鸽累趴下,如今只有薄薄一页纸且写信之人乃是小哑巴鲸末时,一种大事即将发生的错觉顿时令玄铁荣放下了手中活计,急急忙忙将语娘一同寻来方才敢小心翼翼地将纸卷展开。 “哥哥语娘安否?平日若无烦心之事鲸末定不敢多加叨扰,奈何数日前遇一长者,神情举止,所作所为皆同零星记忆中别无二样,为解心中所惑,还望哥哥得空前来,一探究竟。” 有关这封信的秘密其实埋藏于鲸末心中许久。 在小哑巴俯身枕在茹慕钦双膝之上,而对方不见惶恐,反倒极其自然地为其按摩耳廓,舒缓双耳不适时,时常萦绕在梦中的模糊身影便不自觉与当下的小师叔相重叠。 偏偏对于这种猜想鲸末不敢贸然告诉任何人。 因为在年幼时分,一次夜里梦语后他被只大几岁的玄铁荣摇醒,而后更是不留情面地被警告道,有关此人此事定不可同任何人提及! 可有些好奇仅仅由言语恐吓是无法制止的。 当看见离家出走多日又重新归来的茹慕钦时,鲸末害怕梦里人尚未弄明,眼前好不容易才寻到的线索又再次消失,所以在经过连夜的辗转反侧后他决定大笔一挥,先将知情人寻来再计较后果。 至于收到书信的玄铁荣同样没令人失望,在将石府后续几日的工作提前交代后便策马扬鞭赶至齐府。 然而在亲眼目睹到一柄长刀差点要了他们所寻之人性命时,玄铁荣意识到或许齐府内众人的关系同样水深火热。 还有刚才藏在暗处,让玄铁荣看见的那个明明没有丁点儿功夫,却还是会在三人组打算动手时义无反顾拦在茹慕钦面前的半大孩子。 也会对于那个小孩儿而言,到了能庇护所有人的齐小夫人身边就像是他当年被人救出,能够光明正大活在世上一样。 就是有关将他们放养于城东栗木山内的决定一事,茹慕钦还是做得不够心狠了些。 “老人家,我知道木子在您的心里有着不可磨灭的地位,可我也是您一手带大的,再说了,要不是因为您当年光顾及着我和鲸末年纪小,而选择性忽略了我俩之前那几年惨不忍睹的经历,没准儿现在也不会被我们发现不是?” “吱呀”响动的轮椅最终被推到了光秃秃的橘子树下。 抬头望着每封家书内必被提及到的细节,以及仅有一株但仍努力冒着的新芽,玄铁荣在感慨着其中不易的同时笑着回头,将临行前语娘特意叮嘱的交代原封不动陈述道。 “再过两个月就要过年了,我挑了个好日子,就是不知老人家可否赏脸成为坐上席,让我同语娘不至于去叩拜四海八荒如何?” “你也是老大不小了。” 当年关于那群孩童的童言无忌正在缓慢却又一个接一个的实现着,在满心期待地同时茹慕钦从来也决不允许自己对于十五年前的一切有过反悔。 在谈及到为了不久后的大喜之日语娘已经将嫁衣绣的差不多时,一种久违的熟悉感顿时将人包裹,就连小师叔整个人都变得放松下来。 “多年不见,不知语娘可否和当初一般漂亮。” “嗯,和你们初见时一样漂亮。” …… 今个儿是邑都城中一年一度的花灯节,偏偏因为城中孩童失踪案闹得本该热热闹闹的平樱道上如今空无一人。 要不是府中院子足够大,恐怕就是连晚上小怪物们要放的孔明灯都无处摆放。 远处,今日刚来,明早就要赶忙离开的玄铁荣正被大小娃娃们团团围住。 就连一向同大人不怎么好相处的小杨子都跟被人掉了包般,围着个玄铁块儿四处打转。 索性这么多年下来玄铁荣早就被小易他们折磨的得心应手,在看着身边左敲敲他的胳膊确定的确是刀枪不入,右瞅瞅他单手同时举起数个小怪物抛掷空中,而后又稳稳接住后,完全放下心理防线的小杨子光荣成为了空中游玩的其中一员。 再然后些空地上孩子们的尖叫声,鼓掌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不过区别于人多地方的欢闹,一直坐在凉亭内看着空中灯火满布情形的齐小夫人却是脑袋低垂,满眸的眼不见心不烦。 谁能想到,自诩聪明的她被季家两兄妹骗的早已失去了原本的天真浪漫。 “你这祸害别人东西的毛病迟早要让你吃亏!” 将木偶娃娃往自己怀里拢了拢,猴儿皱眉瞪了眼这会儿正有气无力靠在齐沐肩膀上,一根手指却是惹人嫌随意戳弄别人刚收到礼物的管木子。 要不是今个儿是个好日子,猴儿非得将石桌掀翻,然后用碎了的石块儿将某个小妇人脑袋砸开,瞧瞧里面的构造到底和正常人有哪些不同。 偏偏被威胁的人同样仗着身边有人撑腰,一个劲儿就要将猴儿逗怒。 “嘁——那娃娃长得牛高马大,你就跟个小蚂蚁似的,也不知道你在高兴个什么劲儿?” 倾身而去,在指尖刚巧碰到木偶手臂处的一处淤青,并成功挑衅到对方后,管木子随即一个闪身,抓着齐沐便开始两眼泪汪汪地哭诉着猴儿伸手要打人。 口中所言也尽是听者扶额叹气,受害者咬牙切齿。 其实有关猴儿收到的木偶府中每个小怪物都有份,且不止一个。 虽说大部分真的和猴儿他们不太相像了些,可奈何不住收到礼物之人的赞不绝口呀。 单单看着猴儿一整日下来连手不愿撒开一下,甚至都不让人碰触木偶的架势,都无不在彰显着那一份的心满意足。 尤其是在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管木子提出两者根本不像,尤其是木偶身上的伤痕时,猴儿竟是二话不说脱了衣服就要自证清白。 最后猴儿的手臂处的确是出现了一块儿小时候玩闹留下,但多少年来都不见消褪的淤青。 可惜在宽衣解带的香艳画面正式拉开序幕的前一刻,管木子被突然归家,又神出鬼没出现在身后的齐沐一个手掌覆盖,遮住了所有一饱眼福的福利。 至于两者的共同之处从何而来,那得要多亏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凌栗不予余力地做着现场讲解。 不过等到周身氛围回归到一开始的心平气和时,眼前再次明亮的齐小夫人视线中却是失去了栗老板所有身影。 …… “既然夫人说猴儿打你,我们便不同他玩儿可好?” 久违地哄孩子语气再次出现在齐沐口中,可还没等他作势将吵架的两人隔离开,就又看见他家夫人的两条柳叶眉都快拧成了两只细长的小麻花。 看样子像是在指责他不分青红皂白? “夫人明明知道我看见是你先招惹的猴儿,有何故在我帮你之际倒打一耙?” “我这是在考验你!” 先前招惹猴儿的指尖转向改去戳着齐沐的两颊,在厉声骂了句“可是你没有通过考验!”后管木子竟是转换阵营,拉着猴儿便要朝着空地上另一处聊天解闷的人群跑去。 管木子是想去问问凌栗早上消失后去往了何处。 至于后面无奈摇头,步子却是不假思索跟上来的齐沐,就让他好好当只小跟屁虫吧! …… “良叔,上次我看娣筱好像知道我们城东一种蒲叶条的编法,这其中可是有着什么不为人道的秘密?” 橘子树下那对儿一个拿着孔明灯四处寻着最佳放灯位置,另一个推着个轮椅到处跟随的身影着实有些引人注目。 这不见着四下没有某个黑衣尾巴时刻跟随,凌栗在环视四周,将被他无声招呼过来的齐小夫人赶忙安排了个位置坐下来后总算瞧着机会能问问季家唯一一个看起来比较和善的老人家。 而在听见打听意味十足的询问之际,良叔也似是来了兴致,在将茶水轻抿,稍作润喉,从而将目光聚集在拱桥之上正相视而笑的一对儿男女时,饶有兴趣道。 “此事说来话长……” …… 大约是八、九年前,也就是元仲十年冬,那一年邑都城里迎来了百年来最大的一场飞雪。 在城东最有名的红线娘娘庙内,正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透过半开的棕红大门静观着庙外的一切。 此次出行不过是戏班为了探寻城东地界儿是否合适戏曲儿的发展,所以一改此前一袭长裙打扮,一套墨绿深色窄袖长袍就此出现在年约十岁季娣筱身上。 至于此刻身边这位穿得极为喜庆,粉嫩嫩的小脸儿也被寒风吹过,弄得有些彤红的小女娃娃则是她在闲转至庙外时偶然遇见。 然后便是在一声“小哥哥,外面冷,快些进来!”的呼唤声中鬼迷心窍地入了这香火鼎盛处。 因着常年练功的因素,即便年岁尚小,季娣筱的个子还是在一众同龄人中鹤立鸡群。 如今瞧着仅仅够到她下颚处,却是仰头,笑脸相迎递给她一只蒲叶条编制而成的枯叶蜻蜓小姑娘时,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红晕悄然漫布至季娣筱耳尖处。 “嗯?小哥哥是有些热吗?” “……没有,我不过是有些饿而已。” 在小姑娘家视线不断追随的同时,季娣筱的双眸不自然地挪开了原本注视的地方,就连两人彼此间的距离都被刻意拉开。 只是一人退,一人追,当小不点儿将人逼至红线娘娘神像前的案几边时,因为没有退路,季娣筱已经停下了动作,可背后撑着桌面的双手仍在表现着当事人的抗拒。 “小哥哥许是饿过了,我这处倒是有些吃食。” 冰冰凉凉的小手从长袖中抽去,不出意外地抵在了季娣筱烫红的耳根处。 待将指尖的冰凉感传至炽热处,两者的温度极近相同时,小姑娘家方才收回了有些大胆的动作。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是令季娣筱怀疑自己遇见的并非某个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而是这红线娘娘座下一只不经世俗沾染的小仙童。 被递至嘴边的柿饼是小姑娘从供奉台上径直拿下来的。 这个时候城东的柿饼是食用的最佳时节,表面一层薄薄的糖霜因为不断地触碰,早已在不自觉中将季娣筱双唇染上了星星白点。 就像是遗世而独立,盛开于冷冽冬风中的一株妖艳红牡丹,却是在一场鹅毛大雪过后沾染上了纯白至极的天上之物。 “……此乃世人供奉给红线娘娘的贡品,你我这般……可是有过不妥?” 部分糖霜出现洒落的柿饼是被塞进了季娣筱手中。 听着耳边的询问,小姑娘家在懵懂地摇了摇头后竟是出人预料地将小手又伸到了摆放贡品的金盘子中霍霍起来。 从里面挑了个和季娣筱唇色几近相近颜色的柿饼后,倒是瞅了眼地上的两只蒲团,笑眯眯选择了靠左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 对于再次摆着小手呼唤她的人,季娣筱仅是摇头拒绝了在神明眼前肆意而为的举动,可对于小姑娘家歪头好奇看向她时,还是无奈解释了句。 “我乃初到此地,多守些规矩总是好的。” “这样呀……没事的,小哥哥,我是红线娘娘收养的娃娃,你现在是我的朋友,娘娘不会怪罪你的!” 口中道出一个破天荒的真相,小姑娘手上动作也没闲着。 在将柿饼上的花柄整个掀下来后,嘟着张小嘴便朝着裸、露出来的深红色果肉做着吮吸动作,十根手指还在有节奏地揉捻着柿饼表皮。 没一会儿功夫,整个软柿饼就成了个“空有其表”的模样。 也正是等到嘴里空闲,小女娃娃方才有机会回答起季娣筱刚刚提出的问题。 “为什么把我过继给红线娘娘?嗯……爹爹说是因为我从小身子骨不好,当年据说城中出了怪事儿,好多同我一般大的娃娃们都将观音娘娘手中的名额占满了,娘亲也怕观音娘娘要顾及的众生太多,不小心忽略了我,更何况家姐说过,此处的红线娘娘乃是我们城东受供奉最多的神仙,只要将我过继于她老人家,且每隔两日都来诚心参拜,她老人家一个高兴没准儿就能保佑我成亲,只要成了亲我就是大孩子了,也就不用娘亲爹爹和家姐担心我了……” 似是被一场风雪拦住了与人交流的欲、望,在寻到了个同自己一般大,或比自己大上数月的小小“少年郎”时,小姑娘的话就像是从柿饼内涌出来的丝丝果肉。 只不过被榨干的换成了季娣筱罢了。 而在趁着小姑娘仍在喋喋不休的空档,无声轻叹一下后季娣筱也算是得此机会可以将庙内景象一览无余。 红线娘娘栖身这处房子极小,仅仅一个转身便将大部分布置看了个遍。 偏偏从其所塑金身的模样看来,此处又是极其的香火鼎盛。 庙内墙壁的几根承重柱上被系上了无数排列整齐的红绳,同时搭配的还有一连串小巧精致的铜铃铛。 当室外清风拂过,不小心闯入这热闹处时又会将铜铃铛摇动,发出悦耳清脆之音。 而那坐落与一群红线正中间的便是庙宇内的正主——红线娘娘。 那是一副凡人十三四的模样,妆发以及两颊处刻意点上的笑靥应是习得了前朝的习惯,至于眼下两道斜红与两撇弯弯细眉上则是依着邑都城的风俗贴上了晶莹透露的各式珍珠。 那一袭红衣长裙装扮同样区别于其他神明。 据传庙内物件每五年彻底更换一次,其中红线娘娘所穿衣物更是耗时最长。 每次皆是由十名绣娘共同劳作,日夜赶制方才能将每一处缝线上绣上尺径相同的珠串,肉眼所触及的布料之上也尽是金丝线所绘制的各色花型。 …… 庙中之景皆以观赏完毕,等到季娣筱再次将视线落在蒲团之上时,扑面而来的便是小姑娘的愁容满面。 似是在愁着室外风雪何时停息,也似是在惆怅于自己何时才能长大成人。 “自古父母心中所愿皆为子孙,也许在你寻得心上人时便是他们放心之时。” 今日出格之事做的实在是多了些,就连刚刚从她口中所道之言,即便季娣筱心里清楚此乃由她亲口说出,可当鬼使神差后的清醒袭来时却是始终认为不妥。 可惜有些事情出口便已无法挽回,在耳畔传来一声软糯糯的“我有个好法子!”后蒲团上本该是盘腿而坐的小女娃娃瞬间转换动作。 双膝跪地,双手合十,双眸紧闭,一副无比真诚样地正在小声向红线娘娘祈祷着心中念想。 这份对神祈祷大约持续了半个钟,就连声调都因为自身的过于欢愉而变得大声起来。 等到小姑娘将前因后果同红线娘娘交代了个遍,转身欲要和新认识的“小哥哥”共同分享当下的开心时,微张的樱桃小嘴却是被对方手中一直拿着的柿饼堵住了接下来的一切。 而在小姑娘眉眼弯弯之际,耳边同样传来季娣筱的无奈叮嘱,道。 “嘘——妹妹小声点,若是扰了红线娘娘……我和妹妹的私定终身可就不作数了。” …… 故事未完待续,良叔却是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言无不尽了。 至于季娣筱和小姑娘后续的发展为何,旁人无从得知,当事人也像是从红线娘娘那处离开后便彻底抹去了心中有关小姑娘的全部记忆。 而在看着一众小辈们听的是愈发起劲,叹息声也时而骤起,时而放缓时,良叔却是将刚才放回的茶盏重新拾起。 没办法,老人家嘛,就是喜欢身边有这么一群没见过世面,还喜欢给反应的小朋友。 “良叔,其实我还有个问题,就是娣筱是怎么和唐一魇扯上关系的?” 有关小姑娘的事情可以暂且不提,但有关“你的所谓伪装在我面前不过是溃不成军”这事儿齐小夫人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反正现在也没个外人,索性趁着机会管木子就想来个你问我答,诚不可欺的游戏环节。 然而这次换来的就只有良叔在短暂停顿了两息后遗憾地摇了摇头。 “嗯……如果说我知道原因你们……相信吗?” 眼看着好戏即将散场,小怪物们的花灯已经布满了齐府的整个上空,众人也打算起身离开之时,自打听了一场成年往事就开始莫名沉默的凌栗倒是在最后关头开了口。 等到一颗又一颗被八卦引领的小脑袋瓜“嗖——嗖——”齐聚在面前时,一个有关城东头的神秘传言经由天星寨老板口中悠悠道出。 相传城东各处过继孩童乃是有一风俗,除了平日里时常诚心祭拜外,命不久矣者皆应在孩童时期互换身份。 就好比家中得病者为一男童,则此男童从小便应依女儿身见人,平日所学,衣食打扮也皆与姑娘家相差无几。 家中富裕者更是可令其男童习得一份姑娘家所专有的手艺,比如最长有的女红。 如此便可将地府鬼差迷了心智,等到阎王爷查明短命之人乃是女儿样,男儿心时,男童早已长大成人,也就躲过了夭折宿命。 ※※※※※※※※※※※※※※※※※※※※ 温馨提示: 1.唐一魇会女红最早出现在第124章,绣野鸭子。 2.总觉得季家两兄妹上辈子是妖精变得,要不然这辈子怎么会一个被天仙儿似的人迷得神魂颠倒,另一个又被红线娘娘座下的“小仙童”迷得七荤八素。 第151章 上次的花灯节虽小,但影响力十足,闹得齐府中的那群小怪物们又堪堪浮躁了几日方才回归到往日里的心平气和。 也正是这个时候,一段被抛掷脑后的医患关系总算在城东一封口信传来时重新征得了当事人的回忆。 而当府中西园的一处小药屋刚刚被人从屋内闭合之际,屋外同时响起的一抹声音却是将屋内人的所有动作当即叫停。 “齐小夫人,你让我帮忙查得事情已经查明,还望今夜戌时东面厢房一见。” 伴随着远去的脚步声,外面动静渐渐消失。 至于原本安静的小药屋内此时又传出了翻箱倒柜的吵闹。 …… 每年一到冬季,因为气候骤变等因素,邑都城内的伤者总是要比其他时节多上几分。 连带着忙碌完一整日的齐小公子归家之时,也已是月挂枝头,灯火通明。 只是相比于往日一回家中就有个无聊至极的粉粉嫩嫩身影蹲守在厅内,等待聆听着他所在府外的一日所见所闻,今日坐于厅中悠闲自在品茗的人却是换了副雍容华贵之姿。 “怎么?不过是见到了长辈,竟能让你个不肖子如此心生不耐?” “……母亲说笑了。” 此时的房间内,因为齐夫人的示意,一直陪在其身边候着小少爷归家的齐叔在投给了齐沐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后头也不回地闭门离开了。 而被独自留下,感知着周身水深火热的齐小公子却是进退两难。 府外的一整日劳作已经够让他身心俱疲,本想着回来后能瞧见个满眸子里都是他的可爱人儿令自己高兴高兴。岂料美人入怀的滋味成了一场空欢喜不说,反倒还迎来了自家母亲的三堂会审。 