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农家:神医娘子不好惹》 第一章,和公鸡拜堂 清明时节,雨雾氤氲,当劲风拂过松林,如隐隐涛声,朝她扑面而来。 “新郎官来了,都让开!”被大力摇醒后,耳边满是诸如此类叫声,姚蝉打了个激灵,难道…… 手忙脚乱摸着胸口,还好,该有的都在,不过……低矮的房屋,被熏黑的墙面,还有年久失修的家具,这是在哪? “愣着做啥,快接着!”婆娘要将公鸡塞给她,姚蝉退后几步婉拒,“谢谢我不饿……” 这下对方愣住了,脸上褶子挤成一团,气的手指直颤,“胡说什么!这公鸡是替你男人拜堂的,你还记得自个是谁吗?” 姚蝉莫名其妙报上名字。 “还好没全傻,我是你婆…” 姚蝉试探回应,“你是我婆婆?” 张婆子跺脚,“我是你婆家邻居,哎呦这可咋办,买来冲喜的新媳妇,竟然傻了!” 风夹着腐朽味儿,从半掩的窗子吹来,两人面面相觑,张婆子心道不妙,给她盖好盖头,赶紧出门喊族长了。 屋子哗啦涌入几人,七嘴八舌,倒让她弄明白了来龙去脉。 这小姑娘跟她同名同姓,今年十六,一年前爹娘相继过世,跟一对龙凤胎弟妹在后奶手里讨生活, 她后奶知道邬秀才一只脚踏进鬼门关,急需冲喜,就把她卖过来了。 恰巧邬易也是爹娘双亡,婚事只能由族长主持全局,眼下那老头打量了她几眼,不大在意,“吉时到了,先拜堂!” 姚蝉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傻不至于,约莫被拉来冲喜,心中郁结,过几天就好了。 三言两语被人安排好终身大事,饶是还在云雾里,姚蝉也十分不快,欲打断婚事,却被人以为要发疯,左右被人架着,几乎强迫着她拜堂。 “一拜天地!” 脑袋低下,两段毫无交集的记忆交叠穿梭,如破碎镜面快速拼凑粘叠。 “二拜高堂!” 暗沉的光线透过盖头,入目的鲜红,门外炮仗,嬉闹童声,无不提醒着她,这不是梦,而她,真的穿越了! 冲击太大,姚蝉手一松,公鸡瞅准时机逃跑,带倒喜烛,掀翻了供奉,还落到一小童脑袋上,挑衅似得啄着他脑门。 “堵门,快,别让它跑了!” 慌乱中有人撞了她一下,姚蝉头顶的红盖头掉落,喜堂瞬间鸦雀无声。 以前的姚蝉头发遮脸,胆小如鼠,如今头发都梳了上去,露出琼鼻精致的鹅蛋脸,瞳仁又黑又亮,隐约带着骄矜。 分明长着妩媚风情的脸蛋,却因眼中飞扬神采,整个人变得明亮殊丽起来,可惜盖头马上盖住,再见不到佳人面容。 墙角传来的声儿打破了寂静,“新,新郎官咽,咽……” 什么?!咽气了? “不,不是……” 青年本就紧张,被人误会愈发着急,梗着脖子,青筋都露了出来才结巴吐出,“新郎官,艳,艳……艳福不浅!” 被人训斥一番后年轻人委屈缩回墙角。 闹了这么一出,众人心有戚戚,估计是怕新郎那边情况不妙,抓回公鸡后,就送她进洞房。 只是刚走到院里,就听见房门啪的下被人打开,一个年轻人跌跌撞撞跑出来,嘴里还大喊着,“不好了,邬易他,他断气了。” “大喜日子别说浑话!” 跟狼来了一样,众人还没从喜堂闹出的误会走出来,面带不悦的告诫他别乱说话。 年轻人急的声音都变调了,又高声重复一遍。 这下终于有人信了。 相熟的人匆忙赶往那里,但又在门外不约而同的驻足,顾忌着传言中他得的痨病,不敢进去。 但在这时,却有人推开他们闯了进去。 “姚蝉?” 姚蝉没在意身后的议论声,进屋后就闻见了刺鼻的煤味儿,赶紧打开门窗,将仍在冒烟的炭盆搬至院外。 触他呼吸察他面色,掀开眼皮看他角膜反应。 嘴唇殷红,面色潮红,高热,明显一氧化碳中毒! 邬家族人此时也闻讯赶来,族长不顾家人阻拦强硬闯进来,发现邬易确实没脉搏呼吸,难过的眼眶发红。 邬易学问好,年纪轻轻就得了秀才,未来肯定有大造化,可谁知…… 院里弥漫着窃窃私语。 “姚蝉真是倒霉,还没洞房男人就死了。” “没公婆孩子,长得还俏,往后日子难过啊!” “是啊,爹娘死了,丈夫成亲当晚也死了,命真硬……” 邬族长没功夫理会这些长舌头,正要跟人商量该咋办后事时,耳畔传来惊呼。 扭头看时,姚蝉正在摆弄邬易尸体,族长惊讶,难道姚蝉真跟外人猜测一般,被刺激傻了? 其实姚蝉此时再冷静不过了,心脏骤停,这种情况下该如何急救,上辈子她在急诊室已实施过无数次。 清理掉口鼻异物,摆出仰卧姿势,在他后背垫着一块平整被褥,右手掌放他胸骨下段,左手放在右手手背。 压下四厘米左右,手腕再放松,以一分钟六十次有规律的按压,做心肺复苏。 一边做一边观察他症状。 “姚蝉,人死了你就让他好好去吧,别折腾他了。”村里人哪儿见过这种怪异举动,大声指责她不敬亡人。 时间被拉长,姚蝉汗流浃背,可她手上动作依旧没停,渐渐的,周围的劝说声,也逐渐变成毫不留情的指责。 怎么连做五回还是没反应! 是耽搁的时间太久了? 先前还抱有希望的族长,此刻也颓然叹气,悲痛道,“姚蝉,接受现实吧。” 跟邬家相熟的邻居,已经张罗起寿衣棺材挽联的琐事,姚蝉不顾周围拉扯,仍坚持着手上动作。 就在大家已经失去希望时,姚蝉手下那人,大大的喘息了一声,继而声嘶力竭的咳嗽起来。 张婆子喃喃道,“这是活了吧?哎呦,老天爷显灵了!” 气氛诡异起来。 在场的人看着姚蝉,神色难辨,如果没看错,刚刚人是她救回来的吧? 难道她会医术?这也难说,毕竟她爹以前是铃医,不过抛去种种猜测,唯一能肯定一件事,姚蝉哪儿克夫,她分明是福星! 第二章 救人 虚惊一场后,凑热闹的相继离去,室内只剩他们俩时,姚蝉才有精力打量新郎官。 皮囊不错,侧脸轮廓线条流畅锋利,睫毛弯长,鼻线高挺,俊朗的五官已经在稍带青涩的面皮中,露出雏形。 姚蝉心道旁人所言不假,如果不是对方患病,依着原主身份,俩人断不会有交集。 “你是……”他紧抿嘴角,眼神满是打量。 这场婚事虽是他的,但也是在他昏迷时族人为他张罗的,严格来说,邬易并不清楚有她这么号人。 思及此姚蝉起身介绍,“你好,初次见面,我是你媳妇。” ………… 月上柳梢,篱笆栅栏上的牵牛花在夜风里抖动着身躯,白山村村口,姚天赐披着星光赶往邬家。 迎亲前,姚蝉小贱人誓死不从,推搡过程娘失手将人推河里,捞起后就断气了。 对方喜事办的着急,就那样把人抬走了。 他们娘俩商量好了,对方追究起来,就把姚蝉死因推邬家身上,来个倒打一耙! 礼钱不退,还要要回来姚蝉尸首。 他在镇上找到了一户,给儿子配冥婚的人家,姚蝉八字正好跟人相配。 一人两卖,姚天赐毫无歉疚,他跟大姐是娘改嫁前生的,跟姚家人没血缘关系。 反正姚老大死了,姚蝉也没靠山,如今能让他挣双份钱,那是她的福气! 赶到邬家门外时,院里正是嘈乱,他心中一喜,抓着个人就追问,“谁出事了?” “新,新郎官没,没,没……” “没了?” 新郎官死了?!哎,俩人咋死一天了,坏了,邬家人可别把俩人葬一块,不然他到手的银钱又得飞了。 年轻人看着他飞奔的背影,攥紧拳头才憋出一句,“新郎官,没,没事啊!” 姚家人都咋回事,母子俩都不乐意听人把话说完。 院内,陈婆子已经跪坐在地上,涕泗横流的叫喊,“我可怜的孙女婿啊,我的秀才爷,你咋这么早就没了呐!” 院里气氛凝固起来。 “大喜日子,谁触邬家霉头?来人把他们给我撵出去!”闻声而来的邬族长,中气十足喊着。 “别啊,老爷子……”陈婆子见势不对忙收声儿,干巴巴道,“亲家,孙女婿没事?” 见对方脸上带着愠怒,赶紧改口,“出事的是我那没福分的孙女吧。” 正欲索要尸首呢,房门轻响,这一抬头,她表情顿变惊悚,姚天赐顺着她娘视线望去,更是一下跪坐在地上。 鬼,鬼啊! 姚蝉知道两人为何如此表现,莞尔一笑,“祖母,托您的福,我还活的好好呢!” 姚天赐直打哆嗦,下午姚蝉身子都凉透了!难道是鬼?陈婆子也怕坏事败露,心虚拉着儿子,“没事就好,那喜庆日子我们就不添乱了,天赐快走。” 看来冥婚是结不成了,可惜到手的银子要飞。 “等等” 身后冷淡男声响起,邬易出来了,虽说他刚死里逃生,嘴唇还带绀紫,但容貌清隽气韵清高还怪引人注目。 “孙女婿,怎么了?” “姚蝉有话想对您说。” 陈婆子转头看她。 姚蝉疏离回应,“祖母,我同夫君商议过,龙凤胎我们来养。” 还有这种好事?陈婆子喜笑颜开忙答应。 “那……”她话锋一转,“祖母您占大房的两处院子,是时候归还了吧?” 姚青田是个铃医,多年也积攒下点家业,俩院子相隔不远,大的用来居住,小的当成药房,但自他死后,全被人霸占,姚蝉此时目的就是要拿回来。 陈婆子当场就骂脏话,乡下婆娘骂起脏话来花样繁多,不堪入耳,好像越撒泼就越有理一样。 姚蝉顶着辱骂,朝脸色同样难看的族长福了下身子,“叔公,竹林后面的院子清幽,原是我爹的药房,姚蝉感念族人对我们夫妻的照顾,愿意把那处让出来,给村里孩子当学堂。” 一石激起千层浪,院里不少乡亲听完,欣喜的问她可是真的,怕她后悔似得当下就对夫妻表达感激。 邬易不动声色看了姚蝉一眼,她倒是聪明。 虎口夺食,难度可想而知。 但他这个新媳妇,却把本是弱势的一方,跟更大利益绑在了一起。 村里的学堂是占用着一处旧祠堂,光线暗,地方小,环境恶劣,而药房掩于竹林内,清幽僻静,当学堂再合适不过。 为了这个,村里也要帮她收回俩院子,这事撕开了口子,就由不得陈婆子说不。 邬易压住喉咙痒意,“我以前用来启蒙的书尚在,养病那些日子,曾经在上面注释过,如今赠于学堂,也算回馈村里叔伯往日对我的照拂。” 众人大喜,邬小子这么年轻就得了秀才,他注释过的书,那才是宝贝! 有心急的,已经去喊里正过来商议了,邬家族长欣慰的看着邬易,骄傲之情,难以遮掩。 学堂细节,就交由他们商议,姚蝉在众人打趣声中,扶着新郎官回去了。 临进门前,脚步一顿,瞥了眼快哭死过去的婆娘,冷笑,这就受不了了? 才是个开始呢。 ………… 屋内刚通过风,气味已经散去不少,刚扶人坐下,他就声嘶力竭的咳了起来。 姚蝉拍他后背,却被人用手臂隔开。 “离我远些”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 男人估计也不满这场婚事,虽说族长是好意,但不论是谁,在昏迷中莫名其妙被安排了终身大事,都不会高兴吧。 姚蝉又给他倒了杯水,“你不是痨病,不必担心染给我,倒是天儿也不冷了,屋内怎还燃着炭?刚刚要不是我发现及时,你小命可真没了。” 尤其那炭还湿着,燃烧后一氧化碳浓度极高,他本就有陈疾,那盆炭几乎成了他的催命符。 在她提起盆炭字眼时,邬易表情有些凝重,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自然的转开话题,“我不是痨病?” 姚蝉点头。 寒颤高热,咳有大量浓痰,偶带血丝,脖子上还有皮疹,呼吸困难,嗜睡胸疼,明显已经是肺炎了。 如果有止咳药物、解热镇痛药、抗生素的话,很快就能康复,可惜这什么都没。 遗憾念头刚起,眼前一花,白色空间一晃而过,这是……姚蝉微愣,眨眼功夫,面前恢复如常。 “姚蝉?” 姚蝉知道他在等答案,跟他解释,“我没撒谎,我跟我爹学过几年医,见过你这症状,不是痨病。” 本以为说出这个,对方会欣喜异常,但他只轻轻嗯了下,喜怒不显于色,这倒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关于这场亲事,在他刚清醒时,俩人就达成了共识,姚蝉靠他庇佑,把弟妹跟房子夺回来,而她则需照顾邬易到康复。 事后互相扶持,等时机合适了再分开。 夜里,姚蝉在偏房躺下,紧张的想着那些药物,几乎念头刚过,熟悉的空间再度出现。 她欣喜若狂! 第三章 着火啦 上辈子阴差阳错绑了个系统,以为这辈子跟它无缘了,没料想系统也跟着她过来了! 根据这玩意介绍,这属于星际文明产物,只要有当代足够多的货币启动,就能有各类先进知识跟器械。 虽说不知为何,她以前积攒的财富值都没了,数据账户只有空荡荡的一个零,但只要它还在,自个就有安生立命的资本! 搜索了下口服类抗生素价格,最便宜的也要十文钱,这药量还只是一天的。 然而,不论是她,还是邬家,都是一贫如洗。 钱,先把钱弄到手,生活才能有转机啊。 夜深了,村子重归宁静,姚家老院却不平静,陈婆子怒气难消,在院里又诅咒又谩骂。 “挨千刀的贱皮子,你能嫁给秀才还是沾我的光,好啊,你有靠山了,对付起我来了! 早知道就该把你卖妓院,让千人骑!还有那个短命的,就帮着她吧,明个你就不得好死!” 姚天赐着急,“娘,小点声儿!” “小声干啥,我院子都得让出去了,还不许我骂几声?”里正威逼利诱,说这本来就是老大的房子,姚蝉有权处置。 还说,她要敢误了村里娃娃们的前途,他们家别想在村子里立足! 总而言之,这俩院儿,说什么都得交出去。 姚天赐也气愤,但他转念一想,倒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从杂物间拎出俩瑟瑟发抖的小不点。 在他们后背各踹一脚,如愿听到哭声后,得意道,“娘,咱手里有这俩小的,还怕她不听话?” 陈婆子半信半疑,“能行吗?” “你听我说……” 母子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个不停,孩童的呜咽声以及笑声,交织在一起,袅袅的消弭在夜幕中。 ………… 天蒙蒙亮,姚蝉就醒了,睁开眼,头顶依旧是被烟熏黑的房梁,翻个身,灰尘飞扬。 虽仍有失落感,但想到有老伙计陪伴,也有几分安慰,清扫院子时,邬族长踱步进来。 “叔公” “别客套了,邬易怎么样?” 知道邬易病情稳定了些,老头挺欣慰,塞给她十来个铜板,说给邬易补身子。 递钱的手裂开好几道口子,她怎好意思收下,但对方吹胡子瞪眼,硬是把钱扔到水缸上,才头也不回的走了。 邬易虽父母双亡,但有这种长辈照拂,也是幸事,姚蝉小心的收好铜钱,多少也松了口气。 他第一天的药钱有着落了。 时辰不早了,她得赶紧准备早饭,在灶房找了一圈,只有少许玉米面,一点子干货,几条鲫鱼。 稍加思索,便动手处理鱼,内脏去除,热水焯熟鱼肉,放凉后去掉鱼骨,将肉撕碎。 干香菇泡发,跟早上挖来的嫩野菜尖一起切成丝,加花椒鱼肉少许盐巴做成鱼羹。 都是些寻常东西,但因为加了心思,更加与众不同,鱼肉滑嫩紧致,泡好的菌类融入汤里,激发了鱼肉本有的香味。 野菜尖事先焯水去了苦味儿,被鱼汤浸上肉香后,还保留着本身清脆爽口的口感。 舀羹时,身后传来微小声响,以为是邬易来了,她客套道,“早饭马上好” 不见回应,转身才发现来人是她弟弟。 “子安?” 小童长得特别好,圆溜溜的眼睛,挺翘的小鼻子,红嫩嫩的嘴唇,只可惜脸颊嘴角有不同程度的青紫伤口。 “你脸上怎么有伤?” 原主被老院的人挑拨,也认为是龙凤胎克死了爹娘,所以姐弟关系并不融洽。 她还没碰到脸颊,就被小娃躲开。 稚嫩的嗓音中不带感情,“姚天赐说,你再敢要房子,他就打死我跟妹妹” 可能是鱼羹太香,小娃肚子发出咕噜叫声,姚蝉留他吃饭,却被他抿嘴拒绝。 说不难受那是假的,这么大点小孩正是该享受父母疼爱,长姐关怀的年龄。 可他跟妹妹却在冷漠殴打中长大。 姚蝉眨去眼底酸涩,不顾他的抗拒拉着他手,对上他微颤的眸子挤出个笑来,“我送你回去” 她要收回财产,对方定然有后招,无非将俩孩子当筹码,可她,不会给他们机会。 那件事,她等不及了。 姚家跟邬家只一河相隔,姐弟俩手牵着手,引起不少注目,姚子安从没被这么对待过,走路步子都是僵硬的。 姚家门外,陈婆子母子翘首以待,瞥见姚蝉来了,当即就要骂人。 “不想要房子就尽管骂!” 陈婆子愣住,随即心花怒放,还是儿子厉害,捏住她的三寸,目的达成,忙扯着儿子回去。 只有姐弟俩了,姚蝉蹲下身子,观察了下周围,如愿看见门后露出一角衣衫,轻笑了下。 “子安,爹临死前层嘱咐过我,他早年结识过一个云游的神医。 对方教给爹一个专治跌打损伤的膏药方子,那方子价值千金,爹说只要有它,就足够咱们兄妹过好这辈子了。 等有机会,你悄悄去老院把方子挖出来,但是别告诉任何人,记住了吗?” 院内传出倒抽冷气声。 姚子安歪头不解,但手心被捏,只能点了下头。 “回去吧” ………… 万籁寂静,潇潇竹声中,有人跳进院子,自从姚蝉允诺竹屋给村里孩子当学堂,里正就派人将院子修缮,还搬进屋内好些书本。 姚天赐冷笑,他们倒是猴急。 姚蝉说的那个药方他倒没怀疑,姚老大活着时医术不行,但在治疗跌打损伤上,还真是小有名气。 拿到方子,肯定能卖不少钱,想到这,姚天赐卖力开挖。 竹林被夜风吹得哗哗作响,就在他汗流浃背之际,耳边传来窸窸窣窣声,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正好看见院墙之上的莹莹红光掉落,而那光不偏不倚,正巧落到墙角堆着的柴堆上。 “我操!”姚天赐骂了句脏话。 刚刚墙头上是哪个杂种点的火?干柴被火星点燃,很快就烧成一片。 顾不得挖宝贝了,赶紧跑过去灭火,可惜今个这柴火也跟他作起对。 小风一吹,干燥的柴火呼啦啦烧起来,他越是拍打火势就越旺盛。 很快,院墙外高昂的女声以及刺耳的锣声就飘了进来。 “着火啦,着火啦!” 第四章 着火啦 竹林周围住着不少人家,听见动静不少人摸黑朝这跑来。 浓烟夹带着火星子扑面而来,姚天赐知道今个挖不成了,恨恨的扔掉工具。 瞅着院门打开的功夫,抱头往外窜,谁知他快,有人比他更快,迎面一脚将他踢回院子,火把将院子照的明亮,当然,也照清楚了他的五官。 “姚天赐?” 里正打着灯笼赶来时,竹屋已经闹翻了天,这小子深夜放火,是何用意,可想而知。 肯定是不乐意把院子还给姚蝉,又不想便宜了村里孩子们,才想趁夜烧了屋子,好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村长,怎么处置这混小子!” “村长,刚刚那火真不是我放的,是有人故意嫁祸我的!” 姚天赐气急败坏,解释了无数遍,可没一个人信他。 “谁有这么大神通,知道你今晚来干坏事?再说那人放火对他有什么好处!我是老了,但还没到头脑糊涂的时候。 你心术不正,本该押送到官府,但这是村里的丑事,不意外扬,先打三十个板子吧!” 三十个板子?打完那屁股不是得开花? 姚天赐剧烈挣扎,可惜睁不开两旁的桎梏,偏偏又不能透露此行目的,思来想去,只能吃哑巴亏。 不过…… 刚刚那个喊救火的声音极其耳熟,板子打到屁股上,疼痛倒是刺激了几分清明。 想起来了,是姚蝉! 这一晚,大半村里的人都起来看热闹,也成了桃花村这几日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事,才刚刚拉开序幕呢。 桃花村山清水秀,四季分明,邬家院里的那颗梨树,在晨风吹拂下,飘飘扬扬的散落一地花瓣。 姚蝉洗漱好后,舀出飘进水缸的花瓣,开始熬药。 堂屋房门轻响,是邬易出来了,其实在昨天给他用药后,他咳嗽症状减轻不少,此时见到姚蝉,也有几分想同她道谢的意图。 但在闻见了熟悉的药味儿后,清俊的五官皱起,脚步一转,似乎想逃回屋中。 可惜晚了。 “你起来啦?早饭我做好了,你先去吃,药还得等半个时辰,等熬好了我给你送去。” 姚蝉没发现,邬易在听见药的字眼时,眼皮子跳了跳。 要他喝苦药,姚蝉也过意不去,但没法子啊,她的抗生素止咳药来源是秘密,做饭时候都掺在邬易饭菜里了。 为掩人耳目,就得用别的药做幌子,而所有中草药,她认识三味,板蓝根、黄连,黄芪。 黄芪难寻,翻了山头,也只找到板蓝根跟黄连,只能有啥喝啥。 只可惜邬易,真真是有苦说不出。 下午,姚蝉出来采药,刚出门就察觉到有尾巴跟着,陈婆子自以为动作隐蔽,其实她身上那顾臭味早就出卖了她。 姚蝉心眼贼坏,专门挑那些山路陡峭的地方走,在山上溜达过后,还专门跑到竹院外张望了半天。 她年轻加上时常干活,这些运动量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但苦了陈婆子,跟着她上上下下跑,几乎耗尽了小半条命,好不容易到了家,顾不上回答儿子的追问,先牛饮了半茶壶水,这才活过来。 “娘,你说姚蝉下午又去了竹院?” 得知姚蝉行径路线的姚天赐,得意的拍着床板,动作稍大,扯动了伤口,等剧痛过后,才语出惊人道,“娘,我今晚要再探竹院!” 陈婆子怀疑儿子得了失心疯。 “昨晚我有八成把握,是姚蝉放火陷害我,她之所以这样,定然是怕我先挖出来秘方,你跟踪她,也发现她在竹院外面徘徊不定,娘,这不是巧合,那小贱人肯定也在找下手机会,咱们不捷足先登,岂不是便宜了小贱人?” 是这样没错,但陈婆子总觉得有地方说不通。 “昨天闹了那么一出,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我今晚会再有行动!” 陈婆子眼瞅劝不动,由他去了。 巳时三刻,姚天赐再度跳进院子挖宝。 昨天挖过的地方已经被填平,盖上新的泥土,他换了方向挖,这次没挖多深就碰到硬物。 找到了! 方子到手,他就快些出手,到时候拿着银钱,想如何逍遥就如何逍遥! 想到这,浑身都是力气,手上动作也快了些,就在这时,一颗石子砸到脑袋上。 “谁,谁在那?” 夜幕里,他拎着灯笼朝石子扔来的方向望去,却发现院墙上有人影,正在往外抽着他翻墙进来的梯子。 好哇,昨晚就阴了他一次,今晚又来了! 他也不顾屁股上的伤了,疾步跑来,抓着已经离地几丈高的梯子,使劲往下拉。 “让老子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在拉扯的时候,上面那力道突然松懈了几分,就在他疑惑往上看时,有个篮子朝他坠来,下意识的顺手一拦,谁料篮子里的东西翻出,砸了他一脸! 浓烈的臭味弥漫在鼻翼间。 伸手擦了脸上的东西,放到鼻尖闻了下,他愤怒喊着,“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谁承想篮子里竟然装的是狗屎! 他这大喊大叫,也惊扰了巡逻的人。 “快,有动静,又有人跳进院里了!”混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姚天赐狂骂脏话,想跑,梯子没了,抱起木盒子跟瓮中之鳖似得,又被人堵上了。 “好哇,又是你!” 里正被人簇拥进来,见是他又被气笑了,昨夜放火一事,他心有余悸,怕再出岔子,就组织村子里几个壮年加强巡逻,谁知这小子又来了。 “怀里抱的什么?” 姚天赐辩解,“没啥,都是些不值钱东西。” 里正见他眼珠子乱转,哪儿能轻信,让他把木质盒子打开,姚天赐死活不肯。 他本意是怕方子被人看到泄露,但在里正眼里,这就是做贼心虚了。 抢过盒子打开,见到里面东西,气的他胡子直颤,怒骂着他,“这就是你丢的东西?” 姚天赐也摸不着头脑,就一个秘方,里正何必勃然大怒,可等他接过盒子一看,险些吓晕,这,这怎么会是酒曲! 当今酒曲盐运都掌控在官家手里,凡酒户都得用官家酿造的酒曲,违者重罚。 私人手里藏匿酒曲,被人捅出去,这要出大事的! 第五章 五两银子 巡逻的人七嘴八舌,“这姚小子好心思,把酒曲埋在这,过些日子再去官府举报咱们,届时,他得赏钱,咱们这学堂也开不了,他自然也能收回了房子,真是一石二鸟!” “我不是,我没有!” 姚天赐百口莫辩,这才意识中了圈套,声嘶力竭喊着都是姚蝉的阴谋。 是了,故意在自家门外说方子的秘密,就是为了让他们母子听见,好来挖宝。 她利用了自个寻宝心切,事先在院里藏了酒曲,昨晚的放火引人,今晚的狗屎攻击,全都是为了激怒他,好把人引来,坐实他的罪证。 好心思,好手段! 他甩掉脸上的脏污,喊冤枉那叫一个荡气回肠。 可谁信他呢,人姚蝉都没露面,再说两次证据都清楚摆在眼前,哪次冤枉他了! 里正气狠了,当时就下了决定,“明个就带人帮姚丫头把院子收了。” 怕陈婆子拿龙凤胎出气,又吩咐,“你们去姚家接上龙凤胎,送姚蝉那。” “那他咋办?” 火把将院子照的明亮,里正看着地上被五花大绑的男人,怒道,“找人看押,明早上,押到河边,当着村里人面,再打三十个板子!” ………… 朝阳跃出地平线前,染红了天边朝霞,虽已是晚春,但地处运河边上的桃花村,依旧带着几分湿冷。 姚蝉带着睡眼朦胧的龙凤胎,一大早就到了河堤边,并且找了个视线绝佳的位置。 俩孩子昨晚被送到她这,虽说同她还有芥蒂,但此刻得知一直虐待他们的小叔要吃板子,还是有几分痛快。 “姐夫不来吗?”姚月秋拘谨的在他怀里,讨好似的询问。 小姑娘粉雕玉琢,就是消瘦脸颊上的青紫有些刺目,姚蝉温柔回应她,“你姐夫是读书人,见不得血腥。” 河堤上堆满了人,都是来看打板子的,里正这次动怒,颇有几分杀鸡儆猴的味道。 至于陈婆子,已经不要脸了,在地上打滚撒泼拍着胸膛直喊,“杀人啦,上一顿板子的伤还没好,今个又要打,里正你想杀我儿子,干脆连我一起杀!” 不明所以的,还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里正最烦婆娘们这副做派,以为撒了泼就能解决事,真开了口子,往后他如何在村里立威。 思及此,那点不忍之情也散了。 派人拉住她,示意人动手,这板子打下来,都是朝他伤最严重的臀尖打的,原先的伤口开裂,姚天赐屁股上很快染上一大片鲜红。 “娘,救我,救我!” 陈婆子哭的肝肠寸断,诛心也不过如此了。 啪啪啪竹板声不绝于耳,开始他还能喊叫求饶,等三十个板子全打完,他已经疼昏过去,裤子也被鲜血染湿,紧紧贴在皮肤上。 “里正,我儿子是被姚蝉那个小贱人陷害的,你怎么能听她一面之词?” 陈婆子哭的眼睛都肿了,恶狠狠盯着人群里的她。 里正也不想有失偏颇,“你说是姚蝉陷害,好,她有什么证据?” “去她家搜,我就不信没证据!” 大家视线都朝她聚来,里正沉吟片刻,点头应允,“好,我带人去邬家查证,也好让你心服口服!” 姚蝉的心猛地提起,酒曲是她埋下,故意以药方去引诱他挖,这不假。 而那酒曲确实是从邬家拿来的,酒曲虽说管控严格,但官家在一定程度上,也有人性化一点。 农家嫁娶,可私下购买少许酒曲,自行酿酒,但是酒曲包装上会写酒家名字地址购买分量。 她这几天光忙着设陷阱了,根本没想到这一茬,那酒曲包装还在她房内收着,眼下里正已经派人去邬家搜找了,估计很快就会找到。 千算万算,竟然在最细微的地方露出马脚,姚蝉面不改色,可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 如果真的被发现…… 不,不能想。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尤其是此时前途未定,她更是焦灼,就在她以为那些人已经在邬家搜出罪证时,他们终于回来了。 姚蝉猛地握紧了子安的小手。 那些人没看她,小跑到里正跟前,在陈婆子满是希冀的目光中,摇头道,“邬家什么也没有。” 没找到?不应该! 对方傻了,而姚蝉心中大石落下,徐徐吐出口气。 他们都没发现罪证,只能证明,有人先一步处理掉了,而能提前帮她处理的,只有邬易了。 所以说,她自认天衣无缝的计划,全被洞察了不说,人家还悄无声息的帮她善了后? 回忆起刚刚回应月秋的那句,‘你姐夫是读书人,见不得血腥’只觉得心虚。 他是读书人不假,可动起心思来,真是‘杀人不见血’啊! 陈婆子扶着被打的皮开肉绽的儿子,恨恨道,“在这事上栽了跟头,我们母子无话可说,但里正你既公正行事,有件事也要替我们做主。 姚老大院子我还,养了龙凤胎几年,我也不计较,但姚月秋先前得病,看病抓药那五两姚蝉得还吧?” 在她说完,人群炸了锅,五两!陈婆子倒敢说! 不信?人家手里有药铺开的方子跟抓药的明细,还有药铺印章,这可是证据。 陈婆子冷笑,她不好过,姚蝉也别想舒坦,闺女有个叫秦二柱的相好,是个混混,他人脉广,作个假轻而易举。 这五两银子的借条,是她早早就为姚蝉预备下的。 “这……” 这下轮到里正为难。 姚蝉深知有古怪,但怕里正为难,又担忧陈婆子再对俩孩子出幺蛾子,就利落的应承了。 “银子我还!” 龙凤胎是在这个世上,唯一同她有血脉羁绊的人,牵扯到他们,她愿意退让。 陈婆子吞回了脏话,“好,七天时间,还不了钱,咱们公堂见!” 呸了她一嘴,骂咧咧的背起儿子走了。 看热闹的人望向姚蝉,欲言又止,嫁人了就该以夫家为重,邬易还自顾不暇呢,又得替她摊上五两银子的债款,多倒霉啊! 龙凤胎虽然小,但十分能揣测到人的心思,害怕姚蝉为了五两银子不要他们,身子都在打着摆子。 “走了,回家了” 姚蝉一手拉着一个,不顾看热闹的窃窃私语,坚定的带着他们回家。 第六章 龙凤胎丢了 天下没不透风的墙,到家后,姚蝉就摊牌了,但她没料到,邬易听罢非但没生气,反而从箱笼里翻出个荷包,递给了她。 “我跟娘相继得病,花干了家底,这钱是我以前替人抄书得来的,不多只三钱,你先拿着,等我一两日好些了,再去跟同窗借。” 姚蝉惊呆,“你不怪我自作主张?” “虽说这亲事是场意外,但夫妻一体,我为什么要怪你。”他态度诚恳,未曾有一丝勉强。 “那……”姚蝉想问他是否知道酒曲的事,是不是刚刚帮她把罪证给消灭了。 可看他风清月朗模样,忍不住笑了,都已经到这时候了,知不知道结果,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 初夏清晨的风带着几丝清爽的凉意,远眺过去,农舍错落有致分布在大片农田中。 那条横穿村子,蜿蜒流淌的河流,像条银色长龙,缓慢流淌,静静滋润着周围良田。 前两天姚蝉在观察地形时,就发现了周围有几颗枝繁叶茂的桑树,正值桑果成熟的季节,树上的桑果十分可人。 她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这些桑果。 答应了要给钱,那就不能把压力都压在邬易身上,读书人清高,她怎么愿意让人为她去借钱。 做生意嘛,需要成本,她统共就三钱,必须节省再节省,所以只能在原料上做文章。 她爷爷以前是厨师,好些食材经他手后,会激发出食物更深一层的滋味。 她耳濡目染,把这个本事学了七七八八,也亏得如此,才能让她在这个年代,多了一项安身立命的保障。 低处的摘完了,晃动树干,把上面成熟的桑果摇下来,忙活了二个时辰,终于有了半筐子收获。 晌午摘完了桑果,下午她打算去镇上一趟,买些米面之类的生活用品,顺便再做一下市场考察。 临走之前跟龙凤胎商量,“你们俩在家陪着姐夫,我去镇上一趟,尽快回来。” 俩孩子唇红齿白,玉雪可爱,加上此时刚午睡醒,同时打了个奶声奶气的呵欠,馋的姚蝉心直痒痒。 趁人还迷糊呢,就近亲了姚子安一口,力道之大,把他小脸都亲变形了。 姚月秋怯生生扯了下她衣角,“大姐姐,你也亲我一口,带我去镇上吧。” 姚子安也紧紧盯着她,这俩孩子被虐待的狠了,心里有阴影,虽然她再三承诺过,不会抛下他们不管,但他们依旧没安全感。 姚蝉拒绝不了这种依赖,又想着桃花村距离镇上也就十里,咬牙答应了。 姚月秋体力最弱,走到村口就走不动了,怕她打骂,咬牙坚持着,姚蝉叹口气,把她放到箩筐里,背着她走。 问姚子安要不要她抱,小男娃埋头往前跑了,虽然这小子挺倔,可姚蝉不敢让他走这么远。 一路上轮流背着俩小的,别人半个时辰的脚程,她愣是走了一个时辰。 好在赶天黑前到了。 平安镇只是稍微繁华一些的城镇,路上行人,有穿着绸缎的富商,行迹匆匆的过客,推着太平车,大喊着让让的商贩,总之热闹非凡。 米行、肉行、鱼行、果子行、布行、成衣铺让人眼花缭乱。 不过想到这次此行的目的,她没浪费时间,叮嘱了龙凤胎紧跟着自个后,钻进了米行。 她以前跟家里人野炊时,曾经吃爷爷做过一次,是用糯米跟白面活在一起做成的饼子,这饼子中间可以加馅料,经火烤制,只吃过一次,那味道就再难忘。 她把所有可以做的生意,都盘算了下,最后选定这款花钱最少,性价比也最高的吃食。 家里没白面糯米,她就来米行问下行情。 这一问吓她一跳,一石面价要八百个大钱,而这一石差不多一百五十斤,合起来差不多一斤白面六文钱。 白面价格尚能接受,但米价,尤其是糯米,得要十二文一斤! 这么一算,自个全部身价也买不了多少糯米白面。 穷,真是太穷了。 问了好几个米铺,价格都一样,姚蝉没办法,只能先匀了二斤糯米,四斤白面,如果生意好了,再多买些。 “月秋,子安,你们想吃什么?” 俩娃第一次来镇上,总得给他们买点什么,虽就可供花销的铜板不多,但买个果子甜甜嘴还是没困难。 没等到回答,扭头找他们,可这么一扭头,哪儿还有他们人影? 姚蝉从脚底升起一股战栗。 刚刚分明还在啊。 米铺老板的婆娘推了她一把,“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人啊!” “对,对!” 姚蝉恢复了几分理智,跌跌撞撞的跑出去。 而此时,姚子安紧抓着妹妹的手,小脸上一片严肃。 刚刚姚蝉在跟米行老板讨价还价时,妹妹看到疑似二叔的人,挣脱了自个的手,追了出去。 他担心妹妹,也跟了上去,谁知道他们跟丢了人不说,这会也迷了方向。 周围好几个小叫花子凶狠的瞪着他们,月秋被吓得直哭。 姚子安虽然经常绷着小脸,但毕竟也只有五岁,他也害怕,他也慌张。 大姐发现他们丢了吧。 会来找他们吗? 不会吧,没了他们,她就能安生当她的秀才娘子,不用为还后奶那五两银子发愁。 身边走过的小孩子都有爹娘陪伴,可茫茫天地,怎么就没人要他们呢? 他鼻子酸了,眼里也蓄上泪花。 姚蝉头发散了,鞋子也掉了,逢人就问,直到有人说在东街见过他们,才让她恢复了几分理智。 姚蝉脚不沾地的跑向东街。 远远的就听见姚月秋的哭声,她推开人群挤进去,见到龙凤胎跟蔫吧的小鸡崽似得,可怜巴巴贴在墙根。 “姚子安!姚月秋!”她疯了似得抱住了俩人。 本想打一顿的,都跟他们说了不要乱跑,咋这么不安分,可手扬起来,又放下。 这次的事,难道她就没责任? 如果她再上点心,再看紧些,他们怎么会跑丢。 被人紧紧搂着,木槿花香味弥漫在鼻尖,听到她真切的责备关怀,姚子安眨巴了下眼,一直强忍着没落的泪落下来了。 他哽咽道,“不,不是你不要我们了吗?” 第七章 卖烤饼 “谁说我不要的?姚子安你还学会甩锅了!” 抱着他们,好半天才稳下来情绪,出了这事,也没心思继续逛了,给俩娃买了两文钱蜜饯做安抚,蔫蔫的回去了。 不过经过这次的事后,三人关系好像有了缓和,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小插曲之后,姚蝉彻底忙了起来。 院里有石磨,她把泡好的糯米,加水磨成粉,静置滤干后,跟白面活在一起。 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今个考察过市场她发现镇上卖饼子生意的不少,葱花饼,酥油饼,馅饼。 想在竞争激励的市场下撕开一条口子,就得另找花样,她考量之后,更家坚定了做烤饼的心思。 这烤饼是带馅的,估计能靠新奇取胜。 这时候她采的桑葚果就派上用场了,将它清洗干净,捣成稠酱,再加入野蜂蜜,梅肉这跟紫苏末做成桑葚膏。 白面跟糯米活好的面里,加入桑葚膏当馅,烤的时候再刷上一点菜籽油,那滋味别提多美了。 她烤出来一个,那饼子表面金黄,又散发着米的香味,就连邬易都被香味吸引出来了。 在俩小娃期待的目光中,将饼子分成三半递给他们。 “有点烫,吃的时候小心点” 她话音刚落,俩小的就被烫的不停哈气,就这样他们也没舍得吐掉。 新烤好的饼子多好吃,他们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饼子! 因为添加糯米缘故,饼子酥软细腻,最外面那层刷过油,经火烤过后就显得酥脆,加上中间那层夹心爆浆的酸甜适口,俩小的吃完后连手心的渣都没放过。 邬易同样赏脸的吃了干净。 “你们说,我要是卖这个的话,应该会受欢迎吧?” 姚月秋嘴角上还沾着桑葚酱,闻言连连摇头,“会的会的,大姐姐你做的最好吃了!” 小丫头点头如捣蒜,尤其搭配着她圆鼓鼓的眼睛,更是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姚子安舌头添干净嘴角的果酱,别扭的说了句马马虎虎。 “你说呢?” 姚蝉托腮问邬易,他吃了三天的药,气色已经好了不少,咳嗽还有,但已经没最开始的撕心裂肺了。 见三双相似的眸子盯着他,邬易微微抿唇,“比你熬药的水平好太多” 姚蝉没听出他的打趣,自顾自在烦恼,“外面的烧饼大约都是两文钱一个,我做的夹心烤饼,就算好吃,价格太贵也会让人望而却步,可便宜的话,我成本都收不回,怎么办呢?” 邬易提议,“改下配方比行吗?两斤白面配着一斤糯米,这样子能出十五个烤饼,定价高些,剩下的两斤白面,则全部用来做寻常烧饼,一个定价成二文。” 这么一来,利润就高了。 “对啊!”姚蝉拍了下自个脑门,“我怎么没想到呢!” 饼子生意定下了,她又是个急脾气的,马上着手来办,第二天一大早,就张罗着和面,烤饼。 不过她忙,邬易也没闲着,她和面弄剂子时,他就添柴看火。 等姚蝉烤上饼子时,他就帮忙打扫院子,喊俩小的起来,喂他们早饭。 他本来是想陪姚蝉一起去,但刚起了话头,就被姚蝉打断,“你病还没好,要在家养病……” “可……” “病好了,你才能帮我干更多的活,要是出去吹了风,病情反复,又得多喝药汤” “那……” “你在家帮我看好两个小的,这就帮我大忙了。” “我也要去”姚子安看着地上杂乱工具,坚定道。 姚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一是怕照顾不周,再发生昨天类似的意外,二来,她带着不少东西,怕也背不动他。 “带上他们吧” 邬易话出惊人,姚蝉正要他别裹乱呢,门外传来牲口的响鼻声,邬满仓打开篱笆门,大嗓门喊道,“弟妹,都收拾好了没?” 原来昨个她去镇上时,邬易就跟本家的兄长打好了招呼,今个去镇上时,顺路捎带她一程。 他竟然连这个都想到了? “快去吧” 话音刚落,龙凤胎就拎着东西上车了,看这俩小的打定主意要跟着她,姚蝉无奈妥协。 做的就是早点生意,所以得赶早,他们到镇上,城门正好大开,姚蝉兄妹在天桥下,占了个好位置。 不过大家都是一个想法,导致她周围全是卖早点的,估计是姚蝉带的东西少,加上又只是烧饼这类寻常物,大家都没把她当威胁。 “你们得乖乖的,不许跑啊!” 干活前得给俩小的上课,她可不想再经历昨个的事了。 为了保险,姚蝉还做了双手准备,拿着草绳,将俩小的脚腕跟自个脚腕绑在了一起。 绳子够长,有足够大的活动范围,但想跑远,门都没有! 等人开始多了,姚蝉分开了一个烤饼,递给俩小的,示意他们慢慢吃。 饼子虽凉了,可因为加了糯米,口感越发弹牙,桑葚果酱受凉,越发显得浓稠。 尤其是这会有俩可爱的小吃播现场直播,谁路过不得多看一眼? “小姑娘,这烧饼怎么卖啊?” 可能是姚月秋吃太香了,吸引了路人注意,她刚摆好摊子,就有人询问上了。 “烧饼二文一个,烤饼单买四文,要是买够了俩烧饼,这烤饼就是三文钱” 来人听她说四文一个烤饼时,就已经想跑了,这啥玩意稀奇,要花四文啊,但又听她说连买三个的话,可以少一文,就有点心动。 姚月秋添干净手指上的果酱,奶声奶气道,“伯伯,很好吃的,你买一个吧” 姚子安也鼓足勇气推销,“真的很好吃,我分你一点尝尝……” 是的,姚蝉这个抠门,愣是没舍得搞个什么试尝活动。 男人被俩小的逗的开怀,从袋里掏出七文放她碗里,“看你弟妹面子上,给我拿三个!” “好嘞!”姚蝉麻利的给人包好,双手递过去。 人的心理很容易猜测,你组合卖,又降低价格,很容易让人忽视捆绑产品的价格。 就一文钱,谁也不缺那一文,但这便宜不占,你不就亏了? 刚出摊就来了生意,也算是开了个好头。 五斤面做出的饼,刨去龙凤胎吃的那个,就只剩二十五个,卖起来并不困难。 而带他们出来,再正确不过了,他们如今年岁正是活泼可爱时,加上俩人又长得一模一样,每个人走过去,都要多看两眼。 只要他们一驻足,姚蝉就开始吹起来,说什么烤饼是西域那边传过来的,又说这饼子里放着的果酱,有消痰利肺,温中,定喘,安胎的功效。 她这倒没涉及虚假宣传,毕竟桑葚确实有此等功效。 二文一个的烧饼很快就卖完了,组合也只能搭配五组,烤饼还剩十个呢。 第八章 薄利多销 现在她也不喊四文一个了,看到好奇,有购买欲望的客人,就嘴甜的说,反正剩的也不多了,给三文钱一个吧。 可把周围摆摊的人看的一愣一愣。 这姑娘太能说会道了,统共就带来了那么几个,咋好意思说剩不多?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人圆滑,这才多久功夫,一炷香时间都不到吧,就全卖完了! 把碗里的钱全都倒进荷包里,她笑的可得意了。 “咱这就回?”姚子安问她。 姚蝉摇头,“先去买面,买完面就回去。” 今个卖了六十五文,成本是三十六文,其实相当于纯利润二十九文。 当然,这是在她桑葚跟蜂蜜都没花钱的前提下,可这种小本生意,能有这么高的纯利润,算很不错了。 兄妹三个还去昨个光顾的米行,买了十斤白面跟二斤糯米。 紧赶慢赶,三人回到家里也不过刚到巳时,稍稍休息了下,姚蝉又要和面,磨米。 早上的烧饼给了她信心,下午时间她舍不得浪费。 她想再做一锅,好去河堤上贩卖,那些人都是做苦力的,傍晚快下工时,肯定早已饥肠辘辘了。 正要磨米时,发现桶里已经放着磨好的米浆了。 邬易他,还是没闲着吗? “姐,姐!”衣角被人扯了下,姚月秋喊饿声,打断了她心中的百转千回。 也是,早上吃的早,回来又走了那么远,俩小的早该饿了。 早上挣了钱,也增加了点底气,做饭时挖了点白面,掺了些玉米粗面,做了手工面条。 葱花炝锅,放了点野菜,打了仨荷包蛋,咕嘟了一锅,四个人吃的满头大汗。 俩娃吃过饭眼皮子就打架,姚蝉哄睡俩人,又开始马不停蹄的干起活。 面太多分两次和完,担心干苦力的人消费能力不行,就只用了一斤糯米,还是做了十五个烤饼,剩下八斤面全都做了烧饼。 这次一共有五十五个。 姚蝉做的烧饼,色香味俱全,别人做的只是单纯的饼坯,她花样就多了,烧饼里面放了花椒面跟盐巴,自家打的菜籽油放的也不少,金黄酥脆,单卖相都能甩人一大截。 这一忙活,又是俩时辰过去,收拾好烧饼跟水,让邬易照看俩孩子,她匆匆赶往河堤。 平安镇严格上来说,是在内陆,这河堤是太祖时期,修建的运河分支。 蜿蜒纵横,横贯周围几个州府,也亏因为这个运河连贯南北,客商往来的运河,滋养了周边无数个家庭。 姚蝉赶到那时,正是一片热闹,壮年们推着太平车上满满货物去镇上交货,远处还有喊着号子,咿呀咿呀拉着绳子的纤夫。 “借过,让让,让让” 赶紧让开地儿,这周围人来人往,稍不注意就挡了人家道儿。 找了一处阴凉地方,打开装烧饼的箱子,开始吆喝起来,不过她声音小,周围环境嘈杂,还真没引起多少人注意。 人来人往,有男人路过她时,掀起来阵阵汗臭味,姚蝉目不斜视,继续大声吆喝着饼子。 “嘿哟,嘿哟!” 前面有俩年轻人,光着膀子,费力拉着重物,那货物跟他们身板形成了极大反差,因为用力太大,俩年轻人额头脖颈上都爆着青筋。 挣钱太难了。 几乎刚感慨完,前头年轻人两腿一弯,整个人栽在河堤上,这么一来重心不稳,整车的东西也都倾倒下来。 “二哥!” 后面扶着的那个年轻人赶紧扶他,但不论他怎么喊,对方都紧闭着眼睛,没有回应。 “估计是中暑了,快把人扶凉快地方……”年轻人就在自个跟前倒下,她没法装没看见。 姚青山在周围人帮助下,这才把二哥背到树荫下,接过那姑娘递来的水时,也看清了对方面貌。 “姚蝉?” 对方认得她,姚蝉看着对面俩晒得黝黑,年岁不太大的兄弟俩,恍然大悟,“三叔!” 这个瘦巴巴,黑黢黢的少年,正是比原主还要小上一岁的三叔,姚青山。 那刚刚晕厥过去,被他喊二哥的,岂不就是二叔姚青河? 这俩叔可是她嫡亲的叔叔,不过跟她爹一样,早早就被陈婆子撵了出来。 姚青田没死前,三兄弟都在老大新起的院子生活,自姚蝉她爹死后,院子被陈婆子霸占,哥俩就出来讨生活了。 平时他们也没少给姚蝉寄钱,但都被陈婆子抢走了。 都一家子,这可是靠山,姚蝉在二叔醒后,又是递水,又是送烧饼。 姚青河少年老成,刚醒来,见到她后,就皱起粗黑的眉毛,“你在这做什么,不是让你在家好好照顾龙凤胎?” 其实他也就比姚蝉大一岁,今年十七而已,但大哥死后,他又自持长辈,在她面前,就故作老成。 这俩愣头青还不知道她被卖给邬家冲喜的事。 瞒是瞒不下去了,姚蝉只好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跟他俩解释这几天的变故。 果然,血气方刚的俩人怒了,“什么?你嫁人了!” “是邬秀才,他家要冲喜,后奶就把我卖了,不过我带福气,刚嫁过去,他就清醒了,这几天病也好了大半” 怕他俩去惹事,姚蝉还适当的装出小女儿羞涩,“他,他很好,待我也好” 她这幅表情不难解读,哥俩儿叹气,木已成舟,说什么也晚了。 好在邬易在村子里风评不错,只要能恢复,这门亲事对姚蝉来说,未必是坏事。 俩人表情都不好看,姚蝉赶紧借烧饼转移他们注意力,其实刚刚姚青河晕厥,多少有点低血糖缘故。 烧饼是白面做的,还金黄焦脆,一看就是费了不少油,兄弟俩哪儿舍得吃。 不过因他这一出,周围簇拥过来几个纤夫,见饼子卖相不错,试探性的买了几个。 这一吃,可真吃对了! 姚蝉做的烧饼是真好吃啊。 咬一口,油香油香的,中间还有盐味跟花椒香味,虽凉了,但每咬一口,酥的能掉渣呢。 一边吃一边夸,吸引了不少人注意力。 二文钱一个也不贵,加上干体力活,这会确实饿厉害了,没多久周围就围上一圈人,很快,烧饼也就卖完了。 后来有人来买都没了呢。 第九章 看病 烧饼没了,她这不得推销烤饼啊,虽然贵一文钱,但有总比没有强。 不用多说,烤饼又受到了极大欢迎。 她留着最后一个没卖,分给了哥俩,那俩人被馋了好久,又见她生意确实不错,这才吃了。 等她收拾东西回去时,河堤上的人也走差不多了,姚青河兄弟俩嘴上说,不放心龙凤胎,要回去看看。 其实姚蝉知道,是怕她独自回去,路上出意外。 河堤上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她长得又打眼,被人盯上就不好了。 龙凤胎见到俩叔叔,高兴的不行,叔侄感情不错,不然那天龙凤胎也不会看到一个相似的背影就追出去,还险些走丢。 姚蝉做饭时,不时探头看向院外。 本来以为邬易是读书人,会看不起俩小叔,没承想三人谈的还挺好。 姚青山兄弟刚开始还带着几分拘束,到后面竟也开怀大笑。 尤其是邬易,夕阳勾勒出他好看的眉骨以及鼻梁挺直的轮廓,那笑容说不出的诱人。 “吃饭了,摆一下桌子。” 手里钱不多,姚蝉也不敢铺张,只烙了几张饼,凉拌了野菜,打了个蛋花汤。 快吃完了,姚青山掏出钱袋给姚蝉,“陈婆子吃了大亏,牟足劲也得反咬你们一口,这四钱银子不多,你先收下,等我们再跟相熟的借些银钱,咱们早些把窟窿填上。” 姚蝉捏着银子,听他说着咱们二字,心里百感交集,可他们挣钱也不容易,正要拒绝,俩人就起身离开,“你们忙着,我们回河堤了。” 今晚还有船只停靠,他们拉个活,多少也能挣点。 姚蝉想到下午他们汗流浃背模样,心有不忍,“河堤上拉货,不是长久之计,说难听些,就算你们不眠不休干活,也不可能短时间内挣够剩下的钱。” “姚蝉!”邬易不赞同的制止她。 她故意不看他们受打击的样子,硬着心肠分析,“今个下午我卖烧饼,你们也看到了,五十四个烧饼,挣了一百二十五个大钱,刨去成本七十二个大钱,我挣了五十三个大钱。” “这么多?”姚青山诧异。 姚蝉点头,“一天两次,刨去成本,纯到手六十五个大钱,外加两斤糯米,这两斤糯米就24文了。” 据她所知,俩叔在河堤上一天,加起来也才四十个铜板,可那受的啥罪? 姚青山盯着她,“你是说……” “我们一起干!” 她独木难支,镇上河堤两边跑,还要做烧饼,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效率非常低。 如果她专门在家做,让人去帮她卖呢? 严格上来说,这就成个体经营变成了分销模式,她节省了时间,创造了更多财富,何乐不为。 兄弟俩还有点犹豫。 邬易替他们倒了两碗水,“就听姚蝉的吧,她是个有主意的,至于那生意成不成,试试不就知道了?” 有邬易说情,兄弟俩算是应了下来。 ………… 看出烧饼有市场,姚蝉抓紧了机会。 三人分工,二叔跑镇上,三叔则跑河堤,一天跑两趟,走的时候箱子满当当,回来时候一个不剩。 她走的就是薄利多销的路子,口味好,价格公道,分量还足,你说能没人光顾? 数量一多,她烤的时候就忙不过来,等夜里二叔他们回来了,凭着记忆让他们垒了一个吊炉,专门供她做烤饼。 烤饼只要掌握好火候就行,可比她一个个烤方便的多,刚开始她也掌握不好火候,失败了几回,但好在很快就摸索出门道,做出了成品。 烤饼的特色就是馅料,最近大批桑果成熟,她也没时间采,找了几个半大小子帮忙,她来收购。 一连四天,日子过的飞快,就连做梦,姚蝉都在烤烧饼。 第四天的夜里,龙凤胎刚睡下,她就抱着个铁盒子,示意邬易他们过来。 “该算账啦!” 高地不平的八仙桌上,姚蝉木箱里的钱,一股脑倒出来,除了两块碎银外,满桌子全被铜钱摆满。 “这,这都是我们这几天挣的?” 俩年轻人终于露出跟他们岁数相匹配呆愣,姚蝉得意的挑眉,“那可不!” 兄弟俩知道挣的多,因为每天带出去的烧饼,都能卖光,可眼下挣的也太多了吧。 “厉害!” 看邬易斯文的面庞上,终于出现一抹错愕的神色,姚蝉满意了,指挥着大家,“咱们把一百个铜板串在一起,归拢下总共有多少。” 一时间,屋内只有三人默默拨动铜板的声音。 这么一拢,才发现他们竟然有二两八钱了!算上二叔他们原本给她的四钱,邬易给他的三钱,这会就有三两五钱了。 也就是说,他们只有一两五钱的窟窿了。 当初七天期限,第一天她准备材料,考察市场浪费了,正式开工其实也只有四天。 按着这挣钱速度,在剩下的二天他们辛苦些,是完全能够凑齐五两的。 烛火下,几个年轻人脸上都闪烁着如释重负的表情。 姚青山笑呵呵交代姚蝉,“明个你多做点,我们早点出去,等河堤上卖完,再走街串巷的卖!” 姚蝉也是这个意思,辛苦是辛苦些,但只要熬过这几天,前景就是美好的。 ………… 压在心口的大石马上就没了,姚蝉高兴的难以言表,手里攥上钱心里也没那么慌了,特意花了几十文从系统借了听诊器跟温度计。 打算给邬易来个稍微详细些的检查。 这几天她忙,邬易也没闲着,在他最大范围内,帮自个打理着家务。 “邬……” 兴奋过度,导致她推门时忘了敲门,于是精的躯体就这么措不及防的跃入她眼帘。 邬易过分惊讶,手里的中衣都掉在地上了。 慌,慌什么,那不是还穿裤子吗! 这会装羞涩出去就太假了,当医生的人体哪个部位没见过啊,但表示的太豪放,她也怕吓坏了对方。 适当的扭捏了下,呼唤他过来。 “药都喝了吗,现在你感觉怎么样?来坐过来我给你做个检查好及时调整药方。” 邬易刚想穿衣服,就听姚蝉提醒,“穿不穿都可以,这时节也不冷,你快些过来……” 白天天没亮她就起来了,这会眼皮子困得直打架,只想快点检查完去睡觉。 “好” 衣服还是要穿的,邬易没那么开放,刚坐下腋下就被塞进一个微凉东西。 “夹着不许动” 第十章 亲密 邬易不解的话吞了回去,刚平复了心跳,胸口衣服就被人剥开,他一怔,另一个透凉的东西就贴在了胸口。 “别动啊,坚持一小会” 判断肺炎是否好转,要在三天内时刻观察体温心率呼吸频率以及收缩压,氧饱和度。 她凑不齐所有设备,只能租借了温度计听诊器,靠着经验来判断呼吸频率。 心跳速度有点快,姚蝉皱眉,不该啊,今天都没怎么听到他咳嗽,心跳频率应该跟正常人差不多了。 怕他对新鲜事物接受度不高,姚蝉收起听诊器,按在他手腕上数着脉搏。 那个冰凉的物体离开,跟他胸口皮肤相触的手指随之离开,邬易暗暗松了口气。 数着脉搏,姚蝉也暗自松了口气,刚刚出现偏差估计是他太紧张吧。 体温三十七度多,小于三十七度八,心率也小于一分钟一百次,情况大有好转,最后只剩呼吸频率没侧。 “你坐好” 姚蝉示意他坐好后,慢慢贴近他,邬易僵着身子,眼眸里倒映着灿若桃花,面若芙蓉的姑娘,逐渐靠他靠近…… 姚蝉在距离他一拳之外的地方停下,侧过了脑袋,静静的默数着他呼吸。 可是…… “不用担心,就是观察下你呼吸频率,你别屏着呼吸啊,自然点。” “好” 邬易闭眼,在背诵诗集。 呼吸逐渐平稳,时间在他们中间静静的流淌。 片刻,姚蝉同他拉开距离,面带喜色道,“呼吸频率一分钟小于24次,你恢复的很好,再维持几天,你病就能痊愈啦!” 送走了姚蝉,邬易屋内的烛火,摇曳了大半晚,才被主人熄灭。 半夜一声惊雷,密集的雨点纷纷坠下,这一下将他们前几天的喜悦,都浇了个干净。 姚青河兄弟脸黑沉沉的,不顾姚蝉反对,穿着蓑衣背着油纸包好的烧饼,冲了出去了。 她明白俩叔的意思,出去,或许有收入,不出去,那才是一个铜板都没! 仰望着厚厚的积云,只能希望这场雨快些停了。 可惜,老天就像特意跟她作对似得,大雨延绵一天未见停歇。烧饼生意一下子搁浅。 这些日子她挣钱的事,村里不少人知道,当大家都处在同一个水平线时,没人拔尖,自然和谐。 可这会邬易逐渐好转,姚蝉又挣了钱,背地里幸灾乐祸的声音就多了起来。 可她们算盘注定要落空,因为姚蝉就不是个任人宰割的性子! ………… “啥?你要去试试?” 张婆子跟她婆婆关系不错,要不在邬易有病时,也不会冒险来帮他办喜事。 最近他病情好转,张婆子也敢上门走动了,她闲来无事,就跟姚蝉来说道这两天村里的稀罕事。 就是赵夫子家嘛,他有个嫁到员外家当姨娘的闺女,前几日,这姨娘带着快满月的孩子回娘家了。 稀罕就在于,这姨娘本事不小,进门一年就给多年无子的员外诞下了麟儿。 姨娘得宠,主母哪儿容得下她,在拿捏下,姨娘只能带孩子回娘家办满月宴。 可是这主母还不停手,愣是让赵姨娘找不到一个合心意的厨子。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姚蝉在她说完后,当时就决定要去试试。 距离七天之约还有一天半,就算雨停了,烧饼可以卖了,她也凑不够钱。 倒不如换个路子。 对方缺人,自个缺钱,这是老天爷给的绝好机会啊! ………… 姚蝉是在赵姨娘最头疼那会,上门了,听见丫头禀报,赵姨娘怒摔了茶杯。 “还没我大的丫头片子?我是着急要厨子不假,但总不能啥阿猫阿狗都往前凑吧!” 小丫头知她心情不好,缩着脖子小心翼翼道,“姨娘,人都来了,要不咱试一下菜?” 老话不是常说,死马当成活马医嘛,这节骨眼上,她们也没别的选择。 人都来了,让她露两手,也浪费不了多少功夫。 可姚蝉的手艺能差了? 邬家现在一穷二白的,供不起她霍霍,但在这不一样了,可能是主人家要办喜事,所以灶房置备的东西都挺齐全。 酒酿,甜酱,菜油,大葱,生姜,砂仁以及一些茴香粗末,市面上常见的不常见的,这里应有尽有。 对主家提出的几个菜,姚蝉全都做出来了,结果自然不用多说,主家特别满意。 估计也是怕她再被人挖走,对她提出的二两银子的报酬没任何异议,当下就给了一两银子当定金。 承诺喜宴过后,会再付剩下的一两。 姚蝉压抑着嘴角的笑意,婉拒了主人家的好意,一头扎入到雨帘中。 回去她还得弄菜品,写原料,任务可紧着呢。 ………… 转眼,就到了小少爷满月的好日子。 赵家门外空地上,起了几个用黄泥跟秸秆垒砌的灶火,大火烧的旺盛,明黄色火苗似乎感受到主家的喜悦,热情的舔舐着锅底。 姚蝉穿着以前的旧衣裳,一头柔顺的青丝被蓝布尽数包裹,衬的越发年轻。 邬易被他安排在家,照顾龙凤胎,姚青山兄弟俩被她拉开当了帮手,调度有度,手艺娴熟,院内飘荡的全是食物浓郁的香气。 赵婵娟也闻到了香气。 “这小媳妇倒是个深藏不露的。” 打扮利索,被丫头伺候着梳洗好的女人,走到小床边边推摇篮边感慨。 “也是姨娘您福气好,发愁什么就来什么,一会夫人来了,估计要气……” “咳” 小丫头自知失言,赶紧停嘴。 赵婵娟重新逗着儿子,小小的软成一团的糯米圆子估计也知道今个是好日子,一被逗,就露出个大大的笑来。 “时候不早了,去外面看看,老爷跟夫人到了没?” 小丫头福福身子安静退下。 屋内只母子二人,赵婵娟逗着小奶娃,“小宝贝,你就是娘的命根子,咱娘俩的好日子啊,这才是开始呢。” 小奶娃自然不知她在说什么,但在亲娘的逗弄下,还是露出纯真的笑来。 片刻后,小丫头进来回话了,“姨娘,老爷夫人的轿撵已经停在外面了。” “好” 第十一章 没气了 赵婵娟出门前不舍的亲了下儿子肥嘟嘟的小脸蛋,柔声道,“娘马上就回来。” 整理了下衣摆,轻移莲步。 只是开门时风大了些,吹的悬挂在小床上方的那个八角长明灯晃动不止。 谁都不知道,这晃动的长明灯,将会带来一场无法预料的悲惨。 而此时后院,姚蝉挥汗如雨。 那管事娘子跑过来,大声喊着,“小娘子,宾客齐了,可以开宴啦!” 等的就是这一刻。 姚蝉朝二叔递去个眼神,他会意,掀起冒着热气的笼盖,指挥帮工们,将里面的碗碟端出。 今个来的都是主家亲朋好友,以及生意场上的伙伴,大多都是见过世面的。 这些人私下还取笑说刘员外太过纵容妾室,竟然把唯一儿子的满月宴放到村子里。 村子里能有啥拿的出手的? 他们之所以过来,不过是碍于情面上,走个过场而已,没人会对晌午的菜有所期待。 段掌柜这几天收账,忙的脚不沾地,就连来这恭贺,那都是抽空隙来的。 早上没吃东西,这会饿的前胸贴后背,见菜上桌后,没人动筷子,他也犹豫不决。 又一道形状似猪蹄的东西放在自己面前,那香味直往鼻孔钻,算了,面子有什么要紧的,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拿着筷子夹了一块,送入口中,只是这么一吃,眼睛都要眯起来了。 这是冻蹄膏吧? 但是没有意料中的油腻,反而爽口脆滑,这是怎么回事?他不信,又舀起一勺送入嘴里,慢慢品尝。 夸赞声此起彼伏,先前看不上赵家宴席的宾客们,此时也犹疑起来,真有这么好吃? 疑惑的尝了一筷子…… 在外面举动优雅的贵人们,此刻筷子纷飞,似乎慢了一步,这吃的就被人抢没了。 姚蝉看反响不错,也松了口气,冻蹄膏是她费了不少心思的菜,还特别用上了石花菜。 这菜久煮之后会融化,融化后凝结成凉粉状,将其它食材味道封存,再将它和猪蹄跟汤汁凝成冻状,味美爽口。 人声鼎沸,宾客尽欢,赵婵娟跟刘员外端着酒杯挨个跟前来祝贺的宾客道谢。 只是刚敬了一半就被屋里的响动声所惊扰。 赵婵娟表情难看,朝丫头递去一个眼神,小丫头会意,悄悄进屋,不过片刻后她就踉跄着跑出来了。 对上主子蕴藏着怒气的眼神,小丫头哆哆嗦嗦,声音颤抖的叫出声来,“不,不好了,小少爷,断,断气了!” “咣当!” 酒杯落地,距离近的宾客,这会也停止了交谈声,坐立不安朝他们这望来。 赵婵娟眨了下眼,等脑袋那阵眩晕过去后,一脚将丫头踢翻在地,“你胡沁什么!” 小丫头怕的直磕头,“是真的,老爷,姨娘,你们快进去看看吧。”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闯入屋内。 王氏用尽全力,死死掐着手心,才能不让笑意溢出嘴角。 那小杂种死了? 似乎为了证明她的猜测,屋里传来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声,喜悦来的过快,冲击着她脑袋阵阵眩晕。 维持着最后的理智跟到来的宾客致歉后,她也跟着进了屋里。 而此时,赵姨娘正抱着没了起伏的孩子,哭的凄惨。 刘员外把屋砸了稀巴烂,指着赵婵娟鼻子骂,“我说好好在府上养着,你偏要回娘家,回娘家又不照顾好孩子,让他出了这事!” 王氏搭腔,“老爷,赵姨娘看顾不利以后再追究,当前最要紧,还是先找大夫给孩子看病……” 孩子已经断气了,找大夫也无济于事,提这个,只为彰显自己大度。 “可孩子都已经没气了……” 一个大男人,此时竟捂着脸,发出跟野兽似得痛苦哀嚎,中年得子,没人清楚他对这个孩子寄托了多少希望。 可这么宝贝的一个孩子,竟然在满月的时候,无缘无故的,丧命了! “老爷,身子重要。”安抚好他,王氏吩咐下人就近喊大夫过来。 扶着男人坐下,没过多久,管家就匆匆引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进了屋子。 赵姨娘在看到大夫瞬间,眼里带有了希望,冲上前把孩子塞他手中,不停地磕头求他救命。 “好好好,我看看” 大夫把孩子放平,凝神给小孩子把脉,可越是切脉,表情越发难看,这稚儿呼吸心跳都没了,已是已死之人,这任由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得啊。 摇头跟几人说无能为力,孩子爹娘听完后面如死灰。 赵婵娟不愿放弃,不停磕头求助,头破血流得到的还是同样说辞,她鬓发凌乱,神情恍惚,紧紧抱着孩子,整个人已经有疯癫之兆! ………… 喜宴到一半停了,姚蝉满是疑惑,好在二叔人机灵,看情况不对就跑外面打听情况,回来时一脸愁容。 “外面怎么回事啊?” 姚青河叹气,“办满月的那小娃断气了,这会前院兵荒马乱,主家都已经撤了院里红绸,着手开始办丧事了。” “啊?” 姚蝉不信,快步走到前院,身后二叔喋喋不休追来,“宾客都散了,这家人喜事变丧事,哪儿还有心思给咱报酬啊。” 姚蝉亲眼所见才知二叔说的不假,人都没了,桌上的狼藉似是提醒着她先前宾客尽欢的画面。 就在这时,她听见女人的哀求声。 “大夫,大夫您别走” 衣着华丽,鬓发凌乱的妇人苦苦哀求对方,是那个赵姨娘,没想到短短时间,竟成了这幅模样! 大夫也知道孩子没了,家人割舍不断这是常态,可她求自个也没用啊。 王氏心情大好,但她遮掩着喜色,吩咐着家仆,“还不把赵姨娘拉住?” 老爷把孩子死去的账记在赵姨娘头上,往后她再难得宠,这女人落在自己手里,还怕没法子整治她? 今儿个哪是这对母子的好日子,分明是她自个的啊! 姚蝉将闹剧看在眼里,管家从姨娘手里夺过孩子,就站在自己身边。 看着那孩子,她心跳加快,理智告诉她不该蹚浑水,可职业病又勾的她蠢蠢欲动。 眼看管家要抱孩子去下葬,脑袋中理智那根弦儿彻底断了,把孩子抢了过来,面对众人不解视线,她开口,“要不,让我试试吧” 第十二章 活了吗? “姚蝉!” 姚青河气急败坏,叱责她别闹。 刘员外听见后,有瞬间的激动,但在见到她这么年轻后,又失望的收回视线。 倒是赵姨娘听了,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死抓着她袖子,示意她快些看。 “赵姨娘疯了你们也疯了不成?快把她拉开!”别管能不能救,她都不能救!自己绝不容许有变故出现! 开弓没有回头箭,姚蝉这会倒有了些尘埃落定的稳重,“如果孩子真的有救,也会因为你们故意耽搁时间造成脑缺氧,变成不健全的人……” 赵婵娟发狠甩开了人,转身朝她跪下战栗着哀求着让她看,下人想要再抢被刘员外制止,“让她试试吧!” 能看好,他当座上宾招待,看不好,揉搓一个没后台的小厨娘还不容易? 屋内,姚蝉迅速清洗手,询问家属孩子没气缘故,但事发时屋内根本没人,谁都说不出毛病,而姚蝉现在手头没仪器,根本做不到精细判断。 只能靠着经验来猜测病因。 先前没有什么症状,排除先天因素,仔细观察他面部,发现面部颈部逐渐出现针尖大小的紫蓝色瘀斑。 “这瘀斑以前有吗?” 赵婵娟扑上来,仔细看了片刻,疯狂摇头,“没有,以前没有!” 王氏轻哼,穷途末路,木已成舟,这无妄的挣扎又有什么用。 姚蝉面带严肃,如果病患年龄再大些,清醒些,她能问清楚发病缘由。 看到病症反馈在身体上的行为,进一步做出判断,但现在没有仪器,病患没有呼吸,给不到她回馈,这能怎么判断! 别慌! 大概率会是脑内因素,如果是脑内的话,内出血? 内出血会这么快窒息死亡吗? 窒息一词闪现脑海,她迅速扒开小娃衣裳,白嫩肉乎乎的胸口上呈现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色,这是创伤性窒息! 当胸部和上腹部遭受到暴力积压时,伤者声门突然紧闭,气管及肺内空气不能外溢,两种因素同时作用阴气胸内压骤然升高,压迫心脏及大动脉。 这一突然高压使右心血液逆流,而造成末梢静脉及毛细血管过度充盈扩张,从而造成破裂跟点状出血,这才反应在面部皮肤出现的蓝色瘀斑上。 “老爷,我说她看不好吧,在这折腾孩子有啥用?不如趁着身子还没凉透,找方士过来找个好点墓穴才对” 王氏柔声提议。 刘员外眼中闪现动摇,是啊,连有名望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她个小姑娘能有什么法子,自己病急乱投医了。 他刚起身,赵姨娘就看穿他们意图,从头上拔下簪子抵在喉上,目光沉沉的盯着二人。 这一切,姚蝉全然不知。 对于血流动力不稳定的患者,应该扩大容积、抗休克,防止脑灌注压迅速下降,造成不可逆转的脑损伤。 而对于血流动力稳定的患者,早期应用脱水剂和大量急速减轻脑水肿跟颅内压。 这一切,需要设备药物辅助。 可是没有,她什么东西都没有。 将小孩头部,处于后仰的姿势,尽量使下颏尖、耳垂与地面垂直,深吸口气,俯身吹向他嘴。 吹气要快而深,直至小娃胸廓上抬,持续两秒之后,放开捏它鼻子的手,使胸廓下陷,有气流从患者口鼻流出。 持续几次没有反应,小娃依旧静静躺在那,胸口没任何起伏。 还是太迟了吗? 没有除颤仪没有气管插管,她真的无法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不,她不信! 将他抱起平放到八仙桌上,手臂垂直,在胸骨中下1/3交界处,一手掌根部放在其位置,再将另一手掌根重叠放在另一手背上,两手指扣锁,按压! 她这种举动在旁人眼中无异于中邪般的存在,门外聚集起的丫鬟婆子无不小声嘀咕。 “孩子死了还得受罪” 汗珠顺着眉毛滴下落在眼中,涩而刺眼。 “要我说,还不如早些让孩子入土为安……” 按压时减少中断,平稳规律的进行,要保持一分钟一百至一百二的按压频率。 已经有人来拉扯自己了,二叔跑过来,把对方拽了下去。 按压深度至少要五厘米,快了,再快一点! “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她给我拉下来!” 王氏到底是主母,她发了话,那些下人不得不遵从。 就在越来越多的人冲上来拉扯她时,最后一个大循环做完,小娃胸廓自然回弹,这时候,除了姚蝉,谁都不会发现,指尖下小小的心脏回馈给她微小的跳动。 他身子猛地打了个颤。 细弱蚊蝇的吭哧声响起,小娃蹬了下腿,似乎在宣告自己得了新生。 随着新鲜空气吸入,小娃哭声越发响亮,映衬着周围众人目瞪口呆表情,越发滑稽。 这这……这是活了? 响亮的哭声,映衬着众人呆若木鸡的表情,更显诡异,姚蝉没理会他们,拢好孩子衣襟,小声哄着。 回过神的家丁们,呼啦一下,全都退了老远,都断气那么久了,咋还能活过来,别是妖怪吧? 倒是赵姨娘,心跳加剧,先前茫然无神的眼睛,终于落回到襁褓上。 谁能告诉她,眼前一切是否真实,还是说,孩子活了是她疯魔后,执拗疯狂的想象? “姨娘,不看看孩子吗?” 姚蝉递给她。 小奶娃哭声嘹亮清晰,打破赵姨娘癔症,女人小心翼翼从她怀里接过孩子,看到挥舞四肢,生机勃勃的儿子,才终于相信噩梦已过,埋在小娃颈侧,发出呜咽哀嚎。 “孩子,让我看看孩子!” 刘员外这会也恢复了神智,胡乱抹了把眼泪,奔到孩子跟前,想抱一下孩子,但赵姨娘死不撒手,无措的在母子俩身边转圈。 但当他摸到孩子温热的小手时,喉咙滚动的厉害,仰头好久才将眼泪憋回去。 “多谢,多谢!” 男人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有人欢喜有人愁,孩子活了对于王氏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珍宝失而复得,可以想到,这对母子日后该是如何的得宠! 别管心头多恨姚蝉,碍于要维持主母大度的形象,又不得不对她表示感激。 刚才那场闹剧,姚蝉全都看在眼里,豪门内的龌龊事知道就行,没分寸的掺和进去,那才叫傻呢。 她救人时心无旁骛,等那股劲过了,才察觉到手腕酸痛不已,打定主意不掺和这摊浑水了,朝二叔打了个眼色,俩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 “姑娘,姑娘!” 刚到院里,被人喊住,扭头一看,方才那个老大夫,正拎着药箱,疾步赶来。 到她面前,朝她作揖后,一脸惭愧,“刚才小友神迹,真令老朽汗颜,今天要不是您在,我……” 既然都是治病救人,就无关地位年龄,全凭实力,刚刚姚蝉那出神入化的技术,被他尊敬也在情理之中。 “侥幸而已,您不必自责。” 第十三章 谢礼 老丈汗颜,“小友不必宽慰我,我学艺不精,该有此后果,不过我倚老卖老,多嘴问一下,这种救人法子您如何习得的?” 这就是在问师门了。 “对啊,这谁教你的?”身侧跟家丁一阵厮打后,嘴角带伤的姚青河,也问出心内疑惑。 冲动救人后,倒忘了这茬,急中生智下,想起上次借口,“我爹啊,二叔你忘了我爹也是大夫了?爹以前用这法子救过人,我耳濡目染的,就学会了嘛!” 是吗?陈青河挠挠头,大哥有这么奇特的治疗手法吗? 不等他再发出疑问,姚蝉赶紧转移话题,“这种病症少见,你不记得正常,再说人都活了,不必纠结这些,该回家了。” 二叔小声提醒对方尾钱没给。 姚蝉摇头,“他们这会忙着呢,咱们不好打扰。” 刘员外家大业大,亏不了他们钱,跟老大夫告辞,二人消失在细雨中。 ………… 跟二叔分别,赶回邬家,远远看见龙凤胎在屋檐站着,紧忙撵俩人回屋,“下雨了,怎么在院里?” 姚月秋捂嘴偷笑,“哥哥担心你。” 姚子安跟被人踩了尾巴似得,面红耳赤辩解,“你胡说,我没有!” 津津有味的看完俩人斗嘴,姚蝉后知后觉,看见妹妹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快放开它,小心啄你!” 毛色油亮的公鸡,对她的大惊小怪十分不满,示威性的朝她拍着翅膀。 当初拜完堂,公鸡就养在了院里,谁知如今成他们玩物了。 “大姐,姚花不啄人的。” 不啄?成亲那天新郎官都没它威武。 片刻,姚蝉咀嚼出一个陌生字眼。 “姚花?” “就是她手里的公鸡,笨死了,我都说了公鸡不用有名字。” 姚月秋被取笑也不恼,圆脸一派天真,“姐夫也说叫姚花好!” 一点小事,就由着她吧。 雨停了得垒个鸡窝,再打听下谁家母鸡抱窝了,抓两只小母鸡回来,既然养了,一个跟三个没多大区别。 盘算了好一阵,瞥见邬易撑着伞进院儿了,他神色如常,但不知怎的,姚蝉总觉得对方清隽雅正的脸上,带有几分薄怒。 在跟她对视上时,那种情绪又飞快消散。 姚蝉不是个爱打听人私事的人,但见他没好利索就出门,职业病发作,又唠叨了两句。 见他衣服湿了,又赶他回屋换衣服。 ………… 将近傍晚,二叔欢天喜地送来银子。 姚蝉财迷的咬了一口,喜笑颜开,五两终于是凑够了,不过…… “就一两吗?”好歹救活了条人命,按员外家资产水平,多少也该给些额外报酬啊。 “那管事的,就给了一两”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响动,叔侄俩噤声,门外俩年轻媳妇打了个招呼后,挑着担子进来了。 “田嫂子,许嫂子” 都是今个在席面上帮工的人,姚蝉认的她们,见她们把挑着的东西放下,有点不解。 “这是主家托我们稍过来的米面,猪肉,鸡蛋,说是谢谢今个你的帮衬。” 这米面加起来少说四十来斤,还有五斤猪肉,十来斤鸡蛋,听人说除了这些,还有二两银子的报酬呢。 俩人话语里满是对她的羡慕。 “对了,我听下人说了,刘员外为酬谢神灵保佑,说要镇上摆几天流水席,姚蝉,你是孩子恩人,通知你了没?” 姚蝉表情微妙,姚青河笑意垮掉,这幅模样足够解惑,俩年轻媳妇看了对方一眼。 不是吧? 没通知孩子恩人? 是看不上他们乡下人吧,不过也难怪,那家一个小丫头都是眼高于顶的,更何况…… 意识到说错话了,俩媳妇表情讪讪,找借口慌忙走了。 事已至此,对方态度一目了然。 要真把她当座上宾,哪儿能在她救活孩子命后,主家不出面,让帮工送来这些东西? “早知道那家子狗眼看人低,你就不该冒险救人,让他们后悔去吧!” 姚青河一脚踢在面袋上。 “身份悬殊,早该想到的,再说父母做派关孩子什么事,二叔你脾气也该改改了。” 他先前的稳重老派,早不翼而飞。 姚蝉分析,他们估计私下打听过自个,知她平平无奇,救活孩子估计是误打误撞。 既无利可图,又何必费心来巴结, 转头时,发现邬易在身后,也不知他听了多久。 大病后他消瘦许多,衣袍空荡宽大,但脊背挺如一杆枪,掀起一股跟破败农舍格格不入的矜贵。 姚蝉摇摇脑袋,把奇怪的念头抛之脑后,围着面袋转了一圈,语气轻松的开解大家。 “好歹拿回了银子,也得了不少好东西,对方啥态度,关我们什么事?为庆祝咱们凑够了钱,今晚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白面精细,大米莹润,就连猪肉都是五花三层,品相诱人,中午喜宴没用上,倒便宜了他们。 邬易见她神色自然,含笑道,“我去拿满仓哥送的鱼,今个沾你的光,咱们改善一把。” 气氛重新欢快起来。 大雨延绵一天多,此时终于稍作停歇。 姚蝉端出案板,切了一斤半猪肉剁馅,大刀在她手上虎虎生威,振的案板咚咚作响。 中间时不时淋上些花椒水跟姜末,等馅剁的发粘后,厚着脸皮去邻居家割了些韭菜,她手脚利索,没多久就盘好了馅。 活好面,先让面醒着,趁着空来处理鱼, 刚才在灶房里,她瞥见水缸里都是巴掌大的鲫鱼,这种鱼刺少,拿来做烤鱼最合适。 灶房的黑色瓦盆里,已经摆着六七条处理干净,用甜酱腌着的鱼。 等她这边包好饺子,鱼腌的也差不多了。 腌好的肉去掉酱,拿干净的菜籽油烹熟,稍微晾干之后,用茴香、花椒末把鱼身涂抹均匀,稍稍入味后,才到了熏烤环节。 家里有专门的烤炉,倒能省不少繁琐,在烤炉底部塞上柏树枝点燃,鱼则用树枝穿好,放到上面熏烤。 黑夜笼罩大地,院里燃起火光,龙凤胎追着姚花跑跳,几个男人则在说着最近趣闻。 烤鱼的香味弥漫在空中。 第十四章 坑你 “二叔,该煮饺子了。” 邬易按下要起身的姚青河,“我来吧” 本以为他是读书人,不擅长这些,没承想他做起来还挺娴熟。 几海碗饺子端出来,烤鱼也用荷叶托着上了桌。 朴实的兄弟俩,天真无邪的龙凤胎,清俊儒雅的读书人,外加她这个异世来客,这一桌还挺奇特。 家里没酒,一人舀了碗饺子汤替代,姚蝉端起跟几人碰了下碗,瓷碗发出清脆声响,火光下映衬她含笑眉眼,“祝咱们以后日子红红火火!” “对,挣大钱,住大宅子!” “还要祝邬易金榜题名,蟾宫折桂!” 仪式弄完后,这才动筷子。 劲道的饺子皮咬破后,油香的馅冒出来,在嘴里咀嚼后,香的舌头都能吞掉。 至于烤鱼,味道就更棒了,被甜酱腌啧过没一点腥味,肉质紧致,咬下去甜酱花椒香味刺激着味蕾,加上柏树枝熏烤过,诸多滋味混一起,风味十足。 一时间桌上满是满足的喟叹声。 天未亮,黄豆般大小的火苗,在窗纸上跳跃。 陈婆子绑好裤腿,用唾沫压了鬓角头发,脸上遍布喜色。 这时候,西屋房门轻响,脚步声响起,紧接着门帘轻动,一个二十多岁,梳着妇人发髻的女人进来。 来人跟她六分相似,肉眼泡,鼻翼边分布不少雀斑,如果不是偏高颧骨彰显出几分刻薄外,倒勉强称几分清秀。 冯莲花三年前跟夫家和离,一直住在娘家,是陈婆子得力帮手,现下她拉住闺女,枯瘦脸上透着几分扭曲。 “日子到了,拿钱的日子到了!” “娘,别吵醒爹” 陈婆子呸了嘴,“他算你哪门子爹” 见闺女又带着不赞同目光,压低声音,“他睡着了你踹他都醒不了,不说他,丫头日子到了,咱们该收钱去了!” 姚蝉那个小娘皮,打死她都凑不齐钱,她都想到了十几个替儿子报仇的好法子! 冯莲花莞尔一笑,“娘,别着急,一院子病残,折腾不出花来,太着急倒让人看了咱家笑话,再说还得等二柱来呢” 被闺女和风细雨劝慰后,陈婆子长舒口气,闺女相好的本事可大,外面那些混混都给他面子。 他带人过来,还不吓死姚蝉,闺女说的也对,都成案板上的肉了,还怕她翻盘? 也不撒泡尿看看她算什么玩意! 跟她斗? 她凭啥? 她配吗! 母女俩相识一笑,太阳啊,快点升起来吧!已经迫不及待看见姚蝉小贱人痛哭流涕了! ………… 家里白面还剩不少,加了也野葱鸡蛋摊了几个鸡蛋饼,给龙凤胎洗漱好,招呼几人吃饭。 还债的钱凑齐了,但家里还是一贫如洗,养孩子给俩小叔娶媳妇都是笔不小开销,只能先卖着烧饼了。 太阳拔高,暖热冲破了清晨的凉爽,家务都在有条不紊进行,几道气势汹汹的脚步打破了农家小院的平静。 秦二柱带人踢破柴门,陈婆子等人,在他们身后大摇大摆进来。 脸上带疤,五大三粗男人先是环顾了下院子,破败墙壁、茅草屋顶,孤零零公鸡,不像有钱,考虑着等会收不到钱该从哪里打砸时,姚蝉身影跃入眼帘。 鹅蛋脸上琼鼻精致,细眉弯弯,走近时清楚看到妩媚风情的桃花眼。 这是姚蝉? 她啥时候长这么好了! 早知道她长这么好,早前就该…… 几番思考下,心中有了主意,先前怕她拿不出钱,现下拿不出钱倒是好的,如此才能拿她抵债呢。 至于那个病秀才,谁把他放眼里,敢多说一个字,打的他娘都不认识。 陈婆子不知来人心底盘算,见到姚蝉蹦的老高掐腰威胁,“姚蝉该还钱了,这你亲口承认就连族长来了都别想赖账,我劝你麻溜的拿钱,拿不到钱……” 她看了下周围六七个壮汉,得意叫道,“小心我这些侄子不给邬秀才面子!” 秀才? 就是那个病的连炕都起不来的酸秀才?院里男人们闻言,互相看了下对方,猖狂大笑。 快吧,快说没钱,好让他们畅快打砸一下,也好把漂亮小媳妇带走。 至于带走该干啥,彼此心照不宣的笑了。 快说没钱,快说啊! 两拨人心思各异,紧盯着姚蝉。 院里气氛凝固,姚月秋害怕的抱着她腿,姚子安则戒备的盯着他们,似乎只要找准机会,就跑出去报信。 千钧一发。 姚蝉点头,“好啊” 清脆女声响起。 说了,说了,该动手了! 几个人正要冲上前打砸时,脚步一顿,刚刚她说了什么? 好啊? 不是说没钱,不是求饶耍赖,而是说好啊? 她钱凑够了? 怎么可能! 陈婆子母女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微小的诧异失望后,爆发而来的是狂喜! 五两真凑够了?看来卖烧饼没少挣钱啊。 没能教训她一顿稍有遗憾,可这份遗憾在即将到手的大笔银子前面,不值一提。 邬易把银子给她,姚蝉往前递,陈婆子伸手要拿时,早有人先她一步将钱兜敛入怀里。 秦二柱惋惜道,“这次就算了,下次你们也没这么好运气” “那先前的抓药的条子呢?” 陈婆子掏出欠条扔她身上。 跟来时的干脆相同,退去时这些人也利索。 只有他们时,姚子安眼神不甘,“这么多银子就给了他们?” “嗯,给了啊,欠债还钱这不理所应当吗?” “但那是坑你……”姚子安气不行,见她还是一脸无所谓,硬邦邦喊了句随便你,跑没影了。 那些人早已走远,周围只有三三两两堆来看热闹的乡亲,姚蝉没理会他们的旁敲侧击,客套了几句干着手上的活。 陈婆子带着人遥遥就看见,儿子拄着拐杖守在门口,一行人刚跨入院子,姚天赐就迫不及待问结果。 冯莲花含笑看了眼男人,“你秦大哥出手还怕拿不回钱?” “是啊,刚到院里就把那家子吓死了,刚开口就吓得他们,乖乖把钱送来。” 陈婆子眉飞色舞添油加醋把要钱经过说了下,又后知后觉拍了下脑袋,催促闺女买几刀肉再把儿子储存的好酒拿出来犒劳大家。 “哎!” 姚家老院一片欢声笑语。 酒过三巡,陈婆子母子急切不已,跟秦二柱问起那五两银子。 “银子?” 第十五章 黑吃黑 男人黑红脸上透出些醉意,听完她的话后拍了拍胸口位置,大嗓门喊道,“在这呢,放心,到我手里丢不了,说起来还得多谢你们几位呢,不然我也讨不了银子,感谢的话我不多说,来喝酒!” 一大碗酒下肚,他脸上醉意更浓。 他说罢,陈婆子笑意戛然而止,等等,感谢? 他感谢什么? 她大概想到一个可能,这不是要黑吃黑吧? “二柱啊,你看这银子是姚蝉还我的药钱,你是不是该还给我……” “咚!”碗砸在桌子上,先前还谈笑风生跟姚天赐称兄道弟的男人们全都放下碗,虎视眈眈盯着他们。 秦二柱舌头有点打结,“药钱?那条子咋的来的您不会忘了吧?是我找人弄得,条子是我的,银子又是我们哥几个要回来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姚天赐气到双目赤红,强词夺理,这主意是他们出的,咋就成他们的钱了? 银子就是他的命,他们拿着钱不给,那就是要他的命! 酒壮了胆色,他也把碗给砸碎了,刚要跟人动手,迎面就有个钵大的拳头砸来。 院子里打成一团。 姚天赐势单力薄,身上又有伤,根本不是他们对手,在一群混混的手里,完全没招架之力,被打的哭爹喊娘。 “别打了!哎,别打了!” 陈婆子扑在儿子身上,替他承担了不少力道,再三喊着不要钱了,银子都当孝敬你们了,这些人才停手。 “早点说不就没事了嘛,还让兄弟们动手,伤了和气多不值当!” 目的达到,男人们笑了几声,这才勾肩搭背,摇摇晃晃走了。 “我这是造啥孽啊,辛苦一场倒为别人做了嫁衣!”搭进去好酒好菜不说,重伤的儿子又被打了一顿。 她咋这么倒霉啊。 想起这男人又是闺女的相好,少不得把气出她头上,一时间姚家老院哭声骂声夹杂一起,热闹非凡。 ………… “呸!活该!” 村里没不透风的墙,老院昨天发生的事,早在村里传遍了,二叔小心将烤饼翻了个面,骂完后颇有扬眉吐气之感。 小三叔脸上同样带着笑容,不过这种笑意就内敛的多了。 “姚蝉,你是不是早料到他们会黑吃喝?” 姚蝉摇头,“我又不是神算子,咋能算到,好了别提他们了,烧饼都好了,你们快去镇上吧。” 本以为雨很快就能停了,谁知道这延绵下来就三天,今个好不容易天晴了,得快些挣钱了。 还了债加上这几天的花费,只剩四钱银子,不多准备些,到时候有病了连药都买不起。 感慨完,听见后院磨盘那有声音,疾步赶去,果然见邬易正在推磨盘。 他看似消瘦,但又不像别的读书人那般清瘦无力,几十斤重的磨盘在他手上被轻而易举转动,看的她赞叹不已。 “哎,你大病初愈,这活不用你干。” 读书人嘛,就该把精力放在读书上,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年代,农家子弟,只能靠科举来出人投地。 邬易他现在是秀才,再考就是举人,但这考起来可不简单,都跟高考有的拼。 她要干,邬易哪能同意,俩人你抢我夺,正争的火热呢,就听见前院有人在喊他。 这一打岔,也让他们意识到,彼此行为有些好笑,双双放手。 翠玉扶着自家小姐在院里等着,叫了两句没人回应,那丫头又高声叫了一句。 “别叫了,太失礼了,邬公子会不高兴的” 小丫头撇撇嘴,拿着帕子捂住鼻子。 周围满是异味,院里好像还有没清理的鸡屎,隔壁的猪哼声无孔不入,真不知道小姐为啥铁了心要过来。 正劝着小姐离开,余光瞥见小姐突然展颜,面带期待的朝前走了几步。 顺着小姐视线望去,果然见到邬少爷来了。 王梦娴见到心心念念的人,迅速的整理着仪容,等越靠近他时,手里的帕子就拧的越紧。 此时她视线里,满是清瘦了许多,但风韵依旧不减的翩翩公子,来了来了,他越靠越近了。 喜悦笑脸在看见跟他几步之遥的小媳妇时,表情又垮了,这就是他的新婚妻子吗? 对方在打量她,姚蝉也在打量对方。 主仆俩衣着富贵,朱钗不俗,妆容完美,尤其此时看向邬易时,眼波流转,欲语还休,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邬公子” 走近了,王小姐惊喜之中还透着些许幽怨。 邬易往外看了看,似乎不解她来意是何。 “邬公子,你患病消息我们也是刚知道,这不马上就来看您了,谁知道打听下来,您竟然娶亲了!” 小丫头跺脚,十分为小姐委屈。 都说到这份上,姚蝉哪儿还能不明白眼前是啥情况? 正要给人腾地儿时,男人不拖泥带水的声音响起,“探病的话,邬某心意领了,乡下人多口杂,农家又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二位早些回去吧。” 王梦娴眼眶红了。 她虽是商户之女,但两哥哥跟爹娘都把她当眼珠子疼,家里在州府镇上也有几家酒楼,是镇上数得着的富户,这种身份配个秀才也不能算是高攀。 先前她在酒楼,见他跟堂哥切磋时就已经倾心于他,他对自个也彬彬有礼,她以为,她以为…… 难道是因为他在病中自己没过问? 可是听大哥说他得的是那种病,自己哪儿敢来看病啊。 “我……” 刚张嘴,身侧小丫头就已经跳起来了,“邬秀才你在赶我家小姐?” 姚蝉不能作壁上观了,你个丫头敢这么没大没小,真以为她是吃素的。 “赶你怎么了,你打什么算盘我不知道?病的奄奄一息不见你们人影,我照顾好了,你们来了,跟你们说晚了,趁我还没揍人之前快离开,不然我可不讲情面!” 虽说她对邬易没男女之情,但好歹住一个屋檐,总是要跟他站同一战线的。 再说这种得病了跑的不见人,好了又巴巴往前凑的,她也懒得应对。 “你,你!”小丫头急的跳脚。 王小姐看着邬易,我见犹怜,邬易跟瞎子似得没看见,连连摆手示意她们快走。 王小姐是捂着脸跑的。 第十六章 做馅饼 姚蝉偷打量着邬易,本以为人走了,这人会流露出怨愤不舍之类的情绪,谁知他把院门一关,脚步平稳的去后院磨米浆了。 得,本来以为富家小姐受家里阻挠,清贫男主忍着心痛手,只为心爱之人幸福,双方相爱相杀的狗血小言故事, 但是看这状况,好像就只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单相思啊。 ………… 王梦娴到了门外,不顾下人打招呼,捂着脸跑进了府里,见她情况不对,早有眼尖的婆子去报备给夫人了。 说来也巧,在家被那对母子折腾的身心俱疲的王氏,刚回到娘家跟嫂子絮叨着家常时,就听婆子的声音。 苏氏揉着额头。 “又跟县太爷千金去赏花了?跟她说了,那群自诩书香门第的小姐们看不上我们这身铜臭,她就不听,说吧,今个又是谁惹了她了?” 士农工商,就算一个教书先生家的穷丫头,也自觉高人一等,也不想肚子都填不饱了,要那些清高名声做什么。 婆子支支吾吾说不出。 苏氏不耐烦摆手,“把小翠喊来。” 小丫头向着自个主子,把今个去村里探病,又被人奚落添油加醋说了一番,苏氏姑嫂俩掌家多年,哪能不明白这丫头话里遮掩的,但俩人都不太在意。 邬秀才? 还是个父母双亡的,就算是有点聪慧,但只得了个秀才就傲起来了? 人都是偏心的,她们可不觉得自家孩子有什么地方不对。 不识抬举的是他们才对。 王氏隐约觉得那村子名字有点耳熟,细细琢磨,这不是赵姨娘小贱人娘家所在的村子吗? 邬秀才,那个救活小杂种的丫头,听说就是个秀才娘子,都是一个村子,还都是秀才娘子,应该没那么巧吧? 打断了丫头喋喋不休的告状,仔细问了她几句那小媳妇模样,这越听,表情越是冷然,天底下还有这么巧的事! 坏了自个好事,还没腾出手教训她呢,又不知死活的撞上来了。 这要不管,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嫂子,这事交给我处理吧。” 苏氏点点头。 拿捏个小村妇,有千百个法子,自个闺女再不好,那也是她生的,一个秀才婆娘,她凭什么教训女儿? 既然小姑子开口,那她就等着信儿吧。 不就是个村妇嘛! 连个威胁都算不上,更不配让她烦恼了。 ………… 日落西山,姚青河兄弟俩身影,才慢慢从林子拐角出现。 姚子安扔了石子,大叫着二叔三叔回来了。 姚蝉擦着迎他们,瞥见俩人兴致不高,赶紧问怎么了。 俩人把背后的篓子放下,打开上面盖着的油布示意她往下看。 原先俩人一天跑两趟都能卖光的烧饼烤饼,今个只一趟,竟都还剩了一半! “就三天没去,镇上就多了好几家卖烧饼的,还有的人学咱们卖烤饼,里面夹着山楂馅,卖五文钱俩!” 二叔懊恼的不行,这些人,见他们卖也跟着卖,现在又把他们客人给抢走,太过分。 姚青山点点头,“他们的烤饼,不弹牙,大多数都是大米,成本低,卖的也便宜。” 他们知道这门道,但买烧饼的客人们不知道啊,一听便宜,全都凑过去买了。 兄弟俩走了一天都只卖了以前的四分之一。 “烧饼又不复杂,人家一看就都明白了,别生气了,我也没打算一直坚持着这门生意。” 做生意嘛,你能做,人家也能做,你手艺好,超过了别人,也得有被人超过的心理准备才行。 怕他们再多想,赶紧喊俩小的、邬易出来吃饭。 姚青河摆摆手拿出俩递给龙凤胎,“你们先吃着,我去村里转一圈,看看能不能卖出去点。” 烧饼都是白面清油做的,自个吃太浪费,姚蝉拦不住俩人,看着他们去了。 好在这次回来只剩十来个,一顿也就吃完了,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饭桌上大家情绪都低沉了下来。 烧饼生意逐渐走下坡路,这在姚蝉的预料范围,所以市场被人抢占大半,她也没太多焦虑。 卖烧饼的多了,你也不能拦着人不卖,既然眼下烧饼不挣钱了,那就再想新花样。 她穿的这个时代,美食众多,像是曹氏肉饼、刘家从食、陆家包子冯家油饼、还有馒头羹铺熬物等等各有千秋,但他们做的是街坊生意,老主顾多,口碑好,跟他们竞争是自寻死路。 只有趋向于走街串巷外那种流动性经营,吸纳不经常关顾店铺的河堤苦力,才能短时间货的盈利,这代表还要走物美价廉,薄利多销的风格。 思来想去,只好做馅饼了,馅饼用料比较简单,自家发的豆芽,院外面的韭菜,再加点鸡蛋就行,虽说是素馅,但姚蝉也没小气,熬出的猪油放了不少,猪油渣切碎也扔了进去。 头茬的韭菜翠绿,豆芽爽脆,豆腐剁碎后跟鸡蛋液炒在一起,乍一看全变成了金黄鸡蛋,颇有种鱼目混珠的感觉。 既然是馅饼,着重就在馅上,跟油酥烧饼一比,倒能省下不少面跟油,仔细算下来,成本比先前还要低些。 面皮油软,馅料爽口,馅饼的滋味不错,在获得大家一致好评后,姚蝉还有点放心不下,怕只有韭菜一种单调,还特意去山上采野菜。 说起上山,倒让人有几分惋惜,前些天那几场大雨,几乎把桑葚全打落在地上,现如今只有枝头少数零星没熟的还健在,别说负担不起做烤饼的用量。 就是想熬点桑葚酱给龙凤胎冲水都不够。 哎,等明年再多准备些吧。 摘来野菜掐尖用嫩的,焯水后跟鸡蛋豆芽活在一起,放齐调料,滋味也不错。 烧饼跟馅饼都是两文钱一个,都已经这么便宜了,就不信别人还能竞争的过来! 第一天试水,没敢做太多,只弄了差不多二百来个,她弄得薄皮大馅,一斤面差不多能做七个剂子,这就是七个馅饼,野菜韭菜豆芽都不值钱,算了下账,七个能挣钱五文钱左右。 第十七章 打擂台 早上送走俩人后,姚蝉在树下走个不停。 龙凤胎正拿着她扔掉的野菜梗喂姚花,见她转的人头都晕了,俩脑袋凑一起,嘀嘀咕咕笑话她呢。 眼瞅着俩时辰了,外面还是没动静,直到……原先卧在墙角的姚花,突然示威性张起翅膀,朝门外扇。 “是二叔他们回来了!” 姚蝉刚拔腿过去,门被推开。 姚青山顾不上擦汗,先喝了一茶壶水,这才觉得重新活了过来。 “怎么样了?咋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二叔呢?” “快,继续烙!” 原本以为二百来个馅饼有的卖呢,谁知道早市刚散,就已经卖的差不多了,剩下几十个背到河堤上,连一炷香的功夫都没到,就被一抢而空了。 “原先扎堆跟我们一起卖烧饼的人,见我们馅饼受欢迎,眼都红了。” 姚蝉手艺好,人又大方,别人烧饼卖两文钱,那多干巴啊,但她做的不同,面皮上放了猪油,咬一口都油汪汪,加上馅料滋味好,可受干体力活人的青睐了。 “二哥让我们多做点,一会还有好几条船靠岸,要馅饼的人肯定很多。” “好好好,我早就把面剂子弄出来了,馅也盘好了,马上就能煎。” 这叫啥? 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 兴冲冲跑到灶房,邬易已经在生疏的擀饼,他这笨手笨脚的模样跟灶房格格不入,更别提脸上沾的面粉了,姚蝉撵他,“不是让你去读书吗?怎么又来这啦?” 邬易用胳膊隔开她,嘴角紧抿,“我帮你” 几天接触,彼此已经对双方有不少了解,看邬易平时好说话,其实倔着呢。 “那你去烧火,我擀皮,三叔你包馅饼。” 分工合作才能出效率,邬易也认可了她的话,起身去烧火。 烧饼在煎锅上冒出滋啦油响,破皮的地方有汤汁溢出,菜香油香弥漫在上空。 半个时辰,他们已经弄出了一百来个馅饼,想再做,已经没馅了,看了下时辰,河堤正是最红火时候,想着走过去还得费些时间,姚青山就先走了。 院里梨花早就落尽,日头也一天比一天长。 本该是最亲密的夫妻俩,此时分别坐在灶边两头,安静听着柴火燃烧声,一时间,还有点尴尬。 “你还要学擀皮吗?” “学” 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的仔细,细细看还怪默契。 未时,院门外传来沉重脚步声,听见动静,姚蝉解下围裙小跑出去,阳光下,俩少年汗流雨下咚的一声,把面袋子扔到墙角下。 “我估摸着家里没多少面粉了,回之前就去镇上买了些面。”一天做这么多烧饼,时不时得补充面。 姚子安早拎着茶壶候在一边了,见二叔说完,赶紧递过去,姚月秋则拿巾子给三叔擦汗。 “先洗洗手,马上给你们热饭” 家里先前存着的白面,加上赵家送来的那些,全做成馅饼了,面没了,只好吃米,姚蝉炒了大锅菜,又烧了点红烧肉,哥俩也是累的狠了,吃的狼吞虎咽。 自从上次从陈婆子搬出老院后,姚蝉稍做收拾,就让二叔他们搬回去了,等他们吃完饭也累够呛,就先让俩人回老院休息。 有新开始,大家都挺开心,也重整旗鼓,打算大干一场。 可是……第二天,第三天,跟上次一样,馅饼卖的一天比一天好,但他们刚刚打开市场,第四天后生意又开始下滑。 当三百个馅饼只卖了一多半,兄弟俩又垂头丧气回来时,邬易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又有人学你们卖馅饼了?” 姚青河气的声音都变了,“是啊,对方比我们卖的个头大,还比我们便宜!” “这不可能!” 姚蝉分析过成本,她卖七个烧饼才能挣五个铜板,二叔说对方五个铜板三个,馅料跟她的一样,也是鸡蛋豆芽韭菜,那真的已经没利润了。 做生意说白了就为挣钱,他们这般做派是一点挣不到钱,干这个费力不讨好的事,图个啥。 邬易下定论,“事情没那么简单” 是啊,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既然这样,那就把背后猫腻找出来! 被人掀了饭碗,谁能忍的住? 次日一行人就赶往镇上,姚蝉姐弟跟邬易去早市,姚青河兄弟则去河堤,他们要观察这些是偶然还是真的被针对了。 青山镇最繁华地段就在子母桥附近,运河河水从桥下流淌而过,桥南桥北商铺林立,白天黑夜热闹不休,僧唱、诵读、贩叫、姬声混合,网罗了各种高、中、低档各类店铺。 姚蝉上两次来去匆匆,没见识到周围繁华,此时置身其中才恍惚有了些真切感,一路走来酒店、食店、面食店、荤素从食店,分茶店接连不断。 而且为了吸引客流,好些老板还专门把吃食摆在店门口的长桌上,从桥上就能看见肉糜饼,枣子镜面糕菠菜果子还有好些下酒小菜之类的。 估计是她盯着那镜面稿时间挺长,邬易不等她回神,已经买了三份。 “不用买这么多,我们三吃一份就行。” 他们这打扮一看就是夫妻,邬易细心体贴引不少大姑娘小媳妇注视,他倒不在意周围目光,坚定的往她身前推了推甜食。 姚蝉也是个脸皮厚的,假模假样客套了两下,当仁不让的吃起来了。 镇上繁华已经让她忘了大半忧愁,刚吃完镜面糕眼前就多出个少年,对方热络圆滑,嘴甜的夸赞他们郎才女貌,俩小的机敏可爱后,直奔正题,“小娘子逛了些时候饿了吧,要吃馅饼吗?刚出锅的馅饼,五文钱三个,有野菜肉渣的,也有三鲜鸡蛋的,来尝尝?” 来了。 姚蝉笑意散去,盯对方盯的他都不好意思时,邬易修长的手指掏出五个铜板,“那就来三个” 少年哎呦道谢,动作麻溜的从竹筐掏出三个馅饼,用荷叶小心包好,热情的递给了他们。 生意做完,少年吆喝着离开。 先前猜测得到证实俩人面上都不好看,走到茶寮那,花了一个大钱要了碗茶后,姚蝉观察荷叶里的馅饼。 第十八章 图啥? 色泽金黄,个头稍微大些,从外观来看区别不大,掰开一个野菜肉馅的尝了尝,肉馅不多,但猪油香弱化了野菜的干涩,倒把野菜独有的香味激发出来。 三鲜的也毫不逊色,馅饼掰开还带着几分热度,跟她一模一样的用料,滋味不相上下,但胜在比她的热乎好吃。 想也知道,二叔他们背着馅饼走那么老远到镇上,哪有人家就近贩卖沾光。 “他们图个啥?” 白面六个大钱一斤,猪肉鸡蛋韭菜也都不便宜,就算对方购买原料的渠道再便宜,这个价格也是完全挣不到钱的。 邬易把馅饼递给同样苦大仇深的龙凤胎,“最起码从现在看来,我们可以排除跟风这一猜测,姚蝉,可以确定对方是故意针对我们的。” “故意针对?” 是的,这是不想承认,却又必须承认的答案。 先前她做烤饼烧饼,对方就做,眼下他们不做了,改换成馅饼了,对方也如法炮制,而且价格比她实惠,近乎是在赔本吆喝,为的,就是把她给排挤走。 对方会是谁? 为的又是什么? “二叔来了!”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童声传来,抬头看见那俩人大步流星走来,正要跟人打招呼,却见他们绕过自个,亦步亦趋跟在另一个卖馅饼的少年后面。 直到一个时辰后俩人才赶来,朝他们投去肯定的眼神,刚才姚蝉在桥上碰到的,跟方才河堤小伙是一伙的。 “找到对方大本营了?”姚蝉咬牙切齿问道。 虽说双方各自都有权利卖东西,但凡事都讲究公平竞争,可眼下你耍阴招破坏市场规则,就算自个势单力薄,但总该有权利知晓幕后黑手是谁吧? “快,给我带路,我去看看谁这么不要脸” 催他们带路,俩人没挪地。 邬易盯着对面气派酒楼若有所思,姚蝉顺着他视线望去,上下两层的楼宇灰瓦青砖,一派大气,牌楼上扎绸挂彩,成串的红纱灯笼摇曳入眼,流动摊贩推着他们的车、架、扁担行迹匆匆从那酒楼路过。 在茶寮上能看见对面大厅环境,名画挂着,花卉摆着,虽谈不上考究奢华,但也绝对清雅堂皇。 姚蝉盯久了,脑海突然有些清明,怪不得二叔他们不挪地儿,怪不得邬易视线复杂的看着对面,敢情自个就在对方大本营外。 “可是他们家大业大,为什么跟我作对?” ………… “为什么跟他们作对?” 王氏放下茶盏,郁结在心头浊气总算消散几分。 王家酒楼是娘家产业,也是如今镇上名气最高的酒楼,是文人墨客,权贵乡绅宴请聚会的不二之选,虽说这次安排完全是亏钱营生,但她会看在眼里? 那三瓜俩枣还没她打赏下人的多。 自个讨不了好,但能断了那小丫头一家收入,也算出了口恶气。 小丫头轻敲着主子肩膀,手腕酸疼之际,听到夫人吩咐声,“跟掌柜的说,要紧盯着那边动静,他们弄什么,咱们就跟着弄,亏银子不要紧,搞垮他们是目的。” “哎” 小丫头得了吩咐安静退出去。 王氏眯眼哼着小曲儿,别怪她恃强凌弱,人生下来就注定了高低贵贱,这种低贱的人碍了事儿,就该有被报复的觉悟。 不过他们现在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跟无头苍蝇似得乱转吧? 呵,活该! ………… “是我的错” 邬易真切道歉。 那俩少年摆明是受酒楼管事指派来给他们添乱,而那酒楼又是王家产业,再结合着前几天王梦娴羞愤离去,要得到这结论并不难。 姚蝉摇头,“那姑娘对你情真意切,做不出因爱生恨的事,我觉得八成是我那天刺激的很了。” “不是,是我” “是我是我” 俩人争相把过错往身上揽,姚青河打断俩人,“你俩夫妻一体,争论谁对谁错有什么用,现状已经这样了,你们有什么打算?躲着?” “那肯定不行!” 姚蝉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等两天避其锋芒,又没什么生死大仇,不至于把路弄绝了,咱们停两天示弱,他们家大业大,还能死抓着不放?” 邬易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姚家兄弟点头,正好趁清闲去后山开两片荒地。 事实证明姚蝉想的天真,对方似长了眼睛,自个不去镇上他们也不出工,只要他们出去售卖,这些人就跟着出来打擂台。 酒楼大师傅手艺自然不差,加上分量大价格便宜,生生把人顶到生意萧条,久而久之,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了。 姚蝉连续叫着欺人太甚,她知道对方态度明确,不论她做什么,对方都会跟风,用财力来耗死他们。 姚子安听的懵懵懂懂,“那咱们往后就不去镇上了?” “去!”不去的话那不是真如他们的意? “可是……” 这个急不得,她得想想,好好想想。 ………… 晨风吹过,荷塘里遮天蔽日的莲叶舒展惬意舒展身姿,村边早等待许久的妇人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纷纷朝这边赶来。 姚蝉坐在车上听着妇人们七嘴八舌的谈笑,竟生出了一种,如今的日子悠闲畅快,似乎并不错,以前上班时候,哪儿有过这么清闲的一天啊。 因为让出竹院儿给孩子们当学堂,姚蝉人缘好了不少,刚上车好些小媳妇就热络跟她打招呼,姚蝉来者不拒,大大方方的回人问题。 “邬易身子全好了。” “我去镇上看看二叔他们……” “这衣服是嫂子您描的花儿啊,真漂亮,回去我借一下花样子,可不能藏私啊” 姚蝉跟原主性格迥然不同,但她常年跟人打交道,哄起人来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在往镇上去的这段路上,她妙语连珠,可把她们哄得合不拢嘴。 妇人们分别时,还热情招呼她下午一同归家。 告别了众人,姚蝉往子母桥方向去,热闹的早市散去后,在店铺外的巷子围聚着好些男人,她刚一露面,好些人呼啦下围住了她。 “小娘子,木匠要吗?” “小娘子,挑夫泥工要吗?” 第十九章 拆伙 姚蝉摇摇头,在人群里分辨着身影,馅饼生意不张罗后,二叔三叔在家闲不住,刚开了两天荒后就来镇上找活干了,这条街跟小型人力市场一样,多数是木竹匠人、杂作挑夫、砖瓦泥工之类的手艺人。 “二叔!” 姚蝉看见在角落编制竹筐的男人,踮起脚高喊。 那些人知道她有目标,哗啦下全散了,又堵在巷子口,伸长脖子等着下一个主顾到来。 “姚蝉?”听见熟悉的声响,姚青河停下手里活,把她拉到巷子外,“你怎么来了?” 几天不见,他又黑瘦了不少,整个人透着几分精干。 姚蝉拎着篮子给他看,“给你送点吃的,三叔人呢?” “他临时有个活,你过来邬易知道吗?” 俩人边说边走,因为姚蝉送的东西大多是吃的,只能放他们暂住的地方,先前她还以为俩人就在镇上住,没想到二叔带着她七拐八拐,走着走着,竟快到河堤了。 “一个伙计,他最近回老家探亲,住处就空出来了,我们住过来,也算是给他看家了。” 说是住处真有点寒酸,屋子全都是黄泥建筑,家具没多少,也就几个通铺看起来有那么几分人气。 在院儿里就能听见外面纤手的号子声,空气里也夹带着不少潮湿腥气。 生存环境恶劣啊。 姚青河没发现姚蝉挑剔,跟她唠嗑,顺带交代他们这几天行踪,白天河堤上有活了就去干,没活就去‘人才市场’打短工。 在他们住处外,有另外几个院子,人来往频繁,还有不少人一直往这边打量着,听二叔解释,这周围房屋主人,特意在屋里打成通铺,为的就是给这些在河堤上讨生活的人,一个歇脚地儿。 租给他们,一晚上两个铜钱,一月下来也是比不小的收入。 姚蝉把带来的饼子咸鸡蛋放下,望着远处朦胧水雾以及喧闹声响,心头隐约有了个想法。 “二叔,我大概,想到应对法子了。” ………… 天气逐渐变热,瓜果蔬菜种类逐渐变多,邬家门外空地上,栽种着豆角茄子丝瓜之类蔬菜。 正当家家户户炊烟起时,院里柴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徐氏拎着篮子刚跨进院子,就听见一声公鸡打鸣,前面那只五彩斑斓的大公鸡,示威似的拍打着翅膀,怒目着朝她飞来。 “哎呦!” “姚花!”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姚蝉赶紧甩开手往外走,闪着身子把姚花撵进鸡窝,又饱含歉意跟来人解释,“嫂子对不住啊,家里小的趁我不注意把鸡给放出来了。” “没事!”乡下婆娘倒不至于怕公鸡,就是刚刚它出现的太突然吓了自个一跳。 跟姚蝉客套完之后,婆娘把篮子递给她,“我听你满仓哥说你家菜这两天不够吃,就摘了点自家园子的菜送过来” 徐氏是邬满仓媳妇,为人爽朗大方,平时两口子对邬易挺照顾,可能是因为爱屋及乌吧,对她也格外好。 来人将东西送到,婉拒了姚蝉留饭,匆匆走了。 姚蝉翻着菜篮里的菜,不禁感叹,家里就俩大俩小,院外空地上种的菜,不至于不够吃,之所以短缺,还不是在试菜的缘故? 前几天去给二叔他们送吃的,倒让她发现那院子位置绝佳,既然那方家酒楼牟足劲跟她打擂台,那她也不能被动挨打。 先前她卖啥对方就跟着卖?那就各凭本事,好好的来斗一场! 她要去给河堤上的客人做饭吃! 就不信对方也能把酒楼搬到那。 送走嫂子后,碰见邬易出了房屋,犹豫片刻后,还是将迟疑了两天的话说了,“这几天你也见了什么情况了,我是不打算忍气吞声的,你要是怕惹麻烦上身,咱们就早点散伙?反正你身子也好了……” 本来就是假成亲,又都没那种意思,不如趁祸事来临前分道扬镳。 邬易眉头微蹙,“是你嫌弃我了?” “哎?”这又从何说起。 “也对,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王家的人盯着……” 姚蝉本意是怕牵连到邬易,但听他话里意思,似乎是误会了,这下哪儿还敢继续那个话题,赶紧打断话头,说那再等等吧。 文人就是爱多想。 只是她不知道,就在她钻回屋子时,院里的邬易也暗自松了口气。 姚蝉一直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中午跟邬易定好了菜色下午就拖家带口去往了河堤上,他们到的时候,刚好有船靠岸,岸边等待的男人们一窝蜂挤了过去。 河堤上除了最常见的运货车太平车外,还有不少平头车,这种车车身比太平车小点,轮跟车厢相等,车厢上加了拱形卷篷,防止货物日晒雨淋。 怪不得河堤上每天这么多人,原来还有相邻城镇的人来这拉货呢。 每次看见这种场景,姚蝉都要感慨当今统治者对水运发展的宽容跟扶持,水上交通便利最直接的好处就是贸易往来方便,滋养了周遭百姓,也互通了有无。 自从先前她贩卖干粮烧饼之后,似是开了先例,河堤上有好些背着箩筐木箱兜售吃食的,只要自家人不掺和,王家酒楼的人也不会出现。 大家都维持着一种均衡而又微妙的状态。 “姚蝉?” 二叔都接到他们走了老远了,扭头看见姚蝉还在原地,大声催促她。 “就来,就来!” 邬易参观屋子,听了姚蝉的打算,略微思考后提议,“此地距离河堤也就几百丈远,用不着你们再来回奔波,就在外面挂个幡子,支起太平车,用瓦盆把菜都移出来,这样能省不少事” 对啊! 姚蝉颔首,她刚开始被局限了思维,既然都是做吃的,为啥还要跑出去兜售,场地也有,直接挂个招牌摆几套桌椅,她省事,客人们也能吃的痛快。 邬易跟姚蝉俩人在这规划着,倒是姚青河有点不安,趁着邬易不注意时,拉着姚蝉到一旁,“姚蝉,咱们是不是该再商量一下啊?” 邬易别是嘴上不说,心里别扭吧? 第二十章 为钱发愁 读书人清高,河堤上又都是三教九流之徒,就算他信姚蝉手艺好,能撑得起摊子,邬易会同意姚蝉抛头露面吗? 可惜他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姚蝉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胡乱把话头绕开,又巴巴的给他指派了好些杂活。 姚青山打量邬易,他这会正在清扫好久没用的灶房,表情倒不像是不耐烦。 暗暗摇头,估计二哥想太多了。 河堤这处房子,其实就是用黄泥垒砌的两间屋子,一间是原主人临时休息,一间则是存放货物的,毕竟这地方人多杂乱,并不适合居住。 灶房也是空地上搭起四面漏风,茅草搭起来的屋顶,只有孤零零一个灶而已。 大致情况就这样,做的小本生意,只要把大面上弄好就行,二叔先是用了一天去主人老家跑了趟,说了来意,谈了租金,征求到人同意后,全家就开始新一轮紧锣密鼓的忙碌,从家将锅碗瓢盆拉过来,兄弟俩则跑山上砍柴储存柴火。 姚青山有点木匠手艺,按她的需求砍了两颗大树,做出两条二尺宽,四指厚的木板,到时候好盛饭蔬菜热菜。 临时做了些桌椅板凳,还买了大瓦盆,各类调料,碗筷等等。 她手上的钱不多,还债之后,加上那几天卖馅饼挣来的,也只有一两半,省吃俭用置办这些东西,到最后手头只剩七钱银子不到。 如今这一斤白面就要六个铜板,猪肉也得十三个铜板一斤,你要去卖吃食,对象又是干苦力的青壮年,最起码得多准备些吃食,菜品也不能过于寒酸吧?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种苦楚她终于体会到了。 是夜,姚蝉刚洗漱好,正在油灯下冥思苦想,做着预算的时候,房门轻响。 “门没上栓,进来吧” 邬易拎着茶壶进来,似乎不习惯面对解着头发,小女儿姿态尽显的姚蝉,他脚步略微有点踌躇。 “怎么了?” 姚蝉背对他没发现他的异常,依旧在纸上写写画画。 邬易倒茶给她后犹豫再三开口,“是在为钱发愁?” 姚蝉点头,“我今天观察了下船只数量以及拉货人数,虽然不怎么准确,但来往人数也有几百个之多,只要手艺好菜量大,绝对不会亏本,但关键是……” “我知道你手头钱不够,但是姚蝉你想,咱们是不是还能赊账?” “赊账?” 油灯下她漂亮的桃花眼瞪着老大,圆溜溜跟猫儿一般,邬易微微侧头避开她的视线,点头道,“反正要买菜,为什么不从村里相熟的人家买?” 姚蝉点头,村里人家几乎都在自家门前的闲散空地上种着菜,而且自家也都吃不完。 菜便宜不说,还新鲜。 她好像有点猜到邬易是什么意思了。 “菜品收购繁杂,每日结算有点麻烦,不如三日统一结算……” 对啊! 都是乡里乡亲,知根知底,邬易这个秀才名头还是值得几分信誉,只要收了菜,再三天结一次账,那手里不就有钱了?是她钻牛角尖里了。 那点钱就先去买柴米油盐肉,菜色她则是找了相熟的张婆子以及徐嫂子,先透了个风儿,收她们两家以及她们各自相近的人家。 菜解决了,接下来就是荤食,肉必须得有,姚蝉找好了肉铺之外,又想着拿其余的肉来添数,羊肉是不可能了,价格比猪肉还要高,思来想去用鱼肉代替也不错。 这个朝代水运发达,诸多水产品也就成了热销货。 在镇子上,那种鲜鱼行、海鲜行、干鱼行比比皆是。 活鱼买不起她就收购新鲜捞出的缺氧的死鱼,又因为是挨着运河边,来往船只巨多,她就让三叔每天在那溜达,捞上来半死不活死,或者是个头不够大的死鱼,全都用低价买进。 活鱼跟将死的鱼口感没有太大的区别,况且就算是有区别,一个铜板掰开当两文钱花的劳力们,不会在乎口腹之欲。 姚青山人虽寡言,但对鱼的品种如数家珍,单看鱼鳃颜色就能辨别死了多久时间,是否新鲜。 现在天气逐渐变热,鱼行跟渔民对死鱼也很头疼,鱼肉本就便宜,临死就更没价值,有时候十文钱就能买上一大木盆。 天热不能只准备热菜,怕干活的人没食欲,凉菜也在她计划范围内。 修缮整理房屋厨房,确定菜品,购买厨具等零碎东西就花了五六天,最后由邬易提笔,姚蝉描出来名为食味居的临时小饭馆,终于到将营业的时候啦。 四更天,姚家一行人就推着载满了一车材料的太平车,朝河堤赶去。 就算姚蝉说的极有信心,姚家其余人心中还是七上八下的,但钱都花了,也怕好日子说不吉利话触霉头,纷纷默契的将担忧吞回肚子里。 “对了姚蝉,你前几天挖的芥菜是做什么用的?” 春去夏来,野菜口感已经不怎么好了,但姚蝉这几天可不管这个,闲下来就带着龙凤胎上山挖芥菜,这几天家里挂着一绳一绳的芥菜。 这他们就不知道了吧。 开小饭馆,尤其选址在那种地方,客户群体又是干苦力的,你没点计划怎么行?但凡做生意的,都要计划分好高中低三档层次,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就要最大可能吸纳人流。 价格低点的,像是发好的豆芽,自家做的豆腐,摘来的野菜,只要做好了,味道不差都会受欢迎。 像是她踩来的芥菜,摘掉烂叶子清洗干净后,用绳子拴在背阴地方,不断搓揉两天时间就变得又软又熟,这时候把菜心留下,芥菜切成一寸半左右。 把熬熟的油加醋、白酒跟少量的盐烧到滚开,将焯过水的芥菜,趁热倒入盆里,再用炒熟碾碎的花椒末、酱油浇注调和,快速的装入到坛子里,还灌入原先的汤汁。 不用密封坛口,只要把它放入阴凉地方,用凉水浸泡到坛子一半位置,静待两天就能做成清爽小菜。 这几乎没什么成本。 她今个带来的只是第一波腌好的,看大家对她的野菜抱有十分怀疑,也不解释,打算等会让大家尝尝。 第二十一章 河堤生意 紧赶慢赶,到河堤时天不过刚亮,时辰还早,哄睡还有点迷糊的龙凤胎,几人开始忙活,今个开张,得赶到晌午前就把饭菜准备好。 二叔处理鱼,邬易则帮着洗豆芽,切豆腐,姚蝉正在摆桌椅板凳时,二叔开始喊她。 “鱼都处理好了,你先做鱼。” 鱼跟热菜不同,热菜时间长了色香味都会损失,但鱼肉时间越长,越容易入味,只要做好再火上温着,就耽误不了功夫。 盆子里有好些鲫鱼鲥鱼鲤鱼长度层次不齐,但都是去了鱼鳞鱼肠之类的,把血水擦干净,花椒砂仁甜酱混合研磨,加入白糖跟猪油,涂抹在鱼身上,最后加入水、白酒野葱一起调和,放到锅里蒸。 她上次做的烤鱼也得到一致好评,二叔他们提议她再做些,但姚蝉否决了,烤鱼好吃是好吃,但麻烦啊,又得腌又要烤,他们都是按堆儿买鱼,大小种类不一,做起来太麻烦。 稍微大点的鱼蒸起来,再小点,只有巴掌长的,则用来红烧,鱼肉做法都大同小异,关键是要把鱼腥味给去除了,鱼肉外面有腥味,多数在腮边尾部,内里有腥,则多在脊血、腮里,这几个重点位置清理干净,腥味少一大半。 做鱼时候再加少量木香末,几乎能把腥味全去除。 酒红色的汤汁在里面咕嘟沸腾,香气弥漫,路过的行人,上工的苦力已经大嗓门吆喝香味是哪儿来的了。 接下来就做豆腐了,豆腐都是自家做的,成本很低,将豆腐切成块后放太阳下面晒着,晒到稍稍脱水后,放猪油煎一下,等到焦黄时撒盐,再翻面,等着两面豆腐都煎黄后,放入甜酒。 等到翻滚之后,放泡过的小虾米,加酱油翻滚一次,入味儿后,再加糖一撮翻滚,等到最后加入切碎的小野葱。 剩下的土豆茄子豆角豆腐粉条五花肉泡好的菌菇熬成大锅菜。 主食没选择大米,价格贵还不容易吃饱,就用一半玉米面一半白面发的面蒸馒头,馒头个大瓷实,热气腾腾,十分诱人。 接下来就是猪肉跟豆芽了,做食物的讲究中高低档次都有,豆芽野菜这类属于低档,大锅菜属于中档,荤菜就属于高档了,这猪肉也是她吸引人的重要手段之一。 肥瘦相间的猪肉去除肉筋肉膜,切成麻将块大小,提前昨晚就用甜酱、飞盐、葱白,川椒、茴香、砂仁、陈皮研磨成粉末的酱料抹匀腌制。 现在腌制的差不多,在瓦罐里放着,倒入甜酒跟酱油,封口用文火开始干蒸。 这是压轴大菜,也是她最费功夫的一道菜,几乎是一炷香过后,浓郁的肉香已经开始冒出来了。 “这谁家炖肉呢,哎,这味道咋这么勾人啊!” 有人顺着味儿到门口了,干苦力的也看不懂字写的什么,但看见幡子迎风招展,意识到是饭馆,饥肠辘辘的男人们开始拍着院门了。 “来了来了!” 没到饭点就迎来了客人,这是好兆头,姚青河担忧不翼而飞,大开院门将人迎进来,赶紧擦桌子搬椅子招呼客人要吃什么。 他们地方简陋,东西也准备的不多,跟外面食肆有着天壤之别,但胜在菜香弥漫,气氛融洽,尤其是主家举止生疏的招呼他们时,给人一种家常感觉。 炖肉的功夫,姚蝉已经把豆芽炒出来了,豆芽炒的时候要注意火候,佐料的味道才能吃进去,他们盘好的炉火火焰大,几乎翻炒没多久就全熟了。 酸辣又带着油香的豆芽,惹得人食欲大开。 在这时候,她所有工作才能暂时告一段落,看了下时辰也才刚巳时,也就十点多一点。 “老板呢,人在哪儿呢” 宽肚的瓦罐受热极好,柴火烧的旺盛,贴着瓦罐的那侧都能听见肉被炙烤的滋啦啦的声响,时候越长,寡淡的香味就好像一下子被激发出来,口塞得那么严实,香气还是诱人的不像样子。 “这,这肉还没好啊。” 有人忍不住咕咚咽了下口水。 目的达到,姚蝉揭开盖子,先前翻滚的热气似是找到宣泄口,呼啦全涌了出来,整个院子瞬间被浓郁的肉香包围。 就连一直在帮忙烧柴人小鬼大的姚子安,嘴边都冒出了可疑的液体。 炖肉的时候她没放水,全是酱料跟甜酒,瓦罐传热性好,酱红的五花肉软烂喷香,姚蝉拿出俩碟子给龙凤胎一人夹了一大块,示意他们先吃。 “这饭菜怎么卖啊?” 她起锅的时候,好些人都围了过来,现在看着那大瓦盆里又白又绿卖相极好的饭菜,忐忑的询问价格。 “鱼肉呢,两文钱一条,豆芽豆腐野菜都是二文,烩菜是四文钱一碗,猪肉您几位也见了,价格贵点,三文钱两块,馒头呢,跟猪肉价格差不多,这边有解暑用的绿豆汤是免费的。” 她说话不急不缓,这些人听罢也暗自松了口气。 价格还算实惠,外面那些脚店,价格也要这么多,还得搭上脚力,在这价格不贵,吃完还能稍作休息,也不错。 “那给我来个烩菜,俩馒头,一条鱼!” “好嘞!” 姚蝉拿着大勺子,一点不含糊的给人打了满满一瓷碗,邬易收了九文钱。 “我要烩菜,豆腐,两块肉,两个馒头!” “收您十二文钱,您先过去,等会给您送过去绿豆汤。” 看姚蝉手不抖,给的分量也多,存疑的人也不观望了,争着要饭菜。 烩菜最受人欢迎,每人都会要一碗,猪肉跟鱼肉也可以,零星有人买,本以为午时该最繁忙,没想到还没到午时,准备的饭菜就下了一多半。 在河堤上卖吃食再正确不过,午时干活的人饿的饥肠辘辘,闻着这香气,谁能抵挡。 先前烧饼还挺吃香,但那叫干粮,不顶饥啊。 现在有正儿八经的饭吃,谁还想吃干巴巴的烧饼。 姚蝉手艺好,又是熟面孔,加上饭菜确实干净便宜,小院儿不多会就挤了个水泄不通。 没桌子怕啥,蹲在凉快地方也能吃。 这小娘子也惯会做生意,没吃饱去买馒头,人家还送你肉汤,大馒头沾着冒油的肉汤,一晌午的辛劳都不翼而飞了。 第二十二章 可知错? 巳时到午时,人还是三三两两进来,等到午时过后,人全一窝蜂的挤进来了,姚蝉拿着勺子打菜,邬易收钱盛汤,二叔维持秩序,三叔收拾上一波客人吃剩的狼藉。 “小娘子今年多大啦,跟你男人成亲多久啦?” 人多容易乱,加上河堤上这老爷们三教九流诸多,等着无趣时就好开个玩笑,姚蝉自己无所谓,笑笑就搪塞过去了,毕竟和气生财嘛。 但谁知说起来还没个完了,正要回嘴呢,手上勺子就被人抽出,姚蝉扭头看着邬易挡在自个身前,眼神示意她去后面歇着。 “哈哈,看不出来,小郎君还怪疼人,少年夫妻,正是浓情蜜意时候吧?” 笑声一阵阵传来。 邬易嘴角紧抿,乌黑的眸子盯着对方,完全没笑模样,他们干笑半天,他也不回话,也不给他们打饭,男人们自讨没趣,只好保证不再开这种玩笑。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姚蝉轻笑,接触邬易有些日子了,时间长了,他露出的情绪也越来越多,虽然是不好情绪,但总证明他们关系不断在拉近,也算好事……吧? 不到未时,菜只剩汤水,人群已经散去,但时不时还有没来得及吃饭的客人来询问。 解释多了,也累的够呛,只好先关上院门。 都自己人了,几人不顾形象瘫坐在阴凉地方,哎呦声满天,从四更天到现在,跟个陀螺似得一刻没停,天还只是微热他们就觉得被汗水打湿了。 再热下去可怎么得了? 姚月秋抱着个箱子,仔细的数着铜钱,院子里满是让人欢愉的铜钱声。 二叔朝她伸了大拇指,赞赏之意一览无余。 这丫头太敏锐了,想做就做,而她做什么都能挣钱。 姚蝉读懂意思,遥遥朝他拱拱手,意思是彼此彼此。 “姐,你喝绿豆汤” “二叔,你吃个鸡蛋” “姐夫,我给你扇扇子” 龙凤胎数不明白到底有多少个铜钱,见他们累,又递东西又扇扇子可忙了。 休息了半个时辰才歇过来,姚蝉炒了俩菜,一家子吃完休息了会儿,天凉快些就打道回府了。 今个试验大获成功,无疑是给他们打了强心剂,夜里姚蝉数了数木箱里的铜钱,今个差不多一贯钱三百个钱,完全是意料惊喜。 “先前买的佐料我看还能用七八天,蔬菜明个原价收购,猪肉买的有点少,明个买双倍,鱼也要多买些。” 蔬菜跟豆腐豆芽之类的,统共没花多少钱,不到二百个大钱,猪肉买了十斤,一百四十文,鱼花了有一百五十文,再加上做馒头用的粮食算了下,能挣六百个大钱。 其实不止六百,手里还余着好多调料呢,一大家子忙活了几天,分摊到人头上利润是不高,但刚开头嘛,利润少,等慢慢稳定下来,挣的也多了。 刚数完钱,俩人说着闲话呢,院里就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姚花打鸣声响起,有人来了。 姚蝉赶紧把箱子藏起来,跟着邬易出了院子。 柴门外火把亮着,邬易把姚花赶进鸡窝,迎着族长进来,不知道老头儿今晚怎么了,脸色难看的不行,邬易眼神朝他身后的满仓夫妻询问,俩人躲避开他的视线。 这态度肯定得不到有用消息了。 邬易垂眸,扶着族长进了屋子。 跳跃的烛火下,老人默不作声,紧盯着对面站着的几个年轻人,差不多一盏茶时间,他才拍了下桌子,训斥邬易,“小子,你知错了没!” 邬易当下撩起长袍跪在地上。 “爹,您这是干啥,有话好好说,邬易他还小呢!” 邬满仓急声劝道。 “族长……”姚蝉刚张嘴就见徐嫂子朝她摇头。 她只好噤声。 徐氏叹气,老爷子闹这么一出,她多少也猜到缘由。 村里消息流通极快,姚蝉去河堤边兜售吃食自然瞒不过老爷子。 邬易虽然爹娘都没了,但邬族长可没让他吃一点委屈,花银子给他抓药看病,冲喜,比亲儿子还要在意。 士农工商,邬易一鼓作气考取了童生秀才,那是邬家的光荣,如今他不学习反而做最末端的营生,公爹怎能不生气? “你夫子说过你天赋极佳,将来必高居庙堂,但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同窗都已经入学钻研,你呢,开始做起了营生?” 义愤填膺时,他咳嗽不断。 姚蝉有点歉疚,想去替他顺气时,被人隔开,老丈又指责他,“娶妻娶贤,你如今嫁到邬家,就该相夫教子,操持家务,你怎么能让他抛头露面,去挣那些铜臭?” 姚蝉要被他给打败,文人有风骨是好的,但总是要基于现实吧。 在她印象中,科举制度是创始于隋,确立于唐,完备于宋,延续至元明清。 宋前期,承唐及五代之制,主要有进士、明经、诸科,而诸科这大致相当于唐朝的明经,分成了九经、五经、三礼、三传,三史、学究、明法通礼等。 唯独变化是在王安石进行改革,废明经、诸科,专以进士一科取士。 整个演变是在宋朝整个朝代曲折进行,但在这个陌生朝代,好像是太祖称帝后第二年改革,就废除了前代的制度,直接变成了专以进士取士。 好像是有双大手,直接砍断了虚枝末节,直接改变了历史进程。 也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穿越前辈们的手笔。 “咳咳,姚蝉!”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提醒声响起。 姚蝉抬头,族长正不快盯着她呢,她也不委婉了,“族长,红袖添香这种事谁不想做?但我们俩都不动手,清贫度日倒无所谓,可我夫君入学的束脩,笔墨纸砚的花费从哪儿来?我们总不能一辈子靠族里养活吧?” “那……” “日后夫君要进行解试、省试、殿试,这考学的费用又从哪儿出来?就算他学识过人,披荆斩棘到了殿试,他饿的饥肠辘辘,穿的浑身都是补丁,这就维持了文人的风骨了?” 请名师,钻研学术,哪个不得大笔资金投入,像是那种高门大户,他们就不私下经商,就单靠着祖辈的那点俸禄,来养活一大家? 第二十三章 生意大好 姚蝉越说,对方脸色就越黑。 邬易以坚定而又不赞同的语气打断了他。 邬族长坐在椅子上,半天没说话,许久才长叹了口气,说了句是他狭隘了,走了。 邬易去追人了,她咬着嘴唇,有点愧疚,刚刚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 “姚蝉,老爷子就是嘴硬,你说的也有道理,等我回去会劝他的。” “我刚刚没大没小,冲突了族长,嫂子你回去帮我多说几句好话。” 人走后,许久邬易才回来,姚蝉跟他道歉,“我做生意是不是给你丢脸了?我觉得挣这钱没什么丢人的,你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那我就停手。” “为了我?” 姚蝉挠头,“咱俩现在好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邬易笑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一个男人要以干涉家人意愿来维持自己颜面,这才是可笑可怜,你继续做你想做的事吧,族长那我会替你解释的。” “真的?” 懊悔的脸上终于出现一抹轻松。 “嗯,我说这话没一点点为难,也没有搪塞你的意思,我是真觉得这样很好。” ………… 第二天、第三天依旧在村子里收菜。 豆角茄子豆腐泡好的香菇以及粉条熬好的烩菜,已经供不应求,芥菜野菜,酸辣豆芽,炖五花肉,也是常备的菜色,有时候二叔他们收回来鱼,就做鱼。 收不回来鱼,有蛤蜊之类的,她就爆炒蛤蜊。 反正只要便宜的菜,她都能做出美味来。 这几天生意的摸索,已经让她摸清了门道,这时候生意已经步入正轨了,姚蝉跟邬易商量了一下,请个帮工,这请来的帮工不是别人。 正是徐嫂子。 她下面有三个孩子,俩男娃一个女娃,全家只靠满仓哥一人在河堤上拉货运输,日子得过且过,绝不能说好。 姚蝉这生意虽说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但如今一天盈利也能在八百文左右,而随着名声越发的大,客人们也越发多了起来。 “一天五十个大钱?” 夜深人静,西屋传出邬满仓惊叫声,但声音随即就被人压下去,徐氏打了男人几下,嗔怪道,“这么大声儿是想把爹娘喊醒?” 媳妇这点力气还不够挠痒呢,但邬满仓配合连声叫疼,夫妻俩闹了会儿才开始说正经的,“姚蝉真这么跟你说的?一天五十文吗?” 徐氏哪儿能不明白他最初错愕在哪儿,头几年粮食丰收时,两口子的积蓄加公婆俩人补贴才买了牲口,农活闲余时去河堤上拉货挣钱,但一天起早贪黑的,生意好些也不过四五十文。 姚蝉开口就给五十文,这比得上他一天起早贪黑的收入了。 “给员外家当粗使婆子一月才三钱银子,姚蝉太大方了。” 徐氏同样感慨,不过从她最近收菜数量来看,生意应该不错,之所以找自个,估计看着公公面子,存着照顾他们的心思。 “那你去不去?”油灯灭了,男人略带睡意声音传来。 “去,为啥不去!” 一天五十文,十天就是五百个大钱,大儿子也到该入学的年龄了,邬易说过儿子聪慧,读书有天赋,既然这样就得送儿子进学堂。 农家人想供个读书的容易? 像姚蝉说的那样,束脩笔墨纸砚哪个不得花钱? 她不怕辛苦,只要能为儿子赚个好前程,累死也不怕! 漆黑中只传来男人鼾声,徐氏爱怜的亲了三个孩子额头,在既喜悦又忐忑的心情中睡下了。 公鸡报晓,朝霞刚出,两口子就收拾利索,带好干粮跟水,蹑手蹑脚牵着牲口出门。 邬来顺透过窗子全都看在眼里,心气不顺,使劲哼了声。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王氏系好裤腿呛他,“你哼啥?要不是你那倔脾气,孩子能跟做贼似得,连口热乎饭都不敢吃?我跟你说,面子我给你留了,你要敢耽误我儿子儿媳挣钱,耽误孙子们前途,看我不跟你拼命!” 邬来顺在小辈前面有几分颜面,但在同甘共苦一辈子的老妻跟前,真连重话都不舍的说。 被训斥一顿,低着头嘟囔了两句,转身扛着锄头豆角种往房后面空地去了。 这几天下豆角种,等这批豆角不结了,第二批正好能赶上。 他种菜是为了家里吃,绝不是给姚蝉那边送,绝对不是! ………… 邬满仓夫妻赶车过来时,刚过四更,姚蝉邬易一人抱着一个还睡的香甜的娃坐上了车。 初夏已到,但村里晨风还带着凉意,看着怀里睡的安稳的龙凤胎,姚蝉低声道歉,“连累嫂子跟我们受累了。” 徐氏见她抱孩子动作生疏姿势难受,强硬的把姚月秋抱过来,“受啥累呢,在家被小崽子们烦的脑瓜疼,我还得谢你让我逃离孩子窝呢!” 徐氏爽朗大方,心眼不少,却又不市侩,姚蝉跟她在一块舒服的不得了。 车上几人说笑着,没多久就到了河堤上。 满仓大哥去拉货,徐氏则跟着他们开始忙活,活琐碎繁重,但对于干惯了琐事的妇人来说,一点都不成问题,她一个人,就抵得上姚青河几个男人了。 有人帮衬,姚蝉终于不再是手忙脚乱的状态,第一次游刃有余的做完饭,还没觉得累的慌。 这五十个大钱花的太值当了! 徐氏默不作声看着姚蝉准备出几大盆菜,心底惊讶可想而知,大锅菜,炖鱼,素炒土豆丝,拍黄瓜,凉拌野菜,肉末豆腐,坛子里还咕嘟着喷香的五花肉,还有木桶里盛放绿豆汤。 分量比村上办酒席还要多。 天热了,熟菜可放不住,姚蝉能都卖出去吗? 但很快,徐氏就知道自个想多了,几乎粗粮馒头刚做好,客人们就闻香而来,好些汗流浃背的男人咕咚咕咚灌了绿豆汤之后,争先恐后要买菜。 她先仔细的看了下姚蝉给的分量,以及不同菜肴价格,就将勺子接了过来。 她面皮放得开,人又爽朗,对调侃声也能照收不误,半天功夫人气都赶得上姚蝉了。 现在姚蝉只要收钱就行。 说真的,刚开始她找嫂子,一来是跟族长示弱,二来是存有感激心思,想带她一起挣钱,可照现在情形看,她是挖到宝了。 第二十四章 宵夜生意 来人也不尽是买菜买干粮,好些人带着干粮,只来喝免费绿豆汤,也有人不买菜,只买粗面馒头,喝免费绿豆汤,但不管是不是客人,姚蝉全都热情招待,并没流露一丝延误情绪。 最忙碌的一个半时辰后,菜只剩一点点了。 忙了一上午,汗流浃背的,说笑功夫,邬满仓赶车赶到,第一天干活,他不放心媳妇,特意趁中午空隙过来看看。 看她模样好像还不错,捧着邬易递来的绿豆汤,一饮而尽,观察到瓦盆里只剩一点点的菜后,话都说不利索了。 “看他少见多怪的模样!” 嫂子一点不客气的笑话自家男人,丝毫不提自个初时的错愕。 客人走没影了,河堤上空荡荡,看来没生意了,姚蝉关上门,一大家子终于能热热闹闹吃顿饭。 大海碗盛满的素菜,荤菜摆上桌,鱼肉跟炖的软烂赤红的五花肉,几乎都要从小山上掉下来了。 徐氏连连摆手,“这肉咱们吃太浪费了,留着你们带回家!” 姚蝉隔开她手,“嫂子,咱每天够忙了,饭食上可不能省,再说弟弟弟妹现在有钱!” 说完还故意晃动着收钱箱子,哗啦啦的铜钱声,别提多喜人了。 客套几句后,徐氏见她态度坚定不是客气,只好应下,咬下一口五花肉,她终于知道姚蝉生意为何这么好了。 几个大男人可不知客套是啥,几海碗冒尖的菜,他们吃了精光,连碗底的汤汁都拿馒头沾了干净。 邬满仓吃饱喝足,帮媳妇弟妹清洗了碗筷,又被邬易推着去屋里休息会,直到这会,徐氏才深知这活有多好,以往男人出门在外,饿了啃干粮,困狠了就地睡觉。 哪能吃上舒心饭菜,有这凉快清净地方休息。 人家对她好,她自然要全力报答。 送走睡醒的邬满仓,俩女人闲话家常,徐氏在知道姚蝉只做中午这一顿,下午就回家时,惊的眼珠子快瞪出来了。 “早上呢,晚上呢?都不卖?这一天少挣多少钱啊!” 姚蝉笑了笑,“嫂子,晚饭没多少人的,大家到下午下工那会,就算饿着肚子,也不会花钱买吃食,多数都回家吃的。” “嗨,你魔怔了?晚饭没有,夜里呢?别的不说,你满仓哥夜里回去,饿的能吃一大海碗呢!” 来往船只可不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赶路程,几乎昼夜不息,在晚上卸货,送货,早上就到另外城镇。 这时,镇上多数店家已经打烊,街道上只有背着挑担贩卖吃食的流动商贩,这种流动摊子是可遇不可求的。 “再说早上,他们多数是带干粮了,但干巴巴的,能好吃到哪儿,你守着铺子,夜里睡下时熬上一锅汤,弄点咸菜馒头煮鸡蛋的,谁来吃就卖给谁,一碗汤一两个大钱,这不是坐着都能挣钱?” 姚蝉若有所思。 对啊,原先她也想过提供三餐,但怕活太多,大家劳累,但听嫂子一分析,还真给她不少启发。 夜里不卖炒菜,打点卤卖面食,趁夜里这段时间,把第二天的菜品都拾掇准备出来,面也发好。 她跟嫂子卖晚饭,二叔三叔早点休息,他们夜里在这看门,就在铺子里睡觉,早饭就让他们接手。 头天晚上她们就把馒头蒸好,咸菜弄好,次日只要俩人熬好粥,煮上鸡蛋就行。 这样她们早上就能来的晚点,一天时间也就错开了。 多干一项活肯定要多劳累,但蚊子再小也是肉,谁会嫌兜里的钱多不是? 姚蝉自个就是主意正的人,加上比她还有主意的徐氏,俩人一拍即合,马上要动手,几个男人拗不过她们,只好退而求其次,说试两天,看情况如何再说。 至于弄面,又有个难题摆在面前,她大学时候在食堂打工,闲暇无事时,跟大师傅学过拉面,类似兰州拉面那种加碱跟草灰水的类似。 但就算再能干,你白天忙活了那么久,夜里再拉面,就算铁人也受不住啊。 思来想去想省事,就准备烩面那种吧,和好面醒好面后切成条用薄油缓着,等客人来了,现吃现拽,符合本地大众口味,又能节省不少力气。 这事只是个计划,具体的,还得细细商议。 ………… 邬满仓等媳妇他们忙完了,吃了夜宵后,才载着几人回去。 听着俩女的声音逐渐降低,知道俩人睡下了,才敢跟邬易吐槽,“你说这娘们挣起钱来,咋比我们男人还要狂热?我回去够晚吧,这婆娘愣比我还要晚!” 邬易脸上透着薄笑,这些天繁忙日子,倒把他先前失意愤懑消散了不少。 看着她脑袋东倒西歪,最后定在自个腿上,也没推开她,反而移动了下身子,好让她靠的更舒服。 “嫂子一心为了你们家呢。” 邬满仓黝黑脸上透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红,嘿嘿笑了几声后,正色道,“你小子福气也不错,别看爹前几天训斥你们,但背后没少说给你娶对了媳妇,姚蝉不容易,邬易,咱可不能学戏文里,发达了不认糟糠妻的陈世美啊!” 邬易笑意被夜风吹散,看着在自己腿上睡得香甜的人,面上挣扎之色显露,闭眼平复思绪,再睁开又是清冷一片,把她脑袋移开,自然的转移话题。 性子憨厚邬满仓也没发现,自始至终,小弟都没给他肯定的答复。 到家后,姚蝉没洗漱,带龙凤胎睡了。 她自然也不会发现,邬易屋里的灯,一整晚都没熄灭。 接下来几天,姚蝉跟嫂子开始为夜宵生意准备起来了,做夜宵的卤子,经过试验考察成本后,定下了几种,鸡蛋西红柿卤,香菇土豆丁卤,还有鸡蛋青椒炸酱卤,豆腐豆角酸汤卤,少许的肉丁香菇卤。 这些卤子是他们,结合着这时节蔬菜种类,以及当地人的口味准备的。 要吃面,配料也得准备好,如今韭菜成熟,割韭菜做成韭菜酱,还准备了些腌在醋里的蒜,辣椒油,芫荽,味道想好的话,有腐乳最好。 但那玩意不便宜,小本生意,就不准备了。 第二十五章 我不怕事 微风吹过,轻纱拂动,香炉青烟袅袅升起,看见墙上挂着的字画哗哗作响,小丫头赶紧上前关好窗子。 先前伺候赵姨娘的姐姐,不知犯了何事,被发卖出去,有前车之鉴,她伺候起来更加谨慎小心。 赵姨娘没被怪风打扰,纤纤素手有条不紊干着手上的活,茶碾将茶饼碾碎,分别放入眼前几个碗内,冲入少量沸水,调匀成茶膏,再一遍注沸水,一边用茶筅冲击、搅拌,使其均匀混合成乳状茶液,才停下动作。 “小少爷还在睡?” “乳娘说刚刚醒了,吃了阵儿奶,又睡过去了。” “老爷呢?” 小丫头踌躇后结巴回道,“说有客人相邀,去看国子监带出来的官版刻书……” 伺候老爷的下人说,那玩意纸墨精良且版式疏朗,字体圆润且做工考究,一早得了信儿就跑出去了,但她又听不懂那些,只好说了大致。 话音刚落,就见赵姨娘大发雷霆,震怒下将面前的茶具全扫在地上,“一身铜臭偏爱学人附庸风雅,我看他看刻书是假,借故喝花酒才是真!” 小丫头噤若寒蝉。 赵姨娘踢了她一脚,“还不快收拾,等着夫人的人来问啊!” “是,是!”小丫头赶紧忙活。 就在这时,一粗使婆子跑进来,在她耳边低语片刻,赵姨娘眉头轻皱,夫人又找王家酒楼的掌柜过来作何?难道还是为村里那个秀才娘子的事? 对于帮了她忙,又被主母记恨上的姚蝉,赵姨娘没一点愧疚之意。 只是偶然救了儿子,已经给了她二两银子报酬,还不该知足? 回想那日痛哭流涕,还是跟个乡野妇人跪地求饶,她就彻夜难眠。 塞给婆子小块碎银子,交代了两句有新情况再来报备,心情大好的开始新一轮制茶,斗吧,都斗个两败俱伤她才开心。 虽说姚蝉救了她儿子,可最初惶恐惧怕被风吹散后,取而代之的,则是不可为人言语的懊恼。 当初多卑微,如今就有多屈辱。 每提及那个名字,就犹如有人再往心头刺上一刀。 在这种心态指使下,救命之恩逐渐淡去,只有深入骨髓的不甘跟耻辱。 这次她倒希望夫人手段能再精明些,最好把姚蝉打压到尘埃,从此在村里闭门不出,远离她的生活,如此自个才能好过,在日复一日的富贵中,淡忘先前种种。 ………… 酉时刚过,卸完货的男人们饥肠辘辘,连赶四五天水路,终于从渭南一带将货拉回来及时交了货,钱袋鼓了,五脏庙可亏了。 外地吃食吃不惯,到家又是这个时辰,加上一个时辰后船就起锚,届时又得在水上漂好些日子,反正别想吃一顿舒心饭。 “哎,我咋闻见有肉香味儿?” “癔症了吧你,深更半夜哪儿来的肉味!” “不对,我也闻见了,别是谁家在做夜宵?走走,过去看看,不行掏钱让人给咱做顿吃的!” 夜风裹带河腥味儿吹来,直让人恶心,但是对家乡食物的渴望战胜犹疑,男人们勾肩搭背朝香味走去。 没多远就看见一个幡子迎风飘动,灯笼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使得院内暖光也跟着晃动,几个男人身影穿梭其中,香味就是从这传出来的。 半旬没在,这就多了个饭馆? 院内地方不算特别大,桌子上倒挺干净,俩妇人打扮的女子正在案板前打盹,木牌子上倒写着价格,可他们也不识字啊。 “喂,醒醒!” 敲了下案板,年轻些的小媳妇醒了,她客气招呼着,“客人想吃面?素卤还是肉卤?咱这素的八文钱一碗,荤的十文。” 年长的男人掀开瓦盆上的盖子,看了下卤子,“我要肉的,速度快些。” 在他说话时,那年龄稍微大些的妇人也醒了,听见声音后麻溜起身揭开蒙在瓦盆上的粗布,从里面拿出已经切好醒好的面,利索的扯面。 七八个男人呼啦全坐好了。 本以为得等不少时间,谁料刚剥好蒜的功夫,那几大海碗的面就端上桌了。 手指宽窄的面薄厚均匀摆在碗里,猪肉香菇卤占大半篇幅,估计主家怕单调,额外赠送了一勺鸡蛋卤,翠绿芫荽摆在中间,低头一闻,面香卤香混着直往鼻里窜。 迫不及待挑起一筷子吃嘴里,香! 汤汁浓郁,面条劲道,搭配的蒜跟醋起画龙点睛作用,吃几口面喝一口卤汤,先前叫嚣的胃都得到了满足。 刚开始还觉得价格小贵,现在这感觉不翼而飞,一时间整个院子就只传出此起彼伏的吸溜声。 “再来一碗!” “我也要一碗,这次换炸酱的!” 姚蝉屁股刚坐下,就又起身了,这啥情况,分量都那么多了,还没吃饱? “都这时辰了,吃多了不好消化,要合您几位胃口的话,咱明个再来?” 男人们大笑,“这小娘子倒是有趣,到手的生意都往外推,不过你别怕,我们好些时候没吃过一顿合心意的饭了,吃完这顿,又得委屈好几日。” 徐嫂子赶紧下面,“那就趁今吃个痛快,咱家别的不多,面管够!” 没多久,又是七八碗上了桌,这次每个碗里多了半个煮鸡蛋,店家说是赠送的,就在他们道谢的功夫,又有一批人进来了,跟他们差不多,进门就吆喝着来几碗面。 老板大方,手艺又不错,怪不得能吸引这么多客人呢。 连吃带歇不到一个时辰,来来往往就有小二十来个客人,小小的院子,看似不显山水,但收入绝对不错。 客人一波波来,一波波离开,未到丑时,他们准备的几十斤面就全没了,怕还有客人上门,俩女人赶紧锁门回去。 连轴转了一天,累是累点,但收入也着实不菲,上车裹上简易的铺盖,在颠簸中就到了家。 河堤上卖饭已持续几天,每天焦头烂额,就连具体盈利数额都不知晓,开业也有半旬,靠着手艺过硬,物美价廉,在河堤上也算小有名气。 这段时间风平浪静,方家酒楼那些人是不知晓,还是放弃了先前念头,她不得而知。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虽胆小,却不怕事。 第二十六章 开枝散叶 睡梦正憨窗外下起小雨,伴随着雨声滴答,这一晚格外好眠,连日疲倦让她醒来都还有些晕怔,往窗外看了下天色,猛地打了个激灵,起晚了! 手忙脚乱穿上衣服冲出去时,正巧跟进屋的徐氏打了个照面,嫂子见她模样,忍俊不禁道,“青山早上报信说,因着下雨,河堤上没几个人,今个是做不成生意的,让咱在家歇一天。” 院里积起水潭,细丝坠落,雨势未歇。 “老天爷体贴,再连轴转都能把人累傻,嫂子你咋不多休息会?” “家里几个崽子在,哪儿能安静的了,我过来跟你说一声,晌午别做饭了,都去我家吃”看姚蝉要拒绝,她又正色道,“是我家老爷子的主意,你想拒绝,亲自去说” 邬族长有心缓和她不能不识趣,应承下来。 本以为没事了,但嫂子看着她欲言又止的,倒勾起姚蝉好奇,相处后知她不爱掖藏,追问她怎么了。 “你跟邬易分床睡呢?” 俩人假成亲是秘密,现在不适合摊牌,她面不改色的解释,“没啊就是昨夜打雷下雨,俩小的害怕我就过来陪他们了。” 徐氏不疑有他,俩人刚成婚又正是浓情蜜意,咋舍得分床睡呢。 中午客人上门,她还有的准备呢,说来也怪难为情,增加夜食后姚蝉要给她涨二十文工钱,但想到两口子几乎一日三餐都在人家那吃,她哪好意思呢。 但姚蝉意愿强烈,俩人各退一步,涨了十个大钱。 六十文工钱都是当天结算,夜里捧着自个工钱以及男人交到手里的钱,徐氏乐的都找不到北!才十来天功夫,她就攒下一两银子,照这个速度,过几个月他们就有钱起新院子了。 姚蝉他们今个来做客,手艺是比不过她,但菜品一定得丰盛! 送走嫂子后,她打算趁闲余时间把前些日子没来得及整理的账,重新拢一下。 每天米面粮油蔬菜成本大概在七八百个大钱,算上早点夜宵,一天收益大概在二两五钱左右,抛去成本损耗,大概一天纯利润在一两五钱徘徊。 这放到以前,完全是一笔天文数字,但账不能这么算,一家子的生意,一天挣上一两五钱,得给二叔三叔他们一半,到手的也就八钱左右。 她跟邬易还是伪两口子,到时候和离,共同财产要对半,那她到手也不过才四钱。 一个月十二两银子,也不知够不够她置办产业,养大孩子。 ………… 中午在族长家,有邬易刻意调节加嫂子的说和,姚蝉上次顶撞轻易掀篇了,今个高兴,就都喝了点酒,醉意朦胧时,族长醉着嘟囔,让她快些给邬家开枝散叶。 邬易视线闪躲,姚蝉则一律是羞涩模样。 小媳妇脸皮薄,你看也没多露骨,就眼神躲闪,面色酡红,徐氏暗笑后怕姚蝉不自在,拉着男人回屋休息。 吃饱后雨还没停歇,加上姚蝉眼皮子发涩,就先跟邬易一道回去。 天上下着细雨,水雾笼罩着山峦叠翠,俩人撑着一把伞走在乡间小路上,真应了那句岁月静好,姚蝉抬头,发现邬易把大半个伞遮在她这头,自个身子都被打湿了,赶紧把伞往他那边推了推。 “别光顾着我,你看你衣服都湿了。” 姚蝉怕他病情再有反复,握着伞柄往他那靠了靠,也缩短了俩人距离。 虽然开始就是错误的,但姚蝉能摆脱老院的控制,孑然一身的自己多了‘家人’陪伴,如果日子能继续这样,也算不错吧。 泥路泥泞,俩人费了不少时间才到家。 “喂你俩小兔崽子还不让开,多少时日没见,都皮痒了是吧?” 还没到家门口就听见嘈杂声,俩人快步赶去,只见龙凤胎手拉手挡在陈婆子跟前,三人互不相让,在她看来,陈婆子之所以没占了便宜,多少是害怕羽毛竖起来伺机啄人的姚花。 姚蝉小跑着将龙凤胎护在身后,十分不耐烦质问,“你来干什么!” 陈婆子脏话脱口而出时,想起了今日来的用意,枯皮似得老脸硬是挤出一朵菊花,谄笑道,“看你说的你是我孙女,你不来看我,还不兴我上门看你?” “你说这话也不怕酸掉自个大牙,开门见山说你来这用意是啥” 老天爷就是看不惯你过舒坦日子,过两天就要给你找点茬。 陈婆子把死丫头的字眼吞回去,按儿子教给她的说,“你最近不是收购蔬菜吗,正好你小叔最近在家闲着,都一家人就让他帮你忙吧。” 采买可是大油水,一个月能贪不少银钱呢。 这可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上次讹她的五两还没花完,又想法来折腾人了? “奶,出嫁从夫,这话您不该跟我上,该同邬易说。” 陈婆子巴巴望向邬易,邬易比她更干脆,“我们小本生意,容不下小叔这尊大佛,还请他另谋高就吧。”连个眼风都没给她,抱起姚月秋回去了。 陈婆子看着他们背影,呸了一口,给脸不要脸,这么容易就想打发她?做春秋大梦吧! ………… 雨停后,姚蝉再度陷入繁忙中。 菜没了,需要重新收购,其实自从手头钱宽裕后,就由先前的三天一结账,变成现在一天一结。 她不压价,钱给的也痛快,每天送菜的人接连不断。 徐氏撑重量,检查菜的质量,姚蝉则是算账,再把钱给人结了。 豇豆西红柿茄子大批量送来,姚蝉已经在脑袋里想着中午菜品种类了。 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时,后面人群传出骚动,察觉到气氛不对,抬头才发现陈婆子挤开前面的人,加塞到了最前面。 “你咋这样呢!” “我咋样了,这是我孙女,你不乐意卖就回家去!” 说完将一提篮菜放在她面前,“姚蝉,你看看该给我多少钱” 姚蝉下意识皱起眉头。 昨天以为拒绝她后,这人会识趣的不再凑来,没想到…… 不过,她要是老实来兜售,自己咬牙也就由着她了,要是真的敢不老实,就别指望自个能给她脸。 “去后面排队,你得遵守秩序。” “我是你奶!” “后奶,感情也不是特别深厚,别跟我攀关系没用!” 后年排队的婆娘们发出哄堂大笑。 第二十七章 意外 胳膊拗不过大腿,陈婆子见她态度坚定,不情愿拎着篮子往后排队了。 这次没多久轮到了她,“篮子里是什么?” “豇豆茄子……” 豇豆一斤二文,茄子同价,姚蝉报价后就被嫂子拉边上咬耳朵,“上的菜还新鲜,底下的根本不能吃,豇豆皮都干了。” 姚蝉也看见了,别人送的豇豆全是翠绿水灵,偏她是干老一张皮。 “豆角二斤,茄子三斤,十文钱你收好。” 陈婆子见她拿钱喜笑颜开,又听见统共就十文,笑意垮掉,“姚蝉,我豆角就十斤呢,你拿十文打发叫花子?” “婶子,菜只收新鲜的,时间久的口感不好的一律不要,大家谁不清楚啊。” “我是姚蝉奶奶,这点鸡毛蒜皮都要跟我计较?姚蝉你是觉得自个当了秀才娘子高人一等,看不起我,还把别人推出来搪塞我是吧?” 又胡搅蛮缠了。 “就是因为您是我奶奶,才要以身作则给大家看,先严格对己,才能服众,您说我没把您当奶奶,我看您也没把我当孙女啊,不然咋一个劲跟我作对?” 陈婆子被噎着说不出话来,咋,三言两语,就把她给打发了? 正想是撒泼打滚来要挟,还是抹泪装可怜呢,后面的人已经开始催促起来了。 姚蝉,这小妮子咋自从醒来后,就变了个人?以前她唯唯诺诺,任人揉搓,哪儿是现在模样。 抬头功夫对上她的视线,那双眸子有压抑的不快,不耐,唯独没有畏惧,不知怎的,陈婆子打了个寒颤,加上害怕更下不来台,拎起篮子灰溜溜走了。 姚蝉处理及时,加上陈婆子知趣没闹出难看,一场小风波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此时她全然不知,竟有一场更大意外,正安静蛰伏着,等待着她的到来。 ………… 午饭时刻,姚蝉又忙的不可开交,今个菜色不错,特意过了油的茄子,做成家常版的地三鲜,酱炒豆腐,香辣蛤蜊,手撕包菜,大锅菜以及凉拌黄瓜,梅菜扣肉以及红烧花鲢。 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多。 徐氏有条不紊的把菜打给客人,姚蝉则在笑眯眯的收钱。 都是财神爷,不好好招呼这怎么能行。 最繁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姚蝉贴心的盛了绿豆汤递给客人们,时不时的跟人闲话家常,不经意时又问客人饭菜口味如何,有没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就在这时,院子中间突然传出一声巨响,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突然倒地,捂着喉咙在地上剧烈翻滚。 院里的,别管吃饭还是正要吃的,全都一股脑簇拥过去。 这是吃饭时候出的岔子,难道这饭食上有什么东西?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倒地不起男人的同伴围堵过来,大呼小叫,几乎要把桌子掀了。 邬易跟姚青河闻声赶来,看了下情况,示意把人搬到屋内,“嫂子,这人羊癫疯发作,快去请个大夫过来,姚蝉,找块布先塞到他嘴里,小心他咬破了舌头。” “哎!” 邬易发布的连串指令,像是主心骨稳住了大家。 原先还怀疑饭菜问题的,暗暗松了口气,原来是发病了,他们还以为…… “喂,你们饭菜出了问题,得担责任啊!” “是啊赔钱!” “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别怪我们掀了你家摊子!” 房门关闭后,也将男人同伴的叫嚣声拒之门外。 隔绝外面视线,男人抽搐动作也减轻了,姚青河跟无头苍蝇似得要去请大夫,却被邬易拉住制止,姚蝉这时候也平静下来了,关心则乱。 等只有他们自己时,她终于知道不对劲的地方在哪了。 人如果真难受,身体其它部位会给予相应反应,这种生理变化最瞒不过人,但刚刚这个人呢?他虽捂着脖子干嚎,可青筋没起,痛苦表情也过于浮夸。 几人就静静看着他在地上翻滚。 男人装了会也怪无趣,大门插着,他帮手被隔绝在外面,本来他来装病,就是为了警告对方早点关门,别在主家眼皮子底下蹦跶。 谁知这家子农户反应倒怪灵敏,第一时间把看热闹的阻隔开,还找了那么个理由。 “既然被看穿,那我就不藏着掖着了,我家主子说了,劳烦您几位从哪来,回哪去,别在镇上蹦跶,污了贵人的眼。” 姚蝉冷笑,“是王家派你来的?” 敢情在这等着呢。 “你别管我从哪儿来的,就说应不应吧,这次只是小小警告,下次就没准真的要担上人命呢。” 男人阴测测的环顾了几人一眼,搭配着外面快要把门给拆掉的拍门声,寻常人都要被吓死了。 这时,姚蝉心头百味杂陈,不知该说他们终于来了,还是感慨他们阴魂不散,竟又来了! “阁下是说,下次你来狠得,把自个命扔到这?” 邬易顺着他话说完,对方想点头时,听出不妥,啥叫他把命扔这,这不咒他死? “我不跟你们打嘴仗,话我留在这了,三天,不识好歹的结果你们可承担不起” 狠话放下,拍拍屁股走了。 门一打开,他同伴们全都围了过来,院内紧盯着屋里动静的男人们下意识的低头吃饭,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状况。 男人朝他们拱拱手,大摇大摆走了。 ………… “丧良心的玩意,心都是黑的吧,挖你家祖坟了还是偷你老子娘了,一点见不得人好?” “老天爷咋不下个雷劈死你们呢!” “作这么多孽也不怕将来生孩子没屁眼!” 徐氏知道事情来龙去脉气不可仰,乡下女人骂人词汇量绝不匮乏,指着东边位置,掐腰骂了小半柱香时间。 骂完后,心底好受多了,小心翼翼问姚蝉咋办。 其实还能咋办呢? 就跟民不同官斗性质一样,他们平头小老百姓,也不能跟富贵人家硬抗。 好在刚刚她骂了好些,希望能让姚蝉夫妻俩都稍微好受点,生意一结束,每天六十文的收入就要断了,她难过,挣大头的姚蝉他们才更难过吧。 姚蝉没看见嫂子的担忧,此刻神色莫辨,咀嚼着放弃字眼…… 第二十八章 放弃 的话,早该在对方第一次抢夺他们烧饼生意时,就该放弃的。 时代背景不同,豪门富贵利用权势逼迫于人,胆气小点的,还要感激对方给留了条活路,可仔细一想,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们高高在上,以施舍态度切断自己所有后路,她就要感恩戴德谢她高抬贵手没赶尽杀绝之恩? 凭什么他们有权利主宰别人? 凭什么知道不对,自己还要退缩? 就凭他们富贵,他们有钱? 浮游白蚁尚且汲汲营营,让她坐以待毙? 做梦! 王家酒楼是青山镇上规模最大的酒楼,听说是仿制京城最大酒楼建造的。 一比一效果是不可能,是缩小版改良版的化身。 饶是如此,里面院落主廊应有尽有,门匾上各色彩绸装扮,酒楼环境考究,季节不同摆着不同种类花卉盆景,底层虽是散座,但桌椅板凳是上好木材,用桐油泡过,溜光水滑。 楼上天井两侧全是包厢,里面装修更是考究。 字画盆景,佳果美酒,应有尽有,在楼台亭阁上远眺,可看到市井百态,又能看见不远处的翠绿山湖。 可谓是才子佳人,富商豪客的不二之选。 五更天,酒楼外挂着红纱栀子灯笼将熄灭,晨光初显,已有载满酒缸的太平车停到酒楼门外。 一夜没睡,小二哥面上疲惫尽显。 “掌柜的,赵老头送酒来了,这次黄酒果酒药酒还有白酒各二百斤,他托我问一下,下月数量可有改动?” 蓄着山羊胡的郝掌柜在他说罢,算盘声也停了,“过些日子,镇上有节日,客人比往常多,让他半月后再送二百斤来。” 小二得了信儿要离开,身后嘱咐声传来,“动作轻些,别扰客人清净。” “哎!”小二高声应下,意识到不对,捂嘴赔笑。 “对了”郝掌柜想起姑奶奶交代过的事,抽空问河堤上那一家子近况。 他自是知晓对方有秀才,但那又如何,酒楼里举人老爷他见的少了? 一个秀才,他怎会放在眼里。 小二知晓来龙去脉,同样露出自大的笑,“兄弟都撤回来了,郝爷放心,都放话了,借他们胆子也不敢开,我估摸着,那家人早就卷好行李,灰溜溜跑回去家了!” 俩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来,只是蝼蚁嘛,谁会为蝼蚁烦心呢。 “掌柜的!” 刚从河堤运货回来的小厮,高声叫着进来,此时郝掌柜脸上笑意未落,呵斥声里也没多少不悦。 “没点规矩,小心惊扰了客人!” “不是!”小厮跺了下脚,“我刚从河堤回来,您猜我见到了啥?那不识好歹的一家子正收拾东西做生意呢!” “做生意?”没停业,没灰溜溜回去? 是他听错了还是这世道变了? ………… 今日天气微凉,船只比以往更多,未时那会,河堤上往来人群不断,食味居客人比以往更多。 中午准备好的几道炒菜早就没了,姚蝉跟徐氏紧忙又补充了几道热菜。 眼瞅着客人还有增多的趋势,俩人商议着,还是再准备点凉菜,捞出来差不多快腌好的小咸菜救急。 “老板,给我来一份大锅菜!” “我要两份凉菜……” 前面人还没走,排队的就高扯嗓门,喊着要什么之类的云云,小院里水泄不通热闹非凡。 其实随着近日名声逐渐响亮,几乎每天都能维持这种水泄不通的状态。 大人们忙,小孩子也不得闲,别看龙凤胎年龄小,特别有眼力见,帮着清扫狼藉,顺带给客人送个筷子勺子啥的,可讨人喜欢了。 热闹院落外,一辆牛车慢悠悠停来,姚青河听见动静抬头打招呼,在看见来人面貌时咧嘴大笑,“平哥今个怎么有空过来了?” 来人个子不高,下巴满是青渣,他就是院子的主人马平,前段时间回乡了,被他们用一个月半吊钱的价格租下。 姚青河还要再寒暄呢,就被熟客的吆喝声拉回,这会忙的焦头烂额,也来不及招呼他,示意他先歇歇脚,自己再次陷入繁忙中。 马平也示意他先忙,自个背着手在院里转了两圈。 越看越是心惊,他当初就在屋里搭了几个通铺,好让河堤上无处歇脚的人有个住所,一夜一人也只不过收取一俩大钱。 统共也没多少人光顾,还得耗费功夫守着,所以姚青河提出租院子,一月给半吊钱时,他几乎没任何犹豫就应承了下来。 幡子在头顶咧咧作响,院里破损的地方被修整好,灶房也焕然一新。 更不要说屋内新添加的不少桌椅用品,短短二十天功夫,这已经焕然一新。 抬头时候跟对面姚青河打了个照面,他脸上的客气喜悦挡都挡不住,被这种热忱的目光注视,他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 “平哥,赶路累了吧,先填巴点吃的” 正打量功夫,面前摆上几碟小菜,白花花大米饭上还铺着颜色赤红的半碗五花肉,酱汁浸染下的米饭油亮诱人,香味扑鼻,他忍不住咕咚咽了口口水。 想到今个来意,他艰辛的移开视线,“我不饿,你们做生意的也不容易……” 姚青山坚定的往前推了推,“大老远跑过来多辛苦,也不是好饭菜,将就吃一口,等我二哥腾出空再请你喝一顿!” 盛情难却加上他实在腹饿难忍,半推半就下就吃了,心里虽还有心事,但见眼前少年平静持重模样,少不得一阵感慨,别看姚青河能说会道,颇有主心骨。 实则姚青山才是深藏不露那个,话少心思多,让人不敢轻视。 兄弟俩一主外一主内,搭配的天衣无缝谁不羡慕。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多,院子里食客才散的差不多,姚青河擦着汗拎着一壶酒来了。 “久等了,久等了,平哥今个咋有空过来了?” 对面晒得黝黑的年轻人脸上全是喜悦笑意,对于即将要说的事,先前他还带着几分惭愧不安,但在看见他们生意如此红火,心头那点小心思就不可抑止的升腾起来。 院子是他的,如果收回院子,他也找个做饭师傅掌勺,这日进斗金的生意不就到自己手上了? “平哥?” 第二十九章 吃肉啊 年轻人疑惑声音传来。 马平被这种情绪滋扰,歉疚之意减少了几分,心一横,抬起头正色道,“青河,咱们兄弟一场,我就开门见山跟你说了,这院子,我不能租给你了……” 对面年轻人笑容一顿,表面带有不解难受质疑,但唯独没有不可置信歇斯里底。 这不应该啊,他的性子火爆率直心底完全压不住事的,他都做好被骂被打的准备了,咋不按常理来呢? “不是兄弟我不讲义气,实在是你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方家背后势力如何我不说你也清楚,咱们小门小户的,哪儿敢跟人作对,那不是以卵击石嘛!” 他掩下心头的小心思,只把矛头推到方家头上。 反正王家酒楼掌柜找上门说让他把人撵走,自己如实阐述不算说谎。 姚青河深吸口气,正要发怒,肩膀上已经被只削瘦有力的手按上,邬易坐在他身侧,朝来人拱了下手,“形势所迫,都能理解,不过我们退一步,您也适当退出一步,距离月底还有几天时间,你看等这个月结束了,我们再搬走行吗?” 马平不知不觉就被读书人思路带进去,回过神方才发现已经答应对方。 有点后怕是真的,转念一想都把人撵走了,就宽限对方几天时间估计方家人不会在意,对方要是责备,自己就说他们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来搪塞。 马平出尔反尔,加上自己不可意会的小心思,让他在这如坐针毡,慌张的扔下一两银子说是补偿后,灰溜溜走了。 在他走后,姚青河泄愤似得把银子扔了,以前嘴上说的好听,说是什么生死兄弟,这只是一点金钱诱惑,他就倒戈相向,说翻脸就翻脸! 最近两天对方没什么动作,都以为对方放弃了,谁知道果然如邬易猜测的那般,他们憋坏,还给他们来了个釜底抽薪。 先前邬易说过可能会从房子主人这下手,他不信,谁知打脸来的如此之快。 但仔细想下,谁能跟银子有仇? “谁跟银子有仇啊!”姚青山走地上把银子捡起来,拍了下上面的尘土放桌上。 “都已经这样了,生气也无济于事啊,好在姚蝉这两天已经开始找场地了,咱们招牌在,就不怕没生意。” “你今个话倒是多”姚青河瞥了二弟一眼,小声嘟囔了句,“那王家倒是大手笔,也不知为了撵走咱们,暗地花了多少钱!” 他还在愤愤不平功夫,门外传出响动声算算时间,该是姚蝉回来了。 邬易已经快到门外了,走之前还跟他们交代了两句,姚蝉那边支会一声就行,不要过多添油加醋。 兄弟俩点点头,垂头丧气的跟在他身后。 院门外姚蝉面带喜色招呼他们帮抬东西,邬易正要接时被姚蝉隔开了手,“这玩意有点脏,你接受不了这味儿,二叔你来” 竹筐外血淋淋的,还有刺鼻血腥味臭味,邬易读书人受不了。 姚蝉瞥见二叔表情难看,还取笑着说,“二叔你咋还有脾气了?” 这点小事不至于吧。 姚青河瞪了她一眼,“我不至于这么小心眼……” “那你……”姚蝉想问他,生意都这么好了为啥不高兴,但转念一想她就猜到了那个可能,“对方终于来人了?是要撵咱们走吗?让我猜猜,是院子主人来过了吧?” “你怎么知道?” 姚青河错愕不已。 “迟早的事,对方给咱们退钱了没?按王家的习性,收买肯定不会小气,对方漏给咱们多少钱?抵得上租房的钱了吗?”姚蝉一顿插科打诨,倒让人心情好了不少。 几个人抬着两大筐遮蔽神秘的东西进了院儿,在这过程中二叔解释了下,她大致明白了事情经过。 “平常心嘛!” 最该生气的倒没生气,还一反常态的安慰他们,弄得大家都觉得不好意思再生气。 不过最近天儿逐渐热了,她买那么多肉回来行吗?都闻见臭味了。 “不是猪肉啊,你们看”姚蝉掀开上面盖着的荷叶,血呼啦的东西一下子跃入眼帘,徐氏捂住鼻子连退好几步,“哎呦,这是猪下水吧,姚蝉你被人哄骗了,咋买这一大滩东西啊!” 不是她大惊小怪,这年头羊肉地位尊崇,猪肉虽香,但都不是上等阶级吃的,百姓自家吃没关系,客人来了还是用羊肉招待更显面子。 猪肉都没什么地位了,更何况是猪下水呢。 姚蝉也不知道从哪拉来这么多下水,徐氏下意识认为是她年轻,被人骗了。 “嫂子,没被骗,八十个大钱得了三大筐,这东西上不得台面,但做好吃了还挺受人欢迎。” 徐氏脸上担忧更甚,总觉得姚蝉是被打击到了,已经开始自暴自弃了。 也罢,反正没几天就收拾摊子走了,卖啥东西也没多大讲究,全凭她高兴吧。 姚蝉将大家担忧都尽收眼底,其实她买这么多下水不单是为了便宜,还有别的用处,但那做法过于胆大,现在也不好跟他们透露,气氛重陷焦灼,姚蝉故意移开话题。 “嫂子,我记得最近是不是要种晚谷子了?” 她对农活不大擅长,该种晚谷也是听他们夫妻俩闲话才知道了个大概。 徐氏也是被她话头吸引住了,就跟她发起了牢骚,“谁说不是呢,往常咱们都种早谷,但是今年刚晒谷种时就被麻雀霍霍了不少。 等种子刚下,那些野雀把地里的谷种都翻出吃,几场雨下来,地里的苗都稀疏的不行,这几天村里人都忙着补种呢!” 别管在外面能挣多少钱,农民安身立命的只有庄稼,乡下人再懒再不勤快,都不能误了农种。 这不他们在外忙着,家里老人孩子这几日撵着种地呢。 “今年该是好年景,咋麻雀成灾呢,跟咱们镇情况相同的还有其它几个城镇,这晚谷要再不行,今年就吃不成米,缴不起粮了。” “嫂子,我想收麻雀。” “你收那玩意干啥?” “吃肉啊!” 第三十章 秘制黄雀 徐氏噗嗤一下笑了,老话都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它就那么大点肉都不够塞牙缝的,姚蝉花钱买这不是有钱没地儿花了吗! 取笑了她半天,都没见姚蝉脸色有变化,徐氏表情逐渐严峻起来,想来也意识到她不是开玩笑的。 劝说了两句没打消她主意,又求助似得看向邬易,“这事你能由着她胡闹?快劝劝她!” 邬易没言语只装傻似得笑,见她着急还劝了自个两句,夫妻俩这会怪有默契的,不爱听她絮叨,找借口纷纷逃走。 姚蝉一旦决定了什么,轻易不会动摇,收购麻雀,以势在必行的决心坚持下去。 ………… 郝掌柜送走客人后背手站在门口,没多久一个低个男人埋头走他面前,耳语一阵后,郝掌柜心情大好的拍他肩膀,“事办妥了就好,宽限几日就宽限几日,咱们总不能连这个度量都没。” 男人笑的如沐春风,矮个男人却打了个寒颤,把人逼得挣钱的营生都没了,这还叫有肚量? 不过这又不关他的事,他何必多增口舌呢。 “对了,这次的黄雀不是特别肥,交代下面的人,如果下次再送那些肉少的,往后就别送了!” 烤黄雀是他们酒楼的招牌,下面人送来的不肥,做出的黄雀味道不好,那会砸招牌的。 男人点头如捣蒜,迅速去安排。 至于郝掌柜,脚步一转就要去跟姑奶奶报喜,别看这只是一点小事,但你不去跟主家表功,东家怎么会看到你的付出? 至于刚才那人跟他回禀的,姚蝉花钱收麻雀的事,完全引不起他任何注意力。 ………… 朝阳刚升,云彩被朝霞染上金边,酒红色朝阳挣扎着从远处浩瀚的河面上升起,几个七八岁孩童,在一个比他们大几岁的少年带领下,辗转找到了食味居门外,忐忑敲开了紧闭的院门。 姚青山打着呵欠开了门,见门外几个年龄层次不齐,穿着破旧的人,心下了然。 “是来送麻雀的?” 年龄最大的那个少年点了点头,“我们听人说,你们这收麻雀,五个麻雀二文钱,十五个麻雀一斤白面,或者两斤玉米面所以就送来了……” 他有点不安,但还是鼓足勇气问着,“是真的吗?” “是真的,不过得要活的。” “是活的,是活的!” 几个年龄小点的点头不止,赶紧卸下背后竹筐,使劲拍了下,竹筐里的麻雀惊慌的全都飞了起来,但又碍于筐子上面被封,整个筐子被撞的东倒西歪。 “进来吧”姚青山让给地方,让小少年们进了院子,核准了数量,按着他们要求把钱或者粮食分给他们,正巧这会刚熬好米汤,端给他们一人一碗稠稠的米汤喝。 大哥死后,他跟二哥在后娘手里讨生活,深知生活艰辛是多么不易,眼下见到他们模样,难免回忆起当初,眼下生意不错,这几碗米汤他也请的起。 几个年龄小的忍不住诱惑喝了,稍微大点懂事些的,拘谨的没喝,姚青山也不勉强,告诉他们这几日都收麻雀,让他们得空了过来。 送走这波,另外一拨又过来了,来的多数都是小孩子,想必大人也看不上这点生意。 今个麻雀收了差不多小三百来个,就这也是不小的数额,为了今天,姚蝉还特意从村里请了四个手脚麻利的嫂子们。 院子里热闹非凡,徐氏面上笑着,心里在这滴血,这请来的帮工一天一人十五个大钱,四个人六十,收购的麻雀三百个,里外就是一百二十文钱。 姚蝉刚刚还去杂货铺买来几个特别大的缸子,她没问价格,但约莫着怎么着也得百十文。 麻雀能卖几个钱儿啊,再说她还买了那么多下水,现在摆明是挣不了钱,她有心说几句吧,怕姚蝉厌烦,思来想去,把担忧吞下,埋头干活。 蒸馒头时,瞥见邬易拿着个东西往外出,徐氏好奇下喊住了他,指着他手里的木牌问写的什么。 邬易这几天在河堤上帮忙,黑了点,但是身上先前的生疏感却少了不少,这不听见嫂子询问,专门拎着木牌解释给她听,“上面写着凡购买猪下水,且花够五文钱,赠送一只烤麻雀。” “买下水赠麻雀,能成吗?” “姚蝉说能成,估计就能成吧。”邬易给予肯定回复后,出去挂上了牌子。 猪下水处理干净了,烧柴加佐料卤起来,她手艺好,佐料下的齐全,下水也做的怪有滋味。 可今天的重头戏不是猪下水,是烤麻雀。 这时候请来的嫂子们就派上用场了,麻雀去了毛,抠出了眼睛跟内脏,除了肺部留下,其余的全都扔了。 正宗作法是要用盐跟酒灌到黄雀肚子里,洗净后沥干水分,但麻雀数量太多,一个个灌入肚子太费功夫,姚蝉简化了些许步骤,用这两样腌制了下。 趁着腌制功夫,拿来了猪板油,剥去筋膜,捶打到稀烂,在这捶打好的猪板油里,加入白糖,花椒跟砂仁的细末,少量的盐,调和均匀。 在每只黄雀肚子里装入两汤勺的调料,再把这些黄雀屁股朝上,一个挨着一个依次装入到瓮中。 她这作法稀奇古怪,忙完手上活的嫂子们全都好奇的簇拥过来,姚蝉也不怕人偷师,继续有条不紊的进行手上的活。 这些日子做吃食,姚蝉把佐料置备的都挺齐全,取来酒酿,甜酱,菜油,大葱,生姜,砂仁以及一些茴香粗末,搅拌好当调料佐料。 起大锅,入菜籽油烧开,加入先前准备好的佐料,一起煮开,这时候空气里已经传出诱人的香气,调料在热油中滚开,充分融合,趁热舀起,泼入翁里,听着里面油泼上发出滋啦声响,在场众人都抖了抖。 虽然她盖子盖得飞快,但那种诱人香味已经从缝隙传出,姚蝉手感上来了,做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泼油过程繁琐,最起码得要两三遍重复,所以在等翁里的油凉时,她先去忙其它的。 第三十一章 反抗 这就要处理刚刚的雀肺了,准备出来的雀肺用酒清洗干净,切了些嫩笋,嫩姜,烹调进刚才炸黄雀时剩下的些许佐料,加白酒,豆豉烹煮。 雀肺跟酒以及豆豉接触,会产生奇异的香味,原先在外面帮衬的徐氏,这会也被这浓香吸引过来,大勺将炒好的雀肺出锅,放在蒸屉上保温,这时候瓮里的油也凉了。 取出一个同样大小的瓮,将表皮已经带上颜色的黄雀,再同先前那样摆放进去,倒出冷掉的佐料跟油,起锅烧热,再度泼了上去,这次味道比先前的味道还要香浓。 “姚蝉,这么好的麻雀真的要送啊!” 这么多佐料,这么多油过了,就算是块鞋垫也能喷香扑鼻了,更何况麻雀处理的干净,要送人不是太浪费了? “是的,都送,牌子挂了,就不能反悔,嫂子们,今个麻雀准备的不少,回去后给家里人带点,一人三个,多了也没有啊。” “三个不少啦,谢谢姚蝉啦!” 主家这么大方,女人们笑的合不拢嘴,干起活来也更卖力了。 卤下水的香味跟炸麻雀的香味在一起融合,惹得人饥肠辘辘,外面还没挨到饭点的苦力们别提多难捱了,只好更加卖力气,安慰自己中午好好去改善一顿。 “姚蝉,这麻雀好了没?” 姚蝉摇头,“嫂子,这才做到一半呢。” 时辰不早了,她加快手上动作,筷子从瓮里夹出几只黄雀,白净带着肉色的黄雀,在一番操作后,已经被焦黄酱色笼罩,将它放入笼里,隔水煮熟,又将烧开卤汁加热之后,再度浇到黄雀身上。 这次的香味让人口齿生津。 “嫂子,尝尝?” 还冒着热气的麻雀小小一点,徐氏被香气诱惑,没忍住扯了一块放在嘴里咀嚼。 东西入口,滋味十足,她眼前一亮,短短时间能把麻雀做到这种入味程度,实在不易。 更何况姚蝉做的黄雀,肉质鲜嫩,外皮酥脆,内里汁水充沛,看来先前她的顾虑都是白费的。 接下来的猪下水也是出彩,等到午饭时候,客人们已经赏脸争抢购买了。 今天这饭菜丰盛,四文钱一大碗的烩菜,五文钱一大碗的猪下水,还赠送一只入味的麻雀,有人吃不完,拿着荷叶把下水包起来晚上跟家人们一起吃。 有的人惊讶于麻雀的好滋味,问她单卖多少钱。 姚蝉两文钱收五只,现在依旧是三文钱卖两只,差不多本金跟利润持平。 吃着吃着,人群里不知是谁嘀咕一声,“这麻雀味道真是不错,我记得几年前我在刘员外家干活,有幸吃过一次烤黄雀,那黄雀跟麻雀大小差不多,今个尝了下姚老板手艺,感觉这滋味同几年前那黄雀味道如出一辙。” “你就吹吧你!” 人群中有人听不得他忽悠此时大声反驳,刘员外他夫人是方家的,王家酒楼的厨子去姑奶奶家做几顿饭是可能,他能尝到主家的赏赐,这也可能。 可是,人家大酒楼里,大师傅做的拿手好菜,你怎么可能跟河堤上厨娘做的滋味一样。 他这话里不就透着,他们跟那些有钱人家的老爷一样有口福了? 哄笑声此起彼伏。 被取笑的男人被同伴拉下来,还委屈的在嘟囔着他说的是真的嘛,可惜抱怨声太小,在一群老爷们的喧闹声中,被迅速的吞掉了。 ………… 郝掌柜算账的时候发现,这几日酒楼账册上有点不对劲。 先前不能说客流如云,但每日盈利是在五十两左右,可是最近几日,收入锐减,每天净收入也不过是二十两左右。 再过几日就是东家来查账的时日。 要是看到经营成这样,那他就得卷铺盖走人了! 他这些年靠着这个掌柜,私下敛财不少,不然也不能置办院子,娶了两个姨娘。 就在这时,一个常客正要进来,他收起表情刚要迎接,就见旁边多出个人来,一把将那熟客拉走,俩人嘀咕了一阵,熟客露出鄙夷表情。 匆匆捂着口鼻离开。 接下来这种状况出现了好几次。 郝掌柜气不行,等着再有客人要走时,按耐不住拉住了对方,问他是怎么回事,但客人只是拿出扇子扇了两下,只粗粗说了几句菜色不合适,就里去了。 菜色不合适? 这五个大师傅做菜各有千秋,几个拿手菜是在州府上都出名的,不然也不能每日宾客如云。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可能同河堤上那丫头有几分关系,把派去盯着河堤的那小厮喊来,问他缘由,那小厮自从知晓那家子月底就要搬离后,也就没再关注。 这会一问三不知,在掌柜发怒之前,赶紧去打听。 等打听回来。把今日见闻说过,掌柜的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失态! “买下水,送麻雀?”他咀嚼了一阵字眼,呼吸越发急促,小厮不解其意,更不知掌柜的此刻心底的排山倒海。 猪肉本就低贱,猪下水更是分文不值。 可那人,竟然在卖掉了不值一钱的猪下水后,竟然大言不惭说赠送特色麻雀! 还有人传播着,她做的麻雀口味,跟他们酒楼里段师傅拿手好菜,烤黄雀一个滋味! 猪肉不值钱,猪下水更低一等级,那麻雀是买下水赠送的,岂不是连下水都不如? 这会他们鼓吹的,黄雀跟麻雀是同一滋味水平,那不就是说,他们王家酒楼的烤黄雀,连猪下水都不如? 这些文人墨客,富商权贵,讲究的都是个排面。 知道有此等缘故,谁还敢上门!怪不得,怪不得今个老主顾们全都那种眼神盯着他看。 刚刚小厮打听回来,说是今个对方不送特色麻雀了,改换成鱼蓉栗米羹。 这不是他东家从淮阳那请来的周师傅的拿手好菜? 那人竟然还是以购买猪下水,赠送这个菜为噱头,这是什么意思,他们的拿手菜,还比不上那副下水?用买猪下水赠他们的特色菜,这不是折辱是什么,简直欺人太甚! 在他们都打算放她一马时,竟然敢杀了个回马枪。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媳妇,一个胆大包天的农家妇人。 她以为自己是谁? 她怎么能?她又怎么敢?! 欺人太甚! 胸口剧烈翻腾,张口就是铁锈味的东西喷出。 “掌柜的,掌柜的!” 第三十二章 进城 农历五月二十八,河堤上热浪滚滚,繁密的树叶都被晒成了卷,蝉声也不似往日清亮,时断时续从树上传来。 天儿已经热到轻微一动,就满身大汗。 “嫂子你快些!” 姚蝉撑伞在门外等候,午饭过后他们难得给自个放了个假,能让她这个财迷舍弃挣钱活计去凑热闹的,自然是有不容错过的盛况。 她生活的时代处处有穿越前辈生活过的痕迹,先前科举制度就足以让她怀疑,现在每年三月初一到四月初八开池的金明池活动,更加加深了她的肯定。 以前她在历史书上见过此类活动,这类活动以前本是校阅水军,后来才逐渐演变成固定的表演节目,也就是“水嬉”活动,姚蝉听嫂子的描述,颇有种端午赛龙舟的意味。 当然,时光飞逝,历史演变,这项活动也从宫内流传到民间,开池之际也涌入了大量平民、商贾,听徐氏描述,每年开池之际,是一年最热闹的时候,这段时间,园囿内波光浪花不断,飞桥长虹处,杨柳拂过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水中央的岛上宏伟宫殿金光灿烂,龙舟昂首傲然,小船簇拥相依,男男女女们拥簇在岸上,各类彩色棚子聚满了民众,各种杂耍艺人使出浑身解数来招揽游客。 震天的笙歌喧闹中,还会有各种挂满彩绸的参赛船只,只为了争夺终点插上的那根长杆。 