且齐夫人如今的气场好像还挺不好惹。 “怎么不想着逃跑?” “……母亲刚才不是命齐叔在离开时将门上锁了吗?” 无奈道出无路可逃的事实,齐沐不敢有过多动作,视线却是在盯着屋内唯一空着的一处太师椅的同时面露疲惫地长叹了两声。 见此,齐夫人同样心知肚明,在轻责了句“得寸进尺”后也就命人快快坐下。 然而这一坐定才是今夜商谈之事的小小开头。 “消儿,你有没有觉得为娘最近有些老了,也有点力不从心了。” 一声有关岁月流逝的感慨缓缓从齐夫人口中道出,加上眉宇间清晰可见的惆怅,使得整个人都被一种年纪大了的无力感包裹,就连以往看向齐沐的满是慈爱中都多多少少掺杂了几许伤感。 偏偏对于长辈此番伤春悲秋之情,齐小公子却是在面色从容地听完一切后,嘴角处勾起了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母亲这是老了,还是……在城中遇见了某位翩翩富老爷,芳心暗许了?” 此时屋内响起的调侃不能说是不合时宜,只能说是大逆不道! 只是放在平常百姓家中定会被长辈罚跪祠堂彻夜不起之举竟是在无意中深得齐夫人欢心。 这不一听自家儿子聊起邑都城内年纪不大还颇有前途的各式男子时,齐夫人恍惚间还真有些慌神。 等到回神之时,齐夫人则是侧靠在太师椅上开始细数起是城北私塾内见过几面的教书腼腆先生比较合适,还是城东气势非凡的习武大汉比较惹人喜欢。 再不济,城中马上要加官进爵的一位官老爷也是不可多得的好人选。 这边齐夫人的各处人物介绍还在继续,听得齐沐也是好颜以对,顺便插空附和两句以表自己已经成家立业,无需母亲多虑。 但当苗头逐渐不对劲儿,齐夫人口中所道男子的年纪也愈发趋于弱冠年岁,且明里暗里还总透露出些许要带着管木子一同改嫁的意思时,齐沐原本还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浅笑当场僵住了。 “……母亲,孩儿尚在人世,如此直白之言可是有过……不妥?” “没什么不妥,我瞧着你这性子也就是个闷葫芦,木子好说歹说也是长迈的亲闺女,我的小侄女,配你?实属有些浪费。” 刻意加重“浪费”二字,待瞧见对方的脸色愈发暗沉时,齐夫人倒是悠哉悠哉地将身子坐正了些。 同时还不忘好心提醒某人,在邑都城内自古以来不仅存在休妻一说,还有女子休夫的一纸“和离书”。 “……我这性格的确是不讨喜了些,可听爹爹说同母亲的别扭性子比起来孩儿还是略逊一二,更何况爹爹那般待人亲和之人还不是在‘尸骨未寒’的今日令母亲您抛子弃孙儿的要改嫁?” “我改嫁怎么了,总好比你个不肖子在你爹出殡那天夜里,外人都哭得稀里哗啦,就你个小不点怀里揣着个后院独苗儿,在棺材旁边眉眼带笑地傻乐呵好吧。” 这么多年来隐藏在心里的小秘密总算是在个合适的机会中成功道出。 在看见齐小公子动作猛地一震,眉头紧蹙且小心翼翼试探起她何时知晓橘子树一事时,齐夫人冷哼一声道。 “就你这蠢样儿,也真是枉费我当年趁着你熟睡之际偷偷换橘子的那份良苦用心!” 齐府后院那颗橘子树向来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主,莫说是长芽,就连能活下去那都是一众人的呕心沥血之作。 可当年大话已经说出,为了避免家中妻儿的满心欢喜落空,齐沐他爹还是在寻遍邑都城里城外后找到了个能工巧匠,仿了个十足十的橘子果儿连夜绑在了树上。 只是不足六岁的小娃娃好骗,已经为人母的齐夫人却是在看见光秃秃的树杈上一夜间突然冒出来的瓜果,且定睛一看还能从某些角度发现一些违和的细线捆绑痕迹时心中早已有了了然。 再然后些,等到两位长辈相视一笑后,齐夫人也不着痕迹地光荣加入到一起“呵护”独苗儿以供儿子整日傻乐呵的梯队之中。 可惜老人家有言——变化总比计划快。 在一片哭天喊地之时,一个无意间的斜视令齐夫人意识到了后院独苗儿被人打落,吓得她连哭丧的最后机会都不得不放弃。 至于在之后听闻打掉橘子的还是六岁多的管木子时,齐夫人所能做的就唯有定时定点趁着她家儿子熟睡后,轻手轻脚扒拉开紧抱着假橘子的小手,然后偷偷换上一个真的。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到齐夫人耐心不足,同时再也寻不到新鲜橘子时方才依着齐小公子同个表皮泛黑的第数代橘子大眼瞪小眼后彻底结束。 “……所以那颗橘子自始至终都是假的,她……也一定会回来。” 橘子非真的震撼程度仍在加深,可齐沐耳边充斥的更多还是十五年前那句“如果橘子没坏,下回等我来此两人一起吃!”的玩笑话。 所以一切早已注定,而她注定会归来。 …… 现场有些尴尬。 没能想到,齐小夫人在经历了一场奇奇怪怪的“儿时相遇”暴击后,居然会在听墙角这事儿上栽了个大跟头。 “……我不过是路过,你俩……继续,继续。” 心虚地同院里交谈的两人打了声招呼,管木子脚下步子却是不带犹豫地想要离开被抓获现场。 奈何小脑袋瓜子还没从八卦对象身上移开,就看见其中一个向来看她不顺眼的黑衣家伙窜梁离开。 至于被留在当场的顾娇表妹则是在瞪了眼远去的背影后径直朝着院外人所在之处寻去。 “……我说我只是单纯路过,你能相信吗?” 一双双大眼睛正扑闪扑闪地扇动着。 可当管木子察觉出事态不妙从而绞尽脑汁想起的那番所谓碰巧说辞仍是在顾娇一副“你觉得我能信你?”的无语中被悉数击碎。 无奈尬笑,正当另一个合理且完美的寻人借口再次快要被眼前人脱口而出之际,今晚本就在此特意堵人的顾娇总算开门见山道。 “我从始至终都不曾喜欢过表哥!” “……我能说这事儿我自始至终也知道吗?” 顾娇的表明心意是想要获得齐小夫人的目瞪口呆的,再不济也应该令人感激涕零一番。 奈何一浪更比一浪高,管木子这人打出现开始就没照过套路出牌。 这不一见着表妹妹要揭明的乃是件早已被她心知肚明的事儿,管木子干脆放开手脚,同时还不往上前拍拍人的肩膀,安慰一句“表妹妹,这么多年下来,装作喜欢齐沐真真是委屈你了。” 若论起追求者这事儿,管木子没人看得上那是源于她自个儿个性里的人嫌狗不爱,而齐沐没人爱的根源则是源于小古板的刻板属性——一本正经,还生人勿近。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模人样的小公子哥却是在管木子身边活生生成了个被自家夫人嫌弃的小话唠。 也正是多亏了齐沐那份儿表里不一,才令管木子在入了这书中世界后一不留神就彻底和深宅乱斗撇清了关系。 记得那是齐夫人第一日出现在管木子眼前的那日夜里。 正当某个见美人忘却枕边人的小妇人偷笑着准备做着春秋大梦时,一旁被孤零零留下的齐沐就只能从背后瞧见她家夫人瘦弱且可怜的小身板正强忍着情感,微微抽搐着。 并且任由齐小公子从何处方向打探,都唤不起对方丝毫想要抬头与他交谈的意思。 更甚者,当被肩膀处传来的戳动扰乱了入梦境况时,管木子的一声怒吼算是彻底将小古板的心理防线击碎。 都说自古以来婆媳关系是最难相处好的。 一方是将自己养育成人的亲亲母亲,另一方又是让他整整等待了十五个春秋,无数个日日夜夜才心心念念盼回来打算与他共度一生的娇小夫人。 无论双方哪一方不开心都是齐沐不想看见的画面。 所以在那一天夜里,被突然戳醒的管木子还没将惺忪的眸子睁开,就被小古板强行开解了半宿。 原来在齐小公子眼里齐夫人是个有责任但多少有些小脾气的长辈,管木子呢是个没心没肺,但总体上还算孝敬长辈的好晚辈。 既然两人各有优缺点,何不你退半步,我让半分。 或者说是从了那句“前世的千百次回眸才能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真理,好好珍惜眼前这段父母缘分。 就是这份缘分的促成在一定程度上多多少少有些委屈了齐小公子。 其实在齐沐满是惆怅地分享起过往日子的各种时刻时,一直藏在被窝里的小妇人是带着笑意听完的。 当然在接收到满是心疼,还安慰她别和老人家计较的宽心言论时,管木子终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就是那双因为困意来袭导致满含泪水的杏眼让当时的附和显得楚楚可怜了些。 不过不论怎样,管木子都不会告诉小古板其实她和母亲彼此间的相处模式乃是异常和谐的。 毕竟从中助攻的大朋友小朋友有点多。 就比如突然承担起每日三餐陪同齐夫人一起的圆儿哥。 看着每日请完早安后方才姗姗来迟的小娃娃,再瞧瞧娃娃怀里藏着的各式各样小糕点。 说来管木子也是在背地里长时间接受着齐夫人的花式投喂。 只是这份疼爱在齐夫人的不善言谈中逐渐演变成了被小圆子看穿后善解人意的叽叽喳喳简述。 说来真正令管木子明白其中深意的还是要多亏于栗老板那种活脱脱的八卦精。 毕竟除了喜欢看热闹不嫌事大外,凌栗更热衷于主动调节别人家的家庭矛盾。 “没想到你这小妇人还挺幸运,痴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清醒了能遇到个对你死心塌地的齐大夫已是天赐,没想到还能让你遇见个人美心善的好婆婆?” 关于凌栗向来独到的见解被分享出来时,管木子脑子里的疑惑往往大于惊讶。 要知道怪人自有怪招。 反正在被凌栗一番胡言乱语外加蛊惑后管木子就真的觉得齐沐他娘是个表面美,心灵更美的好人家。 尤其是在管木子起不来时,齐夫人会在齐沐的睁眼说瞎话中免了她的早午晚安。 也会在自己可劲儿巴结长辈的时候,没有给她难堪。 至于管木子每次充当狗腿子受到的那定点儿挫折,在她眼里也都被自动忽略了。 尤其是在秋夜里某一次的交谈后更是令管木子对于齐夫人的好感成倍加重。 “你们两个小孩子就是永远长不大,你都不知道让我个老人家操碎了多少心。” 那天夜里,齐夫人在道出这段感慨时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 齐沐那个短命老爹死的早,之后因为族中原因,齐夫人又带着自家儿子去往城北归隐了。 而这也间接造成了齐沐性格中或多或少的缺陷。 原本傻儿子配上傻儿媳妇算得上是一种天定良缘。 可有一天管木子突然变聪明了,表面精明的齐小公子却是办事作风变得愈发幼稚。 没办法,为了自家儿子的终身幸福,外加她家那个没良心野弟弟的那点愧疚,齐夫人算是彻底担任起了教育晚辈的艰辛大任。 可是见惯了宅斗,也深知深宅大院里宅斗必要性的齐夫人从未想过她的好儿媳妇居然是个纯新手。 于是,在家中晚辈们因为肆意混迹江湖带来的小怪物们愈发多,其中还出现了过将将五岁的圆儿哥时,手把手教授小辈宅斗技巧的计划算是彻底从齐夫人心中磨灭。 同时在意识到顾娇有可能破坏两位傻小辈之间的幸福生活时,齐夫人在屏息凝神良久后首当其冲了。 …… “别以为姨母向着你,你就可以在这儿嘲笑我!” 躲开轻拍自己的手,顾娇在看着得寸进尺的管木子时始终还是存在着些许抗拒。 其实有关自己每次想要破坏表哥表嫂之间关系,然后齐夫人定时定点出现,打破全盘计划,还多次依着在家待着不顺心而将她带离齐府的举措,顾娇看得是一清二楚。 毕竟活在邑都城内的大户人家里,没有几个女子能活的像齐小夫人那般,常年如一日的随心所欲。 可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即便在摸索中逐渐明白了齐夫人的刻意阻拦,为了顾及面子,顾娇也是不愿直接同长辈撕破脸皮。 更何况她真的很不喜欢作为大夫,实则偏执至极,还时常消极怠工的表哥。 若是此情此景放在往日里,顾娇多会借着看戏地由头一边挑拨,一边在心中暗暗吐槽着齐家小两口的幼稚行径。 然而今日之事已经走到了断头路,这次她也不想再不顾后果的往前冲了。 “我今日在这儿等着是为了告诉你晚上有人要害你,你最好早点休息,莫要乱跑!” “害我?谁想害我……顾间?” 这骨子里的别扭真的是齐夫人那边的祖传,瞧了眼明明是好心,却还在角色扮演,沉浸在恶毒女配里的顾娇,管木子心中的恶劣性子也被瞬间激起。 不过还未等管木子踏出院门,后脚就被紧跟上来的姑娘家扯住衣袖臭骂道:“你这人怎么得寸进尺!我都说了有人要害你,还是用的些见不得人的法子,你怎么就是要往坑里跳!” “……” 极力憋住嘴角笑意,奈何此情此景实属搞笑之顶级,闹得管木子因为忍笑差点儿没将自己的小舌头咬掉一块儿,“表妹妹,我知道你是好心,可你也要告诉我坑在哪儿才能准确避让不是?再说了,我今早天没亮就出了一趟府,天黑了才赶回来,至于你口中要害我的人又是如何将消息传至我耳中的?” “……你没有收到任何到厢房的消息?” 顾娇疑惑,换来的却只有管木子的摇头呀摇头。 “可顾间说今早明明听见小药屋内有响动,刚才他来寻我也是为了告诉我季公子已经被骗去了房中,那得到消息的人到底是……” 鉴于顾间不会欺骗于她,顾娇表妹对于管木子的说辞多少还有些怀疑。 偏偏对方地径直摇头闹得当下的情况有些迷糊。 不过在顾娇的百般催促及绞尽脑汁的冥想后管木子总算是在一系列稍纵即逝的线索中寻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儿。 “不好!我忘了还有另外一个麻烦家伙!” 一股不对劲儿涌上心头,根本来不及和身边人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管木子撒起丫子便朝着所谓的“坑”里奔去。 半途中好巧不巧还遇见了出来寻她的小古板。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等到管木子扯着人狂奔至案发现场,伸出的双手也即将把紧闭的房门推开时,透过纸窗户渗出点点红色烛光的屋内却传出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呻、吟声。 且在那声穿透耳膜的轻呼末端好似还有水声传出。 “……夫人,我好像听见栗老板和……季公子在一起……” 屋内不断传出的声响以及白纸窗上的倒影着实是在不经意间勾起屋外人的无尽遐想。 等到管木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而选择性回头时,看见的就只有齐小公子的满脸无措,以及耳根处清晰可见的可疑红晕。 第152章 齐府西侧小药屋内,被昨晚亲眼目睹之景吓到的齐沐是在未兆的不断轻唤中慢慢回过神来。 抛开眼前一闪而过的红烛、水声,强迫自己谨记他家夫人警告的“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看!”,随后又揉了揉紧皱的眉头,齐沐总算能将心思收回,好好研究起手边药材。 然而按照惯例,在开始之前仔细清点一番之前所作药丸半成品时,齐小公子的手还是僵在了最后一处空缺位上。 “少爷,可是丢失了什么重要药材?” “……无妨……不过是方清心下火的无害药丸罢了。” …… 管木子今儿个起了个大早,可心中意图却是在将府中大致转了个遍后,才得以踏出第一步。 昨个早上被顾间通知的屋内人并非一早因为点儿要事要办,匆忙离家的齐小夫人,而是因为城东天星寨突然传来的一封口信才令其猛然惊醒自己是来城西齐府看病的栗老板。 因为些不可同外人说清道明的原因,凌栗本想趁着早上府中众人皆有事要忙,好借此机会速战速决。怎料行善看病的齐大夫没有瞧见,倒是让偷偷溜进小药屋的凌栗遇见了莫名前来的顾间。 听着屋外甚是隐秘的传话,再想想此前顾间的所作所为,不过一息前后,人精本精凌栗便看出了内里蹊跷。 “没想到了此处还能发展小爷的聪明才智?” 凌栗的惹事儿本性说来就来,且抑制不住。 转念一想到作为当事人的小妇人没在家,一切勾心斗角,斗智斗勇都不能实现时,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没有现成的当“米”人,凌栗自己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屈身前去会会请君入瓮者。 可惜栗老板帮人的心是好,要面临的后果却是有些有口难言。 “栗老板,听说昨晚您舍身为我,孤身一人去往了东面厢房,还遇见了被人下药的讨厌鬼,怎么?最后给人喂解药的可是……嘴对嘴?” 仗着自己此时此刻是个健全人,管木子左蹦右跳地拦截着欲要躲她而去的栗老板。 将因为昨晚半宿激战而腰酸背痛的人拼命拽住后,齐小夫人所说之言同样令人咬牙切齿。 “……你信不信我等下让你脖子对刀口,当场毙命!” 脚步站定,依着绝对高度凌栗垂眸盯着个子不小,坏心眼儿还挺多的管木子。 虽说君子不同小人计较,可平白无故被个小妇人辱没了清白这事儿,任由大罗神仙在此也是忍无可忍。 昨晚在寻到约定地点时,凌栗并未如愿见着作祟之人。反倒是在听见灯火昏暗的屋内传出一声痛苦的哼唧声时明白了圈套为何。 这不正是那些个青楼小倌儿们最喜欢也是最直接陷害人的法子吗? 本着见多识广并百毒不侵的心态,在深思熟虑了一会会儿后凌栗毅然决然推开了最后一道阻碍。 但当踏入内室,在红帐幽烛缝隙中瞥见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猩红眸子时,凌栗慌了。 伴随着床榻上一声闷响的出现,被人钳制束缚的凌栗被重重砸了下去。 索性床垫是软的,靠床的身下也有一双宽厚的臂弯将他紧紧护住。 只是当下犹如待宰羔羊的感觉令栗老板十足的不满。 “季言叙……你敢!” “我都这样了还有何不敢?” 将忍耐过度造成有些发颤的身体放松。 即便季言叙嘴里还满是挑衅,但被强行放缓的呼吸以及两人间即便再近,仍被保持的几分距离都无不彰显着某人此刻的隐忍。 “你……现在是不是……很难受?” 身侧成年男性的浓烈气息扑面而来,惹得凌栗的面容都被红烛染上了点点羞涩。 “我是被人下了药。” 简单陈述着自己当下的情况,季言叙耳边却是传来了对方“我洁身自好,有没亲身经历过这个刺激”的小声嘀咕。 惹得额间因为忍耐从而青筋暴涨之人只能无奈再次狠声巴气地提醒这那句“我是被人下了药!” “就是知道你被人下了药才能体现小爷的未卜先知不是?” 胡乱扒拉两下,将还不肯离开自己的宽大身躯果断推开,边不要脸赞扬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凌栗边从腰间寻出那颗早上刚从小药屋内顺来的清心药丸。 可当一股甘甜在味蕾中炸开,身子里的躁动却是得不到丝毫舒缓时季言叙意识到了事态的不对劲儿。 “……你寻这药可否征得了主人家的同意?” “齐沐当时不在,事发突然,我随手从……嗯?你怎么吃了药不见好转,还颇有些关公之相?” “你觉得呢!”季言叙咬牙切齿道。 突然明白了些什么的凌栗,“……” 再然后些,厢房内响起了彻夜的淋水声,且此声响持续至第二日鸡鸣时分。 …… “栗老板,你说你这是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过算好的是讨厌鬼还有点人样儿,没在□□昏心时将你个被觊觎已久的瓮中鳖给吃干抹净喽。” 故事听到这儿,管木子发现后续剧情好像并没有小古板脑补的那般香艳刺激。 转念一想到吃了半成品的季言叙在被初冬时节渗骨的井水浇灌了一宿时,心中偷笑又无法抑制地从嘴角溢出。 可当管木子一不小心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还想着得到身边人的高度认可时,转身看见的却是凌栗眯着双凤眸,神情古怪地盯着她道。 “你这无脑小妇人,怎会知晓季言叙对我的觊觎之心?” “……讨厌鬼藏不住心事,主动来寻我说的。”这一刻,管木子快被对方的质问眼神烧出了一个大窟窿。 “哦?那你为何知道旁人对我意图不轨时非但不劝阻于我,还要将我推至火坑莫不是你早就知道了什么内情,还是说你在某种程度上认为我定会接受旁的男子心意?” 自从狼河寨外的一次所谓的夜观星象得出他“红鸾星动”开始,凌栗便莫名觉得眼前小妇人知道些什么不可同旁人语的内情,刚巧现下他被羊入虎口,还差点被有心之人污了清白一事看来,管木子定是隐瞒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要不然,平日了说谎都不打草稿的齐小夫人为何会在此刻被质问时稍显慌乱到两只小手互搓。 “……栗老板,实不相瞒,您别看我平日里不招人疼爱了些,可破开皮囊看里子,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实诚人。” 面前的形势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办法,等到掌心搓得有些发热,脑袋了也总算想出来个极好的糊弄人法子时,管木子先是将自己猛夸了一番,待奠定了好形象后方才将屎盆子扣到另一个不在场人身上道。 “栗老板,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不是在连夜的被打扰中我才失了丁点儿定力,硬是被齐沐那个不守信的家伙将您的那点儿事情给听了个遍,不过您请放心,等回去后定会教齐沐改过自新,时刻谨记医者切不可将伤患病情之事透露出去的基本原则。” 听此,凌栗仅是在轻点了两下头以示同意后,径直揭穿道,“齐小夫人话虽不错,可你我今日所谈之事齐兄并未知晓分毫。” “啊?他不知道你喜欢男的,那他一直给你看的是什么病!” 一定是被小古板真的毫不知情的故事发展打击到,丝毫不顾当事人愈发铁青的脸色,管木子仍在单方面的表现出无尽的求知欲。 等了解到齐沐多年来所看的不过是凌老夫人担心自家儿子常年不同旁人过分接触的小事情时,齐小夫人心中无力感顿起道,“你没病看什么病呀,有毛病呀你!” “谁说我没病?” 自邑都城开年以来,相伴终生者皆为一男一女,即便是有特例出现,也终会在世俗的唏嘘中落得个有情人肝肠寸断,生死不得相见的下场,所以在意识到自己在某些方面出现同旁人不同处时,任由见过多少大小场面的凌栗也会在旁人的指指点点中下意识选择了逃避。 只是天不随人愿了些,在一次见财起意中让凌栗遇见了狼河寨山林中的落难人,而后一切都在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人对待感情的态度是明目张胆的,却也是吓得凌栗在明白了对方心意后再次选择了避而不谈,或者是避之不见。 可真当他在两人关系中成为默默后退的一方时,那人又似钻了牛角尖般想要拼命地拉近彼此间的联系。 再之后些,凌栗有些动摇了。 可动摇归动摇,多年来的理智仍在无时无刻告诉他前方并无阳关道,而是一条肉眼可目睹到头的断头路。 “去你妹的断头路!你是没听过愚公移山还是不知道精卫填海呀!” 恨铁不成钢地将已经有些蔫吧的人强行拍起,管木子撸袖子挽胳膊地就要替凌栗做主。 她就不信了,那些个讨人厌的凡夫俗子还能将舌根子嚼到她面前? 若真是如此,管木子非得带着一众小怪物外加无数瓶穿肠毒药将人给毒傻了! “你刚才不是也觉得我有病吗?” 眼前小妇人的反应实在是过于强烈,恍惚间看在凌栗眼里就像是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做不肖子的并非他,而是当下被气到跳脚的齐小夫人。 然而他身上的问题又岂如一般病症如此好治愈。 “我什么时候骂你有病了?!” 听着耳边传来的狗咬吕洞宾之言,管木子拍人的力道下得更重了些,幸好的是拍得越起劲儿,脑袋也愈发清晰。 待恍然大悟到所谓的辱骂不过是刚才为了洗脱怀疑而栽赃陷害于齐沐身上的众多言论之一时,齐小夫人满脸无语样,痛骂道,“我刚才说你找齐沐看病那是站在你们这种没眼力界儿的凡人角度来讲的,像我这种高尚品德的好人岂会对他人感情一事指手画脚!再说了你喜欢谁那都是你自个儿的破事儿,我个外人配说三道四吗?配吗!” “……我不过是说了一句,你没事儿干嘛骂你自己?” 齐小夫人如今狠起来连自己都骂的架势实在是有些唬人,在被吓得一愣一愣地同时凌栗心中所想其实还是长久以往纠结的另一件事情。 这不趁着管木子骂到气喘,中场休息时,就听见栗老板百思不得其解道,“我喜欢谁的确是我自己的私事,可你个小妇人为何从始至终都对我这般好?”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把你当儿子养不行吗!” “……不知长幼尊卑的无知妇人,小爷比你虚长几岁,再怎么论资排辈,也是我当你爹!” “想当我爹,下辈子吧您!” 提起有人要给她当爹这档子破事儿,管木子就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还是那句话,凭什么人家女主都是追求者满地爬,到了她这儿就成了老爹儿子欢聚一堂折磨她! 所以在发现凌栗有了些不该有的坏心思时,管木子注定要将此事扼杀于摇篮之中,闹得本就不大的院子里一时间被对骂声充斥,且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直到…… “栗老板,如果你真的想要下辈子也遇见我的话,就记得早点去找我。” 争吵声因为管木子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戛然而止。 还没等凌栗明白其中到底含着何等深意,就被人一句“哎呀,一句玩笑话而已,何必当真!”的嬉笑之言糊弄了过去。 而在凌栗颇有深意地上下打量了番忽然出现些许伤感神色的小妇人时,听到的却是另一番询问。 “当日之事不过是我和季言叙因为些小事无辜牵连了圆儿哥罢了。” 管木子问到的事情其实就是数月前小娃娃那次突如其来的闹别扭,还有想要和城南季家一刀两断的所作所为。 说来一切的一切于小圆子而言还真是场无妄之灾。 当日因为季言叙的穷追不舍造成了凌栗心中的抗拒。 在发现两人彼此间的距离已经从起初的一个防备,另一个大大咧咧逐渐转变为他在努力拉开距离,而季言叙大步靠近时,为了避免造成不良后果,凌栗还是在一个傍晚时分决定同那人敞开心扉。 可季言叙此人向来是一根劲儿的,一旦认准一件事情那便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致力于清空前方道路上的一切障碍。 也正因如此,凌栗在拒绝人这一方面同样做到了绝无回头之路。 那一天,凌栗郑重警告了季言叙他们两个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因为身为城南季家长子,季言叙注定要承担传宗接代的大业,而他所要的不过是一屋,两人,还有一辈子。 那个时候,季言叙是用圆儿哥长大后可以继承家业作为了借口,但没人知道凌栗苦苦等的正是这句话。 “就是因为你有圆儿哥我们才更不能有结果,你要知道,我一旦决定和谁在一起便会不顾世俗眼光,但我不能接受的是我喜欢的人在我之前已经和别的女子有了一个孩子,一个让我一旦想起,就永远觉得心中哽着一个疙瘩的孩子!” 话已至此,效果总是出乎意料的好。 如凌栗所设想一样,在圆儿哥和他的选择上,季言叙出现了迟疑,但令他不曾想过的是他们之间的决定最后会由一个不过五岁的小娃娃给出最后答案。 凌栗记得当他们意识到院外有个一直偷听的小小身影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也正是之后的夜深人静时,迟迟归家的小圆子独自来找了他,顺便表明了心意。 “栗老板,其实爹爹一直都不喜欢圆儿哥的,所以在今天晚上我正式成了齐小沐的儿子,从今以后……我就不要爹爹了。” 圆儿哥当晚离开时的背影是被落寞包裹的,可暗下的决心又令那小小身板不能表现出丝毫的不愿。 以至于时过数月,再次被提起时凌栗心中更多的还是悔恨。 “……好你个凌栗,我把你当兄弟对待,你个狗娘养的居然背地里为了拒绝讨厌鬼让我儿子黯然神伤,今儿!今儿我就要你以死悔过!” 总算闹明白了小圆子当时的伤感从何而来,气得管木子抄起墙角边的六尺高扫帚就要将人拍个半死。 更可气的是为了表明自己乃是无心过失,凌栗竟还敢将齐小夫人一同拉下水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当日你还不是因为对肖家两姐弟太好,导致圆儿哥为了讨你欢心日日去给齐沐他娘请安的!” “……我那是不知者无罪!而你根本就是明知故犯,死有余辜!” 攥着扫帚把柄的手更紧了些,管木子因为狠意脚下的步子也更矫健了些。 当然被追杀的凌栗仍在边逃亡边垂死挣扎道,“那我也是无心之过,大不了我给圆儿哥赔礼道歉!” “来不及了,我今儿个非得将你抽筋削骨,送给巴妥司打打牙祭不可!” “巴妥司食素!” “可老娘我吃肉!” ※※※※※※※※※※※※※※※※※※※※ 本章与下一章重点讲述栗老板和讨厌鬼之间的感情,还请不习惯的小可爱自行规避。 第153章 来自城东天星寨的一封家书彻底掐断了凌栗多日来想要逃避的苗头。 将盯着“吾儿亲启”的眸子唤回些神来,再将手汗满布的五指松缓,凌栗有些颤动的拇指与食指终于在深吸了口气后拆封开了信纸上的封蜡。 奈何尚未一目十行地将书信大致阅读完毕,眼角处的酸涩感却是先一步涌上,连带着本该无孔不入的心脏都被撕开角落处那份微不可见的伤疤,露出了原本最柔软的肉粉色。 原来对于凌栗打小以来的特别之处,凌老夫人早有察觉。 可那份猜想实在是太过于惊世骇俗,以至于心中已经有了了然,凌老夫人还是想做着最后的挣扎。 然而挣扎归挣扎,当屡屡问起慕名请来的齐大夫,凌栗病情到底如何?得来的答案往往皆为“凌老夫人无需担心,凌兄并无大碍。”时凌老夫人心中便知一切都已成定局。 幸好的是,在面对人生重要选择的时候,凌栗愿意将目前状况直白讲述给家中人。 即便过程有所隐瞒,所有细节过往都被一笔带过,但这份坦诚在无形间都足以让凌老夫人有着足够的勇气面对一切。 不过接受一个人的特别之处并非易事,凌老夫人所能做的大概除了每日旁敲侧击打探凌老爷对于此事的态度,而后对症下药外,就只有日日诚心跪拜于门前桃花树下。 “吾身老矣,虽知前路艰难,却早已有心无力,所做之事唯有日夜祈祷,以求吾儿与相伴之人长安。” …… 齐府西苑儿内,与院外的寂静不同,暂居于此的小杨子正拦住了欲要离去的季大少爷所有去路。 瞧着个子挺矮,两只胳膊却是伸得笔直的小朋友,季言叙大手一抬,径直提溜着对方的衣领处将人吊离了地面。 而在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嚷嚷声时,讨厌鬼原本舒缓的眉头不由紧皱起来,“……你可知在邑都城中乱用‘吕’姓可是死罪?” “有何不知!” 丝毫没有被恐吓之言吓到,反倒在被衣领传来的紧束感弄得有些呼吸不畅时,小杨子仍在从容不迫地拍着钳制住自己的手,眼神淡然地示意眼前人快将他放开。 待双脚真的触碰到真实地面,空气也止不住地拥入时,方才听到小杨子一如既往的冷静道:“这破姓氏也就只有那些个心肠歹毒之人视若珍宝,若等某日我回去了,定会将这邑都吕姓覆了不可!” 似是带着恨意,小杨子原本冰冷的眸子在提起某些个恶心事儿时不自主变得有些猩红。 也正是这份突如其来的细微变化令季言叙意识到了眼前这位不过十余岁的小朋友身份可能并没有齐府小傻子想的那般简单。 不过任由小杨子有了翻天的本领,在早已成家立业的季言叙眼中看来皆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不,刚发现某个欲要将他拉为同盟的小朋友产生了些即将透露出更多不为人知秘密的苗头时,季言叙竟是在简单敷衍地点了两下头后大步流星地朝着院外走去。 “……我此番来寻季大侠您,正是看中了您的威望,若您真能助我一臂之力,杀了此刻出现在城西内的杂耍戏班,日后我定以黄金万两酬谢!” “小娃娃成日里不该打打杀杀。” “……那等我日后在族中站稳了根基,答应您个要求如何!” “要求?” 承诺总比钱财来的实在,应是真的感兴趣,季言叙将就快要踏出院门的右脚收了回来。 可即便是在应允着小杨子的承诺,院内那抹玄青身影却是未将余光分给身后小朋友分毫。 而在院外“碰巧”出现的一抹金色却是在接收到了某道赤、裸裸视线同时,听到了一句交易达成。 “既然如此,还望季大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为好!” …… 今夜的处境和盛夏时节那晚的狼河寨有些相似。 看着高悬于漆黑夜空中唯一一道亮色,季言叙不得不感慨古人的智慧。 莫不是这就叫做“月明星稀”? 只是在此般月色模糊中,他与身边人的氛围也在悄然中变得有些微妙。 此刻他们两人所在之处乃是凌栗特意向齐小夫人借来的。 原因无他,只因齐府隔壁的深宅大院里有着一处二十年前,某个新婚之人为了讨得新娘子欢心,特意建筑而成的摘星楼。 此楼应是除了官家之外最高的去处。 也是邑都城中观赏“十五月亮,十六圆”的最佳场所。 不过相较于季言叙的随心所欲,刚刚特意将人引来的凌栗却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小小紧张。 “……刚才听见你和小杨子做了场交易,可是……近日缺钱花?” 此刻的栗老板真是天真的可怕。 要不是当下他的神情过于诚恳,一双狐狸眼也止不住地透出对于答案的向往,想必一晚上连续被人怀疑两次“钱财净失”的季言叙定会潇洒抽刀,将镶有不下百颗宝石的剑鞘扔过去给不开眼的凡人瞧瞧世面。 当然这份英勇身姿在季言叙的脑海中仅仅是一闪而过,就被扼杀于摇篮中了。 毕竟此前狼河寨的神识交汇误差引发的一系列不必要麻烦多少还是令季言叙头疼了好一阵。 “其实我最近……的确有些手头紧。” 这边毫无信服力的解释刚落下尾音,那头待听见府中最有钱的人都即将穷的响叮当时,爱财如命的凌栗终是在本性的趋势下眉头紧促,口中所言也尽是他没钱,也绝不赊账的残忍拒绝。 可当脑袋猛然清醒,意识到那些不过脑子的脱口直言稍显不合时宜时,就看见原本还有些紧张的栗老板瞬间恢复到了往日里的狗腿子样,同人打着商量。 “其实我那些个原则都是对外人而言,我同季兄这般熟,今夜!只要季兄开了口,我凌某人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你真的能为我连命都不要?”季言叙问得甚是怀疑。 “绝大部分时间里定不可能,但……” 凌栗回答的理不直气壮,至于后面对于两人的自我诅咒尚未诉起,就被早已心知肚明的季言叙彻底打断。 “你莫用些虚无缥缈的承诺打发于我,若真想要聊表心意,不如你回答我个问题可好?” 一听对方有问题提出,凌栗赶忙正襟危坐,可真当听清楚所问为何时,一双宽肩却又不自主地耷拉了下来,连带着双眸都不免有些落寞。 “如今您我境地虽是可笑,可季兄在年少时分难道就没有奢望过一间小屋里长久住着个三两人?” 季言叙问的问题极其简单,他就是单纯好奇为何有关天星寨,栗老板出手的东西都是以三为主。 比如三个一份,做成小宝塔造型的各式糕点。 再比如两双鞋底下不多不少加起来的三朵黑莲。 好似只要稍作观察就能发现,凌栗的日常生活中总是萦绕着那个数字。 然而有关对于“三”的执着却是从未有人质疑,也从未有过任何人会像季言叙一般从不把自己当做外人的肆意发问。 “三”这个数说来还挺简单,数完“一”、“二”便到了“三”。 但当某些毫无意义的数字在被岁月的打磨中赋予了另一番含义时,原本触手可及的事物也会变的远在天边。 在尚未明白自己特殊性之前,凌栗有向往过简简单单的一家三口。 在那个家里会有一个他,然后在多年闯荡后遇见一个可以相伴终生的人,没准儿再等上个四五年,他们之间还会期待着一个小小生命的出生。 只是这份再平常不过的愿望总会在一场恍然大悟后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也许今日不是季言叙刻意提起,就连凌栗自己都未曾察觉到过往数年的一份向往会在时至今日演变成无数执念。 “其实……圆儿哥可以无偿给你实现愿望的。” 一句听起来有些傻气的安慰逗得凌栗一笑,惹得夜色都变得柔和起来。 等到笑意渐缓,眼角都被点点泪水袭染之际,栗老板总算想起将仪态收敛,轻咳两声后方才悠悠然把握住主动权,道,“既然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如今我的疑问还望季兄好心相待……不知季兄是何时将主意打到了凌某身上?” 季言叙不假思索道:“一次初见。” 凌栗:“……季兄说的可是狼河寨外客栈那次?” 季言叙摇头,“那次初晨时的一见芳容。” 话题有些久远,久到最近的日子过得太过于畅快,都令季言叙有些忘记之前数百年有关城南季家的那点子陈年破事。 如果说多年来季娣筱受着的是族中人暗里的打压,那么他,季言叙此人就是明面上受着竹迪子的区别对待。 以至于在过往的极多时刻中季言叙都有些怀疑,可否邑都城的每位父亲都像自家父亲一般做事毫无章法,且对他能动手就绝不动口。 也许正是因为长久以往的“不公平”待遇让世界观尚未成型的季言叙在对待外界事物时产生了偏差。 季家大少爷打心底里认为,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才造成了无数个“南月筱”的出现。 而在目睹了季娣筱多年来的经历后,季言叙暗下决定,定不可将这一代的悲惨延续到下一代。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五年前的某一天,圆儿哥的忽然出现还是打碎了他的完美计划。 那一天,在狼河寨外,季言叙的脑子有过一闪而过的轻生念头,而他也在干粮耗尽时强行压抑住了寻求食物的本能。 或许当日巴妥司的出手相救算得上是巧然,可凌栗的突然闯入在早已绝望的季言叙眼中便是一道光的存在。 一道踏上奈何桥前被他余光瞥见的人间星闪。 那一刻发丝披散,背光而立的凌栗被季言叙坚信成了人世间神明的存在。 如果说凌栗能够喜欢上他,那定是本性作祟,可季大少爷对于栗老板的死缠烂打,除了他一根筋的认定了天上仙外,更重要的是他别无选择。 他想放手一搏,想要无距离地疯狂靠近。 他还想像疯狂的信徒一般,不顾世俗眼光霸占着神明的所有视线。 “栗老板,我听老人家们说有处风光无限好的地方,不知季某可否有幸邀您一同前往瞧瞧?” 凌栗浅笑,“不知季公子所说之处名唤为何?若真有机会,我倒是可以抽空一陪。” “那便一言为定!”季言叙若有所思:“只是要想寻得那‘南墙’处,怕是要多费几个我和栗老板的脑袋不可……” 邑都城内的风俗还是一如既往的苛责,可此时此刻摘星楼上的两人心中却是多了份释然…… 第154章 城西齐府内最近总是多了个腰间别着鸳鸯荷包,表面闲着四处溜达,实则暗戳戳炫耀的讨厌家伙。 偏偏因为那眼熟物件造成异常生气的齐小公子却总会在其苗头稍显不对劲儿时,被自家夫人揪着衣领限制了欲要抢夺他人之物的小恶手。 再之后些,小怪物们皆发现家中气氛一分为二——一片阳光明媚,一片乌云压顶呀。 …… “表哥,你闹够了没!” 东面厢房外,与数日前偷听到屋内水声波澜的茫然无措不同,齐沐此时正依着绝对的居高临下姿态俯视着跌坐在院中的一男一女。 只是相较于顾娇的怒不可遏,肩胛处再次被同一人刺穿的顾间却是显得面色苍白,就连拉住顾娇,让其莫要触怒对方的手臂都在止不住的发颤。 “闹?表妹可是真的认为我在胡闹?” 在场的另两人已经丧失了反手能力,齐沐倒是在听完了呵斥后冷笑出声,整个人随着笑声四散也缓缓放松了下来。 就是仍被齐小公子持在手中,“滴滴答答”掉落着殷红鲜血的匕首令院内氛围多少有些微妙的瘆人感。 “表妹妹,表哥说过,在这齐府任由你们怎样惹事,我皆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齐某也说过,若是有人胆敢将主意打在木子身上,我定将其碎尸万段,不留全尸!不知这些忠言可是让你俩当做了耳边风,一扫而过了?” 城西声名远扬的齐大夫向来都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若论起在管木子的心中形象,顶多算得上是只披着羊皮的小灰狼,可在今夜这几位彼此间知根知底的老熟人眼中,齐沐的性子可是比任何人都要阴晴不定。 毕竟将顾娇与顾间两人收养至膝下,慢慢养育成人的老人家——茹慕钦,在面对不顺眼之事时多呈现出一种“我与凡人本不同路”的轻视,偏偏同样是被养大的齐小公子却是个言出必行,善恶不分的护短主儿。 这近一年内,若不是早已洞察其本性绝非善类的管木子时时刻刻提点,想必如今的顾间可就不仅仅是身上这点儿小伤了。 也许正因如此,私底下常年惧怕齐沐的顾间表妹才能在此时此刻将人救下,同时不怕死地与作恶之人对峙,道:“我们所做之事也不过是听从老人家的指派,表哥若真翅膀硬了,便去同老人家商量,又何故将气撒在顾间身上!” 明明暗地警告着自己莫要害怕,可真当齐沐双眸微眯,看似无意地朝着她所在之处瞟来时,顾娇终是没忍住将收拢的五指再紧了紧,极力压制着心中惶恐。 即便如此,当齐沐脚步渐近时顾娇还是用着本就瘦弱的身躯挡在了受伤之人身前。 “老人家?不过是个一朝错事,终生孤苦的可怜人罢了,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没准儿也就只有你们两个傻子将他的话视为圣旨,连自己的命都视为鸿毛吧?” 最终齐小公子的脚步停留在了离顾娇他们三步之遥的地方便不再动弹了。 院内的血腥味太过重了些,虽说平日里早已将血腥味嗅得习惯,但夜已深,齐沐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被一些难闻的味道将自己缠上,白白浪费了夜里美人入怀的惬意时间。 所以在将早已准备好的包裹扔至另两人眼前时,齐沐给出了结束今晚闹剧的唯一选择。 “你们应知,我家夫人一心向善,将我管得也甚是严了些,不过事有例外,就好比几日前顾兄将些不入流的念头打在木子身上这事儿,便是令我气愤至极,所以借此机会,齐某便请二位连夜离开府中,永世不得再相见才好!” ……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管木子愈发觉得自己的主角光环觉醒了! 这不心中烦躁,趁着睡前空闲出现闲逛一番,竟被她偷看到了一处惊人内幕。 猫在树后瞧瞧已经远去的黑影,再探着个小脑袋瞅瞅院内神色怅然,抬眸看向皎洁夜空的茹慕钦,管木子在“嘿嘿”偷笑两声后,两步并作一步地跨入了他人住处。 口中更是颇有一副撞破歹人奸计的嘚瑟,道:“小师叔,没想到日常和顾间勾搭,背后死命算计我的大坏蛋就是你!” 就算天色已暗,四周烛光暗淡,但凭借管木子的一双好眼力告诉她,刚才擦肩而过,还不服气瞪了她好几眼的家伙正是气场不和、无父无母的顾间此人。 “你听见了我们的谈话?” 现场的情况实在不像正派引狼入室,之后一不小心揭穿幕后大佬,从而兴师问罪的激烈画面。 因为在小师叔将远眺的视线收回,淡淡看向管木子时,就瞧见那个粉粉嫩嫩的小身板活蹦乱跳地跑进屋内,整个人也跟个屋主人似的不见外寻了张巨大的太师椅搬了出来。 更令人乐呵的还属在呵哧呵哧累了个半死后,管木子竟找了个离茹慕钦最近的距离坐了下来。 至于那侧靠于椅背之上,睁大一双杏眸,托腮询问人的兴奋模样,真的是和小师叔的惆怅格格不入。 “……要不我再进屋给你寻盘瓜果小食如何?” 在好心提议的同时,小师叔没来由地将座下轮椅往后退了数步。 可真瞧见管木子有了起身追随的心思,笨重的太师椅也再次被人拖动,发出生涩的摩擦声时,茹慕钦终究还是心软,成为了先一步低头的一方。 但当远去的轮椅重回回归,被善待的管木子却是蹬鼻子上脸,嚷嚷道:“小师叔,你不是要帮我拿些吃食吗?怎么又回来了?” 茹慕钦:…… “小师叔,怎么样?我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小师叔当下的表情属实搞笑,那份想怒但不想言的冷淡姿态更是让管木子暗戳戳地猛掐自己好几下才想起自己是来报仇的。 没错,明明之前齐小夫人已经夸下了海口,那便是认了吴筱筱腹中胎儿,她就可以仗着茹慕钦对她的偏爱肆无忌惮地抠搜出一些十五年前的陈年往事。 然而人世间发生最多的惨案就是事与愿违。 多日前,还没等管木子信誓旦旦地同小古板打着包票,炫耀着自己必能马到成功,转头就被她看见了一幕“父慈子孝”的和谐景象。 大厅内,那处平日里整坐上府中大大小小二十日的圆形餐桌当时正被两个男子占据。 除了已经被管木子盯上月余,打算刨根解析的茹慕钦外,另一个壮小伙居然是半个月前还和小师叔老死不相往来的章国延? 当然最最令人气愤的还是圆桌上正摆放了一份刚刚出炉的麻辣鲜香炖鲜鱼竟然不是小师叔做给最最应该被疼爱的她的?! 那一天齐小夫人被气到连晚饭都不想吃。 至于已经许久不曾搭理管木子的茹慕钦还在莫名其妙地坚持着不理人的原则,硬是等到鱼汤见底,都没唤上一声在圆桌另一端眼巴巴盯着的可怜人。 “鱼肉的炖法是他爹爹交给我的,让你这个外人尝了第一次本就不该,你又何故在此刻意报复于我?” 晚辈的“恶意报复”终是来的可笑且无奈,偏偏看着管木子两只眸子一翻,撇着小嘴念叨着“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热脸贴你冷屁股的时候怎么不见跟我讲道理?”时,所有解释都被化成了一句无声的长叹。 院内两人的争吵总是突如其来,同时愈发的不着边际。 管木子是越想越气,气到开始翻起了旧账,指责着茹慕钦的心是黑的。 要不然她也不会被骗说蛇环锁是远叔送给她的礼物,更不会在刚刚苏醒过来后,头脑尚未清醒时将锁子彻底锁死,还挨了章国延一顿指教。 听此诬陷,茹慕钦同样不甘示弱,回击道,“当年就是知道你笨,我方才特意叮嘱了你正确法子,如今想来,一个连自己府中都能时常走丢的迷糊鬼的确是会连前后左右,左转右转此等再简单不过的开锁口诀都记不住!” 被毫无征兆戳中痛处的管木子:…… 明显站在上峰的茹慕钦口中却是另一声长叹脱口而出,“言归正传,你刚才到底听到了什么?” “听到顾间多年来就是听你指使,前两日要用□□陷害我的也是你个为老不尊的坏家伙!” 聊不拢大不了一拍两散! 恶狠狠地踢了脚滚圆的轮椅轱辘,待茹慕钦因为惊吓猛然瞪向自己时,管木子不甘示弱地回瞪了一眼,就连往日里客客气气的小下巴都被主人家抬得格外高。 “胡闹!” 同晚辈们一般见识,尤其是齐小夫人这种见杆子爬的小家伙计较实在是有失身份,但作为长辈仍是要时刻谨记教导后辈的终生职责。 所以之后就看见气鼓鼓的管木子额头被人用指尖轻戳了两下,以示警告,“我知你此番前来何意,可是连你也觉得城中近日丢失孩童案与我有关?” “不——知——道!”管木子狠声巴气道。 “那你知道什么?”茹慕钦不懂就问。 “我什么都不知道!”管木子仍在耍着牛脾气。 有关邑都城中孩童丢失案管木子真的是旁人皆知八、九,而她仅知一二,且这份一二中绝大多数还都只是她的猜想,根本无从印证。 齐小夫人总觉得长迈三人组知道些许内幕,齐沐那个小古板也明白些什么有的没的,可就是这群成日里在她眼皮子底下的家伙们竟不知什么时候在暗中达成了默契,欺瞒于她。 闹到最后她个自命不凡的主角居然要以身犯险来和嫌疑人正面打着交道。 偏偏就现在茹慕钦直白发问的傻样看来,好像和她也就半斤八两。 “此前你不是还怀疑我心有余狠,想要报复整个邑都城吗?” 这回茹慕钦倒是将自己推向了扭头不愿再理他之人的视线之内。 对此,管木子咬牙切齿道:“小朋友都是很麻烦的,尤其是被拐骗之后,更是讨厌的很,既然你说你是捉了他们的人,那你倒是给我讲讲这些时日你是何时出了府门,又是有何帮手来帮你控制住一群半大孩子?” “你刚刚不是瞧见顾间便是我的帮手吗?”茹慕钦点明道。 “那小子就是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娘,而你注定只是能顾间在夜里噩梦缠身时才会被想起的不重要人选。” 直截了当地将多日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想乖乖守在顾娇身边,企图依着真心打动天鹅的“癞蛤、蟆”顾间排除,管木子在让茹慕钦好好想想的同时还不忘提醒一句,道:“你也别想着十五年前的光景重现,要知道当年主张私藏孩子的曼汀姨娘已经不复存在了,你个世人眼中的‘受害者’又是如何身残志坚,操控着十五年后的一切?” “说来也是。” 微微点头表示着对于评论的认可,茹慕钦看向毛毯之下的双腿的样子都带着些许的不可捉摸,“只是不知木子眼中的身残志坚所谓何意?” 管木子不假思索道:“就是小师叔你这种十几年来有腿站不得,有福享不得,到头来就只有我这个人美心善小可爱操心的老年人!” “哦?我这般的……老年人?” 第155章 就在刚刚管木子被人给骂喽,而骂她的人好死不死还是没人爱的小师叔! “死茹慕钦,敢骂我是呆子!我看你才是个大傻子!” 回忆这么多天下来,自己每每舔着脸去讨好小师叔的心酸,再想想茹慕钦那张能掉到脚后跟的长脸,管木子就觉得一股怒气上头,当下恨不得将决然离开的长辈直接撕成碎片。 至于随着心中愤恨胡乱踢动的双脚也将脚边碎石当做了发泄物,肆意投向各处。 本来踢石块儿的举措就是一种简单的泄愤方式,可真当脚边小石头的数量越发多时,管木子心中的苦闷不但分毫未减,反倒顺势飙升。 等到瞟见一个劲儿往自己身边抛着小石头的青衫家伙,管木子直接火冒三丈道:“我在生气你看不出来嘛!” “正是看的出来才想让夫人好好发泄发泄。” 近处的石子已经被悉数踢落,见周身再无物件可寻,齐沐倒是在轻声应答了句后将注意打到了稍远处的石山之上。 只是齐小公子这般的善解人意换来的就只有管木子的胡搅蛮缠,道:“我是做错了事,心中有气,你非但不问所以,还一门心思想着溺宠,这样下去是会将我惯坏的!” “夫人定不会如此。” 齐沐还在执着地将远处石块儿搬近,同时为了方便他家夫人更好泄愤,竟不顾管木子满脸的诧异,径直蹲下身来,打算将所有石块儿都码放整齐。 “我又不是大罗神仙,怎么不会做错事!” 看着只留给自己的一个乌黑脑袋顶,管木子弯腰好奇地打量了一番头也不抬,还莫名坚持的小古板。 结果让她发现齐沐的脸色好像在月光的照射下透着平静但又带着丝丝的不真切。 “你是不是知道我引狼入室一事,但是又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将我骂起?” 微凉的掌心触碰到对方温热的额头。 因着一手扶向自己额间的动作,管木子的另一只手倒是与原本位置出现了偏差。 等到倾身欲要追随温热而去时,掌心间传来的轻微瘙痒则是让齐小夫人郁闷的杏眸里沾染上了几分笑意。 “夫人若是因为顾间一事儿,你倒是可以放宽了心。” 耳畔萦绕的浅浅笑声因为齐沐停止眨动双眸的动作戛然而止,可惜之后所被说清道明的撵人之举在管木子听来完全是云里雾里。 “你是说……就在不久前,你把……顾间给撵走了?” 