小老百姓嘛,能有什么娱乐活动,所以为数不多的这几个节日,都会成镇子周围男女老少倾巢出动的时候。 青山镇这边日子比京城那边推迟了一个月多,好像是为了跟一个大的庙会整合在一起,往年这一天都会由官府操办,那天花销以及最先夺得“锦标”的船只奖品,也由官府承担。 只要参赛船只提前一月在官府报备就可以。 等下午争标结束后,晚上更加热闹,听说镇上富户,像刘员外了,王家,以及其它富户共同出资,在子母桥下,东西两市挂起彻夜不熄的灯笼。 还有舞狮,杂耍,各类艺妓粉墨登场。 真可谓是青山镇一年之中最大最热闹的盛况了。 姚蝉从那个时代而来,没见过市面,听过这描述还能得了,中午时候就大手一挥,说是下午放假,大家痛快的去镇上玩闹一场,除此之外,还发了每人二钱银子,让大家玩个痛快。 徐氏锁好门,急匆匆朝已经坐上驴车的姚蝉他们奔去。 姚蝉撑着伞,拿着蒲扇不停地给龙凤胎扇风,看俩小娃满面通红,却一脸期待的模样,心底同样满是期盼。 一路上碰到好些成群结队的乡人,大多都是赶往镇上参加这次热闹,黝黑的饱经风霜的脸上全都是轻松惬意的笑脸,直到此刻,姚蝉一直以来,不甘的、带有怨愤的心,才渐渐被平息。 好像,误打误撞到这里来,也没那么难受了。 驴子慢悠悠走,满仓哥也不催它,一行人就这样慢吞吞到了镇上。 “争标”是在镜湖上举行,要过去的话就必须穿过子母桥,因为夜里闹市这边也有节目活动,街道两侧已经摆上摊子挂起长长的灯笼,驴车根本没法子过去。 花了几个钱,把驴车暂时放在茶寮外,跟老板约好了等酉时左右来牵。 姚蝉跟嫂子各自牵着自家孩子,惊奇的打量着周围。 既然路过子母桥,难免要路过王家酒楼,一连五六日,姚蝉日日都在用自己的法子来反抗,不过成效到底如何就不知道了。 ………… “胡闹!” 面前账本被扔到脚下,蓄着山羊胡的王文贤儒雅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愤怒神色。 “只是个乡下女人就能让我这酒楼门可罗雀,成了读书人茶余饭后的笑点?郝三,你是觉得自个是个老伙计了,就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是吧?” 前段时间才被气吐血,元气大伤的掌柜噤若寒蝉,被训斥的连头也抬不起时,委屈中又带有几分怨念,“是姑奶奶让我……” “姑奶奶给你发工钱还是我给你发?你这些年那点破事别以为我不清楚,看你是老人我才不追究,不然早就让你滚蛋了!” 震怒声刚停顿,郝掌柜似乎坠入了冰窖,为表衷心他噗通一下跪地,“东家,东家我错了,您看,我是不是再找人再用些手段,让他们不敢做妖?” “再用手段?再让对方用猪大肠来羞辱我们?蠢货,现在什么情况你还没明白?!你斗得过人家吗? 你不招惹他们,风波自然就停息了,多的我不想说,今日就是庙会,周围城镇的贵人都会来这凑热闹,你眼睛放亮点,招待好他们,不然结果是什么,我不说你也明白!” 王文贤当东家这么多年,深知恩威并施的道理,见他冷汗淋漓,似乎去了半条命,这才扶他起来。 “那些跳梁小丑不用在意,等庙会结束,口碑挽回,折腾个升斗小民还不容易?” 人啊,就是这么奇怪。 当地位不平等时,高高在上的人是不屑同地位低的人计较,但这不并代表他可以允许对方上前不知死活的招惹,先前温和交锋只是保留了一丝丝怜悯。 但当对方不知好歹触碰到他们底线,下场就不是现在这般和风细雨了。 郝掌柜也听明白东家话里意思,抓着东家手起来,又是惭愧又是坚定道,“您放心,今个客人们,小的必定照顾的妥妥帖帖。” 王文贤表情好看了些。 “一会秦老板带家人来了,安排他们去后院。” 秦长东老板吗?秦家可是州府数得着的富户,也是地头蛇,王家虽在州府开了几家酒楼,但全都靠秦家支撑,东家在那块所有酒楼,秦家全都参股。 通俗点说,就是王家的保护伞。 这次秦老爷携家眷过来,东家可不是得悉心招待。 说曹操曹操就到,话音刚落,就有小厮报备客人到了,俩男人止住话头,撩起下摆匆匆下楼迎接。 几辆马车挤在大街上,给本不宽裕的道路添加了几分困难。 第三十三章 冲啊 姚蝉他们过不去,也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就去相邻的店铺转悠。 女孩子嘛,多数都是喜欢首饰,她拉着嫂子就去银楼转了一圈。 没敢看头面,只是些朱钗以及手镯,但这个价格就超过了她能承担的范围,那银楼的掌柜倒怪和蔼,看她们打扮分明是买不起的,还是找了两样比较简单便宜的簪子给他们看。 “这簪子虽是镂空的,但胜在样式好看,也就二两银子”也是店铺里价格最低的了。 姚蝉拿着簪子依依不舍,她挺喜欢的,簪头是绽放的梅花模样,平平无奇中带着几分秀气,插在发髻里,侧边流苏坠下,衬得人年轻朝气。 就是价格偏高,她承担不起。 刚要把簪子送还给掌柜,身后就传来叫声。 “姚蝉?” 邬满仓跟邬易抱着孩子进来,徐氏接过小闺女,问他们去哪儿了。 “刚陪邬易去墨斋走了一趟,那有块砚台特别不错,邬易挺看得上眼的,就是价儿太贵……” “哥!”邬易及时打断他,见姚蝉手里拿着一个颜色不错的簪子,问她,“你喜欢吗?” “没有,等着无趣我就多看了眼,现在路通了吧?咱们快些去吧,晚了占不到好地儿。” 他们出门时,酒楼外马车上呼啦啦下来一大家子人,在大门口,那个中年男人正卑躬屈膝的迎着好些贵人进去,时间错开,姚蝉只看见一个身穿缕金百蝶穿花大红裙的女眷背影。 心里感慨有钱真好。 “姚蝉?” 徐氏走远发现她没跟上,在前面叫了她一声,姚蝉高声回应,撩起裙摆追了上去。 申时刚过,浩瀚湖边热闹非凡,锣鼓声后,观台上红色锦旗挥动,原先候在河边的一排船跟离弦的箭一般,迅速冲向终点。 姚子安个小,又爱面子,刚刚姐夫说要抱他,被自个拒绝了,现在姐夫抱起了妹妹,自个看不见,偏偏那丫头瞪还不时发出惊叹声,勾的他心里越发痒痒。 早知道刚才就该同二叔一道的,这样二叔就能抱他了。 懊恼时候,腿弯一热,身子腾空,视野变好,远处的喧闹就映入眼底,他低头跟姐姐视线对上了。 “你啊,就是个小别扭。” 所有心思都摆在脸上,却还装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他估计也是不好意思,挣扎着想下来。 “好了,别动了,你再折腾我可抱不动了,一年一度盛况,错过了可别哭鼻子。” 姚子安停止了挣扎,身子仍旧僵硬,“我才不会哭鼻子!” “好,好,知道你不会哭鼻子,小家伙好好看吧。” 姚子安鼻间能闻到若有若无的香气,身子也放松了许多,其实这样,好像也不错。 姚蝉不知道小不点心中所想,一直紧盯着湖面。 远处两队对峙越发白热化,这一刻她才知道比赛不止单单冲到终点就行,还要各自龙船队伍击鼓出阵,划桨旋转,不断变化队形做表演才行。 这叫前奏。 人群时不时爆发激烈的欢呼声,就连姚蝉自个都跟没见过市面的孩子一般,时而惊呼,时而喝彩。 “赌船啦,赌船了,红白二队看你眼光,押注了押注啦!” 就在船队变换队形时,有少年背着箱子在人群里高声吆喝,这是每年传统,博君一笑的环节,不少人看了会心一笑,纷纷参与到其中。 “姚蝉,去押一把吗?” 好多人争先恐后朝那少年挤去,同行的徐氏也跃跃欲试,喊着姚蝉过去。 “嫂子,我不去了,你去玩吧” 徐氏也不再劝,跟着前面的人往外挤。 人潮涌动,前面的往后挤,后面的又想往前挤,姚蝉被挤得东倒西歪,这要倒下,虽发生不了踩踏事件,但也得吃好多人的脚丫子,再说她还抱着姚子安呢。 “小心!”东倒西歪时,腰部多出个手臂,帮她稳住身形。 邬易人看似弱不禁风,但臂弯怪有力气,在她站稳后,带她避开人群,“你不去押一把?” 赌博肯定是不好的,但在特殊节日这种花小钱来博开心的活动,似乎也可以让人理解。 “你不是也没去?” 俩人相视一笑。 简单几字,都明白了双方意思,虽说小赌怡情,但赌就是赌了,他们无法改变,更没立场控制别人行为,只要能坚守本心就好。 锣鼓声突然变得密集起来。 “快看,船的速度变快了!” 被人提醒,才发现比赛场地上情况突变,人群又一次朝前拥挤。 如果说先前只是开胃小菜,现在一切,才能说进入白热化阶段,看台上红旗飞快舞动,精壮的男人们喊着整齐的号子,绕过各色障碍,奋力冲向那根缠满了各色彩带的“锦标”。 “快啊,冲啊,加把劲啊!” 别管是情绪外露的男人还是足不出户的小娘子们,这时全都释放天性,扯着嗓子大喊。 终于! 系着红色彩绸的船一马当先冲到了终点,摘得了锦标,敲响了铜锣! 热闹的功夫,县衙的人抬着一簸箕的铜钱,哗啦一下全都扔到了水里,这是效仿官家‘掷银砙于波间,令人泅水取之’活动,县衙没那么多银子摆阔,只能用铜钱来代替。 不过这会玩的就是热闹,在铜钱扔到水里后,早有船上跟岸边等待的青壮年跳水捞取。 这竞标之后就是官府奖赏,歌舞伶人表演,来往人群脸上无不挂着舒心笑容,只是徐氏情绪不高,一个劲嘟囔着押错队了,可怜了她的一钱银子,又羡慕姚蝉有先见之明,早知道她也不该买的云云。 从湖边热闹地方一直往前,就到了子母桥热闹地方。 等越靠近东西两市,热闹越甚,各色甜点小吃,瓜果肉干应有尽有。 听说戌时二刻那会最是热闹,一大家子也是想着来都来了,索性玩尽兴后再走,跟团建似得,找了个客人不少的店吃了晚饭,饭罢,各自活动。 龙凤胎本来是要跟着姚蝉的,但姚青河想让小两口有单独空间聚聚,跟弟弟对视一眼,一人抱着一个走了。 “你……” “你……” 第三十四章 三三图 姚蝉邬易发现他们四散开,忍俊不禁,不过看彼此意思,都没搭伴逛街的打算,俩人约好一个时辰后,在子母桥上碰面随即各自分开。 东西两市摩肩擦踵,商贩扯着嗓门吆喝,一派繁华。 她正四处找着墨斋地址呢,就见好些人都往一个方向跑,拦住个人一打听,才知道今天王家在自家酒楼十几米开外设了擂台,说是设了几道难题,通关等级越高,赏银越是优厚。 原来有钱拿啊。 姚蝉思考了片刻,跟了上去。 王家酒楼不远处,搭起一个花里胡哨的台子,台子东面被墙壁挡着,算是死角,南北两侧是两条巨长的船状灯笼,西面是台子,上面堆满了花卉瓜果,以及竖起用红绸遮盖住巨大牌子。 高台阻隔了南北视线,凑热闹的只能分居两侧观望。 姚蝉赶到那时,看热闹的已将道路堵了水泄不通。 洪管家是王家管家,历年擂台都是他组织的,眼下见人聚的差不多,敲了铜锣,“咱们今年规矩跟往年相同,猜灯谜是元宵节活动,咱们不凑热闹。 象棋围棋高深,不能与民同乐,咱们啊,今个就玩个益智类的,规则依旧,谁坚持到最后,谁胜出,赏银还是十两,现在开始!” 十两! 人群沸腾。 寻常百姓不吃不喝两年都未必能攒够。 “咚!”锣鼓敲响,西面红绸落下,老女老少,贩夫走卒,垂髫小儿,长袍书生,全都一股脑的拥簇了上去。 上面画着一副洛河图。 相传很久以前,黄河里跃起一匹龙马,马背上驮着一幅图;洛水里也浮出一只神龟,龟背上也驮着一幅图。这两幅图上都用圆点来表示一组数字,马背上的那幅称为“河图”,龟背上的那幅称为“洛书”。 姚蝉以前是近视眼,如果看东西没眼镜,就喜欢眯着眼,现在换了身体,习惯仍没改变,眯眼看了下题目。 发现此时众人交口称赞的那幅“洛书”,其实是一幅纵横图,即用1到9这9个数字组成一幅数字图,使它横的每行相加、竖的每列相加以及对角线相加,其和都等于15。 这不就是九宫图吗? 她第一次见这玩意还是小时候看金庸老爷子的射雕英雄传才知道的,其实这玩意有个口诀,解答方案也不止一种,她明白就是不知竞争对手明白与否。 毕竟这规则定的是,谁能坚持到最后,才能获得银子。 很快,周围有书生高兴的回应,“我知晓,我来!” 他很快念了一组数字,“8.1.6,3.5.7,4.9.2!” 老者拿着数字贴在九宫格上,众人看了下,点头不已,确实不论上下斜对着,加起来全都是15。 “我也知道,2.9.4, 7.5.3, 6.1.8” 姚蝉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这人算是聪慧,纵横图就是今天所说的“幻方”,一般地,是指把从1到十的自然数排成纵横各有m个数,并且使同行、同列及同一对角线上的n个数的和都相等的一种方阵。 你只要数字相同,互相叠换下位置就行,你能说他错吗?他没错啊,可是你说他对吗?这也有点取巧了。 姚蝉想的明白,洪管家自然也能,此时他捻胡子大笑,“犯规,犯规,你这是拾人牙慧,做不得数,做不得数!” 男人也只是图一乐呵,被人揭穿也不恼怒,在同伴的取笑声中憨厚的挠了下脑袋。 “好,现在继续,这位公子请上前一步,参加下次甄选。” 这是邀请第一个开口的公子了。 姚蝉也不作壁上观,既然数字不许重合,那九宫图其实也就四种解读方法,这会错过,岂不是第二轮都参加不了? 她往前一步,无意中挤了下,在她前面站着的老叟,对方冥思苦想之际,被打搅了,扭头发现是个年轻小娘子,轻蔑的收回了视线,继续琢磨。 好多人跟姚蝉想到一块,此时正昂着脖子高声叫着他们会,场面有点混乱,洪管家没想到能人这么多,跟旁侧的同伴低语了两句,很快订下章程。 “既然这样,那我们南北两侧分别提供两张桌子,供上纸笔,大家有答案的各自誊写,再写下各自姓名,一盏茶时间后,我们会公布可以参加下一轮参赛者姓名。” 那老叟瞥了她一眼,挤到前面开始第一个写。 姚蝉读的懂那老头表情是何意思,就是小丫头片子别在这凑热闹了,就算闯过了第一关,也未必能闯过第二关。 姚蝉此刻在南面这一行列,排队人数大概有十人,有高台遮挡,她看不清楚北面那边情况如何,不过按着概率来算,估计跟她这边应该差不多。 她拿着毛笔,仔细认真的写下“8.3.4,1.5.9,4.3.8” 洪掌柜一直在桌子另一侧看着,见她流畅写下答案,在尾端落款时,稍加犹豫,关切的小声问她怎么了。 姚蝉摇摇头,就是想到这是王家摆起的擂台,她能光明正大的拿走他们的赏银,却不愿让他们知晓自己名字,不然就跟她同人示弱了一般。 真名不能写,电光火石间,姚蝉落笔,姚落尘。 就是个小号,笔名嘛,无伤大雅。 答案很快被人收走,姚蝉站回到自己位置,方才看不起她的那老叟,洋洋得意挤在她面前,“小姑娘我劝你还是趁早去逛街看看灯,吃点甜嘴好了,这往后还有好几关呢,输了哭鼻子可没人哄你哦。” “得宽前辈,这就不用您操心了。” 老叟不懂好端端,自个就得了这么个名字,但见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模样,倔脾气也上来了,不再搭理她。 一盏茶很快过去,答案已经出来,剩下几种解法也被挂在了诺大的红布上,其实只要有口诀就简单的很,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这一轮一共有八个人晋级,筛除了好些人,看客们主动往后退了一步,好给他们让开地方。 得宽老者看见姚蝉也在其列,傲娇的哼了下,视线落到洪管家身上,迫不及待让他出下一道题。 铜锣再次敲响。 第三十五章 五五图 “这次是三三图,下面难度升级,变成四四图,规则还如上所述,这次要求是,即用1到20这些数字组成一幅数字图,使它横的每行相加、竖的每列相加以及对角线相加,其和都等于34!” 人群哗然。 这三三图就足够难了,咋这会还升级了? 这下子谁能算的出啊,可是如果第二场就认输的话,那岂不是面子更掉一地了? 能闯过第一关的,大多数都是学富五车,涉猎甚广,这种人天生就有点自命不凡,眼下让他们当着众人面承认失败,这比倒扣他们十两银子都还艰难。 “此次依旧为一盏茶的时间,请大家踊跃回答。” 踊跃? 这还踊跃个什么! 你们王家不想出这个彩头就直说,何苦这么为难人! 那得宽老叟衣着富贵,鹤发童颜,身侧还跟着几个家丁打扮的人,一看就非富即贵,他左思右想后,想不出来,不知怎的,余光就瞥到姚蝉身上。 姚蝉正在地上写画着什么,感觉到视线传来,还谨慎的侧了下身子,挡住了地上的汉字。 气的老叟险些跳脚,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遮遮挡挡,小气扒拉,真以为自己会偷看她? 她到底对自己多有自信啊! 姚蝉没理会他,侧过身子开始飞速验算,其实以前她上奥数课的时候曾经跟同学私下演练过,把自然数依次排成方阵,把幻方划成4*4的小区。 每个小区划对角线,把这些对角线所划到的数,保持不动,把没划到的数,按幻方的中心,以中心对称的方式,进行对调,就可以找出答案。 所有阶幻都可以分成两种方法,双偶数一种算法,单偶数一种算法。 刚开始脑袋会有点混沌,但渐渐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 她在地上写写画画,再站起身子时,表情已经换上另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老叟看了她一眼,自己都想不出,她怕是更不可能,就不知一会气急了会不会哭鼻子。 姚蝉刚要张口,台子北面传出一道男声,嘈杂的人群扰乱其声音,带有几分不真切之感,虽如此,但他不紧不慢,似是胸有成竹的声音,还是透过人墙,传入到自己的耳朵里。 “1.14.4.15: 12.7.9.6: 13.2.16.3: 8.11.5.10” 四组数字,清晰精准的排列,还是出现在众人耳侧。 在场的人倒抽一口冷气。 先前没法算出的这会也蹲在地上,手忙脚乱的把他说好的数字套在方格里,没多久,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是真的,不论上下,斜着加,这些数字之和都是34。” 这么快能算出答案,人家就算不是天赋异禀,怕也是博览群书。 他们自愧不如。 洪掌柜点点头,“答案不错,北面的这位公子成功跨入第三关,其余的参加者,时间不多,如果大家有另外答案,请书写下来,以免同人雷同。” “我,我要纸笔!” 其余几个人,争先恐后挤往那里。 “没用的” 得宽老者听见身侧女声响起,“四阶算法,只有两个,他说出一个,剩下一个答案无论如何都不会雷同。” 老头心里又有点不服气,你说一个就一个啊,这么多格格,排列法子肯定很多,不过回想起先前,她似乎也是胸有成竹模样。 难不成,她刚刚也想到了这个答案? 可是怎么可能呢! “诸位,时间马上就到了……”洪管家看着台子上沙漏急促的倒计时。 台下几人抓耳挠腮,恨不得脑袋凭空得出正确答案。 “没人吗,没人赢家就定了……” 就在他要敲锣结束时。 “16.2.3.13……”清亮略带急促的少女声音响起,擂台之外的喧闹声依旧远远飘来,模糊了她的声音,但在她开口后,南侧的人,很快的安静下来。 姚蝉脑子飞速旋转。 “5.11.10.8;9.7.6.12;4.14.15.1……” 人群凝固了片刻,但很快,就爆发出另外一阵欢呼声。 其实就现在来说,六人失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是因为高台将场地划分成南北两侧,这好像就自然的划分开了阵营,方才北方那边出了一个答案。 他们南边出不来,就似是落到了下风。 这种感觉受不了,受不了。 得宽老叟捂着胸口,似乎有点受不住打击,身后家丁则是快速的扶住了他,面对家丁们惊慌的询问声,他大口喘息着,“别管我,快,给我算算那丫头答案对不对!” 家丁们无奈,蹲下身子验算。 “对的。” “对的!” 前后两道声音纷杂传来,却又奇异般的融合在一起,飘飘然送入脑海。 第一局九宫图能解答出来,尚且可以说是侥幸,但是四四图,这绝不能说是侥幸了,这年龄还没自个孙女大的丫头片子,竟然是个术数高手! 那刚刚自己岂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台上蓝衣老者没理会到下面众人心思,拍手公布了两个正确答案,又将红布掀开,锣鼓一响,又继续起下一个题目。 “五五图” “果然如此啊!”身侧已经有无数道的声音响起。 这就是说,要上下,斜对的五行,五排数字,不论如何排列,结果都要是65。 刚开始第二局就刷下来的人,此时也不觉得丢人了,随着游戏的不断变难,他们已经从单纯的参赛者,变成了不可或缺的旁观者。 输赢嘛,这是难免的。 再说了,这么难的题目,他们做不出来才是正常的吧。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们还是乖乖的当看客吧。 这边人越来越多,且讨论声越发的大,成功吸引了在周围逛街的百姓,一开始只是为了十两银子的赏赐过来看个究竟,现在大家也被逐渐困难,且白热化的博弈所吸引了。 王家的人这次设下擂台就是为了扬名,也好冲刷下先前猪大肠那等污名,此次人越来越多,正合他们的目的。 那蓝衣老叟此刻精神越发抖擞。 “都别说了,现在五五图,时辰依旧是一盏茶!” 如同先前所言,现在已经不单纯是姚蝉跟对面不知名的人,两个人的争论博弈,现在已经变成了南北两侧小团体的斗争。 第三十六章 百子图 “姑娘,加把劲,咱们不能输,十两银子呢!” “对啊,对啊!咱们不能被人看扁了!” 姚蝉闭眼,心中飞速演算。 周围的人还在喋喋不休,且不断的朝她挤来,似乎是想要给她鼓励,殊不知,这正是在打断她的思路。 得宽老叟大喝一声让开,指挥着几个家丁,以及先前第二轮就已经失败的选手们,自发的环成一个圈,将她跟越来越多的人群隔开。 “17,24, 1, 8,15;23, 5, 7,14,16;4, 6,13,20,22;10,12,19,21, 3;11,18,25, 2, 9!” 姚蝉念完,额头上逼出细密的汗水。 那老者现在迅速的在心底验算了一遍,对了,对了,五五图竟然也对了! 南面的人已经开始欢呼起来,这次他们率先答出答案,对方肯定会束手无策吧。 他们没了后顾之忧,开始大声的欢呼着,试图扰乱对方的思绪,北面的人肯定不舒服,有的高声回呛了几句,但很快的被同伴制止。 大家憋屈的等着身前的那个年轻人说出答案。 ………… 天色渐晚,却正是热闹时候,但此时种种喧闹,却像浮光掠影一般,从身侧迅速划过。 已经多半个时辰过去了。 送三三图,斗到四四图,五五图,六十四图中间还换了一次聚五图,聚六图,瓜牒图,结果都是不分伯仲。 姚蝉也越来越急躁,倒不是为了这个争斗,而是她刚刚分别时跟邬易说好了,一个时辰后在子母桥后汇合,眼瞅时间就要到了,嫂子跟龙凤胎他们估计也玩够了,都在等她。 要是大家找不到她,怕又是一场风波。 她不想让家里人担心。 是的,朝夕相处,患难与共下,她把那些淳朴可爱的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台上,王家下人兴奋是大于烦恼的,老天爷啊,本以为今个跟往年一样,举办个竞猜活动,估计不会有水声,会草草结束,谁知情况有变,一下多出俩不得了人物。 这眼瞅着一条街的人都挤过来看热闹了,还有人在外面开了赌摊,赌到底是男人赢还是女人赢。 此番声势壮大,俩人的神仙打架,完全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作为举办这差事的他们,也算是露了脸,等回到府里了,东家还能不打赏他们? “要不来个难的吧,最难的是什么?” “是啊是啊,这俩都是人物,估计斗上一晚也分不出胜负,不如直接上最难的,咱们一局定胜负。” “就是不知道人家有没有这能耐。” “呸,都斗了这么多场,你说有能耐没,刘怂蛋,说话这么酸,这是在嫉妒人家吧。” “一局定胜负,一局定胜负!” 不知是谁吆喝起来,附和声越来越大,种种声音汇聚在一起,传遍了街上每个角落。 洪管家俯身询问俩人意见。 对方跟姚蝉有同样心思,都本着快刀斩乱麻,应承了下来。 台上管事的仔细的跟双方协调了下,同意了要求。 “咱们这次就来……”洪掌柜刚起话头,先前那好事者已经喊着来百子图。 这有难度吧,斗起来更精彩了吧。 “百子图?” 得宽老叟咀嚼了两遍,神色莫辨的盯着面前那姑娘,她会同意吗?看她衣着出生并不富贵,她才学如此,是家学媛媛还是就是为人聪慧? 不过不管是什么,这也太难了吧? “要不就算……”他话未说完,前面那姑娘就大步往前了一下,“好啊,百子就百子” 她属于越挫越勇类型,虽没见对面人面目,但几番交锋下,也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不如,就试试? 她下了邀约,对方岂有不应战之理。 本是一场小小的擂台赛,竟弄得如此热闹,今天啊,可真叫一个不虚此行! “安静,安静!” 高呼声后,周遭平静下来,来往行人虽没看见硝烟,但总能感受到此时的千钧一发。 记时的香已燃烧大半,南北两侧有人自发停止挑衅,自发将两人围在前方,台上直立的巨大木板已重新被新的红布笼罩,上面重新遮盖新画上十字格。 两个巨大的十字格里分别站着两个执笔的小厮,这种程度必须要得人记录,不然台下看客看不懂。 洪掌柜捏着敲击的木棍,不知为何心头竟也涌起一阵磅礴豪迈,咚的那声响后,喊道,“开始!” 在十乘十的方格里填写百位以内的数字,使得每行每列数字之和都为505,这考量的不单单是见闻心态还要有巨大的推算验算能力。 而且,这十阶算法好像只有一个答案,太庞大,太繁琐。 她自然是希望对方能不战而败,但已经开始了,他怕比自己还要胸有成竹。 闭眼抛开诸多思绪,抬头,眼中已经有了几分笃定。 “82.25.29.89.100.13.52.70.10.35” 飘忽不清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似是怕她听不清,再对方每一个数字喊完之后,对面大喜过望的众人,雀跃嘹亮的大声重复着。 对方开腔,姚蝉也接了下去,“84.75.41.17.18.87.40.47.57.38!” 蓝衣老叟捂着自个胸口,还能这么玩? 原以为个人推算各人答案,但现下规则打乱,各自走在一盘上,这代表着什么?你得根据双方各自摆下的数字来接茬,思路乱了不说,庞大的数字操纵,但凡有一处错误,就直接出局! 一来一往之间,数字博弈已经又过了两场。 看客们紧盯着红绸上的数字,现下全部数字没出现,不可以估量竖行,斜行,但横行可以啊。 “对了,对了!” 有人在地上折枝演算一遍,已经出现的数字,答案确实是505。 “老天爷哎,这一天可没白来。” “67.63……12.20.27……”他的速度在变慢,红绸上似乎是变了一番天地,威风凛凛咆哮俯身的吊睛白额大虎从中跳下,安静又匍匐在前,虎目直直的盯在前方,令人生畏。 被姚蝉称为得宽的老叟,屏着呼吸,紧盯着姚蝉背影。 她,还能撑得下去吗? 十个数字传入耳朵里,姚蝉闭眼没回应,在场所有人心中一紧,是疑惑了,还是已经算不过来了? 她看起来年龄不大,坚持到现在实属不易,落败也能理解。 然…… “05.66.55.11.97……62.30.32……” 第三十七章 平分秋色 记录南边一侧的小厮也没想到会峰回路转,短时间内没回神,被人吆喝才如梦初醒,手臂颤抖的将数字写下,最后一个贰拐弯太长,似是一尾长龙从红绸上腾空跃出。 灯笼的光晕摇晃,双方都屏息着,但在高台上似是有另一场厮杀,只不过双方都在估量对方实力,还在按兵不动。 “08.34.90.83……”姚蝉回答完上一行十个数字,又不停歇,凝神后率先发问。 这次,下一行,她起头,吐出开头五个数字,要干扰对方思路。 那条黑龙空着翻腾,瞅准时机虎啸而下,利爪伸向地上猛虎,试图用粗壮的身躯将其绞杀,虎啸高昂,扑在地上似是要摆脱着禁锢。 她念了五个数字停顿,看客有些不解,不懂她为何率先发难,更不懂她只说一半是为何。 但是,对手知晓。 周遭喧闹已踏烟远去,红绸上却早就开启另一场规则。 姚蝉抛出杀招,对方略一思忖,不紧不慢回复,“68.56.04…21……” 高台上乾坤逆转,猛虎在绞杀下窥一丝生机,尖利的虎齿死死咬在黑龙身上,锋利的爪子挥舞,翻身挣开束缚,伏低身子咆哮着冲去,撕咬在上方的巨龙身上。 不知不觉,已经八关。 在他不急不缓,抛下下一行五个数字时,已经有人察觉到不对劲,这十个数字加起来不对啊。 他们却不知台上俩人已经换了规则,进行了新的玩法。 “……77.31.32……” 龙虎厮杀争斗,时而翻滚时而分散,短短须臾,天昏地暗,虎啸龙吟,不死不休。 周围寂静无声,众人紧紧捏着胸口衣襟,紧紧盯着台上毛笔游走。 直到最后一行,一男一女,同时念道,“94.02…71.69……” “止” 声音同时停下,那龙争虎斗之景方才停顿,高台上,一龙一虎一空中一地上遥遥对视,伴随着止息的铜锣声,才不甘愿的吼叫一声,化为墨迹各自卷入红绸中。 风停,云息,邬易衣摆吹动,他睁开眼,先前浮光掠影尽数消散,华灯喧嚣将他拉回人间。 从未有如此酣畅痛快的博弈,不知对方又是何人。 一南一北,一男一女,双双朝着高台,朝着各自身后支持维护的人们,恭敬的行礼。 结束了。 长达一个时辰,几经波折,让人心潮澎湃的较量,终于结束了。 得宽老叟长长的松了口气,过于激动,两腿都隐隐的打着摆子。 今个,真的是不虚此行! ………… 因为俩人不分伯仲,经过考量后,各自赢得了五两,姚蝉没有去看对方是何方英雄,同样,对方也没来找她。 君子之交淡如水,今日见闻经历,酣畅对弈,足矣。 时间不早了,姚蝉要赶往子母桥下。 挤开人群,跟不停朝她拱手致敬的百姓们道谢,正拔腿要往墨斋跑去时,一道急匆匆声音从后传来。 蓝衣老叟甩开家仆,气喘吁吁叫住了她。 “你……”师承何处,可否结交,能否一聊……太多问题想要询问,正犹豫该从哪里提问时,那小娘子已经略带不耐甩给他一句话。 “暂时没空,有缘再会” “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喊我得宽先生。” “姓管,名得宽,管的宽老先生,有缘再会啦!” 老叟在反复推敲着,姓管名得宽,得宽…… “老爷,她喊你管得宽呢!”一家仆心直口快,直接回答,老叟吹胡子瞪眼,想教训她时,这丫头已如灵活的泥鳅,钻入五光十色的人潮里,再不见踪影。 ………… 时辰已到,姚蝉抱着一团东西,健步如飞,朝桥下奔去。 远远地就见一长身如玉的人,静静的看着远处的灯火,邬易最近帮他在河堤上干粗活,她已经习惯看他穿着粗布衣服,今个猛不丁唤回长衫,表情疏离的站在烛火中,倒多了几分隐隐绰绰的不真实感。 他头上没戴裁好的方巾,只用跟衣服同样颜色的青色布条束起,脚上穿着的也只是材料不好制成的皂靴,就算如此,周围过往的小娘子,全都捂着脸害羞的从他身侧走过。 “邬,邬易……” 姚蝉跑过去跟他打招呼。 邬易个高,一眼就看到了她,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匆匆迎她而来。 俩人走近,姚蝉才发现他额上汗津津,脸颊也通红,似乎是赶了很长时间才挤到这的,不过她自己心虚,也就没继续问。 “你等了好些时候了吧?” 邬易摇头,“我也是刚到,你迟了会,是有什么绊住脚了?” 姚蝉一惊,下意识摇头辩解,“没有,就是逛的兴起,有些忘了时间,那个,你刚刚……没去王家酒楼旁边的擂台赛吧?” 邬易心虚,躲避开她视线,“没有,那边很热闹吗?你去看了?” 刚刚跟人打了平手,且赢回了五两银子的姚蝉连连摇头,“我也没,大热天的,人挤人多没意思……” 不知情的,刚刚博弈了一个时辰,被众人交口称赞,奉为神话的俩擂主,正小心翼翼的捂着自己的马甲,并找着各色借口来麻痹对方的俩人,得知他(她)没怀疑,轻轻的在心头松了口气。 “我……” “我……” 俩人默契开口,意识到对方有话想说,又同时道。 “你先说” “你先吧” 又是一次推让。 接连两次的默契,他们也忍不住笑了,虽没华服加身,事业刚起步就被人掀了老窝,但在此时树影交错,人声鼎沸,心情畅快之地,他们脸上的笑是发自内心的。 也没商量,俩人十分有默契的,拿出送对方的礼物。 邬易递给她的,是今天在银楼见过的一个簪子,跟下午她看上的那个镂空样式不同,这次这个是实心的,钗头的花瓣真实自然,最中心还点缀着一颗白色的珍珠。 流苏柔柔坠下,不论是做工还是分量,都让人心动。 姚蝉看到这礼物的时候,也把自己的礼物递了出去,是她问了满仓哥,邬易在墨斋里看上的那块砚台,,这砚台足足有五两银子! 第三十八章 失踪 怪不得读书人耗钱呢。 俩人此时都从对方眼底看出了惊喜。 但同时,也都有点心疼,因为价格都不便宜。 姚蝉也没问他钱是从哪儿来的,邬易同样没问。 俩人捧着各自的礼物,又看了下对方的脸,不约而同又笑了,这次的笑容,更加肆意,畅快。 一炷香时间后,大部队就回来了,姚蝉给邬易买了礼物,自然也没忘了龙凤胎,以及邬满仓夫妻的那三个孩子。 男孩子买了点弹弓之类的小玩意。 女孩子则是买了几朵簪花,还有点蜜角子。 今天玩的十分尽兴,时间也有点晚,回去路上,车板上东倒西歪躺下了好几个小娃。 ………… 与此同时,在王家酒楼,正是觥筹交错,各自畅快的好时候。 后院,有个喝的醉醺醺的男人,东倒西歪的从茅厕出来,他身子肥硕,先是撞到了后门不远处的柴垛,后来又拎着一桶酒,摇摇欲坠在院里行走。 月光大好,男人指着月亮结结巴巴的念了几首诗。 噗通一下倒在地上。 “喝,喝!”他举着空瓶子,兴致大好的举杯邀明月。 而此时,天上远远的飘过一盏灯,男人醉意朦胧,指着那越来越近的灯嘀咕着,“月亮,月亮咋落下来了?” 孔明灯从天上落下,倒在他身侧,引燃了酒,蔓延到了那些散开的柴垛上。 ………… 秦老板正在二楼包厢同王文贤谈论着生意。 俩人面前放着厚厚的账册,这都是王秦两家在州府上新开的酒楼,最近半年的流水以及盈利。 谈论完了公事,各自确定了到手的银钱后,王文贤又招手下人过来,示意他下去准备些上好的酒菜。 当然,刚才楼下那场热闹他们也听下人说了。 能让王家酒楼声名鹊起,洗刷往日污名的大好机会送上门,这叫喜上加喜。 俩老奸巨猾的生意人知晓,今晚过后,以前不好的事情都会被新一轮的奇闻所掩盖,那些文人墨客,富豪乡绅,肯定又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一股脑的涌入到酒楼里。 这时候,美酒也上来了,秦老板举起酒杯,“就先祝贤弟日后日进斗金” 王文贤同时也将酒杯举起,杯沿在对方杯子下碰了碰,“也嘱秦兄早日美梦成真。” 其乐融融时,外面喧闹声入耳。 王老板面上已经有不分不悦,但是碍于身份,还是很好的维持了几分风度,打算去找郝掌柜问罪。 他们酒楼主打的是什么?不就是清幽,世外仙境? 客人好友都在这,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谁料刚打开门,天井上全都是慌张流窜的宾客。 这时候,方才隐约闻到的,若有若无的烧焦的味儿,也越发明显,打了个寒颤,酒意顿时消散,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心中所想一般,对面屋子窗外映射着红光。 有火苗从窗子上舔舐过来。 “不好……” “不好啦,走水了!” 小二在楼下敲着铜锣,声嘶力竭的喊着,好提醒楼上的客人及时下来避火。 秦老板察觉到严重,也匆匆出门。 见对方愠怒惭愧的脸庞,大度的拍了拍他肩膀,“都是自己人,先救火,我下楼去看看家母跟内子。” 双方颔首后,各自分开。 这场大火来的蹊跷,又不可阻挡,本来是后院着火,但火势从柴垛烧起,烧着了安顿牲口的草料房,顺着牲口棚的房顶,被夜风吹着,烧到了那挂在房檐下的一长串灯笼。 夏天本就干燥,这王家酒楼建筑用料考究,又都是好木头,那火苗顺着长杆上的灯笼,一下子席卷到了二楼窗户上。 这一烧起来,那真叫势不可挡。 秦老板撩起下摆匆匆下楼,沿着游廊小湖走到了后院,这是酒楼环境最好,也最为清幽的地方,所以才被安顿了秦家的家眷。 火势虽然蔓延极快,但好歹没波及到这里。 妻子抱着昏昏欲睡的小儿子,身后跟着好几个婆子丫头,面带惊慌的朝他奔来,他们也是刚听到动静,还以为前院出了什么大事呢。 秦老板跟方氏大概说了下情况,方氏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老爷你出事了呢,吓我一大跳。” 只是走水了,这种情况常有,确实不该这么失态。 男人从她怀里抱过睡眼惺忪的儿子,亲了亲他粉嘟嘟的脸颊,在人群里张望了一圈,表情顿时有点严肃,“娘呢?” 方氏知道自个男人是个大孝子,不然也不会带着全家,兴师动众的从州府跑到这里,说的是看热闹,其实还不是为了陪婆婆?要知道婆婆娘家在青山镇。 这些年对这边的感情深厚。 不过孝顺母亲是天经地义的,女人倒也没什么不满。 “今晚庙会热闹,听人说酒楼外面有人打擂台,婆婆说晚上吃的有点积食,就让下人扶着出去溜食了……” “那就好” 他也听懂了夫人话里的意思,就是母亲也同小孩一般,出门凑热闹去了。 这时候,前院的火势越来越大了。 ………… 前院着火,后院隔着游廊,湖水假山,怎么也不会烧过来。 秦老板见儿子困得眼皮打架,带着夫人要回去歇息。 这时候吵杂声也惊扰了儿子。 小小孩童揉揉眼睛,伸手叫着要祖母抱。 “乖辰儿,祖母现在还没回来,等明个你睡醒了,母亲带着辰儿去给祖母请安好不好?” “祖母回来了啊?” 小娃一席话,将夫妻俩震的不轻。 俩人笑意收敛,方氏盯着儿子道,“祖母回来了?你怎么知道的?” 小童这时候也看到了火势,睡意顿消,听见母亲询问,奶声奶气道,“我刚刚让奶娘带着我去前院看鸭子,就见赵嬷嬷扶着祖母进来了。 祖母还给了我几个角子吃呢,后来,后来……” 事情过去有些时候,加上小娃刚刚睡醒,思路有点模糊,说话犹豫起来,秦老板这会心底也越发不安起来,这失火了,老母亲一人不知在哪儿。 着急下,他大力捏着孩子胳膊,焦急道,“后来祖母去哪儿了?” 第三十九章 失火 小娃受惊,哇的大哭,指着此时已经被火光笼罩的院子,“祖母说还不困,又说咱们睡得地方,有蛤蟆在叫,扰的她不清净,今晚就在前面睡下了……” 秦掌柜脚下一个踉跄,难道说,难道说…… 这时候,从后院匆匆奔来一个婆子,是惯常伺候母亲的赵嬷嬷,他红着眼,刚要上前质问,就见老妇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老婆子有罪,老婆子不该喝这么多马尿,不该不在前院伺候老夫人……” 她是老夫人的陪嫁丫头,也是在青山镇长大,今日回家,跟娘家的叔伯兄弟多喝了几杯,回来就睡下了,也没伺候老夫人。 更不知道前院已经着火了! 秦老板脑袋眩晕,暴怒下,一脚踢在了妇人身上,孩童吓得大哭,正要再补上一脚时,已经被妻子拦下。 “你现在找她发脾气有什么用,先去前院找母亲,等母亲安然无恙了,有法子惩治这些下人!” “对,对……” 秦掌柜转身往外跑。 刚刚以为事不关己,他心头没一丝波动,现下知道自己母亲可能也被困在火海里,他心头真是懊恼万分,很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如果母亲出事,如果母亲出事…… 他跑的更快了些。 那赵嬷嬷忍着胸口剧痛,也踉跄的跟冲了过去,火势这么大,少爷根本不知道老夫人在什么地方。 如果老夫人死了,自己肯定也没命了。 不管是为了情义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她今天都要戴罪立功。 火势越来越大,平时那些考究的装饰,今日都成了火苗的帮凶,那些字画,上好的木头,引燃效果好到惊讶,没多久,整个楼宇就已经成一片火海了。 “娘,娘!” 秦老板冲上前,根本不知道母亲到底在哪个房间。 随意拉住一个救火的伙计,“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拄着拐杖的老妇人出来,有没有看见?” 伙计认识他,也记得哪个老妇人。 但是在这个兵荒马乱,人仰马翻的时节,谁能看到,谁又能记得起一个老夫人啊, “没,没看见……” 这时候,王文贤也听见动静跑来了,知晓了他母亲可能也在某个燃烧着的房间里,心中大惊! 谁出事了,他母亲都不能出事啊! 如果,如果…… 后果不堪设想! “还不去救人!” 这时候,赵嬷嬷也跟了过来,高喊着引他们过去,几个大男人飞速跑去。 老夫人所在的屋子房门紧闭,几乎整个屋子都被吞噬进火堆里,他们也不撞门,怕老夫人在门后,误伤是一回事,又怕夺门而入,二楼坍塌,彻底将人埋进火里。 “母亲,母亲!”秦老板大喊,可惜没人回应,不知是不是被烟熏晕。 人老了,吃不得折腾,这可如何是好啊! 火势凶猛,正当秦长东强行破门时,门猛地被人从里踹开,一伙计背着衣服还着火的老人从里奔出。 客房一面临街,正巧街角那面火势不大,伙计架梯破窗而入,这才把人运出来。 一老一少身上都着着火,一旁的人瞅准时机泼水,伙计身上火苗不大,就地一滚外加水一泼扑就没了,那个老夫人情况严重些,整套衣服都烧着了。 喊大夫声,灭火声,受惊痛哭声,嘈杂诡异的汇入耳中。 “娘,娘!”秦老板扑灭火苗后高声叫着,可惜老太太也不知是吸入迷烟太久,还是旁的什么原因,对她叫声毫无反应。 “秦兄,大夫马上来了,这边人多口杂,要不先把老太太送后院……” 王文贤忐忑上前提议,但话才说了一半,秦老板已经抱起老太太,眼底跟没看见自个似得,交代下人套车离开。 男人心中一咯噔,脑袋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头似得,嗡嗡直冒金星,完了,这是把账算他头上了。 说到底事故出在他酒楼,被迁怒是能理解,况且秦兄孝顺是出了名的,如果老太太真因此丧命,或是半死不活,他们以前那点因金钱堆砌起的感情,那跟空中楼阁一般,将会完全坍塌。 不,不仅是坍塌,是反目成仇。 短短时间里,他就已经估量过了后果,结果他完全承担不起。 现下酒楼火势都不管了,跟屁虫似得跟在他们身后,一个劲赔礼,但对方连个眼风都没给他,上了马车还怒踹赶车的一脚,“还在这耽搁什么,吃里扒外的东西,耽搁了老夫人病情,小心我要了你的命!” 这不明摆着说给他听? 不敢拦车,直到马车消失在眼帘,他后背还堆着密集冷汗,正巧此时秦夫人抱着孩子,带着丫头婆子出来了,他擦了把汗舔脸上前,他心想,出事是人家老娘,气急不给他面正常。 女人嘛,贤惠大方,总不能连丁点面子都不给自个。 只要秦夫人这边说通了,就算老夫人真的有万一,他也有缓和机会不是? 只是,刚张嘴,话还没开口,对方抱着孩子同他错身闪过,连个眼风都没给他,就上了马车。 那车夫也是个欺软怕硬的,等人坐稳后,面无表情赶走了马车。 王文贤想骂人,他咋这么倒霉,他招谁惹谁了,屎盆子都往他头上扣! 可他能骂吗? 不能啊。 赶紧交代下人把大夫请到老夫人的娘家,又让人回去开库房,把家里珍贵药材全送过去,他自己也来不及坐车,一路小跑跟在秦夫人所坐马车后面。 ………… 秦夫人娘家是靠镖局发家的,在镇上经营着唯一一家镖局,不算大富,但男丁众多,拳脚功夫也不错,在当地也不能说是小门小户。 此时田家严阵以待,府里的镖师也不知是听了消息还是得到了嘱咐,大晚上守在大门口,腰杆站的挺拔,手里拿着大刀跟棍棒,活像是面对恶匪似得面对他们。 想进门? 做梦去吧! 好在夏天的夜不冷,不让他们进门,就在门外守着吧,就算帮不上什么忙,但好歹有个态度在这。 “老爷……” 王夫人夜里已经歇息下,又听说酒楼出了事,秦老板的娘也出了意外,这不都没收拾就过来了,不止是他,就连大姑子都得了信儿,匆忙赶了过来。 第四十章 你不喜欢? 虽然天儿不冷,但仨平时养尊处优的贵人,在大门外竟站出了一种凄风苦雨的感觉。 背着药箱被人搀扶的大夫匆忙进去,没多久,又满脸遗憾,抱拳离开,一个时辰前分钱的喜悦荡然无存,王老爷受不住煎熬,在大夫出门后,上前抓住人家,一脸急切的询问里面老夫人伤情如何。 眼前这个老大夫医术不错,平时没少给镇上富户看病,此时见他询问,少不得摇头叹气,“烧伤倒没多严重,就脖子上伤有点吓人,但是到底年龄大了,身子骨受不起折腾,现在还昏迷着呢。” “那,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王夫人攥着袖子,害怕的不行。 “这不好说……” 反正那老太太刚刚气若游丝的,他银针都用上了,人还是昏沉模样。 他不懂王家跟老太太有什么瓜葛,略有些惭愧的跟三人拱手后,快步离去。 月影摇晃,这一晚注定不太平。 田家是个三进小院,此时秦老太太正躺在兄长屋内,依旧昏迷不醒,屋内虽已经撤走了熏香,大开了窗户,但残余的香味夹杂着焦味儿,依旧呛的人发晕。 “大夫……” 秦长东见他收回诊脉的手,焦急追问道,“家母现在的病情如何?” “不好说,脉搏有点不对劲,下了银针,应该清醒,但还是没醒……”这老太太也怪有面子,镇上医术不错的都被请来了,病症大家都束手无策,自己也不敢把话说太过。 秦老爷抓着头发,面露痛苦。 几个大夫凑在一起商量着药方。 “我看,用川穹,炮姜,白及,仙鹤草,五灵脂,蒲黄入药吧,能止血化瘀,补虚体,这温肝胆心包……” “用了蒲黄怎能用川穹?一个止血,另一个则是消散淤血,两者用在一起不对症,不成,不成……” “要我说,换成天麻,平抑肝阳,祛风通络,可用于肢麻痉挛抽搐。” “这个不错,最好再加一味地龙,清热息风,还能平喘……” 几个大夫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没完。 不知是谁此时叫道,“平喘?老妇人现在又没有喘……” “喘了,喘了!” 一旁伺候的小丫头急忙叫道,这几个大夫里,最有威望的那个示意大家停止讨论,仔细再观察下老夫人病症。 “呼,呼……” 屋内安静下来,病人所发出的声音,也越发明显,老太太确实开始喘起来了,但是这种喘……众人心道不妙,好像有人掐着她脖子,呼吸全都被掐断了那种。 大口大口往里吸气,却始终吐不出一口气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他们只在将死之人身上见到过! ………… 不知几更天了,王家几人腿都站麻了,依旧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况。 不过,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吧。 王氏见弟弟憔悴不安,心中也乱成一团麻,正要上前安慰,余光看见田家朱红色大门大开,四个年过半百,身形佝偻的大夫面带惋惜,长吁短叹的出了大门。 王夫人瞌睡虫一扫而过,正要上前,姐弟俩就先她一步,冲上去问情况如何。 四个大夫各自摇头,“学艺不精,我们无能为力,这老夫人只能听天由命了。”话是这么说,其实心底都认定活不过明天了。 咚! 像是有个大鼓猛地敲击在王老板心房上,此刻他头晕目眩,耳边还冒着杂音,要不是他姐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自个,怕他早一屁股栽在地上。 “怎么可能呢?” 他呢喃着,像是问大夫,又像是在问自个。 身上也没烧着多少火啊,怎么就能送命呢? 他还是不大相信。 “是真的,只出气,不进气了,熬不了多久了,田家都开始准备后事了……” 说完长吁短叹离开。 王文贤一屁股坐在地上,完了,完了,全完了! 老天爷咋就一点都看不得他好呢。 王氏看着弟弟痛不欲生的模样,心头也百感交集,她嫁给了刘员外,正宗商贾人家,自然清楚人脉,权势意外着什么。 她嫁给丈夫这么多年无所出,男人要是以七出之条休妻,他们王家也不能说什么,可丈夫没这么做,是为什么? 还不是有个有钱的娘家做靠山的缘故! 如果这老夫人死了,王家势必要承受秦家的雷霆之怒,一旦王家垮台,没了娘家做靠山的自个,在婆家能有什么地位?肯定要被赵姨娘那小贱人靠孩子踩到她头上。 赵姨娘…… 对啊,赵姨娘! 胡思乱想之时,眼前一亮,上次那小贱种死了,不也被救活了? 她那会不相信姚蝉本事,认为她就是误打误撞救活了人,没什么真本事,可眼下所有大夫都捂手无策,那人会不会也能误打误撞救活老夫人? 能救活小孩子,没道理救不活老太太吧。 应该……能吧? 院子哭声,遥遥跃过高墙飘了过来,身侧的夫妻俩,自从听到哭声之后,面上就一直带着绝望。 现在还有什么法子呢? 咬咬牙,拼一把吧! 上了马车不顾俩人询问,毅然冲向了黑暗里。 夜路难走,加上小毛驴饿的厉害,在路上时不时埋头啃草,路程走的非常慢,对此满仓大哥也不催促,所以等姚蝉到家后,村子里早就陷入沉睡。 她跟邬易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进屋。 俩小的疯了一天,刚上驴车就已经睡着了。 用温水给俩小的擦了手脸跟脚,端着盆子蹑手蹑脚出了院子。 院子里,邬易正背对着她,估计听见动静了,也扭过头来,姚蝉示意他等等,泼完水拿出怀里的簪子递给了他。 “把这个退了吧。” “砚台我不要了。” 姚蝉抬头,发现对方也拿出了她送的砚台。 “你不喜欢?” “不是,很喜欢,那个簪子你不喜欢?” “喜欢啊,这么漂亮,怎么能不喜欢。” 俩人同时意识到对方不舍,都笑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确实不是他们现在这个程度可以负担的起的,但是俩人都想到一处,把对方的礼物留下,然后把自己的退掉。 第四十一章 求你,救命 “算啦,咱们俩估计都有同样的心思,既然这样的话,争论起来又是一场麻烦事,为了公平起见,就都不退了,你的意思呢?” 邬易手指不舍的摩擦着砚台,见她一脸,要同意留下就都留,不同意就都送走的坚定,迟疑之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刚开始本来打算就是当个安静的房客,但种种事情发生,她已经没办法把人当成个单纯的陌生人,因为他,自己才觉得有了亲人,有了归属感。 姚蝉正想跟他谈论过些日子送他去镇上读书这个打算时,院门外传来高声叫嚷。 俩人同时收起笑意,扭头看向门外。 一人多高的篱笆墙外,几根火把移动着,女人焦急的叫声一句高过一句,邬易示意她在原地等着,自个则去开门。 门刚开,一个身披披风的富贵妇人,踉跄着冲进来。 “小娘子,救命啊!” 来人带着的火把照亮了大半个院子,亏如此姚蝉才看清楚来人是谁。 她认识见过的妇贵人也就那么几个,不难认出, 不过大半夜的,她来做什么? 难道要找她算账?不对啊,救人的事都过了一个月多,算账也不至于这么久才来吧。 此情此景,姚蝉只能装傻,“大晚上的,您认错人了吧……” 说完又催促邬易送人,“夫人,夜深了,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王氏怔然,不过她很快就给姚蝉为何如此,自个先前做的那些事,她必定是知道了,不然怎会故意装傻,见死不救! “你做生意,我背后使坏是我不对,但是这次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这一次,等事情过后,我亲自登门道歉,顺带赔偿您这损失。” 姚蝉听得云里雾里。 啥叫她使坏,迷茫的视线询问邬易,邬易呼吸间就猜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王孟娴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侄女!” 这下捋不顺的姚蝉也明了了,刚开始王家酒楼的人一直使坏,她还以为是护犊子的爹娘发难了,谁知晓刘员外的夫人,王氏跟他们也有这等关系,现下她总明白,王家为何死咬住自己不放了。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欢迎她了。 “快走快走!”看见就糟心,上次的教训还没够?说是让她救人,谁知道是不是背后憋着另一场坏呢。 把人撵出去后,姚蝉要关门。 “小娘子!”王氏急促的拍着柴门,“知错了,我真知道错了,这次真的十万火急,只要你能帮我家这一回,提什么要求都能满足,对了,你夫君还没能入学吧……” 姚蝉的脚步停顿,猛地回头。 ………… 四更天,一辆马车急急的停在田家镖局门外。 王氏听着院墙内一阵高过一阵的哭声,心急如焚,连个余光都没施舍给吓傻了的弟弟弟妹,拉着姚蝉就往院里冲。 早就得到主家吩咐的田家镖师,把棍子拦在俩人身前,怒视道,“你们还敢进来?快滚,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往日遇到这个,王氏肯定要发怒,一届粗人也配跟她叫嚣,但如今不是他们求人吗,只能缓和了口气,“小哥通融下,我是请过来了大夫!” 王氏把姚蝉往前推了推。 那门房看姚蝉稚气未脱,分明就是个年轻的小娘子,带着对王家人的迁怒,发泄到姚蝉身上,男人冷哼道,“就凭她?” 姚蝉本不想蹚这个浑水,但是对方抛出的条件,拿捏住自己命脉,邬易因为丧母,自己又大病一场,错过了入官学的时机,就算他天资再好,对方也不会为他开先例,而王氏应承了她,不管事成与否,都会推举邬易入白鹤书院。 这书院如今炙手可热,想进去可比官学还难。 没人脉,没人引荐,根本进不去。 即使邬易带着第一次对她发怒,试图让她打消这个念头,都没能让她改变心意。 里面情况如何还不知,但是对方以貌取人,实在让她不悦,姚蝉挣脱开妇人的束缚,“我问你,你家主子不欢迎王家人,可否说过,不欢迎大夫?” “这……” 俩人挠头。 “都现在了,司马当成活马医呗,我要是侥幸能成,主家少不得奖赏你们,但要是被主家知道,你们把大夫拒之门外,后果能承担吗?可要想清楚了……”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 俩人对视一眼,放她进去。 至于王氏就没这么好运气,依旧被拒之门外。 姚蝉进了院子,摸不准方向,最后还是顺着哭声,才摸到屋外。 此时屋内烛火通明,内里不知多少人影,姚蝉进去后,有几个相同年龄的后辈好奇的盯着她看了几眼,但没人制止她,姚蝉背着原主她爹留下的药箱,挤开了人群,一眼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妇人。 来的路上,她已经知道对方是在火场受伤。 灼伤,吸入烟尘昏迷不醒,吸入性损伤等等,她已经想了无数个可能。 但到这亲眼看到,却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她就跟缺水的鱼一般,张大口,不停喘息,脸颊涨的青紫,四肢不停地挣扎,痉挛。 此时床边,正有一个女人,在拿着调羹,试图喂给她汤药! 姚蝉心道不好,快步上前,一下掀翻了她手里的汤药! 呼吸不上来的人,你这会给她喂汤药,莫不是嫌她死的太慢? “你做什么!” 汤药撒了一地,原先在一侧,黯然伤神的秦老板,所有的怒气怒气似乎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他快步冲上来,指着姚蝉,喊道,“你是谁,谁让你来的,你撒了我娘的药做什么!” “我是王家人请来的” 姚蝉还没解释完,就看见对面男人变了脸色,他磨牙咀嚼着王家二字,如果不是他疏于管理,娘又怎会遭此劫难,现在假惺惺的让个黄毛丫头来看病,真以为他不敢动王家? 对峙时间,已有下人继续端来汤药喂她。 姚蝉再次不留情的掀开。 第四十二章 救人 “你!” 如果不是女眷阻拦,秦长东早把人扔出去了。 姚蝉戴上从系统兑换出的手套,查看她身上烧伤状况,大部分是在脖颈,手臂,腰腹,衣服遮盖住的地方估计也有。 此时家属情绪激动,不利于开展检查,见他对自己两次掀翻补药的事耿耿于怀,姚蝉少不得跟他解释,“病人烧伤部位有大量的渗液,还起了水泡,这是因为受伤后血管内液体外渗导致。”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 秦夫人皱眉,“既然是……什么血里渗透出液体,那母亲口渴不是理所应当?方才我们也是听到她说口渴才喂补药” “不对!” 姚蝉毫不留情打断,秦夫人养尊处优,从未被如此对待过,尤其对方还是这般没身份的人,脸上一冷,正要发怒,耳畔她不急不缓的嗓音再度响起。 “她现在意识不清,喝大量的水后,可能会导致急性胃扩张,容易呕吐,人要是在意识不清晰的时候呕吐会导致误吸、窒息,更加重了危险……” 如果可以及时搭建静脉通道倒不错,但现在她来不及准备。 “准备些晾凉的白开水,在往里面少加点盐,如果等会她状况好些了,再喂给她……” 不得不说,姚蝉的出现,像给无头苍蝇一般,没方向的众人指明了方向,六神无主的田家人下意识就按着她吩咐去办事。 “来了,来了!” 房门嘭的响起,慌乱脚步声由远而近,田霄气喘吁吁抓着一老者进门,说来也巧,周大夫从定州回来省亲,正好在青山镇住下,他对跌打烧伤极为擅长。 能将他请来,也算是不幸中万幸。 老少对比,高下立判,姚蝉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进门的年轻人拉到一旁,满头大汗的男人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 “让开,你别添乱!” 下人动作极轻的走进来,挑亮了烛火,跳跃的火光照亮了在场众人的不安焦鸾以及暗暗流动的……不忍。 周秉山摸了下她脉搏,掀开眼皮看眼睛,表情凝重的掏出银针。 而姚蝉被拉到一旁,脑袋里却在飞速思考,老人此时症状已经出现脱水状况,而且面色难看,呼吸状态来看,已经带有缺氧状态。 可是她这种缺氧,是大面积表层皮肤受伤害,挫伤了皮下组织或者毛细血管组织,才导致的血液循环受阻?还是火灾过程里,浓烟大火造成的呼吸道受阻? 时间太短,给予的回馈消息太少。 不知道,全都不知道! “娘!” “玉娘!” 此时家属中接连传出的两道惊呼声,打断了姚蝉思绪,她抬头一看,老妇人已经睁开了眼,但她此时状况并未好转,身体剧烈挣扎,身上扎着的银针或掉,或随着她挣扎而扎的更深。 “快按住她!” 老大夫喊罢。 家眷们纷纷上前,这么多人按着,都能感受到相触碰身体的剧烈震动,老人面色越发潮红,周秉山满头大汗,发现她此时连银针都扎不进去。 他面上的颓然之意如此明显,秦长东哪能看不出来,他抓着老人袖子,哀求着他再救人,这一变故,也使得大家放松了对病患的掌控。 秦家老太太双手不停地挠着胸口脖子位置,没一会指甲上就已经布满了焦黑的血肉,荷荷喘息,眼睛暴突,活像被扔到岸上的鱼儿! “不好!” 姚蝉推开那些人,抓住了她的手,后喊着被变故吓愣的田霄过来帮忙!她自己则眼睛死盯着床上的人,脑海飞速旋转! 会是吸入性损伤吗? 如果是的话,是中度还是重度? 鼻咽喉疼痛,吞咽困难,但是并未咳嗽,鼻咽声门没有明显的损伤,来不及用肺部听诊判断呼吸音是否减弱或者粗糙,因为她一直挣扎,试图用手来抓着脖子。 脖子! 迅速撕开领口的衣服,看见在她脖子上已经被沾上好几块膏药,姚蝉在家属惊叫声中,将那些膏药拆除,露出里面焦黑中露有血红色纹理的血肉。 当务之急是给她开启呼吸通道。 从药箱中掏出20号手术刀,是要做气管切开术吗? 在这种细菌环境里做? 对方家属看见她行为会不会阻拦? 她悬空的手有点颤抖。 第一次她有了骑虎难下的感觉。 如果,如果这时候放弃,她不会惹祸上身,所有后果都有王家替她承担,可是,如果真如此的话,眼下这条人命…… 她的瞳孔已经开始有些涣散,身边家眷已经开始了嚎啕大哭,这里如果不具备气管切开术的话,那怎么才能让她重新获得空气? 获得空气,获得空气,对了! 环甲软骨切开术,通过环甲膜的手术气道,在声带下方,而不透过口咽部跟上气道实现气管通气,这是在急救中无法插管,无法通气情况下的最好方法。 虽然难免要再进行气管切开术,但只要给她几个小时,就能让她创造出可以做的环境。 手术刀,导管,注射器针头,扩张器,麻醉药,穿刺包这些东西都还在。 时间一分一妙过的飞快,姚蝉额头低落下来的汗也早就落入到眼里,她眨了下眼睛,去除这些酸涩的感觉,没有助手,没有麻醉师,没有现代机器的辅助。 她,能成吗? 就算已经操作过无数次,虽然出血少于气道造口术,但如果大颈脉被撕裂的话,那…… 她发出的荷荷声在逐渐降低,屋子里的哭声也逐渐拔高。 只要她这一刀下去,就再也没后悔的可能了。 闭了下眼,再睁开时,让年轻人帮着她将老人身子侧倾,触摸着她的环状软骨,正要下手时,姚蝉余光察觉到她脚边有些痰迹,手迅速收回。 高声询问着默默垂泪的女人,“这是谁的痰迹?” 被姚蝉严肃表情吓坏,秦夫人此时哪里还记得尊卑,记得她带来的不快,此时已忘了啜泣,飞速回应道,“是我婆婆的,这些日子她一直有咳嗽、喘息吐痰的毛病,我们刚到田家时时,婆婆还没这么严重,也能呼吸的过来,这些痰迹就是她咳嗽出来的。” 姚蝉脸上露出难以接受的表情。 怎么,怎么会这么巧? 第四十三章 曙光 偏偏,偏偏在她想出来解决法子的时候,得知病患本身带有了支气管炎。 如果她真的有这种症状,那根本做不了环甲软骨切开术! 这是老天爷造化弄人,还是她时运不济? “你怎么不救了?” 帮她扶着人的田霄感受到姑奶奶挣扎力度渐小,一脚已经踏入到鬼门关的时候,急促追问她,“你怎么不做了?” “我没办法做……” 姚蝉摇头,也不知她在跟家属解释,还是在跟自己解释,“她现在身体有别的病症,我没办法救,如果事先她没事的话,我尚且可以一试,现在不行了,不行了……” 手腕被人抓住,姚蝉抬头看见的就是一双带有哀求的眼神,“试试吧,都已经这样了,就再试试吧。” 如果姑奶奶没了,爷爷受不住这个打击的,兄妹俩相依为命,这个妹妹又是爷爷一手养大的,感情十分深厚,奶奶去年去世已经要了爷爷半条命。 如果亲眼看见一手带大的妹妹走到他前面,人会支撑不住的。 “求求你了,你再试一次吧!” “再试也没用的。”姚蝉不敢看他视线,逃避般的移开视线,摇着头道,“没用了” 她埋头收拾工具。 此时屋内传来小小的压抑的哭声,田家有人开始吩咐下人准备后事。 ………… “姐,你找来的人,到底行不行?她年龄看起来还梦娴年龄大吧?”王夫人胸口砰砰直跳,总觉得一阵阵的不安。 大半夜的,那里面的哭声咋这么渗人呢? 王氏心里也七上八下,她也不知行不行,这会就是打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打算,没心思回应她,紧盯着门口挂着的俩灯笼,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俩红灯笼变成了白色。 正晕怔时,院门大开,田家镖师竟真的拎着两个白灯笼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对挽联! 人死了? 那姑娘果然没把人救活吗? “完了,完了!” 生老病死既是天定,那就是人力不可为的,所以即使她将当初创造过神奇的小姑娘送了进去,依旧没能力挽狂澜救活那人,上次能救活那小杂种,果真只是她幸运。 王老爷不太敢相信,想上前询问,那田家镖师却狠狠瞪着他们,似乎下一刻就要打上来。 “现在怎么办?” 王氏喃喃自语。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尽量找人说和一下,缓和下吧,想让对方完全没芥蒂那是不可能的,只寄希望于让他们稍稍降低几分怒气,不要过于迁怒到王家。 ………… 老夫人此时不再激烈挣扎,只时不时大喘口气,继而小幅度的震动一下。 姚蝉看着那家人匆忙中翻出寿衣,正要给人穿,原地叹息一声,没有帮手,没有先进的机器辅助,只靠着她手眼来看,来分析,还是不行。 大概是她经验尚浅吧,如果换成老师他们,估计他们会有更好的治疗方法,老人或许不至于丧命吧。 俩丫头端着一盆水过来了,估计也是深有感慨,偷偷讨论道,“老夫人爱干净,临死前也没多脏,倒是省了咱们的事,我刚刚偷偷看了下,姑奶奶嘴巴里跟鼻子里都没什么烟灰……” 俩人窃窃私语声逐渐远去。 姚蝉咀嚼着她们刚才的话,而后心中一个咯噔。 没烟灰? 怎么会呢! 她来时都看见了那酒楼现在扑灭后烧毁的严重程度,她要是口鼻里都没烟灰,是不是发生火灾后,就及时捂住了口鼻,把伤害降成了最小? 既然如此,她如今窒息,那就不该是吸入过多烟尘灰烬导致的吸入性损伤。 会是什么呢? 会不会是,会不会是…… “让开,让开!” 姚蝉推开了身边哭丧的家属,奔跑到床边,拿着手术刀,摸索着她的脖子,会不会是这样,有没有是这个……可能? 刀子下了,就再也没回头路可走。 不管是迁怒,还是旁的什么,都要她来承担了。 摸索到一个位置,手稳稳的拿着刀,朝她脖子切去…… “你,你……” 她一举一动,皆落入大家眼中,人活着她说没办法救,现下马上死了,她又拿着刀子朝老人脖子砍去!她是得了失心疯不成? 周围一切都不再影响到她,一刀下去,倒是把心头先前的那些顾虑焦灼全都砍去,她移动了下手里脖子的位置,再次划上一刀! “这人疯了,给我拉下去!” 秦长东双目赤红,狰狞喊道。 岂料,变故就在这一刻发生! 她第二刀划去后,原先在床上躺着的,奄奄一息,已经没多少感觉得妇人,像是从水里逃离,突然重活空气一般。 大口的,长长的,贪婪一般,长长的吸了一大口的气! 第一次的呼吸之后,接下来她从未这么畅快的呼吸过,也不再挣扎了,脸上的青筋,紫红,随着空气一丝丝的进入,这些症状也在逐渐缓解。 “娘,娘?” 秦老板挤开她,一把扑在他娘身上,不停地叫着。 姚蝉一直以来紧绷的那根弦,这时才断掉,生死一瞬,她终于猜对,及时的做了焦痂切除,这才保住了她一命。 其实这种情况,真的少之又少,烧伤一般出现的症状很多,如果没有大量的经验外加精准的仪器辅助,在病人本身给予不了回馈的前提下,稍一疏忽,几乎想不到这个可能。 像是这种颈部环状烧伤,就是如此,她脖子表皮受伤后,正在收缩的焦皮就像绞索桎梏着主人,这也是病患不能自住呼吸的最致命因素。 可是就这种因素,是大多数人难以察觉的。 及时切除焦痂就相当于是把你脖子上致命的绞索给切开了,当然这就能呼吸顺畅了。 可惜这种太过细微,除非观察力十分惊人,不然一般都不会想到这上面。 姚蝉擦了把汗,同样也笑了笑,最开始她不是也分析错误了?如果不是听见那俩丫头窃窃私语,她也忽略了这一点。 好在,好在一切都及时更正,好在还不晚。 第四十四章 戴罪立功 “现在请你们都想出去吧,病人情况虽然稳定下来了,但是后续还要注意……”伤口得注意,刚刚那些人贴的膏药,屋子里各种人身上携带的细菌,都会导致病患出现其它意外。 创造出一个没有细菌的环境,这是最重要的。 “好,好……” 秦老板大惊大喜下,说话都不利索,虽对她的话奉为圭臬,但眼睛却舍不得离开榻上的人,活了,娘真的活过来了! 脑袋眩晕着,失而复得这个词,可真的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词汇了,现在别说人家只是让他们都出去,哪怕让他再做比现在困难十倍,百倍的,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去办了! 秦长东最后一个离开,房门即将关闭时,他看见那小姑娘正拿着一种奇怪的液体给娘擦拭着。 他擦擦脸,看她确实没留自己的打算,擦了把泪,关上了房门。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 田家的人知道姑奶奶没死,同样也惊喜不已,同时把先前准备好的挽联祭文之类的,全都烧掉,镖局里的镖师,正在摘门外的白灯笼时。 才发现站了大半夜的王家三人没了。 这家子也真不一般,巴巴找到了名医来救治,人家救活了,他们倒没人影了。 看他们原先那模样,还以为知道他们带来的人救活人后,会趁机上门缓和关系呢。 王家的人,可真的是奇奇怪怪啊。 ………… 王老爷没走到府上呢,就头重脚轻晕厥过去。 王家又陷入兵荒马乱,大多数人都认为酒楼被烧后损失惨重,加上秦家贵客出事,双重打击下,老爷受不住才气晕过去的。 善于揣摩人心的,这会就动起了脑子。 这节骨眼上谁不想讨好主子,让东家舒心,郝掌柜就是其中一员,与其说他想讨好,倒不如说是想戴罪立功。 酒楼出事,虽跟那把火是客人无意间点着的,跟他,跟店里的人,没直接关系,但自个好歹是掌柜的,总要承担主要责任,如果他当时细心些,或者说再稍机警些,火灾就不该出现。 可东家不管这些,等回过神后,肯定要把责任落他身上。 如今是他最应该戴罪立功的时候。 立功,他要从哪儿立功呢? 郝掌柜思来想去,想到了河堤上那家子,先前对方卖下水赠送他们店的招牌菜,让酒楼颜面尽失,这口气他还一直憋着呢,加上前两天东家吩咐过,在庙会来临时低调些,招呼好宾客。 尽量少跟对方起冲突。 等庙会结束再揉搓他们? 眼下这机会不就来了嘛! 想到这,他面上带了笑意,找了几个护院,又召集了几个狐朋狗友,整装待发朝河堤走去。 仔细算算,这一月之期也到了,这时候撵走他们,也是天经地义的,到时候他们要是不配合的话,就尽量的引起冲突,到时候不就能光明正大的打人了? 他们最好是有点血性,到时候打砸点东西也就事出有因了。 富贵人家的惹不起,这些一点背景都没的升斗小民还惹不起? 到时候,到时候…… 河堤上,只有徐氏夫妻,以及姚青河兄弟俩,昨个夜里,邬易突然抱着龙凤胎过来,说是家里有些事,让他们代为照看,也不等他们询问具体原因就匆匆离开了。 这一走,到现在都没回来,现在都还在为他们担心呢。 一月之期今个是最后一天,姚蝉她也没在,几人打消了先前计划,想着把先前存货都解决了,然后就收拾东西回去。 气氛低沉沉的,想来也是,每天都能进账的生意好端端被人切断,谁能高兴的起来? 郝掌柜就是在这时候带着人过来的。 一个存心来挑衅,一方又本身就憋着气,加上担忧姚蝉夫妻一夜未归的情绪,被人刻意挑衅下,这一来二去的,不就动起手来了? 一个人多,一个人少,这争斗起来谁会吃亏,显而易见。 郝掌柜带人,‘不小心’把东西砸的差不多,心满意足之际放了狠话,让他们别自不量力早收拾行李滚回家,这才得意洋洋的离开。 徐氏看着好不容易用身子护下的大瓦罐,以及一小半的碗碟,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流淌。 他们好端端的挣钱,生活,为啥就有人看不得他们好啊! 自个男人,还有姚蝉俩叔此时脸上都带了些伤。 她看了下天,三分不忿,七分委屈的哽咽着,“老天爷,你咋就不长眼呢!” ………… “老爷,老爷!” 正当王家姑嫂俩正在宽慰一家之主时,洪管家匆匆从外赶来。 进门后他的笑容简直克制不住,都快从脸上飞出来了。 “大呼小叫,成什么体统!” 王夫人眉头一皱,此刻对眼前这个老管家十分不满,就算你人老了,也不至于看不出家里什么氛围吧? 酒楼被烧了,把人得罪大了,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可是她说罢,老仆非但没有知错,语气反而更加欢快,他也看出主家此时心情不顺畅,不卖关子,赶紧解释道,“是有大喜事,天大的喜事!” 看主家都往他身上看,老仆美滋滋道,“老奴今个在库房翻出先前老爷得来的百年老参,就想起老爷昨晚的吩咐……” 昨晚人活着的时候,老爷交代过,要把珍贵药材都送过去的。 王老爷掀开眼皮子,有气无力道,“送什么送,人都死了……” “老爷,您听老奴说,那会老奴想着,礼多人不怪,就算人死了,没准秦老爷看在老参的份上,读懂了老爷您的诚意,这也值当,可您不知道啊,我到那,刚提出了老爷您的名字……” “就被打出来了?”王氏忍不住反问了一句。 王家夫妻俩人也不自觉坐直了身子,想要听一下对方态度。 是被打了吧? 半夜时,对他们都是那副态度,那对下人,能有啥好脸色呢? 打狗还要看主人? 把人娘害死了,秦家能善罢甘休?没准因为主人缘故,要更加厉害的打人呢。 这老家伙被打一顿还这么开心,也太奇怪了吧。 第四十五章 活命 不对! 咀嚼了片刻,三人同时察觉出异常,他刚刚进门时喊着大喜,看起来不像被揍过的。 洪管家,“我到那,说出老爷您的名字,那两位看门的镖师,还略有几分惭愧的,让我代他们跟老爷夫人道歉呢,说先前是他们失礼了……” “不对啊!” 王老爷跳起来,“这反应不对啊!” 他疾步走到管家跟前,“我问你,他们家有没有挂挽联?” “挂了,但是摘了!老奴问了究竟,说是人又救活了,还说救活的人,是姑奶奶半夜请过去的那个小大夫呢!” 啥? 喜悦来的太快,三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活了……活了?!” 王老板瞪圆眼,修剪得宜的胡须因为一夜生长,模样变得十分滑稽。 他急往前走似是要验证,但僵坐时间太长,刚起身两腿就一弯,险些栽倒在地,洪管家来扶着自己时,抓着他胳膊,不敢置信的追问,“真的活了?没哄着我?不对啊,昨晚不是……夫人,快掐我一把,看我是不是犯了癔症。” 王夫人同样大喜过望,这边扶起丈夫后嗔怪他犯糊涂。 王氏坐着没动,但心里早就翻江倒海,原来那村妇真的不简单,一次能说是偶然,可两次呢?这已经不能用运气来解释了。 “快,去库里再翻翻,看能找到别的好东西,全找出来送过去,别怕钱,只要能平息秦兄怒气,多少钱咱都出得起。” 人虽没死,但老人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肯定元气大伤,送点值钱东西好歹能让人看见他们的诚意,还有那个年纪不是大的大夫,会碰到人家,也得好好谢谢。 不过…… “姐,那大夫你从哪儿找到的?医术真不错……” “她……”王氏刚张嘴,就被外面急促脚步伴随高声呼唤打断。 侧目,郝掌柜跟俩家丁鼻青脸肿,衣衫不整的进来,郝掌柜为了邀功,也存着装可怜的心思,还特意往脸上擦了点血呢。 “老爷,夫人,姑奶奶” 他龇牙咧嘴跟人请安后,十分狗腿子道,“恭喜东家心想事成了。” 王老爷心情大好,让人起来后,多嘴问了一句他这伤怎么来的。 正中下怀! “老爷,我寻思着咱们这两天诸事不顺,都是从那家子跟咱作对开始的,我就想着早些把那家子撵出去,也好改改咱们的运势,谁知道那些粗人没把咱们王家放在眼里,还大放厥词,兄弟们忍不住,就跟人打起来,不过……” 他急急补充,“我们负伤了,他们也没讨的了好,吃了个大教训呢,估计马上就灰溜溜回去了。” “屁大点事,你也值你来报备一下,这算什么心想事成!”王老爷现如今一门心思想着讨好秦家,河堤上那些人,充其量就是跳梁小丑,大事当前,他怎会在意,更别提放在心上了。 挥手示意他退下。 河堤上的那家? 一道闪电劈向脑海,王氏腾一下站直身子,捂着胸口叫停对方,“等等,你说的那家人,是哪家?” 千万别是她猜想的那样! 郝掌柜咧嘴笑,但动作稍大,疼的他龇牙咧嘴,“就还是河堤上,姑奶奶您先前交代过小的那家,不过您别担心,今个他们吃的教训不小,往后都蹦跶不起来了……” 完了! 王氏只觉得胸口窒息感越发强烈,噗通跌坐回椅子上,大口呼吸着,千妨万妨,咋把他给忘了,蠢货,还真以为自个立了大功? 他脸上笑咋那么刺眼呢,还有,他脸上的血莫不是那家子的吧? “姐?” 关切声入耳,王氏机械扭头,看着此刻一无所知,并且絮叨叨吩咐下人手脚加快的弟弟,只觉得老天太爱捉弄人,消化掉不好情绪后,“你不是问我请来的大夫是谁吗?” 面上带着几分怜悯,麻木,疲惫神色,指着郝掌柜对弟弟道,“就是他刚闹事的那家人……” 王老爷笑容逐渐凝固,看着同样面带不解的郝掌柜后,仔细咀嚼了她的话,意识到什么,打了个激灵,指着男人道,“你是说,你是说……” 好不容易解决了他难题,刚给他一丝希望的福星大夫,竟是先前的对手? 等等那就是说,在人家救了老夫人后,自个手下又马不停蹄的把人老窝给掀了? 老天呐,你这是觉得我受的打击还不够多怎么? 两眼一翻,他再次被活生生气晕过去。 ………… 跟王家的鸡飞狗跳不同,此时田家一派和谐,姚蝉一晚上没有阖眼,在确定她能够自住呼吸后,帮她处理着身上其它伤口。 烧伤后要注意创面的干净,最好再口服下抗生素,老人家年岁大了,加上又受了一场大罪,姚蝉斟酌之后,系统里面兑换出消炎的药物给她做静脉注射。 再观察两天,如果没有什么并发症,或者其它什么病症,估计也没她什么事了。 看着点滴缓缓流下,再慢慢进入她身体,逐渐有点困顿。 刚眯上眼睛,身后就传来房门轻响,一番动作她也醒了,扭头一看,秦夫人端着托盘进来。 姚蝉赶紧起身摆手,“老夫人现在还不能吃东西……” 见识了她昨晚的本事,秦氏不再是原先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把托盘放到她一旁的小茶几上,温声道,“这是给小娘子你送来的早点,一晚上慌乱,也没准备什么好的,先凑合些吃,等过后再给您准备好的。” 姚蝉看着小碗上的人参虫草汤,外加银丝小卷,酥饼,水饺外加几样可口的小菜,暗暗把那句客气吞下了。 估计在有钱人家,这真的是一顿凑合吃的早饭吧。 有人帮忙看着病人,她也能稍微松口气,一晚上劳碌此时确实饥肠辘辘,她也不打算客气,准备端着托盘出去吃。 “对了” 刚到门口,秦夫人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对她说道,“我刚听下人说,好像有个年轻人在外面站了一夜,是不是等你的?为老太太的事,大家兵荒马乱了一夜,下人早上才来汇报。” 年轻人? 难道是邬易? 第四十六章 弥补 昨晚不是让他在家等着吗? 心里乱糟糟,跟秦夫人道了谢,来不及吃饭就跑出去了。 田家门外,早就是一片热闹景象,姚蝉撩起裙摆出来,顾不得回应田家镖师们热情的打招呼声,在人群里四处搜寻,一番打量果真看到了邬易身影。 “邬易!”她高声叫着。 邬易循声望去,打算朝她而来,可惜站了太久两腿发麻,刚迈一步腿就弯了一下,刚皱起好看的眉头,姚蝉已经小跑到他身边。 看着这个站了一夜,嘴唇此时依旧发白,五官上依旧带着昨晚寒气的年轻人,心里百味杂陈,没等他开口,就毫不留情的训斥起来,“你傻了不成?让你好好在家,找我做什么! 你等不到我,就不能找个地儿歇息一夜,或者是托人进去给我传个口信?傻呆呆的在外面站一夜做什么!” 絮叨中带有强烈的责备,这是邬易从来没有过的体验,自小爹娘疼爱他,别说打他,重话都没说过一句,他早慧,同龄人跟他格格不入。 亲戚们似乎也对他寡言的性子亲热不起来,除了夸赞他懂事有出息外,再没其它。 这种责备里充斥的关怀,除了有点生疏外,让他生不起一丝不悦,邬易好脾气的笑了下,没替自己辩解,而是问她,“里面老夫人化险为夷了?” 像是一圈砸在了棉花上,姚蝉对着这张脸也发不起脾气。 “算是吧,侥幸发现了病因,误打误撞下,总算把人从鬼门关拽回来了。” 姚蝉简短的跟他说了下昨晚的经过,邬易听的也是一脸认真,等讲述完后,姚蝉才板着脸外强中干道,“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我是真会发脾气!” 邬易点头示意下次会照办。 训斥完了,带人去吃早饭。 田家的住宅跟镖局就几丈远,地段好,算得上是中心地带,自然卖早点的也不少,俩人随意找了个摊子吃了早饭,因为还担心着里面病人,姚蝉又急着赶回去,临走前又叮嘱邬易,回去了一定要跟俩小的交代下,她最多也就一两日回家。 “好,一切小心” 各自叮嘱了两句,田家镖局外,各自分开。 其实在不知不觉中,她已把那个不气派,不便利的农宅,当成了归属地。 而邬易,也成了她不可或缺的家人。 ………… 午后,老太太终于悠悠转醒。 死里逃生,看着窗外明艳的日头,她还有点回不过神,被姚蝉扶起来,看着距离自己几丈开外,又眼含热泪的亲眷们,心里百味杂陈。 不过…… 她们都站那么远做什么?怕老婆子身上的伤吓着他们? 张张嘴,嗓子嘶哑,话说不大清楚。 秦老板读懂他娘的意思,赶紧解释,“娘,人大夫说了,说我们身上有种叫细啥的菌种玩意,对您不好,暂时不让我们靠近,娘,您现在好多了吗?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啊。” 老太太刚张口,秦老板又大声喊着,“不过娘您现在想吃什么,也不能吃,得等您伤好点才行……” 明明中间什么都没有,他们却像隔着天堑般在说话,老夫人心也挺累的,摆摆手示意家眷们退下。 她被姚蝉扶着躺下,老人也是见过市面,自然不会把照顾她的姚蝉,当成是丫鬟,感受到脖子上缠着厚厚的一圈东西,她好奇张嘴比划。 “你就是救活我的小大夫?” 昨晚她虽昏沉,但生死关头她还是清醒了片刻,隐约瞥见过这丫头,清醒时再看她,穿的不华丽,但胜在简单大方,长相更是难得一见的标致。 让人一眼就喜欢上了。 因为伤口,她讲话气若游丝,姚蝉费力的读明白了,“侥幸而已,这也得益您自己保护的好。” 如果她不是护好了口鼻,昨晚那种情况下,她定是要判断错误,届时老太太这条命早到阎王那去了,所以这时,面对家属病患的感激,她多少有几分理亏。 “对了,您脖子上的伤口估计得留疤,对不起了。” 别管啥年龄,女人对容貌总是在意的。 岂料对方摆摆手,十分豁达的跟她比划,“都这把年龄了,有没有疤又有什么要紧,保命才重要……” 果然是出身在镖局环境,性子不似寻常闺阁妇人,对待这种大事也格外能看得开。 药液一滴滴进入她身体,细语交谈了两句,老人家眼皮子就一下下耷拉着。 “好好休息吧……” 姚蝉给她盖好,轻轻出门。 ………… “大夫……” 秦老板因为不放心亲娘,仍在院里徘徊,看她出来,深深朝跟她作了一揖,冷静下来后,就不停回想他昨晚发疯模样,又是言语责备,又险些动手。 这要是换个人来,怕早就发脾气离开了,谁还管他呢。 真挚的给人道歉后,又感激的道谢。 而这一幕,正巧被匆忙赶来的王家人看了正着。 王老爷腿又有点软了,这大夫已经成秦家座上宾了,要是人家知道郝掌柜白天所做之事,记恨上他们,再说他几句坏话,秦老板能不给她出气? 那往后秦家不照样得跟他王家结仇? “秦兄,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啊!” 估计是看在这姑娘面子上,今个田家的人没为难他们,直接把他们放进来了,百转千回后,他添着笑朝俩人走去。 说实话,秦长东确实迁怒到王家身上,但是看在姚蝉的面子上,他没继续追究,站直身子,略带几分生疏道,“贤弟也过来了?酒楼那边烧的不严重吧,为兄忙着照顾家里老人,没有差人问候,别介意。” 王文贤都要快哭了! 说话了,终于跟自个说话了! 别说酒楼现在只是一楼同相邻牲口棚那角烧的严重,就算整个酒楼都烧着了,都没关系! 还好,还好秦兄原谅他了,还好两家没结成生死大仇! 至于姚蝉…… 他这会两眼冒着迫切的光,从今往后,他一定把人当成自个的贵人! 至于河堤上那边,他也一定会给她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此时姚蝉自然不清楚河堤上发生过的事,更不知道王老爷为了弥补先前下人闯下的篓子,做出了怎样的弥补! 第四十七章 老天长眼 傍晚,把河堤上遗留下的所有东西都搬回来的邬满仓夫妻,刚刚抵家。 早在门口守着的公婆,以及几个孩子,见他们来后,担忧的迎了上来。 走的近了,也看清楚了夫妻俩脸上的伤。 徐氏伤轻些,男人们再发疯,也没怎么跟女人动手,嘴角那点擦伤还是她挠人时不小心撞人胳膊肘上的伤,但她男人脸上的伤就严重了些,眼眶青了一块,嘴角破了,脸颊那也有点肿。 至于年轻力壮,在打架中当主力军的姚青河兄弟俩。 他们受伤程度更厉害。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啊?!” 婆婆被吓着了,抓着儿子儿媳胳膊,连声询问。 几个孩子似乎也被吓坏了,除了最大的,俩小的并龙凤胎此时眼底已经闪起了泪花。 姚子安往他们身后看了好几遍,没有找到姚蝉夫妻身影,害怕的扯着二叔的袖子,问他们怎么没回来,难道是出事了? 俩小的是昨晚被邬易送过来的,白天也没去河堤,一天都处在担忧中,这会见不到人,回来的几个又是鼻青脸肿的,不好的念头侵袭脑海。 当下就大哭起来。 “邬易他们还没回来?” 邬满仓惊叫。 动作稍大些,扯伤了嘴角,疼的他龇牙咧嘴。 邬族长清楚这几天发生的事,怒声道,“早就跟你们说过了,安稳的过日子就行,非得做什么生意,现在可好,惹事了不说,那俩人也下落不明,不行,这事不能这么算了,满仓,套车跟我去王家!” 邬易跟他媳妇下落不明,他不能就这么罢休。 “老头子你闹什么,再等等,你这会过去有什么用,人家也不搭理你啊!” 一家子闹成一团之际,巷子拐角处传来牲口脚步声,伴随着几个村民的声音,几道身影远远的显露,朝他们这走来。 一个头发半白,面容和善的老者,匆匆赶来,未到几人跟前,就遥遥的朝他们作揖。 “是邬族长家吧?” 徐氏这时候认出了在他身后,也就是白天带人来砸摊子的那个掌柜的,怒气上来后健步冲上来,“好啊,白天闹事之后不算,现在还敢追到家里来闹?” 这就是白天闹事的仇家? 邬族长眼睛一眯,好哇,算账是不是,来啊! 刚上前一步,那和善老者就急声道歉,“误会了,误会了不是?咱们这次来不是来闹事,是为道歉来的,我家主子也是在他们回去后,才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知道后就大发雷霆,又马不停蹄派小人来解释了!” 说完还把那个比白天受伤更严重的郝掌柜推到他们面前。 “白天是他自作主张,并非我们东家的意思,包括前些日子他给你们添的麻烦,那都是他自己的主意!” 邬家人,跟姚青河兄弟面带狐疑。 有钱人家这是怎么回事,都这么善变吗? 像是印证他们所想,郝掌柜上前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二话不说就磕头,磕一次头,就扇自己一巴掌,声泪俱下,情真意切的剖析自己恶劣行为。 你说刚开始他没怨言吗? 那自然是有的啊! 他现在就跟戏文里说的替罪羔羊没差别了! 最后为了邀功去找茬确实是自己的主意,但最开始找茬确实是姑奶奶吩咐的,但身为下人,他不敢辩解。 因为只半天功夫,震怒下的东家就派人来查账,搜家,自己做的假账,这么些年来克扣下来的证据,那是清清楚楚的摆放在东家面前。 如果他不把这事处理妥当,东家要把他送到大牢里的! 想到这,打自己的巴掌越发用力,脸上还觉得疼,现在麻木到疼都感受不到。 邬满仓扯着几个孩子连连往后退,反转来的这般快,他头脑简单惯了,根本读不懂这操作。 洪掌柜见小大夫的家人脸上怒意消减几分,又赔着笑道,“我们东家说了,虽然是下人自作主张,但也是他管教不善,所以就拉来了些赔罪的东西。” 他说完,身后的小厮把马车上的东西搬了下来。 徐氏斜眼看了下,大多数都是些布匹,点心,烟叶,一坛好酒,姑娘家的头花跟口脂,还有其它的吃食之类的,这些东西自己见过,但从来没有买过。 因为里面随意挑出的一项,都是她们农家难以承担的。 “这是……” “这都是赔礼!” 姚青山收回视线,也在飞速的思考着,这些豪门大户,轻易不会示弱,更不要说同他们眼中,草芥一般的平头百姓道歉了。 他们如此隆重,又如此在意他们的态度,定然是有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 “姚蝉呢?” 姚蝉三叔紧紧的盯着对面男人,他发现,听到姚蝉字眼后,对方眼底的讨好越发明显,看来自己猜测的没错,这转变因素,就在姚蝉身上! 可是她做了什么,吓得对方能如此? 洪管家不知他心中所想,依旧好态度道,“姚小大夫现在还在田家给我们老夫人看病呢,昨夜惊险,如果不是姚小大夫,我们老太太肯定早就遭逢不测了!” 提起姚蝉字眼,郝掌柜打自个的巴掌声越发用力。 果然,果然如此! “你这东西退回去吧,姚蝉不在,我们不能做决定!” 邬族长心里还存着气。 “应当的,应当的,姚小大夫那边,我们东家自然也得来些表示,但是今个带他来,是为了平息你们的怒气,毕竟今个伤着的,是诸位……” 他带来的人不由分说的把东西一股脑的搬进了院子。 “啪!啪!” 耳光声不断,徐氏冷眼看着这一刻傲气全失,跟丧家之犬般的恶人,这些日子郁结在胸口的浊气,似乎也在逐渐消散。 他白天那般嚣张,也不知有没有想到傍晚会有此结果? 似乎是注意到头顶的视线,白天不可一世的男人又微微躬了下腰,巴掌甩的越发狠,讨好之意那般明显。 娘嘞,她抬头看了看老天。 白天她不该埋怨老天爷不长眼的。 现在看来,老天不止长眼,还怪公道着呢。 第四十八章 烧烤 虽然姚蝉再三保证,老夫人身体没大碍,照着她的交代的护理法子,喝大夫开的药温养着就好,但秦老板仍不放心,多留了几日才放她归家。 到家时,夕阳斜坠,橘红余光染亮了天边金色,同时也镀亮了龙凤胎身影。 诺大院子,瘦小的俩人,加上夕阳气氛烘托,他们还怪可怜的。 这边动静惊醒俩人,姚子安见到她,下意识朝她奔来,到她腿边才察觉出不好意思,而他笨蛋妹妹,早抱着她大腿大哭起来。 真没出息!他在心中暗道。 顺便擦了下眼角泪花,他就是被沙迷了眼,才不是担心她,想她呢! 想的入神之际,身子被人抱住,好闻的气息在鼻间弥漫,这才发现,原来他跟爱哭鬼妹妹正一左一右,被她抱在了怀里。 好吧,既然她也想自己,那他就勉为其难抱一下她吧。 “大姐,我好想你哇……” 姚月秋像被抛弃的小狗,哭的稀里哗啦,抱她脖子哽咽道,“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 俩孩子没安全感她知道,但没想到都已经让邬易解释过了,他们仍惶惶不安。 送她回来的洪掌柜,从车厢拿出来镇上流行的小玩意,哄他们玩,院子里动静不小,把灶房里的邬易吸引出来了。 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脸上额头都带着黑迹,见姚蝉回来,他眸里也迸出几分惊喜,但见到还有外人在时,收敛起笑意,请来人进屋喝茶。 洪掌柜是个有眼力见的,看人一家团聚不好打扰,客套一番后离开。 这次给人看病,对方家底又厚,诊金自然不会少给,除了秦家之外,王家也有所表示,但她要的是王家的承诺,就把钱退回去了,只留了小孩子的玩意,不值钱的点心。 秦家给的银子,大部分兑换成系统的财富值,购买了消炎物品以及基础常规检查所需的工具。 零散下来,剩到手的也只有三四两。 不过她也不是个贪心的,有这收益就不错了。 邬易要给她做饭,被姚蝉制止,“秦家送了我不少羊肉跟酒,你去把嫂子一家还有我二叔三叔他们请来,晚上我给你们做点别的……” 河堤上生意暂时停歇,请人吃饭一来为分钱,二是犒劳大家,三来也是为了赔罪。 前几天王家带人去打砸,事后王老爷都跟她说了,虽然王家已经道歉,做了赔偿,但那是王家的事,她害人受到牵连,自然也得做出姿态。 邬易擦了下手,“那我去了” “姐夫去满仓伯伯家,我跟妹妹去找二叔他们……” 姚子安估计还在为刚才事懊恼,不由分说拉着妹妹的手跑了。 农家小院热热闹闹,不再是上辈子孤苦伶仃的一人,每思及此,她心里都暖洋洋的。 客人马上就来了,姚蝉打断心头遐想,搜罗着家里如今有什么,该做什么招呼大家,夏天这么热,准备些油腻的估计也不怎么想吃,思来想去,不如做烤肉吧,羊肉新鲜又不能久放,家里菜的种类也不少。 她先前下的甜酱差不多也熟了,正好尝尝味道如何。 刚把肉腌上,门口就一阵热闹,姚蝉探头一看,俩家倒挺有默契,一道过来了,其实她不知道,这几日她不在,大家都挺担心她,知道她回来的消息,马上赶来了。 徐氏先前已经听洪掌柜说过她大致状况,但远没有亲耳听见的真实。 见姚蝉简短跟大家说了下老夫人的病情,拍着胸口说真是祖宗保佑,还说她以前真的是深藏不露,谁能想到她医术会这么好呢? 还有陈婆子一家,这几天肠子都要悔青了,知道王家送来一大堆值钱东西后,就上门来打秋风,一个劲说她能有今天,全是老院那边教育的好。 话里话外想分被羹,但谁想搭理她呢。 俩人闲话了一会,徐氏又把院子里的木甑抱进来,“前天王家送来赔礼的羊肉,我把它做了,还有,你满仓哥从外面带了点鲍鱼,今晚咱们也吃了。” 嫂子说的蒸羊肉她知道,就是把处理好的羊肉切成大块,放花椒、盐涂抹一遍,抖落干净后,把敲碎的核桃肉放到肉里肉外,再在羊肉外层用桑叶包裹起来,用锤软的稻草扎紧,最后放进木甑种按捺结实,盖紧大火蒸熟。 这样做出的羊肉腥膻味儿很少,是大部分人家做羊肉的主要方法。 姚蝉也吃过两次这样的做法,这样做出来的羊肉确实肉质鲜美,好吃的不行。 不过这不是最吸引她的,羊肉珍贵,但在她眼里也就那么回事,最让她稀罕的是有鲍鱼!害怕自个听错了,她还专门问了嫂子好几句,是不是鲍鱼。 “是鲍鱼啊,你喜欢那玩意?哎呦,早知道就不分给别人,都给你留着了。” 姚蝉一个劲说这怎么好意思。 这个朝代水运繁华,鱼类品种也多,难道说这鲍鱼在这不值钱? 但姚蝉很快就被打脸,徐氏没多久确实带来鲍鱼了,但这玩意却是臭咸鱼! 原来她以为的鲍鱼,那叫鳆鱼,如果单纯只是鲍,那叫牡蛎,如果说是鲍鱼,那就是臭咸鱼了,怪不得有个成语叫鲍鱼之肆呢。 “这玩意你爱吃啊……” 被臭咸鱼味儿熏的五迷三道,姚蝉摆手,“不,不爱吃,嫂子快拿开。” 大夏天的,这物理攻击可真让人受不了。 柳树枝削成细条,串上羊肉块,新鲜细嫩的茄子也清洗过准备出来,腌好的猪肉切成薄片,放在瓦盆里,还有土豆片,韭菜,腌好的鱼肉等等。 一大家子以前没有这种吃法,怕他们吃不惯,又准备了两道凉菜以防万一。 来这有些时候了,夜里热的睡不着时,她最想念的就是西瓜了。 不过,在这个朝代叫寒瓜,种植极其少,只有大户人家能品尝到,小老百姓是没福气大快朵颐。 烤肉香味逐渐弥漫,相对于肉,姚蝉最喜欢吃的就是烤茄子,茄子放铁架子上烤老半天后,熟了切开,放上蒜末甜酱辣酱盐泼过的热油搅成的蒜酱放在上面,那滋味不要太好。 第四十九章 巴结 龙凤胎也挺喜欢这个吃法,辣的额头冒汗,直吐小舌头,还舍不得不吃。 男人们挺喜欢吃烤肉,加上有美酒,没多久就喝的满脸通红。 “对了姚蝉,那个先前给咱们找事的那个掌柜的,后来咋的了?” 那天他在家门口又跪又打自个巴掌,可是把村里好些人都吸引过来了,她虽然气够呛,但看他这么可怜,那点气也消的差不多了。 这会询问姚蝉,完全是好奇而已。 “哦,下大狱了” “啥?” 听着这边动静的其余人,无不惊讶的扭过了头,姚蝉看着二叔他们没好利索的伤势,肯定道,“王家把他送进县牢了,这些年他贪污的不少,咱们的事,只是个诱因而已,不过王家的人说了,罪不及家人,他一人进去,他的宅子跟家产,王家就不追究了。” 其实王家是想保住他的。 水至清则无鱼,他以前那点事,主家都知道,但看他尽心,又圆滑,就放任了。 但是姚蝉这边没松口,他们也就没保他了。 姚蝉没办法轻易原谅,如果只口头道歉,再加一点不疼不痒的处罚,那她当时受到的焦虑跟难过又算什么,既然是道歉,那就得让他同样遭受到痛苦难受,那才叫道歉。 不过这话她没明着说。 嫂子打了个哆嗦,“这王家也怪狠的。” “嫂子,别提不相干的人了,来喝一杯……” 院子里热闹非凡。 喝的差不多了,邬族长一家摇摇摆摆的走了,姚蝉喊着二叔三叔邬易进了屋子,把账本跟这些日子得来的银钱捧了出来,刚开始她不打算分银子,想着攒下钱,到时候好给俩人娶媳妇。 后来一想,这法子不大行,她是这么打算的,但怕二叔他们心里误会,认为她独吞了银子,虽说俩人性子不大可能,但因为钱反目成仇的例子还少吗? 再说俩人年龄也大了,没个银钱傍身不方便。 “这段日子,算上卖烧饼,咱们刨去成本,差不多有四十八两银子,今个就趁这机会,咱把银子给分了,我跟邬易拿二十四两,剩下的是你们哥俩的” 白花花的雪花银推到俩人身前。 兄弟俩跟火烧屁股似得,一下跳了起来,连续摆手说要不得。 “本来就是给你们帮忙的,收什么钱!” 姚青河此时板着脸,想拿出当叔叔的气势,可他才比姚蝉大上一岁,加上喝酒了,头重脚轻的,能有什么威严,还在这摆着手拒绝呢,看见姚蝉黑了脸,也气弱了。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这钱该是你们的,你们就拿,现在干啥不得用钱,往后娶媳妇不得要钱?” 姚青山脸扭到一边,瓮声瓮气道,“那也用不了这么多,要不跟徐嫂子一样,每天给我们工钱,你把剩下的钱收回去……” 姚蝉越听越不是味儿,这场地是他们找的,值夜的是他们,干活出力的也是他们,对方来找茬,挨打守护的也是他们,这会给钱倒扭捏起来了。 眼瞅着要发脾气了,邬易拉了下她手腕,好脾气对他们说道,“正因为是一家人,姚蝉才分这么清,想让大家一起致富,你们要再这么推脱,就是不把我们当一家人,日后有困难,也不敢再去麻烦你们了。” 这一席话倒是让俩人愣住了。 是啊,他们看着为她好,但过于外道,姚蝉往后有事不找他们帮忙了咋办。 一来二去,只好把钱收下。 不过心里也打定注意,这钱攒着,等将来姚蝉缺钱,或者是龙凤胎长大需要钱了,再多补贴下。 人都走了,屋里只剩姚蝉邬易时,姚蝉也没打算跟他分钱,把钱全都收起来,絮絮叨叨跟他说着,“银子我就不分你了,等过几天给你当束脩,好像还得准备拜师礼。” 邬易一愣,看着她没说话。 姚蝉把银子在炕沿下藏好意识到没等到回复。 “嗯,不好吗?” 邬易酒意微醺,虽摸不透心底此时微微的舒服为何而来,但还是快速的嗯了下,“你收着就很好” 姚蝉又忙起了手上的活,暗自嘟囔,喝了点酒,奇奇怪怪的。 ……………… 朝阳刚升镇上的刘员外家,就陷入了新一轮的繁忙,听说今个夫人要请贵客上门,刘员外安心守在家里,大门都没出。 小舅子还没过来,他三番两次跟媳妇打听着贵客是谁。 但王氏有心想瞒着他,只说其中一个是白鹤书院的夫子,另外一个,没说是姚蝉。 先前答应过姚蝉,如果能给王家解围的话,就推荐她夫婿进白鹤书院,别看她当时答应的信誓旦旦,但真的筹办起来,又满心忐忑。 现如今州内流行书院众多,一来是当今圣人重文轻武,文人士大夫探讨学术之风盛行,二来就是科举取士规模日益夸大,当朝者鼓励民间办学。 但能拔得头筹的,除去岳麓、白鹿、嵩阳、应天、石鼓五大书院外,各州内声名浩大的,也只有零星那么几个,青山镇上的白鹤书院,因为宋山长缘故,出个本朝几个大儒。 得到了朝廷赐书、御赐匾额、学田,是周边几个城镇,乃至整个定州,都声名显赫的书院。 就连着本地朝廷督办的官学,都没白鹤书院出名。 所以出名了,想进去的人都快挤破头皮了,周围几个城镇,除了清贵子弟,就只有官宦子弟,亦或者才学过人者,才能入内,进去的人身份高了,束脩自然也多。 及时有的贫民学子确实才华横溢,却也因为那高额束脩望而却步。 王氏这次也是借了弟弟的门路,请了弟弟的一个连襟,如今在书院教书的一个夫子,想着让他看下姚蝉男人的资质,自家跟王家在中间掏点钱运作一下,把人送进去。 不管这事能否办成,她总要尽心竭力,好让姚蝉知道。 王氏半晌午就在门外守着了,她早就琢磨透了,人生在世,有钱固然好,但就算再有钱,也有其办不到的事,例如生老病死。 所以当你认识个能跟阎王抢人的大夫,这是多大的荣耀! 第五十章 不对劲 故而,在她见识到姚蝉两次救人的本事后,早就下定决心,别管旁人看的上看不上她,自个都会把人当成是座上宾! 刘员外是个爱附庸风雅的,平时从他爱买字画,爱品茶作诗,就可窥一二。 知道夫人这次请来了白鹤书院的夫子,还有另外一个神秘的贵客,早就沐浴焚香,跟夫人一起站在门外,翘首以盼了。 这一切,姚蝉一无所知。 此时日头刚升起时,她跟邬易坐着满仓大哥赶的驴车,带着俩小的,赶到刘员外门外时,远远的就见大群人站在门外,似是等着他们。 夏天日光炎热,龙凤胎脑门上顶着两片巨大的荷叶,配着机灵的大眼,越看越让人喜欢。 今个来办正事,她是故意带着俩孩子来的,因为不论是来员外家,还是要去书院,都是难得的体验,让俩娃打小多见下世面,也好增添些阅历。 越靠近,邬满仓赶车的手就越有点哆嗦,这是寻常百姓,见到比他等级要高的阶级,下意识的反应。 车子在石狮面前停下,刘员外见到这一大家子大大小小乡下人,叽叽喳喳跟赶集似得停在自家门口,眉头一皱,不耐烦的摆手示意他们快走,别冲撞了他待会的贵客。 王氏瞪了他一眼,脸上扬着欢喜的神色,“小大夫别搭理他,俗人一个,咱们东西都准备好了,再等会夫子就会过来,现在先去府上歇歇脚吧。” 邬满仓在原地手足无措,他还不习惯贵人们对他这么客气。 邬易知道他不自在,让他先忙去。 “可我爹让我今个接送你们……” 邬族长知道王家人要帮邬易引荐进白鹤书院,高兴的一晚没睡好,一大早就催儿子套车去送他们,还三令五申,一定要把人安全的接回来。 有时候他觉得邬易这小子才是爹亲儿子,他是抱养过来的。 “你先去镇上忙你的,等我们办完事在镇上等你,到时候咱们一道回去,叔公不会知道的。” 邬满仓被说动,让他在王家确实很受折磨的,邬易说的也是个法子,拘谨的朝贵人们笑了笑,他赶车离开。 刘家热闹非凡。 今日有贵客到来,赵姨娘也接到了消息,自从生下儿子后,她在刘府地位水涨船高,气势上隐隐带着要同王氏分庭抗礼的意思。 这不知道贵客进门,特意梳妆打扮一番,抱着儿子匆匆往大厅走去。 是时候让客人们知道,府里还有另一个女主人的存在了。 抱着儿子笑眯眯赶来,刚进门就挂着温婉的笑,“老爷,听说今个府上来客人了?咱们儿子是个调皮的,也迫不及待想来凑热闹了,还请贵客不要怪我们叨扰……” 进屋抬头,见到一个眼熟的身影,笑容戛然而止。 “怎,怎么会是你?!” 王夫人好不容易暖热了些场子,此刻重归寂静。 她收起笑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赵姨娘。 这娘们啥心思自己能不知道? 这是知道有客人来了,想露脸摆女主人的架子了。 不过……她紧张望向姚蝉,其实按道理,小大夫该跟赵姨娘关系更该好的,毕竟姚蝉对她儿子有救命之恩。 可那蠢货估计是觉得自己丑态被人看见,加上跟自个一样,以为她是误打误撞救活了人,就刻意疏远了对方。 她自己出身不高,乍然富贵,就不想再同跟她过往有联系的人相处,生怕别人见此,联想到她曾经的出身,误把珍珠当鱼目,也不知是该说她可怜还是可笑。 不过也亏得她蠢,不然自己怎么能结实到贵人呢。 “赵姨娘,没看见客人在这,你自己什么身份,还用得着我提醒你?大呼小叫,成什么体统!” 姚蝉早知道那个姨娘对她什么态度,不然当初也不能做那事出来,但在她看来,既然她收下了那些‘谢礼’就证明银货两讫,不再有瓜葛。 所以面对她似是难以接受的模样,姚蝉没抬头,拿了两块点心递给龙凤胎。 “小心吃,慢慢吃。” 这王家厨子点心做的不错,合意饼十分合人胃口。 赵姨娘表情带有几分不快,那一家穿的寒酸,骨子里又透露着穷酸模样,让她多看一眼都难受,不过老爷在这,她又不能过于粗俗,只是把怀里的小婴儿递给老爷,撒娇让他看儿子可爱模样。 “姐姐,这个姐姐怪怪的。” 姚月秋小口啃着饼子,低低的说。 王氏耐心问着,“哪里怪啦?” “她跟这个伯伯说话的声音好怪” 姐姐,伯伯,这不是在映射对面老夫少妾? 姚蝉赶紧捂住妹妹的嘴,“小孩子说话不知分寸,莫怪,莫怪” 姚子安眯眼,“笨蛋妹妹,这叫撒娇,你想吃甜果子时,不也跟姐姐撒娇?就是这个姐姐年龄有些大了,撒娇有点别扭而已。” 姚蝉赶紧捂住弟弟嘴,讪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王夫人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她才不管有没有落自个丈夫面子,平时在自己跟前腻歪也就罢了,客人来了还如此,活该丢人! 屋内陷入难言的尴尬,王家下人就在此时匆匆赶来,他跟厅内众人行礼后,跟姑奶奶报备,“我们家老爷让小的过来传话,说是郑夫子书院有事,暂且来不了,让姑奶奶您带着小大夫他们直接去书院,到那后在做考核。” “这……” 王氏心里一咯噔,是真有事还是搪塞之语? 难不成真不想替她办事? 不安的看向那对夫妻,龙凤胎正在天真活泼的吃东西,夫妻俩倒没不悦神色,尤其是姚蝉,面上还带着几分欣喜,似乎也十分赞同这个提议。 难道真是个有才学的? 她心乱如麻,自家老爷倒是欣喜若狂,他自己虽然爱附庸风雅,但毕竟是一身铜臭的商人,根本融入不到真的文人学子的圈子,更别提能去久负盛名的白鹤书院。 这会他得了机会,正催促他们快些去呢。 “那就走吧” 王氏交代下人备车,刘员外则去书房翻他淘换来的书画,准备带去请夫子鉴赏,姚蝉夫妻则低头小声的说着什么。 没人搭理赵姨娘。 赵姨娘抱了下怀里的儿子,没跟人打招呼,转身离开。 ………… 一行人又匆忙赶往白鹤书院。 白鹤书院距离刘员外的宅子并不算是太远,穿过子母桥的闹市,再沿着主路干道,走二里地左右,紧邻镜湖位置。 这边地段不错,颇有种闹市中取静的感觉。 王家下人带着他们到了门口,刘员外看着朱红色大门,以及圣人亲自题字的那个牌匾,只觉的心神荡漾,怪就怪在当年他不知勤奋,被这些铜臭沾惹,错过了一生梦想。 门房见到他们,还未问话,王家下人就送上了帖子。 一人得到鸡犬升天,别小看这些门房,人家也是肚子里有墨水的,白鹤书院的门房! 哪个大户人家过来了,不得对人恭恭敬敬? 俩人细细分辨,确定是郑夫子的笔迹,印章,这才放几人进去。 这书院坐北朝南,石狮子都比别处来的威武,朱红色大门门面上,有着纵横各九的门钉,兽首门环都是栩栩如生的龟蛇样式。 进门后,眼前竖着一个气派的照壁。 刘员外怀着激动地心情摸着上面的飞禽走兽,自家的照壁是他派人从滇南一带取来的大理石,上面也请能工巧匠雕刻上了鸟兽。 但是一点都没人书院的气派! 他打算回去就让人换了。 这一路走来,亭台楼阁,回廊台榭,每到一处都让人目不暇接。 姚蝉提前跟龙凤胎说好,到这不许东张西望,她自己以前出去旅游,苏氏园林见多了,倒也不至于过于大惊小怪,至于邬易,他性子稳重,心思又多,一直维持着平静表情。 只有刘员外,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模样,东张西望,惊呼连连,一点不符合他员外身份。 白鹤书院极其大,书院学习区跟生活区严格分开,不止如此,里面还有校场,湖泊,假山,竹林,一行人走了好些时候,这才到了郑夫子的住处。 当然期间也碰见了不少学子,大家穿着书院统一定做的衣裳,或是大声研讨,又或是扎堆讲义,十分热闹。 姚蝉看着邬易背影,心想再过些日子,他估计也会成为其中一员吧。 “几位在这稍等,夫子下课后马上过来。” 杂役离开后,王老爷匆匆出来,见到姚蝉后,还不忘跟她打招呼。 姚蝉闲得无聊,在前面回廊上朝下观望,这住处依湖而建,也不知道冬天冷不冷,夏天湖里生长的莲花遮天蔽日,倒格外有意境。 她跟龙凤胎逗着湖里的金鱼。 不过…… “这一直这么吵吗?” 不对啊,该是夫子的住处,那就应该清幽的,咋这一阵唧唧歪歪声音,好像好多妇人扎堆在一起唠嗑似得,不止如此,隐约还有饭香飘来。 王老爷跟在她身边,闻言指了下回廊延伸出的竹林。 “小大夫,这回廊尽头就是灶房,学生们吃喝什么都在这处,吵是吵闹了些,但等夫子跟学子下课了,这饭菜都做好了。也就没那么吵闹了。” 就在这时,俩婆子拎着一筐蔬菜朝尽头走去。 “快些,学子们快要下课了,咱们都得快些把饭菜送来……” 姚蝉看着远远离去的筐子,眉头一皱。 好像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但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第五十一章 食物中毒 “郑夫子来了,小大夫,快过来……” 白鹤书院的这些夫子们,是有大能的,不然也不会声名远扬,教出不少有才学的学生。 王老爷之所以能在郑夫子这有面子,还不是因为跟他是连襟? 他家财甩这连襟十万八千里,但就因为自己是商人,他是夫子,在岳丈岳母心里,这连襟却处处压他一头。 其实俩人心里各自都看不上对方,这次要不是小大夫救了王家一回,他也不至于低声下气,跟他讨这个人情。 姚蝉看着前面一堆人背影,紧张的不行。 放慢了脚步拉着邬易袖子,跟他咬耳朵,“你不用害怕,他虽然说要考校你功课,但好歹咱们也是走后门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嘛,就算……” 她气喘吁吁,热气不断往耳朵窜,邬易有点不习惯停下脚步等她,姚蝉这才能把完整的话说利索。 “就算真不成,咱们也不怕,自学还能成才呢,你的经义我看过,出类拔萃,他们不收你的话,那是他们的损失!” 姚蝉怕他心理有压力,不停给他打气。 邬易清冷的眼眸中带了笑意,不知是在安抚她,还是自己,颔首说好。 到了住所外,姚月秋有样学样,拉着他的手,往他手心里吹了口气,“姐夫,我把我的勇气借你,你最厉害”! 姚子安笑妹妹傻,但先前见姚蝉这么做过,犹豫下,耳尖冒红,也在他另外一只手上吹气,“姐夫,你不要怕!” 邬易笑意更大,同时摸了下俩孩子脑袋。 说话功夫,郑夫子过来了,一行人也严肃了神情,姚蝉打量着他,个子不高,肚皮不小,这形象跟她先前见到过的清瘦夫子,有着十万八千里的差距。 俩人说话功夫,十来个杂役从回廊拐角处,各自端着托盘快速走过。 响铃声也顺势响起,这是下课了? 姚蝉看着其中一个杂役将饭菜送到郑夫子房内。 “跟厨房吩咐一下,再送七份同样的饭菜,我要招呼友人。” 杂役点点头,快速消失。 学院这边的菜看起来不错,二荤二素一汤,怪不得每个月要收三两银子的束脩,寻常人家哪里负担的起。 这些文人似乎骨子里带着优越感,郑夫子对连襟态度还好些,但对刘员外态度就不那么亲善了,对他送来的字画放到一边,没打开开不说,连眼神都没扫在他身上。 “你给我介绍的就是他?” 郑夫子努努嘴,看了下邬易。 王老爷点点头,“前段时间大病,没赶上官学招收,但是为人聪慧,已经是个秀才了,学问做的也好……” 看他模样,清俊儒雅,在刘员外的对比下,不卑不亢,倒是更显文雅,像是个好苗子,不过……“学问好不好,可不是你我说了算,等饭后我考校一番,成不成,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这是自然” 说话功夫,杂役又送来几个托盘。 上面的菜色跟郑夫子的一样。 “先吃饭,吃完饭咱们再说。” 长桌上,几人面前各自摆着饭菜,刘员外面带向往,这就是白鹤书院吃的东西啊,荤素搭配,颜色也好看,仔细闻,这汤隐约带着一丝丝恰到好处的焦糊味儿。 这难道是京城那边传来的,新的吃法吗? 在这种学术氛围如此浓烈的地方吃饭,肯定是一场享受啊。 姚蝉看着这里面的饭菜,方才就弥漫在心头的不对劲,越发浓烈。 筷子夹起来其中一根菜,眉头皱了起来。 王氏似有不解,想要问她怎么了。 只见她面色突然一变。 筷子啪的一下扔到桌子上,顺手打掉了龙凤胎手边的筷子,声音急促又带着笃定,“不许吃!” 屋内氛围顿时一冷。 邬易坚定的放下了筷子。 王老爷打了个哆嗦,惊讶的抬起头。 郑夫子筷子啪的一下按在桌子上,表情微冷,文人规矩多,都讲究一个食不言寝不语,尤其是在白鹤书院这种安静神圣的地方,谁允许你大呼小叫的。 王氏下意识的扔了筷子,跟着大喊,“不许吃,不许吃!” 郑夫子眉头皱的越发厉害,这还是以前他认识的那个贵妇人吗,怎的也这般没分寸。 王夫人才不管他人怎么想呢,小大夫说的话,那一定是没有错的! 她既然不让吃,那肯定就有不让吃的理由! 偏自己男人,明明富甲一方,到这地方却跟没吃过东西一般,动作飞快的,快要把盘里的菜都吃光了。 “吐出来,吐出来!” 王氏此时哪儿还管的了在什么地方,跟谁一起吃,两手掐着他脖子,试图让他吐出来。 “荒唐!” 郑夫子见越演越烈,也被闹剧弄得吃不下饭,他高喊一声,视线锐利的盯着姚蝉,“你是什么意思!” 姚蝉此时终于知道刚刚见到那俩妇人后,就一直盘旋在心头的不对劲是为何了,刚刚她们提的菜,根本就不是能吃的芹菜! 虽然看起来外观都特别像,但这种芹菜学名又叫毒人参,人吃的分量少的话,没太大的事,如果摄入量过多,呕吐腹痛,四肢麻痹,会死人的! 她以前并不知道这些,还是在下乡义诊的时候,碰到过这种情况。 那一家五口,年轻的几个送入医院的时候,及时洗胃活了过来,但是年老的俩人,因为连续吃了两顿,摄入量多,加上耽搁的时间长,已经没救了。 听起来是骇人听闻,但是这都是事实。 姚蝉不知道是只有他们送来的这些东西有毒,还是整个学院的学子都吃了这种菜。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肯定就要面临一场大型规模的食物中毒! “郑夫子,请您现在就去跟山长说一声,今天这菜是有问题的。” “是啊是啊,今个这菜有毒啊,不能吃!” 王氏这会跟复读机一样,大声跟着重复,说完这话,也顺利的把自个男人刚刚吃进去的东西,顺利的捶了出来。 “住口!” 郑夫子动怒了,脸蛋通红搭配圆滚的身材,姚蝉真怕他一个不慎,就变成气鼓鼓的气球飞起来。 第五十二章 拼一把 他此刻毫不客气的怒斥,“白鹤书院学子你知道有多少?三百一十三个,加上杂役,夫子,后厨那些帮工,足足有四百人之多,你惊动山长,宣扬菜里有毒,你可知会引起多大的反应,人心惶惶之下,书院学子们该如何安心读书!” 无凭无据下惊动山长,届时不止他们没好果子吃,连带自己,这个带他们进来的,都少不得一顿排头! 屋内气氛像是结冰了一般。 姚蝉被责备,脸上却没变色,盯着他却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态度,“我未想,也不在意会引起多大惊慌,我只知晓,一旦我判断没错的话,这四百个人里,会有多少人因此出事,此时你多耽搁一刻,会有多少人陷入到危险中。” 这并非是危言耸听。 郑夫子呼吸急促起来,你判断没错? 女孩子要谦卑知礼,你难道没读过圣贤书,不知最基本的道理? 还有你年纪轻轻,哪儿来这么大的口气! 想训斥一顿,但在对上她清亮的眼眸时,后背又出了不少汗来,她说的没错,他只想到弄错后,可能面临到会被牵连到的责任,却没想到,如果,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 但凡出一丁点错误,不论是山长,还是书院,又或者是他们,都无法承担那个结果。 然而,真的有这么巧吗? 平安无事了那么久,这人一来,就喊着饭菜有毒,是偶然,还是她另有所图? 兹事体大,脑袋发晕,心在胸腔中砰砰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他严肃了神色,“你可想清楚,这事上报了去,如果是一场闹剧的话,你们今日所求,全都会变成一场空,年轻人,你思量一下,是否冒险?” 郑夫子把决定权给了邬易。 邬易瞥了眼姚蝉,没有任何犹豫点头,“我信姚蝉,还劳烦夫子早下决定……” “是啊,你还在等什么呢!” 王文贤急的跺脚。 小大夫都说有问题了,怎的还如此磨叽。 “别催了!我这就去……” 他们如此笃定,也罢,拼一把吧。 没过多久,书院那口只过年祈福的钟,迅速被敲响,醇厚古朴的钟声,一圈圈荡到每个角落,正在用饭又或者讨论学问的学子们无不抬头注视这边。 惊讶声此起彼伏。 好端端怎会敲了钟声,是书院出事了吗? 疑惑猜测遍布每个角落,正当大家交头接耳之际,杂役们匆匆跑过来,大喊着先回住处,不要吃任何东西,书院暂时出了点小事,等斋长查明真相后,再给大家解释。 虽不解其意,但都说到这份上了,大家只好乖乖招办。 ………… 书院荷花湖旁,八角玲珑亭下,好多夫子以及灶房管事的都被请了过来。 书院学子吃饭出了毛病,这事非同小可,斋长匆匆赶来,黑脸上带着严厉,环顾了一圈人群,盯着姚蝉等人,毫不客气道,“就是你说的饭菜有毒?” 话音刚落,厨房管事就开始大呼小叫起来。 “斋长,冤枉啊,我们家父子二代都在书院掌勺做师傅,是知根知底的,你们可不能听信旁人毫无证据的言语,就把黑锅往我头上扣,下毒,就算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做啊!” 那管事整个身子似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见他们不言语,又盯着姚蝉,“你就是诬陷我的小娘子吧?你年纪轻轻的,心思怎么这么恶毒?” 姚蝉也不在意旁人对她的指责,看着如今面前官职最大的那个,朝他行礼道,“依我愚见,还是快些把今天吃了毒菜的学子们聚集起来,按着吃的多少,分别采取措施,这种野菜发病快,摄入过量会导致四肢麻痹,请大夫过来,采取催吐法子,吃的比较少的,则是分发解毒汤。” 她条理清楚,说话不卑不亢,极容易吸引人。 管事的见斋长已经快要被她说通了,气的直哽咽,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挤出几滴泪花,“您可不能听信一面之词,您得给我个做主啊。” 斋长看了下俩人,再抬头心头有了注意,“按着她说的办” 见厨房管事面带怒容,又少不得安抚,“就是以防万一,放心,如果这事真是有人诬陷了你,书院不会放任不管。” 话里话外意思,如果错了,后面肯定跟人算账。 杂役很快照办。 书院这么多人,这野芹菜的数量也只有俩大筐子,覆盖不了几百人,如果必须得用发病来验证菜是否有毒,那后果是他们任何人都不能承担的。 一盏茶的时间,湖边空地上已经站满了人。 粗粗的数了下,大致人数在七八十个,被人突然喊来,大家还面带几分不安。 “斋长,我们这些日子可没犯什么错处” “是啊,好端端把我们喊来,太没道理了!” 喊他们来的是掌管纪律刑罚的斋长,八成的人心中都带着忐忑,这会只有几人敢胆大,敢说玩笑话来缓解氛围。 厨房管事见学子们来了,心中也有了点底气,朝夕相处,大家定然会站在自己这边,不屑的看了那家人一眼,也本着想多拉人替自己声讨的心思,大嗓门喊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咱们书院来了几位……客人……” 他故意拉长音儿,咬着的客人二字意味深长。 “第一次来这,大言不惭说我们厨房做的菜有毒。” “这是想给我下马威?” “我平日为人大家也都清楚,待会可要给我做主啊!” 人群炸了锅。 姚蝉视线紧紧盯在学子身上,试图及时发现他们征兆,又再次不放心的问他们中午所食用的,是否有野芹菜,有没有吃过的,却漏了没通知到。 人群中一位胡子花白,面带和善的夫子替她解惑,“不会有遗漏的,人都在这了,姑娘你有所不知,书院所有学子都被分成了天地玄黄四部,按着你所说的蔬菜品种,今日全都供应给了天字部的人,经过筛选询问,所有吃过的都在这里了。” “那就先带人去催吐。” 第五十三章 难道真错了 厨房管事见越来越多人,被那个年轻丫头牵着鼻子走,大喊道,“慢着,咱们等大夫来了再做决议吧。” 王氏不明白他们沉默,拖延是为了什么,难道不相信小大夫的医术? 还是觉得他们就是比较幸运的一个,吃了也没什么大碍,一定能远离危险。 同样,郑夫子心中也七上八下,这些人是他带进来,惊动斋长也是自己的主意,如果事后证明只是一场闹剧,自己势必要受牵连。 一时间,他也摸不准,到底是希望出事,还是希望没事。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不安弥漫之际,一杂役匆匆带着大夫进来。 平日书院也是有大夫轮值,但是今个大夫请假,他们只好先去镇上找,但奇怪的是,往日随处可见的坐堂大夫,今个不是出诊就是休息。 跑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俩人。 常天平跟同伴到这后,看着面前一排学子,看他们精神状况也不似是难受,遂问请他们来的目的是何。 “好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劳烦大夫们看看……” 招呼学子们排好,请大夫给他们一一把脉。 常天平曾给刘员外儿子满月礼上,给他儿子看过病,自然是认的他的,只是姚蝉被几个男人挡着,他没看见而已,此时跟同伴被稀里糊涂的拉了过来,来不及跟刘员外打招呼。 只在临时搭建好的案子上给人把脉。 可是连续好几个,都是血脉平稳,面色正常,哪里有中毒的迹象? “并无大碍!” 他跟身侧的同伴对视一眼,都有了相同的结论,遂收起自己的药箱,打算离开,心道今个这场闹剧,估计有误会吧,白鹤书院是什么地方,怎会出现如此纰漏。 虽说小心无大碍,但这有点过分的草木皆兵了。 两个大夫都判定学子们无事,在场的众人无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王氏似乎没听见大夫们说什么一样,依旧捶着刘员外后背,疑惑自个男人没吐干净。 郑夫子表情难看许多,狠狠的瞪了眼连襟,他也是鬼迷心窍了,竟然相信了外人,还帮着他们把事闹得如此之大,现在脑袋飞快思考着该如何跟斋长解释。 那厨房的管事不依了,有大夫的判断在,他脸上不安顿消,趾高气昂要跟斋长要个说法,“我父子二人都做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出错,咱们书院夫子是为了学子好,加上也是受到了旁人蒙蔽,这才怀疑到我,我能理解,但是现在还请斋长把这闹事的人轰出去吧。” 这事总得要个结果,他一个做饭的,得罪不起夫子们。 但还不能拿捏个乡下人? “就个年纪轻轻的乡下丫头,还学着大夫给人看病,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真的是贻笑大方了!” 常天平此时收了诊金,感慨这白鹤书院财大气粗,只看诊就给了五两当报酬,钱到手了,他倒有几分好奇这管事的,连声嘲讽的乡下丫头是谁。 只是一抬头…… 浑身打了个寒颤。 怎么……是她? 嘲讽声仍旧在侧,常天平放下药箱,再三询问了那杂役两遍,可否真的是这小娘子判定吃食有毒的。 他身侧的杂役点头,“就是她啊,听说是带人来走郑夫子的门路的,可惜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得连累郑夫子,你说这事闹到山长那……” “快,快!” 常天平没听完,叫住了同伴,“快开始催吐……” 那大夫当初都能把小孩子从鬼门关拉回来,定然是有不小的本事,这时候她说有毒,自己这点本事还敢怀疑她? 那饭菜肯定是有毒的! 同伴大夫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被他举动带动,跟着手忙脚乱拿出工具,等着给人做催吐。 情势突然转变! 姚蝉正想着法子该如何验证时,情况产生了变化,七八十号人,全部排成两队,两个大夫各自拿着一个长条刮板似得东西,按着学子们的舌根。 场面一时难以入眼。 厨房管事,同样没想到情势突然转变,愣愣的回不过神,他这边还疑惑呢,分明没任何征兆,一切正常,怎么就忽然催吐了,如此一来,这不正说明,他准备的吃食出了问题? “不,再找两个大夫来,我不信,我还是不相信!” 周秉山就是这时候进来的,他刚跨进园子,就听到里面不屈的叫声。 路上杂役已经把来龙去脉跟他说清楚了,因为书院没有轮值大夫,斋长怕人手不够,就多让人找了几个大夫过来,自己来的晚了些,等他刚站稳身子,杂役就指着对面回廊上的小娘子跟他说着,“诺,就是她……” 厨房管事闹半天,见另外一个大夫来了,欣喜若狂,拉着他袖子就开始叫委屈,“大夫,您一定要帮帮我,还我一个清白,先前那两个大夫也不知怎么回事……” 周秉山甩开他,跟着飞速把药箱里的东西铺开,走到另外空地上,喊着后面排队的学子,“来,来这排队,我来帮做催吐……” 不是诊脉,是说催吐。 管事着急的叫声戛然而止。 他跟看傻子一般看着这个新来的大夫。 旁人来这好歹把了脉,做了诊断之后才做出决定,你来这脉没把,望闻问切都没做到,就开始人云亦云,今个大夫们到底怎么回事,一个两个三个,都得了失心疯不成吗? 斋长此时也略有不解。 难掩好奇,也走到他跟前,问为什么。 “哪里有为什么?”周大夫看了眼对面那个姑娘,“有她在你还好问为什么吗?你们怀疑谁,也不能怀疑她啊!还有,今个你们应该庆幸有她在的,不然……” 又来了,刚刚问常大夫时,他也是如此说辞。 斋长看了下对面那个小姑娘,狐疑道,难道真的是饭菜出问题了? 七八十个学子虽然多,刨除中午没吃,或者是只吃了两三口分量极少之人外,正儿八经吃了饭菜的,需要催吐的,其实也只有二十来个。 第五十四章 你们都疯了吗? 一切在井然有序的进行。 管事心中也小声嘀咕,这女的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蹦出来的,怎么有这么多人向着她。 难道真的是自个出了错? 但凡是管事,手里就有不小的权利,比如说这进货采购,虽然账册定期会给斋长查看,让他检查,但是采购里面水深,从账本上看不出的地方可多了。 比如给亲戚朋友放点水。 暗中吃点孝敬跟回扣,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嘛! 三个大夫如此做派,让他反思着,难道是二姑或者是三叔送来的菜不干净了? 后厨那边有几个小娃都是他徒弟,自个正经本事还没教会给他们,要是亲戚们直接送过来,那些徒弟们赶着时辰胡乱下锅,也是有可能的。 难道是这个原因吗? 不过吐都吐出来了,就算真的是他后厨那边的问题,现在也没证据了不是? 至于先前剩下的那些菜,他一口咬定是野菜,谁还能专门试吃不成! 反正他死活不会承认。 思及此,他叫冤的声音越来越大。 “行了!”斋长忙的焦头烂额,还得听他嚎叫,忍不住呵斥住了他,“再哭丧就给我滚!” 还没完没了呢! 催吐的已经告一段落,定州来的大夫也给开了些解毒汤药,这些学子下午集中在一块,观察他们的反应。 如果真的是有毒,那他自然会好好感激那人,但是,如果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那他也自然有手段给这大师傅一个公道。 一个时辰。 学子们没有什么毛病。 斋长表情不大好,但碍于三个大夫的面子,他没发作。 这时,人群里有学子,突然捂住了胸口,方才心脏传来一阵阵的钝疼,搅的他一时有些回不过神,但等同伴扶他的功夫,那疼痛已经消失不见。 来的快,去的也飞快。 不疼了,他也不将此放在心上。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一天最热的时辰已经度过,湖边上也传出略带一丝丝凉意的风,这些学子除了有点发热迹象外,并没有其它征兆。 这已经足够证明什么了! 就在此时,回廊尽头匆匆跑来一个少年,斋长认的,这是这个管事的小儿子,此时浑身都似是被汗水打湿了,茫然无焦的视线落到自个父亲身上时,年轻稚嫩的面容上,闪现悲恸。 “爹,嬷嬷没了!” “什么?!” 众人无不惊讶,直言不可能,早上大家还看见她生龙活虎在后院扫地呢,怎么半天多功夫,人就没了? 管事的也是同样想法,跳起来打在儿子脑袋上,“你胡沁什么呢!” “是真的!”小儿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把中午过后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这边有大夫,死因如何,让他们一看,一目了然,几个大夫扎堆在一块,叽叽喳喳也没谈论出个什么,但是听着管事的小儿子的哭诉,王氏敏锐的抓住一句话来。 “你是说,她临死之前,喊着心疼,四肢僵麻?” 在场众人,闻弦知雅意,最开始这个小大夫,好像就说过,吃了这种有毒的菜后,就会出现这种症状。 书院几个夫子,猜想到有这个可能时,后背起了密密麻麻一层冷汗。 “那不可能,书院里有规定,凡是杂役,帮工的,各有餐食可吃,断然不会吃跟我们一样的东西!”斋长下意识的辩驳,这是他当时立下的规矩。 但管事的小儿子,此时已经泣不成声,啜泣着打着嗝道,“嬷嬷吃过的……” 书院供给学子以及夫子的饭菜,要比下人们好的太多,管事的她亲娘在后厨也算是小头头,自然不会跟其它师傅一样,乖乖吃那些。 她每天吃的,都跟学子们吃的一样。 今个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别的,偏偏吃了天字部的吃食。 这下子,周围鸦雀无声! 当时出事后,大家下意识的把学子们召集起来,因为规章制度的问题,没有想到会有下人偷吃,自然也没将他们放在心上,谁知,只不到两个时辰。 真的出事了! 种种迹象表明,饭菜确实有问题。 如果当初不是郑夫子带来的客人提醒,那现在死去的可能不止只是一个婆子了! 这些学子非富即贵,各有才学,如果真出事,压是压不住的,届时学子家人,其它百姓,乃至上到朝廷,都会有所耳闻,到时候,到时候…… 众人不敢想后果会是什么。 “快,那些解毒汤药还有没有,我再去喝点……” “我也去,我也去” “赵兄,给我留点,给我留点。” 没个真实的案例在面前摆着,大家也意识不到有多可怕,如今尸体在面前,谁还敢疑惑,争先恐后的去喝解毒汤了。 刘员外怔怔的看着地上的尸体,恍惚间,觉得地上的那个人变成了自己,想着想着,他脑袋就一阵阵的眩晕,头重脚轻的往那个盛放木桶的位置走去。 他也需要多灌几碗汤药的。 王氏轻视的看着自个男人,看这没出息的模样,她早就说了,信小大夫总没错的嘛。 白鹤书院出事,还死了人,这绝非小事,斋长派人去报官后,很快衙门就来了人。 因为案件明朗,也没什么波折,原来送菜的人,跟这厨房的管事是远亲,他去年从货郎那买了些蔬菜种子,今年一股脑全种上了。 这种野菜叶子跟芹菜叶子相似,他那亲戚只当是南方传来的新的芹菜种子,也就没当回事。 加上这种毒野菜在他们本地少见,大家自然没重视。 不幸就这样发生了。 那管事的已经去置办亲娘后事,书院这边虽然没明着处罚他,但估计也在白鹤书院呆不住了。 父子们招呼着学子们散去。 在场的斋长,以及其余几个夫子,对视了下,随后不约而同的朝姚蝉,以及几个大夫行了大礼。 “使不得,使不得……” 常大夫以及同伴连连后退,真该感到惭愧的是他们才对,刚开始把脉,看到脉象他们是想直接离开的,还是看到姚蝉在这,看出她的坚定,才跟随着她的。 其实他们也没做出什么贡献。 但眼下这么多人感激他们,心底那种油然而生的自豪又是怎么回事? 三个大夫正色,遥遥的朝姚蝉行礼。 该感谢的,是她才对。 第五十五章 维护 姚蝉发现,龙凤胎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崇拜,就连邬易,眼中的赞许之色也愈发浓烈。 她挠挠头。 马甲有点越来越捂不住的感觉。 原主的生活阅历以及生平过往,好像支撑不了她现在如此行径,怕邬易多想,她赶紧低声解释,“这也不是我的本事,是我爹,你也知道我爹当铃医,走过不少地方,他亲口给我讲解过的,这一切都是偶然,偶然……” 邬易但笑不语。 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 这一通忙活,很快就到了傍晚,大家处理后世,观察学子们的精神状况,来这考核的事,谁也没放在心上。 不过有一点是真的。 饿的不行。 中午饭都没吃,兵荒马乱一下午,谁能不饿啊。 那厨房的管事就是大师傅,他一走,下面的年轻徒弟们也顶不上事,吐的胆汁都出来的刘员外,看着为这事忙成一团的斋长,脑子一抽道。 “那不是现成的大师傅吗?你们还不知道吧,她的手艺比酒楼的师傅还要好!” 这边说完,他媳妇就跺他的脚。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现在什么身份,你让她给人做饭? 真把她当厨娘了不是! 邬易表情此时也不好看,他沉吟片刻,提议道,“书院跟王家酒楼所距不远,我看还是请王老爷调派一个大师傅过来,才能解了燃眉之急。” 王老爷此时也如梦初醒。 “对,对,我这就找人去!” 姚蝉心中感动,邬易这么说,是在给她解围,也在维持她的面子,毕竟自己主动提出,跟被赶鸭子上架,这区别就大了。 斋长此时快步走来,他是个中年男人,此时面对她时,严肃的表情软化了不少,口气也略带几分祈求,“下午的事,学子中间是瞒不住的,为了怕引起恐慌,还是请小娘子委屈一下,帮着做一顿饭,或者是帮衬着,做两道药膳,好平稳人心……” 其实让谁来做,都不如她来做。 倒不是他真的信姚蝉手艺有多好,而是看重了她此时的身份。 邬易问道,“是必须做,还是可以婉拒?” 邬易平时没这么执拗,平时自己在河堤上给各色各样的人做饭,他也没这么抗拒过,但是今日怎么…… 郑夫子咳嗽一声,似是提醒。 这小子是傻了吗,斋长是仅次于山长的存在,他此时开口了,就是欠着她一个人情,事情了结后,让她开口让你入学,那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你还没入学,就已经学了假清高? 斋长似乎也没想到,这个求学的学生,会拒绝自己的请求。 他看向小娘子。 姚蝉也直直的盯着邬易的侧脸,他拦在自己身边,嘴角紧抿,语气中隐隐带着几分坚持,他这是心疼自己吧? 只是做一顿饭,有什么了不得! 何必这么坚持。 现在能让他欠了人情,好让你来入学,这不是最紧要的? 是榆木脑袋吗? 真的要笨死了! 可是…… “如果不是必须要的话,我就拒绝啦,下午站了许久我也觉得有点中暑,况且,我也怕做出的口味不符合学子们的胃口,就不献丑了,不管如何,还要多谢斋长看重。” 郑夫子捂住额头。 不愧是夫妻俩,都是一样的,蠢笨。 姚蝉压下笑意,既然是一家子,那就要站在统一战线,邬易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那身为一家人,自个就陪着他呗。 斋长被拒绝,也愣怔了下,回过神后,笑笑,倒也不再勉强。 不过,多看了邬易两眼而已。 王家酒楼的三个大师傅,几个学徒很快赶到,虽然是饭点,但因为上次酒楼着火,还未修缮好,客人没那么多,所以东家一交代后,三人迅速赶到。 有专业的大师傅们在,这顿饭做起来迅速快了许多。 看了下厨房里现有的菜后,飞快的定下几个菜品,几个灶火同时开工,没多久,白鹤书院的学子们,就闻到了诱人的香味。 天快黑时,终于吃上了饭。 大师傅们手艺就是不错,火候,滋味,搭配,全都恰到好处。 等饭菜做好,先给他们送来。 姚蝉没客气,白天龙凤胎就吃了几块点心,肯定饿不行,饭菜来了,她肯定先照顾孩子吃饭。 这顿饭,吃的沉默又寂静。 而天字部的那些吃了毒野菜的人,因为处理得当,外加灌药及时,只拉了几回肚子,并无大碍。 等吃过饭,几个夫子没有走,而是看着邬易他们。 “既然吃完饭了,那咱们就开始办正事吧……” 正事? 姚蝉顺着他们视线,看往邬易身上,难道说是,要开始考核了? 不过原先是郑夫子一人考校,现在变成了五个夫子一起。 邬易起身,不卑不亢的朝几位行礼。 “放心” 他薄唇轻启,似是安抚着她。 既然是考校,他们这些家属在里面自然是不方便,房门关闭,也把不安的姚蝉关在了门外。 王夫人今个红光满面,姚蝉今个可让她长脸了不少,此时见她紧张的盯着那扇门,也跟着低声安慰了好几句。 其实今个处处都有危险,但好像处处又逢凶化吉。 既然吉利,那这次入学考核,定然也没什么问题! 救了这么多人,总是能得偿所愿的。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邬易进去已有一个时辰。 天穹被黑暗尽数笼罩,蝉鸣,蛐蛐声混杂在朗朗读书声中,像在演奏着永不疲劳的歌谣,夜已微凉,就在龙凤胎秀气打着哈欠之际,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姚蝉猛地起身。 几个夫子鱼贯而出,邬易跟在最后,大家面色平静,压根读不出有效信息。 斋长同他们客套几句后,示意杂役送他们出去。 直到他们走后,几个夫子一改先前云淡风清模样,争先抢夺。 “他天资聪颖,资质不凡,依我看正合适来我天字部。” 郑夫子摇头,“不妥,不妥,本来就是走着我的门路,这都是缘分,依我看,还是来我这比较好。” “这不行,上次考核选拔,我们黄字还差两个名额,依我看,还是来我们这比较合适……” 几人老家伙吵成一团,互不相让。 而这一切,姚蝉毫不知情。 第五十六章 庆祝 自从出门后,邬易就保持着安静,姚蝉本想问他考的咋样,但见他兴致不高,也不好问起,王氏姐弟跟姚蝉一个想法,但刘员外就没这么有眼力见了。 他满心向往的就是白鹤书院,对邬易的态度复杂,处于羡慕嫉妒双重情绪中,见他兴致不高,猜想他八成是没能成功。 隐隐有些欣喜,又带着几分同病相怜的惋惜。 “白鹤书院门槛高,进不去也情有可原,我倒认识其它书院的山长,不如我修书一封,引荐你过去好了。” 虽然那边名气不大,但总好过他自学吧。 话还没说完就被夫人拧了一把外加眼风无数,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气氛静若坟茔。 马蹄声节奏均匀,缓慢传来,邬易面上突然带了笑意,这是这笑柔和了他的五官,之间他侧过脸后,故作不解的道,“谁说我进不去?” 等等,这什么意思,难道说他进去了? 姚蝉惊喜万分,“你是说,你是说……” “嗯,成了!” 意识到他刚是在逗自己,姚蝉又气又笑,想起方才自个焦急担忧的模样,没忍住轻捶他肩头,“又从哪儿学来的一肚子坏水儿?” 邬易笑意浓厚。 王氏看着月光下,年轻男女默契般配的面容,说不羡慕那是假的,不过她也庆幸没跟他们交恶。 姚蝉是有本事的,而邬易又进了白鹤书院,只要争气些,将来求个一官半职并不难。 夫妻俩未来必有不小的造化,怕自个男人再说出更多惹人讨厌的话,客气的同她告别。 “今日,多谢几位。” 邬易虽是读书人,但他并不死板,也不维持着读书人的假清高,分别时,朝几人作揖表达感激之情。 “不用,不用!” 几人摆手,他们充其量也就是起了引荐作用,能入学也是他们自己的造化,况且因为姚蝉,他们也出了不少风头呢。 时间不早了,大家在王家酒楼外各自分开。 出来奔波了一天,龙凤胎早睡着了,他跟姚蝉一人背着一个往镇外走,姚蝉好奇他怎么在屋里呆了那么久。 邬易跟她解释夫子们都考了些什么。 皎洁银辉泼洒下,俩人身影被拉的老长,刚走到牌坊时,黑夜中传出一道惊喜叫声。 “邬易,姚蝉!” 邬满仓迎面走来,脸上满是担忧,见他们都还好好地,长抒了口气,再等不到他们,他都要去报官了。 邬易折腾一天,也忘了堂哥还在等自个,又歉疚又自责,“哥,你等了这么久?” 邬满仓擦了把汗,解开柱子上缰绳,催促俩人上车,“等多久没关系,只要你们安全就好,不然我可没法跟我爹交代,对了,事办的怎么样了?书院那边可有消息了?” 知道他关心着此事,邬易没卖关子,直说了结果。 邬满仓黝黑的脸上布满喜悦,结巴了好久,才喜笑颜开道,“祖宗保佑,邬易我就说你小子行,太好了太好了,这下子我爹又要高兴的睡不着了!” 估计要分享这好消息,邬满仓驴车赶的飞快,比往常少用了一盏茶时间,就到了村里,送俩人进了院儿后,邬满仓也没歇脚,满怀喜悦的回家跟爹娘分享这个好消息去了。 邬易考上白鹤书院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半天时间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第二天,邬家门外就满是名为祝贺,实为打听的村民。 姚蝉她也怕自己露馅,就把邬族长夫妻接了过来,让他们应付村民,她自个则是在家张罗好吃的庆祝。 邬易说过,夫子们给了他三天时间准备,等三天过后,他就得入学了。 白鹤书院是类似寄宿形势的,一个星期休沐一天,平日吃穿用度都在学院里,虽说铺盖日用品之类的,学院都会发放,但自个总是要准备些的。 “哎呦,现在给他做新的铺盖也没用啊,大夏天的,你给他做两床新的褥子,热的能睡着吗?” “新鞋子倒是可以,你不知道多大啊?那你别管了,我帮你做吧。” “笔墨纸砚不用买,书院会发的。” “吃食更不用啦,这大夏天的,你做了也放不住啊!” 姚蝉就跟送自个孩子入学似得,在屋子里不停打转,但她关心则乱,每说一句,就被嫂子打断一回,但转念一想,她说的也怪有道理,不好意思的笑了。 徐氏打趣她,“新媳妇,慢慢就习惯了,不过你们刚成亲,浓情蜜意的,可是要受那相思之苦了。” “哎,没有没有” “还不好意思了……”徐氏取笑了她两句,转眼看见在门外站了不知有多久的邬易,有眼力见的说着,“你们先说着,我出去准备做饭。” 邬易磨蹭着步子走进,正要开口。 门外好像有人来了,姚蝉也没功夫听他继续说,眼神示意桌上的纸笔,“你需要什么,缺什么,就写下来,趁着还有两天时间,我好准备。” 说完迈着欢快的步伐出去。 邬易能进白鹤书院,这是喜事一桩,邬族长既然是族长,肯定是要组织热闹一场。 姚蝉本来意思,既然是为邬易庆祝,自然是要他们请客。 但族长不同意,说邬易能进学堂不容易,每月要大笔银子,族里掏不出钱也就罢了,这节骨眼上哪儿能添乱。 族里几个长辈跟家庭比较富裕的,过来也不能空着手,肉鱼或者是鸡蛋你总得拎一样吧,剩下家庭情况一般的,家里有啥就随便拿啥。 菜就更不用头疼了,这些日子河堤上没开张,大家种的菜可吃不完。 族里几个婶子大娘过来帮衬,几个孩子在院里跟龙凤胎玩闹,一派和乐融融的样子,大家处处为他们着想,姚蝉也不能小气,把王家跟秦家送来的酒都搬出来,给大家助兴。 男人们那摆了三桌,热热闹闹吃了起来,姚蝉准备了几样凉菜,还炖了肘子,做了精溜鱼片儿,炒腰花,铁锅烧猪蹄,外加几道家常小菜。 女人们跟孩子们这边菜品就随意的多了,炒了一锅大锅菜,又单独做了炸丸子,酱肉,凉拌鸡丝,炒丝瓜,烩三鲜,蜜丝山药之类的。 女人家喝酒的少,姚蝉就把前些日子准备的桑葚膏山楂膏拿出来冲水招呼大家,反正加了蜂蜜,又在井里透凉的饮品还挺受欢迎的。 估计是今个机会大好,往常敬仰他,但跟他没说过几句话的,今年也要考秀才童生的后辈,也都趁着这机会,腼腆的上前询问邬易功课。 第五十七章 恶心 “姚蝉,孙女婿,哎呦大好日子的,我们来晚了!” 正喝的高兴时,院外传来一道高昂的女声。 热闹的酒席气氛冷了下来。 好些日子不见,她几乎忘了那家人的存在,老天爷估计看不得她一点好,日子稍稍有点起色,马上就来给她添堵。 这会带着姚老头,她儿子女儿过来了,其实不就存着来这蹭饭的心思? 这么多亲戚朋友在这,大家高高兴兴的,姚蝉不想为他们破坏这大好的氛围。 徐氏也是这个意思,她心底巴不得撵走这家子,但又怕好日子闹事,触了邬易霉头。 隔开姚蝉,帮着招呼。 可陈婆子不明白啥叫见好就收,见姚蝉态度软化,气焰又嚣张起来,喧宾夺主似得招呼着邬家客人,热络模样还以为她才是主家呢。 “吃着喝着,有什么要求的,跟我孙女婿说啊……”围着桌子转悠了两圈,见到上面的菜色,口水不由自主分泌出来,见老头子缩手缩脚,都没主坐上那老头来的自在。 心里暗骂他烂泥上不了墙。 眼睛一转,又热络上前,“老头子还愣着做什么,坐邬兄弟旁边啊,你可是邬易的爷爷,正儿八经的长辈,招呼客人这种事,可不能偷懒,咱不能啥都指着邬兄弟不是,论亲疏远近,你可近多了,邬兄弟,你看是不是这个道理儿?” 热闹氛围顿时戛然而止。 今个来这全是邬家那边的亲戚,她这话,不是明摆给他们下马威? 而且话里话外还有着,邬族长多管闲事,摆不清自己位置的意思。 “你!” 小辈们全都怒了,但碍于对方是姚蝉的亲戚,不好遇阻代庖,闹难看了,下不来台的还是主家。 邬易脸色也难看了几分。 他面带薄怒,想发怒,但在瞥见姚蝉后又克制住了。 姚蝉知道他碍于自己才没办法出气,但这有啥关系?别说她不是原主,就算她是原主,这顿骂该骂!这有多大脸才敢来充邬易长辈? 当初人病的奄奄一息,是谁花钱给他看病,抓药,冲喜,这又是谁为了他读书的事费尽心思? 亲疏远近,谁亲谁远,真当人眼瞎了?! “他要真敢坐下,姚家祖宗们的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姚青河从人群里跳出来,面带不屑,“知道你们脸皮厚,关起门在自家丢人就算了,大白天在别人喜庆事上出洋相,真不要脸了?” 好哇,父子闹起来了! 姚青河兄弟压根没把姚老头当爹来看,这时出头,为了替姚蝉解围是一回事,更多的还是要发泄下这么多年的怨愤。 “姚老二你说啥呢,这是你爹!” 陈婆子嫌事不够大似得,在旁添油加醋。 余光瞥见姚蝉,还态度亲切道,“姚蝉快劝劝,你二叔最听你的话,快劝他别跟老爷子闹脾气,都一把年龄的人了,把你爷爷气出个好歹来,受累的不还是你们?” “你放屁!” 姚青河面红耳赤,这一家子脸皮怎么这么厚,以前把他们房子霸占,把他们年幼的兄弟净身出户赶出来的时候,咋不说父子没有隔夜仇? 眼下见姚蝉做生意挣了点钱,邬易又进了书院,倒开始假惺惺的攀关系了。 指指点点声不断,有些事不挑明,可以自欺欺人过下去,但眼下那层窗户纸被捅破,那点子丑事被人当笑料谈论,尤其这始作俑者还是自己看不上的儿子。 姚老头炸了。 姚老头平时一脸老好人模样,但越是这样闷不吭声的人,发起脾气来,越是可怕。 眼下见二儿子盯着他,跟盯着仇人似得,脑子里最后一点理智,轰的一下被点燃,是,他是在娶了新媳妇后,就没管过俩儿子。 但是! 他们也没饿死冻死啊。 现在他这个当爹的都拉下脸,退步了,他们倒猖狂起来了。 看见缸边竖着一个手腕粗的洗衣用的木槌,拿起来后,不由分说就朝人捶去! “二叔!” 姚蝉见他红着眼,不闪不躲,惊叫一声,刚刚还在拉架的陈婆子他们也不拦了,眼中带着迫切看着他动手,她心急如焚,如果这时踹那老头一脚,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戳脊梁骨骂。 就放任不管? 木槌就要砸二叔脑门上了,这种力道、速度打下来,非把人打出脑震荡不可! 姚蝉侧身挡住,人群传来惊呼。 该有的疼痛没传来,但刚刚耳畔明明传来棍子落下时的风声,怎么,那老头临时反悔了? “邬易!” 她听见三叔惊叫声。 扭头,才察觉到背后斜伸出只手臂,那棍子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肩膀跟上臂的连接处。 “邬易!” 原来是邬易替她挡住了。 抢过木槌,使劲砸在陈婆子脚上,见陈婆子抱脚喊疼,她怒气翻涌,“从哪儿冒来的讨厌鬼,大好日子来触我眉头?” 骂的毫不留情,一点面子都不给了。 姚老头面子挂不住,气的手指直打哆嗦,“姚蝉,我是你爷爷!” 爷爷? 他有啥狗脸,敢自称是她爷爷? 龙凤胎被欺负成那样,俩叔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原主被卖到邬家冲喜,她那么艰难时又被敲诈五两银子时,他在哪儿,那会憋着当缩头乌龟,现在倒有血性了,还想打亲情牌。 做梦吧! 邬易捂着痛楚的一幕更对她是一场刺激,姚蝉冷笑道,“爷爷?我爷爷不就早就死了吗?你是从哪个坟堆里爬出来的,敢冒充我爷爷!” 噗嗤,这话可真是不留情面,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但姚蝉是谁啊,男人前途光明,就连王家惹到他们,都送来大堆值钱东西来求原谅,别说姚老头做的不厚道,就算姚蝉真不孝,谁还能明面指责她? 气氛如此僵持,但邬易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陈婆子见老头怂了,暗骂他怂蛋,腆着脸补救着,“姚蝉,别说气话,这可是你如假包换的爷爷,咱们以前是有点误会,但只要说开了就好了,我们今个来,也是真心祝贺邬易进了白鹤书院的。” 真恶心。 第五十八章 撵走 “祝贺就空着手来的?” 见对面人脸僵了,冷笑道,“你说误会说开就好,那好,给你个机会,当着这么多乡亲的面,把你嫁进来后,咋的鸠占鹊巢,又是如何赶走原配儿子,虐待孙子孙女的,一五一十说清楚吧。 说是来求和,这点诚意也该有吧?” “姚蝉,你今个这做派,可有为邬易想过,你说书院要知道他媳妇是这种人,会不会……哎呦!” 陈婆子今个智商倒是在线,想拿着邬易名声做威胁,但刚提及他名字,后背传来剧痛! 邬族长拎着木槌又追着打了好几下,当然,明面上邬族长是在打姚老头,但谁让夫妻俩离得近呢,陈婆子这或多或少的,总是要吃好几棍子吧。 他们进来冷言冷语,指桑骂槐他都不在意,但这俩不要脸的不能动邬易,“我邬家大好日子,你来触侄儿眉头?还打他,他手是做文章,是将来当官用的!你敲坏了老头我跟你拼命! 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耍威风来这耍了,邬易他吃你一粒米了,还是喝你一口水了! 你还想威胁他,坏他名声? 你凭啥! 年轻时候就是糊涂蛋,越来人越糊涂! 看我不打醒你!” 那棒槌在他手里虎虎生风,打的姚家无力反抗,跟丧家之犬似得,往门外跑。 “呸,给脸不要脸,看不上我们,谁看得起你呢!我等着看你们倒霉呢!”她还要再说,见邬族长黑着脸追来,风似得跑出去了。 对待这种不要脸的人,可不就是得用非常手段来对待。 姚蝉看着俩叔一脸愤恨,没去劝解,走到邬易跟前,又是自责,还担心的问他疼不疼。 娶了自个,好像也挺倒霉,没娘家帮衬也就算了,还得忍受陈婆子那些人的骚扰辱骂。 邬易摇头,平静的脸上确实看不出痛楚,原先捂住肩膀的手也放了下来,“不疼……” 陈婆子一行人往回走,刚过挨打,加上男人刚发过怒,她也不敢再骂他,只一个劲骂姚蝉他们。 说他们不讲亲情之类的,还心疼儿子挨了打。 婆娘骂人啥脏话都能往外蹦,她越骂越起劲,似要把刚才屈辱,全发泄出一般,却没注意到身边男人,此时越来越黑的脸。 “够了!” 姚老头怒声之后,拂袖而去。 陈婆子呸了口,“有这脾气跟那家人发啊,在我面前充硬气算的了什么,孬种!” 这会后悔了,有个屁用。 一场喜事,被陈婆子等人闹腾了一番,气氛有些僵持,但好在把碍事的撵走了,加上徐嫂子等人在中间周旋,没多大会大家也忘了这回事。 ………… 送走宾客,热闹散去,在把院子收拾利索时,天已经黑了。 这好有本家的好些嫂子帮忙洗漱了碗筷,整理好桌椅板凳,不然姚蝉今晚可有的收拾,把地又扫了一遍,桌椅用碱面又擦了下,却定不油了,才停手。 龙凤胎今个玩的比较尽兴,人刚走眼皮子就耷拉下来,帮俩人洗漱好,哄入睡时,才想到半天没见邬易了,他今个也喝了不少的酒,刚才帮她收拾时,往常清亮的眼眸今个也透着一抹醉意。 想到他肩膀被打,还是不放心,看俩孩子睡了,端着一盆滚烫的热水进了他屋子。 邬易本来正坐在椅子上,缓慢的活动着胳膊,见她进来,迅速的拢好衣襟。 最近关系熟了不少,姚蝉忘了敲门。 邬易似乎是为了打破尴尬,问她怎么还不睡。 姚蝉没理他故意转移的话题。 把铜盆放他面前,努嘴示意他把衣服脱掉。 “就被敲了一下,没那么娇贵,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快去休息吧……” 他还想挣扎一下。 “快点吧,我药都拿来了。” 见她态度坚定,邬易磨磨蹭蹭脱了衣服,姚蝉探头一看,果然不该信他,肩膀连接上臂位置,红肿的地方还带着一片青紫,这哪儿能说不严重,姚蝉呼吸一窒,怒气又上涌,“太不要脸了那一家!” 小心的扶着他胳膊,做着轻微的活动,意识到没骨折,暗松了口气。 拿出药来给他搓,边搓边教训,“你也是胆大,那时候你好端端冲出来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读书人胳膊有多重要,你这伤的还是右手,要有个万一,叔公还不得把我吞了啊!” 絮叨了一阵,对方没反应。 姚蝉力道稍稍加重了些,听见他倒抽一口冷气,“跟你说话有没有听进去?下次不能这么鲁莽了。” 邬易没直接答应她,姚蝉又急于要一个承诺,眼瞅她快急了,邬易垂下眼眸反问道,“你今天不是照样挡在了你二叔身前?你难道就不鲁莽?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那是我亲人啊!” “所以,我做了跟你一样的选择。” 姚蝉语塞。 果然是读书人,总能一针见血的戳她心坎。 “那你白天是不是有话没跟我说完?” 姚蝉主动提起白天被打断的谈话。 烛火下,原先还淡笑着的人,笑容逐渐散去,姚蝉还在追问,他清了下嗓子,“我入学的事,谢谢你了,但是我不想让你继续承担这个担子” 入学后每个月要三两银子,这对任何一个家庭都是难以承担的重量。 更何况,他入学后,这幅担子就要全部压到姚蝉的身上。 俩人都清楚彼此是什么关系,她没有理由,也没道理被压上这么沉重的大山。 他把话说开后,心里轻松了不少,静静等姚蝉回答,但肩头的力道还在一下又一下继续,她却像失声了一般,久久没回应。 “姚蝉?” “当初,我被老院那边逼迫要还钱的时候,你也没有跟我划清关系。” “那不一样……”他说的着急了些,咳嗽了好几下,才平缓了语气,“再说当初那五两银子,也都是你挣回来的,我并没有起太大的作用……” 所以他无法心安理得。 “都一样的邬易,当初你没放任我不管,现在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你考举人还有一年多时间吧,这一年就当我们给彼此的期限,是你跟我说过的,既然是家人,就没放弃这个道理。” 许久,邬易叹了口气。 “是我狭隘了,日后,还要辛苦你照顾了。” 既然都没家人,那彼此这样照顾着也不错。 就算是一年后,她没有主动说离开,那继续这样……好像也不错。 第五十九章 走,去上学 日子在期待,紧张,繁忙中过的飞快。 接下来两天,姚蝉都跟勤劳的小蜜蜂似得,忙的团团转,邬易要进书院了,她觉得自个好像就像是要送家里孩子进寄宿学校的家长一般。 鞋子让嫂子帮忙做。 从王家送来的布匹中挑选了一个比较适合他的,去镇上找裁缝按着他的尺寸给做好衣服。 纸墨毛笔书院都有,不用另外花钱,那白鹤书院的都是些非富即贵的,太寒酸也会被人看不起,还好先前给他买过一块五两银子的砚台,虽算不得多名贵,但好歹能撑撑场面。 除此之外,还准备了些点心。 终于到了他入学的那日,一大早,姚蝉就起来,打扮好龙凤胎跟自己,又把给邬易准备的东西检查了几遍,确定无误后,才准备出门。 邬易见竹筐里塞得满满当当,笑意越浓,但见她又想到什么一般,匆匆从屋里拿出一把雨伞,在竹筐中找空隙塞雨伞时,忍不住出声,“姚蝉这些东西,书院里全都有的。” “那不行,书院有是书院的事,咱们自己也得准备好,这叫有备无患。” 又检查了两遍,终于确定无误,要出门了。 门外,邬族长穿着一身簇新衣服等了有些时候了。 其实不止是他,满仓大哥也如同,他穿着新衣服,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站在从里正家借来的驴车边,手足无措的站着。 “叔公,这是……” “你今天入学,我替你爹娘送你过去,怎么,不嫌老头子丢你的人吧?” 他努力板正着身躯,嘴上虽然有些气势,但神态中仍有几分气弱。 “怎会!” 邬易扶着他,面带几分惭愧,“是小子让您操心了。” 族长他一辈子不在乎别人眼光,今个照顾他体面,为了让他面上有光,裁了新衣不说,还特意借了里正家带着篷子的驴车。 “这操什么心,你小子争气点,就是给咱们族里人争光了,小子,白鹤书院虽然好,但咱也别胆怯,有老邬家在背后给你撑腰呢!” 邬易点点头。 就在交谈的功夫,远远的,一辆马车赶来。 赶车的是王家的洪管家,看见门外站着的几人,他下车快步赶到几人身前,谦卑朝他们拱手道,“还好赶得上了,小大夫,我家老爷知道邬秀才今个要去书院,特意让我赶来,送几位过去呢。” 王家这么做,其实跟邬族长意思相同,都是想给他撑面。 “你快上车,快啊!” 邬族长松口气,他听说了,白鹤书院的学子们,都是非富即贵,他们小门小户,过去没准要被人欺负,好在王家派马车来送了,凭催邬易他的好相貌跟气质,估计没人会看轻他。 遂催邬易上车。 “帮我谢谢你家老爷好意,但我怕是要拒绝王老爷的好意了。”邬易朝他致歉。 邬族长一脸着急,这小子,往常那么聪明,今个咋犯糊涂了,马车不比驴车有面子?责备了他几句,又催着他快上车。 “叔公,他能正视自家家贫,这才难得,他今个要真的撇下您上了马车,那您才该心寒呢!” 她说话嗓音不小。 传到了邬易耳朵里,也传到了洪掌柜耳朵里。 不趋炎附势,不为了颜面舍弃家人情义,是他狭隘了,也不再勉强,拱手后,一脸惭愧的要离开。 姚蝉笑着跟他说,“跟你家主子说一声,多谢他好意思了!” 邬易同样道谢,等人走后,扶着族长上了驴车,又抱着龙凤胎,搀着姚蝉上车,最后他跟满仓哥一人一侧,坐在前面赶车的位置。 “这小子,就是这么倔,你说人家马车多气派,非得跟我老头子坐这个。”邬族长一脸欣慰,又故意这么说,如果不是他满脸的得意,姚蝉还真要信了。 几人相视一笑。 时候不早了,邬满仓招呼大家坐稳了,鞭子一甩,驴车稳稳当当的出了村子,朝朝阳下,并不平坦的小路,出发。 驴车赶到镇上,也不过花了半个时辰,他们避开人群,赶到书院门口时,几个夫子已经在那等候了。 姚蝉从马车上跳下来,看了下日头。 出门很早了,难道路上耽搁的时间太多了? 这还没到当初说好的时辰吧。 郑夫子率先从台阶上下来,跟初次相见时,他生疏的态度截然相反,先跟族长姚蝉打了招呼后,又笑眯眯同邬易交谈,“你上次答过的试题,我们看了,觉得你资质不错,我想着咱们也是有缘分的,要不,你就来我这吧。” 白鹤书院之所以这般出名,名师不少是一个缘故。 更大的原因还是因材施教。 像是下面的这些学子们,阅历不同,才学深浅不同,自然也要根据他们自身的程度,来选择不同的部门。 天地玄黄,也是由此划分。 各个夫子讲授相同的课程,但各个夫子也会挑选各自看上的学子,当得意门生。 上次对邬易考试完之后,大家这两日细细的看过他的答卷,不管是字迹还是里面的思绪条理,都是难得一见的,原先以为是走后门的野草,但知道人家实力后,谁不心动,谁不想带有天分的学子啊。 这不,知道他今个到来,早早就到门外,想着把他先收入到自己门下。 邬族长刚刚开始也不理解,见这么多人围上来还有点紧张,但是他听大家的意思,好像不是嫌弃邬小子,而是对他颇为赏识? 这小子果然有出息。 面对大敬爱七嘴八舌的讨论。邬易也没说什么。 谁问,都是你们做决定就好。 姚蝉见此,欣慰点头,这时候不管是选择了谁当老师,都要惹人不快,这进去后没有变故还好,一旦你投入的不是选择的夫子门下,那不就是得罪了人? 邬易他的心眼还真不少啊。 在这争论个没完,动静大的,也把斋长吸引过来了。 打断了几人争执,“进去再说。” 山长访友回来了,也清楚了前几日发生的惊险,他老人家对这个新入学的学子也有几分好奇,该如何安排,还是让山长做决定为好。 第六十章 做鱼丸 邬易成功入学算是了却了她心头一件大事。 不过等他一走,家里只剩下姐弟三,姚蝉又开始新的盘算,趁着手上钱还宽松点,先垒院墙出来,邬易她娘得病后,邬家原来小院儿就被邬易卖了。 现在住的是老院儿。 既是老院环境自然就不怎么好,成亲时,堂屋跟偏屋修缮过,不漏雨了,院墙之类的就没怎么收拾,一人多高的院墙配上那篱笆门,安全系数太低。 前天夜里睡得好好地,就听见姚花使劲撞窗户的声音,出门检查才发现鸡圈里破了个洞,溜进了黄鼠狼,姚蝉抱来的鸡,也有两只被咬断了脖子。 为防止再有类次事发生,以及从安全考虑,她打算把原先一人多高的围墙推了,重新垒个新的,再做一个新的大门。 都是体力活,自家人跟相熟的邻居来帮忙,两天功夫就全弄好了。 干活的时候,难免就要絮叨,姚青河说昨个去河堤上猫了一眼,他们饭馆这会换了招牌,屋子主人也效仿他们先前做的那样,弄了个新的饭馆。 请的灶上师傅手艺也不怎么好,客人没他们在时多。 姚蝉做生意实在,干净,口味好,加上人大方,短短一个月还真是积累了不少人缘,当姚青河在河堤上露面时,有不少人跟他打招呼,还说最近怎么见不到他们了云云。 说实话,放弃那么挣钱的营生,谁心里能不失落啊。 姚蝉也想着什么时候能东山再起。 但她也有顾虑,邬易去书院了,自己再像往常那样忙起来的话,龙凤胎要怎么办,俩小娃每天跟着她奔波? 可要不做生意的话,邬易每个月束脩怎么办。 她手里现钱能支撑大半年,只要在这半年内想出另外挣钱的好法子,就来得及。 ………… 重生已经有两三个月,摆脱了最开始为了生计所需的整日劳碌后,这几天她难得有了空闲,享受到了生活中一丝丝的惬意。 龙凤胎最近性子也活泼了几分。 摆脱了老院的控制,加上每顿饭规律饮食,小脸跟身上终于有了点肉。 姚蝉在村里也村里常走动的,其实也就那么几个相熟的,有人来串门,她就准备些自己做的小零嘴招呼,唠个闲话,听点八卦,顺带让人教自己做衣服。 虽然她对针线活什么的没多少天赋,但总得学习不是? 她往后也不能每件衣服都去找裁缝,或者是麻烦嫂子来帮忙,好在夏衫简单些,她就先用龙凤胎衣服来练手。 每天日子过的飞快,但好歹也算惬意。 这两天家里串门的嫂子们给她送来了不少鱼,姚蝉想着这几天俩娃食欲不振,就做个新鲜些的吃食来。 也就做个鱼丸吧,正好她也馋这个了。 鱼肉宰杀出来,把鱼骨剔除,鱼肉血水洗净,接下来拿着木勺鱼肉仔细的刮出来,其实这是个费力活,要不小心刮下来鱼刺那就危险了。 刮鱼肉时也得注意,不能把接近鱼皮的鱼红刮下来,忙活了一个时辰,才把鱼肉刮下来,案板上摆着不少鱼肉,用菜刀把鱼肉剁成泥状。 这年头也没破壁机啥的,虽然刮肉时已经万分小心,但她还是不放心,剁成鱼泥后,又拿手指头一寸寸捏过,检查过里面没残余的鱼刺才放心。 做完这一步,先前泡好的葱姜水也好了,把鱼茸放到瓦盆里,加了丁点白酒,蛋清,盐调味,再加入葱姜水少许的红薯粉搅打上劲。 这就是个力气活了,但现在也没啥消遣活动,她只好苦中作乐,抱着瓦盆,抓着几双筷子不停地搅拌上劲。 半个时辰后,又白又细腻的鱼茸做好了,鱼丸也成功一大半了。 热锅上煮水,小火煮开后,就没再添加柴火了,挤出鱼圆后,利用柴火的余火让水小小咕嘟着,看那些圆滚滚的鱼丸全都漂浮在了水面上,这时才重新加柴。 大火煮熟。 一瓦盆弹性十足的鱼丸做好后,姚蝉又添了些水,加了点盐跟调料,放鱼丸煮了会,其实鱼肉本就有鲜味,不用放过多调料,汤就已经很鲜了。 听见门外俩孩子脚步声传来。 姚蝉舀出三碗,又在各自上面添了点芫荽。 “回来了?该吃饭了!” 灶房里板凳有点高,俩娃自己上去困难,姚蝉抱着月秋上去时,就见姚子安小脸上挂着几分不高兴,自己艰难的爬上去。 “咋了,先抱妹妹吃醋了?” 姚子安侧过头,生闷气不说话。 “才不是呢!”姚月秋最近营养跟上来了,头发终于不似以前枯黄没光泽,这会被她梳了俩啾啾,搭着齐刘海,水灵灵的大眼睛,格外可爱。 她摇摇脑袋,奶声奶气道,“是今个大姐你做的新衣裳啦,哥他跑的快了点,屁股就扯啦,还有袖子,大家都说一个长一个短,哥就不高兴了。” 姚蝉探头看,姚子安屁股跟大腿连接的地方,果然扯出一条口子,白嫩的皮肤若隐若现。 别看他年纪小,心思可多了,姚蝉反思了下,确实是自己学艺不精,才害他丢人,摆正态度道歉,“是我的错,那个,一会吃了饭你把裤子脱下,我给你补补,往后你裤子我都缝两遍,给你加固一下好不好?” 好哄一阵,小家伙脸上才带出一点点笑来。 趁热打铁,赶紧把新做的鱼丸汤端过来,“这就当是赔礼道歉了好不好?” 鱼丸汤清澈,绿的芫荽乳白鱼圆搭配起来,赏心悦目,看她确实没笑自己的意思,小朋友这才大度的点头,虽板着脸但开口还是带着几分奶气,“这次就算了,不许再有下次了!” “好好好,不会有了。” 姐弟三人开始吃饭。 中午做的是鱼丸汤,白面加鸡蛋调成面糊,烙的金黄带有蛋香的软饼,搭配着自家腌的小黄瓜,倒也满有滋味。 姚月秋吃饭时俩眼睛滴溜溜转,趁姐姐不注意时,偷偷扔下点白面饼子喂给桌下的姚花。 这点小把戏,自然不可能瞒过姚蝉,但俩孩子敏感,她又怕直接教训会让她又成鹌鹑性子,正头疼呢见姚子安放下筷子,板着小脸教训道,“妹妹,你太浪费粮食了。” 姚蝉没插手,让俩孩子自己解决。 “太叔公家连白面都舍不得吃,你怎么能喂姚花!” “可是姚花它想吃嘛。”见姐姐没替自己说话,似乎也意识到错误了,眼睛里氤氲出水汽,略带些委屈。 “你别喂它这个了,等下午凉快些,我陪你去河滩上抓些虫子喂它,白面来的不容易,不能浪费的。” 小女娃乖乖低头认错。 姚蝉头疼的事,俩小娃三言两语就解决了,姚蝉看着稚嫩,却又装出老成的姚子安,没忍住掰正他小脸,在上面使劲亲了一口。 姚子安一脸受惊,端着碗默默离开她老远。 “姐姐,我也要亲亲。” 不能厚此薄彼,姚蝉也亲了口姚月秋。 这种小日子过的,还真是不错。 吃完饭,姚子安也换上了衣服,看今个没那么热,姚蝉端着一半鱼丸,问俩小的要不要跟她一块去串门。 天热了,这鱼丸放不了太久,正好她今个做的也有点多,顺带给叔公他们送一些去。 “要去,要去!” 姚月秋还想过去跟桃花姐姐玩呢。 俩家离得也不太远,锁好院门后,带俩孩子串门了。 ………… 邬族长这边院子比他们家气派的多,院墙边挂着好些玉米,晾台上也晒着黄瓜,牲口圈里,母猪刚刚下了七八只小猪仔,这会猪崽估计饿了,满院子都是它们哼唧声。 龙凤胎刚到这,就跟着三个比他们大的孩子,看猪去了。 徐氏听见院里有动静声,扑打着身上的杂草碎屑出来,知道姚蝉的来意后,也不客气的把鱼丸收下,“那等晚上了,我也给他们几个吃个稀罕的。” “满仓大哥去挣钱啦?” 在村里,这一家子可是勤快出了名的。 第六十一章 被惦记 徐氏摆摆手,“没去,这几天农忙,你大哥他下地锄草间苗去了。” 玉米地里的野草得除,不然野草茂盛,抢占了玉米养分,将来玉米穗结不大,新补的谷苗也上来了,下种太密也不是好事,将来谷穗不饱满,所以也得去间苗。 大热天,自家男人舍不得老两口操劳,这几天抢着干活呢。 说话功夫俩人进了屋。 徐氏屋内摆设跟村里大多数人家都差不多,土炕箱笼自己打的衣柜还有一张八仙桌,被火烛熏黑的墙壁上还挂着两张有些年头的年画。 东西摆放的不少,但整体是干净利落的。 姚蝉打量了一圈,视线落在炕上摆放着一堆堆竹条上。 “嫂子,你在做凉席?”那凉席已经做了一半出来,姚蝉真是自愧不如。 自个做衣服都要开缝,人家竟然心灵手巧到这个程度,人比人要气死人的,要知道这凉席做起十分麻烦,第一步选材就有讲究,得是毛竹不说,最好还是要五年以上冬天的毛竹。 竹子锯成一段一段后,裁剪成宽度适中的条状,还要拉竹丝,大火煮竹丝,再高温烘竹丝,做到碳化,继而编制竹丝,要知道这玩意又硬又拉手,编好后还得把压布之类,需要耐心不说,你这技巧也得精湛。 看着姚蝉扑在做了一半的竹席上,跟没见过市面似得又摸又夸赞,徐氏拍了下后背,“别给我露出那种小家子气,前段时间那么挣钱,你还看得上这个?” “那不一样!” 姚蝉以前用过竹席不少,技术迅猛发展的年代,凉席肯定不是啥消费不起的东西。 但那都是机器流水线做成的,跟手工做的肯定不一样,再说她也不是眼皮子浅的稀罕人凉席,她是折服在手艺人的技艺下好吗! “行了收回你可怜巴巴眼神,你家的都给你做好了!” 徐氏挑起下巴,示意她看向墙壁那处,那边已经用布包裹好两卷凉席,本来就是给她家做的,都已经这么熟了,姚蝉假模假样的推让了两遍,高高兴兴收下了。 最近天气越发热,没个空调电扇的,在炕上躺着跟烙饼没区别。 “哎,对了,我有个事没跟你说,我家那口子前天去给人送东西时,碰见以前经常来咱们饭馆吃饭的客人,他说在咱们先前卖饭的周围,有个院子也空置着,是他亲戚家的,问咱们有没有意愿去看看。” 啊? 这是好事啊。 俩人约好时间过去,闲话了一阵,傍晚时候邬满仓才跟爹娘回来。 不过这次身后还跟着跟他年龄差不多的男人。 “哥?你咋来了?” 徐氏看见来人,惊喜交加。 她是隔壁村林家堡嫁过来的媳妇,家里有俩姐,一个哥,虽然林家堡跟白山村所距离不远,但嫁到夫家的姑娘,过起自个的小日子,哪儿有自由,更别想时不时就回娘家。 所以不时不节的见到娘家人,她惊喜可想而知。 但是高兴了没多久,又挂上了担忧,她哥好端端过来,别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 跟徐氏的爽朗不同,徐峰整个人有点木讷,看着小妹着急,连连摆手,“爹娘都没事,就是我去镇上路过你们村,正好见妹夫在干活,就帮着忙了会。” “那敢情好,今晚就在这住着别走了,家里还有点好酒,一会让满仓他陪你喝点,我去准备俩小菜。” 王家送来的酒跟点心她还剩不少,一会等他走了,让他带给爹娘侄子们。 虽说她跟婆婆没分家,但家里就自个男人一个,婆媳关系还算融洽,前几天整理东西时,婆婆也分出一块布跟几封点心,说让她得空去娘家送去。 嫂子家来了客人,姚蝉也不好打扰,邬族长夫妻俩倒是盛情挽留了她好几回,但见姚蝉确实没客气,只好放她走了。 不过姚蝉也没空着手。 送了半盆鱼丸,带回来俩凉席。 可惜这凉席有点沉,她扛着气喘吁吁走两步,就停下歇好久,早知道就不该拒绝满仓大哥要送自己回来的提议。 龙凤胎痴迷于粉嫩小猪仔,还没回来,她一人喘匀了呼吸。 打算一鼓作气扛回家。 凉席没多重,就是她自己太弱鸡。 谁知这次刚扛起,艰难走了两步后,一侧肩膀猛地一轻,这是有人帮她分担了重量,估摸着可能是二叔他们,姚蝉扬着笑脸要跟人打招呼。 但是…… 笑容戛然而止。 来人不是二叔他们,而是略带胡茬,眼底带着贪婪跟惊艳的男人,秦二柱。 对她,自己并不陌生,这是她那个名义大姑的姘头,上次来家里闹事还有他的参与呢。 “大白天的,就开始抢东西了?” 邬易没在家,她尽量避免跟这种人打交道。 秦二柱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凉席,露骨的眼神却直勾勾盯着她,听到她呛声也不生气,笑眯眯道,“抢什么东西,我是心疼美人辛劳呢,你看,家里没个男人就是麻烦,不然这种粗活哪儿轮到你来干。” 他话里处处透着引诱。 都是成年男女,他猥琐轻佻神色,生怕人读不懂话里深意似得。 “你家有镜子吗?” “嗯?” “有碍观瞻,你懂是什么意思吗?” 她眼底嫌恶明显,又咬文嚼字,秦二柱没了笑脸,也对她不识好歹而感到怒意,她男人不在,这女的新婚燕尔,估计耐不住寂寞,这种小媳妇自己以前见多了。 花点小钱买点首饰等她麻痹些了,再动手动脚,等她害怕时就拿她清白做威胁,一般半推半就也就从了他的。 对这小媳妇,他也打算这样的。 “你那点心思我懒得戳破,你怎么对自己这么自信啊,我放着年轻有学识长相又好的自家男人不要,跟你不清不楚?我图啥,图你长得丑,图你满身臭味儿?” “你!”心思被戳破,又受到这般嘲讽,男人捏紧了拳头。 “还想打我啊,迟了点,我二叔来了。” 姚蝉遂不理他,摆手跟姚青河打招呼,他跑过来,从男人肩膀上拿过凉席,又接过姚蝉的,没跟他打招呼,催促她离开。 秦二柱看着她背影,虽说余怒未消,但越发坚定了要把她搞到手的念头。 驯服这种小辣椒才有成就感啊。 第六十二章 挣钱捷径 姚青河人精瘦,但力气可不小,俩凉席被他扛着还健步如飞的,看起来挺威武但依旧改不了啰嗦本性,说她不该跟那混混头子搭话,更不该刺激他之类的。 姚蝉全都照单全收,但神色明显表示,我知错了,但下次还敢。 “算了,你们姐弟三夜里在家也不安全,我跟你三叔有空了,夜里轮流过来值夜。” “不用吧,院墙跟大门都换了,他再大本事也没那胆子的。” 姚青河想想也是,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过来住一段时间,也好给他们壮壮胆。 ………… 姚天赐一身酒意,醉醺醺进了村子。 回自家时,摇摇晃晃,手老是推不开柴门,一气之下,一脚将其踢开,动静大了些,陈婆子那屋儿马上有了亮意,没多久婆子披着外衣,举着油灯到了院里。 见他这幅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又去外面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了?都跟你了这段时间收收心,娘也好给你找个媳妇,你偏不听,要是再闹出点动静,坏了名声,村子里哪个好姑娘能嫁给你?” 这话姚天赐听了不下十几遍,耳朵都快出茧子了。 语焉不详的支吾了几声,算是回应了这个话题,被她娘扶着进屋时,又听不得她一直絮叨,话里话外都是他不争气得不到钱! 酒意上来了,把先前那人跟他说过不许往外泄露的,都抛之脑后,“娘,我偷偷跟你说,儿子啊,过些日子就要发大财了!” “嗯,发财,发财!”陈婆子不耐烦的敷衍了他几句。 自个生的儿子自己清楚,从来都不脚踏实地,幻想天下掉馅饼。 可是那有啥法子呢? 这是她唯一儿子,将来自己全靠着他来养老送终的。 看着他嘟囔的叫着挣钱挣钱睡下,陈婆子才吹灭了火烛,关门离去。 可能是因为夜里起了夜,早上起的就晚了些,陈婆子起来后,姚老头已经没在了,看草料屋,锄头啥的没了,知道他下田干活了。 打着呵欠时,发现炕头箱笼上的被褥有点歪。 心里一个咯噔。 那箱笼里可是放着她的棺材本呢,想到这,手脚打着哆嗦的打开锁,翻看里面的手绢。 锁是好的,但里面完全乱了,翻找了好几遍,就在角落找到了皱巴巴手绢,里面放着七两碎银子,全都不见了。 她脑袋发晕,手撑着炕才不至于晕厥,能干出这种事的,除了自家败家子还有谁! 以前他不是没偷过自己的钱,但那都是小打小闹,但这次他竟然把钱全卷走了! “阿嚏!” 赶路的男人打了个喷嚏,摸着怀里温热的银子,略有一丝迟疑。 但在同伴催促下,这念头又飞速打消。 俩人被带到一个隐僻仓库,一个脸上带着伤疤,似是鹰眸般视线落到俩人身上。 “钱都带来了吧?” “带来了,带来了!” 姚天赐一脸讨好之意,将碎银子递来,对方男人检查了银子成色跟真伪,得知此次只有他跟同伴两个人来,满意的点点头。 拍了下手,另一男人将一块包裹严实的木头递来。 “先前我也跟你们说了,咱们这生意是稳赚不赔的,招你们入伙,也是因为缘分,我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花这么少就别在我面前露面,浪费我时间!” 姚天赐跟同伴,连连点头。 怀抱着得来不易的木头,俩人小心翼翼出了仓库。 能跟姚天赐玩到一起的人,也算是不学无术的了,之所以一拍即合找到这,是因为前两天他们来镇上喝酒,无意中听见邻桌的讨论这个,说是有客商从南方带来珍惜的木材,倒手一卖就能得二两银子云云。 一听这天上掉馅饼的事,谁能忍住? 借口跟人拼桌喝酒,把人灌了个半醉,才从他们嘴里挖出来这个秘密! 原来再过些日子,相邻镇上的舍利寺有一场庙会,在大点的城镇,像在香火好的地方,分别在初一,初三、初八、十五、十六举行五次庙会。 庙会其实就是最大的广交会,赶庙会也是本地居民的节日。 自家有什么东西去庙会上摆,挣点小钱,换点家里其它所需的东西,不论是孩子还是大人,都借此机会好好玩耍放松一下而已。 但是寺庙举行的庙会又跟一般庙会有几分不同。 虽然都会上演各种歌舞、白戏、杂耍、傀儡戏、吃喝玩乐之类的,但是寺庙庙会宗教信息更浓烈一些。 比如说舍利寺这里,庙会摆的三道门中就颇有讲究,第一道门里面卖飞禽走兽,猫狗宠物之类的,第二三道门就复杂些,都是卖些生活用品。 弓箭啦,时蔬水果,蒲扇屏风之类的。 最惊奇的就是这第三道门,走到这,也就临近佛殿了,这就算得上是黄金摊位,像是镇上有点声望的铺子,都会拿着自家店铺稀奇东西去摆摊。 有笔墨纸砚,也有古董画册,还有一些商贩从外地带来的土特产,香药之类的,这时候谁手里有点珍奇宝物,像是香药宝货之类的,那真的是能卖出天价来。 姚天赐他们看上的就是这么个机会。 他们花大钱买来的木头可不是寻常木头,听人说,是从渭南那边运送来的檀香木头,这玩意有股奇香,是寺庙禅院用来制作檀香的材料。 到了那里,这些木头的价格能完全翻上几翻! 所以说,这不是老天爷把银子扔到面前是什么! 俩人各自抱着一截木头走在路上,看谁都像是觊觎他们木头的人,就在紧张之际,有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姚天赐紧张的把宝贝搂在怀中。 谁知,对方倒是没恶意,“我闻见小哥怀里的木头散发着奇香,估计是我千方百计找寻的东西,你们看要是可以的话,割爱给我?放心不会让你们白忙一场” 说着,他示意随从扔出一袋银子。 “这里面是十四两银子,用来买你们手里的木头,你们看可行?” 俩人面面相觑! 十四两,那一人到手的岂不是就是七两?只不过短短的一盏茶的时间,就从六两变成七两了,这钱也太容易挣了吧。 不过既然是好东西,对方宁愿用这么多银两来买,那就证明那些食客没骗自己。 这种木头果然值钱。 第六十三章 印子钱 他略有犹豫,买家也看出他的徘徊,跟同伴商量了下,又多出了二两银子,也就是说,十六两买两块木头。 这下姚天赐跟同伴没再犹豫。 一手交钱,一手交木头。 确定手里的银子都是真的,俩人喜笑颜开的告辞。 短短一盏茶时间,各自就挣了二两银子,这才是一小块木头的价格,这要是换上了一大批,那岂不是要发大财? “那卖木头的也说了,他做的是大生意,看不上咱们这三瓜俩枣的,我觉得咱们再拿着八两银子过去,人家未必再做咱们的生意。” “那有啥!”姚天赐年轻脸庞上沉浸在即将发大财的喜悦中,听见同伴担忧后,口气大了起来,“银子不够,那就再去找呗。” 同伴脸上带有恐慌。 “可是我把我娘的压箱底的钱都偷了,现在连家都不敢回,你让我再回去拿,那我还有命吗?” “笨死你吧!” 姚天赐恨铁不成钢,眼睛溜溜转一圈后,带他走到赌坊门口,“这周围一般都有放印子钱的,咱们从他们手里借点钱,等卖了檀香再还回去,这不是一举两得?” “可是……” 借印子钱啊,他胆小怕事,总是不安。 “怕什么,咱们借钱了又不是去赌钱,前脚借了钱,后脚马上就能挣回来,你想想刚才,转手就是二两,来钱这么快的机会,你甘心放弃?” 同伴心中天平疯狂摇摆,此时希望伴随着胆怯,禁不起他的游说,被姚天赐拉到放印子钱的摊子上,见他豪气的借了五十两,他没那勇气,咬牙借了十两。 俩人捧着银子赶往刚才离去的地方,再去买木头了。 …………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间就到了邬易放常假的日子。 这是寄宿生首次放假回家,姚蝉因为要去镇上买米面,顺带把人接回来。 白鹤书院此时门外堆积好些人,各家马车几乎把宽敞的大道挤了水泄不通。 姚蝉庆幸没借驴车过来,不然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堵着呢。 百无聊赖的在石狮子那块等了好长时间,却不知自己此时已经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姚蝉正值青春年华,虽然穿的不名贵,但胜在身段纤细,秀色可餐。 乌黑如云的长发简单的用邬易送的簪子挽起,虽然素面朝天,但黛眉乌眸,唇不点而红,言笑晏晏,整个人是出水芙蓉般的好看。 周围窃窃私语声几乎都在谈论着她。 对此姚蝉一概不知,暗思忖着他在里面吃的如何,有没有被人欺负。 想的入神之际,朱红色大门打开,原先稍有几分安静的状态,此时大变,不少学子刚走出大门,就被自家家仆大声呼唤着。 姚蝉也踮起脚尖看着人群。 人一拨一拨的出来了,怎么看不见邬易呢? 身边的人换了好几拨,也不乏有学子跟她打招呼,问她是否需要帮忙。 姚蝉一概婉拒。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穿着常服,五官英挺,气质昂扬,不是邬易又是谁?等到要等的人,姚蝉脸上透出笑意,正要欢快的过去迎接时,有人先她一步叫停了邬易。 她暂时停在了原地。 一个身材健硕,浓眉大眼的年轻人并排走在他身侧,这是他认识的新朋友吗? 是不是该上前去打个招呼啊,正犹豫的时候,情势大变,那个看起来没啥心眼的男人,竟然大力的推了邬易肩膀一下,还好邬易底盘稳,不然早被这一拳头捶的栽在地上! 笑容顿消。 姚蝉拎着裙摆,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台阶,护着邬易退了几步道,“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咋粗俗的跟个野蛮人一样?好端端你打邬易做什么!” 邬易见到姚蝉后,脸上终于透出抹笑意来,但见对方盯着姚蝉有点晃神,又收敛起笑容,把她拨在身后。 姚蝉夏天嫌天热,就没梳成妇人的发髻,她把全部头发都高高的束起,跟在单位一样弄成丸子头,用簪子固定住,不伦不类的梳法,加上她年轻的面容,确实不容易让人联想到她已经成婚了。 李元硕指着她,“你是邬易妹妹?没想到长得不错,偏偏学了你哥的三成讨厌。” 这小子到书院没几日,但是自己因他吃了夫子好几回排头,往常在书院没机会教训他,现在出了书院,谁还能管他! “你才……” 她要吵回去,手腕被邬易轻捏了下,姚蝉疑惑的看着他,虽不明何意,还是收住话头。 被狗咬了总不能再咬回去,拉低自己档次不说,加上又是在书院门口,过于失德也会被人诟病。 俩人不搭理他了,就跟一拳砸在棉花上,不疼,但膈应人。 李元硕想追,却被赶来的管家拦住,摆脱他的功夫,俩人背影已经远去。 这时就能看出没赶车的好处了,两条腿走,没多久就走出拥挤的路段。 邬易今个穿着她新裁的衣服,头发上束着同色发带,可能是被书香气熏陶了些时候,整个人都透出几分儒雅、清贵。 回家路上,姚蝉还是忍不住问了方才情况。 “你在书院……是不是被人欺负啦?” 书院虽说是明是非,读圣贤的地方,但又因为背景,三观,生活阅历的不同,也是有着暗潮汹涌,不然后世也不会有校园霸凌的新闻,三天两头出来。 白鹤书院更是个大染坊了。 邬易扭头看她,她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就差溢出来了,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起来,这一笑,倒是把他的疏离全都吹散了。 “没有被欺负,就是有两个跳梁小丑看不惯我而已,我入学晚,课业繁忙,平日也见不到他,你放心,等过几天误会消除了,他自然不会找我麻烦。” 那蠢货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在别人煽动下,三番两次找自己麻烦,但这种事只需他一人解决就是,没必要拉着姚蝉一起担心。 回家路上,又问她这些日子在家做了什么,龙凤胎这几日怎么样,姚蝉果然被他引转了话题,把最近家里发生的事细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日头已逐渐西移。 第六十四章 看房 不知不觉,俩人已经到了家。 院墙高了几丈,院门也不再是先前的布满喇叭木槿花的柴门,夕阳余晖下,俩跟他年岁相仿的少年正在院内劈柴,俩小儿搬着板凳在等他,就连他一直看不惯的那只大公鸡,也挥舞着翅膀打着鸣在自己身边转圈,似在欢迎。 紧绷了好几日的那根弦,终于放松了下来。 到家了。 姚蝉洗洗手给他们做饭,今晚邬易回来,家里肯定要改善的,新改良的鱼丸汤必须有,红烧了条鱼,小葱拌豆腐,红烧了个茄子,还做了个红烧肉。 也就猪肉花了点钱,其余几乎没成本。 饭菜刚端上桌的功夫,徐氏夫妻来了,俩人也没空着手,油纸包着的烧鸡,猪头肉,估计也是关心邬易在书院如何,特意掐着时辰过来的。 男人们将东西全搬到梨花树下的石桌子上。 盛夏时分,洁白的梨花早没影踪,取而代之的是还没小娃拳头大的梨子,每次微风刮过,隐在翠绿树叶中的青色果子,也就跟着摇晃。 龙凤胎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抬头数梨子。 徐氏将碎发掖在耳后,看着梨子感慨着今年梨树争气,又看姚蝉脸上带了几分酒意,低声问她,“邬易身子已经好利索了,你也该跟他要个孩子了。” 姚蝉被呛了一口,声嘶力竭的咳嗽着。 大家视线望来,徐氏赶紧说没事,等大家注意没在这了,又嗔怪道,“都是过来人,害什么羞。” “嫂子,邬易正想要考举人呢,这一年至关重要,我不能让他分心的。” “你考虑的也对,是我心急了,对了,今晚来可不单是给邬易接风的,我来这问你,你手里现在还有银子吧,有没有兴趣跟我凑一块挣钱?” 穷巴巴姚蝉一听挣钱,两眼都亮了。 催她快说如何挣钱。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就是我娘家大哥来借钱,我问他,他也不说,就说人家不让他往外泄露,但是银子是实打实的拿回来了,我花了四两,三天不到,就给我带回来了六两!” 这溢价百分之五十。 放印子钱也没这么高的利息吧。 “姚蝉,咋的有没有心思加进来?我大哥说了,这钱投入的越多,回报也就越大,他们都是外地的行商,在咱们这呆不了多久,你想一下吧。” 姚蝉心底的诡异越来越大。 可能是从小接受的教育因素,她自小秉承着天上从没掉馅饼的好事,想要挣钱,必须一步一个脚印才行,能短时间收取回报的,除了印子钱,赌博,外加干那种刑律所制止的,估计没有可能了。 姚蝉把所有的可能提出,却被嫂子一一否决。 “难道是要集资?先卸下心房,继而卷着钱跑了。” 徐氏噗嗤一笑,“肯定不是这样,把钱给他后,他会给咱们另外一个更值钱的东西,这钱干净,之所以能挣钱,就是因为物依稀为贵的道理。” 姚蝉摇头,说邬易现在花钱正厉害,她怕自己乱花,已经存到了钱庄里,手里没闲钱。 心里那股不对劲逐渐加大。 又想再深一步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步骤时,嫂子却避而不言了,还说,再等一天,等着她第二笔大钱挣到手了,再拉她一块进来。 ………… 夜里,等人都走后,姚蝉跟邬易提起这事,邬易越听,眉头皱的越发厉害,他向来是个比自己还要细心的人,从姚蝉叙述出的地方,已经判断出异常的地方。 徐氏的性子,倒不至于刻意的瞒着她。 既然如此,那定然是被人叮嘱过,不许往外说的。 真的这么挣钱,又守法,为何要藏着掖着? 况且,嫂子的娘家他也知道,一没大钱,二没权势,谁能故意拉拢他,给他挣钱门道? 穷惯了,猛不丁的看见馅饼在眼前摆着,难免要失去理智。 “你别担心,我明个过去问问,没准从叔公嘴里探听出什么……” 姚蝉点点头。 次日天还没亮,姚蝉就听见院里有响动声,因为昨晚担心着那边的情况,所以她睡得不是那么安稳,爬起来穿好衣服往外走,院内邬易已经换上平时的粗布衣裳,在院外的大石头那敲锄头,好让泥土落下。 见她散着头发,还秀气的打着呵欠,邬易有点不好意思,“是我吵醒你了?” “没有,你要下地?” “嗯,叔公家去年还开了三亩的荒地,忙不过来,我去帮帮忙,顺带打听一下。” 姚蝉点头,“那你等会,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 “不用……” 他话还没说完,姚蝉就跑进灶房里了。 新蒸好的馒头还剩好几个,煎了俩鸡蛋,热了下猪头肉,馒头中间切开,夹了煎鸡蛋,猪头肉,几片黄瓜,用这几天采来熬水喝的荷叶包好,递给了他。 “快走快走。” ………… 晌午过后,嫂子来了,以为是她终于要给她那诡异挣钱事的时候,她倒绝口不提了,拉着她笑眯眯说,要带她去看院子,俩人先前说好的,要去看河堤上的房子。 邬易下午本来还要去田里。 但是不放心她们,换了衣服也要去。 徐氏不疑有他,只当是小年轻刚成婚,还在浓情蜜意舍不得分开的时候,只露出个了然的表情,催他们快些。 天气太热,就不带龙凤胎了。 把孩子送到老院那边让老人照顾,她们几个则是往河堤上去。 今个同去的只有徐氏,没有邬满仓。 邬易在前面赶着马车,递给姚蝉一个眼神,姚蝉会意,开始套话,但是往常爽快的不行的人,今个硬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如何都不跟他们说实话。 驴车渐渐行驶到河堤。 既然她不提,只好再等等,等她再降低戒备心的时候问起。 河堤上依旧是热火朝天的模样,纤夫拉着绳索,喊着号子,在河滩上挥汗如雨的跋涉着,也有推着太平车的,行迹匆匆,间或不客气的让他们让让路。 河风带着燥热跟腥味飘来,还是一如既往的……难闻。 这时候早就已经过了饭点了,姚蝉私心作祟,看新院子时,还特意去原先住址看了一眼,她们走时那个幡子已经摘了,如今换上新的。 她原先那个叫食味居,现在变成了食味饭馆。 第六十五章 檀香木 桌子还是原先那些桌子,王家人那次上门找茬时,都坏了,走的时候他们就没拉,现在被人重新修好,又苟延残喘的被用着。 门口干净的用砖石垒砌的小路,此时也满是菜汤或是涮锅水的痕迹,时不时有人路过,踩在那里,惊扰了大堆苍蝇。 不能再看。 越看越伤心,意识到这个,脚掌却死死的贴在地上,像被粘住了一样。 “走吧” 手腕一热,她被邬易拉着离开,力道不大,但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割开了被水草紧紧绑住双脚的她,姚蝉被邬易带出了这种沮丧的气氛。 要看的院子,跟原先的房子有一段距离,地理位置肯定不如那边好了,但是,这处就在山壁下面,跟邬家有点相似,山壁跟后院连接成天然的空间。 厨房两扇门,一扇直通前院,一扇直通后院。 场地不小,环境也清幽。 虽说地段不咋的好,但她一眼相中了。 厨房什么的环境也不算太好,但是原先那处,不也是一步步重新收拾的吗? 嫂子把她拉到一边,“咋样,这地方比那边还大呢,东屋跟西屋正好能躺两家人,这后院摆上几张桌子,有山壁上延伸出的树丫做遮挡,也清幽凉快。” 姚蝉点头,“我是挺喜欢,嫂子,你跟他商量一下,这房子咱们最好找牙行或者是中间人,签个契约,这房子咱们最起码得签两年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别介辛苦的干了好几个月,又积累了人脉,到时候被房主又给一窝端了。 “这是自然” 这一个月租金也不算太贵,跟那边一个月五百钱比,多上三百个大钱。 也可以了。 大致观察了下房子,心里满意,但还是稍稍矜持了下,说是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一行人打道回府。 这么一折腾,落日已经快坠到地平线下。 姚蝉不依不挠的问嫂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氏看了下时辰,大哥他们估计已经快要到隔壁镇上了,就把来龙去脉说了。 邬易低头思考,隔壁镇上有个出名的舍利寺,大家都知晓,舍利寺上举办的庙会,也大多数有耳闻。 听起来中规中矩,并未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邬易听见他们转身就倒卖了木头,似乎有许多偶然,但是这种偶然,又不是不可能出现的,算不得什么。 见家里俩聪明人,都没反对,徐氏脸上喜色更甚,“我就说过了,这事不可能有岔子,那是我嫡亲的大哥,他还能变着法的害我吗?” 见姚蝉若有所思,以为她这时候在后悔。 又收敛起笑容,“姚蝉,你别小心眼啊,这往后生意一开张,你每天又能挣上好多钱,这事说起来也怪你太小心,但是别气馁,咱们两家关系好,等着下次再有机会的话,我再喊你。” 姚蝉知道她误会了,但是也不好解释。 点了点头,跟着晃荡的驴车回去了。 刚到家,邬族长留他们在家吃饭,吃完再回去。 就在姚蝉还在想着心里头那点不安时,就听见徐氏在草料房里叫了一声,赶紧赶过去,见她正急的跺脚呢,顺着视线望去,看见有一轱辘木头在草堆里躺着呢。 “估计是中午满仓大哥走的急,没能装上,没事你先别担心。”还没到舍利寺庙会,但镇上已经有客商在花重金购买檀香木,他们带过去,也是为了再去碰碰运气。 徐氏盯着檀香木,心道这玩意为啥这么贵,她花了三十两,才买到了六根还没姚子安身高长的半截木头。 邬易这时候也过来了。 他没开口,观察着木头,他先前担心这木头是假的,但是闻了下这木头,确实有隐隐的香味传来。 “还在害怕我们受骗啊,这玩意咱们不懂,但公爹可是看木头的老手,当时我们拿着这个让爹看了半天,爹说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材质的木头,更没闻到过这种味道。” 说完,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怕你们笑话,我啊,还专门跑到镇上大的寺庙里,特意的闻了闻那佛堂上的味道,就那檀香味,跟这个一模一样!” 邬易点头,那就没什么要担心的了。 看来老实人还是有好运的。 邬易临走时,说是平时上课有点精力不济,也想要闻闻这檀香,徐氏哪里有怀疑,别说他就是要一小块,就算是整根都要了,她也没想法。 邬易跟姚蝉两个人都是有本事的,她还指望两个人将来多照顾下她家孩子呢。 “爹?” 就在邬易用帕子把切下来的小块檀香木包起来时,院里传来几个小孩叫声。 原来是邬满仓拉的几根包裹严实的木头回来了,徐氏问缘由,得知也是在半路发现落下一根,这才返回来。 “既然有富商在隔壁镇子上收,多等一天也没什么。” 都已经检查过几遍没有问题了,就等着银子翻倍就好了! ………… 夜深了,姚蝉他们才赶回家。 邬易眉头还紧紧的皱成一团,姚蝉安抚他,“这可能是傻人有傻福,你也别过多担忧,明个还要早起去学院呢,早点睡吧。” “嗯,你也是” 只是这一晚,邬易房内的油灯,摇曳了大半夜。 次日,邬满仓把人给送到镇上,各自分开。 姚蝉要开始准备租金,准备开业所需要的锅碗瓢盆、瓦罐,调味料之类的,其实跟上次流程差不多,但因为有了大量经验,不担心会手忙脚乱了。 把姚青河兄弟喊来一起张罗,有钱自然要合伙干,俩人知道要重新开始生意,也是喜笑颜开。 交代俩人去镇上买她交代的东西,顺带再给龙凤胎带回来点饴糖吃时,听见屋内传来小丫头的哭声。 最近已经很少听见小丫头哭了,猛地一哭还真有点担心,姚蝉赶紧去看看怎么回事。 屋内,小姑娘这时候正坐在炕上,揉着眼睛呜呜哭着,被问及怎么回事,泪眼婆娑指着自己胳膊上,还有后背的地方,“姐,痒痒,还疼!” 第六十六章 有问题 她把小娃抱来,检查了下她身子,果然在细嫩的胳膊上,还有后背位置,起来了好几个红色的疙瘩,难道是被蚊子咬的? 不应该啊。 姚子安这时也在挠,姚蝉让他别动,仔细的检查了下,在他脖子还有大腿那,同样起了红疙瘩,这简直让她傻眼了! 都在一个炕上,就算小孩子的皮肤再嫩,再招蚊子喜欢,也不可能只咬他们,放过自己啊。 再说她昨晚睡前还故意点了艾草的。 “子安,我问你,你到底什么时候被咬的?” 小不点看了一眼他,思考了片刻,“昨天在徐婶婶家痒了一小会,昨天我们看了小猪崽后,桃花姐姐说,家里多了一个稀罕东西,说是有香味的木头,我跟妹妹没忍住,就去看了看。” 那应该就是檀香木了。 “后来呢?还去别的地方了吗?” 小娃摇头,“只在那里了,后来我们还玩捉迷藏,我跟妹妹就藏在草堆里,跟木头挨着的。" 那就找出问题了。 小孩子在草堆里玩耍,难免会有小虫子之类的咬人,她拿过俩人衣服,仔细的翻找一下,并没有什么虫子,只有零星的几只蚂蚁。 去炕上检查了下,也爬着好些蚂蚁。 怎么好端端会有这么多蚂蚁。 这就解释为啥俩孩子身上有红点,她夜里睡觉都穿着自制的睡衣,胳膊腿位置都能掩盖,俩孩子火里旺盛,夜里睡觉的时候只穿着她做的裤衩。 身上没衣服遮蔽。 但是…… 怎么会有蚂蚁的呢? “对了!”姚子安似是想到什么,突然抬头,“姐姐,我想到了,昨个捉迷藏的时候,妹妹她闻的木头比较香,就调皮的舔了几下。” 月秋有点羞赫,直捂着他嘴巴不让他说。 “可是不怪我嘛,真的有甜味的。” “不止是我喜欢,蚂蚁也喜欢,我都看见有个小孔,蚂蚁在里面进进出出的。” 等等! 她还要辩解什么,忽的被姐姐打断! 姚蝉心跳如雷,小孔蚂蚁进出,难道说是被虫子咬了? 不可能啊! 她虽然见识少,但是有些事还是知晓的,比如说檀香木之所以被做成很多家具,主要因素之一就是它防蚂蚁咬,防虫蛀。 “不好!” 一直盘旋在心口,不对劲的地方,好像终于找到了出路。 姚蝉顾不得安慰两个小娃娃,跟两个叔叔道,“你们别去镇上买东西了,快去满仓哥家快点!” 她也匆匆往外跑。 就在这时候,远远的听见有马蹄的声音传来,接头位置,有一道青葱的身影,纵马朝这里跑来。 这是……邬易。 但是他怎么会回来呢? 姚蝉脑子乱成一团,从他为何回来的疑惑中剥离开,“邬易那木头有问题……” “吁……” 马蹄高高扬起,邬易勒紧缰绳,他脸上遍布严峻,点头道,“我知道,檀香木是假的,上马!” 上马?为什么上马?脑子还在疑惑手却递给了他。 粗糙的,略带热意的手掌握住手腕,姚蝉刚踩到脚蹬,身子腾空而起,跨坐在马上,整个视野都变得清晰起来,交代姚青河看好孩子,邬易纵马赶往邬满仓家。 紧赶慢赶到那,徐氏面带不解,说邬满仓已经带着木头出发了。 坏了! 邬易翻身上马来不及同姚蝉交代,立马去追。 “姚蝉,怎么回事?邬易今个不是去书院了吗,怎么赶回来了?还有他说的去追满仓又是为什么?”徐氏心中不安逐渐扩大,拉着姚蝉非要问出个缘由。 听见院里动静的邬族长夫妻俩,也面带焦虑的出来。 面前几张面容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姚蝉让三个孩子回屋,等院里就他们时,尽量用平静语气说道,“檀香木是假的,邬易昨天取了小块,今日到书院后,特意去请教擅长这方面的夫子,夫子判定这是假的。” 在来的路上,邬易简短跟她解释了下。 檀香木金贵,产量又少,要判断真伪并不难,正宗香木香味持久,檀香木根据部位跟油量不同,颜色有深浅,真檀香木质坚硬、细腻手感好,很难轻易折弯,两根正品互相敲击,则能发出清脆声响。 更重要的是,真檀香香味平和隽永,稳定而温和,闻着会有一种沉浸而舒畅的感觉,但是邬易昨日拿的那块,不论是香味还是质地,都跟真的有极大差别。 徐氏口干舌燥,胸口跳动速度几乎要超出心脏承受负荷,眼前一片片金星,使劲抓着姚蝉才没让自己倒下。 如果以前,她还能怀疑姚蝉所说真伪,但现在白鹤书院的夫子都亲口承认了,这还能有假? 那三十两银子买来的几根木头,花费了夫妻俩多年积蓄不说,连公婆棺材本都掏光了。 更不要说还借了不少亲戚好友的钱! 三十两啊! 大哥应该不至于故意骗她,极有可能他也被骗了,如此说来,两家被骗金额完全不不是小数! 这是要她的命啊! 徐氏不断告诉自己坚强,但悔恨自责不断吞噬着她,耳畔姚蝉担忧的叫声似是从天边传来,茫然无措的眼神落回到她张张合合的嘴上,她在说什么,怎么自己听不见了? 四肢僵麻无所知,手臂刚刚抬起,俩眼一翻晕厥过去! “嫂子!” ………… 日头爬高,温度骤然上升,知了匍匐在树枝上,无精打采的叫着,树叶连同两侧的庄稼也被晒的卷起了叶子。 赶路的行人纷纷躲避日头。 道路尽头有急促马蹄声传来,一年轻人骑马飞快掠过,马蹄扬起的灰尘还没落下,那年轻人精瘦的背影已经消失在眼前。 邬易夹紧马腹,汗流浃背之际再次甩动鞭子。 快点,再快点! 既然这事已经无可挽回,那现在就不能过早的暴露在他们面前。 一切还来得及。 道路曲折蔓延,邬满仓跟大舅子甩着鞭子,嘴里哼着语焉不详的戏文赶车,换成平时他可舍不得这么使唤牲口,但今个揣着价值三十两的宝贝,他自然是心急如焚。 只要在镇上再碰到那些收购木材的商人,就全都卖给他们。 银子少点也无所谓,少挣点钱够给婆娘孩子买几身衣裳,吃几顿好的就行。 两个憨厚的汉子脸上满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马上就要进城门口了,邬满仓看着上面几个气派的大字,似乎是美好的生活在朝他招手一般。 “驾,驾!” 驴车朝前行驶。 第六十七章 一物降一物 书院内,李元硕在竹园外徘徊,溜达到中午的饭食都快要消化完了,竹林尽头才有另一道身影匆匆赶来。 来人在他耳畔低语后,他脸上马上浮现雀跃欣喜神态,掏给他一块银钱把人打发走后,摸着下巴寻思。 邬易请了病假? 他生龙活虎的能有什么毛病,尤其知道他私下往文泉镇了,更是乐不可支。那不是他的大本营吗,这小子往那去做什么?不明摆着往自己手里栽吗? 细究起来,俩人并没什么深仇大恨,就是打小过惯了锦衣玉食日子,突然有人不顺从自己,想给他苦头吃而已,尤其这次常假回来,他看在他妹妹长得不错份上想缓和关系,谁知这小子竟冷声说,让他别动不该有的心思。 他都屈尊降贵来缓和了,那小子竟用那种看癞蛤蟆的眼神看着自己! 眼下他请病假又跑到自己地盘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撞到手里,不抓住才真傻。 竹林沙沙声作响,盘旋几步后还真让他下定了主意。 一个时辰后,一辆低调的马车从书院门口离开。 李家富甲一方,虽是商户,但也绝非是小门小户,如今酒类都是掌权者掌控,但里面水也很深,像是如今私人不许酿酒,更不许经营者私下酿酒。 想做酒品生意的,除非你是官酿酒,也就是从官营的酒库批发给下面的酒楼,大点的酒楼再批发给下面的酒馆或者是脚店。 另外一种就是榷曲,就是酒楼跟其它的酒壶可以酿酒,但是你酿酒所需的酒户,必须是官酿酒曲,相当于用酒曲的酒户向朝廷额外缴了一笔酒税。 制度严苛下,朝廷都会在各州城设立酒监,专门管控就酒类的官职,李家二房老爷娶的就是本地酒监的女儿,所以李家就是这么发展起来的。 虽说官酿酒听起来挺气派,但你酿酒的原料可不是朝廷拨给你的,是必须得朝市场购买,再加上私人酒楼,散户酿酒不得要购买官酿酒曲? 其中门道复杂程度难以想象。 一斗麦大概可以做成六斤四两酒曲,而这官酿酒曲卖的话,就得卖到一百五十文以上,利润之大,水之深,可想而知。 而李家三房呢,手里可攥着数不清的田地,坐拥田庄无数,每年单是要处理佃户的事,就准备了五个专门的管事。 三房手里钻着粮,二房又是手里有权,加上大房那边酿酒手艺出名,专门在京城那些富人云集的地方钻研经营,这白花花的银子还不是闭眼往他们家兜里蹦? 李元硕是三房这边的嫡子,可是他祖母的心肝。 他自个没啥本事,但谁让他刚出生就有云游到这的高僧批命,说是将来能光耀门楣,让李家好好培养,本就是嫡子,又加上这层光环,可是在家李家受尽了宠爱。 家里对他寄予厚望,那可不是得打小培养? 夫子名师跟流水似得往府里请,但也不知是没开窍还是别的原因,硬件设备如此好,却只考到了童生。 老夫人想着可能家里风水不旺他,三房商议之后,把人送白鹤书院。 他能进白鹤书院,别指望是靠才学这个敲门砖,那是家里的银子以及数不胜数的美酒才将门路给敲开的。 打小宠爱于一身,所以才养成说一不二的性子,他之所以针对邬易也完全是鸡毛蒜皮点小事,如果这小子能及时跟他赔礼道歉,自己倒也不说什么了。 可谁知道他个穷小子,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所以有现下的结果也别怪别人。 他前脚刚赶到家去跟祖母请安,后脚就派人去打探邬易落脚点。 李家虽有三房,但因为老大常年在都城经营,拖家带口常见不得面,二房又因为娶了酒监的闺女,需在定州那边处理交接账目的事,也在那边驻扎。 虽说两个儿子孝顺,每到逢年过节会拖家带口回来。 但是终究不是常伴在身边左右的。 三房这边守着祖产又不断买地经营,虽看似是家里最没权势的,但常年累月陪伴的还是三房,人心都是偏得,李元硕在老太太膝下长大,说是她眼珠子一点不为过。 这边他刚跨进院,那边就有消息传到老夫人耳朵里了。 老太太睡得早,吃了饭消食之后就躺下了,这不还没睡着呢,就听见贴身婆子报备说少爷回来了。 “这不是刚结束常假,怎么又赶回来了?” 虽疑惑,但已经催促下人伺候穿衣,双脚几乎刚踩在地上,门外就传来咚咚咚脚步声,随即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回她道,“这不马上就到祖母寿辰,我也无心学习就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身边的婆子赶紧夸少爷孝顺,又不动声色的拍着老夫人马屁,说有福气。 老太太知道孙子脾性,定是逃学了,又见他对自己满是依赖孝顺,那点小不痛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柔和明亮火烛在纱窗上跳跃,故作不悦的点了下孙儿脑门,“你啊,明知道家里对你期望,偏还那么任性,一会你父亲回来责备你,祖母可不管。” 李元硕摸下鼻子,“这样啊,那我就走呗,反正看过祖母我就满足了,就是可惜祖母寿辰那日,大家欢聚一堂,偏我一人……” 老太太受不得他可怜模样,明知他故意,还是败下阵来。 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你这个冤家” 李元硕知道祖母软化露出得意笑来,高声道,“祖母,赶路没来得及吃饭……” 不等他说完,老太太急声吩咐下人快准备。 一夜无梦。 重回到自己地盘上的人李元硕似是蛟龙入海,逍遥不已。 他昨晚已经派人去打听邬易下落,但早上下人汇报没找到他人的踪迹,这倒奇了怪,不过得知他过来的消息是绝对没错的,既如此那就慢慢找呗。 他一个大活人窜到自己地盘上还能凭空消失? 去祖母那边请安吃早饭,又琢磨起等祖母寿辰时准备什么贺礼,但又想到二房也要回来祝寿,心里的烦躁就跟野草一般蔓延起来。 倒不是对二伯有什么意见,就是二伯的嫡子,只比他大一岁的堂哥太烦人,两人年龄相仿,又都是嫡子,难免要被摆在一起做比较。 因为他出身时高僧批命,大家就对他另眼相看,加上祖母疼爱,自然视他为眼中钉。 第六十八章 计谋 见面就冷嘲热讽,尤其近年他得了秀才,气势越发傲人,见到自己就恨不得把他踩在脚底。 算了算了,等找出邬易踪迹,给他一顿教训,自己再快些回书院吧。 ………… 日子不急不缓的过着,李家的老夫人的寿辰也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 家里有钱,又是办喜事,这场寿宴自然要办的热闹非凡。 三房那边从定州请来了最好的戏班子进府里祝寿不说,还花钱请了周围有点名气的戏班子分别在城东,城西搭起来台子,说是要唱上七天七夜。 这就不是小手笔了。 茶寮里,一长满络腮胡子的男人看着对面搭起的戏台,问本地人,“这李家每年都这么大手笔?” 正巧老板拎着一壶高末冲好的茶送过来,闻言嗨了声,“这哪叫什么大手笔啊!” 文泉镇上的百姓对此都已经淡定的不行了。 每年都这样,有啥大惊小怪的。 他们记得头几年老夫人过整寿,门外流水席摆了三天,戏台子搭了半个月,更不论寿辰那日杂耍舞狮灯谜,全都准备上了,还在大门口散了不少喜钱。 听说那天有个毛小子过路,还被砸到脑袋上几块碎银子呢。 今年还是低调了不少。 “客人不是本地人吧,等那天来这凑热闹,没准真有喜钱砸您头上。” 老板离开后,络腮胡男人拿捏着茶杯若有所思,余光瞥见同伴来了,递过去茶杯,顾三先是咕咚咕咚灌下一碗凉茶,这才抹了把嘴,“大哥,打听清楚了。” 络腮胡男人示意他别吭声,放下三个铜板带他到偏僻地方,才示意他继续说。 “我打听了好几个人,大家说法都差不多,刚开始我想不通为啥李家会这么做,但那家老夫人过寿在即,收购檀香倒也有可能,要不,我再花点钱去跟李家下人打听下?” “不行!” 络腮胡男人想都没想拒绝了他。 “最近风声挺紧,咱们打草惊蛇就不好了,回吧。” 不管这事真假,檀香生意都不能继续下去了。 “跟老二说一声,把手里的活抓紧跟进下,干完最后两天咱们撤了,这地儿危险……” 顾三点点头,大哥一项敏锐,既然他说不干,那就及时收手。 别看他们兄弟多,但各个兄弟都能干,配合起来天衣无缝,大哥出谋划策,纵观全局,他跟其余兄弟装作富商,从那些挣到小钱,尝到甜头的人手里‘收购’假的檀香木。 养大他们的胃口,有些沉迷于此,上了当的,就会被他们提示着去借印子钱。 这些贪婪的借钱人自然会用田地或者是值钱的东西来抵押,他们得手的田契地契,或是到当铺,或是到黑市上消化,换成现银。 他们所做的生意对象,只有一回。 追着对方以高价收回假木头,是搭进去点钱,但这全都是麻痹对方,让他们上钩而已。 但凡第二次交易,或者是拿着木头数量多的肥羊再来交易,根本别想。 不一定每个人都上当,也有胆小,只挣了一回钱就金盆洗手的人,但那种人太少太少了。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特殊的,所以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砸在自己头上一次后,他们就幻想着再次好运降到头上。 一群傻子。 顾三知道生意做不成,不管这消息真假,都已经打草惊蛇,不能再做了。 日进斗金的生意不能做了,换谁都要犹豫几天,但是他们不会,因为见多了贪婪所带来的悲惨下场,所以他们抽起身来,比谁都干脆利落。 “那这次的木头还收吗?” 快到大本营的时候,顾三又疑惑的问出声。 “收。” 络腮胡男人没有迟疑,“只收最后一天,就当花钱买个安心,催一下老二那边,船我准备好了,事情处理完了,咱们马上离开是非之地。” 如果他这不收,那些蠢蛋去李家询问怎么办? 李家能发展到如今地步,定然是有几个头脑好的,如果对方猜明白这其中的弯弯道道,难免要生出波折。 这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 反正也就最后一回了,赔钱就陪点吧。 反正,现在手里已经攥上足够他们兄弟逍遥几辈子的银子了。 ………… 李元硕在院子里跟下人商议着要给老祖宗送什么。 这时候下人回来了,带来的消息依旧是找不到那人的踪迹。 “不可能找不到的,肯定是你们没仔细用心去找,一个大活人咋能音信全无?” 都过了四天了,凭着李家的势力,找一个人怎么可能找不到。 难道是他已经回去了? 那不可能啊,已经跟守城门的人交代好了,如果真的他出去了,自己会知道消息的。 “继续去找吧。” 下人得了交代,恭敬的要出去。 但退到房门处时,他停了下来,“少爷,今个好像有好些百姓都在咱们府外面徘徊着,手里还鬼鬼祟祟的拿着布包好的东西,您看,这是不是要找人去问个清楚?” 手里拿着包好的东西? “你们没问怎么回事吗?” “问了,但是刚凑上去,那些百姓就慌张的散开了,门房也没问出个什么。” “那就算了,可能是佃户过来给祖母祝寿的,不是什么大事。” 没想到自己一贯看不上的人,都还挺有心的,既然如此,今年寿宴上交代下去,多撒点喜钱吧。 ………… 月上初梢,一灯笼被人摇摇晃晃拎在手上,光晕晕染了脚下一片天地。 顾三面无表情,甚至是略带有一丝丝的烦躁,引着身后几人前去他们临时的落脚点。 “走快点,耽误了时间可来不及了。” 他语气有点冲,身后跟着的十来个人表情都有点惊慌。 也不怪他生气。 今个是最后一天,等夜里二哥把手上东西脱手后,他们就逃之夭夭,船都准备好了,这些人又窜出来。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买的木头,又不知道他们从哪个地方得到的风声,全都聚在李家门外,想要把木头卖给他们! 这木头一到李家人手里,他们的马甲还不被掀了? 大哥交代他跟弟兄们,只要在门外看到有人抱着木头,就全部带到这边来,把木头收了。 知道这是扔银子的行为,谁乐意啊,但又不能不照办。 第六十九章 拿回钱了 不过,这估计是最后一批了吧? 都这么晚了。 对方的大本营倒是隐秘,从李家出门到繁华的街巷,到官道,再到人烟稀少的小道上。 月朗星稀,夜风吹散了舒卷着的乌云,也吹走了白天的燥热。 可能是察觉到领路人心情不好,大家路上都挺安静。 在路过了田舍,燃灯的农户,终于到了对方暂时的落脚地。 一处荒凉的宅院里,络腮胡子摆着手里的刀子坐在桌子前,锐利的眸子打量了下这里面的人群,略微有点不耐烦。 不过脸上都是日积月累操劳过后的风霜,穿的也都是粗布衣裳,怀里抱着木头,带着忐忑跟希冀的望着他。 看来是没有问题了。 最近两天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这种诡异的感觉从哪儿来的,他又抓不到,不过想到今晚最后一笔生意,眉头也舒展了。 他把刀子放下,顾三有眼力见的喊道,“都别吵吵了,抱着木头排好队,咱们一人一个来,谁要是敢闹,趁早走人!”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徐氏排在队伍的末端,心突突直跳。 尤其是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时,当天那种头晕目眩,两只耳朵轰鸣的状态又出现了,她抱着怀里的木头,不断的安慰自己没事。 邬易说了,成败就在此一举。 她不能露怯,让对方看出破绽来。 邬满仓就在人群中间站着,他们夫妻俩要装出谁都不认识谁。 当初他是怎么交代来着? 对,喜悦,迫不及待,她要露出银子马上就要到手的喜悦感。 近了,近了! 队伍在慢慢的往前推进。 看着第一个人手里已经拿到银子,欢天喜地的离开后,她那颗心终于稍稍落回到原地了。 太好了! 气氛寂寞无声,队伍在有条不紊的推进,人一个个减少,马上将轮到邬满仓了,只是原先还利索的环节,在碰到自个男人时,戛然而止。 本就高度紧张的徐氏,更在一瞬间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你很紧张吗?” 那个最不好惹的,面带戾气的男人,在自家男人排到他跟前的时候,突然语出惊人来了这么一句! 后背汗毛顿起! 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快点离开,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手在打颤,唇在哆嗦。 “问你话呢!” 顾三见对面这个老实人此时身子微微打着摆子,狐疑的走上来,上下打量着他,不对劲,很不对劲,别人拿钱都是面露喜色,偏他,虽然也带着喜色,但总归有几分紧张在里面。 邬满仓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 “没有,没紧张,……” 他绞尽脑汁,在对方越来越不善的目光注视下,憨厚的挠挠头,“不瞒您说,我是紧张呢。” 警觉阴狠的视线落到他身上。 邬满仓似乎没看见,抬头带有几分窘迫道,“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没摸过那么多银子呢,以前工钱是爹娘收着,后来娶媳妇了,工钱就是媳妇收着,我就是很久,没摸过银子,也没背着媳妇藏私房了……” 原先紧张的氛围在听到他的这般剖析时,顿时瓦解。 倒不是邬满仓演技好,因为他确实从没揣着过银子,作为一个妻管严,私房钱从没有超过个二十个铜板,他努力回想自己踹钱被媳妇后发现的样子。 营造出的效果,也就十分逼真了。 气氛凝固了一阵。 片刻后,队伍里传来大笑声,络腮胡跟他同伴也大笑起来,老实人的心思都摆在脸上呢,有没有装压根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男人掏出一小袋碎银子扔他怀里,笑着擦了下眼角的眼泪。 “你小子出息点,婆娘不听话教训就是,拿这点银子就怂成这样,丢我们男人的脸!” 邬满仓满脸通红拿着钱退后了。 交易在不紧不慢的进行着。 轮到徐氏了,她装出喜气洋洋的模样,把木头放到桌子上,“大兄弟,我们这木头是从别人手里买来的,当时可花了四两呢,你这价儿给的不高,我可不卖你啊!” 络腮胡男人检查了下她的木头,闻了下味道,确实是从他这流传出来的。 反正是最后一人了,男人神态也带了几分放松。 “当初四两,现在给你五两……” 徐氏激动地面色潮红。 男人从盘子里掏出最后一袋银子,正要扔给她时,暗夜里跑来一人,打断了他给钱动作。 徐氏,以及拿到银子,正在假模假样藏银子,实则在等媳妇的邬满仓,双双打了个寒颤。 难道是出意外了? 还没到时辰啊! 又出啥事了?! 情况好像变得有点超出控制范围了,络腮胡神色难辨,就在这时,前面那妇人又小声的催促了一句,看见她盯着银子的迫切模样,还絮叨着家里孩子没人看,也不知道吃饭了没吃的废话。 心底没由来的生出一股烦躁。 手下兄弟惊慌的声音还在耳边,暴躁下,随手扔银子进她怀里,阴沉的骂了句滚。 徐氏抱着银子,声音都快变调了,急急的哎了下。 得了银子的人,四散离去。 男人起身,一脚踢开面前那些木头,一脸阴鸷的交代手下弟兄准备好家伙,别管那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都要做好准备。 ………… 李元硕再次听到邬易的下落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连续五天,五天都没他的踪迹,如果不是当初追着他下落来的,自己都要怀疑当初是得了眼疾! “走,我要去会会他。” 等待时间太长,他已经忍不住摩拳擦掌快些去教训人啦。 下人会意,“少爷,人手都给您准备好了,敢给咱家少爷添堵,那就是跟咱们李家过不去!” 李元硕略有点愣怔,还带了打手啊,丁点私怨用不着吧…… 不过片刻他就改了主意,多带点人手也好,就算不揍他,总能吓唬吓唬对方。 夜色下,李家人举着火把,跟着自家少爷,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 只是,一行人到了目的地后,有点面面相觑了,怎么走到这边了? 作为文泉镇的土霸王,这镇上就没有地方是他不熟悉的,下人带他来的地方,是俗称黑市一条街的古玩店。 第七十章 英雄啊 这古玩店都是幌子,没有真迹,是个正儿八经用来销赃,或者是交易不光彩事件的地方,这世界有光明,自然也有不可见光一面。 有些人活不起或是家里有病人,爱赌博,卖房卖地卖自己卖儿女的,比比皆是,所以这地方也就应运而生,他清楚这些,也见过不少。 世上有数不清的人生疾苦,人生百态,他插不上手。 作为三房未来的掌权人,他深谙其道。 自个也不是愣头青想逞英雄,单枪匹马挑破这层污秽。 “这小子来这做什么?” 灯笼火把的亮光将这条巷子照的光亮,李元硕疑惑顿生。 同样这边动静,也惊扰了此处其余几个男人,见到他们,男人们飞速收起刚才那堆凌乱东西,手握在了刀柄上,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其中一人神色喜怒难辨,看着李元硕,一字一字吐出道,“果然是你,又是你来触霉头!” 这就是络腮胡子嘴里的老二,专门来处理手上捏着的见不得光的东西,暗地里见过他几回,也记恨他闹出的幺蛾子,自个兄弟伙们才无法继续挣钱。 都打算灰溜溜逃跑了,他还紧追不舍了? 李元硕脑袋发热。 啥玩意? 啥意思? 什么叫果然是你。 什么叫又是你来触霉头! 他们见过面吗? 我就是带着下人,想狐假虎威,教训下书院里跟我有过节的同窗,你们这些人,好端端的拿着利器,不由分说的来对打这又是为了什么! 但是人都打上来了,他能当缩头乌龟逃跑吗? 肯定是不能啊。 他带的人,跟面前众人打成一团。 可惜,双方势力悬殊过大,一拨人是刀尖上讨生活的亡命之徒,一拨人是平时狐假虎威惯了的家丁,孰强孰弱,一目了然,不过对方估计也是忌惮李家势力。 没有真的动利刃,得知他们实力不行,只上了拳脚。 就在李元硕被人打的晕头转向,一头雾水,不明白今天好端端怎会如此时,街角传来气势汹汹的脚步声,随着火把亮光袭来,身穿官衣的衙役们一股脑涌入。 官家的人一来,形势就变了。 李元硕这时候机灵,不给对方要挟的机会,跟丧家之犬似得逃窜到县尉身后,指着他们道,“快抓人,快抓人,就是他们跑到咱们文泉镇的地方上闹事了,兄弟们拿下他们啊!” 说的太激动,没注意到嘴角的伤,扯动了伤口后,又捂嘴哎呦了好几声。 几个家丁也哀痛的跟着大呼小叫。 正规部队来了,局势自然扭转,这些人虽悍勇但在几乎整个县衙的官差都倾巢出动的情况下,怎能讨得了好的,人数的碾压加身手的差异,这些人很快就败下阵来。 排行老二的赵放被人抓住后,眸子赤红,凶神恶煞的盯着还在叫嚣的李家少爷。 “都是你,都是你,就差一步,就差一步!” 李元硕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什么就差一步,什么都是自己? “你是得了失心疯了吧你,是属疯狗的吧,逮着谁咬谁?” 就在这时,巷子外又是轮乱脚步声袭来,赵放意识到什么,声嘶力竭喊着,“大哥,别过来,千万别过来,这全都是李家下的埋伏!” 此情此景,连官差都来了,现在过来不是瓮中捉鳖? 可惜大哥讲义气,完全不顾他的劝告,带着人杀了过来。 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络腮胡子被人用官刀弄着脖子时,还不知道这么精细的计划是在哪一步出了纰漏的,但看着李元硕,将一切归于他身上。 “都怪你,全都是你做的好事!” 李元硕被他阴冷的视线盯着打了个哆嗦,心头那种诡异感又出现了,他贴在柳县尉身后增加了些底气。 身上,脸上的伤无不在提醒着他的倒霉,此时虽有几分疑惑,但也有几分狐假虎威的硬气,“柳大人,这些做坏事的,脑袋大多数都有点毛病吧?” 他这话在传到坏人耳朵里,明晃晃的挑衅啊。 激的直用脏话骂他。 “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孬种!” “连男人都不如!” “废物!” 李元硕快要发飙时,就见镇上名声大好的柳县尉,收刀入鞘后跟同伴对视一眼,而后表情严肃,全都带着敬意朝他抱拳行礼,“多谢李少爷!” 这么多人中气十足喊道,惊起一大滩鸟雀。 这诡异行径,又将李元硕吓结巴了,到底怎么回事嘛! 这些官差往常不是最看不惯自个,说他是纨绔子弟,败家子吗? 好端端阵仗这么大给自己行礼又为何。 “今个能把这些亡命之徒绳之于法,李少爷功不可没,等这事了结了,我会亲自禀告县太爷,让他把您这次义举公之于众,我们兄弟们也为以前对你的偏见,道歉。” 李元硕眼珠子都快跌出眼眶,倒抽两口冷气后,发出呆愣的啊的一声? 柳县丞将收到的信掏出来,这信上写了最近在镇子上流行的骗局,揭发了他们的手段跟坑害人的法子,还说今晚对方会进行交易,劳烦他们今晚来支援。 “怪不得这几日有风声说,李少爷为了给老夫人过寿,特准备了千金来寻好的檀香木,原来此举全都是为了乱对方阵脚,刺激对方露出马脚啊。” 柳县尉又行礼,“给我们报信,还身先士卒,获助我们一举把人拿下,真是,多谢了!” 李元硕看着往常对他疾言厉色的官差,突然面露钦佩,悔意,衷心的给自己道谢,再次发出了智障般的啊声。 “怎么是我,你确定是我?” 县丞将信封递过去,“有名有姓,这落款那诺大的名字,我不至于看不见,三老爷以前一直担心李少爷,现在也该放心,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地上被控制住的络腮胡,赵二,顾三三兄弟见事实都摆在眼前了,那小子还装傻充愣,越发生气。 大骂他不要脸。 跟他同行来的家丁们,听见来龙去脉,也对自家少爷充满了钦佩,少爷果然深谋远虑,高瞻远瞩! 夸赞马屁声接连不断。 第七十一章 回家 男人就在这种气氛下,飘飘然的没了理智,他看着信上面的内容,也逐渐开始怀疑着,难道真的是自己的手笔? 但是他是啥时候发现的,咋忘记了呢? 凉风吹过,后背汗毛竖起,茫然之际,巷子尽头传来纷乱脚步声。 “在这,少爷在这呢!” 管家带领下人赶来,瞬间将他围了水泄不通。 “你们怎么来了?” 管家转一圈检查之后,心落回到原处,“有人去府上报信,说看见少爷您有了麻烦,我就带人过来了。” 现如今看来,少爷没什么大碍,相反还立了功? 他家少爷就是有本事! 当初高僧批命就是准! 脸上的伤疤那是伤疤?不,是英勇的勋章,听见他夸赞后平静表情,那是面对喜悦宠辱不惊的淡然! 少爷最厉害了,看谁还敢说自家少爷是败家子! 柳县尉态度转变是如此明显,拱手朝他道,“李少爷,我们还得处理后面的事,就不打扰了。” 柳县尉踹了几个男人后,示意同伴带着还在辱骂不休的男人们离去。 李元硕还在飘飘然,但眼下让他来不及再想,因为此时已被下人抬着高喊着英雄,回家了。 这事发酵的极其快,第二天就已经传遍了整个镇子。 受到欺骗的大众自然怒不可抑,高喊还钱挤到了衙门。 他们都是第一次尝到甜头后,又花钱去买更多的木头,想着能再次发家。 县太爷第二天知道这事,也倒抽了口冷气,惊讶于这些人能有如此周密的计划,先是抛下小鱼儿引诱百姓上当,随后又勾引人去他们那借印子钱。 借钱不得抵押啊。 他们把地契田契交过去,得来的银子再去买假木头。 到时候,这些人空手套白狼,用几根假的木头,换回大批量银子跟地契,再出手倒卖,拿到现银拍屁股逃走,最后倒霉的是谁? 还不是县衙跟他! 民愤之大,被州县大人知晓了,这对自己仕途是多大的冲击啊! 好在,好在及时的发现了不对苗头,把人捉拿归案。 虽说昨晚捕头衙役们把他们同党一网打尽,又查处到许多赃银,但他了解了这些手法后,也知晓受骗的不止他们镇,还有隔壁青山镇的。 现在更头疼的事摆在眼前了。 受骗的人这么多,要想把所有银子都返还给受骗者,明显不可能啊! 此次动荡,远比他们预料的要大。 当初这些人之所以成功,团伙搭配的好是一回事,二来也是瞅准了群体,算准朴实百姓见识少,贪图银子想不劳而获的心情。 而且骗子怕打草惊蛇哄骗买家说此时不能外传,否则舍利寺那日卖檀香多了就不值钱云云。 事关自个利益,大家自然闭口不谈,但凡事又怎能绝对?兄弟姐妹间关系好的,谁不想拉扯至亲挣钱,你拉我我拉你受骗的不就更多了? 当初徐氏不也是被自家大哥拉来,后又想拉姚蝉一起吗? 眼下知道是骗局后,不少人连夜赶去外地通知亲友,所以天刚亮,就有大批百姓涌入,文泉镇陷入从未有过的慌乱。 姚蝉坐在小船上,心思复杂的看着河岸各路人影,有人焦急如焚,慌乱无措,更多的是面如死灰、形容枯槁。 她猜测到会有不少人受骗,但远没想到会这么多。 县衙外面被包围,当铺外也满是连夜排队的。 船舱里,徐氏还在跟自己大嫂讲述着昨日惊险,话语里有对那些人的辱骂,更多的还是对邬易的赞许。 “娘嘞,这么多人堵在县衙里,也不知道能不能把钱都拿回来!” “谁说不是呢,受骗的人这么多!” 回话的是徐氏的亲嫂子,圆脸庞,鼻子脸颊上分布了不少雀斑,说起话来嗓门挺大,骂的也难听,但是一根筋,没什么坏意,因为差点把家底赔干心有余悸,所以骂起人来更是激愤。 文泉镇是她娘家,受骗的人里好多都是她认识的,想起那几天食不下咽的日子,朴实的妇人眼眶又红了。 “一群丧良心的,这不逼着人没活路嘛!” 徐氏心有余悸的抱着怀里的银子,附和点头。 船桨划动,平静水面扬起一圈圈涟漪,遮天蔽日的荷花被船身挤开,姚蝉视线不由的转到邬易身上,他坐姿端正,头微微偏向船舱外,眸色微敛,如玉的侧颜上带有几分凝重。 纤长的手指似乎同他思绪般,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膝盖。 那日他把邬满仓追回后,说清楚了缘由,掀起的风浪可想而知,知道檀香木是场骗局后,无论她还是邬家其余人,都没希望把钱收回。 邬族长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夫妻俩不吃不喝跟傻了一样,就连平日最豁达的叔婆,也愁眉苦脸,跟活不下去了一般。 邬易那时候承诺大家,说钱能回来。 包括她在内,大家以为这是安慰之言。 但现在…… 银子拿回来不说,还多拿回六两。 邬满仓夫妻都在欢喜钱到手,夸他聪明之类的,却没往更深处的去想。 比如他是怎么知晓对方骗人的全部手段。 为何会传出李家要收购檀香的谣传,当初如果不是这谣言,对方不可能这么快自乱阵脚,更不可能把在李家门外徘徊,试图‘卖’给李家木头的‘百姓’给带走。 所以对方明知木头是假,还收购了他们的木头,让邬满仓夫妻成功拿回被骗的银子。 还有,他是如何知晓坏蛋脱手田契的时间地点,又如何引来李元硕跟县衙的官差。 这种计划周密,一环紧扣一环,只要有任何环节出现纰漏,都会打草惊蛇,从而功亏一篑,她是在银子拿到手后,才抽丝剥茧的想明白里面的门道。 但他是如何操作的呢? 此次动荡,远比他们预料的要大。 当初这些人之所以成功,团伙搭配的好是一回事,二来也是瞅准了群体,算准朴实百姓见识少,贪图银子想不劳而获的心情。 而且骗子怕打草惊蛇哄骗买家说此时不能外传,否则舍利寺那日卖檀香多了就不值钱云云。 事关自个利益,大家自然闭口不谈,但凡事又怎能绝对?兄弟姐妹间关系好的,谁不想拉扯至亲挣钱,你拉我我拉你受骗的不就更多了? 当初徐氏不也是被自家大哥拉来,后又想拉姚蝉一起吗? 眼下知道是骗局后,不少人连夜赶去外地通知亲友,所以天刚亮,就有大批百姓涌入,文泉镇陷入从未有过的慌乱。 姚蝉坐在小船上,心思复杂的看着河岸各路人影,有人焦急如焚,慌乱无措,更多的是面如死灰、形容枯槁。 她猜测到会有不少人受骗,但远没想到会这么多。 县衙外面被包围,当铺外也满是连夜排队的。 船舱里,徐氏还在跟自己大嫂讲述着昨日惊险,话语里有对那些人的辱骂,更多的还是对邬易的赞许。 “娘嘞,这么多人堵在县衙里,也不知道能不能把钱都拿回来!” “谁说不是呢,受骗的人这么多!” 回话的是徐氏的亲嫂子,圆脸庞,鼻子脸颊上分布了不少雀斑,说起话来嗓门挺大,骂的也难听,但是一根筋,没什么坏意,因为差点把家底赔干心有余悸,所以骂起人来更是激愤。 文泉镇是她娘家,受骗的人里好多都是她认识的,想起那几天食不下咽的日子,朴实的妇人眼眶又红了。 “一群丧良心的,这不逼着人没活路嘛!” 徐氏心有余悸的抱着怀里的银子,附和点头。 船桨划动,平静水面扬起一圈圈涟漪,遮天蔽日的荷花被船身挤开,姚蝉视线不由的转到邬易身上,他坐姿端正,头微微偏向船舱外,眸色微敛,如玉的侧颜上带有几分凝重。 纤长的手指似乎同他思绪般,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膝盖。 那日他把邬满仓追回后,说清楚了缘由,掀起的风浪可想而知,知道檀香木是场骗局后,无论她还是邬家其余人,都没希望把钱收回。 邬族长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夫妻俩不吃不喝跟傻了一样,就连平日最豁达的叔婆,也愁眉苦脸,跟活不下去了一般。 邬易那时候承诺大家,说钱能回来。 包括她在内,大家以为这是安慰之言。 但现在…… 银子拿回来不说,还多拿回六两。 邬满仓夫妻都在欢喜钱到手,夸他聪明之类的,却没往更深处的去想。 比如他是怎么知晓对方骗人的全部手段。 为何会传出李家要收购檀香的谣传,当初如果不是这谣言,对方不可能这么快自乱阵脚,更不可能把在李家门外徘徊,试图‘卖’给李家木头的‘百姓’给带走。 所以对方明知木头是假,还收购了他们的木头,让邬满仓夫妻成功拿回被骗的银子。 还有,他是如何知晓坏蛋脱手田契的时间地点,又如何引来李元硕跟县衙的官差。 这种计划周密,一环紧扣一环,只要有任何环节出现纰漏,都会打草惊蛇,从而功亏一篑,她是在银子拿到手后,才抽丝剥茧的想明白里面的门道。 但他是如何操作的呢? 第七十二章 深藏不露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邬易温润的声音传来,姚蝉抬头,落日余晖洒在他脸上,将先前他脸上的疏离冷漠淡化了许多,倒显得五官有些许生动。 “我在想会不会有余党没抓住。” “大不可能一网打尽,但那些漏网之鱼也不大可能掀起风浪。” “哦”姚蝉敷衍似的回应。 脸上的夕阳被挡住,他移动了下位置,眉眼带笑道,“你是怕别人怀疑到我们身上?不会的,咱们不过是运气好,搭上了东风而已。” 真的……只是这样? “刚刚送咱们的那个人是谁啊?” 姚蝉心里藏不住事,想起方才河堤边那个对他态度有几分恭敬的老者,问出了声儿。 邬易微顿,姚蝉刚要说如果为难的话就算了时,他靠近了自己,确保嫂子那边听不见,才解释道,“是本地最大当铺的掌柜,我帮了他一点小忙,来送送我而已。” 当铺! 先前盘旋在脑海里的疑惑,顿时迎刃而解,为何会有那些流言出来,在这计划里的帮手又是从何而来,她全都想明白了! 那些骗子急于脱手田契地契,又在黑市上交易,无非是想把风险转移,可是转移风险后,接收风险的是谁?自然是本地的当铺,等他们携着银子远走高飞后,不管是当铺还是百姓,都是最大的受害者。 即使当铺跟此事毫无关联,但官府跟百姓会在意吗? 将来人多势众,百口莫辩,当铺要损失的,难以计数! 如今那些人落网,头疼的就该是官府了,当铺倒是能松口气,不会落到覆水难收的地步。 怪不得邬易刚刚到此地就出去了,他怕是刚开始就想好了计划,并且跟当铺的老板联手了吧。 现如今,就算是有漏网之鱼又如何? 他们的视线全都放在李家跟官府上,甚至都不清楚有邬易这个操纵者的存在,又怎么会报复到他们身上? 她如今能想明白的,只有这些,但其中肯定还有她没明白的环节,比如李家少爷怎么会好端端从书院回了家,以及这李家少爷又是如何一步步被他带到陷阱里的。 这计谋,这缜密的心思,姚蝉突然打了个寒颤。 “你没事吧?” 邬易语气里满是担忧。 这边动静也引起了俩嫂子的注意,看到他们离得这般近,邬易又这么担心她,俩人终于从先前的话题中抽出身来,估计是怕姚蝉脸皮薄,还特意小声说着夫妻俩感情好云云。 姚蝉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邬易这时从窗子里伸出手,从外面摘了几朵开的正旺盛的荷花递给她,“再忍忍,过半个多时辰就到家了。” 他以为姚蝉是晕船了。 见姚蝉笑了,神色好了几分,又摘了几个莲蓬递给女眷们,“这会莲子刚好,嫂子们当个零嘴吃吧。” 说完出了船舱。 姚蝉看着手里的莲花,粉嫩花瓣肆意绽放,花瓣上面还滚落着点点水珠,旁侧小桌子上,已经放着好些剥好的莲子,这是留给她的,看向船舱外面的邬易,不知跟满仓大哥交谈了些什么,这几日一直没提起精神的男人,终于露出个笑来。 姚蝉长抒口气,别管心思多少,那是邬易啊,她怕个什么劲呢? 真的是杞人忧天了。 小船慢慢的在湖面滑行,岸边或哭或骂的声音也逐渐远去,傍晚风起,遮天蔽日的荷叶发出簌簌声响,姚蝉手捧着下巴,想明白一些事情后,她心头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哎,停停,停停!” 船刚离岸,姚蝉就示意停下,刚她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敲击船侧,侧身往外看下,有一个包裹着毡布,足有成人手臂长的木头飘在水面上,刚刚那动静就是它传来的。 木头包的严实,但形状挺奇特,姚蝉一眼就看上了。 她捞起来准备带回去,到家后放回她屋里,绑上树枝,弄点缀物之物或入冬了,就用蜡烛弄出点梅花之类的粘在枝条上,也算是情调了。 拿回银子,大家心情好了许多,这会听她说要捡块木头回去,没人提反对意见,邬满仓跟邬易帮着她从河里捞出来,还打趣她几句。 不过…… “这河里咋会飘着这么多木头呢?” 徐氏大嫂嗨了下,“县衙就在这不远,估计是被骗人抱着木头去告官,没得出解决法子,才一气之下将木头扔到水里了吧,我刚刚在河边见不少人扔呢。” 说起这,难免联想到自己遭遇。 姑嫂俩又凑到一起骂那些坏蛋没心肝了。 姚蝉摸着这木头,越摸越喜欢,又问嫂子不捡几块回去? 徐氏这时还后怕呢,见她往前推了推那截其貌不扬的木头,赶紧摆手摇头,还带木头回去呢,未来几年她看见这玩意估计都有阴影了。 小船在河上飘飘荡荡,几人剥着莲蓬,既感慨又惋惜的回去了。 紧赶慢赶到家,夜也已经黑了,他们没惊扰别人,摸黑进了村子,因为龙凤胎还在叔公家,姚蝉跟邬易跟着邬满仓夫妻一起到了叔公家。 邬长顺远见邬易抱着一截木头进来后。 再次长叹起气。 不过五天时间没见,叔公夫妻俩都瘦了一大圈。 三十两,摊谁头上是个小数字? “爹娘,我们回来了。” 邬易姚蝉也跟长辈打招呼,族长眼中布满血丝,因为先入为主认为没追回银子,一脸颓然之色,“都累的够呛吧,老婆子快热饭给孩子们吃。” 事已至此,责备辱骂有用吗? 三十两虽然重要,但总不能把孩子们给逼死吧。 王来弟没搭理老头,紧追问着银子追回来了没。 “你没见邬易手里拎着木头呢?还问什么,要回钱了还能把东西带回来?” 邬满仓夫妻愣住,进门见爹黑着脸以为仍在生气,没想到是误会了,这哪儿能行啊,赶紧掏出钱袋子,跟他好一顿解释。 邬族长听完儿子解释,也抓住里面不对劲的地方,见儿子儿媳手舞足蹈的讲述着当初的惊险,把邬易喊到一边,不是询问,而是斩钉截铁的说着,“这里面有你的手笔吧?” 第七十三章 好运(上) “我就是推波助澜了小下,叔公,除了您,没人知道呢。” “好,好。” 邬易打小聪慧,心智非常人能及,他既然这么说了,那自己也不必再追问下去。 交代婆娘快去打点酒,割点肉给孩子们吃,又虎着脸训斥儿子儿媳,往后再不能贪便宜了。 其实从上次姚蝉就发现,这俩夫妻脚踏实地,勤劳能干是真的,但又有些底层百姓惯有的通病,幻想着天将财运,上次在河堤边看赛龙舟如此,这次更是。 徐氏也是第一次被公公这么劈头盖脸的训斥,她也不恼,连连点头说知道了。 这次受了这么大教训,差点把家丁把公婆棺材本给赔掉,谁还敢再有下次。 估计这夫妻俩,往后别管大赌还是小赌,都不会再沾惹了。 饭后,满仓大哥帮着把龙凤胎送回家,姚蝉安顿俩好在路上睡着的俩,而在院内,邬满仓却搓着手,没有离开的打算。 “哥,你还有别的事吗?” “邬易,先前人多,我有话没来得说,我虽然不懂这里面的门门道道,但我知道,这其中你一定添了不少力,大哥嘴笨,不会说感谢的话,但你知道我的心意就好……” 邬易帮着出谋划策不说,还缺了这么多天的课,他心中实在难安。 说出在心头憋了许久的话,对面没有回应,他不解呢,抬头就对上堂弟的笑脸。 是真的面带舒朗的笑。 邬易摇头,“都是自家兄弟,大哥这么客气是要跟我生分了?” “不是,不是!”邬满仓连摆手。 “哥,连日奔波,回去好好休息。” “哎!” 邬满仓压抑住哽咽,快步走出院子,但在院外,他怅然扭头时正好同未进屋的,目送他的邬易对视上,邬易朝他摆摆手,邬满仓点头,狼狈的往家走,生怕再晚些,就被邬易看见自己不争气的泪花儿。 夜里小雨滴答,打在窗子上,被日出朝阳蒸发,树枝上的鸟雀不知愁,欢快的叽叽喳喳叫个不听。 姚蝉翻了个身,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 “去,去……” 细小的声音在耳边响着。 日头爬高,阳光晒在腿上,屋内温度也升了起来,刚嘟囔出热,脸旁就有轻微细小的风吹来,姚蝉逐渐意识到不对,睁眼就见龙凤胎跪坐在她两侧。 一个在撵鸟,一个拿着蒲扇在给她吹风。 “哎,你们醒啦?饿不饿我给你们做饭”连续几日舟车劳顿,她确实没歇好,昨晚睡到熟悉的炕上,她简直人事不知,刚嘟囔完突然想到今个是邬易要回书院的日子。 日头都升这么高了,他不会走了吧? 手忙脚乱穿鞋子时,就听见姚子安在旁解释,“姐夫还没走呢,也是姐夫让我们别喊醒你,多让你休息的” 见她惊慌之色减少几分,又瓮声瓮气道,“我们也吃了饭。” 听他们吃过了饭,姚蝉又四肢瘫回到炕上,那再让她挺尸一会吧。 姚月秋摸着她头发,开心的给她编小辫,女孩子别管年龄大小,心里都是喜欢给人打扮的,这小丫头估计就把她当成大的娃娃了。 其实说是累,但在清醒后几乎就睡不着了,一会挠挠妹妹的小脚丫子,又或者是吓唬弟弟要亲他,俩娃被她逗的在炕上四处逃窜,嘎嘎笑不停。 “姚蝉?” 打闹的正开心时,窗外传来邬易的声音,她缓了口气,打开窗子问他怎么了。 “我收拾收拾就走了,再晚些怕斋长不高兴。” “这么快?”她以为邬易也要休息一天呢,想想也是,少去一天就是一钱银子,也怪不得邬易不想耽搁,“行,你等我一会,我收拾好了送你。” “好” 姚蝉放下窗子,拾掇自己,这会反应过来,按邬易原先性子,在听见自己要说送他,他会礼貌客气的拒绝吧。 现在说了好…… 笑意更大。 邬易他也在逐渐把自己认可成家人了。 说是给他收拾行李,却也没多少好收拾的,先前打算给他做点猪肉脯牛肉干之类的,但不是没赶上嘛,辣椒酱之类的也不准备了。 他不怎么爱吃,况且在书院那种地方,准备这些过于平民化的东西,没准还丢他面子呢。 “对了,对了!” 忙里忙外收拾了一大堆后,又想起另外一件事,邬易说这次缺席了几天课,在四天后的书院常假,他就不回来了,就当是弥补先前缺失的课程。 姚蝉昨个从系统里兑出好些常用药,集体生活嘛,像是感冒药,拉肚子药,止咳药还有跌打损伤药都给他备上。 是胶囊的,她就那胶囊打开把粉末弄出来,要是药片的,用擀面杖全都研磨出来,跌打损伤的药油也全都用竹筒弄上,油皮纸全都给弄严实。 一张纸上写明了什么症状吃什么药,哪几种药可以搭配吃,剂量是多少。 别小看这些东西,关键时候能救命呢。 这年头单是感冒发烧要人命的例子还少吗? 这些药可花了她不少银子呢,专门拿油纸给包严实,放在他换洗衣服的最里面,做完这一切,还把小袋碎银塞进包裹,“你下旬不回来,我就提前把你束脩准备放进去了,你到书院记得把东西安置好,虽说书院里都是有钱人,看不上咱们这束脩,但我跟你说,越是有钱人,性子越古怪,反正你自己小心就是。” 絮絮叨叨老半天,没人回应,倒是传来龙凤胎小小的笑声。 就连邬易脸上都带着几分无奈的笑,她年纪还没自己大,絮叨起来倒让人不容小觑。 姚蝉哪能看不明白他们为啥笑,板着脸努力找回威严,“笑什么,出门在外,小心点总是没错的,你们俩也听着,不然吃亏了咋办。” “好” 这次倒是听进去了样子。 “吃亏,谁吃亏?” 教育活动刚到尾声,院里就传来中气十足的男声,几人笑容敛去,赶紧赶往院子,院内,只见身形一如往常圆滚的郑夫子,正站在院内四处打量。 姚蝉邬易对视一眼,压下心头惊讶,赶紧同他打招呼。 第七十四章 好运(下) “夫子怎么来了?” 是的,机缘巧合,邬易成功的入到天字部,成了郑夫子的学生。 郑夫子确实看重邬易,那日邬易同他请了五天假,没说缘由,谁知五天结束了还没赶回书院,他颇为担心,所以打听到他住处后就亲自过来看个究竟。 邬易弄明白来龙去脉后,一脸惭愧。 “让夫子担忧,是学生的不是。” “你没事就行,我看你东西收拾好了,咱们就回书院吧,路上你顺带跟我说说,这几天你没来书院,究竟发生了什么……” 见他点头,满意的摸着山羊胡等他,视线落到龙凤胎身上时,又疑惑询问,“你俩孩子都这么大了?” 姚蝉赶紧解释,“不是,这是我弟弟妹妹,我爹娘都不在了,他们跟着我呢。” 郑夫子了然,他也说嘛,邬易年纪轻轻,不可能生出这么大孩子。 俩年轻人要分别了,但凑在一块说个没完,郑夫子也是打年轻时候过来的,也就没打扰俩人,一会看看梨树,或是看着院里奇特摆设,他视线移过一处后迅速移回来。 快步上前,窝着肚子蹲在姚蝉昨天捡回来的木头前。 那块木头估计是在水里泡了挺长时间,这会才被主人放到窗台下晒干,他揉揉眼看着那木头,又摸又闻,喊来俩人,问他们木头哪儿来的? 姚蝉照实回答,“捡来的,夫子怎么了?” 捡来的? 郑夫子捂着胸口,气都不出利索了,这稀罕东西也是随手能捡到的? 刚开始他也以为这木头,是平平无奇的木头桩子,但多看两眼后马上否决先前判断,从这木头横切面上来看,有些开裂中空,这是因为自然风干的檀香木,由于存放年头较长,木材里面的水分跟油性得到充分释放所导致。 老话常说十檀九空就是这个道理。 一般来说,直径越大中间裂痕也才会比较大,这木头砍下年头不短,但因主人也不清楚它的价值,这檀香树外面的树皮跟白色外层边材都没去掉。 他估摸着去掉外面那些东西,估计直径也超过一尺了。 怪不得裂缝这么大。 面前的檀香木纹理通直,生长年轮密且明显,摸上去,质地坚硬细腻,手感又好,再闻下味道,舒畅的香味直甩先前邬易让他看的那块赝品。 他捧着木头又摸又闻,最后得出结论。 “什么?这是块真的檀香木?”姚蝉惊的合不拢嘴,这块丑了吧唧在水上面飘着没人要的木头,真的是块货真价实的檀香木? 真的假的啊。 郑夫子比她还要激动,示意她闻木头,姚蝉闻了下不解其意,他随即又从厨房拿刀把木头表面那层刮掉,又示意她闻,这次香味淡雅平和,真有种沁人心脾之感。 “我要是没估摸错,这是块上等老山檀香木料,你这丫头傻人有傻福啊!”姚蝉仍旧被这消息炸的回不过神,郑夫子专业知识过关吗? 她随手一捞的玩意,真的是大家求而不得的檀香木? “早知道我就该多捞几块,也不知道现在过去,会不会再捞出几块上好的檀香木。”姚蝉满脸遗憾。 “想美事呢,你以为这檀香木是满大街可见的萝卜啊,这玩意再咱镇上能碰见一个都是稀奇,你还想再误打误撞捡几个?”郑夫子毫不留情打断她,“年轻人要知足!” 邬易紧盯着那块木头,又看着她,目光中的错愕也那般明显,但过后,他倒也接受了现实,姚蝉她的运气一般都不错。 “姚蝉,恭喜啊。” 姚蝉回不过神,这怎么可能呢? 一块其貌不扬她就当个摆设的玩意,现在真成宝贝了? 要是原主人知道真把宝贝丢了,怕是要捶胸顿足气死的。 说一千道一万,这木头能被她捞起,确实是姚蝉的运气,那些坏蛋手里木料,都是假的,有香味也是他们拿着香料泡过的,但木头多了,误打误撞下,难免有一两个是真的。 可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买了木材的主人,从官府招贴的告示上看见这是假的,气怒下就把木头扔到了水里。 也是姚蝉的缘分,这才能捡到漏。 “那这玩意能做什么?”她沉浸在喜悦中,喃喃出声。 “做佛堂用的檀香,佛像、佛珠其它雕刻品都可以,有的人还会刻意买回家当收藏品呢,你是怎么打算的,留着还是卖了?” 姚蝉低头思索,她自己留着吗? 似乎不太安全,要是谁误打误撞,把它当木柴烧那就完了。 制成檀香倒是挺挣钱,但这种手艺她也不会啊,再说天下没不透风的墙,家里有这么值钱的宝贝,有人来偷咋办?那她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你的意思呢?”这种事还是要跟邬易商量一下。 邬易显然也有同样的顾虑,怕在家不安全,一根木头倒无所谓,他是担心自己不在,姚蝉姐弟三人会遭受什么危险。 “我尊重你意见,但眼下,我觉得还是卖了好……” 姚蝉看着那块木头,思忖片刻后点头,“我听你的,郑夫子,您看这木头能卖多少钱?” “单一块没处理好的檀香木,我看七八两银子差不多,你这块还是成色比较好的,最多也不过十两,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就帮你转手卖了,如何?” 邬易没意见。 姚蝉更没有了。 商定好这一切,他们就要赶往书院,在他们走前,姚蝉拿刀切了小半截木头,她打算雕刻个小点的挂件或者手串也好,到时候送给弟妹,又或者自己戴。 送走了邬易,她又开始当上甩手掌柜的日子。 ………… 文泉镇被骗的事发酵的越来越大。 姚蝉每天都能听到嫂子跟她报告进展。 感慨之后也就抛之脑后了,说不好听些,她们能力就这么大点,能帮忙让官衙抓到对方,并且及时把赃银收回,已经算是功德无量了。 八卦听完就算了,还是得过好自己的日子不是? 等嫂子把手边事忙差不多后,跟河堤上那家屋主定好契约,开始准备工作,不过这次,姚蝉有了新的安排。 第七十五章 合伙干 “啥?你这次要跟我合伙干?” 徐氏听完姚蝉的话后,惊的叫出了声儿。 姚蝉点点头,这是她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院子本来就是满仓大哥跟你的门路租下来的,说真的,就算你跟大哥撇开我们单干,我们也挑不出错来。” 见她又要开口,姚蝉摆手,“我还没说完,这次的生意,就算得上是咱们三家一起干了,到时候挣钱咱们分成三份,嫂子你也别这么快拒绝,听我说完。” “邬易往后去书院,我得照顾龙凤胎,就不能像先前那样一直守着生意,辛苦的还需要你跟我二叔他们,咱们有话都说开,做生意是好事,但不能起内讧,如果真有点苗头的话,我这个最初老板有权叫停,咱们散伙的!” 徐氏是个聪明人,知道她话里是什么意思。 她想拉扯大家一起挣钱,但又害怕起内讧,把原先和谐关系弄僵。 姚蝉有点杞人忧天了。 那哥俩就是个踏实能干的性子,自己又大大咧咧,他们三肯定闹不起来。 嘴上说着不想接受姚蝉好意,但谁心里能真的不心动? 当初河堤生意日进斗金,自己可都是亲眼看着呢。 姚蝉的表示特别明显,自己再推诿倒是矫情,她沉思片刻后点头,“那成,这生意你不用盯着,嫂子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保准弄得跟你在时一样红火,你就等着收钱就是了!” 这下倒是分配好了,生意分成三股,大家一个月结一次账。 虽说要照顾龙凤胎不能常去,但刚开业,总是得她坐镇,而且还得锻炼嫂子几天,多教给她几种新的菜式。 就在他们河堤生意重新开张,原先的老顾客也都知晓了,并且奔走相告,生意逐渐变好的时候。 有人不乐意了。 那就是姚蝉原先租住的那个院子老板,抢占了他们食味居招牌的那个男人。 因为先前姚蝉生意大好,就算他们走后,靠着这个招牌跟地段,也算是给他们招揽了不少客人。 大家明知道这边口味退步,价格上涨,但因为周围就这一个吃饭地,大家心道将就将就,也没什么问题。 可那是以前。 现在距离他们没多远的距离,那些人又重新卷土而来,对他们的冲击可想而知。 马平就是开始出尔反尔的人,自从把房子收回后,他喊着自家婆娘还有婆娘娘家俩小舅子来这办饭馆,说真的,生意远没有当初姚蝉他们在时生意兴隆。 但因为先前姚蝉他们名气打出去了,有的食客也不知是换了老板,每天收入还算可以,完全比当初自己打零工挣的多。 可惜好景不长。 那边生意这才第一天开张吧,他们院里客人跑了八成! 剩下那两成客人刚刚坐下,就有人跑来报信,“你还在这坐着呢,那边食味居开张了,今个饭食都是半价呢!” 言外之意,有那么好吃又便宜还干净卫生的食味居回来了,你竟然委屈自己来这吃这种东西? 那两成的人也跑的差不多了。 可把他婆娘气的够呛,为了中午生意最红火的时候,他们准备了好些饭菜,这些人要都是过去吃了,他们这饭菜剩着?要知道现在温度高,剩菜可留不了多久啊。 “真的是,非要跟我们抢生意!” 女人天生就是个不讲理的生物吧,嘴边的肉被人分了,谁能乐意? 马平想提醒自己婆娘,当初是他们抢了人家生意,但是话没开口,就见自己婆娘眼前一亮,“对了,我记得你先前说,那家子是得罪了王家才灰溜溜溜走,现在他们重新开业,你说王家要是知道了……” 她幸灾乐祸表现的那般明显。 马平心头有些许的过意不去,“算了吧,都不容易,那王家也是不好惹的,让他们知道了,青山他们讨不了好。” 当初答应跟王家酒楼的掌柜的合作,把人撵走那事,是自己做的不厚道,人家能重新开始,那就各凭本事吧。 谁料自己婆娘瞪了他一眼,“算了?白花花银子不要,你就算了?你爱算了是你的事,我可不愿意坐以待毙。”叫来自己弟弟,让他赶车快些去王家酒楼报信。 最好是能快点派人过来,再打他们一顿,好把人给撵走啊! “走!” 马平看着他婆娘起身,疑惑问去哪。 “一会一场好戏要开演,你不去看热闹?” 兄弟情分算什么,实打实的银子进兜里那才叫舒坦,那一家子也别怪她不讲情分,当初既灰溜溜走了,那就安静的在家呆着,谁让她们跟自个抢生意! 马平婆娘拉着他,快速赶过去时,也在心里头计算着时辰,从河堤到王家酒楼,脚程快点来回完全不到一个时辰,那时候也是吃饭的高峰时候。 到时候这些干苦力的,见他们得罪了王家,日后还敢过去吃饭? 她算盘打的好,但到人家门口,远远看着里面熙熙攘攘的人群,闻着空气里飘香的味道,看着人碗里的菜色,不得不承认人家手艺确实甩他们几条街。 韭菜炒鸭血,豆腐粉条猪肉大锅菜,红烧鲤鱼,凉拌莴笋,茄子豆角炖猪肉,都是家常菜,因为手艺不错,分量也大,客人们边吃边夸赞。 “小老板,还是你们这口味吃起来舒坦,你们有些日子没来,我都快馋死了。” “谁说不是呢!” 所以这都是不能对比的,吃惯了这边良心饭,谁还能吞的下那边少滋没味儿环境也脏乱的饭菜呢。 那个长得好看,看起来跟这种嘈杂环境格格不入的小媳妇,笑眯眯道,“既然这样,往后还请大家多多照顾我家生意啦!” 男人们一阵欢呼附和。 “呸,不要脸,就会使些狐媚手段!” 马平婆娘差点气晕过去。 这边生意越好,她就越是期盼弟弟快些把王家的人带来,到时候把摊子一掀,就不信这些食客不怕,最好大家都知道这家子得罪了王家,让他们刚开门就关门! 第七十六章 重新开张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好在没多久,道路尽头终于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跃入眼帘,她压抑住欢喜,挥手示意弟弟快些过来。 人到跟前,她拉着弟弟胳膊在他身后张望,“你跟那边说了?他们来人了没?” “来了……” 女人过于高兴,没发现弟弟此时欲言又止的表情。 “来了就好,一会我看他们还咋高兴!” 翘首以盼下,人终于来了。 王家的人来的挺多,都是青壮年,由远及近,她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垮掉,怎么回事,这怎么看,对方都不像是来找茬的啊,来的人里面有的拎着炮仗,尽头处似是舞狮队,正匆匆朝这赶来。 婆娘觉得有些事,好像脱离了可控制的范围,她问自个男人,上次来找茬的到底是不是王家,打砸的是不是那酒楼的掌柜的。 马平点头,他也被眼下这阵仗惊呆了,喃喃说着这怎么回事。 这幅模样,真的不像是找茬,倒像是……来祝贺。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猜想,来人中,那个掌柜打扮的男人,指挥伙计放起炮仗,还有锣鼓舞狮热闹起来,小小的河堤上,竟然弄得跟庙会一样热闹。 洪掌柜似是没看见目瞪口呆的几人,阔步朝往外赶的姚蝉他们走去。 “小大夫,今日开张,真是可喜可贺啊,我们事先不知晓,这排面安排的就有点不入眼,还请您不要见怪。” 姚蝉摆手,本就是小事,哪里就要兴师动众了,看着烈日下,几个伙计还在挥汗如雨的舞狮,更觉得惭愧。 “二叔,快点把冰好的绿豆汤搬出来,再准备些酒菜,一会好给小哥们准备上。” 姚青河大声哎了下,扭头就去准备。 姚蝉再次客套起来,“就是点小事,怎么就惊扰到洪掌柜了?” 先前他是王家的管家,但郝掌柜那事东窗事发,内送到大牢,王家酒楼的事,也就都落到洪管家头上,所以现在他成了掌柜的。也算是升职了。 洪掌柜会来事,知晓自家老爷跟姑奶奶都十分敬重人小大夫,一开始就不敢在她面前摆架子,如今见她客气,自是比她更要客气几分。 姚蝉把人迎到屋内,好些食客端着碗筷来门外看热闹。 倒是来找茬的马平一家人愣住了。 这是……有仇的样子吗? 谁家有仇给张罗这么好的排面啊。 马平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上次都还打的不可开交,咬牙切齿要把人撵走,咋几天不见,这就情势大变了? 他在河堤上讨生活,哪知道她跟王家后面的渊源。 “马大哥都到门口了,要进去喝点吗?” 姚青河看见他后,倚在门边上,似笑非笑。 “不,不了,我来这就是祝你们开业大吉,祝福带到了,我走了。” 洪掌柜也是个人精,那小子跑过来,明摆着是告状的心思,以为他是郝掌柜那个不长脑子的吗? 他去找茬? 疯了吧他! 当下就把库房里还剩的炮仗拿出来,找出两个身手好的,会舞狮的,赶了过来给他们祝贺。 等姚蝉请他喝酒时,又‘适当’的把他们为何会过来,一五一十的说了,还让她小心那户人家,如果不方面出面的话,他能代劳敲打几句。 自然也被姚蝉婉拒了。 生意重新开张,有人捧场逐渐也步入了正轨,姚蝉在那边呆了四五天,等把嫂子调教差不多才松手。 徐氏这人坦诚利索,爽快,爱财,绝做不出坑钱那种事。 尤其现在每天这大批量的钱都能揣入到自己兜里,她干劲更足,生意好,客人多,姚蝉又不能保证时刻过来,她就把她娘家嫂子喊来帮忙,不然啥都亲力亲为要把人累够呛。 姚蝉为了照顾龙凤胎,也将重心放在了家庭上。 等俩孩子出门去玩,自己就去系统里学习或者是巩固下先前的知识。 系统的先进程度超出她想象,但是因为她钱少,可展开的权限并不多,但就这也足够她学习一阵了。 早上收收菜,中午做家务,给孩子做饭,下午再学习些知识,一天天过的倒也充实。 嫂子精力放在了河堤上,收菜任务大多数就落在她身上,本来做的就是薄利多销的生意,所以每天收菜数量还是一如既往的多。 快到夏天尾巴了,菜的数量真的多起来了,丝瓜,豆角,茄子,黄瓜,青椒之类应有尽有,村里户户都种菜,谁家都吃不完,卖给姚蝉多点收入,像是针头线脑,油盐酱醋之类的,就不用格外花钱买了。 所以,几乎姚蝉这边刚摆出桌子,面前就有一堆小媳妇大姑娘拎着菜篮子排好队了。 不过今天情况有些特殊,她这边刚把摊子铺开,村口就闯进来好几个凶神恶煞的人,抓着村民问清楚姚青河住处后,就一窝蜂的往那边赶去。 姚蝉见状,自然也快步跟了过去。 二叔每天早上都会回来拉菜,姚蝉收菜差不多需要一个时辰,他就趁着这段时间补眠。 喊来叔公帮她盯着摊子收菜,自己则是往哥俩住处赶去。 过去时心里还不断嘀咕他们是要做什么。 难道是二哥得罪了人? 杨彦江带着人,顺着村民指引方向,前往姚青河家。 他带着几个打手大摇大摆的走在路上,路人见了他们,无不惶恐躲避,他不在意的啧了声。 干着这收债的营生,这种场面见惯后也不放在心上了。 这个姚青河欠了四十两的印子钱,也到时候还了。 当然,利滚利的情况,还是这么大的手笔,一般人马上掏不出这么多,他们来这就是先威吓一下,先从人手里逼出来些,等过后还不了的话,那自然还有其它手段。 反正他们是没做过亏本生意的。 院外,看着紧锁的院门,他一脚将其踹开。 “喂,姚青河,姚青河在吗?滚出来,该还钱了!” 姚青河听见院里动静,还以为是姚蝉过来了,但听见喊声后,当即就炸了毛。 还钱,他连对方是谁都不认识,还个屁钱啊。 当下就吵闹起来。 第七十七章 到底是谁? 杨彦江不耐烦的掏着耳朵,老套路了,但凡是他们上门催账的,谁不得大喊几句没借钱啊?但是谁信呢! 他倒也不废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借据,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他在什么时候,哪一天,借了四十两银子,要是不还钱的话,后果如何。 其中最先抵押的就是这院子。 宽限几天后凑不出银子,那就按着规矩来。 姚青河看见上面的签字画押,当时就怒了,别说他没干过这种事,退一万步就算真干了,也不会糊里糊涂拿大哥留给姚蝉姐弟的院子当抵押。 “这就怪了,你说不是你,那我们的人能认错?” 杨彦江因为干惯了这种事,五官就透出明显的狠戾,见他死不松口的样子,把身后一人喊来,“认一下,是不是他?” “是,是他!” 被他喊来的人,盯着姚青河两眼后点点头。 姚青河只觉得牙根直痒。 “这不猴三吗?两年没见,倒是出息了啊!” 来看热闹的人中间有人低语了两句,一针见血认出了那小子,猴三嘛,有印象,这小子早年就没了爹,寡妇娘养了他几年后也撒手人寰了,平时瘦了吧唧,要不就叫猴三呢,打小就小偷小摸的,看他可怜大家也不跟他计较。 谁知道两年没见胖了不少,摇身一变成要债的了。 姚蝉赶来时,正推搡的厉害,因为收菜,大家都把她财神爷,两拨人起争执时,村里好几个婆娘还帮她护着姚青河呢。 她来了,弄清楚缘由,自然不相信对方所言。 别说她护短,像他劳劳碌碌跟个小蜜蜂似得性格,他都没时间去借钱啊。 既然是签字画押的东西,那直接检查下指印不就成了? “对啊,查指印,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姚青河鼻子都快气歪了。 杨彦江噎了一下。 这就难办了。 他虽然带着借据,但不是原来那份,怕对方狗急跳墙,出门他们都是带的誊写的那份,既然是誊写的,自然没有签字按指印了。 本来就是威吓一下的,谁能带真的啊。 “你先看看这个。” 交代手下把誊写的那份给她。 姚蝉看了下时间,这上面的日期奇特,这不是在假檀香木盛行的时候?脑袋飞速旋转,对方借印子钱,是不是也是要买假木头? 抵押物是原主爹给留下的院子,知道这个,那对方一定是熟人。 这时二叔跟他想到了一块,“是姚天赐?” 但是这手段不是太儿戏了吗,既然按下手印,那就是有证可巡,他到底有多大脸才能想出这狗屁法子? 其实叔侄俩猜测的也逐渐接近真相了,姚天赐当初借钱,故意留了个心眼,要是糊弄过去了,让姚青河兄弟倒霉那他喜闻乐见,要是糊弄不过去,自己再出面把钱还了就是,反正木头卖了,钱就能回本。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那木头是假的呢? 他借的印子钱人家又不会管你是不是受骗,只催你还钱而已。 说来也巧,当知道木头卖不出去,姚天赐走投无路时,竟在无意中发现,收债的一人是自己小时候玩伴猴三,他抓着猴三一个把柄,又花钱买通了他,让他将计就计,至于往后…… 他管那么多呢,本来就是个缓兵之计,等糊弄过这次他就逃之夭夭,管他们后面去死啊。 “既然出了岔子,那咱们再重新调查清楚,是我们该承担的当仁不让,不该的也别想浑水摸鱼,姚天赐你跑什么啊!”姚蝉余光瞥见人群里鬼鬼祟祟的他。 果真做贼心虚,刚喊他名字,这人就脚底抹油般的开跑,后来还是被人抓了回来。 杨彦江视线在俩人身上徘徊,“借钱的到底是谁?” 借钱跟催债的,不是同一拨人,眼下一个不承认,一个面上又透着无辜,他多少也有点焦躁。 “猴三,你说!”借钱时经了他手,问他最直接。 猴三肝儿颤,看了下姚天赐,想指证他,但又想到他那日孝敬的银子,又艰难的移开视线,结结巴巴道,“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不是我,我那天从来没离开过家,不信的话,可以喊我爹娘来作证!” 姚天赐色厉内荏的喊着。 老天爷保佑,只要让他能度过这一难关,今夜天一黑他就逃走,跑了一了百了。 “去把他爹娘喊来”杨彦江吩咐,今天要债倒是不重要了,阴冷的眸子盯着新收的手下,他在意的是手里到底有没有人起了二心! 很快,得了信儿的陈金凤就拉着老头过来了。 陈婆子见儿子被人控制着,心疼不行,拍打着示意他们放开,又被人不留情的推到在地上。 “娘,爹,救我,我真的是冤枉的,我没借印子钱啊!” 姚天赐哭的声泪俱下,虽说是有演戏的成分,但也有八成的害怕。 “你说,他们咋的替你作证?” 杨彦江男人指着对面,催促之意明显。 姚天赐脑袋飞速旋转,要个作证,其实并不难,“我那天就在家里没有出门,我爹可以作证,那天我在家休息的,几位兄弟你们都不知道吧,他是我爹,也是姚青河的爹,让他来作证,再公正不过了!” 呸! 人群中不屑声传来。 姚老头是姚青河亲爹不假,但跟你可没半毛钱的关系。 大家议论也传到要账者的耳里,事情倒是越来越有趣了,不过人家都把台子搭起来了,自己不看戏,那岂不是对不住人家? “行,就你来说,这俩儿子,到底谁在说真话,谁在说假话?” 视线全都落到姚老头身上,给这个作证,言外之意就放弃了另外一个。 姚青河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此时把他逼到地步,那他也就坦然相对呗,他面上表现出漫不经心模样。 老头会怎么选择呢? 这么多年,在娘刚死,他刚续弦的时候,自己还是对他还残留着几分情感的,被打被辱骂后去找他安慰,想让他知道自己遭受过什么,就算不给他出气,只嘘寒问暖几句,也是好的。 第七十八章 报应 刚开始他还能敷衍两句,但逐渐的,随着陈婆子的挑唆,他对着自己跟弟弟,眉头几乎永远都在皱着,也永远都处在不耐烦的时候。 训斥多了,挨打次数也多了,好些次,他跟姚天赐争执,换来的都是夫妻二人双重巴掌。 无数次他拉着弟弟站在隐蔽的角落,肚子咕噜噜叫,饥寒交迫,羡慕憧憬的看着他们一家和乐融融,吃饭谈笑闲话家常。 他跟弟弟说一句话都成了罪,他们成了家里最多余的。 日积月累,他分不清什么时候,这人已经变成他完全不认得模样。 现在,他会怎么选择呢,是重新维护别人,还是……会选择自己? 心里说着不在意,但没人发现的地方,他紧张的拳头微微攥起。 胸腔里的心脏,跳动的节奏越来越快,耳边有了轰鸣声,他必须努力稳住身子,才能听清楚对面到底在说些什么,所有人的视线落到姚老头身上,等他的结果…… 姚老头眼睛投在地上,在那两天之前,家里所有银子都被他偷走,老婆子在院里哭骂了半天…… 然后没过两日他就兴高采烈的抱着几块木头回来,说能挣大钱,那日他确实没在家的。 大家都在等他的回复。 两个‘儿子’都在看他,一冷淡一狂热,姚老头心中百转千回,掀了下干巴巴的嘴,对上陈婆子布满皱纹脸,以及眼眸内满带哀求期盼的眼神…… 天赐大概是无辜的吧? 他不停地安慰自己,他虽然不是自己亲生,但他说过会给自己养老。 反观姚青河视他为洪水猛兽。 他隐约知道自己的选择至关重要,选择一个,就是放弃了另外一个,心头天平摇摆不定,但在催债人的严厉催促呵斥下,身子打摆,下意识的喊道,“天赐说的是真的!” 哇。 人群哗然。 姚老头这心可真狠啊。 都说虎毒还不食子呢,他倒好把亲儿子推出去背锅,这俩小子脾性如何,只要长眼就能分辨,陈婆子那娘们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能让他如此啊。 姚老头喊完后,下意识投向姚青河方向。 但他已经移开了视线,自己只看到他一个侧脸。 他,他是没错的吧,天赐在自己身边长大他自然相信,反观那小子没长在自己跟前,没准……没准长歪了呢? 他压住狂跳的胸口,不断安抚自己。 姚蝉担忧的望向二叔,他似乎没回过神,眨巴眼睛后又盯着自己脚尖。 “二叔……” 姚青河分辨不清心头这种滋味是什么,心口那蚂蚁撕咬的痛楚不断放大。 但,仅此而已。 这疼也不至死。 “好,好得很。”先前胸口剧烈的抨击逐渐平缓,这样也好,干脆利索斩断总比拖泥带水要强,唯一那点纠结羁绊彻底没了,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 “没事,这出大义灭亲倒挺精彩。”安抚好姚蝉,他又道,“既然人家父子都放话了,我好似再怎么狡辩都没用处,要按着人家的意图,我就该背锅当替罪羊,但我还真不服劲,要不劳烦诸位多跑一趟,去把那借条原分拿来?” “拿什么,你这是缓兵之计,爹都放话作证了,你还狡辩?” 姚天赐害怕,好像声音越大就越能掩饰自己的不安。 杨彦江似笑非笑。 “二叔,二叔……” 人群里的姚月秋,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敏锐的发现了二叔表情难看,害怕的抓住了他的手。 姚子安虽没说话,但紧绷的小脸上表情严肃,仰着头似乎也在关怀。 人群中窃窃私语声不断。 杨彦江看够了热闹,一脚踹在猴三小腿肚上,见他跪地后,冰着脸道,“看够热闹了吧,最后问你,钱是谁借的?你再动歪脑筋,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猴三还想嘴硬,利刃已经划破了皮肤。 他收了姚天赐钱不假,但也只是不揭穿他当时签别人名字顶债那件事,现在闹剧后,头儿心里早就看出猫腻,自己要再拎不清事,后果可想而知。 血流下来,他哀嚎,“是姚天赐,是他借的钱!但他也答应我,多给他几天时间,就会把钱凑齐的,哥我错了,我再不敢了……” 啊? 这么快就翻转了? 速度也太快了些吧! 这都有实证了,姚老头刚才那出,岂不是丢人的厉害? 不少人往他那边看,想看他此时究竟什么表情,亲生的随便扔出去挡祸,一直袒护的倒摊上灭顶之灾。 丢人啊真丢人。 杨彦江怒意更甚,他跟手里兄弟干的这行,第一个要求就是六亲不认,你做伪证还包庇借债的,这不是跟监守自盗一个意思? 跟姚蝉递去一个眼神,“捂住俩孩子眼睛。” 姚蝉不明白他话里意思,但下意识照办了。 几乎刚捂住龙凤胎,那几个大汉就控制住了猴三,将他按在地上,干脆利索的折断了他手腕。 惨叫声险些刺破耳膜,在场众人无不打了个哆嗦,男人踩在地上猴三的手腕上,盯着姚天赐,声音冷然,“干我们这行最恨被人愚弄,小子快准备好钱,五天后我们上门收账,警告你,别动不该有的心思!” 说完脚下力道更狠,猴三痛不欲生的嚎叫似是最严厉的警告。 姚天赐害怕的直打摆子,慌不择路的往后退却一脚踩空,仰面摔进了隔壁邻居挖出沤粪的大坑里。 农家嘛,地肥全是用祖辈传下来法子,将谷壳跟腐败落叶扔在坑里,收集平时洗碗水淘米水泔水以及牲畜的排泄物,利用夏季高温来沤肥,沤渍过后,变成了农家上好的肥料。 他栽倒进去,整个人在坑里翻滚。 陈婆子嚎叫一声上去捞人,但她一个人根本捞不起来,喊人帮忙吧,大家这时跟躲瘟神似得,避的老远。 猴三还在地上翻滚着。 看了眼堆粪池的男人,姚蝉冷笑,自作孽不可活,四十两银子外加利钱,你就算砸锅卖铁也还不起,他被人骗钱是可怜,但用这种下三滥手段,把债务嫁祸到别人身上,这又多可恶! “走吧”二叔神色自然的催她收菜。 姚蝉正要离开时,姚老头却站在面前,嘴唇翁张,似要说什么,二叔连个眼风都没给对方,只冷冰冰道,“父子缘分已尽,好自为之吧。” 留下一句话后,带姚蝉离开。 姚老头看着他们背影,努力不去回想其它的,他不能再想,不能回头,更不能……后悔。 第七十九章 采蘑菇 月夜下柴门轻响,一道黑影从院里钻出,左右张望过后,拎着包裹在黑暗里狂奔,四十多两银子,就算卖了她,都不可能有这么多银子! 只有逃,快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但很快身后就传来如影随形的脚步声,宁静的夜里只有脚步跟胸口疯狂跳动的心脏相呼应,对方跟他越来越近,姚天赐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距离逐渐拉近,只觉得风声逼近,后面有人一下子将他扑倒在地。 “知道你小子没这么老实!” “欠债想跑?白天见你把账往人身上推时我拳头就痒了,还是个男人嘛你,敢做不敢当!” “还想跑,害老子窝了这么久,又被蚊子叮,小子,等着挨揍吧!” 拳头砸在后背上,拳打脚踢接连不断。 寂静的田野里遍布姚天赐凄惨的叫声,不过,这才是开始呐。 ………… 姚蝉午后最热的时候晒了一大盆水,打算等傍晚时候给俩娃洗澡,夏天洗澡还好点,气温水温可以,等到冬天就头疼了,屋子里四面露风,连个澡盆都没。 还是多挣钱,有钱了才能创造美好生活条件呐。 水晒好了,傍晚时候,撸起袖子要给两个娃娃洗澡,姚月秋被剥掉衣服,摸着水温进了大盆,姚蝉还摘了点院子里不知名的小花瓣进去点缀呢。 但是到姚子安的时候,他扭捏不进去。 “快点洗澡啊,等太阳落山,等水凉了你就洗不成了。” 小娃一会缠着头发,一会瞥着看她一眼,就是没有老实进去。 “姐姐,他在害羞哎……” “小屁孩他哪儿知道什么是害羞!” 姚蝉把人拉过来,剥他身上衣服等光溜溜进水里后,他又把澡巾放在前面,好遮挡着身子,姚蝉简直要被他人小鬼大的模样笑死了。 等俩人洗的差不多,看俩人又要在水盆里洗头,急忙制止了俩人,这么一折腾水不都脏了吗,给俩人换上干净衣服,又端着盆子,把摘来的木槿叶子摆在旁边。 小孩子都不喜欢洗头,但姚蝉态度坚定,这俩娃娃长得粉雕玉琢的,她可不乐意跟村里其它小屁娃一样不爱卫生。 但对他们又不能太强硬,姚蝉把小椅子放倒,把盆子放到椅子上,让他们躺在自己腿上这样清洗。 姚子安别扭的躺在她腿上,姚蝉小心的撩水,把他头发沾湿后,见他绷着身子不免好笑,“又不是第一次给你洗了,相信你姐我的技术。” 姚月秋洗干净后,学着大姐样子把木槿叶子搓揉出泡泡擦在他头上。 现在倒也有卖的皂角,但青山镇这边地方小,专门清洗头发的姨子少价格昂贵,只有有钱人家会买,便宜平民化的皂角她洗手可以,洗头后总觉得头发都干枯了不少。 这木槿叶子就很好。 气味清淡,洗的干净,还格外柔顺。 姚子安先前还紧张着,但在她轻柔的搓揉动作下,逐渐在放松。 给俩娃清洗完,她衣服也湿了大半,她一会也晒点水,到晚上也好好洗洗。 蔚蓝苍穹经缝小雨冲刷后干净明亮,远处山林郁郁葱葱,隐隐绰绰被掩藏在山间的薄雾中,姚蝉舒展了下身子,就被门外几个年轻嫂子喊了出来。 她如今每天在村子里,跟收菜的人打成一团,人缘不知有多好。 这不有个什么活动,大家也都乐意叫上她。 姚蝉听见叫声后,赶紧把还生闷气的俩娃放下地,背上自己的小筐子安抚着俩人,“你们去找桃花姐姐玩啊,前两天不是还说喜欢看她家的小猪仔吗?” 这季节每到雨后山上就会冒出好些菌类,这时候摘了不论是熬汤还是做菜都十分鲜美。 她就是打算去山上采蘑菇,但是俩小的也嚷嚷着要一起去。 哪儿能带他们去啊! 下过雨后山路难行,再加上俩小的腿短力气小,估计没多大会就嚷着累了。 这不,打算把他们送叔公那,俩小的耍小性子了。 这相处久了姐弟关系融洽了不知多少,但俩人不听话就让她十分头疼。 好不容易哄好了,把人送到叔公那,她赶紧跟大部队汇合,四五个年轻媳妇叽叽喳喳,见她磨叽也不气恼,说笑着往山上走。 走到半山脚下时,哭闹辱骂声传来,姚蝉往那一看,几个并不陌生的面孔,正堆在姚家老院外,离得远,大致只能看见姚天赐鼻青脸肿在跪地求饶,具体交谈内容听不见。 “你们还不知道吧,陈婆子这几天在筹钱,听说要把地给卖了……” “咋没听说,都找到我家了,说是靠着河边那三亩水田十二两卖给我家,我婆婆见不惯她德行,没买。” “也来找我家了,说是要把挨着我家那几亩谷子地卖给我们,我瞅着她不厚道,也没买。” 大家窃窃私语,不如是在说给姚蝉听,想卖好给她。 姚蝉哦了下,垂眸掩住惊讶情绪,庄稼人祖辈靠的都是手里的这点地过活,农民农民,生活在这块地方,那就是靠天吃饭,除非有大事,不然不会将赖以生存的地给卖了。 而且水田四两,这价儿真是不贵了。 看来他们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姚蝉没有同情他们,走到这一步是对方选择,不论结局如何,都不该为自己的当初选择后悔。 几个年轻媳妇都在看着姚蝉的脸色,在她自然而然的转移了话题后,也笑着附和着她的话题。 不知不觉就上了山,白山村几乎是被群山环绕起来,这边资源丰富,各种野生动物天才地宝也不少,每隔一段时间猎户们就会组织进去打猎。 所以村里人不敢往深山里走,就在边缘活动活动。 姚蝉做饭手艺不错,但辨认食材还是有点逊色,像这种蘑菇她都是见别人捡了,才敢自己捡,不过好在大家都挺照顾她,见她捡的不对就及时出声制止她了。 埋头摘蘑菇的时候,还时不时瞥见野鸡的踪迹。 她一时兴起,学着网上见过的教程,还设了几个陷阱,可能是这边野鸡自在惯了,没想到有人类会在这埋伏,还真有两只野鸡傻愣愣的栽在她陷阱里。 那两只野鸡,合起来足足有十来斤的肉啊! 这拎回去能给家里老人孩子打好几顿牙祭了,小媳妇们谁不眼馋? 都凑一起,喊着姚蝉教她们,刚刚她打的那结真奇怪,平平无奇不说,那野鸡脚丫子套进去后,越挣扎还绑的越紧了。 在姚蝉教会她们后,几人也不采蘑菇了,按着她的法子找了几根树藤,四散开设陷阱。 第八十章 失踪 姚蝉把两只大肥鸡捆脚绑在树上,低头找着蘑菇踪迹,雨后蘑菇破土而出,收获还不少,回去了能给俩小的做个老母鸡炖蘑菇。 算起来也到邬易放常假的日子了,要不明个没事了,去看看他? 采着蘑菇思绪飞远,不知不觉就跟那些小媳妇们分开了。 脑袋里想着事,周围一切就被她淡忘了,筐子已经盛满大半蘑菇,抬头就见天色渐晚,山上树木长得茂密还高大,蹲着身子往上看,总觉得那些树都刺破了云霄。 白天在这,还觉得环境清幽,等到黑了,又只有一人时,总觉得这诡异的不行。 加上此时乌鸦立体环绕的叫声,更平添了恐怖在里面,完了,身边没人地形不熟,她方向感也不太好,再耽搁下去小心回不了家。 蹲着时候太长了,猛地站起脑袋还有点晕乎,扶着树休息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是来找她的同伴吧?正要扭头,后背突然被人重重的推了一下。 她重心不稳,整个人栽进黑暗。 她摔下的地方是个山坡,坡度不陡,滚落几下就停下了身子,她爬起来时,还有点晕头转向,眯眼看向刚才站的地方,就只看见一个黑影迅速掩入密林。 “有病啊!” 那力道绝对不是开玩笑或者是恶作剧,她是真的存着恶意。 姚蝉拍拍身上的土跟草屑,准备去追她,等追上了一定要让她吃不了兜着走,谁料脚下野草都是滑的,现在刚一走动,脚下就打了趔趄,身子一歪,又摔了下去。 这次滚落好像是撞开了什么东西,这次斜度更大,慌乱中想抓着东西稳住身子,可惜徒劳无功,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身下的草比较茂盛,也减轻了她缓冲的力道。 滚落的速度变慢了,姚蝉刚有点喜色,脑袋就嘭的一下,撞上了什么东西。 来不及喊疼,她脑袋一歪。 世界归于宁静。 ………… 今天滴了些小雨,往往这种天气,河堤上的生意都不会怎么好,徐氏几人卖完午饭,把东西都拾掇利索卫生也打扫干净后,干脆也给自个放假,回家休息。 开业几天生意不错,也熬人的很,他们只能趁着这难得雨天,才能放松休息一下。 邬满仓赶着驴车回村,在村口碰上几个陌生面孔。 几个人满脸煞气,一看就不好惹,不想惹事,早早就把驴车停在路边给他们让路,姚青河倒对这几人不陌生,前几天还来跟他要账,闹过不愉快,这时候侧过脸,权当没看到过他们。 这些人来了,那就证明那家子现在倒霉了呗。 默默压下心头那点快意。 徐氏护短,她跟姚蝉关系好,见到这些人当然有种同仇敌忾之感,往回走时还没少骂姚老汉他们不是东西。 还没到家门口就看见门外堆了好些人。 “哎?咋回事这是……”心下不安,从车上跳下后赶过去,刚走近就见几个相熟的年轻媳妇,正七嘴八舌的跟自个公婆说些什么。 “什么?姚蝉不见了?” 从对话里抓住关键字眼,徐氏嗓门拔高了几分,姚青河自然也听见她说的话,兄弟俩对视一眼,赶紧赶过来,连声问怎么回事。 “哎呀,就是下午下完雨那会,我们喊着姚蝉一块上山采蘑菇,后来采着采着,人就走分散了,等摘得差不多要下山了,谁知道就找不到姚蝉人了!” 她们在山上都找了一个时辰了,这不是怕天黑不好找,赶紧下来找帮手了。 其中一个说话利索的媳妇,竹筒倒豆子般把下午发生的事说了。 她面带焦急心中愧疚,大热天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打湿,见姚青河兄弟俩走过来后,惭愧解释着,“我们在山上找了一个时辰都没见踪影,就想着会不会是提前下山了……” 然而,并没有。 邬族长看了下天色,交代儿子去把族里年轻力壮的喊来,又招呼儿媳妇快去准备火把打火石之类的工具。 有年轻媳妇小声嘀咕着,“是不是她走进深山里了?”按理说不会,姚蝉土生土长的,她能不清楚深山里不安全?可要是没去深山里,为什么现在找不到人影? 难道是被从深山下来的野兽叼走了? 不该啊,这山林里平静了多少年了,况且现在是夏天,深山里也不缺食物,猛兽不会下山的。 找不到踪迹,现在都人心惶惶。 “都别乱猜测,没准就是被什么事给绊住脚了,小子们都带着火把,咱们分成三个小队,上山找人……”邬易不在家,他们同宗同族的,就该把他家眷给照顾好。 “我们也去!” 龙凤胎这会也被这边动静吸引过来了,知道他们要上山,抓着俩叔叔袖子不放,也嚷嚷着要上山,火把亮光下,照亮了两张小脸上的仓惶无措,姚青山摸摸小丫头脑袋,看见她大眼里含着泪花,硬下心肠拒绝。 “在家呆着,三叔保证,一会儿就把你们大姐带回来了。” 在他说完,敏锐察觉到先前还嘈杂的周围,迅速安静下来,姚月秋的视线越过他,直直落到自己身后,姚青山直起身子,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火把在黑夜里跳动闪烁。 那人从黑暗中快步跨进光圈里,明黄色的火光照在他褪去稚气,棱角分明的五官上,却照不亮他眸子里幽深的情绪。 “邬易?” 几丈开外,穿着青衫,手里拎着雨伞,风尘仆仆的人,不是邬易又是谁? 一行人匆匆上山,本在树枝上歇息的鸟雀被人惊扰,蒲扇着翅膀直冲天空。 “姚蝉,姚蝉……” 叫声遍布山林。 邬易原先积攒的好心情,此时荡然无存,本来想回来跟她分享这个好消息的,谁知道…… 清俊的面容上满是寒霜,找到姚蝉当初跟人分别的地方,举着火把四处打量着四周的脚印,下午大家找了半天,地上早就增添了不少凌乱脚印。 线索逐渐在减少。 此时又在零星下着小雨,火苗时弱时强,在这么下去,地上本就不多的痕迹也会被雨水冲刷掉。 第八十一章 寻找 几步开外,姚青河抹了把雨水,问邬易要不要往林子更深的地方找找,虽然大家都说这边没有什么大型野兽,但谁敢保证今个就没意外呢? 要是它们迷路正好到周围,又恰巧碰到落单的姚蝉呢? 人的想象是无限的,尤其是此时被恐惧笼罩,就会衍生无数种可怕的想法来辅助自己的猜测。 “应该不会”邬易压抑住心头的躁动,分析道,“这里没有大型野兽的痕迹,再说按着姚蝉的性子,如果真是被野兽叼走,情急下肯定会反抗,或者给我们留下痕迹,但在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个猜测。 蒙蒙细雨终于停下,山林里有无数火把点亮,大家都在找着一个人的下落。 “姚蝉!!!” ………… “滴答!” 水滴不急不缓,滴落在她额头。 清凉的触感终于把她从混沌中喊醒,睁开眼,四周漆黑一片,没有风声没有空气流动的感觉,这种环境下,额头的痛感不断的被放大,似乎在提醒着她先前所发生的一切。 对了,她在采蘑菇,然后被人推了下来,后来又脚滑了下,掉到现在这里。 这在什么地方? 周围黑的跟墨一般,能感觉到身下有个地势稍高的土丘,怪不得刚刚会停止滚落趋势,缓慢的活动了下四肢,脑袋,捏着身上关节部位,发现没有骨折内伤,才缓缓的坐起来。 额头的痛感还在提醒着她,摸索着时发现在左手边有一块突出的大石块,刚刚就是被它撞晕的吧,把这石头抠出来,掂量着石头分量,朝前将它扔进未知的黑暗里。 咕咚咕咚,石块翻滚着朝下滚去。 看来前面还有好长距离的斜坡呢。 屁股下是绿色青苔,周围潮湿带着水汽,努力的往后看,发现大概在十几丈外,有银色月辉洒在洞口,靠着依稀的光源,姚蝉才发现她掉进洞里来了。 这也不知道这是天然的洞穴,还是被雨水冲击出的洞。 这会地面上都是青苔,也不知道爬上去会不会有危险,而且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昏了多久,看外面月亮都上来了,估计她失踪的事已经被人知道了吧? 环境太过黑暗,就她一人时,难免要想东想西,想着龙凤胎会担心,还想着,刚刚到底是谁推她的?对方逃离的太快,自己没认出具体是谁。 但从对方慌乱逃窜的身影,能知道不是跟她一同上山的小媳妇们。 等她出去了,一定要把下黑手的找出来! “滴答” 水落到她额头。 “嘶!”头上本就有伤,这水还好巧不巧的落到伤口上,嘶嘶喊疼时,后知后觉方发现嘴里不对劲,刚滚落的时候,也不知道从哪啃了一嘴泥,就在她刚呸完,洞外传来略带疑惑又带着惊喜的声音,“姚蝉?” 姚蝉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邬易不是还在书院吗? 他怎么会回来? 但惊喜比诧异来的更快,来不及细想,姚蝉就大声回应着他。 “姚蝉?”声音更近,刷刷脚步声也朝这边走来。 “是我,我在这!” 话音刚落,火把的亮光就在头顶亮起,姚蝉眯着眼看着十几丈开外的头顶,他脸上满是污迹,但笑意又是那般明显,邬易喊她别动,把火把插在地上,二话不说就朝她走来。 “别……” 姚蝉话没说完他就滑下来了,因为青苔他脚下也滑,到她这没刹车,把她也带翻了,俩人的冲击力道大,直接把先前那小土丘给冲开了,俩人翻滚着到了地面。 啪的一下停下,姚蝉跟邬易一个平躺一个平趴在地上,不过她倒霉些,又啃了一嘴的泥。 “呸呸!” 把泥吐掉,赶紧拉起邬易,拍打着他的四肢上的土,不停地问他没事吧? 邬易被撞的不轻,片刻后也回过了神,声音沙哑回应她没事,俩人掉下来后才知道这里面别有洞天,空间很大,不太像是人工挖掘,倒像是被掩埋住的天然石洞。 天黑,视线不是很好,黑暗里,邬易问她怎么好好的怎么会掉到这里。 姚蝉就把自己采蘑菇时被人推下的事一五一十同他说了,周遭浓黑寂静,姚蝉自然也不会发现,在她说罢后,对面的邬易突然像被人扼住喉咙般,声音沙哑道,“有人推你?” 他呼吸过于急促,就算看不清楚对方神态的姚蝉,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邬易你没事吧?” “我没事”最初的震撼后,邬易很快平复了呼吸,黑暗中他拉着自己的手,“这事等先上去了再说,你二叔他们都在外面找你,没你下落估计都着急了。” “好” 俩人相互搀扶,上去了,到了洞口一打量才发现洞口有散落的石块以及被雨水冲刷掉的泥土,这地方野草漫长洞口又被石头掩埋,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怪不得邬易找了好几遍都没找到。 火把的亮光下,俩人看清了彼此模样,姚蝉连摔两回,自然好看不了,邬易也比她好不了多少,书院发的衣服上早就被一道道的泥巴弄脏,脸上泥土点子以及黑灰交杂,那叫一个狼狈。 “你脚怎么了?”刚刚就发现她走路有点不正常。 姚蝉捏了捏脚踝,“估计是刚摔下去时扭了一下,骨头没事,不用担心。” 邬易蹲下身子,“我背你回去。” “别了,山路不好走,再说你也累够呛,还是别背我了。”就是扭了一下,不是大伤,姚蝉有些不好意思。 “你本来就伤着,走回去伤加重了怎么办,再说下山路难,你脚使不上力,小心又摔了。” 说的也是,现在就扭了一下,没准回去擦个药油就能好呢。 盛情难却,姚蝉只好妥协爬上他后背,说起来还是俩人成婚后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别看邬易是个读书人,看似不怎么精壮但后背还挺宽阔,背着她,也不像多费劲。 姚蝉举着火把照明,看着他小心翼翼在山间行走,邬易也不习惯背人,此时地上俩人影子虽重叠在一起,但因为起伏节奏相同,就跟俩提线木偶似得。 噗嗤一下笑了。 第八十二章 背着她 邬易专注脚下的路,听她笑声后带着疑惑,就在这时,肩膀上就被人拍了一下,姚蝉指着一个方向,语气满是激动,“快看快看,我的鸡还在!” 光亮延伸之处,俩膘肥体壮的野鸡,还挤在树下瑟缩着,被火光一照,还咕咕咕叫着,姚蝉喜笑颜开,她以为耽搁了这么久俩鸡都跑了呢,没想到还挺老实,在这等着她呢。 “快把我放下来,快去抓鸡!” 两只鸡还在,今个总算没白摔。 被姚蝉催促的没法子,邬易只好放下她,把鸡脚上的藤蔓解开,重新绑好鸡塞她手里后背着她走。 找到姚蝉后,邬易朝火把汇合之处赶去,大家见到她又惊又喜,围了上来嘘寒问暖,姚蝉也没想到大晚上的,会有这么多人出来找她,好端端给大家添了麻烦,她不住的道歉。 “都乡里乡亲的说着客气话干啥,你没事就好,头上还有伤,快点回去处理处理吧。” “是啊,今天你也受惊了,回家了从锅底或者是灶火里抓一把草木灰弄到伤上就没事了。” “我们也没帮什么忙,这不都多亏了邬易吗,说起来夫妻俩就是心有灵犀,不然咱们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人邬易一来,就把人找到了……” 姚蝉平安回来,大家也都挺欣慰。 七嘴八舌的说完,又催促他们小两口快些回去休息。 ………… 回到山下,俩小的看见她回来,又红了眼眶,姚蝉赶紧安抚。 顺带的跟嫂子解释了下自己下午失踪的缘由,不过怕他们担心,刻意隐藏了是被人推下去,只说是路湿草滑不小心而已,被嗔怪了一阵,徐氏催促她赶紧回去休息。 一下午人仰马翻,她也怪不好意思,想留下一只肥鸡给嫂子吧,却被叔公一口拒绝,“我家里这么多只鸡看的上你这一只呢,快拎回去给邬易补补身子吧!” 说的也是,再说他也不是假客气,姚蝉就带鸡回去了。 临走前,邬易又蹲下身子示意她上来,做戏做全套,当着这么多人面,姚蝉也不好拒绝,伏在他身上,一手拎一鸡,带着龙凤胎回家了。 晚饭做了个肉末蒸鸡蛋,凉拌黄瓜,搭配着嫂子送来的大包子,简单的吃了一顿。 把两只鸡扔到鸡圈里,她去哄龙凤胎睡觉,等把俩小的哄睡后,这才蹑手蹑脚出了屋子。 院内,邬易正在梨树下站着,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自己走近了都没察觉到。 “怎么在院里站着啊,有蚊子,走去你屋里说。” 她还想问问邬易今天咋回来了,上次不是说这次常假不回来吗? 邬易心思没在这上面,她多重复了两遍,他才回过神,心不在焉说着,“夫子跟我说,你那块檀香木已经找到买主了,对方挺喜欢那块木头,说是能卖到八两多,我知道你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就回来跟你说一下。” “八两?!” 姚蝉惊喜不已,“不少不少,意外之财,已经很满足了。” 邬易脸上却没透着多少笑容,他脑袋里还在盘旋着她所说的,被人推下去的事,这件事是谁做的?当初娘死的就蹊跷,加上新婚那日,他屋子里多出的炭盆。 好像有人在背后,用看不见的手操纵着一切。 是他太敏感了,还是真的在虎视眈眈。 姚蝉,姚蝉…… 这次轮到她了吗? 邬易拳头紧攥着,面色带着苍白。 “邬易,邬易?”姚蝉推了他一下。 “我,我没事,对了,你头上的伤,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姚蝉摇头,“我刚看了,伤口不严重,一会我自己去消消毒就好,我知道你担心我被人推下去的事,别太担心了,想来想去,跟我有仇的也就那么几个,不是陈婆子就是冯莲花,都是些跳梁小丑,狗急跳墙,她们成不了大气候。” “嗯” 希望只是如此。 时候不早了,姚蝉也不打扰邬易休息,“你睡前把炕扫一下,好几天没住人了,自己把凉席铺上。” 絮叨完之后,关上房门。 院内,她又砸吧砸吧嘴,虽已经漱口刷牙了,但嘴里总觉得还有怪味,不就是啃了两嘴土,咋还一个劲的回味上了? ………… 次日,姚蝉没去收菜,邬易帮着她去收的,估摸着他快回来了,姚蝉打算给杀只鸡给他补补,就算白鹤书院那边条件不错,但集体生活毕竟是集体生活。 怎么也不会比家里日子更舒坦。 红烧只鸡,再和面弄点拉条子拌到汤汁里。 打扫完卫生去鸡窝抓鸡,才发现昨个绑着鸡脚的绳子不知怎的被啄掉了,她蹲在鸡窝前,挑了只最肥的野鸡,刀还没抹鸡脖子呢,就见姚花格外威武的徘徊在自己身侧。 只要她拿刀,姚花就扇着翅膀往她腿上撞。 这只鸡是姚月秋的宝贝,姚蝉可不敢动手,生怕它过于激动撞到自己刀上,还特意把它扔到远处。 谁知刚扔出去,它又拍着翅膀过来了,公鸡叫母鸡也叫,鸡毛满天飞。 “我觉得,姚花可能是不想让你杀它同伴……”昨天哭过今个姚子安眼睛还有点肿,见她递来不解的视线后,移开脸,“姚花就是这个意思。” “以前我杀鸡也没见它这么激动啊。” 不信邪又抓着另一只野鸡比划,谁知姚花又是同样做派。 姚蝉视线落回到手上,两只野鸡都是母鸡,而且野鸡跟家养的鸡有很大不同,野鸡的羽毛漂亮,颜色又鲜艳,要是从姚花角度来看,野母鸡确实比较合它胃口。 但……姚蝉表情窘迫起来。 应该不是这么回事吧。 眼下杀是杀不得了,养着的话又怕它们飞了,只好把其中一个翅膀简短了些,确定它飞不走,这才放手。 果然,这次刚放地上,姚花就去给人整理翅膀了。 她不信邪,又拎起另一直野鸡作势要杀,姚蝉果然又威武起来,姚蝉看着手上的鸡,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后来只好把俩鸡都剪掉翅膀,杀了一只自己养了几个月,但还不肥硕的公鸡。 第八十三章 硝石 邬易回来,姚蝉把今个发生的事跟他说了。 邬易笑笑,“它倒是滋润” 中午做饭小鸡炖蘑菇,做了个糖醋里脊,蚂蚁上树,鱼丸汤,有糖醋口咸鲜口,一家子所有人胃口都兼顾了,倒是其乐融融。 邬易回来了,难得有个同龄人,她话也就多了,吃饭时候,姚蝉还在跟他说,昨晚做梦又梦到了那个山洞,吃了一晚上的土云云,说到兴起时,她突然微滞。 “我好像知道了……” “知道什么?” 她脸上惊喜交加,直望邬易的那双眼睛,璀璨异常,“我想到了,我终于知道那股熟悉是为何而来了!”连续啃了两口土,做梦还在回味土里的味道的她,刚刚灵光一闪,想起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是什么?”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一会再跟你解释。” 为了印证,她打算再去山洞里,邬易见状也不再问,吃完饭安顿好俩小的,跟姚蝉一起过去。 拔地而起的树木枝繁叶茂,很好的阻挡住炙热的阳光,山林清爽万分,俩人凭着昨天的记忆,走到昨天摔倒的地方。 说真的如果不是姚蝉亲自掉下去,压根不会知道还有这么个宝藏地方。 山洞入口在山洼处,周围繁密的草丛遮掩,俩人将绳子拴在外面的树上,抓着绳子相伴下去。 昨天夜里乌漆墨黑的,谁都没发现里面是具体什么模样。 今个进来后,才察觉到里面别有洞天。 空间不小,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小,山洞石壁光滑,到顶部足足有几十仗高度,在山顶上面有几个小小的圆洞,它垂直地方有一潭死水,此时日光从洞口斜射而下,足够让他们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你说是哪里不对劲?” 姚蝉蹲下,抓起一把土给他看,“就是这个……” 邬易眉头高挑。 怪不得他不认识,要是邬族长在的话,他肯定能认出这是地霜,它通常呈皮壳状或盐花状析出来,覆盖在地面、墙脚,在猪圈、马厩、厕所附近的墙角。 这些盐花就是含氮有机物质在细菌作用下分解、氧化成硝酸后与土壤中的钾素化合而成的,再笼统些说,这些土壤经过提炼后,可以得到硝石。 “硝石?”邬易对这个字眼并不陌生。 “先别说了,你帮我拿挖点这土,到底是不是所想的这个,我还需要验证。” 邬易也不多问,按着她的吩咐,把那些表层带着一点点白色痕迹的土给挖到容器中,俩人又趁中午没人的时候,快速返回到家中。 ………… 龙凤胎昨天受惊严重,今天就格外腻她,撵俩人都不出去,她走哪儿就跟到哪儿。 姚蝉也不气恼,甜蜜的负担,她愿意承受。 所以在她要做试验时,交代他们不许乱说,也不许捣乱。 龙凤胎点头如捣蒜,还搬来小凳子,乖巧的看着她动作。 午后邻居们大多都在午休,天地间只有树上的知了还在尽职的叫个不停,姚蝉把大量的水倒进容器里,反复几遍,等着水跟土分离开了,又把这水分开。 邬易全程都是不解的状态,但看她认真,也没打扰。 午后太阳比较毒,她把这些过滤好的水放到太阳底下,等过了两个时辰,在盛放水的容器里,结出了一层白色且带着些黄的固定,姚蝉惊喜的叫出了声。 邬易原先还淡笑的表情,在看到这一系列的反应后,微微僵硬,收起笑容,看着那小块的固体,“这就是你说的硝石?” 邬易用筷子捏着它,向她询问。 姚蝉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刚才自己的行为,古代人可能不明白什么叫化学反应,但眼看他好像对硝石这个字眼并不陌生。 这些玩意是做火器的必须品,一般在生产火药的时候才会开采出大批的硝石,但也属于官府管控物品,邬易是担心惹祸上身。 “你先别紧张,你知道医馆里有硝石吧?” 邬易点点头,“硝石可以入药。” “对!” “其实硝石远远不止是入药的功效,它还能制冰,但是入药的话也可以,医馆里硝石数量不多,我要是照着这个法子能把硝石提炼出来,咱们就发财了啊!” “可是……” 邬易带有几分迟疑,这会不会过于冒险? 她知道邬易在担心什么,姚蝉仔细同他解释,“硝石入药古就有之,我爹是大夫,我又有医术,家里翻出点硝石不足为惧,再说那些发现硝石矿的都不怕,咱们才弄出一丁点硝石,名不追官不究的没事的。” 邬易摇头,他担心不假,但这不是主要原因。 “你说这土里可以分解出硝石,那咱们怎么办,要往家里运土吗,真样做肯定要打草惊蛇,到时候别人问起,我怕不好搪塞。”自己不在家,姚蝉真有个什么事,他鞭长莫及。 姚蝉会意。 他担心的确实是问题。 “我得好好想想” 分离硝石的话,需要大量的水大量的泥土,光照不够的话,也需要熬煮,这么说来,就地解决的法子最好,她以前曾经看过一个纪录片好像就是古法熬硝。 就在原地熬煮的。 熬硝是个体力活,费时费力,如果能一次熬出很多,这最好了,也是一劳永逸的法子,下午姚蝉没出门,拿着邬易的纸笔,开始画图,记忆里好像是要挖坑。 硝坑下面还要挖个小点的蓄水池,好让硝水能从坑里流出来,坑的底部要垫木头,还要垫点玉米杆,好让硝土跟坑底隔开,方便后面渗水。 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呢? 填土的时候要注意,刚开始的时候要松散的铺上,等到填土快要到坑里的二分之一高度了,好像还要人用工具捶打夯实,接下来就是要倒水了。 其实算下来,这个过程有点像是净化水,不同的是这硝坑制作麻烦,过滤时间等的长,挑水也是个不小的工程。 更为关键的是,她这只是设想,并不敢确定计划一定能成,最后一定可以出硝。 第八十四章 欺负 设计图画出来了,要不要实施,倒成了她踌躇的点。 第二天邬易要走,这次他回来,她又是失踪又是去找硝土,也确实没让邬易休息好,这不第二天她心里揣着事,天还没亮就起来准备吃食。 昨晚去屠夫那割了三四斤新鲜的猪肉放到井里冰着了,今个取出来她剁成肉糜,加了点门外栽种的小葱进去,放调料弄成喷香的馅。 白面一半烫面一半凉水和好面后,醒个十来分钟,再揉搓在一起。 她今个要做肉饼。 面擀开,切成几道,把肉馅小心的放进去后,又顺着切好的痕迹折叠在一起。 鏊子弄热,放了香油跟菜籽油混合油,把饼子烙上,刚开始到这,她还怪不擅长烧火,但时间久了,火候什么的也能掌握熟练了。 肉饼里肉多皮还薄随着温度上升里面油脂慢慢逼出来,落到鏊子上,发出兹兹声响,香味也逐渐浓郁起来。 翻个面,又心事重重的往灶膛里加柴。 十个大的肉饼,从天还暗着烙到东方隐约出现了鱼肚白。 “想什么呢?” 邬易声音响起,他自然而然的接过她手里的柴火,还带着几分未曾睡醒的惺忪,“还在想昨天的事吗?” “嗯,我图纸画出来了,就是有点麻烦,现在也不清楚能带来多大收益,有点踌躇,况且你不在家,二叔三叔又在盯着摊子,手里没人啊。” “那就别忙了,不行再把山洞给封起来。” 姚蝉乐了,“话说我倒有些问题没问你,姑娘家不是应该知书达理最好没事别出门才对吗?看你模样,见我这么折腾也不反对,你就不怕我坏了你的名声?”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未必痛快,你努力钻营,说来说去也是为了我这个负担。” 就是开个小玩笑,他倒又多想了,姚蝉赶紧停住这个话题,招呼他吃饭。 刚做出的肉饼多香啊,面皮被油浸染成半透明状,表面金黄,肉质鲜嫩,一口咬下去,花椒末跟香葱融合的恰到好处,油而不腻,香醇可口。 邬易他饮食清淡,但对上这肉饼像是开了胃口一般,连着吃了两个。 姚蝉也觉得好吃,但她只吃了一个就塞不进去了,看时候差不多了,又把龙凤胎给喊醒,俩小的知道今个要去送姐夫,也没闹觉。 洗漱好,一人一半肉饼,剩下的分成两份用笼布包好,一份给邬易揣上,一份打算让二叔他拿走。 因为要收菜两地跑,二叔就买了一头新的刚成年的驴,他们家现在四舍五入,也算得上是有车一族了。 今个三叔收菜,二叔送了邬易后,再回来拉菜。 新买的牲口脚程很快,到了书院外后,正好还没热起来,姚蝉催促他快些进去,“你好好读书,家里的事不用担心,下回你放假回来咱们一起去文泉镇赶庙会……” 话别时候,余光瞥见郑夫子从街角拐来,时机正好,同他们碰上面。 “哎,小丫头!”郑夫子见她乐了,正想抽个时间跟她见面,说一声那木头的事呢。 没想到这么巧,在书院外碰见了。 “正好没几天就是舍利寺的庙会了,你这檀香正好来的及时,我朋友八两银子收了,昨天我刚把钱要来,想着今个把钱给了邬易呢,没想到正好碰到你,来,你把钱收好。” 钱袋子沉甸甸的,姚蝉接到手里,笑的跟朵花似得。 刚要道谢,就见郑夫子拍了拍邬易肩膀,“我昨天从斋长那听来,你也报名了这次的蹴鞠比赛?行啊,这些日子多练一下,争取那日夺魁。” “蹴鞠?” “怎么了?”姚蝉见他表情不对,忙问道。 “没事,你先回吧。” 都这节骨眼上了,她怎么可能放心要回去,正要开口,就见另一辆招摇的马车停下,身着富贵的李元硕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他刚站稳,就有好些同窗将他围住,七嘴八舌的夸赞着他,文泉镇的李家三房少爷,带着家丁夜闯贼人巢穴,帮县衙将坏人一网打尽,已经人尽皆知。 “李兄,胆识不错!” “谁说不是呢,据我所知,已经有戏班子把李兄你的事迹编成新的戏目,过几日就要登台演出了。” “以前看不出李兄你这般英勇,我等佩服!” 七嘴八舌声音响起,别管真心还是假意,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的学子,纷纷朝他祝贺。 李元硕早在车上就看见了郑夫子一行人,他看见姚蝉后眼前一亮,费力扒开碍事的人朝他们挤去,关于那事,他都解释无数遍了,但没人相信。 此时见到邬易他倒问问是不是邬易搞得鬼。 周围都是人,他倒不好提及,但刚才听见郑夫子说的蹴鞠,他倒来了精神,可能是故意想在姚蝉面前表现一番,故意在跟邬易下战书。 蹴鞠风气盛行,自己虽然读书不太行,但舞刀弄枪,踢球赛马可是一把好手。 邬易没理会他,朝郑夫子正色道,“夫子我没报名,是不是弄错了?” “不会弄错,这报名名单早些日子就定下来了,我是亲眼看见你的名字在上面,如果不是你报名的,会不会……” 几道视线落到李元硕身上。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不是我!” 别管是谁,现在人数已定,名册都交到山长那了,就不容更改。 姚蝉听了交流后,大致明白了,肯定是有人想背后捉弄邬易,给他报名好让他出丑,刚才郑夫子也说了,参加蹴鞠不是白参加的,要交五两银子,用来统一定做服饰。 五两银子虽贵,但在白鹤书院,确实不值一提,但对农家出身的邬易呢? 对方一定是看邬易出身农家,打小没见识,更别提会蹴鞠运动了,所以不管是五两银子还是赛场上,他都会出丑,这才背后给他报名。 事已至此,哪儿还能躲避? “我们参加!” 姚蝉余光瞥见邬易正要拒绝,摇头制止,把到手心还没捂热的银子重新塞回他手里,“先前不报名是怕影响读书,但眼下都有人帮他做了决定,我们退缩了岂不是如了别人的意?” 对方还真是小看了邬易。 第八十五章 熬硝 蹴鞠流行范围广,就算在村里,他们也略知一二。 她刚穿到这里时,有一次还看见邬易在村口那个大树下,教孩子们蹴鞠呢,那模样熟练,根本就不像是不懂。 这年代肯定没足球,用的球是用皮子缝合而成的,里面塞满羽毛一类的填充物,有六片八片,也有十片的。 至于比赛方式那就更简单了,两种法子,一是白打,一种是筑球。 白打就是不需要球门,一群人围着一个气球踢,要把球踢的高、稳,类似于姑娘家们在一起踢毽子,他们要在一个圈起来的场地上比赛,球不能出界,人数不限制,一到十个人都可以,白球要求球起码要升腾到一丈八尺的高度,这才好看。 书院既然组织大型的蹴鞠比赛,自然不能选这种。 那就剩下筑球这种,利用球门进行的对对抗赛,其实跟后世的足球比赛有点相似了。 邬易以前跟她解释过,参赛者氛围两队,每个队伍十六人,分为球头,正挟、头挟、左竿网、右竿网,散立等等。 其实对抗,并不是互相争球对抗,而是两对轮流射门。 球门有明确的尺寸,取两根高三丈二尺的木柱,这木柱间的距离是二尺八寸,网阔九尺五寸,上有一个直径三尺左右的球网,叫风流眼。 踢球的时候,进球门不算,进网眼才算得分。 筑球是两队共用一个球门,共射一个“风流眼”谁射的多这,就算是谁赢。 所以,她都能弄明白的比赛方式,当初给她解惑的邬易,又怎么可能不会踢呢? 他担心的不还是银子? 原先迟疑下不了决心的那件事,现在也决定了。 她必须去做。 “姚蝉!”邬易面带薄怒制止她。 姚蝉也不恼,把人拉到僻静地儿,朝他低声道,“别人都挑衅到家门口了,咱们畏缩有用吗?你不应下,书院的人不得看轻你?大大方方站出来,接受挑战,证明我们不任人鱼肉才行……” 见他张口,又赶紧道,“我知道你担心银子,但咱们有啊,你看这八两银子,不是老天爷送咱们手里的?送银子的事,有一次那就有第二次,三次,再说河堤生意又稳定下来了,家里日日都有进账,别有压力,有我呢!” 别人对钱看的重要,但姚蝉不是,钱花到该花的地方,才有意义。 邬易还是没言语,但在她插科打诨下表情已经好了很多。 姚蝉见状松口气,推着他往书院方向走,“覆水难收,往前看,银子给你了把报名费给交了,要是那天家属能来参看,我带龙凤胎过来,行了行了,郑夫子都着急了。” 说曹操,曹操到。 郑夫子也在催促他快进书院,李元硕这时也扭捏的过来,似是想跟她攀谈,但被一直没回应的邬易揽住肩头带了回去。 “好好读书啊!” 姚蝉朝他的背影呼喊。 上了驴车姚青河还在偷笑,姚蝉也不惯他,虽说俩人是叔侄关系,但就差一岁,叫二叔那是习惯问题,可没真的把他当长辈看。 姚蝉冷笑,“看的也心痒痒了?我托嫂子给你介绍几个年轻姑娘,安排几场相亲好不好啊?” 姚青河果然败下阵来,“别啊,我不笑你就是了。” 他掏出怀里的肉饼,这饼子凉了,香味却更浓厚了,一个劲往他鼻子里钻,这会也没外人,给贪嘴的龙凤胎掰了半个,剩下半个他两三嘴全吞了进去。 驴车缓慢在乡间小路上行走,姚蝉犹豫再三,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姚青河自然也不明白什么叫硝石,只听进去了姚蝉所说的,要让他跟青山腾几天给她。 “你说的那个东西很重要吗?” 他倒不是不想帮姚蝉的忙,而是河堤那边腾不出手来。 “挺重要的,这种事也不宜让外人知道,只能咱们自己来。” 姚青河放下缰绳,毛驴估计赶路时间长有些饿,此时正在旁边扯着野草吃,他皱眉沉思了片刻,“那好,我跟徐嫂子交涉一下,尽量腾出空帮你。” 姚蝉点头。 她回去还得完善下图纸,看看当初是不是落下了什么要注意的地方,还得准备些工具。 姚青河把姐弟仨送回家里,马不停蹄的朝河堤那赶去,晌午是最繁忙的时候,他没吭声,等到中午客人散的差不多,才支支吾吾说了。 本来嘛,姚蝉不过来还分着钱,他们就有点心虚,现在他俩也要撂挑子,虽说是真的有事要忙,但总归有点歉疚在里面。 谁料到徐氏大手一挥,“你们忙你们的,这边不用操心,我喊我哥跟我侄子侄女们过来帮忙就行,上次邬易帮了那么大的忙,他们一直说没机会报答呢。” 姚青河惊喜交加。 “你们忙就先回,都是一家嫂子也不跟你们客套……” 一天最忙就是早上中午,下午他们不卖饭,只零星卖点夜宵。 人啊得知足,当初姚蝉不跟她合伙干,还是一天给自己六十个大钱当工钱,她不也觉得天上掉了馅饼?人啊,不能贪心,不然老天爷也会把到手的福气给收走。 姚青河点头,收拾完拉着弟弟往家赶。 姚蝉也没想到早上刚说过,下午他们就回来了,同时知道这是嫂子的意思后,把她的好记在了心上,定好要干,那就开干。 玉米杆好找,这边玉米谷子小麦都是主要粮食作物,秋收后玉米杆都会搬到家里草料屋儿,或者是烧火用,或者是切碎了给家里牲口当草料。 姚蝉这边没有,但是叔公那有啊。 她比邬易感情外放,自她来后两家关系越来越融洽,邬族长听她说要玉米杆,还以为是啥值钱东西呢,指着草料房,示意她要多少拿多少。 提取硝石,这种事不好让村民们知道。 所以都是等天黑了,才偷偷挑着几担子的玉米杆往山洞里运送。 姚蝉说过自己需求,把钎锄头水桶夯泥土的木杵还有筛东西的细筐之类的全都运送过去。 这真的是一个特别特别大的工程。 第八十六章 辛劳 还没开始干活,只做了些准备工作,就把姚蝉累的够呛,晚上到家只随便洗了洗手脚,就倒头大睡,第二天天还黑着,她就从炕上爬了起来。 今个要上山干活,中午没时间回来。 就得把水还有干粮都准备出来,天气还热着,害怕中暑,熬了些绿豆汤出来,干粮也不弄太繁琐的,烙了好几张大的油饼,又学着以前吃过的酱香饼,在饼皮上面抹了些酱。 煮了十来个茶叶蛋,又拿荷叶包了些自己做的小咸菜。 她睡醒后就在小火上咕嘟了些酱肉,有肉有菜有饼又有汤,虽不怎么丰盛,但也差不多了。 龙凤胎单独在家她也不放心,把俩孩子喊醒征求了俩人的意见,猜到他们不想去嫂子家,也就给他们收拾好,打算一块带到山上。 摸摸索索,东方微微亮,门口也传来敲门声。 是俩叔来了。 姚子安拎着篮子磕磕绊绊走来,姚月秋也双手抱着装着汤的瓦罐来了。 姚青山摸了摸俩小的脑袋,夸他们懂事了不少后,接过篮子,叔侄几个趁着天黑人少,早早往山里赶了。 ………… 山林里因为有树木遮挡,哪儿都是黑黢黢,尤其是到了山洞口,里面更是被一片黑暗笼罩,没办法,只能燃起火把,姚青河兄弟俩先把吃的喝的送到山洞,又帮姚蝉把俩小的抱了进去。 “这是什么味儿?” 几人进去后捂着鼻子道。 洞的顶部有几个小洞,平时下雨加上洞口流进来好些水,日积月累的,这就蓄上了一潭死水,加上这里面空气流通不是那么好,可不就有杂味了? 洞里黯淡无光,姚蝉又燃起一个火把,四处打量着。 她蹲在地上,捏起一捧土放到眼前,闻了不算,还伸出舌尖尝了一下,以前她看那个纪录片,有经验的老把式尝一下硝土,就能尝出酸甜苦辣的味道来。 她尝了下,还是土味儿,压根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啊。 “啊,姐姐你饿了吗,怎么吃起土来啦?” 姚月秋惊讶声儿打断了她的疑惑。 算了,也找不出哪块地方最辣,还是看土上面哪块白色结晶的痕迹最重,就用哪块吧。 “姚蝉,现在怎么办?” 姚蝉这会已经找出合适的适合挖坑的区域,拿起钎来,做了个开挖的手势。 因为制硝是个大工程,既然要弄,那就一次到位,她上次看人家挖,是挖的一个长方形,她只是用来制冰,加上这些硝石可以反复利用,也不用太大,就画了一个长四米,宽二米多的大坑。 挖的深度也差不多半个多人高,她想,挖坑这个步骤,估计半天就能完成吧? 可惜,姚蝉还是高估了他们三人的实力。 这里面的土坚硬,并不好挖,加上姚蝉战斗力不行,几乎只能算是半个人,只能寄希望于姚青河兄弟俩,花了半天时间,才挖出一多半,就算山洞里比较凉快,但三人都跟水洗过一般。 “先休息休息,再挖就中暑了。” 二个时辰,她觉得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 “姐姐,喝汤,喝汤!”姚月秋看着她坐下,端着瓦罐给她倒了碗汤,又招呼俩叔叔也过来,小姑娘费力巴哈,一碗一碗的端到他们面前。 姚子安则是拿着蒲扇,鼓着小脸,大力的给他们扇风。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她以为带俩孩子过来,他们肯定耐不住寂寞,无聊的要吵着回家,没想到俩人自己会给自己安排工作,又是完泥巴又是玩池水的,一晌午愣是没打扰到他们。 歇息了好半天,才觉得活了过来。 在水潭里洗洗手,又用清水冲了下,兄弟俩开始吃饭了。 本来都是十几岁的年龄,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以前吃不饱身子瘦弱,最近吃饱喝足营养也跟上了,俩人个子拔高了不少。 他们饭量有多大呢。 一整张大的酱香饼,把酱肉、茶叶蛋卷到里面,一大口就咬掉三分之一,好家伙腮帮子鼓鼓的,没嚼两下就又咬了一口。 姚子安也学二叔三叔这种豪迈吃法,但刚咬了一大口,整个脸颊都鼓了起来,嚼都嚼不动,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嘴里那口吃完,就这腮帮子都酸了呢。 也不敢学大人了,细嚼慢咽的开始吃着。 干了活之后,食欲确实好了不少,以前吃饭没几口就饱了,现在也学着他们吃饼样子,卷着肉跟鸡蛋吃,一会也就消灭了两大张。 早知道大家都是这种吃法,当初确实不该多此一举做酱香饼,直接用油饼卷的才香呢。 吃饱喝足,直接在玉米杆上休息了会,迷瞪了一个时辰差不多,又开始干起活来。 前前后后花了五个时辰,从黎明到天快黑了,才把坑给挖好,把坑里的土倒腾到坑边,现在下山有点早,想着趁睡前把坑给夯实了,多干点活,就能早点熬硝。 “必须得把坑底、坑壁夯的严实,就跟镜子一样的严实,这是咱们能否成功的最关键之一!” “行,这事你别担心!” 还说啥呢,姚蝉都发话了,那就开始夯吧。 姚蝉也没休息,拿着锤子在墙面上不断敲平,每敲击一次,她就在心里嘟囔一句挣钱真难,从白天敲到天黑,中午吃的那点东西早就都消化完了。 洞里那火把快要熄灭的时候,才打道回府。 姚青河兄弟俩干惯了累活,以前在河堤上给人拉货,或者是去山脚下开垦荒地,今个虽然累点,但也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但姚蝉就不行了,两条腿软的跟面条,胳膊也快要抬不起来了,深一脚浅一脚的到家里,整个人累的都在怀疑人生。 这才是最开始呢,等后面还有更多的活要干,姚蝉第一次产生了退缩的念头,只要有知识,干啥不能挣钱啊,为啥非巴着这个? 但是你说放弃吧,都已经干了一天了,这会放弃有点晚了吧。 算了算了,再忍两天。 姚蝉他们经常兼顾河堤上的生意,经常早出晚归的,邻居们也都习以为常,所以他们几个无精打采回家,也没人怀疑。 第八十七章 失败 刚到家,满仓大哥就端着小半盆的包子过来了,见他们几个又累又饿,一肚子疑惑,“你嫂子交代我说,你们今个有事,肯定来不及做饭,让我交代爹娘给你们蒸点包子送过来,这是去干什么了,都累成这幅模样。” 三个大人没精力回答她。 倒是姚子安思路清晰道,“伯伯,他们去挖坑了,挖了一天呢。” “挖坑?” 他一脸不解,不过这不会不明白没关系,问他第二天有没有事,得知没什么事,叔侄三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别急,很快就知道了。 第二天,挖坑三人组变成了四人组。 邬满仓的加入,有如神助,工程量加快了不少,第二天他们就把坑给夯实了,第三天就把蓄水池还有连接蓄水池跟坑底的孔给准备出来了。 接下来就是往坑里放木头,隔出空间后,又把玉米杆给放上去。 挖的硝土就是地面往下十来公分的高度,刨太深,土里含硝量也不多。 接下来就是往上面撒硝土了,撒的时候也得注意些,得均匀撒开,厚度不能不同,还要保证松紧度都要相同,等硝土还有玉米杆的高度到了坑里的三分之一了。 就要稍稍的往上踩。 几个大人体重太大,容易踩严实,不行,这时候龙凤胎就派上用场了,把俩人抱到坑里,一边撒土,一边示意他们在土上踩。 直到硝土已经到坑里一半的位置了。 把龙凤胎抱出来,大人们上场,姚蝉在边上往里面填土,三个男人就使劲的踩,踩完之后,还要拿着先前夯坑壁的那些工具们拿出来。 开始夯实。 等到这一切都做的差不多的时候,就该倒水了,这时候姚蝉他们不得不感谢这山洞里面有个天然的水池子,过滤硝水嘛,肯定要用水的。 要不是这有池子的死水,怕是他们还得从外面担水过来,要知道这么大的坑,需水是特别多的,从山脚下一挑一挑担进来谁,肯定会把人给折腾掉半条命。 把池子的水倒入进去一半后,接下来就是等着水漏下来。 蓄水的地方她接了一口大的铁锅,打算过滤的差不多时候,就在洞里把硝水熬煮,好直接带着成品回去。 要是在家熬硝水,那味道大的,肯定要把邻居们吸引过来,看个究竟的。 几个男人并不明白姚蝉所说的硝水,硝土是什么东西,但出于对她的信任,就算每天累的手臂都抬不起来了,仍然没有任何的疑问。 接下来,就交给时间吧。 等啊等,等啊等,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等到快要第二晚上,都已经等到花都谢了的姚蝉,这才看到蓄水池里慢慢低下来的水。 成了,成了! 姚蝉在原地惊喜的蹦起来。 被她欢快的气氛感染,姚青河兄弟脸上都露出笑来。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所有的事情,都没眼前想的这么顺理成章。 ………… 一个晚上的时间,硝水才过滤出小半锅来,姚蝉心急,想要快些看一下成果,等把柴火什么的搬进来,当天晚上就开始在洞里开始熬硝。 天气闷热,山洞里虽然有些阴凉。 但因为烧着柴火的原因,又不很通风,甚至是比外面更要难熬。 渐渐的,随着温度上升,硝水中的水蒸汽也在逐渐的蒸发,随着化学成分的挥发,空气里的味道更加难闻,熬啊熬,熬啊熬,熬到最后。 等那种刺鼻味道淡去,姚蝉满脸笑容的看着前面那口大锅。 但是很快,姚蝉脸上的笑容淡了。 不止是淡了,笑容极快的速度垮掉,随之而来浮上的是不可置信,怀疑的表情。 也顾不得热,从锅底捞出只有少量的固体,白中透着点黄,是硝石不错,但是不对,不对! 数量不对! 她胸口砰砰直跳,闭着眼回忆着当初的数据,三百挑的硝土加上六百挑的水,大概能得到一百多挑的毛货,那硝土跟毛货出来的比例就该是三比一。 可是她这个,别说是三比一了。 三十比一都不到! 姚蝉脸色越来越难看。 姚青山推推二哥,示意他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但是姚青河没动弹,这时候还怎么问啊,就连傻子都能看出来,她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他倒是不觉得如何,这做事嘛,能成功就会对应着失败。 这次失败了,下次再成功就是了。 但是他嘴巴笨,不知道怎么安抚才能让她不伤心。 因为这时候,耳边已经传来姚蝉怀疑的,不敢质问自己的话语,“怎么会失败呢?” 是啊,怎么会失败呢? 姚蝉想不通。 硝土是没错的,坑的大小,还有比例她也没弄错,所有都是按着纪录片上的流程来做的,怎么还会失败? 天已经晚了,林子里只时不时传来风吹树叶的声音。 邬满仓看着被打击到后,自言自语了小半个时辰的姚蝉,小声说着,“姚蝉,天太晚了,咱们回去再想吧,龙凤胎都已经困了……” “哦好”姚蝉虽答应了。 但是没起来。 她太难过,太失望了。 眼瞅着时间越来越晚,姚青河看她钻了牛角尖,拉着她往外走,“你平时劝我们倒是头头是道,咋落到你身上就这么不堪一击了?你难过个什么劲,咱们往里面投钱了?没有吧,就投了点力气,这有啥,庄稼人有的就是力气,你愧疚什么!” 这也是二叔第一次这么严厉的同她说话。 姚蝉被骂,犹如当头喝棒,她不好意思的点头,“你们不怪我?” “谁怪你了,是你自己不放过自己!” 下山后,她翻着当初画出的草稿,想看一下到底在哪里出错,但姚子安也被白天的她吓着了,生怕她再看这个魔怔了,强硬的抢过来捂在怀里。 姚月秋跪坐在她身边,像以前她哄自己那般,轻轻的拍在她身后,“睡吧,睡吧……” 俩小的真可爱。 姚蝉以前一直觉得,是他们俩依赖自己,离不开自己,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离不开的,是她才对。 被俩人这么哄着,加上这几日连续来的疲惫,姚蝉还真的睡了过去。 第八十八章 生辰 太阳从地平线跃起后,霞光万丈,鸟雀树上跳跃嬉闹,姚蝉睡醒后就对上两双亮晶晶的眼睛,见他们模样乖巧,摸着脑袋夸赞了他们两句。 几天前的清爽似乎是昙花一现。 雨水退去后,天气也再度昭显出夏日威力,不遗余力散发着热气。 姚蝉起床后先把俩孩子收拾好,就拿起先前的图纸开始找毛病纠错,过于聚精会神倒没发现姚青河兄弟俩一早也来了。 姚青山看见依在门边一脸欢喜的小侄女,难得露出笑意,弯腰把人抱的老高。 “三叔,再高点,再高点!” 清脆的笑声终于唤回姚蝉的理智,低头看见地上堆着一摊果子吃食还有肉类,心生疑惑。 “今个怎么了,买这么多东西。” 院子里欢快气氛戛然而止。 姚青河兄弟俩诧异,龙凤胎面带失落,姚蝉看这模样,心里一个咯噔,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姚蝉,你不会忘了今个是什么日子吧?” 姚青河一边不断的朝她挤眉弄眼,一边手指指着俩娃给她提示,姚蝉看见他做的口型提示,迷惑的表情终于散去,生辰……生辰! 怪不得早起时候,龙凤胎就一脸希冀的看着她,她以为他们是乖巧听话,还摸了下两人的脑袋夸赞了两句,忽略了他们失落表情,直到这会才后知后觉发现,他们当时是要祝福的。 当姐姐的把弟妹生日忘了,倒真挺说不过去。 但是她这不是换了芯,外加这几天被硝石弄的晕头转向,这才忘了正事嘛。 “没忘,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能忘了,这是子安跟月秋的生辰嘛……” “你就是忘了!” 姚月秋天真无邪好糊弄,但姚子安就没那么好糊弄了,但小家伙心智成熟,一针见血的点出她的心虚,不过也是懂事,知道她忙就没继续抓着这点错处不放,在她承认错误后也大度的原谅了她。 既然是俩小家伙生日,那原先准备的,白天去山上的计划要搁浅了。 挣钱也不急这一时半刻,俩孩子本来就没父爱母爱,既然承诺要把所有爱都补偿给俩人,那就得多花些心思在他们身上。 至于硝坑那事,暂时往后拖拖吧。 姚蝉看了下哥俩带来的东西,肉跟菜都挺齐全,最近忙里忙外冷落了俩孩子,确实该给俩人好好地做顿饭,一家人凑一起热闹热闹。 想到俩小的都爱吃点甜食,加上她最近忙起来,饭做的不及时质量也跟不上,家里有点小甜点之类的,解馋是一回事,还能在他们饿时充饥。 掏出去年剩下的点风干的栗子,剥开处理干净,捣碎,磨成粉,加了栗子粉三分之一的糯米粉,用糖活匀,再放到模具里,上火蒸熟。 东西虽然简单,但是有糖,小孩子们吃的就欢快。 最近莲子成熟了,家里也有好些莲子,姚蝉把莲子放进去水里泡了一会,去掉皮跟里面的芯后,稍稍煮熟。 新鲜莲子只要在热水里翻个滚就能出来,捞出后把糖浆裹在莲子上面,用微火慢慢烘烤,等糖浆慢慢变硬,缠在莲子上面后,就成了零嘴莲子缠。 家里还有点绿豆做个绿豆糕,把绿豆上石磨研磨后吹掉皮,再把冷水过滤淘洗干净,跟方才的栗子糯米粉一起蒸熟,蒸熟后加入糖,捣碎成泥,和匀再切成块来。 其实孩子们生辰,要的就是个热闹,以及大人对他们的看重与关心,饭菜多少丰盛与否倒是最次要的,龙凤胎打小没爹娘疼爱,亲姐又不是不靠谱的。 在后奶手里被虐待揉搓,压根没有过生辰的记忆。 现在姚蝉在厨房给他们做吃食,俩小孩子就在周围玩耍,等她做出一种甜点来,就被投喂一块,激动地俩人笑意不断。 “去把桃花姐姐,还有明辉明亮两兄弟喊来,看叔公他们要在的话,一道喊过来热闹热闹。”难得能休息一天,把徐大哥家里孩子喊过来热闹热闹,小孩子们多了才玩的尽兴嘛。 龙凤胎眼睛一亮,手拉手去喊人了。 姚蝉示意二叔去抓两只鸡杀了,闲下来后,才有心思跟他们絮叨着,“你说也真是怪了,我本来以为从山上抓来的这两只野鸡,就算剪了翅膀,肯定也不安生,没想到我判断错误,在鸡窝里挺安生不说,这两天还下蛋了呢。” 院子里的鸡她大多数都是散养政策,现在每天姚花在前面踱步,俩颜色鲜艳的母鸡就跟在它后面找食吃,吃完了就回鸡窝,也不往外扑腾,第二天去鸡窝,总能在俩鸡屁股下摸出热乎的鸡蛋。 现在龙凤胎睁开眼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鸡窝里拿鸡蛋。 “我觉得姚花儿都快成精了。” 姚青河也附和着。 姚蝉养了好几只鸡,除去夜里被黄鼠狼糟蹋的那几只外,剩下几只也长大了,但碍于姚蝉每次家里有事就宰一只,宰着宰着,现在鸡窝就没几只了。 不过她想的开,吃完再养呗。 二叔动作麻利,一只鸡三下五除二就处理干净了,姚蝉把鸡胸肉切下来,用黄瓜丁胡萝卜丁还有炸好的花生米糖醋汁做成了宫保鸡丁。 剩下肉块剁掉,跟掺进去土豆做了一个红烧鸡块。 另外一只肚子里塞了点葱条,茴香二两,酒,酱油,还有炸好的葱油进锅里煮了些许时间,等鸡肉熟了,就放在翁里焖着。 二叔这次来还带了一条青鱼一条鲤鱼,姚蝉想到先前做过的鱼圆挺受龙凤胎欢迎,就把一条鱼刺比较少的青鱼肉刮出,做成鱼圆,一会做个鱼圆丸子。 另外一条鲤鱼就红烧了。 猪肉做法就更简单了,最好做的要兼顾大人孩子的口味,姚蝉以前在河堤上做的炖肉就十分出名,也颇受欢迎,别看肉肥瘦不均,但在肥肉把油脂全都逼出来后,做到肥而不腻的程度。 小院里传来阵阵香味时,邬满仓家的三个孩子过来了。 老大最近快要进学堂了,小子倒是比以往多了几分稳重,把端着的一瓦盆送到厨房,秀气道,“婶婶,我爷爷让我把这个送过来,说你喜欢吃。” 第八十九章 成功啦 姚蝉看着瓦盆里的蛤蜊,笑容真挚起来。 “把盆给我,你跟弟弟妹妹一道去玩吧,桌子上有新做的绿豆糕还有栗子糕,你给大家分一下。” 这边水运繁华,河鲜自然也不少,平时雨后河水涨潮,这些小娃们没少去河里摸泥鳅跟螃蟹,这种蛤蜊最多,也不知是口味问题还是手艺不行,大家倒都不怎么爱吃。 这倒便宜了姚蝉,把沙子吐干净的蛤蜊煮熟,肉给剥出来,再加点韭菜一起炒,或者是弄点丝瓜,做个丝瓜汤之类的,又鲜又好喝。 她也是这么做的。 菜不少了,两家子完全够吃,但姚蝉看时间还早,焯了些野菜拍了黄瓜还有炸好的花生米,弄了个凉拌菜,还拿鸡蛋炒了个丝瓜,做干煸豆角的时候,族长夫妻来了。 这么一通忙活,差不多就到晌午跟了。 她做的菜大多数都分成了两份,一份摆在大人们的桌子上,一份则是摆在了几个孩子的桌子上。 大家各吃各的,互不打扰。 热是真的热,但是这种亲朋好友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吃饭,也是真的是痛快。 喝着小酒,吃着好菜,再听着点八卦,要是她的硝石能制出来,她就能造出冰来了,那时候才叫一个真的爽快呢。 好菜上桌,酒倒是下的不快。 等到吃的差不多时,二叔端着酒杯敬邬族长,话里话外满是对他照顾邬易夫妻的感激,他也就比姚蝉大一岁,故意装出老成的模样,一饮而尽。 等双方都放下酒杯的时候,他还砸吧了两下嘴,问姚蝉这酒咋越来越没酒味了,是不是酒家往里面掺水了。 “掺水?” 这酒还是王家送来的呢,对方怎么可能做掺水这种事。 笑着笑着,看着手里的酒杯,脑袋里飞速闪过一个念头。 昨天的失败,又再度跳到脑海里。 她昨个险些奔溃,其实归其原因,还是失败的次数太少,有点玻璃心而已。 她分析过,挖的坑是绝对没问题,从熬煮硝水最后得出的一小点成品来看,她位置是找对了,接下来的挖坑,填土流程,也没任何的疏漏。 一开始倒也怀疑是木头湿度太大,或者玉米杆湿度上导致失败,但又把这个可能性给划掉了,她以前看的纪录片是在秋天,秋天的玉米杆的湿度,怎么也比夏天重吧。 硝土的厚度还是熬煮方法也被排除。 坑位置没错,大小也没错,坑底挖洞蓄水没错…… 等等,挖洞! 会不会是坑底问题,如果钻的洞太大了,水流动的速度就会逐渐加快,水跟硝土的接触的时间就会短,这样流出来的浓度就不会高,水的浓度不高的话,那熬硝水分挥发后硝石可不就少了嘛! 这就跟二叔说为什么酒的味道淡,是不是加过水的道理一样! “我知道了!” 姚蝉面带喜色,看着前面还有点不解的家人,克制住激动地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事,大家继续吃喝,继续吃喝……” 不过她也把姚青河兄弟面前的酒给收走了,下午还有不少事呢,就不让他们喝酒了。 几个小孩子吃过饭后,眼皮子也在打架,闹腾了一上午,可不是困了吗。 也没让满仓哥家的三个娃回去,直接招呼他们在自家炕上睡了。 她请叔婆帮忙照看睡得东倒西歪的几个小的,自己则跟二叔他们再度上山。 ………… 知道了原因,心头倒是松了一口气,判断出缘由,着手补救,重新开始过滤硝水。 当然,这也意味着还要再一番折腾。 兄弟俩脾气好,又对她言听计从,知道要重新忙起来也没怨言,听她吩咐跟她一起折腾,把夯实的土挖出来,将底层的土跟玉米杆木头刨出来,直到看见底部那个通往蓄水池的洞,确实是大了,松了口气。 虽然绕了个弯子,但好在有机会把错误修正。 就是可怜了三人得继续再一遍流程。 重新把木头,玉米杆垫上,又重新填进去硝土,又一趟趟的往那里面挑水,这一过程足足又持续了两日,等到硝水重新过滤出来时,已经是第四天的晚上了。 姚蝉第五天去山上的时候,那铁锅里面已经有半锅的硝水了。 这次的味道远比上次的味道要浓烈的多。 姚蝉心狂跳,看着那锅东西,心头隐隐有个念头,这次的硝水,可能成功了! 但是因为上次的教训,姚蝉不敢高兴的太早,架起柴火开始熬硝,这次味道更为浓烈,像是牛尿,又像是猫尿,三人被那味道呛的眼泪直流。 宝贝硝水来之不易,姚蝉他们也不敢离开。 三人轮替添柴,轮流出去歇口气。 熬硝的过程难熬,且费时,但是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刚熬了半个多时辰,铁锅边上已经有凝固的晶体存在,等到最后,水分熬完后,锅里已经有好大一块的硝石了。 其实这种熬出的硝石只能算是毛货,不能算是上品。 要是把这些带着黄的硝石带回去,加水,加杉木灰再次混合均匀,滤除杂质的话,再度熬煮的话,就能得到品相比较好的了。 那种再过滤一遍的东西做鞭炮做火药威力都会大些。 姚蝉只是用来制作冰块,品相那么好,并没有什么用处。 硝水不断在过滤出来,熬好这一锅后,另外一锅又马上满了,他们再继续熬新的一锅,累吗?肯定是很累的。 但是想着不久后,这些东西完全能演变成冰块,演变成白花花的银子,那点疲倦也不翼而飞了! 整整两天,吃住几乎都在洞里,叔侄三人每天晚上轮流傲硝,这才把过滤完的硝水给熬完。 一百挑土,二百挑的水,真的能出三十挑的硝石,他们用的挑是箩筐,一挑差不多有六十斤,这三十挑下来,数量是多么的可观! 玉米杆下囤着好些熬出的硝石,但是几日的连轴转,也把三人熬得也不成模样,先前还想着避免打草惊蛇,等夜深了再把硝石运到家里,但眼下什么也不管了,天刚擦黑就把驴车赶到山脚下,趁夜把这些东西全都拉回了家。 第九十章 撒娇 接着随意吃了点东西各自回家,姚蝉洗过澡后,也没精力跟俩小的联络感情,趴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 姚蝉真的很累,睡梦中。 她好像是回到了科室里,几个年轻的小护士刚刚查床回来,正叽叽喳喳的说着最近哪家店的奶茶好喝。 姚蝉刚下手术后,科室里小赵问她,“姚大夫,我们要点奶茶,你要喝什么啊?” “我……” 姚蝉张张嘴,一时间卡壳了。 奶茶这个字眼距离她太长时间,猛不丁的提起,她好像都忘了自己平时最爱喝的是什么口味。 “姚大夫,急诊又来人了,崔大夫喊您呢。” “就来!” 分明累的脚都抬不起来了,她还是穿上大褂,慌张的跑向急症室。 ………… “从昨天就开始睡了。” “还嚷着什么,奶,什么茶的” “没有吃饭,喊也喊不醒。” 耳畔叽叽喳喳传来声响,似乎有一根模糊的看不真切的细线,将她从那头牵扯到了这头,眼前隐隐绰绰的迷雾不见,迷雾后,一道略带焦急的声音,喊醒了她。 “姚蝉!” 现实照亮虚妄,重回人间。 睡得太久,坐起来还有点迷糊,邬易那张担忧的脸出现在面前,上下打量着她,直到她沙哑声响起,这才松了口气的模样。 “你身子没不舒服吧?” 姚蝉揉揉头,等一阵混沌过后,才清醒了几分,摇摇头,“你怎么回来了?不是明天才该回来吗?” “姐,不是明天,你已经睡了一天了!” 姚子安端来一碗凉白开,“姐夫都回来了。” 姚蝉嗓子疼,眼睛经过长时间休息后,总算没那么酸涩了,接过子安递来的那碗白开水浅抿了两口,“我从昨天傍晚,睡到现在?” 天还没黑,跟她昨天睡下的时辰差不多,总以为她只睡了半个多时辰,谁料想都睡到第二天了! “那你们吃饭了没?”姚蝉边问边起身,还说好好照顾俩人呢,这一睡一天,俩孩子三餐咋解决的。 “吃啦,昨晚今早我们吃了点心填肚子,中午去叔婆家里吃的。” 姚蝉松了口气。 得知二叔他们也没过来,知道他们肯定也休息到现在,看着邬易,这才后知后觉道,十天时间,真的过的好快啊,细数下来,可不是嘛,第一次过滤失败,查出问题,再解决问题,加上熬硝的时间,可不是十天了嘛。 不过……姚蝉想到了什么,面带浓浓笑意,“你回来的正好,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姚蝉起的太急,刚站起身子就晃荡了下,邬易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见她反手拉住自己手腕要出去,以不容拒绝的口吻制止了她,“先去吃饭。” 肚子适时咕噜了声,姚蝉有点羞愧,后知后觉想到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他态度坚决,姚蝉招办。 “那我先去洗把脸” 邬易看着她背影,缓缓的吐了口气,他半个时辰前到家后,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姚花时不时踱步,走到屋里,就看见她躺在炕上,龙凤胎时不时的在她鼻子前探气。 好在虚惊一场。 听俩小娃说的她才知道,这么累是因为在山洞里连续忙了几天几夜,心里又多了几分柔软。 起身去灶房做了一锅面,先招呼着龙凤胎先吃着,又催促姚蝉快过来。 姚蝉这次是真的迫不及待想跟他分享喜悦,看个硝石嘛,也花费不了多长时间,但在对方一脸坚定,要她先吃饭再去看别的态度下,败下阵来。 邬易手艺不能算好,凑合能吃,姚蝉闻到食物香味,这才发觉饿狠了,汗流浃背的吃了两大碗,这才舒服的打了个嗝。 “走,走,快点,我带你去看我弄出的硝石。” 姚蝉迫不及待跟他分享成功的喜悦。 邬易见被她吃完也不再坚持,被她拉着进了原先的那个牲口棚,姚蝉神秘的解开那里面的草垛子,露出大堆当初他曾见过的,白色泛黄的晶体。 她成功,邬易也替她高兴,但他远没想到,数量会有这么多! 邬易蹲下身子,“你说的这种东西,真能做出来冰?” 邬易摸着这些东西表情还带着点狐疑,倒不是不相信她,只是这玩意只在古书记载上看到过,在他所生活的圈子里,并没有谁来试验过,毕竟他们也没本事弄来这么多硝石。 姚蝉点点头,“真的可以。” 硝石其实就是硝酸钙,溶解于水里,会带走大量的热,但古人肯定不知道什么叫化学反应,姚蝉只能尽量通俗的讲,“硝石溶解在水里时,会吸热,使水降温,从而形成冰,老祖宗们的智慧可是神奇的,这样,咱们晚上试试吧,要是能成的话,没准我还能让你们吃上冰粥呢。” 硝石制冰,她以前也试过。 不过那会是没事凑趣玩的。 现在要成功挣钱,或者说是营生的手段,她还是有点激动忐忑的。 制冰的话,最起码是要找到两个比较大的容器的,家里倒是有,但是落山上了。 大铁锅没了,乱七八糟的工具也都没了,当初熬硝的时候,几乎吃住都在山洞里了,熬硝成功,疲惫不堪的几人只把那些硝石给挑回来,那些工具,还有锅碗瓢盆之类的还在洞里呢。 “你还得陪着我上一趟山。” 邬易看天色已晚略有踌躇,倒不是躲懒不上去,就是想着姚蝉累了好些日子,不着急这一时的,他想着明个再去。 对方脸上流出出的不赞同显而易见。 姚蝉低头不语,就在邬易思考着是不是说的话过于严重时,她已抬头了,俏脸上带着那么明显的讨好之意,她分明知道自己容易动摇,却还是可怜巴巴道,“一起去吧,不然今晚我都睡不好的。” 那些东西才能值多少钱,她着急拿回工具,还不是心痒难耐,想着制冰? 他硬下心肠不去看她。 但姚蝉耐性十足,不管他扭到哪个方向,这人都能如影随形的跟来,所以不管躲到哪儿,都有她那张讨好挤满了笑的脸。 伸手不打笑脸人,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邬易颓废的搓了把脸,“走吧” 第九十一章 蜂蜜 一家四口刚出门,碰见了同样赶到这里脸上睡意还明显的姚青河他们,俩人见到邬易也吃了一惊,又知道俩人打算去山上拿工具,不说二话的跟他们一起。 夜色里,四个燃烧的火把移动,遗落在山洞里的东西不少,但他们人多,运两趟差不多了。 “二叔,把那些玉米杆扔了吧。” 垫基的玉米杆还剩不少,姚青河想别浪费,背出去喂自家刚买的牲口,但走了一半他就后悔了,天热背着这么多东西就够累了吧,偏偏这玉米杆上还有一股子牛尿味儿。 坚持到半山腰,实在走不动了,想着把这玩意全烧了算了。 “我来,我来!” 姚蝉怪不好意思,这几天忙成这样不都为了她? 眼下听二叔说要烧了,想赶紧表现一下,也不知道是刚下过雨还是怎么着,在山洞里还是挺干燥的玉米杆,这会好像潮了,点半天才冒出了火星不说,还窜出好些烟。 这会不能离开,不然等他们走后火势不受控制了怎么办。 几人靠在树上,远离火堆说着家常。 这会要是有个红薯就好了,埋进火堆里没多久就能吃烤红薯。 “是不是龙凤胎那会往上面泼水了,咋这么大烟……” 姚蝉边嘟囔,边往火堆边走,想翻一下看还有没有这么呛人。 谁知刚走两步,头顶上就有什么重物落下的声音,姚青山不经意的往姚蝉那边望去,突然脸色大变,正要高声提醒她时,就见姚蝉往后退了一步。 这么一来,刚要落到头顶的东西,啪的一下落到了她脚下。 但有液体滴在了头上,姚蝉摸了下脑袋,手指上全是金黄粘稠的东西,姚青河几个也被吓着了,快步朝她走来。 姚蝉闻了狭隘手指,又不确定的往嘴里送去。 “甜的……” “不好,是蜂巢!” 姚青山见落在地上的蜂巢已经有好些蜜蜂盘旋着,又惊又喜,眼瞅着周围盘旋好些蜜蜂,飞快的脱下衣服把地上那个蜂巢包裹住,又喊几人快点举起火把驱逐蜜蜂。 蜜蜂怕火,在火边呆着是最稳妥的法子。 姚蝉头上有蜂蜜格外招蜜蜂盘旋,就算这玩意杀伤力不强,但单单在人耳朵边上盘旋叫着,就足够让人惧怕了! “哎!” 正扇着那蜜蜂那,眼前就一黑,不知道邬易啥时候取来洗脸用的木盆,一下罩在了她脑门上。 好在没过多久,耳边那讨人厌的蜜蜂声,终于远去了。 她小心翼翼掀起木盆,火堆还燃烧着,但几个男人已经全都聚在她刚才站着的那个大树下,埋头在一块指点个什么。 “怎么了,怎么了?” 快步上前。 姚青河把她拉到一边,指着树上一块地方,“你仔细看看那是什么?”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乌漆墨黑的,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啊,但仔细看在火堆的光亮下,好像又能看出一个东西的轮廓,她眯着眼踮着脚,试图看的更清楚些。 “这是……蜂巢?” 头顶大概三四米高的距离,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这时正在流线似得往下滴答着蜂蜜。 都说烟能熏蜜蜂,谁知道他们这误打误撞,倒是把蜂巢也给熏下来了。 古代生产力不高,不管是盐还是糖都是十分珍贵,姚蝉愣神的功夫,二叔顺手拿着盆子接上蜜了,姚青山则是找出当时绑玉米杆的麻绳翻出来。 在大树上跟自己身上绑了奇怪的结,就已经往上面爬了。 见姚蝉担心,二叔还安慰她,“放心吧,论上树下河摸鱼,整个村子的人就没比他更厉害的,你就等着吃蜂蜜吧!” 今晚就只是上山搬运点东西,谁知道会有这么大的惊喜呢。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姚蝉哪儿能真的放心啊,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身影,见他逐渐靠近蜂巢,用刀把那蜂巢割下来,又在上面喊着二叔接住。 巨大蜂巢掉落,手端着的大木盆都坠落到地上,因为重力原因还往外溅出了不少。 那个蜂巢有多大呢,姚蝉估计了下,算上先前掉落的那小半个,总共差不多有五十厘米那么长。 “今个运气真是好” 姚青山从树上跳下来,掰了块蜂巢给她,“要不是咱们今个在这树下烧玉米杆估计也吃不到这么好的蜂蜜,这么大一块,蜂蜜能有十来斤吧?” “快,快回去。” 这种事得避人耳目,不然见到村里相熟的人,来回客套几句,多少不得往外分点啊,到时候自己还能轮到多少。 加上这会火堆也熄的差不多了,姚蝉用钎挖了土盖在燃烧之后的土堆上,追着家人的脚步离去。 到家后,龙凤胎看见这么大一块蜂巢,眼睛瞪的老大,他们还小的时候,三叔倒是给他们找过蜂巢,但是那都是比他们拳头大点,但那蜜的滋味,真的是让人不能忘怀。 姚月秋指腹在木盆边刮了下,又放在嘴里。 入口的甜蜜让她愉悦的弯起了眼。 “二叔,你也吃” 小家伙手指头沾上蜂蜜,一个劲要喂姚青河,小姑娘家家,觉得世界上最美好的就是甜滋滋的东西了,比如蜂蜜,糖块之类的。 姚青河看着沾满她口水的手指头,多少下不了口,哄着她说自个牙疼,这才让她放弃了喂自己念头。 下一步就要把蜂蜜给分离出来了,先前姚蝉在朋友家曾经看过怎么把蜂蜜分离出来,她家有个专门的摇蜜机,可以利用离心力把蜂蜜给摇出来。 现在她家自然没有。 想了下,只能用最原始的用手来积压,先把大部分蜂蜜积压出来,剩下还剩点的蜂巢,这是用擀面杖再挤压一遍,则会时候就差不多了,蜂巢里剩下的蜂蜜也不能浪费,用温水泡着,过一会就是蜂蜜水啦。 这蜂蜜真的挺多,俩小瓦盆都满当当了。 金黄粘稠的蜂蜜静置在盆内,泛着琥珀色的光,拿着筷子把里面的死蜜蜂拣出来,姚蝉要拿工具给哥俩分点。 “别了,这蜂蜜我们也不太爱吃,你留着跟徐嫂子分点,再拿罐子好好密封起来,天色不早了,你们收拾收拾也快点睡吧。” 姚青山有爬树的本事,小时候俩人确实是没少吃蜂蜜,对这玩意不馋,帮她收拾好后,利落的回去了。 第九十二章 制冰 忙活了大半天,差点忘了她先前要制冰的计划。 邬易见她取来两个盛水的容器。 先是在瓦罐内盛满水,接着又把一个小型的水缸搬出来,同样盛满水,把小的瓦罐放入到比她面积大的水缸内,这时候在三张不解的面孔下,将硝石扔到小的水缸里。 这时候就能看出硝石数量多的好处了。 姚蝉跟个暴发户似得,往小缸里倒了不少,没多久那小瓦罐里的水就不流动了,渐渐的还有点冰碴凝固,姚子安先前就听说夏天水会结冰。 一直抱有不相信的态度,这时候见水面有冰碴出现,伸出手摸了下水的温度。 “哇,凉了!” “别着急,再等等” 姚蝉示意他别急,又再次往那里面扔了块硝石,等啊等,等啊等,等的人都已经打了盹了,就在姚蝉昏昏欲睡的时候,耳边传来惊呼声。 姚子安推醒她,又飞快的跑到水盆那里。 指着水盆里的东西欣喜万分的喊着,“姐,姐你看,真的出了冰!” 那小的水缸里的水早就凝固了,在它里面放着的那个小的瓦罐,此时也结上了冰,趁着瓦罐还没彻底跟水缸里的冰结成一块,邬易赶紧把它拎出来。 大夏天的,这能看到一次冰,龙凤胎的欣喜可想而知。 就连邬易,此时也换了一副表情,略带猜疑的看着她。 姚蝉,他跟她确实没有太大的交集,印象里倒也见过她几次,每次都是低着头,呐呐不语,生怕被人欺负了模样。 这种硝石制冰的法子,他只在以前的古书上粗略见过两次,其中法子并不清晰,写书人还模棱两可,只说曾只是耳闻,但眼下姚蝉她怎会知道这法子,又是怎么知道从土里可以提炼出硝石? 不,奇怪的还远不止如此。 还有她那出神入化的医术,听她说,是因为以前跟她父亲学过,但他知道,她父亲的医术并不怎么好,所以她说过的话,到底几分真,几分是假? 可是,如果她不是姚蝉,她又是谁?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他毫无根据的猜度? “邬易,你还愣着干啥,快去拿刀啊!”姚蝉已经退化到龙凤胎的年龄了,两手紧紧抱着瓦罐,等手凉透了,再过瘾的放到脸颊边上。 感受着凉意带来的舒爽。 等手的温度热了,再如此,姐弟三人举动如出一辙。 邬易压下心头狐疑,她这幅模样,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瓦罐的冰已经冻严实了,姚蝉想取冰,不得已只能把瓦罐敲碎,其实再等等,等冰融化点,也可以的,但她等不了,瓦罐虽然要十来个钱,但这冰才是宝贝啊。 晶莹剔透的冰块出来。 龙凤胎的嘴巴已经张成鸡蛋大。 姚蝉用布按着冰块,拿着刀在上面使劲的刨着,虽然不大美观,但成效不小,没多大会,小碗就已经盛满了不少碎冰,虽然刮下来不是多绵密。 但聊胜于无嘛。 要知道这年头的冰有多宝贝吗? 每年大寒时节,管理藏冰事务的官吏就会找到好的水质处舀采,挖到冰后就会放到专门的冰窖里储藏,冰窖一般都是在深入地下的阴凉之处。 用新鲜的稻草跟芦苇来贮藏,把这些冰藏严实了,密封窖口,等着来年取用。 就算是做好了准备,一般到夏天,储藏的冰也会消耗掉三分之二,只剩三分之一的冰,你用来纳凉,做点冰饮或者是其它食物,那耗费的速度不是更快了? 所以这冰,一般只有宫里贵人能享用。 下面的百姓,也只有家里特别特别有钱的商户才能用得起。 反正青山镇的县太爷,都没那实力打冰窖,储藏冰块。 夏天的冰块,大人都稀罕的不行,更何况是小孩子们了。 姚蝉手腕酸痛,终于弄出两碗冰来,想了下先前还有做烧饼用的桑葚膏,还有乌梅膏,山楂膏,她就乐不可支。 当初是为了做烧饼用,才准备了大量的东西,谁知道那玩意当时没用上,倒在这会派上用处了。 把浓稠的果酱搬出来,拿着干净的木勺挖出几勺,铺在绵冰上,又浇了两勺的蜂蜜上去,递给俩没见过市面的弟妹。 这种古代简易版的冰粥虽然不怎么豪华,但已经足够震慑住俩娃娃了。 姚子安轻轻的添了一下,冰粥凉意加上果酱蜂蜜的香甜,让他惊讶的抬起头,“好吃吧?” 他听到姐姐这么说。 “你也吃!”姚子安舔舔唇,把碗递给她,这是他活到现在,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姚月秋已经被这难以言语的甜品俘获,连续扒拉了好几口。 听到哥哥的话,也想起喂她,但自己碗里的果酱已经吃了大半了。 她脸红红的递给姐姐。 “好了,你们吃,这里还有这么多呢!” 姚蝉打算给她跟邬易再弄点过来。 刚拿起刀,就被人从手里接了过来,邬易笑笑,“这种活该交给男人来办。” 这时候就看到男女间力气的差距了,她拿着菜刀艰难不已,才能弄出冰来,邬易拿着刀游刃有余的在冰面上作业,没多久两个碗就满了。 更让人折服的是,这人刨出的冰要比自己的绵密许多! 这一晚上,四个人吃的是从来没有过的满足。 水缸里的冰也不能浪费,劈成两半各自放在两个屋子内。 干净的冰则是被她储藏在木桶内,放到冰里冰着,化开是肯定会化开的,只希望明天醒来还能再剩点,也让姚青河跟徐氏他们能尝点稀罕。 这一晚上,几个人睡得多香甜啊。 关上了房门,冰块降低了屋内的温度,两个孩子在睡梦中,都忍不住砸吧嘴,又冰又甜的味道,贯穿了整个甜美的梦。 ………… 次日一大早,姚蝉就看着她的冰。 融化了三分之一,这会到中午最热的时候,再融化三分之一,剩下的足够几个人来一碗冰粥了。 