齐沐坚定地点头犹如晴天霹雳般将管木子霹了个外焦里嫩。 原因无他,只因早上齐小夫人四处闲逛时,遇到了心情甚好,还人傻钱多的季言叙。 据季公子亲口所言,他与栗老板更进一步多亏了顾间此人的鼎力相助,虽说顾间小朋友阴险狡诈,性情古怪了些,可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 所以在瞧着话已至此时,管木子当机立断打算讹上讨厌鬼一笔。 怎料人算不如天算,这今日份的白日梦还没让她做上,到嘴的肥鸭子怎么就给飞了? “……小古板,我与顾间可是有私仇的,你总这样一声不吭的将人放了,要是不久后让他再次祸害人世间,到时候朝廷若是给你按了个私放犯人的罪名,我可没有本事将你救出大牢。” 心中对于金钱的渴望造就了如今管木子装腔作势的恐吓,偏偏听了她那如同痒痒挠般的警告时,单膝跪地的齐沐仅仅是将眼眸轻抬了一定角度道,“自古邑都江湖和朝堂的相处方式皆为互不插手,若真有顾间犯事,夫人狠心将我提去府衙那日,想必在我之前,夫人定会先因破坏两方长达数百年的友谊一罪入狱,不过为夫必会尽最大努力,让夫人免受牢狱之灾。” 至今都没彻底搞明白邑都神奇律法的管木子:“……那你要撵人光撵顾间不就行了,你把表妹妹一同撵走,不就是顺了那混小子的心意!你……你这到底是要给我出气,还是要把我气到七孔流血,死不瞑目才可!” 齐沐一怔,“可否要我将表妹再寻回来?” “你觉得这会儿出去你还能跟个狗鼻子似的将他俩寻出来吗?” 小古板总是想的过于天真且自信。 毕竟齐沐毫不犹豫点头的模样,在管木子看来就只有自己双唇一抿,直接白眼翻上了天才能压制住她嫌弃人的本性。 “夫人的眸子若是再翻,怕是要连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掉下来正好,我瞧着齐小公子腰间不正少了一对儿用作警醒之用的活铃铛吗?” 齐沐:“……可是小师叔惹得夫人不悦?” 管木子猛然侧眸,直直瞪着人,道:“难道我对小师叔的厌恶已经表现的如此直白?” 齐沐想了想,随机摇头否认,“不明显。” “不明显你是哪只眼睛看我讨厌小师叔的!”管木子咄咄逼人道。 “……夫人可是忘了你我二人如今所在之处正是小师叔常年暂住的小别院?” 一声长叹无奈道出,瞧着已经被气得略显神志不清的夫人,齐沐伸手欲要将人从地面拉起。 可当他好心怕人着凉的举动被对方毫不留情的依着“你手脏,不要碰我!”的残忍言论拒绝时,齐小公子认为眼前人真的是被气得过狠了些。 不由分说地用着脏手将人抓起,再报复性用着被泥土沾染的指尖在管木子脸颊处擦上一道痕迹后,方才听见齐沐莞尔一笑道,“夫人可是同我一般觉得,小师叔是个不招人喜欢的老年人?” 简单重复了下之前同顾间两人聊起对于茹慕钦“一朝错事,终生孤苦”的“老人家”评价,齐沐本想寻求高度认可,奈何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还没眨巴两下,就被表情迅速阴转更阴的管木子伸手就是两巴掌。 “你个小古板!我是大人,骂骂小师叔那只是一时气愤,一觉睡过去就恩怨两消了,你个刚及弱冠的小家伙竟是好的不学学坏的!” 也不知道是被打到有苦说不出,还是真的死鸭子嘴硬,反正齐沐在闷哼一声后,抚着有些痛的后脑勺便不打算再理人了。 也就是在这时候管木子方才意识到下手的两巴掌着实有些狠了。 “……今晚夜色不错,要不我带你去看看爹爹……可好?” “爹爹说他忙!” “可我家齐沐不是有空吗?” 死皮赖脸地缠着齐沐,这会儿也顾不上嫌弃人家脏了,管木子歪着个脑袋跟人扯天道地着。 反正她就是吃准了齐沐不能把她怎样。 “府中糕点是我特意寻栗老板做出来的,至于夫人所说的以‘三’为数为夫却是不知,倒是我与栗老板的相识是因为夫人而起,不若等到空闲夫人亲自去问问?” 赌气地将另一边脸颊也画上一道泥渍,齐沐欲要作乱的手终是在将主意打到对方额间时被管木子强行制止了下来,“你说是我让你和栗老板相识?可我怎么不记得此事?” “为夫从未对夫人有过欺骗!” 既然被人限制了行动,仗着男子的绝对力量优势,齐沐还是在瞬间转换了掌握了绝大部分主动权。 在感受到肩膀处一颗小脑袋落定后,齐小公子似有赌气道,“可夫人在十五年前竟是用块儿不怎么甜的糕点骗了我一辈子!” “……我现在不是在用一辈子给你还吗?” 矫情的话说的自己头皮发麻,偏偏心眼儿不怎么大的小古板就是单纯向往此等只有狗血话本子里才配出现的奇妙剧情。 也就是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悲壮心态,管木子才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身上的酥麻感正在无止境的蔓延,待吹到天花乱坠之人已经浑身发颤,齐沐也以为怀中人被冬季的凛冽寒风冻到不能自已时,此时才算是真正到了管木子问话的绝佳时刻。 “你是说……邑都城有关同性双生子祸乱人间的说法乃是从人仙交界处的……空桑山传出?” 一听到“空桑山”几字,以及一切极有可能又是由那位长相极美,可惜一门心思只想造就一场惊世骇俗师徒恋的红衣姑娘家引起时,管木子一颗脑袋摇得似铃铛。 只是如今的齐沐乃是不容拒绝的。 “听闻数万年前,为祸世间的怨灵族出了一对儿双生子,其中一子工于心计,竟是在化形之际变成了同空桑山泽寄君有着□□分像的模样祸乱世间,至于另一子则因常年被阴邪之气灌养彻底成了三界中臭名昭著的鬼邪存在,再之后些便是长达千万年的生灵涂炭,因此在邑都城里的数百年来,同性双生子皆被视为不祥之兆。” 有关邑都城双生子的传言于齐沐这群小辈而言多为道听途说,或者是老一辈的口口相传,可十五年前的怪面女妖一事多多少少还是令百姓们相信有些传言绝非空穴来风,就连管木子这初来乍到的外地人都在不情不愿中对过往岁月的荒谬之事产生了“兴趣”。 然而尚未等到管木子开口询问,鼻尖传来的一股熟悉药材味让她惊觉上当了! …… 齐府外,一个壮如小山的大家伙正哼着小调儿,踏着欢快的步子推动着轮椅前行。 与此前不同,不久前被迷药迷晕的齐小夫人此时正身披一件青色披风,乖巧地窝在轮椅凹槽内深眠着。 而与轮椅相伴了十五年之久的小师叔竟是在毫无征兆中笔直行走着。 冬季因为休眠落下的枯叶亦是在茹慕钦鞋底压过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至于一墙之隔内的齐小公子,正在望着高悬于夜空的一轮明月沉思着。 第156章 “我与夫人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这几天,管木子只要一醒来,脑海里就止不住响起在昏迷之前齐沐那句奇奇怪怪的话,恍惚间就跟冤魂索命般将她纠缠不休。 其实从那熟悉的迷药香传来之际,一种“老古板养出了个小古板,从而祸乱人间”的明确认知便已在管木子心中根深蒂固。 偏偏自己当下的五短身材无不在彰显着她根本不配见到将人扰到心烦的小古板! 没错,一场昏迷重新后,管木子又一次回到了十五年前。 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丝惊讶,甚至还带着些许的熟门熟路。 这会儿,她的穿着打扮较上次在山林中与远叔他们度假的那段日子穿的更厚了些,四周天气也好像更凉了些,可这一切都不能压制住管木子的破口大骂。 “让你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还害得我苦不堪言!” 管木子脚下踢动石块儿的动作因为不习惯如今的手短脚短而变得稍显吃力。可仅有的三尺多小身板无论干起什么来都有种说不出的笨重且蠢萌。 这不在一来一往中倒是惹得一旁久久注视的姑娘家喜笑连连。 “你已经在此辱骂了小茹子一个时辰,可要我倒些茶水给你润润喉咙?” 一盏清茶被双骨节分明,肤色却是略白于普通人的双手奉上,此时的管木子倒是毫不见外,在气呼呼地道了声谢后,便是自顾自地寻了处同人一般高的石凳坐了下来。 至于管木子的视线则是顺着一双手攀岩而上,待迅速扫过实木轮椅后落在了姑娘家气色红润的面庞之上。 此位姑娘管木子之前有幸瞧过一样,不巧正是初来这二次穿越的地窖中遇见的亲亲姨娘——李曼汀。 “我骂小师叔那是他可该!要不是他从中捣乱我又怎会落到这份身子骨里,平白受了委屈!” 无论茹慕钦对她下手是否另有隐情,也不管到手的糕点茶水是有多好吃,反正管木子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原谅小师叔此人的。 可现在替茹慕钦背地里赔礼道歉的人却是温柔到让管木子有些心软。 眉眼满是柔情的李曼汀是在随手一个动作中摘下了一株极好看的牡丹花,不过转眼,又借着哄小朋友的把戏将花别在了管木子耳后,柔声道,“小茹子是坏的!可若不是小茹子的所作所为,也不会让姨娘提前十五年看见小木子不是?” …… 有关自己是被一本儿破书来到邑都这事儿本来就是场奇谈,可这二次穿越的日子里又让管木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就比如这次一来的第一眼,李曼汀便知晓她是从十五年后来的未来人。 同时管木子也被问了个稀奇古怪的小问题。 “不知木子此前可还见过姨娘?” “见过……就是具体地方我不知道在哪儿。” “无妨,你我见过便好。” 你我见过就好? 你? 我? 奇奇怪怪的开始,莫名其妙的结束,还没等管木子将一头雾水闹明白,一场还没来得及的问询就被一位不速之客从中打破。 看着突然闯入二人世界的程咬金,管木子迅速蹲下,双手捂着眼睛,装作掩耳盗铃的模样。 至于耳边传来的则是曼汀姨娘的好心解围,道:“小木子只是害羞了些,小茹子你陪在陪她玩儿时,可莫要将人吓着。” …… “就算你躲在叶子后我也能将你瞧个一清二楚。” 一张大大的蒲葵叶算是从中拦断了两人间本就不远的距离。 透过宽大的叶子缝隙,在茹慕钦打量着叶后人的同时,躲在叶子后面的管木子同样睁着双杏眸定定地打量着眼前人。 “小师叔,你不觉得成日带着个不省心的小朋友很烦吗?” 试探性的开口,已经被大人纠缠几日的管木子反其道而行,刻意放低身段,心甘情愿将所有过错都拦在自己身上。 但当明白话中深意的茹慕钦摇头否认,并询问起“你可是嫌我烦?”时,她原本心中的那点儿排斥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其实吧……你也没有那么烦。” 小手一招,将站的本就不远的人唤到身边坐下,可为了那点所谓的自尊心,管木子还是努力地朝着靠门的方向移了移。 倒是此门槛处的风景好像还挺妙。 小娃娃倔强地用着叶子将两人之间隔开了一扎长的距离,已经安静坐定的小师叔却是将本该和小叶子对称放置的大蒲葵叶调了个转,也换了个手悠悠撑起。 这个时节的阳光是明媚的,同样也是能将人晒黑的,可被人宠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这不透过两层蒲葵叶的遮拦,小娃娃的面庞之上就只有星星点点的光影洒下,而那肉嘟嘟的脸颊被叶子的葱绿衬的更为粉嫩了些。 “小师叔,你再说这事儿我可真要生气了!” 同十五年前的茹慕钦相处总是离不开两件事儿。 其一吧,就是时刻要受着老古板的指教,至于这其二的麻烦事儿就是小师叔真的是三句不离占便宜。 “你当我的孩子不好吗?” 手中的蒲葵叶随着小娃娃的动作重新定位,茹慕钦空着的另一只手还在动作轻缓地将管木子稍显凌乱的头发别在耳后。 可惜有人示好,就有人不识好歹。 眼看着因为心中烦躁,小娃娃将刚刚打理好的头发又发泄似的揉成了鸡窝,对此茹慕钦不怒反笑。 霎时间竟是将管木子个厚脸无皮之人惹得小脸涨红,道,“你……你就是看我心善,好欺负然后无理取闹,倚老卖老!” “我不过比你大上几岁,怎么就成了老人家?”茹慕钦莞尔。 “因为你人不老,心老!” 无论是十五年前的茹慕钦,还是十五年后的小师叔都是一如既往的难交流。 老的吧,日常一副懒得说,更懒得做的做派。 年轻的吧还挺好说话,可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一种懵懵懂懂感多少让管木子觉得小师叔要么涉世未深,要么心机太重。 毕竟从上次来到十五年前的日子算起,这会儿应该是远叔离世后的几日。 可茹慕钦为了避免她个小娃娃嗅到一丁点伤感气息,竟是用着她最讨厌的“占便宜”方式预谋岔开她的思绪。 但是一人做事绝不可一人当,更何况心里有事儿是要说出来的,若所有人都像小师叔这般沉闷性子,这邑都城还不如原地爆炸算了。 “小师叔,我们两个就不要再讨论什么亲爹,亲闺女的话题了,要不……你过两日带我去山里晚上个两天?” 死缠烂打向来都是管木子的决胜法宝。 根本不管茹慕钦答应与否,反正在话音刚落时,就瞧见个小娃娃将手中蒲葵叶果断扔掉,再然后些,就是已经够乱的小脑袋在个青衫袖子上疯狂打转。 嘴里呀,也都是些甜腻腻的讨好话。 “你真的要……要去山里玩上两日?” 茹慕钦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待看见因为自己的回答而猛然抬头,扑闪着一双大眼睛迅速点头的小娃娃时,迟疑道,“你若真想去我倒是可以带你去玩上几日,刚巧山中有个同你一般大的小朋友要介绍给你认识,只是……你我此行可要……告知于灵娘和你爹爹?” “不用——咱们走之前给姨娘知会一声就成。” 管木子想都没想直接拒绝。心中却是止不住的吐槽着,开什么玩笑,茹慕钦已经将她拐骗的不止一次两次了,又何必在三番几次后充当什么老好人不是? 不过拐骗她个表面五六岁,实则二三十的大朋友这事儿可是暂且睁一只闭一只眼,另一个麻烦事儿在管木子心中觉得是时候该解决一下了。 “小师叔……你看我也年岁不小了,过两年更是要遵守‘男女有别’的规矩,到时候我就不能再陪你胡闹了,要不趁着这个机会,我陪您寻个可以共度余生的……朋友如何?”最好在这段入梦时分不要缠着她! 最终的真心话当然不可能直白表述,毕竟不论梦里梦外,管木子的这条小命还是完完整整地被把握在茹慕钦手中, 可当听见小师叔面无表情地回复说“我不需要朋友。”时,笑容当场僵住的管木子认为还是有必要再挽救一下。 “其实有朋友很好的,如果有了朋友你就可以风花雪月,畅谈古今,更可以……” 一场突如其来的洗脑正在滔滔不绝地进行,此时的管木子颇有一副劝人“回头是岸”的伟大光辉将其包围。 只是一切空有其谈都会在现实的重击下溃不成军。 “你让我去寻个朋友,那小木子你可有朋友?” “我……好像……”也没有…… 一阵从心底里透出来的寒意将管木子弄得哭笑不得。 想想也真是可笑,她一个人嫌狗不爱的家伙居然有朝一日在此劝诫一个极度孤僻的老古板去交朋友。 偏偏话已至此,有些面子管木子还是不能丢的,“谁说我没有朋友,我在一千年后的十来岁时可是有着一个可以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茹慕钦挑眉,“就那么一个?” “一个足矣!”管木子将下巴仰得极高。 茹慕钦轻叹,“既然说是出生入死,那应是受了些苦的,只是受了苦,你认为的好兄弟情谊还有继续的必要吗?” “为何没有必要!”管木子皱眉,“我和我那兄弟出生入死做的都是好人好事,就算过程曲折了些,我也为此消沉了一段日子,可救人就是救人,若是一个世道连救人的友谊都维持不下去,我看这破世道不要也罢!” “的确如此,可……落子有悔。” “放屁,在我这儿就只有落子无悔!” 第157章 “小师叔,这可就是您的不厚道了,明明我这么好!” 房屋门槛前,管木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可尚未站定,又觉得气势不够,气的她呀,又“嗖——”的一下窜到了茹慕钦面前。 那两手叉腰,气势汹汹的小模样,还真挺像繁华街市中正撸袖子挽胳膊,作势骂街的小泼妇。 就在不久前的刚才,在场两人间好不容易被缓和的氛围再一次因为小师叔的“疯言疯语”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小师叔,等我长大了,你记得要将你那小师侄许配给我暖被窝,知道吗?” 一句闲来无事,没话找话的无聊之言被管木子慢慢道来,她本想着主动缓和下气氛,哪成想,茹慕钦的表情竟是在几番确认她所言非假时出现了微妙的破裂。 就连之后小师叔皱眉给出的回答都令管木子觉得是可忍,孰不可忍! “齐沐这辈子只能是我的,也只能喜欢我一个!” 常言道,不幸遇见话不投机半句多的老古板,大多情况下都是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 这不,刚一听完小师叔严肃回应道,“我那师侄早已在数年前便已有了喜欢的姑娘家,虽说那孩子尚且懵懂,可与小木子这辈子怕是注定有缘无分。”