屋子里的冰块融化的比较快,那些融化成的水姚蝉没倒,把它放到院子里,到时候水蒸发了,差不多还能再熬煮成硝石。 大夏天能有这玩意,可真的是太美好啦。 第九十三章 刨冰 这次的常假,是月末最后一次常假,比往常多一天,邬易见她弄出冰来也挺高兴,高兴之余又问她打算拿这冰做什么。 “明天不是舍利寺的庙会吗,咱们去凑热闹啊,顺带着去卖冰粥。” 她的目的肯定不止这些,但目前那个计划还在构思中,就不说出来了。 “要卖冰粥吗?” 姚蝉点点头。 她打听过,在青山镇倒是有卖冷饮的,就是凉浆,甘草汤,药木瓜,甘草汤是冰镇的甘草水,药木瓜是用蜂蜜跟集中中药材用木瓜腌制后,搁在滚水里面煮到发白,再捣成泥,最后跟冰水混合均匀,做成的简易版的饮料。 但是那种冷饮跟她的冰粥可不是一个概念。 那些东西,她只喝过一次发发酵米汤,那滋味,她这辈子不想再碰第二次。 但应下后见他沉默不语,以为他不乐意,姚蝉被他情绪感染,也低沉下来,“怎么,你不同意吗?” “不是”邬易见她误会,暗暗摆正情绪,“我只是在想,就算走水路,文泉镇同青山镇都要有半个时辰的路程,明天这天估计也跟今日一般炎热,咱们带着这冰,怎么走到寺庙下?” “这个好办啊!” 姚蝉心想,以前在她很小的时候,那会也没冰箱,街上不是有那种骑着自行车绑着泡沫箱子,走街串巷卖冰棍的吗? 那里面只要用厚厚的棉被子盖上,估计可以减低温度吧。 这个朝代是不可能有泡沫箱子,要不试一下木头箱子? 用木头,到时候再加棉被,估计有点大用吧。 邬易听完她的主意,没拒绝,但也没肯定,他只说,先前看过一本书上写过,有种双层木桶,这木桶应该可以解决这种麻烦。 “我先画下来,中午看满仓哥在的话,让他给我打个这种木桶。” “好哇好哇” 看着自己的想法在一步步付诸于实践,姚蝉的喜悦,可想而知。 日头已经爬上天空,温度也上升了许多,姚蝉把剩下的冰块全都做成了冰粥,拎着篮子快速的分给家人朋友们。 叔公能吃到这东西,自然是惊讶无比,不过姚蝉没说这是自己制出来的,把功劳全都推到了邬易身上。 反正他是读书人嘛,做出来什么都不会让人起疑。 几个小孩子是正调皮的年龄,有了好东西,肯定不乐意乖乖在家吃,满仓哥家三个孩子,捧着碗里的冰粥跑出去炫耀了,龙凤胎端着碗有点向往。 他们打小自卑敏感加上被陈婆子虐待,已经脱离了孩子们的圈子,害怕别人笑话,也怕别人欺负,跟同龄人交流起来还睡挺困难,更不要说大孩子们了。 姚蝉正想鼓励他们呢。就见叔公跟扑散小鸟似得,把俩人撵了出去,一遍撵还一边训斥,“都这么大了还没点脾气咋的行,有好东西就该出去炫耀,忘了以前他们咋的拿甜果子诱惑你们了?拿着这碗好吃的东西去诱惑他们啊!” 这大好的报仇外加结交朋友的机会放过怎么行! 你想得越多,就越束手束脚,倒不如一把推出去,好让他们自己面对。 看着邬易夫妻俩,眉头又皱到一起,“不就是弄个木桶吗,还等满仓那小子做啥,他当时的木匠手艺还是我教给他的呢!邬小子,你过来,把你画的这玩意跟叔公说说,我替你做!” 别看他都当爷爷了,但这手艺可没丢。 弟妹还有邬易都在这,姚蝉也没回家的必要,就在这看着如何加工呗。 这种大木桶还真的是第一次见,首先是双层的,底下有基座,上面有圆盖,听邬易的意思,接口处最好包上白铜,但是平常百姓家,哪里去找白铜这种稀罕东西。 就只把铁凿成片片,暂时替代白铜。 这东西面积不大,差不多一米多高,直径也有一米左右,姚蝉估摸了下,这个面积,差不多可以让她蹲在里面,这么说的话,最少能盛小一百斤的冰了? 姚蝉不敢高兴的太早,一连三个时辰,盛冰的桶是弄好了,但是储藏冰的效果咋样,还没判断呢。 这不把木桶拉回家,下午时候俩人就在制冰了,把做成的冰块放到木桶那夹层里,盖子盖好,姚蝉又跟个辛劳的蜜蜂一般,开始在家四处找着工具,好储藏她的果酱。 桑葚膏不多了。 乌梅膏还有山楂膏剩的挺多,其实这时候要是有点果肉最好,但这年头她也没荔枝没西瓜没芒果没木瓜的…… 舍利寺下的庙会肯定热闹非凡,到时候行商多,贵人也多,只有冰肯定吸引不了大众,必须在浇头上做点文章。 对了她记得村里有几乎人家种着葡萄,这时候有的葡萄已经成熟了,去她们家里问问能不能花钱买点。 这玩意他们种了,大部分也是要往外卖的。 跑出去问了问,果然是同意了,她平时就一直收购鲜菜,这时候上门一问,大家虽然有点疑惑,但也觉得在情理之中,有了葡萄,再有点什么呢? 西瓜最好,但西瓜价格昂贵,她买不起。 要不弄点红豆酱吧,她记得以前吃冰粥的时候,好像是有蜜豆还有红豆之类的。 家里没红豆,还是去嫂子家里借的,红豆绿豆用水煮的软糯,再用擀面杖给捣烂,放到井水里晾凉,再放点蜂蜜拌匀。 一忙起来时间过的飞快,抬起头时,差不多就到傍晚了。 龙凤胎此时终于回来了。 俩人身上都脏脏的,那装着冰粥的碗也不知道是被洗过,还是被人舔过,干净的蹭亮。 “你们没事吧?” 衣服脏点就脏点,脸上身上没伤就行。 俩人点点头,见她确实没生气,面上笑容也璀璨起来,端着碗给她看,“我们端着冰粥出去啦,他们想吃冰粥,没敢打我跟妹妹,见他们馋的厉害,我就让他们用自己家的午饭跟我换。” “哇?” 下午她在忙着木桶的事,竟然不知道几个孩子没回来吃饭,但听他们一说,好像又没饿了肚子。 “他们拿炒鸡蛋,猪肉,还有白面馒头给我们换冰粥的,我跟妹妹肚子吃的饱饱的,” 第九十四章 卖冰(上) 闻言姚蝉亲了两人一口。“好家伙,将来最起码不怕饿肚子了。” 俩人笑容满满,眼睛晶晶亮,想也知道,此时他们的开心,定然不会是因为吃了什么东西而带来的。 这时候,邬易喊着她过来。 从回家把冰块放进去,直到现在这个时间,差不多有两个多时辰也该检查下成果究竟如何,掀开木桶的盖子,里面是悠悠的寒气,但是,木桶底部,却没有一点点的水迹。 这就证明,这木桶的保温效果,真的特别特别的好! 姚蝉从没想到,古代人的手艺,智慧,能达到这种地步。 田舍四周的炊烟袅袅升起,飘飘然涌入到层层叠叠的天边,沿路两边遍布绿油油的庄稼,在微风吹拂之后,舒展着翠绿的身躯。 小毛驴清脆的铃铛声洒在了土黄色的路上。 身侧不时有人牵着黄牛,或是挥舞着羊鞭,悠然的路过。 姚蝉固定着手边的诺大木桶,间隙还要叮嘱着手边的龙凤胎。 昨个夜里为了制冰,她跟邬易几乎一整夜没睡觉,导致现在驴车刚走没多远,就已经昏昏欲睡了,倒是邬易坐姿挺拔,好像熬了大半夜的那人不是他一样。 眼皮上似有千斤坠,加上日头升起,逐渐热起来的温度,使的人越发烦躁。 轻微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整个人就被一片阴影笼罩,一顶油伞隔开了她与热源,邬易伸出腿脚固定住大木桶,没有侧过脸看她,但声音中却透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还有半个时辰车程,你眯会吧。” 姚青河说着,车子赶得更加平稳了。 被照样镀满了金边的云层在清风吹拂下,缓慢的朝着前路涌聚,邬易打着伞不知在想着什么,突然感受到肩头一重,均匀的呼吸声吹在颈侧。 侧过脸,薄薄的眼皮盖住了清亮的眼眸,长长的羽睫浓密纤长,少了往日的活泼,倒是多了几分少女独特的娇憨。 把伞往她身侧更加靠了下。 唇边弧度又加深了几分。 舍利寺的庙会繁盛,路上碰上好些挑着扁担的路人,大多数都是往那边赶去的,可能是他们一行人,运送着木桶,还打着伞的举动过于怪异。 引起不少人的注视呢。 对此,邬易只是把伞斜转了几分,把这些好奇的目光全隔在伞外。 紧赶慢赶,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内赶到了寺庙外,看时间也不到八点,但因为摆摊的人多,整条石径小路上满是喧闹吵杂声,姚蝉在驴车刚停就睁眼了。 虽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这边会热闹至此! 这条小路弯弯曲曲,是上山的必经之路,摊子摆在这里,但凡上下山的所有香客,都势必要停下脚来看一看。 这种时代社会风气开放,在这种寺院举办的庙会上,就连未出阁的姑娘们都不必用戴帽帷遮颜,路过的妙龄少女们发髻上簪着花,戴着香囊。 路过时言笑晏晏,香风阵阵,绚丽多姿。 “姑娘,要买花吗?” 就在姚蝉跟个没见过市面似得左右张望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她循声望去,只见一老妇正提着一篮子还带着露珠的茉莉花站她面前。 见她视线被吸引,脸上沟壑纵横的妇人又往前提了提。 “小媳妇,要买花吗?” 姚蝉略摸了摸自己的妇人发髻,上面只有邬易送的那只簪子,倒没其它摆设,不过她到底不是豆蔻年华,总觉得跟小姑娘们一样簪起花来,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她还在纠结,旁侧那只伸出的骨节分明的手掌已经递过去了两个铜板。 邬易从篮子里拿出两簇,蹲下身子将其中一簇给姚月秋挂上,那老妇则把另外一簇,小心的固定在姚蝉发髻上,正当几人兴致勃勃之际。 嘈杂声由远及近。 伴随着呵斥声,是急促的马蹄声,声音由远及近之际,人群散去的慌乱声也越发明显。 邬易护着几人退后几步,那马蹄声就已经到了跟前,几个意气风发,身穿锦缎的少年,正纵马在山路上疾奔,就在这时,耳畔老妇传来一声惊呼。 原来刚刚她在给自己簪花时,花篮就放在脚下不远的地方,刚刚马蹄声来的极快,她没来得及提起花篮,那花篮里的东西,可是她家十天的菜钱。 正要上前捡回,就被后面的姚蝉一把拉住。 两人使劲的功夫,花篮已经被矫健的马蹄踢翻,洁白的花儿被身后紧追而来的马蹄接连踩踏,很快就跟泥土沦为一体。 纵马一行人离开后,老妇看着地上被踩烂的花,默默地擦着泪儿。 姚蝉走了几步,扭过头时看到的就是佝偻的身躯,前面背着木桶的邬易跟二叔已经甩过她十几米远了,但她脚底下就跟长住了般,再难以提步。 算了算了。 姚蝉安抚过自个后,朝她跑去,在对方不解的神色中掏出十个大钱塞到她手心里,接着头也不回的朝二叔他们奔去。 石路蜿蜒曲折,像是延伸到天边,两个男人背着桶,她拎着自己做的果酱,龙凤胎带着吃食跟水跟在她背后,慢慢攀爬着。 就在她以为这条山路永远没尽头时,邬易停下了。 几步开外就是寺庙山门位置,这边是比山下更热闹的地方,用邬易的话说,这个地方人多,又多富贵人家,卖的肯定会好。 就在几人手忙脚乱找地方,撑摊子的时候,那几个公子哥,也刚到山门内。 听到这边动静,几个正在打盹的小厮争先奔来,在公子哥中找到自家少爷,纷纷上前帮自家少爷牵着马儿。 舍利寺庙会,在外人眼里是稀罕,但在文泉镇土生土长的这些富户眼里,却算不得什么。 但今个这么多人赶来,还不是听了自家父母的话,要伺候好李家这个远亲,如今风头正盛的酒监大人的孙子,秦家的宝贝疙瘩,秦宗? 李家二房,李元勤跟着跳下马,拍着表弟的肩膀,“怎么样,还算热闹吧?” 被人恭维着的公子哥,秦家嫡孙秦宗,观察了几眼,嫌弃之色顿起。 “小爷才看不上这种闹哄哄的地方,表哥,咱们先去请佛像,等请完佛像还要快点回家呢!” 少年正要阔步往前走时,眉头一皱,腹部突然传来痛楚,就在周围此起彼伏的关怀声响起时,那股疼痛又很快的消散。 秦宗疑惑的低头,不是什么大事。 他又恢复了先前意气风发,阔步走进寺院。 第九十五章 卖冰(下) “在这,快来!” 姚蝉跟无头苍蝇似得在摆摊人群里想要找到一处空隙,但都以失败告终,她跟邬易一个读书人一个年纪轻的小媳妇,哪儿能争抢过别人。 还是二叔脸皮厚,左推又搡找出一处空隙,屁股一歪占地后,挥舞着胳膊喊俩人过来。 人潮拥挤,俩人拖着木桶艰辛赶来,眼瞅着日头已经爬到半空,几人来不及休息,迅速支撑开摊子,东西简陋,也就只一张小木头桌子,几个马札。 桌椅都摆好了,从包袱里掏出一块碎花布蒙在木桌上,又依次掏出放着果酱的几个调料罐子,里面有桑葚酱,乌梅酱,熬好的红豆酱,绿豆酱,外加金黄粘稠的蜂蜜,以及斥‘巨资’从乡亲家买来的新鲜葡萄。 摆摊子时,身后时不时有凉风吹过来,从这力道跟持扇人的高度,定是姚子安没错了。 周围摆摊的形形色色,多数都是在地上,要贩卖的东西一目了然,像是香薰了,姑娘家用的脂粉小孩子的玩意以及其它新奇东西,但姚蝉她摆出都是瓶瓶罐罐,大家一时间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卖什么的。 这不,刚停下来,周围就有好热闹的来问他们了。 “我们啊,就是卖点喝的东西,大哥们要来光顾下我们生意吗?” 喝的东西? 哦,那大概就是卖渴水的吧,这玩意虽然少,但小老百姓别管有钱没钱,多少也是听说过的,就是等秋夏天水果多的时候,把苹果李子橘子杨梅葡萄之类的鲜嫩多汁的水果。 洗净,去皮,去核,把果肉倒入锅里加水大火烧开,再进行熬煮,等到快要粘锅的时候,再过滤掉渣滓,搅拌着熬煮,直到把水分全都熬干,留下果胶密封掩饰,再储存起来。 等夏日的时候加入到冰水里混合而成的就是渴水。 有渴水,自然也有熟水,不过那玩意就简单多了,把竹叶稻草或者是橘子叶洗净晾晒干后再翻炒之后,用水烧开,喝的时候加点砂糖,吊到深井里冰着,这种便宜,夏天里勤快的婆娘几乎天天都会做。 看热闹的以为姚蝉卖的也是这种,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加上爬山确实渴的厉害,花点小钱买点渴水喝也不错。 有人掏着钱袋,头也没抬问她多少钱,市集上苏家从食卖的也不多两文钱一碗,人家拉到山上就是想挣个辛苦钱,估计要贵上一文吧。 又从钱袋里摸出一个大钱,捏在手心里。 姚蝉抬头,“十文” 周围被吸引过来的人,听见这个数字后,面面相觑。 随即人群爆发一阵大笑。 “这哪家老人没看好后辈,让她跑出来了啊,十文钱,丫头你想钱想疯了?” 这成狮子大开口了! 这种小门小户的东西,来寺里祈福的贵人看不上,寻常百姓家又买不起,十个大钱吃啥不好,买成肉不香吗? “年轻人,快劝劝你媳妇见好就收吧,卖渴水就卖十文,你们今个怕是连张都开不了……” “是啊,还是得脚踏实地” 别管是真心的劝告还是浑水摸鱼的嘲讽,三个大人都没放在心上,没吱声不说,邬易还仔细的把写着价格的木牌挂到了价位上。 窃笑声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人挑着扁担气喘吁吁到了山上,最先那个男人脚步一转已经走到他的摊子上,“老郑,你今个来太晚,没看上好戏,这有人跟你打擂台,卖渴水一碗十文钱呢!” 来人也哈哈笑起来,都是干这玩意的,谁能不清楚里面的利润成本? “估计是狮子大开口,想坑一笔算一笔,不过也好,赔钱给我赚吆喝呢!” 来人哈哈大笑,胸有成竹的模样,好像真把他们当傻子看了。 男人把摊子撑在他们正对面,又快速把自己牌子挂上,三文钱的字眼在半空垂荡,格外醒目。 “老板,给我来三碗凉浆”姚蝉从钱袋里掏出九文,神色自然的跟他打着招呼,大家一愣,纷纷看向老郑,说真的,就连男人自己也愣了下,不过开门做生意,有钱不挣那不是傻子吗? 大声哎了下,掀开盖子给她舀凉浆。 姚蝉没理会众人目光,视线一直盯着手里的碗,先前听说过玩意,但一直没机会喝,这凉浆原料或是大米或是小米,先熬的粘稠后,再加凉水混合均匀,倒入缸里让它自然发酵五六天,等糖化后,再倒出来,过滤掉稠的固体,留下米汁。 有条件的在冰桶里镇着,没条件的就吊在深井里。 给了人钱,把东西端过来。 姚蝉喝了一口,酸酸甜甜,口感有点复杂,好在价格便宜,估计顾客会不少。 她这番怪异举动,更是引起了大家好奇,有好事的人又问着,“小娘子,你自己不是也卖冷水,咋不喝你自己的?”难不成知道自个做的不好喝喝不下去,才买旁人的? 要是这样的话,那还不如早点下去,给大家伙腾出空地来呢。 姚蝉仿佛没听见他的打趣,把不太爽口的凉浆喂给弟弟妹妹,等他们喝完,才不急不缓道,“我的东西十文,而他的才三文,他家三碗都比不上我家一碗,你说我怎么舍得?” 这小娘子太狂气! 话里话外不是在说人家的不值钱? 年纪轻轻倒嘴皮子倒利索! 可做生意不是你嘴皮子利索就能行,就看她今个这做派这打算,根本不可能挣到钱,看客们压下心头的幸灾乐祸,纷纷转到那卖凉浆的摊子上了。 而这时候,游客也多了起来。 不少人从他们摊子上路过,因为有姚蝉这十文钱的对比,对面摊子上的生意倒是出奇的好。 那郑老头喜气洋洋,时不时投来一个挑衅的目光,好像再说,今个多谢你们了。 姚青河有点着急,这都到最热的时候了,还没上客人,别一会空手而归了。 “哥,这边有卖渴水的……” 一道清脆声音响起,李缨雨招呼着闷闷不乐的大哥,“十文钱,倒是不贵,给我来两碗。” 在那少女的再三催促下,她哥才迈着闷闷不乐的步伐跟上来,李元硕嘟囔着,“我难得常休,非得拉我来这,李缨雨,我看你闲的还是不狠,待到明个了我跟祖母说一声,再给你请个女夫子才好……” 抱怨的功夫,也到了那摊子前。 “府外啥东西你都敢吃?也不怕……” 第九十六章 失恋 叨叨不休在见到姚蝉面容后戛然而止。 他张嘴半天,这才结巴道,“是你啊!” 周正的浓眉大眼带有几分不自在,他妹没反应到自个大哥异样,被他先前的威胁震慑住了,衡量了一番利弊,这才遗憾开口,“那我就不要这冰粥了……” “要!怎么不要!”李元硕飞快打断妹妹话头,转头略带急促声音,“还是要二碗,麻烦了。” 今个真是幸运,又碰到了她。 兄妹俩怪怪的,但生意上门姚蝉也不想那么多,掀开桶盖要给人挖冰,就在这时,她手腕被人抓住,邬易接过她手上的小碗,“我来吧。” 姚蝉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办了。 他们来之前就把冰块砸成了几个小块,以及刨好的碎冰,这会客人来了,只需直接拿木勺挖出一碗碎冰就行,邬易不急不缓挖满两碗后盖紧桶盖走来。 左右张望的李缨雨在看到那两碗碎冰时,先前漫不经心的表情顿时瓦解,那双好看的杏眸瞪的大大的,指着碗半晌才挤出一句,“真的是冰啊……” 她先前以为就是渴水,谁想到冰粥冰粥,真的是用冰做的啊! 不怪她想不到,寻常百姓家谁有冰啊,就连身为不差钱的李家嫡女,她都不可能随心所欲的在府上取冰做甜品菜肴,尤其是今年天儿格外热,家里冰窖的冰,都用在祖母生辰以及二房带来的几位贵客身上了。 现在所剩无几,只能先仅着祖母以及来给祖母祝寿的二房的先用。 她做梦似得看着那冒着冷气的碎冰,浇上了各种颜色的浇头,送到自己手里。 “快尝尝啊!”姚蝉见她直愣愣看着冰粥,没有动勺子,含笑催促,李缨雨有点不好意思,大家闺秀是不能在外面吃东西的。 但爬上山又累又热,加上耳边大哥大快朵颐的声音,无不i蛊惑着她。 到底没抵制住诱惑,挖出一勺放入嘴里,酸甜口味的果酱夹带香甜的蜂蜜,裹带着清爽透凉的冰块,一下子激发味蕾,浇灭掉了白天所有的灼热。 她忍不住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勺。 这次冰块有点多,冻得她天灵盖都颤抖起来。 不过这股劲降下来后,随之而来的就是甜蜜的滋味。 真的好好吃啊。 她挖了大半才深觉没了灼热感觉,余光瞥见大哥已经一整碗下肚了。 李元硕抹了把嘴,把碗递过去,“再来一碗吧。” 这冰粥玩意好吃降暑不假,但也不至于让他连吃两碗,之所以这样,就是想多同她说几句话而已,上次见面时自己就想问了,她是邬易妹妹吧? 也不知道她叫什么,不如趁着今个大好机会,全问清楚。 他两眼紧随姚蝉身影转动,直到邬易面带不悦的递给他冰粥,脸色难看,口吻僵硬,“内人面薄,两位吃完就离开吧。” 内人,我看美人跟你内人有什么关系,李元硕不满瞪了他一眼又看向姚蝉,但在电光火石间突然打了个激灵,内人,他内人,难道说? 那姑娘不是他妹妹,是……媳妇? 他一时接受不了打击,满怀希望的看向姚蝉,似乎想等到她反驳,但看了许久,姚蝉都没反驳,失落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怎么是媳妇呢,怎么能是媳妇呢! 怕自己更失态,冰粥落到身上都没察觉,急忙忙往寺庙去。 李缨雨也不知道大哥跟这对夫妻中间发生了什么,把三碗冰粥钱给了姚蝉就要去追大哥,不过跑了两步,又停下脚步,让她等会再往寺庙里送五碗冰粥过去,她提前把钱给了。 邬易刚刚举动,姚蝉也看在眼里,没有任何反对意见,那人一看就是公子哥贪图个新鲜,邬易这么说,倒替自个解决了麻烦,这也是俩人先前商议好的。 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但因为俩人先前吃冰粥,倒吸引了不少人注意,来这的人非富即贵,就算自己没出面,不多会也就派自家丫鬟下人来购买。 等寺庙敲响了钟声后,人流量更大了。 对面卖凉浆的,最开始生意不错,因为便宜,几乎人手一碗,对比下,姚蝉摊子前就可怜了,一看十文钱的字眼,自发的退离好几步。 但这种情况,在李家兄妹光顾后,情况发生了逆转,姚蝉这很快被围到水泄不通,而对面以极快速度变的冷冷清清,那凉浆再好喝,能比得过冰块? 再说百姓都有好奇心理,啥玩意越稀罕,越不普通,自然越招人趋之若鹜。 一起相约祈福的年轻男女,花十文逗伴侣欢心,来购买了。 好些孩童看见颜色鲜艳又带有蜂蜜的冰粥,扯着爹娘袖子撒娇要买。 十文钱贵吗? 贵! 但是只要多花七文钱就能买到大户人家才能吃上的冰粥,极大程度的满足了底层百姓的那点难以言语的虚荣心。 一时间,整个摊子被围的水泄不通。 来之前凿出的那点碎冰早就供不上使了,姚蝉跟邬易都在忙着招呼客人,姚青河则掀开木桶,搬出一块拿着锉刀飞快刨冰,就这么着,刨冰都成了一项奇景。 人越来越多,姚蝉收钱收的快要手软。 冰粥也是一碗一碗的往外递。 每卖出一碗就是十文钱,在这种喜悦驱使下,一家子干劲十足! ………… 幽静的寺庙内檀香弥漫,恢弘的大殿内,几尊宝相庄严的捻指而坐,平静的注视着底下的芸芸众生。 当主持念经结束后,李家几个小辈儿争先去扶家里老祖宗。 李缨雨凑她娘跟前,低声问着,“娘,我给您送来的冰粥您吃了吗?” 贺夫人眉头一皱,“那冰粥是你送的?那你祖母那呢?” “我也派人送过去了啊!” 祖母吃斋念佛半辈子,每到舍利寺庙会时,都会亲自带府里人上香还愿,加上今个二房伯娘的娘家子侄要来,她家自然也要做陪的。 其实她就怪看不惯二伯一家的做派。 是,二伯娘娘家是出了一个酒监,自家靠着秦家生意才能蒸蒸日上,但在她看来,李家秦家从不是附属关系,而是互相扶持,互利互盈的两家,自家断没必要把地位放的那么低。 处处巴结他们不说,就连那秦家的一个半大小子,都奉为座上宾。 他来这请佛也就罢了,祖母还让自家跟他年岁相当的孙辈作陪,这几天玩闹下来,大家都太捧着他了,以至于都让那小子太把自个当回事。 母女俩一番交涉,贺夫人才知道女儿才买了五碗。 “给你祖母,二伯娘她们一送,就没多少了,快让下人再去买几碗送给秦宗表哥,对了,再买点冰,送到你祖母跟秦少爷的房里,午后燥热,摆上冰块最舒服了。” 见女儿面露不悦,又催促道,“快去!” 第九十七章 巴结 姚蝉这边,可能是先前送进去的五碗起了宣传作用,正午时候,有不少小厮丫头提着篮子来买冰粥。 下山的小媳妇大姑娘,也不知道是真渴还是被邬易的美色吸引,含羞带怯的挤在摊子前,看他一眼笑一眼,再看一眼,又偷偷跟同伴说些什么。 几人凑一起又一起笑着。 姚蝉有点担心读书人面皮薄,被盯时间太长从而恼羞成怒。 “换我来吧?”她要接过邬易手上的活,没想到被他用胳膊隔开,邬易往冰桶方向看了眼,“这我能应付的来,你不是一直嚷着怕太阳大晒黑了吗?去凉快地方纳凉吧。” “看你这话说的,你晒黑也不好啊!” 邬易没回她,只是手上动作更利索了。 好吧,他态度坚决,由他吧。 四处张望的视线在落到对面空无一人的凉浆摊子时,笑意更浓,凉浆是便宜,但天这么热,早把井水透的那点凉给捂没了,喝温热的浆水怎比的过冰块凉爽? 跟那人打上照面后,姚蝉远远朝人拱了下手,笑意真挚,“今个多谢大叔您的衬托了。” 这是把他最开始的嘲讽送回去了。 不看他气急败坏的表情,去帮二叔刨冰,做生意嘛,讲究的就是个公平竞争。 木桶保温效果不错,根据昨天试验,冰块在里面,大概能储存一天,时间虽不短,但那是在不掀盖子的前提下,要频繁的掀开盖子,保凉效果肯定没那么好。 现在叔侄俩只好一次多取出冰来,再加快刨冰速度。 干的正热火朝天时,两个小厮小跑从寺庙山门跑出来,挤开围观的姑娘们,瓮声瓮气,“老板,给我们来十碗冰粥,还有,剩下的冰我们包圆了!” 男人说完,把钱袋拍在碎花木桌上,看那钱袋分量,少说有三四两。 有人光顾生意一下子买断这是好事,也省的他们大热天刨冰了,加上果酱也不多了,肯定不能支撑那还剩下的半桶多的冰。 “好啊好啊!”姚蝉起身,“冰都可以给你们,但是桶不给啊!” “我们不缺桶!” 那小厮面带不屑眼神睥睨好像在说,谁稀罕你那玩意。 三言两语就决定了剩余冰块的去处,对他们是好的,但先前等候在摊子前的客人们,有些不乐意了,叽叽喳喳要个说法。 姚蝉安抚大家,“放心,大家等了这么久,不能让你们白等,这样吧,等我们先把他们要的十份做出来,再给大家做,为了赔罪,这冰粥不要钱,就当请大家吃的!” 一碗冰粥十文钱,说请就请了,再说人家老板好言好语,谁还好意思再闹。 免费吃东西,还白看了这么长时间俊秀才,不亏! 姚蝉帮着邬易做出了十份先交了出去,又嘱咐二叔帮俩人去送冰块。 “他们也没家伙盛冰,为防止冰块融化,只能先把木桶一起送过去,等他们盛出冰块后,估计我们这边冰粥也做差不多了,到时候再去接你,听说这舍利寺大师傅做的斋菜不错,咱们今个也破费一回!” 姚青河擦了把汗,表示明白。 “那我先过去!” 一家子各自分工。 正午阳光最是灼热,古刹后院虽有树木遮蔽,但依旧挡不住热浪侵袭,就连缸内荷叶都避其锋芒,在一寸天地内耷拉着身躯。 此时最大的一个厢房内,坐着好几个公子哥,他们或是擦汗,或是拿着扇子不断扇风,热的心烦意乱时,房门轻被人推开,几个小沙弥鱼贯而入,将精致的斋菜放到桌子上后安静退出。 舍利寺香火旺盛,香客众多,单是每年供奉的香油钱也是不小的一笔数字,舍利寺主持也是有头脑的,把钱修葺寺院,精心置办厢房,好让贵人们好歇脚。 如此往复,香火更是旺盛。 眼下招待李家少爷们以及秦家公子的厢房就是顶好的一间,螺钿人物山水小平几,红木雕平头桌,黄花梨喜鹊登梅仙鹤延年书柜,几张老紫檀雕龙太师椅。 这里面随便拎出一个家具都足够寻常百姓三五年嚼头,但在这些公子哥眼底,却是再稀松不过的东西。 小沙弥们退出,文泉镇另外一户同秦家有酒曲生意来往的申家少爷,殷勤倒茶伺候,“秦少爷,等请回佛像后,下午咱们去我家马场玩吧,我二哥最近得了一匹上好马驹,您帮着掌下眼?” 要说公子哥儿们最精通的不是吃喝玩乐? 平时你送个宝驹我送个瘦马,再寻常不过了。 秦宗看不惯这些人低三下四模样,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此刻连个眼神都没回应,申沛感受到同伴的嗤笑,脸上也挂不住,心道好像你们比我强多少似得。 热脸贴了一回冷屁股后,也不敢露不悦的模样,悻悻然坐下。 李元勤不动声色将一切尽收眼底,轻笑了下,举着茶杯跟对面兴致不高的堂弟道,“赛马吗?听起来不错,元硕,听人说白鹤书院的学子,马术卓越,要不一起过去?” 李元硕摆手。 李元勤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不会还不敢上马吧,都多大人了,难不成只因为小时候一次意外,往后都不敢骑马了?哈哈哈太胆小了吧……” 旁边几位跟着大笑。 李元硕脸蛋涨红,这什么意思啊,明知他小时候赛马险些摔死,还故意说去赛马,当这么多人激他,笑话他,很有趣? 就连秦宗都被吸引了,朝他看了过来。 “我……” 百般犹豫,天人交战之际,房门被人轻敲响,紧接着一个年轻人提着木桶,拎着篮子进来。 话头被打断,李元勤面带不悦。 正要呵斥来人不懂规矩时,见那小子跟堂弟打了个招呼,原来是认识的? 得知这小子送来的是冰块,就连秦宗都被吸引了,询问着冰块打哪儿来的。 这么一来,大家总算把注意力从赛马上转移过来,李元硕松了口气,但李元勤就没那么舒坦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 眯着眼看着来人,他脸颊晒得黑红,衣着朴素,衣物被汗水打湿,紧贴在后背上,在他靠近时,那股汗臭味更是刺鼻,原先清雅古朴熏香被这味儿一冲,难闻的厉害。 李元勤烦他进来打乱了让堂弟出丑的计划,又见他似乎跟堂弟认识,难免要迁怒,他不敢明着欺负李元硕,还不能打狗给主人看? 这人吃亏了也别怪自个,谁让他不长眼,跟自己堂弟牵扯上了。 给申沛一个眼神,那小子了然。 他家父子俩靠着溜须拍马,拿到从李家手缝溜出来的机会,这才发了家,说白了,跟走狗没什么区别,二房跟秦家才是正宗的亲戚,这该巴结谁,他心里有数。 那小子接到眼神,当时了然。 姚青河不知屋内各人心思涌动,他低眉顺眼,将这些冰粥稳当的摆放在桌上,正当轮替到申沛那时,他双手刚捧着冰粥,正快要送到桌上时。 斜地里一只胳膊伸出撞了碗一下。 原本盛满了冰粥的碗因为横出的力道,直直摔落下去…… 第九十八章 我又没错! 在众人惊呼声中,那碗配料丰富,分量十足的冰粥,稳准的砸落到秦宗的衣袍上,五颜六色的果酱,外加冰冷刺人的冰块弄得他身上一片狼藉。 先前热闹的屋内,瞬间鸦雀无声。 申沛白了脸,他原本想着这冰粥掉下,会落到自己身上。 谁知道好巧不巧,正好落到相邻的秦家少爷身上。 心里在颤抖着,一时间脑袋闪现了好多个后果,他脑袋眩晕,等好几个人朝他们这望来时,他心中已经有了应对之法,他面红耳赤朝姚青河训斥道,“你是怎么办事的!” 简单一句话,撇开了自己,把锅栽到了别人身上。 说来也巧,刚刚大家都没注意到这边动静,这事怎么样,也只有这两个当事人才清楚。 姚青河年轻气盛,来这送冰是做生意,又不是送上门让人糟践的,再说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旁人不清楚,这个男人能不明白? 要不是他横插一杠,冰粥会翻了? 当下也争论起来,“分明是你……” 申沛气乐了,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吧,一个贱民被人指认了就老实认错,跪地求饶好了,竟然还敢反驳,还敢扯咬到他? 是失心疯了,没认准自己的身份吧! 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相互推诿下,乱成一团。 秦宗心中不悦到达了顶峰,他本就是被人捧着长大,心气极高,被这些人围着叽叽喳喳就够烦躁了,眼下自己衣服都脏了,他们不说快些拿换洗衣服,还在这推卸起责任来了! “够了!” 呵斥一声,黑着脸摔门而出。 他一走,有人跟了上去,剩余几个有眼力见的没追,开玩笑,那人正在气头上,追过去不是上杆子当出气筒? 一时间心思各异,有人好整以暇的看着申沛,似乎说着看你怎么弥补,也有人看着姚青河,心头嘲讽他勇气可嘉,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申沛气怒交加,求助似得看向了李家二房少爷。 李元勤依旧一副悠哉模样,表弟那边好解决,他倒好奇自个堂弟那如何收场,刚他发现,出这事后,自家堂弟好像有点担忧,这不就证明他们是互相认识的吗,既然如此,自个就能找回场子,他能不高兴? 机会果然又回到自己手里。 他按住申沛肩头,摇扇道,“这事倒也好办,不就是下人犯错了嘛,只赔一件衣裳,外加赔礼道歉就行了。” 申沛担忧之色淡去,这么说,元勤少爷是向着他了,既然如此,他还怕什么。 扁平的脸上重新扬起笑容,紧着元勤少爷的话头继续,“我看这小子,也掏不出钱来赔偿衣服吧?” 明眼人都看出俩人是结派了。 对那个来送冰的年轻人也更加怜悯,别管真相如何,结果已经盖棺定论了。 “我替他赔钱!” 李元勤紧盯着堂弟,奚落之意更加明显,他撩起下摆,脚踩在椅凳上,看着对面这个明明哪里都不如自己,却还是得到祖母疼爱,家人寄予厚望的少年,皮笑肉不笑,“你赔钱做什么,是秦家少那一件衣服钱,还是我眼皮浅的非要揪着那一件衣服钱?当务之急是要让表弟消气,给他一个态度。 这事你插手不得,想解决这事吧,也不难,你小子从我胯下爬过去,从桌子那头出来,这事我就能做主,再不计较。” “李元勤!” 李元硕怒声喊出。 “怎么,我让他爬,你急什么,难不成你们关系就这么好,好到来替他接受惩罚?” 周围传出窃笑。 李元硕紧握拳头,他是跟邬易不对,但也看不上堂哥用这法子来作践他的亲人,更何况,别以为他不知道,堂哥如此,还不是看他们认识,借此来打自己脸! 一时间,气氛凝滞。 李元勤抿嘴笑,“你不愿意就憋着,再说,你又不是他,怎么不知道人家不乐意爬?” 庶民跟权贵之间本就有天堑,不说气势,单凭借那身价值不菲的衣物,就足够让小老百姓吓破了胆,在这种情况下,面子,尊严算什么? 他们巴不得息事宁人呢。 就跪一下,节省了那么多银子,谁不乐意? 这种人的心理太好琢磨了。 他胳膊肘拄在膝盖上,扇子敲了下姚青河的脑袋,“怎么样,这生意做不做?” 从胯下钻过去,免除银钱,以及即将承担的怒火,所以只要舍弃面子就行。 这生意多划算啊。 姚青河低着头,他们看不清他表情,但是大家已经在心里帮他做出决定。 快跪吧,钻吧,完事他们也好继续陪公子哥玩闹。 终于,在众人耐心即将告罄之际,被人注视的姚青河抬起了头。 李元勤笑意浓重,看,还是屈服了吧。 李元硕,你看,你护着又如何?不照旧要卑躬屈膝?你不照样什么都坐不了?认清楚吧,你就跟这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一样,迟早有一天会被我碾压。 他看着那个男人,等待胜利到来。 姚青河抬头,对上胜券在握的男人,突然呸的往地上吐了一口! 看客们脸上的笑容石化,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人是被吓傻了吗? 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是得了失心疯,还是活够了啊?! 姚青河抬头,一字一句道,“我没错,凭什么要道歉?”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你没错吗?是,中间确实有误会,你可能是没错,但,你说没错就能没错?权贵说你有错,那你就是错了,在你违背跟你有天壤之别的人的意志时,你就是错了。 不甘心? 没办法,谁让你穷呢! ………… 眼瞅这斋饭时间已过,姚蝉还是没找到二叔身影,正当碰到个小沙弥要询问时,跟她年岁相仿的姑娘抓住了她。 “你是,李家小姐?” 这不是刚刚买她冰粥的李姑娘吗?她哥虽不怎么招人待见,但这姑娘看起来不是跋扈的,姚蝉对她印象还不错。 李缨雨把她拉到一边,神色复杂的将先前发生过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完。 对姚蝉,她也不知是什么心思。 总觉得这事好像有点对不住人家,但又隐约觉得,是她叔叔有点倒霉。 至于说的冰粥倾倒是谁的错,各自都有说辞,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姚蝉听完后,难以置信,“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我哥让我快点过来跟你们说一声,也让我劝一句,别太急,他会想法从里面周旋,就是一碗冰粥的事,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她以为姚蝉担心这个,急忙安慰。 姚蝉摆手,“我是说,就是一碗冰粥,竟然要让我二叔从他胯下钻出去?他是把我叔当成了韩信,还是把自己代入到侮辱韩信的屠夫!” 李缨雨有点呆愣,她不是怕惹祸上身,而是气愤于自己叔叔被人欺辱了? 是她认知错了,还是这一家的傲气,本就是一脉相承的? 第九十九章 怪异腹痛 秦宗在另一间屋子换好了衣服,还在生闷气时,表哥端着一碗冰粥进来。 想到就是这玩意闹出的不快,他脸色更黑。 别扭道,“拿这玩意过来,是还想再泼我一身,好让我再换身衣裳?抱歉,今个就带了一身替换的,再倒到身上,我就只能光着身子了,拿走,我不吃!” 李元勤放下东西,拿着扇子给他扇了几下,面上倒挺豁达,“不就是被人洒了些东西嘛,一个贱民,一个跟屁虫,何苦为他们生气?这冰粥我刚刚也吃过,挺清爽,尝尝。” 话里话外意思都是,没必要那种没身份地位的人发脾气。 两家是姑舅亲,俩人又是一道长大,彼此摸清对方性情,在他劝说着,秦宗好色好看了不少,加上屋内冰块融化,带走了热度,也使得他心头烦躁去除了几分。 吃着冰粥,秦宗挑眉道,“这舍利寺倒是有本事的。” 储冰不易,如此炎热的时候送来这么多冰,实力可见一斑。 李元勤跟着一笑,他这么误会着也可以,自己可不想同他解释这冰块是三房那边送来的。 屋子温度下来了,正好能睡会,但就在似睡非睡之际,腹部又传来痛楚,秦宗以为这股疼痛应该同先前那般,很快消失,但却不是。 疼痛密密麻麻毫无间断袭来,没多久就逼出他一身汗。 “哥……” 他觉得自己拼劲全力嘶喊,落入耳朵里,却是声如蚊蝇。 使劲挥舞掉枕头,才让表哥察出他不对劲,李元勤面色大变,扔下茶杯速度奔来,当他跑到表弟跟前时,秦宗已经晕厥过去。 ………… 姚蝉跟无头苍蝇似得在寺院里乱转,好不容易碰到了李元硕,焦急的脸上终于露出喜悦神情,小跑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打断。 “我得先下山,有事找我妹妹吧。” “就叨扰你一会,我二叔去给你家送冰块了,但现在还没回来,我打听了下,说是他把冰粥撒到你亲戚身上,被你家人扣下了,不是我狡辩,我二叔这人虽然脾气倔,但绝不是爱推卸责任的人,既然他说不是他,那中间肯定有误会……” 就在姚蝉解释着中间误会时,寺庙院内嘈杂声一阵接着一阵,伴随着慌乱声的,是好几个少年狼狈的身影。 他们抬着人,匆匆往山下赶,祖母,母亲她们则紧跟在身后。 贺夫人见到儿子时,高声喊他快些过来。 李元硕大声哎了下。 低头朝姚蝉解释,“现在已经不是用误会两个字可以解释……” “就算不是误会,那也不过是一件衣服的事,如果你家人追究,那衣服就由我来洗,不接受这个提议,我们就赔一件新的给他,不就是一碗冰粥的事,何苦把人扣下?” 但是不管她说什么,对方都是一脸为难模样,直到最后一句,他抬起头了,面上带有几分怜悯,跟不忍。 他喃喃道,“已经不是一碗冰粥的事了。” 姚蝉不解,“嗯?” 李元硕深叹了口气,“不是冰粥,也不是一件衣服,我说实话,秦宗在吃完你家那碗冰粥后,腹痛不止,刚才匆忙中已经被人送到医馆了……” 什么?! 只是一碗冰粥,就要被送到医馆? ………… 舍利寺下来,蜿蜒曲折,赶车再走四五里地,直通镇内繁华街道,文泉镇距离定州不远,所以不论是经济还是文化,都比青山镇要先进发达许多。 此时热浪余温仍在,闹市里,摊主们也刚摆出摊子,正互相说着闲话呢,街尾有辆马车疾奔而来,横冲直撞下,不少路人都因躲避不急而摔倒。 在闹市疾驰,少不得要挨骂,但当众人看见马车上的徽章时,不情愿的将脏话吞回。 那可是李家啊,在当地富甲一方李家无人敢欺的李家,谁吃撑了敢跟人家作对。 不过这李家出什么事了,着急成这样? 有好奇的百姓紧跟了上去。 李家婆媳不知外面的一切,当马车停到镇上最好的医馆外,有家丁背着一昏迷的少年跑了进去,俩人随之跟来。 安庆堂内,大腹便便的马大夫正给人抓药,见有人冒失跑进来,扰了医馆内安静,当下就要喝骂,但在看到那病患身上价格不菲的衣物时,又将训斥咽了回去。 贺夫人因为要搀扶着婆母,进门就慢了些,但当婆媳俩慌张奔进医馆后,马大夫当即认出这对婆媳,惊讶之后,就朝俩人奔去。 李家谁不知道啊,这可是大户人家,不过,平时都是他们去府里给贵人们看病,这些贵人不会露面,也不知今个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们竟维持不了风度,亲自上门来求医。 但别管怎么说,今个是大好机会摆在了面前,安庆堂有三个坐堂大夫,手艺最好的是白大夫,其次是柳大夫,最后才是自己,但是说真的,手里有点本事的,谁乐意承认自己不如别人? 他早就眼馋白柳二位大夫霸占了好些富贵病人,挣了那么多钱。 今个李家婆媳上门,而那俩大夫又都出诊去了,这不是老天爷给自己掉下来的机会? 想到这,他满脸笑容的迎了上去。 但不等他寒暄,就被三房夫人推往喊疼的少年跟前。 “大夫,快看看他这是怎么回事。” “好,好好” 能让她们这么担忧的人,身份怕是不同寻常。 他凝神摸脉,脉搏急促,又看面色,红润正常,再观舌苔,观眼眸,都没什么大碍,正在问着他到底是哪处不舒坦时,昏迷的少年突然睁开了眼,蜷缩着身子叫疼。 “大夫,您快点看看他啊!” 贺夫人手帕都快要揪烂了,她胸口这时还在砰砰跳个不停,她怎么能不害怕呢? 这秦宗可是秦家的宝贝疙瘩,一旦他出了什么问题,自家生意受损不说,怕是他们三房还要承担秦家的雷霆之怒,谁让人家是在你家照看下出事的? 人只要出事了,秦家想听你们辩解吗?不想,他只会将怒气全都发泄到他们头上。 尤其是,尤其得知他们得知秦宗是吃了她让闺女买来,儿子的名头送过去的冰粥,这更说不清楚了! 如果,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 她不敢想象后果是什么。 “贵府少爷先前是吃过什么东西吗?” “吃了,正午暑热时,吃了一碗冰粥,吃完后没多久就疼起来了。” 男人捻着胡子点点头,“估计是肠胃弱,夏日暑气最热时,猛地摄入了不少凉物,所以导致腹疼不止,我开点药给少爷服下,估计再过几个时辰就没事了。” 他说的笃定,婆媳俩信任安庆堂名气大,听完也算安了心,各自在心头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后,被下人扶着坐下来。 谢天谢地没事,不然,李家真要遭逢大难了。 第一百章 好疼 喝下药不过一盏茶,秦宗喉咙发出咯咯声响,李元勤最先听见动静,小跑过去,见他睁开眼睛,欣喜的朝祖母报备,岂料笑容还没散去,就听到他哇的一声。 中午在寺庙吃的饭食以及还没消化掉的五颜六色的果酱,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就算他听见呕吐声,已经下意识的退后了好几步,但仍旧有大半呕吐物溅到了他脚面上。 李元勤嫌弃的后退一步,但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谁后,又克制住恶心殷切上前,“你没事吧?” “疼,好疼,我肚子好疼啊。” 他捂着下腹,在床上翻滚,李家人看他状况不对,又急急的将马大夫喊了过来,男人重新给他检查了下,捻胡深思,这脉象并没不妥。 为何还会喊疼。 难道是肠胃还是弱,需要拉几回才能好? 他每喊一回疼,李家婆媳眉毛就皱的更加狠,大夫们嘛,谁不想在病患家属跟前展现自己的能力,尤其是这些大户人家,每次能给他们看诊,都能收获不小的一笔诊金。 如果今日不是经常替她们诊脉的白大夫不在,这种好事也轮不到他。 只要这次在这对婆媳跟前展现了自己的能力,那往后李家的生意不都落到自己的头上了? 反正这病患只是受凉肚子疼,只要…… 他提笔在纸上重新写了个方子,催促徒弟下去煎药,等到药煎好了,又从徒弟手里接过药汤,亲自喂给他喝,这次的药方十分灵验,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药就起了效用。 公子哥不再喊疼,呓语几句后陷入香甜的梦中。 一番折腾,天色也已经微暗,看他不再喊疼也睡得踏实了,李家婆媳彻底松了口气,喊人背他进马车,几人又匆匆赶回府里。 马霍目送几辆马车远去后,跟手下的徒弟说了句累了,背着手进了后院歇息,只是在没人时,欣喜若狂的掏出李家夫人刚才给的赏银,爱怜的摩擦之后,珍而重之的放回钱袋里。 ………… 夜已经深了,李家老太太看着上面还在沉睡的少年,面上带有了轻松笑容。 “母亲,夜已经深了,秦少爷现在病情也稳定下来了,您先回去歇息,剩下的我来看守。” 贺夫人面上也有疲倦之色,但还是孝顺的提议。 李老夫人摇头,“我的心总是不安稳,回去也睡不踏实,不如就在这守着,对了,你跟老二媳妇传信了没?那边也该收到消息了吧……” “午后那会就已经传过去消息了,不过那会严重些,我在信上也不敢隐瞒,全一五一十写了出来,二嫂见到信后,肯定会着急的赶来,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在路上碰见我派去报平安的家丁。” 老夫人点头,“你做的对,这是她亲侄子,咱们也不好隐瞒,好在现在他病症稳定下来了,她到这,咱们也能对得住她了。” “谁说不是呢。” ………… 李家柴房里,李元勤站在皎洁的月光下,眯着眼看着几个家丁对着角落里,不肯认错低头的男人,拳打脚踢,白天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做了。 但是没有机会。 后来把人抓回李家,自个地盘上,他还怕没机会教训这小子吗? 他倔? 看看在实力面前,他还有没有这个资本! 等人打的差不多了,他拍手示意人散去,看着嘴角青紫,一旁的脸已经肿起来的乡下男人,踩在他肚子上问着,“怎么样,想通了没有?” 姚青河没看他,虽然脸肿起来了,身子哪儿哪儿都疼,但他还是努力不流露出任何痛楚的模样。 他这幅模样,更是刺激到了男人。 “还真的是硬骨头啊,不过我跟你说,你倔也没用了,现在我对待你的,只是开胃小菜,但我那弟弟要真的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这条小命保得住保不住,还是另说呢!” 示意手下把人看好,他整理好衣摆,大步走出去。 在他走后没多久,两道纤细的影子伫立在门边,李家家丁听见脚步声,呵斥着是谁。 但在灯笼的亮光下,看到那人是谁后,他们态度大变,恭敬的叫着小姐。 李缨雨点点头,示意他们退下。 姚蝉想张口,被她捏了捏手,暂且压下心头的不安。 本就是来做个生意,谁知道中间会出这么个岔子,二叔被人抓到李家,她不能坐视不管,央求着李家小姐帮忙带她进来,好在这李姑娘也是善良的,禁不住她再三请求,为难的应下,这才把她带了过来。 虽然三哥交代了下人们,不许旁人靠近。 但他常在定州,论威慑力来讲,自然没有常年扎根在府里的三房有分量了。 李缨雨的话,下人不敢违背,对视了两眼,还是把俩人放了进去。 房门吱呀作响,推开后,月光争先恐后的扑洒进去,屋内黑暗潮湿,好在没什么异味,姚蝉进去后,靠着窗户跟门外的月光,在里面搜索着二叔身影。 姚青河背对着门,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不想理会来人,直到姚蝉走到他背后,轻声叫着他时,才见他不可置信的坐直了身子。 看见来人是姚蝉后,他又惊又怒,抓着她肩膀,焦急问道,“你怎么也进来了,是那些人把你抓进来的?” 这么一来,姚青河脸上的青紫以及肿着的半张脸清楚地落入到她眼里,强挂起的笑容垮掉,她反拉住躲闪的男人,口气严肃道,“是谁,谁打的你?” 姚青河不停地躲避着她的视线。 “没有,哪里有人打我,我都是不小心撞的。”他死活不肯说自己伤势是怎么来的,倒是这会反问她到底怎么到这,是不是他们也抓了她。 “李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李缨雨也是一脸羞愧,小声道,“我听人说,是因为你家二叔嘴硬,所以才……” “他嘴硬什么,就是因为你家的人吃坏了肚子,就要迁就到我们身上?李姑娘,平心而论,今天你跟令兄也吃了我家的冰粥,可有问题?今个吃了我家冰粥的不在少数,大家也都出了毛病?” 李缨雨被问的哑口无言,想反对,但却没有反对的立场。 是啊,她也没事,但是,这毛病说跟他没关系,这又没那么能站得住脚。 “我想见贵府老夫人。” 带着怒气,掷地有声! 第一百零一章 请大夫 姚蝉情绪收敛的如此之快,先前还带着愤怒难过,但当她把眼泪逼回去后,方才情绪也迅速收敛起来,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李缨雨绝对想不到,一个人情绪转变能如此之快! 但她的话,让她有些为难。 她把人带到府里,看一下她亲人,这点权利有。 但把人带祖母跟前,她没这胆子。 没有别的,她们之间,距离太大了。 “姚姑娘,你听我说,我祖母呢,最疼我哥了,只要等秦表哥的伤势好了,让我哥在祖母跟前说些好话,祖母心善吗,自然会放了你叔叔,你现在去求情,我祖母根本无暇顾及你啊。” 没准还会恼羞成怒。 “求情?” “难道不是吗?”李缨雨歪头注视她。 姚蝉看着自己脚尖,“等他病情好了,把人放了,这样就算了吗?” 李缨雨更奇怪了,难道这样还不够? 怎么能算了! 他们脚踏实地的做生意,不偷不抢光明正大,突然来了人,把他们痛打了一顿,等风平浪静之后,再不疼不痒的把人给放了,把这冤枉的事实,揍过的伤痛,全都一笔勾销。 他们还该感恩戴德,这算什么事?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夜已深,蜡烛火苗在窗子上跳跃,一阵风吹来,熄灭了火苗,也惊醒了正在打盹的贺夫人。 睁开眼,习惯性的往床上的方向望去,只一眼,她心就狂跳起来。 飞扑到床边上,看着秦宗脸上遍布汗珠,整张脸涨红起来,险些失了分寸,快速的喊着下人。 这一翻折腾,院内热闹起来,落锁的角门开了,各主子的亲信也得了信跑往这里。 找大夫的找大夫,打听消息的打听消息,整个李家乱了起来。 几个大夫带着药箱,匆忙中被人请到了府里。 “马大夫,快些看看这孩子怎么回事,下午的时候还好好地,晚上就又成了这幅模样,要不,您再给看看,再重新开一副药?” 因为下午时候他开的药极有效,所以李老夫人,对他还是很信服。 “好好……” 他把脉时候,老太太聒噪的声音不停的在耳边响起,男人敷衍似得点着头,等安静下来后,表情却越来越凝固,脉搏急促,舌苔,眼睛都跟下午情况截然不同。 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好疼,好疼!” 床上的少年哀嚎,翻腾的身躯,跟自己心里奔腾不休的慌乱一般,愣怔的功夫,少年又再度喊起疼来。 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肚子会疼! 冷汗从额头滴下。 “马大夫?”李老夫人拔高的声音,唤回他的理智,努力挤出个笑来,“病情比下午加重了,我去琢磨下药方,片刻后,再给少爷开服新药。” “好,劳烦大夫了。” 他腾开地方,马上有其他大夫坐到椅子上,给他诊脉,这时候,他虽然表现的很镇定在开药方,但耳朵却一直紧紧盯着那边的动静。 直到那个保和堂的老大夫也跟着起身,一脸惭愧的跟人道歉,说这脉搏诡异,他也看不出的时候,心中彻底松了口气。 “不过……” 那大夫又再度开口。 他身子打了个哆嗦。 “听三夫人说,下午少爷病情就已经有了,是喝了马大夫的药才稍稍有点好转,恕老夫冒昧,能否让老夫看看马大夫先前开的药方?如此一来,我才有些方向。” 药方! 马大夫身子瞬间僵硬起来,他的药方是不能被人看的那种,这是他当初花了大价格,从西域人手里买回来的,只要在寻常草药里,加上这种药粉,不管多疼痛的病人,都会平静安稳下来。 上到奄奄一息,马上就闭眼的垂死老者。 下到跌打损伤,年岁尚小的垂髫小童。 这个方子百试不爽! 但却也不能被别人所得知。 几道视线都望着自己,他笑笑,“不必问药方,我可以把下午秦少爷的病症,跟诸位交流一下,保证不会遗漏任何的细节。” 段大夫一愣,随即想到缘由。 这药方都是各大夫的私密,不会轻易让别的大夫学了,是他刚刚着急了。 不过有他详细描述病情,这再好不过,好几个大夫围了上去。 ………… 丑时,一辆马车停在了李家大门外,一道身着华丽,面色焦急的妇人掀开了车帘,不等下人搀扶,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快速走进院子。 在下人带领下,急匆匆的跑进侄子院里。 此时屋内站着不少的人,婆母,弟妹在看到她时,面带惭愧的朝她走来,但她心中有气,却视她们于无物,快步绕过她们,奔到自己侄儿床边。 “宗儿,宗儿你怎么了?” 她连声叫着侄儿的名字,但侄子正在昏迷中,只有眉头因为疼痛,时不时的皱了起来。 恍惚下,睁开眼回应了自己一句,却又马上捂住肚子,蜷缩成一团。 “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为酒监的女儿,平时厉害惯了,这时候发怒,也震慑住不少人。 那马大夫更是冷汗直流。 他以为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腹泻,谁知道现在会演变成如此状况,白天是他过于自负,才没把出病因?还是他这病症本就来的奇怪。 可是,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他都不能说实话。 申沛站在院里,努力当鹌鹑模样。 眼下局势已经超出意料范围之外了,明哲保身,不开口不把话头引入到自己身上才是好的。 “束手无策?病人把身家性命寄托在你们身上,现在你们竟然跟我说,束手无策?一群饭桶!” 李二夫人横眉冷竖,纤细指头一一指过这些大夫,被怒意掌控,她已经没了理智。 贺夫人见老大夫们在她训斥下面红耳赤,心有不忍,出事了,大家都难过,但把这些怒气发泄到大夫身上,太有些没道理。 “二嫂,喝杯茶降降火气……” 岂料,茶还没端到她跟前,就被气头上的妇人推开。 茶杯应声而碎,茶末溅在脚面上,虽然没烫着,但贺氏面上也不好看了,她体谅二嫂着急,这才送茶缓和气氛,但眼下看来,人家压根没把自己放眼里。 “弟妹,我把活蹦乱跳的大活人交给你,不过几日光景,人就生死未知,你说,我怎么能安心喝茶?” 戴满珠翠冷傲跋扈的妇人,把矛头对准了三房。 第一百零二章 你没有选择 古往今来,别管婆媳还是妯娌,她们之间就没平和时候,二夫人是官家小姐,下嫁到商户里自觉高人一等,不把其余两房放在眼里,现在侄子又出了事,可不借机发挥。 李元硕深知母亲向来温顺,讲究息事宁人,在二伯娘发难下,眼眶都红了,还咬着嘴唇没反驳。 他哪里能忍。 “二伯娘,天灾人祸谁都无法预料,秦宗得病难道是我们希望的?他难受的时候,我娘跑前跑后,又是带人看大夫,又是守夜,就算您有气,也不该发到她身上!” “元硕!” 贺氏见状,急忙拉扯他。 她受些委屈没什么,但不能让儿子如此顶撞长辈,二嫂是个睚眦必报的,被她记恨上,日后不定要找什么借口来跟儿子发难! 二夫人被呛后,短时间没回神,自小她在娘家被捧,到夫家后又因为爹的缘故,时时被敬着,小辈们谁敢如此对她说话? “看看,这就是李家的好儿郎,目无尊长,自傲嚣张,还是读圣贤书的呢,既然话说开了,我也不给你留面子,他之所以这样,不是因为你送来的冰粥?” 贺氏心里一咯噔。 果然,果然要埋怨到他们头上。 李元硕只觉得滑稽,“那冰粥怎么了,我跟妹妹,祖母,母亲,几个相熟之人都吃过,拿一碗冰粥说事,真是把我们当傻子了!” 李二夫人为人高傲,不屑跟个小辈打嘴皮子仗,喊安庆堂的马大夫过来,“是不是冤枉你,把大夫喊来不就一清二楚了?” 被贵人点到他心跳如鼓,偷偷抬起眼皮子看了一圈,个人都有各人打量,想起那些药,以及如今大家找不出缘由的病因,他咬牙道,“大概,是那碗冰粥的问题,李少爷,您不知道,这个人体质不同,同样食物,有人吃了没事,但有人吃了,就有性命之忧,加上食物本身,都有相生相克的说法……” 这个说法,既承认了冰粥有毛病,撇清了他的嫌疑,还稍微替李家这个少爷开脱了。 一举三得。 李元勤抱胸站在院内,似乎此时纷争都跟他没关系,但在大夫说完,他递给申沛一个眼神。 今日之事,总要找出个替罪羔羊给外祖家,把一切推到冰粥上,是最好的法子,反正那些平民也没后台,只能任人宰割。 顺带的,也能让堂弟吃个哑巴亏。 申沛得到指令后退下,再出现时,带人推着五花大绑的姚青河出来了。 “还不快点跪下!” 一脚踢在他膝盖,但姚青河咬牙撑住了身子,申沛又急又怒,让下人把他按住,又加了点力气踢他腿窝地方,看他噗通跪地,脸上还一副倔强模样,在心里呸了声。 变故就是在此时发生的。 随着李缨雨惊叫声闯入进来的,是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在申沛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就踢到申沛腿上,让他也跪倒在地。 “哎呦!” 被个娘们踢跪在地上,哪个男人面上能挂得住? 但另一道饱含怒意的训斥,先他而来。 “不过就是几日没回来,府里已经乱成了这样?怎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能进来?” 二夫人面部都快扭曲,指着姚蝉喊着让下人把她撵出去。 姚青河被绑着,重心不稳,见有人过来要拖她离开,着急万分,高声催促她快走,有钱人家都是不讲理的,万不能把姚蝉也牵扯进来。 “走,快走!” 申沛看明白了,这俩人是一伙的,腿上的疼痛还在提醒着他先前吃的暗亏,伸手要去抓姚蝉。 可惜爪子没碰到她,又被这姑娘一脚踢回了原地。 “你们好不讲道理” 她这么指责。 院内众人神色几变,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李元硕不想见她难堪,跟着催促,“都乱成一团,你就别再添乱了,快走!” “不是冰粥的事!”她面带笃定,抬头朝满院子人道,“腹痛定然是其它的原因。” 安庆堂大夫闻言惊慌,色厉内荏道,“你个门外汉知道什么,想浑水摸鱼也得看看场合!” 事已至此,万不能让她再闹,把自己牵扯进来。 “二夫人,就该把这等人打发出去,不能让她这种人扰了贵府……” “你害怕什么?” 他话音未落,有人已经打断了他。 姚蝉看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乎能看穿他所有的伪装,她又一字一句问着,“你到底在怕什么?” 中年男人外强中干,“我能怕什么,我就是看不惯你不等装懂的样子,小小的农妇,竟然这般猖狂……” “我愿意试试。” 一言说罢,院内鸦雀无声。 要不是这会场合不对,李元勤简直要捧着肚子笑了,她是个什么玩意,竟然敢来这大放厥词,真把人当傻子了? 正要喊人把她扔出去时,秦宗屋内传出哭声。 从秦家带来的婆子慌张跑出来,“不好了,少爷又吐了好些,大夫说气息都弱了好多,人眼看不行了……” 不行了? 这下子真慌张了,毕竟先前也只都说病情有点严重而已,李二夫人脑子嗡的下乱了,李秦两家固然有金钱利益相关,但那也是她亲侄儿。 不行了,这三个字就像惊雷劈在了她头上。 大夫们请来了,都没法子,去找御医吗,已经来不及。 看着眼前不卑不亢,似乎吃了豹子胆的女人,呼吸间就有了判决,“你来……” 治的好,治不好,事后总得要一人来承担责任,她这人送上门来,真再好不过。 “祖母!”李元硕急的团团转,她来添什么乱,这不明摆着往二伯娘手上撞?他扯着祖母袖子,希望祖母能帮他说话。 岂料,祖母按住了他。 往日含笑浑浊的眸子,此时在火把亮光下,显得格外深沉。 “让她来吧” 姚蝉看着急的眼眶泛红的二叔,低声道,“让我试试。” 摊上不讲理的人,他们想脱身何其难,眼下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乐意与否,从来都不是她可以选择的。 “不过……” 第一百零三章 她的判断 姚蝉话锋一转,“我有个条件” “你还敢有条件?” 李元勤气乐了,这人还不清楚自己现在什么处境吧,她哪里有脸来提条件! “说!”李二夫人制止住儿子,眼神不耐的看着她,她最好救活人的本事,不然,等事情过后,有她好果子吃! 姚蝉知道这些人想法,但还是一意孤行,“那个人,我要求日后李家不能跟他家有任何生意往来!” 申沛见大家视线落到自己身上,险些跳起来。 这娘们是活的不耐烦了? 她,她竟然敢! 自家能发家,还不是因为从李家手里捡起漏才能小有成就?不让李家跟他家做生意,这不是要断了自家财路? 他跟在李家这些公子哥屁股后面,一个劲拍马屁为什么,还不是为了那些黄白之物。 她竟然提出这么个条件,要跟他家作对,她怎么能,她怎么敢! “你……” 申沛想上前抓烂她脸。 姚蝉却不为所动,来龙去脉她都清楚了,二叔能如此,那个李元勤有错,但这中间也少不了这个爪牙的推波助澜,看着二叔脸上身上的伤,以及被那家下人作践,她怎能不恨! “好,依你!”李二夫人点头,“依着你,申少爷,您请回吧,来人,把他押下去。” 姚青河被下人带走。 申沛一脸不可置信,腿上的疼痛已经无所谓了,见李二夫人对自己说了这种话,心急如焚,眼下对姚蝉的恨意已经到了无法掩饰的地方。 不过……现下她不过是缓兵之计,人肯定救不活,等会他新仇旧恨一起算! 他偷偷喊来贴身小厮,在他耳边低语一阵,小厮会意,匆匆跑出李府。 主仆俩做的隐晦,只是没人发现而已。 姚蝉被人推搡着往屋内的节骨眼上,有门房跑进来,气喘吁吁,拎着一个木箱递给自家少爷,而且还指着姚蝉跟他说些什么。 这是……她的药箱。 是邬易送来的吧,他怎么知道自己现在最需要这个? 来不及细想,把箱子抢了过来,被人带入了屋内。 ………… 李家财力雄厚,屋内摆设也是意向不到的华丽,姚蝉进屋后几个大夫只把她当成了府里的下人,并未在意。 直到她开始掏出自己的工具,开始诊断时,大家这才注意到她。 不过,这拿的奇怪形状的东西是什么? 贴在胸口上,这又有什么用吗? 周围窃窃私语,姚蝉都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她眉头轻皱,仔细检查着他的情况,下午李家人抬着他下山直到现在,差不多已经过了十个小时。 问了下人,他一直喊着是右下腹疼痛,最下面的地方疼的厉害些,大部分疼痛位置是在肚脐眼跟前,如果真的如此话,难道是急性阑尾炎? 这时候,他已经微微清醒了些。 模模糊糊看见姚蝉正在解着他的衣服,惊惧下,也顾不得疼痛,胡乱挣扎,可惜这力道,实在不值一提。 “你,你大胆,谁让你脱我衣服,滚,滚开……” 眨眨眼看见远处站着几个噤若寒蝉的下人,想骂人,都,都是死的吗,怎么不过来救他。 “来人” 这些人终于过来了。 不过,不是他喊来的。 身上那个女人,跟主子似的发号施令,“按住他,别让他挣扎。” “你,你们……” 他气的眼尾都红了。 “啊!” 正处在被下人背叛的情绪时,她已经按在自己腹部,疼的他眼泪都迸出来了。 姚蝉在他右下腹烂尾所在的地方按了一下,他疼的更加明显。 麦氏点压迫,疼痛感十足,难道真的是阑尾炎? 会不会是急性胆囊炎,肠梗阻,肠穿孔,胰腺炎?已经有十个多小时,会不会已经有了并发症,会不会是阑尾化脓,穿孔了? 这里不能做腹部b超,也没能做泌尿科b超,会不会是肾结石的可能? “你们按好他” 姚蝉交代婆子们抓好他,又在他腰部位置叩击了几下,问他是不是疼,对方这时已经气若游丝,并没有直接回答,姚蝉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没回应。 难道已经疼晕过去了? 姚蝉又按了下右腹部,听到这人跟虾子一样弯曲起身子,还没晕厥,腰部没有叩击疼,不太像泌尿系结石。 “他这是怎么回事?”姚蝉判断病症时,李家老夫人站在她身后,神色莫辨。 “现在不敢肯定病因是什么” 这人叫唤声音渐小,估计是察觉到没人帮他,屈辱下,有些昏昏欲睡。 李老夫人眼中迸出欣喜,“这么说,是有救了?” “只要找到病因,救人几率会大点。”旁的大夫只说是找不到病因,束手无策,但是新来的这个姑娘,却能给予明确的回应,是在麻痹她们。 还是有真的本事? “那他为什么又喊着肚脐眼疼,又捂着下腹部喊疼,这是为什么?” 眼底闪烁着精明的光,这是考量。 “阑尾的位置就是在右下腹,阑尾炎开始的时候,炎症不剧烈,人体内部的腹脏机构十分复杂,会有交错,大脑刚开始会以为是肚脐周围的问题,所以表现在肚脐周围,但是到了后期,炎症加剧,或者是阑尾穿孔了,侵犯了阑尾周围的腹膜。 腹膜痛觉神经非常敏感跟专一,这时候大脑内的信息才能纠正,所以才会纠正是腹部剧烈疼痛。” 李老夫人听不明白什么是阑尾,什么是腹膜,但是你越是听不明白,越觉得这人说的高深。 “那这要怎么治疗?” 不知什么时候贺夫人已经进来了,紧着追问。 “如果真的是阑尾炎,那只能切了。” “切了?” 众人震惊。 娘嘞,好端端的要把人身体里的东西切掉,那还能活吗?这人别是大夫,而是屠夫吧? 姚蝉简单跟人解释了下,人体内阑尾并没什么用处,切了无所谓,但对于现代人术前都害怕要切阑尾,更何况是古代人了,没有一点理论支持,没被现代技术辅助,这已经足够震撼人了。 1 天呢,这可怎办啊! 第一百零四章 我有法子(上) 姚蝉不管他们心里是如何的排山倒海,取出病患腋下的温度计,将近三十九度了,状况真差。 如果可以给人做个b超就好了,盘旋在心头的疑惑就能尽数打消。 她现在财富值很低,开启不了系统的更高权限。 如果可以的话…… 可惜万事都没如果。 “姑娘,不切掉他身体其它部分的话,行不行?他父母都没在这,我们实在不能帮他做这么大决定,如果不做能保住他性命的话是最好的……” “我不能保证” 姚蝉收起听诊器,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如果真是急性阑尾炎的话,不排除过会有并发症的出现,要是病情恶化穿孔了,依我现在手边的器械,人是救不回来的。” 而且,她总觉得有点地方不对劲。 姚蝉又一次按了下阑尾麦氏点,他只微微皱眉,却没刚才那般声嘶力竭的喊疼,这并不附和常理。 “你们刚刚对他做了什么?” 屋子里几人面面相觑。 “没做什么,就是,就是喂了点药。” 李老夫人急急解释。 李元硕一把抓出安庆堂的那个大夫,额头青筋直冒,朝着他大喊道,“你说,你喂给他的是什么药?” “就是寻常的药物啊,我没在里面做手脚。” 马大夫举手自证清白,但可信度并不高,大家被这丫头先前的说辞吓住,此刻竟有些全都以她马首是瞻的意味,男人心里直喊这怎么能行,要是她随便往自己头上扣个屎盆子,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就是点止疼麻痹的药物嘛。 “喝药会影响你治疗吗?” 李二夫人精神紧绷,口气里带着风雨欲来的诡异。 姚蝉点头,“是的,如果在生命体征稳定的情况下,最好不要用任何的止痛药物,因为这种药物会掩盖掉真实的病情,让我无法判断具体的病灶在哪。” 马大夫听罢,底气一寸寸增长。 还以为这姑娘真的有出神入化的医术,看来也是沽名钓誉之徒。 看病? 她会个屁啊! “同为医者,我问你,这套道理是谁交给你的,谁说给病人喝药后,下一个大夫就无法再给他诊脉看病了?我这药方在这,同僚们尽可以传阅,看我有没有放见不得人的东西。” 李老夫人没搭他话,追问着,“那现在怎么办?” “我治不了他。” 马大夫险些大笑出声,看看,露馅了吧,还想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你做梦去吧! “姑娘,你是不是为了替你家生意开脱,故意这么说的?哎呦,没必要啊,你隐瞒一时,也隐瞒不了一世的” 对啊。 大家被提醒也想到了,这姑娘年纪轻轻,说的话又怪让人听不懂的,会不会真的是为给自家叔叔开脱,才故意来迷惑大家的? ………… 申沛刚到府上,他爹就已经得到消息赶来了。 见到儿子后,男人抓着儿子胳膊,一脸担忧的追问那话是不是真的,申沛点头。 常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申洪整个人都显得比正常年龄衰老几分,得知自家富贵是被一个年轻小丫头给切断了,他简直暴跳如雷。 “去,找人给你姐捎个信去,让她快些过来。” 申洪这辈子没啥本事,唯独一双儿女相貌还算可以,儿子跟这些公子哥走得近,时常联络感情,闺女则是年轻貌美,在两年前就被知县大人抬到府里,成了小妾。 如今身怀六甲,正是得宠时候。 下人把申小姐请了过来,父子俩见到她来,终于有了主心骨,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今个受到的委屈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申倩听闻后也气的够呛。 都到太岁头上动土了,这可还行? “闺女,要不要你跟县太爷说一声,让他找两个捕快,把那招摇撞骗的丫头片子抓进大牢?” “县太爷恐怕不行,今个不知打哪儿来了一个书生,说是可以替老爷解决前些日子上当受骗的百姓问题,你们也知道,自从上次不少百姓花钱买了破木头,民怨可大了,府衙上每天都来好些闹事的百姓,可把老爷愁的不行。” “真的有人能解决姑爷的难题啊?” 申家父子被这个话题吸引了,赶紧追问。 “谁知道呢,不过我出府前,曾去书房送过一回茶水,我见俩人相谈甚欢,那书生估计是有本事的。” “能让县太爷刮目相看,那是真的厉害。” 谈论了大半天,三人想起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个,又把话头拉到李家身上,申倩扶着腰起身,“这事压根不是大事,犯不着惊动老爷,你女儿我进府这么久了,使唤几个衙役的面子还是有的。” 父女俩商议好,各自分开行动。 申倩回去调动几个衙役,再跟儿子汇合去往李家,一定要把那招摇撞骗的,好好教训一顿才行! ………… “她不是这样的人!” 李元硕斩钉截铁的下了判断。 “元硕你还年轻,哪清楚女人们的花花手段?哥作为过来人跟你说,千万别被皮相给迷惑了,你看你现在,这明摆着是被人哄骗了!” 李缨雨杏眼看了下姚蝉,摇摇头,“三哥,她不是这样的人。” 李元勤笑容带有几分勉强,怎么回事?咋一个两个的,全都替她说话,这兄妹俩到底是被灌了什么迷魂药! 不过这会也来不及跟他们周旋,示意下人过来,把她跟她那个什么叔叔的,一起关在柴房,等事情结束了,再把人一起放出来! 几个家丁呼啸而出。 眼瞅着要抓住姚蝉时,变故顿生。 “等等,我有个法子!”人群里,一个胡须花白,几分儒雅的老者看着她,“既然你说是这药迷惑了你,那把药吐出来,不就行了?” “柳大夫!” 马大夫有些着急,都是一个医馆的,他怎么拆自己的台啊。 “你向着哪一拨啊!” 柳亭阳上前,护在姚蝉面前,面对着他质问,依旧不温不火解释道,“我不是跟谁作对,我只觉得这小友思维奇特,解决法子我等闻所未闻。 第一百零五章 我有法子(下) 既然我等技不如人,就要虚心接受不足,尽我所能帮她救活病人,马兄,明哲保身固然可以,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病人因为大夫间的私人恩怨,葬送掉这一线生机。” 说完,走到秦宗床榻边,扶人坐起来,在他背后拍击几下,见他面露痛苦,又转到前面,按压了几下他的喉咙,往复几次,这人脑袋一歪。 “哇” 他吐出好些褐色汤药。 不过好在,自从他吐出药汤之后,这人终于不再是迷迷糊糊的状态,口中喊疼的声音,也越发清晰。 “爹,娘……救我,救我……” 他呢喃着。 “小大夫,你试试吧。” 是啊,再试试吧。 都已经牵扯进去这么多人了,就试试吧。 姚蝉静心思忖,其它位置,会不会也有可能呢,剧烈腹痛,除了阑尾炎,会不会是急性胆囊炎? 不,不对,胆囊在右上腹,阑尾在右下腹,这个疼痛点不对。 “你们按住他。” 姚蝉捏拳,在他右上腹叩击。 “喂,你做什么,治不了人,想把人疼死吗?”李二夫人不忍,不停喊着示意那大夫松开侄儿的手,可惜此时她的话根本没人听进去。 外界争吵,没影响到姚蝉,在叩击之后,仔细盯着他的神色,发现他紧皱的眉头,并没有因为她的动作而加深,那疼痛就是不明显。 如果真有胆囊炎症的话,她如此动作,肯定会震动胆囊,从而导致疼痛加重。 怎么回事,到底哪里有问题! “抓好人!” 再试一次,就算没有精密的仪器,靠着她的手,靠着她这么多年的经验,也能成功的! 秦宗这时候已经没多少力气来反抗了,他在还清楚的时候,看着那人伸出大拇指,在自己光滑无衣物的身体上,不断按压。 “吸气!” 她声音来的又急又重,恍惚中的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照做,在他吸气的同时,姚蝉手指按压的力道也加重了许多,但是,他没有喊疼。 墨菲定律是阴性,排除胆囊炎。 让人平躺,大拇指按压病患胆囊区域,如果真是胆囊炎,对方深呼吸自己按压时,绝对会疼痛加剧的。 但他没有。 还是有不对的地方,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 她脸上的迷惑之情如此明显。 “我就说她是个骗子,你们还这么相信她,这下让她在表弟身上又摸又压的,便宜占尽,这简直是个笑话!”李元勤看热闹不嫌事大,不停地刺激她。 姚蝉腾地一下站起来,拳头捏的紧紧的。 如果她现在手里有精密仪器,怎么会让人如此羞辱!如果这些人真的有脑子,又怎么会读不懂她检查时的艰难! 她虽然看不懂药方,但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刚才那大夫,肯定是让他服用了类似五石散之类,可以麻痹神经的药物。 就算后来催吐了,先前药物也被人体吸收掉许多。 这种情况下做出的检查,多少都会影响真正的结果,她贸然给人治病,如果开腹后判断失误呢?受罪是小,更关键的是,会耽误病情,危害他性命。 月光下,她怒意十足,但在有心人眼里,却是无比的舒坦。 “你要是能找出原因,我自己扇自己五个巴掌!” 李元勤得意的伸出一个巴掌。 “你说,你到底行不行?” 一阵凉风吹过,姚蝉听到他质问,看着众多家眷盯着自己,先前的勇气在不断地消散。 她行不行? 她,好像……真的不行…… ………… 空气里湿气更重,寻常人家早就陷入到酣睡,偏李家,现在烛火通明。 姚青河透过狭小的气窗,遥遥的看着窗外那轮明月。 不知道姚蝉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几道脚步声,姚青河知道,到四更天了,外面值夜的家丁们也该换班了,担心着姚蝉那边,他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拍着门,大声问道,“前院那边情况怎么样了?你家少爷的病情,是不是好转了?” “叫什么!”换班的家丁不耐的踢了下那扇门。 要不是因为他们惹事,今个府里怎么会这么不安宁,他们又何必因为要看守人犯,连个囫囵觉都睡不好? 不过…… 他们不好过,里面的人也别想安稳。 “那个娘们是你侄女?连毛都没长起的丫头骗子,也不知道从哪来那么大的脸,说能把我家表少爷的病治好,现在倒好了,吹牛吹大了,现在圆不回来了吧?” 这可不是假的。 “怎么会?”这不可能的。 姚青河果真怕了,使劲摇晃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怎么回事?”俩家丁相视一笑,“就是认怂了,承认是骗子了,你也别急,再过一炷香,半个时辰的,估计她就来陪你了,到时候一并送到官府,让县太老爷整治你们一个谋财害命!” 不,不会。 他相信姚蝉,以前多少次意外,姚蝉都能化险为夷,她真的很有本事。 姚蝉,姚蝉! ………… 姚蝉跟李家隐约形成了对峙之势,距离她沉默到此,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 疲倦下,谁的表情都不好看,大家都不想再等。 李二夫人被侄儿的哭声折腾的心力交瘁,见她没开药方,也没点治疗手段,只余被人戏耍后的羞怒。 “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还有,等天亮了,就去府衙报官,把这对骗子叔侄,给抓到大牢去!”一定要让他们两个吃尽苦头,才能让她消气。 下人得到消息,匆匆前来。 李缨雨向前一步,似要开口求饶,但是李二夫人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就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我给她的时间够久了,我被愚弄的时间也足够久了,现在谁求情,都是没用的!” 就在拉扯的时候,先前的柳亭阳大夫,走到那捂着肚子喊疼的少年跟前,学着姚蝉先前的法子,按在胆囊周围,还学着她的模样,让人吸气。 “啊!好疼!” 声音洗细如蚊蝇,争论的众人没有听到。 “疼了,疼了!” 第一百零六章 找到了 年过古稀的老头,这会像个孩子一般,手舞足蹈,朝姚蝉大叫,疼了,疼了! 姚蝉扭头,是先前的药效散了,真实的感触可以回馈了吗? 她挣脱了束缚,大步上前,依着法子检查了下,真的疼了! 这证明,她初次判断的阑尾炎可能是错误的,也真的有可能是急性胆囊炎! 但是! 这里疼,为何右下腹部也疼呢? 这不科学,也不合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呢! 她的视线,在少年身躯上游走。 如果是胆囊问题,那,会不会是胆囊穿孔了?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胆汁留入腹腔,顺着右边的腹腔流到右下腹,有可能是局部有胆汁,刺激了腹膜。 先前的疑惑,此时尽数瓦解。 对,是这个原因了! 可是,姚蝉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电光火石间,考虑到这个后果时,她后背瞬间起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太荒唐了吧?” 怎么在这个时节,在这个节骨眼上,会出现这种问题? 柳老大夫看着她比哭还难看到的面容,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很棘手吗?” 他并不觉得自己察不出原因,而人家探查出了,这是丢人的行为,相反,他十分钦佩这小姑娘,只靠着双手,就能判断出内脏内的问题,这是多么让人瞠目结舌啊。 姚蝉点点头,胆囊穿孔,这属于极其严重的外科急腹症了,药物不能缓解,“必须开腹进去,把穿孔的胆囊切掉,同时要冲洗赶紧腹腔,才有可能缓解疼痛。” “你是说,切开肚子,冲,冲洗?在人的肚子里冲洗?” “噗通!” 一道重物落地声传来。 李二夫人气急,这节骨眼上,谁还来添乱了? 扭头一看,两张熟悉的面容跃入眼帘。 “哥,嫂子……” 他们竟然来了,对啊,她当时接到消息的时候,让人传话给娘家报备的,没想到他们来的如此之快。 秦松康一脸惊慌,将昏倒的妻子扶起,交给同行的下人后,健步冲到前面,看着此时已经快要是死人脸一般的儿子,强压着悲痛,赤红的眸子盯着她道,“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姚蝉点点头。 “如果不这样做,他随时都可能发生感染性休克死掉。” “那就赶快做!” 那边,秦宗亲娘被婆子掐着人中,也清醒过来了,拨开人群,走到他们跟前,噗通一下跪在姚蝉跟前,“求你,求你救救我儿子吧,只要你救活了,我什么都答应,钱,给你大笔的钱好不好?” “不是钱的事。” 姚蝉想要扶她,但无论如何,都扶不起来她,养尊处优,鬓发上随意一件珠翠,都足够乡下人一辈子嚼头的秦夫人,不管不顾的在地上磕头。 “求求你,求求你好不好?” “真的很大难度,这边没有好的环境,细菌太多,我怕……” “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李元硕此时开口,“是在记恨我们先前的所作所为?” “怎么回事!” 秦松廉阴沉的眸子注视着李家众人,李二夫人心底一个咯噔,急忙要解释,但是李缨雨快言快语,已经把来龙去脉说的一清二楚。 堂哥跟大夫们如何判定,下人跟堂哥如何殴打她的亲人,以及方才那毫不掩饰的辱骂,以及居高临下时,立下的狠话。 “五个巴掌?” 他看向了外甥。 这个外甥,以前在定州,没少惹事闯祸,但是李家秦家声名在外,大家都包庇而已,现在,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你出来。” 他指着惴惴不安的李元勤。 李二夫人意识到什么,扑在大哥身前,抓着他袖子,不敢置信道,“哥,你疯了不成?那是你亲外甥,你为了个江湖骗子,真的要让你外甥颜面扫地才行?” 打巴掌? 为了赔罪,给那个下贱的乡下人,打自己巴掌?! 这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吧! 巴掌事小,但是打了之后,儿子要如何在众人面前抬头,要如何能弥补心头的创伤? “婉娘,那是你亲侄子!颜面重要,还是他的命重要!”男人劈头盖脸的责骂,让原先痛哭吵闹的女人,瞬间止住了哭泣。 是啊,一个是外甥,一个是儿子,一个是颜面,一个是性命! 如何取舍,如何兼顾? 都是她,都是那个女人!她心底疯狂的咒骂着姚蝉。 “你动手,不要让我动手。”他侧过脸,不再看那张呆愣的面容,狠下心肠。 李元勤视线一一转移,但是大家都不敢直视他的哀求,就连娘都侧过了头。 “舅舅,我自己来。” 他咬牙,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又看了看姚蝉,希望她能说出几句话来,但那人,竟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冷笑之后,男人还是扇向自己的脸。 清脆的声音响起,李二夫人哭声更大。 五个巴掌打完后,李元勤眼睛通红,捂着脸夺门而出。 李二夫人恨恨的瞪了姚蝉一眼,飞速追了出去。 “现在,可以救人了吧。” 姚蝉看着对面的儒雅的男人,心中止不住的叹息,果然,玩弄手段的话,谁能比得过他?看似是一场替她出头的戏,但却在步步紧逼着自己。 现在,真正骑虎难下的,是她才对吧! 胆囊穿孔,胆囊穿孔,这种只破了一点点小孔,就算是ct机器来扫描,都会有极大的可能性漏掉,何况是肉眼呢? 这么难,她怎么才能把人救回来? 第一次,她希望自己的判断失误了,跟阎王爷抢命,只希望她这次,运气可以好点吧。 姚蝉苦笑一下,成败与否,只能打开腹部看个究竟了。 病患的症状逐渐严重起来,摸着他肚子绷得紧紧地,情况已经危急起来。 “我需要帮手,谁来?” 这场手术是个硬仗,她自己绝对不行,在她说完,秦松廉上前一步,焦急喊着他可以,不止是他,就连孩子母亲都自告奋勇,迫切的希望姚蝉可以选择她。 “你们不行。”想都没想否决了二人。 不理会俩人不安神色,环顾了下在场的几个大夫,被她视线盯上,大夫们不自然的低头避开她的视线,姚蝉苦笑,给她当帮手要承担多大的风险啊。 在他们眼底必输的手术,真的应承了当成她同伙,事后岂不是要一起承担责任? 第一百零七章 救活 屋内的惊心动魄,屋外无人知晓。 此时朝阳已升,带有微热的风吹过,似乎跟昨晚的凉爽划分了界限。 申沛带着家丁跟两个衙役守候在李家门外,靠着石狮子打着盹。 就在这时,那扇朱红色的大门打开,他看见跟自己有几分交情的管事的出来了,赶紧上前拉着人,想要从里面得出点内情来。 来人跟着一晚上没睡,此时眼底满是乌青,下巴上也起了一片青色的胡渣,被人拉到一边,有点烦躁。 但看着他送过来的银票,心头浊气倒是消散了几分。 “我知道你打什么算盘,但是现在你得等等,因为啊……”就连二房三少爷,都铩羽而归,在众目睽睽下,自己打了自个五个巴掌,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看看够不够格。 申沛此时像是吃了苍蝇一般,不可置信道,“你是说,李元勤少爷吗?他,他那么金贵,能扇自己巴掌?李家三房就这么大的本事吗?” “不是李家三房” 那管事的也急于这同人分享一下自己这蓬勃的倾诉欲望,跟人说那是李家二夫人,还有秦家的大少爷亲自监督着做的。 申沛眼睛瞪的更大了。 李家二夫人在场,还看着自个宝贝儿子被打了? 分享完八卦,府里还有大批的事等着管事去干,他看在银子的份上,努努嘴,“做事之前,先掂量下自己的实力,考虑下能不能承担这事的后果……” 目送着他远去。 申沛打了个寒颤。 “少爷,咱们还在这蹲守着不,还要抓人吗?” “抓,抓你个大蛤蟆!你活够了,老子可没活够呢!”说完又塞给那俩衙役一人一锭银子,好言好语的说着道歉的话。 那俩衙役也没生气,没办事,还得了好处,还能在县太爷得宠的爱妾跟前卖好,这一举三得啊! 俩人携手,要去摊子吃早点。 至于申沛,这会早就脚底抹油,带着自个府上的人,跑了好远好远。 ………… 屋内,一老一少还在争分夺秒的抢救着,最初的焦急之后,她很快稳定下来,现在就只有他们二人,如果她真的乱了阵脚的话,那这个人才是真的没救了。 冷静下来的她,逐渐探查。 首先这肯定是出了问题,腹腔内的颜色诡异的水可以证明。 顺着阑尾继续翻看。 先是回肠末端,这没有问题,她眼睛几乎趴在伤口上,一寸寸的检查摸索着。 柳大夫闭着眼,不去看这诡异一幕,只是切着脉,细数着脉搏。 就在姚蝉快要放弃时,终于看到左下腹大网膜的位置,足足有一块小孩子拳头大小的发黑组织,她此时不知心中是喜是忧,喜的是,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 忧的是,这组织发黑,看来是坏死了! “小大夫,他的脉搏加快了……” 时间来不及了。 “你找到了是什么原因了吗?” 大网膜缺血坏死了。 根本不是胆囊炎阑尾炎,也不是其他的肠梗阻,胰腺炎,穿孔……而是,大网膜扭转坏死了。 柳大夫惧怕看到血腥的一幕,但是医者的好奇心,又不断的驱使他前去看到底罪魁祸首是个什么东西。 忍着眩晕,他探头看去。 “腹部的脏器特别多,你听说过肝脏、胆囊、胰腺、胃、小肠等等,但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她托起一个部位,指给他看那黑色组织。 “大网膜其实也是脏器的一种,你看,它就像纱裙一样,覆盖在肠子表面,它这个上端,连着胃底,这是固定的……” 姚蝉放下手上的工具,开始艰难的反方向松解扭转的大网膜,找到了病因,也有法子救助成功病患,姚蝉是从来没有过的健谈。 “他这次的病因,就是因为这个纱裙发生了扭转,所以里面的血管也会被扭转,这样一来,血管压迫,变形了,就会导致这部位缺氧缺血,所以就会坏死了。” 说着说着,姚蝉已经切掉了那个坏死的,没有血供的大网膜组织。 柳大夫脑袋晕晕乎乎,她说的东西,一知半解,直到她把那东西切下来,扔到了放在了旁边的托盘里时,所有的理智已经朝他远去。 真的,说切就切下来了…… 跟个杀猪的屠夫似得,干脆利落。 腿上没了力气,两眼一翻,整个人咕咚一下栽在地上。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没?”气质柔弱,哭的梨花带雨的女人,正捏着帕子守候在门外,听见里面的声音时,她心里咕咚一跳,这么长时间了。 从天黑到天亮,又到现在午后时候,里面都没动静传来。 她不敢想象儿子已经出事的可能性,只依赖的靠在丈夫肩头,默默垂泪,“松哥,你说,咱们的宗儿是不是已经……” 她不敢说那个不幸的话,哽咽着,“我想进去,别管是生是死,我都想跟我儿子在一起。” 她越说越激动,想着看似只一门之隔,可它却如同是生死相隔一般。 秦松廉揽紧了夫人,那小娘子说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打开这扇门,否则,那才是真的害了儿子! ………… 姚蝉这时候没有理会他,拿着镊子夹着纱布,将他腹腔内的血水吸了,又拿出生理盐水,不断地冲刷着腹腔,直到这时候,她才庆幸刚才切开伤口足够大,这才能让她发现问题。 等反复清洗干净了,确定其它部位没有任何的炎症,穿孔,化脓,这才开始缝合。 一场手术看似接近尾声,但仍旧不能大意。 缝合分层进行,按组织的解剖层次进行缝合,使组织层次严密,不要卷入或缝入其他组织,不要留残腔,防止积液、积血及感染。 这小子是个面皮薄的,日后肯定憎恶身上的伤疤,姚蝉只能尽全力,将缝合的创缘距及针间距必须均匀一致,好看起来美观些。 最后保证受力及分担的张力一致并且缝合严密,不致于发生泄漏。 她专注着自己手上的活,不敢有一丝大意,屋内凌晨摆下的冰块早就化完了,温度越来越热,直到尾声,她才注意到自己跟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铛,工具落回到碟子里。 万物声音,重回到晕晕沉沉的脑海里。 她脱下外面的手术服,温热的空气重新流动,她推开窗子,缓缓的坐到地上。 花香四溢,夕阳正好,人声喧闹,重回人间。 窗子被人从里面推开,这举动被院外的人第一时间发现。 从窗子里看,只能看见躺在病床上,没有反应的儿子,瘫倒在地上的柳大夫,以及一盆子带着血色的纱布,还有满是血迹的开腹,缝合工具。 外面的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秦夫人哀嚎一下,晕厥了过去。 秦松廉扶着妻子,作势要往屋子里闯。 “先别进来……” 感受到地面震动,门外挤着的人影时,姚蝉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 “大夫,我儿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秦松廉耳膜嗡嗡振动,张张口,甚至不知自己到底再说什么,透过窗子四处打量,这才发现瘫坐在地上的有气无力的姚蝉。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回应。 “如果只是一直喝你们先前大夫开的药,那他整个大网膜都得全废,到时候整个肚子都会被感染了,那时候,就算真的大罗神仙来了,他都活不了。” 秦松廉听不懂这些生涩的东西。 揪着自己的胸口衣服,口干舌燥的询问,“现在呢,他是及时的吗?” 他没等到回答,因为有另外一道身影挤在了他身侧,是昨晚被他逼着打了五个巴掌,羞愤之下跑掉的外甥。 这时候他跑过来,紧紧盯着屋内,迫切的询问,“我弟活过来了没?” 他面色通红,神色激动,要是旁人,肯定要称赞一句,这兄弟情深,可是姚蝉知道,他不是。 他此时肯定迫不及待的希望自己手术失败,没了利用价值,他好随意揉搓,还能伺机报复。 姚蝉休息了一会,腿上也渐渐有了力气。 她站起来,脸面相他们,从一张张担忧,紧张害怕的面容上一一划过,最后落到那个脸色酡红,已经隐隐有了几分扭曲之色的李元勤。 “抱歉了!” 众人呆愣!秦松廉面如死灰。 姚蝉看着对面因为激动,嘴唇都颤抖起来的男人,口气调皮道,“恐怕要让你失望,因为人,救活了……” 第一百零八章 后话 “救……救活了?” 他想笑的可惜情绪没跟上,导致一时间他表情是无比的怪异。 秦家夫妻想进去,但被姚蝉拦住了,“人短暂是活过来了,但还要后续观察,至于探望病人就请到过几天后吧……” “好,我们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经历了失而复得的喜悦,他们现在对她无比信服,姚蝉看见人群中的李缨雨,面带感激的朝她颔首。 大家视线全都落到了李缨雨身上,姑娘家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姚蝉仿佛没察觉出院内诡异的平静,朝她拱拱手,“今个多谢李姑娘的帮忙了。” 如果不是她带着自己来看二叔,又不顾家里人发难,坚定的跟她站在一起,今个她也不会阴差阳错,救了人。 对她来说,这不是什么大事。 但对姚蝉来讲,是对富贵等级之间的一次挑战。 李小小姐自己也不知道,她的相信跟鼓励,是自个在自我怀疑时,义无反顾坚定下来的力量。 “所以,往后你家或者是你自己,只要是有看病需要帮助的时候,只要我能帮得上忙,我都会尽我最大能力来帮你,此次承诺不限年份,永远有效。” 这是承诺。 承诺就算是再过多久,她都会记住这次她的相信跟帮助。 此话一出,众人表情纷呈。 她的医术水平如何,大家都是亲眼所见的,能得到她一个承诺,这是多么难得可贵! 有钱怎么了,李家够有钱吧,秦家也有钱吧?可是碰到自家孩子躺在床上呜呼哀哉的,谁能有法子? 人吃五谷杂粮,总有一天会得病会有意外吧,可是谁敢保证,日后他们或者是他们亲人得病了,会有这般好运,能碰到这小大夫? 在外人看来,这只是一个承诺,但脑子聪明的,想的就有点远了。 别看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给了李缨雨一个截然不同的地位。 说真的作为李家的孩子,又是嫡女,不存在被人看轻这种状况,但姑娘跟儿子区别大了,长辈跟母亲从来都是严苛的要求,最多的就是拿秦家的姑娘打压她。 可现在呢? 李家先前的儿郎,请来的大夫,埋怨人家的冰粥惹出了祸,还要把人送官去,换成谁,谁能不气的慌啊。 有这种本事的人,你日后还怕人家一直这么平凡下去? 到时候人家给穿个小鞋,你能受得了? 但现在,只要有缨雨这个纽带在,有那个承诺在,他们之间就有缓和的可能。 李家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这点利害还是能想得通的,走到孙女跟前,慈爱的拍着她的手,笑眯眯的说了句好样的。 李缨雨还有点回不过神。 但转头就看见娘也一脸欣慰,心头疑惑更深。 “冰块还要照送进来,屋内温度要维持住,以防天热,伤口恢复不好……” 姚蝉还在交代着的时候,晕厥在地的柳大夫悠悠转醒,晕厥前的记忆回笼,他吓了一跳,仓惶起身奔到秦宗身前,摸着人的呼吸还算平稳,这才松了口气。 视线搜寻一圈,看到了姚蝉,惭愧的跟人弯腰道歉,“是我拖后腿了……” 姚蝉给他们的时间不少了,这时候也关上了窗户,把家属的视线全都关在门外后,同样跟老者行礼,“您帮我的很多很多,是晚辈跟您道谢才对。” 一个老大夫能坚持到那个地步,已经很了不得了。 而且,在初期要不是他对自己的信任维护,她也不会继续坚持,更别说手术成功。 “接下来,还得劳烦柳大夫多多操劳了。” 手术成功并不意味着真正的结束,术后护理,才是重中之重。 ………… 申沛昨日带人回去后,心里直犯嘀咕,二房的三少爷挨了巴掌,他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置信。 午后,他就跑到了跟李家只有一街之隔的茶楼里,派人去打探李家现在的真实状况。 这年头,风水轮流转,谁也不敢保证些什么,如果后面出些小意外的话,那丫头片子还能折腾起浪花? 没准还能搭乘三少爷的东风,一起教训她呢。 但在门外等候了许久,怎么没丁点动静?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整齐的步伐,他朝下一看,原来是柳县丞带着几个捕快来了,申沛这种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平时最怕见到柳县尉了。 可现在…… 脑袋瓜子一转,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会不会是那姑娘办事办砸了,李家派人把官差带来了? 天啊,太好了! 那她先前说的那些,就全不作数了。 李家也不会为了她,跟自己断绝生意来往了。 申沛一蹦三尺高,迅速整理好衣服,迈着欢快的步伐,下楼,跟这些官差闲话。 当然,他是打着跟官差们一起进去,好亲眼目睹,她被衙役抓到后,痛哭流涕,生不如死的画面。 柳县尉也看到了他,但眼神只是掠过他,就敲门了。 门房慢悠悠的来开门,见到李县尉时,门房态度还大好,正在跟人客套着,但当他们视线落到他身后的申沛身上时,在短暂的时间内。 表情大变。 “啪”的一下把朱红色大门给关上。 再开启时,俩身高马大的门房,一人轮着一个大扫帚,追了出来。 “我家老爷说了,日后不许申家的人进门……” “喝口水都不让……” “我家的少爷就是被他挑唆的,活该!” “快走快走,下次你再敢来,棍子打你出去!” 申沛抱头虎蹿,直到跑到巷子里,才发现没人追来,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拍着大腿喊着不好,也不顾失态了,又哭又笑,猴急的跟自家爹跟姐姐报备去了。 而此时在拆房外,俩家丁正在悠闲的闲话家常。 但是抬头的功夫,就看见柳县尉带着手下几个兄弟,呼啸而来。 俩人相视一笑,心头都明了他们为何而来的。 “今个柳爷辛苦了,哎,不对,是柳大夫跟柳县丞都辛苦了……” 柳县尉跟柳大夫,正是父子俩,今个也是真的有缘分,在李家碰到了一起。 “您是来抓骗子的吧,人都给绑好了,就等您来了!” 第一百零九章 迟来的尊重 “提前得了信儿了?”他们是临时得了信儿才过来,没想到就连李家下人都能这么快能知晓,也算是有手段的。 俩下人面面相觑,不大明白他的疑惑从何而来。 正要打开柴门要人拎出来时,气喘吁吁的喊着慢着的声音,从几丈开外传来。 话音刚落,那道身影匆匆停下,挤开那俩愣头青下人,没跟官府的人打招呼,而是先朝被绑了一夜,憔悴不少的男人赔笑,“哎呦,怠慢了贵人,是我们的不是。” 管事的朝还没反应过来,呆愣愣脑的俩下人各自踢了一脚。 “还愣着做什么,快给人松绑啊,怠慢了贵人有你们俩好果子吃的……” 那俩下人惊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什么情况,昨晚不是还嚷嚷着让这乡下人好看? 咋今个突然就成了贵人了? 心有疑惑,但见管事对人都这副客气模样,哪还敢问为什么。 手忙脚乱的给人松绑,并且恭恭敬敬把人送出了柴房。 “那个女大夫现在怎么样了?”姚青河恢复自由后,迫不及待追问这个。 其实心头大概有了判断。 如果是那公子哥儿出了意外,这家人的态度不会这么亲善,更别提还派人来放出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能听他们亲口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对面管事脸上带着尴尬,见躲不过这个话题,才如梦初醒般拍着自己脑门,半是懊恼半是愧疚道,“看我这记性,只顾着来赔罪道歉了,倒忘了最重要的事,小大夫是你家侄女吧,哎呦,那医术真叫一个叹为观止,在她妙手下,人都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这些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要真存了想讨好你的心思,那让人舒坦的话,真跟不要钱似得,一箩筐的往外吐。 知道她没事,姚青河脸上最后一丝担忧也消散。 至于那俩不明所以的家丁,此刻脸上笼罩着一片疑惑,这说不通啊,不抓他的话,咋就惊动了柳县尉? 正犯嘀咕时,柳县尉也给了答案,“要找的不是他,安庆堂的大夫在哪儿?” “在前院呢”管事说完,又踹了干杵着跟木头似得手下,“愣着干啥,还不快引人过去?” 俩手下这才如梦初醒,躬身引人离开。 ………… 灿烂的晚霞已被黑夜吞噬,淅沥沥的小雨停了,可惜只湿了地皮,虽不像下午时那般燥热,但当夹杂着湿漉漉水汽的热风铺面时,依旧让人不那么痛快。 李家前院华灯初上。 几个大夫正在院子里徘徊不去。 开膛破肚啊,这种只在神仙话本里读过的故事,没想到真能让他们碰到! 虽然早就没他们的事了,但众人都有着同一个想法,看这病患是否能跨过今晚这个鬼门关。 小声谈论到热闹时,有眼尖的看见柳大夫来了,方才讨论的热火朝天的画面陡然转变,几乎在瞬间,陷入到了静默中,可是这只是片刻。 柳大夫刚有动作,那些大夫们就跟被打开了开关,争先恐后朝他奔去,片刻后就把人围在最里面,一大群上了年纪的大夫,七嘴八舌的追问,“柳大夫,你参与在里面了,说说怎么回事,是真的打开肚子的?” 昨晚她拿着一把锐利小刀,精准划开肚子,鲜血弥漫的画面,再度浮现在眼前。 “打开肚子了,真的拿着手去肚子里掏来掏去,摸着肚子里的器脏了?” 手指上还残留着昨夜剥开人肚皮,看着里面跳动流淌的器官画面,尤其是她伏身挨个检查,用手拨动内脏的画面,逐渐清晰。 胸口翻江倒海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我守在门口时,隐约听到,说是要切掉点什么东西,这是真的假的啊……” 切掉东西…… 先前强忍了一日,努力让那画面淡忘掉的柳大夫,在这些大夫们争先恐后的提醒声中,再也忍不住,侧头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那些大夫们躲避及时,没有被波及,但见他面目痛苦,几乎只吐出酸水的柳大夫后,惊诧的面面相觑,看来,那事这都是真的,不是他们故意夸大啊。 不过,不管切掉了什么部位,那都是人的脏器啊,切掉了,人还能活? 一时间,大家兴致更高。 ………… “小大夫,我儿子他真的……” 秦松廉一夜之间,憔悴了不少,下巴遍布青渣,眼眶里遍布血丝,跟昨个的精明有天壤之别。 此刻他紧盯着姚蝉,欲言又止。 “我听说是什么阑尾……” 他不懂是什么部位,知道追问下来没什么意义,但还是求个心安。 姚蝉跟她解释,“不是阑尾,是大网膜,是覆盖在……” 跟他解释了一番,见他没有如释重负的模样,反而疑惑更深,叹息的止住话头。 对面男人也有点赫然,自己是个门外汉,追着人家询问,好像是信不过人家似得,可是他真的只有担忧,怕人不耐烦,又解释道,“我不太懂这些,只是多嘴问一下,切掉了,对以后生活会不会有影响?” 影响啊。 大网膜在腹腔中起的是润滑和分隔屏障,切掉的话内脏容器容易发生粘连,比如肠梗阻的几率会增加,也可能会造成腹膜炎,不过他只是切除了一块,并没有全部切除。 这种风险会有,但未必是百分百出现。 “我一会写个字条,把可能发生的症状病情写下来,你小心收起,如果日后出现这种病情了,状况轻点的,喝几服药就好了,如果严重恶化了,可以再来找我,不过一般来说,不会出什么意外,有的人一辈子都没出现过。 还有,切除了一点人体组织,听起来有些骇人听闻,但一般不会影响人的正常生活,还劳烦你们做父母的,约束好下人,瞒好病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话,心理压力也会小些。” “好,好……” 说了一小会儿,天上又飘起小雨,滴答作响的雨声落到砖瓦上。 下人们脚步匆匆,忙活着自己的活,不论谁路过,都是低眉弯腰无一敢往他们这边瞟。 俩人交谈完病情,气氛有短暂的凝固。 半晌,姚蝉才听见从对面遥遥传来一句叹息,“小大夫很奇特。” “嗯?” 迷惑的表情不似作假,秦松廉看着她的眼睛,摇摇头,缓缓吐出一句,“没什么。” 看她衣服,首饰,并非是富贵人家养出的,但这气度胆识以及心性,竟比锦衣玉食的李家小姐们还要厉害。 俩人各有所思。 就在这时,游廊对面的园子传出喧闹声,姚蝉的视线不自觉的转移到对面,只见一队官差,正推搡着一个大夫往外出。 “冤枉,我真的是冤枉啊!” 第一百一十章 五石散 这些人听冤枉的次数还少吗? 在牢里在堂上喊着冤枉的人不少吧,可调查清楚后,哪个不是手上沾着不能见人的东西?要是都如他们喊得那样,他们这些衙役也没存在的必要了。 大夫们听见动静,纷纷赶来。 见到这一幕后无不震惊。 有大夫害怕的往柳大夫身后缩了缩,有人则满心复杂的看着李家的人,大家心思各异。 但纷纷涌现一个相同的念头。 李家人也太可怕了吧,不就在救人时没帮上大忙,咋这还要把官府的人惊动了? “柳老,您快说句话吧。” 情急下,大家想到柳县尉是柳大夫儿子,七嘴八舌央着他来主持公道。 柳大夫一夜操劳,又被刺激的厉害,这时候面色发白,被同行推到人前,还没开口就听见自己那个不孝子铁面无私的脸上,多了一抹担忧。 当他朝自己说话时,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那意思是,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爹? “无缘无故就来李家拿人了?” 乌大夫似是看见救兵,不停往他身后藏着。 柳县尉面上透着抹无奈,似乎在说,明明问的是你身子,您偏插手我公务,但谁让您是我老子,我怎能不给您面子。 “他,私藏五石散,还把这东西熬在了给病人的药物里。” 他说完后,那几个大夫目瞪口呆,这玩意,当大夫的怎会陌生,这玩意是由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搭配而成,虽然史书上,也曾有其它五种的品类。 但药效大同小异。 因为其药性皆为燥热,服用后使人全身发麻,并产生一种短期的迷惑人心的效用,所以在前朝广为流传。 这种玩意起先方士炼药,后来又说是仙药,迷惑了前朝统治者跟朝廷几个重臣,朝廷一片乌烟瘴气。 所以自从本朝太祖登位后,就把这玩意列为禁药,上至朝廷文武百官,下到贩夫走卒,都不许沾惹,不然会受到刑罚。 但谁知这大夫明知道这玩意不能沾惹,还明知故犯,甚至是下到了病患的药物里? 如此一来,怪不得那小大夫先前诊断秦家少爷的时候,会说不能治。 这被五石散控制,谁能知道真实的病因啊。 “我冤枉,我冤枉啊!” “别提你冤枉,你不配,已经从你住处搜寻出来,并且方才在你药箱里也找到了,你敢说你是无辜,你没给病人用过?李家少爷的药渣我们可检查过了,你确定,现在还要喊冤吗?” 柳县尉脾气不好,如果不是看在自己亲爹的面子上,根本不想同他多费口舌。 解释完了,见这人面无土色,示意兄弟们带人出去。 柳县尉跟几位大夫们拱拱手,似乎是告别。 只是刚走几步,就听见那道苍老别扭的嗓音,从身后飘来,“今夜早些回来,我在家温酒等你,你自个也是当了老子的,别让你儿子忘了他爹长啥模样!” 柳县尉稍一停顿,怪不自在的嗯了声。 离去之前,瞥见了在旁看热闹的姚蝉,大步朝她走去,在姚蝉不解的视线中,跟她交代了句,“你家男人现在在对面的茶楼落脚,他要我跟你捎句话,等你空了,去对面找他。” 说完跟他那群兄弟,推搡着那人离去了。 姚蝉后知后觉想到,她竟把这事给忘了。 从凌晨到府上直到现在,外面还不知道她这边情况呢,拍了下自己脑袋,拜托柳大夫先过去帮他看一下病患情况,自己写了封信,让李家的下人帮忙送去。 她现在出去,回来还得耗费材料消毒,太过麻烦。 邬易一定会体谅她的。 看着那下人背影,姚蝉恍惚间想到一个问题,邬易跟她一样,都是第二次来文泉镇,既然如此,他又是怎么跟柳县尉有了交情的? 先前就听那几个大夫讨论,说柳大夫这儿子是铁面无私,软硬不吃的。 这样的人,邬易怎么跟人打上交道的? 还有,这些衙役来李家捉拿那马大夫,这里面会不会有邬易的手笔? 他怎么判断出五石散的存在。 还有当初自己需要医药箱时,它怎么就那么凑巧被人送到了面前。 这里面值得探究的太多了。 等这事过后,一定要向他问个清楚。 却说此时,柳县尉几人带着面如死灰的马大夫出了李家大门,正好跟对面茶楼上的读书人打了个照面。 那人眼底的急切担忧,在随着大门大开时,尽数显现。 但在看到他们一行,非他所盼时,又似在一瞬间,恢复到先前碧波无澜的模样。 俩人对视,柳县尉遥遥朝人拱手。 读书人起身,回以一礼。 “真是奇怪了,就是个酸秀才,也看不出有啥奇怪的地方,咋县太爷,还有咱们头都对他另眼相看?”有衙役摸不着头脑,偷偷跟同伴交谈着。 “谁知道呢?咱们县太爷也不太像是,爱才如命的人呐。” 就靠着一封信接见了没官身的秀才不说,跟他在书房里详谈甚欢,甚至结束交谈后,亲自把人送到了县衙府外,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啊。 “你们俩,不知道就别瞎说!” 柳县尉一人踢了他们一脚,这俩嘴上没把门的,啥都往外秃噜,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至于那书生…… 县太爷在召见他的时候,自己跟主薄都在,亲眼见到这个相貌不俗的秀才爷,是如何三言两语解决了县太爷的燃眉之急。 如今最发愁的,不就是要如何安顿好那些受骗的百姓? 他是怎么说的呢? 柳县尉回忆起白天的画面,那个年轻人不卑不亢说,‘这种情况,其实不难处置,可效仿古人先辈,如何解决流民问题来借鉴……’ 说什么武朝建国之初,因为自然灾害跟异性王战乱等因素带来的流民问题,制定了多项举措来举例,一大滩的法子摆出来。 自己挑捡掉了,因为临时性跟随机性,以及实施中困难因素较多的法子,精简出其它比较附和当下实情,又比较容易被大众接受的法子。 主薄听的时候,摸着稀疏的山羊胡,连连点头。 就连县太爷,自己都抚掌大笑,夸赞他是个头脑好的。 这小子又在适当时机,提出有人使用五石散的事,请求县太爷严惩。 前面解决掉心头大石,县太爷这点面子还能不给他? 派人去搜查,果然如此,又马不停蹄的派自己去捉拿这不法之徒。 那人不动声色把这顶高帽,又戴在了县太爷头上,柳县尉都能想象到,等过几日开堂过审,证据确凿时,百姓们欢呼雀跃,夸赞县太爷英明的盛况了。 他临出门前,都听见主薄感慨着说,他非池中物的感慨。 这样的人,就算不结识,也断不能跟其交恶。 第一百一十一章 凭什么啊 夜已深了,屋内只余火烛燃烧时的噼啪声,李二夫人端着吃食进了儿子的门。 李元勤此时还端坐在桌子前,紧绷的嘴角,赤红的眼眸,在他抬头时,一览无余。 在听到动静后,他猛的抬头,见到来人后,健步冲到母亲跟前,急切道,“娘,那边,那边……” “你表弟好些了,但人还没醒来,但那些大夫们说,脉搏平稳,暂时没生命危险。” 天下没有不疼爱子女的父母。 李元勤跟李二夫人性子相似,都是高高在上的模样,这样骄傲的人,心性小,绝对不允许有人能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被人威逼下,打自己的那五个巴掌,似是带着耻辱,深深烙进自己的血肉里。 李元勤本就觉得自己落堂弟一头,现如今又碍于舅舅的话,当着众人面,打了自己五个巴掌,这种疼痛屈辱,他怎么能不想法子报复回来? “便宜她了。”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李二夫人也觉得儿子过于钻牛角尖了,“儿啊,别想那些不相干的人了,先吃点东西吧,你从昨晚到现在,可是滴水未进了。” 这气性简直比当年的自己还厉害。 李元勤说自己不想吃。 “你这小子,难道没听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那小娘皮,娘已经打听到她身世了,就是个农家妇,再寻常不过的老百姓,只要她出了李家的大门,想揉捏她的机会还少?” 见儿子眼眸里透出喜色。 她继续劝着,“就是个没靠山,没背景的乡下人,咱们想报复,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别为了她气坏饿坏自己身子,不然你让娘怎么办?” 这番劝说起了效用,李元勤终于拿起了勺子开始吃饭。 正要说话,却不经意的在对面看见了不知等待了多久的大舅舅,惊慌下,手上的勺子咣当一下掉进碗里,上好的血燕溅出了大半。 “哥?”李二夫人惊讶的站起来。 都是聪明人,稍加思索,便能猜透大哥的来意,定然是侄子病情好转,特来安慰儿子了,推着儿子肩头,她口气和善了不知多少,“看,你舅舅多疼你,知道你心气不顺,特意来开解你的。” 李元勤故意扭转身子不看他。 人都是有情绪的,尤其他这种爱钻牛角尖的,这种情绪在心头蔓延,没有及时发泄消化掉,只能随着时间,在心头发酵的越来越厉害。 秦松廉无奈探口气。 “日后……” 母子俩微微朝他侧了下身子。 舅舅想说什么?日后?难道是想日后多补偿些他们吗? 他要是说的情真意切,那自个要不要原谅? 正当李元勤微微侧转身子,心内组织着语言,该如何回应才显出自己大度时,舅舅沙哑的嗓音,就随着清风吹到耳朵里。 “日后,你们也不能去找那个小大夫跟她家人的麻烦。” “什么?!”李二夫人惊讶的嗓子都破音了。 李元勤噌的一下坐直了身子,委屈的眼泪忍不住,倾泻而出。 “为什么,凭什么啊!” 他几乎是喊着出声的。 秦松廉心有不忍,但跟二妹疼惜她自己的儿子一般,自己也疼他自己的儿子啊,那小大夫虽说过,日后未必会有发病的时候,但是万一呢? 万一有不幸呢? 这辈子不确定的因素有多少,他怎么敢冒险? 让他们报复,人再生气,或者是出事了,他儿子咋办! 把这些交谈跟顾虑跟母子二人说了,李家二夫人失神的坐在床边,喃喃道,“她太有心机了,这么说,日后非但不能跟她作对,就连咱家,都得低她一头了?” 秦松廉沉默不语。 片刻后,点头。 “有求于人,这是正常,元勤,你现在还没明白,不管对方身份地位如何,只要她拿捏咱们的筹码在,在她这,咱们就永远翻不了身,除非对方筹码消失,我们才能随心所欲,我说的你明白吗?” 他明白吗? 他不明白!不就是个大夫,不就是一个给人看病的大夫,能了不得到哪? “我就不信,定州没好的大夫?太医院就没比她更厉害的大夫?天下那么大,就她一枝独秀?有大夫能替代她了,咱们还怕她作甚,舅舅,难道让秦家,让我一辈子受她要挟,这不可能!” 不可能? 他还是太年轻啊,活了大半辈子,别说是现实中,就连史书上,又有哪个开膛破肚的病人,能在缝合下活过来的? 李家二夫人认命的扭转头。 李元勤发泄完愤怒后,转身见到的就是这一画面。 眼泪流淌的更加迅速。 欺负人,简直太欺负人啦! 姚蝉在他稍稍稳定下来,跟邬易见了个面,这次常休已经结束,他不放心自己,又多呆了一天,这边她已经没什么事了,自然要催促他快些离开。 邬易见李家对她恭敬,而那李家少爷确实没大碍了,犹豫了半天,才点头答应。 姚蝉目送他搭上李家的马车,同李元硕一起回书院了,彻底松了口气,又投入到看护大业中。 她没事了,二叔自然也没事,姚蝉催促他快点回去报平安。 这连续折腾了二三天,家里那边估计急死了。 临走前,姚蝉又交代了他一些旁的事,她看护,也不是白看护,病房里每日所需的冰块不在少数,靠着李家的那点储存,完全不够,对方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要从她这购买冰块。 而且价格不菲。 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对方提出这种要求,她觉得并不过分。 “冰块的做法你也知道,我就不多说了,你回去跟三叔商议一下,是把硝石运过来,在近处制冰?还是再打一个木桶,每天起早往这送冰。” 姚青河脸上的伤好了些,但还是挺明显,不过他皮实,加上卖冰又能从中得利,愤懑之意已经消散了不少。 听完姚蝉的话,他点头,“硝石那玩意有点打眼,运过来难免要惹人耳目,如果就近租院子,繁华地段难免口舌又多,不太安全,还是再制一个桶,我们在家做好冰,再早些给你送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不收钱 他的顾忌也在情理中。 姚蝉点头。 李家派人把他们送了回去。 接下来,就是她独自面对这场硬仗了。 不过见识到她的本事,在李家她的地位水涨船高,住上最好的院子,受到最好的待遇不说,就连李家三房其它几个庶女,都有事没事的往她跟前凑。 可惜都是热脸贴冷屁股,还没靠近就被她打发走了。 天气炎热,因为有冰块辅助,屋子温度维持的很好,在术后第四十个小时,那个公子哥终于清醒了。 睁开眼就看见昏迷前,在自己身上作怪的女人。 一扭头,又见爹娘隔着窗子远远注视自己,娘见他醒了,捂着脸又呜呜痛哭起来,娘她为什么哭? 他这不是好好的? 当务之急是把这奇怪的女人从跟前撵走,一脸激动的向他们求助。 “娘,救我,救我”快把她撵走,快救救儿子啊。 可惜,微弱的求救声没引起爹娘的同情。 在自己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是爹娘无情的背影。 这公子哥,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竟又活生生的晕过去了。 连续几天,从他时刻喊疼,到疼感减少。 从滴水未进,倒可以勉强进食点流物。 从每日针锋相对,到偶尔呛声两句。 这日子,嗖的一下就过完了。 连续十天,等他伤口已经不再渗血,也有些涨合的趋势,姚蝉也该回去了,她这几天已经把要注意的地方,如何护理,都演示的差不多了。 只要他不作死,不违背医嘱,贸然下床撑开伤口,估计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她要走,秦家夫妻自然不乐意,再三挽留,可惜她心意已决,谁都劝说无用。 临走那时,李家众人送她的。 从刚开始见到她,大家不屑一顾,到现在彬彬有礼,依依不舍,姚蝉只用了十二日。 就这十几天,任凭他们自己都想不到,会有这般天翻地覆的变化。 李缨雨见她要走,是真的舍不得,最近几天,她们一起看话本,听她说那些自己从没听过的妖怪趣闻,江湖情仇故事,早就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 三房她是有几个姐妹,但那都是几个姨娘所生,跟她不一条心。 难得有个脾气相投的姐妹,没相处几天就要走,临走前,不可避免的红了眼。 “等等……” 安抚好小姐妹,打算离开时,李家老夫人喊住了她,姚蝉不解的扭头,只见她已经让贴身的嬷嬷,捧了一些银锭子出来。 “这是小大夫您看病的诊金。” 这是她应得的,也是彼此相交好的讯号。 李家有钱,小大夫看似没什么钱,她重金相谢,她总归能看到自家的诚意吧,顺带忘记了先前造成的误会吧? 谁知托盘都到了跟前,又被人推了回来。 “诊金我已经收过了,不能再收了。” 强迫自己将视线收回来,姚蝉淡淡摇头。 收过了? 李家跟秦家几人面面相觑,难道是他(她)背着自己送的? 自家驴车从远处摇摇晃晃赶来,姚青河的面容逐渐清晰,终于要回去了,姚蝉面上露出难得的笑意,跟他们解释,“不跟申家做生意,还有……” 她伸出一个巴掌,在空气里比划了一下,提醒他们那五个巴掌。 “你们应允了我的条件,我又如约帮你们救活了人,银货两讫,互不相欠!” 说完,驴车停到跟前。 姚蝉跳上车朝他们拱手。 有缘再相会了,不过他们应该也不想再见到自己了吧? 离开家这么多天,她可太想龙凤胎还有那个小小的院子了。 “姚蝉,李家的马车好像在后面跟着。” 姚蝉扭头看了下,是李家的马车,那赶车的是个挺面熟的管事,见她回头还特意跟自己颔首致敬。 “别管他,算日子邬易也该放假了吧?” 上次还有事想问他,但没来得及,这次碰上他常休,自己也好问个清楚。 姚青河摇摇头,“前天放假的,昨天就已经回书院了。” 刚刚好没碰上。 “哦,好。” 好像每次人家放假都给招一回麻烦,也怪不好意思。 驴车被清风所送,慢悠悠驶往归途。 从文泉镇到青山镇,走官道的话,必经青山镇那个出口的牌坊,他们启程早,赶到青山镇时,天儿还没热起来。 姚蝉前些日子精神紧绷,在晃晃悠悠中,渐渐也有了睡意。 “二叔,等这笔钱拿回来了,咱们……换个马车吧……夏天不晒……冬天也不冷……驴车坐的我一嘴沙……” 荷叶盖住脸,嘟嘟囔囔的睡着了。 似睡非睡中,好像听见他回应了句好。 不知晃悠了多久,是被二叔兴奋的声音喊醒的,摘下脑顶部的荷叶,只见十几丈开外,站着一道挺拔身躯,对方似乎也听见熟悉的声音,朝他们这望来。 高俊挺拔,芝兰玉树,清冷俊秀的男人不是邬易是谁? 这才半个月不到吧,咋觉得这人又高了不少? “邬易!”姚蝉从车上跳下,跟人汇合,对方冷峻的神色随着距离的拉近,逐渐消融,她又惊又喜,“不是说今天已经上课了?你怎么在这等上我了?” “书院同这边距离不远,我听二叔他们说你今天回来,就来碰碰运气。” 这样啊。 “前些时间吓着你了吧,也怪我救人心切,没提前跟你打招呼,对了,你这月的束脩我还没给你吧,等着,我给你拿钱……” 姚蝉本来说,等回家安顿好,再给人送过去的,谁知今个碰到了,索性都给了他吧。 “不用,束脩前你先前就给我了,我用不上。” “你怎么还有钱啊,我跟你说,读书人花销的地方太多了,你又在那种环境,最起码在吃穿用上不能节俭,不能让人看不起啊,还有,你衣服有点少。 看见后面的马车了吧,是李家的,我没收他们的诊金,但他们好像过意不去,马车里估计给我送了不少布料跟点心,等我回去翻翻找到适合你的布料,就给你裁几身好看衣服,还有,这次制冰好像也挣了不少钱,具体多少我没数,照这样下去,我约莫再过段日子,咱就能翻盖家里的房子了。” 她碰见邬易话就没个完,不跟人说话机会,叽叽喳喳说了不少废话。 空气渐渐热起来了,二叔扯了下她袖子,小声提醒她,邬易还得回书院,才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姚蝉遗憾的止住话题,“那你快走吧,到书院好好学习啊。” 邬易觉得她说话的口吻,很像逗龙凤胎时的话,弯起嘴角。 第一百一十三章 回家了 叔侄俩还没进村,就看见三叔姚青山带着龙凤胎守在村口,翘首以盼。 见到他们身影时,俩小的挣脱三叔的手,小跑着朝她跑来。 姚蝉见此也赶紧跳下来迎接俩人,姚月秋抱住她大腿,姚子安小男孩情绪没那么奔放,快靠近她时脚步慢了下来。 那天去山上卖冰带着他们过去的,谁知道途中出了那种事,二叔被抓,冰粥被人陷害,生怕俩娃在这不安全,就托嫂子的亲哥嫂把他们送了回来。 她以为这么些日子不在,俩人见她第一面时,肯定要抱着她哭诉一番。 谁知道他们脸上兴奋不少,唯独没有委屈埋怨,长进了不少啊这是。 “辛苦了。”姚青山帮她拿过包袱,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声。 姚月秋不知道她姐此时所想,从背后掏出藏了一早上正盛开的荷花,羞涩而又坚定的递给了她,“大姐,你辛苦啦。” 小娃们只听大人说,大姐每天忙着治病救人,顾不得他们,只有他们自个照顾好自己,才算帮了大姐的忙。 姚蝉挨个摸了下俩娃娃脑袋,自然是辛苦的。 每天得观察公子哥的体温,伤口恢复状况,还要每天忍受他聒噪以及喜怒无常的脾气,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是不小的压力,好在他们几个是自己枯燥紧张中的寄托了。 “走,回家。” 到家好好休息,再好好陪伴龙凤胎他们。 一家子往回走,路上碰见相熟的村民,姚蝉还打点头跟人打招呼,他们在前面走,后面一直有辆马车不紧不慢的跟着,始终跟他们维持一段距离。 姚子安时不时往后扭头看,显然发现了。 但姚蝉没理会,也就没把这事放心上。 新修缮的院墙外面,牵牛花跟木槿花开的正旺盛,隐隐有花香飘来,进入到院里,大院儿干净整齐,一切摆设井井有条,加上此时梨树哗啦啦作响,大家似乎都在欢迎着她。 二叔去拴牲口了。 姚蝉则是去收拾行李。 李家马车停在外面,那管事的不吭不响把里面的东西,全都送到屋子里,对方肯定打听过姚家的情况,这些东西全都斟酌着送的,姑娘家的首饰,读书人的笔墨纸砚,孩子们玩耍的小玩意。 还有不少布匹,书籍,簪花,果子,点心,棋盘,上好的药草等等等等。 甚至于还有个大西瓜。 李家可真有钱。 那管事的把东西安顿好悄无声息的走了。 至于姚蝉咋的处理,李家也就不会在意了。 “你说他们这是想做什么?”二叔整理东西整理的腰酸背疼时,发出灵魂询问。 姚蝉正翘着二郎腿吃西瓜呢,太长时间没吃了,吃一口真舒爽,见两个大的,两个小的跟勤劳的蜜蜂一样,正收拾着那些东西,也顾不得回答。 倒是姚青山解决了兄长疑惑。 “李家不缺这些东西,送过来,也是为了求个心安,最主要怕是想摸清姚蝉住处,这才是最重要的。” 听说秦家那小子日后可能还有发病的可能,不及时扒好她这棵大数怎么行。 姚蝉讶异的挑眉。 这兄弟俩,一人真诚率性,一个机敏透彻,真是不错。 “那些东西晚点收拾也行,快来吃寒瓜,这玩意不能放,会坏的,咱们吃差不多就去给叔公那边送点,这些日子也没少麻烦人家。” 她不在,姚青河兄弟制冰,少不得要麻烦人家看孩子。 她吃了三块,姚家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吃,也感慨世间还有这种好玩意,但克制的吃了两块没吃了,龙凤胎吃的也不少,孩子们肯定对西瓜这种水果没抵抗力。 但姚蝉怕他们吃坏肚子,收起来没让他们再吃了。 除去要给族长那院送的,他们还剩四分之一,用冰块冰着放到井里储存,等晚上再吃。 人到了熟悉的环境容易犯困,吃饱喝足,没后顾之忧的姚蝉沾上枕头马上睡过去。 这一觉,睡醒后就到傍晚了。 落日余晖静静的洒在屋内,为白天的炙热画上了句号,睡得时间太长,清醒后,姚蝉在一瞬间,没能回过神来。 几个小脑袋悄悄探进头来。 小桃花跟她对视上了,羞涩的抿起嘴角,“婶婶,你醒啦?我娘说你困的话,再睡会也可以。” 嫂子也来了? 这下她哪儿还睡得下,穿好鞋子出去,果然在院里看见正抱着石臼倒东西的徐彩凤,听见这边动静,她赶紧招呼着姚蝉过来。 神神秘秘的在干什么呢? 走近才发现,原来在这倒指甲花呢,小时候她住的院子里也有指甲草,等到盛夏那会开的最灿烂时,大人就会给孩子们弄指甲花染指甲。 捣花时放点碱面,等花汁液都捣出来了,再夹起一点放指甲上,用豆角叶子包裹上,只用一夜时间,指甲上就能染上颜色,而且怎么洗都不会掉。 别看姚月秋那丫头年纪小,可爱美了,翘着小拇指,两眼发亮看着嫂子给她染指甲。 “等她弄好了我给你弄啊。” “我就不弄了,嫂子等吃完饭再给几个小的弄啊,不然一会多碍事。” 她往后肯定还有病患要治,虽说这时代不会有人因为她染指甲而怀疑她的职业素养,但她还是做不到明知故犯。 趁她今个来了,姚蝉就从李家送来的东西里挑了好些东西给她,也省的她待会再去送。 甜点吃食这是必须有的,还有点细软的布匹,好看的头花。 “上次给我送的还没用上呢,咋又分我了,你自己留着吧,等过些日子还得给那哥俩娶媳妇呢。” 姚蝉大方,自己也不能当那种贪得无厌的,见好就收呗。 姚蝉看不得她客气,人都是相互的,你对我好,我自然也对你好,再说李家财大气粗,也送了点拿的出手的首饰,肯定够他们娶媳妇用。 “明辉,明亮兄弟俩也该上学了,你给他俩做身好看的衣服,这个颜色漂亮的,摸起来也舒坦的,你给自己做两身小衣穿,头花也不值什么钱,给桃花戴呗。” 她劝人全是往心坎里说的,弄得徐氏也败下阵来。 收下后,心里想着,往后可得再同她好点才行。 “不过嫂子,咱们这周围,有没有哪处寺庙比较灵验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快走 “寺庙?” 她瞪圆了眼。 又看了下姚蝉的肚子,露出一副微妙的表情,打发走孩子,朝她挤眉弄眼道,“咋的,想求子啊?” 算起来俩人成亲有几个月了,先前肚子没动静,她一直说是等邬易科考过后再说,没想到嘴上这么说,心里也着急呐。 姚蝉看她紧盯着肚子,退后一步,羞愤交加,“谁说求子了,我是想去那烧香拜佛,好给我二叔去去晦气,上次被那些收债的欺负,这次又被我连累,被人打了一顿。” 一时间,好像啥倒霉事都被他碰见了。 她是个无神论者,但求神拜佛能给心里多点安慰,去个几次也不坏事。 说起这个,徐氏也收了调侃神色,点点头道,“说的也是,照这个倒霉法,啥时候才能娶到媳妇啊,其实不止是他,你也得跟着拜拜,虽说你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思忖了半天,还真的找到了个好去处。 “咱们青山镇上有个小寺庙,香火肯定不如舍利寺,但也算灵验。” “那就去那。” “成,这几天生意也稳定下来了,我陪你一起去,顺带再准备些烧香拜佛的东西。” “好!” 现在家里有了驴车,去哪也都没先前那么头疼了。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吃完了饭染了指甲,又各自说了下最近的生意,直到几个孩子困得直打呵欠,邬家一家子这才依依不舍的回去。 姚蝉白天睡得时间多了,晚上也不困,等龙凤胎睡安稳后,拿出这几天挣来的银子开始算账,舍利寺庙会那天,卖冰粥,外加卖给李家少爷的冰块,足足有六两的收入。 后来李家少爷出事,二叔每天去卖冰块,持续了十天,每天差不多有二两银子,里里外外,差不多有二十六两。 夏天最热的时候差不多过去了,但还有个尾巴,再加上秋老虎还要持续几天,差不多还有小二十天的冰块销售期。 错过这个时节,就要再等一年了。 卖冰是一项收入,最好能卖进更多富贵人家,当然,冰粥生意也不能放弃,小钱搂入手,大钱不放松,这才是发家致富的路子。 这事等她下山回来了再好好地规划一下。 ………… 第二天四更天,姚蝉就清醒了,帮着二叔三叔把冰装到木桶里,交代他们快些过去,回来别回家,直接去镇上牌坊那碰头。 知道姚蝉要做什么,俩人也没推诿。 赶着驴车走后,她又回去拾掇今个去上香要带的贡品。 等到一个半时辰后,嫂子拎着篮子,带着小桃花来了。 今个满仓大哥去河堤上照看生意,走之前把他们几个女眷带走,等他们赶到镇上,估计正好跟姚青河兄弟碰头。 龙凤胎知道今个要去镇上,不等她叫第二声就起来了。 一行人拾掇拾掇,就往镇上走了。 跟先前约好的一样,她们刚到镇上,就碰到急匆匆赶来的兄弟俩,换了下驴车,一行人又赶往寺庙。 青山寺的这个庙,跟舍利寺有着巨大差别,这种差别不止是香火,庙宇恢弘程度,而是地理位置,舍利寺在层层叠叠的山凹中,地形复杂。 有种世外仙境的意境。 但是这个荷花庙,就有点不走心了,下子母桥,路过王家酒楼所在的最繁华的街道,再向东走二里地,就能看见那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能算小的庙宇。 跟嫂子说的那样,里面香火还算可以。 里面的人不能说络绎不绝,但也三三两两,时不时从里面进出。 都到这了,也不能存着不敬的心思,示意二叔把驴车安顿好,带着贡品,虔诚的去上香。 庙宇里,香烟缭绕,那尊没有被镀了金身的佛像,面带仁慈的看着底下的芸芸众生。 叔侄俩本着转运的心思,自然是十分虔诚的。 等拜完佛,发现龙凤胎不见了。 “我去找他们过来,一起拜拜,让佛祖保佑俩人平安长大。” 嘴上说的不信这个,但拜起来,比谁都认真的姚青河,再说完后,急匆匆出去了。 这时候人也不多,有小和尚递来一个竹筒,示意她摇签,“那边有师傅在解卦,一卦只要五文钱……” 小和尚觉得这小娘子穿的也不错,家里就算不是大富大贵,但也一定是小有富余的。 但谁知,姚蝉轻轻推开了些距离,婉拒了。 拜佛求心安,是把所愿有个寄托的地方,但是解签就不必了。 如果上上签,她就会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一旦愿望没达成,就会陷入到怨愤情绪中,如果是不好的签文,那更糟心了,时时刻刻处在担忧里,倒是不美了。 小和尚点点头,也不强求,继续去找下一个香客了。 只是,二叔找了这么久,还没找到人? 她在这也呆不住,干脆出去找人吧。 荷花寺风景不错,里面古树众多,搭配着袅袅的香烟,倒真有种闹中取静的意境,这个寺院地界也不大,没多久她就找到了龙凤胎。 不过俩小的好像有点不对劲。 她笑容淡了许多,快步上前看个究竟。 “没点教养的丫头片子,你走路不长眼的?我家小姐身上的料子多值钱你知道吗?现在烧出个窟窿来,你这不是存心给我们小姐添堵?” 徐氏平时能言善道,但是这会面对正经的千金小姐,好像舌头打结了,话也说不利索了。 “孩子也不是故意的,再说,当时也是您急着赶路,这才撞上去的,这事我觉得不能单埋怨一方对不对?” 这有钱人家的小姐衣服多贵啊,她干一个月都不能买那一身吧? 而且这事也不是桃花一个人的错,她举着香要往炉里插,那谁知道这小姐就冒冒失失的跑出来了? “你,你强词夺理!” 王梦娴的贴身婆子见不惯这腻歪,激动上前,要跟她好好理论理论。 王梦娴皱眉看着对面。 视线不经意的晃到一处,她脸上的那点高傲全都瓦解,扯了下婆子的衣裳,结结巴巴道,“别,别说了,快,快走!” 第一百一十五章 生意上门 “姑娘,您别怕,在青山镇的地界儿,没人能欺负到您头上,老奴知道您心善,但心善也得有个限度,哪儿能让人这么欺负啊,您放心有我在,必定给您办利索,咱不怕……” 婆子只以为小姐是被这些乡下人吓着了,一心邀功,好在她面前露脸。 但下人哪儿知道自家小姐是真的想快逃呢。 王梦娴不想回忆过往,以前,不就跟那人起了点小争执? 后来不知怎么,就被娘发现了,好嘛,娘专门请了个从宫里放出来的老嬷嬷,每天压着她学礼仪,罚写女戒。 打小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谁能受这委屈啊,爹娘不护着她,她就另找人哭诉,就告到最疼爱自己的姑姑跟前,本意是想让姑姑替她出口气。 谁知道,谁知道第二天,姑姑就派人送来了三个老嬷嬷,还罚她抄写了《孝经》、《列女传》、《内训》、《女范捷录》…… 足足一个月,她足足抄写了一个月啊。 而这一切,都是姚蝉带给她的。 把那股心气磨平后,爹娘还有姑姑不止一次告诫过自己,能得罪谁都好,万不能得罪姚蝉,更是绝对不可跟她起争执,就算是姚蝉真的错了,那也得当是自己的错! 不甘心啊,可是不甘心能有什么用? 她有那胆量那本事跟家里长辈顶撞吗? 她不敢! 所以只能避着她。 眼下,好不容易抄写女戒又送走了那些嬷嬷,有机会出来喘口气,谁知道又碰到了这灾星! 那婆子还在不知死活的跟她邀功,但王梦娴已经撩起裙摆要逃跑了。 “嫂子,王姑娘?” 晚了,晚了,跑不了了。 王梦娴认命的转过身子,朝她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是小大夫啊。” 徐氏见姚蝉来了,就像看见救兵,抓着她就要解释,但姚蝉刚全程看完争执,自然清楚来龙去脉,其实就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误会了。 孩子是无意的,大人也是不小心的。 “这衣裙多少钱?我们照赔就是了。” 徐嫂子惊讶的看向她,虽然不解,但神色很快平复下来,看那模样,是认可了她的处理方法。 姚蝉笑眯眯,也不再是以前剑拔弩张的模样,笑话,她还想把冰粥跟冰块卖到王家酒楼呢,可不能把人得罪了。 殊不知,对方也是同样一个念头,不能得罪她,这事更不能让她爹娘知道。 “不用赔,是我冒失没看路在先,再说,这个痕迹也不明显,回去让绣娘在这上面绣个花,也就遮盖住了……” “不行不行,要赔的。” 估计是看姚蝉态度坚定,王梦娴都快急哭了,都不让你赔了,咋还不见好就收?咋有这种人呢。 看躲不过去,犹豫道,“二钱……银子?” 徐氏瞪圆了眼,这么贵呢!这抵得上多少肉包子啊,但她又不能跟姚蝉对着干,肉疼的不再看她们。 见对方如此,王梦娴又赶紧退步,“一钱,我记错了,是一钱!呵呵,我的衣裳……也不怎么值钱的……” 呼,徐氏睁开了眼,一钱银子,也就是一百个大钱,她还出得起。 正要掏钱,却被姚蝉提前一步把银子给了。 王梦娴不敢接钱,脑袋晕乎乎,全都是完了完了的念头,回去又要抄上一个月的女戒了。 怎么才能避免收钱呢? 急中生智下,从荷包里找出几个打赏下人的碎银,并她先前给的一钱银子,全都分给了龙凤胎跟小桃花,“那什么,这是第一次见小辈们,我也没带着别的礼物,就随意给孩子点见面礼,不要嫌弃啊。” 见姚蝉还要说什么,拿出毕生演技道,“我想起还有别的急事,就不跟几位闲聊了,小大夫,改日有空了,还请去府上小坐……” 说完不等她回应,脚下生风的走了。 “姐……” 龙凤胎捧着手心里的银子,求助似得看着她。 尤其是此时徐嫂子,看着姚蝉一脸佩服,“姚蝉,你厉害啊,我怎么觉得她这么怕你啊……” “应该是错觉吧。” 不过,不管是不是错觉,都没法子来验证了。 却说此时主仆四人,脚步匆匆离开是非之地,先前那婆子还有点不忿,看着自家小姐衣服上烧出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的窟窿,一脸惋惜,这衣服就废了。 “小姐,您这衣服烧出个洞,这还怎么穿,哪儿是一钱银子就能打发得了的。” 劫后余生的王家小姐,直到跟她们拉开老远距离,也确定姚蝉没追上来,才缓缓松了口气。 渐渐又恢复到先前华贵模样。 “你知道个屁!” “我……”婆子被呛也不敢再说什么,讪讪的随着主子一道回府。 ………… 一个小插曲,姚蝉并没有放在心上,至于这次收的见面礼,过几天有机会再用其它东西还回去。 几人跟姚青河兄弟汇合。 上完香,也添完了香油,商量着是下山还是在这用斋饭。 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下山去王家酒楼一趟,看看对方用不用冰块,收拾好琐碎东西正要离开时,身后一道匆匆的小施主的叫声,让几人停住了脚步。 扭头一看,是头上顶着几个戒疤,手拿着佛珠的一个老师父,高声喊住了他们。 这是…… 姚蝉叔侄对视一眼,压下心头不解。 “您是?” 再三确认,肯定以前没跟他打过交道,几人脸上的疑惑那般明显,那老和尚也不拐弯,干脆道,“几位施主别来无恙?贫僧乃是舍利寺住持,上次这位男施主去寺里送冰时,曾有过一面之缘……” 姚青河确实是去舍利寺给那些人送冰了,寺里和尚多,他确实对男人没什么印象。 “您是舍利寺的,怎么会在这?” 徐氏风风火火问出心头狐疑。 “荷花寺住持乃我师弟,这次贫僧前来,是为了来讲授佛法的。”这寺庙之间互相讲学,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舍利寺香火旺,来荷花寺讲道是可以理解的。 姚蝉倒不在意他是谁打哪儿来,来这为何,她只好奇,对方喊住他们是为何。 “是这样的”那老和尚似乎看着俩人,真挚问道,“就是问问,你们家现在还有没有冰块了,如果有的话,我们寺庙订上一些,不知你们方便不方便。” 叔侄俩对视一眼,娘嘞,这拜佛也太管用了吧? 这佛祖都派弟子亲自照顾上他们生意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齐心协力 舍利寺住持有点赫然,出家人嘛,总是应该四大皆空,不为外界因素所困扰,但是他们也有他们的苦衷啊。 寺庙香火虽好,但也在走下坡路,尤其是上次李家人在寺庙内买冰的事,不知怎么就传开了,这下每次来寺里祈福,在厢房休息的香客,都要追问下有没有冰块。 他们哪儿有冰块啊。 但是转念一想,有冰块的话,不是能让香客们更舒坦? 这年头寺庙竞争多激烈啊,你要不满足大家需求,迟早要没落的。 有点夸张,但是这么个道理。 “施主?” 提醒声惊醒了处在惊喜中的俩人,也不着急下山了,引人到安静的对方商讨着细节,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天上砸下来的馅饼,李家的冰保守还得要上十几天。 哥俩每天都要去那边送冰,舍利寺也在文泉镇上,这么一来完全可以一趟送过去。 舍利寺有钱,镇上的香客,譬如李家,秦家之流,一年动辄就捐几千两,文泉镇上那么多豪绅富贵,每年下来,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呢。 这样的客户是能坑就,不,是能发展一个是一个。 “冰块数量是没问题的,看您打算要多少了,还有每次的送冰的时间咱们也得商讨一下,是一天一送,还是隔两三天一送……” 如果数量大的话,每天去送就有点不现实了,最好的法子就是在文泉镇上租住个院子制冰。 木桶运冰的损耗很小,但每天夜里制冰,早上起早再去送冰,他们受不了的。 “其实冰块不止能降温,也能做冰粥,刨冰后在上面浇点果酱果肉蜂蜜之类的,也挺受欢迎夫人小姐们的欢迎,再不济这冰块还能做点冰镇甜点之类的,您买的冰数量要多的话,我可以把做冰粥的法子免费教给您。” 事关挣钱,姚蝉的思路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舍利寺的住持确实不大缺钱,他低头算了笔账,每天的香客的数量以及各个长老房内所用数量,顺带每天要做冷饮的份数。 保守的说了一个数字。 姚青河倒抽一口冷气。 这是李家的十几倍了! 数量用的多,价格自然就得便宜些,她这生意本来就是无本的生意,太贪心怕佛祖怪罪。 舍利寺方丈也在提着口气等她的回应,最后得知只需要七两银子,默默的松了口气,再寺里的小沙弥借了纸笔,定下个契约,按着契约上的内容,先付给了姚蝉五两银子做定金。 他们签契约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的,惊动了荷花寺的住持。 俩寺庙虽然不是同一层次的,但舍利寺最近香客流逝,荷花寺也有点迎头追赶的势头,得知舍利寺每天订那么多冰,当下心里也有了主意。 他们买,自个寺庙也买! 如果不这样,岂不是又被他们比了下去,双方层次拉大,荷花寺又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幸福来的如此之快,姚蝉使劲掐大腿跟才能让自己不笑出来。 “你买什么,你家那厢房多大点地儿?能安置几个香客?” “你家那厢房多,香客扎堆,能有什么意境?” “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别吵,别吵……”两位方丈大师,真的没必要为她争吵啊。 ………… 临走前两位仙风道骨的住持送他们出了山门,面带慈善的说明日再见。 等她扭过身子,又开始拌嘴。 只是来上个香,回去时就揣着两份合约,多了两笔大的生意,谁不高兴? 舍利寺要的量多些,荷花寺少点,只有对方三分之一,但两家合起来的数量就绝对不小了,更何况还要供应给李家。 去找王家酒楼做生意的事,只能暂且搁浅。 姚蝉回家后,跟家里人商议。 “制冰的话,咱们好像人手不够,况且现在硝石损耗了有一半了,抵不住这三家同时要。” 徐氏夫妻现在主要精力放在河堤上的饭馆上,这边只有叔侄几个,如果真是要去隔壁镇上制冰,姚蝉自己在家就落了单,没个人帮衬可不行。 如果姚家老院那些人和善点,拉对方挣钱也不是不行,可谁让他们烂泥扶不上墙呢。 “要不花钱雇人吧。” 现在手里攥的钱不少,卖冰生意虽不能说是日进斗金,但也能让他们小赚一笔,雇人的支出也都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就是怕走漏了风声,让人把这制冰法子偷走。 姚青山在原地转了几圈,“其实这事不难,熬硝的时候,咱们自己来,制冰怕被人察觉,那就雇人去送冰,这活不重,也不影响乡亲们白天干活,去一天,咱们给结一天的工钱,一天给个十几文,我估计想来的人不少。” 这样就避免制冰法子外泄,又能省去外地租房的繁琐,还能照顾家里,一举三得。 姚蝉分析了下,也觉得这个提议十分在理,荷花寺上的冰,满仓大哥顺路就能送了,文泉镇的那两家,找两拨人就能解决的了。 为了把握住冰块销售的黄金时期,几人商议好了后,说干就干。 他们都在家,也不好再让龙凤胎去麻烦叔公,跟俩人商量了下,还是跟他们一块去山上。 姚蝉更是四更天就起床了,煮了二十来个鸡蛋,敲碎后用茶叶腌上,烙了十几个韭菜盒子外加肉饼子,烧了一大锅绿豆汤全都放在瓦罐中,卤了点猪头肉,带了些李家人送来的点心,把这些当干粮。 山洞里干活紧张,来不及做饭,事先准备些吃食,省的麻烦不说,还能及时补充损耗的体力。 天还未亮,一行人就摸黑进了山。 些许日子没来,山洞周围已经再次被疯长的野草遮盖,哥俩把洞口收拾出来,把玉米杆推下去。 洞内跟他们离开前没太大区别,水潭经过长时间休养生息,已经恢复到以往水位,先前的坑洞还在,恍惚间回到了一月前。 没时间矫情,最先要做的就是找位置。 姚蝉趴在地上,眯着眼又查看又品尝,才在原来坑洞的几步开外找准了方位。 “就这了,开挖吧!” 为了银子,继续奋斗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来客 清风楼外,一辆华贵马车静静停在其外,马车车帘掀开,一个身着华贵的公子哥从上跳下。 他刚下来酒楼内就窜出个小二热情招呼他进去。 陪伴少年的高个男人见他安全到达,也算完成任务,拱手跟人道别。 按着那一身锦袍的公子哥习性,这会定然要打赏那人,谁知摸索大半天身子,愣没摸出一个子儿来,没理会对面那男人忍俊不禁的表情,故作坦然模样,“辛苦周哥送我了,回去还请替我向我姐问好。” 仔细看,在他吐出我姐二字时面带痛苦隐约思忖下,还有几分痛不欲生之感。 这倒霉蛋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惹出祸事的申家公子哥。 得罪姚蝉后,被秦李两家放弃的申家哪儿甘心。 申家父女琢磨一阵,抽丝剥茧分析过后,深知解铃还须系铃人,就把申沛扔到青山镇,让他去找姚蝉,亲自求得她原谅。 从而再度打开秦家李家的大门。 为防止他逃跑,申倩特意央了一个衙役,让他便衣送他过来,可明眼人都知道,保护是假看护才是真,不就怕他半路逃跑? 他的亲人真想太多,试问已经银子都收走了,就靠着他藏在靴子里的那点私房钱,他能跑到哪儿。 对方似乎也知他如今处境,笑笑离开,临走前在他困惑不敢置信以及逐渐绝望的神色中,将送他来的马车牵走了。 本来还想把那马车卖了,多点银子傍身呢,如此看来希望已经破灭。 这是流放吧。 唉声叹气进了清风楼,那小二见他身穿华贵谈吐不俗,热情洋溢的将人引到二楼入座,看客人安顿好后拿出纸笔,示意客人点菜。 “客官,咱们这有间道糖荔枝、酒炙肚胘、赤白腰子、冬月盘兔、鹌子羹……” 他口齿麻利,迅速报上了菜名。 申沛面上看的挺镇定,实则口水疯狂分泌着,自他惹祸后,爹气半死,姐也骂他,就连那些得了爹吩咐的下人,都开始苛待起他,整天只给素菜馒头裹腹。 天知道他打小就离不得肉啊。 现在听着这菜名,五脏庙就已经造反,不等他报完,“这几个都要,还要你家拿手的点心,速度快点给本少爷上来!” “好嘞!” 小二高声应下麻利的下楼去准备吃食了。 清风楼的定位不似王家酒楼,装修豪华,客人非富即贵,这边比脚店豪华,也是正店,却走的是大众路线,刚才那小二基本功扎实的很。 确定他是食客后,还将他口味、热冷、温整、绝冷精浇都一一记下,等会要通知掌厨拿捏。 这倒跟他在文泉镇上经常光顾的食店有几分相似。 正考虑着未来该如何时,小二已经上来了,他左右双臂或是端或是叠,如耍杂耍似得,端着十几碗菜品上来,也是按着他点菜的顺序,依次将东西摆放在桌上。 “客人,镜面糕、菠菜果子夹心馒头是咱们店送您的,这饭菜都上全了,您有需要记得喊小的。” 似乎也看出他的饥饿,小二不多言,转身出去。 房间内传来狼吞虎咽声。 这顿饭吃的舒畅,申沛吃饱喝足,翘着二郎腿剔牙时,先前那小二去而复返,仰着脸讨好问道,客人可是吃舒坦了,有没有不乐意的地方,得知都满意了,委婉提醒他该付饭钱了。 “多少钱?” 他漫不经心抬头。 片刻后,他腾地坐起,难掩错愕的喊出了声儿,“啥,要三两?” 那小二看着因他动作过大而带翻的碗碟,面带怜悯的陈述,“现在不止三两,碗碟损坏了,您还得赔上一两。” 这统共就四两了,这点钱对以往的他来说,九牛一毛,可如今在他虎落平阳,仅余十两银票私房当傍身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舍得掏? 做吃食生意的,谁还能不碰上两回这种事呢,原先对贵客的谦卑讨好,变成了如今的怜悯嘲讽。 “你,你竟然敢这么看小爷我!” 虽然在李家少爷跟前他是狗腿子,但自家也是小有钱财的,被人恭维惯了,哪儿能受到了这么对待! 刚呵责,包厢门开,外面闻风而来的几个打手怒目而视,只等他出手后,再动手了。 先前还气势汹汹的男人,似是被针扎过般,漏气后萎靡,“那个,一切好说,一切好说,我可以找人来付钱的,你们帮我捎个信儿,很快他就来了。” 只要不打人,一切好商量嘛。 ………… 吴遮心气不顺的被人请到了清风楼。 方才自己在家逗弄孩子时,这家酒楼小二来府上,说是他友人被困在这,请他移步来搭救。 对方亮出名字,自己确实没什么印象。 就连他的求助信落款上的名字,自己也没太大的记忆。 本想不管,可谁让对方是从文泉镇来的,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亲自来这看看踏实。 吴家是富户,是那种不显山水的富裕,他家祖上三代全都是干冷饮品种,单是青山镇那三家最大的冷饮店就是他家的产业。 别的商贩都只是走街串巷卖凉浆,但他家所涉及的就广泛了,冰雪、凉浆、甘草汤、药木瓜、水木瓜、凉水荔枝膏等等等等…… 青山镇生意红火不说,他已经把生意版图扩大到隔壁文泉镇了。 想到前日收到结拜兄弟的书信,看到上面的内容,他就有些狐疑,正巧今个来人是从文泉镇来的,去他那看看,也好顺带打听下义弟是怎么回事。 刚上二楼,迎面有人扑来。 他下意识躲避,那人扑空,但看见这人模样,他想起对方是谁了。 “是你?” 这不是一直在义弟屁股后面当跟屁虫的纨绔,申家公子哥吗? 他怎么到了这,还沦落到饭前都出不起的地步了? 前些日子他去文泉镇上看铺面,被李元勤招待时,就跟这人有过几面之缘。 申沛不懂对方心头排山倒海的疑惑,只对如今异地有了靠山而欣慰,正要吐诉悲惨时,被人打断,对方掏出一封书信给他看。 “义弟书信上所说的那个叫姚蝉的,你可认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扩大生意 可认识? 能不认识吗? 听见这名字,他几乎是下意识打了寒颤。 见他如此,吴遮表情带着几分了然,既然如此,那就说明白来龙去脉。 有求于人,申沛可不得老实吗,但在这件事里,他只不过是对一个无足轻重的老百姓稍加刁难,就承受了这么难以接受的后果。 钱都没收了,还被‘发配’过来了,任由他来讲述,姚蝉在这起事件中充当的角色,可想而知。 “那这么说,她也是你的仇人?” 这人本事不小,靠着迷惑人心,就能让他义弟吃这么大亏,又受到那种对待,本来一人所言不可尽信,但现在不是有了人辅助吗,这谁对谁错,一目了然。 他当初跟义弟结拜,虽说是阴差阳错,但仔细想,冥冥中好像都有指引。 兄弟有难,他能坐视不理? “行吧,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多言语,元勤说要我找个机会替他出气,我没见过那人,也不知她家在哪,干脆你就帮我出面找人,等事成之后,我再送你回去。” 话里话外意思,在我地盘上,我照拂你,但作为条件,你得帮我找出那人,帮我给他出气。 申沛的笑戛然而止。 他瞪圆了眼睛,分辨出他话里意思,他没理解错误的话,对方是让他一起去给姚蝉添堵? 这怎么可能。 脑袋摇成拨浪鼓,“我不行,我不行!” 上次无意给人添堵作对,他都得了什么下场,如今明知道对方是不好惹的,还不知死活上前蹦跶,还嫌自己活的时间太长吗? 还有这人也是脑袋硬的,李家二房少爷都铩羽而归了,你咋还这么天真呢,当下就开始劝对方,没法子,他吃亏了自己哪儿还有靠山? 谁料他口干舌燥的说完,对方都没反应,高大的身躯在灯烛照射下不断拉长,他刚停下时,对方就哂笑了下,问他真的不帮忙? 申沛点头如捣蒜。 得罪姚蝉都没好下场的。 “那也罢,道不同不相为谋。”男人朝他拱下手,大步流星离开,这下轮到申沛瞠目结舌了,不,不是,这四两银子的钱就不管了?也不像个缺钱的,咋就这么小气? 出了清风楼,二楼还隐约传来他不可置信的吼叫。 男人笑笑,脚步没丝毫停顿,朝家走去,像这种不讲道义懦弱怕事的人,他一眼不想多看,四两银子是不多,但花在这种人身上他憋屈。 至于申沛…… 死活不出钱,请来的人也不替他掏钱,那掌柜的让人教训了他一顿,又把人衣服扒拉下来,换上小二的装扮让他跑堂抵债。 他想跑? 穿着这下等人衣服灰溜溜跑回申家,简直要了他命! 不就四两银子吗,跑一段时间堂还能还不上?左右他是外来客,这清风楼就当是临时落脚地了。 ………… 干起活日子过的飞快,等第二次熬硝结束,自家空闲屋子已经堆满了大量硝石,看着这批硝石,姚蝉终于安稳。 跟仓鼠储藏过冬食物一个道理,她把硝石储藏好,最起码今年夏天结束前,她都有足够的制冰原料。 把今天最后一车的冰送走后,姚蝉开始计算这次卖冰得来的钱。 两个寺庙一天十两银子进账,算上李家的冰,单是卖冰就有十二两银子。 雇人也有支出,但是一天二三十文,跟庞大的收入来比较,实在是九牛一毛。 上次从文泉镇回来,手里已经有二十六两,加上这五天的收入,卖冰得了八十六两。 姚蝉趁二叔他们回家前,把银子分了,一家这是四十三两。 连续熬硝,制冰,就算有充足食物补充营养,兄弟脸颊仍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下去,姚蝉见他们又要拒绝,作势板起脸。 每次都为这钱推辞一番,了解他们脾性,知道他们是真的不想要,换成别人,肯定以为这是欲绝还迎。 “拿到钱后,先起房子吧,你们俩年岁不小,手里抓着钱外人也看不见,不如在我爹院子外,再起两个新的院儿,到时候就算娶媳妇了,也有个窝了。” 俩人年龄在这摆着,将来说成亲就成亲了。 总不能有了合适的结婚对象,还没个院子吧。 算上上次分红加这次银子,哥俩一人手里能攒下三十两,在村子里起个气派的院子那是绰绰有余,有里正家起的院子做比较,估计十两左右就能弄到一个气派院子了。 哥俩对视一眼。 姚蝉说的也在理,虽说现在他们住在大哥那,有个栖身之地,但归根结底,那院子是属于子安的。 “那成,等卖冰结束了,我们就找地儿起房子。” 别管啥时代,啥年龄,男人对于安置产业购买良田有种迷一般的狂热。 姚蝉又掏出十两银子推往他们那边,对上两人不解的视线,她慢悠悠开口,“也给我起个院子,咱们都住在一起我才有安全感。” 他跟邬易在外人看来,是夫妻不假,但真相是怎么回事,他俩心知肚明。 邬家再好,迟早有一日,他们都要离开的。 “姚蝉,你不用买了吧,都嫁人了,你夫家的不就是你的?”再者说了,等他们起了房子姚蝉想住就住,谁还会多说什么不是? “那不一样,我爹的院子将来要给子安留着,我新建一个,就是完全属于……”她话到嘴边又吞回去,“等月秋将来嫁人了,我这院子就算姐俩的避风港了。” 姚青河还要说什么,但被弟弟拉住。 姚青山点点头,“就这么办。” 房子的事商议好了,叔侄几个又各自忙碌起来,他们最忙的时间,集中在早上跟黎明,白天中午跟傍晚的时间倒是浪费了,想着这冰块的期限,也没几天了。 姚蝉有个大胆的想法。 她打算把冰粥卖出去。 “你还嫌自己不够忙吗?” 家里人不大赞同,在他们看来如今的生活已经足够美好,挣下的银子也很多了,姚蝉怎么还一门心思的挣钱。 是,谁也跟钱没仇,但这么下来,人的身子吃不住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同族 他俩的担忧如此明显,姚蝉怎会读不明白。 “我们不出面啊,还记得当初王家酒楼排挤咱们那会吧,找了专人来抢生意,这次咱们借鉴下他们,也找好些人来分担咱们的生意,把这冰粥生意做大。” 一共也就没多少天了,等天凉下来,不论冰粥还是冰块生意都要戛然而止,现在看似挣钱,其实也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两天了。 说干就干,她在纸上细细做着规划,她要把村子里闲散的劳动力全都整合到一起,让她们去卖,只要自己掌控着做冰的法子就好。 自从有这个念头后,各种想法就如同雨后春笋般蓬勃而出,眼看着黄金时间一天天过去,她跟秋蝉似得,恨不得把每一天时间利用到极致。 其实她这个法子,就跟供应商跟经销商一般。 她充当了供应商的身份,发展起来的帮手,就是经销商,那她作为供应商的话,最起码是要给经销商最大的便利,好调动起对方最大的积极性。 这事并不难。 冰块她要多少有多少,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工具,这年头没有泡沫箱子,冰块带出去的话,很容易就化开了,这样不行。 最好是弄下跟她一样的双层木桶,说真的,这玩意储存功能真的很强。 既然是走街串巷的卖,那木桶体积就不能太大,想到这,她又去找叔公了。 “啥,你说要订购大批量的木桶?” 姚蝉点点头,把自己理想的形状跟大小画出来,递给他看,“您看能不能做?” 她没解释,直接询问能不能做,邬族长最听不得就是别人质疑他的能力,抖着那张纸,马上说道,“这有什么难得?” 夸下海口后,又略带惆怅,“我倒是能做,但是一个人能力有限,怕是我一夜不睡,也才堪堪做出三四个。” 姚蝉点头,这她想到了。 “这个东西不需要太长的寿命,质量上可以放低要求,叔公,咱家生意是跟老天爷抢时间,您看,周围有没有您信得过的木匠,咱们找他们帮忙,一个木桶我给三十个大钱,在前三天,不管对方做多少,我全都收了。” “哎呦,这么多钱?” 族长倒抽一口冷气。 乡下人没大本事,每年农忙过后,身强力壮的出去打零工,像是那种老弱妇孺,一般都在家干点零散小活,扎个凉席,编个篮子簸箕草帽之类的放到镇子上的货栈上卖。 卖出一个才能挣五六个大钱,而且还是得靠着运气。 只做一个其貌不扬,不要求质量的小木桶,就要三十个大钱? 哎呦,这钱可太好挣了。 姚蝉也知道价格高于市场价,但没法子啊,她要得急,也不出木料钱,仔细算下来,加工费加急费跟材料费三十个也不贵,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她出高价,也一定能激发对方挣钱欲望。 她态度坚定,况且接连这些日子过下来,邬族长对她也是十分信任,默默思忖着谁的手艺好。 想了片刻,还真让他想出来了。 “我还真知道有这么个人。” 一老一少对视一眼,也不顾夜深路难走,拎着一个灯笼就相伴着往对方家里去了。 邬族长找的这个人,是邬家本族里的,找他邬族长也有点小私心,既然都是花钱,为啥这钱不花在自个族人身上? 既让族人得了实惠,也还让人大家念起邬易夫妻的好。 夜风徐徐吹来,消散了白天的燥热外,还隐约带来些花香味儿,这个木匠所在的地方,跟邬族长家有段距离,到了那,叔公扯着嗓子往院里喊道,“亮小子在吗?” 叫声刚停,从偏房匆匆出来一个青年。 来人下巴胡须遍布,两眼血丝弥漫,估计见到了族长,似乎笑了,为啥说是似乎呢,因为这人胡子太多,将表情遮挡严实,她只是从那人微弯的眉眼猜测出来的。 邬亮打开柴门迎俩人进来。 “谁啊?”苍老咳嗽沙哑的男声从屋内传来,邬亮回了句是族长,片刻后屋内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男人叫了声不好,也不跟他们客套了,快步窜到屋内。 再出来就已经扶住个佝偻的老人。 怪不得刚进院子就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儿,原来家里有个离不得药的老人。 对方眼神不大好,摸索了半天才到他们这个位置,老丈还没开口,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身形高大的邬亮,面带焦急的拍着老丈的后背。 等人咳嗽停下了,邬族长才说了自己的来意。 这小子为了照顾亲爹,不能出远门,只守着几亩薄田度日,加上又得给老人抓药,日子过的别提多借据,此时姚蝉这个生意来了,也能贴补下他们家。 遂把来意说了。 邬亮的眼睛真的亮起来了。 片刻后,他略带忐忑询问,“那个,我手艺不好,要是太精细的我怕是做不来。” “不用太精细。”说着,姚蝉把自己的画图带出来,示意给他看,“只要你能做出来,不漏就行,好看不好看无所谓,实用就行……” 他院子里堆砌着好些木材,看来平时也靠着这个贴补家用,姚蝉跟族长关系好,又是从穷的时候过来的,跟族人有种天生的亲近。 “还,还愣着做什么,咳咳,咳咳……”老丈拿着拐杖不争气的打了儿子两下,替他应下。 一只桶三十文,邬亮确实摆脱不了这个诱惑。 生意暂时敲定。 姚蝉也不打扰,作势要回,但眼神给叔公递去好几回,对方愣是没反应,被她出声催促过后才道,“邬亮你去送下她,我跟你爹好些时候没叙旧了,再唠会,姚蝉你回家路过我家时,把满仓喊过来,顺带跟家里人交代一句,我们夜里可能回去的晚些。” 这是打定主意,夜里要在这帮衬了。 “好” 一夜无梦,次日清醒,梳洗过后,锁门,马不停蹄的往叔公家去。 但到那了,正在扫地的叔婆却说,父子俩一夜未归。 姚蝉心里一咯噔,难道说,他们昨晚一晚上都在忙吗? “跟他说过上了年龄了,体贴些自己,我看他把我说的话全当耳边风了,他自己胡闹也就算了,做什么拉扯上我儿子……” 话里话外都是关切,但姚蝉却不好意思再听下去了,这事好像也是她先起头的。 不顾老人家留饭的吆喝,匆匆逃离。 第一百二十章 背后捣乱 到了邬亮家外,远远就闻见木头的香味儿,走更近点,险些被眼前的一幕惊在原地,只见那荒败的院子中间,已经堆满了不少木材被刨掉的碎屑。 墙角下依次摆着十来个做好的小型木桶。 三人合作默契,一人刨木头,一人划磨线,一人在烤制木头,见到她来了,只是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又马不停蹄开始手上的活。 姚蝉别开脸,掩藏面上的动容,诚然,邬家父子俩一夜未归,是想帮衬邬亮一把不错,但不也是为了不耽误她要干的事吗? 只是同族,先祖流传下来的血脉早就被时间洪流稀释,但他们却依旧这般同心同德。 被这种陌生情绪干扰着,她快步赶回家。 这时候天色还没亮,她能做的不多,给几人送饭还是可以的。 黄瓜油炸花生米还有芫荽拍成了凉菜,肉馅缓上加上调料做成肉饼,出门前的粥已经熬上了,这会又往里面加了点红豆花生米绿豆,从鸡窝摸出了四五个鸡蛋,用水煮上。 这顿饭虽然简单,但因为肉的数量实诚,也是拿得出手了。 平常人家除了逢年过节,谁能吃得上一口肉呢。 饭菜做好,空气里飘荡的全都是肉香味,龙凤胎揉着眼过来了,小孩子这时候脸上还带有惺忪之意,见到她后奶声奶气的喊着姐姐。 “醒啦?快去洗漱下,姐姐要去给人送饭,你们要不要过去?” “是给二叔三叔吗?” “那边你们去送,姐姐要去叔公那。”姚青河兄弟每天夜里都要制冰,也挺辛苦,加上俩男人手艺也不怎么好,平时都是来她这吃饭的。 俩人点头。 瓦罐带着熬好的粥,篮子里放着凉菜跟烙好的饼子。 小半年不错的伙食养着,小姑娘身上有了点肉,五官也更加玉雪可爱,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没忍住点了点她鼻头,“吃完饭后在那呆一会儿,等姐姐接你们。” 姚月秋点头,“那你可要快一点哦。” 姐弟三分成两拨散开。 ………… 邬家几人忙碌了一晚,饿的狠了,姚蝉送来吃食时,并没有推辞,狼吞虎咽吃完,又开始忙活。 姚婵见这边没自己什么事了,着手去办其他的。 前面铺设都已经做好了,接下来就该开始干了! 她特意到村口那棵大树下,贴上了这次的计划。 每天这时候都是徐氏来收菜,人流量最大,也最容易宣传开的时间。 为了防止大家不认字而耽误挣钱机会,她还专门把大概意思解释给嫂子,让她代为解释,但没想到,这都过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了,自家门外,仍旧一人未有。 这也太不正常了。 就算你对此抱有疑惑,最起码也要来这看个热闹,一探究竟吧,没道理都这么久了,连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 思来想去,还是亲自走一趟看看吧。 ………… 却说这会,冯莲花正口干舌燥的进行着破坏大计,“说的好听,不让你掏钱,只需要垫付木桶的押金就好,但这话有几分可信的啊,那冰块大家清楚,外面冷饮铺子,五十文都买不上一碗。” 陈婆子跟着附和。 “虽说姚蝉发达了不认我们,更不不孝顺我们,我心里存着点怨气,但在这事上,我可没报复她,做这些都是为了大家,让大家别上当受骗嘛!” “那冰咱们不清楚?大热天的,放外面没一会功夫就化开了,就算有木桶又如何,一个时辰化不了,俩时辰,半天呢?那冰那么值钱,都化了,谁赔钱?” 见大家脸上全都是果然如此的表情,母女俩如出一辙的脸上,透出浓浓得意。 反正,姚蝉想做什么,她们就跟她唱反调! 不把钱分给她们,孝顺她们,那谁也别想挣钱。 “应该没那么邪乎吧,我三审家大哥替她送冰,说姚蝉挺和善,也从没扣钱,都是每天按时发钱的。” 人群里,有人小声的替她辩解,但是很快,就被冯莲花打断,“哎呦,你说这话,估计就是受骗了!现在她指着你哥帮忙挣钱,这可恶嘴脸不敢显露,等过些日子,她定然要找借口的,没准那会工钱拿不到,前几天挣的还都赔进去了……” 说的天花乱坠之际,又神秘道,“等着吧,她能发家,还不是挣了黑心钱?你们要真的上当的话,到时候连裤头都要全赔进去,人家现在身份不同了,听说镇上好几家有钱人,都奉承她呢。” 她越说越来劲。 指手画脚,唾沫横飞,如果不是当事人是自个,姚婵自己都要被这个便宜姑姑的‘情真意切’打动了。 “啪啪啪” 她大力鼓掌。 大家循声望来,看见是话题人物来了,表情有点讪讪,自发散开,离陈婆子母女远了好些,冯莲花察觉不对劲,扭头一看,见是她后,脸上有点僵硬。 但路都铺好了,总不能半途而废,梗着脖子无所畏惧,“你的诡计已经被揭穿了,你骗人也没用了。” 姚蝉不理会她狂吠,扭头看着这几张平时收菜时对她百般恭维的妇人,“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吗?” 诚然,她想出这个法子是想趁夏天结束前,挣上一笔。 但除此之外,也有拉拔同村人的心思。 不需要你花钱买冰,只要你垫付木桶的三十文,卖冰回来后,把收入的五分之二给她就行,这是无本万利的生意,她以为没人会抗拒这份诱惑。 但是,还是她想多了。 人群里没人说话,大家面上也有点赫然,大家穷怕了,冒不起险。 要说眼下这局势谁最喜闻乐见了?自然是陈婆子母女俩。 先前的交锋,无一不是姚蝉她赢了,自家被她打压,又丢人,又跌份,还时不时受到想巴结她的村民的排挤,这种恨怎么能让人忘记。 除此之外,就连她们自己也不敢承认的是,心中不甘,不甘愿以前看低的人,如此作威作福在自己头上,更加不甘的是,她富贵了,而他们没能从中得利! 没能把姚蝉掌控到手里! 第一百二十一章 炫耀 这种不甘跟怨愤发酵,让老院的人整天琢磨着怎么才能把她给毁了。 冯莲花挑起眉头,“看,大家眼睛是雪亮的,都没人信你了,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最好快点散尽家财,变得比她们还要清贫才可以! 就在她笑容满满,觉得胸口那些浊气都快散尽时,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循声望去。 “你放屁!” “放你娘的屁!” 诸如此类的女声,依次响起。 姚蝉愣怔的扭头,望着快步奔来的女子身影,疑惑丛生,她们怎么会来? 最前面的是气的脸通红的徐嫂子,在她身后,跟着好些邬家本家的媳妇,婶子大娘,大家小跑到她跟前,一个个撸着袖子,跟对面的人争论。 “谁说不信她了?” “还雪亮,我看是瞎眼了才对!” “一个个没心眼的,人家好心,在你们眼里倒成了驴肝肺!” “天上掉馅饼的事,还有人往外推,真是被浆糊糊住了脑袋……” 一个个人影,一张张面孔,在姚蝉面前逐渐生动起来,她张张嘴,想要说什么,此时她也应该说些什么,但是胸口此时激荡着陌生情绪。 咚咚咚跳的飞快,她脸颊通红,手指颤抖,一时间,竟开不了口! 冯莲花见姚蝉此时模样,更加确定心中所想,冷笑道,“你们不怕把钱打水漂,那就尽管去信她,只是别等鸡飞蛋打后……” 她还没说完,有邬家本家媳妇已经捡起一块土坷垃砸她身上了。 “没事少放屁。” 徐氏憋笑,抓着姚蝉胳膊,“你们怕就别来,别等咱们挣钱了,一个个哭着上门要她给机会!”说完也不怕众人脸色,用着巧劲,带姚蝉离开。 她身影被二十来个女人遮掩,快要消失在树丛中。 姚蝉忍不住扭头,看见那些人小声嘀咕,有解脱,有庆幸,也有对邬家本族女人的怜悯,咋就相信她了呢。 姚蝉回过神,也跟着笑了笑。 很快,很快就能验证了。 她要对得起这份信任才行啊。 ………… 一群人叽叽喳喳回到了邬家门外,这时,院子里已经摆上十几个木桶了,姚蝉再次重申了下自己的计划,先前还要押三十个铜板的押金,如今脑子一热,也不要了。 自从姚蝉弄桑葚膏青梅膏时,好些媳妇也跟着做了不少。 姚蝉把冰拉来,仔细的教大家怎么做刨冰,这玩意完全没什么技术含量,她刚演示一遍,大家就学的差不多了。 一个木桶,差不多能盛二十来斤的冰,姚蝉没登记谁是谁,只把冰全都分给她们,催促大家去家准备浇头,早点出发。 这时候的冰粥,已经算得上是夕阳产业。 但是,只要抓好这个尾巴,小挣一笔,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村子里氛围不太对了。 大家好像无形的分成了两个阵营。 一方是被邬家人奚落过的其余人家。 一方就是好些,等着看邬家人是怎么倒霉的。 虽然大家见面都还是以往的热络,但隐约,有种不同的情绪流动,一方不停的牟足劲等着看她们赔的血本无归,一方则是想着快些做出成绩,好让对方后悔。 邬家婆娘们,每天早出晚归。 不见踪迹。 但是,不管是城镇还是村落里,都多出了好些担着家伙事,走街串巷来卖冰的婆娘。 “姚蝉……” 她在家算账的时候,门外有人高声叫门。 咦,门开着,怎么没人进来啊。 她疑惑出门,就见姚花正挥舞着翅膀,不停地朝人身上飞扑,那个本家嫂子躲闪不及,又威武不过它,只好抱头鼠窜,姚婵快步上前,抓着姚花那俩翅膀,将其扔进鸡窝。 龙凤胎这时候不见人影。 说来也奇怪,只要龙凤胎在家,家里来客人的话,姚花就躲在窝里,懒洋洋的不搭理,可一旦俩人不在,这大公鸡就充当了看门的这个职责,弄得谁进门前都要喊她来带路。 “不好意思啊婶子” 姚蝉有点不好意思。 “都是小事,对了,还有冰吧,快给我再挖上一桶。” 天这么热,她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脸颊通红,衣服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接过姚蝉递来的温乎的绿豆汤一饮而尽,喜悦之情几乎克制不住,洋溢的溢了出来。 “婶子,你歇歇吧。” “嗨,歇不住,你也说了,咱们这统共就十来天,我一歇息,这钱不就白白扔了?” 一开始她们都撑姚蝉,一来是看在族长的面子上,二来也是想着搏一下,反正这些日子地里的活干完了,多跑跑也没坏处。 至于冯婆子母女说的那些姚蝉是本着赔偿的鬼话,她一句都不想听。 原来只想挣个零花,谁知道会这么受欢迎! 冰粥不到十文钱一碗,上面浇着蜂蜜跟甜滋滋的果酱,试问,都送到你面前了,你能不吃? 天儿这么热,你走街串巷,只要有一个孩子看上要买,只要有一个大人开了头,这还能止的住? 但凡是疼孩子的,咬牙也要买上一份吧。 运气再好点,碰上赶路的行人,大汗淋漓,口干舌燥时,看着冒着白烟的冰块,谁能抵制的了诱惑? 那一桶的冰,不到半天就卖完了! 这会再挖上一桶,等午后最热的时候,再挑着去卖,一天卖上两桶,挣上几百文钱,岂不是美妙? 原本是想挣个调料钱,但眼下,妇人眼底喜悦溢出,再辛苦点,连小儿子的束脩都挣出来了,等忙完了这阵,就把孩子送到学堂里。 “姚蝉,我给你钱吧……” 没一分钱投入,只需要给人五分之二,这简直是老天爷追着你,往你头上撒钱。 姚蝉拿着竹罐盛满碎冰,递给这个婶子,“钱咱们两天一收,这冰带回去给孩子解解馋。” 几乎刚招呼完她,门外又传来急匆匆脚步声。 也是卖完了冰,又来补充的。 那人风风火火闯进来,跟屋内俩人打了招呼,故做烦忧道,“你说真是气人,拎着这么多出去,半天就得回来补充,我这腿啊,都快走断了!” 这也是另类的炫耀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起致富 家里的男人,嘴上不说,心里能不嘀咕这生意不靠谱? 但是这事是族长张罗着,大家也是本给邬易家的撑脸面,多少有点赶鸭子上架的嫌疑。 后来知道做生意不需要掏钱,只费点力气,心头的顾虑这才全部打消。 第一天挣了点小钱,心头怦怦直跳,夜里回家后跟自己男人躺在被窝里,小心翼翼的把钱数一遍,确定是实打实的钱,喜的无法言语。 