时,惹得管木子一口银牙咬得咯嘣咯嘣直响,手中也暗下狠劲儿在长辈肩膀上猛拍了好几下。 只是这头的半大小女娃娃还在气急攻心,那头莫名挨了打的茹慕钦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说的齐沐……可是何人?” “给我暖床的小古板,你那可可爱爱的小师侄!” “可我那小师侄从始至终不都应姓做‘程’吗?” “程?” 小娃娃手中殴打人的动作尴尬地僵在了半空。 小声将小师叔报上的姓氏嘀咕了好几遍,小脑袋里也将自己认识的邑都城人筛选了个遍后,一种大事不妙的懊悔“嘭!”的一下在管木子心中炸开。 好像齐沐他爹变成天上星也就不就前的事。 好像她听小古板提过,他们正式成为师叔、师侄关系的的第一次相遇是在一个满天飞舞着雪花的苍凉之日。 好像,如今的茹慕钦还不认识十五年前的齐小公子。 “……小师叔,我虽然长得惹人疼爱了些,可做错了事儿,欺负了长辈这等子大逆不道之事,您还是大人有大量,没事多提点我两句,要不然我和您这般熟,出门惹了事可不丢了您的面子嘛。” 已意识到过错方乃是自己,管木子变脸的速度真可谓是变脸比脱裤子快。 明明坐得一动不动的小师叔还没从挨打的劲儿里缓过来,就瞅着个漂亮小娃娃笑得一脸天真烂漫。 就连女娃刚才作恶的小手都不着痕迹地转换了方向,从人的肩膀处悄摸摸地滑到了对方长袖口那,一个劲儿地摇呀摇。 “小师叔,其实吧,我不喜欢你说的那个姓‘程’的臭小子的,你也莫要在夜里梦回时为难,我呀喜欢的是一个姓齐名沐的小可爱,不过他现在应该还没改名字,唤作‘齐消’。” 如今的管木子怎么说都占得了先来优势。即便齐沐心眼多了些,爱阴奉阳违了些,可枕边人是自己眼瞎选的,就算心中再有不愿,她还是愿意秉承着“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伟大思想替小古板好好铺铺前程。 毕竟小朋友变成小灰狼还是需要时间和残酷现实的历练,而在此之前,管木子势必不能让程炽柳个讨厌家伙将小古板给欺负了。 当然要是能趁机将齐沐那阴晴不定的性子从小扼杀于摇篮之中,与管木子而言岂不是美事一桩。 “……我不喜和人交谈。” 茹慕钦耳边的嘈杂程度犹如数百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唤个不停,可惜他的实话实说在小娃娃眼中却是敷衍大过一切。 “我没让你和齐沐聊天,再说了,我家齐沐也不怎么喜欢和你聊天!” 动手再次拍上了茹慕钦的肩膀,只是相较于之前的心怀私恨,这会儿的管木子最多就是让小师叔闭嘴,乖乖听她念叨。 “我家齐沐是个闷葫芦,他爹死的早,他娘一个人要照顾整个家很辛苦的,不过我呢,天赋异禀,掐指一算算到小师叔和我家齐沐会在不久的将来有着一场轰轰烈烈的师徒情分,所以呀,为了避免你们两个大小古板没话聊,我倒是可以先帮你透透底……” 十五年前的邑都生活总是过得畅意而悠闲,茹慕钦在听着耳边传来的喋喋不休念叨时,一边面色沉重,一边又心不甘情不愿的在心中牢记着如何教导小古板学医、读书,长大成人。 可若真有两人相看生厌的时候,大不了他将未来的小师侄关在山中,只要不让其偷跑下山,被旁的漂亮姑娘迷了眼就成。 至于一个劲儿规划着未来枕边人近十年来衣食住行的管木子却是被自己的唠叨劲儿念得有些乏了。 这几日,因为想不开,管木子自顾自地躲了小师叔好几日。 虽说大部分的躲避都只是自欺欺人,可如今只有六七岁的小身板还真是受不得这般的反复折磨。 门槛上,已经恢复到了之前一大一小并排坐的样子,刚才被闲置于一侧的蒲葵叶自然而然地被人再次拾起,充当着阻挡烈阳的英雄角色。 原本还激情高涨的小女娃娃则是在阳光洒下所带来的暖意中有些睡意上头。 而在那颗摇摇晃晃的小脑袋彻底靠上了个坚实的臂膀之后,困意彻底将人席卷之前,管木子仍强打着精神,在回完了最后一句问话后,方才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 “小木子为何一直唤我做‘小师叔’?” “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小师叔就……只有……一个吧……” …… 梦已醒,看着四周毫无温度,甚至还透着丝丝寒意的石峭壁,重新回到十五年后的齐小夫人在胡乱将床上被褥踢了个遍后,气鼓鼓地打算翻身,重新将自己睡死过去算了。 可惜命运从不宠幸可怜人。 “若是实在睡不着,不如我带你下山转转如何?” 熟悉的男人声音从背后响起,引的缩成一团的管木子迅速将身子拾起。 但当视线环顾了一圈,却是未能发现某个日常担任带路活计的大家伙时,管木子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 “小只今早有事下山了,还是说你不相信我能将你带下山?” 将被扔至脚边的小毛毯弯腰捡起,在茹慕钦将东西搭在轮椅把手上的同时,床上的小家伙竟是冷哼一声,反问道,“您觉得呢?” “我何时骗过你?”茹慕钦莞尔一笑。 “你什么时候没骗过我!” 因为气愤,管木子的小脸已经变得有些皱吧,可接下来看见的一幕让她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对她不太友好。 因为在管木子跳起,又要扮做小泼妇样胡搅蛮缠,骂街时,平日里明明比她矮了半个头的茹慕钦竟是在双眸紧盯着她的同时缓缓站起。 而被吓到将赌咒之言活生生吞回肚子里的齐小夫人倒是一反常态地胆怂退后了好几步。 待能将对方的整个身高都包裹在那双圆圆杏眸范围内时,听见的便是管木子咬牙切齿道。 “茹慕钦,你是不是比十五年前又长高了!” …… 小师叔身上的秘密远比外界谣传的多得多,先不论有关十五年前怪面女妖,以及近日邑都城内的孩童孩童丢失案,就是一个好端端的人假装了十几年弱势群体,却从未被身边人发现这事儿就多少令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而更让管木子不可置信的是,好像自从茹慕钦双脚站直后,以前被她认为稍显苍白的脸色在此刻都变得红润了起来,就连一双毫无生机的眸子都变的让人沉沦。 “小师叔,齐沐的眼睛里还能看见我,为什么你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见?” 仅有一把梳子点缀的梳妆台前,总有个刚缓过劲儿的粉嫩身影正左瞧瞧,右看看。 等到发现铜镜里的小师叔还是和真人有些差别时,管木子也不顾什么男女有别的忌讳,歪着个脑袋就开始仔细端详起有些不一样的茹慕钦来。 为了此次下山之旅,也是为了十五年后的重新站立于世人面前,茹慕钦一改之前病恹恹的姿态。 一头墨发被用根红色丝带缠绕,两鬓处则是由两根长长的麻花细辫绕过耳后,与身后众多青丝简单束在一起。 身上穿着还是一如既往的青衫宽袖,只是相较于以往的过于素雅,如今的新衣裳上面被用红色丝线精心绣上了几朵彼岸花,诡异而又和谐。 “你若要再看,误了下山的时辰可莫要归罪于我。” 管木子的探究目光是在小师叔回以直视时戛然而止。 瞧着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庞,还有那为了遮住美貌,而被特意带上的淡色面纱,即便只有两只漆黑眼眸,和一对儿微挑的眉毛供她打量,管木子还是觉得世界真心待她不薄。 果然被个长相甚好的老古板挟持山中,都比被讨厌鬼他们关在地底下好上数百倍! …… 此番的下山之旅来的简单而又扎实,因为日常记不得路的缘故,管木子终是跟个小跟屁虫般尾随于茹慕钦身后。 就算有时候她被路边小摊儿上的新鲜玩意儿短暂迷住了心智,也能在一转身,一抬头的瞬间一眼锁定站在不远处,且远远高于身边过往行人许多的茹慕钦。 “小师叔!” 踮起脚尖,极力刷新着自己的存在感,亦如十五年前的山间小院儿外,只要茹慕钦一招手,不论何时何地,管木子总会在欢快地应答了声后朝着目标毫不犹豫地奔去。 只是这次的奔赴过程却是在半途中,管木子瞟见了一张告示时强行终止。 透过人头攒动的空隙,她好想看见了一张明晃晃的通缉令。 第158章 城中的一处小小客栈内,出现了挺好笑的一幕。 方桌前,一对小别胜新欢的小夫妇正贴得极近,小声交谈着什么城中趣事。小妇人银铃般的笑声也在不间断地传来。 而立于一旁,貌似青年,一举一动却在无形中透着长辈气息的青衫掩面男子则是一脸慈爱的看着两个小辈将他视于无物。 “你们两个要不要尝尝客栈特色。” “随便随便,您决定就好!” 管木子小手一摆,打发了茹慕钦的好心询问,就连齐沐那份礼貌回应都被她一同代劳。 但当小师叔无奈摇头,转身只能离开,自己做主时,原本还笑意盈盈的管木子竟是脸色一沉,一把将身边人推开,同时还不忘将鼻尖处一直萦绕的胭脂水粉味挥手散开。 “我刚不是同夫人讲过这身气息从何而来,也让夫人听得一乐,如今夫人为何又要翻脸不认人?” 肩膀处的推搡感突如其来,即便被推的齐沐真的有了委屈,言语之中也竟是被欺负的可怜感,可向来看人眼光不差,唯独在小古板此处失了手的管木子却是更嫌弃地将她自己都后移了几分。 明明在刚才推人的时候,她有瞧见小古板眼里一闪而过的笑! “我现在没空和你聊什么风花雪月,金屋藏娇!” 常言道得寸进尺,得寸进尺,说的就是齐沐此般厚脸无皮之人。 即便管木子已经将人挪过了几张长凳,可不论她挪到哪儿,不过一拃长的距离处总会多上一个大尾巴紧紧跟随。 就连因为挪动太多,导致一屁股坐到了另一条长凳边缘,差点儿摔倒的她都是被齐沐一个眼明手快救了回来。 “夫人小心点,我可是时常想着同夫人聊聊风花雪月呢。” 齐沐的不正经总是来得不合时宜,这不见躲不过,管木子干脆上手,直接打停接下来的一切胡闹。 至于自讨苦吃的齐小公子却是在听完他家夫人的低声询问时,眼中笑意更浓了。 “夫人刚才不是没瞧见那告示长什么样吗?” 在入了这客栈之前,齐沐便目睹了一抹粉嫩身影突然被周边事物吸引,猛然顿住的全部动作。 再之后些,蹦蹦跳跳,想要越过重重人群,寻个最佳观赏位置看热闹的齐小夫人是被时常看护小辈的茹慕钦拽着后衣领扯离了是非之地。 “你站那么老远都能将我的夸张动作看的一清二楚,这不正表明你被骗了吗?” 投递给小古板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真诚表情,管木子倒是没多嫌弃地往脑袋实属太笨的齐沐身边凑了凑。 然后呀,齐小公子就被迫聆听了一番某个小妇人自认为高明的哄人手段。 其实在注意到通缉令的瞬间,管木子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告示内容窥了个遍。 若不做到此般地步,她还真的对不起自己上辈子的职业病。 更何况,黄纸上明晃晃的几个“孩童失踪案”的大字,以及被画在正正中央,坐着个轮椅的奇怪家伙,不都在明里暗里的告诉她,她家小师叔犯了事,正被人人喊打吗? 只是令管木子没想到的是,她此般拙劣的演技除了能骗到茹慕钦外,居然还能将齐沐个“单纯可爱”的小古板给骗咯。 “我一向真诚待人,何时像夫人所言那边虚有其表?” 今日为了来见所念之人,齐沐特意装扮成了那日他家夫人所为他量身定制的模样。 现下额间的两缕长发被人一左一右双双拽住,齐沐也不恼,反倒睁眼说瞎话的开始告起小师叔的状来。 要知道上次因为凌栗“病情”真相一事儿他便和他家夫人“心生间隙”,此次若再让茹慕钦因为重新站立的秘密导致两人间暗戳戳互相怀疑,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只是任由齐小公子心眼儿再多,也未曾料想终有一天他自己会在阴沟里翻了船。 “你们两个在聊什么?” 客栈备菜还需要些许时间,为了避免管木子被饿的嗷嗷直叫唤,茹慕钦回来时专门带上了份精致的小糕点供人打打牙祭。 至于在瞧见两个小辈仍在窃窃私语时,他也不过无心搭嘴一句。 奈何本不想窥探小两口聊天内容的茹慕钦还是被迫得知了真相。 “小师叔,齐沐刚才在说你的坏话!我呢,是坚决不同意他的观点的!” 在揭穿小古板白切黑本质的同时,管木子不忘伸出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闹得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另两人在纷纷缓过神来后,一人小声嘀咕了句“你可真是没把我当外人”无奈落座,一人目瞪口呆,震惊于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别以为我不记得前几天就是你个小古板把我迷晕,拱手送人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能和齐沐一见面就嬉笑打闹已是管木子的格外开恩,所以在“做好事”时某个小妇人根本没有丝毫愧疚,反倒有种大义灭亲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不过在打完小报告,下意识远离面色愈加阴沉的小古板,挪到小师叔身边求庇护一举多多少少还是遵从了管木子心慌慌的本性。 “我让你帮忙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方桌下,茹慕钦的衣角正被心虚的人快速但又不着痕迹地扯动着。 看着明明面对自己,余光却是一个劲儿朝着背后人疯狂使劲儿的管木子,茹慕钦算是亲眼所见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就管木子这“两面三刀”的性子,外加上表里不一的齐沐,这一对呀真的是小日子不闹腾都不行。 “尚未查明,大概还需几日才可。” 同齐小夫人一般,齐沐表明上是在认真回答着长辈的问话,但两只眉头紧皱,微眯起来的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盯着背对他的人。 那眼神炽热的像是能将负心人活生生烧出个大窟窿方能罢休。 “再多几日也无妨。” 对于所查之事,作为提出者的茹慕钦明显兴趣缺缺,可嗅到了一丝诡异气息的管木子却是在瞬间被提起了八卦本心。 只可惜小师叔的嘴巴实在是紧了些,紧到任由管木子如何撒泼打诨,一脸谄媚都得不到任何有用消息。 无奈,事已至此,管木子唯有放下脸皮,尝尝……回头草? “齐沐,我都好久没下山了,也不知邑都城中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你……能不能……把你和小师叔之间的小秘密说给我听听,也让我长长见识如何?” “也可。” 齐小公子应承的自然,可当管木子眨巴双眼睛,端正坐姿打算洗耳恭听时,看见的却又是小古板的另一幅阴阳怪气模样,道。 “不对,夫人向来不是自诩和观音娘娘有着非同一般的交情吗?以前为夫认为夫人病的不轻,如今瞧来竟是为夫的不识趣,所以为了友情的延续,还是劳烦夫人夜深人静,孤身一人入梦时去问问诸位大罗神仙们前因后果吧!” …… 城西齐府 还是因为城东的一封家书到来将府中氛围变得有些微妙。只是这次被为难的人从天星寨老板无缝转接成了城东唐府最小的小少爷——唐一魇。 因着齐府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悠闲了些,也太过于市井了些,已有数月未曾归家的唐小少爷莫说将自己的尊贵身份忘得一干二净,有时候呀,就是连城东那处本家都被他抛之脑后。 要不也不会在今早瞧见信封之上“吾儿亲启”几个大字时连右下角的小字都没瞧见,直接被他傻呵呵地给这些日子心情甚好的栗老板直接双手递上。 “栗老板,此信可有……不妥。” 这些时日,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季言叙是愈发的明目张胆,至于嚣张的根本在于多年面冷心狠的他居然颇得凌老夫人喜爱。 那被别人家长辈喜爱的程度呀,有时候会让凌栗产生错觉,到底谁才是他家母亲的亲生骨肉? 同时也令竹迪子日常恍惚,怎么他们城南季家严肃做派了数十代,到了他这儿就生出了个如此嘴甜,惹的旁人长辈欢喜的劲的小可爱。 回想起某一日被长迈偶然截获的书信,再想想他在亲眼目睹了整个书信后浑身鸡皮疙瘩起了数日的恶心感,竹迪子又是一个冷战上头。 这难道就是真正的家门不幸? 不过任由其他人对于自己的突然转变呈现出一种怎样的抗拒与嫌弃,已经得到凌老夫人全部认可的季言叙还是一如既往的“一意孤行”。 今日也就如往常一般,当凌栗将书信直接拆开时,季言叙极其自觉地凑了过去,顺带还满心欢喜的期待着凌老夫人对他的再再再次认可。 然而此次竟是人算不如天算。 “唐一魇,你有没有想过这份信的主人应该……是你?” 有些尴尬地将书信归还,趁着唐一魇疑惑阅读起突然而至的家书时,已经提前知晓事态严重的凌栗赶忙用眼神暗示着季言叙稍安勿躁。 