第二天,第三天…… 生意稳定下来,每天都能进账,喜上眉梢不足以表达她们的喜悦,女人们走路都带风。 不怪人不淡定,实在是每天挣的钱,比自家男人出去干零工挣的多多了。 女人嘛,手里有点钱了,信心自然提升,大家来姚婵这补冰时,总带着难以言喻的自豪。 “姚婵,你这冰块是好东西,我们出去贩卖时,好些人跟我们打听从哪儿能买到冰呢,估计是看我们挣钱也眼馋了。” “是吗?” 姚婵现在也挺享受这种生活,早上把冰准备出来,婶子大娘们过来了,跟她唠会嗑。 还有人送给她,自己家做的好吃的,跟她说一些最近听到的稀奇古怪的八卦,日子充实而美妙。 有人欢喜有人愁。 她这生意做的红火,大家有目皆知,那谁谁一大早就挑着担子出去了,谁谁谁半晌就卖完了一桶,赶在午时就回又挑来一桶。 村里眼馋的一开始还能自我安慰,这卖冰挣钱就是一时的,或者说过些日子姚婵就要露出本来面目。 大家都在等着邬家的女人来撕破脸。 一天,两天,三天…… 时间是一天天过,除去人家荷包满了,想象中的画面都没出现。 邬家的人,都太团结了。 说说笑笑的时候,家门外有人来了。 不是本家的嫂子,不过面容有点熟悉,大概是同村的媳妇吧。 她进来,几个妯娌就停下话头,看着来人,对方被盯的也不好意思,在姚婵问她来意后,犹犹豫豫的说了来意。 卖冰粥挣钱了,想来分一杯羹。 “姚婵,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以前我就知道你有出息,你命好啊,你看嫂子我,婆婆身子不好,男人又是个闷葫芦,挣不得钱,下面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厚着脸皮过来也不是为来别的,你看,要是方便的话……” 身侧邬家本家俩媳妇表情不大好看。 前几天还端着碗在村口笑话她们,说等着看她们血本无归,今个就换一副面孔了? 絮絮叨叨一大堆,一个劲哭穷,好像你现在的都是姚婵造成的,她要不让你做这生意,就是她心肠硬了。 但是这种事她们不能开口,怕姚婵她误会。 不过,姚婵是什么意思呢? “不行哦”姚婵没跟人客套,黑白分明的杏眸里带着真挚的歉疚,“我这冰都是有数量的,前面都应承给别人了,实在是没多余的给嫂子了,你看怪不好意思的。” 道德绑架啊,她以前看的还少吗? 处理起来那叫一个老奸巨猾。 来人表情有点难看。 姚婵不为所动,回以真挚的表情。 冰不多吗?多。 可是为啥要卖给她,当初自己在村子里口干舌燥的解释,也给了大家充足的时间,可是在前两天,除了本家的,外人没一个过来,诚然,这里面是有风险,大家想观望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凭啥别人提前承担了风险,做出了成绩,你看着有利可图了,再来假惺惺要求一起参与,这对先前的人公平吗? 不公平。 人多了,贩卖的线路,群体都是重复的,你参与进来,那嫂子们岂不是要减少收入? 所以她不能卖。 “那就算了!”气哼哼的说完,扭身要出去,这下子就连表面的热情都不想维持了。 不买就不买,谁也不求着你买。 俩女人看着她气哼哼出门,对视一眼,压下心头的得意,看着姚婵平静的,没有丁点懊悔跟遗憾的表情,心里直夸赞,邬易可是娶了个好媳妇。 却说此时,陈婆子正在田坡上,手扶腰,挑着粪往自家的田地上奔走。 正午时候天正是热的时候,加上这粪在高温作用下,味道变得就有点难闻,走了大半天路也累够呛,就在路边放下扁担,不停的用手扇风。 正常人不会大中午干活,但谁让陈婆子家里情况特殊呢? 儿子被追债的弄的骨折,伤筋动骨得百天,每天根本离不开人照顾,只能趁着中午他睡觉了,快点来干活,还有上次儿子借了印子钱,就算她把夫妻俩的棺材本掏出来,又把地,老院给卖了,但还是差了点。 没法子让闺女从她相好的那借了点钱,现在得快点还钱呢。 家里地都卖了,没法子只能在南山下面开几亩荒地先养着,产量不高,但总比一点粮都收不回要好。 感慨了好一阵命苦,天大热,加上臭味熏天,陈婆子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方才有小娃捧着冰粥吃的痛快模样。 添了下干燥的嘴皮,认命的挑起粪桶。 田埂道路细窄难行,她小心翼翼看着脚下的地,就在这节骨眼上,肩膀上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她身子不稳,粪桶摇晃,紧接着,连人带桶,直接倒进身侧的田沟里,如果只是倒地还无所谓,但她挑着粪桶呐。 于是那让人作呕的,不忍直视的脏东西,精准的扑在了她身上。 衣服没一处好的,连带着脸上脖子上都被溅到那些东西。 “啊!”陈婆子闻着身上传来的阵阵恶臭,忍不住尖叫出声。 抬头怒视着站在田埂上,居高临下盯着自己的婆娘,声嘶力竭的质问着她想做什么! 做什么?她还好意思想做什么! 不过,看着她右手还没沾惹到脏东西,女人心头有了一个主意。 “哎呀,一心想着赶路,没看见前面有人,真是对不住,来,婶子我把你拉起来。” 陈金凤也被麻痹了,她最近人缘不行,几乎快要被那些娘们孤立起来,这会难得有人跟她道歉,还要把自己拉起来,她脸色好了一点点。 朝她伸出来的手握去。 “你是老石家的儿媳妇吧,要不是我跟你婆婆有点交情,等会非要去你家好好说道说道,年纪轻轻一点不稳重,不过咱们有什么说什么,你撞倒我,这农家粪不值什么钱,就不找你赔了,但是我被你撞下来,老腰都快断了,你得赔我点汤药费,也不用多……” 她絮絮个没完,也因为低着头没发现周围异常。 那媳妇是拉住她手了,可谁能想到,就在她抓着人手,身子都起了一半时,那媳妇突然冷笑,在陈婆子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使劲甩开了她。 这下好了,婆娘重新跌回到粪水里。 咋还有这样的人啊,陈婆子指着年轻媳妇,气的嘴唇直颤抖。 “还好意思给我要汤药费?也不撒泡尿看看你自己配不配!黄土埋半截的人了,不知道给自己积德,还扯着别人,不让人挣钱,我今个话就放这了,你是我推的,咋的,你去告状啊,看谁信你,看你给你出头啊,你敢说,我就敢往外嚷嚷你今儿个被粪泼的事,比不要脸是吧,看看谁敢豁出去!”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卖冰的事,虽说她们自己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但谁让当初这对母女煽风点火,加重了她们的疑惑呢。 埋怨别人跟自责,自然是把怒气发泄到别人身上比较好了。 陈婆子还在大骂着,可惜那媳妇不搭理她,往她这呸了一口,扬长而去。 燥热的暖风吹啊吹的,这方天地间发生的事,没人知晓,不过当陈婆子挑着空桶,浑身恶臭赶回家的这幕,可是被不少人目睹了。 同情的没有几个人,毕竟都恨着她呢,在一时间,以至于往后许多年,这一幕都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处罚 天色大亮,白鹤书院的院内,传来节奏均匀的扫地声。 日头升高,空气热度起来,院内除了两个正在清扫的学子,就只有延绵的蝉声相伴着。 李元硕哪儿干过这种粗活,接连几日的劳动早把公子哥儿那点耐性磨没了。 “喂!”他蹲下身子,用手扇风凉快,见对面的邬易似乎感受不到热度,高声跟人打招呼。 以前俩人属于完全不对付的,他看不惯自己养尊处优,自己还看不上他迂腐刻板呢,但是上次一起经历过事情,加上这几日共同劳作,倒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赏识。 可惜打招呼,对方跟没听见一样,依旧进行着手上的伙。 碰冷钉子的次数多了,刚开始他还有点愤怒,但现在已经坦然了。 书院那边响铃声传来,这是下了早课,都急着往食堂去了。 “咱们书院的斋长,脑子真的有毛病吧!” 这话在他心里憋的时间够长了,趁着四下无人,他索性跟对面的闷葫芦一吐为快。 要说现在最高等级的学府是哪儿?肯定是太学了,在那念书的学生,绝对不简单,要不是高官子弟,要不就是学问出众,成绩优秀,年纪轻轻就在县学、州学出类拔萃,破格录取。 到那里面不用交学费等一切开销,吃住都是由朝廷承包,不止如此,品学兼优的,还能每个月领取到几百文的奖赏。 那是寒门学子的向往之处,但也是他这种人的噩梦所在,不为别的,只因为那里的规矩太可怕了。 就拿考试来说,每月一小考,每年一大考,考经义,考策论,考刑律,考诗词,考得好还行,能换取条件好点的寝室,能拿到奖励的银钱,考试不好就可怕了,住差的寝室,次数多了还会被开除。 本来这跟他们书院没什么联系,但是谁让山长去那里呆了几日,回来竟有模有样,开始学习太学里那磨人的规矩了! 他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阵,大概内容都是山长跟斋长脑袋进水,他就是吐槽,也没指望对面邬易会附和。 但是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从不跟自己搭话的人,竟然罕见的停下手上的活,拿着扫帚问他,“你真是这么觉得?” 性子大大咧咧的他也不知是有了听众倾听,迫不及待想同他分享,还是真的对这些制度深恶痛绝,在他开口后,声音洪亮,继续吐槽,“进的还不轻呢,你看旁的书院,哪个书院会制定这种规矩? 言行不严谨,讲颂不熟,功课不做,无故外出,请假超时,跟同窗闹别扭,这都算犯规,我跟你上次就是迟来了半天,就要被罚扫一个月的院子,我掏钱来这是为了读书,又不是给人做下人!” 说着说着,他脾气又上来了,还挥舞着扫帚轮起来,似是发泄着心头的不快。 脾气发完了,这才发现对面人没有回答,他走近邬易跟前,哥俩好似的问他,“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邬易没吭声,李元硕还在疑惑呢,就听到身后有冷笑声,一脸僵硬的扭过头,竟看见斋长背手在身后,此刻正皮笑肉不笑的盯着自己! 手里的扫帚啪嗒掉在地上。 李元硕脑袋疯狂转动,斋长什么时候来的?等等!他满脸受伤的盯着邬易,怪不得从来不跟自己说话的人,今个破天荒的同他开口了,不止如此,他还在诱导自己发泄心头不满,他早就发现斋长在后面了吧? 这小子简直是一肚子的坏水! 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可惜斋长并不想听,对方放下摸着的山羊胡,铁面无私,“看来你有些不满这次的惩罚啊,也是,脑子进水的人,能想到什么好法子,既然如此,邬易,你的惩罚结束了,你!” 他指着晕乎乎的李元硕,“加重惩罚,再扫两个月,顺带再去打一个月的水!” 斋长不顾人的哀嚎离去,走之前点了点邬易,“你,跟我过来。” 俩人走后,也将男人的哀嚎远远抛在身后。 俩人一前一后走过游廊,清风吹拂,吹过摇晃身姿的荷叶,掀起男人额前的发丝。 “斋长” 邬易恭敬朝他行礼,可能是因为姚婵先前误打误撞救了书院的书生缘故,他对邬易一直有种天然的亲近,尤其是在他入学之后,每次小测考试都有优异成绩,对他就更加喜欢看重了。 这时确定没人了,他才欣慰道,“过两日,咱们书院要举行一场“期集”届时会有几个进士过来,以过来人的身份讲述一下解试,省试的经验跟看法,虽说你明年才下场,但是这种经验难得,好好珍惜,我准备了你的,还有其余两个书生的文章,到时候请他们点评一下,你记得后日下了早课,早些来我院子。” 他所说的期集,其实跟后世的同学会有点相似。 其实从古到今,一直有一种’万事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说法,可科举之路艰辛,很少能一帆风顺,直登青云。 但是如果一照越过龙门,那今后就有不一样的人生,但官场水深,复杂程度也是难以想象,这时候人脉就显得尤为重要,同年进士,相处的时间也不过就是省试跟殿试那几日而已,成绩出来了,成绩好些的家里又点门路的,留任在天子脚下。 没门路的则是被分到全国各地,出任基层文官,日后等着期满,再次调动。 所以每次殿试结束,成绩出来了,等指派的时候,这些书生们就开始忙碌起来了,先是殿试结束,圣人亲自赐宴,之后,同年进士们相聚,三天一个小聚,五天一个大聚,等新科进士聚完,门路摸清了,派系也差不多站定了。 这是汴城那边流程,等这些进士回家后,又是一轮新的聚会,不过来书院看望夫子,给后辈们指路,这也算是心照不宣的事了。 你往后飞黄腾达了,总得来这激励下同窗或者是学弟们吧。 邬易明白这个道理,斋长这么说,相当于是开小灶了,他又面上一片动容,朝人深深作揖。 第一百二十四章 聚会 已入初秋,中午温度虽然炙热,但早晚的风已经带着几分凉意。 姚婵这几天挣了点小钱,把钱全都存到系统内,她这个系统是需要财富值,也就是有足够多的货币启动,才能升级,捕获到更先进的技术跟知识。 好在升级只需要把钱存入进去,还能随时花,不跟购买药物性质雷同,不然她真要心疼死。 如今手头银子足够开启第二等级,她兑换了些医案看着,分析,正入佳境时,好几日不见的徐氏已经大步走来。 姚婵合起医案,起身迎接她。 新的食肆开了后,差不多已经有快俩月了,先前微胖爽快的女人,如今面颊消瘦,整个人也看起精干不少,不过美中不足的是,皮肤晒黑粗糙了不少。 但有钱傍身,这点小缺点似乎没影响到她,这会见到姚婵,大嗓门的问着着龙凤胎去哪儿了。 “昨晚俩人磨着我给他们讲故事,睡的有点晚,现在还没起来呢,嫂子今个没去收菜?怎么有空来我这啦?” 说话的功夫端出来自己昨晚做好,泡在水里的凉粉疙瘩,在她好奇的表情中,切开,放上了调料端给她。 “你满仓哥帮我收菜呢,这玩意是什么啊?”说话的功夫吃了一口,眼睛陡然亮了起来,滑滑的,凉凉的的触感之外,还夹杂着韭菜花,豆酱的香味,少量的酸味混合着蒜香,竟是说不出的好吃。 “这个,姚婵这个咋的做的,复杂不,金贵吗,要是便宜的话,也放在河堤上卖啊!” 品尝到挣钱的快乐后,她现在碰到什么好吃的,都想要卖出去。 东西倒是不复杂,就是得从红薯里面把淀粉提炼出来,说来也是,这个陌生的朝代,可能是有穿越前辈的努力,她到这后,发现了很多的不该出现的产物。 她把这东西制造流程说了一遍,嫂子惋惜的说迟了,要淀粉的话,就得多种红薯,今年这时节种红薯已经晚了,既然这样,那就明年再种吧,卖凉粉就是心血来潮的事,做不成倒没太大的失落感。 她来这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分钱?”姚婵疑惑的看着她。 “你忙晕乎了吧,当初不是说好食味居一个月分一回账?本来前段时间就该分的,那不是人手不够,就抽空到现在吗?我把账本拿来了,你看看。” 这次挣的不多,但一个月刨除成本,给帮工发的钱,差不多一天能合上一两银子,没姚婵在的时候挣的多,但成绩也算不错了。 按着当初说好的,三家平分,她趁着今个时间松散点,来跟姚婵分钱。 这统共有四十多天了,合着就是四十五两的银子,三家平分,那就是一家十五两,她昨个夜里特意去钱庄换了银票,在姚婵的惊讶的视线中把钱递给了她。 “这可真的是沾了你的光。” 这段时间不只是她,就连哥嫂都对姚婵赞不绝口,要不是她想出这个挣钱营生,自己也不能改善生活,还带着哥嫂也挣了钱。 不过,看着姚婵把二十两推回来,她又带着几分疑惑。 “这段时间我跟二叔他们忙冰块的事,河堤那边并没有帮上忙,那边全靠你还有你哥嫂他们,既然这样,那钱就不能按着原先的法子分配了,这十两我们留下,其余的嫂子你收回去。” 多劳多得,少劳少得,银子虽然好,但跟人情相比,还是逊色许多。 “这不行,当初说的好好的,咋能变卦呢,再着说,这生意本来就是你的,按理说,你给我们开工钱都使得,现在把大头给了我们,哪里有这个说法啊!”人不能贪心,一贪心就会把现有的也失去了。 姚婵知道她不是假客套,又往前推了推,“要不是你帮我看着摊子,我早就关门了,现在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到手,嫂子,人情是人情,生意是生意,不能混为一谈,再说了,冰块的生意旁人不清楚,你还能不清楚?挣着钱呢!” 两次熬硝,满仓哥都是下了死力气的,给他银子他不要,换成这个法子回报也可以。 推搡了好几回,双方都挺坚定,这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来这领冰了,徐氏只好把钱收下了。 不过也坚定了,往后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姚婵他们。 人来了,俩人默契的收回银票,嫂子帮着她搬冰,砸出冰块,忙的热火朝天时,门外有牲口的响鼻声儿,正疑惑着呢,就见一个并不怎么陌生的男人进来了,这不是王家的那个管事吗? 上次他特意来送了好些东西,姚婵记忆尤深。 他来了也没多客套,擦着汗把来意说了,就是后天白鹤书院不是要招呼进士们嘛,就搞了期集,也算是盛况了,书院那边不缺钱,肯定是想大办,派场上来了,需求就多了。 这冰块肯定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夏天都快要过完了,冷饮店那边的冰,差不多都消耗完了,供不上这种大型需求,书院那边几方打听,就走了王家的路子,这不,王家又找到姚婵了。 他说话的时候,也看见不少媳妇们取了冰块往外走,心里不安,这冰可别都用完了啊。 “小大夫,您帮帮忙吧……” “好,你那说了要用多少吗?” 紧张的呼吸都快窒息时,小大夫问他要多少,男人擦着额头冷汗,说了个大概的数量,其实心里没有多大期盼,这个时候了,估计她也没那么多存货了吧,这边要不行的话,该再去找谁呢? 据他所知,这次书院不止找了王家酒楼,还找了清风楼来承办,要是以往,谁把清风楼放在眼里啊,这不是自家酒楼烧了,整顿期间,对方迎头赶上了嘛。 这次两家酒楼各自承担任务,要是输了,那颜面可挂不住。 据他所知,好像清风楼那边,找到了吴家? 镇上的冷饮店几乎都是吴家的,他家肯定有足够多冰吧。 这段时间找冰,他急的嘴上长出一圈水泡。 “好啊……” “没有也没什么,量这么大,小老儿也不该强人所难……“ 说了半天,他话头戛然而止,猛的抬头,用变调的声儿喊道,“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 凑热闹 “有冰,数量随意,时间你订,价格好说。” 真没想到啊,夏天都过去了,还能有这么大的进项,硝石还有小半个屋子,够王家用了。 “好,好好!”管事欣喜万分,定下所需数量跟取货时间后,兴冲冲回去跟主家报备消息。 俩人谈论价格的时候,没瞒着嫂子,徐氏听完讨论的价格,终于知道了她刚才的推脱不是客气,但也没嫉妒,人有多少能耐就挣多少钱。 她本事比不过姚蝉,能有现在的收入已经是祖宗照拂了。 “邬易不在家,你们几个估计忙不过来,那天了我喊你满仓哥来帮忙,对了,那天你记得把龙凤胎送到我家那边……” “好” ………… 两天时间眨眼便过,书院期集那日,姚家几人天还没亮就已经起身拾掇,当初王家管事说要冰,只是说了个大概数量,是姚青山怕中间有什么变故,多准备了些。 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那几个进士要在这留宿几晚,寝室中就得准备冰块,这是书院对待归来学子的礼遇与看重。 吃过饭,姚蝉换上新裁的裙子。 裙子布料是李家送的,缎地绣花百蝶裙穿上越发显现曼妙的身姿,黑发中规中矩的用邬易送的银簪挽起,姣好的眉眼,端正的五官,加上如今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肤色晶莹,黛眉水眸,随意收拾了下,竟比那些贵人还要明艳。 王家的管事来接人时,险些没认出她来。 姚蝉这幅打扮,龙凤胎也有点不适应,姚蝉对自己的美貌一无所知,照例点了下俩人鼻尖,“今天大姐回来的可能晚点,你们乖乖听叔公的话,回来了给你们带甜果子吃。” 她得去镇上把尾款结了,顺带把下午就休常假的邬易,一块接回家。 龙凤胎乖巧的点头,目送着姐姐跟三叔一块离去。 姚青山跟她在马车上也怪不习惯,距离她远远地,生怕弄脏了她的衣服,其实他也换上了新裁的衣物,约莫是因为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身子僵硬似石头。 俩人闲话,马车晃晃悠悠的到了镇上。 ………… 白鹤书院今日热闹非凡,因为有书生‘衣锦还乡’本地的富绅、县令以及有些名望的全都聚集在此,天还没亮,书院的杂役就开始忙起来了。 红色的灯笼挂上,奇花异草摆上。 红绸挂起,熏香点起。 天气热,就没搞那种流觞曲水的噱头,只在竹园那边搭起帷幕,要知道北方街道,大多数都是用黄土铺成的,雨天满街泥泞,晴天时漫天沙,一起风,家家户户都要落尘埃。 这种帷幕是布做的,围在餐桌四周用来挡风,还得搭配着仰尘用,这玩意其实就是一种简易的天花板,先用高粱杆编出骨架来,上面再盖上一张大的竹席,把这玩意架在头顶上,从而达到遮挡住从天而降的尘土。 因为书院学子多,场地又有限,他们几乎是把住院所有露天的地方,全用帷幕遮挡起了。 布是轻纱透明,不遮挡光线,届时把冰桶依次摆在四个角落,也算是小有意境了。 斋长此时正在灶房清点着食材,今个也算大型宴会,自家书院的厨子手艺,肯定是上不得台面,就邀请了王家酒楼,清风楼共同来承办。 因为出过一次食物安全问题,菜品也不敢用他们的,凡事都是亲力亲为。 检查了下蔬果,鲜菜,焦头烂额时候,想到冰还没来,赶紧询问管事的冰块现在到哪儿了。 “快来了,快来了!” 说完了吩咐徒弟去后门看看。 申沛就是在这时候,牵着马儿晃悠进来了,他上次因为四两银子被扣在清风楼后,开始打工还债,今日是上工的第三日,他家不算最富贵,但也是吃喝不愁的。 如今干起了苦活,起早贪黑,加上吃的又不好,整个人都累垮掉一圈。 此时他穿着店小二的衣裳,露着脚踝,以往富贵公子哥儿的形象,荡然无存。 那书院的杂役看见他来了,赶紧扯着人往屋内走,边走边责备,“你家掌柜的怎么回事,明明说的是半个时辰前到,非要墨迹到现在,一会误了我们书院的事,看你有没有好果子吃!” 申沛翻了个白眼。 脑袋上马上被人敲了下,“你还不服气了!我跟你说,今个场合重要,你吊儿郎当不放在心上,要是坏了主家事,小心屁股开花!” 那杂役跟他年龄相仿,也是本着过来人的身份劝解敲打他,谁知申沛不领情,瓮声瓮气道,“该怎么做不用你废话!” “哎,你这人!”杂役觉得好心当成驴肝肺,哼了声走了。 申沛翻了个白眼,早知道这么累还不如把钱还上呢。 这会衣服被人扒了,当了,自己又受了这么几天累,再还钱的话,自己前段时间的屈辱不就白受了? 后门大开,他憋屈的牵着马车进去。 这木桶里存放着冰块,还有大师傅用惯的家伙事,他把马车牵到灶房前,搬下来东西后,牵着马儿到马厩,等会宴会结束了,他得再把东西收拾回去。 百无聊赖时,想到今个期集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没准来的还有文泉镇上的人呢,想到这,他心思活络起来,碰碰运气吧,要是能找到熟人,借些钱来脱离苦海呢。 说干就干,趁着四周没人注意,他摸索到前面。 ………… 姚蝉坐着马车到了书院外,被人带领着,拿着帖子进了其中。 书院此时已经张灯结彩起来,可能是今日穿的整利,大家表现的都挺客气。 “你先去后门那把驴车牵进去,把冰块冰桶卸下来后,来前院找我,今个邬易不上课,咱们让邬易带我们去书院里面逛逛,反正我们今日也没什么事。” 姚青山点点头,牵着自己驴子,被人指引着去往后院。 他刚在马厩把牲口拴好,就瞥见那只油光水滑的马儿打着响鼻,想到姚蝉前几日说过想要换个马车,移步过去,小心翼翼的摸着那匹温顺的马儿。 第一百二十六章 相见 也不知道马儿跟驴子吃的草料一样不一样,买一匹这个,得多少钱啊,成色这么好的,少说得五六两? 越摸心情越好,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别摸它了,一会摸的发脾气了,你得赔钱。” 姚青山今个穿的不错,但也是只是比农家小子档次稍微高点而已,富贵程度,完全比不上自家铺子里的管家,申沛连掌柜的都看不上,更何况是他了。 声音是从旁边传来的,猜测到马儿是人家的,背地里眼馋人家的马儿,还被人抓包,他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手。 “是我唐突了。”道歉后打算离开。 临走时候,见地面上扔着好些馒头皮,这一幕,又让他停住了脚步。 “是这馒头坏了吗?” 他问申沛。 申沛站起身子,馒头的模样更加清楚的跃入他眼里,蓬松白皙,仔细一闻,好像还有隐隐的面香味道,完全不像是时间长了,或者是嗖了的样子。 “乡巴佬!” 申沛不在意的哼了下。 哪个富贵人家会吃馒头皮啊,他打小吃馒头就揭开外面那层皮才吃的,他爹,他姐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诺,那边桶里有馒头,你饿的话就自己去吃!” 姚青山并不饿,但他好奇对方做派,也就拿了一个吃起来,一口咬下去,面香充盈口齿,咀嚼几下,还有点甜滋滋的味道,再使劲咬上一口,没有异味,倒让他吃出油香馅料。 这馒头不是他以为的馒头,竟然还带着馅。 对方还在剥皮吃,姚青山这时候倒有点恍然大悟,以前听姚蝉讲故事的时候,曾听她说过,史书上有大户人家,曾经就是这么个吃法。 馒头出锅,先撕掉馒头皮再吃。 不过姚蝉也说了,那会有这种情况,但毕竟是少数,因为北方干燥,加上尘埃比较多,大风刮起,馒头皮上有砂砾,吃了容易牙碜。 但这种只是在史书上出现过而已。 他们这尘土没那么厉害,况且,看他的穿着也并不像是会养成这种习惯的人啊。 但是多想无益,他不听自己的话,姚青山只好蹲下身子,将地面上的馒头皮仔细捡起,捧在手心里喂给了自己家的那头驴子。 小毛驴吃完后,还蹭了下自己手心,似乎是表示感谢。 “乡巴佬”申沛收回视线,嘟囔着骂了一句。 “乡巴佬!” 终于从繁琐的扫地工程脱身的李元硕,跟屁虫似得追在邬易身后,他松不了那口气,凭啥都犯同样的错,邬易已经从劳动中挣脱出来,自己还要可怜巴巴加重惩罚。 那日他肯定是看见斋长了,可他没告诫自己,反而一反常态引诱自己说出那种话。 他是有预谋的! 这人心眼多,而且跟墨汁一样的黑。 他两日来思来想去,如何都开解不了自己,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向他讨要个说法。 姚蝉撞见他们时,瞥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这小子,竟然在书院里也欺负邬易! “你在干什么!”她压低声音训斥,声音飘入到对方耳朵里,俩人停了动作,同时朝她望来,对面的姑娘身姿窈窕,似是弱柳扶风之态。 乌黑的长发束起来,只用一根银簪,一朵盛开的鲜花做点缀,但她天生丽质,虽然素面朝天,但轮廓干净,鼻梁高挺,雪肤朱唇,竟比那些羊脂美玉还要珍贵夺目。 分明应该是莲步轻移的作态,但她却撩起裙摆,飞快的跑到他们跟前。 横眉冷对道,“你做什么欺负邬易!” 她护在了邬易身前,对他质问。 以前见到她,自己会是面红耳赤,心跳如鼓,可上次她给人看病时的记忆窜到脑海中,嘴唇发白,身子战栗个不停。 其实,他谁都没跟人说过那日的事。 那天自己担心里面的情况,曾经偷偷爬上房顶,掀开瓦片看过里面情况。 他看的第一眼,就是她拿着刀子,把人肚子划开的画面,这种画面跟噩梦般折磨了他数日,过往所有悸动在那血淋淋的画面中,荡然无存。 虽然不爱慕对方,但谁愿意被人误会啊。 尤其是此时,原先黑瞳清冷,唇色紧抿的男人,此刻被人护在身后,头微微偏着,眸色微敛,专心看着她侧脸的男人,神色竟然隐约带有了一丝丝委屈! 他委屈个屁啊! 谁是受害者啊! 他这么会演,怎么就不去当个戏子啊! 被气愤支配,他面红耳赤,倒是对面那个不要脸的男人开口了,“只是小事,李兄只是同我有些误会,起了口角,不碍事。” 李元硕捂住胸口,气血翻涌。 “走吧”男人拉着姚蝉走了。 ………… 只有俩人,姚蝉放开了抓着他袖子的手,面带烦恼道,“他现在还一直欺负你吗?” “没有,在我手上吃了亏,想找补回来而已,不值一提,倒是你怎么有空来了?” 他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 姚蝉被他转移了话题,没继续抓着那问题不放,把来意跟他说了,又忍不住炫耀了下最近生意开展的情况。 卖给寺庙,做批发零售,把生意做到书院,好些日子不见,她就没个停歇的时候。 说的口干舌燥,才发现身侧没声音,侧目一看,邬易正含笑的看着她呢。 “看我,说起来就没完了,你呢,最近怎么样,学习吃力吗,除了李元硕欺负你外,还有没有人欺负你了?我看你个子高了点,但人瘦了一圈,是不是书院吃的不好啊。” “没有,吃的很好,功课也不吃力。” 邬易丝毫不觉得厌烦,认真的回了她的话后,话锋一转,“你倒是消瘦了许多。” “这不叫消瘦,这叫苗条,我前段时间养胖了,这才瘦回来……” 姚蝉没在自己体重上浪费太多时间,跟他商议等这些日子忙完了,就帮二叔他们起院子,顺带着自己也盖一所院子。 邬易先前含笑的眸子再听见她说自己盖院子时,光亮瞬间湮灭。 他眉心簇起,就连漆黑的瞳孔,都变成深不见底了。 她想离开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登场 姚蝉未察觉出异样,自顾自道,“等村里院子盖好了,看还能剩多少钱能,富裕的话,咱们就在镇上买一个院子,最好是离你书院近些的,这样你就可以住到家里了。” 说半天没回应,姚蝉诧异扭头,邬易眸子里的寒冰瞬间消融。 “好,都依你。” 邬易带着她在书院转悠,今日有点类似于开放日,有点声望的家属,都被书院邀请过来了,姚蝉托王家的门路,穿的又人模人样的,倒没人怀疑她身份。 逛的差不多了,大门外炮仗声四起。 好些书生,都一股脑的往外冲去,似乎是要瞻仰前辈的风姿,人多又乱,她身子东摇西摆,就在这时,手腕被人抓住,邬易抓着她的手,步履稳定的带她挤出包围圈。 “贵客来了,你不去看啊?”或是今天休息,她心情大好,热闹声响起时,她饶有兴致打趣邬易。 “天热,就不凑那热闹了。” 不去凑热闹的话,那去干啥? 自然去占地啦! 今日来客这么多,不抓紧点,都未必能找到位置坐下,邬易拉着姚蝉进了帷幕,诺大的场地三三两两坐好了人,邬易环顾了一周,拉她往角落这边。 今日主角是进士们。 他们来后,自然会被安置在山长夫子身侧,位于正中间,但邬易没往黄金地段走,反其道而行,到了角落。 刚开始姚蝉还不明白。 但过会随着人员落座,她清楚了用意,虽说是初秋,但是气温依旧不容小觑,你有帷幕遮挡,本来空气就不流通,现在涌入这么多人,味道杂,温度高,都要窒息了。 但角落位置就好多了,摆放着冰桶啊! 不光如此,冰桶旁还放着一堆新鲜蔬果,那些层层叠叠摞了起来,高达一两尺,就跟金字塔似得巨型果盘,就跟他们有一个胳膊的距离。 白鹤书院财大气粗,这些水果都是她到这个时代就无缘吃过的,有冰有好吃的,今日之行可太美妙了。 ………… 宾客们有说有笑的进去了,斋长却没返回,而是跟李元硕一起等着李家人到来。 快开席时,标识着李家徽章的马车姗姗来迟。 车帘掀开,是三房的贺氏母女,马车之后,是骑马而来的李元勤,因为秦宗最近在这养伤的缘故,他没有离开,昨晚他得知三婶他们来书院,也提议要来。 老夫人念在他这段时日心情不好,也就应允,让他跟着来散心。 但他具体想如何,也只有他本人才知晓了。 李元硕兴奋的跟娘还有妹妹打了招呼,又不情愿的跟堂哥点点头,本以为他还会高傲的不理自己,没料想,对方倒喜笑颜开,甚至还热情的拍了拍他肩头。 “都别愣着了,快点进去吧。” 斋长带着李家人进去。 贺氏跨过朱红色的大门,发现却了个身影。 “元勤?”贺氏招呼他快些跟上,李元勤面上坦然,“婶婶,我还在等友人,你们想进去吧。” 贺氏也怕俩孩子在一块再起什么争执,点头应允。 就在李家人进门没多久,吴家的马车终于来了。 今儿个镇上有头脸的人都来了,吴家作为冰饮界的老大,自然不会缺席,吴遮妻子应山长夫人的约,抱着孩子一起来了。 女人家磨蹭,路上就慢了些。 李元勤跟吴遮因为以前的一场意外相识,后来就以兄弟相称,在商场上最重要的就是人脉,就算关系不怎么亲近的,在酒桌上拼几场,也就成了莫逆之交。 李元勤见义兄妻女下来,热情的同人打招呼,这一来二去的,也就看见了那个幼儿。 小女娃也就六个来月,在她母亲的怀抱里,无趣的吐着泡泡。 余光瞥见陌生人来了,咕噜噜的大眼朝他转来。 怪不得义兄平时一直说这孩子可爱,他还以为是父母夸大其词,原来真很可爱啊。 不过…… “孩子脸色怎么有红斑啊?” 吴遮把小女儿抱起,小丫头精神大好的踢着腿,挥舞着手臂,这么一来,她耳朵上,双脚上的红斑就更明显了。 “看了大夫了,说是天热,起的红斑,每日擦拭点药膏,再保持凉爽,过几日就消散了。” 原来如此。 说着说着,几人相伴进去。 这次期集也是很有说法的,人多混杂,山长夫妻就多置备了两个帷幕,那些书生们,还有书生们带来的家眷,在最大的帷幕,其余的则是夫人跟小姐们则在小点的那个。 书院嘛,来这就带着点雅致跟清幽,来的人非富即贵,没准还能从中找到心仪的儿媳妇呢。 随着书院那口古朴的大钟敲响,期集,正式开始了。 李元勤进来后,环顾一周,视线落到角落时,他眸子一缩,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来这就是因为邬易在这,他想着报复姚蝉,就得摸清她家里人的底细,从而开始布局。 但是谁想到,自己运气这般好,就连老天爷都在帮他,不止让他碰到了邬易,还遇见了姚蝉! 老天爷送来的机会,不抓住岂不是蠢? 他碰了碰吴遮,前些日子在信上说过因缘,拜托义兄帮忙报复对方,见他看过来了,轻轻的用眼神示意,仇人就在那边。 吴遮对姚蝉并不陌生。 最近几天,她的名字可是时不时的往自己耳朵里蹦啊,一个小娘子阴差阳错下,得到大量的冰,还雇了好些人走街串巷,卖冰粥。 可恨的是,把冰粥卖的还那么便宜! 虽说他们两家的饮品定位不同,他家走的是中高层次的群体,她是下层群体,但他霸道惯了,青山镇的冰品生意向来都是自家独大,猛不丁的窜出个人来,夺了他们风头,无异于在自己身上咬掉了几大口肉! 他迟早是要报复回来的。 吴遮同他举杯,示意不急。 邬易察觉到周围无数道视线关注在这边,先前的畅快减少了几分,他往前坐了下身子,挡住了那些惊艳的目光,心里暗暗恼怒,就不该让姚蝉陪着自己的,该把她安顿到另外一个帷幕里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异变 姚蝉倒没觉察出不对劲,第一次参加这个场合,她还蛮有新鲜感,就近摸出一小把龙眼,边吃边示意邬易别走神,认真听前辈们分享经验。 其实这种性质,类似于高考前动员大会,校方请来了考入名牌大学的学子们,来给学弟学妹们开经验介绍会。 她自己听不进去文绉绉的话,但监督邬易倒是挺紧的。 邬易了然,视线投往正中间。 姚蝉吃完了龙眼,又悄悄拿了小块木瓜来啃,只是这木瓜有点特殊,倒也不是坏了,就是隐约有点香味儿。 无聊嘛,就找这香味来源。 打量了一圈发现,原来在冰桶旁边燃着熏香,这也难怪,书院地方,讲究一个高雅,以香草置于火炉里慢慢饶绍,散发着幽幽的香气,可以使室内都弥漫出优雅的情调。 这种生活方式在高雅场合,以及有钱人家,是十分常见的。 但是现在就有点不合时宜了,帷幕中聚集着这么多的人,天气热空气不怎么流通,加上这里面形形色色的人,汗臭脚臭味聚集在一起,就有点诡异了。 你这会再熏香,岂不是更加难受了? 趁着四周没人注意她,就往后坐了坐,仔细的观察着那香炉,这玩意是个鸭子的形状,倒是挺可爱的,这玩意玲珑精致,一时间,姚蝉还不知道该怎么熄灭。 这个香鸭托坐下面的承盘盘腹很深,里面可以加水,散发出来的水雾,可以使香气溶在其中。 古人设计的玩意还挺精巧,半天她都没找到开口。 还是邬易察觉到她不得章法的行为,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手指勾起一个暗扣,啪嗒一下,轻而易举的打开了香薰,姚蝉暗暗朝他伸出大拇指,又暗戳戳拿冰水灭了香薰,这才敢大口喘气。 谁都没发现,在这种严峻庄重的场合里,俩人悄悄的,默契的举动。 ………… “开饭啦!”就在帷幕里正热闹时,书院杂役抱着几个木桶出来。 今个来的人多,帮工的也多,来不及批次招待大家,就把饭菜全都装到桶里,配上勺子,谁吃可以自行舀。 都是下人帮工吃的,也没多丰盛,就是馒头,还有大锅菜,手艺没姚蝉好,菜色也没自家做的丰盛,但是胜在油水多,几乎刚喊了开饭。 周围就有一堆人围了上去。 姚青山是陪着王家的管事来的,他刚才跟自己说过,忙完会接他,让他稍微忍耐会儿。 肚子是饿了,但他时刻记得自己来这是干啥的,就没围上去,跟那些人抢东西吃。 “喂,你不吃啊!” 姚青山安静等待的时候,身边有人喊他。 定睛一看,是晌午那个吃馒头都扔皮的小哥儿,“你不是也没吃?” “那玩意在我家,连狗都不吃!” 他为人骄纵,又不知道啥叫祸从口出,大言不惭的话说完,马上就有人怒视着他,姚青山暗道这人脑袋被驴踢了,赶紧拉人往人少的地方去。 马厩旁边,申沛看着那匹蠢马咀嚼的草料正香,气不打一处来。 “果然是牲口,除了吃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喂小子!” 蹲在马厩边吃饭的帮工,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了,放下海碗就要来教训人,啥叫在他家狗都不吃,啥叫果然是牲口! 忙里忙外干了一上午,吃顿饭都要被人指桑骂槐? “你们真有意思,我又没说你们,咋就对号入座了!” 干活的人大多凶神恶煞,尤其是撸起袖子要教训他时,面目更可憎了,这会儿了,他更不敢再说什么,嘀咕了两下连蚊子都听不清的抱怨,就被人拉到一边。 一退又再退。 已经从空地退到马厩再到恭房外了。 离得远了,他又要吐槽,这次还没说出口,就被姚青山踩了一脚,动作有点大,这次老实了。 恭房外味道浓郁,人多的地方他又不敢去,一腔怒气无法派遣,只能在地上画圈圈,从而表达自己的不满。 两拨人发生口角的时候,也有人被这边动静吸引,驻足看后续,他脑袋靠在马厩边的柱子上,努嘴挑事,“小伙子,男儿就要有胆气啊,我挺看好你的,你要是敢跟他们顶几句,我赏你一钱银子好不好?” 这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了。 这种把戏他以前玩的可不少,以前都是他当看热闹的,起哄的,当下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表示不屑。 “老子给你一钱银子,你给我添鞋底你乐意不!” 分明胆小如鼠,但嘴上却没个把门,他说完,那些本来蹲在墙角吃饭,对他怒目而视的大老粗们都忍不住,哈哈哈笑出了声。 中年男人面子受损,自然受不住,恼羞成怒想把人教训一顿时,却见那个一直没吭声,看起来怪淡定的年轻人,表情突然变了,并且还叫了声不好。 不好? 哪里有不好? 谁会不好? 是他? 开什么玩笑! 得意的笑容还没从脸上散去,就察觉到脑袋上有水渍滴下,咋会有水滴呢,难道是下雨了?不会啊,这还艳阳高照呢,眸子里看见那俩年轻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不解更加浓厚。 怎么了这是。 没有给他太久时间思考,因为在瞬间后,他脑袋一热,头发一紧。 有腥臭的液体热气喷洒在自己脑袋上,紧接着咀嚼的声儿传来,这,这,这,娘的,谁在啃他头发! 姚青山见状不好,拍了下身边呆若木鸡的男人,快步冲上前来,他想下手,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申沛带来的那匹马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竟然干啃起人家头发来了。 他拍着马嘴,拉着缰绳,示意它停嘴,可这玩意好像存心跟你唱反调似得,你越抓它,它吃的越是欢快,这种动作跟吃草似得,一边吃,一边往上拔。 院子里满是那个男人凄厉的叫喊声。 这边动静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帷幕内,这会讲话结束,大家都在有条不紊的吃着东西,眼下听见声音,好奇的往这边赶来。 出来后,见到的竟是这样的画面。 人到中年,发量自然会稀疏,这马儿嚼着头发,那是头发吗?那是他的面子,是他身为男人的尊严,是他的命啊!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吐奶 捂着头皮,大喊着让人快些拉开它,他这一狰狞起来,整个五官都是往上跑的,姚蝉掀开帷幕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当时没忍住,噗哈哈笑出了声。 当然,窃笑的人不在少数。 大家活了大半辈子,这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奇景儿吧。 斋长在兵荒马乱的时候跑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个不知从哪里提来的桶,里面放着精细草料以及黄豆掺着的菜油,那马儿闻见这种香味,倒是吐出干嚼不烂的头发。 转而去吃草料。 可惜的是,男人本来就没多少的头发,被啃得七七八八,又是涎水,又是草枝粘在头发上,男人自己摸了下头顶,心里就叫不好,尤其是看见大家取笑的表情,哪里能忍得住。 一脚踹在那作乱的马儿上。 这还不算,也不知从哪儿捡起一跟棍子,当下不顾三七二十一,使出吃奶劲,捶打在那马儿身上。 “让你啃我头发!让你发疯,让你害我丢脸!” 他力气不小,声音挺大,原先安顺吃东西的马儿嘶鸣着,惊慌的在马厩躲闪。 “不好!” 斋长见他动作,大叫不好,手里的草料桶被马儿踢开,马已经受惊,扬起蹄子胡乱踢着,摇头晃脑把缰绳给弄开了,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朝着前面的帷幕横冲直撞。 “马受惊了,快跑!” 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嗓子。 帷幕内的人,争先恐后往外跑。 可惜出口就那么大,加上人惊慌起来,根本没什么理智,此刻全都挤成一堆不说,还惹哭了不少胆小的书生,说时迟那时快,混乱中,受惊的马儿嘶鸣的朝人多的地方冲过去。 撞倒了仰尘,踩踏了桌椅,尥着蹶子朝东面角落冲去。 姚蝉邬易在混乱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起身了,但他们没跟人群一起冲出去。 人多慌乱的,这时候发生踩踏更不妙。 邬易紧握姚蝉的手,死死不松开,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听见头顶传来簌簌声响,抬头一看,眸子紧缩,拉回正犹豫要往出口跑的姚蝉,在她不解的视线中,将人扑倒在地。 并用身子护住了她。 刚做完这一切,仰尘已经倒了。 凉席,支撑的架子,还有先前摞起来的果盘,大桶的冰块,全都朝他后背砸了下来。 不止如此,遥遥的,还传来人的惊呼声。 姚蝉听到身上覆盖之人的倒抽冷气声,心叫不好,想爬出来看他哪里受伤了,但又被他死死地压住。 “邬易,你起开。”她都听见到抽冷气声儿了,肯定特别疼吧。 “听话” 这时候她余光瞥见,一道飞快的残影朝他们掠来。 是受惊的那匹马,朝这跃来! 要是被它踩踏,最轻的也得骨折吧。 “邬易!”她死死地闭眼。 意料中的重物没有袭来,邬易也没传出惨叫声,不知过了多久,身边脚步声混乱起来,有人跑过来,围在俩人身侧叫着,“邬易,你没事吧,你说句话啊,你别吓唬我们……” “我没事。”邬易被人扶起来,又拉起姚蝉,看她眼眶含泪,五官都快皱到一块了,低声安慰她。 背后一阵阵的钝疼,未消化的冰块正在一滴滴的往身上滴水,他眉头都皱在一起了,但还是不停的安慰着她自己没事。 周围好些人抱在一起哭,混乱的现场夹杂着杂役、书生们救人的身影。 邬易抓着她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了人一翻。 “姚蝉,姚蝉!” 惊慌的情绪还没过去,姚青山急促的呼叫声随之传来。 姚蝉一边高喊着她在这,一边焦急的给邬易做粗略检查,看他有没有骨折什么的。 这会儿,两个帷幕都已经塌下来了。 大家劫后余生的望着彼此,无不庆幸捡回条命。 “快离开,这还危险”邬易一手拉着一个,带他们离开是非之地。 这时候,书院马厩里喂马的老把式窜出来了,纵身一跃就跳到了发疯的马背上,嘴上叫着奇怪的调子,嘞着缰绳,费了好大一会功夫才将它安稳下来。 这匹马,不属于书院。 而是清风楼的,惊魂未定的众人,将视线落在申沛身上。 申沛刚开始还没琢磨出来是什么意思,但读懂他们眼里的怜悯,以及你惹祸的神色,他跟火烧眉毛似得跳了起来,“不是我,不关我事,它好端端发疯,跟我没关系啊!” 他声声嚎叫,没人理会。 架子塌后,已经是人仰马翻,大点的还好,都是些书生,男人,但另外一个帷幕,是专门给小姐贵太太准备的,女人家胆子小,此时全都脸色发白的被下人扶着,浑身发抖。 好好举办的期集中间竟然出了这种乱子,换成谁能高兴的起来? 不过,追究责任这事,是事后要干的,现在要办的是安抚好大家。 吴遮脸颊上有擦伤,被人扶出来后,焦急的朝自个妻女奔去,张氏身子打着摆子,见到自己男人,才把闺女递了过去,就在这时候,吴遮发现怀里的孩子有些不太对劲。 她吐奶了。 小孩子吐奶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她面部青紫,四肢蜷缩在一起,眼皮直翻,微微咳嗽,却跟幼猫似得,咳不出来。 “夫君,夫君,快看看孩子怎么了。” 孩子哭都不带哭的,身为做父母的直觉,自己孩子,可能是出事了。 “大夫,大夫!” 他大声喊着。 很快,有书生带着人过来,是书院的大夫,眼下见孩子情况不妙,他翻着孩子白眼,“这是呛奶了……”说着,把人抱立起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可惜,没什么成效。 孩子脸色逐渐通红,嘴唇发紫,挣扎的力度逐渐减小,这时候,就算是一个瞎子,都能看出来,她的生命体征在不断的流逝。 山长夫人年过半百的妇人,呼吸有些急促,事情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幅模样! 孩子这么小,又因为来参加她的邀请出的事,如果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她后半辈子岂不是要一直在懊悔中度过? 吴遮这时候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了。 天底下,哪里有亲眼看着孩子丧命,却又无能为力来的痛苦? 第一百三十章 不信任 他抓着自己头发,看着那个同样呆愣住的罪魁祸首,似乎一切都找到了发泄的地方,抓着人的前襟,恨不得咬下对方一口肉来。 “我女儿要是没命了,我要你偿命!” 这下人一直喊着自己无辜,不管他的事,岂止不是推诿责任? 这种人,他见的多了! 要不是他牵来的马,要不是他没有管理好马儿,他又怎么会发疯,又怎么会撞到了仰尘,他老婆孩子又怎么会受惊,出了这种不可挽回的事来。 申沛被人揪着上衣,几乎完全呼吸不过来。 听着他喊着要自己偿命,翻着白眼说着,“你,你敢……” “我敢不敢?”他竟然敢问自己敢不敢! 手掐上他的脖子,“你就是个一文不值的下人,你竟然敢问我敢不敢,你竟然敢……” 申沛被他掐的快要窒息,余光瞥见了李家二房少爷,那个自己一直追随着的男人,绝望中,他迸出一丝丝希望,伸出手朝他求救,快救救他啊,他,他快要被掐死了…… 这时候大家都被吴老板狰狞表情吓着了,真的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拉开他。 犯不着啊。 人家正在气头上,要是发疯了,连着自己一起掐可怎么办。 再说,他一定把握着分寸吧,至于事后如何,谁又在意呢,难道还怕一个下人掀起水花来吗? “等等!” 就在他快被人掐死的时候,有人拦下吴遮,把他从男人钳子般的手掌里解救出来了。 是今日一直跟他在一块的年轻人。 姚青山看着大口喘息的申沛,朝眼中带着血红的男人道,“众目睽睽下,杀人不太好吧,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也没具体结果出来,还是别冒然下结论的好。” 可能是因为都穷过,都被人当蚂蚁般对待过,姚青山有共情,看他奄奄一息,就出手了。 “珠珠,珠珠!” 痛不欲生的叫声唤醒了吴老板残存的理智,他死死的瞪了俩人一眼,朝女儿奔去。 这时候,孩子身子已经不动弹了。 已经死了吗? 李缨雨距离他们只有一步之遥,视线不忍的扭到一边。 白天她们坐在一处,自己还逗了小娃好一会儿,白白嫩嫩,嫩藕似得胳膊挥舞着,见她看着时,还伸出胳膊撒娇般的让她抱。 亲眼看着一个还鲜活的生命逐渐离去,让人难以接受,生命如此脆弱,不知怎的,她想到了姚蝉,如果她在的话,估计这孩子还有救吧?然后,她瞪圆了眼,只是想想,谁知道大活人就真的出现在眼前了! 她在就好,她在就好! 那一刻,她心跳速度逐渐加快,脑子发热之际,已经跑过狼藉,抓起了她的手。 就在她拉着姚蝉手臂的时候,也有另外一只手臂,拉住了她。 两股力道拉扯,成功让姚蝉从邬易受伤的情绪中,拉回到现实。 “干什么啊这是?” 大白天的,拉拉扯扯不好吧。 斋长抓着她胳膊,往那对六神无主的年轻父母那走着,“出人命了。” 出人命? 出人命找大夫啊,咋一个个有事就喊她? 李缨雨这时候眼尾通红,察觉到她有点抗拒,急急道,“姚蝉,你就救她吧,她还那么小,你以前不是说要答应我一个请求吗,我现在就把这个愿望用了。” 姚蝉漫不经心的表情变了。 看来事情真的严重了。 虽说每次看病,都是赶鸭子上架,有点不情愿,但事关人命,她这点不情愿完全不值一提。 邬易也紧紧跟在她身后。 姚蝉看见那一动不动的孩子,看着她身上的奶渍,已经有了初步怀疑,正要把人从他怀里抱出,却被暴怒,悲恸的年轻父亲,一把甩开! “滚,都给我滚!” 在场好几人,面色都难看起来。 姚蝉被眼疾手快的三叔扶住了,她也理解对方心情,但总不能也由着他,眼瞅着孩子脸色已经开始泛白了,如果耽搁的时间长了,小孩子极有可能会犹豫呕吐物堵塞气道,缺氧时间太长而导致气管衰竭。 “把孩子抢过来!” 山长夫人看模样是个和蔼慈祥的老太太,关键时候威力十足,喊几个夫子帮忙控制住他,从他怀里把孩子抢了过来,递给了姚蝉。 她虽没见过她,但先前她无意一撇,就救了书院好些书生的奇迹,一直刻在自己脑海里。 “辛苦了。” 姚蝉接过孩子,朝老人颔首,坐在狼藉上,把孩童放到自己腿上,将她脸侧向一遍,扒开婴儿的嘴,环顾一圈,示意缨雨拿过来她手上的帕子。 在这废墟上,大家全都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大多数人私心里,认为孩子肯定救不回来了。 真的是作孽啊。 “给,给你” 李缨雨手指颤抖,递给她帕子,紧张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姚蝉拿帕子缠在手指上,深入到她口腔内,清除着她喉咙部位的奶液,等清理的差不多时,捧着孩子的小脸,嘴对嘴的吸着深部擦不到的奶液。 这一举动,引起一片哗然。 这,这是啥救人手段啊。 这年轻小娘子到底是什么来路,能让白鹤书院的斋长,能让山长夫人都义无返顾的站在她的一边? 但这会没人傻乎乎的开口询问。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姚蝉额头的汗,打湿了小女婴的衣服,见她还是没反应,姚蝉停止了吮吸奶液,用力的拍打着孩子的背部,脱掉了她的鞋子,用力的掐着刺激着她的脚底板。 为人父母,谁能看得惯自己孩子被人这么对待? 更何况,她这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举动,不像是救人,倒是像在虐待孩子。 李元勤这会已经完全被愤恨所笼罩,上前呵斥道,“你想干什么,死者为大,孩子没了,你让她安安稳稳的走不行?非要虐待她做什么,你是不是学了什么巫术,想利用孩子做文章啊!” 他瞥了眼腿软的孩子母亲,愤怒咆哮的孩子父亲,心头有了些许快意。 这孩子是很可爱。 义兄夫妻俩确实也很痛苦,但是命数是天定的,孩子没了,他也很惋惜,但如果能利用这个,让姚蝉吃点苦头的话…… 他心砰砰直跳。 第一百三十一章 咳奶 周围人声鼎沸,姚蝉全都听不进去,胸口砰砰直跳,不应该啊,窒息时间并不短,她做了一些了的辅助举动她应该哭或者是咳嗽,把气管内的奶咳出的。 时间来不及了,只能辅助呼吸了,双手放在她上腹部,冲击性向上积压,腹压增高,借助膈肌抬高和胸廓缩小的冲击力,使其呛出奶来。 她连续做了几组动作。 两臂都有点麻木了,原先围在这里的看客也纷纷散去,就连山长夫人,都已经放弃了,是她病急乱投医,都没了呼吸,一脚踏入到鬼门关的孩子,怎么可能轻易活过来? “小娘子,可以了,知道你尽力了,孩子泉下有知,也会谢谢你的。” 姚蝉没理会她要自己把孩子交给父母的提议,手上依旧做着动作。 就在姚蝉最后也快要放弃的时候,怀里硬挺的四肢,忽然颤抖了下,继儿歪头吐出了好几口奶,姚蝉麻木的表情中终于透露出一抹笑容。 使劲拍着她的背。 哭吧,哭吧,再大声的哭些吧。 能再度呼吸,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这,这不大可能吧……” 原先走了,听到哭声折返回来的,看见那女婴活了,全数目瞪口呆! 李缨雨紧提着口气,眼前视线模糊都不自知,刚才喊她救人,全是凭着脑子一热做的决定,却没往深处想想,这病患情况是否棘手,姚蝉是不是有把握。 如果没把握,她岂不是把人推到万劫不复之地? 她太任性,太肆意了。 这种懊恼悔恨情绪彼此交错,让她苦不堪言,全程提心吊胆的看着他们,还好,还好…… 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 吴遮呆若木鸡,视线游疑,先是看着姚蝉,又落在那孩子身上,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倒是他身侧的夫人反应过来了,连哭带笑的跑到姚蝉身前,满怀希冀的看着姚蝉以及她的怀里,在得到她肯定的点头回复后,才小心翼翼,从她手里接过孩子。 山长夫人被人扶着,疾步过来。 确定孩子睁开眼了,喊了句阿弥陀佛。 “今个真是佛祖保佑,才让咱们今个碰到了贵人,吴夫人,你家千金,日后定有大福气呢!” 在自己地盘上出了这档子事,自己总得来圆场。 当然这都是在孩子救活的份上,维持个表面的平静祥和而已。 吴夫人惊魂未定的朝她颔首。 山长夫人又扭头感谢姚蝉,“今天多亏小大夫了。” 大家一派正经,态度也怪隆重,搞得姚蝉也挺不好意思的,其实婴儿呛奶窒息这种例子并不少见,只要在黄金时间内,掌握好急救手法,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众人之所以惶恐,还是因为以前没接触到这方面知识。 李元硕斜眼看着不吭声的堂哥。 你说咋有人记吃不记打呢,都在姚蝉手里吃过一次亏了,还不接受教训夹着尾巴做人,没一点深浅去挑衅,他不被打脸谁被打? 那头,吴夫人带着女儿走到自家男人跟前。 知道他还在癔症中,柔声提醒他抱抱女儿。 吴遮打了个寒颤,恍如梦中般小心翼翼的触碰女儿温热的皮肤。 他心中仍旧一片麻木,像是亲眼看着自己身体分裂开来,一部分处于失去稚女的惊惧中,一部分则在幻梦中看见女儿重活了过来。 不过这样也好。 走吧,回家,回家,回到家,他要好好陪着女儿,就算是大梦一场,他也愿意沉浸在梦中,再不醒来。 那妇人连连道谢,抱着女儿要离开。 姚蝉逗弄了她怀里孩子两下,交代了下以后喂奶的要领。 其实也是今个母亲受惊,没注意到孩子呛奶,再加上逃离时姿势不对,才导致出了意外,不过年轻母亲已经够惊慌了,她没必要再点出事实加重对方的自责。 有钱人家丫鬟婆子众多,这点常识还是明白的,她不用多嘴。 不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刚总有什么地方遗漏了。 “你干什么!” 都让他们走了,还故意拦住,是憋着什么坏吧! 没理会受刺激的年轻爹娘,她捏了下孩子脸蛋,以及四肢。 眼下这孩子四肢跟脸颊,好像是有点肿胀吧?掀开腿上布料,腿上脸上脚腕上,明显是带有多处红斑,这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六七天前,是不是有点轻微咳嗽啊,还有,眼角是不是有点分泌物……” “哪个小孩子不受热起红疹?哪个孩子上火了,眼角没点脏东西?知道你医术不错,但没必要故弄玄虚吧,你现在喋喋不休的问这么一堆,是为了什么,是想彰显你医术高明? 是,你医术高,我们承认,也不会赖账,银子跟谢礼稍等会让人送过来!现在,你可以让开让我们回去了吗!”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缘故,吴遮对她并没有什么好的印象,就算在她救了女儿后,这种情况也没改善。 因为在他眼里,一切都是偶然,是意外,如果姚蝉想靠着这点恩情就蹬鼻子上脸,那她是在做梦! 跟李元勤点了点头,紧抱着闺女离开之际,不知怎么的瞥见申沛了。 在他桀骜不驯的表情中,踹了他一脚,瓮声瓮气对斋长道,“今天的事,还请贵书院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的话,吴某不介意用自己的手段来解决。” 妻子受了这么大惊吓,闺女又在鬼门关转了一圈,让他受了天人永隔的痛,怎么就能轻易的掀过? 他必须要个说法。 斋长也理解家属的愤怒情绪,点头应承道,“这是应该的,不出两日,我们书院定会给贵府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示意杂役把地上的申沛关押起来。 这一天过的可真是惊心动魄。 处理完这一切,天上飘起了雨丝,宾客们不好再呆,纷纷找了由头告辞,不过临走前,倒有好几拨人,客气的同姚蝉打了招呼。 姚蝉当众展现了这种本事,有人以为是误打误撞,但也有人则对她深信不疑,既然她是有本事的,跟人结交混个熟脸倒也不错,正要再详细交谈时,全被邬易跟挡了出去。 山长夫人知道这家人的态度,也感谢她今个仗义帮忙,开口邀请她去喝茶,也算间接避免了宾客的打扰。 邬易见她过去,下意识就要跟过去,没想到刚走两步被斋长叫住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认识了 “夫人请你媳妇,又没请你,忘了先前跟你说过什么了?夫子已经把你的文章递过去了,几个前辈对你赞赏有加,现在要考校你功课,你不快些去那候着,在这磨蹭什么!” 这种机会太难得了。 书院那么多学子,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机会。 要不是夫子们惜才举荐了他,邬易肯定是要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好” 最后看了眼已经消失的姚蝉,他大步流星的跟上。 ………… 两个婆子搀扶着山长夫人慢慢悠悠在前方走着。 姚蝉跟在身后,慢悠悠的打量着周围一切。 石径小路延绵之处,是个僻静的院落,跟书院相比,山长夫妻住的院子更加清幽,院内有好几簇的翠绿的竹子,最中央有一缸盛放的荷花。 跟村子里的房屋一样,是个简易的四合院。 房檐下还挂着几串金黄的玉米,晾台上还晒着好些谷子,花盆内种着韭菜,辣椒,并不铺张。 到了屋内,墙壁上挂着字画,还有孔孟人的画像。 一雅一俗,好像格格不入,又好像相得益彰。 估计是察觉到姚蝉的不解,山长夫人和蔼道,“我打小就是个农女,他是我家邻居,我们俩青梅竹马,长大后顺理成章的到了一起,但是自小养成的规矩是改不了啦!我听说你也是村里出来的?” 说话的功夫,倒了杯茶给姚蝉,“尝尝” 对方说的自己是乡下人,但给她倒茶后,却细细的观察起了她。 姚蝉知道却没拆穿,双手接过茶水后,姿态随和的放在案子上,没有盖上茶碗。 以前读书参加社团时,曾经对这茶道知识有点了解,上面所说,大户人家喝茶时,很少会盖上茶碗,因为害怕茶汤被盖子焖住,产生熟汤气,影响茶香。 有的人家考量对方家庭出身如何,就会这么试探。 虽不知她这此举为何,姚蝉也没故意犯傻。 她这会代表的不止是自己,还有邬易呢,她可不愿意给邬易丢人。 山长夫人的视线,从茶碗上移开,闲话家常般,跟她讨论着,从田间地头,到人情往来,间或掺杂着些风土人情,姚蝉知道她是何意,却没按着本性回答。 照旧跟人打太急,倒是把自己的过往遮掩的严严实实。 “小大夫医术不错,有没有考虑来书院当个大夫?” 这是抛来橄榄枝了? “我就不来了吧,医术有限,再说我这人自由惯了,也不喜欢拘谨。” 山长夫人笑笑,“是考虑到邬易不同意?放心,虽然都是男书生,但我们书院本来就有医者,那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就让他来看,碰上严重的,你再出面,至于银钱上面你不要担心,合理的范围内,我都会应承的。” 这已经是她做出的最大诚意了。 见姚蝉迟疑,她又道,“你跟邬易在一起,相处的日子也就多了,到时候我给你拾掇出个院子来,你们住的也舒坦……” 这是高薪聘请,外带解决家属住处,这是下足了本钱啊。 可惜…… “还是算了吧” 两厢交锋,似乎谁都没落到上乘。 打官腔,打太急,山长夫人估计也没见过这种滴水不漏的年轻人,颇为疲惫的揉了下额头,姚蝉见此,赶紧提出告辞,不打扰她老人家休息。 “行,你去吧,小娘子冰雪聪明,倒跟我年轻时候有些相似,往后空闲下来了,来陪我老婆子唠唠嗑。” 先前已经拒绝了人家,现在正是缓和气氛的时候,姚蝉面带笑容,好像方才一切都没发生过,乖巧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到时候,夫人您别嫌我聒噪才好。” 她安静退下。 院子里早就多出了个嬷嬷,见姚蝉出来,笑眯眯的将她送了出来。 在她走后,山长夫人掏出棋盘,左右两手各自执子,自己给自己下起了棋,想到那个小娘子,她眉眼含笑,将白子吞噬掉,跟清风般的感慨道,“真是只小狐狸啊……” ………… 姚蝉被人送出院子后,婉拒对方继续送她到书院的意图。 她还想去找姚青山跟王家的管事呢,好端端的出了这么个事故,也不知道她的银子能不能照常收回。 本着这种焦急忧愁的心情,飞快赶回了书院。 此时跟她离去时有很大不同,中午时候的狼藉收拾差不多,宾客也散的差不多,她运气好点,刚进后院就看见了三叔身影。 越靠近,越是发觉那边气氛诡异。 今个犯事的那少年似乎受了不小的委屈,眼睛发红,情绪激昂的辩解着什么,三叔也同人解释,但是那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清风楼掌柜却一个劲甩锅,不给他们辩解的机会。 “这次的意外,是这小子笨手笨脚才闯下的祸,他本来跟我们清风楼就没什么关系,你们想要怎么处置,那是你们的事,这个人,这个马,我都不要了,你们爱怎么处理,我绝对没怨言!” 生怕惹祸上身的掌柜的,在撇清关系后,撩起下摆慌张逃走。 申沛没想到世道转变的会如此之快。 前段时间他还笑着看别人倒霉,如今自己就成了阶下囚。 他倒是挣扎辩解了,但如那清风楼的掌柜所言,谁会为了一个乡巴佬多费脑筋,会为他得罪贵人呢。 这是弃车保帅了。 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 他这边叹息声还没断,就看见姚蝉了,说真的,在此时他心底燃起一股希望,李家二房的少爷,他是指望不上了,那小子背信弃义,以前是他瞎了眼。 如今他成阶下囚,唯独能救自己的就是姚蝉了。 让她帮自己回去捎个信儿,让爹跟姐姐想法来救他。 “那个,上次的事,是我不对……” 他掺着八分真挚,同姚蝉道歉。 姚蝉听见蚊子哼哼声,好奇的低头看着男人,“你是在喊我?” “你,你……”申沛指着她,受伤的五官挤成一块,“你不认得我了?” 姚蝉摇摇头。 申沛眼红了,他现在得调动全身力气,才不让金豆豆掉下来,说真的,这次的事他固然有错,但终究是因为姚蝉才受到这种待遇,受到这无妄之灾。 第一百三十三章 回家 他也不奢望人家对他遭遇有惋惜怜悯,但最起码的,你总该知道他是谁吧,可现在,她竟然摆出一副对自己陌生的状态,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他这人没受过太大的挫折,这事也是钻牛角尖了。 平心而论,这事完全怪不到姚蝉身上啊,只一面之缘,她得要有多好的记性,才会把当时给她添堵的人牢牢记在脑子里? 有仇有过节,当时报复回来就好了嘛,怨气消除后,没必要把不相干的人留在记忆里给自己添堵。 申沛一直坚持的傲气骨气,在她迷茫不似作假的神情里,尽数瓦解。 是为了报复自己以前看不起人,所以才让自己也被人看不起? 他哭的凄凄惨惨,爹啊,姐啊,你们是不是已经算到他会有这么一劫,所以才故意把他扔过来受罪的? 一定是以往自己过的太舒坦了,所以才想方设法来折磨他! 他太难了。 ………… 贺氏揉着头,看着面前傻乐的姑娘,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笑呢!” 隐约察觉到母亲语气里带着点不快,但又不知这种不快从哪而来,李缨雨想着可能是今个仰尘踏了,娘担惊受怕后心情不好,也就贴心的安慰了几句。 不说还好,说起来,似是更刺激到她。 “你这丫头真傻还是假傻,不知道我在为你的事生气?那小大夫允诺你的那个请求多宝贵,你自己可清楚?你祖母,还有家里,对那个提议多看重,你不明白?现在就在外人身上浪费掉,你回去该怎么跟家里人交代?!” 就是因为那个承诺,她们母女在家的地位水涨船高。 她们以前对姚蝉的手艺还有所怀疑,但是经过几次观察,那种怀疑早就不翼而飞。 她气女儿擅自使用,又担心女儿用了承诺,那些来提亲的官家夫人打退堂鼓。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夫人间聚会,谁不巴结奉承着官太太,谁又对她们高看一眼? 她简直要被不知利害的女儿气死了! 李缨雨难掩错愕,“娘,您怎么能说这种话,什么叫在外人身上浪费掉,那是条鲜活的小生命啊,她能活过来您不开心?” “那是人家开心了!今天那么多人,就算你不开口,也有人开口让她施救,再说,那小大夫未必会见死不救,可你……” 她越说越气愤,心里过不了这坎,拂袖而去! 李缨雨眼眶变红,想着去追人,又被亲娘呵斥不许追过来。 她做错了什么吗?好像什么也没做错,但又好像什么也没做对,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是件大好事,咋变成了现在这样,小娘子捂脸啜泣。 姚蝉在等邬易的时候,被哭声吸引的,路过的书生们朝着那个方向张望着,哭的是个姑娘,加上姚蝉自己也有浓烈的好奇心,就过去看个究竟。 只是…… “李姑娘?” 哭的人怎么是她? 李缨雨听见她的声音,手忙脚乱擦拭着脸颊上的泪珠,擦完还装自然跟她打招呼。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受欺负了?” 姚蝉可不被她的障眼法迷惑,干脆利落,开门见山的询问。 “没什么,就是有点小情绪。” 在李家的时候,俩人脾气相投,倒也成了朋友,没想到这么几天功夫不见,又生疏了,姚蝉其实大概能猜到她为什么难过,肯定是因为中午那件事呗。 “让我猜猜,你娘骂你了?是不是因为是你开口的,你娘以为你用了那个要求?” 当初她为了报答她,特意承诺了她一个要求,今个她冒然拉着自己去救人,原则上来讲,已经用掉了那个请求。 那么重要的一个承诺,用在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李夫人怎么能不发脾气。 挨一顿骂是难免的。 李缨雨也没想到她一猜就对,也是被人戳中了伤心事,又带着些委屈,哽咽起来。 看来是猜对了。 事关自己,姚蝉少不得安慰她,“那个孩子你不开口,我也不会见死不救,仔细算来,那是我主观行为,跟你无关,更算不得是你起的头,所以啊,你那要求还没用呢。” 李缨雨打着哭嗝。 “哪里有这么一说,这不是我耍赖了吗?” 姚蝉调皮的朝她眨巴了下眼睛,“规矩是我定的,我不挑错儿,谁又能多说什么。” 年轻的姑娘啊就是好哄,在姚蝉三言两语后,对方已经破涕为笑了,她拉着姚蝉说了好些自她走后家里的事,说秦家表哥伤恢复的如何。 家里小辈们闹出了什么笑话。 家里说着说着,也不知怎么就绕到李元勤身上。 三堂哥处处跟姚蝉作对,还不停地给她穿小鞋,这些自己都清楚,因为都是一家,她总觉得自己也对不住姚蝉。 “没事,他是他,你是你,咱们的友谊哪儿能让破男人来破坏。” 一席话逗得她喜笑颜开,跟姚蝉在一起,好像永远都没烦恼似得,真好啊。 ………… 傍晚,瑰丽的落日将云彩都烧着了,姚蝉终于等到了邬易。 他出了书院大门,焦急的张望,找着姚蝉的身影,直到视线落到外面小摊子上的姚蝉时,才松了口气,迈着急切的步伐追去。 姚蝉吐掉嘴里的糖渣,往后看好些蜂拥而出的学子们,惊喜道,“前辈们看完你的文章啦?眼下没事了,可以回家了?” 今个本来就是他常休回家的日子。 “嗯”自然而然接过她手上拎着的点心。 “那快点回家吧,龙凤胎估计都等久了。” “好” 邬易又恢复了以前惜字如金的状态,不论姚蝉说什么,他都只回馈于一个字。 驴车慢慢悠悠的在路上赶着,一路上全都是邬易姚蝉之间,一问一答的状态,走半道儿了,才发现今个赶车的姚青山却格外的沉默,一路很少说话。 姚蝉面带狐疑。 问他怎么回事,只得到没事的敷衍回应。 这哪儿是没事的状态啊,她想追问,却被邬易拉住,他一针见血道,“你在担心那个犯事的小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上药 姚青山知道瞒不过邬易,他太聪明了,点了点头,“以前……我跟二哥也曾经遭受过这个,不过那会我们给人做帮工,有一天,那家主人养的猫把笔砚打碎了,四处无人,却偏把那错误推我身上,因为那日只有我进过那个屋子。 后来二哥为了给我顶罪,就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了,我们赔了三个月的工钱不说,还被人打了二十棍子扔了出来。” 他越说声音越是低。 似乎不想回想起那段过往,情绪已经萎靡。 姚蝉听得生气,“是哪家,你跟我说,我给你们出气!”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去找他们也无济于事,我就是从今天的事,想起了过往,那个伙计是无辜的。” 今天他们大半天时间都在一起,对方做了什么没做什么,他再清楚不过,那些人,出事后只想急着找出替罪羔羊,却不懂他们底层的百姓,到底是不是有委屈。 “那书院会怎么处置他啊。” 姚蝉听这么一说,也有点担忧。 “书院先自查,如果查不到任何有用的证据,估计会交到官府那里,到官府手里,这事就比较复杂了。” 邬易说罢,姚青山情绪更加失落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一点线索,那个被啃头发的,是在我跟姚蝉的对面,今个的帷幕四角都是燃着香炉,你想想,如果马儿专门啃他头发,是不是他头发上沾上了什么甜腻的味道?有的马可是爱吃糖,喜欢闻那个味道的……” 邬易点到为止。 姚青山也不笨。 目前那个年轻人被关押,不就是因为马儿的失控跟他脱不了关系?如果真的证明,能是熏香导致的,那他岂不就没事了? 再说这次马儿发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人揍过,才导致它发狂,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啃头发上。 失落不在,飞快的赶着驴车到了家,放下俩人后,又赶着车,马不停蹄的往镇上去,他要快些把这个消息告诉书院的人。 就算帮不上忙,总归心里不会有遗憾。 目送三叔远去,姚蝉问出心里一直疑惑的事。 “你怎么看出来的。”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不像是随口一提,“那你在书院那会为什么不解释啊,又为什么这会告诉了我三叔?” 邬易没回答她。 姚蝉哪儿由他,抓着他袖子,非得问个水落石。 俩人动静不小,院子里正玩耍的龙凤胎小跑出来,看见好些日子没见的姐夫,热情的扑到他怀里,俩人吃的好营养跟得上,力气就大了些,刚扑入他怀里,邬易额头上溢出冷汗,还倒抽着冷气。 “你怎么了?” 邬易暗暗朝她摇头,示意她别声张。 跟龙凤胎玩了有一会儿,找了个由头支开俩人。 她把邬易喊进了屋子。 翻出药棉药酒,示意他把上衣脱了。 白天为了保护她,他可是全程护在自己身上,那些重物还有冰块,全都砸在他后背了,问他伤的如何,这人眉头都没皱,说自己好的很。 她还真被人骗了过去。 晌午没时间看伤势,现在说什么,她都得看过才放心。 邬易还有点扭捏。 “快脱!” 插上门栓,保证人进不来他也跑不出去,姚蝉努着下巴示意他照办。 男人扭转身子,手紧紧的放在胸口上,紧盯着她,似乎是从她坚定的神色中找出是不是有转圜的余地。 一番眼神交锋,邬易败下阵来,解开外袍脱下外衣,露出精瘦,却有力量的后背。 一片青紫入眼。 姚蝉不忍,怪不得他不想让自己看呢。 此刻他后背已经没一处完好的地方,后背正中间有条触目惊心的血痕,血痕两侧是青青紫紫的淤痕,大半个后背都是伤,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好拿着药棉沾上药酒,仔细的擦着他后背的伤痕。 “疼吗?” 姚蝉自己擦一下,身子颤抖一下,每擦一处,就问一声疼不疼。 “姚蝉……”邬易的口气有点无奈,接收到她沙沙的带着心疼的回应后,含笑道,“长痛不如短痛……” 这么柔和细细的擦拭,不如麻溜的上完药,这样还能少受点痛苦。 虽然他是很享受这个过程。 但是,看某人那么自责,还是算了吧。 ………… 只是上个药,姚蝉都跟从水里捞出来了一般,上完后,示意他别动,让药物吸收下,自己则快速去冲了个澡,换上了平时的家居服,这一磨蹭,天都大黑了。 想着晚上的饭还没着落,赶紧喊二叔过来,她心里也在盘算,今个邬易为救她受了重伤,她是又感动又愧疚,巴不得多做点好吃的来回报人家。 在家转悠了一圈,看着食材,想着要做什么吃食儿。 家里几个男人都爱吃猪头肉,她专门让杀猪的给自己留下一整只猪头,把那猪头洗净后,用甜酒煮开,加点小葱,八角,煮上一会,再放入酱油,糖,盐巴,加入开水,没过猪头三厘米,在上面压上重物,大火烧煮半个小时。 等筷子可以插进去的时候,就抽出来点柴火,用小火翻滚着。 直到肉汁收干,肉烂后马上掀开锅盖,这才好。 这时节,河堤里已经有蟹的踪迹,但是因为还没到吃蟹最好的时候,蟹肉还没那么肥美,满仓哥送来的蟹肉,个头不那么大,她腌制了下,切开。 放入葱姜蒜还有自己做的甜酒辣酱烹炒,做了个不那么正宗的香辣蟹。 取了些家里的虾油,掺和了些猪油,把豆腐煎的两面金黄,快出国的时候加了点葱花还有盐巴,虽然佐料不多,但这种原滋原味,更是让人口齿生香。 那屠夫送来猪头肉的时候,顺带还赠了一副猪肚。 这玩意放不住,趁着今天她有兴致,索性一道全都做了,将猪肚儿处理干净,切成细条,把切好的猪肚放到热水滚一圈捞起来,用布包好扭干水分,迅速放进油锅里炒。 快要炒好的时候,快速的放进去香料,烹炒一会马上出锅,这个做法是龙凤胎最爱吃的。 剩下的食材拌凉菜,蒸了点米饭。 一天大家都累的够呛,知道姚青山没那么快容易回来,就先吃饭,吃完饭后,也就各自休息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买地 次日天还没亮,姚蝉早早起来,往二叔院儿赶去,按着以往规矩,他要夜里制冰睡不大好,现在要没忙完,她还能替会儿班儿。 谁知刚推院门进去,就看见两个一高一低的身影正在院里搬东西呢。 邬易穿着以前打补丁的衣服,跟二叔搭配默契,比以往更早把活干完了。 “你起这么早?” 今天休息日,以为他会睡懒觉,出门前还蹑手蹑脚怕吵醒人家,谁知道小丑竟是她自己。 在院儿里环顾一圈,没看到姚青山的身影,姚蝉问出心底疑惑,“三叔昨晚没回来?” “大半夜回来了,说是没办完事,今天又早早跑出去了,还好邬易过来帮我忙,不然肯定要耽误事。”说完擦了把汗,“别看那小子跟闷葫芦一样,较起真来是真让人头疼。” “青山有自己的打算,咱们不用替他担心。” 邬易替他说话。 说话功夫,冰已经制好了,现在只要把硝水搬到院墙外,晾晒脱水就行,姚蝉想帮忙,但这种粗重的活,俩男人不让她插手。 “对了姚蝉,昨个早上嫂子往我这送了不少你昨晚做的螃蟹,我不会吃,就养在灶房水缸里,你闲着没事的话就把那个处理了吧。” 以前他们也没吃过这稀罕玩意,姚蝉手艺好,倒不如让她做了,省的浪费。 “还有呢?”姚蝉面上带了几分惊喜。 说实话,再过些时日,才是螃蟹最肥美的时候,现在膏还不是特别肥美,不过有螃蟹吃就是幸福嘛,还挑啥。 钻进灶房,果然看见案板遮挡住的水缸中,养着二十多只螃蟹,个头还不小呢。 拎起一只,对方还怪有气势的挥舞着爪子,挺新鲜,作为现代人,谁不爱吃螃蟹啊,避免口水不争气的流下来,她麻溜的捞出几只出来。 大早上的,做香辣蟹有点不合适。 清蒸的话,二叔还有龙凤胎吃蟹也不纯熟。 要不,做蟹黄包吧,这玩意老少皆宜,滋味也好。 说干就干,先用老酵头发面,这时候温度高,和好面放在太阳底下没多大会就发起来了。 趁着发面的功夫,她拆蟹,这活不是个小工程,二十来只,单是蟹黄拆下来,就花了半个多时辰,把蟹黄拆下来后,加了点白酒,姜末盐,用油小火炒熟。 蟹黄包子肯定不是全用蟹黄来做的,配料也得有鸡蛋,取鸡蛋蛋黄,里面加了同等面积的水备用,再准备点猪肉馅,小火翻炒一下后,把先前的蟹膏还有鸡蛋黄掺进去,再加佐料搅拌。 其实做蟹黄包最好是要加点皮冻进去,这样咬开时会有汤汁溢出,滋味鲜美,入口留香,但她这条件不是不允许吗。 把馅和好,面也发的差不多了,擀成小剂子,塞上满满的馅,上锅蒸熟。 这边让邬易看着火,她则是飞快的回去,把龙凤胎给抱过来。 昨晚临睡觉前,她就跟邬易商量过,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再起院子,修缮现在住的院子,这是必须要做的,除此之外,还要购置田地。 像是邬家吧,早年为了给没见过面的婆婆看病,那几亩地都卖出去了。 至于姚家这几个光棍,有了那个后奶在,别说给你地了,连个破碗都没舍得给。 姚青河兄弟如今年岁不小了,买房置地得办起来了,乡下人没点地,不种点粮食,这一辈子都活不安稳。 这些日子做冰块生意,两家各自手里攥了少说有七八十两的银子,所以趁着今天邬易有空,他们去牙行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土地要出卖。 合适的话,他们就买几亩。 除了地之外,新起的院子地址也选好了,邬易在表面上还是一家之主,这种大事总得让他掌掌眼,邬易也没意见了,就跟里正报备一声,找个黄道吉日他们就破土动工。 这人活着啊,就不能盘算思量,不然哪哪都是活。 把龙凤胎接过来了,正巧蟹黄包子也熟了。 等姚蝉给俩孩子洗漱收拾好,姚青河那边的冰块也都盛放到木桶里了,只等本家的人来后,给她们装冰就行了。 “来吃包子啦!” 趁着这会清闲,姚蝉端出来一大笼屉的蟹黄包招呼大家吃饭。 包子皮晶莹剔透,隐约可见里面流动的馅料,虽没尝试味道,但看卖相,就知道不会差。 姚青河干了大半夜的活,早就饥肠辘辘了,闻见扑鼻香味,来不及擦干手就抓起了包子。 “哎,小心!” 还没来得及喊跟二叔说吃这玩意要注意,就见他猴急一口咬下去,这下子汤汁四溅,烫的他龇牙咧嘴,就这都舍不得把包子吐出来。 “快喝,快喝!” 抄起手边的冰水赶紧递给他。 二叔咕咚咕咚连续喝了好几口,舌尖才恢复知觉,有他这个前车之鉴,大家放慢了速度。 蟹黄包多鲜多好吃啊,刚开始对此抱有疑惑的众人,在吃过后,眼睛发亮,一口接一个的吃个不停,她蒸了快五十个小汤包,竟然一顿全都吃完了。 最后一个塞进嘴里,姚青河满意的打了个饱嗝,暗道下次再抓点这玩意,再吃个痛快。 吃饱喝足,本家的嫂子大娘们也都来了。 见到邬易后,一阵嘘寒问暖,后来又七嘴八舌说他运气好,娶了姚蝉这么个善解人意,又疼人的姑娘。 正常人被这么夸,肯定早就面红耳赤,谦虚推辞,一个劲的说自己没那么好,可提升空间还大之类的云云,但姚蝉她是正常人吗? 别人越夸,越是直溜,脸上就差写上受之无愧这几个大字了。 要不是时间来不及,她肯定要把这些彩虹屁都听完,才去往镇上。 可惜的是今天跟牙行约好了,不好更改。 “二叔,你送我去镇上啊,跟人约好了,我不好毁约。” 姚青河肚子吃的溜圆,搬完一块冰,就把腰带松松,闻言摇头,“我没功夫陪你去,让邬易吧……” 邬易好不容易放个假,俩人又是聚少离多的,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了,这傻丫头也不知道抓牢,找他去镇上做什么,喊邬易一道去才是正经吧。 “邬易好不容易回来休息一天,你让他看家呗。”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心动 姚青河简直佩服死她了,平时那么聪慧,咋就看不出来,邬易在听见她的话后,耳朵都快支愣起来了? “我不去!” 话也不能说太明显,瓮声瓮气拒绝了她,抱起姚月秋往屋里了。 “我陪你去。”邬易见她有点回不过劲,摸了下鼻子提议。 姚蝉摇头,“你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就别跑了,再说你后背不是还带着伤吗?再奔波的话,伤恶化了咋办。“ “无妨” 知道她在担忧自己身子,邬易嘴角更弯,不把她的担忧放在心上,套好牲口就要陪她去镇上。 扭头看二叔确实没出来的意思,姚蝉只好应下。 ………… 路上还碰见了俩挑着箩筐去镇上送冰的本家嫂子,捎俩人坐了顺风车。 在外人眼里不好接触的邬易,今个倒是一脸和气,没有往日的疏离。 说笑着,时间过的也快,没多久就到了镇上。 跟本家嫂子在村口分开,他们则赶车往牙行。 姚蝉看好的牙行,是镇上开的年头最长,信誉最好的一家,经营范围包括,买卖丫鬟婆子,院子,土地,俩人刚跨进门槛,那腿脚麻利的小二就已经热情洋溢的招呼他们了。 “客人,是买卖丫鬟,还是田屋地契?” 姚蝉打量了下这牙行的摆设,乌黑高大的柜台,隐约可见厚厚的账册,东面开了门,此时用一扇布将院子同店铺隔开,在她打量的时候,客人全都有序的进出,还有飞速拨动算盘的噼啪声。 她没立刻回答,对面的小二哥也不催促,耐心等待。 在她打量的时候,邬易开口,“我们是白山村那边,想要就近买上几亩田地,来贵地看看,有没有合我们心意的。” “白山村?” 小二对周围田地如数家珍,从柜台上取出一个算盘,上下摇晃了下,算珠归整后,在上面啪啦啪啦拨动了好一会,“要是都连在一块的,大概有三处附和客人的要求,靠着河堤那边,是五亩水田,土地肥点,但是价格高点,一亩合着六两银子。 还有一块有十来亩,肥力还可以,但是没第一块好,相对于价格也低点,差不多是四两一亩,最后一块旁边有个天然湖泊,荒废了两年是最差的,但胜在平整,整片都挨在一起,大概有二十来亩,一亩价格大概是三两。 其余的也有,但是分散点,地界也不大,都是一亩,二亩这样的,您要是不选白山村,选再远点的话,可选择更多,您二位商议一些,看喜欢哪一处的?” 姚蝉最心动的是那二十亩相连的地界,整片合在一处,好管理,将来也好脱手。 但这种买房置地的大事,她一人不好开口,还是得听邬易意思。 邬易没吭声,那小二十分有眼力见,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把地方让给小两口。 “我的意思是,先买下那二十亩,虽然地力不肥,但我在书院找到好些农书,上面有些是养地的这些知识,说真的地儿买下后,你我都没时间去种,与其这样,不如租给旁人,你要是觉得招摇,咱们也可以招俩短工,帮忙播种,地都在一块,也比较好管理。” 有个田地只是为给她一个安全感,并不靠那块地养家致富。 “是这么回事。”姚蝉点头。 “那两处,先跟二叔他们商量一下,看他们要不要,俩人也到该成亲的年龄了,有点地,也能多些筹码,如果他们不要的话,那咱们再选一块。” 平时这土地就是庄稼人安身立命的根本,谁家要不是有急事要用钱,轻易不会卖了土地,所以想买地,并不是有钱才行,有时候还要碰运气。 眼下他们运气就不错,有三处可选择。 姚蝉也觉得他的建议在理,“那就听你的。” 小二见俩人表情轻松,约莫是有了主意,这才装作忙完赶过来,“贵人要是忙完了,那咱们就过去看看?” 实地考察要是满意了,就签下文书,好早早把这地给易主了。 三人又赶回村里。 这时候,天还没热到难以接受,但这温度仍旧不容小觑,牙行的人在前面走,姚蝉俩人在后面慢悠悠的跟着。 走的烦躁时,邬易也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把伞来,给她高高的撑了起来。 难得有片阴影,姚蝉也顺势躲在伞下,俩人节奏相同,慢慢在已经快要接穗的玉米地里奔波。 到河堤那块,地有点难走。 有水渠时,邬易先过去,伸手把她扶过去,要是有难行的泥路时,又扶她腰,把人半抱着过去。 搭配自然,完全看不出生疏。 “小娘子你们夫妻俩感情真好啊。” 全程把俩人互动看在眼里的牙人,发出感慨,也不知是恭维,还是真的心有所感。 感情好吗? 可能吧,都一起经历过这么多了,都是家人一般的存在了。 把最好的水田看了下,周围庄稼长的茂盛,肥力确实不错,朝远处眺望,视线所及之处,是袅袅香烟弥漫,跟村子房舍距离的也不远,半个时辰可以走个来回,不错不错。 看完这处,又朝着另外两处走去。 这一看,就是两个时辰,等到中午最热的时候,他们正好到牙人所说的,湖边那个荒废了两年的差地,她拖着疲惫的双腿,走到目的地时,入眼就是一片野草蓬勃的地方。 田地大片相连,风微微吹来,野草摆动身姿,说真的,姚蝉第一眼就看上了这块地方。 土地平整,一眼难望到边际,环境幽然,最东面还有一处天然的湖泊,这时节的湖泊上,有着不少的野荷。 “说真的小娘子,这地儿早年是你们当地一个挺出名的大夫家的,好像后面是获罪了还是怎么的,这地儿就充公了,再后来几经流转,这也是最近才到我们掌柜的手里,说是肥力最差的,其实也不尽然。 靠着湖边的那几亩,其实肥力跟上等田地差不多了,就是咱们这地儿不拆开卖,乡下人一下子也掏不出二十亩的银钱,这才搁置了。” 越说,姚蝉越是心动。 第一百三十七章 狗血 “邬易,你觉得怎么样?” 这要是成了,几乎多半个身价全都得搭进去,她得听邬易的意思。 “我觉得还可以,养上两年多少也会好的,银子是你挣的,你说怎么咱们就怎么。” “那好,就这吧。” 既然买地是板上钉钉的,多犹豫也没什么好。 牙人听见他们要买,也满是惊喜,他以为俩人会买水田,或者是那块面积不太大的中等田地,没想到买到这块了!能卖出这么大块的地儿。 他拿的佣金也多。 “那我回去准备下文书,准备好了,托人来跟二位支会一声,到时候咱们快些去官府把手续办了,钱交了,也不耽误二位种冬麦……” “好” ………… 看牙人离开,俩人打道回府。 姚蝉在路上盘算着家底,算上前段时间河堤生意挣来的,到今天为止,手里有百十两的银子,如今买地六十两,加上中间要给牙行的钱,官府的钱。 少说要六十三两多。 还要盖院子,稍微差不多点的院子,就要十好几两银子,再添置点家具,提高生活质量,多置办好点的衣柜之类的,也得二十两吧? 那手里所剩就没多少了。 “在想什么?” 先前还满是兴奋,但后来渐渐的,她声音小了起来,邬易察觉到,就问起了她。 姚蝉肯定不能说,是在感慨钱难挣,花钱又多,怕他学习上有负担,笑眯眯回应他,“我在想是养两年,还是今年就开种,像是种点红薯之类的,也不需要多少肥力,二十亩地,怎么着也能收回来点本……” 邬易紧皱的眉头舒展。 “叔公他是地里的老把式,咱们夜里过去跟他老人家请教一下,听下叔公的意见。” “好” ………… 有说有笑,你问我答,自从进村,直到快到家门口了,那道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身后的脚步,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刚开始姚蝉没放到心上,这么大的村落,路又不是她家的,管那么宽呢,但快到邬家家门口了,那身影还如影随形,这她就忍不了了。 “谁……” 呀字还没吐出口,后面的婆娘露出个得意的笑来,等这么久了就等着这一刻! 在她转身身后,拎着木桶,往他们身上泼东西! 泼的啥东西?是啥腐蚀性破坏性强的东西? 姚蝉那会也愣住了,往后躲已经来不及,脑子正乱时,身前就遮挡住一道身影。 说时迟那时快,邬易挡在她面前,撑起伞,及时把那腥臭的液体挡在了伞后。 不过,就算他动作快,仍旧有不少漏掉的,洒在他们衣服下摆,鞋子上。 本来天就热,这种被热气蒸腾,散发着异味的血液沾上身子,谁能忍得住,姚蝉本就晕乎乎的脑袋,此时一阵选晕,尤其是看到脚上沾染到这种腥臭东西。 蹲下身子就呕吐起来。 “姚蝉……” 邬易扔了伞,焦急的叫着她。 陈婆子手舞足蹈,围在他们身边欢呼叫着,“看,我就说,我就说她不是姚蝉!现在好了,在我的黑狗血下,无处遁行了吧?妖孽,还不快点显形?” 她早就察觉到姚蝉这丫头不正常,以前的她,别说是医术,就连跟人说话交谈都是唯唯诺诺,对自己,更是连个屁都不敢乱放,是,就算嫁人后,有夫家撑腰会有点不同,但也不至于有这么大变化。 今天终于让她找到机会,亲自揭穿她真面目! 邬易眼中的惊慌更甚。 他胡乱的擦拭着她衣服上的血迹,两手撑着姚蝉的肩头,厉声叫着,“姚蝉?姚蝉!” “别晃,晃的我更恶心了。” 不得不说,陈婆子平时脑子不在线,关键时候还真让她琢磨出点真相来,可惜,她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这些狗血,对她确实也没任何成效。 等那股恶心劲过去了,姚蝉不看身上的污迹,“你脑子有病吧!” 她没有晕倒,没有灰飞烟灭,痛苦打滚,反而稳当当站起来,一步步逼近着她。 “不,不会,我特意在狗血里放了荷花寺求来的符咒,不可能没用啊。” 陈婆子外强中干,指着邬易喊着,“邬易,你别被姚蝉表象骗了,她不知道是哪处来的孤魂野鬼,她压根不是姚蝉,真的姚蝉已经被我推下水,淹……” “淹什么?” 她阴测测上前,眨眼间冲到她面前,直视她的眼睛! 从陈婆子拎着狗血跟在姚蝉身后时,就有村民看出不对劲,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 都以为陈婆子有贼心没贼胆,要看不到热闹了,谁想到人不可貌相,快走到家门口时,她竟然真那么大胆,把狗血泼在人身上了! 两拨人争论的时候,隐约听见姚蝉说什么秘闻,好事的人不淡定了,装模作样走到剑拔弩张的几人跟前,势必要把这事打听清楚。 “说啊,淹什么?” “没,没什么,我口误,我……” 陈婆子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狗血加符箓无效的恐慌,加之无意间宣之于口的秘密,都让她肝胆欲裂。 尤其被她那双黑黝黝的眸子紧盯着时,似乎要看破她所有伪装,把她的神魂都吸进去一般。 这就是头出笼的恶鬼吧! “你什么,你承认我成亲那天,把我推到河里的?说,是不是!” 陈婆子已经有点慌乱了,一个劲摇头说不是,她不能承认,怕承认了,以后更没好果子吃。 但她这会的神态,足够说明什么了。 “陈婆子,当初你把姚蝉卖到邬家冲喜,到底收了多少银钱啊?” “是啊,当初你满嘴说是给孙女找个好去处,但银子可要的气势,人家银子给你了,你陪嫁可是没陪什么东西啊……” “现在咋的,听你这话的意思,是当初姚蝉不愿意,你逼人家不成,还把人推河里了?” 周围八卦的人步步紧逼着她。 其实有这么一出,多少也是因为先前向着陈婆子,质疑姚蝉而后悔,自从那事之后,就把姚蝉得罪狠了,做生意什么的都不带着他们,害的他们眼睁睁的错过了发财机会。 吃一堑长一智,现在都学聪明了,巴不得快点落井下石,好改善姚蝉对他们的看法呢。 “我,我没有!” 眼瞅着快要成公敌了,陈婆子突然大喊了一声。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中暑 正拎着木桶逃窜时,手腕被人握住了,定睛一看原来是她闺女来了。 她跟抓着救命稻草似得,死死扣着女儿的手腕。 “这么多人逼迫我上了年纪的老娘,大家也都好意思啊,想巴结人,干啥拿人当筏子,直接去给人添鞋底不是更好?姚蝉,这就是你想看的?” 都撕破脸了,还维持风度干啥,该说就得说!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这下可是惹了众怒。 大家七嘴八舌指责起冯莲花来。 女人才不在乎大家看法,自从上次那事,她们母女已经成了大家眼中钉,既然早晚都要撕破脸,还委屈自己干啥,扶着亲娘,一路骂骂咧咧的挤出人圈,扶着大受打击的亲娘往家走。 心里没恨吗? 怎么可能,一开始自家日子过的不错,三处宅子,十来亩好地,家里不说富贵,但也是小有盈余,但是现在,弟弟受伤在家动弹不得,可能也会落个跛脚的后果。 两处院子被姚蝉夺了过去。 自家田地也卖了,就连以前她的相好,见没利可图,都不愿再来找她。 有的人不要脸自私惯了,出事后不在自己头上找毛病,倒是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旁人身上,陷入到自怨自艾的环境里,无法自拔。 冯莲花就是把所有不幸,都推到了姚蝉身上。 “不是我说你,做事之前就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吗?泼狗血,亏你想的出来!” 人多的时候,这话不好说,现在人少了,自然要把先前的怒气发泄一通。 陈婆子惊慌未定,也不在意女儿朝她发脾气,打着哆嗦道,“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她道行太高吗?还是别的原因,当初,当初你也在,捞出来的时候,确实已经没气的……” 他们把死人弄到花轿上,害怕东窗事发后,邬家来找麻烦。 想着先发制人,把屎盆子扣到对方头上,谁知道到邬家了,竟然看见了活着的姚蝉! 不止她活了,就连所有大夫判断时日无多的邬易,都渐渐恢复了健康。 她越想越害怕,身子都还打着哆嗦。 “莲花……” 翻来覆去,念叨了许多的她,没得到闺女的回应,扭头看她,却见她双目发愣,直直的望着前面的由远及近的人影。 是闺女的相好,但他身边,跟着一个一身华贵,骑在高头大马,眼神睥睨的男人。 这人是谁? 俩人走近,秦二柱牵着马一脸谄媚,“这就是我跟您说的两位,她是姚蝉的姑姑,这位是姚蝉的奶奶。” 拿捏个女人太容易了,他给冯莲花递去个眼神,示意这人不好得罪,冯莲花见他伏低做小,心情好了不少,先前被人冷落了好些时候,她还以为这人不要自己了。 男人回来的喜悦,冲散了方才跟姚蝉交锋的怒气。 “这位是……” “这是李家的少爷,来找你有些事,一会问你,你一五一十的说,听见了没?”秦二柱朝她挤眉弄眼。 冯莲花没吭声。 李元勤从腰带上接下荷包,拿在手上一上一下的抛着,见俩人灰头土脸,忍不住哂笑,“这么容易就认栽,想放弃了?” 刚刚那场闹剧,他没参观,但只要他想,自然有人事无巨细的跟他讲述,原先还担心没把好刀,报不了仇,但老天爷是疼惜他的,这不,没等两天,就把一个报复的绝佳机会放在自己面前了? 他把银子抛的高高的,又在几人贪婪的视线中,把钱接到手里。 “帮我办好一件事,这钱就是你们的,如何?” 冯婆子添了添干巴巴的嘴唇,面上浮现迟疑神色,冯莲花也难得智商上线,没有立刻应承对方。 “就是个很小的,不用你们出面的要求,也不杀人犯法,就是给她个小小教训就好……” 装着沉甸甸银子的荷包,被他扔到地上。 秦二柱跟狗见了肉骨头一般,一把扑了上前去,把银子揣到怀里,一口应下,“有钱,万事好办,只要您吩咐一声,我们马上帮您办好……” 李元勤点头,俯身示意他们过来。 日头逐渐上升,几张饱含恶意的面容聚集在一起,烈日炎炎,一切阴谋,尽数被绵长的蝉鸣声笼罩。 ………… 送走了别管是真情还是假意来安慰的乡亲们,姚蝉僵着脸回家。 看着裙摆上大滩的血迹,她恨得牙直痒痒。 龙凤胎看见他们脸色不好,又从血迹上,联想到什么不好的东西,哇的一下哭了。 “子安,我跟你姐夫都没事,这是狗血,你快哄哄妹妹,让她别哭了,我头疼……” 姚子安眨巴掉眼睛里的泪花,“真的吗?” 按往常来说,他没这么矫情,但小孩子,还是见识算不上多的孩子,哪儿能分得清什么是真血,什么是假血。 “是真的,你让妹妹别哭了,我去换衣服……” 姚子安围绕她转了两圈,仔细检查了两遍,确定她没骗人,抽抽噎噎的带着妹妹走了。 姚蝉再也强撑不下去了,那血腥味道,今个格外难闻,人走后她头一歪,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姚蝉!” 邬易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他急速赶来,一把撑住要倒下的姚蝉。 恶心,天旋地转,头疼,这是中暑了哇。 ………… 姚蝉的身子一项很好,自从到这后,每天忙里忙外,从没有过什么头疼脑热,但是今天奇怪了,竟然中暑了。 可能是白天跑了大半天,又是去牙行又是去地头,才中招的吧。 她吐了两次,换上干净衣裳,人就没那么难受了。 看着炕边围着好几个人,她有气无力道,“都说了是中暑,别这么大惊小怪,二叔,快给我拿冰块过来,让我凉快凉快……” 冰块用帕子包上,在脑门上,脸蛋上冰了小会,这才好受不少。 “二叔,趁着邬易在这,你让他跟你说一下今天看地的成果,有两块地不错特意给你们留着呢……” 姚青河把冰桶往她那推了推,又拿着蒲扇不停地往她那吹凉风,听她说起这个,气不打一处来,“行了,都成啥模样了,还念叨着那些呢,把你自己照顾好就行了,别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第一百三十九章 真相 “这可不敢保证,这东西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你下午先让邬易带你去看看,能成的话,咱们早点签下文书。” “好,好,好,我知道了,姑奶奶,你快点休息吧……” 早上起的早,加上在这种凉快的环境下,姚蝉还真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接下来,孩子的脚步声,男人的交谈声,全都远离了她。 落日余晖透过窗子,伙同摇曳的树枝光影,温柔的照在她脸上。 姚蝉是被呛醒的。 睁开眼,室内是缭绕的青烟,她精神好了不少,坐起来,就同隐在阴影中的邬易打了个照面,他悄无声息的融在屋内,吓了自己一大跳。 “咳咳,这是怎么了?” 屋子里香烛味道更加浓厚。 原先那八仙桌上,摆着好几个香炉,香炉内,全都插着好几柱香,好端端的屋子,愣是被弄成灵堂模样,见她醒了又被呛不停,邬易七手八脚把香掐断。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段时间流年不利,给仙人烧香,让他们保佑保佑咱们” 也没什么不对劲。 她自己虽然是个无神论者,但总不能剥夺别人的信仰,她坐直身子,晃了下睡得有点昏沉的脑袋,“下午你带二叔他们去看田了吗?他怎么说的?” “牙人又来了,带他过去看了下,青河说可以,但还是要跟青山商议下。” “我估计三叔也会同意。” 休息了一个下午,中暑症状也好些了,她穿鞋子要下去,“天黑了,我给你们做饭吧,顺带给你收拾下行李,下旬估计雨水就多了,你换上我让嫂子新给你做的被子……” 在屋内张望了下,“哎,我被沾了狗血的裙子呢?” 她还想去洗洗呢,血迹是越新鲜,越好洗。 邬易目不斜视,“你别找了,我下午把你的,连带我的,都清洗干净晾晒起来了,等干了,我给你收回来。” “你给我洗啦?” 姚蝉还有点不好意思。 “饭也不用你做,嫂子回来,知道你中了暑热,送过来好些菜饼子,我熬好了稀粥,一会将就着就能吃。” “那敢情好” 说着,她也有点赫然,“好像每次你休常假回来,总有乱七八糟的事让你操心,真对不住。” 说话功夫,邬易已经端着一碗冰粥过来,“你说这话才是让我汗颜,是我没能帮得上你忙……”看她接过冰粥,又关怀道,“姚蝉,你现在,真的不难受了吧?” 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 但姚蝉还是点头,“都好了,一点问题也没有……” ………… 却说此时,白鹤书院内,几个夫子,还有斋长,全都在马厩外,等待即将开始的试验。 斋长盯着姚青山,语气里带着几分严肃,还有些不易察觉的疲惫,“对你所提出的设想,你真的有把握吗?要是所言不属实的话,那我们可不会看在小大夫的面子上,轻易放你走。” 这少年倒有几分执拗,分明不管他的事,但却铁了心,要替那小二开罪。 申沛也紧张的盯着他们,自己被关在柴房已经有两日了,每天就靠俩馒头充饥,饿的前胸贴后背,就在他以为自己没等到真相,就要饿死在这时,有人来了。 来的还是他先前看不上的那个乡巴佬。 他说可能是找到了马儿发疯的原因,还特意把书院的人喊来,再演示一遍,替自己开罪。 说的怪有模有样,但自己还有点不相信。 他能行吗? 不过不管行不行,这都是他唯一的机会。 “现在还请斋长,让人把那日在帷幕里燃的香拿出来,是与不是,我们眼见为实……” 申沛手脚都被绑着,听完他的话后,又急了,“你不是要跟人解释的吗,做什么又要把香给拿出来,咋的,你要学读书人,做学问前沐浴焚香吗?” 这蠢小子,要作什么死,他不知道机会难得吗! 姚青山瞪了他一眼,瞪完之后,还嫌不够,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个布,揉搓成一团,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走了过来。 然后! 公然塞到他嘴里。 这人不能说话了,世界一片安静。 这时候,杂役也把那日的熏香拿来了,姚青山点着香,在大家诡异的目光中,把一截头发取出,在香上熏了好久。 大家都不解其意。 就这么僵持了有多半个时辰了。 他取回头发,示意人让开,走到那日发疯的马跟前,把那撮充斥着甜滋味的头发放到马儿跟前,让它仔细的嗅着。 有的时候,再怎么辩解,都不如亲自演示一遍,把真相铺陈在大家眼前,这才来的更有说服力。 只见取走熏香后,清风楼的那匹马,在空气里嗅了许久,然后把脑袋移到了那被熏过的头发上,摇头晃脑,跟当初一样,开始咀嚼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姚青山拿着匕首,飞快的把那撮头发割断,而斋长则手脚麻利的,拎着装着草料跟黄豆的吃食,塞到马儿嘴前。 在绝对事实前,所有的话语都是苍白的。 姚青山走到前几日的受害者,如今没剩多少头发的中年男人跟前,捏着手上的断发跟他解释,“您也看到了,当时一切都是意外,全是这熏香惹的祸,所以这事,只能用阴差阳错来解释。” 当日发疯,连续撞倒了两个帷幕,险些造成难以挽回灾难的‘疯马’,此时正埋头吃着草料,在斋长抚摸它时,还怪温柔的蹭了蹭他的手掌。 无需多说。 一切都在大家眼里。 五花大绑的申沛兴奋的在地上打滚,嘴里的布块也在他的动作中,脱落下来,他这会大喊,“看,老子说什么了!压根不管老子的事吧? 你们一个个没脑子的,明明是自己惹得祸,还把屎盆子扣在老子的头上,还都愣着做什么,不快点给老子松绑!” 斋长跟几个夫子面面相觑。 当初这年轻人说知道原因,并且让他们给个机会验证时,大家都觉得他说的是无稽之谈。 可是现在,事实证明,他所言不虚。 第一百四十章 解除误会 当初马异样,确实是闻到了熏香味道,后来受惊,也确实是那中年男人在羞愤交加的情况下,殴打了马匹,这才让它发疯。 这于情于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确实同这个小兄弟,没什么关系的。 这件事,书院确实是要给大家一个交代,但是,作为培养人才,教书育人的神圣场合,大家也做不出,明知道人家没问题,却还要把锅推到别人头上的事。 斋长亲自给申沛解绑。 “这件事,确实不是你的错,让你遭受了两日委屈,是我们的不对……” 说完,示意账房给他支出五两银子,恭敬的交到他手里,“这算是我们赔罪的心意,这马儿,你们也牵走吧。” 既然这事跟人没关系,那就得放人,书院也得把这结果,跟那日来的宾客,好好地解释一番。 至于这个结果大家会不会接受,那也就是后话了。 申沛牵着那匹马,从书院大门,光明正大的出来了。 手里捧着五两银子,陷入了迷茫。 以前的时候,他对五两银子完全不看在眼里。 但是现在,尝到了生活的苦,他心境也有了改变。 在石狮子边磨蹭了好些时候,终于看见姚青山出来,申沛挂着彩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犹豫,还没等自己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开嗓喊住了对方。 “你在叫我?” 姚青山朝他走来。 申沛挠挠头,心里高傲,却还是把徘徊在嘴边的感激表露了出来,“小爷我呢天生不爱粘人便宜,你呢这次帮了我,但也别指望我日后能回报你什么,你也别想拿着这份恩情来要挟小爷我……” 他自顾自说了好些,没等到回话,抬头,前面那人已经走了老远了。 姚青山今天一天都在跟书院磨洋工,都没回去干活,这会急着回家帮忙,哪有心思听他这没营养的话。 申沛面子上挂不住,可腿不受主人控制,牵着马急急的追上他。 “喂,别走啊,小爷我话还没说完,你帮了我,小爷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作为回报,请你吃饭啊……” 月色茫茫,两道少年的身影,逐渐被拉长。 馄饨摊子前,申沛跟店家要了五碗的馄饨。 一碗馄饨刚上来,他假模假样的推到姚青山跟前,“诺,你先吃。” 姚青山看着他口水都快滴下来言不由衷的话,拿碗往他面前推了推。 “你先吃。” 馄饨香气不断往鼻子钻,申沛饿狠了,也不客气,真端过碗,狼吞虎咽的开始吃起来,打小他就爱吃,从没这么长的时间,委屈自己了。 这种以前路边摊上的小吃,放在以前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但是现在,他竟觉得这馄饨都天底下最美味的吃食。 “我还以为你会请我吃酒楼里面的,毕竟按着你的说法,你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事情解决了,姚青山也有心思开始打趣对方了。 申沛风食残云的吃完碗底剩下的,来不及擦拭嘴边的汤汁,又端着一碗狼吞虎咽的开吃,边吃边吐槽,“你知道什么,要是放在半个月前,你想吃什么,小爷就能给你弄来什么,现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等着,过些日子老子回家了,一定给你补上……” 都落魄成这样了,还吃什么酒楼。 要不是为了口腹之欲,去清风楼胡吃海塞了一顿,他怎么会欠钱,又怎会被扣押下当小二,差点小命都丢了。 却说此时的吴家,灯火辉煌。 田氏抱着自己的宝贝疙瘩,柔声细雨同她说话,小奶娃不明白她话里内容,但仍旧眨巴清澈大眼,咿咿呀呀的同她回话,小孩子精力浅,一来二去眼皮子已经耷拉下来。 孩童的呓语声停止,奶娘蹑手蹑脚过来,要接过孩子。 “你下去歇息吧,今晚孩子给我照看……” 奶娘福福身子,恭敬的退出,刚退到一半,见了自家老爷,奶娘压低声音道,“小小姐睡下了,夫人在那照看呢。” “你下去吧。” 吴遮脚步轻快走向妻女,看着妻子怀里小小的人儿,满面温柔。 “睡了?” 田氏点点头。 俩人安静的目光,静静地投视在乖巧的孩子脸上,为人父母者,对孩子的一切都觉得新奇,揉揉眼睛,打个哈欠,红彤彤的小嘴吮吸着空气,无不让他们啧啧称奇。 “义弟安顿好了?” “嗯,先让他在府里住下了,这两日得辛苦你了。” 田氏摇摇头,却不再搭话,若有所思的看着怀里的小女儿。 “在想什么?”吴遮把妻儿抱在怀里,享受着难得的静谧。 “你看,珠珠脸上还有红疹。” 因为尝试过失去,所以才对失而复得的珍宝这般在意,从书院回来,她就觉得自己得了癔症,不敢闭眼,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她呛奶,险些离开自己的画面。 吴遮顺着妻子视线望去,女儿白日消散许多的红疹,在夜里重新长了出来,他心一紧,但想起下人曾说过孩子一天精神都很好,吃饭什么的也正常,就放下心来。 “只是天热起的红疹,大夫们都说没事了,你别自己吓唬自己,对了我方才交代下人从冰窖取出冰来,这几天全紧着你们母女用,夜里要是凉了记得多给她搭条毯子别着凉了……” “那咱们的生意……” “天儿已入秋,冰的生意做不了多久,再说,那小娘子的冰粥生意抢了咱们大半个市场……”见妻子脸上担忧之色更重,他轻笑,“咱家的生意本就不是靠着这个来的,放心,不碍事。” 只要你跟孩子好好地就行。 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男人嘛,总不爱把这些肉麻的话摆在嘴上,这叫内敛。 田氏点头,但显然没把话听进去,俩人静静凝望着安静的女儿,万物寂赖时,女人幽幽道,“昨日那小娘子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总觉得……” 吴遮嗤笑,“就是个江湖草莽,她还没人医馆学徒年纪大吧,真以为她会什么医术?误打误撞而已。” 这么说,也就是不承认她所说的属实。 见妻子脸上依旧带着愁色,他声音放缓,“今晚孩子我照看,你去眯一会,我看女儿活泼好动,不会不舒服,你就安心睡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下药 夜色正浓,万物安静的蛰伏在黑暗中,就在此时,一道人影悄悄地摸进姚老大的院子外。 院内的火把旺盛的燃烧,照亮了大半个院子。 兄弟俩有说有笑,在院里干活。 鬼鬼祟祟的男人在墙头,目光艳羡的看着俩人忙的热火朝天,泄愤般辱骂了几句,每天靠这做冰的生意日进斗金,他们不高兴,谁高兴? 本来掏出火折子烧火时,窜出一个想法。 别人都说这姚家兄弟夏天卖冰,是因为冬天时候有远见,挖出了几个冰窖,从河堤上凿出了好些冰块从冬天储藏到夏天。 这种鬼话能骗别人。 可骗不过他。 他们冬天连家都没回,挖什么冰窖,储什么冰,再说那挖冰窖费时费力,没点正儿八经的技巧,谁能挖出来。 他笃定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可往外泄露的秘技。 要是他能从中窥探了,往后这生意不就成自己的了? 可惜,依着他的智商,看了半天仍没看出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翻来覆去的,只是好几盆的水露面,还用小的器皿盛放到大的器皿里,难道是这些水有什么古怪?还是说兄弟俩是什么妖怪,会点水成冰的本事? 足足在围墙上趴了一个半的时辰,没发现任何诀窍,秦二柱也知道也不能再这么浪费下去,再耽搁些时间,村里就有人起来了,到时候见到他,又得打草惊蛇。 想到这,男人从院墙麻溜的滑下来,在院墙几丈开外的地方,点燃了外面的柴火。 夏天本就干燥,树枝又被烘干了水分,这一把火点上,不消片刻,火苗就从浓烟中迸了出来。 姚老大的院子建了有些年头,房梁是木头,只要有点火星迸上去,很容易整个屋子都烧着。 浓烟先于火光,传入到姚家兄弟这,姚青山端着水盆出来时,闻见了烟味儿,抬头一看就见院墙外的浓烟跟火光,暴跳如雷的骂了句脏话。 “着火了,快去救火!” 姚青山也不明白大半夜,好端端的,自家门外怎么会着火,但是眼下情况也来不及让人找缘由,放下手里的活,端着水匆忙救火。 “咚”重物落地声。 秦二柱这会从东面院墙跳下来,鬼鬼祟祟溜进院子,先是拿着水瓢盛了些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砸吧了下嘴,没发现这味儿跟自家井水有什么不同。 又拿瓢灌了好几口,还是寡淡无味儿啊。 想拿着瓢再喝几口时,才意识到现在情况特殊。 兄弟俩随时可能进来。 被撞见了那就难看了。 掏出怀里的东西,把它全都撒到水缸中,害怕分量不够,又下了双重分量,拿着水瓢胡乱搅和了两下,趁着脚步声过来前,窜上墙边的大树,三下五除二的,从院墙翻了出去。 而这一切,姚青河兄弟俩,一无所知。 ………… 次日,天刚大亮,姚蝉就把邬易的东西都拾掇好了,有薄被,还有新做的衣衫,鞋子,他的生活费。 邬易进屋的时候,就见她在屋子里翻腾着什么。 “姚蝉,在找什么?” 姚蝉从衣物中直起腰来,“你来的正好,昨个你不是把咱俩沾上狗血的衣服洗了?我给你收拾衣物怎么没找到呢,你是不是收哪儿了?” 邬易那身衣服的布料是李家送来的,裁成新衣,还怪合身怪好看。 邬易眼皮一跳,侧着身子也帮她找了一会,这才恍然大悟,“看我这记性,昨天下午我是带到河边去洗的,洗完顺便就搭在河边的藤蔓上了,傍晚我想起来收衣服,再去找的时候,已经没了……” “没了?”姚蝉惊讶叫道。 邬易低低的嗯了下,“没了。” 姚蝉看他这模样,就跟做错事,不敢直视家长的熊孩子一般,赶紧缓和了语气,“没就没了吧,家里布料还不少,再给你裁两身就是了,不过以后你也多注意点,村子里眼皮子浅的还不少,你那衣服布料好,估计是被谁给顺手牵羊带走了,吃一堑长一智吧……” 看邬易一脸受教模样,她不好再絮叨下去。 “我也没怪你,就是这衣服贴身,丢了总归膈应,你下次多注意就是了。” 姚蝉见他好像挺爱吃蟹黄包,一大早就包上了,收拾完行李的当口,包子也蒸熟了,上次去书院那次,得知他们书院规矩严苛,但凡是没能及时归院,或者是销假未归,都得受到惩罚。 邬易因为她扫了好几回院子呢。 也不敢多墨迹,催促他快点吃饭,又在门口张望那哥俩咋还不来。 邬易这边都吃完了,俩人姗姗来迟。 不过精神依旧不怎么好。 “最近荷花寺不是减少了用冰的数量,活儿该不重啊,咋你们还这么累?”俩人来的太晚,招呼他们吃饭是来不及,拿着荷叶包裹上一大半包子,抱上还没清醒的龙凤胎上车。 “你带药箱做什么?” 邬易接过姚子安时,低声询问。 “秦宗的病有些时候了,我得过去复诊下,看看伤口愈合的如何……” 说话的功夫,马车到了叔公家,叔公叔婆估计也刚出门要接孩子,见他们来了,赶紧把给邬易准备的鸡蛋塞给他,“到书院好好读书,有什么事,让人捎信给满仓……” 邬易点头说好。 俩家现在生活都好了,鸡蛋也可以大方吃了,但别管多久,这玩意仍旧是乡下人依旧觉得最能拿出手的东西。 “快走,快走吧……” 告别了夫妻俩,驴车在黄土路上压下深深的车辙印。 年轻力壮的驴子,似乎浑身是劲儿,一路颠簸着,没多久就载着主人到了镇上。 把包裹递给邬易,还没进大门,就有杂役接过他手上的行李,周围满是送书生入院的家属,有些话也不宜在这说,姚蝉看着进书院,一步三回头的他。 大力跟他摆摆手。 “好好读书,下次放假还来接你。” 她跟这年代内敛羞涩的小娘子不同,在她看来再正常不过的道别鼓励,在旁人眼里就延伸出其它莫名的含义了,好些跟邬易认识的书生,都朝他挤眉弄眼。 一脸打趣。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吓唬 “小大夫……” 目送邬易进了书院之后,有道殷勤的叫声从后面传来,定睛一看,原来是李家的人,马车刚停稳,李元硕就慌张跳下马车,来不及跟她客套,整个人同离弦的箭般,冲往书院。 姚蝉同那管事颔首。 “你来的正好,要回文泉镇吧,捎我一段,正好我要去给你家表少爷复诊。” 管事大喜过望,今天来镇上他就受了主家的吩咐,亲自去小大夫家拜访,看她心情好的时候,就旁敲侧击一下,看她有没有时间来给秦宗检查一下。 在书院外碰见他,已经是惊喜,没承想自己还没开口,人家就已经主动提及了。 这可省了自己不少事。 “小大夫真是医者仁心,那小老儿就先替主家谢过了。” 管事的小心翼翼扶她上了马车。 “二叔,你们快些送冰去吧,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我今晚早点回去,如果出岔子了,就得在那耽搁两天,到时候我给你们信儿吧……” 姚青河点头。 “一切小心” “好” 一驴车一马车,在朱红色大门前,各自分离。 今日天气阴蒙蒙的,虽然没有太阳,但闷热之感不减分毫。 李家的马车设计精巧,丝毫感受不到颠簸,还摆着茶几瓜果香薰,甚至在车厢四壁,还盛放着几个小巧玲珑的冰桶。 车厢的门一关,就将外面的灼热与喧闹,全都隔在外面。 路程有小个把时辰,姚蝉闲的无趣,就从药箱里翻出最近在系统中见到的医案,这里面疑难杂症众多,医疗体系也比她所在的时代先进。 她就如同海绵,不断地吸取着未知领域的知识。 这么一来,路程倒不枯燥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姚蝉还没从精彩的医案中清醒,直到那管事的在外面敲了敲车厢,恭敬的说到了。 她才大梦初醒。 估计是门房得了信儿,姚蝉下车整理衣服的时候,几个小辈儿已经赶到门外,跟他们一个个打过招呼,刚过垂花门,李家几个长辈就已经出来了。 李缨雨朝她挤眉弄眼,姚蝉忍不住想笑,但顾忌到场合不对,还是绷紧了嘴角。 相互打过招呼后,贺氏邀请她先歇息一阵。 “还是不了吧,我先去看看秦少爷。” ………… 李家虽是商户,但似是为了摆脱他人眼中布满铜臭的看法,院子设计的十分清幽,人在里面行走,倒有种苏中园林般的感触。 被贺氏引到秦少爷所在的倚梅院外。 大老远就听见里面传来发泄般的摔打声。 李家人面上讪讪,他养伤的这段时日,这种情况倒是常态。 姚蝉仿佛没看见这些狼藉,拎着药箱照例走进去,刚走到屋外,就听见一个小丫头朝她喊着小心,还未反应过来,那姑娘就眼疾手快的将她拉到一旁。 俩人刚站稳身子,一个花瓶就从面前飞速划过。 “砰!” 上好的磁窑四碎,几块小些的,甚至因为惯性溅到她下摆上。 “宗儿!” 秦夫人呵斥了他两句,但也因为疼爱儿子,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揭过,就在交代下人快些去清扫狼藉时,瞥见了熟悉的人影,她大喜过望,也不顾照顾闹情绪的儿子,大步流星赶来。 “是小大夫来了啊!”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让里面的人听见。 姚蝉来了? 秦宗稍有些血色的脸,眨眼变成白色,自从看见肚子上的疤痕后,这种恐惧就一直都存在,现在她来了,好不容易淡忘的恐惧,又再度爬上脑袋。 看她跨进来,往后缩了下身子,“谁,谁让你来的,快点给我滚!” “宗儿!” 秦夫人急声呵斥,说完又要朝她道歉,“他就是被我惯坏了,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姚蝉摇头,“不会。” 她来这给人看病,也不多客套,李家小辈儿离开后,知道病人不可能正常回答她问题,就仔细的问了秦夫人,比如有没有剧烈咳嗽,伤口有没有沾水,有没有剧烈运动等等。 刚开始秦宗还淡定些,直到她问到大便时候,这人脸色彻底变了。 “你到底是给我看病还是给我娘看病?有话不能问我吗!” 哦…… 这是害羞了。 “那行吧,你既然求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吧。”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在逗他,偏他自己看不穿,梗着脖子发怒气。 示意他解开衣服,露出伤处来,上次他做完手术,差不多过了拆线时候,自己才离开,当初触目惊心的伤痕,如今经过时间愈合,已经好看了许多。 “差不多有小二十天了,伤口愈合的不错,平时也可以适当的走走动动,经常卧床对他其实也不好。” 秦宗脸上终于露出一点微笑模样。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屋子里憋着,只要出去走走,娘就哭的梨花带雨,他不忍娘掉眼泪,只能在屋子里憋着,靠着砸东西发泄情绪。 但意识到身边是谁后,眨眼又收敛了笑容。 好像刚才一切都是大家的错觉一般。 这暴躁少年,真的是难管教啊。 “小大夫,先前他喝的药都喝完了,用不用再多喝点?” “不用了,他年轻,身体恢复功能强,有时候过多依赖药性其实也不好,还有尽量也别发脾气……” 秦夫人点头如捣蒜。 动怒伤肝,这道理谁都懂,但执行下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姚蝉见她苦恼,笑了笑,说她有法子。 “您啊,先下去准备些吃食吧。” 女人有些不明所以,但见她一脸笃定,也就出去了。 秦宗冷哼,这么信誓旦旦的跟他娘承诺,她自己真的以为她能耐很大? 大家都劝他要修身养性,要平复心态,但是谁碰到这事,能淡定的起来? 谁给她这么大的脸呢! 姚蝉余光瞥见那少年的神色,没吱声儿,反而从药箱里拿出笔来,在书桌上描画起来,屋内静悄悄的,只有时间在俩人之间,慢慢流淌。 说真的,比耐力估计没人能比得过她,一旦她沉浸在自己思绪里,轻易出不来,半盏茶,一炷香,半个时辰…… 第一百四十三章 阴谋 渐渐的,等待她发招的秦宗有些躺不住了。 捂着肚子慢慢在屋子里走,边走,边往这瞟。 姚蝉察觉到,也没在意,依旧画着。 秦宗年龄跟她差不太多,正是按耐不住好奇心的时候,见她一张一张的画着,好奇到达了顶峰,一屁股歪在她对面,瓮声瓮气道,“你在干啥?” 姚蝉忍笑,摇头说没什么。 紧接着开口,“就是啊,有点苦恼……”她指处第一张画,“我以前也遇见过好几个跟你脾气一样大的人,刚从手术台下来,发脾气,伤口裂开,又推到手术室里,重新缝合了一遍。” 她吹了吹画上的墨汁,“这都是缝合时候需要的工具,我觉得你有点可能会用得上……” 秦宗脸再度发白。 “还有这一副,是因为肠梗阻开刀的吧,好像是因为不配合大夫的话,经常跟大夫对着干,术后感染了,然后刀口裂开,啧啧,肠管都往外溢了,真是触目惊心,对了,你的病最容易诱肠梗,到时候再开刀的话,要是肠管往外露了,我还得再辛苦一回……” 啥? 肠子往外露?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在她生动的解说下,他感觉到脊背发麻,头发直竖,不止如此,就连已经好了的伤口,此时都隐隐作痛。 “哎,你别怕啊,我又不是在吓唬你,我只是说了你几个前辈的后果,一丁点映射的意思都没有,你放宽心啦,再说这事,都讲究个一回生,二回熟,你就算有下回,我……” “我知道了,我不发脾气了,你,你把要注意的事项写下来,我,我照办就是了……” 目的达到。 姚蝉慢悠悠收起桌子上的画纸,事儿办好了,咋还有点惋惜呢。 还以为他多厉害呢。 心里这么想,但面上还是要把姿态做足,“看您说的,您是病患,我是大夫,大夫都是为了病人好,可千万没吓唬您的意思啊,您可别为了我这些不成熟的建议,委屈了自己。” “呵,不,不委屈,不委屈” 秦宗咬牙切齿,带着假笑敷衍。 小大夫来了一趟,就把人教训的服服帖帖,自然也都是后话了。 ………… 却说此时,青山镇内。 几辆马车平稳的行驶在街道上,到了新修缮好的王家酒楼外停下。 车帘掀开,几道身影有序的从马车上下来,酒楼里的小二们,见客人来了,热情洋溢的招呼着新来的贵客。 就在这时,拐角处有两个妇人,拎着篮子,热情的挤在这些人的身旁,大声豪爽的张罗着自己的冰块。 “客人,赶车劳累,来尝尝冰粥吧,清热解渴,好吃不贵。” “上面有果酱,有蜂蜜,还有新鲜瓜果,十文钱一碗,保准小孩子爱,大人吃了也舒心。” 十文钱一碗。 确实不大贵。 刚下马车的妇人,擦了把汗,这天儿虽然没太阳,但闷沉沉的,呼吸都呼吸不上来,交代了婆子们两句,示意他们多买些回来。 那婆子本来有点犹豫,但看见卖冰的妇人们穿的干净利索,那冰块也怪晶莹剔透的,也就照办了。 拎着篮子叫卖的妇人们,看见这些大户人家的婆子来购买,也没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爽朗大方问对方要多少,都有什么忌口的,将这一切一一打听清楚之后。 才开始动手抛制。 同一街道。 几个穿着长袍,带着方巾的七八个书生,在王家酒楼外,站定。 各自商量着自己所在的距离,方位。 路上的行人,见他们这幅打扮,做派,早就见怪不怪了。 白鹤书院的学生们,每个月都会抽取一日,让学生们在外面摆起来摊子,免费给不识字的百姓,写家信,又或者是去镇子上条件比较差的学堂里,给小孩子们上一天的启蒙课。 这是白鹤书院的传承,每年如一日的执行着。 有的路人看见他们,已经飞快的回家,把远在外地的家人书信拿过来,让书生们念一下,好再让他们帮忙写回信。 要是平常摊子,写一封信要花三个大钱呢。 小老百姓,这钱有一分,就想省一分。 就在书生们商量好场地,各自分开时,有人眼尖的看到拎着篮子,在街上兜售的冰粥的妇人,天闷热,大家又口干舌燥的,谁不想吃点凉快的东西,解解暑气啊。 十文钱一碗。 这在这些有钱的公子哥这,这些钱根本算不得钱。 趁着分开前,把人喊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喊着自己要什么口味的。 热热闹闹,没少引起路人的侧目。 关注点自然不是因为冰粥,这小半个月,大家已经接受了这种平价的冷饮,大家稀罕的事,也不知道谁这么有远见,提前储存大量冰块,做了这种挣钱买卖。 ………… “少爷,少爷……” 茶寮里,正在慢慢品茶的男人,被自家手下的叫声吓了一跳,险些把茶盏扔了。 狼狈的擦拭着手里的茶水,转头就见自家小厮一脸欣喜的跑进来。 见他这副面目,来不及训斥他,而是面带喜悦道,“事办的怎么样了?” “都办妥啦!那人跟我说,亲自把大批量的泻药,下到了水缸里,刚刚跟踪下去,又见她们卖了好些份的冰粥,有书生,还有下榻到王家酒楼的贵人们,如果药效发作的话,那人别想有好果子吃!” 李元勤一直在听手下的汇报。 那扇子的扇柄,一直不紧不慢的敲着手心。 在确定卖给各个阶层的客人后,他停止了动作。 “不错,那这样,咱们就去添把火吧,吴家的人你都张罗好了?只要他们一开始请大夫,咱们就把这火给煽起来。” 他这些日子住到了吴家。 说起来也憋闷,上次那件事后,自家的人,好像知道自己心气不顺,又急于报复,就把他的钱,还有手下,全都扣下了,试图把他弄成一个没有帮手的光杆汉子,他就没法子去报复姚蝉了。 可是,他们哪儿知道,自己还有后手? 是,没了李家的帮忙,但他还有吴家的啊。 吴遮把他当成结义兄弟,言明在吴家的日子,他可以随心所以,没钱的话去账房支钱,没人的话就跟管家说一声,随意调派府上的人手。 所以,他就调派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拉肚子 吴家现在的情况,下人们多少心知肚明。 冰粥的出现,截断了自家大半个市场,大家嘴上不说,但心里怎么可能服气? 眼下知道有机会掰回一局,全都摩拳擦掌呢。 “行,让他们都先等着,等人发作后,就把那消息放开了传,到时候,我看她能如何翻身,又怎么翻身的了!” 不就是仗着自己有点小本事,到处招摇? 这次就让她招摇个够! 那五个巴掌,在午夜梦回里,不停地提醒着他,如果这个仇报不了,他这辈子都难以安稳,所以,这次,就算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不了她! 时值正午,免费写家书的百姓,将白鹤书院弟子书摊前,围得水泄不通。 跟其它代人写信的读书人不同,这些书生们脾气好,也认真负责,听不懂的方言,他们会不耐其烦的询问,直到把内容理解透彻后,才仔细认真的写上去。 小小的书信啊,承接了家人对远在他乡的亲人的思念。 “老伯,勿念还是五年?” 赵仁光扯的嗓门都哑了,还是没能理解老伯话里含义。 “啥意思嘛?” 老人本就有点耳背,听他扯着嗓子,嘴巴张张合合,也急的抓耳挠腮,这小伙伸五个巴掌出来啥意思?呜呜哇哇一阵,他在学蛤蟆叫吗? 估计是学问不大好吧。 都说白鹤书院的学生将来都是做大官的,眼前这个,估计将来做不成。 但老人家心善,也不好拆穿他学问不好,也就盲猜哑比划,俩人都互相照顾着对方的面子,别提多累人了。 “哎呦,是污泥,老人家说家门口的污泥潭都被填上了,让儿子别担心了,你们俩比划了一炷香,都没能猜出对方啥意思,累不累啊……” 还是旁边卖凉茶摊子的老板过来送茶的时候,听了这么一耳朵,这才把人解围。 “原来是这样啊!” 赵仁光松了口气,拉着老板不让人走,让他当翻译,把老者的大概意思描述清楚了,才将信放在信封里,双手递过去,这才如释重负。 下一个坐下。 他赶紧捧着碗要喝茶。 只是,干涩的嘴皮子刚沾染上液体,腹内就传来一阵雷鸣,他放下碗,浓眉深皱,不等人询问怎么回事,就捂着肚子往对面的酒楼去了。 那茶寮老板笑了笑。 转身去忙自己摊子上的生意了。 只是赵仁光在恭房外,还碰到了两个同窗,大家都面带苦楚直到从里面出来,面色才好看了些,都这么狼狈了,就开始互相打趣,一来一往,才知道都拉肚子了。 只是拉肚子嘛。 谁也没放在心上。 以前又不是没少拉肚子,再说,刚刚天热的厉害,他们又共同的吃了冰,一冷一热,乍然之下,很容易拉肚子。 就当是清清肠胃吧。 回到摊子上,大家都等到有点不耐烦了。 他赶紧坐回去,用砚台压住纸张,提笔,正要询问对面的大娘是写信还是读信,写信的话,是给谁写,对方刚刚张嘴,他刚起了名称。 肚子又翻江蹈海起来。 眉头一皱,压下这种疼痛开始写信。 只是,他能忍,肚子忍不了,那种急促的感觉越来越厉害。 手腕悬空,笔尖迟迟没落下,额头汗珠凝固,同笔尖的浓墨,一同滴在了洁白的宣纸上。 “抱,抱歉,我要失陪一会……”说着撩起下摆,匆匆往酒楼跑。 只是,他跑着出去之前,隐约听到排队的百姓们窃窃私语,说,说他年纪轻轻的,就是往厕所跑的次数多点,尿频的话,这肾脏不大好啊…… 赵仁光眼含热泪,如果,如果不是肚子翻江倒海他忍不了的话,一定要好好地跟他们理论一番。 他肾怎么不好了,他肾脏好的很呐! 拉肚子,在这些书生中,像是掀起了一阵狂潮,大家都捂着肚子,一趟又一趟的往恭桶这边跑。 一开始,还能用吃坏了肚子来解释。 但是逐渐的,这个说辞劝不了他们了。 “哎呦,这好端端的,怎么回事?没多大会儿的功夫,这都跑了六七趟了吧,照着这个速度下去,人都得虚脱了,这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赵仁光回到摊子前,旁边的凉茶老板,焦急的询问着。 这些书生们经常帮没钱的百姓写书信,大家都相熟了,眼下见他们各个都萎靡不振,可不是着急咋的。 “仔细想想,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先前排队等着写信的,也不催促他了,一脸嘘寒问暖的问着。 “是啊,是啊!” 好些人跟着附和。 “吃什么不干净的?”那茶寮老板问着,“会不会是早上吃的东西不干净?”都是书院的学生,还都是一起拉肚子的,肯定是吃了相同的东西。 既然是相同的东西,那肯定是饭食了。 “不对……” 赵仁光有气无力的辩解,“今天是休常假回来的日子,我们,都是在自家吃过早饭来的,既然不是相同的饭菜,又怎么会一起拉肚子。” 如果说,是吃了相同的东西的话,那就只有…… “冰粥!” 他跟身侧的同伴,异口同声的说道。 “哎呦,是冰粥啊……” 人群中有人,突然惊叫一声儿,在大家视线投视到他身上时,那人又捂嘴道,“看这模样,你们还不知道呢,是我多嘴,是我多嘴了……” 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姿态,越发让人好奇了。 有人催促他道,“你知道还遮掩个什么劲儿,快说啊!” 男人看大家激动,欲言又止,“这事吧,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我不吭声,是因为我怕惹祸上身。” 这些书生们常做好事,又因为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写信,出的意外,这些朴实的百姓,哪里肯就这么罢休,当下群情激昂道,“说啊,快说啊!” 眼瞅着造势的效果已经达到,男人目露得意,“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把我知道的跟大家说了吧,最近,我想大家多多少少也是碰到过无数个拎着篮子走街串巷的妇人们吧?” 这倒是真的。 百姓们接连点头,“碰到她们又怎么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怎会如此? 怎么了?都提点到这一步了,还不能思维开阔,多延伸出点什么吗? 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提点了大家,好些百姓恍然道,“你是说,这些读书娃现在拉肚子,是因为吃了他们的冰粥?这冰粥是不是有猫腻,才导致人肚子难受? 天啊,他们以前也时常碰见走街串巷的卖冰粥的,当时还买过呢,要是说,这些冰粥不干净,那他们以前……” “不止如此呢,我还听人说,这些人走街串巷卖冰粥是假的,考察地形,摸索各家情况才是真……” 他家少爷可是说了,要多启发民众的愤怒,只有把他们的利益,跟大家伙的利益绑在一起,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有些东西,点到为止,适当提点就可以了。 他说完,人群可是炸了锅。 考察地形,是不是为了方便偷东西?摸索家里人口,是不是看谁家有孩子,想着来拐带孩子? 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尤其是一旦相信了某种设定,脑子就会有无数种想法,来辅助这些设定,大家越想越害怕,为了自家孩子利益,也为了自身财产安全,全都乱了心神。 李元勤小厮满意的看着自己造成的影响。 单单说吃冰粥会拉肚子,大家信了,也只会自我约束,以后不吃冰粥就可以,但如果造谣说这些女人,有了别的图谋,谁还能坐任不理? “不能白白放过这些人!” “是的!不能让这些书生,白白的受罪!” 小厮见目的达到,压下心头窃喜,又摆出一副烦恼模样,“那咋办呢,我可是听说了,这些妇人后面的主谋,可是厉害到不行,不管是有钱人家,还是官府里面,都不敢拿她怎么样的!” 他不说还好。 一说这个,更加激发大家愤怒。 好些本来不是写信,只是来凑个热闹的百姓,如今也被这种情绪感染。 事关自己利益了,哪儿还能当缩头乌龟! “去报官!” “让官府来惩治这些人!” “把她们抓起来!” “不能坐以待毙!” 背后有人怎么样,家大业大,不可一世又如何,一人力小,众人合力,他还敢这么作孽吗! 呼喊声越来越高,大家拥簇着这些书生,义愤填膺的往官府方向去,今天,一定要给这些书生,给他们自己,要来一个公道! 无独有偶,先前在落脚在王家酒楼的那些贵人们,也有相同的症状。 钱氏自从吃了那碗的冰粥,就已经拉了五六回的肚子。 跟着她的那些丫鬟婆子也有同样的症状。 高门大户的,眨眼间就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肯定是那些冰有问题。 钱氏喊来丫头,有气无力的问道,“那些冰,是不是还留着呢?” 当初买冰,对方言明干干净净,他们才做了冰粥,剩下的,则是想摆放到屋内,纳凉用的,好在冰粥用了小半,剩下的都还在屋内摆着呢。 那婆子同样虚弱,但仍旧撑起精神回话。 门轻轻打开,是其它没吃冰粥的,下楼请大夫的下人回来了,除了请大夫之外,还把在街上,打听到的消息,全都跟主子汇报了。 “你是说,不止我们吃了亏,还有其它人?” “是啊,听说是书院的书生,一连七八个呢,百姓们都愤怒的不行,簇拥着他们往县衙去了,说是要讨回公道呢……” 钱氏点点头。 “那……” 下人还没回话,只见房门大开,自家老爷,慌慌张张的奔进屋内,面带不安。 钱氏打起精神,安慰自家男人,“我没事” 温雅之外带着几分怒意的男声毫不留情道,“这不是你说没事就没事的,这次好些,是拉肚子,要是闹出其它毛病呢?闹到官府了是吧,这个热闹,我不凑怎么能行!” 他倒要去看看,对方有多大的能耐,能像百姓传言的那般,连官府都没办法! ………… 姚蝉坐着马车慢悠悠的回来了。 对方伤势长势良好,人又是个不禁吓的,只是给他做了点‘科普’这人就保证会老老实实的做术后护理。 也亏得如此,她才能这么快赶回来。 到了青山镇的牌坊外,就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声音,示意管事的停下马车,她听个究竟。 本来是想听个热闹的,但是在他们话语里,夹杂着什么冰粥,妇人,拐带,无人敢触碰的字眼时,她脸上轻松的神色逐渐消散。 她跳下马车,抓着一个闲话的妇人,问这个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姚蝉这时候穿的不好,但她身后的马车怪富贵豪华,妇人被吓了一跳,正准备同这个态度不好的小娘子争论一番,就见她身后那个老头儿,掏出一钱银子塞往她手里,毕恭毕敬的重复了下那小娘子的问题。 妇人捏着银子,惊喜万分。 咬了一口,确定是真的,这才眉开眼笑,不计前嫌,“哎呦,小娘子外乡来的吧,不知道我们这的冰粥也是情有可原,听我跟你说,今天啊……” 这些常年游走在流言蜚语最前线的婆娘们。 来叙述一个故事太容易了。 她唾沫横飞,添油加醋,加了主观臆断的分析,把白天的事跟她复述了一遍。 越听,姚蝉表情越是难看。 等到妇人话头了结,她心里那颗大石头,已经坠落到井底了。 怎会,怎会如此? 冰粥吃坏了人的肚子,牵连面还广,这往小点说,这是食物不干净,往重点说,这是食物中毒啊! 可是,这事又处处透着诡异。 先前那么多次,一次意外都没出过,偏偏在卖冰已经到尾声的时候,就出了岔子。 这是二叔他们不小心,还是,有人刻意在背后操作。 如果是背后有人操作的话,会是谁。 她又如何能安全脱身? “那俩妇人已经被官差抓起来了,马上就要公然审问了,小娘子,我看你对这挺有兴致的,要不,咱们一道去看个热闹?” 嫂子们已经被抓到了? 姚蝉麻木的心,又注入到一丝热流,重新咚咚咚跳了起来。 不行,她得去! 说完上了马车,也不看那妇人,示意李家那个管事,快点带她过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逆转 能在大户人家当管事的,心性,聪慧,都不是常人能所及,李家管事的看到小大夫这幅姿态,又从方才那妇人的谈吐中,其实已经弄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这肯定是她家人犯事了。 吃坏了肚子,在这旁人眼里是滔天祸事,但在有钱,还是有大钱的李家眼里,只是稍稍有点棘手,不至于解决不了。 所以往那走的时候,他就安慰姚蝉,“都说衙门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小大夫,咱们有钱,也有理,这事您别担心,万事有我们主家给您兜着呢。” 姚蝉这时候,其实已经有点六神无主了。 但是听到他的话,还是给面子的道了声谢。 虽然她不会真的利用钱来消灾,但对方的态度,或多或少,还是给了她些许的底气。 青山镇的县衙,跟她以前在史料,在电视剧上看到的,有异曲同工之妙,诺大的县衙外面,伫立着两头威严的石狮,厚厚的署衙大门前,是一小块开阔的空地。 空地延伸的青石路尽头,就是升堂的大堂,大堂的正中央挂着个牌匾,上面写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 牌匾下是升堂桌,两侧是衙役。 她到的时候,民众已经将署衙外围的水泄不通,而在大堂内,则跪着两个妇人,正是平时一直来自家取冰的本家嫂子! 俩人估计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合,此时已经有些六神无主。 尤其是那些衙役们喊声之后,俩人更是噤若寒蝉。 姚蝉知道她们是无辜,又感激他们面对质问,没有将她给供出来。 挤开人群,不顾那李家管事的呼喊,小跑着到了大堂内。 “何人不经宣召,跑上堂来?” 那县太爷本来不想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的,但是这次受害一方是白鹤书院的学子们,又牵扯到王家的一些客人,再加上这时候民怨激愤。 他不得不出面啊。 这时候姚蝉罔顾县衙权威,不经宣告就跑上来,这不是来跟自己叫板吗? 这不打咋的行啊! “姚蝉,你咋来了,这不关你的事,快走啊!” 那俩嫂子这时候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不断地推搡着她。 是,之所以这样,是感激姚蝉这些日子对她们的情义不假,更重要的是,姚蝉跟邬易是一条绳上的,她要是犯事了,多多少少肯定会牵连到邬易。 邬易这小子难啊。 他是族里最有学问的一个,也是最容易出人头地的一个,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把前途给毁坏了。 混乱之时,在看热闹的群众里,不知道是谁,捏着鼻子喊了一句,“是她,就是她,她就是这些女人背后的主谋,这些冰块就是她弄出来的!” 这下子,大家都激动地喊着,让县太爷主持公道。 邬家两个女人,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相同的灰败之色,完了,完了,这次想走,也走不了了。 姚蝉眯着眼,往人群看去。 现在群众太过激动,她已经找不到先前煽动的那人。 “你这女子!” 县太爷拍了下惊堂木,对她的无视感到愤怒。 “你可,知罪?!” 赵仁光这时候,又隐约觉得肚子难受起来,他今个跑茅厕腿都快软了,但是为了当人证,还是站到了县衙大堂上,把刚才的一幕看完,感慨这新来的小娘子挺厉害,胆大到无视县太爷的话,还不怕被打板子。 他是想看看这么厉害的人,到底是什么人物。 只是,视线投到她身上,看到这姑娘的侧脸后,他倒抽一口冷气。 怎么,怎么会是她! ………… 认出她是谁的,不止赵仁光一人。 书院其余几人,见到是谁后,全都一副吃错药的表情。 姚蝉是谁,他们都不陌生,但是这种熟稔,不是因为她作为谁的家属而造成,而是由当初她误打误撞,救下他们的缘分。 那日书院后厨流进来毒芹,他们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误食了,那时候就是她顶着压力,指出来那野芹菜不对,要求书院尽快处理,救助书生。 天地玄黄几个分支,偏偏就是他们那一支出了事。 是她带着那几个大夫,给他还有同窗们服用解毒汤剂,临时做了催吐处理。 如果不是她,那大师傅的亲娘,就是他们的下场,她救了大家,才有今天活蹦乱跳的场面。 人家没拿此要挟,但不代表这事没发生过。 这份恩情,于她而言如同鸿毛一般,但对于他们来说,是这辈子永远无法忘记的恩德。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有了主意。 惊堂木再度拍下,众人身子一颤,县太爷带着怒容,再次追问她,可是知罪。 赵仁光上前缓和,“那个,县太爷,我们想,可能中间有了误会……” 同伴忍着腹痛,勉强自己脸上挤出花儿附和着,“对,是有误会,都怪我们弄错了,您看,我们现在都好好地呢……” “对啊,对啊,我们都好好的呢!” “都是误会,误会……” “打扰到县太爷了,是我们的不是……” 先前还虚脱无力,站都站不稳的书生们,猛然间像是回光返照了,有了精神不说,还都睁眼说瞎话般的在堂上替那始作俑者开脱,这下子百姓们不干了。 方才还信誓旦旦说要讨回公道,眨眼就改了说辞。 这丫头就有这么大的势力? 这还能行?! 就连白鹤书院的书生们都要屈服在她威胁之下,那日后,她们要是有所行动,那自己家人,还有家里财产,岂不是都不安全了?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了结了! “书生们,别怕啊,吃亏了就得说,现在你们意气风发,要是连这种小地方的恶风气都不敢面对,将来如何面对朝堂上的诡谲风云?” “是啊,放心大胆的说!我们给你们撑腰!” “就是,别怕!” 要给他们撑腰的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恍惚中,这些振臂高呼的心声好像透过青石板传递到他们身体,只是没能引的他们胸腔中那颗心的共鸣,倒是同腹中鸣叫串成一条线,在体内横冲直撞,到处奔涌着找着出口纾解。 “都,都说了不是了……”五官扭曲,就差哀求了。 高堂一侧正在书写的主薄,疑窦丛生,放下手中毛笔,“小友们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还是说,有什么人让你们难以诉冤?” “没,没有……” 第一百四十七章 巧合 赵仁光额头上的冷汗往下流淌,整个身子都似从水里捞出一般,湿淋淋的,尤其是此时肚子翻江倒,几乎要了人命。 五官都已经狰狞到这个程度了,还死坚持着。 县太爷深吐口气。 原先板上钉钉的案子,在这个小娘子到来后,局势就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闹哄哄声音无孔不入,百姓的怀疑窃语又接连不断,一个个,全然都在藐视公堂。 把他这当菜场,还兴讨价还价吗! “书生,我最后再问你们一次,真的要不追究?这事就要这么过去?” “是!” 大家异口同声道。 “好……” 既然存心要掩护,那他乐的清闲,不过为了维护官威,收取点小钱之外,还要让他们吃点皮肉苦! “既然这样,那就打十个大板子,罚钱三两,各自领罚去吧。” 姚蝉将一切都听了进去,视线环顾了一圈,将个人心思各揽眼底,不过,这些人为何会护着她,是因为邬易?但他们怎么知道她跟邬易的关系? 凝神不解时,跟为首的书生视线对上,他痛到萎靡,却依旧恭敬的朝自己颔首。 这张面孔…… 过往一切重现脑海。 原来是那日送邬易去书院读书时,结下来的善缘。 他们出尔反尔为了什么,她总算知道了,轻轻叹了口气,“你们不必如此呀……” 真的不必要维护她,委屈到这份上。 呼吸间,姚蝉心中已经有了决断,面向县太爷恭敬道,“冰粥自我这而出出了差错,我难辞其咎,跟这两位嫂子以及书院的这些书生没有关系……” 县太爷眯着眼,这就对了嘛,你出面承认,既省了我事,又不得罪书生们,还能平息了百姓的怒气,这是皆大欢喜啊,她能如此上道,也算聪慧。 思及此,他敛去神情,“这么说你是承认有罪了?” 李家管事的,急的满头大汗,这怎么能承认呢! 正犹豫要不要回去搬救兵,又否定了这个年头,青山镇往文泉镇来回最快的也要俩时辰,等他带人回来了,这事早就盖棺定论了,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怎么办,怎么办! 慌张无措之际,看见几丈开外一个喜滋滋的抱胸看热闹的熟脸,这不是三少爷的贴身小厮? 难道…… 他愣怔的看向大堂。 “我没承认” 清脆的,没有迟疑的女声回应。 县太爷皱眉,他朝前伏了下身子,冷笑之后面色发沉,到底是有官威的人,如今板起脸来,不怒自威,看着她,就跟看着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赖一般。 “你不承认,你就没罪了?你也说了,这些冰粥是出自你手,是,这些书生是包庇你,不愿指证,但这次的受害者,可不止是这一些书生! 还有从别处来的客商,有人家的口供说辞,你还敢有什么狡辩吗!” 他高高在上惯了,猛不丁有一个人来挑战,挑衅他的权威,他如何能轻易罢休? 这不,马上让人将那行商的人喊来。 就不信她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 秦长东从大堂内侧走进来。 清瘦的身形,白色的面皮,青色的胡渣,如果不是身上华贵的绫罗,世人完全不会将他跟客商联系在一起,还以为他是哪家醉心于学问的大家。 男人上堂,先是跟县太爷行礼。 作为商人,到这之后,少不得要打点一番,县太爷收了他的好处,态度大好的朝他颔首,示意他站在旁侧,等一个公道。 “那小娘子,你的狡辩是什么?” 姚蝉抬头道,“我只相信,我家的冰粥,绝对没有什么不卫生的地方……” 出事的具体缘由她不清楚,但当务之急,却不能承认这顶帽子,一旦罪名真的落实下来,惩罚是小,想翻身那才是遥不可及的事! 她不能因为想快些解决掉事情,就被戴上这么一大顶的帽子。 她还不承认,还在强词夺理。 这下,别说是县太爷,就连那些百姓,都要笑死了,刚开始回答的这么笃定,还真以为她有多大的筹码。 现在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出一句相信自己,这种开脱之话谁不会说,但会说顶个屁用啊。 县太爷跟主薄递去一个眼神,浪费的时间够多了,早些断案,早些把人打发走吧。 是啊,快些把这些人关到牢里吧。 以后青山镇就安全的多,他们也能恢复正常的生活。 “不……行啊!” 赵仁光等人捂着肚子,面色狰狞道,“不行的!” “荒唐!你们说不行就不行?报案的是你们,销案也是你们,一个个读书人,连礼义廉耻都忘了?这官府哪里是你们玩过家家的地方!” 县太爷厌烦了没玩没了的对峙。 “来啊,把他们给……” 邬家本家两个嫂子颓然的闭眼,果真还是过了这一劫,早就说了,这事不同以往,姚蝉不该掺和进来,偏偏她不听话,跟着也跳了进来。 哎,难道是邬家今年流年不利? 咋开春后,就难有顺利的事啊。 也罢,先前已经挣了不少钱了,再说这事他们也就没立场来责备姚蝉。 来吧,不管是有什么惩罚,就尽管来吧。 “不行!” 另外一道洪亮的,因为过急而有点破音的男声,从另外一侧传来。 邬家俩嫂子,惊喜睁开眼,朝发声处望去。 而这时被打断的县太爷,心中不快已然到达顶峰,又是谁,这又是谁说不行? 你算哪根葱啊,你说什么就得照办啊! “不行!” 男人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迅速走到姚蝉身侧,朝首座的父母官颔首,“先前,先前是我弄错了,这件事,我不追究,还请青天大老爷,把这几位放了……” 大殿内,鸦雀无声。 就连先前那些纷纷要个说法,激动到不行的百姓们,此刻也静默不语了。 这,这,连续两次反转,连续两次打断县太爷的审判,这就连戏文,都不敢这么演啊。 各方全都安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知道此时情况已经超出他们可控制范围,倒一个个老实到,不敢开口,不敢言语。 姚蝉低垂的视线,先前只觉这声音有点耳熟,但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就在对方接连两次,又替自己开口说话,她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抬头,正巧同那男人打了照面。 是挺面熟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后悔 “秦老板?!” 姚蝉哑然失声。 怎么会是他! 秦长东老板,原先是王家酒楼的贵客,但是有一晚王家酒楼着火,秦老板的母亲不幸被堵在火场,当被救出来时,已经是神志不清,呼吸困难。 后来误打误撞下,姚蝉救活了人,也跟秦家母子有了交情。 但是他们不是本地人,老夫人伤好后,就离开了,后来两家也没什么联系。 就算姚蝉自小博览众书,看遍了无数小说,深知故事里最多的就是造化弄人,对狗血套路,各种巧合嗤之以鼻,纵观她已经被锻炼出如此强大的心性。 也断然想不到,终有一日,自己也会面对到如此狗血的场景。 听俩嫂子道,今天早起天气就阴沉沉的,大家担心这天蕴藏着一场瓢泼大雨,就没出来兜卖,只她们俩人出来叫卖,所有的客人,就有这两拨。 一方是白鹤书院的书生们,另一方则是这个富贵的行商。 因为后者把所有的冰都包圆了,所以没造成太大的影响,可就是这两方的受害者,却又这么巧合的,都是被她曾经救助过的。 这要是放到言情小说里,这作者得要多蠢,才能想到这么恶俗的桥段? 可是! 偏偏! 在这种场景里,让她给碰到了! 县太爷拍案而起,手指指着他们,气到嘴唇直哆嗦,他要真是个爱岗敬业,为民做主的好官,怕是已经被眼前的一幕,气到中风了。 如果一方受害者在指证的时候,放弃了控诉,他还能把另一方受害者喊出来,让他指证,好将人绳之以法,但是现在是怎么回事? 两方受害者,都睁眼说瞎话般,说这事是误会。 是他们弄错了。 还一个劲的替有罪的那一方开脱。 他能怎么办! 县太爷胸口起伏的厉害,主薄扶人扶着坐下,他打算靠在椅子上,等着眼前的金星闪过后再做打算,可谁料他还没平复完情绪时,又有俩年轻人不顾衙役的推搡,闯了进来。 “说吧,说吧,你们又是谁,来这想做什么,可有证据,可是认真的?” 打击都已经这么大了,来的再猛烈些又如何。 姚青河不知县太爷为何会有此举动,但是自己亲人马上面临牢狱之灾,他哪儿还管那么多,平息了下呼吸,将昨日夜里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交代出来。 姚蝉不知道昨晚着火的事,现在听到后,愤怒后怕有,更多的是机遇。 如此一来,事情就明朗的多了,放火,烧院子,从来没有出过岔子的冰,突然让人吃坏肚子的冰粥,把这些全都连成一条线后,原先迷惑倒散开了,她大概能猜测出对方的意图了。 姚蝉瞅准机会,跪在大堂内,一字一句道,“民女要报案,我要状告那些不怀好意的,烧我家房子残害人命,此计不成,又在水里下药,谋害人命,行为发指,天地难容,还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女做主!” 刚刚闭目平复完怒气的县太爷,在听到这些话后,血气上涌,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怎么,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 ………… 夜深人静,田氏摇着蒲扇,看着女儿甜美的睡颜。 又是一天平安过去了,那日小大夫的话还在耳边,但她却没最初时候那般惧怕了。 差不多到给女儿奶的时间了,轻轻解开衣服,把她揽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开始喂奶,今天比较奇怪的是,胃口一项很好的女儿,只是吸了几口就恹恹的扭过头,不再喝了。 田氏心想,可能是下午喂得比较多,就没当回事。 孩子再次沉沉的睡去,她没睡意,掏出近日店铺的账本算账,月朗星稀,阁楼外,只有蝉鸣蛙叫,远眺时,入目的是一大片翠绿的荷叶,如此美景,倒是让人心里痛快了不少。 揉了下额头,埋入到厚重的账务中,但是这次情况突变,不到半柱香,孩子再次哭起来。 这是以前没有过的情况。 孩子的一哭一闹,永远牵动着当父母的心,尤其是她不同以往的尖锐哭声,没人能心情愉悦。 田氏抱着女儿,没有什么效果,孩子挣扎舒展着腿脚,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减少心中的难受。 “夫人,让奴才抱小小姐吧。” 奶娘想可能是孩子晚上闹觉,有熟悉的人熟悉的味道,可能会让她安心点,就接过孩子,抱着小主子一边转圈一边哼着小调,期间还时不时晃动她,期望她更舒服。 可惜乳娘使劲浑身解数,都没有成效。 夜色中哭声传的格外远,终于把在前院同人谈论事情的吴遮吸引过来。 他刚上了阁楼,耳边就传来奶娘的惊叫。 “小小姐怎么又开始吐奶了?” 吐奶二字,给这对年轻父母带来的恐惧,可想而知,正常来说,小孩子吐奶,是再正常不过了,孩子六个月以前,也经常吐奶,但是现在吐奶的量,十分让人生惧。 她平躺在乳娘怀里,白天喝下去的奶,似乎憋着劲,全都翻涌上来。 小小娃娃身子抽动着,脑袋还没晃动,大口大口乳白色的乳汁,就已经沾湿了脖颈,胸前的小小护襟,孩子此时面目,竟是痛苦的表情。 她挥舞着臂膀,想哭,却又哭不了。 小小的孩童,因为难受,整张五官都皱巴起来。 吐奶还在继续。 奶量大,不止从口中,甚至都已经从鼻子里蹦出。 谁都想不到,这么小的身躯,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她挣扎着踢腿,好像在求大人来救她。 咳嗽,剧烈咳嗽起来,这是不是像当初那个小大夫所说的那样,奶已经呛入到气管中了? 怎么办,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田氏觉得此时惊慌在逐渐远去,自己的灵魂好像飘了出去,在头顶上无措的看着自己女儿痛苦,却依旧没能力来帮助她。 无力跟心疼,在撕咬着她的理智。 就在这时,同那大夫分离前的画面,涌入到自己脑海里。 “对,对,不能这么抱,不能这么抱……” 手脚都在发抖的女人,见乳娘那样抱着孩子,突然想到当初跟那姑娘分别时,她隐约低语的几声,不能这样抱着她,会让孩子呛奶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故人来 跟疯了一般抢过孩子,学着姚蝉当时的姿势抱着孩子。 咳嗽声在减小,但是没人掉以轻心,因为过去的噩梦,再度上演,刚刚还在咳嗽的孩子,声音逐渐在减小,不止如此,她的面色,开始渐渐的发青。 那场噩梦,再度上演! “大夫,快去请大夫!” 孩子窒息,压根用不了多久时间。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吴遮抢过孩子,学着姚蝉当初的姿势,挤压着她的后背,其实这个时候,他脑袋完全是蒙的,什么力道速度全然不管。 就在记忆深处,学着她当时的样子,一下又一下! 终于,时间已经凝固了的时候。 孩子咳出奶来,肿着的紫红色的脸,也逐渐的恢复了红色,她哭了,孩子终于可以顺畅的哭出来了! 田氏抢过孩子,跌坐在地上,哭的声嘶力竭。 孩子本来就受过大罪,此时又听见嚎哭,惊惧下,哭的更是厉害。 就在这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眼眸跟垂死之人回光返照那般明亮,她看了下女儿,又看了看自己男人,扯着他下摆喊道,“她当初说过,她当初说过的……” 因为过于激动,整个面部都在颤抖。 但她自己丝毫不知。 像是蜡烛在燃烧着生命那般绽放着所有的希冀,她语不成声道,“她知道的,她一定知道的,我们去找那个小大夫好不好?让她看看女儿,我们不能耽搁了……” 田氏苦苦哀求。 吴遮心中天人交战,他也没从后怕中清醒,理智上,他不愿去相信姚蝉,因为相信她就证明女儿是真的生病了。 他想起先前分离时,那大夫曾经问过他一席话,孩子是不是轻微咳嗽,是不是四肢有过肿胀。 他面带侥幸,这几日,他一直陪伴着孩子,孩子并没有这种症状。 既然没有的话,那就是她判断失误。 “好了,那些大夫,大多是夸大其词,不把病症说的严重点,怎么能显得他们本事高超?孩子呛奶,估计就是着凉了。”男人眼神空洞,与其说劝她,倒不如在劝着自己。 田氏甩开他,“你是因为你义弟,所以不想同她有牵扯,怕被她拿捏住?” 吴遮失望道,“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孩子难受,我不着急?但是她上次救活孩子,也就是误打误撞,我已经让人把银子送过去了,你就别疑神疑鬼了。” 不对,不对。 田氏看着自己闺女,看着她脸上四肢上多处红斑,轻轻的叫着孩子的名字。 吴遮意识到先前自己说话有点强硬,软化了几分,“今晚我守着孩子,你精神太紧绷了,孩子四肢正常,我也没看到哪里肿了。” 一旁的奶娘,越听心里越不对味。 “老爷,夫人,其实,小主子前几天,确实是有过你们说的症状,肿胀,咳嗽,不过这些症状就持续了三天,我们都以为天气多变,小小姐才有不舒服的……” 那段时间正是夫妻俩回田氏娘家,给田老爷子过寿了。 天热,孩子小,怕带在路上小娃受罪,就留在府里,让乳娘他们带着的。 “这么说……” 俩人从对方眼底看出不妙的情绪。 “她明明说过,她明明说过的,是我们不听,是我们不相信。” 女人一个劲的喃喃。 吴遮此时也有点害怕,但是男人,都维持着死面子,所以他们即使知道错了,也不愿意轻易承认,但这一切在孩子又哭泣时,情况变了。 恐惧,战栗,渐渐从脚底升起。 “快,快去打听那大夫在哪儿,快去!” ……………… 事情虽然不明朗,但是因为受害双方不追究,县太爷只能把这件事归结于私人恩怨,至于那俩妇人的身份,也查明白了,就是周围村庄,老实本分的妇人。 百姓们先前那么激动,被人煽动是一回事,另外,也有担忧自家财产的原因。 现在知道了,人家是好人,也清楚这里面有他们不知道的误会,也就偃旗息鼓了。 姚蝉本家俩嫂子被放了,但是县太爷犹如分钟残烛一般,指着姚蝉,并没有让她离开。 书院书生们,还有秦老板着急了。 先前都说的好好地,怎么又变卦了? 正要同县太爷争论,被衙役们拦住了,他拍了下惊堂木,“此事我自有决断,冰粥的事,我姑且信你们,那水是被人下药,她是无辜,但是她今日藐视公堂,这罪责属实吧?” 把他气的气血翻涌,差点吐血,就这么放了她出去? 那自己颜面何存! “还看什么,难不成想一起进去?” 县太爷呵斥下,百姓们倒也知趣的散开了。 不散开行吗? 都这样了,自他们还敢说什么?还怕这把火浇的不够狠,还怕这愤怒发泄不到他们身上? “姚蝉,姚蝉!” 眼瞅着衙役要把她拉走,姚青河兄弟着急了,拦着他们去路,似乎有抢人的打算。 “秦老板……” 秦长东本来一脸愧疚,在听见她招呼后,急忙上前,姚蝉看着俩叔,暗暗摇头,这就是个流程问题,估计也就是一两日就能放出来的。 如果起了冲突,那进来的可不止是她一人了。 “帮我照顾好我家人,还有不必过分担忧。” 当务之急,是把烧火下药的人找出来,这才能彻底断了后顾之忧。 “好……” 姚蝉见那些书生,已经憋到面色铁青,示意他们先去办自己的事,等他们都舒缓好了,才从药箱里,假模假样的掏出一些药来,示意他们喝下去。 这些都是见效比较快的止泻药。 姚蝉的本事,大家自然没有怀疑。 这些书生,跟秦老板都存着相同的歉疚,不就是拉肚子吗?多拉几回还清肠了,现在可好,这报复没报复的了,还加重了自己不少愧疚感。 姚蝉也不戳破他们的惭愧,郑重的给他们行礼,“今日之事,还劳烦几位守口如瓶,到书院了,千万不能让邬易知晓。” 人家好端端的上个学,自己帮不上多大忙就算了,还三番两次的扰得人不得请假,他要是知道今天的事,怕是又得心里不安,找机会出书院了。 “这……” “劳烦大家了” 都这样了,书生们哪儿还能再说话,本来就够对不起人家了。 姚蝉被人带下去了。 那些书生也心情复杂的出门了。 秦老板看见情绪低落的姚家兄弟,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你们听小大夫的话,当务之急,是要把幕后黑手揪出来,至于姚蝉,你们不需要担心,我会把一切打点好的。” 第一百五十章 入狱 赵仁光带着同僚们,无精打采的回书院。 “今日闹出的动静,书院定然会知晓” “也是我们不争气,以前吃大师傅做的吃食,哪几天不得拉回肚子?偏偏这次这么娇气,还,还闹到官府去了!” “谁说不是呢,要是我们争气点,也不至于把小大夫陷到如此境地,亏我们都是读圣贤书的,恩将仇报,被我们自己演绎的淋漓尽致……” “哎,谁家里要是有点关系,去疏通疏通,好早些把小大夫放出来……” 大家情绪低落的,磨蹭着,往书院走。 直到将将要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有人停住了脚步。 “你们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是把大家从自责的心情拉了出来。 不对,有什么不对? 是了,肚子! 从县衙出来,还隐约作痛的肚子,现在没事了! 只是喝了小大夫给的药,效果来的也太快了些吧。 要是换成外面大夫先前开的那些汤药,最快也得两个时辰才能见效,而且,这段期间,还是会多多少少往茅厕跑的。 可她的药…… 哎,药到病除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吧。 两世为人,姚蝉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被投入到大狱里。 被人还算客气的推搡到牢里时,四处打量着这处牢狱,味道不好闻,处在地下时常不见光照,到处散发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年久失修,安全系数也不太高,里面的人常年不见日光,大多数脸上都投射着惨白的光。 好在青山镇地方小,民风淳朴,倒也没有什么大奸大恶,烧杀抢掠的恶人。 衙役也不知是收了钱还是被人交代过,没把她扔到人最多的牢房内,而是把她安顿在过道最里面,还能稍微看见些日光的单独牢房。 “老实点” 把她推搡进去,狱卒将牢门关上。 不跟她有任何的视线接触,大步流星的离开。 这些狱卒在的时候,牢房里有不少喊冤求饶声,但在他走后,牢房内瞬间热闹起来,有妇人扯着嗓子,同她攀谈着什么,多数都是问她犯了什么事被扔进来的。 还有打趣她是不是偷汉子之类的。 姚蝉在这一小方天地里踱步。 她才没心情在这种地方,跟人闲唠嗑。 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淡然接受呗,又不是无期徒刑,也就当人生一个阅历吧。 夜已经深了,整个大牢只有过道传来的,火把的微弱光亮,姚蝉坐在地上,手托下巴,思考着家里情况,也不知道二叔他们是不是有线索了。 “喂!” 乌漆墨黑的,牢门外突然喊着一道男声喊着,刚回过神,牢房门就被人打开,先前那狱卒搬着一个桌子,一盏油灯进来了。 他点着了油灯,瓮声瓮气道,“夜里睡觉时,灭了灯,要不小心打翻着火烧死你了,可别来找我们索命!” “哎,谢谢,谢谢。” 这么僻静隐秘地方,真着火救都救不利索。 ………… “少爷,少爷!” 李家小厮欢喜的闯到自家少爷住处,迫不及待的把姚蝉落狱的好消息,同他分享。 李元勤心中得意,却克制好表情,没显露出来。 拿捏个小小的,没有任何背景权势的小娘子,那还不简单,用得着这般欣喜吗? “我义兄呢?” 小厮一天都在外面打听那场事,别的还真不清楚吴家少爷的行踪,李元勤没当回事,“事情办完了,咱们也该走了,你去前面找找我义兄他们,见个面,明个咱们启程。” 他来青山镇也有几日了。 眼下那人刚被扔到牢里,他再在此地耽搁,容易被家里人察出不对。 ………… 纤细洁白的素手解下男人的腰带。 见对方浓眉紧皱,又不紧不慢的替他揉捏着额头。 “老爷还在为白天的事烦心?” 县太爷怒气被那双小手揉搓着,怒气逐渐减少,揉了有一小会儿了,拉过她嫩白的小手心疼道,“老爷的怒气在你的关切下早不翼而飞了。” 也是他道行不够,竟被这些草民气的失了分寸。 “老爷,奴家新学了小曲,就等着给您唱呢,长夜漫漫,就我们俩人,不如您听仔细听听,好给奴家点评一下?” 小妾媚眼如波,勾的县太爷心神荡漾。 俩人打闹的时候,家丁敲响了房门。 “老爷……” 男人正在兴头上,被人打扰难免不悦,放下揽着的细腰,不耐烦道,“你做什么?” 估计是听出话语里不悦的情绪,家丁诚惶诚恐,“是有客人上门了,是柳员外夫妻,您看……” 虽说如今官商地位不同,但是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些有名望的乡绅富户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不然平时碰到个坏点的年景,还得从他们手里抠银子来赈灾,事关自己的前途,就算大晚上的,他也得应付。 县太爷嗯了下,“我知道了,让他们在外面等着吧。” 刚刚脱下的外衣,重新穿上去,临出门前,还摸了把小妾滑腻的下巴,“我打发了那些人,马上就回来,等着我啊。” 房门关上,他又恢复成先前坐怀不乱的父母官了。 夜灯摇晃,他被下人带领着到了前厅,前厅内,那对夫妻正在喝茶,见他来了,急忙起身迎接,都是场面话,你来我往的,倒是一片乐呵。 都在一起打了几年交道,深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 寒暄了一会,县太爷开门见山,询问来意。 柳员外讪讪一笑,没立刻回应,而是从伸手掏出一副画卷,“这是前段时日,愚兄上京师时,无意间得来的佳作,贤弟要是清闲的话,同我赏赏?” 大晚上的,他不至于带着一幅画来让他品鉴。 肯定是有别的心思打算。 县太爷颔首,小心翼翼的展开了画轴。 泛黄的纸张上,画着好一副泼墨山水图,看那意境,书画风格,以及最后落款,无不让他心口直跳,这不是前朝大家朱颜真的画技吗? 这一幅画可是价值不菲啊。 看这风格跟线条还有几处不易察觉的小心思,这是真迹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送礼 “这是……” 他故作不解。 “颜大家的真迹,平心而论,论品鉴力,愚兄确实不如你,这幅画在我手上也只是珍珠蒙尘,发挥不了它的价值,我思来想去,不如将它送给真正懂画爱画之人,想必这也是颜大家的心愿。” 都是聪明人,话是拐弯抹角,但意思大家心知肚明,但这么世俗的话被他加以修饰说出来,确实让人心情舒畅。 但是吧,东西是好,但收下就有些烫手,他不舍的在画卷上摩擦了两下,克制的收回手。 “先说一下你的来意吧。” 柳员外有点不舍,视线一直紧紧的盯在那幅画上,后来还是被妻子踢了一脚,他才回过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今日被贤弟关在牢里的那个小姑娘,不瞒您说,是我一个旧相识……” “是啊,本来这点小事,不该再来麻烦您的,来龙去脉我们也清楚,合该让她吃些苦头,但是……”王氏面带不忍,“那毕竟是个姑娘家,在牢里住着,害怕是小,怕的是坏了名声……” 那牢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谁能保证那些人里面,就没心怀不轨的,要是坏人欺负她呢? 县太爷听明白这话里意思了。 不是想让他放人吗? 要是以往他肯定好奇那小娘子哪里来的本事,让这么多人都向着她,但是现在他不好奇了,有宝贝到手了,操那闲心做什么! 几个呼吸间,他便想好了说辞。 “行吧,本来我打算让她多住几天牢,好杀杀身上的锐气,但是你们都开口了,愚弟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今个太晚了,明天早上吧,早上你们把人接走。” 如此,自己的官威维护了,也照顾了那二人的面子。 柳员外松了口气,急忙道谢。 夜色也不早了,就不打扰县太爷,夫妻俩急忙告辞。 柳员外上了自家马车,才敢在妻子面子展露自己的不舍,那副山水真迹,他足足找了一年多,花了不少银钱才得到,现在倒好,还没在手心里捂热。 就送了出去。 王氏见男人那副模样,呛声道,“你怎么不说,小大夫当时救了你儿子,活人没死物值钱?再说,你书房里画还少了? 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打紧的,难道你死了,那些画还能随着你入土不成?” 男人啊,在关键时候,一点都拎不清。 “你用一幅画,换来小大夫一个人情,这是百赚不赔的生意,你怎么就想不明白?” 王氏在得知姚蝉被关进大牢的第一时间,就开始筹备了,救人讲究个投其所好,她挑选了好一阵,才挑出最有效的礼物,从而来这救人。 相信小大夫知道了,多少也要领他们的情。 王氏今晚也不回了,交代车夫把自己送到王家酒楼后,他再在县衙门外守着,势必要等姚蝉出来后,第一眼就看见他。 马车赶往王家酒楼时,另一辆马车,同她闪身而过。 ………… 县太爷捧着那幅画,小心翼翼的回了房。 把圆桌上的茶壶茶杯全都拿开,拿袖子擦了好几遍的桌子,这才小心翼翼将画铺在桌上,痴迷的观望。 如花美妾早等的不耐烦了,见老爷好不容易回来,还对个死物不停地赞叹,在背地里翻了无数个白眼。 又是撒娇又是引诱的,终于将老爷的视线重新吸引。 县太爷有了心爱之物,自然没察觉到身边女人的小心思。 把人抱在怀里,炫耀般的,跟她讲述了好些这画背后的情义跟典故,深意讲完了,又开始讲述这画工,意境,线条,直把人讲的两眼发蒙。 讲啊讲,讲的女人眼皮子都打架了,才意犹未尽的停下絮叨。 小妾赶紧打起精神,再度跟人调笑,等到俩人都开始有些意乱情迷时,房门又被人敲响,门外的家丁,似乎也察觉到老爷不悦的心思,小心翼翼叫道,“那个,老爷啊,外面又来了客人了……” 在外人眼中风度翩翩的儒雅县太爷爆了句脏话。 “不见,谁也不见!” 家丁为难,“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滚!”男人想举起茶杯砸门上,好发泄一番自己的不快,但是找来找去,茶杯都被他移到别处了,手边也没个顺手的。 又不能拿他宝贝画来发泄。 家丁被训斥后,灰溜溜离开。 没多久,县太爷所在的房门轻轻打开,男人此时已经穿戴整齐出来了,心里是有不顺,脾气发泄出来也就好了,不必要跟前途过不去。 那些来找他的,如果不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断然不会大半夜的过来。 被家丁引到前厅,整理好衣服迎客,才发现来的是不太陌生的人。 是白天的那个行商,以及王家酒楼的老板,他们夜里来造访,为了什么,显而易见吧。 果然,一阵迂回的说辞后,他们把话题引到正题上了。 县太爷也知道,刚才来的柳员外的夫人,同这王家老板,是至亲的姐弟俩,看来双方都不知道彼此来过的事啊。 都为同一个人来的,他倒真好奇对方是何方神圣了。 “就是个对我们有恩的大夫,没什么坏心眼,对了,前段时日听您说过,想要修咱们镇上的堤坝是吧,我们俩商议了一下,县太爷高义,咱们也不能落后,这是我们哥俩凑的一点心意,还请您不要推辞……” 县太爷强压着喜色。 这可真的太有趣了。 这一个两个的,大半夜都是来给自己送钱啊。 往常也没见这些人这么上道。 先前已经答应过人了,拿双份钱,总不能让人这会察觉吧,在俩人紧张的神色中,犹豫了许久,这才叹息道,“行吧,看在你们这么上道,依你们了……” 秦老板激动不已,“这么说,您不追究他藐视公堂的错了?” “你们都为咱们镇子尽了这么大心意了,本官岂能这般不讲情面?人你们……” “现在带走可以吗?” 王老板不给他推辞机会,自己说了时间。 今晚? 那也行吧。 反正已经出气了,还收到了双份的钱,适当的给人走个后门,方便你我他嘛。 说完,他交代了家丁几句,自己在这陪伴着客人,让他去处理这个事。 第一百五十二章 求医 姚蝉在牢里,确实也是难捱,这监牢,就跟个混合宿舍一样,床是硬石板,被子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年头了,里子是黑乎乎的不说,整个还散发着异味。 这会虽说是初秋,但夜里还是有点凉意的。 尤其是这大牢阴森背阳的地方,在这呆着简直是受罪。 姚蝉克服不了心理障碍,睡不了,就凭着这一丝丝跳跃的烛光,在看医案。 看着看着,倒也不觉得时间难过。 不知看了多久,监牢那个沉重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姚蝉从医案中抬头,从呼噜磨牙声中,辩解着这声音方向。 是朝她这边来的,赶紧将医案塞回系统里。 等人来之后,她已经手拖着下巴,似乎在无聊的同火苗玩耍。 “小大夫,您可以出来了。” 来人不是狱卒,倒是个穿着青衣的男人,好像是个家丁,他此时开口所说,对姚蝉而言,简直就是个惊天喜讯,终于可以从这破地方解脱出来了! 兴冲冲起身,要朝他那走的时候,突然慢下了脚步。 不对劲,有很大不对劲的地方。 靠着她扫榜无数积累出的经验,月黑风高的时候,在这地方出现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细想下,为什么会一个家丁来接自己离开。 他是谁家的,为什么能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 况且,依着白天她把县太爷气到的程度,无论怎么样,都不会白天才把她扔到大牢,子时还没过,就来放人了。 不对,很不对劲。 不敢保证,这人是不是想利用诡计把自己引诱出去,然后倒打一耙,说她逃狱什么的。 不怪她想象力丰富,今天遇到的狗血情节还少吗? 要是她前脚一出,后脚就被人套着麻袋弄走了,等到天亮又成了全城通缉的逃犯,那该咋办! 这事,简直处处透着诡异。 她就是个藐视公堂的小罪,关个几天估计就没事了,犯不着为了提前出去冒这么大的险,犯不着。 “我不走” 姚蝉回答的斩钉截铁。 不止如此,她还盘腿坐在秸秆上,非如此不能表达自己的坚定。 那家丁也被她如此气度惊住了,这人脑袋是进水了吧? “您真不走?” “不走!” “好!” 家丁才不管那么多呢,心里把人归结于傻子那一类,自己屁颠屁颠的回去了。 衙门后宅,几人还在喝茶闲话,看见向前去办事的那家丁去而复返,秦、王两家的老板,纷纷站直身子,翘首以盼,但是没有,在他身后没人来。 “怎么回事?”县太爷问了一嘴。 家丁也不隐瞒,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的交代了,期间还多次表示,是他毕恭毕敬,情真意切的请她出来,但是人家不领情,一副我今天就住在这,谁都别想把我带出去的姿态。 气氛凝固。 片刻后,县太爷眉眼都弯了起来,太好笑了,太好笑了,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是她自己犯倔犯傻,可不关他的事啊。 收敛了几分表情,朝对面也呆愣住的俩财神爷道,“您看,今晚时机不对,还是明天吧,明天一早,我派人把她送出去。” 都已经到现在这样了,多说也无意。 “送客吧” 县太爷看着客人走了,捧着手里的银票,乐不可支。 哎呦呦,今天一天,可真太有意思了。 哼着小曲儿回了屋子,那小妾揉着眼,抱怨似得嘟囔了两句,随后又来解他的衣衫,不过,刚解开腰带,就见自家老爷,又一脸正经的推开她,自己把腰带系上。 还催促她去睡觉。 “老爷您不睡吗?” 县太爷摸着修剪得宜的胡须,摇摇头,“我啊,隐约觉得今晚还要来客人。” 好像有那个蝉在这,就有数不清的螳螂扑来,而自己呢,就是黄雀,静静等待一箭三雕。 烛火时明时暗,又时不时地发出啪的一声响,县太爷端坐在八仙桌前打盹,身子摇摇晃晃,就在他东倒西歪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 啪啪啪的拍门声响起。 县太爷猛地坐直身子,随意揉搓了一把脸,没有怒气,没有愤慨,相反,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模样。 还好他没脱衣服,不然又是一阵折腾。 大步流星的走到门外,哗的一下将门打开。 “怎么回事?又来客人了?” “不,不是客人,是田小姐来了。” 田丫头? 是大哥的女儿,大半夜的她怎么来了。 既然是侄女的话,那估计不是送银子来的。 还是先前招呼客人的前厅。 还没走到,就听见那边传来的啜泣声,县太爷心中大惊,侄女这样,是不是在夫家受了欺负了?人都是护短的,自家侄女受了欺负,他这个当叔叔的的,不能当没发生啊。 “怎么回事?” 适当的,他也要摆出点官威来护短。 “二叔!”田氏跑过来,未说话眼泪就叭叭叭往下流,往常那双好看的眼眸,这会都肿成桃子模样。 “是吴遮那小子欺负你了?” 侧身看着男人,想着一会该如何揍他一顿,才不那么粗俗,岂料就在这时,侄女飞快的摇头,“不是,不是他欺负我,是珠珠,是珠珠出事了,二叔,您救救她啊!” 田丫头身子摇晃的如同风中残烛,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精神已经快要崩溃,县太爷也是第一次见她这幅模样,安抚一般连连点头,“好,我救,你说,我要怎么救?” 是需要钱还是需要名贵药材,只要他有,就不会吝啬。 田氏一把抓住他袖子,迫切道,“小大夫,她能救人,二叔,我打听到了小大夫是被您关起来了,您把她放出来,让她救救我珠儿。” 小大夫,又是小大夫。 先前那些人不顾夜深来找他,他还有点诧异,心道那丫头给人灌了什么迷魂药,能让人如此,但他们紧张吧,是他们的事,自己一点都不关心。 但是现在自己侄女都上门了,他无法作壁上观。 “好,你别急,我让人去把她请出来!” 招呼出家丁,示意他下去把人带出来。 男人颔首下去。 但走了两步又被自家老爷喊停。 “老爷?” 第一百五十三章 破绽 “你跟狱卒一块去。” “好” 却说此时,姚蝉坐的腰疼,忍着恶心躺在了床上,酝酿着睡意时,牢门外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今晚倒是热闹,来了好几拨人,也不知是做什么。 却也不能继续睡了。 刚坐起来,狱卒已经站在门外,除此之外,还有最开始那个喊她出去的家丁。 “喂,你可以出去了。” 怪,怪的很。 谁大半晚上来释放犯人啊,而且照着现在的社会地位,不该是犯人三番五次央求狱卒放她出去,一副可怜兮兮痛不欲生?咋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来请她出去! 大晚上的,对方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是个人都不会同意的吧。 姚蝉本来就不笨,在困境中,又激发了她的聪明才智,先前是家丁后续是家丁跟狱卒,一个家丁能频繁出入大牢,定然是有背景的,而他态度前后变化巨大,不是想栽赃她,就是有求于她。 这两者无论是哪个,对她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不出去!”姚蝉考虑之后,大大方方坐在小床上,“有什么事,咱们到公堂上说个明白,今晚就这么着吧,你们走吧。” 黑暗蒙住了我的脸,却给了我善于发现阴谋的眼睛。 大牢咋了,大牢保护了她,今晚,说什么她都不走了! …………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欺人太甚!”又碰了次钉子,县太爷彻底怒了,头一次他看热闹,看人吃瘪,那他高兴,但是现在,面皮上挂不住的是自己! 她还咋呼上了。 “好,不乐意出来,那就一辈子在那呆着,永远别出来了!” 啥意思,他把人关进去的,还想让自己低声下气,亲自把人接出来? 给她脸了! “丫头别哭,二叔给你找个更好的大夫,天下大夫这么多,硬磕一个怎么行。” 吴遮摇摇头,“没用,我们请了好几个大夫看,大家全都看不出什么毛病,只有她,只有她才能诊断出到底为什么……” “无稽之谈!” ………… 却说此时,白鹤书院内。 已经到宵禁时辰,书生们从藏书室出来,有序的去水房打水洗漱,邬易端着水盆出来时,不小心同前面的人撞到。 “对不住,对不住!” 他还没言语,对方已经心不在焉的连连道歉。 邬易帮对方捡起澡豆毛巾之类的,同他一道起身,对面的人下意识跟他道谢,但在见到他面容时,猛退一步,眸子剧烈动荡,就连手上的的木盆再次坠落到地上。 “邬,邬易啊!” 要是他大大方方跟邬易打招呼,他未必会发现狐疑,但是现在,他惊慌躲闪之色如此明显,邬易这么聪慧,又怎能发现不了异样。 邬易眨了下眸子,他低头长长的睫毛将其所有情绪遮掩,再次帮他把地上的所有东西捡起来,“有事吗?” “没,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啊,呵呵……” 已经答应过姚蝉,这事不能让她知道,已经对不住人家一次了,这次不能再食言。 不敢跟他过多接触,生怕他看出点蛛丝马迹让他坏了承担,书生僵硬的起身同他告别,而后匆匆忙忙逃窜了。 邬易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天上的星辰时隐时亮,月光在皎洁的夜色中绽放出银辉,本是轻柔舒畅的月色,此时披在身上,竟有种活生生,剜去他皮骨上的温度般。 邬易在原地站了片刻,思绪顺畅后,没有回寝室,而是转身又进了藏书室。 一盏油灯亮起。 他凝神沉思。 许久,脚步声从几丈开外传来,李元硕举着油灯,打着呵欠过来,前段时间自己犯错,被斋长罚清扫书院,晚上给书房落锁的任务便落到了他身上。 刚刚检查过,藏书室已经暗下来了,谁知还有人在用功呢。 “是你?” 见到邬易跟雕塑一般,几乎快要跟黑暗融合在一起,男人吓了一大跳。 瞌睡早就不翼而飞了。 “大晚上的,还用功呢,再过一盏茶的时间,咱们院子就要落锁了,你不是打算今晚都在这过吧?” 一开始他还挺看不惯这小子的,但经历事多了,吃的亏也多了,倒把他那份不羁消磨了许多。 况且因为姚蝉的关系嘛,他就多忍让下这小子吧,但没想到忍让多了,现在倒成了习惯。 邬易没正面回答他,“今天我们书院出去摆书摊的书生,你知道的都有谁?” 他们部的,都是分成几个小队,一个月出去两组,李元硕对这门清。 他点了几个名字,邬易在纸上,画了几个圈,一切不解之处,全都迎刃而解。 邬易闭闭眼,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今日他们回来,异样的不止是他一人,往常正常的交流,此时处处透着诡异,躲闪,不敢直视他。 他们在外面一定是碰到了什么。 而导致这一切,只有家里人。 会是谁。 满仓大哥,还是……姚蝉? “你想不想每日做清扫了?” 李元硕一脸看傻子的模样盯着他,“你不是说废话吗!”距离他惩罚结束还有俩个月,这每日如此,天知道有多难熬,嘟囔着抱怨后,他惊喜的抬头,“你这么说什么意思?是不是你有法子帮我?” “好,作为交换,你帮我一个忙……”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本已紧闭的书院大门,轰然大开。 一道身影,飞快的消失在黑夜里。 ………… 王家酒楼,钱氏还在训斥着自己男人。 “既然都过去了,怎么不把人接出来,银子都使了事还没办好,那地方是小娘子应该呆的地方吗?说来说去,这事全怪你,要不是你白天张罗着要去讨个公道,又怎么会害的恩人如此!” 要是往常,秦老板被如此训斥,早就开始辩解起来。 但是今日他理亏,思考了半天,却仍旧无言以对。 钱氏没理会男人的懊恼,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那个县太爷也真是的,已经给过二次银子,还如此不给面子,你大半夜的喊个家丁去放人,人能不警惕? 要真的傻乎乎跟你出来,那才是有毛病吧,你也是的,当初就应该跟那下人一起去接小大夫,她看见你了,哪儿还会祥瞻前顾后,哎……” 第一百五十四章 原谅 本来这次回来是来商量生意的。 谁知误打误撞把恩人弄到大牢里去了。 夫妻俩正焦头烂额时,有家仆进来禀报,说是外面有个书生请求见他们一面,都啥节骨眼上了,谁还有心思见什么书生啊,秦老板摆手,“不见,没空,打发他走。” 家仆站着没动,在自家主人看过来时,才说道,“那书生说,他是姚蝉的家人,来这也是……” “什么?”钱氏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 姚蝉的家人,还是书生,白天听王老板说过一嘴,小大夫的丈夫就是个书生,不会是他吧? 夫妻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快把人请进来。” 片刻后,秦老板又道,“算了,还是我亲自去迎接人吧。” 房门刚打开,就瞥见几步开外的年轻人,他快步上前,面带惭愧道,“真的是对不住了,闹出这种事,还害的……” “都是误会,姚蝉不会在意的,我来就是打听下,官府那边是怎么说的?” 说起那个油滑的县太爷,秦长东气不打一处来,不过怕他担心,还是捡着宽心的话,来安慰他。 “已经让人在外面等着了,天一亮,我就过去要人!” 邬易颔首。 一直紧吊着,惴惴不安的心,终于落回到原地。 “叨扰了” “没事,没事,事情也是因我而起的。” 邬易点头,“村子里那边,您打听过吗,要是方便的话,可否把打听到的消息,跟我说一声?” 秦长东连连点头,这是自然。 这事虽然相安无事的摆平了,但是危急还在,有人背后时不时来一下,这谁能顶得住,把罪魁祸首抓起来,顺带也警告一下那些不安分的,少动歪脑筋。这才是最紧要的。 他把打听下来的,都一五一十的同他说了,他们家在村子里跟谁过不去,也就那么几个人。 花点钱,把那些人这两天的行踪一打听,这是轻而易举的事。 “邬兄弟,天色不早了,你先歇息吧,等天亮后我们一起去接人。” 邬易点头,被人带了下去。 修缮好的王家酒楼,字画花卉熏香具有,依旧奢靡,邬易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许久后起身,用水浇灭那香炉,铺开面前的纸张,开始在上面画着。 这是他思考时独有的习惯。 白山村,姚家老宅那些人,姚天赐,冯莲花,陈婆子,姚老头,他们跟姚蝉的冲突,自来有之,尤其是前几天狗血的事,冲突更加尖锐。 但是,姚天赐如今还在床上躺着,行动不便。 陈婆子跟姚老头腿脚不行,翻墙那种事,他们来不了。 冯莲花如果想来的话,倒是有可能,那她会不会有同伙?同伙的话,是不是跟她有不正当关系的秦二柱? 还有,邬家这边,会不会也有看不惯她们挣钱的,来这下手? 如果是邬家的仇人,这范围就要延伸了。 还有姚蝉的仇人。 同她打交道的那几家秦王柳李四家,或多或少因为病人的缘故,对她态度恭敬,礼遇有加。 唯独李家对她不满的,是李元硕的堂哥。 此为一人。 最近她卖冰,利益损失最大的,能是谁? 是镇子上同样以冰饮声音起家的,吴家。 等等,吴家。 上次书院举办的期集,他好像是见吴家少掌柜同他关系匪浅,还以兄弟相称。 李元勤睚眦必报,这件事又有了同盟,不敢否认,俩人会不会沆瀣一气。 但是,他们又有什么手段,在村子里,在姚家兄弟俩人都不知晓的情况下,偷偷下药? 这段迷雾里,有数不清的障碍,但不可否认的是,肯定有他还没弄明白的关窍。 “铛铛……” 楼下敲梆子声越来越近,这是三更天了。 三更天了,姚蝉在那里面,还好吗? 姚蝉肯定睡不好,这种地方能睡好,那还真是单细胞生物了,听打更的声音,此时已过四更天,再过一小会,外面就会重新热闹起来。 新的一天也就要来到了。 手抱在脑袋后,想着这一天的惊险,门外那串长链,又开始细碎的响起,咋又来人了。 “小大夫……” 吴遮眼眶里充斥着红色血丝,进来后,视线直勾勾盯着她。 姚蝉不是很痛快的嗯了下,其实心底隐约有点不痛快,就算是她住牢了,多少也该给她个尊严吧,一晚上这个来一趟,那个来一趟,她不要面子的? “有事还是等我出了这里再说吧,说真的,现在有点不太合适。” 就算是阶下囚,她也是有尊严的好吗? “小大夫,请你帮忙给小女看看病……” 当初他的骄傲跟不屑一顾,在女儿连续两次惊险中,早就消磨殆尽。 牢狱里,一内一外,分明是天壤之别的身份,但彼此的态度却是天差地别。 姚蝉自己挺不喜欢这种感觉。 虽然职责身份所在,她就应该治人看病,但她也不是圣人,别人要她如何她就得如何。 “你姑娘的病,也不是什么致命的大病,找个寻常的大夫就好了,对了我多嘴问一下,上两次也是你找人来的?” 姚蝉说的事实。 但在他耳朵里,这话就有点别的意思了。 是生气了,所以才不愿意救治的? “就派了一次” 哦,看吧,他就派了一次,那头一回又是谁派来的? 没有露面,肯定没安好心,还好她机敏。 吴遮让开牢门,示意她先跟自己出去。 姚蝉后怕摆手,“算了吧,我在这呆着挺好,你们有事自便,我先睡了……” 看他出门后,小心翼翼绕到大门旁边,伸出手来,把牢门大锁给挂上,把自己锁了进去。 有了这道牢门的保障,她太有安全感了。 ………… 吴遮面色沉沉的回到了后院。 田氏抱着哭累了,已经睡过去的女儿,健步上前,没看到他身后有人,急切追问道,“怎么回事,小大夫还没出来?她答应给珠珠看病了吗?” 看着自家男人摇头。 她腿有点软,“她肯定是生气了,生气我们上次不听她的话,不尊重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 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女人,愣愣道,“她要怎么才原谅我们啊。” 生气到,宁愿自己在大牢里委屈着,也不给女儿看病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 轰走 “二叔呢?” 吴遮是男人,他心里虽也着急,但他不能垮,他一垮,妻子更加六神无主了。 田氏没回话,倒是在旁伺候的下人主动开口,“老爷给二位安排了住处后,就先回去歇着了。” 吴遮悠悠叹了口气,叔父给行的方便,已经够多了,现在,他们也不好再勉强叔公做什么。 一切,只能等天亮了。 ………… 天蒙蒙亮,县太爷舒服的伸展了胳膊。 身侧娇媚小妾已经起身了,见他醒了,伺候他起身穿衣,一派温柔小意。 “吴遮他们回去了没?” “还没呢,好像在咱们东院那歇下了。” 县太爷穿衣服的动作一顿,还没走?事还没办完? 也不磨蹭,穿戴整齐后,快速出去。 那对年轻的父母,早就等在了前厅,一夜没睡,俩人精神萎靡,眼眶下还带着厚重的眼袋,不用询问,身侧的家仆就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交代了清楚。 “什么?!” 男人拔高了音儿。 真的赖在这了? 难不成,还真的要自己把她请走才行? 古有戏文三顾茅庐,现有三顾牢狱,是个人,在这种情况下,给点面子就该下台的,她还拿捏上了! “愿意住就让她住着!住个七八年才好,跟我耗,看谁能耗得过谁!” 一个小丫头片子,一个农家女,就仗着有点人脉,有点傲气,就来他面前咋呼了? 是不是给她一把梯子,她就要上天啊! “二叔!” 田氏眼眶又含满眼泪。 “老爷,外面已经有两辆马车在那停着了,刚刚王家,柳家员外,都跟小的打听,啥时候那大夫能出来。” 县太爷捂着胸口,不停地给自己顺气。 大早上的,他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放她走,放她走!” 得了吩咐的家丁,其实此时心头也有点虚,昨晚一晚上请了几回,碰了几次鼻子,再去就真的有点胆怯,这么一犹豫,就被自家老爷看见了。 县太爷见他这幅不争气的模样,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请不走就把人轰走,轰走!” 都什么玩意啊! 姚蝉刚睡下没多久,急促纷乱的脚步声就传来了。 起身,揉着眼盯着外面。 牢门打开,那几个狱卒,连话都不给她说的机会,抓着她胳膊就往外拉。 “等,等下,怎么回事,你们带我去哪?哎,这总得跟我说一声吧!” 那些狱卒们哪儿是好相处的,他们提前得了县太爷的话,别管她说什么做什么,直接把人抓着轰走就完事了。 牢门大开。 姚蝉一头栽进这喧哗纷乱的世间。 “日后可别进来了!” 县衙大牢外,俩男人把她推出去,凶神恶煞留下一句,随即当着她的面,关上了沉重的大门,那模样,好像害怕她再一头扎进去似得。 “姚蝉!” “小大夫!” 好几道声音同时响起,姚蝉终于扭过来脑袋,看见几张熟悉的面容朝她走来,面上有了几分笑意,“兴师动众,还麻烦大家都过来了……” 王老板,秦老板,王夫人,柳员外夫妻,还有……邬易? 姚蝉揉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发觉到他是真实的,又难掩错愕道,“你怎么来了?” 邬易面带冰霜。 只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没事吧?” 身边王氏一个劲拉着她的手说她受罪了,受委屈了。 打小养尊处优,她们想象不到里面该是多可怕,多凶残,看着她,就跟刚从虎口逃生的小绵羊一般。 “没事,真没受委屈,只一晚功夫……” 交谈中,姚蝉才知道,原来昨晚那两拨人来找她,都是因为这几家在外面使了门路,她还不识趣,以为人家想陷害,脑补了好些阴谋论。 “别管以前了,现在出来了就是好的,小大夫打算好了去哪吗?要不先去我府上歇息歇息?” 王氏殷勤邀请。 “大姐,还是去我们那吧,这离王家没几步路” 王夫人跟着邀请。 七嘴八舌商议着,该先去哪儿时,一道疑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姚蝉?!” 徐氏大嗓门喊着,距离太远,她只隐约看到一堆人,不清楚那人堆中间的,是不是姚蝉。 喊了一嗓子后,也有了回应。 “嫂子?” 定睛一看,青石路蔓延之处,是姚青河赶着驴车,载着好些人过来。 确定是姚蝉,徐氏跳下驴车小跑过来,跟先前那几个妇人举动一般,她精细的检查了一遍,发现姚蝉确实完好无损,才后怕的捶了她一下。 “发生这么大的事,还要瞒着我们,要不是早起听老根家的来家里商议对策,现在我们还蒙在鼓里呢!” 说话功夫,驴车也停到跟前了。 车上果然跳下来好几张面熟的人,有昨个的俩嫂子,还有叔公。 “让大家担心了。”姚蝉怪不好意思。 就是个小事,惊动了这么多人。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邬族长看了下面前那些富贵老板,全都是他平时接触不到的贵人,也想到姚蝉之所以这么快出来,肯定是他们使了力气,又朝几人道谢。 这是小大夫的长辈,他们哪儿能受这么大的礼啊。 一个个又急着还礼。 就在一片混乱时,吴遮带着妻儿匆匆赶来,看见姚蝉,一脸焦急的把孩子递了过去,“上次的事,是我们做父母的错,还请您看在孩子年幼无辜的份,救救她吧。” 姚蝉摇头,“我都说了,孩子真的没大事,你们随意找个大夫都能看好的,真的不用我。” 最开始检查过,并不是要性命的大病。 只要平时多注意,靠着孩子自身免疫力,也能痊愈的。 见她不治,男人还想上前,试图让她改变心意,但在这节骨眼上,邬易挡在了姚蝉身前。 “吴掌柜,在这之前,我倒是想请问您几句,这次冰块下药的事,你可有参与?” 一席话,全场皆愣。 吴遮粗黑的眉头皱起,看对面那张,完全不似开玩笑的脸,他面色瞬间惨白,声音拔高,带着不可置信,“什么意思?你是说,她有这次牢狱之灾,是我在背后操纵?是我动的手?” 邬易紧紧盯着他的所有举动。 他说这话时,眼睛瞳孔放大,脸色涨红,嘴角跟下颌因为过于愤怒,而有着微微颤抖,这种第一时间做出的反应,并不像是假的。 眉头皱起。 难道不是他? 是自己的判断有了失误? 如果判断错误,那其中有一环,就要断开。 姚蝉见吴老板表情激动,似乎一脸吃人模样,生怕邬易吃亏,拉着他后退几步,“他这么说,也是过于担心我,要是冒犯了您,我代他赔个不是。” 说完朝他颔首,也不想在这个是非之地多呆,上马车打道回府。 虽说这次她在阴差阳错下,没有担上官司,但她没事,并不代表此事没有正式发生过。 如果不追究,那不是放纵罪犯? 这次侥幸是泻药,要是对方下次胆子大,放毒药呢,这谁能顶得住! 第一百五十六章 邬易发怒 姚蝉面露疲惫,捞她出来的那几家人,也从她脸上读出了倦色,心照不宣的不再多说,将她送到镇上牌坊,各自分别,客气的嘱咐,如果再有解决不了的麻烦,记得找她们。 虽然大家带有客套在里面,但姚蝉还是真心实意的表达了感谢。 要不是他们,自己也没那么容易出来,这份感激之情她会记在心上。 驴车在众人视线里,慢慢远去。 回家路上,姚蝉追问二叔在家调查,可有什么结果。 “只有东院墙下留有几个脚印,别的再没有什么痕迹。”只有这个东西,想也知道,根本就不大可能找出罪魁祸首。 有了心事,回家路上,一家人都沉默的很。 驴车停在了家门口,姚蝉跳下车。 刚要进去,就被嫂子拉住。 “先等等,得跨了火盆才能进去,得把倒霉气运给去去。” 刚停下话头,满仓大哥就端出了炭盆。 点着火,示意她从上面跨过去。 “去去晦气,往后日子红红火火。” 这些玩意,其实就是图个心理作用。 但姚蝉还是跨了过去。 进了院子,龙凤胎高兴的跑出来迎接他们。 她被关进大牢的事,大家不约而同的瞒着龙凤胎,只说她在李家给人看病,夜里回不来,所以她现在回家,俩小的没有任何的怀疑。 “昨天没吃什么东西吧,你去休息休息,我给你做点吃的。” 姚蝉也没个公婆,平时也只跟她家相好,徐氏是真把她自己亲妹妹来照顾的,又心疼她在外面吃苦了,受惊了,牟足劲要给她做点好吃的补补。 姚蝉被人推出了厨房,后知后觉发现,好像自从回来的路上,邬易就一直是一言不发的状态,回家后,大家都对她嘘寒问暖,偏他,独自去了堂屋。 姚蝉也有满肚子的狐疑想问他,比如他怎么知道自己出事了,怎么从书院出来的。 明明跟那些书生交代过,这事要瞒着他的。 思来想去,还是问问吧。 跟着邬易进了堂屋,见他在桌前坐着,跟他说话。 “邬易……” 可是奇怪的是,屋子里就他们俩人,自己喊他,邬易头也没抬,不理她也就算了,连个眼神都没扫给她,大步流星出了屋子,那模样,似乎不想跟她呆在一处似得,这种情况,以前从没出现过,太奇怪了。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邬易!” 她跟着邬易出了院子,追他到了外面那颗大槐树下,直到现在,就算姚蝉再如何迟钝,也发现到了邬易在闹情绪。 他这人一贯客气惯了,对谁都好像戴着一层面具,很难琢磨他的脾气,他的心思。 但这次,他真的很明确的,释放出他在生气的气息。 “邬易!” 姚蝉高喊了一句,才逼的那人停下了脚步。 姚蝉匆匆跑过去,抓住了他的袖子,气喘吁吁问他,“你到底怎么了?” 邬易拳头攥的死紧,背对着她,努力平复着他自己的呼吸,自我消化着快要决堤的情绪。 但姚蝉不停地在追问着自己到底怎么了,她是那般不解,口气也好似是安慰小孩子那般,你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啊,都这么大人了,得成熟点啊。 他发什么脾气? 邬易一把甩开了姚蝉的手。 面上依旧布满冰霜,但却可以完整的控制自己的脾气了,他嗖的下转过身子,注视着姚蝉,“你估计在好奇着,心里还在嘀咕着,我为什么无理取闹,为什么好端端发脾气是吧?” 难道不是吗? 心里虽这么想,但她哪敢这么说。 这说下去,不是火上浇油吗? “我没有,我就是有点……不解……” 不解他为何如此。 “姚蝉,为什么让人瞒着我,如果不是他们露出马脚,被我诈出来,你就要一直瞒下去?等我下次常休回来,你又侥幸从大牢出来,你是不是还打算串通家人,让我从来不知道有这件事的发生?” “我……” 姚蝉语塞,她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我这也是为你好,我只是不想打扰你做学问……” “为我好,为我好!”邬易先前止息住的脾气,此时又克制不住的升腾起来,心中不满的情绪,像是隐隐决堤的岸口,已经奔涌而出。 “当初我娘如此,如今你又是如此!” 他闭闭眼,任由那股陌生的怒然的情绪控制笼罩住自己。 再睁开眼,眼里已经布满血丝,“我是没有足够大的能力,足够多的智慧来保护你们,可是,可是,你们不能剥夺最起码的,让我知道的权利! 你知不知道,晚上我从别人嘴里听到你出事的消息,是如何不安恐慌?就像是你当初被李家扣住,安危不知,又如同去山上挖菌菇,被人推到山洞下落不明时,你也要瞒着我,不让我担心! 姚蝉,你口口声声为我好!为我着想,可是为什么连让我知道的权利都不给我!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这么辛苦的供我读书,为什么要给我温暖,说要当我是家人,姚蝉,你凭什么可怜我,凭什么让我觉得我这么一无是处,这么可悲可笑! 你们要真的想让我不担心,真的让我跟个傻子似得,何苦要这么惺惺作态!干脆跟我划清关系! 不要时刻提醒着我,我们之间只是单纯的借住关系,我们之间除了那可笑的互利互助关系外,再没其它了! 姚蝉,你是这么想的吗?!你是打算这么做的吗!” 邬易此时额头脖子上青筋直起,整张清俊的面容上,全都是潮红,这幅模样,跟他以往温文如玉的模样,足足相差十万八千里。 他身子颤抖,跟野兽一般盯着她,他眼中受伤的情绪,如此明显。 “我,我……”姚蝉被这突然扣下来的大帽子,弄的手足无措。 邬易想着当初那个女人,也是瞒着她,送他读书,每个月让同窗把银钱捎给他,说家里一切都好,不要让他分心,可是,等他察觉到不对,再回去的时候。 她已经瘦到皮包骨头了。 还得了令人生畏的痨病。 他不读书了,把院子卖了,田地都卖了,在别人劝他放弃的时候,把所有家底都填进去了,可惜,还是让她走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彼此重要 为什么当初不抓药,为什么不好好爱自己,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就会需要那种东西。 难道那些死的东西,就真的比人命,比陪伴更重要? 为什么,为什么! 当初母亲是如此,现在,现在姚蝉也是如此! 他活该孤寡,活该没人陪伴,活该……没人爱吗? “邬易,邬易,你别这样!”姚蝉此时也完全慌了神,她真的只是单纯的不想耽误他,真的没有怀疑他,觉得他没有实力来帮自己解决困境。 她真的以为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 她真的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邬易两眼发愣,直直的看着她身后,好像是透过她,在看着另一个人,看着另一段让他无法释怀,无法原谅的过往。 他的理智,好像已经完全飞走了。 情急下,姚蝉也忘了一切,半年间点点滴滴的相处,已经烙在她记忆深处,对他,自己跟对龙凤胎一样,把他当成实实在在的亲人。 只是,她用错了方法,如果她刚开始就知道,邬易对这些事情如此在意,她绝对不会瞒着他。 在邬易陷入到混沌中时,一道柔软温柔的身躯,抱住了他颤抖战栗的身子。 姚蝉投入到他的怀抱里,双臂揽过他腰,放在他后背上。 邬易怔怔的,看着怀里那个乌黑的头顶。 轻轻的拍打透过衣物,传到彼此相触的身体里。 姚蝉语气温柔,又带着十足的歉意,认真剖析,也慢慢安抚着他。 “对不住,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我只想着不影响你学业,却没想到,既然是家人,就应该同舟共济。 这事是我做的不对,我不辩解,往后,往后有什么事,我都不瞒着你了,你说的对,都是家人,易地而处的话,你有事瞒着我,事后我知道的话,也会懊恼生气的、” 他身子气息平稳下来。 姚蝉还在不停地在拍着他后背,“我为我以前的不理智,还有莽撞跟你道歉,我也保证,再也没以后了……” 邬易没说话。 看着怀里那人乌黑的头顶,手臂伸起,又落下。 许久,还是没抵制住体内奔腾而出的渴望,揽住她,默默地把人抱紧。 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真的没想到会引起如此大的轩然大波,树下,年轻般配的男女,静静的抱在一起,都在慢慢平缓着彼此情绪。 “媳妇,现在没事了吧?” 邬满仓小心翼翼问道。 刚刚看见俩人面色难看,一前一后离开,邬满仓夫妻俩还怪担心的,怕他们出事,犹豫再三还是跟了过来,没想到到这,见到的就是俩人相拥的场面。 年轻人就是感情外放,是他们瞎操心。 “快走快走!” 徐氏推搡着男人。 不过劫后余生,彼此安慰也能理解。 俩人跟来时一样,退开时也是静悄悄的,完全没打扰到树下的两人。 姚蝉轻轻的拍着邬易后背,不知拍了多久,才感受到他起伏的胸膛平静下来。 邬易主动将俩人的距离拉开,姚蝉有点担心的抬头,紧盯着他的脸色,这人已经恢复到往常那般平静的神色了。 刚才的情绪宣泄,但好像是她做的癔症。 “回家吧?” 她低声问着。 “好” 邬易听话的跟在她身后,俩人一道回家。 院子里,热闹依旧,他们刚进来,嫂子就招呼俩人快些过来吃饭,吃饱喝足,似乎是为了给小夫妻俩足够的空间,大家知趣的离开了。 “你下一步什么打算?”刚才的事在姚蝉心里是留了挺深的印象,把话说开了,也知道彼此都想的是什么,所以姚蝉挺尊重他询问他意见。 凭良心来讲,自己的实力确实不如邬易,这事就交给他解决吧。 “你要是不累的话,先去现场看看。” 俩人带着龙凤胎到老院。 从院墙外着火到冰粥出事,再到姚蝉入狱出狱,虽然发生了不少的事,但中间相隔,也不过只有一天。 姚青河兄弟知道这事不对劲,从镇上回来后,就把线索保护好了,所以等姚蝉他们一来,就看见地上到院墙这段距离内,那一截清晰的脚印。 邬易蹲在地上,用手丈量着脚印的宽窄。 “是不是姚天赐干的好事?” 姚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他对自己还有二叔他们一直都有很深的成见。 这事说不准是他干的。 “不是。”邬易下意识的否决掉这个可能性,“姚天赐腿被人打断也才不到两个月,算算日子,就算他现在能下地行走,也绝不会有爬墙翻树的身手。” “那他要是有同伴接应呢?在墙头上放风,然后拿着绳子把人吊下来之类的。” 姚青山倒是挺聪明,眨眼就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邬易摇头,“换做是你,会不会同意跟个腿脚不利索的人,一起合作做坏事呢?况且,你们看地上的脚印,脚印步伐均匀,深度又相当。” 姚青山呼吸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要是拐子进来,他腿一瘸一拐,这脚印肯定就是一高一低,刚刚邬易丈量过深度,说那脚印深度相同。 那就是个健全的人。 “你们打听秦二柱的下落了吗?” 二叔点头,“打听了,听说前天晚上喝醉了,昨天在家醉了一天,都没出门鬼混呢。” 邬易站稳了身子。 “这倒是怪了。” 每天不沾家,成天出去寻花问柳偷鸡摸狗的男人,突然一改常态,在家闭门不出,这倒是有趣,如果不是他做贼心虚,故意减轻自己的嫌疑,那就只能用凑巧来解释了。 可是,世上真有那么多巧合吗? 他不信。 不过,事情总算是有了些眉头。 ………… 却说此时吴家,吴遮夫妻抱着还在酣睡的小娃,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家。 俩人潜意识认为,姚蝉不给自家孩子看病,是因为上次对她不尊重,此人记仇才如此。 但就算这样,他们也不敢放弃。 还是得想法子,如何把人哄高兴才行。 邬遮刚坐到椅子上,就有家丁来禀告,说是李少爷正准备行李,打算回家,吴遮心不在焉的点了下头,疲倦的揉了下眉心。 现在府上正是多事之秋。 他走了也好,省的自己分心。 不过…… 第一百五十八章 真相 他看着面前眉开眼笑的下人,心头邪火直起,一脚踢在了那人肩头儿,怒声道,“小小姐生病后,我跟夫人四处寻医苦不堪言,你倒好满脸笑容,怎么,是不是早就巴不得府里不得安宁?” 吴家下人哪儿知道昨夜主子房间内发生过什么啊。 他不就是高兴,帮自家主子解决了个对手吗? 肩头隐隐作痛,却不敢吱声,赶紧爬起来跪好,一个劲额解释着,他真是不知小小姐病了。 吴遮踢了人一脚,此时也略微有点后悔,平时他也不是这般不讲道理的,实在是今个过于着急,加上这小子太没眼力见,不知死活撞上来才让他暴露了凶性。 “说说吧,你乐成这样是为什么?” 口气已经有点松动。 吴家下人见时机来了,赶紧把昨个白天的事,还有李家少爷对他们的吩咐安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也没做什么,就是把冰块里面有泻药的事,往外夸大了几分,顺带煽动着百姓,对他们的冰块敬而远之而已。 少爷一定会高兴的吧。 又帮了李家少爷的忙,又把自家生意上的对手,一网打尽,以后自家镇上就没对手不说,他们吴家也能恢复以往的风采。 这就是一箭双雕吧。 他沉浸在圆满完成任务的喜悦中,越说越开心,越说越欣喜,完全没看见对面主子,脸逐渐僵硬,拳头渐渐硬了。 “什么?!”吴遮惊怒交加,又是一脚踢在对方肩窝上,这次力道,比先前更重,更狠,他眼前发黑,需得全力扶着椅子,才能保持晃动的身子不至于摔倒。 竟然是他?竟然是他府上的人! 怪不得,怪不得那小大夫会对他有这么大的成见,怪不得她明明知道是什么病因,都不告诉他们! 根源竟然在这。 这是不是叫,自作孽不可活? 吴遮在颓然的时候,脑海突然传来一阵清明,等等…… “你是说,李少爷是在辰时的时候,就把要散播的消息,告诉了你们?” “是啊……” 下人疼的撕心裂肺,连说话都是小小声音,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又迎来新的惩罚。 辰时,那时候那俩妇人都还没出来叫卖,他到底是有多大的能耐,才能未卜先知到这个地步? 如果,这不是他的能耐呢? 先布置好人下手,煽动人心,激起民愤,又成功把人送入到牢狱内,这一环扣一环,绝不是巧合二字可以解释。 狗屁的算无遗策,那是因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即将会发生的事。 因为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他,他何苦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 “岂有此理!”他自甘堕落不算,还要将自己拉下水! 吴遮匆忙赶往门外,还好出来及时,李元勤正守着行李等自家小厮牵马车呢,估计是听见动静声儿,发现是义兄来了,还特别热络的同他寒暄,多谢他这些日子的照顾。 吴遮却不理会他的客套,居高临下注视着他的表情,一字一句近乎质问,“昨日的事,可是你安排的?” 李元勤神秘一笑,故意将他拉进大门,“那事你知晓了?解了你的困境,又报了我的仇,本就是一箭双雕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还一脸居功! 吴遮没理会他这“我问你,那小娘子,先前救治过你表弟的事,是否属实?” 李元勤笑容已经淡下来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是救活了表弟不错,但是,那晚也是他有史以来最屈辱的一晚,时至今日,只要想到他在一个升斗小民的威吓下,竟扇了自己五个巴掌,他就恨得咬牙切齿。 那是他永远的耻辱。 “回答我,是不是!”吴遮此时双目赤红,声嘶力竭的质问着他。 “是!” “那日,你明知我女儿性命垂危奄奄一息之际是她救活了我女儿,而你却骗我,说她只是沽名钓誉之辈,你明听见了她说,我女儿的病情有蹊跷,却还是诱我同她作对! 现在,你为了报复她,又用了我府上的人!你既知她医术高超,为什么,为什么还要骗我,为了借刀杀人不顾我至亲安危,又利用我的信任,让我与她作对,你把我,把我们的结拜情义放哪儿了?!” 他每说一次,李元勤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最后被他逼到角落,心虚已经兜不住了。 可是! 李元勤心头又弥漫起一种不甘,“我跟她的恩怨你也清楚,是你说,你府上的人,都可以任由我调派,是你说……” 他胡乱的找着理由借口。 吴遮脑袋已经气到发晕,他嘴张张合合之际,还在死命辩解为自己开脱,这样的嘴脸,真让人恶心。 激怒下,一拳已经砸在他脸上! 那力道之大,足已把他打到趔趄。 李元勤此时也愣住了,捂着脸不可思议道,“你打我?你为了我的仇人打我?” 姚蝉她娘的到底是哪个山里跑出来的精怪! 自家人向着她不说,就连自己的好兄弟,这会也倒戈相向! “打你怎么了,我还没揍你呢,打今个起,咱俩那点情义,烟消云散,日后我们也不必再见了!呸,什么玩意啊!” 他为了私仇,不顾女儿安危,让他得罪姚蝉,这是第一个让他不齿的地方,第二,生意上的事,就该用实力说话,姚蝉那些冰粥抢占了大半个月的市场,自家门外门可罗雀,他也没想着去搞垮她,因为用那手段不光彩。 可他呢? 李家家大业大,三个老爷在商场官场哪个不是混得如鱼得水,被大家交口称赞? 怎养出的后辈肚肠小,心眼小,还用这么龌龊的手段! 以前是他瞎了眼。 李元勤被小厮搀着,才从地上爬起来,吐了口血水,同样恶狠狠道,“不见就不见,要不是以往看你仗义,谁愿意同你厮混,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你还敢说?!“他以前还真是瞎眼了。 看他还要动手,李元勤狼狈的跑了。 姚蝉,你好样的,好样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救 姚蝉在院子里陪着龙凤胎在沙土上画画。 一天来,家里人来往不断,大多数本家嫂子来劝她祝贺她的。 姚蝉心里感慨,出了昨日那事,只怕日后,这冰粥生意也做不成了。 好在天气也凉爽下来,冰粥市场也不大了,就当是提前退休吧。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总有道坎过不去,手里的狗尾巴草摇啊晃的,一脸漫不经心。 “姚蝉,你多大本事啊,跟着你干了有些日子,我给自己买了一个实心的大银镯子……” “是啊,靠着这段时间,我拿挣来的钱在我家旁边空地上盖起了一套院子,虽说都是用夯实的黄泥起来的,但那顶部的瓦可是实打实的,村里人谁看了不眼红啊?” “是啊,靠着这些日子挣的钱,我可是把我家老幺送学堂了,咱也不求他能成邬易那样有才学,最起码会识文断字,将来做个账房先生也成啊!” “我还给我婆婆抓了药呢!” “我还给我儿子攒了娶媳妇钱呢!” 大家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七嘴八舌的说着家里如今的变化,还一个劲的把这些变化,推到姚蝉的头上。 姚蝉被这些话安慰的,心情好了不少,行了,钱啥时候不能挣,冰粥生意做不成,再想另外挣钱门路就是了,扭扭捏捏的,一点都没出息。 看她心情好了,本家嫂子婶子们松了口气,背地里互相挤眉弄眼的,暗笑姚蝉小心思多。 三个女人一台戏,更别说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大家叽叽喳喳,又是八卦又是说着最近家里变化,热闹非凡。 “哎,你们听,是不是外面有动静声啊。” 耳朵尖的人打断交谈,侧耳聆听。 这么一提醒,倒真发现马蹄声逐渐靠近。 姚蝉也有点好奇,是谁来了,早上接她出狱的那些老板们吗? 客人来,总是要出门迎接一下,兴冲冲往外走,老板没看见,倒看见一个不怎么陌生的人。 “你们怎么又来了?” 是吴遮夫妻,男人扶着妻子下车,妻子怀里抱着孩子,一看就又是来看病的。 邬易刚开始女人们多时,他不方便出来,这时候看见院里有外人来了,这时候不出面就不好了。 早上那事,他发泄过情绪,心里是好受点了,但面对着姚蝉,总还是有几分的不自在。 “你来做什么?”姚蝉揉着额头。 吴遮抱着怀里的女儿,心里升起一股无力跟歉疚感,“小大夫,先前是我不对,还请你看在稚儿无辜的份上……” 救救她。 姚蝉叹息,正要开口劝他,就见那人竟然在院子里,跪了下来! 没有迟疑,没有犹豫,直接跪下,掷地有声! 嫂子们四散开来,把姚蝉露出来。 对方直接叩在自己面前,吓得她跟弹簧似得跳开。 “使不得,使不得!” 田氏也是弱柳扶风的模样,见丈夫如此,非但没有劝他起身,而是跟着也跪了下去,“还请小大夫,圣手人心,救救小女,我夫妻二人,日后定把您当这菩萨供起来……” 姚蝉白皙的脸上,一片涨红。 她去扶这个,不起,扶那个,那个也不起。 想让嫂子们帮个忙,但她们都格外有眼力见,匆匆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是小大夫还在记恨我府上之人,所做出的龌龊事吗? 他们是有错,但也是我管教不严,纵容导致的后果,我已经写信给县太爷,把事情来龙去脉解释的清楚,也派人去抓下药的人了……” 什么? 姚蝉无奈纠结的表情一怔。 啥叫他府上的人做出的龌龊事,啥叫派人去找下药的人? 这么说,他知道谁是幕后黑手了? “你先别说别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是文泉镇李家二房的少爷做的,也就是先前我那个义弟,说来惭愧,是我猪油蒙了心,被他哄骗,才做了针对你的事……” “先绕过这个,先跟我说下药的事……” 吴遮连连点头,“是他买通你村子里一个叫秦二柱,不学无术的混混……” 姚蝉嗖的一下看向邬易,果然是他,真的是他! 邬易当初说,最有可能的就是他,自己还不相信,谁知道打脸来的如此之快。 “不出两日就能洗净你们的冤屈了。” 姚蝉点点头。 “小大夫,我女儿,麻烦您帮忙看看吧,她昨晚又吐奶了,跟上次一样,都差点窒息,我已经受不住了,小大夫,求求你了……” 又吐奶了? 她面带犹豫。 似乎见她神色有点动摇,夫妻俩态度更加恳切。 她看了下邬易,似乎征求他意见,但他摆摆手,一副你自己拿主意的模样。 算了,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还能再推辞吗? “那我看看吧。” ………… 如果这几天精神头都不错,那就应该是寻常的皮疹吧,先前不给她看,真不是自己拿捏,只是觉得来个病人就让他看,这样子挺没劲。 好像这天下就她一个大夫似得。 她先前治好那几个病人,只是阴差阳错,是符合自己的专业而已。 不乐意把自己捧太高。 眼下送到家门口了,还都这种模样,她再推诿,岂不是让人觉得自己故作清高,不识好歹? 吴遮夫妻听见她松口,大喜过望,互相搀扶着彼此,连连朝她道谢。 “你们真的不必如此的。” 抱着孩子进了屋子,掏出纸笔,示意他们把病情再仔细的阐述一遍,就连七天前的细微小的不对劲,都要一五一十的跟她说。 “最开始的时候,是红斑还有四肢肿胀,但是三天后,这些症状就消失了,后来再过了几天,就有点轻微的咳嗽,喝了点药后,也就好些了。” “有没有腹泻,便血的症状?” 说话的时候,她掏出自己的听诊器,轻轻贴在小娃胸口。 估计是有点凉,小娃咕噜噜的大眼朝她望来,渐渐习惯了这个温度后,她又侧过脸,朝自己的爹娘,无辜的吐起了泡泡。 “没有,饮食正常,也没腹泻,跟,便,便血。” 小娃才几个月,怎么可能便血呢。 等把心跳、体温、血压全都检查之后,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第一百六十章 病因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会大量的呕吐,咳奶呢? 姚蝉在纸上记录着,面部躯干耳朵后面,有多处的红斑。 她写着写着,邬易过来了,她这才后知后觉道,自己现在的人设是学问不好,对字也认不全啊。 有点躲闪的藏起纸张,但后来看了下纸上的字,都是简体字,估计人家看了也会认为是错别字吧。 邬易从她身侧过去,只是弯腰拿走桌子上,属于姚月秋的木头鸭子。 但就在他弯腰的时候,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抓住了邬易头上的青色发带。 场合状况不对,大家都没太放在心上。 没有不舒服的时候,小女娃天真可爱到极点,手抓着他的发带,手舞足蹈开心的扑腾着,邬易温柔的把发带从她小手里拿出来,握着她发热的小手。 温润的眸子盯着姚蝉,“她的手是不是也肿着?” 手还肿着? 这不是胖的吗? 小孩子手指头不都是肉嘟嘟的吗? 看孩子父母也是一脸着急,她才知道自己忽视了什么。 再仔细的检查了一遍,脸上透出了笑意。 “我大概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田氏还处在担忧中,听见她的话后,措不及防的抬头,知道了? 只是这么看了几下,真的就知道病因了? 她,她果然医术高超。 这趟,还真的没来错。 不过…… “是怎么回事?是胎带的毛病吗?” 她急急地追问。 “只是初步猜测,具体如何,还得经过精细检查。” 其实要是有精细的机器辅助检查,病因会判断的更为准确,检查下白细胞数量,血小板,血尿素氮还凝血酶之类的,或许几个小时就能出来结果。 但现在她不是没有吗? 只能靠着以往的经验来判断。 典型症状为面部、四肢很双耳后面进行的紫红色病变,还有四肢非凹限性的水肿,最有可能的就是一种小血管白细胞分裂性的血管炎。 这种病例大部分具有呼吸道感染、腹泻或者是尿路感染之类的症状,最有可能的是出现在4—24月内儿童。 这种毛病说严重不严重,说不严重,但多少也有点小麻烦。 比如这个小女娃娃,可能是没这种病症常见的症状,但她有呕吐的并发症,而且每次呕吐起来,甚至会窒息,这种状况可能在某次不注意中,就夺走了她的性命。 既然这样,就要先对症下药。 “今天我要开始给她治疗,要观察两日,你们回去给她收拾收拾行李,暂且在我这住上两天吧。” 田氏点头如捣蒜。 天底下没有地方能比姚蝉家里更安全了。 “那,那我们呢?” 吴遮急慌慌道。 “你们自便吧。” 夫妻俩商量了一下,白天都守在这,等到晚上,孩子娘住下,照顾孩子或者是给孩子喂奶,吴遮自己回镇上,如果孩子娘照顾不过来,那吴遮再留下。 在人家家里,自家三口人住进来就够烦人了,哪儿能再带丫头过来? 不过邬家也没地方了吧。 如此一来,家里就得临时给一家三口收拾出个屋子。 姚蝉一旦决定给人看病,就心无旁骛的开始准备起来,翻阅了下资料,确定了治疗方案,说真的,这么大点小孩子,治疗起来比大人还要头疼。 药量要注意,过敏与否也要检测。 这一忙碌起来,天色已然大暗。 小女娃被安置在龙凤胎跟姚蝉睡的屋子,俩小不点第一次碰到比他们还小的生物,跟看小猪仔似得,眼睛盯的愣愣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她身上。 她扑腾下小腿,吐个泡泡,歪着脑袋跟他们笑一下,都能引起比她点的小娃娃的惊呼。 “子安,帮婶婶看下宝宝好吗?” 把被子枕头围的孩子严严实实,确保没有危险,田氏才给俩小娃商量。 吴遮回府拿东西还没回来,她又尿急,让俩小娃帮忙看一眼,她很快回来。 “好,您去吧” 俩娃视线都没移开,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田氏飞快的往茅厕跑。 俩人爬上炕,记着姐姐说过,小孩子金贵娇弱,不能碰她,但是告诫是一回事,能不能克制住好齐心,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娃脸蛋粉嘟嘟。 姚子安拿着食指,刮着她的脸蛋。 “好软啊,妹妹,你刮一刮!” 姚月秋刚伸手,就见那小女娃一把抓住了哥哥的小手,力道大的直往嘴里塞,姚子安被人抓着手,别说反抗了,就连身子都僵硬起来。 温热的触感吮吸着他手,就像有小虫子,在啃食他的心一样。 酥酥麻麻的,抽走人身上所有力气。 “哥哥,你快抽手啊,姐姐说咱们手上都是脏东西,不能让小娃娃吃的。” 姚子安紧张的眼眶有点红,他知道这么回事,但她抓自己如此紧,他不敢大力挣扎啊。 田氏慌里慌张跑回来,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她忍俊不禁,握着他小手,用温柔的力道,抽出他指头。 可能是当了母亲,对小孩子都有种天然喜爱。 “珠珠这么喜欢小哥哥啊,可要快点长大,才能跟小哥哥一起玩啊。” 话音刚落,姚蝉端着药物过来了。 “你们俩出去吧,我要给妹妹看病了。” 龙凤胎还有点不舍,姚蝉见况,也没多说,淡定的药箱里掏出针头,当着俩人面儿抽取了药液,又挤出了前端的空气。 这下子不用她再提醒,俩小的早跟风似得跑出去了。 小孩子嘛,谁能不怕打针? 上次俩孩子有点发烧,她给打了两针,自此后,这俩娃见针变色。 田氏这会还一脸不解呢,但下一刻,知道这细针要注射到女儿身体里,她表情也变了。 先把该做的检测都做好了,示意田氏抱着孩子。 “哭的时候也别放松力气。” 在她不忍的神色中,静脉注射头孢曲松。 孩子尖锐的哭声在黑暗里传的老远,吴遮带着行李刚进院子,就被这哭声吓得趔趄,心突突直跳,难道又出事了? 头重脚轻的跑到屋子,见姚蝉也在,松了口气。 第一百六十一章 同眠 “她还小,我也不敢药量太大,观察一晚吧,今晚如果症状好点,明天继续用药,如果症状还不好,那再换药吧,晚上你们当父母的,辛苦些吧。” 本来观察病情是大夫的事。 但她太累了。 昨天一天舟车劳顿,回来后又惹上了官司,被扔到大牢来了一日游,今天兵荒马乱,又是招呼客人亲戚,又是给小娃制造制定方案。 就算是铁人也撑不住啊。 “好,多谢多谢。” 人家先前是不同意吴遮住下的,估计也是担心田氏一人夜里照顾不过来,才松了口,邬家这小破院子,跟吴家简直有天壤之别。 但是夫妻俩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们能为死皮赖脸在这留下,而感到无比安心。 但是,这么一来就比较尴尬了,睡觉咋的安排啊。 家里统共就俩屋子,一个屋邬易睡,一个是姚家三姐弟的,现在姚蝉的房间让给吴家一家,龙凤胎还好点,能去姚家老院睡。 姚蝉呢? 也去二叔那边吗? 别开玩笑了。 别说是病人晚上有事要找她,单说已经嫁人了,断没有不跟自己丈夫睡,跑去自己逍遥的道理。 她要真的去了,第二天全村就会流传他们夫妻关系不好的谣言。 所以…… 她拿着自己的薄被枕头,在邬易的房门口站着,身姿笔直就跟个木头一般。 邬易本来是在灯下读书,在看到姚蝉抱着被褥时,吃了一惊,但他转眼就想明白她此举是为何,尴尬的咳了下嗓子,“来,来了?” 两天时间,他们好像把所有的尴尬,全数经历了个遍。 邬易看起来比她还要紧张,起身时,不小心碰了下桌子,油灯险些翻了,还好他眼疾手快扶住了。 说来也巧,他刚要开口,油灯就被窗外的风,呼一下,吹灭了…… 屋内尴尬氛围更浓重。 “噗嗤” 本来特严肃的场面,也不知怎么的,就逗乐了姚蝉。 邬易在黑暗里,同样勾起了嘴角,他用打火石点燃了油灯,确定这个方向不会被外面的风吹灭,帮姚蝉整理着铺盖。 “要不,我在地上对付一晚吧。” 姚蝉摇头,“都入秋了,夜里地上又潮又凉,你怎么能躺地上?再说家里啥情况你也知道,铺盖都紧着那边用了,说实话,就连你打地铺,都没足够的被褥,今晚就这么将就一晚吧。” 邬易看着她还带着湿气的头发披在后背,低低的嗯了一声。 成亲已经有半年多的假夫妻,生平第一次,在一个床上睡,尴尬氛围,可想而知。 邬易背对她,“你先睡吧,我再看会书。” 姚蝉这时候上下眼皮子已经开始打架了,也没客套,在炕里面躺好。 先前没注意到,直到现在躺下,才发现整个区域,都是一种好闻的松柏香气,她看着那人的背影,眼睛一搭一搭,“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歇息……昨晚你也没睡好吧……” 本来以为换床得适应一小会呢,谁知道刚躺下,就被睡意笼罩。 邬易努力逼迫自己,把视线落到书上,刚入迷时,竟发现身后没有一丁点的动静,转过身子一看,那人已经陷入了腥甜的睡梦中。 再想看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见她头发还未干,心尖有点痒。 捧着一个干帕子,蹑手蹑脚到了她跟前,轻轻的帮她把发尾擦干,渐渐的,视线就从她乌黑浓密的长发,游移到她脸上。 精致的眉眼,挺翘的鼻头,红润的嘴唇,她睡得毫无防备,却又让人移不开视线。 邬易把她踢开的薄被,重新给她盖好,俩人距离拉近,白天那一幕,又再度浮现在脑海里。 他对姚蝉,是什么心思呢? 晕黄的光线中,她不舒服的呓语后,不知不觉中,身子已经朝他这边靠拢。 俩人近到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喷洒到各自的皮肤上。 邬易胸口砰砰直跳,瞬间,他同她拉开了距离。 睡到差不多四更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 田氏压抑着急切恐惧,小声的叫着姚蝉的名字。 姚蝉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起身,摸索着外衣。 摸了一通,才想到现在没在她的屋儿,但是炕的另一侧,也并没有邬易的影子。 “就来了!” 姚蝉大声回应了一句。 黑暗中跟无头苍蝇般穿衣服时,黑暗中亮起了豆大的光明,邬易披着外衣端着油灯过来了。 有了亮光,她这才发现,原来邬易拿着长凳临时搭建了一个床榻用来睡觉。 那玩意她以前试过,躺上去还不如不躺呢。 其实名声都这样了,睡不睡在一起,也没什么区别,再说,只是躺一个炕上,又没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实在不必如此。 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刚打开房门,田氏就拉着她往那边跑,“都用了药了,病症还没任何好转,四肢肿胀的更为厉害了,而且耳朵脸上又出现了新的红疹。” “你别担心,我来看看。” 姚蝉坐在那,又是常规检查,发现小孩子精神没有什么变化,睡得依旧香甜,沉声安抚家属,“放心吧,只是些轻微症状,不会威胁到生命的。” 不过这么一来,抗生素的之类的药物就得停下了。 那就试试皮质类固醇药物吧。 昨晚睡得早,一晚上睡眠质量又跟上了,姚蝉要给她换新药,也就没睡意了。 催促年轻夫妻先眯会,孩子她来照看。 ………… 却说此时,天还未亮时,田野里有一道黑色的身影狂奔。 他摸黑,跳进了一个院子。 冯莲花打着呵欠,要去茅厕小便,黑暗里猛不丁的看见一道黑影迅速朝她奔来,吓得她下意识惊叫。 千钧一发之际,嘴巴被人捂住了。 男人把她挟持到一侧,压低声音道,“是我!” “二柱?” 冯莲花不怕了,倒是飞快的抓住他手,一脸急切道,“你胆子太大了,你不知道现在都在抓你吗?你的画像都贴在村口大槐树下了!” 上面还有赏金。 说是谁要发现了他,并且抓住,就赏银十两! 第一百六十二章 石灰 这种诱惑,在乡下农村,诱惑力可想而知! 说起这个,秦二柱何尝不是急的咬牙切齿? “那件事东窗事发了,也不知道那李家少爷使了什么法子,把他摘出去了,倒让我做了替罪羔羊,我今晚来这,就是为了跟你说一声,我要坐船去南面避避风头,可能最近几年都不会回来了。” 冯莲花惊讶的看着他。 俩人关系不清不楚有些年头了,很多时候,冯莲花一直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一点,他对自己,远没有自己对他那般痴情。 但是今天,他竟然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跑回村里,同她告别。 苦涩之际,又弥漫着一股甜蜜。 秦二柱眼神闪烁,“莲花,我来找你,还有别的一件事……” 他要逃跑,但是没有足够多的盘缠啊,稍稍提了一嘴,对面的蠢女人,就连连道,“我猜到了,我手里还有一点体己钱,我娘他们都不知道,你等着,我给你拿……” “好,我等你。” 秦二柱深情款款。 片刻后,一个绣着莲花的钱袋,被他揣到了怀里。 “你快些走吧,等到那边安顿下来,要是方便的话,传个信儿回来,我,我在这等着你……” 女人啊,一旦全部付出真心,就容易一叶障目。 其实她感动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秦二柱拿到银子,已经不太乐意敷衍她了,“你别送我了,小心被人看见,那些人转身回来为难你。” 冯莲花点头如捣蒜。 同来时一般,他转身融入到黑暗里。 逃跑是要逃跑的,但是那人害得他背井离乡,他又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所以临走前,他必须得先去办一件事。 自己能有现在,都是拜姚蝉他们所赐,凭什么现在他要流落异乡,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而她就能安安稳稳在家呆着,还美滋滋的挣了大钱? 他不服! 也不甘心! 临走前,他可是要赠送他一个大礼物啊。 ………… 换了新药后,孩子身上的肿胀消散了些,看着那对年轻父母如释重负的样子,姚蝉适当的松口气。 虽然不是什么致死大病,但病情反反复复,搞的人心情怪不舒坦。 还是早点治好,早些把人送走比较靠谱。 姚花在鸡笼里威武的打鸣,见她出来,不停地扇动翅膀。 “家里有客人在,你跟你那些姨太太委屈两天吧。”不然拉的满院子都是鸡屎,怪让人尴尬。 她在院子里活动四肢,考虑早餐做点什么。 有钱人家的口味刁钻,要如何做的简单,还合乎客人口味,这让人头疼。 早操做到尾声时,邬易出来了。 其实姚蝉挺想要问几句,她从大牢出来了,事情解决的也差不多了,他什么时候才要回书院啊,在家耽搁几天,到书院功课可不好追啊。 但是话都到嘴边了,又被她吞回去,昨天邬易那顿发泄还不够警醒的? 她要是再挑起话头,让他误会自己只关心他学业,没把他当家人,再闹起来可咋办。 算了,反正考举人还得过些时间,就当给他放假了。 她看着邬易朝自己走来时,笑容满面,正要开口问他早上想吃点什么,就听见头顶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疑惑的抬头,看着脑袋上的那颗枝叶繁茂,挂着青色果子的梨树,刚刚没风吹啊,怎么树叶哗啦啦的响? 是她错觉吗? “邬易,一会去接龙凤胎吧……” 话音刚落,就见刚刚还一脸平静的他,眸子剧烈动荡, 目光注视着她头顶,几乎在片刻功夫,他脸上血色顿消,不等她开口询问,就朝自己飞奔赶来。 “怎么了?” 姚蝉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头顶上的树叶,哗啦啦作响更加厉害了。 姚蝉抬头,只见郁郁葱葱,硕果累累的树上,有重物从上面落下,在这站着,几乎都能听见簌簌的风声。 “低头快跑!” 邬易大喊。 重物落下时,那块青色的包裹已经散开,里面白面的固体在重力作用下,四散开来。 但那会已经有点晚了,姚蝉刚拔腿,四周已经有白色的粉末散落,就在她闭眼功夫,邬易已经跑到她跟前,二话不说抱住她,将她大半个身子笼罩在自己怀里。 而此时两个人头顶,砸落下大堆的白色粉末。 虽然姚蝉闭眼的及时,但仍旧有少许粉末落入到她眼里。 她想睁眼,邬易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呵斥,“不要睁眼!” 眼的周围已经有点刺痛了。 这是……白灰? 院子里不小的动静,吸引了吴遮夫妻,见俩人在大树下浑身是灰白色,意识到情况不妙,赶紧跑出去,可惜他刚跑到院子,就跟一个拎着一大桶水,面带戾气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那人看见院里还有旁人,飞快的将那桶水,泼到了俩人身上。 “你是谁!” 吴遮厉声呵斥。 秦二柱见目的已经达到,扔了木桶,整个人跟猴子似得,飞快蹿走。 他作势要去追。 田氏抱着孩子急急喊着,“别去追了,先看看小大夫怎么样!” 是啊,得先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走进一看才发现被水泼过的俩人,身上都冒着白烟,姚蝉好点,大部分攻击全都被邬易挡住,外衣冒着白烟,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灼伤般的红色。 “快把外衣脱了。” 他帮邬易脱掉衣服。 这么一来,视线不可避免的看到了地上散落的布包。 布包两侧用绳子固定着,绑了个松松的活结,吊在树上,只要有人把绳子隔断,这包裹着异物的东西,就会坠落。 里面的东西因重力,就会撒了人身上。 他捡起地上的粉末看了下,这是…… “石灰?” “太狠了,太狠了!” 这石灰遇水形成熟石灰,会产生大量热量产生灼热。 这落到皮肤上还好,要是真的落到眼睛里,再被水一泼,这眼睛都要废了的! 姚蝉紧闭着眼睛,不停地摸索着周围,眼睛隐约有点疼,不敢睁开,说来也是惊险,如果不是刚刚邬易抱着她,帮她抵挡住大部分的白灰,跟水。 凭着她仰头动作,那石灰落眼里,再被水这么一泼,她眼睛肯定全毁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后果 自己没什么大事,但邬易怎么样了。 “邬易,邬易?” 她叫着邬易名字。 此刻的邬易没她运气那么好,大部分的伤害他都承担了,脸上身上头上到处都是狼藉。 灼热烫的他发痛,但他还是努力不让她听出不对劲。 “别睁眼,我没事……” 吴遮这会手忙脚乱,帮他把皮肤上的东西清理了,没好气道,“行了,你别安排别人了,先顾好你自己吧……” 姚蝉心中不妙,听这意思,他受伤还挺严重的? 这种时候该如何处理,没人比她清楚。 “先去找清油,要快!” 她心跳如鼓,虽已经是六神无主,但还是强迫自己快些恢复镇定。 姚蝉这边的情况稍微好点,用油擦拭了好几遍之后,已经可以睁开眼,没什么大碍了。 她睁开眼后,第一件事就是看邬易。 这时候她才明白,刚刚别人说的,先顾好他再说,是什么意思。 邬易的脑袋,脖子,身子上,全都是凝固的白灰疙瘩,红肿一片,眼睛周围也是泛红,她接过吴遮手上的棉布,把他眼睛周围上下眼睑的痕迹擦掉。 然后跟他一起在院子里,示意吴遮倒水,俩人用大量清水来冲洗眼睛。 差不多冲洗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停止了。 姚蝉确定自己眼睛没事,示意邬易坐下给他检查,他们当时闭眼及时,加上处理时候及时,没有造成什么太大的伤害,邬易表现的很镇定。 但姚蝉还是有点不放心。 在一段距离外换着手势,测试他的视力。 不幸中的万幸,视力没太大损伤。 不过她也不敢掉以轻心,打算让她吃点消炎药顺带再滴点眼药水,也是在这一刻,姚蝉才感激自己是个大夫,能有效及时的处理了这个意外。 对方用石灰,还泼水,这种行为已经彻底挑战了她的底线! 她给邬易处理伤口的手,在微微的颤抖。 “还好没有烧坏脸……” 也不知是邬易察觉到她愤怒的情绪,还是他这真的是他心声,邬易语出惊人的蹦出这一句。 “哪被烧坏都不好啊。” 他脖子后面的伤,已经被她清洗的差不多了,虽然看起来大片通红,但还好只是小范围脱皮,清创之后,后续再涂点烧伤药物,或者是碘伏就能避免皮肤发炎,感染的风险了。 田氏一阵后怕。 见他们差不多把伤口处理好,才问道,“看清楚那人是谁了吗?” “还能有谁,现在谁如同丧家之犬般,那人就是谁吧!” 吴遮此时气愤之余,也带着几分歉疚。 虽然这件事,完完整整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但好像,又跟他有些关系。 “秦二柱现在都到这地步了,还想着来报仇,看来这几天,家里也不安全了……” 邬易心事重重,同时也坚定了一个想法。 这次回书院之前,必须得把这个隐患给解决掉了。 不过,石灰遇水产生热量,会烧伤人,这份心思,不倒像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能想的出来的,他把石灰绑在树上,等待时机剪断,又泼他们水。 如果他们警惕性低点,又或者是姚蝉不是大夫,最轻的,也要造成眼瞎的后果。 但他有这份心机吗? 还是说,他背后还有人在指使? 眼下,那李家少爷为了推卸责任,把所有祸事都推到他身上了,按理说,那人不该是背后之人,可也难保有其它的可能,如果他们只是演戏,麻痹大家,在他们降低警惕时,再里应外合呢。 邬易正沉思呢,眼前突然一片黑暗。 是姚蝉,往他眼上缠绕了一层厚厚的奇怪的东西。 “我怎么想都不太放心,这两天你先委屈下,我给你多上点药,你休息休息眼睛,咱们小心为上。” 使用抗生素会诱发小娃娃的病情,但是如果改用皮质类固醇药物的话,症状很快就会消散下去。 只是三天不到,刚开始脸颊上带着红斑,四肢肿胀的小女娃,就恢复了正常。 这跟药物对症有极大的关系。 田氏夫妻看女儿恢复了正常,喜悦之情可想而知。 孩子也好了,再在人家家里住着就不太说的过去,跟自家男人商量了下他们早些回去。 临走前,邀请姚蝉去府上住两日。 这几天秦二柱还没抓到,大家心里都不是很安定,尤其是这俩龙凤胎活泼可爱,田氏更是喜欢,邀请是真心邀请,担心也是真的担心的。 姚蝉婉拒对方好意。 邬易现在眼睛状况不大好,自己出门势必也要带他一块走,但邬易这人又不太爱在别人家借助,不自在。 再说,躲一时又不能躲一世,不如留下来看他有啥后招,见招拆招早些把他绳之以法。 ………… 金色的光芒从天际的流云倾斜而下,为了生活匆匆在路上奔波的百姓,掀开了新一日的繁华,文泉镇上,主仆俩走过熟悉的街道,听着市井内传来的熟悉声音,终于停到了自家气派的大门前。 只不过是些许日子没回来,李元勤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少爷,咱们到家了。” 到家就不用寄人篱下,不用被人欺负了! “是啊,终于回来了。” 李元勤视线落回朱红色大门前,见那俩门房没过来接行礼,反而凑一起交头接耳,心中稍有烦躁。 正要开口,就见他们跻身门内,飞快的跑没影儿了。 “少爷,一定是他们去跟主子们报备了。” 李元勤点头,显然也认同这个想法。 看来他离家的这些日子,祖母还挺想他的。 拾级而上的功夫,几个人高马大的护院匆忙跑出来,还没等他发号施令,竟二话不说的,把他身边的小厮捆起来推搡着往府内。 局势在片刻间转变,等李元勤回过神后,人已经快被拖到大门口了,见到自己的人被如此对待时,李少爷怒不可抑,俗话说的好,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这些疯狗竟不把他放在眼里,不由分说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人抓走! 都要造反吗? 天底下哪儿有这个道理! “你们把人给我放了!” 他好歹是堂堂的二房嫡子,哪儿吃过这种委屈! 呵斥后以为对方有所收敛,谁知那几块木头蠢笨如猪,面对他的指令无动于衷,甚至还拱手朝自己道,“三少爷,对不住了!” 对不住? 你们还知道对不住? 既然对不住为什么不把人放了! 正发着脾气呢,就见对面几个男人对视一眼后有了主意,架着他臂弯,轻松的把他也给拎进了院内! “你们,你们给我放手!你们都想死是吧?放下老子!” 在自家门外,在人来人往的大街外,这些人如此粗俗,动手把自己拖进去,他颜面何存! 李元勤的辱骂声,由远及近。 第一百六十四章 收留 正厅内,李家老夫人,二房、三房夫妻,还有秦宗的爹娘俱在, 李经堂表情难看,虽然是在自家,但儿子这种做派,跟乡下叫骂的泼妇有什么区别? 男人不该喜怒不形于色才对吗? 李元勤被人驾到这边,才发现这么多长辈都在,他心道不妙,抬头看往父亲那里,果然见他黑了脸。 “祖母,父亲,母亲,舅舅,舅母,三叔,三婶……” 挨个打了招呼后,室内一片静默。 李家老夫人放下茶杯,轻轻的一声响,却像敲在大家心头,李元勤再傻,也清楚现在情况不对。 全都聚在一起,各个脸色又难看,好像知道他这些日子做了什么一般。 “你还不认错?!” 祖母一席话,将他心中最后一丝的侥幸击散。 “祖母您在说什么呢……” 李二老爷羞怒交加,不等母亲开口,就将青山镇送来的书信扔回他身上。 “满口谎话,以前教你的礼义廉耻,全都喂到狗肚子里了?借刀杀人,还往人冰里下泻药,你现在还有脸回来?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李元勤慌里慌张的捡起信,一目十行,将那内容浏览了一遍。 果然…… 上面将他近日在青山镇上所作所为,详细记录。 怪不得要三堂会审,原来有人出卖了他啊! 这是谁写的,是他那个好弟弟,还是他的那个好义兄,又或者,是姚蝉? “祖母,这是诬陷,这真的是诬陷!” “你还狡辩!”李二老爷使上全部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打他。 “府上管事在县衙外,亲眼所见你贴身小厮煽动百姓,这信上又把你所作所为都写了清楚,你现在还找理由来开脱?难道要我把你小厮喊来,对峙一番你才彻底死心?” “老爷……” 二夫人有点不忍,想要替儿子说好话。 却被丈夫一把推开。 “惯子如杀子,要不是你对他这么宠溺,他能长成心胸如此狭隘之辈?” 由小见大,这孩子自小自私要强,对他性格大家心知肚明,却也万般容忍,一来觉得靠着李家势力,孩子脾气大点倒也无伤大雅,想着再过几年,长大了自然也就懂事了。 可谁知就是这样的纵容,养成了他如今无情无义,刚愎自用的性格。 李家生意如日中天,但那是三兄弟齐心协力,一起打下的江山。 看似繁花似锦,但却树大招风,时时刻刻都有有心人盯着,就等着李家出点错漏好伺机发难,能彻底取代李家位置。 他要是把计谋用到如火纯青,不被人抓到把柄,那自己也是佩服他,但他看看,他使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简直让他看了汗颜! 还有,心胸狭隘,对待恩人都能如此,这往后谁敢跟他打交道? “你不知悔改,因私仇跟恩人反目,这是不仁,利用兄弟人脉,却把他推到窘境,这为不义,嫉妒兄弟……” 李元勤见母亲被责备,一直憋在心里的火气,彻底爆发,不等父亲说完就红着眼呛声,“你凭什么说娘,你有什么立场说我,你整日里花天酒地,家里琐事你全然不管,你怎么不说? 是,我是心思狭隘,存心报复,但这也是你没教好我!” “元勤!” 他舅舅没忍住呵斥着他。 李二老爷踉跄的退了两步。 真没想到,没想到自己儿子会这么想他! “勤儿,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爹呢!”李二夫人惯孩子,但也心疼男人,见自己男人被气的直喘粗气,也被吓得魂不附体,“快给你爹道歉!” “不,不用!” 李经堂摆摆手,一时间好像苍老了不少。 他没看儿子,转身朝首座的母亲行了一礼,“娘,事到如今全是儿子的不对,让他长歪到这个田地,现在,儿子就把二房的生意,转交给大哥跟三弟,什么时候不教好他,儿子就不再接手家里的生意……” “二哥!” 李经岳大吃一惊。 “这不行!” 李二老爷摆摆手,“子不教父之过,三弟,你有个好儿子……”他看着地上还陷在怒意中的儿子,“枝叶坏了,尚可以修剪,要是根坏了,那就彻底坏了,趁着现在还不晚……” 话到这,戛然而止。 “善后家里的生意,你就多操点心吧。” 接着,看都不看儿子,大步流星出去。 儿子最在意的,就是二房的身份,在意他李家三少爷的虚名,既然是这些东西遮住了他的眼,那就索性把这一切都抛弃,只希望有朝一日,他能重新拾起本心。 ………… 农家小院内,申沛在啃着玉米,一脸悠闲。 算起来,那封书信,应该也到了李家人的手上了吧? 他倒也没做什么,就是把李三少爷这些日子做的龌龊事,都一五一十的跟李家人报备了而已。 那小子不讲情义,也别怪自己过河拆桥。 现在,只要把姚蝉那丫头哄好,自己回家就指日可待了。 想的正美时,抱着柴火路过的姚青山不客气的踢了他一脚。 “好狗还不挡道呢,你在门槛这赖着做什么,让一边去!” 申沛跟猴子似得弹跳起来,怒目而视,“你敢踢我?” 气到不行,脑门上又被人敲击了一下,姚青河没好气道,“你这每天气呼呼的,迟早要把你气炸了……” 这小子穿的破破烂烂,饿的还面黄肌瘦,也不知道跟谁打听的,摸到了自家,气还没喘匀呢,就喊着给他口饭吃。 三大海碗的面条还没消化完呢,就又啃起了玉米。 没啥本事,也没啥钱,但这脾气还不小。 “刚吃饭的碗还没洗了吧,去洗碗!” “你敢叫本……” “不洗就麻溜的给我走!” 姚青河一瞪眼,申沛也知道虎落平阳被犬欺,支吾了一阵,还是乖乖的去洗了。 见他背影消失在眼帘,姚青河才跟弟弟絮叨,“你是怎么想的,就让他在咱家住着?” 姚青山也有点头疼,“都追这了,撵也撵不走,要不先收留些日子吧,怪可怜的。” 如果要放在申沛还是个公子哥的时候,姚青河肯定一眼就认出来这小子是当初找他麻烦,把他牵扯到李家那些麻烦事的罪魁祸首。 但是现在不是以前,申沛脱了好衣服,穿的破烂,又饥一顿饿一顿的,早就不是以前的贵公子模样。 兄弟俩心善,见他没吃没喝,又投奔过来了,只好勉为其难的,让他先暂住一段时间。 想着等他家里人找到他了,再把人送走。 也是俩兄弟心善,干不出把人扫地出门的事,商量好他的去路后,灶房猛地传出一声响。 第一百六十五章 请求 “不好!” 兄弟俩对视一眼,拔腿往里跑,这一看可了不得,黑漆漆的地上扣着一口大锅,灶台里仅有的几只碗,全都摔碎在地上,火灶旁边挨着墙的柴火也不知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就烧着了。 东西烧了倒是小事,定睛一看,这人衣服上,竟也着火了。 “快救火!” 哪儿还来得及训他啊,赶紧救人吧。 哥俩灭柴火的,灭柴火,浇水的浇水。 等火灭了,整个灶房也不能看了,锅碗瓢盆扔的哪里都是,水缸碎了,柴火湿了,就连那墙壁,都被烟熏得黑了大半个。 申沛劫后余生的拍着胸口,见兄弟俩目光不善的看着他,心里终于升起那股小小的,亏歉。 “我,等我姐跟我爹找回我了,我赔你家灶房行不行?” 回应他的,是兄弟俩毫不留情的天马流星拳。 ………… 接下来的四五日,都没出什么岔子,日子平静的,就好像先前危险全都是她的想象。 那日被泼石灰的阴影还在,但随着时间流逝,当初的恐惧已经减少了不少,但对秦二柱的怒意日益浓厚。 姚蝉每天醒了后第一件事,就是在心里默念几句,他不得善终。 最近她也不敢催邬易去书院了,因为他眼睛好像真受伤了,第一天只是眼眶周围有点红肿,睡了一觉后,眼球就红了,问他疼不疼,他嘴上说的不疼,但在没人时,又一脸忧郁。 她是看在眼里,自责在心上。 这天刚把院子拾掇好,就拿着眼药水去给他滴眼。 把盖在他眼前的那一层层的纱布揭开,示意他睁开眼,姚蝉蹲下身子,近距离跟他贴在一起,这几天修养,眼眶里血丝少了不少,但是眼眶周围红肿还没全消。 拿出简易制作的视力表。 走到几丈开外让他指着,看了下成效还好。 又仔细的给他滴眼。 “姚蝉” “嗯?” 把他眼睛撑成青蛙眼大小后,滴进去眼药水,“快闭眼,闭眼!” 他闭眼仰头转动眼珠,察觉到她又拿出那白色纱布,要蒙他眼睛,就带着商量口吻道,“可以不包眼睛了吗?我想空闲的时候看看书……” “这哪儿行啊,你现在眼眶周围还肿着,不能用眼过度,我对眼科不太擅长,你辛苦些,等眼消肿了咱们再做其它打算。” 把他眼睛又包裹严实后,拿着药棉给他擦拭着脖子后面的伤痕。 “姚蝉……” “嗯?” 邬易犹豫再三,还是说出心底一直忧郁的话,“那,我们再商议一件事,就是,你现在熬的药,我可以不喝了吧?” 历史是惊人的相似。 半年前他重病咳嗽不止时,姚蝉每日就给他熬那苦汤药,现在眼睛身上受到了烫伤,她依旧每天雷打不动的给自己熬药,依旧是当初的配方,依旧是那般的……难喝。 说起这个,姚蝉也有点汗颜。 她肯定不会把脉,开药方啊,但是你不喝药,病情怎么能好? 她平时把消炎药放到了饭菜,或者是汤水里,这些都是见不能摆在明面上,不能往外说,那你稀里糊涂就病好了,也说不过去,自然是要别的东西做辅助。 旁人不做那么多功夫,骗骗倒也算了,可是邬易太聪明,又跟她生活在一起,不用点心思的话,容易露马脚。 所以这板蓝根跟黄连的草药,又派上用场了。 好在先前被他撸秃了的板蓝根跟黄连,经过半年的休养生息,又长得茂盛了。 其实有无数次,邬易都想拆穿她的蹩脚谎言,但又怕…… 算了。 左右再喝几日,应该就能消停些了吧? “你在这休息会,我去外面买点肉,中午我三叔的那个朋友,要来咱家做客,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吧,那人就是在书院里闯祸的那个小子,他牵来的马儿把客人头发啃掉的那个……” “申沛?” 邬易眼前浮现那人面容,是文泉镇的那个纨绔小子? “哎,你怎么知道他名字的?就是那小子,不过他倒也挺可怜,没吃没住的,我想着三叔他难得有个朋友,收留就收留一阵吧。” 那小子贱兮兮的,总是爱往自己身边凑,还总是一直稀奇古怪的问,自己到底认不认识他。 这可真怪了。 不过有他在也好,过几天,等邬易眼睛好些了,他们就去把那几块地给买了,新院子地址也选好了,找个吉日就能开工,到时候有他在,也能多个免费的劳动力。 抬头看了看天,阴沉沉的,好像有场大雨要来了。 “不跟你说了,我得出去买东西了,你要拿什么或者是做什么,都等我回来再做,听见了吗?” 邬易嘴角勾起,“好” 买了菜,再买点肉,天气凉爽,弄点小酥肉好了。 家里水缸,还养着好十来只螃蟹,一会清蒸点螃蟹,炒几个家常小菜差不多。 拎着篮子没走几步,倒跟那小子打了个照面。 “姚蝉?” 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自来熟,每次叫她,都好像跟她特别熟似得。 “怎么了?” “刚刚我在村口,碰见个马车,我听那人交谈,好像是来找你的,你回家吧,别让人走空,你现在是要买菜对吧,来,钱给我,我替你去买!” 这小子这会穿着三叔的衣服,头发也跟狗啃过似得,骨子还透着点傲气,但又被他天生的蠢弱化了几分,让她一时间也生不起戒备。 把篮子跟钱递给他,“你知道在哪儿买吧?要不我让三叔陪你?” “不用,这点事我还是能办好。” 说完话的功夫,人已经跑远了。 算了,都来了好几天了,该打听的,也都打听清楚了吧。 ………… 往家走的路上,果然有马车追了过来。 车夫认识她,大老远就叫着她。 “小大夫……” 姚蝉扭头,看马车越来越靠近,马车里的人影也逐渐清晰,脸上溢出了笑容,“柳夫人?” 这是柳员外的妻子,王氏来找她了,上次自己进了大牢,人家出钱出力往外捞她,这份情义她一直记着呢。 “您这是……” 专门来找她的? 闲话功夫,王氏邀请她上车,外面已经落起小雨点了,在外面谈话不大方便。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为难 “好” 姚蝉上了马车,马车放下,马儿速度也放慢了,可能是第一次面对面接触,车内气氛有短暂的凝固,姚蝉她也不傻,这时候来找她还这么一副扭捏模样,肯定是有求于她啊。 “夫人,按着咱们之间的交情,您实在不必这么生疏,有话就说,如果是我能帮得上忙的,我肯定不会推辞。” “好……” 王氏今年其实年龄也不算太大,三十多岁,因为妆容跟衣服颜色款式问题,总给姚蝉一种她比实际年龄大上几岁的感觉,见姚蝉把话说开了,她稍扭捏一阵,倒也一吐为快了。 “小大夫,不瞒您说,我来这,确实有个不情之请。” 她紧张的说完,见对方态度端正鼓励她继续说下去,勇气似乎更多了。 “就是,我也不年轻了,我,我想要个孩子,我知道你医术卓越,我就想着,你,你能不能帮我……” 姚蝉渐渐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了。 在这个时代,社会对女性要求是十分严苛的,女人必须要有孩子,必须操持好家务,必须孝敬公婆,不能嫉妒,但凡任何一点做不好,夫家是可以以七出之罪休妻的。 没孩子就是个大山,压在女人头上。 这种话,很多人只能在自己心里消化,不敢跟人交流。 王氏脸上忐忑之色如此明显,她手里的帕子,都快被自己绞断了。 姚蝉挺赏识她的这份勇气。 也很想帮她,但是…… “我对这方面不太擅长,您有没有想过,如果女性生不出孩子,缘由可能不止是在女性这一方,也有可能是男性那一方面导致的,您实在没必要,这么严苛自己……” “小大夫,您忘了,我家老爷可是有庶子的,赵姨娘不是给他生了个小的吗?” “那这些年,您有没有去别的大夫那……” “看了十几年了,药方吃的没一千也有八百了,小大夫,我知道你能力非凡,你就看在我这么渴望孩子的份上,帮帮我吧……” “我……” 这人啊,果然不能太早立誓言。 “您月事来的准吗?” 王氏摇摇头,“不准” 好几个月来一次那是经常的。 姚蝉想着先前同事们跟她讲述的例子,这种不孕不育,如果不是输卵管堵塞的话,那也有可能是体质,或者是心理因素。 如果她等级再高点,开通第三等级商城,没准还能给她系统的检查一下,怪就怪在她实力太弱。 不过…… 先让她养养身子,先食补外加调理下身子,让她月事正常,这一过程,需要点时间,然后等她身子调理的差不多了,没准她等级也提升了。 到时候就能给她做个详细检查了? “我先给你调理下身子,平时多运动下,吃这几样食物,我再给你拿点药,等你身子调理的差不多了,再给你做个详细检查,到时候改变下药方……” 这是目前她能想到,最完美的法子了。 王氏期间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在听见她这番话后,猛地抬头。 眼睛晶亮,甚至,渐渐的溢出了泪花。 “我,我……” “好了,情绪也是至关重要的,日后少为别人生气,多取悦下自己才好。” 三十多岁,放在前世,也比她大不了几岁,何必把自己打扮的如此老气横秋。 姚蝉拎着她给龙凤胎带来的糕点,在村口送走了王家的马车。 这时候,天上雨点更加密集了。 氤氲了两日的雨水,终究还是要浇下来的。 冒着急促的雨势回了家,这才把糕点从怀里掏出来,还好点心外面包着油皮纸,不然肯定要被雨水泡湿了。 “子安,月秋?” 她打着身上的雨水,在屋子里四处找着他们俩的踪迹。 但是没有。 邬易这时候也摸索着出来了。 “是不是去嫂子家没回来?” 这也有可能,除了嫂子那,他们在村子里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 “我去接他们回来。” 不知为何,心头总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是她多想了吧。 冒着雨往嫂子家去,走到门口,正好碰见往屋里搬柴火的族长,当问他俩小的在这没,叔公摇头,在大雨中扯着嗓子回她,“早一个时辰就回去啦,怎么,没在家?” 姚蝉心里一咯噔。 那股不安从脚底升起,蔓延爬上了胸口。 眼瞅着老爷子要冒雨过来问个究竟,急中生智下姚蝉撒谎回应,“那估计是去我二叔那了,我让他们给我送东西,看我这记性,我这就去接他们回来。” 告别了叔公,她小跑的消失在雨帘。 路上撞见一手撑着伞,一手拎着篮子的申沛,因为她交代了买活鱼,他就买了一条足足四五斤的草鱼,鱼还活着力气又大,稍稍跳动下,就蹦出了篮子外。 雨下的大,地面很快聚起积水,那鱼在泥坑里,挺着肚子翻滚。 他一手撑伞,一手抓鱼,整个人别提多狼狈。 要不是时机不对,姚蝉肯定要笑话他。 但是此时她全部心神,都被龙凤胎占据,哪还有心思笑他的狼狈。 “申沛,你刚从二叔那边过来?” 申沛以为她生气耽误了时间,赶紧辩解,“我就回去拿了把伞!” “我问你,龙凤胎在那吗?” 申沛表情尤其迷茫,“没有啊,一会不是要来你这边吃饭?他们过来干什么……” 完了。 原先只是不安,但现在,那股不安演化成恐慌,心脏砰砰直跳,速度之快,竟让她连眼前的雨帘都看不清楚了…… “哎,哎!” 申沛赶紧扶着她胳膊,一脸你可别碰瓷的表情。 龙凤胎,从来不会在外面耽搁这么久时间,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找不到人,会担心。 每次出门,也一定会言明去哪里,跟谁玩,大概多久会回来。 在养育龙凤胎上,她比别人要少操不少的心。 可是现在,现在他们好端端的没了踪迹。 这一定是出事了! 会不会是秦二柱下的手? 雨下这么大,她该怎么去找人? 秦二柱上次报复没有报复成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她明知道最近不太平,为什么不多照看些龙凤胎? 如果,如果他真的对弟弟妹妹下手了…… 越想越悔恨,她恨不得自己扇自己几个巴掌! 第一百六十七章 线索 申沛靠着这么多年看人脸色的本事,自然清楚姚蝉此时不对劲是为何。 她一直找着龙凤胎,难道是…… “你先别急,我去找你二叔三叔,咱们一起去找,人多力量大,一定能找到,再说,肯定是小孩子在朋友家玩的忘了时辰,又碰上大雨回不来了,你别急。” “好,我不急,我不急,你快去,快去!” 俩人自路口分开,各自行动。 姚蝉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 但是让她安然的在家等着,等雨停,等他们自己回来,她根本做不到。 现在她只迫切盼望,他们只是贪玩,被大雨阻挡了回家的路。 ………… 黑乎乎的山洞中,惊雷时不时劈在头顶,硕大的闪电,时不时照亮了这一方天地。 亮光下,那个络腮胡,神色狠戾的男人,披着蓑衣站在洞口。 良久又收回目光。 看着那俩抱在一起的小娃,不屑的哼了一声。 “就该像这样乖乖的,不哭不闹,不然惹的老子不高兴了,可不管你们有没有用,直接把你们扔到山里喂豺狼!” 这人正是被逼得亡命天涯的秦二柱。 “失踪的都快要一个时辰了,你家里人,应该也察觉出你们失踪了吧,算算时间,也该发现我留在那的线索了……” 姚月秋是个女娃娃,哪里碰到过这种画面,在人的吓唬声里瘪嘴就要哭,可又怕他真的把自己扔到山里喂狼,只好胆怯的靠在同胞哥哥怀里,咬着嘴唇,把泪珠儿全都擦到他衣服上。 “姐姐,我想姐姐……” “闭嘴!” 这声音似乎是刺激了秦二柱,他五官扭曲在一起,恶狠狠踢着山洞门口的碎石头。 要不是她,要不是她自己何必沦落至此? 不让她付出代价,就算跑到天涯海角,自己都不能平息这口怒气。 “轰!”又是一道惊雷,似要劈开天地,炸在头顶。 姚子安身子一颤,但又飞快的稳住身子,低声安抚着妹妹,“别怕,姐姐会找到我们的。” “是啊,会找到的,我可真是太不迫不及待了……” “姚蝉!” 大雨来势凶猛,片刻时间,天地就笼罩在白蒙蒙的雨帘中。 姚蝉六神无主的时候,身后传出几道焦急的叫声,瓢泼大雨中,姚青河兄弟还有申沛三人,穿着蓑衣迅速的跟她汇合。 “二叔……” 见到亲人的她似乎有了依丈,面对询问担忧的视线,她有一肚子的惶恐跟不安要倾诉,可是话没说出口,就察觉到声音哽咽全然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内心逐渐升腾的恐惧简直要将她淹没,她现在甚至不能完整的跟亲人叙述自己的猜测,因为只要多想一次,自责跟惧怕就平添几分。 要是他们出事了…… 要是对方也想让她尝试这种痛苦…… “姚蝉,姚蝉!”大雨里姚青河抓住她肩膀,试图让她恢复镇定,见那双无神的琥珀色眸子落到自己身上时,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你别急,越急越生乱,我们好好捋一下他们平时爱去的对方,没准只是孩子调皮,没准只是大雨挡住了他们呢!” 这么一接触,才发现她身子战栗的厉害。 兄弟俩笨嘴拙舌的,劝也劝不到人心坎上,申沛心里吐槽了几句,好说歹说,总算把人先劝稳住了。 几人正商量着对策时,雨帘中有几道人影朝他们走来。 姚蝉看见邬易摘下纱布撑伞朝她走来,先前好不容易平复下的恐惧又翻涌上来,她看着大步流星走到自己身边焦急询问的邬易,放声哭道,“邬易,龙凤胎不见了。” “我猜也不对劲!” 邬族长在姚蝉走后心里就不太安稳,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来这一看究竟,谁知道到这一问邬易才知道她还没回来,邬易说了句不妙。 摘了眼上的覆盖,就带他出来找人。 见他们脸色,想也知晓情况不妙。 “邬易……” 邬易示意她先别慌,“他埋伏这么多天,目标肯定是你我,就算是把龙凤胎抓走,怕也只是为了来引诱你我出来,既然他的目标是你我,那龙凤胎就不会有危险。” 他眸子里的坚定跟稳重,给了她力量,也抚平了惴惴不安的心。 “叔公,你现在去找族里的人帮忙一起找。” “姚蝉,你跟二叔他们一路,我去找里正……” “好!” 有了主心骨,大家各自散开。 邬易撑着伞,看着嘴唇发白,面无血色的姚蝉,紧握了下她的手,“记着,有什么事都不要独自行动,只要我们不落到他手里,他的计谋永远都不能得逞。” 姚蝉点点头。 温度跟勇气,从他温热的手掌传递到自己身上。 子安,月秋,你们别怕,姐姐来了! ………… 广袤田野空无一人,苍穹上时不时劈出的惊雷似乎抖动着万物都跟着颤抖,这是姚蝉来这个时代后,第一次下这么大的雨,就好似大雨从天上裂开的口子流淌,尽数要浇灌到人间一般。 雨水打的人站不稳身子。 撑着的伞也被雨水打的东倒西歪。 村子里大部分地方都找遍了,没有踪影,现在只有…… 她看着不远处,被阴云笼罩,无比阴森的深山。 易地而处,如果她此时被人追的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那遮挡物多,地势又繁琐的山里,就是藏身的绝佳位置。 天色越来越暗,再耽搁下去找人更加困难。 “进山吧……” 姚青河哥俩点头,“好” 下着大雨进山,这是多危险的一件事啊,可是人是多么奇怪的一个生物啊,他们有血有肉,为了心中挂念之人,明知危险,却还要以身犯险。 按时辰来说,现在是正午时候,但密布的乌云加上周围树木的隐蔽,使得周围一片昏暗。 “记住,尽量把空旷的地方去,千万不要在树下行走,我们三个人尽量不要走散,不管有什么线索,一定要……“ 姚蝉交代的话还没说完,余光瞥见了一只小小的鞋子。 她几乎是扑过去捡起那只鞋子。 没她手掌大的橘红色鞋子,上面绣着一只粉白色的蝴蝶,针脚粗糙,色彩搭配难看,这是她给月秋绣的,天底下只此一双! “是她的鞋子,是她的鞋子!” 这么说,她一定是在这里出现过。 另一股不安迅速将她先前的喜悦冲散,不对! 她一个小女娃明知天不好,还跑山上来做什么? 如果不是她自愿跑来的,那只能落实先前想法属实。 他们真的被人抓住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陷阱 有龙凤胎勾着,他们只能继续往前走。 而这时,雨浇的越来越急促。 “快看,这边有脚印!”二叔从泥泞的路上找出几个小脚印,擦了把脸上的雨水,兴高采烈的指给姚蝉看,姚蝉心头浮上一抹不安。 转头就见他朝那边跑,情急之下喊着他别动! 小小的鞋子,凌乱的脚印,好像自从他们到这后,就陷到一种精心安排好的陷阱中。 凡事都要小心为上。 雨势大,她的声音也被雨水遮掩,降低了不少,等姚青河注意到不对劲,脚下已经一空,姚青山见情况不对,急着去拉他哥,谁知道被他力道一带,整个人跟着掉进了深坑。 这一切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姚蝉意识他们掉进去,赶紧朝他们跑去。 坑不小,也不知道是猎人挖出的陷阱,还是秦二柱的手笔,坑壁光滑,深度有四米多深,他们掉下去有腐叶做支撑,倒没受什么伤。 “我先把你们拉出来……” 姚蝉四处找着藤蔓。 这时候,又一道惊雷劈在脑门上,伴随的闪电,照亮了阴森的黑色空间,姚蝉在抬头的瞬间,发现了在树下阴森笑狞笑的男人,这幅画面冲击力来的太强。 姚蝉一时间扑腾栽倒在地。 秦二柱脸上挂着大仇得报的嚣张快意朝她走来。 她脸上的恐惧如此明显,明显到深坑里的兄弟俩,根本忽视不了。 “怎么了?怎么了?” “姚蝉,好些日子不见,别来无恙啊!” 他越靠越近,嚣张阴冷的声音,透过雨帘传到人耳朵里。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被阴毒视线盯着的姚蝉,真是吓着了。 姚青山抬起脸,瓢泼大雨打在他脸上生疼,但他还是努力睁眼,“姚蝉,跑!快跑!” 他们两个已经如此田地,根本无法帮忙,如果她因为记挂惦念他们而在这留着,那才是要被人一窝端了! 姚蝉想必也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拔腿就跑。 秦二柱冷笑,“本来还想当着你俩亲人的面,给你个痛快呢,既然你这么不知趣,那一会落我手里,有你好看……” 说完看了下坑内俩人,拔腿去追。 这段时间,为了把他们诱入到自己的陷阱里,他对这边地形摸索的无比清楚,加上男女天然就有体型差别,在这种情况下,姚蝉还真不一定能跑的过他。 风声雨声簌簌被她甩在身后。 早知如此的话,当初就该…… 速度飞快,似乎已经不是她自己的腿了,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泥坑里,她不敢回头,只怕一回头,那紧追不舍的人,就已经抓到了她。 可惜,就算她拼尽全力跑,依旧跑不过对地形熟,体力也比她好的成年男人,对方似乎也厌倦了这种你追我赶的画面,奋力追逐上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脖子被人从后面揽住,姚蝉条件发射,手肘直接撞向对方胸口! 求生的本能使她力气无比的大,甚至都把他逼得退后了好几步,姚蝉扭过头,见到的是一张兴奋到将要扭曲的面孔。 为了逃跑,姚蝉早就把碍事的伞给扔了,现在大雨打到身上,衣服全都湿透,并且紧紧的贴在她的身上。 玲珑毕现。 天地万物,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眼底的那种怒火,逐渐被惊艳取代,他从一开始就对姚蝉抱有不可意会的邪念。 如今她落单,自己又拜她所赐,沦落到这个地步,那为什么不能让她赔偿自己呢? 先把她玩弄一番,然后再了结了她。 这是对她,对她的家属,一种最好的报复方式吧。 想到这,被雨水浇透的身子变得火热起来,他志在必得的看着她,下一刻就要扑过来。 “姚蝉,今个老天爷都在帮我,你挣扎也挣扎不了,干脆让我舒服一回,看在咱们露水情缘的份上,我痛痛快快的送你走,行不行?” 这时候,不能激怒对方。 姚蝉垂眸,再抬头,惊慌神色已经淡去不少,她换成可怜巴巴样子,抓着自己衣服不断后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秦二柱已经没有多少耐性了。 “你不死也行,那就让你那对弟弟妹妹代替你们去死吧,这样你可愿意?” 姚蝉心定,这么说,俩人现在还没有出什么意外! 看她似是认命了,成年男人健步上前,用她难以甩脱的力气,抓住她胳膊,姚蝉根本挣扎不开,在几乎被人拖走的时候,她摸起地上早就看好的大石头,迎面砸向他脑袋砸去! 对方吃痛的瞬间,姚蝉挣扎开束缚,拔腿就跑! 大雨劈头盖脸砸下,太快,危机来的太快! 就算以前想过很多完美避及危险的做法,但在危险措不及防袭击来时,她还是被震的手足无措。 来得及,只要她足够镇定,就一定能避开劫难! 不甘心猎物跑了,秦二柱在后面死命追,天地间好像只剩他们两人。 快!快点!再快点! 心脏快从胸口跳出来了。 雨点砸在脸上,脚步声粗喘声如影随形,天地间苍茫一片,好像只有两人存在。 “别跑了……”秦二柱一脸狰狞,心中暗道,被他抓到,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不过这丫头片子太合他心意了,逃跑的地方空旷,地势还越来越高,这样的地方,根本不会有人打扰他们。 一人拼命往前跑,一人使劲在后面追。 渐渐的,前面那丫头好像认命了,不跑了。 虽然还是气喘如牛,但想到一会要享受的饕餮盛宴,他狞笑着朝树下走去。 “跑啊,怎么不跑了?” 美,她真的很美,这种美不是那种青楼小倌俗气的美,而是带着一种娇怯的美丽。 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想拥有的美丽。 眼神紧盯着她尽湿的衣衫,看她湿发贴在秀美的脖颈下,搭配着楚楚可怜的神色,惹得欲望瞬间升腾,以燎原之势占据了脑袋。 尤其是她这会还颤抖喊着,“你别过来” 这不是在邀请他是什么? 男人咕咚吞了下口水,“姚蝉,不过去就不是男人了。” 他步步紧逼。 第一百六十九章 命搏 “轰隆!”惊雷似是炸在头顶。 男人吓了一跳,嘟囔着骂了句脏话,等回神再看她时,那美人小兔子般惊慌的表情散去,换上一种令人费解的镇定神色。 秦二柱产生短暂怀疑,似是不解,直到瞥见她刚刚慌乱中捡起的那个棍子,乐了。 可是有什么用呢? 她一个小娘子,又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能折腾出什么花来? 背后是一个顶天的大树,她退无可退。 狞笑着夺过她手中黑色棍子,手朝她脸伸去。 闪电从天际划过。 他看到那姑娘脸上带了笑意,漂亮的跟九天玄女一般,魔怔般向前走着,却不料一声比先前更可怕的惊雷,炸在头顶,不,不是好似,是…… 真的落在头顶,在身体里炸开了。 姚蝉屏息,在看到闪电的瞬间,逃离了树下,抱头蹲在地上。 那道雷声震的地面都颤抖起来,她不敢抬头,抱着膝盖,死死的克制着战栗。 以身为饵,以命为搏,成与不成,全看天意! 秦二柱只觉得脚底剧烈震动,身子传出巨大痛感,几乎没有张口说话的机会,就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雷声,雨声,不断减小。 等最后一道雷声不甘消散,只有蒙蒙细雨落到脸上时,她才看向倒地的那个男人,他此时躺在地上,面部上挂着的,是即将死去时,急切,不解,愤怒,惊恐的表情。 尘埃落定,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任何威胁。 “下辈子别犯蠢,当个好人,要真的遇见我,就躲的远远的。” 姚蝉蹲在他身前,看他不停地抽搐着身子,这么大的电流袭来,估计是活不成了。 手臂突然被人抓住。 秦二柱死死地抓着她手腕,像是要拉着她一起赴死。 她没有愧疚,这场死,也不能单纯的说是意外,空旷地带,水杉树高,静电树聚集了大量电荷,当雷击打在树上,雷电电流就会通过树干泄下来。 她刚刚无意间捡到的那个黑色棍子,是一根带锈的铁棍,也不知道是被哪儿冲下来的。 她故意引诱对方来夺过手里的武器,就是在筹谋着如何把他除去,雨天,空旷地带,大树下,惊雷,又带着铁器,种种因素堆积,就这都不死,那只能说他命大。 科学是凌驾于鬼神之上的神奇武器。 在那你死我活的节骨眼上怜悯对方,那才是最大的笑话。 他脸上带着不甘心,死死地盯着她,直到咽气。 姚蝉从他手里脱身,但却没用。 这人就算死了,都想要拉她一起进地狱。 那双赤红的双目,在雨中,不死心的瞪着她。 ………… “姚蝉……姚蝉!” 不知过了多久,焦急的声音匆匆传来。 姚蝉坐在泥水跟血水中,怔怔的看着远处奔跑而来的人影。 雨点已经缓和起来,邬易义无返顾的朝自己跑来,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打湿,下摆全都是污泞的泥点,他由远及近,脸上是藏不住的担忧跟焦急。 先前凝固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直到看见相熟的人来,姚蝉好似才从地狱回到人间。 他扑到自己身前。 那双好看的眼眸里,充满了对她的关怀。 “姚蝉?姚蝉你没事吧。” 姚蝉看了下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视线又落到他死死地抓住自己的手腕,凝固的血液终于重新流动,她扑倒邬易怀里,身子如筛子般颤动。 “邬易,我,我杀人了……” 邬易身子僵硬,但意识到是她后,逐渐放松,像是以前她安慰自己那般,轻轻的拍着她后背,“不怕,不怕,是我来晚了……” 姚蝉摇头,他还没弄清楚问题关节所在。 是她杀人了,就在片刻前,她控制着那个人,引诱着他到了危险地带,把他给杀了! 直到现在,就算再让她选择一回,她也会再这么做。 但是,那一瞬间的果敢之后,那些惊恐的余韵,笼罩上了她。 邬易冷眼看着地上的男人,恨自己来晚了一步,如果是他动手,姚蝉何苦会这么害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姚蝉身子还在颤抖,两世为人,姚蝉从来都是治病救人,手上沾上的鲜血,也全都是挽救生命的象征,可是如今,就是这样的她。 亲手掠夺走一条人命。 “姚蝉”邬易的声音依旧是不急不缓,他这么克制的人,第一次捧上她的脸,对上她慌乱逃避的眸子,轻声道,“有我在呢,你别怕,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会替你承担所有的后果。” 雨点渐渐小了。 他放下捧着她的脸,拉起那人紧握着她手腕的手,一根根不顾力道的,把他的手指掰开。 随后用干净的手,摩擦着刚才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另外一只手,捂在了她眼前。 “他把陷阱设在这周围,那龙凤胎一定被他藏在了周围,他们俩估计被吓着了,现在你能去找他们吗?” “那,那你呢?” 姚蝉着急询问。 “不用担心我,我把这处理好,马上去找你……” 她明白邬易的意思,这件事虽是她站理,但这种事确是不能往外流传的,这人虽不是她直接杀死的,但多少是被她引诱到这才如此…… 而且人都是爱想象的,这事真的泄露了出去,几天不到,村子里就会流传数不清版本。 这是他们都不想看到的。 姚蝉知道这是眼前最好的法子。 她起身的时候身子有点踉跄,还是邬易稳稳的把她扶起来。 这一刻,姚蝉终于知道,在关键时候,他远不止像表面那样,看起来只是个文弱的书生。 她忍不住去看地上的尸体。 邬易侧身挡住了她,坚定却不失温柔的力道推着她,“走吧,我很快就去找你……” 姚蝉背对他点点头。 快速消失在眼前。 ………… 龙凤胎手脚被绑在一起,静静的等候在山洞里。 那个坏蛋已经跑出去有好些时候了,不知道是不是去找姐姐了。 还有,这个时间,姐姐已经知道了他们被抓的事吧? 下雨的声音越来越小,俩人心里都在想着事情。 就在这时候,山洞外传出脚步声,俩人心一紧,难道是那个坏蛋回来了? 第一百七十章 拖延 “子安……” “月秋……” 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两颗惴惴不安的心落回原处,俩人嘴也被塞着,只能不停吱吱呜呜来发出声响,姚蝉就在这时候,隐约察觉到有异响,她不再叫,凝神从细细的雨声中分辨着,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直到…… 姚蝉脚步凌乱冲到山洞内。 山洞被凌乱的石头阻挡,她确定声音是从里面传来的后,使劲推开了那层遮蔽。 微弱的光亮撒入山洞。 最外侧地面是火堆烧过的痕迹,再往内,就是被绑在一起,支支吾吾不断发出动静的龙凤胎。 看到俩孩子的那一刻,姚蝉觉得自己重新回到了人间。 她飞快的跑过去,将他们嘴上塞着的东西拿掉,手忙脚乱的检查着他们身子,姚月秋一直克制着的情绪,在见到她时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痛哭出来,还不停地叫着姐姐姐姐。 姚蝉摸着了下她脑袋,眼眶也红红的。 姚子安克制的把脑袋放在她肩头,他觉得自己是哥哥要给妹妹支撑所以不论再怕都不敢哭。 但在见到姐姐来了,他忍不住哭了。 “你们做的都很好,很好……” 姚蝉慌张的把他们身上的绳索解开,一胳膊揽着一个,将他们双双揽入怀里。 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在抱到他们温热的小身子时,才逐渐恢复正常。 见到她,俩人控诉一般,把那坏人是如何把他们掳来的,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跟姚蝉猜测的差不多,他就是趁着俩人落单的时候,把他们弄晕再藏起来的。 姚子安发泄了自己的委屈后,有点不好意思的擦干下眼泪。 “对了,他说要去找姐姐你报仇的,姐姐,你要小心点……” 他现在已经没法子报仇了。 但是这种事,不能跟俩孩子说。 “先回去吧,家里人还在找你们呢……” 姚月秋的鞋子被秦二柱扔了,下山时候,只能她背着妹妹,但经过今天一系列的惊心动魄,她身子早就被雨水打湿了,看山洞口还扔着一个蓑衣。 她忍着恶心穿好,背着妹妹,带着弟弟下山。 虽然全身上下都是冰凉的湿意,但姚月秋像是抱着天下最珍贵的宝物一般,紧紧揽着她脖子。 他们在下山路上,碰到了匆忙赶往山上的族人。 “找到了?” 叔公穿着蓑衣,此时也是一脸的疲惫,姚蝉点点头,“找到了,是被人绑着藏到山洞里了……” “是谁?!” 里正随之而来,义正言辞问着。 姚蝉没有把她碰到秦二柱的事说出去,只是解释着,“我没碰见他,不知道对方是谁,听龙凤胎说,是秦二柱,他肯定是报复上次没下成药的事,才想拿我弟妹来威胁我!” “岂有此理!”里正也有点焦头烂额。 村子里出了这么个人物,谁不人心惶惶,自秦二柱偷偷去她家下药一事传出来后,村民就不停催促他快些把这坏蛋抓回来。 “那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姚蝉摇头。 “那成,你先带龙凤胎回去,孩子受惊了,好好照看他们,我们再去找秦二柱出来!” 姚蝉点点头。 不过…… 她把龙凤胎交给叔公,示意他先下山帮她照顾着孩子,跟大家解释自己还得去找二叔他们,看大家想劝她回去休息,这事不用她操心。 姚蝉就把二叔掉进陷阱的事说了,也说掉在哪只有她知道,大家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她要在大家找到他之前,先跟二叔他们串好口供。 ………… 却说山坑里,兄弟俩此时焦头烂额,既担心龙凤胎,更担心被坏人追着,不知下落行踪的姚蝉。 正六神无主的时候。 山坑上伸出一个脑袋。 是申沛。 申沛见到俩人,倒也惊喜,“找你们半天了,你们掉这里了?” 姚青山大声喊着,“你看见姚蝉了吗?是你们都来了,还是就你一个?” 申沛一头雾水,“姚蝉她不是跟你们在一块吗?” 坏了,大家都没碰到她,就是没跟她汇合,那岂不是…… 姚青河还想问他,但被弟弟制止,“先让他把咱们拉出去,再一起去找姚蝉吧。” 现在在追问,只是浪费了时间。 申沛四处张望,还真让他找出两条藤蔓,小心翼翼把藤蔓拴在树上放下去,才把俩人拔出来。 而他们刚上来,就跟对面带人急速赶来的姚蝉打了个照面。 姚青河大喜过望,不顾腿上疼痛飞快到她跟前,要看她有没有受伤,一脸焦急正要询问她是怎么从秦二柱的追逐中逃跑出来的,就见姚蝉微微朝他摇头。 “我见你们掉进陷阱里,本来是想去找人救你们的,但是找人过程里,我又在山洞外偶然听见龙凤胎的求救声,这不,托人把他们送回去,我就马不停蹄来找你们了。” 话说的不多。 但是该表达的意思,一点不少。 没提及秦二柱,不说她逃跑,而是说去找人,还说龙凤胎找到了,这都提醒着他们,这中间没有秦二柱的出现。 兄弟俩虽不解,但还是压下心头狐疑,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也不提那个男人。 里正还要去找秦二柱,但同行的几个年轻人都不太乐意了,他们出来是找孩子的,孩子找到了,肯定不想再上山折腾,况且现在还零星有点雨。 山路泥泞难行,谁想上去受罪啊。 姚蝉也不太明白邬易所说的处理结局是什么意思,但长久的默契让她知道,这会的他,肯定不希望人来打扰。 对此,她略带惭愧道,“天马上就快要黑了,山中下雨本就难行,加上天黑视线不好,小心出什么岔子,秦二柱虽然可恶,但抓他有的是机会,实在没必要让大家在这冒险。” 她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里正也被劝住了。 “大家今天辛苦了,要是不嫌弃的话,去我家喝点姜汤暖暖吧。” 这话真的说到大家伙心坎里了。 这场大雨浇下来,浑身上下就没有不冷的地方。 所有人都蜿蜒下山,姚蝉在最后面,到山脚下的时候,她不安的朝深山望去,邬易现在,也不知道处理成什么样了。 她现在什么忙也帮不了。 唯一能做的,只是帮他拖延时间。 第一百七十一章 回家 家里前段时间因为吴家夫妻在这住着,所以厨房里还有他们置办的不少东西。 她烧上一大锅的水,切了好几大块的姜,放了满满的红糖,还打进去五六斤的鸡蛋。 明黄色的火焰,焦急地舔舐着锅底,姚蝉湿哒哒的衣服贴在身上,被火一烤,黏在身上更加难受,她索性把山洞拿来的蓑衣脱了,看也不看的扔到门外。 水沸腾起来,姜的辛辣味道也慢慢在空气中飘荡。 她端出好几个大碗来,一碗盛放俩鸡蛋,递给来帮忙的年轻人喝。 红糖鸡蛋,这可不是只是产妇才有的待遇,主要是因为糖跟鸡蛋难得,大家才把这好东西留给产妇来补充营养而已。 人多碗少,都是一人喝完,一人接着用。 姚青河来这帮姚蝉,他想问问邬易怎么不回来,想问问几个时辰前到底怎么回事,但刚刚张嘴,姚蝉就打断了他,用口型比划了个人多口杂。 他会意,也不在问。 一大锅的糖水鸡蛋,没多大会就只剩了个底。 三叔跟申沛看客人们喝的差不多了,才端着碗给龙凤胎送去。 喝也喝完了,也知道现在人家不需要打扰,村子里的年轻人,纷纷告别。 姚蝉心力憔悴,但还是忍着心头种种纷乱情绪,起身送人。 在大门口的时候,碰到了冒着雨回来的邬易。 “邬易!” 见到他,姚蝉有点失态。 但在旁人眼里,这也就有了其它的含义了,大家感慨着俩人感情好,挤眉弄眼了一阵,识趣儿的纷纷告辞。 现在是剩他们了。 姚青河兄弟打发申沛回老院那边拿兄弟俩的干衣服,确定没外人了,才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姚蝉张张口。 话说不出来。 无论面对的是谁,她都无法轻易开口说出自己几个时辰前所沾上的血腥,但是这话不交代,是不行的,就在她鼓足勇气,准备再说时…… 邬易把她拉到身后。 “还是我来说吧。”他用干净的毛巾擦干净自己脸上,手上的污泥,在平静的环境中,吐出一句,“他死了” 姚青河兄弟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没错,是被雷给劈死的,估计里正明天就能把他尸体找到了吧。” 姚青河还回不过神,知道对方可恨,也幻想把他捉住后痛打一顿,再把人送到大牢里,但这一切都基于他还活着。 是,他是该死,但他确确实实死了,这对她来讲,还是过于不可思议。 好端端的一个人,活蹦乱跳,有血有肉,说死就死了? “可能是坏事做多了,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就把人劈了吧……” 邬易没太大反应,话里口气似在说,那人本来就该死,这时候死了是皆大欢喜的一件事啊。 “从现在开始,咱们对外要统一下口径,虽然这事是他罪有应得,但不能让人知道,姚蝉曾经跟他打过照面,临死前最后见到的就是姚蝉。 就算他死因跟她没关系,但为了防止不实的猜测,避免后续惹出的一堆麻烦,还是瞒着最好。” 谁说不是呢。 他临死前,最后见到他的是姚蝉。 就算他们相信姚蝉,有什么用处啊,为了避免给她带来麻烦,哥俩表示会把这事烂在心头。 ………… 几人在屋内商议着事时。 院子大门外,偷摸摸的有个人影在徘徊。 冯莲花今天心格外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一般,秦二柱没马上往南边跑着避难,存心要报复姚蝉夫妻的事,她是知道的。 这几天他被人当丧家之犬般追赶,都是自己在背地里给他送水送吃食。 他昨个也跟自己说了,会绑走龙凤胎来诱出来姚蝉,好报复姚蝉,让她后悔。 姚蝉跟自己也有深仇大恨,她能倒霉的话,那自己肯定是乐见其成啊。 今天一天,她就注意着邬家这边的动静呢。 听说龙凤胎失踪了,她心中喜悦…… 她还在等着姚蝉痛不欲生的时候,又有邻居传来消息,说是龙凤胎找到了。 她的心又落到谷底。 如果他们找回来了,那二柱呢? 他怎么样了? 想着来这打听一下会不会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可没想到,会在她家的大门外,看见一个眼熟的蓑衣! 她不顾上面的泥点捧了起来,翻到领口那,看着用针线缝补后的熟悉痕迹,心中大惧。 这明明是她给二柱送过去的蓑衣。 怎么会在姚家门外出现。 她从里正那些人口里,知道大家都没看见他,没发现任何关于他的痕迹,可是真的如此的话,那这蓑衣又作何解释。 姚蝉为什么撒谎。 龙凤胎怎么会被安全带回来的。 她心跳如鼓,不敢想象那个可怕的结果。 就在慌乱不知所措时,身后传来一道厉呵,“你是谁?在别人家门口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申沛捧着衣服回来,见她不对劲,作势要来抓她,但那娘们跟脚底抹了油一般,压根不给他机会,捂着脸捧着蓑衣跟泥鳅似得窜了。 这动静也引起屋内众人注意。 邬易大步流星出来,见是申沛,他还没开口,他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刚刚有人在门口偷蓑衣的事说了,他来了没几天,见的人也多,更不可能知道对方是谁。 姚蝉今天受惊厉害,脑袋又陷入一片混乱,全然没注意到自己扔到门口的蓑衣不见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今天要一起吃饭的计划只能告终。 ………… 等屋子里的人都走后,小院儿终于恢复了宁静。 俩孩子第一次受到这么大的惊吓,就连被她哄睡了,都时不时的在睡梦中呓语。 又受惊又着凉,姚蝉害怕他们晚上发热生病,事先喂了他们点药,让他们早早的睡下了。 她自己则在俩人床边,愣愣的看着他们。 失而复得,这真的是天底下最美妙的感觉了。 她时不时的摸着俩人的脑门,小手,脖子,缓解着自己的焦虑,同时也怕他们发热了,自己不知道。 就在油灯下恍惚的看着他们时,房门吱呀一声响了。 扭头往后看,原来是邬易端着一碗面进来了。 朴素的清汤面,上面只有一个煎鸡蛋还有几根绿叶菜。 “你晚上没吃东西,去吃点吧,我在这守着他们,放心。” 她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晚上再不吃,身子会受不住的。 邬易一片好意,她也没拒绝,坐在油灯下,筷子无意的翻动着碗里的面。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我怕 “做的没食欲,颜色不好看,但我尝了下,咸淡还可以,勉强能吃的。” 邬易觉得她是嫌弃味道不好,坐到她面前,略有些局促的解释。 “不是!” 姚蝉勉强勾起嘴角,“有的吃就不错了,还嫌弃什么,我就是……” 他神色未有波动,似乎明白她话里意思,却没明着戳开,骨节分明的手朝前推了推,“没什么好担心的,吃吧。” 食不知味的吃了一碗面。 “好了,我吃过了,你也快些去睡吧。” “好” 姚蝉看着那个油灯,心下不安稳,再次点了两个,等屋子里全都是跳跃的光亮,她这才多了几分安全感。 手撑着额头,到底是抵不过睡意,脑袋一歪靠在炕边。 ………… 满鼻子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明亮洁净的大厅人来人往,数不清的病患从她身侧跑过,她看着那巨大的显示屏上显示的时间,伸出手看了看。 是她那双手。 “姚大夫还愣着做什么呢?” 正诧异她怎么回来了时,肩膀被人拍了下,扭头一看,原来是科室的同事,她匆匆往前跑,见她没追来,气急败坏道,“县医院转来一个剖共产术后出血的病人,现在都送到手术室里,麻醉师都到了,你怎么还在墨迹呢?” 对啊,今天是她的手术,她还在愣着做什么? 迅速跟上她,消毒换上手术服,跟几个同事严阵以待的进了手术室。 “姚大夫,患者神智恍惚,刺激后反应差,全身皮肤黏膜苍白,四肢厥冷,自助呼吸微弱,血氧侧不出,大动脉搏动小时,双飞呼吸音粗,心率160次一分,心音低钝……” 一连串专业术语朝她飞来。 “ph,hgb,凝血常规都做了吗?” “做了,做了,结果您刚刚不都问了吗?” 心跳速度加快,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很久没有过了。 “好,给予机械通气,开放深静脉通道,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生压治疗…… 血浆准备,血小板三个治疗量,抗休克,扛纤溶,抑酸,保护重要脏器……” 手术室里人人员流动,大家在她发出指令后,全部聚精会神的忙着她的吩咐。 “不好,病患腹腔引流出大量血性液体,凝血功能轻度异常,昏迷加重了,已经休克了……”看着仪器上那些跳动的数字,她汗水流个不停。 怎么回事,这个产妇不是因为疤痕子宫行剖终止妊娠,术后因为引道流血要把子宫切除了,怎么现在情况这么严重? “姚大夫,b超显示盆腔里面有大量的积液,膀胱内压超出正常值几倍,现在怎么办?” 产后大出血,大量的腹腔积血,优厚腹腔室间隔综合征,继续下去,就会引发肺脏、心脏、肝肾功能衰竭! 这条人命就没有了! “姚大夫,怎么办啊?” “开腹减压,小周,你来清理腹腔积血块,小王,你把红细胞,血浆血小板的治疗量准备出来,剩下的交给我……” 她拿着手术刀,正竭力救治下来的时候,铺天盖地的血弥漫在眼前。 她手上,脸上,全都是鲜红的血迹。 仪器上的数字正在疯狂跳动,手术室内的灯光忽明忽暗,这种异常状况使得她猛地抬头。 这是…… 先前的那些同事,身形逐渐飘忽,但大家全都一脸惊恐的看着她。 “怎么,怎么回事?” “姚大夫,患者要做胸腔缝合了,你怎么把又把她腹腔打开了?” 什么胸腔缝合。 明明是剖宫产手术啊。 “姚蝉,你在说什么鬼话?” “你们到底怎么了,明明是……”她低头,但是眼前一幕让她大吃一惊,原先休克的女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龄不足十岁的孩童。 手术台上到处是血迹。 她喉咙翻滚,下意识的去捂住刀口,但无济于事,那仪器上的心跳逐渐归成一条苍白的平线。 “是你害死了他!”麻醉师摘下口罩,怒目而视。 手上的血,越来越多,像泉水般汹涌出来,她怎么按都按不住。 “是你害死了他,是你杀了人,是你,是你!” 那些熟悉的人,跟她说说笑笑,关系大好的同事,此时全都站在她对面,不断提醒,刺激着她,“你还是个大夫呢,大夫是要做什么?是要救人的! 可是你呢?姚蝉你竟然杀了人,你看你手上的血,你看你身上的血,你对不起你的职业,你是个凶手!” “对,你是凶手,凶手!” 不论男女,不论老少,昔日并肩作战的好友,此时全都嫌恶的盯着她。 “我没有,我不是,我没有!” 我没杀人,我不是大夫,我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我的本意,我想救人的! 眼泪扑簌簌的从眼角溢出,她不断的摇头辩解。 “我不是大夫,我不是大夫……” “姚蝉,姚蝉!” 黑暗里,有人不断地叫着她的名字,她泪眼婆娑,睁开眼后,满是惊慌失措,邬易穿着里衣站在她对面,从他关切的眸子里,她看见自己冷汗连连,姿态全无的自己。 她睁开眼了,犹且在噩梦中无法抽身。 千夫所指,身败名裂,在梦中如此难捱的记忆,于现实,不过是须臾。 “别怕,别怕。”他散下了白天束起的长发,平静的面容上没有以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漆黑的眸子温暖而又包容的盯着她,轻轻的拍着她后背,“有我在。” 燃烧的跳跃着的烛火,照亮了他大半张脸,他温柔低语的劝慰,不再是往日神龛内的神像,而是成了有血有肉,生动形象的一个人。 “姚蝉,我在呢。” 和善随意的安抚响在耳畔。 夜深人静,自我怀疑跟在理智博弈下,溃不成军的她,终于落下了一天隐忍的眼泪,她把脸埋到他胸前,跟受伤的小兽般,克制的抽泣着。 “我,我真的害怕。” 如果姚蝉要真的是快意恩仇,没有道德管束的人,此时大仇得报,只该有无穷无尽的喜悦,喜悦没人再在自己面前碍眼,喜悦平静生活里,再没有威胁。 可是,她的三观又限定了她,让她在夜深人静,才敢放出跟理智作对的矫情跟无助,任由它们冲刷着自己脆弱不堪一击的灵魂。 第一百七十三章 彼此 “姚蝉,错不在你,那种时候,偏偏天时地利人和,偏偏就是他被雷击死,你们只有几步之遥,却全然没波及到你,这就证明冥冥中自有天意,这是上天的选择,你也只是造化中的一环,何苦为难自己?” 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变化。 好像白天见到的死人不是他一般。 邬易神色依旧平静,感受着怀里不再颤抖的人,手上安抚的动作并未停止。 “姚蝉,一个救人无数的大夫,一个手上满是肮脏血腥的罪人,谁轻谁重?你若是因他一叶障目,陷入魔怔,岂不是辜负了上苍对你的怜悯?” 是啊。 她手上沾上无数鲜血,但那都是为了让人重活新生,只这一个,却是上苍的选择。 姚蝉哭累了,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被他一顿安慰开解,姚蝉心底的罪恶感,确实减轻了不少。 她在邬易怀里没舍得起身,在这种孤苦无依的环境中,她像是浮萍般抱着唯一的救命稻草,吸取着他的温度。 这是两人超出一直以来相安无事的那道门槛,彼此袒露着各自的脆弱。 他们各自的出现,是陪伴,也是依靠,邬易拍着拍着,感受到怀里没了动静,将她脑袋放在胳膊上,右臂从她腿下穿过,抱着人放到了龙凤胎身侧。 他吹灭了屋内两盏油灯,只剩一盏昏暗的燃烧。 邬易没有离开,只是在她刚刚坐着的位置,像是一只石像般,静静的坐着。 ………… 姚蝉早上醒来,是被树上的鸟雀叫醒的。 昨晚一切,都似是南柯一梦。 她揉揉额头,睡前的记忆回笼,她敲着额头,只知道邬易是安慰了她老大一阵子,后来呢,后来怎么了,她怎么记不起来了? 难道昨晚是太困了,自己爬上炕睡了? 百思不得其解,环顾了下周围,龙凤胎也没了踪迹。 正揉着额头呢,嫂子大大咧咧进来,见到她第一句就是喊了句阿弥陀佛,“哎,你也是沉得住气,要不是我今天早上回来,听说了这事,现在都还被你们瞒在鼓里呢,这么大的事怎么就不跟我说一声呢!” 姚蝉勉强笑了下,“都过去了,再说,里正也说会给我们一个说法呢。” “呸,那狗东西,真的是不得好死!” 徐氏只是单纯的发泄自己的怒气,但没想到,姚蝉听到后,身子又再度僵硬起来。 她对此一无所知,掏出怀里的两道符箓,“这是我前段时间去上香,求来的平安符,本来是给你跟邬易求的,现在看还是先让龙凤胎戴着吧,等我明天抽个空,再去给你们俩求个。” 姚蝉接了过来,心头暖洋洋。 说话功夫,邬易也过来了。 姚蝉还在为昨晚的矫情有点不好意思,但这时嫂子的惊呼声把她理智唤回,“哎呦,邬易你这眼怎么了?” 她也顾不得尴尬,急忙抬头来看,只见到昨天为止,已经几乎全都消肿的眼睛,此时又再度红肿起来,眼底的血丝也更多了,这不对啊! 疾步上前,示意他坐下,检查了下,可能又感染发言了。 昨天又是大雨又是泥土的,能好才怪呢。 “啥也别说了,再上药喝药吧……” 给他点了眼药水,又重新用纱布把他眼围了一圈,趁着他在的时候,又说起嫂子去求护身符的事,“最近咱们都有点倒霉,等你眼睛好点了,咱们去荷花寺上个香,添点香油钱,转转运吧。” “好……” 俩人倒难得的默契,都没提昨晚发生的事。 就在考虑该如何开口时,门外传来喧闹声。 嫂子喊着她快点出来,她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打算扶邬易出去一起凑个热闹时,他拒绝了,“我有点困,去眯会眼,你跟嫂子去看吧。” “好,那我一会再来给你送药.” 刚出门,就被嫂子拉到门外,这时候才发现,门路路过的好些年轻人,都是昨天跟里正一道上山的年轻人。 此时他们抬着一块木板。 木板上抬着一个尸首,虽被布蒙着,但依旧有血色从上面透出来。 “哎呦,今天我这嘴开光了,说啥灵验啥,姚蝉,你知道那是谁吗?” 徐氏跟往常一样跟她分享八卦,却没发现姚蝉看到那玩意时,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她没发现姚蝉异常,依旧自顾自道,“我听说啊,这人昨个是在深山里躲着,然后被雷劈了,掉落在悬崖里,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吸引了野狼……” 她面带嫌恶,“听人说,咱们村上年轻人找到他的时候,身子都被啃了大半,这不,捡回来的都不是完整的尸骨呢!” 姚蝉勉强的勾起嘴角。 “那怎么就知道,他,他是被雷劈死的?” 这徐氏倒不知道。 还是身边有人参与过的小年轻,来跟姚蝉解惑,“那树上都有被雷劈的痕迹,他失足掉下的山崖那,有他的足迹不说,还有他滑落下去的痕迹,我想啊,肯定是先被劈了,又下着大雨,地上滑,这才失足摔下去的,线索那么清楚,谁还能怀疑是假的吗!” 他只是调侃,姚蝉跟着敷衍似得笑了下。 邬易他所说的去处理现场,难道就是这个意思吗?当初引他被雷击的地方,并不是在崖边啊。 他,他心思到底是有多缜密,才能计划到这个地步。 秦二柱的尸首刚被抬过去,就听到人群里传来痛哭。 她那个便宜大姑这会跑到队伍前面,哭闹着要去一看究竟。 里正让人拦着,甚至都没能拦下情绪激动的女人。 她掀开白布,似乎要印证,但见到那张被啃食了一半的脸,吓得扑通一下跌坐在地上。 她跟秦二柱那点不清不白的事,村子里多少也有点风声。 眼下见她如此,不少人还发出感慨似的轻叹。 冯莲花为人这么不是失败,还不招人待见,但没想到,对待一个只有路水姻缘的,倒这么上心,这模样,跟哭丧有啥区别啊。 这人拦着队伍不让走,一个劲的要跟大家要个说法。 可是这种天灾人祸的,谁能给她一个说法啊,再说了,他身上还背着罪呢,就算活着,往后怕是也没自有了。 很快,陈婆子听见风声慌张赶来了,拉着丢人现眼的闺女往家里拖。 争执下,冯莲花似是感受到姚蝉目光,恶狠狠的朝她瞪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撵走,撵走! “姚蝉,我知道是你,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你的手笔,你个毒妇!你还他命来!” 女人披头散发,眸子里散发的恶意愤恨几乎凝成实质,直刺她心上。 说来也巧,在她发泄般的喊完,原先盖在尸首上的白布突然被风刮开,那被啃食到零乱的尸体就这么直冲冲落入她眼底,恐怖的尸首搭配着如此恶毒的咒骂。 本调节的差不多的心态,隐隐又有决堤的趋势。 她撕心裂肺的骂声不时传来,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正在调节着自己心态的时候,身前有道身影挡在面前。 邬易面色沉沉拦在她面前,把所有的风雨跟不堪入目都替她遮挡,没说什么矫情安抚的话,却用行动替她遮蔽了风雨跟谩骂。 “姚蝉,你别得意,总有一天你也会跟我一样可怜,你身前的那个男人肯定比二柱死的还惨,他肯定会不得好死,就算死了也会被打入到十八层地狱,抽筋扒皮,日日被烈火焚烧,生生世世都逃脱不了炼狱!” 冯莲花受的刺激太大了。 她跟秦二柱一开始只是路水姻缘,但是睡的次数多了,年头久了,多多少少也炼化出几分真情,现在他死的这么不清不楚,还没有全尸,本就不多的理智,完全被蒙蔽了。 “哗!” 冯莲花还在叫骂,用她生平最难听的话来辱骂姚蝉。 她本来不想跟她多计较,但听见她咒骂着邬易,心底那根弦儿彻底断了。 跑回去拎了一桶泔水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浇了上去,陈婆子因为拉着自己发疯的闺女,没有躲开,跟她一块被泼了个满头。 “闹个屁啊,还嫌不够丢人?快滚吧!” 里正刚开始没想着这么不给人面,别管那小子生前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但这会死了,还是这么个死法,谁不感触,谁不多少有点感慨? 想着让人哭两声发泄下也算是够意思了,没想到这疯婆娘越来越猖狂,竟然咒起人来了。 他脸一黑,陈婆子是真的怕了,见闺女跟疯狗似得,也不给她留面儿了,捂着她嘴,扭着胳膊就走了。 闹事的一走,尸体也被抬走,这边就没什么好看的了,多少为秦二柱死去而感慨的,这会也不再邬家门口徘徊了,四散开,去跟其余人分享这个消息了。 人死是挺感慨的。 但毕竟不是跟他们有太大关系,身为同村的在得知这消息第一时间感慨唏嘘一阵,过一小会儿后,谁还能把多余情绪分享给他,早就去跟人八卦了。 “你没事吧?” “没事吧?” 两句相同关切声,一前一后响起。 姚蝉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想到他眼睛被蒙着,看不见自己动作,又缓声说自己没关系,看着他被遮挡住眼睛,越发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伸手拉着他的袖子,慢慢带人往院里走。 “邬易,刚刚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就当是狗叫的,听个响过去就算了。” 邬易颔首。 随后又道,“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她下意识的说好,但仔细琢磨,又能读懂这话里一语双关,他在叫自己别把冯莲花的话放心上,同时也隐晦提点,别把昨天那件事也放在心上。 “好” 抬头看了下雨后清新湛蓝的苍穹,聪明人就不该被不值得惦念的过往所羁绊。 ………… 秦二柱尸体被人发现已经有几天了,他那人活着的时候都是些狐朋狗友,妻儿早就离他而去,活了一辈子,竟然连个半后事的人都没有。 冯莲花这几日倒是不顾她娘反对来置办了,但她却一门心思的说他死的蹊跷,一定要找出真凶。 这几天他的死因村子里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他是下雨天去树下躲雨,才被惊雷劈了,而后又因为下雨天地上湿滑,不小心摔倒山谷里,这才被野物所啃食,她不接受这个说法,又是去报官,又是找仵作。 这仵作检查之后都说了只是个意外,但谁让这人还是不信呢。 初秋天气还不算凉爽,这血呼啦的尸体摆放了三日早就臭了,她还不让人发丧,一开始村子里还有几个男人,觉得她有情有义,现在全变了想法。 见到她就恨不得躲到十万八千里外。 冯莲花在秦二柱老宅搭的灵堂,哭的眼睛都肿成了桃子模样,她抚摸着手上的蓑衣,混沌的脑袋突然闪过清明,对了,她有证据,她还有证据啊! 活泼的鸟雀在树上,被这个又哭又笑的女人吓着,挥着翅膀逃离。 县衙后院,留着山羊胡的县太爷心情大好,拿着吃食喂笼子里的画眉。 这种清闲日子,真太久没过过了。 正逗的正乐呢,外面传来聒噪的鼓声,先前还乖巧安静的鸟儿似乎受惊不小,踢翻了水,拍着翅膀惊慌的在笼子里四处撞着。 他一脸郁结的放下食盒。 “这谁又来敲鼓鸣冤了?” 二三日就会碰见这一撞的扫兴事,你说不管吧,那些不识好歹的百姓,一个劲的敲,你说受理了,升堂吧,你看他们来诉冤的又是些什么鸡毛蒜皮小事? 你占我地基了,我睡你老婆了,又或者是你几年前借我几钱银子迟迟不还了。 每天让他这个大老爷听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算他再有为民伸冤的心思,也被磨没了。 “老爷,老爷……” 就在这时候,家仆匆匆跑来,面带喜悦道,“今个是大案子,谋财害命的大案子!” 田知县一下子来了精神。 “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那妇人哭的凄惨,一个劲喊着让青天大老爷来给做主。” “是哪儿的人?” “好像是白山村的,好像是那个小大夫所在的村子,说来也巧,这妇人状告的人,也不是别人,也是跟小大夫重名的,她口口声声说是她侄女夫妻害死了她的相好……” 田知县的脚步慢慢放缓。 听下人梳理了一遍,他倒对那个案子有了印象,前天不还喊着仵作去验尸,什么也没验出来吗? 正踌躇之际,另外一个家仆跑来,站稳还没喘匀气儿呢,就急慌慌道,“打听清楚了,不是同名同姓,白山村就那一个姚蝉,是小大夫……” 田知县脸色大变,上次受的挫折跟心酸,再次涌上脑海。 他摆手似是惊慌道,“撵走撵走,快把人撵走!” 第一百七十五章 猫腻 他堂堂一县令,青山镇的父母官,按理说不该惧怕什么人。 但凡事都有例外,姚蝉那人身上总有股邪乎劲,跟她作了对,别管你当时多占上风,事后总有形形色色的意外让你屈服,邪门的厉害,不说别的,上次他吃的亏还小吗? 往事不堪回首,现在只要提及她名字,自己脑门就直突突。 看家仆还傻愣着不动,他没好气道,“还愣着做什么,听不懂人话?还不快把人打发了?!” 那家仆也想到上次,三番两次去请她出狱,那人依旧不为所动的模样,真的是难缠的厉害,也跟着打了个哆嗦。 心知不妙,赶紧离开。 却说这会冯莲花满心期待等着县太爷升堂替她主持公道,没想到得来的是这样的回答,她心有不甘想着再敲鼓伸冤时,有人看不下去了。 “你要不知死活把县太爷喊出来倒也不是不行,可是,我们这边也是事先打听过的,那小子先用石灰害人在先,掳人威胁人在后,这可不是小罪。 我们老爷想着人死灯灭,这事也无从追究了,看你坚持不懈的给人伸冤,想来你们之间关系匪浅,这样吧,有一说一,你就替他赔钱吧,给人的汤药费,压惊费用,我得算算…… 少说十两银子吧,这钱你是先垫上还是怎么着?” 冯莲花脸白了,十两? 把她卖了都不值这么多钱! 这县衙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老话说的真是一点没错! 她倒没往姚蝉会跟县衙有联系这方面想,接连碰壁后,只以为自己人微言轻,替他报不了仇,眼下看那衙役要拉她去赔银子,先前那点子情义早就灰飞烟灭。 连连摆手逃窜。 县衙这边发生的事,姚蝉一无所知,随着秦二柱的死告一段落,姚家的日子也逐渐步入了正轨。 因为龙凤胎被绑架的事,她小心了好几天,不让俩孩子出门去玩,俩人每天几乎都要在她视线范围之内,害怕他们心里会有阴影,没少明里暗里的开解他们。 好在俩孩子年龄小,小时候经历的苦难也多,心性不是寻常小孩可比的,最初的恐慌在家人的安抚之后,早就不翼而飞。 姚蝉每天逗孩子,照顾邬易,日子过的也倒是悠闲。 直到牙行的人找来,她才忘了最重要的事,买地! 上次看好了地,说是要去镇上签文书,但后来出了秦二柱那事,这件事也就耽搁下来了,见人打听的找上门了,她也有点赫然。 “你先等等,我去喊我家里人来。” 那三块地方,她一人吃不下,总得要跟二叔商量下。 姚青河倒也知道姚蝉打算,先前哥俩也都去看过那田地了,土地平整,肥力也不错,就像姚蝉说过的,男人先得买地置房后,才能给未来媳妇安定生活。 盘算了下手里的钱,也就大手一挥,买了! 申沛在这住着,也没丁点吃白食的不好意思,见他们兴冲冲要买田,也吃了一惊,等穿好衣服来这一看,那点雀跃之情也消散了。 就这么点气,都不够自家管事的土地多呢。 本来想调侃两句,见姚蝉早就摆出一脸你敢再说我就把你踢进湖里让你凉快凉快,清醒清醒头脑的表情。 干巴巴咽下那翻话,言不由衷道,“眼光真好,真好。” 那牙人见一大家子确实是有意向要买,笑的也更加真挚起来。 “那要是没问题的话,咱们就去签文书?早些签好了,我们也好早点把地契转交给几位,眼馋秋天马上就过去了,咱们也不耽误您几位种冬麦不是?” 申沛见他说的天花乱坠,拿过文书看了一眼。 “水田六两一亩,中等田四两,这土地肥力不强的,你们要三两一亩?” 他惊的眼睛瞪的溜圆。 “这位小哥您还不知道吧,我们东家都是给的良心价……” “得了吧,我家干这行当时,你家东家还是小屁娃呢,这能往外卖地的,哪个不是走投无路,急需银子救命的?你们不对半砍就烧高香了,还真的能给卖家心仪价儿? 况且,这连续二十亩的田地,寻常人家谁能一口吞的下?” 这要是能吃下,何苦现在还没卖出去。 “这买卖田地铺的摊子大,银钱也难以回收,这牙行最忌讳的就是这点,不然你家也不能来买家家里催,这样吧,这按着你们的要价,五亩水田,十亩中等肥力的田,一共七十两,二十亩肥力差的,是要六十两,这一共一百三十两,总价去十两,今天就签,去不了,那我们就得再看看了。” 他打小就是生活在做生意的人家。 这些管事牙人啥心思,他一看一个准。 那牙人见他几句话就砍了十两银子,倒抽一口冷气,陪笑说好话。 “行了,咱们关起门都干的一个买卖,这里面猫腻我都清楚,你出来时你家主子也给你定了最低价是啥了吧?你能做这主,你就定下,不能做,我们就不买了,多大点事……” 他嘴皮子利索。 一番话后,把牙人也说的哑口无言。 申沛好些话都是行话,轻易忽悠不得,况且他说的也确实是那么回事。 他们买的地,确实是比这便宜的多。 讨价还价陷入到僵局,姚蝉怕谈崩了,正要上前缓和,没想到牙人苦笑,竟然说好! 十两银子啊。 这么容易就砍下来了? 本来以为买房买地里面利润低呢,谁知道竟也有这么多猫腻。 姚青河朝他露出个你行啊的表情。 申沛抱胸看天,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小爷他本事远不止如此好吧! 有他在这,剩下的事也好办的多。 几人去牙行把文书签了,又去官府交了税银,登记在册,只等着地契下来。 操劳了两日,他们总算是有地了! 买完地后,接下来就是要置办新房了。 新的房子也找好了场地,就在姚老大那院子不远的地方,背后是竹林,族长知道他们要起新院子,比自家盖房子还要高兴。 先找老伙计看了下风水,找人又测了日子。 找到黄道吉日后,才开始动工。 这时候,邬易的眼睛也好的差不多了,等他这边眼好了,书院也派人过来打听他事办的如何,要是好了的话,尽早返回书院。 第一百七十六章 起房子 其实仔细算算,自上次她出事到现在,已经过了有大半个月,先前没提这茬是因为他眼睛恢复不太好,现在书院都让人来催了,他眼又好了,就不能再拖着了。 邬易这次没反对。 书生嘛,总归是要以读书为重。 他这次跟常休结束的书生们一起返回,姚蝉又给他收拾了一大堆行李还有吃食,交代他家里这边别担心,一切有她。 送走了邬易,房子也要开始动工了。 乡下人起房子没有那么多事,找好位置选择好吉时就能动工,这次三家要一起起院子,工程量大些,怕时间太长赶上入冬不好开工,招了不少人来帮忙。 其中最多的就是邬家本家的哥嫂兄弟。 乡下人起房子,都是你帮我,我帮你,互利互助的,但她这起的三个,工期长,哪儿好意思让人白帮这么久。 后来叔侄几个商量了下,还是按天儿给人工钱吧。 一天十个工钱,中午管饭一顿。 十个工钱看似不多,但也绝对不少,都快抵的过给人打长工的一天工钱了。 而且姚蝉这边阔达,这不秋天到了,要忙秋收嘛,乡下人一年四季最重要的就是忙这两天,你总不能为了给你起房子就耽搁人家收粮食啊。 她就想了个法子。 你白天什么时间段去忙都行,只要在她这呆够四个时辰就行,你可以早上早点来,中午早些走,也能中午再来,天黑了走,时间段你随意安排,只要有精力,能干好活就成。 她人随和,事还少,一天十个大钱,你说说笑笑干着活就过去了。 哪儿像在别处,东家眼巴巴盯着你,跟你对着熬,活一点不能敷衍不说,时间还要拉长。 而且来她这边干活,工钱都是当天结算! 不拖不欠,谁不爱来她这啊。 就算有一个两个刷滑头的来这白混工钱,也会被村里年长的前辈低声训斥。 主家这么好,再不珍惜不让人说他们不知好歹了? 再说…… “刺啦” 太阳还没爬到头顶上呢,院里就传来了浓郁的菜香。 她这边管饭,质量也是真的好。 寻常人家除了逢年过节能吃上一顿肉,平时哪儿有机会能吃上?在她这干活待遇可太好了,中午熬得大锅菜,猪肉粉条豆腐茄子豆角那都是实打实的硬货。 饭菜里油水多,干粮又是细白面跟玉米面掺起来的发面馒头。 吃一口油汪汪的菜,再咬上一口面香味儿十足的馒头,浑身上下都是力气。 “姚蝉,你这么花,手上钱还充足吗?要不够的话,早点跟嫂子开口。” 徐氏热心肠,这几天知道她起房子,就把河堤上生意先让哥嫂帮忙照看,她腾出手来帮姚蝉。 见她每天银钱跟流水一般往外出,跟花自己钱一样,心疼不已。 姚蝉数算过,卖冰差不多挣了小百十两的银子,加上卖烧饼那段时间小打小闹,手里也差不多有一百二十两,抛去前几天买地花的钱,邬易的束脩跟生活费外,她差不多还有不到五十两。 姚青河哥俩手里钱跟她差不多。 但是这钱要起两套房子,盖好后,再置办下家具,剩下的钱,将够娶媳妇。 还是要快点想法子挣钱。 “钱够的,放心吧嫂子。” 她说够肯定就是够的,徐氏也没再多嘴,炒菜时候,想到了什么一般,低低的跟姚蝉絮叨,“我还没跟你说,这几天青河他们起房子了,村里不少人暗暗地跟我打听呢。” 打听什么? 姚蝉一头雾水。 “还能有什么,商量给他娶媳妇的事呗!俩人年龄都不小了,婚姻大事该准备起来了!” 女人们好像对拉媒的事有种天然的热忱,这不刚起了话头,俩人脑袋就凑一起,叽里咕噜个没完,以前姚青河兄弟俩条件多差,没地没房,只两条光棍,但现在呢? 兄弟俩不分家,大手笔一买就是十几亩的好地,买了地后又马不停蹄的起房子。 乡下人起房子多简单啊,不就是去河堤上拉点黄泥来,跟秸秆堆在一起,垒屋子盖院墙? 可姚家房子不是这样的。 地基打到地下一米多深,起院子的砖是烧过的,就算是灶房跟茅厕都是用自己夯实过的泥砖垒砌而成,而且还听说,姚蝉专门找来镇上的大师傅,说是要在屋子里弄什么地龙。 那玩意是有钱人家才弄得起的,听说弄好那个了,就连冬天进屋都是暖活活的。 这用料,人工,给帮工的准备的吃食,无不在提醒着村里人,兄弟俩已经是今非昔比。 “行啊,要是有合适的,你把姑娘啥条件跟我俩叔说一下,问问他们意见,要是合适的话,咱们相看一下,我这俩叔叔,别看嘴上功夫不行,但可都是知冷知热的人呐!” 乡下人相亲流程大多都是这样。 自己相看成功的毕竟在少数,大部分都是靠媒人或本家亲戚来整合资源的。 徐氏点头,朝她递去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眼神。 俩人又乐呵呵忙活起来了。 盖院子是件说不出的开心事,别管房屋好坏,好歹是一个安身立命场所,亲眼看着自个房子起来,那种成就感跟喜悦感,那是别的事都取代不了的。 不过…… “姚蝉,你私下也跟俩小子说一声,都请了人来帮忙了,自己干活就别那么实诚了,你看俩小子每天没日没夜的在那夯砖,人又瘦又黑,就算有个好条件,人家姑娘也嫌弃他们模样啊!” 这说的倒是在理。 不过,这种事她可劝不动。 俩人还在窃窃私语的时候,申沛大汗淋漓跑过来了,见到姚蝉,他放慢了脚步,“你托人找的修地龙的师傅来了,你去招呼他,别啥事都使唤小爷!” 本以为到她这就能混吃混喝。 谁知道这女人奸猾至此,竟让他堂堂一少爷,每天跟下人似得跑来跑去! 正要发牢骚呢。 就见对面女人眼前一亮,“人来了?” 他满腹委屈还没言说呢,这人就跟眼里没他一般,飞也似的跑了。 不过…… 片刻后,她又慌里慌张的跑回来。 申沛眼里终于露出了一抹得意,看吧,发现小爷的好了,终于想到来谢谢他了吧? “我知道……” 姚蝉哪儿理会他说什么,麻溜的解下围裙套袖顺带把大锅铁勺一块塞他手里,“别偷懒,勤快点啊!” 第一百七十七章 秋收 要说到这个没水没电,没游乐设备,没娱乐活动的古代,处处都难熬。 但是最难熬的还是过冬天。 取暖设备不行,到冬天冻死人的情况比比皆是。 她虽然没能在这个年代过过冬天,但以前下乡时,她可是在乡里卫生所呆了一个寒冬呢! 那时候每天开着小太阳,夜里睡觉开着电褥子她都承受不了那股刺骨的寒,更别提现代房屋保暖不行,又是原滋原味寒冬的古代了! 眼下见那师傅来了,她喜的跟什么似得,三两下就去接人了。 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确实是不容小觑。 以前她以为地龙其实跟火炕差不多,但人家背着手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拿出图纸给她比划着大概流程,她这才知道自己先前是孤陋寡闻。 要做地龙,过程复杂程度超出她预料。 首先你得准备主烟道盖板,室内地面砖也有讲究,还要建支烟道,主烟道,支墩,垫砖,支烟道,排烟道,还要准备铁板,条石,操作坑等等等等…… 那师傅摆出繁琐的烟道图,给姚蝉看了一眼就收了起来。 “小娘子,咱们有话说到前头,安上地龙呢,冬日是要暖和不少,但是呢,这钱财下来可不是小数目,我粗略估摸了下,一户要八两银子……” “八两?” 姚蝉倒抽一口冷气。 这起个院子差不多才十几两,这弄个地龙就这么贵啊? 那师傅似乎早就想到她会有这幅表情,笑着收拾着自己的工具箱,“实话跟您说,这价格也是看在您是在村子里,家里不多富裕,要是换成在镇子上,给大户人家安,可绝对不止是这个价儿了……” 他现在也是趁冬日还没来临前,有空隙给她安的,毕竟谁也跟钱没仇不是?要放在往常他跟徒弟们最忙的时候,这点小活压根都不放在眼里的。 镇上统共就两家安地龙的。 这手艺还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平常人谁会安啊。 这竞争少,所以收钱就多。 况且,这门手艺都不能往外传,来干活的除了他们父子三,闲杂人等根本不可能见的着,虽说是为了保密,但工程量大啊。 姚蝉这边在天人交战。 安,还是不安…… 这种情绪互相打斗了许久,她还是叹了口气。 “安吧……” 挣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日子过的更舒坦些? 一家八两,三户就是二十四两,这价格,她得好好顺口气才行。 那师傅见她利索也乐了,知道她心疼钱,心头暗笑了一会,又正色朝她道,“小娘子放心,八两银子,换你下半辈子舒舒服服的,这生意值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再说啥呢。 钱是王八蛋,花了咱再赚呗。 夏天的燥热,好像再一夜秋雨间,彻底消散。 天地间,除去正午炎热时候,隐约能听见几声蝉鸣外,再也追踪不到夏天的任何迹象。 羊肠小道上,沉甸甸的谷穗压弯了腰,微风吹过时,谷田里哗啦啦传来轻响,就算她对农事不擅长,如今看见这丰收的景象,也是万般喜悦。 先前房子速度建造的挺快。 但随着秋收之味儿愈浓,盖房的速度也缓了下来。 粮食成熟,大家都去抢收去了,她这给开的工钱虽多点,但无论如何都比不过地里的活重要。 姚蝉也不催促大家,知道叔公那儿要割谷子的时候,还跃跃欲试,想要帮忙。 这天天还没亮,院里就传来了套牲口的声音,她打着呵欠出来,就见二叔正从草料房往外搬东西呢,镰刀、扫帚、耙子还有扁担…… 别看现在生产力低下,可这人情味是她以前生活的年代所没有的。 谁家农活都不是一家干的,有人开镰早,有人开镰晚,亲戚朋友干啥都是你帮我家干了,我去帮你家干,热热闹闹就把事给干完了。 姚家虽然今年没有粮食收,但因为姚蝉的关系,兄弟俩还是要去给叔公家帮忙。 “那你等等我,我跟你们一道去……” 邬易不在家,她要是也不出面的话,不好看。 姚青河点点头,“那你快点。” 她这收拾好,喊醒了龙凤胎,捎带了点干粮,坐在套好的驴车上,慢慢悠悠的往北边地头走。 秋天的早上,空气中带着几分干冷的气息,但走在路上,周围满是沉甸甸的谷穗,碰到的又都是面上带着收获喜悦的村民,被这种情绪感染,姚蝉自己也有种难以言喻的喜悦。 驴车路过他们买下的田地。 跟周遭庄稼成熟的模样不同,荒芜的田地上满是青黄遍布的杂丛。 二叔赶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谁能想到,开春还是一无所有的他们,短短一年时间不到,就拥有了这么多? “二叔,这会你很高兴吧?” 连驴车都不走了,这心里是多美啊。 姚青河尴尬的移回视线,也不回答他的话,甩甩鞭子往前走。 “等这段时间咱们忙完了,找个田里的好把式,把这地里的草处理了,看看再下点啥肥料养一冬天的地,等明年这时候,咱们也能忙秋收了……” 人之所以能乐观的活,还不是因为心中有期盼会寄托于美好的明天吗? “姐姐,这地都是咱家的?” 姚月秋扎着俩小啾啾,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好大好大,看不到头的田地,发出痴汉般的感慨。 姚蝉摸摸她脑袋,“是啊,都是咱家的!” 她掰着手指头,“那咱家有四亩,还是七亩,还是九亩地啊………” 最近姚蝉在教俩孩子学数数,她伸出纤细的指头,苦恼的数算着自家现在的财产。 天真活泼的话语,逗的几个大人喜笑颜开。 伴随着童言童语,驴车终于到了地头。 跳下车,嫂子家的桃花蹦跶着过来,牵着龙凤胎去玩了,姚蝉跳下去,看着弯腰在地头的好些人,他们都是好手,弯腰在金黄的谷田里,挥舞着镰刀,快速的收割着。 开镰第一天,地里的活并不繁琐。 先把谷子收割了,然后连谷带杆一道搬回到晒谷厂里,把谷穗切下来,然后就是晒谷穗,然后再将谷穗分离,扬过几遍后,晒干水分后,再收到圈里。 这边割着,那边就得裹好,再用车拉到谷厂那边。 第一百七十八章 家常菜 从她生活的年代,追溯到现在,中间跨着的不止是时间的鸿沟,还有各种先进生产力、优良的谷物品种以及科学种植方式方法,技术不同,产量自然也不相同。 但就算产量不能相提并论,这劳动量也是不容小觑。 她拿着镰刀学着嫂子的姿势劳动,人家跟个机器似得,走过的地方,留下整齐的切口,地上也摆着一茬茬利索的谷杆,反之她呢? 刚刚开始不熟悉工具,速度也不快,渐渐上手了,能跟得上了,又因为姿势不对,累的她腰酸背疼。 跟她有同样困扰的,还有申沛。 这小子简直比大姑娘还娇气,刚拿着镰刀没多大会,就嚷嚷着手心疼,腰疼,被人取笑了两句,少爷脾气又起来了,气急败咧的要撂挑子不干。 “不干也行,反正有些人认不清自己的处境,我们也懒得提醒他,大不了饿上两天,你年轻力壮的,多饿几顿也受得住,对吧?” 姚青河不留情面道。 本来就是个借住的,还不勤快点干活,他自己也不说他来历,难不成真把他家当做善堂的,平白管他吃喝? 随着日头逐渐上升,地里的气温也寸寸拔高,申沛哪儿受过这种气啊,当下就发脾气喊,“长得老实憨厚的,一个个就会干卸磨杀驴的事!不是小爷的话,你们买地能省十两?” 这几天寄人篱下他审时度势,脾气好了不少。 但身上养尊处优的那些习性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余光瞥见姚蝉那个没良心的,分明跟他是半斤八两的程度,却包的跟个粽子似得,在阴凉地方笑话他! 邬满仓也不知道这小哥儿咋跟炮仗似得一点就着,但眼瞅一片祥和马上就要演变成剑拔弩张的气氛,赶紧好脾气的劝说,“都是玩笑话,咋还真生气呢? 慢点没关系,那不是有姚蝉陪着吗,你要是嫌累的话,这样吧……” 他朝姚蝉挥挥手,示意她过来。 她站定后,给她分配道,“你呢,把地上的谷穗扎起来,申家小子,你把扎成捆的搬到地头就行……” 他们这边收谷子都是先把谷穗带杆全切了,然后直接运到晒谷厂那边在捆好的谷堆上切掉穗子,直接扔晒谷场上等太阳晒干后,再用石磨碾了,扬过几遍,晒去沙子跟尘土这才装到袋子里的。 看来有姚蝉这个废柴相伴,申沛那点小脾气倒是消散了不少。 心里已经不气了,但面上还是得端着几分的,“那成吧,姚蝉这么蠢,我就大发善心的带带她。”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偏这小子还一无所知。 姚蝉本来想呛两句,但想了下自己的进度,确实也不大好意思,再说切那玩意确实有点累人,她干的慢质量还不行,再僵持下去还不是涂惹笑话,跟申沛你瞪我我瞪你的,去干其它活了。 扎捆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反正摊她手里,啥也别想有效率。 她扎的捆,或大或小,或紧或松,她这边弄好一个,申沛连扛带抱去送一个,只可惜他走一路,掉一路,先前还在玩的几个孩子倒像是找到了事干,一个个跟他后面帮忙收尾。 徐氏这边割到地头了,掐腰往后看了一把。 这一看险些笑晕,跟自个男人递了个眼神,俩人全乐了。 姚蝉干啥啥厉害,还以为真的是全能啊,谁知道地里活这么不精通,这发愁的模样,都赶得上他们识字那么痛苦了。 这么半天了,干的还没她一炷香干的多,你说她磨洋工吧,人家一会没休息,但是你说她勤快吧,这又实在是违心。 “姚蝉,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先做饭吧……” 徐氏随便找了个理由让她回去。 做饭嘛,她轻车熟路的,又能维护她那点本就稀碎的面子,倒是一举两得。 姚蝉确实没太推辞,术业有专攻,来了半天她也意识到自己确实没干农活的本事,干了半天活,跟那小子也算是有了点默契,顺带也把申沛给带回去了。 邬族长那边算上徐氏娘家人,再加上她家几口人,连大人带孩子,少说有十五六口。 中午做饭确实是个大工程。 姚蝉想了下做炒菜明显是不现实的,不如还熬大锅菜,再做几个炒菜准备点小酒给男人们解解乏好了。 夏天结的欢实的菜现在已经不怎么有了,但是地窖里面还有不少土豆,晒干的豆角老茄子还有豆腐粉条猪肉一股脑煮上,都是些家常食物,做起来又是轻车熟路的。 没多久小院儿就传来浓浓的香味。 从鸡窝里摸出几只鸡蛋,加水打散,跟干粮蒸在一起,等十分钟熟掀起锅盖,再把炒好的肉臊子放在了上面。 晒好的黄瓜条用热水泡好,放全佐料,熟了点油泼在蒜末上,小咸菜就好了。 最近这段时间雨水不少,河堤里找出不少小河虾来,这些玩意都还没龙凤胎小拇指大,姚蝉吃了两顿解过馋后,干脆把那些河虾烘干,做成了大虾米。 看那豆腐还剩不少,姚蝉打算做个煎豆腐。 先把烘干的虾米浸泡好,再放到锅里炖了下,把鲜味给炖煮出来,等凉透了后,加进入点酱油甜酒,做完这一切后,又上铁锅开始煎豆腐。 老乡自家做的豆腐,豆香味十足,切成薄薄的一片,放到热油里烹,这时候一定要大火,油热,弄得豆腐滋滋作响,彻底熟透了,再把刚刚煮好的高汤放到里面煮。 自从这汤弄进去后,豆腐跟虾味一下子蔓延开来。 烧火的申沛忍不住在空气里轻嗅。 他堂堂一个少爷沦落到这个地步是有点惨,但唯一能让他欣慰的是能时刻尝到姚蝉的手艺,说来也怪了,都是些其貌不扬,简简单单的食物,经过她手烹饪,那饭菜味道就让人着迷。 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拿筷子夹起来一块豆腐,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豆腐入口果然是烫的不行,赶紧舌头都被烫到了,他都没舍得吐掉。 这种做法简单,但是做出的东西真的绝了,豆腐鲜嫩不说,还吸收了鲜甜的味道,真的特好吃。 第一百七十九章 意外 姚蝉正在撕蒸熟的茄子,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最近家里的茄子种类不少,茄子这玩意老是炒着吃也确实是有点乏味,她今天打算做个凉拌的茄子,茄子蒸熟,加了点酱油醋盐少许糖还有大量的蒜末搅拌均匀,最后还加了点炸好的花椒油。 肉不多,只好多拿点素菜来充数。 瓦盆里还有着不少蛤蜊,沙吐的差不多了,姚蝉炖了点蛤蜊冬瓜汤。 家里今天人多,菜太素了也不好,趁着姚花不知去哪儿逍遥了,偷偷摸进鸡窝挑了一只半大的母鸡宰了,也不做的多复杂,就红烧加了点土豆。 “姚蝉,那边还有那么多藕呢,再不吃就放坏了。” 这倒不是假话,她家新买的那块二十亩相连的地那,不是跟湖接壤着嘛,上次去看地的时候,看湖上有好大一片野荷,姚青山就下去挖了好几根藕过来。 她这几天忙的忘了,他不提醒还真的会放坏。 藕吃法倒也多,姚蝉做了个凉拌的藕片,又趁着他们没回来,做了点藕盒,这可是如了申沛的意,这小子没一会就吃拿一个,没事就拿一个,吃的满嘴流油,倒真是滋润。 “喂!” 眼瞅着自己炸的速度赶不上他吃速度了,姚蝉一筷子打在他手背上。 申沛吃痛,“你打小爷干啥?” “肉馅就这么点了,做一半都不够你一个人吃的,一会大伙回来了吃啥,吃渣渣啊……” “那我还去地里干了半天活呢!小爷活小半辈子这是第一次下地,你竟然连点低贱的猪肉都舍不得给我吃!” “得了吧,你干那点活?那就去糊弄了好吧,猪肉上不得台面,我见你吃的也挺欢啊,不行你就给我吐出来……”还小爷,真把自己当有钱人家的少爷啦? 就是个在酒楼打工的小二,咋就这么大脾气呢? 申沛以前还想着讨好她,好早日回家,但这会听听她说的什么? 糊弄? 真是气死他了! 她以为自己下午干的就好了吗?跟自个是半斤八两好吧! 正吵的起劲,听见院里传来重物落下的啪的声响,从窗子往外看,院里静悄悄的,没人啊,心还没落下,又一道声音紧接响起,俩人一愣,从对方脸上读出不妙。 申沛迅速拎起擀面杖,姚蝉拎着菜刀一前一后出门。 院子里还是静悄悄的,这时候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姚花,挥舞着翅膀飞到了房顶上,它似乎是看见了地上的那摊鸡血跟没处理的鸡毛,愤怒的在房檐上,挥舞着翅膀,仰头打鸣,刚刚那两道重物落下的声响,就是它弄掉瓦片,落在地上的声儿。 原来是姚花啊。 俩没出息的人,弄了这么一出出来,倒也没了先前的剑拔弩张。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吵架,怪没意思。 姚蝉又把脾气发到头顶上咕咕乱叫的公鸡身上,“不就是杀了一只母鸡,你用得着这么激愤?平时我杀公鸡你咋也没点反应啊,现在还上房揭瓦,真把你自己当祖宗了?要是砸到人了,看我不把你鸡毛拔光,再拿大蘑菇炖你!” 她捡起碎掉的瓦片又气又急,你蒲扇咋就能掉下瓦片呢,这要是砸的龙凤胎头上咋办! 不就杀了只鸡吗?这玩意用得着报复? 是成精了吧。 话音还没落,西墙脚跟传来痛呼声,不会真的砸到人了吧?申沛一脸错愕盯着姚蝉,脸上就差写着不是吧? 也顾不得骂姚花了,一前一后,飞快跑出大门。 邬家东屋的房檐直接跟墙头相连,所以他们俩跑出去时,就见到一个穿着不合身衣服的年轻人在那蹲着,捂着脑袋一脸痛楚的模样…… 在他身边还有一块摔碎的瓦片。 高高矗立的姚花似乎也知现在情势不对,拍着翅膀飞到院子里了。 来不及跟它计较,姚蝉赶紧跑过去看人现在如何。 他手缝中间有鲜红血迹流下。 姚蝉心砰砰直跳,蹲下身子问他,“您没事吧。” 男人似乎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放下手站直身子,这套举动行云流水一点征兆都没,毫无准备的姚蝉也吓了一跳,要不是申沛及时扶了她一把,她也要栽倒在地上的。 对方年龄不是太大,估摸着看,介于在邬易跟满仓哥之间。 他面上透着黝黑,眼眶下面是又大又黑的眼袋,嘴唇干的破皮,头发凌乱,衣着破旧,压根不像村子周围的人。 尤其是在姚蝉他们开口后,他扶着墙站直身子,声音紧绷道,“我没事,抱歉,我这就走……” 都到这份上了,哪儿能让人走啊。 别说砸破人脑门了,就单说走到自家门口,给人一碗水都是应该的。 “这边就是我家,要是不嫌弃的话,来家里我给你处理下伤口。” 男人摸了摸自己额头,看到手掌上的血迹,连连摆手,“不碍事,小伤……” 申沛见不到人墨迹,拉着他袖子往院里去。 “让你干啥就干啥,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到了院子,安排人坐下,姚蝉则去屋里拿药去,家里孩子多,又都是男人们,时不时就会有点小伤,所以姚蝉会时不时往家备上点跌打损伤,消毒之类的药油。 她从屋子里出来,拿出碘伏药棉示意申沛给人上药。 好在这小子平时不服管教多了,也知道此时她不宜给外男上药。 笨手笨脚的给人擦好,这人身上衣服已经被冷汗打湿了,也不知道申沛手劲到底用了多大。 姚蝉手脚麻利,饭菜早就做好了,现在整个院里弥漫的都是菜的香味,可能是因为心里有点惭愧,挺热情的给人端了一碗水。 “今天的事真是对不住了……” 她已经在肚子里打好草稿,打算情真意切的给人道歉,谁也没想到,只是刚开口,对面那人肚子里就传来一阵饥肠辘辘的叫声。 那声儿还格外大,想忽视都让人忽视不了。 男人捂住肚子,黝黑的脸上透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红。 “那个,不打扰了……” 他说着就要走。 姚蝉第一次见这么没心眼的人,明明是她这边的错,但人家没有以此为要挟,不打扰不追究不说,生怕给他们添了麻烦似得,一个劲要走,也太实诚了。 “要不,吃个饭再走吧……” 第一百八十章 回报 原本走到门口的男人脚步停了,他似乎犹豫了片刻,才转过身,面上肢体上,甚至于他的头发丝,都在营造出一脸坦然,但依旧流露出几分局促的模样,“那,那就打扰了。” ………… 哒,又是一空碗落到石桌上。 申沛坐在他对面,瞠目结舌。 他面前已经摞起五个海碗了,现在仍旧没有放下的意思。 姚蝉又端着三个两掺馒头出来。 见他对面的菜碗还剩大半,原先心中的懊恼也变成了不忍。 都是饿过肚子的,自然知道这滋味不好受,但是对她这种挑剔的人来说,能填饱肚子固然很好,但只吃饭不吃菜,说句不好听的话,那还不如不吃呢。 这个人他吃了五大海碗的大米小米混合的二道饭,菜却没怎么下,想也知道是拘束的厉害。 “慢点吃,不够的话锅里还有……” 男人点点头,看着碗有点不太好意思,但在姚蝉把粗粮馒头放在眼前时,略微踌躇了一阵,还是伸手吃了。 “这菜也多吃点,我中午做的不少,够您吃的。” 申沛抱胸点头,“是啊,你不吃也没人吃你剩嘴子。” 咋说话呢! 姚蝉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把人带走了。 告诫了他一番,他也是个寄人篱下的,严格说起来还是他前辈呢,没理由也没立场这么对待人家。 就在他横眉冷竖又要发火的时候,外面传来热闹的声响。 听动静,是地里干活的人回来了,一大群人说说笑笑进来,见院里有个陌生男人,都挺错愕的,还是姚蝉出来把来龙去脉说了下,大家这才了然。 叔公洗了把手,坐在树荫下吸起了烟袋,“是在咱们门口吃的亏,应该赔罪。” 邬满仓也点了点头,跟着附和,“姚蝉医术特别好,让她给你看病,保证药到病除。” 连续好几件事,让他对姚蝉很有信心。 七嘴八舌询问他来历的时候,饭菜都摆上桌了,这两天老百姓跟天争饭吃,谁不是忙的要死,简单的客套了两句后,自顾自埋头吃饭,吃完饭,趁着日头最毒辣的时候还能眯一会。 