只是能在此事上被控制住的季言叙也就不是季言叙了。 “你是打算三妻四妾呢,还是打算直接回城东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书信所写为何季言叙早已看的一清二楚,不过就是些父母操心家中独子终身大事的啰嗦话罢了,但令他忍无可忍的是,从唐家长辈的语气看来,唐家人根本就不知道有季娣筱这个人的存在! “我这辈子从未想过婚娶,季大哥这是何意?” 还是一副笑嘻嘻,与人为善的模样,仔细将书信折叠整齐,重新放入到信封之中,唐一魇根本看不见季言叙的神色变化,语气间竟还带着些许的欢喜意味。 “不知唐兄说过不愿婚娶可是……常人所理解的意思?” 将双手握拳,马上达到暴怒边缘的人往身后扯了扯,凌栗示意还是让他来解决此事为妙。 偏偏有人长心,有人无心,唐一魇是在嬉皮笑脸中点着头,承认正是栗老板所想之意,绝无偏差。 “可我等曾经听过,唐兄年幼时有在城东红线娘娘庙中求得一处好姻缘,如今难不成也不作数了?” 问起这话时,凌栗明显有些为难。 他难在到底是要帮理不帮亲,还是帮亲不办理。 只是在场两人的好心为难换来的就只有唐一魇受惊般“嘘——”了一声,告知着另两人切莫声张。 “不可声张什么?” 常言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一位本不该在此时此刻出现的人反倒出现了。 而在看见突然而至的人时,唐一魇再次不顾众人神情,朝着门外方向快步走去。 “你要回去了?” 那个原以为能让自己满心欢喜的身影终是在停至面前时令季娣筱后退了一小步。 紧紧盯着被高高门槛隔开的唐一魇,如今的季娣筱有些强装镇定。 “是呀,要回去了!”唐一魇点头呀点头。 “那……回去后……以后还会来府中常住吗?” “应该不会了……” ※※※※※※※※※※※※※※※※※※※※ 目前为止,只想骂一句:唐一魇就是个傻的! 第159章 邑都城西的天边刚蒙蒙亮,齐府大门外便出现了一个毅然决然离开的背影。 至于空房内被遗留下的半成品木偶,以及藏在暗处静静注视着一切的季娣筱身上好像都在昏暗中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伤感。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已经被折磨数日的管木子正一脸平静地躺在石床上目睹着残忍的一切。 这几天呀,用茹慕钦的话来讲,某人过得实在是太嚣张了些,以至于当下所面临的一切折磨在管木子眼中完全就是报应。 没办法,谁让她是个蹬鼻子上脸的主,尤其是在见到小师叔这颗好攀爬的树后更是毫无保留地展现出了内心深处贱兮兮的本质。 遥想起,她和小师叔第三次独自下山的模样,再回忆回忆突然从角落跑出来的小肉团子。那一刻,管木子明显有感觉到茹慕钦向来自持冷静的面容之上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也正是那一刻,在接受到威胁视线时管木子实打实的心虚了,可她也不好直言小圆子是她耐不住寂寞,在第二次离别时偷偷告诉齐沐让顺便带过来的吧。 要真坦白从宽了,那可不彻底伤了小师叔绑架人的自尊心。 于是乎,那一天的归山之旅中一大一小的队伍里又多了个更小的身影,而在走到了城镇与山林交接处时,管木子还自觉教导着圆儿哥戴好白纱,切不可偷看了路途风光。 那一天的傍晚,乡间小路上除了往日最常听见的“小心脚下”叮嘱外,还多了几分欢声笑语。 只是有时候注定路到尽头方悔恨。 “小师叔,你轻点儿,别把我划拉疼了!” 明明已经被下了一剂重药,可在看着锋利的刀尖“次啦——”一声将掌心划开了个大口子时,内心的恐惧还是令管木子忍不住出声制止,可换来的就只有狠心之人的冷漠对视。 无奈之下,受折磨的她唯有一声长叹悠悠道出。 茹慕钦出现迫害他人的行为大约出现在十日之前。 当时管木子记得是圆儿哥被送走下山的那天晌午,而在听见小师叔说要给她个好玩的东西瞧瞧时,入世未深的她竟也干干脆脆地答应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惊喜终有一天也会变成惊吓。 “小师叔,你这么做,姨娘真的能回来吗?” 一双空洞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石洞上方,毫无生气的语调好似在彰显着说话之人的时日不久。 说来也不怪管木子会有如此胡思乱想的念头,毕竟任由谁遭遇了茹慕钦这档子丧失心爱之人的破事都会不择手段地想要将人寻回,尤其是被当做实验品的还是有着丰富二次穿越经历的管木子其人。 虽说将汀娘同她一般穿越回来的机会微乎其微,可并不能否认在这世道上没有借尸还魂狗血戏码的发生呀! 要知道就在数日前的某天,她有偷偷瞧见小师叔和齐沐间进行了一场不可同旁人说道的背地交易,而交易的物件正是一本世间仅有的医学孤本。 “小木子觉得汀娘还有回来的可能吗?” 一小罐子的新鲜血液已经被收集,装好,拿起一旁早已备好的纱布,药膏,茹慕钦头也不抬地反问着。 良久竟是未曾再听见过身边的任何响动。 “……小师叔,您是知道我这些年的所有遭遇的,可我一个特例的存在并不能保证还有另一个特例的存在不是?” 偏着脑袋瞧了一眼茹慕钦,当下的管木子脸上就是连往常一直挂着的狗腿子笑容都不复存在。 她想着按照与旁人的日常相处模式哄骗上茹慕钦两句,可有的时候就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可她要是不睁眼说着瞎话,就小师叔如今的变态所作所为,可不得今儿个高兴了,开心了划拉她一下,明儿个不高兴了,想不开了划拉她两下。 若真如此,她还不如趁着自己被剥皮抽筋,大卸八块之前先将话给说开了。 “你真的觉得我此般作为,只是为了救活曼汀?” 面前管木子两眼无神,有气无力,却还颇有一副舍身就义的模样真的做到了十足,只是这幅大义凛然姿态看在茹慕钦眼中更多的就是一种小辈的胡闹。 当看见某人点头如啄米时,茹慕钦的表情明显出现了停顿,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莞尔一笑,道:“你就没想过我割你的肉,放你的血单纯是为了救你,别无他意?” “救我?我有没病没灾,何须您老人家出山。” 听到自己有病一事儿,在管木子脑子里完全就被当做秋风吹过,风过而不留痕。 那样子就跟修炼成仙的小神仙历练人间,偶然听见江湖骗子说她大限将至一般令人发笑。 也的确,管木子偷笑出了声,可真当眼泪水都要被挤出几滴时,小师叔严肃的神情令她心里一凉。 而后就见到原本还乖乖躺在床上的粉嫩身影“腾!”的一下径直坐起,不顾手中伤势,拽着对方的长袖就开始哭爹喊娘道。 “小师叔,求求您看在我还年轻的份上就给我说句实话吧!圆儿哥还小,我也还想和齐沐长命百岁,白头到老呢!若是实在不行,您……您就将我当成个供血站,养魄炉也成,我不求一辈子没病没灾,但求您和姨娘重新相见,共度余生。小师叔求求您大人有大量,在您有肉吃的时候也想着让小的我有口汤喝,再不济让苦命的我寿比南山长,福如东海宽也成呀!” …… 不是所有人能都全盘接受一个疯子的成日闹腾的。 有关管木子病的不轻一事儿单纯就是茹慕钦为了吓唬吓唬小辈随口胡诌出来的一个由头。但后续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局面还是令人有些隐隐头痛。 管木子自打出生就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若非如此,也不会有之前为了让僵尸要齐沐而乘人不备偷亲人的戏码出现。 所以当被人吓唬到时日不多时,山洞里便传来了久久不得散开的鬼哭狼嚎。 期间茹慕钦有尝试过挽救措施。 可当堵嘴的糕点被人吃掉,塞住的长布条被人捣鼓两下直接吐掉,钳制住对方下颚的一侧拇指也被反抗之人一个出其不意的歪头动作直接咬住时,一直微笑待人的小师叔忍无可忍了。 “你若再敢闹叫,我便在你死之前将你毒哑!” …… 上次的恐吓效果来的异常有效,反正几天下来,整个山洞安静了许多,茹慕钦的耳根子也清静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长辈神清气爽,心情好,管木子这几日下山的机会也多了许多。 当然遇到的奇奇怪怪之人也有些多。 “嘿!你这算卦之人,怎么不专注于求卦人身上,反倒咒起我来了!” 城中的一处街市上,管木子再次被繁华市井迷住了视线。 也不顾身后小师叔有没有跟上,她呀就是左瞧瞧右看看,听见有趣的事就悄摸摸凑过去,兴趣来时还会插上一嘴,帮助困惑的众人排忧解难,若是兴趣消散了,便开始四处打量起另一处好风光消遣消遣。 今日一如往常般,待发现了个新鲜玩意儿时管木子就想着让身后一直跟着的活钱包赶紧给钱走人,可是等了好久,小玩意儿都被她盘的有些发热了,身边还是不见任何动静。 回头一瞧发现,她家小师叔好像被个江湖术士给缠住了去路。 再走近,猫着腰偷听一番,竟让她听见了些将人气得牙痒痒的烦人言论。 “这位小姑娘可是听错了话?” 莫名被人指着鼻子臭骂,江湖术士的神情除了有些不自然外,倒是没有太多反应,平和的语气中也竟是对于质疑的无视。 毕竟从事这般行当要求的就是过硬的心理素质,外加脸皮厚。 “我哪儿听错话了,他是我爹,你刚才就是在咒我早死早超生!” 护犊子般将茹慕钦拉至身后,管木子昂起下巴就要来个兴师问罪。 刚才她分明听见,正是眼前这个坏家伙在草草看了眼小师叔的面相后妄下定论说小师叔乃是命犯煞星,这辈子注定无妻无子,老无所依,孤独终老。 可是小师叔面上的白纱从始至终都没有脱下,这人又看的是哪门子的犄角旮旯相呀! “他是你爹?可你……” 也许是小师叔这些年保养的太好,也或许是管木子打扮的过于不精致,当看见面前气势汹汹证明他们就是父母关系的两人时,术士面上出现了明显的迟疑,目光也止不住在管木子束起的青丝上来回打转,惹得被打量之人跳脚回骂道。 “我爹身子骨打小不好,我从小为了赚钱把自己送去当童养媳不行吗!” “可以,不过……” 见眼前的小个子应是个难缠的主,江湖术士也不想将过多注意浪费在不必要之人身上,所以在敷衍地点了点头,仍是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了刚开始的目标之上。 不知为何,面带白纱的男子总给人一种好骗,又有钱的错觉。 只可惜,再好骗的人跟前都会永远守着一个脾气暴躁,还鬼主意极多的厉害人。 “你不就是看上了我爹身上的那点儿碎银子吗?不巧我和道长您乃是同道中人,不如今日我也替您算上免费一卦如何?” 小白兔总是会在露出小脑袋的瞬间就被大灰狼盯上,现在的茹慕钦要不是有管木子个小泼妇支愣着两个小短胳膊拼命护着,想必被个江湖术士吃干抹净那都是早晚的事。 没办法,为了摆脱麻烦,管木子唯有重操旧业。 将小师叔拉到算卦摊前坐定,等到对方也落座后就看见一对不知从何处讨来的银铃声正伴随着摇动发出悦耳的响起。 一道轻飘飘但威胁意味十足的恐吓之言亦是随着声响传至在场众人耳中。 “我乃城东栗桦树仙命定之人,今日有缘来此只因先生命有一劫,奈何尔等冥顽不灵,恐是大限将至,血洒长刀魂也!” …… 城中街道上出现了戏剧化的一幕,一息之前,前来围观的百姓们还在暗笑小姑娘家的不自量力。转眼之间就听见众人身后处传来了一声长啸。 未等百姓们回头,高处便犹如乌云盖顶般天降一庞然大物。 再之后些,只瞧见一道寒光立下,放置于对峙双方间的木桌“嘭!”的一声被一柄长刀一分为二。 顿时间木屑,飞尘,尖叫声骤起。 “你是如何得知莽夫要砍的人正是那骗子?” 在木桌破开的一瞬间,反应极快的茹慕钦便已一个起身将管木子拉离了危险之地。 抬头看看已经被长刀追至街道尽头的江湖术士,小师叔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是疑惑往往不属于一个人。 因为招致此次祸患的管木子正拍着胸脯,喘着粗气,感受着劫后余生的美好。 要说管木子的每次充大头都离不开齐沐背后的推波助澜,要不也不会在一次茶余饭后中听到如此香艳景象。 那日客栈中,在齐沐身上嗅到的胭脂水粉味并非管木子的刻意为难,而是小古板为了讨人欢心,特意在闲等时道听途说染上的气味。 据说城中有户壮汉前些年走了狗屎运,明明人长得五大三粗,肥头大耳,却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娶得了一个貌美如花,身娇体软的俏美人儿。 可惜榆木疙瘩永远都是榆木疙瘩,再多的浓稠蜜意都抵不过长久以往的不解风情,等到壮汉回过神之际就发现原本狭小的二人空间里早已多了另一个男人的气息。 除此之外,从齐沐巨细无漏的描述中管木子还得知到,壮汉为了查清真相,每日正午三分便会执把长刀立于炎炎烈日之下,同时还瞪着双骇人的眸子将过往行人打量个遍。 那气势汹汹的架势,莫说是同其搭话,恐是看上人两眼都会将路过百姓吓到噩梦连连。 到头了,也就只有被带坏的齐小公子一副表面不明就里,背地里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凑了过去,将前因后果了解了个大概。 至于刚才管木子手中摇动的那束银铃铛便是壮汉在与小古板一见如故后强塞得来的,说是“兄台若有那登徒子的消息,可定要摇动这银铃铛,第一时间将消息告知于兄弟才好!”。 …… 管木子这边的故事已经讲完,那头的小师叔面色却是令人捉摸不透。 瞧着那双又开始怀疑自己言语真实性的漆黑眼眸,管木子身板儿一侧,小嘴一撇,背地里念叨着小师叔的表里不一。 刚才木桌被一分为二,那江湖术士被吓到原地跳起时,她明明就有看见茹慕钦瞥见对方暴露衣领下那暗红淤青的满脸嫌弃劲儿,现在装作不相信她的话,岂不是尽做着表面功夫。 “小师叔,你把银子都给我,我要去买新衣裳!” 反正就小师叔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但凡身上有点儿值钱的东西那都落得个被坏人骗光的下场。 与其金银财宝落入歹人之手,管木子还不如防患于未然。 不过更重要的是,这几天放血喝苦药的日子她受够了! …… 成衣坊后有一处偏门可供逃跑是管木子偶然得知的。 趁着今个将银子一卷而空,一个完美的逃跑计划悄然在人的脑海里成形。 然而上天是注定不会眷顾她这个女主角的! “过来坐,如何?” 万事开头难,即便接下来有着千重万重的迷路画面要让自己面临,但始终遵循着“活人绝不可能让尿给憋死”原则的管木子仍在努力开口寻问着路人正确的归家之旅。 奈何背后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打破了管木子尚未面世的逃跑之路。 “好久不见呀……年夫人。” 看着面前同季娣筱穿着打扮别无二样的女子,管木子竟是第一次将个仅有一面之缘的过客记得一清二楚。 待视线聚焦于年夫人手边的小木凳时,她知道今个儿又跑不脱了。 管木子屁股在碰到冷板凳的同时,面前就有几块儿色香味俱全的精致糕点被人递了过来。 也不顾什么陌生人的东西吃不得的教训,在礼貌道了声谢后,五脏庙皆被喂了个半饱。 “其实你有什么话想告诉我就直说吧,不用贿赂我的。” 也许是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过于慈祥,也可能是坚信着事出反常必有妖,反正在将糕点分享出去的同时管木子就开门见山地表示还是让彼此间坦诚一些,免得拐弯抹角实在是麻烦。 听此,年夫人巧笑连连,一只手止不住抚上了管木子的头顶,柔声道,“果然小木子和汀娘像极了,一样的讨人喜欢,一样的聪明伶俐。” 年夫人此次出现于此是受了一位老朋友所托,据如今的局势看来,这位老朋友大差不离便是茹慕钦了。 同时借此机会,年夫人还有一个遥远的故事想要讲给眼前人听。 邑都城中一直有着一处被世代诅咒的家族,多年来众晚辈们皆循规蹈矩,不敢有任何出格之处。 可湖无久静之日,浪无平息之时,约莫是在十六年前一场变故的出现打破了世家大族长久以往的表面安宁,也正是那个时候一对被邑都城视为怪物存在的同性双生子诞生于世。 经历过那场灾难的人依稀记得,双生子在出生时气息极弱,但只要多加看护,悉心照料,假以时日必定会健康成长。 只可惜那两个孩子只活过了区区十日,便在一个月黑风高夜被闻讯赶来的同族人当场残杀,而后更是用禁术将其永远封印于漆黑之中。 “小木子,你说当年那个母亲如果不犯戒,乖乖听话,会不会就不会将两个孩子带来人间受苦?” 一切都被年夫人用着极其平静的语气表述了出来,好似从一开始就是在讲述着一个毫无紧要之人的过往。 