乡下人过秋天,那都是要褪一层皮去的,切了谷穗,晒干打磨扬土之后,还得去收玉米,这中间又是繁琐的流程,而且过秋天,都是你家给我家干,我家再给你家干。 中间好几户人家都共用一个晒谷场,共同一头牲口,你用的时候,人家就得等,在秋收的天里,一天都是一个模样,谁不想快点弄完,可不是得争分夺秒吗? 叔公吃饭的时候邀请男人一起吃,对方婉拒了,姚蝉也没多打听人家来这干啥,只说中午午热,不如歇息后再走。 本来是客套,但这人倒听话照办了。 也不打扰他们,就在梨花树下就地躺下,没多久就发出熟睡之后的鼾声。 灶房里,姚蝉拉着申沛收拾碗筷。 谁让晌午就他们俩废柴呢,贸然多了一个能吃的过来,把他们先前还能盈余的主食都吃了小半儿,他们再吃,怕是中午大家都吃不饱的。 申沛这会啃着小娃娃们吃剩下的零碎的馒头块,边吃边吐槽,“你不是说做的不少?咋到了来小爷我还得吃剩饭?” 姚蝉看了下树下的背影,示意他小声点。 她那不是客气吗? 再说本来是够的,但大家干活了,累的够呛,加上她做的实在好吃,不知不觉就吃多了点。 “行了,委屈你一顿,下次给你做其余好吃的补上。” 这么一来才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 ………… 午后,休息好的姚青河他们扛着工具,要去地里了。 “姚蝉,申沛,你俩就别去了,下午我们加把劲,把谷穗收了,顺带就去东山下咱家开的荒地那把那两亩的红薯给这刨了,估计回来就晚上了。” 哥俩春天的时候开了二亩荒地,那地也没啥肥力,估计种粮食高产不了,就先种点红薯之类的,多少也能多点产量。 想当初还在为冬日的储备粮而担心,谁能想到半年后,他们有地,又起了房子呢? 申沛躲避劳动后,喜笑颜开,“那成,你们放心去,家里这边我照看着,等过会了我去给你们送水,快走快走吧。” 他们这边动静不大,也不知道树下原本在休息的男人睡眠浅,还是本来就注意着这边呢,叔侄几个说话的时候,他清醒了。 本以为这人休息完了就要走了,但谁知道,他跟姚蝉打了招呼后,竟跟在二叔他们身后,一道去地里了。 姚青河刚开始也没注意,只认为是顺路,直到到地里了,这才发现不对劲。 听他说要来帮忙,姚青河连连摆手,“活不多,不麻烦了……” “中午你们请我吃饭,这是回报。” 男人一意孤行,哪儿管你啥态度,顺手拿起镰刀整个人跟泥鳅似得,滑入到谷地里。 本来要干到晚上,因为多了个人,而且还是得力干将的加入,所以天还没黑,大家就已经把谷穗拉到晒谷厂里,并且把地里的红薯都翻了出来。 他帮完忙要走了,但又被人拉住了。 姚青河真这么把人放走,心里不定要多不得劲呢。 这人简直太勤快了,他自己自认是庄稼的一把好手,但在人家面前,那是黯然失色。 他一个人顶自己俩! 干活快,不多说话,干的活还细致! 这会帮他们把红薯推到院子里不说,还把那些红薯瓤子全都拉了回来。 这些东西可以喂牲口,乡下人轻易舍不得扔的。 “你头上的窟窿还得换药才能好,今天也是缘分,跟我们回去吧……” 都是心善,管两顿饭还是可以的。 ………… 中午家里还有不少剩菜,倒不用多张罗,姚蝉只在下午多蒸了些玉米面跟白面的馒头而已。 人家下午出了大力气,姚蝉也做不出让人饿着肚子就走的事儿。 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事情咋就演变到现在的模样。 树下,那男人用树枝垒起小火堆,拿着龙凤胎白天在地里抓来的蝈蝈,在火上翻烤,火光照射着对方侧脸,姚蝉看着那张脸,想着他到底是个啥来历。 不知不觉就入神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骇闻 “姐,姐!” 姚子安甩着烤好的蛐蛐跑了过来。 “给你吃!” 姚蝉看着黑乎乎的东西,胸口一阵翻涌,把他推到一边连连道,“我不吃,你也不许吃……” 姚子安倒不知道姐姐反应为什么这么大,刚刚那个叔叔吃的倒挺香啊,现在的姚子安在家里小有富裕后,倒不至于嘴上吃亏,但是小孩子嘛,天生就有点好奇。 他看人吃得香,多少也想知道这滋味是啥。 姐姐不让吃,他背着吃。 但是刚要往嘴里送,又踌躇了,他确实不大敢吃。 举着烤好的蝈蝈,犹豫不决的时候,眼前一道黑影飞过,定睛一看,原来是被姚花拍着翅膀叼走了。 姚子安默默松了口气,也好,省的他为难了。 ………… 柴堆旁边,姚青山把这个陌生男人的来历打听清楚了,对方说是来投亲的。 但是到这后才发现亲戚已经举家搬迁了。 他现在也没个落脚地。 自家是不大可能收留了。 已经有个申沛就够头疼的,哪儿还能再多收留个下落不明的。 他们虽没关系,但总归是要顾忌姚蝉的名声。 “对了,你要暂时没地去,又不嫌弃我们这的话,就先在我们村这落脚,我家起房子正用人呢,不过工钱不很多只十个大钱,稍微好点的是每天管饭,你考虑考虑,要是有意愿的话给我个信儿……” 男人正在为迷茫的前路担忧,猛不丁听见这个,脸上挂满了光彩。 “不嫌弃,不嫌弃……” 也不是姚青山烂好心,之所以留下他,有点不忍心是一回事,更多的还是为无意间砸破人脑袋而歉疚,想要补偿一把,再说了,对方确实是个吃苦耐劳的人,吃得多点不假,但能干也是真的。 算了,就当是做回好事吧。 这交谈下来,才知道对方是个孤儿,比二叔大上两岁,叫向峰。 申沛跟她并排站在一旁,见三两下就安顿好他的去留,浓眉微皱。 心里一直有种不对劲,但是到底是哪儿不对劲,他又说不出来。 用胳膊肘碰了下姚蝉,“我跟你说啊,我们住的地方已经够紧俏了,没有空闲地方给别人了,你这更别想了,邬易不在,你要敢真的收留个外男,他会把你休掉的!” 姚蝉白了他一眼,这个她能考虑不到? “我没跟你说吧,我爹临走前给我们留了两处院子呢,一处是你们住的,另外一处当成了村子里的学堂,那个学堂还空着一间杂物房呢,暂时让他去那住着吧。” 申沛点头,那也行,反正不跟他挤着就成。 ………… 金秋已到,整个镇子,都似乎忙碌起来。 杂货铺子前,精瘦的掌柜正坐在自家门口的茶摊子前,跟相熟的老板说着家常。 “哎,你听说了没,最近镇子上可不太平啊……” 似是而非的开头,提起人的好奇心,好满足自己那点虚荣心,这是这家掌柜的惯用的手法,此时他又这么开场,一旁喝茶的茶客可不就提起精神头了? 各个好奇的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那茶寮老板知道他为人,默默擦了把汗,由着他去,自己则在招揽着路过的行客。 “客人赶路累了吧,来这歇歇脚喝碗茶再走吧。” 茶寮生意不比其它,茶水便宜,喝的人又少。 他倒挺羡慕杂货铺老板,这几日农忙,他可卖出不少农具,不然哪儿有这心思来跟人白话。 他就是随意招揽,倒没想到,真的招呼过来一个中等身材其貌不扬,赶路的男人。 他侧头听着杂货铺老板在说话,大大咧咧的停在他摊子前。 “客人赶路累了吧,来碗茶吧!”茶寮老板殷勤的招呼着。 男人点头,声音沙哑道,“来壶高末。” 他所在的位置,正巧面对着夸夸而谈的杂货铺老板,他摘下脑袋上的斗笠,颇有兴致的听着他抑扬顿挫的讲述。 “活水镇不是我媳妇娘家嘛,前几天发生了一件大案,那镇上最大的一家镖局,叫威震镖局的,你们知道吧?” 谁不爱听八卦,谁不爱嚼舌根子啊。 本来就寥寥几个茶客,在听到杂货铺老板格外夸张的讲故事风格后,还真的聚集了好几个路人驻足聆听。 “知道,知道,镖局咋的了?” 大家伙一脸急切等待后续的表情催促他,让杂货铺老板多了几分,不急不缓道,“那镖局干的好好的,前几天,突然收到了一封挑战书,说是看上了他们近日要押送的镖,不出几日就要劫走镖,那下战书的,感念他家威名,特意提前来警告一声。” 杂货铺老板还怪有说书的天分。 本就模棱两可的传闻,被他说的有鼻子有眼。 他时而低声嘶语,时而义愤填膺,唾沫横飞之中,倒真还有几分挥斥方遒的意味。 “那镖局的东家不信啊,以为是谁看话本魔怔了,来这闹事了呢,要知道他手里的镖师,各个都是武艺超群,又多有送镖经验,哪儿能说被人挑战就败了的!” 他说的兴起,端起碗饮了一大口浓茶。 “嗨!可是顺风顺水大半辈子的东家,怎么都没想到,厄运来的这么急,那天他正睡得香呢,就被人喊醒了,对方身上全都是血窟窿,哭着说,这次的镖被劫了,兄弟们也全都不在了! 那东家连夜赶到出事的地方,哎呦,那真的是惨不忍睹,地面的血迹都把路给染红了,他那些镖师们,全都被人了结了,哎呦,那场景,你都不忍心看啊……” 人群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叫声。 “真的假的啊?” “这还能有假?活水镇上都贴出告示来了,警告路人最近不要走那条道儿,就怕再遇到那些悍匪呢!” “哎呦,那这些悍匪大费周章,到底是为了劫走什么啊!” 是生辰纲? 还是啥贡品呢。 杂货铺老板叹息一声,“要真的是这些宝贝倒是好了,那就是一箱子字画,有小儿涂鸦,有一家人家信,大多数都是些赝品,根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这些不值钱的玩意,死了三个镖师!” 第一百八十二章 抓药 有人已经捂住了嘴。 “真的假的,太丧心病狂了吧?” “这还不是最狠的,你们知道最后吗?那些人临走前,放了一把火,把那些东西全都烧了!” 哎呦呦! 就是图啥呢,这么多人命啊,说句不值当不厚道的话,人死了,东西留着,那些人命倒也有几分价值。 可是烧了,烧了…… 逝去的人命那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吗? 不过再怎么骇人,多么惊心动魄的事,只是跟他们生活里没多大联系,感慨一阵倒也过去了,客人散去,那杂货铺老板被人关注的心理得到了满足,满意的喝了口茶水。 不过都是一嘴沫子,苦的发涩。 “我说老江头,我都给你招揽了多少客人,让你多挣了多少钱,你咋哪次都给我喝这点子陈年旧茶?” 茶寮老板哈哈大笑,“下次,下次一定给你补上好茶!” “翻来覆去一直是这句,倒也没见你真的把茶给我补上……” 话虽如此,还是嫌弃的把碗底最后几口喝光。 原先因为听说书的而聚在这的客人散去了不少,但茶摊上仍旧还有俩意犹未尽的客人,向他问道,“那官府有没有找到凶手啊,对方到底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 他同伴笑他,“人都死了,谁知道到底有几个!” “哎,您两位这可猜错了。”杂货铺老板低声道,“当初不是还有一个去报信了吗,那悍匪可是留了一个活口呢……” 留活口? 那岂不是要把劫匪是谁,都公布于众了吗? “对啊,这人可真的是疯子吧,我听我媳妇说,有俩劫匪呢,而其中为首的坏人,长得平平无奇,但是右面的脸上,有个碗口大的疤,老可怖了……” 他说的唾沫横飞,下面的人也都谈论的热火朝天。 市井小民嘛,也就这点爱好了。 就在这时,也不知道从哪儿吹来了一阵风,把前不久落座的食客脸上帷帽吹开,杂货铺老板的视线正好跟他对视上,那男人好整以暇的望着他,丝毫不为露出伤疤而惊慌。 对面男人犹如雷击。 他面上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嘴唇发白,心跳急速跳动,尖叫声抑在嘴侧,又生生被主人憋了回去! 碗口大的疤,碗口大的疤…… 腿上一软,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哎,怎么回事啊?” 众人慌乱的去扶他,而那个男人则是拍下几枚铜钱,拿起自己的刀走了。 杂货铺,成衣铺,甜水铺,打铁的,卖果子的,他戴着帷帽走在人间,直到脚步最后停在了一处医馆外。 ‘济民堂’ 就它了吧。 里面看病抓药的不在少数,里面有几个学徒正焦急的干着手上的活,有机灵的看见客人来了,扬起笑脸殷勤的上前招呼,但在看见对方衣着寒酸,身上还有若隐若现的臭味,热络的笑意淡去了。 “马三,你过来带下病人。” 被他点名的那个学徒来了,面上带着不耐,皱眉问他怎么不带。 “我这不是中午贪凉,吃坏肚子了想去茅厕嘛,就辛苦三哥了啊……” 马三冷哼一声,引着这浑身散发着寒酸的男人进去找大夫时,余光瞥见赵铁陀在门口,卑躬屈膝的引着另一个穿着华贵的客人进来。 不由得骂了句脏话。 虽然都是学徒,但学徒跟学徒之间竞争还厉害呢,医馆大夫就是老板,老板收徒肯定是要从他们三个学徒里面挑一个最机灵,最有天赋的来当。 如何机灵,那还不是人家一句话? 谁给医馆挣的钱多,谁就受宠呗。 下面他们三,都牟足劲给医馆创造收入呢。 他今天落了下风,心情自然不好,心情不好,难免又要迁怒于别人,引着这个患者到了师傅跟前,垂手等着抓药。 济民堂的大夫是个面皮白皙的中年男人,送走了前面那个客人后,笑容还没散去,他倒是挺满意医馆如今的氛围,他给那些学徒们画了大饼,犹如拿胡萝卜在前面吊着他们,看这成效有多好? 至于面前这个…… 虽不是多有钱的,但聊胜于无吧。 伸出手把脉了一阵。 又询问对方是什么毛病。 听出他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男人捻着稀疏的胡子道,“积热咽喉肿痛,不是什么大病,你身上带着银钱吗?” 他穿着破破烂烂,身上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息,不怪他那几个学徒都不想招待,来医馆抓药的,自然得先问清楚有没有钱,没钱的话,趁早撵走,干啥还给开药方。 他是做生意的,又不是开善堂的。 男人脸被遮挡,倒是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但他微微颔首了下。 柴平涛拿着纸笔开始写药方,“金银花、防风、荆芥、桔梗、黄芩、黄连各半钱,山栀、连翘各二钱,元参、大黄、牛蒡子、甘草各七分做一剂,水三碗,兼做一碗,吃饭后服食……” 写完后,交给马三去抓药。 马三抓药的时候,余光瞥见同伴新招揽来的病人,开的是上等的补药,再看看自己手里的,难免要有落差。 抓好了五副药后,没递给他,“一共三钱银子。” 对面男人一副寒酸,也不知道能不能掏的出这三钱银子。 果然,在他说完,对面男人开始在身上摸钱了,他刚摸出一钱银子放到柜台上,那少年就冷笑了下,“一钱银子只能买一服药,买不了五幅!” 他眼睛看着门外,想要快些打发了他再去招揽其它病患。 随意找了他十个铜钱,作势要把药递给他,但对面男人像是傻了一般,迟迟不接,他就直接把药扔到了地上,急匆匆去门外迎着其它的客人。 中间速度有点快,也没看见地上掉落的药,一脚踢开了好远。 整个医馆欢笑声不断,有大夫挂着假笑看病开方子,有学徒们井然有序的招呼着患者,抓药开方子,好像一片和睦,又好似是有几分诡异的不搭。 没人理会角落里站了许久,才慢慢捡起来那包药的中年男人。 药香浓郁的医馆内,好像有道极其小的哂笑传来,但这道笑声轻不可闻伴随着香炉的青烟,极块,极轻的消散在了空气中。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过度 多日马不停蹄的秋收,累人程度可想而知。 姚蝉这个废柴,每天不怎么下地,就时不时的去晒谷场上帮帮忙,看看孩子做做饭,都累的跟去掉层皮一般,更不要说日日泡在地头完全辛劳干活的乡亲们有多累了。 金秋忙碌,建房子的速度自然而然的慢了下来,但好在还是以缓慢的速度进行着。 说起建房子,那就要说说新来的这个帮手了。 能吃,是真的能吃,姚蝉是个大方的,知道乡亲们在农忙之际来给自己帮忙,是给了邬族长的面子,毕竟最近不努力些,等天冷了,这房子就起不起来了。 又是下地又是来干活,再好的体格都不行。 所以投桃报李,她每天在吃食上是从来不苛待大家。 多做干粮,炒菜油水要够。 可是,这新来的帮手,不跟大家一起吃饭,每次都是大家吃完了,再抱着饭桶来吃,所有剩饭剩菜,都搅和到一起,吃的狼吞虎咽。 饭量是骇人些,不过干活是真的可以,从来不偷奸耍滑。 他一个人,能从睁开眼就甩着膀子干,直到太阳落山了,才舍得停下来。 姚蝉刚开始就打算收留对方到盖好房子,后来见他这么勤快,就跟二叔他们商量,等过几天,让他帮忙把家里新买的地拾掇了,还是管饭,给工钱。 她买了二十亩,二叔跟三叔合起来也有十几亩。 大部分地都荒了两年,里面野草遍布,反正靠着他们几个,估计没精力把地给拾掇出来。 收留他就当是雇佣了一个短工吧。 忙秋收虽然很累人,但是农民们可一点不烦躁,这粮食打下来,盛放到自家圈里,这可是一大家子活命的嚼头啊。 姚蝉也挺开心。 因为这段时间嫩花生好了,红薯好了,新谷子下来了,玉米也好了。 红薯新刨下来,要盛到院子里发发汗,才能储藏起来,花生也是,必须得先晒晒,脱干水分了,才能放的年头久,晒干后是一种吃法,没晒之前又是另外一种吃法了。 嫩花生不去壳,洗干净后,加盐,花椒大料还有葱蒜之类的佐料,放到铁锅里加水咕嘟着,卤出来的花生滋味多好啊。 姚蝉她以前最爱吃的就是这种新鲜的卤花生。 现在趁着花生还没晒干,每天卤上一小锅,自己吃不算,还给龙凤胎吃。 红薯也不错,挑出来个头匀称的,用湿泥糊上,做饭的时候放到灶火里,慢慢烤熟它,烤红薯香香甜甜,软糯口感,这魅力谁能抗拒的了。 不止地里的作物丰收,秋天到了,山林里的东西也多了,挂在枝头,未完全风干还带有果肉的红枣,落地的野核桃,各种各样的菌子,以及高挂在树梢上,还透青的柿子。 姚蝉爬树不行,找了几个半大的小子,跟她一道去山里摘青柿子。 她最爱吃那种腌制过,脆甜的青柿了。 山上有红枣,山楂,湖里还有莲子,这时候的莲子正是好吃的时候,她去捕鱼虾的时候,顺带的也会弄点莲蓬回来,或者是做莲子羹,或是生吃。 在这个季节好像她随时随地,都能发掘出新的吃食。 被大家喜悦气氛感染着,好像她也跟着变小了一般,每天田间地头,山林小路,处处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万里无云,谷穗晒干脱粒后在晒谷厂晒着,等彻底干燥后,再收到家里。 秦二柱的事告一段落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龙凤胎并没有因为他那次绑架产生什么不良的阴影,最近跟小伙伴们搭伙,跑的整天找不到人影。 后来她才知道,不是孩子贪玩,而是跟嫂子家的几个娃在捡谷穗呢。 最近大家都在收粮食,田间地头少不得有些遗落的谷穗,大人们撵着进度没精力去拾,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跟不大点的孩子,就会去整天在田间地头翻动。 那些眼神好,勤快点的,每个秋天都能收两三麻袋的谷穗。 姚蝉也不缺那点粮食,但小孩子喜欢这个活动,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白天姚蝉在院儿里洗衣服的时候,姚花在门口拍着翅膀,这是有人来了的信号,她甩甩手,看着满仓哥来了。 姚蝉跟他打招呼。 “今天我爹说,估摸着邬易放假了,怎么没见他人回来,用不用去接他。” 秋天农忙是一年中比较重要的时候,各大书院都会在这段时间放秋假好让书生们回来帮家里忙秋。 姚蝉摆手示意不用,“前段时间他不是请了好些天假吗?书院夫子让他趁这几天秋假把落下的功课补一补。”她昨天就让二叔去镇上接人了,是邬易是这么跟他说的。 “满仓哥你找他有事?” 邬满仓摇头,“不是,我就是问问。”都这么熟了,他也不弄那虚的,短暂的寒暄后,开口道,“是这样的,打昨个起,我爹他腰腿就疼的不行,我约莫是这几天做农活累着了,就想着来你这拿点药给他擦擦。” 村子里其它人不信姚蝉医术好,那是他们眼瞎,外面的贵人们都巴着她,讨好她,自家这是捡到宝了。 姚蝉点点头,“那行,你等我会,我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最近她从系统里学习了不少知识,琢磨出几个新的方子,她打算亲自抓些药材做成舒缓疼痛的膏药。 邬满仓点点头,临走前还叮嘱了两句,让她最近少往镇子上。 “听说不太太平,隔壁镇子上出了人命,凶手还没抓到呢。” 最近村子里好些关于这些的讨论,怪渗人的。 姚蝉点点头,她一小老百姓,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就行,这些亡命之徒,最好这辈子都碰不到。 ……… 龙凤胎白天跑的地方多,运动量大,吃过晚饭后,早就累的睡过去了,姚蝉洗完俩人的脏衣服,见时间还早,就在灯下看着医案。 窗户旁边,蜡烛的火苗跳跃。 院子也有东西被风吹倒的动静声。 第一百八十四章 雨势(上) 好端端的,怎么刮起了风? 北方的天气也真是怪异,冬夏时间长,春秋好像眨眼功夫就过去了。 姚蝉护着烛灯,把刚洗好的衣服,搭进厨房。 她眯着眼看着几丈开外的梨树。 从开花到结果,半年多的时间了吧,刚来的时候觉得时间难熬,但眨眼间,半年已经过去了。 愣怔的功夫,院里传来啪啪落地的声音,这是梨被风刮到地上的声音吧。 还怪心疼的。 梨子这会个头已经成熟,还处在糖分积累的阶段,大部分带着青皮,但向阳的那块,已经带有了几分青黄,白天她摘了俩尝过味道,汁水充沛,果肉香甜,她打算再过些日子,让梨子再熟熟了,就全都卸下来。 给亲戚们分分,留足自家要吃的后,其余全都做成梨罐头。 正处在未来生活的美好幻想之中,院外传来响声,刚开始她以为是风大,听错了,但逐渐的,敲门声越加急促,中间还夹带着二叔的叫声。 她这才想到,这不是癔症。 护着灯打开门栓,果然看见二叔面带焦急的神色。 “怎么了这是?” 大晚上的,这么着急是为了什么? 申沛,呵欠连声。 “还不是那个新来的,非要说一两天就要来大雨了,让我们快点来通知你,把新房子那边修地龙的工具材料都收起来,还通知了族长那边,说是快点把晒谷场上的谷穗什么的装起来。”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下午起房子的时候,他就说了一嘴,风雨要来,大家都笑他眼神不好,那天瓦蓝瓦蓝,连一片云彩都没有,这种天气怎么可能有雨呢? 白天都以为他在发癔症,说说就算了,谁知这人晚上不睡,非要都把人喊起来要干活,牲口都没这么使唤的吧? 他这几天累够呛,早就憋一肚子火了,这会见姚蝉,竹筒倒豆子般跟她吐苦水。 姚蝉对这方面不熟,不发表什么意见。 按理说秋收时候,雨水不会多,听老一辈讲,青山镇这边风调雨顺,农忙的时候,几乎不会有不好的天气,但是天象这种事,谁说的准呢。 她要做地暖,这几天好些材料都在院子里扔着,要是真的下雨的话,那材料都得坏了。 算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风刮得越发的急,他们把门锁好,急慌慌跟二叔他们去院里搬东西了。 要起三个院子,总得一户一户来,先起的是二叔的,堂屋跟西屋,已经初具规模,把院子里的那些木材石条之类的,全都般回屋子里。 院子里夯实过的砖头全用毡布盖好,石头压上,确保不会进水。 这一忙,就足足过了一个时辰。 等院子里的东西拾掇好了,姚青河擦了把汗,交代姚蝉跟姚青山回去,把还晒在邬家院里的红薯,花生全都拾掇起来。 他则跟向峰申沛,去叔公家,把这事说一下,最好趁夜把晒谷场的庄稼都先收起来。 ………… 这几天农忙,大家都累的够呛,邬家这边老少,晚上吃过饭,洗漱之后就熄灯歇息了。 可想而知,姚青河大晚上过去,把这个消息说了之后,引起了多大的轰动。 “谷子晒的也差不多了,这时候收起来倒没问题,但是大半夜的……”白天被人看见了,肯定要笑话啊。 邬族长揉揉今天格外酸痛的膝盖,问道,“再说要下雨的事,谁都说不准,白天天上一朵云都没……” 现在村子里,几乎一多半的人,还没收地里的玉米。 就连谷子也还在晒谷厂里摊着。 这个外乡人他就靠轻飘飘的一句,明天可能会下雨,打乱大家的计划,谁也不信服啊。 白天村里老人都说了,今年老天爷给面子,未来好几天,一定是艳阳天。 气氛有点凝固。 向峰这几天几乎天天都在干活,人精瘦了不少。 但因为伙食好,又天天填饱了肚子,整个人又透着股精气神。 现在被人质疑,他也不多辩解,“我跟我爷爷学了几年看天象,很少出错,这场大雨是从南边飘过来,长则两日,短则一日,就会到咱们这,叔公,老百姓都是看天吃饭的,要是这场大雨来的凶,持续时间长,那遭罪的不还是咱们自个?” 一年的收成就看这几日。 谷子被雨一冲,损失大半。 玉米虽没收了,但在成熟的当口,被雨给浇了,后续天再放不了晴,那会捂坏的! 邬族长心里乱糟糟。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族长您这几天腿疼的老毛病是不是又犯了?记得我爷爷说过,人老了,骨头是最先知道天气变化的,一旦他们疼了,就证明要变天了……” 越说,这家子心里就越是动摇。 罢了,反正多一天晚一天收也没什么关系。 叔公大手一挥,“行了,咱们趁夜收了。” 姚蝉这边忙活完了,匆匆赶往谷厂,其实庄稼人智慧高着呢,就是怕晚上他们回去,天上要是下雨来不及收粮食,都会提前把粮食堆到一块,放进粮跺里。 他们这会要做的,就是把粮跺里的谷子装到袋子里,再用牲口运到自家。 里里外外前前后后的忙活,不知不觉天都亮了。 要说连夜把谷子收到家,这一举动就足够让人惊讶吧,天刚亮,这一大家子又马不停蹄的割玉米,这更让人觉得摸不着头脑。 按着往年来说,就算再过十天收割也不晚啊。 多在庄稼地里长几天,将来分量上也能多一些,这都是口粮啊,谁跟产量过不去。 “今年这天儿啊,处处透着不正常,还是早点把粮食收回到家,心里安稳点。” 邬族长也不多辩解,有人打趣了,他就这么回。 “这天儿咋不正常了?我看正常的很啊,太阳这么大,这天上连朵云都没有,今年老天爷可是赏脸啊……” 这都按着老祖宗留下来的法子过了这么久了,咋就他一个人搞特殊呐。 这嘈杂声不绝于耳,向峰弯腰在地里穿梭,手上动作不停,凡是他过去的地方,就有一大片玉米杆子倒下。 见人打趣逗弄,他也没辩解。 瓮声瓮气道,“最早今晚,最晚明天,一定会有几年难得一遇的大雨的!” 他这番话,在众人耳朵里,无异于天方夜谭。 庄稼地里的老把式哈哈大笑。 第一百八十五章 雨势(下) 倒也有几个胆小的,暗自揣摩了一阵,心里不安,偷偷回去喊了家人,也跟着邬家的人,一起收割玉米了。 邬满仓是家里独子,没跟爹娘分家,所以这地都种在一块,抛去谷子地,玉米足足有七八亩。 被向峰这席话吊着,大家都紧憋着一口气,不敢耽搁,全都上阵来收玉米。 男人们挥舞着镰刀割,女人跟孩子们则跪坐在倒地的玉米杆上,飞快的把玉米棒子剥离。 就连中午,都没人回去,十几口人,只吃了干粮来充饥。 这边把玉米掰出来了,再用筐子拎到驴车上装好,运到家里。 邬家一辆车,姚家一辆驴车,再加上申沛当时带来的那匹马,一共三辆车,一天毫不停息的往家运玉米,直到半下午,才堪堪把地收拾完。 徐氏跟邬满仓他们忙活完自家的,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徐氏娘家帮忙。 这下子,他们可是出名了,想想也是,本来该好几日忙的活,被他们紧赶慢赶,跟赶着去投胎似得,一天全做完了,谁能不关注? 尤其是那外来的男人。 开始还信誓旦旦说,今天可能就会来雨了,更是可笑。 这一天,秋高气爽,哪有丁点下雨的征兆啊! 姚家邬家也是有意思,就一个不知来路的男人,还真把他的话,当成金科玉律来遵守了! 宽敞的晒谷场上,庄稼汉子们正挥汗如雨的干活,高高的玉米杆子堆砌在一块,小孩子们理解不了大人的复杂情绪,爬高爬低玩的好不痛快。 里正牵着小孙子赶来时,大老远看见自家人忙忙碌碌的在掰玉米,本就不顺畅的心这会越发烦躁。 “都停手,谁让你们把玉米收了的?不是说还没到时候,再等几天吗?” 村子里传的流言他多少都听见了。 本就是飘渺虚无无从考证的事,私下大家传传就算了,没牵扯到自己头上,他也不想多管,但谁让村子里如今正到了换里正的节骨眼上。 这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 里正这一职位,算不得是官职,除了在村子里有点威望掌握些权利外也没别的好处,但是男人嘛,谁不是打小就有一个建功立业的心? 就算后来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儿时的梦想逐渐远去。 但是手里的权利,还有那点虚荣心,是拥有过,就不想丢手的东西。 他爹是里正,他爷爷也是,后来又轮到他,这玩意虽不是世袭制,但也是村里人看他家的威望才投出来的,如果这次投选没意外,他还能再当几年。 等儿子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自己再让出去。 他以前也是这么以为的。 但是最近的风向变了,自从邬易娶了媳妇后,邬家名气越来越大,又是收购蔬菜,又是雇用人盖房子,搞的邬家那个族长沾了他们的光,如今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最近村子里隐约有风声,说是要再选的话,就选邬来顺那老小子。 这哪里能行。 尤其他今个听信了外乡人的话,说什么马上就要来大雨,让他们快些把地给拾掇了,这不是明显想跟自己对着干? 不就是想增加点存在感,好增加自己的威望? 这点手段还真以为自己看不出来。 还说要下雨,这天儿好成这样,下个屁的雨,别人以讹传讹倒也算了,偏自家这些蠢蛋们也跟着照做,这放到大家眼里,岂不是也认定了邬老头说的话? 不省心的玩意,把他早上说的话全当喂狗啦? 一个二个的,都来拆自己台做什么! 里正大儿子叫牛林,今年跟邬满仓差不多大年龄,因为自家老爹脾气固执,倒养出他和善好说话的性子,晒谷场上人来人往,他爹这么一闹,大家视线都盯在他们身上。 他赶紧停下手里的活,拉着老头到人少的地方。 “我去看了看那玉米都熟了,籽也都是饱满的,已经能收了,早割几天晚割几天没有多大影响的。” 里正敲了下儿子脑袋,“这是什么时候割的问题吗?这是……” “是什么?” 那小子还是一脸不解,里正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外面人多口杂,他怕隔墙有耳,传来传去,把话变了味儿。 跟聪明人说话心情舒畅,跟没心眼的说话,那只能是自己找罪受。 “反正,家里还有三亩地的玉米不许你收了,就等过几天了再收,长的人高马大的,咋就没丁点主见,这都是你那个婆娘撺掇的吧,迟早有一天要被你小子气死……” 絮叨了一阵,儿子还是摸着脑袋,一点不生气的模样。 算了,鸡同鸭讲,白费口舌,还是回去吧。 自家晒谷场是跟好些村民共用的,所以他回去的时候,路上也碰见不少相熟的人,跟自家一样,不少人也被下雨传言吓着了,今天提早开镰。 “嗨,都着啥急啊,别听有的人妖言惑众,今年可是个好年呢。”他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 里正开口还是有分量的。 本来大家就是抱着半信半疑,想着迟早都要收,早两天晚两天没啥区别,但眼下里正都这么说了,也算是给他们吃了定心丸。 当下也不急了。 对此,姚蝉一无所知。 昨晚没怎么睡,白天又跟着二叔他们忙了多半天,好不容易帮嫂子家把活忙完,回到家粗粗洗漱了下,一脑袋就扎到炕上就埋头大睡睡。 一觉醒来天都已经黑了。 炕头的小茶桌上,一盏微弱的蜡烛在跳跃。 侧头看,龙凤胎乖巧的躺在身侧,小胸膛均匀的起伏着,睡得格外香甜,姚蝉看着安静无邪的睡颜,没安耐住心头渴望,轻轻的在他们脑门上亲了两下。 摸了下俩人手有点凉,拿出两条薄被给他们搭上。 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了。 赶明,再给他们做厚点的衣服吧。 刚刚睡了一觉,现在也不是很困,姚蝉剪了下灯芯,跳跃的火苗蹿高了几分,接着屋内又明亮了许多,环境清幽静谧,为了打发时间,她掏出医案翻阅。 第一百八十六章 凶案 屋内静谧无声,除了火苗外,其余一切好像都是静止的,天一黑,环境一暗淡就容易让人心情不定,爱东想西想。 她误打误撞一头扎入到这陌生时空,也不知道她原先那个时空的亲人朋友是不是还安好,也不知道医疗技术上是不是有所改革,那些以前束手无策的病症,有没有突破。 想着想着就入了神。 “啪嗒” 思绪纷飞之际,有细微敲击声传入耳里,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这种声响越发密集,心头已经有了个念头,她披上外衣开门。 有些年头的木头门吱呀开启,外面土腥中夹杂着湿润的气流猛的扑到她脸上,秋雨潇潇,姚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是…… 下雨了? 在她打开门后,密集的雨点声更加急促,天际的黑暗被一团阴云笼罩,恍惚间又像是回到了那日电闪雷鸣时。 她摇摇头,把不该有的心思抛在脑后。 这时候她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担忧。 庆幸的是自家跟相熟的人家,不用被这场雨波及,担忧的是没收拾地头的其它农户。 那新来的倒是个厉害的,他昨晚就说这一两日会下雨,让她快些把地里的庄稼拾掇了,白天一天没动静,大家还笑话他,谁知刚入夜,这雨就真的下了…… 姚蝉叹了口气,下雨是说准了,就是不知道他说的这场雨是多年难遇,能否应验。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地里的庄稼,岂不是要…… 正胡思乱想呢,外面突然传来刺耳的敲锣声,她下意识的往外走了几步,却又被龙凤胎绊住了脚步。 “各家各户都快醒醒了,下雨啦!谁家没把粮食盖好的,快去遮盖上,大雨不等人啊!” 本该是寂静的夜,在众人的惊慌中掀开了序幕。 姚蝉倒是也想去帮忙,但龙凤胎睡得熟,大半夜的她要是走了,俩人被吵醒了看不见她怎么办? 她依在门边,只期盼这场雨快点停下。 可惜,在这世界上有句话叫天不遂人愿。 ………… 昨夜那场中雨,并没有间歇的打算。 天色大亮,天地万物,依旧笼罩在雨幕中。 地上的水坑漂浮着几片黄色的落叶。 一场秋雨一场寒,如今最后一丝丝的暑热,也全数消散。 邬易护着怀里的包袱,撑着伞在街上匆匆赶路。 往日繁闹的早市,此时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雨,变得萧条清冷。 不过,他没在意。 路上行人稀少。 他走着走着,脚步慢了下来,看着那青石板上蜿蜒曲折的雨水,似乎是沾染上其它不同的颜色。 脚上的靴子是姚蝉给他做的,阵脚歪歪扭扭,鞋子也是一大一小,但他仍旧爱惜的朝后退了几步。 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伞骨,目不斜视的绕开那处小溪流,继续赶路。 雨越下越大,那些馋了血水的雨水,颜色也越发鲜亮。 到底是被这出变故影响了心神,不小心跟迎面赶来的男人撞了下,俩人异口同声说了句没事吧? 看起来都挺斯文知礼数的,各自颔首后,错开赶路。 柴平涛被人撞了下,当着那书生的面儿没说什么,但跟他错过身子时,笑容垮了下来,还嫌弃的拍了拍俩人刚刚接触过的衣服,似乎是沾上什么脏东西一般。 今天下雨,医馆的病人估计没有多少,本来是想歇业一天,但又怕错过能挣钱的病人。 就在走过正街,准备绕过巷子时,听见了一声饱含恐惧的惊叫声。 即使是有潇潇雨声,即使还相隔挺远,但那惊叫声,依旧透过雨帘,朝他呼啸而来!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路上本就不多的行人,此时全都朝着发出声响的地方跑去。 柴平涛也不例外。 因为声音传来的地方正是自家医馆所在方向。 他满腹心事的往那边走,走的越近,地上的水的颜色也就越深,从巷子外的浅红,粉红,逐渐变成鲜红。 这次的病人情况有多严重啊? 急切的动作逐渐放缓,医馆生意嘛,肯定少不得送来些受伤的病患,类似这种的以前见的也不少,犯不着大惊小怪,再说了,他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大夫,总是要保持几分孤高的形象不是? 七八个人围城一圈,把病患围住。 他拍着那些挡路的人,示意大家给他让开地方。 但是…… 含笑的眸子,在见到门口瘫着的两个人时,淡笑的表情散去,随后发出不逊于刚才听到的那道尖叫声。 就算是行医十几年,他也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画面! 他那两个学徒,马三还有赵铁陀,也不知道先前遭受到了什么,竟然,竟然被人砍了手脚,面无血色的躺在医馆门口。 刚刚那般猩红的血迹,就是从他们的断肢上流淌下来的。 马三情况好点,只有右手腕没了,但铁陀就没他那般好运了,右手,右脚全都被砍掉,切口整齐,截面上能看见模糊的血肉以及雪白的森骨。 大家何尝见过这幅画面。 胆小的已经靠着墙头呕吐起来。 “这,这是谁这么丧心病狂?” 他身子颤抖,发出痛心疾首的叫声。 声音不小,惊醒了因为痛楚而昏厥过去的学徒,马三睁开眼见到熟悉的师父,渴求的朝他爬去,眼底满是对生的渴望,以及对师父的信任。 疼,真的好疼啊。 师傅来了,太好了,师傅会救他的吧? 柴平涛见他划过的地方,留下深深的血引,恶心伴随着战栗,同时俘获了他为数不多的理智。 “起,起开……” 他往后退步。 就在这时候,在柴平涛头顶上,不知哪个方位,落下来一个包裹,那玩意快狠准的朝他怀里飞来,男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接在怀里。 那玩意还怪沉甸甸的,到他怀里时,又因为重力散开。 包袱里的东西,就这么大大咧咧的露在了众人眼帘。 可是…… 那玩意还不如不看呢! 散开的包袱里,是血淋淋,带着惨白之色的断肢。 原先围绕在一起看热闹的人,哪里见到过这幅画面,当下嘶喊着,逃了出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邬易回家 抱着断肢的男人,身上全部力气都被人抽走,双眼无神的望着怀里东西,后来直接眼睛一翻,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青山镇民风淳朴,很少有打家劫舍,杀人夺财的事,所以当这起骇人听闻的惨案发生后,引起的动荡可想而知! 但是! 凶手是谁都是个谜。 这边吵杂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都在闹市做生意,谁心思不活法啊,加上今日大雨,生意本就不好,听见这边有了动静,不少老板杂工都往这边赶来。 茶寮边上,杂货铺的老板这几日被吓着了,一直闭门不出。 今个这巷子人来人往,倒也把他好奇心勾引出来,想着都过去好几天了,再怎么倒霉都不会再碰到那疑似杀人犯了吧? 外面的声音不断的勾引着他,最后还是打着伞出去凑了个热闹。 好巧不巧的,一眼也看见了那有冲击性的画面。 周围邻居还在窃窃私语,小老百姓们,就算平时因为利益有点小口角,但大部分还都是挺善良,如今见到这一幕,惊讶有之,更多的是对受伤的人的怜悯。 “这谁这么狠啊,就算那俩学徒平时有点踩低捧高,但也没必要下这么重的手吧?” “谁说不是呢……” 原先只是活水镇不太平,现在就连他们青山镇也不太平了。 活水镇,活水镇…… 那刻意被他遗忘的记忆,又重新回到脑海里。 那个男人,那个脸上有着碗口大疤痕的男人…… 是他,一定是他吧? 本来邻居们还没把这师徒几个安顿好,就听见身后又传来重物落地声,转身一看,这不是那高老板嘛…… 又手忙脚乱的安顿着他。 这镇子上,可是要变天啦。 ………… 姚蝉在灶房里端着瓦罐,将其放到房顶漏水的窟窿下,长吁短叹。 别看他们暂时从这场大雨中脱身了,但是村子里的情况并不怎么乐观。 她刚刚撑伞出去看了一圈。 那晒谷厂上,好些妇人在抹着眼泪儿,这场雨来的又急又凶,当初夜里遮盖上的毡布,好些都进水了,这还不算最狠的,还有不少被大风刮掉,被雨水冲走不少谷子呢。 地里情况也不容乐观。 这又是刮风又是下大雨的,好些没来得及收割的玉米杆子都倒了。 大家这会都在慌张的做善后工作。 粮食就是老百姓的命根子,好端端的碰上这种事,谁能高兴的起来。 看了下还不知愁是啥滋味的龙凤胎,她默默的压下心头的酸涩。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见外面大门有响动声。 这时候是谁来了,难道是二叔他们? 打着伞要去看个究竟,刚跨出门槛,就同外面几乎把整个身子都淋湿的邬易打了个照面,他身上衣服,头发几乎都被打湿,整个人在秋雨的攻势下,竟有种可怜的模样。 见到是他,姚蝉又惊又喜。 “不是说要留在书院补课,你怎么回来了?” 边说边拉着他往灶房里去。 进了灶房,她接过他怀里护的好好地包裹,手忙脚乱给人拿着毛巾,示意他擦拭。 邬易接过来,先是擦擦脸,然后才道,“下雨了,我不放心,就回来看看,叔公那边怎么样了,庄稼什么的都安置好了?” 姚蝉点点头,“昨天就都安排好了,倒是你,这么大的雨,你就不该走着回来,多受罪啊……” 邬易听说叔公那边都收拾好了,也默默地松了口气。 看着她喋喋不休,没有一丝丝的不悦,心底还有个角落,在散发着温暖。 他之所以冒雨回来,担心叔公家是一回事,更多的,还是怕她在家害怕,毕竟上次秦二柱也是死在一个瓢泼大雨的天里,姚蝉只带着孩子在家,怕她有心理阴影。 但是就现在看,姚蝉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对方,这也让他稍稍安心了。 催促他快些去换衣服,擦干身子,姚蝉又开始给他弄姜汤,等邬易安静的在灶火边擦拭头发的时候,好奇的询问她,这次是怎么回事,他回家的时候,分明见到村里大部分田地都没收拾。 怎么叔公今年一反常态的,把地都收了呢? 姚蝉把熬好的姜汤递给他。 又把收留了一个男人,而且那个男人有比较厉害的看天的事,一五一十的同他说了。 嘴角挂着淡笑,耳畔听着俩小不点围着他,一五一十的说着最近的想念的邬易,在听见那个陌生男人的到来,以及所做过的事迹后,突然抬头望向她。 他神色未变,但眼底的笑容已消散了许多。 “多大年龄的男人?” “好像没有满仓大哥年龄大,但又好像差不多,他长得有点显老,我没好意思问人年龄,对了,我让他去老院子那住了……” 姚蝉扭过头,见他手里的姜汤还有大半碗,又急声催促,“你快点喝啊,一会凉了就没效果了……” 邬易这才嗯了一声。 “一会雨下的小点了,我带你去看看二叔房子建成啥样了,你这个时辰来了,早上吃东西了没?你中午想吃什么啊,我给你做啊,我跟你说,读书虽然要紧,但压力别太大,这年头又不是只有读书才有出路。” 她絮絮叨叨,倒把邬易从繁杂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他把姜汤一饮而尽,又把已经烘干的头发重新扎了起来。 “走吧。” 他拿起伞要出门。 “去哪儿?”没头没脑的,要去哪儿? 叔公家还是去看二叔房子? 正疑惑着呢,她站的位置,正好在漏雨的屋顶下,疑惑还没解开呢,一滴水就落到她后脖颈,冰凉沁人她下意识的就缩起了脖子。 本来气氛还挺沉闷,话题还怪怪的,她突然闹了这么一出,就,就挺滑稽的。 她有点不好意思。 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怪傻的。 赶紧离开那个是非之地,正想着该如何挽回形象呢,她重新站稳的那处,又有水滴落下。 这次又好巧不巧的,落到了她刚才后脖子里,条件反射般的,脖子一缩,五官一皱。 这次,就连原本有着强大自制力的邬易,也没能忍住自己的表情,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儿。 第一百八十八章 没睡一起 眼瞅她表情越来越难看,邬易恢复到先前一本正经的样子,变脸速度如此之快,险些让人以为方才一幕是错觉呢。 “那个,我要去叔公家看看,你要去吗?” 姚蝉板着脸,“不去了,我要补觉。” 别看他表情转变的快,再快能快的过自己的眼? 她分明清清楚楚的看见他偷笑了! 邬易也不勉强她,拉她站到自己刚才站的位置,确定不会有水滴再低落下来,才用三分开解七分致歉的口吻道,“等雨稍停些,我就去补一下屋顶,先委屈你一下。” 委屈倒是算不得委屈。 毕竟跟别人家外面下大雨,家里下小雨的环境比较,他们只是灶房漏水,已经是很好的条件了。 她就是面子上过不去。 邬易撑着伞离开,她转身回屋。 说补觉是气话,肯定不会补的,她趁着这段时间把他替换的衣服洗了,再给他准备点吃食补补身子。 这场雨绵延不觉,从昨天夜里到今天白天,一点间歇没有,邬易从叔公家回来,姚蝉已经做好了午饭,几个菜色都是他爱吃的,看的出来从那边回来后,他表情就一直带着担忧,想必也得知如今村子里情况不容乐观吧。 可这种事,说再多也是徒劳,毕竟谁都不能跟老天对着干。 吃饱喝足,人就容易犯困,姚月秋平时有午睡习惯,刚放下碗筷就开始揉着眼睛,还秀气的打了个呵欠,姚蝉擦干手抱她回屋儿里睡。 她抱着妹妹,邬易背着姚子安,四人从房檐下溜达着进了屋子。 能在下雨天钻到被窝,听着窗外哗哗雨声,感受着家人的陪伴,这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啊。 “姐姐,你要跟姐夫一起睡觉吗?” 给她脱着鞋袜时,这丫头突然语出惊人的蹦了一句话来。 姚蝉身子一怔,邬易也比她好不了多少。 气氛似乎在一瞬间凝滞下来。 姚蝉尴尬的咳嗽了下,“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大白天,我不睡觉……”见她又指着邬易又要开口,赶紧搪塞道,“你姐夫白天也不睡觉……” 小小年纪,咋开口闭口就是睡觉啊。 小姑娘吃饱喝足,困得眼皮子直耷拉,即便如此,也要问出心头疑惑,“那桃花姐姐说,她爹娘每天就睡在一处,白天也是,夜里也是,她想跟娘一起睡,大伯都把她撵走呢。” “这个,不一样……” 姚子安这时候也跟着接力了。 “有什么不一样啊?” 都说成亲后就要睡一块,但是他发现,好像大姐只有两次意外是睡在姐夫那屋子的,平时都是陪伴着他们,这太不正常了。 姚蝉被问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跟小孩子讨论睡不睡的,还怪尴尬,余光瞥见已经挪到门口的邬易,知道也指望不上他,咳嗽了下解释,“你们还小,这事跟你们也说不明白,长大了,你们自然也就清楚了,反正千万要记着,出门在外,不要把我们没睡一块的事往外传啊……” 姚月秋薄薄的眼皮子不停耷拉着。 困不行还在发出呓语,“那姐姐,姐夫就,就快点去一起睡吧。”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等着龙凤胎彻底睡着,他们也总算从一起睡觉的魔咒中脱身出来。 青天白日的,待在一个屋里总觉得特别尴尬。 还好邬易这小子也是知情识趣的,也没抓着这语病继续调侃,一家几口算是相安无事的度过了一日。 ………… 镇子上断肢的恐惧没有平息,伴随着百姓的惊恐,发酵的越发厉害。 杀人魔头在镇子上流窜的消息,不胫而走。 尤其有人猜测到,这起作案手法跟上次镖局的灭口手法极其相似,很可能是同一伙人,如此一来,恐慌气氛愈发浓厚。 县太爷忙的焦头烂额。 把手底下的人全都派遣出去调查事情的真相,可惜仍旧没有下落。 可是,这事还没了结呢,另外一场厄运就随之而来了。 镇子上,好端端的开始有人失踪了! 先前,只是一个大人。 但是后来就是孩子,少女,妇人,少年。 他们此时还不清楚,在未来的每一天,都会有一个人,不作为单独群体,随机随时随地,丝毫没任何的规律就不知不觉的消失了! 县太爷跟他手下从没碰到过这种事儿,面对着日渐沸腾的民怨以及逐日弥漫的恐惧,愈发焦灼烦躁。 诺大的偏厅,丫头蹑手蹑脚的送进去茶水。 瞥见老爷正靠在椅子上打盹,小心翼翼的放下茶杯。 但人越紧张就越容易出错,就算她满脑子都叫着不能出错,不能出错,但还是不小心将杯盏带倒,杯盖滚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县太爷从睡梦中惊醒。 丫头大惊,噗通跪地求饶。 “丁点小事都办不好,滚下去!” 揉着发胀的额头,重新捡起最近手下收到的线索。 一头雾水,毫无进展,一塌糊涂! 这为期四年的考核就要结束了,难不成,他这辈子真的要老死在这县令官职上了? 正一筹莫展时,匆匆脚步声袭来,是家仆风尘仆仆赶来,未等他开口,下人就喜上眉梢道,“老爷,来人了,来帮手了!” “是谁?” 县太爷激动地站起了身子。 “对方说是威震镖局的人,他毛遂自荐,说是会替老爷您抓到凶手”说真的,这节骨眼上,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啥叫明哲保身,参与进来,又带危险,还吃力不讨好,互相权衡后,压根不往这浑水里跳。 现在来了帮手,先别管对方是啥来头,能帮他就是好的。 威震镖局,威震镖局,县太爷手指叩击着桌子,只觉得这镖局名字来的熟悉,略一思忖,还真想到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这不是前几天,连续死了好几个人的晦气镖局吗?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现在估计没人比这个威震镖局,更恨这个凶手了吧? 没准还真是个助力呢。 想到这,他吐出一口浊气,匆忙催促,“快,快把人请进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死伤 大雨毫无间断的下了三天。 刚开始大家还能淡定的坐着,安慰自己这雨势只是短暂的。 但随着第二天,第三天后,大家那股不安凝固成实质,逐渐吞噬掉理智。 “姚蝉,姚蝉?” 早上姚蝉还在给龙凤胎洗漱时,门外有人喊她,她在这一头雾水呢,就见邬易进来跟她说,“是叔公来了,你收拾完了快些出来,我先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在这节骨眼上,他们为啥来啊。 其实这次找来的,远不止是叔公他们,还有族里比较相熟的几张面孔,以及有过几面之缘,却没多深厚交情的里正。 这么多人挤在屋里,姚蝉的不解越发浓厚。 她下意识的朝邬易望去。 邬易也是一知半解,作为这家的主人,还是开门见山的询问大家的来意。 叔公刚要开口,里正就上前一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挡在了他身前,这么一来叔公就不好开口了。 “你把他喊过来,问问这雨大概还有多少日子结束……” 虽说人家是自家暂时雇佣的,加上他也是为了村子里的庄稼着急,但这口气咋听咋觉得不舒坦,好像人家是个没思想的人一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还没表现自己不快,就收到叔公的催促眼神。 行吧,看在都是长辈的面子上。 向峰被她喊过来,没来得及询问就被抛出的问题怔住了。 邬易也看出他带有的几分局促,好脾气道,“就是问问你的看法,没有别的意思,你也无需有压力负担……” 男人拘谨的点点头。 看大家都在等他回应,也没卖关子,“小时候老人常说,天上拉海纤,下雨不过三,天空灰布悬,大雨必连绵,日落胭脂红,无雨便是风……” 当然,只有几句谚语肯定是不够的,还要多年的观察经验才行。 里正心焦,余光不断瞥向邬来顺,见他听得认真还一脸点头附和,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咋的,就显着他能呗。 “你别拐弯抹角故弄玄虚了,直接说,还要几天雨才能停!” 早知道就不该听儿子的话,来这找什么高人指教,眼下这不是把他带到沟里了? “雾露在山腰,有雨今明朝……昨天晚上我看了下,最起码还要下上两天……” 叔公皱眉,“要再下这么两天,粮食非得泡烂在水里不成,今年雨水来的格外多,依着我说,先组织一部分人冒雨收起地里庄稼,再把村里青壮年集合起来,把咱们门口的排水沟清理请清理吧……” 太祖时期,他们本地出过一个挺有名的水利专家,他回乡丁忧的那几年,县太爷曾经请他为本地城镇跟各大村子设计过排水网,从镇上牌坊为限,西北部分为一部,东南部分又为一体。 像他们村子里很多地段都有排水口可以直通地下沟网汇入到河堤里。 不止如此,他还发明了沉井防止砂石跟草屑之类的杂物堵塞沟道,当裹着砂石之类的东西冲进水道后,一遇到沉井砂石垃圾就会沉淀,所以这时候只要把那些堵塞的东西清理出来,这排水沟壑就能重新派上用场。 最近这些年头风调雨顺,大家就没对这个太在意。 如今大雨绵延,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这个处理一下比较好。 他提到的东西,大家也都想到了。 左右为难。 里正心里也烦躁,这人说话就是不靠谱,大雨天去收粮食?处理淤泥不能等天晴了再去弄?要知道因为前几日,自己不让儿子还有相熟的村民不收割玉米,得罪了好些人。 再去弄这些,怕是要把人全都得罪光! “你想弄的话自己去喊人,我还要忙别的事,走了!” 他真傻,干啥要浪费时间来听这些废话。 里正一走,跟他同来的好些人也跟着呼啦啦走了。 “他们不来,咱们来,反正下着大雨在家闲着也没事干……”邬家小子们团结,又都听话,眼下有了任务,全都精神抖擞的开始回家拿工具,蓑衣。 家里只剩他们几个了。 姚子安早就被人声吵醒,此时跃跃欲试也要跟姐夫一道去外面疏散沉井。 “你别添乱了!”姚蝉按住他作乱的小身子,转身把蓑衣靴子草帽之类的雨具给邬易拾掇出来,依着她对邬易的了解,平时有活动,他不在家也就算了,如今在,就一定会去帮忙。 邬易自然而然的接过这些东西,证实了她没猜错。 在随后向峰的预测,更是得到了证实,接下来的两天后雨果然没停。 大雨不停,邬易他们也就忙活了两日,周围的村民见他们忙着,也多多少少出来帮忙。 姚蝉看他们忙碌,也不好闲着,天天熬上一大锅的姜汤,两个时辰催人过来喝上两碗,因为这,背地里没少有人说他们夫唱妇随,般配的很呢。 大家都在等着雨停。 可惜,天不遂人愿。 夜里豆大的雨珠砸在头顶上,姚蝉裹着厚被子,抱着妹妹,睡得正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锣声,安静的夜里出现这种声音,简直刺破雨帘,震的人的心都要蹦出来。 “姚蝉,醒醒!” 门外邬易的声音同时透着焦急。 她说了句就来。 但声音估计小,加上雨声大,外面的人听不真切。 他又绕到窗子前,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就来,就来!”边说边打开窗子,这一开窗,冷空气直接呼啸而来,邬易身上被雨水打湿大半,雨珠从他脸上顺着下颌线流入到衣襟内,但他仍旧一无所知的样子。 “刚刚吴家的人来通知,文泉镇那边雨势更大,河流可能有决堤的危险,‘水报’已经到了镇上,他消息来的比较及时,先派人通知我们,让我们快些去地势比较高的地方……” 其实所谓水报,其实就是官府流传至今的,用来传递水讯消息的方式。 在雨水不正常的天地,一旦上游大降暴雨,有洪水危害时,上游的人就会将危险写到黄绢上,派人快马赶到下游地区,通知加固提防,疏散人口。 水灾来势凶猛,如果上游的河堤一旦承受不住洪水肆虐,有了决堤危险后,那下游的人要死伤无数的! 第一百九十章 避难 所以在河堤沿岸的县城,都会备好良马,一旦有这种情况出现,会迅速的通知到下面的乡村。 原来这不是小打小闹,危险真的会说来就来! 在这个封建年代,姚蝉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接触到天灾的可怕,她喊了句好,打开门让他进来,催促他快些帮忙收拾东西。 邬易眉眼被雨打湿,黑色的湿发沾在两侧,明明还是原来的模样,但不知为何这样的他格外清俊冷艳,他抓着自己手腕,急促道,“那些琐碎不要收拾,收拾好龙凤胎,带上厚点的衣物,咱们快些走!” 水报已经传到青山镇,但青山镇上的官府,迟迟没有派人来往下面的村落报告。 如果不是对方玩忽职守,那就一定是在路上被什么意外给耽搁了。 水报之事,重中之重,但凡是有任何差池,县太爷的乌纱帽都会不保的。 姚蝉从他严肃表情中读出了不妙,点点头,喊醒了还在睡着的龙凤胎,翻出厚厚的衣服让他们穿上,临走前又裹上一个小被子,抓了两把饴糖塞到俩孩子的衣服里。 外面雨下的越来越大,时不时夹杂着电闪雷鸣在其中。 姚蝉临走前,还略一停顿,从炕洞里掏出一个小木盒揣上,这可是她现在全部的家当! 俩人各自背上一个孩子,用绳子在绑好在各自腰上,又系上蓑衣,一脑袋扎入到雨帘中。 刚出门,就碰上匆忙赶来的兄弟俩还有申沛他们,看来大家都听见报信的声音了。 “邬易,叔公那……”姚蝉在大雨里喊着。 邬易看了看天色,作势要把姚子安解下来给姚青河,申沛眼神好,在黑幽幽的夜里,凭借邬家门外那点零星的火光,瞥见好几道黑团朝这边走来。 “邬易?” 叔公的声音传来。 邬易松了口气,快步扶上对方,“叔公,家里人都来齐了吧。”老人点点头,他擦了把脸,注视了下地形,“往地势高的地方走,姚蝉,就是咱们上次熬硝的那个山,往那走……” 姚蝉眼前一亮。 那边山地势比较高,而且植被茂密,不容易发生泥石流之类的状况。 再说,那山下就有两处沉井,昨天那边杂物刚刚被清理过。 “好,大家都跟上!” 这一大群男女老弱,体力跟眼神都各有层次,这大黑晚上的,火把也不好使,后来还是那个新来的,叫向峰的男人,提出好建议,他让年轻的体力好的男人,各自在头尾。 女人跟孩子在中间。 从腰上掏出一跟足有小孩手腕粗的绳子,示意大家牵好。 这样一来,就算在黑夜里行走艰难,都不会掉队。 黑暗里,因为这一声提醒,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 他们逃命,也没忘了提醒村里的人,路上碰到一个跟无头苍蝇般乱转的人,就提醒他们往东山走。 山路难走,但好在中间有绳索的帮助,前面的人又刻意放缓了脚步,大家调整着脚步,路上倒没出什么差错,快走到山上时,姚蝉忍不住往后看了看,密林里有好些跳跃忽明忽暗的亮光。 蜿蜒曲折的人流,似在黑夜里汇聚成一条暗流,缓缓的朝山上聚来。 这时候,雨下的越来越大。 到了山上,为首的二叔示意大家停下,他拿出火折子吹开,姚青山同他一起护着摇摇欲坠的火苗,仔细的查看着山洞附近的痕迹。 可能是因为这边是半山腰突然截出来的山洞,地形属于那种洞口高,四处低的斜坡,所以山洞外面的石块没有被雨水冲涮开的痕迹、 他大喜过望。 跟邬满仓他们一起把石块推开,露出里面黝黑的洞口。 “我先进去看看……”三叔点燃火把,猫着腰进去,里面火光闪耀,他的身影也时隐时现,月秋有点害怕,湿乎乎的冰凉小手,紧紧的贴在她脖子上,似乎只有这般,才能吸取她身上的力量。 好些时间过去了。 里面终于传来他的叫声,“里面没事,可以进来了!” 一大群人大喜过望,互相搀扶着进来了。 当初他们熬硝的硝坑依旧存在,以前没来得及收拾起的火把跟水桶之类的,还凌乱的摆在四周,这山洞格外大,虽然山洞顶部有块落雨的缺口。 但上面滴下来的雨,全都落到下面的地面上,又因为地势原因,自然而然的流淌到那个水潭里。 姚蝉跟二叔对视一眼,怪不得当初熬硝,山洞就这么巧的有潭死水呢,刚开始大家都还疑惑这潭水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但是现在一切有了答案。 这是从洞顶积攒起来的啊。 “真的是老天爷保佑,让咱们发现了这么个好地方……” 徐氏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坐在当初留下的玉米杆上,拍着胸口感慨。 姚蝉解开绳索,放下妹妹,又把贴身护着的包裹取下,当时出来的匆忙,她只把银票还有一床薄被带了出来,银票贴身收着,薄被则是用布包着,外面裹了层油皮纸护着,这才没被打湿。 萧瑟的秋夜里,没有比这个东西更舒坦了。 在干燥的地面上,用玉米杆铺好,招呼几个小孩子过来,大家紧贴在一块盖着薄被,倒也冲散开几分惶恐。 ………… 山洞外,邬家几个男人正在催促着大家进山洞。 都是村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管以前有没有口角,在此时事关生死大事的关头,没有人在这节骨眼上闹事。 这时候就看出团结的重要性了。 条件艰辛,情况恶劣,你拉我一把,我拉你一把,大多有惊无险的进了山洞。 当然,这个山洞只是邬易他想出来的一处安全地方,这也不代表大家全都认可这个位置,来的人不少,但是远没有一整个村里那么多人。 山洞里燃起火把,在绝境之地,有了一处藏身之处,大家都处在一种劫后余生的情绪中。 这么一折腾,已经从凌晨过度到了东边天际出了鱼肚白。 一晚上相安无事,渐渐降低了大家的戒备心。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来临 有人窃窃私语,“看来这水报消息也不大准确啊,这天都亮了,也没洪水漫过,看来是咱们自己吓自己……” “这话可不敢这么早就说,朝廷的消息还是多当回事才好……” 要不说女人们多了,是非就多呢。 这一番谈论之后,竟然还有人说,这报信的是不是听错了,还隐约的映射说,这来报信的不是官府的人,好像是跟姚蝉有点关系的一个病患家的下人。 话没明说。 但多少也有点埋怨意思。 好像是在说她谎报军情一样。 她不爱听这个,但又不能由着性子怼人,眼不见心不烦起身去洞口看个究竟。 申沛见到她,眉眼带笑的要同她打招呼,刚张嘴,一道人影就挡在了他面前,伸出手去接踩在泥泞路上的姚蝉,定睛一看原来是她男人啊。 这男的也是够心机的,还真以为自己看不懂他那点小把戏啊。 姚蝉哪儿知道这点小九九。 握着他干燥的手掌,两三步就跨到了洞外。 冷气袭来,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就是一个山洞,竟然也有了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雨怎么还没停下来的趋势?” 邬易点点头附和。 他感受着手掌中这个细腻的触感,见她毫无涟漪清澈的眸子,还是克制的放开她手,听着她的感慨,望着聚集在村子里的积水,感慨道,“是啊!” 山洞不少人在发现天快亮时,多了几分松弛之意,言谈中,似乎还有想要下山回家的意思,难道他们就以为,只有在黑夜里,才会有危险出现? 真是……无知。 姚蝉抬头,见到他浓眉不展,偷偷地从腰上的荷包拿出两个糖块,轻轻的塞到他掌心。 邬易一愣,随即低头,看到掌心躺着的两块小小的东西,五官舒展几分。 姚蝉张嘴,示意他吃了补充下体力。 申沛转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眼下也不干了,指着她控诉道,“喂,你拿的什么,我也要吃!” “吃吃吃,给你,给你,你天生就长着一个吃的心眼吧?就见不得人的嘴巴动?” 申沛这小子真的是欠欠的,每天没事就找骂来挨,一天不被她呛几句就浑身不得劲。 把东西塞给他,又斗嘴几句,余光倒瞥见一道裹着蓑衣的身影。 “二叔,你去做什么?” 姚蝉见他不吭一声往山下去着急喊住他。 听到她焦急声音,姚青河转头解释,“你看半山腰上有人在上山,我见他动作不利索,想着过去接接他……”反正在这呆着无事儿,去活动活动,也好过在这漫无目的心思不宁的等待要好。 “小心点。” 姚蝉提醒。 姚青河点头,转身往山下去。 目送着他越来越远,姚蝉叹息着收回了视线。 就在这时,耳畔突然传来申沛的凄厉大喊,“姚青河,回来!” 她下意识投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只见他目龇欲裂,面色瞬间苍白! 她还没回过神来,但伴随着这声大喊的,是另外一道震耳欲聋,似是从天际传来的毁天灭地的巨响,与这声巨响相随的是剧烈的震动,姚蝉感受到脚下的土地都跟着颤抖了几分。 她身子摇晃,余光瞥见邬易几乎是飞扑而来,把她揽到怀里,稳住了她的身形。 但是…… 眺望远方,在靠着河堤,就是姚蝉新买的那二十亩的地的地方,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弥漫上一股漫天的洪水!视线所及之处,尽数被洪水吞噬。 不止如此,就在刚刚那声巨响之后,好几处的山坡都滑入到洪水之中! 刚刚还在视线中的姚青河,竟然转眼间,消失了踪迹。 姚蝉不可置信的望着那处水迹,尚且没反应过来,好端端的,那人怎么就没有了? 耳边传来遥远的,焦急的男声,那声音似乎是在喊她,又似乎是在叫另外一个名字。 胳膊上的疼痛提醒了她,她眨眨眼,望向身前抓着她的人。 邬易焦急的目光注视在她身上。 “姚蝉,姚蝉你没事吧?” “邬易,我二叔,我二叔好像不见了,你快掐我一下,看我是不是眼睛花了?” 估计是被声音惊醒,好些山洞里的人,蜂拥跑了出来。 这一看,无数人都傻眼了。 这洪水遍布,几乎是把他们平时生活的区域,完全笼罩在内。 不止如此,就连先前在地里的,没来得及收起的庄稼,也被吞噬了干净。 “哎呦,我的家!” “爷爷!” “娘,爹,大哥!” 诸如此类的声音,不绝于耳。 大家昨晚逃命,虽然情况紧急,但还是腾出时间来通知至亲好友,但是有的人当回事,有的人压根不当回事,这大雨是延绵不绝,但他们这地方从来没有洪水决堤的先例。 没有吃过亏,不少人都存着侥幸心思,哪就这么巧了,怎么就这么严重了。 好些人只是去地势稍微高点的地方避难。 还有的,只是爬到了自己家的房顶上,说是哪里都没这个安全! 此时遥遥的从山上往下看,山下鳞次栉比的屋顶暂时没被吞没,但是随着水势越来越大,那些本来就不太牢固的房屋,在自然的威力下,无助的晃动了几下,就重新溶于水中。 一个村子里的,好些都还没出五服。 不少都是本家亲戚。 现在看到这副场景,劫后余生的有,更多的还是为亲人的处境担忧。 这些担忧,姚蝉感同身受。 “邬易,我二叔呢,我二叔他人呢?” “快拦住他!” 在她的惊慌失措的声音之后,有另外一道声音,随之而来。 姚青山全程目睹了二哥消失的画面,他在最初的战栗惶恐之后,几乎丧失理智般,朝那片滚滚翻涌的洪水扑了过去。 还好申沛一直注意着他这边,眼疾手快,揽住他腰。 姚青山情绪激动,大力挣扎着,试图挣脱控制自己行动的人。 申沛打小养尊处优的,哪儿吃过这种拳头,被打疼了,还龇牙咧嘴的不放手,“你冷静点,你这会过去就是送死!” “你别管我,放开我!” 第一百九十二章 救,不救? 姚青山同二哥一起长大,形影不离的,也一直把对方当做自己的依靠,如今亲眼看着亲哥失踪,心中悲怆可想而知,人在丧失理智时,哪儿能听进去别人的话。 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挣扎,在他这种毫无章法的攻势下,申沛差一丁点就松手了。 好在邬易上来帮忙,这才把人一起制止住。 山洞外,村民们几乎瞠目结舌的看完这一场浩劫的到来,先前的抱怨全都变成了劫后余生的幸运,这能逃生,多亏了姚蝉相熟的人的报信。 就是可惜了青河那小子了。 水势这般汹涌,谁知道那小子被冲到哪里了,就现在这种危急情况,他怕是凶多吉少了。 好些人劝说姚蝉,让她先稳定下来,七嘴八舌的说着姚青河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化险为夷。 姚蝉心砰砰直跳,她将三叔的冲动看在眼里,不断默念着,现在已经够乱了,她不能来添乱。 抬头望着遍布天际的阴云,也是第一次希望世间真有神佛之类的存在,如果他们能保佑二叔平平安安的,自己会尽她最大的努力,去帮助她能所帮的每一个人。 ………… 正当大家焦头烂额之际,姚青河已经被水流冲击飘出了好远,他双臂挣扎,时不时努力从水面露出头来。 可惜稍微呼吸了新鲜空气,马上就被更加急促的水流所吞噬。 慌乱中,感受到身子被一东西挂了一下。 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抓住了手边的东西,胳膊被重力拉扯,痛的他倒抽冷气。 但好在,他被一截延伸到出水面的树枝搭救了。 四处都是洪水,他已经看不清楚现在身处何方,紧紧抱着树干,胡乱擦干脸上的水渍,回想起方才一幕,心中百味杂陈,刚刚他是看见半山腰上有人蹒跚爬行,十分艰辛。 心里不忍才去接他一程,可他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那个蹒跚爬行的人,竟然会是他爹! 最近这几个月,他跟姚蝉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都忘了生活中还有姚老头的存在。 但是有些事跟有些人,不是你不去想,刻意忽略就能忽略的掉的。 上次那件事之后兄弟俩就说过,断绝父子关系,分开后互相再不联系。 但谁知道就那么凑巧,在那节骨眼上,偏偏碰到了他?见他这幅佝偻的模样,心底隐约升腾出一种快意,正想着是施舍对方,还是转头回去。 正当他迟疑的时候,发生了变故,那声巨响后,脚下晃动,还没反应过来,他跟姚老头就瞬间坠落,全都被洪水给吞噬掉了! 他紧紧的抱着树枝,茫然看着一望无际的水面。 亲眼看到他出事,弟弟跟姚蝉他们肯定很惊慌吧? 现在他也不知道被水冲到哪个地方了,也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他这般好运气。 胡思乱想之际,远远瞥见上流有个时沉时浮的人,朝他的方向飘来,姚青河稳着身子,判断着距离,想着看能不能把人搭救上来。 近了,近了…… 他紧张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那人挥舞着胳膊,朝他飘来,随着距离逐渐拉近,那人面貌也更加清楚的落入到眼中。 只是,怎么会是他?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这天地万物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棋盘,而他们,就是上天手里微不足道的小小棋子,有些当初没来得及做出的判断,总有一日,会再以另一种方式,重新摆到你面前。 刚才他犹豫要不要搭把手搀姚老头上山。 如果没有犹豫,这会怕是他们俩都上去了,就不会面对这种危险。 他当初没能做出的选择,现在,老天爷又把选择摆在他面前,让他再次重新决定。 姚老头远远地也看到有人了。 他面带喜悦,祈求,渴望的眼神朝这个救命稻草望来。 但是水波推动着他逐步靠近,那‘救命稻草’的面貌,也逐渐情绪的展露在眼前。 但是看清楚他是谁后,姚老头脸上的光彩瞬间湮灭。 刚才那一幕,他永远不能忘怀。 在山腰上他在看见自己时,那种不可置信中夹带着一丝丝嫌恶的神色,如今还在提醒着他,撕裂着他那颗早就懊恼后悔的心…… 算了吧。 他收回求助的手臂。 早就该死了。 反正他这辈子,也没有任何让人留恋的地方。 他不去看姚青河所在的方向,任由洪水冲着他,淹没着他。 靠近了,逐渐在靠近儿子的位置了。 他明知道结果是如何,但依旧抱有幻想的睁开了眼,时间似乎被拉长,他毫无波动的,平静的神色跟他错身而过,满足了。 青河不搭救自己是对的。 这样一来,他自己才能安全。 他这个当爹的,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但临死前能不给孩子添麻烦,这也值了! 你要好好地啊。 他在水里叹了口气。 可谁知在错身的瞬间,手臂被人抓住。 他睁开眼,就瞥见二儿子咬牙拉扯住自己的胳膊,咬牙抵抗着水流的冲力,拉往树枝方向。 “你……”姚老头有点回不过神。 还处在不解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拉到树干旁边。 “抓紧了!” 姚老头跟提线木偶般,按着儿子的吩咐,抓牢了树干。 “青河……”他嗓子嘶哑,在姚青河过往的生命中,这人没有对他负责过多少,更不要说有多少恩情在里面了,但在生死瞬间,他真的受了很大感触,眼眶通红的望着曾经最不看好的儿子。 “别叫我,我嫌恶心。” 姚青河抱着怀里的树枝,一脸嫌恶的跟他拉开了距离。 姚老头眼中光芒泯灭,他干巴巴道,“那你刚刚……” 只要不伸手不救他,他这种腿脚不好的老年人,九成九会淹死在这场洪水中,死的无声无息,还带着痛苦,可能最后连尸骨都寻不到,这种死法岂不是最好的报复手段? 他不原谅自己,又为什么出手。 “我救你,不因为你是我的谁,而是在那种情况下,是个人出现在我面前,我都会搭手救人,你已经毁了我跟青山前面十几年,难道还想让我背负着见死不救的罪恶,再活到我老死的时候?” 此时天地万物,尽数被洪水笼罩。 好像除了这一枝横突出来的树干,以及没有多少感情的父子俩之外,再无其它。 第一百九十三章 被冲走 流水在身边奔涌而过。 两个曾经最厌恶彼此的男人,竟然诡异的维持着面前的平衡。 “我…后悔了。” 后悔当时娶了新妇,后悔陈婆子欺负他们时,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更后悔为了别人的孩子,一次次坑害他们。 儿子说得对,他确实很失败。 姚老头心中翻江倒海,想趁着这绝好的机会,让他知道自己的后悔,虽然很大可能不会获得原谅,但如果不说,怕以后再没机会了。 可谁料,他刚刚张口,就被耳边轻微的断裂声,惊的变了表情。 那边,姚青河还在自顾自道,“这次我救了你倒也算报答了你生我的恩情,至于想要父慈子孝,你不配……” 树枝承受不住水流以及两个人的重量,刚刚他救人的时候就发现了。 所以,他在救人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他说完这些,扭过头来,第一次完完整整把姚老头难过,悔恨,歉疚的表情看在了眼里。 “你好好抓着树干,估计能撑到退潮的时候……” 姚老头似乎猜到他的意图,面色苍白的摇头,“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太憋屈,太窝囊,就算是死,我也不乐意跟你死在一块。” 说完这句话,那树枝摇摆的更加厉害。 在姚老头不可置信的表情中,他放开了揽着树枝的双臂。 “所以,活着的时候想看两厌,死就别死在一处了。” 他放开胳膊后,急速的水流瞬间将他冲开。 那颗黑色的头颅,在湍急的水流中,沉沉浮浮,最终消失不见。 ………… 金色的阳光刺过树枝间隙,落到人间。 山下河流依旧滚滚,久违的日光,并没有冲散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 乌云散开,天色放晴,一直围堵在村落里的洪水,此时也在有秩序的消退。 山腰上劫后余生的百姓,大多沉默不语,大家脸上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但也不乏带有不知亲人安危与否的忐忑,以及对未来生活的担忧。 这场大雨,把家里的粮食,还有地里的庄稼都冲坏了吧? 不知道这洪水退去,得花上多长时间,更不知家里的粮食有没有被水泡了,眼下庄稼歉收,一大家子人能不能熬到明年还是个问题呢。 就在大家为未来生活担忧的时候,沉默的人群中不知是谁朝山下喊了一句。 “你们快看!” 快看? 看什么? 是满目疮痍的村子,还是被水冲击后,狼狈不堪的家园? “快看啊!” 那道声音之后,人群里又传出一声惊叹。 不就是水吗?有什么好看的。 被勾起心中好奇的村民,侧头朝他们所指的方向望去,只看一眼他们也被面前的画面震撼住。 居高临下的他们,占据着绝佳的视野,此时山下只有几顶房屋突兀的在洪水中伫立,数不清的东西,大树,木板之类的,漂浮在水里。 满目都是流水。 但是,只有两处的流水,怪异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所在的东山下面,以及曾经是竹林的外面,按理说跟其它地方没区别,但却肉眼可见的发现这两处,却像是两团巨大的漩涡,在不断吞噬着滚滚的洪水。 “是沉井,是沉井发挥了作用,太好了,咱们村这的水很快就能退了!” 谁能想到前两日闲暇无事时清理的东西,竟然在这时候,发挥了效用? 这沉井直通暗河,这水退去了,没准能保住无数条人命呢! 村民们走到叔公跟前,半是羞愧,半是感激的行礼。 邬来顺摆摆手。 这点小事不用拿到台面上说,看着满目疮痍的村落,他心里复杂不已。 当初就是以防万一做的准备,现在能用上,也算是不幸中的稍微些许慰藉罢了。 …………、 大水直到下午时候,才终于彻底褪去。 傍晚的夕阳镀染了天际朵朵云彩,孤雁盘旋在头顶,似乎是在为这大地悲恸。 姚蝉他们不顾劝阻,毅然回家。 洪水肆虐,但好在叔公跟人早些时候处理了水渠,倒也算减轻了伤害,邬家的房子没有被冲倒,但是屋子里进水了,床榻上的东西都脏了湿了,院里沉淀着不少泥沙。 一切痕迹都在提醒着他们先前所发生的事。 精心置办的小家就这么毁了,谁心情能好。 尤其是此时二叔被水冲走下落不明,她的心更是惶恐忐忑。 “姐姐,姚花没了,大黑也没了……”姚月秋还小,大人们没告诉她二叔失踪的事,但是小孩子敏感,看见家里成这幅模样,朝夕相伴的姚花又不知下落,在院里失声痛哭。 小孩子真好,可以无所顾忌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姚蝉背过人,偷偷擦了下眼角的泪。 就在这时,头顶上传来扑簌簌的声音,众人被吸引,抬头往上看,只见院里那颗高大的梨树上突然飞下来一个黑物,那东西笨重的落到鸡窝顶上,大家才看清那是什么。 “姚花!”姚月秋破涕为笑,上前抓着它抱在怀里。 当初逃跑时没来得及安置它,本以为大水之后它也会被冲走,没想到它倒是聪明,飞到院里梨树的枝头上,倒是躲过一劫。 姚花都能绝处逢生,二叔,估计也会没事吧…… 胡思乱想之际,手腕被人抓住,邬易拉她到一边,“我跟青山他们去别处找找,你在家陪着孩子……” “我也要去!” 她在家怎么能呆得住。 “听话。”邬易声音不大,但语气中的坚定却是不容拒绝,“龙凤胎受惊不小,又一晚没睡好,你在家照顾好他们,别让他们再出岔子,放心吧,青河他吉人自有天相,不管是生是死,我都一定给你找回来。” 姚蝉叹息。 论体力跟方向,她都比不过邬易他们,退而求其次,她只能安分的守在大后方。 邬易安抚好她,跟着申沛向峰还有邬满仓等人,快速出门去找下落不明的姚青河。 洪水褪去的村子,破败不堪,很多地方都还有聚集未散的小河流,路上他们倒碰到不少人,搭着伴的往河边去,听说那边有不少从上游冲下来的家具跟牲口,早点过去运气好些的话,还能捞到值钱东西呢。 就在他们各自分散打算去找人时,远处那个年轻人,扶着一瘸一拐的老头过来了。 姚青山大老远就见到来人。 但他只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姚老头见他们要走,急急地出声喊住了他们。 第一百九十四章 糖块 姚青山不理他,邬满仓也知晓他们之间的恩怨,拱手致歉后去追邬易他们。 “等等……” 他喊住了几人,羞愧懊恼的对上大家不解以及不耐的眼神后,“你们,是在找青河吧,我,我……” “你见他了?”邬易提起几分希望。 姚老头脸色难看的很,动作很轻的点了点头,瞒是瞒不住的,他把落水前跟落水后的事,一五一十的同他们说了,感受到如炬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 他打了自己一巴掌,“是我,是我害了他。” 姚青山疯了似得将他推到在地,怒火中烧,“为什么,为什么被水冲走的不是你,你活着有什么用?要是我二哥真的出事了,你还有脸活?” 邬易拦住他,口气生硬的问他,姚青河被水冲走是在什么时辰,是在哪个位置被冲走的…… 今夜,注定又是难以入眠的一晚。 ………… 一晃三日过去,当初洪水肆虐的痕迹,也在逐渐散去。 她每天都在为二叔担心,也有各种消息不断地传到她耳朵里,可惜,心心念念的那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青山镇或许是因为地势原因,以及排水系统良好,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波及。 只有沿河这一带受损严重些,但因为水退去的迅速,除了财务跟庄稼损失的严重些外,并没有太大的人员伤亡。 姚蝉所在的村子,一共冲走了三十多人,但因为各种际遇,被救或是被找回来的,就有二十多个。 算上二叔在内,全村失踪的只有七八个。 这些人的亲属,每天都会在村口守着,希望奇迹能出现,他们的家人能重新回来。 姚蝉亦如此。 她靠在自家大门边,隐约听见有欢呼声传来。 这又是哪家被冲走的人回来了吧? 长吁短叹的时候,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她猛地抬头,撩起裙摆往外跑,难道这次回来的是二叔? 跑出门后,跟吴家的下人打了照面,对方见到她笑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失望神色,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他面带惭愧的朝人作揖,“我家少爷说了,已经派人去附近村落找人了,有信了,一定第一时间来告知您。” 姚蝉无精打采的点点头。 “辛苦了。” 为了成功找到二叔,她已经用上所有人脉,但凡是跟她有点交情的,全都帮她去找了。 可是姚青河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任何的踪迹都找不到。 邬易先前还顶着书院催促的压力,帮她找了几天,但他缺的课程太多,如果再不回去,怕是要被书院劝退,他此时也帮不上多大的忙,姚蝉再三催促,才把人撵走。 人还要找。 但生活还要继续。 邬易临走前交代过她,最近周遭突逢大雨,粮食受损,虽然不至于颗粒无收,但青山镇周遭,今年粮价势必要涨价,提醒她空闲时候,最好先去镇上买些粮回来。 家里的粮被水泡过,本就潮的厉害。 姚蝉心里装着事,糊弄了好几日,后来瞅见龙凤胎这几日消瘦了不少的小脸,这才恍惚到,她不能这么继续下去。 趁着天还早,带着龙凤胎去镇子上买粮。 顺带,再去王家还有柳家,吴家,再打听一下,二叔那边是不是有线索了。 洪水过后的青山镇,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繁华。 在这个地方,看不出任何洪水过后的影响。 她心事重重,从王家酒楼出来。 第四天了,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 就算她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这时也被等待弄乱了心神,不由自主的用无数个猜测来佐证那个可怕的结果。 “姐姐……” 米铺外面堆起长龙,姚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迟迟没有回神,姚月秋轻轻扯着她的下摆,才把人注意力拉回来。 姚蝉拉着俩人到米铺旁边的货栈外。 “姐姐去排队买米,你们就在这等着,哪里都不许去,哪里也不许动听见了吗?” 俩人点头。 米铺跟货栈中间就隔着一条青石小路,她排队的时候,时刻扭头往后面看着,绝对不会出现有人抱走他们,或者是俩小的贪玩走远的意外。 可能是今年行情不好,大家都有了危机感。 这米价也是节节攀升。 白面,跟白米都上涨了三四文一斤。 她看着队伍缓慢朝前移动,还时不时的扭头看着后面,跟俩人说话。 ………… 龙凤胎现在都还处在年幼无知的年龄段,被姐姐叮嘱了在这不许动,就真的一动不敢动。 跟米铺那边的人满为患不同,货栈这边可清净的多。 姚月秋抓着身前姐姐给做的小布包,眼神不住的盯着两步开外,正在晒着太阳的乞丐。 那乞丐穿的破烂,头发凌乱,身上臭味难闻的厉害。 他凌乱的头发遮盖着脸庞,但仔细盯着看,似乎还能看到他脸上隐约可见的,碗大的伤疤。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注视着他。 那在晒太阳的乞丐,猛地睁开眼。 跟他恶臭肮脏的外表不同,那双眸子里闪烁着凶狠的光,男人锐利的眸子环顾了一圈四周,机警的打量着环境,意识到没有危险,才收敛起凶光。 他转头,同那个装着整齐,梳着两个小小发啾的小姑娘对视上。 他等着对方大哭。 像是十来岁的孩子,见到他凶狠可怖的模样,都会哭的,更何况是她那种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娃? 须臾过去,她视线落到自己脸上,却没多余的表情。 男人挑起眉头,似乎有点意外,但又坏心眼的解开额前的碎发,露出脸上的疤痕。 哭吧,闹吧,最好的是喊来大人,然后用世上最难听的话,来辱骂他吧。 这样,他也好有个由头,把他们给…… 意料之外的,小女娃没有哭,她垂下脸,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事,乞丐也陷入了不解,她在想什么?她想干什么? 在这种窒息的沉默中。 她伸出手在布兜里掏了掏。 半晌,手里捏着已经有些化了的糖块,小心翼翼挪步过来,放到了他身边。 乞丐面色僵硬,抬头似是愣怔。 第一百九十五章 出手相救 他不信邪的,又努力扒开面前的碎发,好让那张可怖的脸,更加清楚些。 姚月秋不似受惊害怕的样子,眉头皱起,倒像是苦恼多一点,她看了下前面排到队伍前面,已经在秤米的大姐,再回头又叹了口气,摸出兜里一枚大钱放到饴糖旁。 一个大钱能买一个馒头了,她也只有这么多了。 把钱给他后,姚月秋又蹦蹦跳跳的回到了哥哥的旁边。 最近几日,家里大人虽然在瞒着他们些什么,但小孩子敏感,哪儿能看不出不对劲的地方? 往常天天来家的二叔,最近好些日子不见踪迹。 他们装睡的时候,还听见大姐跟三叔他们说,最近又找了什么地方之类的云云。 二叔被水冲走了,下落不明。 她不希望二叔沦落到这个乞丐伯伯的地步,但也在盼望着如果真的到这一步了,能有人像她这样,能帮帮二叔。 那乞丐目光中带着嫌弃。 一脚踢开了糖块跟铜钱。 “哎!” 姚子安站起身子,又气又恼,作势去捡。 而在这时,谁都没发现,龙凤胎所在的位置上面,那个有些年头,边缘都腐化的乌黑笨重牌匾,在秋风中吱呀作响,随着周围的动静轻微震动。 周围小贩吆喝声稍微大些,都隐约有尘土落下。 小小的姑娘不会掩饰情绪,心疼的捧着哥哥捡回来的糖块,小心的吹着上面的尘土。 这是她省了好些时候,连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糖啊。 小小的瞳眸内,满是心疼,惋惜。 就在这时 ,一辆急速行驶的马车,从路的尽头疾行而过,笨重的车辙轰隆隆的驶过,带着整个青石板以及周围的房屋,都以相同的频率震动起来。 而那货栈上面的牌匾,似乎再也无法承担一般,从上面跌落。 有人抬头正巧见到这一幕,不由发出惊叫。 这种老旧沉重的牌匾砸下来,成年人都要伤筋动骨,更何况是这么小的两个娃娃。 姚蝉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也就付钱的时候,稍稍转移了下注意力,在听见身后有尖叫声的时候,心上就浮现一股不安,下意识的扭头,但在那难以接受的画面涌现在眼底时,她瞬间痴傻! 那牌匾落下的速度有多快啊。 她想跑过去救人,但已经来不及了! “子安,月秋!” 姚蝉惊叫出声。 姚子安感受周围异常,更感觉到重物落下的声音,想跑已经来不及,情急下只能先护住妹妹脑袋,闭眼等着巨物砸在身上带来的痛楚,可是,该来的疼痛没有袭来。 但有一道巨响在耳边响起。 纷乱的脚步朝他们跑来,紧接着他被揽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大姐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们没事吧,身上不疼吧,说话啊,别吓唬姐姐啊。” 姚子安睁开眼,一个诺大的牌匾,就落到他几尺开外的地方,跟那个牌匾一起落到地上的,还有一截被砸断的竹棍。 姚蝉抱着俩人,四处张望着,刚刚那一切她看的真切,如果不是这跟竹棍斜着撞出偏移了牌匾原先要落下的位置,那牌匾要活生生的把龙凤胎压在身下的! 说句不好听的,被这玩意砸下来,轻点的头破血流。 重点的,没准还要断了几根骨头呢。 她拍着俩人后背,既是安抚他们,也是在平息着自己的不安。 这几日,怎么就不顺到这个地步? 她茫然四顾,到处找着刚刚仗义出手的人。 可惜,周围满是热心询问的路人,根本找不到出手的人。 “不怕,不怕!” 姚蝉低声安抚。 ………… 江斌在县衙后宅的偏厅等人,县太爷迟迟不来,展平阳靠在椅子上小憩。 他先前是在定州当一个七品武官,前段时间家里出事,大哥走镖被杀,大嫂得知噩耗,跟着殉情,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承受不住打击,跟着相继卧床。 他得知案犯还在逍遥法外,气不可怒,辞官回来,发誓要把人抓回来。 来这连续几日了。 除了知道他零星下落,其余一点结果都没有。 偏偏这几日,青山镇下面的乡村洪水泛滥,县太爷分身乏术,捉拿凶手又搁浅了下来。 他为了抓人,连续三四日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现在等待的功夫,忍不住小憩。 就算难得闭眼休息,睡梦中也是不愉快的画面,他好像回到了被劫镖的那日,他大哥,还有其余两个一起长大的师兄弟,被人用刀子抹了脖子。 至亲好友们浑身是血的躺在血泊里的画面清晰刺目。 他发出痛苦的呓语。 明知是梦,却又从那漩涡里挣脱不出来,好不容易强迫自己醒来,睁开眼,却跟刚进来的县太爷打了个照面。 睡梦中的无措跟懦弱,现在还残留在他脸上,眨巴了几下眼睛,区分开现实跟梦境中后,他又恢复到平日那种不苟言笑的神态。 “县太爷,现在可有案犯下落了?”、 田知县摆摆手,没回答他的话,倒是先喝了几口茶润了下嗓子。 这几天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见他着急听后续,才一脸忧愁道,“走访了好些人,隐约找到一个疑似见过他面目的百姓,但是对方好像被案犯的杀人手法吓着了,死活不肯出面,所以画师也无法得到准确的消息,咱们的抓捕也只能告一段落。” 会惧怕,担心对方上门报复,不敢是情理之中。 男人点点头,前段时日逃回来的镖师倒跟对方打过交道,可惜那时候他们遮挡的严实,并看不到真实样貌。 “失踪的人数还在增加吗?” 以前从来没有失踪先例的青山镇,自那人逃窜到此处后,就时不时的有人下落不明。 迄今为止,七个失踪人口的家属,每天都会来催问可有下落进展。 案件一筹莫展。 俩人都有点头疼。 这时候,田知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对了,前几日那医馆不是有人来报案,说是俩学徒被人砍断了手脚,那俩人弥留之际,我手下的捕快曾经去问过,说那人就是跟传言所说的那般,脸上有个碗大的疤的男人……” 弥留之际? 他猛地抬头,那岂不是…… 第一百九十六章 挑衅 田知县点点头,“前天的时候死了。” 也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追问过那俩学徒,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对方要这么报复,但俩人绞尽脑汁,也没想到缘由,要说唯独起了冲突的,也只是发生过一点小小的口角。 只因为这个就杀人吗? 对方要真这么喜怒无常的话,那被他抓走的那些人,岂不是现在一点生还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天啊,这人到底是什么玩意,咋就能下得去这么狠的手呢? ………… 俩人表情都不太好看。 一个是陷入到自己的仇恨中难以自拔,另一个则是想到最近难以控制的局面,为仕途前程担忧。 互相没有交集的人,因为同样的人,同样的困境,倒生出一种同命相怜的感觉。 正沉浸在思绪里的功夫。 前面闹哄哄的声音传了过来。 县太爷看见家仆引着好几个身影过来时,眼皮子跳了跳,根本来不及跟人解释,转身就要躲开,那些家属,现在对自己而言,无异于噩梦般的存在。 可惜他快,那些人比他还要快。 眨眼间就跑到了他前面,堵住了他的去路,见面也不多废话,上前就磕头,“青天大老爷啊,求你了,救救我家孩子吧……” “是啊,就救我家孩子吧……” 七八个人大呼小叫的堵住了县太爷去路,哀呼声阵阵。 他们大多数是失踪人口的亲属。 来了,又来了,头真疼啊。 这批人里面有平民也有富贵人家,素质不同,性格更是各异,他们像是商量好了一般,今天这波人来,明天是那波人来,关键是他们套路也各不相同。 或是哀求或是诱取,每天府上一刻不得安宁,活脱脱跟他死了,这些人为他哭丧一般。 “好,本官知道,你们无需再催,再给我几日,我保证把你们亲属都带回来。” “县太爷您都用这话搪塞了我们好几日了,我们自知身份低微,但蝼蚁尚且偷生,求大老爷看在我们年年交粮纳差从不拖延的份上,让我们一家团聚吧。” “是啊,求县太爷大发慈悲吧……” 人堆里不少顺着他话头的,不停说下去,还一个劲的磕头。 展平阳收到县太爷的求助目光,没法子扶起那个磕头最厉害的中年男人,“放心,已经有线索了,我保证……” 他五官周正,高大健硕,整个人身上透着一股浩然正气的模样,还是挺能糊弄人的。 有人做担保,那些人终于散去。 家仆哄着人离开,县太爷才堪堪的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展平阳目送着刚才那个男人的背影,问道,“他是谁?” “镇上打铁的,幼子被人抓走了,今年好像也才四五岁,正是天真无邪的年龄,所以才……” 四五岁。 他面带恍惚,这般好的年龄…… 县太爷提起那个打铁的牛二脑袋就疼,最近蹦跶最热闹的就是他,不想提及那个讨人厌的人,他转开话头,“我听人说,展兄弟家里也有个五岁稚童?如今正是活泼好动的年龄吧……” 他这几天烦忧事多,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人,竟然起了倾诉心思。 絮絮叨叨一阵,抬头看见那人不怎么痛快的表情。 县太爷忽的想起,这个五岁的小童,是他大哥的孩子,而他大哥,正在送镖的那一天永远没了。 他自知失言,犹豫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好在对方没太沉浸在沉痛中,很快的恢复了神色,同他一块商量起抓捕流程来。 “老爷,老爷!” 商量了一半,有捕快匆忙跑过来,还没等到主子训斥时,结结巴巴道,“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了什么?” 展平阳仿佛猜到了什么,心跳速度极快,头晕目眩之际,抓着那人手臂追问,“是不是找到了那人的下落?” 最近这些日子他们加大了人手,严格排查。 终于,终于让他们找到那人的下落踪迹了。 ………… 要去面对凶神恶煞的匪类,县太爷有几分胆怯,没有露面,展平阳自然也不勉强,带着手里几个兄弟去追。 青山镇的捕快们,外加他带来的人,足足二十多个,才把人给围堵住。 对方行迹隐秘,再上次行凶后,好像钻到深山老林一般,再也没有踪迹。 这次能围住他完全是意料之外的。 本来捕快搜山结束,在山脚下碰到个带着帷帽的男人,本来是想问问路,打听下这边有没有什么生人之类的,可是没想到他刚刚张口,那人就一脸紧张。 这下不用多问,衙差也知道有不对劲的地方。 刚掏出配刀,那人就凶猛的攻击过来。 打斗中又碰到了那人帷帽,看清楚了他脸上碗大的疤,这下子可没疑惑了,赶紧喊人来吧! 展平阳打小习武,又担任过两年武职,加上跟他有血海深仇,到这后几乎是不要命的开打,男人体力不支,缠斗了半个时辰,被人套住了脖子。 卸下了胳膊。 这一场架打的昏天暗地。 虽没有人死,但各个身上都受了或多或少的伤,夕阳坠落在山间,本就枯黄的草上,染上了或多或少的血迹,展平阳克制着身上的疼痛,压在男人的后背上。 凶神恶煞道,“那些人是被你绑走的吧?你把他们藏在了哪儿?这些人跟你无缘无故,你为什么要下毒手?!” 为什么要去劫镖。 明明就是一些不值什么钱的东西,为什么要下那么狠的手! 杀人就是那么快乐?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刚刚那番打斗,把他脸上遮挡的东西掀翻,男人可怖的面容出现在大家面前,这时候他鼻青脸肿,血迹也从嘴里不断往外流淌。 分明大限降至,却丝毫不带悔改,他斜眼看了下男人,那表情带着浓浓不屑,似乎在问,这种时候你就问我这么白痴可笑的问题? 他舔舔后槽牙,阴阳怪调道,“为什么?你说为什么,人生在世,谁还不是为了那点黄白之物?” 他呸的一下,吐出带着血迹的唾沫。 “我看你这么生气,怎么,这次失踪的人里面,有你的亲戚?我看你的打扮,应该不是那个医馆的人吧,那俩学徒,我是真的没想要他们的命,不就是砍了手跟脚吗,怎么就死了呢?”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有消息了 “你!” 他腿上力道用的更大,那人脸都埋到坑里了,还不罢休,挑衅一般道,“看这模样,都不像是,我知道了,你是那家镖局的人吧?说起来也是他们不走运,要是当初走镖的时候你在的话,那我估计也不会得手。” 他发出桀桀的怪笑,“命啊,这都是命啊!” 他都已经成瓮中之鳖了,却还不自省,嚣张阴鹜,不知是天生阴毒,还是存了要惹怒他的心思,在他面带痛苦的表情中,不停地刺激着对方。 “你!” 他就像没有痛觉,没有耻辱心,没有任何一丝丝悲悯,他们指责着他的罪孽,这人越听越上瘾,从他们嘴里说出的罪孽,传到他耳朵里,倒像是自己的勋章。 谁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啊。 有捕快忍不住心头愤怒,拿着刀横在他脖前,手抓着他的头发,咬牙切齿道,“我问你,那些被你掳走的人呢,是生是死,你把他们弄到什么地方了!” 展平阳一直注视着他,也试图从他表情上读出几分破绽。 但在他抬头的时候,猛地踢去他脖前的大刀! 这人刚刚安静了片刻,都还以为他有了丝丝的触动,谁知这人竟然一直在等着他们松懈,好自己了结了他的性命! 他自打被抓着后,就没有打算再活下来! 这是最难办的,一旦他死都不怕了,那怎么能从他嘴里把那些人的下落给套出来? 越想表情越是难看。 他刚刚寻死的意图也被大家拆穿,被人揍了几拳后,他倒是没露出那种癫狂神色,几人对视一眼,知道现在拿他束手无策,只能先带回去。 到了县衙,找几个专门负责刑讯之类的同僚来协助吧。 一场看似没有悬念的争斗,却因为对方搏命的打法,以及他们想打听出失踪人的下落而有所忌惮,损伤严重。 把人五花大绑绑好,推搡着下山。 可是,任由谁都不会想到,那人当时没表现出什么,在他们都放松警惕的时候,撞倒了好几个人,跌跌撞撞的往悬崖边上跑。 “喂,不许跑!”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众人心惊胆战。 好不容易把人抓住了,眼瞅就要胜利了,他要是没了,那就全功亏一篑了。 男人身上的伤激发了他的野性,速度飞快一会就没了影儿,等他们费劲气力找到他时,这人已经跑到悬崖边上了。 “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 他背后就是深不可测的山谷,正常人跌下去,肯定摔个死无全尸的。 展平阳压抑着喘息安抚,“现在只要你说了,他们在什么地方,我可以做主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这生意好像是我亏了。” “你活了这么久,难道就没怜悯之心吗,被你抓走的人,有稚儿有老妇,都是活生生的性命,他们家里都有人在苦苦等待着他们回去,你呢,你就没等待你的人,你就没有心心念念想要保护的人?” 凶狠的男人像被他戳中了心中最难以接受的事,先前唯一一点人气也没了。 “要不是他们,要不是他们……” 他的话戛然而止,像是被戳中极为难接受过往,他连最后一丝的伪装也不愿做,在他们或是惊惧,或是懊恼的神色中,朝那万丈高谷纵身一跃。 他最后的表情还似是在挑衅。 看吧,我就连死了都要拉着那些人来陪葬! ………… 牌匾砸落的事,龙凤胎没有太大的惊慌,但是对姚蝉来讲,却像是个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回家当晚就开始做噩梦了,这次的梦格外的真实,真实到现在她睡醒了,还是心有余悸。 事情还是在那个山洞里,不过这次她拉住了要去接人上山的二叔,睡梦里,她隐约猜测到会发生什么,所以拼尽全力去组织。 她态度坚定,二叔被他拉住了,还没来得及从庆幸中回过神,一场大水就淹没了他们藏身的山洞,二叔还有龙凤胎,瞬间就被水势淹没。 “不要!” 她尖叫着醒来。 余光瞥见没有龙凤胎的踪影,她后背又起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她还在战栗的功夫,听到动静的龙凤胎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姐姐?”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上,挂着相似的担忧。 姚蝉摇头,“我没事……” 最近做噩梦的次数越来越多,喝了安神的药物都不管用。 她揉了下额头,下炕的时候,隐约听见有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她出房门,跟从外面出来的申沛姚青山打了个照面,俩人不等她开口,就兴冲冲道,“有消息了,有二哥消息了!” “真的?” 姚蝉惊喜交加,拉着他袖子问到底怎么回事。 “吴家的人过来跟我报信,说是在文泉镇上,曾经见到过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他打听了下年龄身高还有相貌,大多数都跟青山的条件符合,这会吴遮在镇上等咱们,等我们到了,马上过去指认人去。” 从青山镇冲到文泉镇,这距离倒是挺远。 心里还有不少疑惑,但行动已经先于脑袋做出了选择。 收拾好行李,出去接人的路上,申沛跟他解释,“可能是被冲走的时候,呛了水,也有可能是泡了太久时间,发热了,所以人不舒服,回不来吧。” 她点点头。 人生病了没关系,只要还活着就行,为了以防万一,她临走前还带上了自己的医药箱。 龙凤胎被留在叔公家里,他们赶着申沛带来的马车,迅速敢往镇上同吴遮碰面。 马儿跑的飞快,姚蝉的心思,却跟插上了翅膀一般,已经飞到了镇子上。 直到傍中午的时候,他们终于赶到文泉镇上。 听说最近打捞上来的人,全都被文泉镇的县令,先安置在镇上的善堂,姚蝉他们直奔到目的地,刚下马车,就看见了几个并不陌生的面孔。 李家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打听到消息,提前在这等着了。 见她到了,好几个小辈往这边赶。 姚蝉深吸口气,扶着申沛下了车。 都已经到这了,是与不是,总该要面对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成模样 李缨雨小跑过来。 姚蝉看她赶来,先前露出的笑意逐渐淡去。 李家小姐自小就被家里保护的极好,导致她现在都保留着同龄人所没有的天真纯善,故而她的任何情绪,都能从那张毫不设防的脸上窥探出来。 而她此时面露不安,看着她时还隐约还带有几分忐忑,显然那里面没有她想要的结果。 李家既然知道她要找的是谁,肯定会先已一步来打点。 而结果也先她一步探查。 可惜,天不遂人愿。 这么大的城镇,同名同姓的多了,只靠着模糊的初步信息来排查,准确度能有多高,加上大家又存着想让她开心的心思在里面,传着传着,有乌龙倒也是情理之中。 要说先前的希望有多大,如今的失望就有多深,就算来的路上做了不少心理建设,告诫自己不要心急,但结果出现后,她还是失落难忍。 姚蝉拳头攥的紧紧的,指甲深深的掐在肉里都不自知。 小姐妹犹豫片刻,还是上前抱住她,不断给她温暖。 “这次没找到没关系,你二叔他吉人天相,肯定还好好地活着呢,他现在可能是冲的地方远点,或者是身上没盘缠,这才回不了家,说不准,说不准这会他正想法设法的给你们传消息,或者是正不辞劳苦的往家赶呢。” 她闷闷的嗯了声。 秦宗跟空气似得,在俩人身边站了许久,她们都像没看见他。 他咳嗽了一下,见姚蝉视线投递过来时,不自在道,“你也别哭哭啼啼的,我,我已经捎信给我们家的人了,让他们有消息了,就来跟我汇报,你,你别哭啊……” 秦宗这小子打刚开始跟她打交道时,就一直跟她争锋相对,俩人相处模式,不是你吓唬我,就是我呛你。 今个倒也稀奇了,还学会小意安慰人了。 姚蝉倒也没那么矫情,知道出错了,也不能怨天尤人,就像缨雨说的,没准二叔只是路上出了点意外,暂且回不来呢。 这么安慰了自己一通才开心起来,余光瞥见浑身不自在的秦宗,破天荒的想到了自己是个大夫,打起精神跟他打了招呼,顺带问了下如今身体复原程度。 “难为你还记得我。”呛了两句后觉得自己太不成熟,佯装咳嗽了下,“都好了,就是觉得伤口有点痒痒。” “这是伤口正在愈合的迹象,是正常的,不用过分注意这个。” 都已经到这了,也不能白来一趟,寒暄过后认真的告诫了好些日后要注意的事项。 他比常人少了点东西,虽说不大有影响,但也不是绝对没意外。 “姚蝉,你好不容易来我们镇上,要不就在这住上几天吧,要是有消息的话,我们也好及时通知你。”李缨雨是真心想邀请她的,但是姚蝉怎么可能住的下去。 家里还有龙凤胎呢, 婉拒了他们邀请,喊着姚青山他们,打道回府。 ………… 却说此时青山镇,一队带着配刀的衙役们,抬着一个蒙着布单的担架,快步跃过子母桥上。 “让让,让让!” 正是中午最热闹繁华的时候,街道上人声鼎沸,那些官差所过之处,闹得一阵鸡飞狗跳。 见他们凶神恶煞,百姓自发的让开道路。 但是也有好事的,垫着脚尖看着那些人所抬的是什么。 窃窃私语不断。 “是不是打的野物啊,血淋淋的,一边走还一边滴着血,真够吓人的……” “不是野物吧,我看那布单下面的形状轮廓,咋跟个人一样啊。” 大家不由自主的盯着青石板上,流淌成一条直线的血迹,打了个哆嗦。 “应该不是人吧,这要真的是人,那人还能活?这流的血都能盛一大盆了吧。” 哎呦呦,真可怕。 可是这些闲话家常的百姓,绝对不知道,此时被那些衙役抬着的,匆匆去找大夫来救命的,竟然会是,这几日把青山镇,活水镇搅的天翻地覆,谈起色变的大恶人! 那人当初是抱着必死的心跳下山崖。 可是那些失踪的人所在之处,谁都不清楚。 他怎么能死呢? 于是展平阳带着人,在山下找了一个夜晚外加半个白天,才找到奄奄一息,出气没有进气多的男人。 他是罪大恶极,是该死一万多次,但是,不是现在! “大夫,大夫!” 他们停在了一户药炉外,匆匆把人抬了进去,喊着人救命。 胡子花白的老大夫见到他,先是把脉,又掀开眼皮子看了看,摇摇头,“救不回来了,快抬走,早些置办下后世,让人入土为安吧。” “大夫,救救人吧,他真的不能死啊!” 最起码现在不能啊。 老大夫被磨的没法子,看着因为他们赶来,而吓得四散逃离的病人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这不是强人所难嘛,人血流了这么多,骨头都碎了那么多,怎么可能还活着?算是小老儿求求各位官爷了,行行好,快抬人走吧。” 人死在自己医馆内,晦气不说,对自己的名声也不好啊。 谁乐意去一个死了人的医馆看病抓药? 怎么办,怎么办! 忙活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希望来临,看见曙光了,就因为这个,就全都前功尽弃? 他死不足惜,那些镇子上失去的百姓怎么办,让他们又有什么颜面去面对一直对他们寄予厚望的家属们? 衙役们心思各异,却听见那个大夫说了一句,“除非……” “除非什么?” 难道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技艺,或者是密术之类的? 听到他的话,大家都以为看到了希望,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们,全都抬起头一脸期盼的看着他。 “除非是大罗神仙,不然,没人能救的活。” 老大夫摸着胡子,长吁短叹的说完,明明是一张和蔼慈祥的脸,但说出的话咋都是废话呢! 要不是对方年龄太大,他们又身上穿着这身衣服,不然早就一拳把他砸晕了,救不活就救不活吧,偏偏还要冷嘲热讽,卖弄关子! 第一百九十九章 我同意 时间分分秒秒在流逝,无情的收割着他的生命,又似是在耻笑他们作为凡夫俗子的渺小。 展平阳咬牙,“走!” 既然这边束手无策,就不必在此浪费时间精力。 几个大男对视一眼,只好照办,抬着人刚刚跨出大门,身后传来啪的一声响,那老大夫毫不收敛的嗓门透门而出,“快去打水清扫,再去燃点艾叶熏熏去去晦气,今天开门没祭祖师爷吗,招惹上这么一群灾星!” 那些捕快们以往,不管走到哪儿,收到的都是崇敬惧怕的眼神,什么时候碰到过前脚还没跨出大门,后脚就被主人指名带姓的说晦气? 心底有气是一回事,但也不能跟人撒气。 “现在怎么办?”青山镇的捕头以前也没接触过这种棘手的案子,现下已经六神无主,把展平阳当成了救命稻草。 “再去找,这么大的镇子,就不信连个像样的大夫都没有,去跟县太爷说,打开他的私库,有什么珍贵的药材都拿出来,就算是吊着,都要吊起他的命来!” “好!”队中一个男人听见后,小跑离去。 “你们几个去找别的医馆,把症状说清楚,只要他们同意救治,我出十倍的诊金!” 四五个捕快们点点头,各自分散,流入到喧闹的街道中。 “其余几个,抬着人跟着我,咱们再去找大夫。” ………… 县衙后院,县太爷在主薄的陪同下,不断朝外张望。 他虽不愿意见那血腥,但并不代表他不关心那边的事。 一会手下跑过来,跟他说,那人奄奄一息,要开私库,咬着牙拿出私藏,送走了他,没过多久又有人跑来,说是那些医馆都看他伤势太重,不想收治。 重伤,不敢收治。 这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日被他关到大牢里面的那个小大夫。 传言中,她医术极高,如果能让她来的话,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没人比他更盼望那人能活下去了,情况紧急,他也顾不得讲究什么礼仪风度,修书一封给自己侄女,没写对方身份,只说这边有病人生死一线,需要她救治。 写完让下人送到吴家。 县太爷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上次他把人关到大牢里,多多少少肯定也是得罪了她,那丫头又是个脾气倔的,一口拒绝了他之后,他面子往哪儿搁。 侄女夫妻俩好像同她有些交情,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的,所以这事交给他们来办。 再稳妥不过。 说来也是凑巧,姚蝉他们刚从文泉镇回来,到吴家去歇歇脚的时候,县太爷的书信刚刚送到,吴遮大致浏览了一遍,表情越来越难看。 他看着姚蝉,一脸欲言又止。 那县太爷差遣人送信的家丁还没走,他也认识姚蝉,那视线一会撇到信上,一会又瞥到她身上,眼神带着催促,一看就等着后续呢。 装傻是装不了了。 “我看这事是不是跟我有关系?” 人活在世有些人情世故就不能避免,吴家上次帮他们抓秦二柱,这次又帮着找二叔,前前后后费力不少,现在可能有事要用自己,她哪儿能当甩手掌柜。 吴遮见瞒不下去,只好把那封信递给她,脸上带着歉疚跟为难,“要是……” “我先去看看吧。” 事情都到这节骨眼上了,她不能装没看见,而且巧的是,她这次来带上了药箱,好像冥冥之中,就合该有这么一遭。 吴遮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家仆就欣喜的给她戴高帽,再三催促她快走。 一行人赶到县衙时,后院已经堆上好些男人了。 展平阳那些人在镇上没找到收容他们的大夫,跟无头苍蝇般乱转时,被人通知说找到大夫了,大家满怀激动,抬人赶来时,谁都没料想到,见的会是这样的‘大夫’。 那小娘子长得细瘦,脸蛋上未完全消散的婴儿肥,给她平添了几分稚气,这样的人,你说她足不出户捻针绣花可以,但你说她是个大夫,这不是儿戏? 姚蝉也看出大家神色为何。 也不多解释,健步朝那个还端着架子的县太爷打了个招呼。 “这个病患,十分特殊,他手里掌握着十好几条性命,你一定要……”县太爷见到她,多少也要絮叨几句,姚蝉不爱听这些场面话,既然是大夫,就没有见到病人留两手,不给人搭救的道理。 她打断了对方客套,开门见山的询问病人在哪儿。 “小大夫,在这呢,跟我过来……” 跟她打过几次交道,深知她能耐的田家家仆态度恭顺卑微。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后院,那家仆停在一处门外毕恭毕敬的打开屋子,门开了,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姚蝉看着摆放在地中间,那个只露出一张模糊不清的脸颊的男人,心里一个咯噔,看这模样好像伤的并不轻。 掀开他身上的遮盖物,眉头已经高高的皱起。 “他到底怎么回事?这伤是怎么来的?” 面色苍白,四肢湿冷,已经没有什么神智,已经一条腿跨进到鬼门关了。 这时候没有可以借助的先进仪器,她必须得弄清楚受伤的缘由,才能很好的判断出他伤势为何,该朝着哪个方向诊断。 “是从山崖上摔下去的。” 这没什么好隐瞒,展平阳干脆利落的回应。 在他说着的时候,看着她在奇怪的对他做着什么举动,明知现在场合不对,还是询问了两句,“他还有救吗?” “有救没救,总是要治下再说,现在你们出去吧,对了,再给我找个大夫当帮手。” 她还要找大夫当帮手,人大夫来了,谁是谁帮手还说不准呢。 话还没说完,就见她抬头,似乎对他还在屋内十分不悦,“先出去吧。” 身后的动静什么时候消息的,她没在意,当周围重新陷入安宁后,她给他做出了基础检查,呼吸每分钟三十秒,脉搏一分钟一百多次,体温只有三十五度。 反常呼吸明显,右侧胸廓前外侧大面积软化,腹部平坦,无腹肌紧张,肠鸣音正常。 如果从山崖上摔下来,她目光注视到男人胸部位置,这伤势必然十分惊险! 第二百章 猝死 摔到奄奄一息的男人警惕性十分强烈,就算现在症状严重,在她这番检查之后,仍旧强迫自己睁开眼睛。 姚蝉正分析着他现在的状况,感受到有人注视着她,抬头时候就同一双狠戾的眸子盯上。 她精神力集中,全身心的判断着伤势状况,猛不丁的见到这种目光,她脑子一乱,脑子瞬间麻木,但是他毕竟是个病人,眼神再很也是那么一瞬间的事。 很快那种目光就涣散了。 他刚张嘴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一阵剧烈的窒息所俘获,他指着姚蝉,剧烈咳嗽,她刚想扑过去,那人咳嗽声顿时止息,窒息的开始喘息着。 门外,几个捕快似乎是察觉到响动,飞速的闯进了屋内。 姚蝉心中不悦,却没开口训斥,她迅速的给人做了体格检查,脑子乱成浆糊,这种时候最好的是有病患给予她真实的感触,这样她才能及时做出反馈。 判断出病灶位置。 如果现在不是在这个环境,或者是有个ct检查,血常规、凝血功能结果,都能辅助她做出判断,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除了有两个添乱的捕快,极度不配合的病人之外,就只有一个热锅上的她。 不管如何,现在是要给他吸氧,静脉注射来抗休克了。 “你们先出去吧,这里实在不适合你们在……” 俩捕快面带为难,刚刚县太爷可是下了命令了,要他们死守在这,视线是绝对不能离开他们的。 “小大夫,您或许还不知道,这人罪大恶极,自身又凶悍异常,要是单独让您跟他留在这里,怕是要出大事的……”解释的时候,换了一身衣服的展平阳来了。 问清楚缘由,他倒是没那般好说话。 可能是因为对这个恶人有意见,连带着姚蝉,他都没几分好口气。 “如果是担心我们偷师学艺的话,那真的大可不必,我们都是粗人,不会去偷学你的技艺,再者说,这人能不能活成,都全靠的老天爷的心情,你就放心做你的,就成了……” 要不是姚蝉现在已经答应人治病了,又腾不出手,现在肯定要撂挑子走人。 什么意思啊! 那语气里不就是在说,她也没多大能耐,能不能活是看老天爷的安排,那俩捕快还小声嘀咕,如果不是周围大夫都不接诊,也轮不到她这个乡下大夫来糊弄! 榻上的男人,此时呼吸越来越困难。 展平阳推开她,虎目紧紧盯着男人,“那些人,你到底藏到哪儿了?” 男人剧烈喘息着,脸憋的青紫,但他还残存着几分意识,似乎是十分欣赏他此时束手无策的样子,诡异的露出笑来。 “出去!出去!” 姚蝉再也不能容忍他们这样了,大夫不给她,说是让她治疗,又三番五次的来捣乱。 虽说生死有命,但在大夫眼里,手术中出现不可控意外而死,跟那些人扰乱治疗,害的病患因为耽搁跟意外而死,这又是一回事了! “你们现在不放心的话,退到门外!” 肉眼可见的右侧胸廓前外侧大面积软化,这证明已经是右侧胸廓塌陷,他现在的症状剧烈咳嗽,窒息,很有可能已经是有气胸,血胸的症状存在了。 没有设备辅助,只能靠经验的话…… 赌一把吧。 她看了下最近的财富值,大致是能兑换出自己所需要的器材,借着打开药箱的功夫,从里面掏出了穿刺针套管针导管封瓶。 一般术前会先做皮肤过敏试验,但是她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那三个捕快就靠在门边,看似是在保护她,但实则上毫无感情的看着他什么时候丧命。 姚蝉戴着的口罩跟手套,在他们看来,也似是有种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假模假样。 外界一切,她丝毫没有关注。 气胸引流选取锁骨中线第二三跟肋间,血胸的话则是腋中线第六七肋间进针,她看着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意识的男人,嘴唇紧紧的抿在了一起。 现在,是死是活,全凭着天意了! 宁捕快先前还在跟同僚闲话,察觉到屋内好些时候没动静了,不经意的侧头一看,这一眼险些让他三魂飞走了两个!文文静静,漂漂亮亮的小娘子。 也不知拿着什么工具,在那人胸上做了什么,好似是弄开口子后,竟然伸出一些亮闪闪的玩意直接探入到他胸膛里! 姚蝉刚切开皮肤二厘米,沿肋骨上缘伸进去血管钳,分开肋间肌肉各层到胸腔,刚做好固定,那液体瞬间涌出,她立即置入引流管。 她司空见惯的场面,操作了无数次的流程,在旁人眼中有多惊世骇俗可想而知。 年龄小点的没忍住,捂着嘴跑了,倒是展平阳目光复杂的望着他,要真的是这个死法的话,好像也太便宜了他…… 姚蝉看着导管里流出的血液,心里松了口气两侧都有,一侧快要一千毫升,另一侧少点的也有七八百,见他已经没有窒息,险松了口气。 第一步,这算是赌对了。 “他死了吗?” 姚蝉正在观察着他脸色状态跟呼吸状况的时候,身边传来一道复杂的声音,她抬头望去,先前那俩捕快已经不见踪影了,只有他一个人靠在门外。 对方连续操劳了好些时日,面色难看的厉害,姚蝉读不出他面上的复杂情绪为何。 因为先前的事,对他印象没有多好,安置着引流瓶位置时,不冷不淡道,“还没死,看你们那模样,要真的想让他快些死的话,为什么还要找大夫来救?把他放在空地上,也不用多管,几个时辰就能蹬腿。” 展平阳摇摇头,面上带着无奈。 “你不懂。” 她是不懂,不过也没想要懂的心思,她只是个大夫,有病患了救人就行,这些恩恩怨怨不想掺和,也掺和不进去。 但是看着那个男人浓浓的黑眼圈,疲惫的面容,焦虑的神色,出于对生命的尊重,还是多嘴说了一下,“你要是不想猝死的话,我建议你先去好好休息一下,别看你正年轻,像你这种的猝死的例子也不少……” 第二百零一章 责任 展平阳收敛起表情,略带几分僵硬道,“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 他明显生气了,连个眼尾都没施舍给他们,大步流星离开。 姚蝉耸耸肩,嫌她说话不好听啊,这事换位思考一下谁让他刚刚行为那么惹人厌呢,再者说了,救人是你们求她的,凭啥要让她受别人脸色啊。 又不求着他做什么,凭啥要自己委屈。 这边的动静,自然有人报备给前厅的县太爷。 田知县抓到了人,又请来了大夫,自觉危难全部解除,儒雅的面容上挂满了轻松惬意的笑来,加上侄女婿也在作陪,想到今个全都多亏人家。 他道谢的表情都真挚了几分。 吴遮面上有几分忐忑,尤其是那俩捕快夸大其词,又是说她开了人胸膛,又是徒手在胸里扒拉过来,扒拉过去,他更是坐立不安。 “请来的大夫还没到吗?” 田知县稍稍一愣,刚刚倒是有人跟他说,那大夫需要一个帮手,但他不是松了口气,就把这事给忘了吗? 再者说了,都有这么厉害的大夫了,还再请别人有什么用处? 吴遮见此,心中越发不安。 找了个理由出来,招手喊来府上的家丁,在他耳边低语了好一阵,家丁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闪身出了县衙。 ………… 姚蝉刚刚双侧胸腔闭式引流术,观察着他现在的症状,咳嗽停止,但是呼吸声越发沉重,加上憋气状况逐渐加重,真让人又有些头大。 男人的身体素质不错,早早的就睁开了眼。 但是这人除了最开始盯着她,虽气若游丝,但还阴森森的口吻说了句多管闲事。 今天遇到的咋都是奇葩啊。 似乎看出她眼中的嫌弃,男人起身要动弹,但他稍稍起了下动作,姚蝉就把人按了下去,“你这会还不知道你自己什么情况是吧?我给你插着引流管呢,你乱动管子不顺畅了咋办。 对了,你现在胸闷症状减轻了些了没?胸闷环节了吗? 你现在要是疼的不厉害,学我做一下深呼吸,这样有利用充分引流。” 男人看了下自己胸口那两道长长的管子,倒没大惊小怪,也不知道是因为姚蝉表面太具有迷惑性,还是空间只有两个人,降低了他的戒备。 这男人倒是没了最开始吓唬她,跟她剑拔弩张的模样。 “你胆子倒是大,不过,你没有见见过人的断肢吧,像是断手,断掌之类的……” 害怕了吧? 哭吧! 最好吓得面无人色,惊慌失措,从此再不管他,让他自生自灭才好,这冰冷冷又肮脏的世间,谁愿意受人冷脸活着,要不是这女的多管闲事…… 他稍稍动了下身子,剧痛传遍身体。 姚蝉稀里糊涂被人拉来救人,只听那些捕快们说过一嘴他罪大恶极,这人犯过什么事她不知道,但听他谈论起这些,姚蝉挑高了眉毛。 “你见过吗?” 男人得意,正要跟她炫耀自己以前的罪孽时,就听对面那姑娘又雀跃了几分,“你以前是干过仵作?还是在义庄那边干过所以才见到这种断肢的?官府对这些尸源管理的不严格吗?你们可以私下接触的到?” 她以前上学的时候,就听老师说过,古代的外科历史悠久,好些大夫会私下买尸体来演练,当然,对于古代传统思想来说,逝者为大,这种行为都不太能摆到台面上的。 但姚蝉对这方面真挺好奇。 眼下以为他也是接触过尸源的,带着几分好奇跟他探讨交流。 这下轮到薛洪愣怔了。 什么仵作,什么义庄,什么尸源,都什么狗屁! 因为病症他本来呼吸就困难,现在听她鬼扯,那股独特的优越感顿时消失,他瞪着姚蝉恨不得现在跳起来跟她掩饰一遍自己的凶恶! 就在这时,有捕快进来,见到原先那个人睁开眼,又能说话了,高兴不已,扯着嗓子大喊,“醒了,真的醒了!” 转眼间门外多了好几道的脚步声,那些人匆匆赶来,二话不说就要把人抬出去,说是要盘问什么的。 姚蝉哪儿能让人走。 别说他现在只是睁开眼,还有其它症状还没检测出来,就算是真的没有后面的毛病,也断没有说,刚刚下了手术台的病人,就要接受盘问吧。 她管子还插着呢。 先前她跟那人插科打诨好半天,终于降低了他一点点的戒备心,刚要趁他不注意,再问他一些具体症状呢,这些人就闯进来了。 “不行,不能带走人……” 他这人极度不配合,所有症状都不跟她说,在隐藏了这么多危险的前提下带走人,这人还能活? 展平阳冷笑,“小大夫,你把人救活我们很感激,也承认你的胆识跟医术精湛高超,但你不知道他私下做过多惨绝人寰的事,所以也请你现在不要插手……” 把他弄醒,只是为了从他嘴里撬出来那些无辜百姓的下落,并不是真的想把他的伤全都治好,让他长命百岁的。 他大手一挥,几个人上前,大家不敢直视他身上插得管子,作势要抬人离开。 姚蝉余光一直紧盯着那人的表情,她看见那人手边的血压急剧降低,刚才恢复了几分正常血色的脸又重新难看起来,以及他刻意掩藏,却仍然瞒不过自己的反常呼吸。 她心下大惊。 还有不对的地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落下来,不可能只是出现了气血胸的症状,刚刚抬动他的时候,这人表情大变,肯定是有其它的内伤。 只是这内伤是什么? 骨折? 胸腔出血?还是动脉断裂,又或者是肺叶有裂伤? “不想让他现在就死,就快点把人放下!” 姚蝉脸上没了先前轻松的表情,几乎是扑了过去,把他固定回先前的动作,再抬头却是毫不留情面道,“你们抬他出去,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估计就要蹬腿,现在我们丑话说前面。 你们要是套不出想要的话,再把他送到我这,我肯定救不活,到时候希望你们不要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来,现在我们就来划分一下,人,你们到底是带走,还是留到我这?” 潜台词是,人死了,别把脏水泼我身上。 第二百零二章 线索 姚蝉到这个时空后,很多时候都是笑眯眯的模样,秉持着说好话能与人交好,从不与人交恶的原则来处事,时间久了连她自己都忘了她也以前也是脾气不好的人。 在很多事上她都可以妥协,但唯独在看病治疗上,她有自己的坚持。 那些捕快们也愣住了,看着展平阳欲言又止。 展平阳看着那个临死前死不悔改,不断跟自个挑衅的男人,恨不得一拳砸死他。 不管他就好了。 做尽坏事,为什么还要拼尽全力去救他这条烂命! 以前被他害死的人,难道就不无辜吗? 难道他大哥,师兄弟就该死? 他此刻恨不得撕掉他每一寸皮肉,将他一刀刀凌迟杀死,再剖尸荒野让野物啃食留不得一寸尸首。 可是,他不能!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再把数十个家庭推到跟他一样的境地。 他示意人放下他,满是血丝的眸子盯着姚蝉,像把所有的恨意都发泄到她的身上,“最好你的医术跟你的脾气一样过硬,不然,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一群人呼啦啦走了。 本来还想问他们给她找的大夫怎么样了,看目前状况帮手是没戏了。 薛洪咬牙忍着剧痛紧盯着姚蝉,那狠戾的目光似乎要刺穿她,读出她心中的真实意图。 “你,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你跟他们……一样……”他出气都没进气多了,还死死追问着她的意图。 “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留有遗憾,救不活你是一回事,能救却没救,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老,老子不领你的情……” 麻醉剂已经起了效用,刚刚还嘴硬的男人眼皮子耷拉着,不甘心的闭眼。 姚蝉看着这简陋的环境,苦笑一番。 第一步她已经赌赢了,第二步,希望老天也能借她好运,让她再赢一回! ………… “她真的这么说的?”县太爷眉头皱起个大疙瘩,心中暗道这些人真不让人省心。 你们一个看病,一个来抓人的,大家和和气气就行了,何必为了一个要死不死的人闹不愉快。 这事他知道了,又不能装没看到,只能在中间和稀泥。 同时也希望时间过的快一点,这件事快些被解决掉,不然他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思来想去,他分析出来了,展平阳不能得罪,事后还得仰仗人家,假模假样劝了他几句,同仇敌忾的说了几句,无外乎就是姚蝉脾气大,年龄还小,不懂事的地方多,当男人的不就是心胸宽大,忍常人不能忍的? 好说歹说,总算把人哄好点了。 夹板气不好受,谁在自己跟前就哄着谁呗。 吴遮越听越是不安。 有点后悔把姚蝉拉进来了。 那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姚蝉,她到底能不能全身而退啊。 偏厅内的三人心思各异,同时又觉得度日如年。 经过这么一折腾,晚霞已经遍布西天,他正考虑着是不是要交代下人摆饭的时候,隐约听到门外传来的喧闹声,经过这些日子的锻炼,他对这动静再清楚不过。 那群刁命又来找事了! 牛二夫妻带着十几号的人推搡着家仆跟衙役们吵吵着进来了。 就连县太爷自己都不清楚,他原本威严的形象怎么在这些人跟前变得荡然无存的,人的底线啊,在一次次的触碰之后,真会一步步降低的。 比如最开始他们冲进来的时候,自己早发着脾气让人把他们赶走了。 但在最近连续这么多日的磨砺下,他非但发不出脾气,相反,竟然还有了几分容忍跟理解的心情。 不对劲。 他不对劲 他们不对劲。 大家都不对劲。 牛二他们这些家属自从家里人失踪后,就时不时的轮流让人在县衙大门外盯梢,好有了什么消息,他们能以最快的速度知晓。 今天这些人风风火火抬着一个病号满大街的求医,那是瞒不住的。 而且隐约也有风声传出来,说这个人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先开始他们都还能镇定的等着县太爷给他们传递消息,但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还没动静,估摸着他们这边忙,没心思通知大家。 这不商量下就全都挤过来了。 到底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他们亲人到底有没有消息,这都得给他们个准话吧。 质问声一潮高过一潮。 县太爷招架不住,带着期待求助的目光投向展平阳。 可惜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男人,无暇回应他。 展平阳方正的脸上看着从角门出来的下人,目光随着她身影移动,尤其是落到她端着的盆子里摆着布满血迹,破破烂烂的外衫,浓眉皱在了一起。 意识到那东西是谁的后,他连忙喊停了那下人。 “你手上的衣服怎么回事?” 衣服被剪开,散发着血腥味跟臭味,他越看越眼熟。 小丫头放下盛放着脏衣服的木盆,朝他行礼,毕恭毕敬道,“这衣服是从那个病人身上剪下来的,那个小大夫说这衣服太脏了,不能再屋里放着,让我们找个地儿扔了去。” 这是那个男人的衣服? 嫌恶的摆手,“扔远点,不,最好烧了,这玩意不吉利。” 丫头点点头。 当她端着盆子离开后,他还没收回来视线,手指碾磨着回忆着刚刚的触感,不对劲,他刚刚捏着衣服的时候,手里的感觉有些异常。 “不好!” 惊叫了一声,匆忙去追那个丫头。 小丫头被喊停后,远远听见那客人喊停了她,目视着他大步流星面带严肃的朝自己走来,心噗通噗通直跳,又慌又乱,不知道自己犯了啥事,下意识就要磕头认罪。 刚下腰,就被人扶她胳膊制止了自己的举动。 “不关你的事,把衣服给我拿过来。” 也不嫌弃衣服又脏又血腥,拎着那衣服四处摸索。 最后摸索到衣角一处地方,刚正的脸上透出一抹喜色,是这,就是这,两手一扯稍稍一扯,衣服应声而裂,自然的也露出在衣服夹层里的那张油纸。 紧随其后的县太爷还有吴遮赶来后,也看见了油纸上画着的弯弯曲曲的线条。 第二百零三章 不用再救 “这是什么?”田知县抢过来,一头雾水。 三人挤在一块,埋头苦看,越看越觉得像是地图之类的东西。 “你们看这上面的痕迹,这个山,像不像玉秀山,这好像还有个寺庙,看这形状,像不像是荷花寺?还有,这条大路的位置,像不像是官道……” 分析了下,青山镇地形尽收眼底,在荷花寺不远的山峰上,还画着一个重重的黑点。 “那人不会无缘无故在身上藏着这东西,这肯定是有玄机。” 展平阳说完,收起了那张油纸。 “你们说,这个位置,会不会是他们藏人的地方?不然他好端端的在身上藏着个这个做什么,估计是怕自己刚到咱们镇上,地形不太熟,所以故意留下,也在提醒他自己藏人之地?” 田知县说的也有道理。 吴遮心底也有着几分疑惑,总觉得对方没这么蠢,可这事不是他可以插手的,见俩人在征求他的意见,只附和了一句,“也有可能是不熟地形,想留着这个,好快些逃跑吧。” “对,对!” 突然发现线索,大家都挺高兴。 这么一来,那人的生死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田知县自觉得他乌纱帽保住了,兴奋的难以言喻,终于可以不躲闪的面对那些刁民了,终于可以避免那些人每天来县衙找茬了,大喜之际,他拉着人安排着,“快,快安排人手去救人,被人抓了这么多天,还不知道要受多大的罪呢……” 一直僵持着局面有了突破的地方。 大家的喜悦可想而知。 那些人各忙各的,但不外乎的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色。 吴遮一人站在喜气洋洋的环境中,有点格格不入,他背手望着似是被人遗忘的小院,心里百感交集,不过这样也好,找到线索大家注意力也就被他们吸引,姚蝉的压力也能小一些。 就是不知,姚蝉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姚蝉自然不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帮手,她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行。 打开右侧胸部后,姚蝉倒抽一口冷气。 胸腔内大量的血液涌出,目光所及之处,似乎到处都是血迹。 她拿着纱布飞快的清理。 都严重到如此的境地了,真不知道刚刚他是怎么强撑着跟那些人呛声作对的,不过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外面那些人离去后,周围陷入了一片宁静,所以她才能全身心的看着手下的器脏。 刚刚是从他胸前外侧切口大概在第四根肋问进胸,血液稍稍清理后,检查到他第三根、第五根肋骨都有骨折。 胸廓内动脉断裂,活动性出血,右肺下叶两处有轻度裂伤。 她倒抽一口冷气。 真不知道他是幸运还是不幸,胸廓内动脉直接发自锁骨下动脉,直径也就大约有两毫米,血流速度为150毫升每分钟,一旦损伤,几分钟内血流量就会达到一千毫升左右。 如果不快点抢救,直接能危害生命。 而这个人耽搁了这么久时间,还活蹦乱跳,要不是刚刚自己误打误撞给人做了引流术外加及时开胸,这人早就见了阎王爷。 姚蝉长时间没吃饭,低血糖导致她两腿有点支撑不住自身重量,就算这样,她还是咬牙继续坚持,胸廓内动脉结扎止血,修补肺部损伤。 做的过程中,无法观测到血压状况,她只能加紧动作。 等把这些破损位置修补好,用钢丝还有记忆合金环抱器固定住先前骨折错位的肋骨。 做完这一切,迅速的缝合右胸。 做完左面的,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余光瞥见塌下的容器,虽然只有一个时辰,但是引流管内引出的血液,就已经足够有两千毫升了! 这已经达到了每小时两百毫升的开胸指征,左胸内情况也严重起来,看着现在人事不知,命悬一线的男人,感慨怪不得在他受伤后,那么多医馆都不接收他。 开了右胸已经这么严重了,那左面情况能好到哪里去? 靠着望闻问切,没有系统知识理论跟操作,稍稍耽搁下来,人就死在了医馆。 对老大夫们是挑战难题,对她也是,因为知道的多,才更清楚的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困难有多大。 但人还活着,她断没有放弃的道理。 而且,不是姚蝉的错觉,这个人的生命力比常人更要坚韧几分。 蝼蚁尚且偷生,他这般不甘心,自己又有什么立场来放弃? 试试吧,再试试吧,能不能救活。 左胸后外侧切口从第五肋问进胸,这边情况跟右胸不逞多让,第六七根肋骨多处骨折,肺轻度裂伤,最严重的是,这人的脾脏已经呈现粉碎状破裂,疝入胸腔了。 这种情况,就算她在急诊上了几年班接待过无数意外患者,都没碰到过几起这样的病患! 这脾碎裂成这幅样子又有活动性出血,已经保不住了。 在手术台上,她没有犹豫太长时间,行脾切除术。 她刚刚把切除的部位放到托盘里,外面突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紧闭的大门被人推开,姚蝉眉头微皱,头也没抬,呵斥道,“出去!” 田知县捂住嘴,扒在门边呕吐。 他刚刚看见了什么? 那人把什么东西从他胸的位置掏出来了? 是他癔症了还是真的碰到疯子了? 吴遮紧跟在县太爷的身后,这时候这一幕也被他看在眼底,先前他让姚蝉帮忙救助女儿,自然是知道姚蝉的本事的,她救人的手法跟寻常大夫不同,都是直接开膛破肚的。 因为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就算眼前的画面极具冲击感,他还好一些,最起码维持了几分常人所没有的镇定。 “出去!” 姚蝉再度厉声呵斥。 吴遮赶紧扶着叔父出去,俩人转身,才将那刺激性的画面甩出视线外。 看不见带来的冲击也就没刚刚那么大了,田知县为了找补回面子,扶着门外强中干,“小大夫,来这就是跟你说一声,已经知道被他绑走的人的下落了,这人不必再救了。” 罪大恶极的人,救活干什么? 第二百零四章 开胸 不是浪费人的药跟精力吗? 说来他还是幸运的呢,要不是为了他们,当初他摔落下去,就该连个全尸都不能给他留。 不必再救? 到这节骨眼上,让她不要再救? 姚蝉紧抿着嘴角,手上动作不断,也不知是老天爷想要玩她,还是这人注定是要被人所放弃,刚刚给他固定好肋骨,胸腔内又开始有渗血的迹象。 不可能,这不可能。 姚蝉一寸寸检查着伤口,都已经处理好了,怎么可能还有血迹呢? 左右胸腔是不会有问题的,难道是…… 姚蝉看着他腹腔位置。 不!会!吧!! 左右开胸手术,先前的内脏损伤,已经失血过多,如果不想让他死在手术台上的话,那就必须给他进行输血,再度剖腹探查。 而且这人的血压也开始不稳当了。 姚蝉不听外面人的干扰,迅速的给他做左胸位置的缝合。 当务之急,是要快速的找到跟他同血型的人! ………… “什么?输血?” 田知县被先前那一幕吓得魂不附体,从那处回来后脸色蜡白的躺在椅子上,享受着美妾的服侍。 就在这节骨眼上,下人来报,说是那悍匪现在生死一线,那大夫把府上的人都召集起来,说是看看谁血合适,给他输血。 不是亲属,不是血缘至亲,如何做到陌生人给陌生人输血? 再者说了,只听说过流血,可没听到过谁能把自己的血输给旁人,让旁人活命的。 这不是天方夜谭是什么! 再说,犯得着给他输液吗?那人是谁啊,那又是个什么玩意啊! 所以,不管哪一种原因,他都不能同意。 “让人把人请走,都陪着她闹腾了这么久了,这场戏也该散场了!”在他县衙后院做那种血腥的手术,他觉得晦气还来不及,眼下那人又没了利用价值,谁还管他死活呢! 家丁领命下去。 刚到门口又被老爷叫住。 “老爷,怎么了?” “把他们呆过的屋子给我里里外外洗上十来遍,把那床榻之类的全都扔掉,用上好的熏香给我熏上几日,还有,还有……”他绞尽脑汁的想着该如何。 越是想,方才看到的画面,就越是往脑子里窜。 他又干呕了好几下,摆摆手道,“算了,让人按着我说的,收拾之后,就把那屋子锁起来,再不许人进出吧。” 反正有生之年,他绝对不会再跨入到那屋子内了。 ………… 展平阳此时在县衙大门外,等着消息。 衙门的捕快跟他手里的兄弟,已经有不少人按着那先前得来的地图去救人了。 当然,后院这边的动静,也传入到他的耳朵里。 “你是说,那个人还没死?” 身后的人点点头。 “说来也是奇怪的很,本来那些大夫们看了他的伤势,都说他活不过两个时辰,但是您看现在,都傍晚了,别说是两个时辰,就连五个时辰都有了,也不知道是那祸害遗千年,还是那个女大夫真的有两手。” 展平阳回想起先前她那副高傲的模样。 有点本事这毋庸置疑。 唯独就是性子不太讨喜。 他大哥都已经死了,凭什么那个坏人还能被人救活? 他不配啊! 正沉思的时候,街角传来震天的欢呼声,展平阳暂时从先前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眯着眼看着远处好些人簇拥着个脸上惊慌之色还没散去的少年回来。 一个在县衙里呆了好些时日的,并不陌生的沧桑面容,欢天喜地揽着他从自己面前走过。 “看来是真的找到那些人了。” 这么说,那个地址是正确的了。 好些百姓认识他,也知道这些日子为失踪人口奔走的就是他,不少人朝展平阳颔首,表达感激之意,还有人跑到他面前,泪眼婆娑的跟他说着道谢。 他面上没多少变化,但在心底已经默默的做出了选择。 既然如此,那人就断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他在手下耳边低语了几句,下人颔首退去。 ………… 姚蝉这时候找了好几个下人,把自己的想法跟他们说了下,但都是得到惊恐的表情。 输血防止休克的原理大家都还不明白,她少不得解释着,“人体的血液再生能力远比想象的更厉害,只是从你们身上抽取跟他相同血型的血液,数量不多,并不会对你们生命造成任何的影响的。” 里面那人生命在一点一滴的流逝。 她心急如焚。 先前已经坚持到这个地步了,如果真的放弃,她不甘心。 她不断的保证,但是那几个下人全都是噤若寒蝉的模样,她催促的口气稍稍厉害了些,那几个人就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不停的朝她磕头道歉。 “求您大发慈悲,饶命啊。” “求求您放过我们吧,小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丢不得命啊……” “求您了,求您了!” 还有胆小的小丫头,求饶一声,就磕头一下。 姚蝉急的跺跺脚,不是在商量吗?怎么看这模样,就成了她逼迫了? 时代的代购真太大了,眼下已经这幅模样,她再解释在旁人眼底也只是在狡辩而已。 算了,强求不得。 正焦急的时候,有几道熟悉的身影朝她走来,她眼看着申沛跟三叔带着龙凤胎找来,示意地上跪着的人起身,打发他们下去,耽搁的功夫,他们走近了,姚蝉跟他们打声招呼。 “你们怎么过来了?” “龙凤胎在家嚷嚷着要来找你,拗不过他们,我们就过来看看你这情况怎么样。” 别看龙凤胎他们现在年龄小,但在那种成长环境下,俩人还是挺敏感的,姚青河失踪后,俩人就挺没安全感,现在姚蝉又迟迟不归,龙凤胎在家担心她也出岔子。 央求着申沛他们把他带来了。 眼下看见姚蝉好好地,俩人才松了口气。 “姐姐要去给人看病了,你们乖乖的,等着姐姐好吗?” 屋内病人还没脱离生死线呢,她可不是焦急吗。 谁知刚跨进屋内一步,就被田府上的管家叫住了。 那人目光先是在姚家人身上浏览了一圈,才不失礼貌,却也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跟她说道,“小大夫这一日辛苦了,现在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我家老爷的意思是,您累了大半天,也该回去休息了,我家老爷还说了,今日的事也不会白让您辛苦的,您先回去,诊金稍等一会,就会让人送到府上。” 姚蝉猛地抬头。 第二百零五章 生气 这是……不救了? “如果我现在走了,不出一个时辰,他就要没命的。” 那管家面带不屑,这份不屑不是对她,而是对里面那个人的。 “他早就该死了,做了那么多的错事,难道还配活在人世吗?小大夫,您有同情心我明白,但是这种人,不值得您同情的……”见姚蝉面带迟疑。 他多少也有点不快。 话都说这份上了,稍有点眼力见的,就会自己提出叨扰了,要告辞了,怎偏她就这般不识好歹呢。 见姚蝉还在犹豫,他已经没多少耐性了。 “您要是真的不忍,就把人给抬走呗,反正啊,他也活不了了,这麻烦您爱沾就沾吧。” 这也是他家老爷的原话。 这啥意思啊! 姚蝉忙活了大半天,精神本就高度集中,身体又疲惫,这时候被人以这幅态度,这种口吻告诫,心情哪儿能好的了。 正要回呛就被申沛制止,他把姚蝉拉到一边,低声把打听到的全都跟她说了,包括那人来历,脸上的疤痕为何而来,手上沾惹了多少鲜血,以及为何受这么重的伤。 还有那些人为何先前求爷爷告奶奶的求着人救他命,以及为何后来态度大变,任由他自生自灭,全一五一十的同她说了。 “姚蝉,你尽力了,我们都知道,做到这份上可以了,咱们走吧。” 审时度势,现在抽身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她深吸口气,木然的看着刚刚赶来的吴遮。 她早该猜到的。 吴遮不顾屋内血腥,把她的药箱都拾掇好了,“现在你要做的已经做完了,走吧。” 姚蝉是他带来的,自己自然要把人带走。 就连姚青山都拉着她的胳膊,把人往外拉着。 姚蝉被动的被他们带走。 刚走到大门口。 姚月秋低低的咿呀了一声。 “怎么了?” 姚蝉蹲下身子,以为她冷,摸着她的小手给人呵气。 姚月秋黑白分明的瞳仁看着她,在姐姐的鼓励下,犹豫再三还是把心头的话说了。 “姐姐,那天我们在镇子上买米,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天那么笨重的牌匾,差一点就砸到俩人身上,她怎么可能忘记呢? 但是,好端端的,为什么提起了那天的事? 小姑娘迟疑再三,还是在姐姐的不解中,小声嘟囔出来。 “姐,那天牌匾确实是砸下来的,要不是刚刚那个伯伯,我跟哥哥脑袋就被砸出个大窟窿啦!” 姚蝉瞪圆了眸子。 显然不相信。 姚月秋见姐姐不信,也着急了,“我真的没说谎,哥哥那天也看见了,牌匾快砸住我们的时候,他扔过来了一个棍子,那棍子刚刚撑住牌匾,我看的真切,他脸上就是有那么一大块的疤!” 姚蝉视线递向弟弟。 小家伙点点头,算是承认了妹妹话里的真实性。 可是怎么会呢? “这怎么可能呢?!”耳畔传来申沛相同的质疑声。 那样杀人不眨眼的恶人,怎么可能会大发善心来救人呢? 是坏事做太多了,难得的发了一次善心? “我没骗人!”姚月秋见自己被人怀疑,大声解释。 姚子安同样附和。 “好了,就算他先前误打误撞救下过龙凤胎,但姚蝉已经还回去他的恩情了,咱们快走吧!” 吴遮生怕姚蝉改变注意,也不顾男女大妨,拉着她往外走的时候,声音都变得急切起来。 这一番折腾,太阳早就落下了,秋天的夜风带来了几分寒意,沙沙的吹动着头顶的树叶。 姚蝉打了个哆嗦,身不由己的被人拉着离开,只是临走之前,不由自主的回望身后,县衙就算是夜里,依旧是灯火通明。 看着灯火阑珊,联想到那个黑漆漆的屋子,那个生命在一寸寸流逝的男人。 杀了那么多人,是死有余辜啊。 还绑架了那么多人,害的大家流离失所。 他罔顾人命,现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也是自作自受吧。 找她来的人都已经放弃了他。 自己何必执着? 不过就是个杀人犯。 他也不配自己浪费精力,浪费心神,浪费精力去救助。 对,不去想就对了。 这么走下去,不回头,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很快就能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不就是一个杀人犯嘛! 先前她是被吴遮带着走,他估计也是怕自己心软,路上连个停顿都不敢有。 但是,姚蝉脚步慢慢停下。 她记得以前穿上白大褂时激动紧张的心情,记得她跟同事们的宣誓,志愿献身医学,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 时刻为病人着想,千方百计为病人解除病痛,救死扶伤,实行人道主义,尊重病人的人格,对待病人不分性别,职业地位应当一视同仁。 是啊,不分性别,地位,职业,低贱,一视同仁。 所以,她停下了。 姚青山心跳如鼓,最怕的一幕还是来了。 “你别犯傻!” 再回去的话,那是跟大家作对,那是要被人唾弃的! 但是姚蝉接受的教育,恪守的操守,不允许她这么半路放手,“说来也是可笑,我不否认他作恶多端,也不是圣母心发作,处处要彰显我的不俗,可是三叔,我所接受的教育告诉我,在病患身上,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就算他十恶不赦,那也是在我治好他后,让他去接受他应当承受到的惩罚,而不是以这种法子,让他在我未完成的手术台上死去,我过不去这个砍,也不会这么放任不管。” 姚青山比姚蝉还小一岁,平时相处的时候,几乎没有叫过他三叔。 只有在很郑重,很正式的场合下,才会喊他三叔。 她这么一叫,也表明了她的态度。 姚蝉甩开他们,大步流星的往回赶。 申沛他们面面相觑,着急是有,但更多的还是担心。 生气吗? 生气! 可是生气有什么用,还能把人丢到这不管? 跺跺脚,几个男人小跑的追上她,他们现在能做的,不就是陪着她一块去折腾吗! ………… 姚蝉带着人从县衙出来时,有人去禀告了田知县,这县太爷现在连听她的名字都不能听,刚回过劲,听下人这么一说,又重新捧着痰盂呕吐起来。 小妾心疼的拍着自家老爷的后背,又气又急。 第二百零六章 对立 “带走就带走吧,还特意来说一声做什么,生怕老爷不难受?下去,下去!” 老爷都说了,那人被摘了器脏,根本活不下去,拉走一个将死的,还是十恶不赦的人,这有什么关系? 这些下人也是怪没眼力见,害的老爷这么受罪。 同县太爷模棱两可的态度不同,展平阳同时得到了消息。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睁开眼,已经下定了决心,既然那小娘子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他用不光彩的手段来应对了,杀兄,杀友之仇,不能不报。 怪就怪她不识趣,掺和进来了。 因为这一个人搅起的浑水,姚蝉一无所知,她遵守着本心,义无反顾的踏了上去。 姚蝉指挥着申沛跟三叔他们,抬着这奄奄一息的男人出府,但是刚刚还没多少人的县衙外,此时堆满了好些百姓。 好多人表情欢喜的看着街角,期待之意满满,他们大多数都是等着亲人被官府的人解救回来的。 能从杀人狂魔手里安然无恙的逃离出来,这是多大的福气啊, 这些人里面,牛二他们最为焦急。 都一个时辰多了,回来了只有寥寥三四个,他们家的孩子怎么还没回来? 为了庆祝他们过来,自己还请了舞狮队,准备了炮仗,等着一会好好热闹热闹,去去晦气呢! 而且刚刚听县衙的人说,那大坏蛋这会都已经快要断气了。 这可是双喜临门。 先前每接回来一个人,就有家属兴奋的在县衙门外放炮仗,尤其是有官府的人说,那坏蛋如今在弥留之际,以后镇子上又能恢复以往的安稳,住的相近的百姓,全都出来凑热闹了。 敲敲打打,热情奔放的喜悦,充斥在县衙附近的街道中。 杂货铺的老板受惊过度,这几天一直卧床不起。 但是今个他听家里人说,那坏蛋伏法了,大家的亲人也被接回来了,那场噩梦终于要远离他了,这不就想着出来沾惹下喜气,好彻底遗忘先前那些不好的。 可是他哪儿知道,今天有另外一场不幸等着他呢。 姚蝉一行人艰难的在人群里挪动。 早知道就不该从大门出来的,谁能想到都这个时间段了,外面还这么热闹,刚刚还是冷清一片呢。 看了下担架上的人,他现在出血没止住,必须小心再小心才行。 大门外拥挤,几个男人为了维持担架平稳速度跟龟行一般。 就算再怎么小心,或多或少也有意外发生,随着欢呼声传来,有人喊着谁谁谁回来了,人群瞬间沸腾起来不说,还有好些人东张西望潮这边推搡而来。 好巧不巧,原本遮盖在病患身上的布单也被人蹭掉,好巧不巧的,他的脸就这么露了出来。 杂货铺的掌柜身子有点虚,没敢去人堆里挤,他孤零零的靠在石狮子旁边,默默地看着几步开外的热闹喜庆。 耳畔传来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周围满是热闹欢喜的场面,他舒展了下腰肢,这么热闹,就算是不参与进去心情都很好,在这多站一会,粘粘喜气,顺带也多去去晦气。 就在他自娱自乐时,不知咋的视线就盯在那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上,可能是他们表情带着几分慌乱,也有可能是跟这种皆大欢喜的场面有点格格不入。 他不由的盯着他们一举一动。 可是! 没等他移走视线,猜他看见了什么? 那人的被单被掀起,那张面无人色,脸带伤疤午夜梦回无数次让他惊醒的面容重新跃入眼帘! 是他! 是那个化成灰他都不会认错的人! 原先淡忘的记忆,此时重新笼罩在心头,他捂住胸口大口喘气,这人怎么阴魂不散,怎么就一直缠着自己不放啊,再有缘分,也不能这么高频率的遇见吧。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是发不出声儿来的,等他家里人察觉到他不对劲赶焦急询问他怎么了时,他才稍稍恢复了几分。 他指着姚蝉一行人,惊声大叫。 “怎么了,怎么了?” 一群人围上来七嘴八舌连问他怎么回事。 申沛他们听见人群中发出的惊叫后,心头就浮出不妙的心思,抬着那人加快了步伐,可惜想啥啥倒霉,刚快走了几步,男人惊叫声如影随形。 “我见那匪徒了,他没死,他还活着,他在那!” 杂货铺老板伸手指着抬着担架逃离人群的姚蝉几人。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当初捕快们抬着人到处求医的时候,那人早就气若游丝了。 而且那些大夫们可都是说了,他骨头断了,内脏都坏了,神仙都救不回来了啊。 杂货铺掌柜的拍着大腿直喊,“我亲眼见的,这能有假?你们别跟着我浪费时间了,快些去报官啊,能光明正大偷出来罪犯,这也太没天理了!” 这人就是噩梦般的存在,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见他表情不似做伪,人群一下乱了锅,好些义愤填膺的人围堵住了要离开的姚蝉一伙,另一堆人则是去击鼓喊着官府的人出面。 群情激昂,纷纷嚷嚷着一个说法。 还好吴遮带的家丁不少,在他们冲上来的时候,把他们护在了圈里。 吵吵闹闹没吸引出来县太爷,倒是展平阳出现在视线中,他盯着那些不听劝的人再落到那个出气没进气多的人身上,冷笑不语。 “展兄弟,这事县太爷啥意思,就这么让人把他带走?” 县太爷不出面,大家可不是得找他来诉苦? “我劝过了,但是那大夫一意孤行,我点到为止,也不好再说,不过大家放心,那匪类现在已经是弥留之际了,活不成,也不会给大家带来威胁。” “那也不该把人带走!” “就该把他挫骨扬灰!” 牛二跟他媳妇死等着儿子不回来,又焦心又烦躁,见罪魁祸首就在面前,哪儿能轻易饶了,本就干的打铁生意,性子简单粗暴,又在这种环境下,哪里能放过他们,当时就拦住了对方去路。 指着他们鼻子骂。 为人父母,儿子失踪,见到仇人了,哪儿还能有什么理智呢。 第二百零七章 民怨 市井上的婆娘脏话连想都不用多想,张嘴就蹦出一连串,要不是吴家下人围着保护的好,怕是要动手的。 原本是想安安静静走的,但谁知道出了意外,要是他们现在识相点,把人放下,由着他自生自灭,这场风波倒是也过去了,可是姚蝉都走到这一步了。 她怎么能松手? 以前姚蝉面对的大多数是感激的面孔,治好他们亲人,被当成再世父母,活菩萨再世。 但现在就因为她不放弃救了一半的患者,好像就做了十恶不赦的事,连全天下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嫌恶的表情,恶毒的诅咒似乎全都一股脑的朝她泼来。 龙凤胎紧紧抓着三叔跟姐姐的下摆,他们先前没遇到过这种场面,就算害怕也没哭闹给他们添乱,只乖巧的紧抓着他们衣服。 姚蝉捂住妹妹的耳朵,挡住周围的谩骂指责,锐利的视线落到台阶上,大仇未报冷眼面对的男人身上。 “你还能再下贱点吗?” 把她拉扯到这潭浑水,在他达到目的后,对人放任不管,不听取她的意愿跟想法横加安排,稍不顺从他满足他的意愿,就利用民意来讨伐她。 她脸皮厚,落到如此田地是她咎由自取,这也就算了。 但丝毫不顾及她带来亲人,弟妹,让他们也被动接受这种辱骂,实在是,卑鄙! 她也不傻。 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县衙门口怎么在她接了人出来后,马上就变得热热闹闹,放炮仗的跟聚来的百姓也不间断,这说这其中没点猫腻,谁能相信? 她只是想求个心安,更何况,不管他当初在什么心情,什么处境下选择救了龙凤胎,她都对人抱有一份感激,她也再三允诺治好人会把人送还回去。 把所有该想的,能想的都交代清了。 怎么就被编排成同伙,怎么就要被万人唾弃了! 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 他越是觉得自己跟他作对,那自己就要作对到底! ………… 吵吵闹闹,几乎要演变到动手的前一刻,街巷尽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这些吆喝声马蹄声从哄闹杂乱的声音里脱颖而出,不止吸引了姚蝉他们,就连先前还在闹腾的众人,都不由自主的朝声源处望去。 远处,一个年轻人带着下人从在远处行驶到几丈开外,靠近他们后,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闹什么,闹什么?” 秦宗一身劲装,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这么多一看就不好惹的人加入进来,百姓基于畏惧心思倒是安静了几分,他挺满意自己带来的效果。 没下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在那煽动人心的展平阳,眯眼说了句,你倒是好样的。 秦家跟李家弄的做的是粮食跟酒的生意,少不得在文泉镇跟定州来回游走,这运送粮食的事,李家有商队,但谁让两地生意来往密切数量庞大,少不得要用镖局跟商队。 可以说,展家镖局能发家,全靠秦李两家提拔起来的。 他没下马,身子微伏拄着马鞍,盯了对方片刻后,嗤笑的收回视线。 余光瞥见街角那辆马车行驶过来,他才暗松了口气,从马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姚蝉跟前,年轻的面颊上带着意气风发,见她松了口气的样子,嘴角都快扬起来了。 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呛她,“平时我看你挺伶牙俐齿的啊,咋今天被人堵到这份上了?” 他本来想说的更狠点,但怕姚蝉当这么多人给他没脸,让他下不来台,就稍稍委婉了一些。 姚蝉这时也回过神了。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有啥事能瞒的住小爷我?”吴家派人去文泉镇上求柳大夫来帮忙,他那会正巧陪人在医馆,听到是她有需要了,就多嘴问了这么一下。 猜到她惹事解决不了,这不就带着人来给他撑腰了? 秦宗拍着胸口,“你想做什么就去做,这有我在那,就不信有人能刁难你!” 他带来的人训练有素,又多是人高马大之辈,最关键是这种地位悬殊,就令人望而生畏了。 姚蝉满脑子都在患者的身上,察觉到他现在状况不太好,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新来的帮手上。 “那这边就得麻烦你了,千万记得别把事闹大……” 开弓没有回头箭,要一开始就知道后续有这么麻烦的事,她肯定不会答应接诊。 但都现在了,说什么也没用了啊。 姚蝉离开前,秦宗还叫了一嗓子,“柳大夫在马车上,帮手我给你找来了啊……” 他自认为完成一件圆满的事,面上带有几分如释重负。 但这一幕,何尝不是刺激群情激昂的百姓? “什么意思啊!” “说是大夫,谁见过那么年轻的小娘子是大夫的?” “说是做不到见死不救,为啥不能在县衙里继续救?难道救人还要选择地方吗……” “什么救人啊,我看分明是同伙!你们忘了吗?当时活水镇县令贴出的榜文上可是写了,那悍匪可是有帮手的,脸上特征明显是一人,但是大家别忘了,还有一个凶匪还没落网呐……” 要是往常大家陷入猜测里,有个人出来主持两句公道,或者是为她解释几句,流言也不会这般严重。 可是,没有人啊。 你是指望焦头烂额,目前还自顾不暇的县太爷出面? 还是指望目前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连带姚蝉都恨上的展平阳来解释? 尤其是现在多了一些惹不起的人掺和进来,以坚定的姿态支持姚蝉,对这些百姓施压,种种情绪积累起来,那些还没等到自己亲人的百姓,彻底爆发了。 “……你们不让我们好过,那就来个鱼死网破吧……” “……什么狗屁大夫,能救那些黑了心肠的,不定收了多少好处……” “……救活了他怎么办,让他再杀人?” “去告官,让县太爷做主!” 牛二被煽动的双目赤红,他现在也没存有多少理智了,振臂高呼之后,不知被谁提醒着,县太爷现在压根不管,他又罕见的沉默起来。 再抬起头时,面上一片坚毅。 “县太爷不管,我们自己给自己做主!” 每个人都跟一根弹簧一样,平时可以被压迫,奴役,可以忍气吞声,这是因为那根弹簧还没被拉到不可承受的范围,如果一旦到了那个临界点,触底反弹后,后果难以设想! 每个人都是感情动物。 有人带头这么喊着,倒也激起周围的百姓几分豪迈之情。 人越来越多,大家振臂高呼,朝姚蝉等人刚刚消失的地方追去。 秦宗见状不妙,喊着下人快去制止。 可惜他们的加入,只能让场面更加混乱而已。 第二百零八章 螳臂 诺大的厅堂内,清脆的算盘珠子拨动声接连入耳。 重新修缮好的王家酒楼依旧富丽堂皇,只是门外行人过往匆匆,但没多少客人入内,暖色的灯火,名贵的熏香,甚至是二楼传来的清雅丝竹声,越发衬得酒楼孤单寂寥。 小厮靠在门槛上打盹。 洪掌柜正在柜台上看着账本算账。 忽的,算盘声一顿,男人抬头问道,“这个月的玉容散、七白膏怎么还没送来?” 作为首屈一指的酒楼,菜色好,环境好是一回事,在别的地方也不能马虎,像是寻常的打尖住宿的客栈,自然是没有这些洗漱之类的用品。 但是王家酒楼有啊。 七白膏用上,面容光滑去皱,还能去除脸上的黑斑,玉容散长时间使用,可以去除面上的痘印,顺滑白皙,这种澡豆只有镇上的白家才有。 因为价格贵数量少,往常只有他们王家才订购。 但是这个月都快要到月底了,该送来的还是没到。 他这么一问,倒惊醒了正在打盹的小二,他慵懒的舒展了下身子,“晌午白家那小娘子来过一趟,说是最近两个月咱们修缮房屋,客人少,采买的澡豆也不多,这七白膏之类的就先供着清风楼那边使了。” 这玩意用料考究,工艺复杂,所以每个月都有固定的数量。 清风楼那边要的多,他们就没有了。 洪掌柜面带不悦的合上账本,“上个月月末不就已经跟他们说过,这个月照常送来吗?” 怎的到这节骨眼上,多出这么多说辞。 小二见掌柜的面带愠怒,心里也不是滋味,要是在以前,清风楼算个屁啊,有他们家酒楼珠玉在前,除非是房间住满了,客人们才会退而求其次的去住那个酒楼。 但谁让他们这一场大火,歇业了两个月呢。 清风楼那边瞅准时机,拉走了他们不少客人,听说那边东家新从定州那边聘来了一个掌柜,前些日子弄什么‘曲殇流水’活动,最近几日又在庭院里面搭了个棚子。 也不知道从哪儿拉来一些会乐器、通音律、善舞蹈的色艺并重的官妓来。 每天夜幕降临的时候,就弄些什么红袖添香,对对子的噱头。 搞得那边是日日轻歌曼舞,丝竹管弦声不绝于耳。 偏偏他们请来的是官妓,大家还没由头说什么,在这个朝代,借助这些人来笼络人气吸引眼球,在那些读书人眼里并不是什么羞耻为之不屑的事。 相反,像那种名气大,才情好的妓女,在文人学子眼里还有挺高的人气。 当朝大多是以官妓为先,大多数是为官府出面的商业项目中增添人气的,比如定州秦宗家不是酒监吗,每年举办的开煮新酒时,都会拉她们来造势。 捧着花斗鼓,托着诸色果子蜜饯,端着酒杯频频劝酒,官妓给美酒做宣传,只是官府服务的其中一类。 给酒楼、茶肆等场合服务,也是其中一个项目。 但是知道归知道,理解归理解,这种职业界限又不是特别清楚,在大点的城镇还好些,规范,到他们这种小镇上,那里面的猫腻就多了。 正经的做口碑的酒楼一般不会采取这法子。 但清风楼被他们压的时间太长了,现在瞅准机会想反压回来,手段频出,不过不得不承认。 对方确实风头正盛,不然一直合作的店家,也不会不供应他们澡豆了。 王家酒楼还有清风楼都处在位置最好的街道上,相隔距离也不远。 自从那边生意好了后,那些伙计没少过来招摇跟说风凉话,洪掌柜脾气好,不说什么,但是下面的这些伙计心里也不服气了,要不是被东家跟掌柜的约束过无数次,现在早就跑过去跟人打了无数架了。 算了,小人得势,且让他们猖狂一阵吧。 伙计托腮的手滑落,整个人顿时惊醒。 他打了个呵欠,正要再次眯眼的时候,外面隐约传来响动声。 ………… 秦宗加入后,非但没有平息愤怒,相反,如今姚蝉的处境越发的艰难。 刚从县衙那边脱身。 “姚蝉,他的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好。” 申沛一直注意着这男人的神色,先前他脸上还有点血色,现在血色顿消不说,像被人掐着喉咙一般,呼吸十分困难,他口唇还出现了青紫症状。 姚蝉迅速的摸在他手腕处,脉搏细速,按压稍重点就消失了。 不用设备辅助,他此时的血液肯定下降到临界点,心脑血管失去了自身调节,很快就会出现冠状动脉跟脑血管灌流不足! 这已经是休克中期了。 姚蝉此时脸色跟他一样的难看,这证明她先前的判断没有错误,胸腹联合性损伤,这种休克率可高达百分之六十,死亡率足有百分之四十多。 这种数据还是有现代医学环境的情况下估算出来。 像他们这种要设备没设备,要帮手没帮手,要环境没环境的时代,死亡率要更高了! 这人活不成了,肯定活不成了! 病情这般严重复杂,连续开胸两次,现在还休克着,腹部脏器还受损出血,还在休克中,她,她第一次产生了动摇的心思! “姚蝉?” “姚蝉!” 几道惊呼声唤醒了她的理智,大家都盯着他,都在等待着她下一步的安排。 不知是察觉到她的放弃,还是造化弄人,本来还在昏迷之中的男人,这会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眼前发黑,花费了好些时间才看清楚身边站着的人。 所处在的环境。 他,没死吗? 不应该啊。 眼睛艰难的转动时,在偏测看见了略有几分眼熟的小丫头,她扎着两个小啾啾,脸蛋红扑扑,跟快要成熟的苹果一般,他眼前眩晕,那张面孔逐渐同他一直朝思暮想的女儿重叠在了一起。 真好,他这种人,在临死前还能见到那个小人儿。 是女儿来接他走了? 只是身边为什么还有这么多讨厌的人,他眯着眼睛,大口喘息,不,不是说,不要再多费周折了? 第二百零九章 挡车 他这一眼,正巧跟六神无主的姚蝉对视上。 分明是嫌弃她多管闲事的,但不知为何,心头好像有了一丝丝的镇定。 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在敬畏生命。 他的情况已经不能再嫉妒颠簸了。 “就近吧……” 前面不远处就是王家酒楼。 ………… 洪掌柜赶出来时,正巧同小大夫打了个照面。 看着几乎被百姓围堵住的小大夫,他虽然心里有疑惑,但还是上前跟她打招呼。 姚蝉也不知道,现在外面聚集的人怎会这么多。 秦宗带来的人跟吴家的下人正在抵挡着群情激昂的百姓。 “洪掌柜,可能是要借贵宝地一用了……”姚蝉声音小小的,她面上也挂不住,说这话其实真的有点强人所难了,所以,就算人家不同意,她也不会生出任何不满的心思。 “进来,进来啊……” 他们主子从来都是对小大夫礼遇有佳,所以让他们来酒楼,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正在这节骨眼上,一道并不陌生的男声,传入到耳朵里,声音天然带着几分沙哑,这是清风楼的掌柜。 “洪兄,虽然这些日子你们酒楼生意是有点萧条,但是不必要心急到这种程度,什么人都招待,什么钱都挣吧……” 大秋天的,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摸出一把折扇,故作风雅的煽动着。 他就是嫌这水还不够浑浊,势必是要把他搅动的更脏才行。 这人要真的是把这些人迎进去,不用他动作,这些百姓就能用唾沫星子把人淹死,他要把人拒之门外的话,那自己更是得意,这些人明显同他认识。 要真的把人拒之门外了,自己私下挖一下他们关系,再把他无情无义,胆小怕事给挖掘出来,谁让他出尔反尔呢。 反正,不管他做出哪个决定,等待他的都是脏水。 不过,看大家不用他多做什么,就已经把矛头对到王家酒楼身上了,这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这那小娘子到底招惹上什么了,引起大家如此谩骂? 都说爱屋及乌,现在都赶得上恨乌及乌了吧。 “奸商,把人交出来!” “不许收留他们,不许搭救他们!” “交出人来,交出人来!” 呼喊声一阵高过一阵,夹杂着愤怒与恶意,一阵阵向他们袭来。 也不知道这么短的功夫,这些百姓从哪里找出了烂叶子,情绪上来了,哪儿还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的朝他们扔过来。 眼瞅着越来越多,听到动静声的百姓赶来,几人心道不好。 申沛见到那张在他们对面,得意的扬起嘴角,等待时机再次落井下石的男人,险些冲到对面砸他一顿,把他脸上碍眼的笑都砸碎! 别以为小爷他记性差。 上次他被扣到那里干活,在书院被人冤枉犯事的时候,那掌柜的得了信儿不是说搭救他,替他说几句好话,为了自保,竟然把他推出去,让他自生自灭! 正脱了鞋,打算砸过去的时候,手腕被人抓住了,姚青山摇摇头,示意他别乱来,已经够乱了,难道他还想搅的更加天翻地覆? “老子,不用你救……” 还嫌场面不够乱似得,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的男人,嫌恶开口。 得,她里外不是人了。 薛洪因为血液跟体温不断消失,而变得颤抖起来。 丢下他吧,都到这份上了,还不丢吗。 他本来就是一滩烂泥,苟活这几年也活够本了。 反正从来没得过什么温暖,死之前也别让他看到这些人惺惺作态了。 “闭嘴吧你,你是得死,但不是现在……” 姚蝉把他的布盖到他头上,朝王家老板拱拱手,做势要离开。 本来偷摸摸进来不引人注意的话,还稍微好点,但现在都到这份上了,再坚持就是坑害人家了。 “无妨,进来吧。” 他们走都走不了了,前面围堵的人这么多,哪儿还能全身而退。 收容他们,估计老板知晓了,也会同意的……吧? ………… 时间来不及了。 