而作为被问到的人,管木子认真想了想后,摇头道,“十六年的时光的确难熬,但我觉得十日的匆匆一瞥还是挺值得,毕竟在他们诞生的那刻就已经完成了从毫无体征的物体转变成为具有呼吸的活人,只是眼睛尚未完全睁开,也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人世间。” 每一个稍纵即逝的生命都值得被纪念,就像是那两个还未能牙牙学语的小生命一般。然而有时候有失也有得。 笑着往年夫人身边凑了凑,管木子乐呵呵又道,“不过那两个小家伙还是挺幸运的,不久前他们两个不是已经在娘亲的目送下送至城北灵崖寺接受众僧祈祷了,也许你们有缘,下辈子还能和年夫人您再做母子呢?” “……你……知道我是谁?” 被认定成故事里的主人公一事,年夫人心中早有预料,可当管木子笑眯眯地揭穿送别一幕时,两人间的氛围还是出现了些许的微妙。 再次上下打量了番眼前人的穿着打扮,管木子偷乐,就这种绿衣,绿纱的装扮,还有特定的十六年前故事,应该很难不让对方的身份被识破吧。 “年夫人,其实你不必太过于指责的,前些日子我都搞清楚了,你们家所谓的诅咒不过都是些骗小孩子的说辞,而我栗桦树仙亲传弟子,已经将那些个狐邪歪道统统撵走了,至于您的两个儿子,他们不是被诅咒将生于世,而是单纯的生病了,可不论怎样,他们都是您和那位与我素未谋面的优秀前辈满心期待来到人世间的……” ※※※※※※※※※※※※※※※※※※※※ 小提示:年夫人上次出现是在120章 第160章 “他呀就是个十足十的小学人精。” 对于茹慕钦的评价,年夫人说的那是一脸的神秘莫测。 但当身边小辈点头附和,并为了达成共识嚷嚷着“小师叔就是爱学姨娘”时,年夫人并没有太多惊讶,反倒轻声问道,“小木子当年只有五六岁,竟还记得汀娘的存在?” “记得,我打小记性就好!” 这世道内,除了杀人放火之事儿就没有她管木子不敢开口承认的。 厚着脸皮将自己夸赞了一番,见实际效果不错,她呀干脆趁热打铁,继续追问起十五年前有关小师叔更多事情来。毕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而年夫人也在耳边好奇声不断传来的同时,将目光眺望远方,思绪也随着遥远的记忆不断向前追溯。 有关第一次同茹慕钦见面的准确日子,年夫人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她只记得那是一个十多年前风和日子的晌午。 那日晌午,按照规矩,还是季家戏班当家花旦的年夫人是要准时准点上台。 也正是一次再简单不过的看向台下动作,让她认识了两位“过路人”。 戏台之下,仅有十来岁的少年郎看上去有些木讷,但并不妨碍他仔细聆听身边人的讲解。 少年郎身边陪同的是个穿着打扮都较寻常百姓不同的姑娘家,同样与身边看客不同,姑娘家的神情中总是透露着些若隐若现的疏离感。 此般感觉像是对什么事物都兴趣缺缺,就连扫向台上当家花旦一举一动的眸子里都是了然多过惊艳。 当时的年夫人确信少年郎和姑娘家皆是第一次出现于此。 可当少年郎因为听不懂曲中意而眉头紧蹙时,姑娘家又会第一时间注意,并提供上绝非首次见识的详细讲解。 那个时候,看台上的唱曲儿人和台下的看曲儿人应该都认为彼此间仅是一面之缘。 年夫人同少年郎他们的第二次相见约莫是在一年后的初春。 对于姑娘家一眼便将自己身份识破一事儿,哪怕时至今日,年夫人仍是存有疑惑的。 可惜每每问起,都会被姑娘家的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堵住了接下来所有的试探。 不过人与人相处都是存在秘密的,而这份秘密大概持续到两年后才被揭破。 两阵婴儿啼哭伴随着产房内产婆的惊声尖叫此起彼伏的响起。 等到一直守在屋外的两男一女匆忙闯入时,看见的竟是受惊过度的产婆哆哆嗦嗦地躲在角落,刚刚生产完的年夫人面上同样毫无血色。 一体双生的婴儿无论是从哪个方面都足以给予在场人充足的视觉冲击,即便是行医多年的少年郎在看见此幕时都仅仅呆立于原地,更不要说是满心欢喜,期待了十个月的男人。 还在啼哭的婴儿是被猛然反应过来的姑娘家用被巾手忙脚乱包裹住的。 哪怕心中害怕,抱着襁褓的手忍不住发颤,姑娘家仍在强装镇定地在第一时间挤出了笑容,依着脑海里的记忆哄着婴儿乖,莫要吵了娘亲休息。 “呵,我就说了我是被诅咒的人,这辈子又有何强求呢。” 床榻之上,年夫人一双眸子尽失光亮,口中所言也尽是无望与自嘲。 她在笑话自己的贪念,自己的不自量力,更是笑话一切的诅咒都是真的,而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夫俗子。 即为凡夫,一旦触碰了古老的禁忌,就应该接受惩罚。 “季七娘,你是疯了吗!他们可是你和年祈之心心念念盼来的孩子!” 听不得年夫人的自暴自弃,在瞪了眼同样打算放弃两个孩子的男人,姑娘家不再顾及任何情面,撂下一句“你们两个不要他们,我要!”后,拉着少年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之后茹大夫有给我们讲明白,也看了古医书,他告诉我们林儿个和森儿哥不过是病了,只可惜我那两个孩子还是没有熬过那个风雨交加之夜。” 时间是最好的抚平伤疤良药,年夫人在讲解起过往时,神情里早已没了前些年的伤心失意,有的也只有提起两个苦命孩子的惋惜,以及对当年茹慕钦所作一切的感激。 “其实茹大夫是个好人,和我那两个孩子一样,他只是因为汀娘走的有些早罢了。” “我知道呀,所以我一直都在陪着小师叔。” 一手托腮,四根手指还在有规律地轻点着面颊,管木子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当看见远远自立于拐角处的小师叔时,另一只手摇地那叫一个欢快。 …… 齐小夫人对于旁人的关爱来的永远都如洪水猛兽,好比城中这几日多出来的表面上说是避免小师叔寂寞,实则冬游的小怪物队伍。 看着东窜西跳,毫不受控制的小朋友们,再摸摸腰间迅速瘪下去的荷包,一种敲诈讨厌鬼就在不久将来的念头霎时间充斥了管木子的整个脑子,竟是挥之不去,越想越来劲。 “啊——嚏!” 城西齐府,因为鼻尖瘙痒难耐,一直陷于沉思的季言叙竟是自己吓了自己一大跳。 拍了拍打喷嚏打的有些疼的脑袋,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的他又因为视线聚焦于手中金条时发起了懵。 此时视线回转到昨日半夜。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杀人夜,诚如外面天气一般,城西一处极其隐蔽的屋子内正有两个称兄道弟的彪形大汉趁着昏暗的烛光谋划着后半辈子的锦衣玉食。 “大哥,这次若是成了,咱们两个可就要吃香的喝辣的,到时候咱们兄弟俩可要寻上几个扬州瘦马来乐呵乐呵。” 几声极度猥琐的笑声从紧闭的门缝中渗出,听着耳边毫无抱负的吃喝嫖赌言论,被唤着“大哥”的男人直接抬手朝着二弟脑袋上招呼了几下,之后念叨的也尽是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教导。 “二弟,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也就是因为你这胸无半点墨害的咱们少发财了整整十六年!” “那我当年也不知道嘛,大哥。”二弟说的尽显委屈。 “可我知道的一清二楚!” 一回想起当年杂耍班子里痛失的两个刀枪不入的摇钱树和一个小活树人,大哥便是一阵又一阵的悔恨涌上心头。 当年他们哥俩在屠杀了一家四口,虏获了两个幼儿后,本想着将两个小怪物当做玩物供市井百姓观赏。 可当两幼儿愈发茁壮,且有着金刚不坏自身时,异于常人的体格终是让兄弟俩人有了忌惮。 而他们的打算便是再过个两年,待两幼儿翅膀硬了之前再下狠手,将其屠杀,然后寻个更稀奇古怪的怪物用于揽财。 很巧,在念头萌发的三个月后,让二弟在一次意外出行时寻到了。 一样的杀人灭口套路,也还是一样的夺子手段,只是这次抢回来的树人更具有吸引无知百姓的绝对本钱。 “大哥,我知错了,可当年那颗烂树人浑身溃烂的实在恶心,我当时真的被恶心透了。” 一想起小树人浑身树皮脱落,满身流脓长疮的样子,二弟就一个冷战上头,但回想起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贸然闯入杂耍班子的男人时,又令他一阵怒火上心头。 气的二弟呀,蹦跶起来的同时就开始咒骂起男人的祖宗十八代。 “大哥,当年若不是那个狗东西将三个值钱家伙劫走,如今咱们兄弟俩那可都是富甲一方的英雄好汉,如今想来,我竟是觉得那男人好似十几年前在季家戏……” 二弟的痛骂声戛然而止,原因无他,只因当下眼前突然闯入的一幕竟是同十多年前所发生的的血腥场面一模一样。 一样的夜色如幕,一样的手持长刀,一样长得凶神恶煞的臭男人。 “见鬼了,怎么十几年前是你,十几年后还是你们要断了我们兄弟俩的发财致富路啊——” 声声惨叫痛入心扉,可径直闯入的黑衣男子仅是手起刀落,杀红了眼。 等到一切重归平静时,杂耍戏班内早已衙差满布,而如乌云压顶般将邑都城挟持了数月之久的孩童失踪案亦是在今晚告一段落。 …… 齐府后院内,将今早上县老爷派人送来的黄金十两拨弄的叮当直响,昨儿个见义勇为的季言叙却是泛起了愁。 虽说他早已是个混迹了江湖数十年的□□湖人,可在案发现场被两个无能鼠辈哆哆嗦嗦指认成旁人姓名时,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忿。 难道他还没有出名到人尽皆知? “被收押在牢的两位恶人口中念叨的男人可是您?” 似是百思不得其解,季言叙终是将话题扯到了对面竹迪子身上。 他本想着世间能同他一起被称为英雄豪杰的季家汉子应该有且只有他爹一人,可面对如此好的拦功机会,竹迪子居然摇头否认,甚至在想到什么人后,直接冷哼出声,一双好看的眸子都被他翻的几乎不见任何黑色。 谁说他们城南季府没有好事儿的其他主儿,那个欺上瞒下,背地里骗走戏班上任家主的混小子可不就是个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混球儿。 “这些个破事儿都过去那么些年了,现在提起来干嘛晦气,晦气!” 不论从哪个方面说起,竹迪子对于年祈之此人都是能避则避,不能避就死命扯开话题,顺便在背地里悄悄诋毁对方一番。 这不在用气势镇压了小一辈的好奇后,竹迪子倒是为了自己的好奇付之行动,道,“你小子最近怎么了,该不会是没出息到缺钱了吧?” “最近手头上是有些紧。” 坦然承认着自己对于钱财的迫切,明明被人鄙视到了尘埃里,季言叙还是觉得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其实我接手此事除了受人之托外,还是为了圆儿哥的安危着想。” 邑都城中,有关孩童失踪案的影响远比市井流传的严重的多,毕竟关乎城中未来,以及官家在百姓心中的绝对地位。 在昨日离开前,季言叙有从衙差的只言片语交谈中探听到一些不可为外人所道的秘密。 原来此次孩童失踪案与其说是一众江湖恶人的财欲熏心所为,还不如说成是位于庙堂之上的掌权人暗自谋划了一切来得准确。 从三个月前,季言叙便从各处门路中听到了些许有关官家病重一事,可有关官家的事情向来都是国之要密,又岂容他等平民百姓随便谣传。 可世间又何来空穴来风一说。 如今结合前应后果看来,倒是令季言叙想起另一件在邑都城中与双生子同等,让百姓们闻风丧胆的禁术。 有关邑都城的起源一说,无人知晓,但世代百姓供奉的除了明面上的九重天诸位天神外,还会在每年的中元节供奉一处鬼神。 此鬼神以噬万物之元神为生,摄万物之魂魄为计,所到之处皆灾祸横行,生灵涂炭。 偏偏就是这般令百姓惧怕,三界众生头疼的万恶鬼神竟是个言出必行的老实鬼。 据传此鬼神偏好活物,且越是丑恶之物越得其欢心,若有人日日诚心供奉,假以时日供奉者定会心想事成,由此在人心贪婪的世道便产生了“采生”一行当。 “采生”故如其名,捕杀生人以祭鬼神。 “嗯……你想逞英雄,当好汉的自负我懂,可你为何要将一切所作所为强加到圆儿哥身上?” 关于邑都城中祭祀鬼神的习俗竹迪子道听途说的摆明比晚辈多,可他实在看不惯一些大人,尤其是他家儿子这种之前待圆儿哥为累赘,现在突然想开要对小朋友好的伪君子。 更何况他不明白季言叙是从哪儿来的自信认为圆儿哥就非要对这种自作多情的“父爱”有所感动。 “傻小子,你该不会真的把你自己当成圆儿哥的亲爹了吧?” 长久以往压制于心底的疑惑总算被寻了个好机会问了出来,当看见季言叙拿着金子的手瞬间顿住,满脸也竟是不可思议时,竹迪子同样疑惑到嘴角抽搐,道。 “就你个没心没肺的蠢东西,也配我们圆儿哥给你屈尊当儿子?” …… “小师叔?小师叔!小——师——叔——” 自从证明邑都城中孩童失踪案与茹慕钦毫无关系后,最开心的人当属齐小夫人是也。 就单纯听着由“小师叔”三字改编成的随意小曲儿,还有跟个勤劳的小蜜蜂似的在长辈身边打转的兴奋模样,要不是茹慕钦本质善良,想必如今的石墙壁上定会多上一个被数根铁钉钉住上下唇,然后任由旁人怎么扒拉,都扒拉不下来的活体标本供人欣赏。 近几天的管木子实属让人心烦。 不说将小只带坏,彻夜胡闹,扰的人无法安宁,就是毫无私人空间这点都令茹慕钦头疼了不止一两回。 这莫不是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 “小师叔,你不能怪我烦呀,我是来陪你的,当然要时时刻刻看住你,要怪也是怪你寻的这处山洞里没有遮拦,还害得我次次说话有回声。” 一张小嘴叭叭的能将死的说成活的,不顾小师叔看向自己的漠然,管木子厚着张脸皮和长辈套着近乎。 这近乎大概从十几年前的第一次遇见到近些日子她的不离不弃,说到感动之处,管木子还会恰到好处挤上两滴眼泪引起共鸣。 可惜,“饱受折磨”的茹慕钦早已练就成了一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看家本领,莫说共情,就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小师叔,你看我跟你可有缘了,你瞧咱们两个都带的有红绳子。” 拍马屁之路向来道阻且艰,但面前的困难都不足以阻挡管木子套近乎。 指了指小师叔身后隐藏在飘逸长发里的红色锦带,再讨好似的露出一直戴在手腕处的红绳,一切的一切都进行的异常顺利。 顺利到知晓一切的茹慕钦在边点头的同时边用手指抵在对方额间将人推远,同时一副嘲笑样道,“我这是红帐幽烛,春宵一度之后曼汀赠的,你这红绳……也是?” 管木子:……是茹慕钦你大爷! 她和小古板现在还处在盖着棉被纯聊天的单纯地步。还春宵一度?红帐幽烛? 再说了,姨娘死的时候就小师叔那稚气未脱的模样分明就是个小屁孩,那个时候他有十八吗?成年了吗!居然还敢在这儿给她讲什么情情爱爱。 现在的她只想回戳着茹慕钦的额头告诉对方,没满十八岁那都叫未成年,打未成年的主意都是犯法,要坐牢的! “你有什么话就跟我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以逗小辈为乐也要有个度,在看见双手握拳,咬牙切齿的管木子已经开始霍霍起身边花草时,茹慕钦认为应该适可而止了。 “我什么时候拐弯抹角了,分明是你只顾着种花,不理我!” 有个台阶下总比被人架着强,一听小师叔对自己服软,就算心里偷偷乐呵,管木子表面上也不能表现的太过于明显,但这些都不妨碍她继续此行而来的最终目的。 其实管木子最近一直缠着茹慕钦是想闹清楚一件事情,就是为什么在和小怪物们出去游玩时,年夫人没有问起未来赴约的季娣筱任何消息,反倒在目光扫过了一众人后,极其自然地将所有视线定格在了一个本不该注意的人身上。 而且此人好像和年夫人的日常相处中有着一种异常和谐的微妙感。 “哦,你说渔愿?当年他是被年祈之从个渔民手中抱养回来的,也许近几日相处下来,他想起了和七娘他们生活的那段日子吧?” 茹慕钦如实回答,顺便帮助惊讶的管木子将掉下来的下巴轻轻合上,继续道,“难道你以为所有小孩子都跟你个小白眼狼一般将好心收养他的人统统忘掉?” “我哪儿是白眼狼了!” 原本管木子还在纠结渔愿竟然是被年夫人收养这一问题,可当听见小师叔睁眼说瞎话时忍无可忍了。 旁人都能说她没脑子,没记性,但知晓前因后果的茹慕钦说她就是天理难容! “小师叔,我也和你一刀两断,立刻绝交!” 耍横的性子说来就来,如同往常一般,在将小脑袋往一侧一偏后,管木子气鼓鼓地就开始等着对方的道歉,只是事情的发展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一股熟悉的迷香传来,在听见耳边传来的一声轻应,道“你我至此一刀两断也好”后,眼睛一睁一闭又是另一个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