姚蝉麻木的被人拉了进去,还保持着最后一寸羞耻心没到人家客房去撑摊子,只找了一处屋内环境还算可以,卫生还良好的地方继续救治。 血压计上去,果然跟她猜测的相同。 来不及多解释,把跟她同行的那些人喊来,说是需要输血。 把自己的血液输给这个满手血腥的人,放到往常大家肯定不乐意,但是都到这份上了,他们不帮,姚蝉就真的是前功尽弃了,这里面的人,不是他亲人就是受过她恩惠的。 为了姚蝉,二话不说露出来手腕。 姚蝉侧血型的时候,手都在颤抖着。 一定要成,一定要有相匹配的啊! 正抽的时候,身边坐下了个少年,她拿着针头看着秦家大少爷,一脸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你还来给我添乱做什么? “你,你不是要血吗?小爷我多的是。” 他这人害怕的都发抖,还一脸大言不惭,示意她快动手别墨迹。 姚蝉哪儿能瞅他的,白了他一眼,自动绕过去抽下一个人,“给你抽了,我怕你一会就晕了,到时候还得给你输血,行了,人这么多用不到你,别给我添乱了!” 一席话又惹得他想发怒,他有那么胆小吗? 看他这会忙的厉害,算了,不跟她吵,不给她添乱了。 几分钟后结果出来,申沛还有吴家,秦家三个下人血型吻合,征求了他们同意后,快速的开始输血。 跟后院的紧张可怖氛围不同。 前门那边,是前所未有的热闹,自从姚蝉一行人进来后,他们就把大门关了,防止外面情绪激昂的百姓破门而入,外面的火光透过门窗传入进来。 点亮了大家忐忑不安的心。 以前客人稀少他们担心,盼望着酒楼早日恢复往日的繁华热闹,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愿望注定是要破灭的,别说是宾朋满座了,就连着零散的客人都要没了! 都在青山镇住着,谁不知道最近最热门的话题是什么啊。 他们家掌柜的,还真的是胆大。 现在外面那些不满他们收留小大夫一行人的百姓们,开始在外面砸石头,扔烂菜叶子了。 哎,这日后可要咋办呢。 第二百一十章 不易 外面火把的亮光照射,亮若白昼,清风楼的掌柜的现在心底可美了,原先还担忧他们死灰复燃,现在是他们自己想不开,非得进来掺和一把。 现下不用他在煽风点火,王家酒楼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了。 “走吧,明天了再把何小姐他们请来,去接触几家比较好点的戏班子,这次机会难得,咱们加把劲彻底搞垮了他们,总不能老天爷都帮忙了,咱们自己再放过这个机会。” 扇着扇子,一脸风骚的清风楼掌柜的离开了。 目睹了全过程的展平阳还有他同伴静默不语。 俩人沉默的离开了最吵闹的地方。 “少东家……” 自从大少爷夫妻没了,老爷夫人又相继病倒,镖局跟商队的所有事物都压到了他身上,他们俩都是镖局的师兄弟,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展流见他最近几天性情大变,难免带着几分担忧。 他以前待人热忱,性子豁达,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了? “这把火烧的够大了,咱们不出面,也自然会有人往里面添柴火,我倒是想看一下,他们还能撑多久……” ………… “你要撑住啊!” 安置好他,姚蝉快速给他输血,树叶,冷沉淀,多巴胺,多巴酚丁胺等等药物注入到液体中。 这时候,柳大夫也像上次那样,消毒好穿着她提供的手术服进来了。 可能是有上次的经验,这次看见她拿着手术刀把人腹部打开后,他面色发白了几分,但是比较好的是,没有晕厥过去。 俩人都站在他腹部左侧探查。 跟她判断无误的是,腹腔内果然有很多的血。 “这跟上次秦少爷状况一样吗?” 姚蝉摇摇头。 她调整了下头灯的位置,好让视线更加好些。 “上次病变位置不同……”腹腔内这么多血,她拿着纱布将血清理了,又跟他解释,“上次他是大网膜出了问题,切除掉坏掉的部位就行,现在是腹部内器脏出了问题,是某处有了破裂,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把破裂位置找出来,及时缝补住……” 缝补! 像上次那样缝补住吗? 对方现在身体已经大部分都显露在他眼前了,胸口两处都贴着白色的纱布,胸部周围还有未曾擦拭过的血迹,不难想象在他到来之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身子每一处都开过刀了,这个人竟然还能活着,上次他跟这大夫合计救人之后,镇子上不少同僚过来跟他打听过,他把当初打开皮肤的事说过了。 但是听进去的没多少个。 至于那个秦少爷能活,大多数都认为她是运气好而已。 但是她知道,这不是一句运气好能解释的通的,这人确实是掌握着跟他们截然不同的救人手法,她确实是有大本事的! “柳大夫?” 姚蝉见他站在那不动弹,以为他又被吓住了,声音中更多了一份无奈。 看来给这些大夫科普这些问题还是有点困难了。 “要是接受不了的话,就帮我看他的脉搏跟血压吧,上次教过您的。” 柳大夫点点头,他确实也帮不了多大的忙。 姚蝉弯腰开始摸索,流血部位会是哪里。 “找到了!” 是肝右叶内侧边缘有三四厘米的裂口,看来活动性出血的罪魁祸首找到了,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姚蝉来不及想其它,迅速的分和修补。 做手术的时候,一时一刻都不能松懈下来。 就算先前再怎么顺利,途中也会因为任何一丁点细小的因素导致全盘皆输,她付出那么多,承担了这么多,断不会让他在这时候死了。 那才是鸡飞蛋打。 修补好肝叶右侧段后缘的裂口后,她松了口气。 “小大夫,这人的脉搏细弱,好像已经没有多少脉搏了啊……”如释重负的表情还没挂上,就听到耳畔传来柳大夫急促的声音,姚蝉马上摇头。 不可能啊! 出血点止住了,血压该平稳,脉搏跳动次数也该有个稳定值的,怎么可能越来越恶化,难道说…… 出血点不止这一处? 她眼睛瞪大了。 不!可能!吧!! 这次又是哪儿? 来不及说别的,迅速的低头再检查。 “灯再点的亮些!” “手术刀给我!” “纱布给我!” “给我递来明胶海绵!快!要快!” 终于!就在姚蝉自己都觉得绝望,以为这人是注定救不活的时候,小小的渗血点跃入眼帘,“是肝尾状叶后下方胍后间渗血,这伤口隐秘又容易让人忽略。 如果稍微粗心些,很容易就忽略了这一处。 姚蝉拿到明胶海绵填塞止血,又一出止血完毕。 终于,腹腔内出血停止了,俩人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接下来她快速的开始缝合。 ………… 知道那些人走后,县太爷终于松了口气,天色即将破晓,那些让他头疼,深感麻烦的人跟事,终于远离了他。 自从那些人去围堵着那大夫时,县衙门口已经有两个时辰安宁了。 田知县跟小妾吐露心声的时候,听见门外又响起一阵喧哗。 几乎是下意识的,田知县打了个哆嗦。 “不,不会是那些人又来了吧?” 天啊,他这县太爷还能不能继续做下去了?! 美妾坐在老爷腿上,凝神听了一阵,“老爷,不像是闹事的,好像是咱们派出去的捕快们回来了,这么吵吵,肯定是把人全都接回来了吧?” 对啊,都已经找到藏人的地方了,肯定是手下把失踪的人全都带回来了。 “那为啥这么吵吵啊?” “估计是那些等待的家属过于兴奋雀跃导致的吧,毕竟是失而复得,人都得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不是吗?老爷啊,这时候您得出去啊……” 他出去? 他做什么出去。 哼哼了两声,后知后觉发现了小妾的意图,对啊,他脑子怎么就这么蠢呢,前面的麻烦事他不出面不在场都行,到现在了,他的手下在他的‘英明指导’下顺利解救回来百姓。 正该是歌功颂德的时候,这个节骨眼上他不出面是不是傻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惊变 “快,快给老爷穿上官服……” “头发重新梳理一下,腰带系紧点。” “哎,胡子,胡子也修减一下。” 照着铜镜仔细观摩片刻,确保仪容整理的不错,满意的点点头,嗯,五官俊朗清瘦儒雅,还算可以,要说他此时唯一要发愁的是,等会面对那些过于感激自己的百姓时,他们不顾身份差距硬要扑到自己跟前感激涕零,大喊他是青天大老爷的话怎么办。。 他是个跟百姓一条心的好官,让人拉开他们不大好吧。 要不,就半推半就给他们个机会? 就这样烦恼着,他走到了大门外, 跟自己猜测的差不多,外面天还没大亮,威武的石狮子旁站着一队灰头土脸的下属,黑蒙蒙的雾中,他们模样看不真切,但是能感受的到,一夜未睡大家精神头都不怎么好。 如果不是县太爷现在过于喜出望外,或者是他稍稍仔细观察一下,就能看出手下人此时面带的不安。 可惜,他此时全身心享受着大家尊崇的目光,想着等会百姓们山呼大老爷的宏伟感动的画面,迫不及待的喊来江捕头,示意他汇报情况。 “老爷……” 江捕头朝他走近几步,想拉他到一旁汇报在外面的收获。 但刚刚走进他跟前,还没来得及拉自家老爷的袖子,就被他甩了一把。 县太爷佯装咳嗽一下,“有什么话大大方方的说……” “大人,情况……” 有些话不能在这说啊。 他为难,犹豫,支支吾吾的作态怪让人心里不舒坦。 还墨迹什么啊,快说啊,他已经做好准备,完全能接受排山倒海夸赞跟恭维了。 “大人!” 江捕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人今日咋这么反常? 县太爷的耐性告罄。 “你说你个当捕头的,啥时候学了女人家的做派?这面前都是百姓,是咱们的衣食父母,有什么话需要瞒着他们?磨磨唧唧的,真上不了台面,咋的,难不成还要老爷我求你,你才肯说吗?” 劈头盖脸受了一顿骂,谁心里能高兴。 手下人也委屈着呢,他们都是听从安排办事的,咋一点情面都不给他们留啊,难道……县太爷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在这种场合,鼓励头儿大声说出来,难道是良心发现,想要在这接受百姓的批评了吗。 事实也由不得捕快们多想。 眼瞅着大家都在等着他回应,又瞥见知县大人鼓励的眼神,江捕头闭着眼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的大声喊了出来,“大人,我们这次按着图纸上地址去找了,但就找回来七个人,还有五个人下落不明。” 热闹环境陡然安静下来。 先前还等着消息的家属,全都像被住了喉咙一般,你看我,我看你,被这个消息炸的静默不语。 县太爷得意笑容也戛然而止。 他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他,视线中询问审视狐疑之意逐渐递升,眸色不断变化,直到最后一瞬,知道躲不过了,他嗓音险些劈叉的喊道,“你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他一定是太劳累了,最近得了癔症,这肯定是噩梦,肯定不是真实的。 明明都好好地,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可惜这上下级间太没默契了,那江捕头见他急,自己也急啊,想着快些发泄自己的情绪,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今天看见的,全往外秃噜出来。 “我们找过去的时候,是费了些时间,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个隐秘的荒败的猎户屋子的地窖里,发现了他们被绑着的身影,那边地势难行,人烟稀少,怪不得这么几天都没他们下落。” 他稍稍停顿了片刻,不知是在给百姓们说,还是在跟县太爷汇报,“来咱们官府报案的百姓们说,失踪的人口有十二个,可我们只找到七个,剩下的五个怎么也找不到,问这些救回来的百姓,他们说从始至终,在这个地窖里就他们几个,没有多余的人……”、 他远不知道自己的话给那些等待的家属,还有一门心思等着受夸赞的县太爷,带来了多大的影响跟冲击。 不知道是谁,扔出个石头块砸到他们身上。 紧接着,石头块越来越多。 牛二夫妻没等到孩子,这会又听说他们依旧是下落不明,瞬间倒地不起。 一天内大惊大喜,大悲大痛来的过于迅猛,要不说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呢,现在谁也接收不了这个噩耗,大家心如死灰,靠着对官府的人发泄,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声讨声跟怒呵声越来越大。 县太爷招架不住,在手下的搀扶跟护卫下,几乎是慌不择路的逃回县衙内。 短短片刻,他就变成衣衫不整,面容狼狈的过街老鼠了。 不知道是被哪个娘们把他衣服扯成这幅模样的。 下巴也有点疼,修剪得宜的胡须,也不知是被谁扯了,凌乱不堪的覆盖在惊魂未措的面皮上。 县太爷喝着茶水压惊。 他到现在都接受不了,原先皆大欢喜丝毫不会出意外的事,现如今怎么会演变到如今地步。 明明说的好好地,藏匿地方就在那里,怎么会没人呢? 他被耍了吗? 是的,一定是的! 这么说的话,那个人还不能死。 他坐立不安,某个模糊的念头逐渐清晰。 等等,他好像隐约猜测到几分那个匪徒的心思了。 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在衣服里,藏着标出失踪百姓的藏身之处的地图呢? 按着那个匪徒的心性还有才智,就算是真的准备了这些东西,怎么会藏在身上这么简单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呢? 他哆哆嗦嗦的又喝了一杯凉茶。 把自己代入到那个坏人的思路里,努力猜测着他的意图。 会不会是……那个地图,那么明显的破绽,以及藏在身上故意被他们发现的种种巧合,全都是那个男人故意为之的? 不,不会吧? 这么说的话,他再大胆猜测一下,现如今被发现找到的,七个安然无恙的人,本来就不是他的目标,是他用来迷惑大众的挡箭牌 而剩下来藏匿的五个人,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 再见 他求死心切,又故意用了手段,让他们提前发现猫腻,等他们真的找到人了,大喜过望下,谁还会在意他的死活,既然他的死活不在意了,让他自生自灭,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可是,他设计的又是那么巧妙。 等那人真正的死了后,他们才会发现真正失踪的是下落全无的那五个人。 依着他的心机跟筹划,他们肯定找不到那些人。 如此一来,岂不是相当于他营救不利,间接导致人死? 是了是了,他一定是这么想的。 完了完了,他的前途才是完全毁了! 短短时间内,把来龙去脉全都想清楚明白的县太爷,浑身战栗不止,都以为那是个悍匪,没什么聪明才智,可谁能想象到,他会设计出这么恶毒的法子。 哪里是他们斩断了这个匪徒的后路,分明,分明是他砍断了自己的后路啊。 这人不能死,他现在还不能死! “来人,来人啊!” 他张张嘴,叫出了声儿,可是因为受惊过度,声音竟然比蚊子还要小。 后来还是他把茶杯摔在地上闹出不小的响动,这才引来了下人。 分明还没到寒冬,他却觉得像是掉进了冰窖一般,从脚丫到头顶,都被一股刺冷所侵染,他指着外面,“快,快去打听下那个带走人的小大夫。 去,去看看她到底把人救活了没,快,快去!” 他上下牙不停地叩叩作响。 希望,希望还来得及啊! ………… 姚蝉把那个十恶不赦的悍匪带走的事,完全不能往外泄露,一来是害怕引起大众恐慌,二来也怕惊扰到那个悍匪的同伴。 县太爷派人去打听消息,也只是私下打听,不敢明言。 可是王家酒楼外,已经被得了信儿,愤怒无比的百姓的,堵的严严实实,加上在清风酒楼掌柜的有心安排下,门口都堆积了不少烂菜叶子,还有臭鸡蛋。 也不知道他们废了多大的功夫,用了多少手段找到了这么多臭鸡蛋。 这下别说开门做生意了。 就连里面的人都没法子出来。 谁让一出来面对的就是数不清的谩骂跟菜叶子攻击呢。 这下县太爷派来的人别说进去了,就算敲门也没人回应他。 外面的状况这么严峻,大家有心瞒着姚蝉,但动静这么大,要说她完全是一无所知,那也摆明是不可能的事。 还好这些被煽动的百姓们,虽然很愤怒,但没完全丧失理智,没太为难酒楼的下人跟小二,前门不能出,后门那也有人挡着,但像是每日给酒楼送补给的,送菜的人,他们倒是没过于为难。 手术进行的很成功。 从昨天中午做手术到他现在还没完全脱离了危险,足足已经有一日半了。 月上树梢,叶子被风吹过,哗啦啦作响。 房门轻轻的出现声响。 姚蝉蹑手蹑脚的从屋内走出来,捶了下腰,活动着脖子。 抬头看时,跟天穹上那盏满月打了照面,微风吹啊吹的,乌云遮盖住了明月,她遗憾的低头,视线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灰暗。 此时姚蝉心中的复杂可想而知,上次她来时,王家酒楼还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短短没几日,就落到如此萧条之状。 而这一切,说不好听点,都是归功于他。 她眼眶有点发热。 屋内那人还没完全脱离鬼门关,姚蝉不敢远走,就在房屋前面的台阶下坐下,抬头看着繁星,看着乌云,看个看的,完全收不回视线。 这时候,身后传来节奏均匀的脚步声。 她没扭头,感受着那人拎着灯笼,不急不还的走到她身后。 来的能是谁呢,不是三叔就是申沛,要不就是吴大哥,反正左右没几个人了。 来这八成又是想要安慰她吧。 其实真的不用,都是成年人了,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来人坐在了她身侧,骨节分明的手掌,将那个画着兰草的灯笼放在两人中间。 接着,那人的手掌在她没有设防的时候,从她身后穿过,盖在了她的右侧脑袋,男人的手掌干燥温热,贴在她吹了冷风的右颊上,几乎烫伤了她。 这种行为有点亲密,有点唐突。 姚蝉吓得蹦了老高。 不管是谁,做出这种举动来说,都是已经过线的。 “你!”她又惊又尴尬。 但是等她起身后才发现,跟她并排而坐,并且做出那种亲密行为的人,竟是好些日子没见到的邬易! 他身上穿着白鹤书院发的统一的青蓝色的衣服,白色的圆领宽大飘逸的宽袖,用丝线刺绣的竹子如同主人一般挺拔。 可能是刚刚她的拒绝动作大了些,扯动了他衣服,露出了穿在里面雪白的里衣。 乌黑的发用绿色的簪子束着,几丝不听话的碎发从黑发中调皮的蹦了出来。 清冷如皎玉一般的年轻人,却不拘束姿态,学她刚刚那副模样瘫坐在石阶上,跟那他面前黑乎乎没有热闹之色的楼宇相互对称,愈发显得眉目如画。 这一刻的他,又像是春池里的水,温暖柔软,又似是森然高山上的雪,灵秀,又带着疏离跟高傲。 “是你啊!” 姚蝉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是谁后,错愕的眨巴了下眼睛。 分明没有几日,但因为最近出的事太多,她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么多些日子,从二叔还没找回来,直到遇到这个特殊的病号,姚蝉一直像跟绳子一样紧绷着,眼下猛不丁的见到他,她心头瞬间弥漫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好像是委屈,又好像是惊讶。 邬易伸出手,露出手心里托着的一截干树枝,“刚刚从你头发上摘下来的。” 他好像是在解释。 姚蝉已经没有了戒备心。 他们俩人之间的关系是不同的。 彼此陪伴了许久,对自己而言,邬易他好似是她的主心骨般的存在,在他跟前,自己可以适当的显露出她的不安犹豫跟委屈。 经历了这么多事,姚蝉鼻子有点酸酸的。 这次又重新坐了回去,恢复了刚刚的坐姿,不过这次没等他伸手,她就疲倦的靠在了邬易的肩头。 邬易看着蛰伏在黑暗里的楼宇,嘴角微勾,移动了下身子,好让她靠的更舒服些。 第二百一十三章 疾风 “你都知道我这些日子做了什么吧?” “知道” 邬易帮她整理了下身后的长发,这几日因为主人没有好好打理,好些地方已经乱成了一团。 “外面那么多人都扔烂菜叶子给我,我心里有点难受……”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么对待,她几乎每天每日都能感受到那些百姓散发出的恶意,有时候只是稍稍在院子里走动几步,都能听到外面传出的骂声跟指责。 太艰辛了,太难受了。 邬易静静的听着,等她说完才嗯了下,“要不,我明天跟外面的人商量一下,让他们换了鸡蛋扔?这样接个篮子,没准还能卖了小挣一笔呢。” 明明很伤感,很不是滋味的谈话,被他这么一说,不知怎的透着一股搞笑的气息。 姚蝉破涕为笑。 但那笑容也是转瞬即逝。 “我好像是做错了,吴大哥为了帮我,生意也受到了波及,尤其是王家酒楼,我好像不该过来的,人家费了这么多钱才重新开业,但因为我,好像以后都翻不了身了。” 外面不知道被扔被砸成什么样子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下次该怎么面对人家王家姐弟了。 姚蝉救人,好像一直都是一意孤行的模样,家里人跟朋友义无反顾的支持她,艰辛她永远是对的,可没人知道她,心底也是有不安跟忐忑的。 她不怕自己会面对什么,只是担心在任性后,会把帮她的人,拖到泥潭里。 波及伤害到身边的人,这才是她最不安跟纠结的地方。 小风吹啊吹的,终于把遮盖住的月亮放出来了,清冷的月光下,俩人静静的靠在一起。 “姚蝉,你后悔了吗?” 邬易听她说完,没说旁的,只是这么问了她一句。 后悔吗? 这回答有点难,好像是有点不甘心,有点自责懊恼,但是救人,好像她没怎么后悔。 “他的情况真的很特殊,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浑身骨折,内脏受损,破裂出血,不是我自夸,就算在我们那……”这种环境太容易交心了,她差点就说了在她那个时代,这种病患救活都很难。 还好及时停口。 瞥了下邬易,他表情平静无波,好像并不知道她出现了口误。 姚蝉放心的继续说着,“他的生命力真的很顽强,邬易,在那个时候,我身为一个大夫,看着一个不断求生的性命,真的很难放弃,而且你还不知道吧,前几日他好像无意间救了龙凤胎,所以私心里,我不太想让他在手术台上被人放弃着赴死。” 他手里有罪孽,人命,鲜血,就算救活了也不可能存活,迟早是要死的,她浪费了时间,精力,珍贵的药物,大量的兑换药材所需的金钱。 换来的是依旧要死的人。 多矛盾,多可笑,多多余。 但是不管现在处境如何,她必须承认的是,在那时那刻,她是真的是遵守本心来做了选择的。 憋在心里无人知晓的话终于找到合适的机会吐了出来。 她全倾吐出来,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邬易。 在人看不到的地方,紧张的挠着裤腿。 他一定觉得自己很荒唐,很不成熟吧。 邬易身子放松,自然而然的靠在身后的石阶上,舒适放松的姿态感染到她,姚蝉那种紧张感也消散不少,“不后悔就行,人生在世,就该遵守本心而活,这件事无关对错,追其根本,也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所以说,他是在劝自己别把外面的辱骂放在心上。 有他支持姚蝉真的很欣慰,俩人并排坐在一块,静静的看着天边皎洁的月色,享受着难得的宁静闲适, 她没问邬易怎么来的,呆多久,邬易也没问她下一步打算如何。 安谧的氛围在身后房门快速的被人打开,戛然而止。 柳大夫在看到姚蝉后,焦急的表情舒缓了不少,也没跟邬易客套,急促的催促她,“不好了,那人似是又发起热来,怎么办?” 发热了? 最害怕的还是来了,果然,要从阎王爷手里抢命太难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爬上石阶,正要往屋子里进时,为难的看了眼邬易,随着外人露面,他一改闲适状态,这会端端正正站了起来,恢复到以前一丝不苟的模样。 “你去忙你的吧。”他温声提醒。 “好”姚蝉撩起裙摆往屋内跑。 跟他说了会话,分享了一会心事 负罪感减轻不少,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 姚蝉重新投入到战场中,邬易在门外站了会,只听见里面东西叮当作响,知道在这也起不了作用,转身离开,不过在临走前视线落到那个黑乎乎的,没有任何光亮的酒楼,忽的笑了。 这一晚的夜啊,不该操心的人还是那么多。 等邬易身影彻底消失后。 二楼拐角处僻静黑暗的厢房内,秦宗这才敢大口呼吸,刚刚那个男的那么看他,他还以为自己暴露了呢,不过是个书生,那目光咋那么有压迫感。 随后转念一想,这怎么可能呢。 这是自己吓唬自己吧。 ………… 一日过去,风波未停息,相反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青山镇上,处处考究的王家内堂内,气氛带着几分凝滞。 王家现在生意做的红火。 青山镇这边虽然是他们的祖辈生活的地方,但因为王老爷头脑活泛,生意延伸到其余的领域不说,还把祖辈上流传下来的酒楼生意,发展到其它城镇。 甚至是州府上。 但是别管外面多挣钱,本地的酒楼生意不能荒废,老人嘛,对于发迹地的祖产总是怀有一种难言的感情。 王老爷子自知晓,家里的管家把那个灾星请到酒楼内,闹得现在鸡犬不宁的时候,他就暴跳如雷。 一个劲的喊着不孝子滚过来,不停的发着脾气。 王老爷面带踌躇的在门外徘徊,看着跟着自己十来年的伙计也不替自己挡刀,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又拉人到一边,“姑奶奶来了吗?” “老爷,您不厚道啊,这不是啥好事,您喊姑奶奶来干啥……” 自己挨顿批,再不济挨顿打好了,干啥还把自己亲姐喊来,跟他一起面对老爷子的狂风暴雨。 “少废话!” “姑奶奶已经到了,老爷您放心进去吧!” 估计外面动静有点大,老爷子在里面听见了,砸了酒杯在门上,“人来了还不滚进来,让我去请你啊?” 第二百一十四章 有孕 王老爷犹犹豫豫进门了。 屋外重归安静。 王孟娴带着丫头小心翼翼绕过长廊,蹑手蹑脚的躲在门外,见爹身边的管事要开口,急忙竖起手指嘘了下,挥手示意他离开。 人走后,她才将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王孟娴手里绞着帕子,激动紧张中还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急促感。 祖父现在为了姚蝉的事生气,现在喊来爹跟姑姑,就是商量着是要怎么处置他们。 她大概也能猜到现在祖父的意思。 是心甘情愿的跟她绑在一条绳上,还是弃车保帅,把她撵出去,顺带当着大家的面,说他们王家跟她没任何关系,她的立场也并不代表王家的立场。 爹,还有姑姑,要怎么选呢? 先前里面还是一片安静,但是渐渐的,争执声越来越大。 她姑姑跟她爹自然都在替姚蝉说好话。 可惜祖父不信而已。 “小姐,上次的仇是不是能报了?”说话的是她贴身丫头,自家小姐跟那人的恩怨情仇,小丫头再清楚不过了,每次小姐碰到她都没好事。 也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大能耐,搞的父母亲都护着她。 现在祖父都发话了,看谁能保的住她! “去把我的帷帽披风拿出来,有热闹看了,我要早点赶过去。” 还没出阁的姑娘家,谁甘愿爹娘姑姑一直拿别人来教训自己? 现得知一直压自己一头的人倒霉了,她心中欢喜可想而知。 小丫头照办,她则依旧贴在门边听着里面动静。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照办?王家酒楼可是咱们三代人的心血,要是因为个乡巴佬带累,害的我们关门歇业,你就是咱们王家的罪人!” 王老爷子性子暴躁。 见儿女都没动身,气的拿着拐杖直戳地面。 他们摩拳擦掌打算重现往日辉煌,再顺带把这几天蹦跶的厉害的清风楼踩在脚底,谁知道突然闯出个程咬金来! 听自个爹把所有的祸推到小大夫身上,王氏也有点烦躁,“咱家酒楼生意这几天本来就不行,有没有姚蝉,影响也不大,您都一把岁数了,能不能稍稍理智点?” 还把人撵出去。 那丫头厉害的邪门,你跟人交好,说不准就有啥时候能派的上用场,她娘家是商户,自家又是商户,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有钱算什么,一点都没地位。 如果跟人交好,有个啥事能求的上人家,这是多大的脸面跟福气。 都已经跟人成一条船上了,你这会再把人撵下去,厚不厚道的不说,前面的付出不都白费了吗? 王老爷子也没想到一贯孝顺听话的闺女,竟然也跟儿子一样,跟他呛声。 气的直喘气,“生意不行那是咱们刚开张,日积月累的肯定会有翻身的一天,但是!你现在让他们在咱们酒楼住着,这名声会臭到啥地步,你有没有想过?” 王氏还要再说,老头打断她。 “我心意已决,你们要是不好出面,那就我去,我老头子一把年龄了,不怕豁出去老脸!” 成了成了! 王孟娴在门外激动的大喘气。 祖父威武,祖父英明! 等祖父出面把人撵出去了,在镇上她还有撑腰的人吗? 没了! 正雀跃不已的时候,突然听见屋内前后传出两道焦急的叫声,好像是姑母刚刚过于激动,有点头晕,祖父平时倔归倔,但还是十分疼爱姑母的。 争论声停止了,紧接着就是祖父骂父亲,让他快些去请大夫来看看。 王家也是有惯用的大夫,常年照顾着他们的身子,没人比他们更清楚常照顾的主家各人身子如何,所以王家的下人刚刚来禀告,那大夫就拎着药箱来了。 见到是王氏头晕气短。 他恭敬的给人诊脉。 他摸着脉搏,感受着手下的脉搏的跳动,细细的琢磨,但是,越是切脉表情越是复杂,疑惑,不解,惊喜,怀疑,直到否决自己,凝神继续把脉。 等他再度上演了一遍先前的神态时。 王家老爷子不耐烦了,拐杖敲击着椅子,虎着脸道,“到底怎么回事?” 大夫收起手来,看着面前几张不解,担忧急切的面容,拱拱手,大声的,热情洋溢的朝几位道喜,“恭喜诸位,夫人这不是病症,而是……喜脉!” 一席话掀起了惊涛骇浪。 王家父子异口同声的喊着,“什么?” 王氏一下子捧住了自己肚子,惊的声音都变调了,“真的?!”、 毫不夸张的说,现在王家最头疼的,还真不是王家酒楼门可罗雀的状态,而是这十几年,王氏一直不开怀的肚子! 在这种礼教甚严的时代,一个妇人无子的话,丈夫可以以无所出来休了女人。 柳员外虽然没长着这根休妻的花花肠子,但是孩子是联系夫妻两人的纽带,试问哪个男人不想要个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嫡子? 而且!女人有了孩子,就有了依靠底气! 这么多年来,王氏因为没有孩子受了不知道多少罪。夜里不知道流了多少回的眼泪! 可是眼下,终于好了。 老天爷终于长眼了! 她怀上了! 王老爷子回过神,抓着大夫的袖子,急迫紧张的问着,“可是真的?把脉准了吗?确实是有了孩子吗?这十多年都没有,怎么现在说有就有了?” 都已经绝望了,现在突然又有了。 这惊喜砸来的也太是时候了吧。 那个被请来的大夫被这种气氛感染,心里也波动的厉害,这么多年他替王氏调理身子,她月事不准,身子体寒,极其难以受孕,这么多年喝的药,没上千也有七八百碗了。 她自己都绝望了吧。 可偏偏在绝望的时候,孩子就来了,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福气! “几位贵人,这绝对不会有错,确实是喜脉……只是……” 王家几人还没高兴过来,就被他只是二字吓白了脸,三张面孔直勾勾盯着他,一脸的紧张害怕。 “诸位不要着急,小人只是想说,夫人的喜脉细弱,想来是月份尚浅,刚刚也是情绪过于激动才导致的头晕目眩,归其根本还是气弱血虚,等我开两副方子给夫人补补就好。” “好,好……”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头秃 王氏抱着肚子,像是抱着最金贵的东西。 王家父子二人同样小心翼翼,那大夫开了药方子,道喜离开之际,被王老爷塞进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 他作势推辞,又被人推了回来。 “今天大喜事,这点彩头还是要讨得。” 王家钱多,还真不太在这袋子钱,大夫推脱不过,只好收下,不过同时在心头慢慢道,这往后请脉的日子还多着呢,他日后多小心多注意些就是了。 送走了大夫,不管是门内还是门外的人都高兴的不行。 “这么多年没消息,怎么就怀上的?” 这是王老爷在发问。 王氏摩擦着自己平坦不已的腹部,怪不得这些日子腰酸困,好吃酸,她以为是嘴馋,没想到是真的怀了孩子。 她怎么能怀上的? “是姚蝉,爹,文贤,是姚蝉,是姚蝉帮我的。”说完她把前段时间去找姚蝉,并且求她的事跟大家说了,她太厉害了,真的太厉害了。 她当时说自己会达成所愿。 果然,这才多长时间啊,她真的有了孩子! “姚蝉?又是那个丫头?” “爹,撵不得,真的撵不得!”王老爷打了个哆嗦,赶紧提醒老父亲,生怕他再犯糊涂,搅和起来再把人惹毛了。 “不撵,不敢撵了。”都到这份上了,他哪里还敢。 这人咋这么邪乎呢,这也太邪乎了吧。 门外,将这一切全都听到耳朵里的王孟娴,简直不知此时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她还在偷听,自家丫头已经取了东西回来,她不知道屋内发生了什么,捧着披风示意小姐穿上。 “小姐?”刚刚不是还高兴的像什么吗? 不是还嚷嚷着出去看热闹? 咋又不动了。 王孟娴跺跺脚,嫌恶的看了一眼披风,“收回去吧,已经用不上了。” 小丫头笑容一顿,眨巴着大眼看着他,用不上?咋就用不上了! 其实王氏这么多年不开怀,综合因素有很多,有的是外界因素,也有的是自身因素,配偶因素,但是柳员外还有个庶子,应该不是他的原因。 王氏这么多年喝着苦汤药,心里又苦,精神压力太大,月事还不稳,所以一直没有怀孕。 姚蝉给了她调理月事的药,加上王氏极其相信尊崇姚蝉,把她说的话当金科玉律,找到了一个这么好的大夫,还得到了那么个承诺。 她可不是放宽心了嘛。 心态平稳了,身子也调养好了,要上了孩子,也算是辛勤耕耘过后的收获吧。 这一切,王家的人全然不知,当然,就算姚蝉解释了,他们听得听不进去,还是另外一回事呢。 ………… 连续两天两夜的辛劳,姚蝉整个人跟废了一样。 这不等他退烧,柳大夫全然接手了。 她才有功夫休息。 这次的梦有点诡异,脑袋疼的不行,好像有人拿着锤子再敲她脑门瓜子,不止如此,她脸上好像也被刺上了几个字,跟古代人充军时,刺的字一样。 她是惊醒过来的。 清醒后,才发现手上紧紧攥着自己的头发,怪不得刚刚睡觉脑瓜子疼,感情是做了噩梦使劲拽着自己的头发呢! 放手后,发现手心里躺着一小撮头发。 屋子里传来了惨不忍睹的惊叫声。 外面的人听见了她的叫声,全都朝这边跑,虽然跟姚蝉关系好,但毕竟是姑娘,他们这些大老粗也不合适进去,正拍着门问她到底怎么回事时,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姚蝉散着头从里面奔出来。 不顾人的询问,跟掌柜的要来铜镜。 她一手拿着铜镜,一手扒拉着自己的头发,眼睛快要贴在铜镜上了,一寸寸的检查着自己的头皮。 这行为太怪异了。 申沛距离姚蝉最近,这时候也听见她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我秃了我秃了……” 秃了? 是他理解的那样? 他比姚蝉高了一个脑袋,这时候也盯着她的头皮,伸手跟她一块扒拉着,检查着她头发上哪处秃了。 情况紧急,姚蝉也没在意,催促追问着他,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有没有秃掉的。 在外人眼里,就跟俩人在抓虱子似得。 这不都好好地嘛! “你不懂,你不懂!”姚蝉也不搭理他,又在脑门上挠了一下,手指顺着发丝下来,示意他看自己手掌上那一团头发,还有断发。 这些是头发吗? 这是她的自尊跟性命! 知道不是出了人命,那些被她吸引来的人,又各自散开,自己去做自己的事。 姚蝉这时候不动头发了,在院子里跟无头苍蝇一般转悠了好半天,急慌慌的去找柳大夫了,她要让柳大夫给她抓几幅方子,从今天起就要吃芝麻之类的生发的东西。 她,绝对不能秃头! 柳大夫凝神在屋内翻看着医案。 前天那场治疗对他而言,仍如大梦一场。 这次没晕倒,她操作的手法如刻在脑海里那般深刻。 当然,他心中也明白,像他这把年龄了,就算学到死都未必能学会她的皮毛,但身为大夫还是见过了世面的大夫,谁能不被她技艺折服? 他写下那日惊险,记录她那日的风姿,不为偷师,想着就算日后岁月蹉跎,没人再记起那场惊心动魄,他也能从这些记录里回味起这场精妙绝伦。 医案上画着人体部位图,他只在相应位置上纪录了下出血点,他倒有心想多纪录些,但那不是能力不足吗。 还没写到结尾,姚蝉来了。 他的医案散乱的摆在桌子上,一直以来鹤发童颜,温和儒雅的老者面上多出一抹局促,本来只是想记录一下,但这种行为在旁人眼中就变了味儿。 他多少有点偷师的嫌疑。 柳大夫面带愧疚,结结巴巴的跟她道歉,姚蝉看了两眼上面的人体图还有周边的文字解说,也有几分惊讶,这人体图画的怪详细精准,就是这解说…… “您这上面的记录不太严谨,这样吧,等晚上你有空的话,我给你详细的讲解下人体构造,不过人体器官复杂精妙,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学透的,您要不嫌辛苦的话……” “不辛苦,不辛苦!” 柳亭阳又惊又喜,小大夫这么说,难不成是要收他为徒? 要知道医术都是不能外传,别管他记录下来手术过程打着多么正义的幌子,其实在别人看来就是有偷师的嫌疑,事实摆在面前,人家没有训斥还说要帮他纠正错误。 这,他何德何能。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不领情 “师父……” 犹豫再三,他朝姚蝉行礼。 在文泉镇上,他的医术好,备受尊崇,下面徒子徒孙都有了,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可谁让他运气好碰到了姚蝉? 拉下面子喊一个还没他徒孙年龄大的娘子是师父,放在以前他肯定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但是现在,他叫的师父顺口,而且还心服口服。 他行礼没跟人商量,完全是一气呵成,姚蝉没能制止,但又不能受他的礼,情急之下只能跳到一旁,躲开这个礼。 “您这是做什么?”赶紧扶人起来 “我窥探了娘子的秘术,自觉无言面对,我愿意拜入您门下,日后绝对听从安排,不泄露您的秘术。” “夸张了,夸张了。” 姚蝉连连摆手。 见他还是惴惴不安的样子,少不得跟人解释,“在我们家乡获取知识的渠道很多,教导我们知识的老师们也很多,要是随意学习了人家的只是就拜入人家的门下,那我师父也有几十个了……” 医术跟知识都是为了更好的服务人类,不应该单独属于谁,所以啊,没必要这么当真。 柳大夫抬头,目光带着钦羡,自言自语般道,“您是说有那么多老师传授您医术?毫无隐藏,一点不保留的那种?” “自然啊,我们那的老师,你学的越多,掌握的越多,他们就越高兴,然后恨不得再把更多的东西塞你脑子里。” 老者越听,嘴巴张的越大。 古来这些传承,除非是亲父子,像是师徒之间,根本做不到倾囊相授的地步,老话不常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吗,单是他,也无法无私的做到教给徒弟所有东西。 这小娘子的家乡到底在什么地方,医术先进,那些师傅们还这般大公无私。 这般倾囊相授,怪不得她如此厉害。 俩人闲话了一阵,如愿打消他要拜师的意图,姚蝉也才想起她今日来意,央着他帮忙开个生发固发的方子。 柳大夫也好奇她本事这么大,为何自己不开。 “这方面我不太精通。” 她开口了,老者自然不会拒绝,拿出纸开始开方子。 “你这种情况可能是最近忧思过度,又睡不好吃不好才导致的,开方子喝药没太大必要,这样吧,我给你开个药油的方子,每天擦在头上,效用极好。” “好好好。” 能外用谁想内服啊,苦哈哈的汤药谁吃谁受罪好吗。 川穹、白芷一两,蔓荆子、零陵香、附子各五钱,碾磨成粉末入绢袋,浸香油一斤半,只要等二十来天后,就可以取油擦在头上,能生新发,也可以防止脱落。 “左右我这两日无事,不如我抓了药,配好分量后给你送来,也算是回报你的教诲。” “那成,那礼尚往来,我回去准备下教案,马上让你了解器脏知识有点快,不如我教您一些常见的急救方法,这种能马上上手,情况危急下也能救人性命。” 一老一少,倒是有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外面声讨日益严重,落井下石的,看热闹的,幸灾乐祸那些人把外面围的水泄不通,这要是换成常人,早就惶惶不可终日了。 但这俩大夫。互相取经,互相传授彼此技术,倒有种不知今夕是何日的自在感。 ………… 薛洪再次醒来,眼前有点眩晕,他稍稍移动了下身子,就倒抽了一口冷气,身上剧烈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还在人间。 也是,他手里的罪恶,死后直接就去地狱里了,哪儿可能享受到这般安静环境。 他隐约听见外面有两道谈论声。 似乎是在商讨着什么药方子。 看来,还是那个女人把他救活的。 这人到底是谁,她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想的入神,也不知是吸岔气还是怎的突然开始咳嗽起来,他只要稍稍咳嗽下就会带动身体震动,从而引发另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捂着胸口恶狠狠猜想,这人把他救活,肯定就是想要他生不如死的活着吧,死了一了百了,哪儿有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来的痛苦。 这边咳嗽声越来越大,自然引起了外面人的注意。 一老一少奔进屋内。 柳亭阳见他果真清醒了,也不惧怕他的恶名,三步并作两步过去,不顾他快要吃人的目光,给他诊脉。 这脉象…… 虽然跳动的还是有点无力,但跟先前已经是天壤之别,相信只要再好好养上些时日,就能完全恢复了。 “真是,真是神迹……” 薛洪鼻翼间闻着这讨厌的药香味儿,看着那张跟见死不救,害死自己女儿的大夫面孔重叠起来,他压抑不住怒意,用上他现在能用的所有力气,推到了他。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 姚蝉也没想到他这么不识好歹,见柳大夫倒地,赶紧扶他起来。 “没事,没事……” 他扶着腰示意姚蝉别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老话诚不骗我!”本来看他胸腹腔联合手术遭了大罪,还想给他上麻药呢,现在见他这幅样子,哪儿还想浪费麻药,让他自己个挺着吧! “我手里沾惹的性命我知道,你好端端的来救我,肯定抱有其它的心思,你那点心思我心知肚明,我迟早都得死,凭什么你救了我就得让我对你们感恩戴德的,做梦去吧!” 真心救他? 真当他是三岁孩子! 姚蝉气的拳头都硬了,要不是怕他死了浪费她先前的精力跟药物,这会早就揍上去了。 算了,对方说的也没错,是她自己多管闲事的,也埋怨不了别人。 剑拔弩张之际,窗外传来申沛的叫声。 她从窗子探出头来,“怎么了?” “是你家里人过来送东西了,你要是得空来见个面呗。” 姚蝉哎了一下,不去看那个让人气的牙痒痒的男人,扶着柳大夫出去了。 走出屋子才发现,来人不是旁人,是满仓大哥还有向峰,以及本家几个熟悉的面孔,他们选这节骨眼上来,一是担心她的情况,为给她送点东西,二来也是跟她汇报一下找姚青河的进展。 当然,没有任何消息。 第二百一十七章 温暖 失踪时间很久了,没有口信传来,也没找到他踪迹,人八成已经没了。 虽然已经给他很长时间缓冲,但姚蝉仍旧不愿相信这个噩耗,忙的时候还好点,空闲时她沉浸在希望跟失望交杂的情绪中沉沉浮浮,真是难熬。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姚蝉目光转移到一个男人身上。 邬亮放下背后的背篓,正在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围。 上次多亏他帮忙打造那些装冰的设备,自己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小挣一笔,这人要照顾瞎眼的老爹,平时不能多出门,所以只靠着两亩薄田过日,过的很是清贫。 因为是同族的关系,最近有什么挣钱的营生,满仓哥都会提携他一把。 见他这时候身上有鸡蛋壳子,还有些烂菜叶子,想也知道他肯定被外面的人扔过。 “真是抱歉了,害的大家跟我一起被骂。” 邬亮急忙摆手,可能是过于憨厚,这人动作稍稍大了些,搭配着他的体格,就格外的……蠢笨。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就连向峰这种寡言的人,都安慰着她,让她别多想。 窗子大开,这些人的谈论声,自然而然的飘入到屋内,薛洪正在榻上倒抽冷气,好缓解身上的痛楚,迷迷糊糊中听到熟悉的声音。 他眼睛瞬间瞪的老大。 怎么会,他怎么会来了? 他努力的屏住呼吸,想从外面混乱嘈杂的声音中分辨出熟悉的声音,但是他呼吸的声音太大,疼痛感又占据了大半的心神,根本无法完全辨别出,究竟是不是他。 他为什么来,为谁而来。 是他,还是那个蠢笨不自知的女大夫? 正要坚持着爬起时,房门吱呀响起,他气一松,身子又回到榻上,一瞬间疼痛抓取了他的心神,男人面容扭曲起来。 一道身影,小心的关上房门,缓缓的朝他走进。 ………… “现在有消息了吗?” 县太爷面色蜡黄,两日未睡,他眼下也挂着大大的黑眼圈。 “没有”下人摇摇头,“那门外堆积着好些义愤填膺的百姓,加上他们紧闭大门,不出来走动,咱们连个消息都打听不了……” “那展平阳呢,他那边有什么动静没?” “也是闭门不出,不知道在想什么。” 县太爷揉着额头,“一个个的平时不消停,现在出事了倒把烂摊子推到老爷我身上,真的是,气死我了……” 可是生气有啥用,这两天他统治的领域闹出这种事来,上峰都喊人过来查看详情,话里话外提醒着他要是继续维持这个样子,那每四年一度的考评要吃亏。 这不就摆明告诉他,这事再处理不好,就别想挪地了。 现在他也不讲排场了,示意手下带他过去。 就不信他堂堂一父母官,亲自出面了,还解决不了。 却说县太爷一行人往那走的时候,清风楼的掌柜正带着人在王家酒楼外部署呢。 趁他病要他命的道理没人比他更懂。 先前他们散布消息,火上浇油,看效果挺好,加上王家那些人好像也认命了,不再反抗,他们底气也足了不少。 这不又不安分了。 前些日子只是找了些臭鸡蛋过来。 眼下…… 他找出更多的好东西。 王家酒楼当初能压他们一头,不就是靠着装修豪华,里面古玩字画众多,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得了一个高雅的词吗。 现在他往上面泼点农家沤出的粪来。 反正神不知鬼不觉的,谁也找不到他的头上。 这些玩意又臭又脏,不好清理。 再说就算是清理好了,那些爱面子好风雅的文人还有富商谁还敢上门? 没了生意,没了口碑,王家酒楼能甘心养那么多大师傅跟伙计吗? 他到时候再重金挖几个大师傅过来,王家就等着倒吧! 越想越觉得热血沸腾。 他喊来四五个帮手,一会等时机到了,就振臂一呼,务必要全方位,无死角,在全百姓众目睽睽下,把沤好的脏东西泼上去! 至于什么时候时机刚到? 那自然是人最多的时候啊! 现在镇子上最热闹,最流行的活动是什么? 来王家酒楼外面骂人啊。 不管是随大流还是真的为自己的安全担忧,谁能分辨的出来,谁又在意呢。 ………… “你要不要吃甜蜜饯啊?” 疼痛难忍的男人生不如死的躺在榻上,在这时候,身边传来小小的软乎乎的女声,他垂眸看去,那个扎着两个发啾,穿着一身藕色衣裙,脸蛋圆鼓鼓,眼睛圆溜溜的小姑娘蹲在自己身旁。 她肉乎乎的手掌心上摆着一个蜜饯。 因为主人手心温度,蜜饯上的糖已经有些黏糊的样子。 她没等到自己回应,又往前面伸了一下,软乎乎道,“请你吃甜的啊,吃了就不痛啦!” 这小丫头趁着大人不注意,偷摸摸的跑到自己所在的屋子里,她倒不害怕自己凶神恶煞的样子,掏出点心要请她吃。 这家人心也真的是大。 第一次的时候,他发狠把人吓唬走了,谁知还没过半天,她又偷摸摸溜进来了,也不怕他的冷脸,一步步的挑战着他的底线。 这么大点的姑娘,跟真娘死时,差不多大小。 他看着这个小丫头,脑海里浮现出女儿的可爱模样,目光里带了几分缓和,这也是他那双嗜血凶狠的眸子里,为数不多的温情。 那丫头得寸进尺,又往前挪动了两步。 “我姐姐说,药苦,难受的时候,吃一块点心就好了,姐姐管我跟哥哥严,两天才许我们吃一块呢,今天我把哥哥跟我的都带来了,我请你吃啊……” “快滚!” 他疼的面色发白,但还是装出凶恶样子,驱赶着她。 姚月秋倒也不怕,小心的把蜜饯放到他身侧,眨巴着大眼道,“你不说我也知道的,上次是你救了哥哥跟我,姐姐说,那么大的牌匾砸我们头上,肯定要丢小半条命的。” “我没救。” “好吧,你没救” 小姑娘也不跟他争执,听见外面哥哥找她的动静,遗憾的起身,“我哥来找我啦,我就不陪你说话了,等明天我要是有糖的话,再来看你……” 谁要你看! 小姑娘不等他发怒,蹦蹦跳跳的走了。 她跑到门口,偷偷掀开条缝,看外面没动静,才挥着小手跟他道别。 第二百一十八章 脑补 她跟蝴蝶似得飞走了,小小年纪不谙世事,一脸天真…… 原来世间真的有温暖在啊。 可为什么他女儿却没享受到一点点的温情。 姚月秋蹦蹦跳跳的出了院子,正好跟大姐打了个照面,姚蝉手里捧要换的药,见到她还有点惊讶,往后看了看,子安没跟着她,这丫头又乱跑了。 自己撞上来的,姚蝉少不得又絮叨一阵。 “在这可以随意玩,但是不许去水边,不许偷偷溜出大门,更不许去那个屋子,听见了吗?” 她指着薛洪养伤的屋子。 丝毫不知妹妹已经偷溜进去许多次的姚蝉,看着面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故意做出张牙舞爪的模样,“里面有大坏人,会吃了你哦!” 这种吓唬不疼不痒,怪模样逗得小姑娘缩着脖子嘎嘎直乐。 最近家里事多,姐妹俩很少这么打闹过。 咯咯直乐的时候,院外又传来烦人的响声。 姚蝉收起笑来,摸了下妹妹的脸蛋,“去找哥哥玩吧,要听话。” 姚月秋大力点点头,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都好几天过去了,这些人到底有多闲,他们都没自己的事要做吗?天天在外面堵她。 ………… “都准备好了吗?” 清风楼掌柜的问身边的伙计。 那伙计点点头,“都准备好了,只要您一声令下,咱们马上就能泼了。” “好” 跟他们交代好了,只要泼了后就马上撤离,绝对不留下任何的把柄。 他摩拳擦掌,手臂高高伸出,只要他拳头一攥,那些等着他信号的手下一泼,这事就成了! 他精神高度集中,兴奋跟紧张不断交织,那瞬间脑袋都紧张的一片空白,这种情况下,他自然没发现身后一队人马迅速的朝这边赶来。 “都让让,让让!” 江捕头跟三个捕快们护着县太爷,往酒楼门外挤着。 而这时候,清风楼掌柜的,自觉机会已经到了,拳头紧紧攥着,低声喊了句泼! 就在这时,有人拿佩刀顶了他一下。 他扭头,见到穿着官服的县太爷就在几步开外,而那个位置正好有人要举着木桶往外泼东西…… 这个角度跟力道,要是真的泼了,那县太爷肯定是…… “停下!”他面红耳赤大声叫着。 四个位置的人,大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制止哪一方,在他喊完了,急促的声音响在耳畔的时候,已经晚了,其中三个已经拎起了木桶。 但是值得庆幸的是,他喊得及时。 好些人刚拎起来,听到他的口信,手腕及时改变了力道跟方向,这么一来,县太爷幸免了,但是那些沤出来的肥料全都浇在了他们自己人身上! 酒楼门外瞬间臭气熏天。 这下别说是县太爷,就连清风楼的掌柜这时候都痴呆了,怎么,怎么就都浇到自己人身上了! 不过趁着他们呆愣的功夫,身上臭烘烘的人,又羞又气,也不听指令了,快速的逃离人群。 身上臭气熏天,又有污秽物挂着,那可不是谁见谁逃? 这几个人逃的没了影子。 没人拥挤了,县太爷也毫无阻碍的到了门外。 现在人群被那几个脏人划分了四大块区域,大家一时间,不知道是继续讨伐不作为的父母官,还是交头接耳,商讨下为啥会有四个奇奇怪怪,以这种标新立异来释放不满的怪人。 不过,别管这县太爷做的事多么令人不满。 百姓们也没胆大到拿东西来扔他。 不过,表达愤怒的手段可不止扔东西这一个。 很快就有人质问起他。 翻来覆去,老生常谈的也不过是为什么要把人放了云云。 县太爷一脸悲怆,推开了扶着他的下属,因为这几日无法睡好而颜色鲜红的眸子,杂乱的胡渣,大大的黑眼圈,还真有几分憔悴模样,哄得沸腾的人群安静了几分。 见效果不错,他捶打胸口,痛心疾首道。 “诸位,难道我不想快些把人绳之以法?难道我就不想快些还大家一个安静平安的环境?” 假惺惺的说完,下面又有吵吵声传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大家也都知道了吧,这次救人就救出来七个,还有五个失踪的人还没找回来,而这五个人的下落,天底下只有那个恶人知道,你说,他还能死吗?” 被煽动了几天的群众,终于稍稍冷静下来几分。 这么说,好像人还真的是不能死啊。 县太爷见大家若有所思,已经信了几分,心底大喜,面上却仍要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大家知道我的苦心就好了,我比任何人,都恨不得他快死,但是没找到失踪的其他人,我只能忍受着大家的误解,咬着牙坚持啊!” 原来是这样啊。 “不对!”有脑袋瓜灵活的,马上抓住他话语里的破绽,“那日那女大夫带着人把人带走的时候,那些捕快们还没回来,自然,你也是不知道还有五个人失踪的事! 还有,那天你分明打算着让他自生自灭的心思的!” 那日在县衙门外他们围堵那些人的时候,对这事可是一清二楚的。 “所以,你是知道那人还有用,知道难堵悠悠众口,所以故意来惺惺作态获取我们的原谅了!” 要不说老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呢。 要想不被人拆穿,那自己做事就不要留破绽,眼下他说的跟做的,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幅做派,结合着他如今的处境,大家自然明白他是何意! 讨伐声更加激烈了。 不过,能揣测出县太爷的意图,那被王家酒楼收留的那些人的意图,大家也隐约明白了。 肯定是他们发现了猫腻,知道这人不能死。 但是县太爷肯定不信啊,想着那人受伤严重,肯定也是活不了了,就让他们带人走了。 本意是想转移大家视线跟愤怒。 被蒙在鼓里的大家伙还真的上当了,还以为那大夫也是黑心肝的,是想袒护那恶人,才冒险把人接走的。 但现在看,完全不是那回事啊。 一定是这么回事,不然吴家王家家大业大的,为什么要包庇护着匪徒的人? 他们缺钱还是缺心眼啊。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不好 肯定是他们知道了点内情,为了从那坏人嘴里套出其余几人的下落,才故意救人的! 那他们受了这么多天委屈为何不解释啊? 有人喃喃自语。 但是片刻又被自认为揣测清楚事实的其余看客戳破,“肯定是怕打草惊蛇,招来那个坏蛋的同伙呗,那个同伙知道人还活着,要把人救走,或者是为了自保杀了他咋办,你没见那些人自从进了王家酒楼后,就再没开过门? 咱们每天扔东西,外加辱骂,都没把人喊出来解释,或是妥协了把人交出来,这都是为了大局考虑,背地肯定是默默受着委屈呢。” 要不说人都爱想象,也偏向于倾向自己相信的那个答案。 误打误撞,加上县太爷方才的那顿谎话,还真的让爱联想的百姓们,自我编造出一个能让他们相信的说辞。 一瞬间,大家捏着的菜叶子的举动也格外尴尬起来。 竟然是这么回事啊。 哎呦,这误会可大了。 怪不得人家大夫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人,敢情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在里面呢。 县太爷看着下面或是自责,或是反省的百姓,气血翻涌,差一点就要吐出一口老血出来! 他是来给人解释的? 他是来给人开脱挽回名声的? 一个个咋都那么容易脑补? 关键是,这些人咋就能脑补的这么形象生动,还毫无破绽的! 有这么丰富缜密的联想,咋就不知道替他开脱呢。 他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在官场上汲汲营营这么多年,他就是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栽这么惨 ,还偏偏连个诉苦的立场都没。 气死他了,气死他了! “开,开门……” 他不行了,他现在急需大夫。 姚蝉他们不知道,一直困扰着他们的局面,会误打误撞以这样的法子解决掉。 她此时给人上完药,正跟秦宗大眼瞪小眼呢。 你说他一个好好地官家少爷,每天不去吃喝玩乐当他的贵公子,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她来凑这热闹做什么。 “你撵我走?” 少年脸上余怒为消,指着自己,又指着远处作壁上观,绝不参与到争执中的柳大夫,“你忘了吗,是我替你解围的,是我帮你找来帮手的!” 现在人用完了,没等到感谢感激,竟然这么不耐烦的撵他走? 这世上有这个道理吗? “我知道,我很感激你行不行?谢谢也说了,你打哪儿来还回哪儿去行不?” 听听,听听这敷衍的口吻。 俩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洪掌柜引着几个人匆匆赶来。 县太爷远远瞥见他们在吵闹,盘旋在心头的不安终于消散了几分,还有心思打情骂俏,估计人还没死。 几人跟他行礼。 田知县环顾了下周围,没看见吴遮,遗憾的收回视线。 他专门让人带他去看了下那悍匪,见人活着,他也跟活过来了一样,引着大家出了屋子,开门见山道,“人,我要带走,小大夫深谋远虑,确实是解了我困境……” 姚蝉跟柳大夫对视一眼。 纷纷压下心头纷乱情绪。 “他现在身子状况不大好,最起码还要观察几天才行……” 姚蝉是出自大夫的角度来跟他解释的,像是他这种情况,胸腹联合伤,放在她那个时代,也要住院一个月左右才可以,现在他手术结束才几日,就要把人带走? 可是田知县处在这节骨眼上,又受气不少,很难维持可观冷静。 他就不明白了,一个杀人无数的坏蛋,这个小丫头怎么就偏袒至此! 人都是有脾气的,尤其是他这种高高在上的父母官,此时没端着官威训斥她已经是他给人留了几分颜面了。 “小大夫,我希望你知道,我亲自过来,同你说这些,那就不是同你商议,而是一定要把人带走的!” 他冷了脸,站直了身子。 “我言尽于此,给你一天时间考虑,当初你们是怎么把人抬出去的,就怎么给我把人抬回来。” 这已经不是商议的口吻了。 这是下了命令。 一行人匆匆离去。 院子里只有他们几人了。 申沛担心的看着姚蝉,瞥见秦家那公子哥又要说什么,生怕他不长眼跟人吵吵,闹的她不愉快。 情急下,赶紧找了个由头把人拉走。 大家知道她心情不好,安静的离开,给她独处的空间。 姚蝉站在院内,静静的看着那人所在的屋子、 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可以了,做的已经不少了,真的能够放手了。 可是,可是…… ………… 一夜无梦,金灿灿的阳光给树叶镀上一层暖色。 整个城镇还没清醒过来。 路上除了为生活奔波的商贩外,就只有零星的赶路人。 青色的石板上,有人带着帷帽,捂着肚子,艰辛的跋涉在青石板上。 隔着纱的视线从王家酒楼门外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痕迹,落到撑起的早餐摊子上,浓浓的烟火气息在周围流淌,这是人间啊。 估计是站在那外面太久了,老板放下手里的活,热情洋溢的招呼他是不是要吃点什么。 “一个饼子。” 他压抑着痛苦跟战栗,平稳着声音。 “好嘞,一个饼子,一个大钱。” 从他手里接过饼子,他咬着那散发着热气的饼子往前走。 那小娘皮也不知道存着啥黑心眼,连续好几日都不给他吃东西,还说什么他现在就不适合吃,呵呵。骗鬼呢。 他动作大了些,原先本就没长好的伤口,又重新裂开,晕染了衣物,滴在了青石板上。 朝阳的热度照射在身上,驱散了这几日身上的寒意。 疼,太疼了。 这种五脏六腑全都叫嚷的疼痛,让他再也无法吃完那手上的饼子。 也罢。 将那饼子塞到已经快要磨损破的钱袋里,同里面两块黏糊糊的蜜饯放在一处,艰辛的朝自己的目标地挪动。 要快点,再快点。 不然会被人发现的。 “姚蝉!” 她睡得正香的时候,门被人大力的拍着。 “不好了,不好了!” 申沛的叫声大早上怪渗人的。 第二百二十章 自杀 她穿好衣服,披着头发开了门,依在门上打着呵欠问他怎么了。 “人,人没了!” 申沛脸色难看的厉害,昨天县太爷才来了,喊着他们思考一下,今天把人送过去,可是谁知道一睁眼,他过去给人换药的时候,竟发现那房间空无一人了! 也是他们大意,想着这种重伤奄奄一息的人,根本不可能起来。 谁知道今天一看,人竟然没了。 他昨天肯定是听见了县太爷的话,知道今天是最后期限,所以不顾伤重就跑了! 偏偏昨天那些百姓们都散去了,门口也没人堵了,就这么让人堂而皇之的跑了! 这人太没良心了,为了救他姚蝉费了多少心神,担了多大责任,他能活了,现在跑了! 姚蝉现在还被睡意笼罩,不明白申沛突然来的怒气为何,也不理解人没了是什么意思。 等后知后觉发现,她瞌睡虫也飞了。 “人没了?怎么没了?已经脱离危险期了啊。” 申沛急了。 “不是这个没了,是人消失了!”他气的跳脚,“那个没良心的,他跑了,跑了!” 跑了? 不是吧,受那么严重的伤,他能跑到哪儿? 到时候伤口一裂,自己不是前功尽弃? “他跑不远,你喊人,咱们快些去追他……” 结果已经是这样了,她再怎么懊恼也是没用的。 姚蝉来不及梳洗,跟他一道出去找人。 刚跑到门口,就同秦宗撞到一块,他来不及喊疼,抓着姚蝉胳膊道,“我打听到了,有人在刚刚看到他往西面走了,走,快点追去……” 西面? 一行人匆匆赶往那里。 却说清风楼内,值夜的小厮困得眼皮子打架,打盹的时候,大门传来敲击声,他打着呵欠的时候,脑袋上别人敲了下,就见掌柜的没好气道,“没听见来客人了?” 赶紧点头哈腰的求饶。 又赶紧去开门。 他这边刚刚打开门栓,还没开门呢,那人就跟他撞到了一起。 小厮见对方衣服便宜,身上也不知道从哪儿沾上一大片的血迹,笃定他没钱,为了这样的人,害他吃了一顿排头,他可不是憋着一团火嘛。 “没长眼啊,这么冒冒失失的往里面闯,是赶着投胎吗!” 这边动静也吸引到正算账的掌柜。 他跟着出来,看究竟怎么回事。 刚走到门口,那人摘下了帷帽,清风楼掌柜本意是,大清早的和气生财,别管有钱没钱,不能起争执,触霉头,可是随着那人摘下帷帽,露出苍白毫无血色的面颊。 以及脸上碗大的疤时。 他吓得两腿一软,险跪到地上。 “杀人犯,杀人犯!” 这人不是在王家酒楼吗,怎么跑到这里? 他昨晚还揪心那些百姓一夜间转了口风,齐齐夸赞王家酒楼的老板识大体,讲义气而百爪挠心,他害怕对方马上就会重整旗鼓,把他踩在脚底,谁知道这才一晚上。 老天爷又眷顾了他。 是,最初见到他,自己是害怕。 可是他转念一想。 县太爷让他们交出来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可谁能想到马上到交人的节骨眼上,这人跑了,还偏偏跑到自己的地盘上了! 他现在重伤未愈,伤口又裂开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 余光瞥见从东面跑来了好些面熟的人,他们估计也是来找他的。 心下大喜。 那些人把人丢了,而自己又把人抓住了,县太爷论功行赏,肯定少不得他这一份啊! 当下抓着他的手腕,喊着店里的小厮,“快,快些去找人,再找人去报官,就说我们清风楼找到逃窜的犯人啦!” 蠢货。 这么会功夫,周围行人已经多了起来,周围被这边动静吸引聚集了好些路人,大家先前还一头雾水的看着这边,但听见他的话后,也全都小心的退后了好几步。 薛洪冷笑的看着他,在看的他心里快发毛的时候,移开了视线。 他望着那边匆匆跑来的众人。 嗤笑了下。 他才不想领她的情呢。 对面之人的眼神中透着贪婪狂喜的目光,也是,白从天上掉下来这么大块馅饼,换他也开心。 有人拔足逃跑,有人大喊着去报官,他环顾了下周围,好些人分明害怕,却又小心谨慎的围在他周围,在自己望去时,又不约而同尖叫着退开。 真没意思。 从腰上不紧不慢的掏出一把锐利的匕首,朝阳洒在刀面上,染出几分寒光,在他掏出凶器后,人群更是惊慌。 果然是没心的人,这才稍稍好了些就又开始杀人了! 清风楼的掌柜也傻了,想跑,却被人反握了手腕。 “今个你怕是得陪我一遭了。” 见对面男人神色大变之际,露出得逞的笑,继而挥刀快狠准的抹了自个脖子。 鲜红滚烫的血迹喷洒,落到对面那张犹带惊悚的面容上。 清风楼的掌柜哪儿见识过这种场景啊,那人脖子都哗啦了那么大口子,还直勾勾盯着他,似是要拉他一起陪葬,当即吓得奔溃尖叫。 目睹了这一幕的百姓们同样受惊不小,回过神后,尖叫的四散离去,要知道青山镇这小地界,百十年都没出现过砍头的例子,没有经历过这种触目惊心场景,只知道安稳过日子的百姓,可不是被吓坏了吗? 姚蝉他们刚跑过来,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的血迹呈喷射状溅到对面男人身上,惊惧下手脚无力,根本挣脱不开对方的桎梏,这叫着叫着两眼一翻,直挺挺的栽到在地上。 姚蝉站在原地,许久没回过神来。 姣好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呆愣神色。 似乎怎么也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拖着伤势跑到这么远,到别人家的地盘上,在你跟他没任何交集的人面前自杀。 俗话说的好,蝼蚁尚且偷生,他到底是发了多大的狠,能用刀子这般干脆利索的抹了自己脖子? 纷乱逃窜的脚步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声,胆小怕事的人的哭泣声,在那一刻定了格,周围一切都瞬间远去,目光所及,只有那个坐在地上,毫无畏惧的男人。 姚蝉询问自己无数遍,都无法替他找出原因。 第二百二十一章 责任 作为大夫,她见过太多处在生死一线还忍着痛苦,期盼着活下去的病患,见过无数个夜里被疼痛折磨的痛不欲生,在太阳升起后,又面带着笑容,跟她插科打诨的人,大家那般渴望活着。 他这是为什么…… 申沛眼前发黑,不停深呼吸着才稳住风度。 察觉到身边的人久久没动静,以为她也被吓着了,赶紧推了她一下。 “别怕啊……” 这边安慰还没完,对方有了动作。 姚蝉抿抿嘴,动作先于理智,做出了选择。 她撩起裙摆,几步跨上台阶,半跪在地上,不顾沾上裙摆的血迹,脑袋开始急剧运转起来。 以前看过电视剧,上面的武林人士快意恩仇,拿刀抹脖子那是司空见惯的事,可是真的有了医学常识的人才知道,现实跟创作是有天壤之别。 刀子抹了脖子,会伤到气管,甲状腺,颈动脉跟颈静脉,刀子再稍稍用点力气,才能伤到颈椎跟脊髓神经。 除非窒息,一般不会马上就死。 血迹不断的往外喷洒。 姚蝉脸上,脖子上,身上衣服,以及过于着急出来,未曾梳理的乌发上,都满是鲜红的血迹。 姚蝉拿着帕子捂住他的伤口,朝六神无主的申沛喊道,“快去拿我的药箱!” 申沛慌慌张张的往回跑。 姚蝉冷静的分析着这场事故。 她看见了对方刚刚的力道,刀峰倾斜,力道极大,这么一来,肯定伤到距离表皮最近的气管,但是除了气管,有没有伤到甲状腺? 这个位置就在气管的两侧,它是个内分泌的器官,如果没有出血过多过快,堵塞气管造成窒息的话,一般不会有致命危险。 可是,万一情况更差些呢? 姚蝉不停地喊他坚持住。 他现在不能死,最起码在剩下那些人还没消息的时候,不能死,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耗费了那么多药,担了那么多的骂名,他不能这么白白就死了…… 可是先前诸多猜测的受伤位置,那都是自欺欺人的。 血液喷洒的痕迹,足够证明些什么了。 这人八成是伤到颈动脉,或者是颈静脉了。 因为动脉跟静脉都分布在两侧,两边呈现对称姿态,他刚刚那刀子是斜着以那么大气力割过来,十有八九伤到这个位置,她一手紧紧捂住对方脖子,一手摸着对方的心脏,感受着随着心脏的搏动变化,血液喷射也发出了相应变化。 这足以辅证了她所猜测的不假。 气管跟颈部血管同时被割破。 天啊…… 她额头汗水一滴滴落下,砸到那人脸上,他浑身因为剧痛而产生不规律的颤动,那双眼睛盯着她,嘴唇张张合合,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因为伤势,根本无法吐出任何一句话来。 这会功夫,血迹已经沾湿了她的衣服。 街角匆匆跑来一队人来,为首的是衣冠不整的县太爷,他远远看见这一幕,三魂六魄飞走了一半,也不维持风度了,跌跌撞撞跑过来,叫着咋成这幅模样了! 他不能死,他真的不能死啊! “大夫,你医术高超,快点救人,他身上还背着好几条人命……”还有自己的前途啊。 “我,我的药箱没在。” “可是你人还在啊!” 对,她人还在,她人还在,她还可以做点什么,一定能救活对方的! 短短时间,那人突然面色涨红,从红到青紫,更是以极快的速度演变,坏了,这是颈部血管跟气管同时被割破,大量的血液涌入气管引起的窒息! 他身上到处在流血。 远远地,申沛气喘吁吁的带来了药箱。 姚蝉正要接过时,手腕被人拉住,窒息是该有多痛苦啊,他喉咙咯咯作响,还未说话,胸口就剧烈颤抖着,他抓着自己的手腕,从他此时用上的力度,姚蝉都能感受到他此时的痛苦。 薛洪微微的,极小动作的跟她摇头。 那双阴鸷凶狠的眸子,竟罕见的溢出了丝丝的哀求。 姚蝉救人的动作慢了下来。 “小大夫,您怎么还愣着啊,快救人啊……” 县太爷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疯狂的转个不停。 只有被她按压着伤口的男人才察觉到,她手上的力道放轻。 他眼神已经开始涣散起来,眼前的画面看的也不真切,感受到血液不断流逝,感受到身子逐渐变冷,好似天地间,只有她触碰的位置,有了丝丝的温暖,他张嘴嘴,渴望,又迫切的想同她说话。 “小,小心……” 他太过于急切说话,却碍于伤口,发不出音来。 他强迫自己跟她说什么,但越用力,嘴里溢出的血就更多。 “小,小心身边人……” 男人剧烈的抽搐之后,终于放开了手,脑袋歪了下去。 彻底没气了。 “他死了” 姚蝉整个人坐在血泊中,茫然的抬起头,跟县太爷重复了一遍,“人死了……” 田知县也跌坐在了地上,他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在质问着姚蝉,“人怎么就死了呢?” “窒息死亡。” 他本来就有过重的伤势,对自己动手时,又下了死手,不死才是意外。 她脑子乱哄哄的,现在都不清楚对方临死前,她到底做了什么,她,她到底是真的起了怜悯,还是因为知道对方救不活了,松懈了精神? 县太爷有点迁怒,指着她责备她没照看好对方,让他死了云云。 姚蝉身上有大半都沾上了血迹,刺鼻的血腥味儿以及他临死前拼命想说,却没能说出口的告诫,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此时又听到县太爷指责。 她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道,“当初大老爷默认我把人带走的时候,不就已经把他当成个死人了?要是当初没我,现在都该给他过头七了吧。 本来就是比死的人,我让他多活了几天,现在没点感激,倒想着把脏水全泼我身上? 再说了,他死是他自己不想活,自我了结了性命的,又不是我拿刀子握着他的手抹了他脖子,怎么就怪罪到我身上了? 退一万步来说,这人可是被清风楼掌柜抓抓获,又是他想立功,派人去报官的,一桩桩一幕幕大家有目共睹,根本耍赖不得,现在可好,在别人地盘上,他死了,倒成我的不是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情义 县太爷,我充其量就是个看管不例,您总不能看我年轻,就把啥锅都往我身上扔吧!” 她伶牙俐齿,县太爷说不过。 指着她哆哆嗦嗦,结结巴巴,仔细看眼神中除了痛心疾首,不可置信外,还透着些许的委屈的泪花儿。 估计是觉得自己丢人,掩饰般的瞪了她一眼,大喊着下属过来,指着地上的尸首,大喊着把他带走。 现在他死了一了百了。 自己得用他尸首来缓解民怨。 他一定要用最恶毒的法子对待他的尸首,最好把他同伙吸引出来,顺带再敲打下那些不听话的百姓。 至于这个小大夫,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 申沛背着药箱,默默的跟在姚蝉身后回王家酒楼。 路上她披散着头发,浑身带着血迹的样子,吓得路人无不退避三舍。 看见抹脖子后就被吓的逃跑的秦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出现了。 他知道这会不对劲,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最后结结巴巴道,“姚蝉,生老病死,这都有定数的,你别难过……” 她难过? 好像也没多少,毕竟对方十恶不赦,手里沾惹了不少性命,她就算再有烂好心,也不会去假惺惺的同情他。 就是有点感慨而已,拼命救了人一场,好像并没有改变什么。 唯一心软的,就是在他临死前,给了他该有的尊重跟体面吧。 姚蝉面带复杂的走到王家酒楼。 只不过半天功夫,外面就已经有好几个邻居在酒楼外,帮忙收拾着地面,墙面未干净的狼藉。 自从‘真相’水落石出后,大家都挺尴尬。 在痛快发泄之后,才发现原来他们骂了那么久的人,是真的忍辱负重的人,搞半天,他们全都弄错了! 能承认自己错的毕竟在少数。 毕竟歉疚是对着别人的,面子才是自己的。 当然也有些过意不去,心中不安的,这不借来帮着打扫下卫生来缓和关系。 姚蝉对那些陌生面孔传来的善意,既不回应,也不表露出愤恨或是生气,只当他们是空气。 进了院子。 倒是碰上了王家姐弟,以及一个不停打量着她的老头。 王氏见她这模样,吓了一大跳。 “哎呦这是怎么了,咋受了这么重的伤啊,我的天啊,快去找大夫!” 申沛赶紧解释。 得知这血不是她的,王氏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随即又跟弟弟对视一眼,面带几分不自然,同她道谢。 这下轮到姚蝉愣住了,“这几日给几位带来了这么多麻烦,害的酒楼生意都一落千丈,是我该登门道歉的,您怎么……” 姚蝉有点赫然,难道人家是在嘲讽她? 王氏见她想岔了,连连摇头。 见她越发不解,面带喜色的摸着自己的肚子,“那些都是小事,我过来就是想跟您道谢,我,我现在有了身子了……” 自打得到这个消息至今,她就一直处在于一种极度喜悦的不真实中,这会见到姚蝉,那股飘荡的心才稍稍落回到原处。 看的出来,姚蝉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愣怔了下。 她抓着人的袖子问道,“可是真的?” “是啊,找了好几个大夫把了脉了,都说是有了,就是月份还浅,得小心着些,不管怎么说,这孩子都是因您来的,我能完成心愿,这都多谢您呢。” 可能是因为怀了孩子的缘故,王氏少了以往的锋利,倒是多了几分柔和。 感谢她吗? 这倒不必,播种的也不是她。 眼瞅着她还要再说什么,姚蝉略有些歉疚的制止了她,“夫人多年夙愿达成,我也替您开心,头几个月份小心点,心态放平些,等我这边事稍稍了结了,托人给您送过去些补药去。” 送点孕妇叶酸之类的,算是为了报答人家这次的仗义相助吧。 王氏大喜过望,她对腹内的孩子多看重,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这次来这嘴上说的是为了表达下感激,其实心底也存着几分想让她多照顾一下的意思。 眼下得了她的承诺,心中喜悦可想而知。 她还要多寒暄,姚蝉摇头婉拒。 她很累很累。 不是身体上,是心累的那种。 王氏也是过于高兴,才忽略掉她身上的血迹跟疲惫,被拒后没有丁点不开心,又柔声催促她快回去。 眼瞅着她身影消失了,洪掌柜才把外面的来龙去脉打听清楚,回来给她报备,院里这会人不少,虽知道大概发生过什么,但再详细的听完,总是有点嗟叹跟心疼。 从姚蝉身上发上的血迹就能看出当时情况多危急吧。 一个费力巴哈,扛着这么大压力救活的人,竟是以这样的结局死了。 先前她的坚持都白费了啊。 王氏是妇人,心思多少细腻些,招手把人引来,示意下人烧好水送进去,顺带再去准备两身的干净衣服。 “你说,那个人好奇怪,好端端的为啥用那种法子求死,还有,他伤的那么严重,是怎么忍着疼跑到清风楼去寻死的,难道是那边的风水比较好?”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申沛一路了,眼瞅着姚蝉没在跟前,他才敢把心底疑惑问出来。 是啊,既然是死,哪里不是死,在这痛痛快快死了省多少事呢。 吴遮若有所思,他也是听到这个消息从家里赶过来的。 他稍年长些,又打小经营生意,跟人打交道多,揣摩人心也就更厉害些。 “你们说,他会不会知道姚蝉今天要做选择,不想让她为难,才故意离开这里?”他自己本来就没想活着,从当初义无反顾跳下山崖,摔的支零破碎的,就可以看出他的坚定。 吴遮这么一说,院里几人都笑了出来。 为姚蝉着想? 这怎么可能,他那样的人…… 吴遮摇摇头,“至于为什么去清风楼死,我想,一定是他听见了你们这几天无意间的讨论跟抱怨,知道对方一直在背后下黑手,煽动百姓往这边扔东西,作为回报,他在那块死了,也算是坏了他们生意。” 第二百二十三章 线索 是啊,一个凶神恶煞的人死了,还是在众目睽睽下以那种惨烈的法子死去的。 谁不忌讳,谁不害怕啊。 清风楼的生意怕是更差了。 秦宗听完后,捧腹大笑,“我觉得你脑子也进水了吧?他是谁啊,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悍匪啊,听你这么分析,他都快成大善人了。” 洪掌柜在旁不敢多嘴,但他也觉得那人说的十分在理儿,那人死之前故意把自己送上门让人抓,好像就是为了故意跟小大夫撇开关系一般。 吴遮见他们全都一脸不相信。 也不多言。 其实人很复杂,有的人作恶多端,但终究是人,吃五谷杂粮,品人生百态,但生而为人,就算人性泯灭,但处在这种纷扰的尘世,总归是要沾染上七情六欲,所以再可怕的人,也有不易察觉到的怜悯跟不忍。 善与恶都是相对的。 姚蝉那般拼命的救人,谁都会动容的吧。 这样的结果,怕是他能回应姚蝉所给的最后温暖吧。 罢了,人都死了,不可说,不可再说啊。 ………… 姚蝉清洗干净身上的血迹后,舒服的泡在浴桶内,拿着帕子盖在脸上,放空着思绪。 事情都过去了,过去了,多想无益。 人生这么短暂,还是要及时行乐。 手指头都被泡的发白了,她才拿下脸上的帕子,说好话安抚的话谁都行,但是真能这么短时间内开解了自己,那才是真的难事呢。 “姐姐……” 正惆怅的时候,浴桶边传来小小的声响。 姚蝉吓了一跳,赶紧坐好才发现她妹妹这会踮着脚尖,正在看她,也不知道她到底进来多长时间了,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可吓着她了。 也还好是她进来了。 姚月秋不知道她姐的不自在是因为羞涩,圆滚滚的眸子中全是困惑不解,她垫的脚尖有点疼,但还是没下去,要盯着姚蝉的脸才舒心。 “那个在小屋子里的伯伯呢?” 小小的水声哗啦,是姚蝉挪动到浴桶旁边的动静,洁白纤细的手臂依在桶壁上,“你跟我说,是不是趁着我不在的时候,你偷偷溜进去了?” 说话的时候,她紧紧的盯着妹妹的眼睛。 小小的孩童撒谎本事本就不高,加上问她的又是自己最爱的姐姐,小姑娘倒也不遮掩,随着她点头的动作,发啾上的丝带跟一起颤动。 “是的呀,他好可怜的,躺在那里一动不能动,我去给他送过几次蜜饯,姐姐,就是他当时救了我跟哥哥的。” 小姑娘为了表达自己说的没错,大力的点着小脑袋。 姚蝉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小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你对她好,他就是好人,你再怎么在耳边训斥,都没什么用,加上现在人都死了,她也没必要再继续责备妹妹,只说着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 “姐姐,你是不是笨呀,他都走啦,我以后哪里还能再去看他。” 对啊,也是,人都没了,确实是没机会了。 男人在清风楼外自杀的事,也是没必要跟小姑娘说,算了,人死灯灭,就让他在妹妹心里。保留几分美好吧。 姚蝉擦干身子头发,穿好衣服后,想着刚刚已经清洗过一次,水也不脏,不如趁着水还温乎,给小家伙也洗个澡。 把人放进去后,她整理着妹妹的衣服。 抖动的频率大了些,弄掉了她这些日子一直背着的小布包。 这是她亲手给小姑娘做的,阵脚歪歪扭扭,样子也不大好看,但却是妹妹最喜欢的东西。 包掉在地上,里面形状怪异的小鹅卵石跟羊骨头都掉了出来。 她撩起头发,仔细的把这些小玩意捡起来。 只是…… 往布包里放的时候,察觉到里面有一截布条,她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手里的东西,还是把它拿了出来。 这布条颜色难看,质地也不怎么好,完全不符合小姑娘的喜好,既然这样,月秋怎么会把它跟自己最心爱的小玩意放在一块呢。 “月秋,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小姑娘第一次泡这么大的浴桶,这会进去,身子飘飘忽忽可有趣了,听见姐姐的问话,她看着姐姐捏着的布条。 “不知道呀。” 她脸蛋被热气蒸腾的红扑扑的,歪着头思忖了大半天,还是摇着头说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会进她的兜里的? 姚蝉半信半疑的打开了那个布条。 她眼睛一瞬间瞪大了。 布条上的血迹因为过了挺长时间,颜色已经变的暗红,但这并不影响上面的内容,歪歪扭扭跟狗爬似得写着一个地址,在最后还画了一个小小的方位图。 这是,这是…… 姚蝉血液瞬间沸腾起来,心也不受主人控制,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没有过多的言语,解释,但姚蝉知道,这些东西代表着什么。 这是失踪的那五个人的下落。 姚蝉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将那布条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想找一下有没有那人留给她的话,没有,她来来去去检查了好几遍,都没有任何的解说。 这布条是他后来塞进去的。 无声无息。 他也不打算告诉别人的吧。 她大概能揣测出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姚蝉给了他一条生路,他也给了那些人一条生路,他偷偷地将这个东西塞进妹妹的包里,如果他们阴差阳错发现了,把人救回来了,那是他们命不该绝。 如果他们都没发现,那些人也就命该如此。 这是他决定了自己的下场后,留下来的一场豪赌。 只是这次的赌注有些大,是好多条人命。 那些人失去消息已经有些日子了,而她救助这个男人,又做手术,又看着他脱离危险期,也足足有五六日的光景了。 如果这么多天,那些人的下落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话。 那…… 这几个人还在不在世了? 姚蝉不敢多想。 她捏着字条夺门而出。 跑出去又快速折返回来,把还在浴桶内玩耍的妹妹抱出来,胡乱的给她擦掉水珠,又塞到被窝里。 “听着,姐姐很快就回来,在这乖乖的,哪里都不许去!” 见她点点头,这才放心的跑出去。 第二百二十四章 搭救 院内,几个大男人还在猜测分析着各自的看法。 姚蝉散着头发跑出来时,大家都吓了一跳,还以为又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最近连续忙碌几日,姚蝉消瘦不少,尤其是最近保养得益的头发披散下来,越发显得她脸小五官空灵精致,这种模样确实不大适合在外人面前展露。 吴遮年龄最大,又是把她当妹子看,见她这种只该在闺房中展现的姿态,出现在外男眼底,眉头皱起。 瞪了眼那俩看的直愣愣毛头小子,不快的咳嗽了下,并且闪身挡在了她面前。 “先把头发扎起来。” 姚蝉来这有段时日了,还没完全转化了思想,见吴遮不赞同的目光,才知道自己过于着急,太过唐突,也不争辩,三两下就把长发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 “怎么了?” 仪表好了,他开口问道。 姚蝉赶紧把揣着的布条递给他,“这是在月秋包里找到的,很有可能是那个男人留下的线索,吴大哥,你快点找人去看看……” 吴遮接过那布条,现在仍旧有几分不真切。 那人死后,这些失踪的家属从官府那里得知,那人没留下丝毫线索,早就哭天抢地,开始操办着家人后事了。 如果这是真的话…… 他捏着布条的手有点颤抖。 “还愣住做什么,走啊!” 秦宗少年热血沸腾,他来的时候也带了不少护院家丁,当时就喊人去马厩牵马,吴遮也没把他的冒失放在心上,因为他此时也是恨不得长个翅膀飞过去。 吴家,秦家俩主子上马了。 申沛后知后觉,想到他们要做去做什么。 赶紧从一个下人手里抢过马儿来,纵马追上他们。 这种好事他哪儿能错过? 姚蝉见他们各个跑出去,在院里焦急的走来走去。 如果真的有神灵一类的存在的话,请千万,千万要让他们平安,也保佑他们成功的把人接回来啊。 ………… 青山镇某处,植被茂密树叶密密层层的大山。 姚青河被身边的哭声惊醒。 他困难的睁开眼。 想说话,却因好几日被进水米,嗓子直冒火。 那个人已经有好几日没来过了,他们也断了好些时日的水粮了。 他有今日,完全是意外。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那日洪水中,他为了保全两个人的性命,主动松手坠入了洪水中,就在他以为小命要交代在这的时候,也不知道流水把他冲到什么地方。 他睁开眼见到的就是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正把人五花大绑,推到了断崖边上。 周围水草茂盛,植被众多,是人烟罕至之地,他本想着去找人搭救,可他被冲到陌生的地方,脑袋还晕乎乎的,哪儿能找的到人。 加上他那会绑一个,推一个,照这个推法,没多会儿就全杀完了人。 在那节骨眼上,他救人心切,大声喊了那么一嗓子,本意是威吓对方,让他快些收手,谁知道那人竟然把他也一起绑了。 后来他也被推下来的时候,才知道这地形的怪异。 那处严谨来说,也不能算是险要的断崖,这处好像是一座大山被老天劈成了两半,地势不高,但山崖侧边光滑凶险,竟是一点落脚地都没有。 被直直的劈开的大山中间,是一处山谷。 一汪河流从中间山谷流淌而过。 他跟周围的五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全都绑的严严实实,吊在水面上。 刚开始他还不解这是何意,但无聊下观察到了,那个坏蛋把他们吊在水面上,也不是毫无章法的,有的人吊的高,有的人吊的低,吊的低的,只要在下一场雨,就要被水掩住了。 开始他还想着挣脱掉身上绑着的绳子,或是跳下去,或是爬上去。 挣扎了好几日,他才知道这是天方夜谭。 那绳子不知怎么绑的,牢固不说,还特别有章法,你没有借力点跟工具,根本挣脱不开。 要是挣扎力道太大了,那吊着他们的绳子就会断掉,到时候被绑着手脚掉进河里,那不是活脱脱只有一个死吗? 刚开始他们还幻想周围有船只或者是竹筏通过,能喊人救命。 可是这么几日光景下来。 别说是人了,就连个动物都没经过。 秋日夜里凉意十足,没吃没喝还受着冻,再好的身板也熬不住。 眼瞅着最近水面逐渐上升,那个吊在最下面的小男娃好像已经坚持不住了,刚开始他还会哭着吵着求救,但这么折腾了两天,已经安静了不少。 只有在夜深人静,虫鸣声都安静下来时,才能听见气若游丝的啜泣声。 大人都熬不住了,更何况是孩子呢。 眼瞅着他双腿已经泡到大腿跟了,尚存几分理智的大人,心急如焚。 也不知道那个男人跟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的,非得想出这种恶毒的法子来报复他们。 不让直接死,而是在种不吃不喝的环境下,看着周围同伴逐渐死去,由希望逐渐演变成失望,在日复一日的孤独绝望中丧生,这才是最可怕的。 身边那个叽叽喳喳叫着的姑娘,嘴唇发白的,气若游丝的在身边吊着。 他忍着喉咙的疼,努力的叫着她。 对方没有给他回应。 再这么下去,迟早是都死的。 既然这样,不如拼一把! 他在空中不停摇晃,试图把那吊着他的绳子弄断。 可惜,连续好些日子水米不进,他那点力气完全达不到目的。 他这边举动,弄出不少细碎的石子砸在下面绑着的中年男人身上,他体质好些,还没昏迷,但就这还是有气无力道,“别白费功夫了,还是老老实实的等死吧。” 姚青河才不想听他废话。 他现在有房有地,再奋斗几年就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大好日子等着他呢,他做什么要等死? 努力,努力晃动着身子。 除了跟蚕蛹一般的挪动外,丝毫没有什么进展。 就在这时,脑门上坠落下点凉意。 他停止了动作,抬起头来。 又有雨点坠落在脸上。 一阵凉风吹过,那些云朵移动的速度更快了些,很快,天地间亮度被吞噬,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雨点砸在身上。 “有,有救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奇巧 那个中年男人发出几声喘笑。 努力的扬起脖子,抬着脑袋,张着大嘴喝着雨水。 只要有雨水,他就能再多活些时候了。 能多撑些时候,没准就能等到人来救呢。 姚青河也学着他的模样,不断吞着雨水,等喉咙稍稍不那么疼了,又喊着其余几人,大家面上露出喜色,不停地张着嘴巴喝水。 可是没人知道,姚青河心底是多么的慌张。 下了雨,虽然是暂时渴不死,但是这山里夜风深重,被雨水打湿的身子,再在夜里受下冷风,肯定是要发高热的,况且!这边的地势他观察到了。 地势低,周围有支流汇入,这就证明,只要稍稍有点大雨,那水面就会上升。 到时候被吊着的,距离水面没几丈高的他们,都会被水淹死! 而眼下最容易被淹死的,就是最底下,那个没动静声,不知道到底还有没有活着的小男孩! 仿佛要跟他作对似得,这雨下的越来越大了。 …………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雨势没有降下来的趋势。 喝饱了水的几人,也终于从最开始的喜悦中回过神了,意识到这么下去今晚肯定就要死在这了! 那下面被水吊着的,出气没进气多的孩子,现在连哭都做不到了。 雨前只到了他大腿跟的水面,现在逐渐爬升,已经到了他胸口位置。 而其余两个人,水面已经漫过了他们小腿肚子。 从来没有距离死亡这么近过,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这会都发出了悲恸的哭声。 看来,老天爷真的是要把他们收走啊。 ………… 雨绵密不断,像是织造了一场密密麻麻的网子,将天地万物全都笼罩在里面。 山路不好走,吴遮等人在山下他们就舍弃了马,步行上去。 自从钻到这个林子里,就跟钻到迷宫里一般,树木高大且密集,它们好似是发现了有外人闯入,非要把他们困死在里面才行。 姚蝉递给他们的纸条,一直被吴遮仔细贴身的收着。 虽然已经把上面的地形记得滚瓜烂熟,也如愿找到了这个位置,但是搜山几遍,依旧没有找到那些人。 他也不敢从怀里掏出来布条来核实,生怕雨水把血迹打湿,冲掉。 “这里面的山洞都找遍了,根本没有人藏身的痕迹,这个布条会不会不是那个人留下的,又或者说,那人就是临死前想着耍我们一把?” 秦宗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哪儿受过这种罪啊。 擦了把脸上的雨水,气愤不已的喊着。 吴遮摇摇头,“应该不会,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临死前故意跑到王家对手那死,就是有一点点的善心作祟,这种情况下,他没必要故弄玄虚。” 申沛也擦了把脸,刚刚张嘴,那雨水就噼里啪啦的往嘴里钻。 “你还真的相信他是为咱们考虑啊,那种人,我觉得就是死前不甘心,想着折腾我们一下才痛快!” 雨帘中,三个男人各抒己见。 吴遮年龄大些,也不跟他们继续吵吵,大雨天不救人跟俩年轻人呛声,除非他脑袋真的进了雨水。 “地图上写着就在这,咱们仔细的找找,他们被绑了这么多天,估计凶多吉少,咱们快一点,没准就能救了他们呢!” 这话倒是说的没错。 要不是因为这个,谁乐意大雨天的来找人呢。 一个山上,一个山崖下,两拨人分明直线距离不到二百米,却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遥遥的不能相见。 就在这时候,山下,那湖水逐渐上升,已经淹没到小男孩的脖子那里了。 估计是被雨打醒了,小男娃有了短暂的清醒,看着那水面即将要把他口鼻淹没住,发出了恐惧的叫声跟哭声。 世界上,哪里有比亲眼看着人死,却无能为力帮助更可悲? 姚青河看着她的年龄,跟自己的侄子侄女差不多。 听着他的求主神,心中也是一阵阵的炖疼。 要是可以的话,要是可以的话…… 其余几个人就没姚青河这么激动了,可能是已经认命了,在他死之后,没多久就轮到了他们,现在尚且自顾不暇呢,哪儿有多余的情绪给别人? 姚青河挣扎着,绳子吸水后更加难以挣脱。 他发出无能为力的一声呐喊。 ………… “等等!”秦宗猫腰扒开那周围的杂草时,突然站直了身子,擦了一把脸,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可是周围满是雨打树叶的沙沙声,哪里还有其它的声音? “我刚刚好像听见有人叫了……” 申沛刚开始一直巴结着秦家,李家的少爷,现在跟姚蝉混久了加上自家生意不靠对方了,人也硬气了几分。 “你幻听了吧!” 俩年龄相仿的弱鸡开始斗嘴了。 刚张大嘴,那些雨水就往嘴里钻,偏偏声音还传不到多远,俩人扯着嗓子呛声在外人眼里还怪蠢的,秋风瑟瑟,雨水潇潇,再吵会就要喝饱了。 正巧这会吴遮隐约听见了动静,制止了俩人。 有台阶下,俩人赶紧闭嘴。 雨势稍弱,外界的声音更加清晰。 好像真的是有动静。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朝前跑去。 “这,这有人啊!” 秦宗耳朵灵敏,隐约听见声响周围却一片空旷,他知道这肯定不是幻听,又见几丈开外就是悬崖,出于好奇往下看了一眼,但谁知就是这一眼。 就让他险些丢了魂儿。 好几个人直愣愣的跟个尸体似的吊在半截。 还有人都被水掩了。 意识到他们就是此行寻找的人赶紧扯着嗓子喊叫。 吴遮他们纷纷赶来,探头往下看也吓了一跳,怪不得找了这么多日,完全找不到一点下落,原来是以这种刁钻的手段被人藏在了这里。 眼瞅着水面要没过一个黑色的脑袋。 他赶紧喊人救人。 这边动静也吸引了水面上被吊着的受害者,姚青河艰难的往上抬头,果不其然看见了黑色移动的人影,这是……人来救他们了? 刚开始以为是幻觉,但喊声逐渐变大,他终于知晓自己不是癔症。 第二百二十六章 邀功 “在这,我们在这……”姚青河扯着嗓子叫完,露出久违的笑意,又高声安慰着身边同伴,“坚持住,马上有人来救我们了!” 当初薛洪是把人绑在半壁上延伸出来的巨石跟古树上的。 寻常人根本够不到这个位置。 但秦家带来的手下都是有些功夫的,此时腰上系着绳子从上面一跃而下,到了绳索捆着的树上位置时,用利刃将其割断,又拿着断口同其它的绳索绑成死结,带到崖上,示意同伴把他们拉上去。 “先救最下面的那个孩子!” 姚青河喊着。 “先救下面的人!” 一个又一个被拉扯上来了。 几个人惊魂未措的被拉到上面,脚踩在地上后,才劫后余生般的痛哭流涕。 申沛不耐烦的挠挠耳朵,虽然理解这些人需要哭泣来发泄心头不安跟高兴,但此时不是时候啊,不过他这会不能开口,不然惹得他们再哭起来,自己才是有嘴说不清呢。 他靠在树上,等着最后一个人拉扯上来。 可是! 当他这余光瞥见那人苍白的面色,跟死人一般的神态时,吓得一下子坐在地上,咕咚咽了下唾沫。 是他吗? 怎么是他啊? 但是不是他又是谁啊? 惊讶过后就是狂喜,他踉踉跄跄冲到姚青河身前,扶着他肩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看了好几遍,确定那人果然是他,方大声喊道,“姚青河,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啊!我的天啊,姚蝉知道估计要乐疯了,但是你怎么会被人绑着这的?” 姚家几个人找他都快要找疯了。 从希望到绝望,姚青山都准备给人操办后事了! 他大嗓门透过细雨传到耳朵里。 姚青河现在状态实在是不好,身体虚弱,又被大雨冲浇,现在已经是强弩之势,他依在喋喋不休的申沛身上虚弱道,“要是可以的话,先给我点吃的吧……” 本来没抱有太大的希望,到现在满是惊喜,只不过半天时间。 救来的人情况都不怎么好,加上这时候也不是叙旧跟打听的好时机,大家商议了下,还是快些回去。 吴遮先灌了他们一些热水,大手一挥,示意大家快些回去。 ………… 姚蝉在家团团转的时候,外面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她撩起裙摆小跑出酒楼,远远的朝着街角望去,渐渐的,街角出现模糊的人影,再然后,他们面目清晰起来。 是出去的那些人回来了! 虽然大家身子被打湿了,但神色中是透着欢喜的。 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回了远处。 伴随他们而来的,是好些百姓的欢呼声。 原来是大家听到外面有动静,全都跑出来看个究竟,谁知出来后竟看见本来已消失了好些日子,都已经没希望活着的人回来了! 就算没有自家亲属在里面,这些百姓们也是由衷的欢喜。 好些认识他们的乡邻们,争先恐后跑到他们家,去跟家属报喜了。 姚蝉看着申沛先跳了下来,还没走到自己跟前,就被秦宗抢在了前面。 “姚蝉!”他面带惊喜,“你二叔找到了!” 放佛是为了印证她所说的话,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马上跳了下来,姚蝉望去,看见吴遮搀扶着一个浑身包裹严实的男人朝她走来,相处了半年多,她再清楚不过对方的身姿。 可是,他们不是去救被绑走的人了吗? 怎么倒把二叔给救回来了! 这个消息来的过于爆炸,姚蝉短时间根本没有回过神。 直到姚青河用虚弱的语气跟疲惫的神态跟自己打个招呼时,她腿软了下,那一瞬间,姚蝉脑中翻江倒海。 要说惊喜肯定是有的,但是喜悦来的如此迅猛,完全令人招架不住。 脚底像是生了根似得,挪不动步,只有视线在他脸上徘徊游移。 “傻了吗你!” 秦宗推了她一下。 这下才把她唤醒,姚蝉头重脚轻的跑过去,扶住他身子一个劲的问着这是真的吧真的吧。 别管平时表现的多聪慧多淡定,那都没落到自己头上,现在这么大的喜悦砸她头上,根本不能坦然面对。 “你先安静些,他情况不太好,你找人去准备他几身衣服,准备点吃食,再准备点厚点的被子跟炭盆,他现在已经发起热来了,情况不是很妙。” 姚蝉也是过于惊喜,没注意到他的异常。 眼下听见这个,连连点头。 不过总归是有点心神不宁在里面。 等二叔被人扶到屋内后,又有个男人扶着一个昏迷的女人进来,姚蝉还没询问她是谁,就听到吴家的下人尊敬的朝她解释,“这是跟二老爷一起带回来的,人救回来的时候已经晕过去了,也打听不到她家在哪,我们得了二爷的吩咐,就把人带回来了……” 姚蝉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在酒楼最不缺的就是房间。 先让洪掌柜给开了间屋子,又招了个粗使婆子过来照顾。 她现在发着高烧,湿润的衣服全都贴在了身上,姚蝉见俩人身形相差不大,赶紧取来自己衣服给她换上。 自从人被救回来。 王家酒楼跟她的名誉也挽回后,大家面上都挂着快要溢出来的喜色。 她六神无主的样子,倒跟周围的喜庆格格不入。 秦宗跟她一样,都挤不进去这种热闹,但这不妨碍他邀功啊。 挤到她跟前,先是大肆表扬了自己的英明神武,说是他耳朵好,是他听见求救声,大家才发现人藏得那么隐秘,又说他带来的各个是好手,亏的他们才把人从悬崖上拉上来云云。 姚蝉见他闲的慌,也不计较这人的邀功,毕竟三句话有一句是真的。 眼下拉着他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二叔会跟镇上失踪的人一起找回来的。 他不是那日被洪水冲走的? 秦宗哪儿知道什么缘由啊,不过在路上倒是听见了几句交谈声,连猜带分析的,把大概说了一下,虽然具体细节有点出入,但是也是八九不离十。 “这事说起来,他们真正该感激的人是你,要不是你救了那个坏蛋,你二叔他们早就一命呜呼了,哪儿还能等到我们去救人啊!” 姚蝉也是在这时候才知道后怕。 这种巧合,已经完全超出了她能接受的程度。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失而复得 是啊,如果她没救人,如果真的任由那个男人死去,救不回来的岂止是那五个人! 就连二叔也要丧命在那。 毕竟按着秦宗的说法,要是再晚上一炷香半个时辰的,人都要被淹死了! 这叫什么。 好人有好报? 还是用阴差阳错几个字来形容。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慌里慌张的脚步声传来,申沛远远看见她后,拉着她胳膊,直往屋里钻。 “里面都乱成一锅粥了,你倒是会躲清闲。” 乱成一锅粥? 看她不解,申沛少不得又一阵解释,“你二叔跟那姑娘现在好像发热了,浑身滚烫的厉害,都开始说胡话了。” 姚蝉猜到就会有这种情况。 外面吊了那么些天,又是水米不进,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啊。 她到屋内,围着的人自发给她让开了地方,姚蝉给他们做了初步的检查,高热,但是年轻人体质好一些,还没有演变成肺炎。 当下用了药后,两个小时后俩人温度已经开始下降, 为以防万一,也怕晚上他们病情再反复,还是给俩人用上了点滴。 ………… 姚蝉陷入繁忙的时候,镇子上有一家也同样忙碌。 打铁的牛二他们,自从得知那个男人死了,儿子的下落也随着他的死亡而彻底消失时,萎靡不振,伤心欲绝。 后来在亲朋的劝慰下,才打起精神,开始置办孩子的后事。 不过青山镇的习俗,像是还没长大成人或者是半路夭折的孩子,一般都是不能大似操办,只能随便一裹,找个地方埋了了事,等这家父母百年之后,再能把孩子迁到父母坟边。 牛二夫妻触景生情,加上这几天为孩子的下落跑了不少地方,花费了不少心神,俩人都消瘦了好多,好不容易打起精神给孩子操办后事了,看见孩子的衣服,玩物,再次双双哭成了泪人。 别的孩子下葬好歹是有个全尸。 他们呢。 连孩子的尸骨都没找到,只能拿他平时的玩具,衣服放到棺材里,暂时弄个衣冠冢。 妇人抱着儿子曾经的衣物,哭的肝肠寸断。 俩人人到中年才有了这么个宝贝疙瘩,虽然家里条件不太好,但都是骄纵着长大,没有吃过一点点的委屈,现在孩子没了,她活下去的盼头也没了。 看着那些东西,想起曾经的温情,她恨不得随着孩子一同离去! 牛家本家几个亲戚在这帮忙,见夫妻俩这模样,也双双跟着叹气。 丧子之痛没发生在自己身上,说啥也是白搭。 既然他们想哭,就别去打扰了。 几个男人正准备搭棚子的时候,门外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随后院门被人从外面踹开,最前面的那个邻居,怀里抱着一个湿哒哒的娃娃,大喘粗气跑了进来。 “牛二,牛二媳妇,快出来啊!” 男人抱着昏睡过去的孩子,扯着大嗓门叫着。 这会屋内,好几个妇人正在陪着牛二媳妇抹眼泪呢,也有人劝着牛二媳妇看开些,说他们已经尽力了,也说孩子跟父母缘分浅,走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让她别折磨自己。 养下身子,日后还会有孩子之类的云云。 屋内沉闷的气息弥漫,就在此之际,外面吵吵声传来。 妇人们正要生气呢,不知道这是啥日子?吵吵闹闹做什么! 没来得及发脾气,惊叫声跟欢呼声随即而来。 仔细听,好像是在说回来了之类的。 “怎么回事啊?” 有人问着。 靠的最近的妇人仔细听了下,“好像是再说孩子找回来了,哎呦,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牛二媳妇疯疯癫癫的跑出去。 片刻后院子里传来夫妻俩嚎啕大哭声。 在场众人也没想到,失踪了这么多日,本来以为完全没希望的孩子,竟然回来了! 这下好了,丧事变成喜事,原先沉闷哀痛的气息陡然变化,大家也都是真心实意的为夫妻俩感到喜悦,不过人都是八卦的,孩子回来了,高兴是一回事,但又少不得询问他们是怎么回来的。 消息灵通点的就开始说道起来。 “是住在王家酒楼的那个小大夫救了人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撬开对方的嘴巴,让他把位置说了出来,这些人就是他们找回来的……” “哎呦,看来咱们先前还真的是错怪了人家。” “谁说不是呢,那王家酒楼重新装潢的那么好,咱们在外面又砸又扔,都做的这么过分了,人家愣是一声不吭,默默的受着这个委屈,这要是换了我们啊……” “嘘,别说了” 有人发现牛二这会站在门口,插科打诨的转移了话题。 毕竟呀。 当初闹的最凶的就是他们夫妻俩了。 说真的,现在易地而处,他们都替俩人骚的慌,现在没看见他们表情已经难看的厉害吗? 人家找到了孩子,是喜事一桩,但想到夫妻俩现在还有不少事要办,他们也就不在这凑热闹了,纷纷告辞。 牛二现在确实也没心情招呼他们,等送走了来帮忙的人。 看着脚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牛二,牛二!” 还未跨入到院子的时候,听见屋内传来媳妇惊慌的叫声,他心里一咯噔,迅速跑回到屋内,只见这时妻子抱着儿子,两眼含泪儿朝他喊道,“我咋摸的咱儿子浑身滚烫啊……” 孩子被抱进来时浑身湿透了,起初他们只以为是孩子淋雨了,所以才湿乎乎的。 可是看现在的情况,不止是这样啊。 但是孩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无从而知,现在能干的,只有把孩子快些送到医馆去。 像是他们这些市井小民,平时送医都是往济民堂送的,一来是相熟,二来也是距离比较近。 失而复得固然喜悦,但是孩子现在情况不是不好吗,已经被折腾的心力交瘁的中年男女,已经无法再承担一次亲眼目睹孩子离去的打击了。 济民堂前几日学徒的风波之后,柴大夫被吓着了,关门养病了几日。 牛二他们赶到医馆的时候,他也是刚刚开张。 以前济民堂不说病人多少,单单是在屋子里来回忙活的三个学徒,都给医馆平添了几分人气,可是先前那俩学徒不是被人砍了手脚,不治而亡。 唯独还活着的那个也吓破了胆,当天就辞工不干了。 现在的医馆也不知道是因为好些日子没开张,还是旁的什么缘故,屋内还是弥漫着药香,但在这药香之外,还隐隐带着几分枯朽的味道。 加上此时只有柴平涛一个坐诊大夫,那阴沉的屋子,总是透着几分阴森与寒意。 第二百二十八章 过往 一上午已经有三个病人跨进门口,又匆匆离去。 好不容易来了牛二夫妻,柴平涛也一改往日高高在上的模样,热情洋溢的招呼着二人。 “大夫,大夫快看看我儿子……” “你儿子?”柴平涛的笑容有几分凝固。 他儿子不是被人抓走了,还没消息吗? 但眼下见俩人着急,他也没顾得上多询问,赶紧催促二人把孩子放到到小床上,给他把脉,检查身子,片刻后,捻着那稀疏的胡须道,“受冷后高热不断,我给他开两服药,回去多喝点药,再往肚脐上贴个膏药,养上两日就差不多了……” 听大夫说,儿子没有性命之忧,夫妻俩才彻底松了口气。 ………… 液体从输液管内慢慢流入到姚青河身体内。 桌上的油灯时隐时暗。 姚蝉拖着腮,昏昏欲睡。 直到身子一歪,瞬间打了个激灵。 还没来得及打呵欠,就赶紧拔针,点滴马上滴完了,再迟一小步,马上就要回血了,她这边动静大了些,原本还在睡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二叔,你醒啦!” 姚蝉惊喜交加,见他要起来,赶紧把枕头垫在他身后,扶着他依靠在了床上。 姚青河打量了下周围,“这是在……” “王家酒楼里面,这几天我有点事,都在这边住着,你跟我现在好些了没?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被带回来时,身子滚烫,量了下温度,都烧到四十度了。 还好古人以前没有接触过西药,药用上后,药效发挥的快,不然啊,她还真怕人烧傻了。 他嗓子没那么刺痛了,但嘴皮还是干涩的厉害。 姚蝉见他精神好些了,又端给他一杯水,示意他慢慢喝。 一连三杯温水下肚,姚青河总算觉得活了过来,看见姚蝉眼底下面挂着的黑眼圈,又惭愧又感动,“这几日吓着你了吧……真是对不住了。” “知道对不住,以后就安分点,别在吓唬折腾我们了。” 这几天估计也没吃过什么东西,脸颊两侧都凹进去了。 姚蝉起身,从还在小泥炉上咕嘟着的砂锅端了下来,趁着砂锅里的白粥还在翻滚的时候,把盏内的芹菜碎倒了进去。 他好几天没进食了,姚蝉不敢给他吃别的,只准备了些白粥,又心疼他,在粥里加了些牛肉碎生姜盐巴跟芹菜碎,此时他清醒了,盛出来一碗端到他跟前。 姚青河闻着米香,口水疯狂的分泌着,讨好般的接过她手里的粥,也不怕热了,只胡乱的吹了两下,就往嘴里送…… “小心烫啊!” 姚蝉说的有些晚了。 姚青河龇牙咧嘴了一阵,才把粥吞了下去,不过再吃的时候,就小心多了,连续吞了几口,腹内没那么饥了,他才把前几天的巧合跟她说了。 姚蝉再次感叹机缘巧合。 还感慨的时候,就听到他说起那人的手段。 “要不是及时有人救我们,怕是现在我已经成了水鬼了!”劫后余生,他也看开了不少,此时难得有了心思开始调侃,但话音刚落,就看见对面沉下来的面容。 他心虚的不敢再说。 “把个最小的孩子吊到最下面,你说他是何意?”姚蝉观察那几日他跟月秋的相处,好像对孩子格外宽容,不似是仇视孩子的人啊。 姚青河放下了碗。 “我听那些跟我同样被绑的人解释过,好像是那个男人以前跟他媳妇都是卖鱼的,俩人怪恩爱的,后来有个闺女,一家三口就住在镇子上。 那会他闺女跟打铁家的那个小子,都是刚会走吧,小孩子在一块玩耍,没个分寸,好像是俩孩子抢东西还是什么的,都摔进了盛鱼的桶里。” 他说了一半,姚蝉接过来他喝空的碗,又给人盛了一碗。 “后来呢?” “后来啊,那打铁的夫妻俩看见了,就把自己儿子抱回去了,没管那小姑娘,等孩子爹娘发现了,抱人出来时,孩子已经发热了,连夜送去治病,又因为诊费不够,被人赶了出来。 小孩子身子本来就弱,又耽误了病情,这发热严重,没两天就去了,他闺女一死,男人婆娘也受不住,跟着去了,后来的事你也就知道了……” 男人消失了好几年,也不知道途中经历过什么,再出现就成了那种冷心肠的人。 “所以啊,他觉得自己女儿是因为那个小孩子死去的,所以他就把那人掳了出来,吊在最下面,让他也在水里丢失了性命……” 至于其它几个人,好像也是当初在医馆内,冷嘲热讽的几个人。 历时好几年,他终于得到了机会,把那些人全都抓来,用这种不人道的法子给他女儿陪葬。 姚蝉听完,好一阵唏嘘。 这种事,好像也怪小男娃家属,随手一抱就出来了,后续也不会有那么多是非,但这好像也怪不得他们,小孩子玩闹,加上人家也没义务救你闺女啊。 可是谁是谁非,已经过了这么久,谁能说清楚对错,加上人都死了,她这会再评判那人是不是有偏激行为,好像也没多大意义。 她就是疑惑,男人当初把布条塞到妹妹包里时,到底是什么心态。 估计也是犹豫过的吧。 筹谋了那么久,甚至连自己性命都要搭上,就是为了报复…… 可没想到付出这么多,却还是犹豫了。 姚蝉把他失踪后,镇子上这几日发生的事,同他说了。 叔侄俩在灯下长吁短叹,感慨了好一阵。 姚青河这才后知后觉道,“对了,青山呢?我都醒了这么大会了,青山怎么没来?” 姚蝉接过他手里的空碗,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呢,这几天你失踪,他可是不眠不休的找了你好些日子,现在我估计啊,估计在生你的气呢……” “生我气?” 姚青河转念一想,可不是要生他气吗。 毕竟他救的是姚老头啊。 兄弟俩对那老头绝对是恨比爱多,因为那样的人,险些把自己小命丢了,跟他相依为命的弟弟不生气才怪呢! “我去跟他解释……” 见人要么起身,姚蝉赶紧按下他,“就你这身子,还没走出大门就倒下了,还是行行好,好好卧床休息吧,我去把人给你找来。” 姚青山这小子绝对是面冷心热的那种,加上现在这年龄又在中二时期,行事上只是面子拉不下来而已。 好好哄哄也就好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误诊 轻轻的关上房门,她舒展了下身子。 困境解除,二叔回来,日子过上正规,好像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回想起过去几日的生活,那用惊心动魄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她站在院子里。 看着如今只剩一半的月亮,感受着树影摇动,第一次察觉到,好像有点想念邬易了。 上次他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在还没有放假的时候,回来了一次,等第二日自己忙完出来时,他已经回书院了。 匆匆见面,又匆匆的离别,真是…… 邬易这会也在看着月亮吧? 他怕是还不知道二叔已经回来的消息,明个让洪掌柜帮忙打听下,看看他什么时候放假吧。 ………… 这一晚上,注定有人欢喜有人愁。 摆放着杂物废铁的院子中,于深夜亮起了烛火。 已经灌进去好些苦药汤子了,但是孩子没有退烧不说,白天还只是昏睡的人,现在竟然浑身抽搐了起来。 牛二起来穿上衣服。 摸着儿子小身子滚烫,急的无以复加。 “娘,娘……” 瘦小的身子抽搐的时候,还不断地喊着爹娘的名字。 夫妻俩哪里敢懈怠,见孩子情况不妙,赶紧穿好衣服,裹好孩子,匆匆忙忙赶往医馆。 济民堂这会已经没人了,他们抱着孩子,在路上飞奔,就连鞋子都跑没了都没在意,轻车熟路的跑到了柴平涛的住处外,焦急的敲门喊人。 身为大夫,这种场景已经是司空见惯。 柴平涛没出面,倒是他媳妇披着衣服,打着呵欠,举着油灯开了院门。 “柴大夫,救命,救命啊!” 五大三粗的男人,这时候哭的涕泗横流,不顾妇人的不悦神色,抱着瘦弱的儿子就要往院子里面冲。 “哎,你们怎么这么野蛮啊!” 别管女人怎么说,俩人都已经闯入到院子里,大声求着柴大夫出面救救孩子。 都到这节骨眼上了,男人也不能再躲懒了。 披着衣服,不悦的出了院子,见俩人欣喜若狂的朝自己奔来,就算心里不舒服不得劲,也不能再表露出来了,最近生意一落千丈,再把老主顾得罪了,他得彻底关门大吉。 不过见俩人风风火火的,心中嗤之以鼻,不就是个发热嘛,干啥大惊小怪成这幅模样? “来,让我看看吧。” 生意上门了,自己也不能往外推。 抓着他发抖的小胳膊,正要把脉,但是在他刚固定好孩子身子,就见他开始大口喘息起来,不止如此先前还是小小的咳嗽,在这会也变的剧烈起来。 他面色发绀,不等他分析出缘由,这孩子脑袋一歪,竟然咳出一口血来。 柴平涛现在对血有严重的心理阴影,看着他还在往外咳血,吓得浑身发抖,就差晕过去了。 当初,当初那俩徒弟浑身是血,挣扎着朝自己爬来的画面,再度浮现在脑海里。 “不,不要……” 他嘴唇哆嗦。 “大夫,柴大夫您怎么了?!”牛二媳妇吓得也是面无人色。 “孩子有没有叫胸疼?” 他强撑着精神询问。 牛二跟他媳妇点头,“下午时候有,不止如此,身子忽冷忽热,还盗汗身子潮热,大夫,您开的药我们都喝了,怎么还会这样呢?” 柴平涛听完他的分析,面色大变。 “快把人带走,这是肺疳,救不活了不止活不了,还会传染人的……” 一般得了这个病都不会活多久的,其实这就是肺痨。 牛二接收不了现实,蛮力也上来了,抓着他的衣领怒声道,“怎么可能!他才多大点,怎么可能得了这种病,你给他好好看看,给他好好看!” 他们夫妻不能再承担失去儿子的痛苦了。 柴平涛爱钱可是他更爱命啊,那肺疳可是要传染的,他家里还有俩孩子呢! 大人们争论时候,小孩子身子不断起伏,咳嗽声大了,血咳的也更多了些。 这下柴大夫更是玩命的把人推出来了。 夫妻俩不死心,又跑了好几处,但是听见夫妻俩的叙述,以及孩子现在的症状,多数都面色惊变,跟病症可是会传染的啊!没必要为了一点点银钱把命都搭进去。 一个两个这么说,牛二还能用蛮力来胡搅蛮缠,但是说的人多了,他们也做不到自欺欺人。 “回去给孩子办后事吧” 大门又一次啪的被人关上。 夫妻俩无助的抱着儿子在街上走着。 原来真的是有造化弄人啊,俩人还没从白天失而复得的喜悦中清醒过来,晚上就要接受这个悲痛的消息,难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是他们夫妻俩做的坏事太多了,才要把所有苦难降临到孩子身上? 如果不是他们去王家酒楼闹事,不去官府外面跟人叫板。 是不是就会少造些罪业? 王家酒楼,王家酒楼…… 对了,那个大夫,那个大夫! 她都能把一个一脚踏入鬼门关的人拼拼凑凑的救回来,那他们儿子,她也一定会有法子救的! 对,一定能救的! 夫妻俩眼中重新堆起希望,抱着孩子跌跌撞撞的跑往王家酒楼。 ………… 姚蝉等人正在屋内收拾行李。 在人家酒楼这住了好些时日,也带累的人家没来得及做生意,虽然主家嘴上都说着没事,但他们住的也不气势,加上现在二叔找到了,所有事情都告一段落了,他们也没立场继续在这住下去了。 二叔这边养病在哪儿都行,加上他们担心家里新起的房子。 商量了之后,打算明天白天启程,顺带回家看看新房起成什么模样。 自从水退后,他们又是出来找人又是给人看病,已经耽搁了太长的时间。 家里起房子的事都是叔公代劳,现在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他们也该回去报个平安。 要说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什么,那肯定是王家生意逐渐好了起来。 凡事都要对比嘛,清风酒楼出了那么档子事,谁心里能不膈应,就算对方把地面上又洗又拖,但仍旧挡不住地面上残留的褐红色的血迹。 跟他们当初想的那样。 这种不祥的地方,那些文人骚客谁想沾染啊。 但是王家酒楼那边就不一样了,人家新建起的酒楼依旧高雅大方,尤其是里面住着的小大夫高风亮节让人钦佩。 前几日她忍辱负重临危不惧,公然跟县太爷叫板,最后拯救了好些无辜百姓的事都传的人尽皆知了。 一个是带着美誉,一个又沾惹上凶案。 第二百三十章 划刀子 该去哪里不该去哪里,这都是显而易见的事啊。 洪掌柜今天也是扬眉吐气。 先前他们生意不好,婉拒推搡着不给他们供货的那些老主顾,今日又亲自登门拜访,谈笑间满是恭维,话里话外还不是想着继续合作吗? 可惜啊,风水轮流转。 他们东家说了,当初落魄时期能踩他们一脚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别管他们怎样拿着以前的交情来说事,都绝不可心软。 做商人的,最紧要的就是诚信。 天底下好的酒水、澡豆、熏香多了去了,这家不用了,继续找其它家就成了。 王家酒楼没关系,但是那些以此生存的商家,那可就不好说了。 洪掌柜裁了红绸,挂了彩灯,还打算过一两日再筹办个什么活动,热闹热闹,然后重新开业。 正在商量着日后该如何的时候。 大门又被人敲响。 最近这扇门饱受摧残,也怪可怜的。 洪掌柜递给手下一个眼神,手下笑呵呵的赶紧开门。 门开了。 门外闯进来一对夫妻。 虽然天色暗了下来,但处在夜市最繁华的街道上,这边动静依旧吸引了不少人来,前段时间青山镇这边多了一个悍匪,失踪了那么多人,谁不害怕啊。 后来一入夜,镇上就冷清的厉害。 现在那个男人伏法了,镇上恢复了安宁,这不大家也都重新出来了。 眼下听见这边的动静,不少目光注视着这边,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王家这是怎么了,咋天天这么热闹啊,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那个大夫呢,那个大夫人呢?” 申沛本来是得了吩咐,出来给姚蝉找食儿吃了,刚出来正巧听见了大夫的字眼。 他眯眼一看,最先看到那个小孩子,今天那男娃是被他亲手救下,他再眼熟不过,见那小孩呼吸急促,面色苍白,他还有点担忧,但是在看见抱着他的那对中年男女,他那点怜悯全数不见。 别以为先前那些事过去了,就能把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 他可没忘了这些人是谁! 当初他们从县衙抬人回来,还有躲到王家酒楼外救人时,都受到了百姓的攻击,这其中,数着这对夫妻喊的最厉害! 原来这个孩子是这对男女的孩子啊。 “你们来做什么!” 眼瞅着洪掌柜要跟对方寒暄,他挺身打断了他们交谈,横眉冷竖的望着前面二人。 “求求小大夫救命啊!” 申沛倒是乐了。 “不是已经救回来你家孩子的命了?要不是姚蝉她聪明,找到了你们孩子的藏身之处,又派我们前去搭救,现在你儿子早就到西天了,怎么,救了一次还不过瘾,还想打什么歪主意?” 申沛说的没错。 严格意义上,姚蝉已经搭救过他一次了。 牛二婆娘也不怕人多丢面子,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不断的砰砰砰往下磕头,“先前是我们夫妻不对,是我们狗眼不识泰山,但是还请您看在,做出那种无情无义的事,都是我们夫妻干的,不干孩子的份上,再救一次人吧!” 俩人像是商量好一般,比着似得磕头。 “哎,你们!” 这俩人咋这么讨厌啊。 姚蝉左等右等,等不到宵夜过来,就带着黏着她的龙凤胎来前面了,她打算着,要是宵夜还得等会的话,她就先带着俩人去夜市上买点小零嘴。 明个就要回家了,她还没带弟弟妹妹好好玩过一回呢。 但是刚进到前面大厅,就听见砰砰砰的磕头声。 来的好像不巧,快逃。 但是迟了,她刚露面,那对夫妻就转了方向,凄凄惨惨的求着她救人。 “哎,你们,你们这是干啥?” 姚蝉哪儿见的了这种画面,束手束脚求助般的望着申沛。 牛二这人爱恨分明,回想起这事,又羞愧又自责,害怕姚蝉因为他们关系带累了儿子,当下掏出匕首,高高挥舞起来。 又来?! 姚蝉现在对这匕首,对这等行为已经有了阴影,见他挥舞起刀子,下意识一手蒙住了弟妹的一双眼睛,自己也紧紧的闭上了眼,可惜已经晚了,对方干脆的挥舞着匕首,在自己胳膊上砍了一刀。 血迹突突流下,姚蝉扶额叹息。 今年估计跟刀子犯冲吧,一个两个没事就挥舞刀子。 真的是,有事说事,做什么动不动就挥刀子? 宵夜没了,出门玩耍的机会也没了,姚蝉叹了口气,示意俩人带孩子进来。 牛二夫妻大喜过望,知道她是松口了,踉跄着,互相搀扶着彼此,带着孩子进来了。 ………… 又跟洪掌柜要了一间屋子。 把小孩子放到床上,知道他是谁后,姚蝉说了一句果然如此。 牛二心中忐忑,今天听到太多句这个了,难道她也没法子吗? 不,不会没法子。 估计还是记恨他们吧。 为了儿子,他咬牙,掏出刀子在姚蝉不解的视线里,又划了自己一刀! “哎,你做什么!” 两道伤口突突往外冒血了,他难道有自虐倾向吗? 牛二疼的面目狰狞,但看着儿子的视线,依旧带着慈爱,“就算我儿子是得了不治之症,但也请小大夫试着搭救,千万不要放弃他,他真的还太小了……” “不治之症?”姚蝉错愕。 牛二夫妻抬头,难道不是吗? “谁说是不治之症的?虽然棘手点,但也不是治不好的啊?” “哎?” 这下轮到夫妻俩愣怔了。 “您说我儿子能救?” “能救啊,为啥不能救,难道你不想让我救吗?” 牛二脑袋眩晕。 再自己伤口上又掐了一下,剧痛把人刺激清醒,才连连摇头,“您真是神医,真是神医!” 姚蝉摇头,又给他做检查。 牛二婆娘看着儿子,心有不解,战战兢兢的开口询问,“您说的果然如此,是何意啊?” 难道她早就猜测到儿子会命悬一线? 姚蝉弯腰,示意龙凤胎先出去,“姐姐刚刚跟申沛说过了,会让他带着你们去玩,你们不是想吃糖葫芦还有糯米糕吗?去吧,回来时候给姐姐带上一块。” 玩闹对龙凤胎的吸引力毋庸置疑。 俩孩子大眼咕噜噜转了几次,妥协般的说好吧。 第二百三十一章 有救 屋子里只有他们时,姚蝉戴好了手套,拿出听诊器,“跟他同伴的那两个人已经发起了高烧,小孩子抵抗力比大人要弱,孩子会发热是迟早的事……” “发热?可是柴大夫他们说,我儿子是肺上的毛病,活不了几日了。” “肺上的?他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说,说是咳血了……” “咳血?” 姚蝉愣住了。 她一愣,对面夫妻俩能不紧张? 生怕她刚刚说的都是哄人的,儿子确实是得了肺病,也怕她觉得这病传染,不肯救人,俩人又一起跪地砰砰磕头,话里话外求她怜悯。 姚蝉呵斥了俩人安静,看着这个面色苍白的小孩,发起愁来。 咳血未必是肺部毛病,听这对父母先前说过,孩子在失踪之前,并未有任何的毛病,既然是这样,那就很快能排除掉肺痨病症,不过凡事又不是绝对的。 她掏出温度计,温度果然爬上了三十九度。 又拿出听诊器,解开他衣前扣子,听着他肺部,有明显的跑冒泡声跟噼啪声。 如果是咳血的症状,不一定就是肺痨,加上他这会呼吸困难,憋喘,喘鸣音比较突出,这很有可能是肺炎! 如果姚蝉现在能有仪器设备,拍个胸部x线片、ct之类的明确肺部是否有毛病,又或者是能做个血常规,痰、血、胸水等标本进行涂片培养,以找到引起肺炎的原因。 然后可以很快的用相应的药物来治疗。 可是现在她没有啊。 “小大夫,他有救吗?” 牛二单手捂住胳膊,疼的脑袋发晕,但又不敢打扰她治疗,只喘着粗气,用意念克制着疼痛,但他媳妇就不一样了,见她表情不怎么好,哭哭啼啼的问出声。 “严重,不是肺痨,怀疑是肺炎,不过你们别小看肺炎,症状要是严重些,会缺氧的,加上酸碱平衡紊乱可能会引起脑血管扩张,致使颅内压增高,就会形成脑水肿,我看他现在昏迷,可能是有了伴随症状。” 更严重的她没说。 毕竟这个孩子已经在水里泡了好些时间,加上夜里温度低,种种外在因素都可能引发到心肌炎、心包炎等心血管系统紊乱。 姚蝉在分析着。 一般来说,在医学上评估肺炎严重程度,有主要标准跟次要标准。 主要标准是,如果有需要有创机械通气;有感染性休克,需要血管活性药物治疗。 次要标准为,若是呼吸频率大于等于三十次每分钟,有意识障碍,氧和指数小于等于250,血小板低于正常水平,体温低于正常水平跟血压低,需要液体复苏。 符合一项主要,三项次要标准以上,都可诊断为重症肺炎。 姚蝉没有完全的器械辅助,但凭借着经验,只能按着重度肺炎来治疗。 现在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先是进行抗生素治疗,打上点滴。 如果现在能判断出这是哪种病原菌就好了,能对症的话,肯定能够药到病除,看着小孩子嘴唇塕动,姚蝉又想到一个法子,先前邬易也是类似症状。 她治疗好后,写下了医案,后来在空间翻阅其它医案时,也看到了类似的症状,但是上面的治疗比较别出新裁,有西医药物还有中医治疗。 当初笔者是做对比分别在两个病患身上做试验。 没想到试验结束,两个患者的基础数据,都大概相似。 要是这么说的话…… 她又喊来了柳大夫,翻出系统医案上开的药方,让他看是否有错漏。 柳大夫摸着胡须,皱着眉头看了许多,时而凝神思考,时而翻着医书查证,时而自言自语,嘴里感慨这方子精妙绝伦,最后合住医案,叹气说自愧不如。 这几种药物虽是常规,但医者很少能将其配合搭配在一起用,不过他查阅过典籍,并未发现有相克先例,见姚蝉询问,少不得感慨其用药奇特,分量精准。 “这么说可信?” “自然!” 柳大夫又仔细的琢磨了几下,朝她拱手,“小小年纪,真乃我辈佼佼者。” 姚蝉摆手,“这不是我开的方子,是……”见他看来,她找了个由头,“这是我师傅的,对了,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我给你誊写其余几个病症跟方子。” 这些医案系统里真的很多。 都是些基础辩证治疗,对她来说没太多用处,要是能到真正医者手里,也算是发挥了它的作用。 柳大夫又感动,又惭愧,他何德何能,能遇到这种大公无私的医者,但俩人没有太多交情,无功不受禄,他也不好拿人家师父传下来的方子, 可是,他又忍不住这等蛊惑,脸色变化多样,最后叹了口气,深深的朝人鞠躬。 牛二夫妻哪里这会大气不敢出,不知道明明是在给儿子看病,俩人咋就互相教习起来,虽然他们的说的云里雾里,但大致是在商量药方吧? 最后俩人商量完了,老者跟年轻的小娘子行礼。 夫妻俩终于松了口气。 别管大夫还是旁的营生,都是以实力来说话,能让这么老的老大夫给她鞠躬,这个小大夫,果然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那儿子,一定是有救的吧! ………… 一连三天,姚蝉忙的跟陀螺一般,这会她担心的很多,害怕小孩子好端端的没了,又担心二叔跟那个姑娘的病情。 但是好在年轻人恢复的能力强。 没多少时间,俩人就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两个人好点了,姚蝉才能够全身心的照顾这个小孩子。 一般肺炎情况,只要三天就能看出好坏了。 也不知是她幸运还是那个孩子幸运,在姚蝉给那孩子输液后,两个时辰那个小娃呼吸困难的症状就减轻了些,第二天的时候,已经不怎么咳血了,第而二天晚上,额头稍稍凉了些。 牛二夫妻头一天晚上在别处大夫那,听到了太多没救的话,已经尝遍了痛苦绝望的滋味。 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就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就重新享受到了失而复得的滋味! 短短两日,人生大喜大悲,竟全都尝了个遍。 而这两次的喜悦,又全数是姚蝉这个大夫带来给他的! ………… 孩子逐渐好转,姚蝉最是高兴,最开始治疗的时候,她也是心惊胆战,害怕自己没有判断对症状,也害怕没有对症下好药物,导致病症加重。 以前上学的时候,曾经听老师讲述过类似的例子。 有很多偏僻跟落后的地方,有好些肺炎患者,救助不及时,导致器官功能障碍,危急生命。 好在,好在这次及时,好在这小孩子自己也争气。 第三天的时候,小孩子已经清醒了。 他转动了下眼珠子,虽然不明白身上为何扎着好些针,但看见熟悉的爹娘面孔,这几日的委屈跟惊慌,全都发泄了出来。 小小的孩子鼻子一皱,嘴巴一撇,马上就能窜出好些泪花来。 姚蝉进屋的时候,就见母子俩哭成泪人,抱成了一团。 姚蝉端着一碗病号粥进来,可能是知道最近扎的针都是拜她所赐,小孩脸上有点恐惧,朝后瑟缩了下身子。 “该量体温了哦。” 她假装没看见小孩子的抵触。 “娘,我怕!” 牛二媳妇一脸尴尬,假模假样的拍了儿子后背一下,“胡沁什么,这可是你救命恩人!” 小孩子又瘪嘴了。 “他手腕上还扎着针呢,动作大会跑了针的,到时候还得重新再扎……” 输液肯定是要扎进血管里的,只要位置准确,不怎么疼痛,但是这些人不知道啊,看见孩子身上扎针,本来就心疼的无以复加,现在听见如果再抱,孩子还得受罪一回,马上分开了。 她示意孩子夹上温度计。 过了几分钟后取出。 体温已经降低到三十八度一下,心率也小于一百次每分钟,呼吸频率在每分钟二十三下,虽然氧饱和度还无法来判断。 但靠着前面几个数据,已经证明这个小孩子已经脱离了危险期。 他大大的眼睛望着透明管子落下来的液体,察觉到姚蝉在看他,拘谨的抿了下唇。 姚蝉看着那小娃娃。 说来也奇怪,以前不是那么疼爱小孩子的,但是现在看见这些小孩儿,心底总是有说不出的温暖,导致她整个人也温柔了好多。 可能是因为龙凤胎的缘故吧。 “快快养好身子啊,你别看这次你受罪了,其实你爹娘比你还要难受呢……”她说的话平平凡凡,也没多大教育意义,谁知还没说完呢,一直守在身边的男人就捂住了脸,发出了呜呜的痛哭声。 第二百三十二章 牌匾 人有百态,这哭声自然各不相同,只不过人家小孩子哭吧,不论是耍赖撒泼还是藏着别的小心思闹腾,因为年龄跟样貌在这摆着,总是有点怜悯跟包容在里面。 女人家跟姑娘家哭吧,透着点怜爱,总能让人心生不舍。 但你这大男人,还是五大三粗,一胳膊能把人推几米开外,肌肉遒劲的大男人捂着脸发出这般委屈的哭声,着实有点……不大入眼。 但人家发泄些情绪,你总不能拦着不让吧。 牛二一哭,他媳妇也委屈上了,最近这段时日过的实在艰难,现在孩子回来了,病也好了,又被自己男人感染也暗自垂泪起来,原来扎根害怕的小娃还难受着呢,眼下见爹娘都哭了。 也跟着大哭起来。 一家三口哭的凄惨,姚蝉听不惯,端着盘子静悄悄出来。 刚到院儿里,正好跟申沛打了个照面。 见他气哼哼的,又笑着打趣他,“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最近这段时日,她受到误解,二叔失踪,三叔整日奔波找人,邬易又被堵在书院出不来,家里里外的事都是人家一人操持,姚蝉还挺感激他的。 这不见他不高兴,少不得得哄人了。 “没啥,就是看不惯秦宗那小子,刚刚稀里哗啦说了一大堆这不好那不好的,我催着他快走吧,那小子又呛我多管闲事,真的是,一个公子哥来这跟咱们掺和在一起干啥……” 可能是年龄相仿,这俩人最近两天针锋相对,就连王家酒楼都热闹了好些。 姚蝉开解了两句,悠闲的在躺椅上坐着。 屋内的哭声逐渐降低,申沛抱怨了一阵没听见她附和,也觉得怪没意思。 俩人并排坐在屋檐下。 从他们这个角度看,正巧能看到大开的酒楼外面,繁华的主干道上,流动的小商贩,着急赶路的行人络绎不绝,享受着难得的安谧时,外面传来一阵响亮的敲锣打鼓声。 好些人朝着那边跑去。 “外面干啥的,这么热闹啊?” 她拖着下巴问着。 左右现在没事,不如去外面凑凑热闹? 反正这会名声好了,出去也不会被人扔菜叶子臭鸡蛋。 刚站起身子,袖子就被人扯住了,申沛面上有几分不自然,“外面有啥好看的,你乖乖在家呆着吧,这有三个离不得人的病号在你是真忘了干净吗?” 他这模样,他这说辞,要说没事谁能信啊。 不过姚蝉也是个知趣的。 他不提,自己也不问。 周围又陷入了一片沉闷。 外面的热闹喧哗跟他们中间的安静气氛反差倒挺大的,申沛看了下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的姚蝉,叹了口气道,“今个早上县太爷放出了榜,说是要把那尸首绑在城门口的柱子上挂三天,平息民怨,顺带以儆效尤。” 那个男人啊。 前两天县太爷就说死了也不会放过他,现在看倒真的用起了手段。 都说死者为大,一个尸首被这么对待,想必县太爷对他恨的程度不轻。 那个男人啊…… 她双手放在脑后,慢靠在摇椅上,听着屋内一家人哭过之后的温声软语,闭眼又回想起当日他死之时,解脱痛快的画面,这些人的爱恨情仇,自己不想评断。 她只是个不小心闯入进去的过客,不好点评对方的过往。 但是那人临死前,忍着痛楚也在不停嘟囔着要她小心,这是何意? 是让他小心县太爷? 还是别的什么人? 他是发现了什么,还是见到了什么人。 话没说利索就死了,倒给自己留下一脑子迷惑。 ………… 又是两三日过去,被搭救回来的三个人,完全恢复了健康。 牛二抱着自个儿子,带着媳妇,要来跟姚蝉告别。 他们也知道自己不受人待见,这不儿子刚刚好些,他们就来打了招呼,好离开。 年龄不大的孩子不知大人之间的门道,也记不得爹娘耳提面命的教训,他只是害怕这个大夫,扯着牛二的下摆,催促他快些离去。 “ 站好!” 牛二拍掉儿子的手。 跟媳妇对视一眼,俩人有了主意,拉着儿子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这是做什么啊,哎呦,快点起啊!” 好端端的闹这一出做什么,本来就高调,现在变得更高调了。 夫妻俩才不顾那些虚的,按着儿子的脑袋给她叩头,“小大夫医术精湛,性子温和,对我们夫妻更是有救命之恩,不客气的话,如果不是您,我们一家三口现在怕是早到阎王殿了,这礼,您今天受得起!” 砰砰砰的往地面上磕,没多久额头上就起了包。 姚蝉这边扶不起来人,又不能干看着不管,正要发脾气的时候。 外面传来一阵更为热闹的锣鼓声。 “外面怎么又这么热闹?” 申沛接到姚蝉眼神请求了,不过他才不想插手呢,先前这家子咄咄逼人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巴不得这些人再磕几个呢,眼下好不容易有事能让他脱身。 着急忙慌的往外跑。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今天的阵仗是有点大,又不像是办红白喜事的。 前面几人举着竹竿,上面挂着长长的红鞭,鞭炮不断绽放,冒出的青烟都快把那些人欣喜的五官遮挡住了。 “是朝着咱们这边来了!” 申沛叫了一嗓子。 这下好些人都聚过来,在大门口东张西望呢,不过申沛这话倒不假,这些人真的是冲着酒楼来的,本以为他们又来找茬,但迅速摆脱了这个念头。 这不像啊。 还在一头雾水的时候,敲敲打打,吹吹停停的人,终于停在了王家酒楼的门外。 “请问,小大夫是不是还在里面啊?” 开口询问的是最前面的花白胡须的老者。 “你们是?” 还不明白他们意图,可不能这么快把她给卖了。 “我们都是前些日子被救回来之人的家属,这不知道小大夫还在这边下榻,就趁着今个天儿还可以,来表达下感谢,要不是她,我们家现在早就散了……” “多谢小大夫了!” “前几天多有得罪,还请小大夫海涵……” “小大夫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们吧。” 七嘴八舌的喊完,那些人又抬着一个用红绸包裹严实的牌匾过来…… 第二百三十三章 我才不怕 一张张真挚的面孔让她都有好些不真切的感觉。 当初义愤填膺,骂的不堪入耳的人当初朝她们一行人扔菜叶子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怎么只过了这么短的时间,风向就如此转变了? 噼里啪啦的炮竹声消停后,姚蝉耳朵还嗡嗡的作响。 以前在单位的时候倒也看见过患者给同科室的长辈送锦旗,羡慕是有,不过更多的是激励,幻想着她有朝一日她也能有点成就,得到大家认可尊重。 因为这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她才能沉淀下来,不断为提升能力而奋斗。 但是梦想是一回事,梦想照进现实又是一回事。 就跟你平时跟亲戚朋友喊着想要中大奖一样,别管平时叫的多厉害,多渴望,但内心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馅饼掉不到你头上,这么喊着就是过个嘴瘾。 可谁能想到,你没抱有过幻想的东西一下子砸你头上了。 你种了头等奖。 这种梦想照进现实,可不是让人跟踩在云彩里一样,晕晕乎乎嘛。 今个的排场极其大。 本来这条街上就是镇上繁华所在,这又是晌午人流量最多时候,行商路人本就熙熙攘攘,现在又来了这么多人,又是敲锣打鼓,又是炮仗舞狮的,本就喧闹的街道,现在更是热闹非凡。 子母桥上挤满了人,大家翘首朝这边望来。 还有不少听见这边热闹声,不断跑来看个究竟的。 酒楼里越来越多人跑出来了。 申沛面露出红光,好像此刻受人爱戴的不是姚蝉而是他自己一般,等新一拨的炮仗声停下后,他推了下呆愣住的姚蝉,“给你送的,快说两句啊!” 说两句? 她? 说啥啊? 你说她面对这种场面,心里没点窃喜没点波动那是不可能的,但现在真让她站出来,大大咧咧接受这种荣誉,她总有点心虚气短。 舞狮在锣鼓声中,出洞、下山、过桥、饮水……不断使出浑身解数,向她展示着他们的深厚功底。 这种热闹场面,丝毫不亚于逢年过节时的场面。 洪掌柜见识多,在见到这种排场时,已经派人准备好红封了,趁着舞狮绕着姚蝉做动作时,把红封双手递了过去,等他们稍稍退开几步后,低声催促她,“小大夫,快去接啊!” 骑虎难下,面对那么多张期待的面孔,她也不能转身就跑,把大家关在门外啊。 她是真的为难惭愧。 但在有些人的眼中,这就着实有点矫揉造作了。 柴平涛抱胸,冷眼看着那年龄还没他学徒大的小娘子,出尽了风头。 纵观这件事,要说除了县太爷最窝囊憋屈外,第二煎熬纠结的是谁? 是他啊! 他当时徒弟被报复,被人砍了手脚,后来不治而死,这事传的人尽皆知! 如果这事一直消沉下去,倒也无所谓了。 关键是她斜插一杠出来了。 又是救了那个本来救不活的匪徒,又是找到了被他藏起来的百姓。 这不就产生了对比? 那些只会看热闹说闲话的百姓,哪儿知道里面的门门道道,他们只看结果而已。 而那结果,就是他没治好自己俩徒弟,而她救活了重伤的男人。 更离奇的是,他是男人,对方是小娘子,他年长,她年轻。 不对比还好,这产生了对比,俩人可不就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当大夫的,谁不想扬名立万,受百姓尊重爱戴? 但是这种人能有多少。 她要不是运气好,能误打误撞的找到那些人的位置? 现在倒好,她踩着自己,一战成名,自己倒成了别人提及就捂嘴的笑料。 柴平涛本就是心高气傲的,现在在人群里看着这一幕,眼前更是一阵阵发晕。 听说这救回来的人里面,还有她的至亲,没准她得来的消息是那个人传递来的,只不过为了让她扬名,故意说这消息是从那人身上得来的。 现在她被捧的这么高,还不是因为有秦家那个管家少爷,还有吴家,王家的人在背后推动,撑腰? 还有,最近百姓中到处传颂着她是神医之类的,这不算,好像还有戏班子最近要把她的故事编排成戏文。 真的是可笑。 她的经历确实是有点跌宕起伏,是,跟县太爷叫板,跟百姓们唱反调要救人,在背负着种种骂名后,情势急转。 平心而论,是挺有写头的,把临危不惧,关键时候救人于水火,一波三折的高潮点满足了。 但拿他当筏子,做对比,这就有点过分了。 眼瞅着她要揭开红绸了。 柴平涛冷声嘲讽,“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年纪轻轻,怎么就没一点羞耻心呢!” 本来他的声音也不大。 但谁让那会就那么巧的,敲锣打鼓声停了,大家都紧张的盯着她掀红绸,周遭难得安静呢。 刷刷刷,无数视线落到他身上。 但是视线落到他身上,见到是他时,那嘴角又提了起来。 那明摆着再说,你看这个跳梁小丑又来蹦跶了。 这刺激到了他。 “喂,你接受牌匾之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姚蝉伸回了手,思索片刻,确定对这人没半分印象。 但他开口了,总不能甩脸子不回应吧。 “您说……” “就我所知,这次救回来的人里面,有个小子是你二叔?按着你前后两次救了那坏人,他不该把你当救命恩人吗,为何要把你至亲掳走。” 这话里话外的,总是有点枪药味儿。 “他心里怎么想的我怎么能琢磨的透,我要是跟他想法一样,那我岂不是也是他那般人物了?” 柴平涛眼皮子跳了跳,这小娘子城府倒深,眼瞅着周围窃笑声又传来不断,他心慌了,这要是不扳回一局,日后他别想在镇子上立足! “县太爷跟定州来的人都撬不开他的嘴,你咋就有那么大本事撬开了,再说……” 他腻歪不停,姚蝉发现他们又成话题中心了,心中有点不乐意。 看,她就知道要出幺蛾子的。 经历了先前那些事,她实在不想被人当猴看了。 收回那手,站在台阶上,似笑非笑道,“开门见山吧,这位同僚,您到底在怀疑什么?” 不止是你。 还有好些看热闹的。 你们有什么疑惑的,不解的,干脆利索的,通通来吧。 我才不怕你们呢! 第二百三十四章 可笑 姚蝉之所以知道他是同僚,还得多亏他身上携带的药香,其实稍微猜测一下,就能琢磨透对方的心思。 树大招风,觉得她德不配位呗。 但别管她理解与否,都不代表自己可以吃这委屈。 这会大言不惭放出话来,不全是她胜券在握,觉得自己一定能破除困境,更多的还是被人激起来逆反心理,你越是看不得我好,我还越得打你脸。 委屈又不是啥好玩意,她吃的还不够多? 上次她被人唾弃,不出面解释,因为她不想多生波折,但这并不代表她胆小怕事, 不代表要背负着你们的怀疑过一辈子。 姚蝉说罢后,人群哗然。 好,你问! 这么狂妄的口气,这么笃定的面容! 事情变得也越来越有趣了。 柴平涛冷笑出声儿,谎言说多了,真的以为那就是事实了吧。 展平阳等人那日抬着患者在大街小巷游走求医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大家都说伤及肺腑,无药可治。 虽不懂她用了什么法子让他晚死了几天,但并不代表她把人救活了啊。 她哪儿可能这么厉害! 既然你想跳进万劫不复来,那我就成全你! 柴平涛笑容未达眼底,“那人前后两次生死一线,你说是你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在场怕是有不少同僚想瞻下小大夫的风姿,我倚老卖老的问一句,你是怎么救回来人的,据我所知,当时你那还有另外一个从文泉镇上请来的老大夫……” 他这就是在质疑。 质疑这个功劳到底是谁的。 她的,还是从别处请来的那个大夫的。 如果要真是如传言中所言的那样厉害,为何还要找帮手。 人群安静下来。 不管是路人还是凑热闹的,也都安静下来,想必也是被人蛊惑住了。 是啊,他问的多少也是曾经他们理解不了的。 申沛着急,想喊人把他轰走,但刚稍动了下,手臂就被姚青山抓住,他微微摇头,让他别冲动。 姚蝉抚摸着那块牌匾,没揭开红绸都能想到那块东西的质地跟厚重,既然是心意,那就不该被怀疑,践踏。 她收回手,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男人,看着他因意图变味儿而面目可曾的脸。 “我用的什么法子啊!”她吹了下指甲,似笑非笑的看着男人,“就算我说了什么法子,你又能听得懂吗?!” 听听,听听这是啥口气。 要不是场合不对,他们要掏耳朵,揉眼睛,看面前这小娘子到底几岁了! 在尊师重道,爱戴前辈,照拂小辈风气如此之盛的年代,她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呛声讽刺前辈! 再搭配着她看苍蝇似得不耐眼神,咋就,咋就这么让人心中振奋啊。 姚蝉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开了头,下面的话也没那么为难了,“柳大夫,那也是我在救回他第一次后,被人在县衙外驱赶的时候,才赶来的。 按着你的说法,我都是靠着别人来救活人的,那我问你,在他没来之前,我靠什么救人,靠着嘴硬,靠着脸皮厚?” “哈哈哈……” 人群里传出毫不客气的大笑。 句句映射,句句都透着一股你咋这么烦人的口气。 这年轻的小娘子,怼起人来,可真是过瘾! 柴平涛捂着上下起伏厉害的胸口,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看起来漂漂亮亮柔柔弱弱的小娘子,怎的就这般牙尖嘴利! 周围人的笑声是这么的刺耳,完了,他都能想象出明天之后,另外一场对他的嘲讽了,上次是他在雨中看着徒儿们的惨状,吓得魂不附体,状况百出。 这次又是…… 连续栽她手里两回,这可真是让他绝望啊。 他气上头了,说话就颠三倒四,本来脑袋里想好的质问,也都跑没了,周围的捂嘴的笑声,毫不掩饰的讨论声,更是逼的他理智全无。 不就是个初出茅庐的丫头片子。 不就是个靠着美色让男人撑腰的玩物! “你自豪个什么,你有什么脸自豪!我从医这么多年,救活了多少人,我的医术好,大家有目众睹,你是从那个地方跳出的小丑,把前辈踩在脚下,你……” 他是被刺激的完全失了理智了。 他不好过,姚蝉也别想好过。 就在骂的正起劲的时候,迎面砸上来个小孩子鞋子,这下子别管是大夫还是路人都傻了,俩大夫吵架,也都只是口角之争,还算是比较文明的法子。 但你这会动上手了,这就脱离了文明人的体面,谁先动手谁理亏啊。 柴平涛捂住脑门一脸不可置信。 姚蝉赶紧举着手,示意这不关她事。 就在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从大门里又扔出另外一只小孩鞋子,不偏不倚,又刚好落到他的脑袋上,有了先前那只鞋子,大家都盯着他呢。 这么一来,鞋子打哪个方向来的,自然是一目了然了。 牛二也没想瞒着众人,刚开始大家来送东西,他那模样不适合见人,就想着等大家都走了,他给人小大夫道喜后再走,就没露出面来。 但这不代表他没注意这边动静。 亲耳听见那大夫这么贬低质疑恩人,他早就憋着一股火呢,先前碍于身份,加上不想给小大夫添乱,他就憋着没出面,但听听那大夫说的话! 他往人身上泼脏水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质疑人家。 他凭啥啊! 本来就对他有看法,现在新仇旧恨,一起发泄才好。 “是你?”柴平涛见到是他,眼底的愤怒不减,不过除此之外,还带着一分怜悯,“你儿子都快没命了,还这般有闲情逸致来给人出头……” 他冷笑之后又做恍然大悟模样,“要我猜猜,是不是你家小子没了,你伤心过度得了失心疯了?” 他儿子得了肺病,又高热又咳血,八成已经没了。 “不去棺材铺给他订蜡烛香纸,你来跟我发什么疯啊!” 牛二越听他的话,越是气血翻涌,要不是媳妇拉住及时,他早就挥舞着拳头过去了。 庸医! 他儿子明明有救,非要说是不治之症! “呸!你个庸医!你哪儿有脸说自己医术高超,谁给你的勇气舔着老脸说自己医术好,还跟小大夫比,你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 粗俗咋了。 他就是这么个爱憎分明的人! 先前他做的那么过分,人小大夫都不计前嫌,眼下他怎么能容忍旁人诋毁她。 “你个……”撕破脸以往那点儒雅也不装了,被人扔了鞋子,再不表示些什么,那他就不是个男人,但脏话刚到嘴边还没说出来呢,视线就瞥见门边那个小小的人影。 怒气没了,眼神动荡起来,手指颤抖的哆嗦指着那个小人儿。 “怎,怎么会……” 第二百三十五章 撑腰 那个被他断定活不了的小娃,正依在门边,怯生生的望着眼前的一幕,连日生病疼痛这虽让他消瘦了不少,但肉眼可见的是,小孩还挺机灵健康。 这不对,不对啊。 他怎么能活着呢? 不,就算活着,也该奄奄一息在床上躺着啊。 牛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过去,正好落到儿子身上,显然也明白他为何这么讶异,当下招手示意儿子过来,等小娃走进后,一把将儿子举的老高。 这是父子间独有的举动。 小孩子在最初的惊慌之后,发出咯咯的欢快声。 男人听着儿子清脆的笑声后,眼睛一阵阵酸胀,有力的臂膀将孩子往空中抛了好几下,确保周边的人都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后,才放下了孩子。 他怒视着柴平涛,“现在,你还好意思说自己医术高超?”对方此时六神无主的模样,足够说明什么,但牛二没有放过他的打算,牵着儿子的手,在人群中声音嘹亮道。 “大家都还不知道吧,前几日我儿子得病,我带孩子去柴大夫那里看病,这庸医笃定我儿子活不了,让我们放弃,可你们看,只让小大夫看了几日,他病全好了,跟正常人全无二致,如果我们当时真的听信了他所言,真放弃,不去采取任何措施,现在怕是真要给孩子办后事了!” 当大夫的身上全是千金担,任何一个想法跟判断,都是一条人命,他们当初识人不清,险些葬送了孩子性命,这是他们当大人的失职,不该也没立场来埋怨。 但是谁让这个大夫诋毁他的恩人? 再说他说的都是事实,没什么好隐瞒的。 牛二夫妻前几日抱着孩子疯疯癫癫在各个医馆行医的事,大家都有所耳闻。 眼下看那孩子确实跟正常孩子一样,啧啧称奇之外,也都打量着对面的小娘子。 要说能救活一个,这是意外使然。 但是连续救了两个被人断定无救的人呢? 这还能用运气好来形容? 柴平涛论口才,比不过姚蝉,论撒泼,更是比不过牛二夫妻,他心底里万般不服,但又不能不承认眼前那早该去阎王爷那报道的的人,确实被救活了。 他可算知道了,多说无益,见大家都在打量着姚蝉他们,又被人捶死在原地,想了下还是灰溜溜的挤开人群,跑了。 牛二一直盯着他的动静呢,见人跑了,骂了句出息,虽说当时有好些大夫都断定儿子活不了,但大家都没跟小大夫呛声,没有跟她过不去啊! 也是他自己心胸狭窄,才有这种结果。 所以现在他吃了败仗,那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碍眼的走了,牛二示意媳妇过来,夫妻俩对视一眼,彼此会意,在空地上,没有丝毫征兆的朝姚蝉跪下了。 牛二这人祖上几代都是打铁的,是蛮横,死脑筋,但也是真的爱恨分明,虽说先前的过节,人家小大夫不放在心上,一笑而过,但他们过不去这个坎。 以前的磕头是求人救助,这次的磕头是感激,各磕各的,不掺和。 当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咚的一下跪在地上,在姚蝉还没反应过来时,砰砰的往地上叩头,牛二媳妇自己磕了还不过瘾,又拉来自个儿子一起磕。 “谢小大夫救命之恩,日后用得着我夫妻,父子的,我们肝脑涂地!” 这词儿还是掌柜的教他的呢。 真是……一出接着一出,刚刚的牌匾她才能坦然接受,眼下又来这个,她尴尬的脚趾头都能抠出洞来了。 她要上前把人搀起来,又被人拉住了,洪掌柜笑笑,“这就由小的代替,您啊还是别辜负大家的好意,快些去揭牌匾吧。” 没看见大家伙翘首以盼,着急的不行。 盛情难却。 她被人簇拥到牌匾那里,看着对面几张期待的面孔,深吸口气,摘掉了红绸。 鎏金字体跃入眼帘,上面龙凤凤舞的写着‘医者仁心’四个大字,随着她揭开的动作,又有人点燃了炮竹,热闹欢庆的气氛在周边弥漫,姚蝉回过神后,那些人已经抬着牌匾进酒楼里了。 她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语。 原来被人承认,滋味是这么好。 敲敲打打,锣鼓喧天,送完牌匾后,热闹也没消散,听人说这些家属自己凑了些钱搭了个戏台子,一来是庆祝,二来也是为了热闹热闹。 这会人群随着舞狮,踩着满地的炮皮往台子方向去了。 人群也逐渐消散。 洪掌柜乐呵呵的跟邻里们打着招呼,面对询问,也恭敬有礼的回应着,“嗯,两日后重新开张,上次开张镇上人心惶惶,大家都没来冷冷清清怪不是滋味的,我们东家这次的意思呢,是搭着小大夫的东风,沾点福气,再开一回。” 他说的隐晦,没把短给揭开。 王家的实力,上次开张怎么能不热闹。 但是开张后不是又被群众堵了,还扔了好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不是不吉利吗? 这次小大夫沉冤得雪,他们酒楼也沾光提升了名气,所以啊,在两日后的良辰吉日上,再开张一回! 与民同乐嘛。 送走了这一批道谢的,他眼尖,看见人群里有道身着青色长袍,灰溜溜要逃走的背影,高声叫住了对方,“朱贤弟,朱贤弟请留步……” 那个身影一怔,听着身后脚步声逐渐靠近。 不甘愿的停了下来。 清风楼掌柜的,面色不大自然的转过了身子。 见洪掌柜停下脚步,才状若恍然,“原来是洪兄啊。” 俩人精面上打着呵呵。 作为一直争夺镇上酒楼老大的这把交椅的对手,别管私下做了多少手脚,多么看不上对方,但都是生意上的人精,见面后该有的场面话还是得有的。 “朱贤弟最近怎么消瘦了这么多,是没吃好,还是身子不舒服?要是不舒服的话,可别不好意思说,小大夫在我们酒楼住着呢,愚兄跟她也有几分交情,真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我倒也能引荐一二。” 他这话明里暗里都在炫耀。 看,上次你因为我们酒楼包庇她,高兴的跟什么似得,又是找人散播谣言,又是喊人扔臭鸡蛋。 现在倒好了,真相大白,口碑急转,以前大家避之不及的地方,倒成了香饽饽了。 反观你们呢? 因为那坏蛋在他们酒楼前自杀的,现在倒成了大家最不想涉足的地方。 报应啊。 第二百三十六章 团圆 清风酒楼的掌柜的亲眼目睹了人在面前死去,受的刺激不小,加上最近两天酒楼生意萧条,这才日复一日的消瘦。 洪掌柜故意点出他消瘦还说要引荐给姚蝉,可真是连番刺激,要不说这些聪明人说话,都是话里有话呢,你要不多揣摩两句,根本弄不明白这啥意思。 眼瞅着他笑眯眯的等回应。 清风楼的掌柜摆手推辞,“不了,就是天气降温,肠胃不适。” 他找着理由。 洪掌柜跟着附和,“那可得好好养养了。” 现在俩人地位翻天覆地,清风楼掌柜也没脸在这多呆,说了两句就要告辞,洪掌柜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高喊道,“过两日王家酒楼重新开张,还请贤弟拨冗光临啊……” 对方逃离的脚步越来越快。 洪掌柜笑意未散。 相比于先前他的手段,自己只单纯的嘲讽几句,已经是万般仁慈了。 他想了想,总觉得刚刚还没怎么发挥好。 摸了下下巴的胡须,不行,他还得去写个请帖再刺激一下对方,他不痛快了,自己才能舒心啊。 ………… 白天的热闹依旧未曾散去。 酒楼外搭起戏台子,此刻正是红火。 姚蝉没参与。 她在酒楼大厅内,撑着下巴看着那块牌匾,可能是因为属于自己的缘故,她觉得那块木头材质咋那么好,字体咋那么好看,就连那上面的几个字,都格外与众不同。 反正她是怎么看都看不腻。 烛火下,她叹了口气,今天一整天,那颗心都犹如在美梦中沉沉浮浮,一直落不到实处。 只有现在独处了,才稍稍踏实点,也才接受了这块牌匾真是给她的事实。 身边有人坐下,秦宗敲了下她身边的桌子,没反应,又忍不住咳嗽一声儿,还没吸引了她注意力。 还是没回应,动静这么大了,她肯定是故意的。 察觉到身侧没动静时,姚蝉这才不舍的把视线收回来,看着一侧似乎又生闷气的人,无奈道,“你不是去外面看戏班子了吗?怎么这会回来了?” “那戏班子有什么好看的,穿的破旧,妆容差劲,嗓子不出色,就连故事都老套的厉害。” “请过来就是给老百姓乐呵乐呵的,肯定是入不了你这公子哥的眼了。”姚蝉端起他倒给自己的茶水,一边看着挂着的牌匾,一边轻轻抿着。 秦宗本来是有一肚子话想同她说。 但见她态度这么敷衍,又少不得一阵生气。 “我胳膊有点疼,你帮我看看……” 秦宗瓮声瓮气。 他以前也没这么低三下气过,但到姚蝉跟前,她就是有本事让他没话可说,偏偏自己又跟着魔了一样,就爱凑她跟前自讨没趣。 “你胳膊疼回去揉揉就行了,找我做什么。” “那你不是大夫吗!” 行吧,行吧,中二少年的心思真难猜。 姚蝉起身,问清楚是哪条胳膊疼之后,慢悠悠的活动着他的胳膊,一边问一边轻检查着,检查了大概,没有脱臼更没断了,正想着法子把人打发了时,门轻轻被人推开。 本来是以为龙凤胎,或者是申沛他们回来了,姚蝉就没在意。 但久久没动静。 她这往后看了一眼,正好撞入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邬易一言未发,但不过些许日子没见,这人五官更加深邃俊美了,尤其是这会穿着剪裁合身的石青色暗花长袍,轮廓干净的站在门边时。 常日西斜,烛火闪烁,他站在忽明忽暗的地方,在一瞬间,竟让姚蝉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只是片刻。 意识到是她后,姚蝉面上挂起了欣喜之色。 “你放假了?” 邬易眼看她跑过来,眸子里的惊喜这般明显,脸上终于透出一抹笑来,虽然很浅极淡,但仍旧冲散了他先前的冷清。 “邬易,你快看!”跟小孩子急于跟家人分享她的奖状一般,姚蝉急急的把他拉到那个牌匾下,虽然不停地告诫自己要谦虚,但眉眼上的喜色仍飞快从脸上飞出来。 “这是大家送给我的!” 邬易看着上面几个大字,点点头,从书院回来到来酒楼的路上,他已经听了无数遍她的事迹了,原来他被关在那一方天地里的时候,她过的这么精彩绝伦。 “对了,我还没跟你说呢,上次你走后又发生了好多事,被抓走的人都找回来了,说来也巧,我二叔也在里面!你说天底下咋就有这么凑巧的事……” 她话匣子一打开,整个人就收不住了。 邬易瞥了眼那边的秦宗,极快的收回了视线。 秦宗见融入不到俩人中,低头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又黑着脸离开了。 姚蝉见他走了,也没在意,只是接着刚刚的话头,唧唧喳喳的同邬易说了起来。 “你说的这些,我比你这个当事人还要清楚。”秦宗走后,自在了不少的邬易笑着打断了姚蝉的话,其中也不乏几分求饶意味在里面,“小神医,要是可以的话,先给我吃点东西吧。” 书院跟王家酒楼,距离并不远。 晌午这边的动静,他听见了,也隐约知道这热闹同她有关。 但具体是怎么回事,是好是坏,他不清楚。 担心之下,他根本吃不下午饭,等散学后飞快的赶到这里,眼下见到她,才意识到自己饥肠辘辘。 姚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你等会啊,大师傅这会都回去了,我去灶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在酒楼住着有时候方便,有时也有些不方便,比如现在就是不太方便的时候。 邬易跟在她身后进了厨房。 酒楼还没正式开业,厨房准备的东西也不多,姚蝉检查了下现有的食材,准备简单吃点,茄子跟肉末翻炒了下,加了佐料,打成卤子,又随手煮了些手擀面。 怕这寒酸,又给他煎了俩金灿灿的鸡蛋在上面。 好在邬易也不是注重口腹之欲的,刚接过姚蝉端来的碗,埋头开吃起来,外面的热闹繁华被挡在了门外,油灯摇曳下,这一幕还怪温馨的。 看他吃的这么香,姚蝉也有点饿了。 邬易抬头一看,正好看见她眼睛直勾勾盯着这碗面,不知怎的,就觉得她这幅模样十分好笑,推着碗到她面前,“你也吃两口?” “我就尝两口啊……” 好长时间没下厨了,她自个都被这味道勾引到了。 也没意识到俩人用了同副筷子,满意的吸溜了两口面条,依依不舍的递回给他。 俩人边吃边说着家常。 邬易问她这些日子都在这住着吗,还打听着事都办完了没。 “事都办的差不多了,其实前几天就说想回去的,这不是牛二夫妻把孩子送来了,我暂时脱不了身吗,今天我也打算回去的,但王家的人说,眼瞅着一两日就要重新开业了。 问我再推迟两日回。 我想想也是这么回事,人家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总不能说走就走,不给人家面子是不是? “那这个牌匾呢?你怎么打算的,带回去吗?” 邬易吃差不多了,指了指那个位置。 这个啊…… 第二百三十七章 告白 “就留这吧” “留这?” 姚蝉不舍的收回视线。 “我没医馆,又挂不上这东西,再说搬回家里也不匹配,婶子大娘们来串门了,我还得费口舌来解释。 况且我现如今,不论是经验还是看病的水平都还不成熟,也担不起这四个字,暂时在这放着吧,等我什么时候真能够担的起这个称呼,我再取回去。” 这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好,都依你。” 吃完饭,邬易想去看看姚青河现在什么情况,顺带问问在他失踪的这段时日,都发生了什么。 “你要去啊?那我陪你一块吧。” 俩人相伴着过去。 姚青河年轻人嘛,身强力壮的,在退烧后就又活蹦乱跳的。 眼下他见到邬易也挺高兴,话匣子打开乌拉拉说了一大堆。 劫后余生,至亲好友还能凑一起闲话家常,就算说的都是些没啥要紧的事,但好像都乐在其中。 既然都凑一块了,索性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做。 邬易难得常休,他的意思是想回去看看,毕竟也有好些时间没看族长了。 再者说,他们出来时正是洪水刚褪去的时候,许多日子没回去,也不知道村子是什么一番景象。 “也不知道家里房子起成怎么样了。” 姚蝉手指把玩着头发,深叹了口气。 虽说叔公跟满仓大哥在她跟前打了包票,让他们放宽心,但起房子这种大事,总不能真当甩手掌柜吧? 商量之后,大家都挺赞成先回去看看。 姚蝉左右为难,“那咱怎么跟洪掌柜说?我都答应留下来,看酒楼重新开张的……” “这还不好办?明日咱们回去,后天他们开张的时候,咱们再过来,晚上热闹完后,正巧次日早上送邬易入学,这多大点事啊。” 申沛跟松鼠似得磕着瓜子,别说,关键时候脑瓜子还挺好使。 他的提议得到一致通过。 这事商量完了,话匣子可没关,屋子里的人开始跟邬易说着白天姚蝉出尽风头的事。 一个人夸还好,好几个人一起交口称赞,弄得她这个厚脸皮的人都不自在了。 看她害羞了,少不得又是一阵的打趣。 正说到兴头时,房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姚蝉吓了一跳,还以为又不消停的来找茬了,谁知道推门的那姑娘她还不陌生。 不是跟二叔一起被救回来的那个嘛…… 不过姑娘家不同于男人体格好,她退烧之后还昏迷了两日。 后来就算清醒了,也是在床上腻腻歪歪的躺了几天,算是调养。 姚蝉这几天忙的焦头烂额,就没过问那姑娘的事。 没想到,她今天突然爬起来了,还这般大无畏的冲了进来。 可能都是女人,姚蝉对她的关注点是在相貌上,这姑娘长得不错,面皮白净,五官周正,不算精致,但眉粗眼大,总是透着一股英气在里面。 但是长相归长相。 她看这姑娘的性格跟面相还是有些出入的。 果然,推门进来已经用了她所有的勇气,这时候闯入到屋内,已经胆怯起来,眼睛在人堆里环顾了圈,就直直的落到了姚青河身上。 未语还休,眼中带了泪花。 “你要走了?” 姚蝉眼睛嗖的一下亮了,这是啥意思,咋这么暧昧,她好像嗅出了一丝丝的不对劲啊。 “事办完了,身子也好了,到底不能长久留在别人的地盘……” 姚青河老实回应。 “那我呢,你当时答应的我的事呢?全然不作数了?” 这已经涉及到男女间私事了,屋内几人都是人精,见势不对挪步往外走,邬易也拉着姚蝉要出去,但姚蝉是谁啊,她哪儿能错过这么八卦的场景呢。 答应她的事? 二叔答应了她什么? 说就说,为啥欲言又止? 他表情为什么那么尴尬。 姚蝉只知道俩人被绑在一处五六日,难道在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她不清楚的事? 姚青河求救般的眼神紧盯着姚蝉。 那姑娘察觉到,视线也落到了她身上,这两日她生病,大多数都是姚蝉吩咐人照顾的,是,人家是长得年轻漂亮本事高,自己是自愧不如,但有些事她不争取,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她就是你说的对你最重要的人?” 刚被人拉到门边还没跨出门槛呢,那姑娘纤细的手指已经指到自己身上,姚蝉拍开邬易的手,点到自己了,她有正式的借口留下了. 黑白分明的瞳眸不停打转,显然心中的好奇已经到达顶点! 这又跟她又什么关系,战火为何波及到她身上了? “你说话啊!她就是你的心上人吗?” 祝月兰看着对面的姑娘,想起那些生命垂危之际,潸然泪下。 那些日子是他支持安慰着自己,她才能熬过来。 可都脱离危险了,他怎么这么多天都不来看她。 要不是今天她鼓足勇气过来,恰巧听见他们在里面商议,都不知道他要撇下自己离开了。 哎? 这谈话咋越来越暧昧了啊。 伴随着她的质问,邬易也松开了再次拉她出去的手腕。 大家尴尬的对视。 姚蝉身上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姑娘,我解释一下,在他心里我确实挺重要的,但……” 这个但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那姑娘误会了,她以为姚蝉这是在炫耀呢,当时气的发狠,就推了她一把。 好端端的弄了这么一出,姚蝉事先没任何准备,身子快倒的时候,被邬易揽着腰架起,这一来二去的,她就直接撞邬易胸膛上了。 也不知是他胸口硬还是自己鼻子脆弱,再抬头的时候,鼻子发酸,眼眶已经蓄满了泪花。 “那个,我好奇问一下,你为什么笃定我就是他心上人,说句厚脸皮的话,这位……”她指了下邬易,又朝二叔那边努嘴,“要比那位要优秀的多吧。” 不管是相貌还是学识,按着现在的审美,邬易更吃香啊。 这下对面那姑娘瞪了她一眼,“你眼神才不好呢,长着眼睛的都能看出来,青河大哥要比那白面书生好看太多!” 几个人皆呆滞。 申沛喃喃自语,“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眼看那姑娘还要再强调她认为的这一事实。 姚青河赶紧蹿了过来,扯她袖子,面红耳赤的让她别再说了。 “为什么不让我说,你当时还说会娶我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解释 她的一句话,成功的掀起惊浪。 原本想偷溜没溜出去的,全都一脸目瞪口呆。 就失踪了些日子,再找回来的时候,他竟然把人生大事给解决了? 姚青河被吓得不停的打嗝。 姚蝉喃喃自语,“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就是短时间内没想明白这件有冲击力的事实,但在别人眼里这就变了味儿,好像是她大受打击难以接受现实的样子。 “这次被绑,我好几次坚持不下来的时候,都是他在旁边支持着我,鼓励我,所以我才活了下来,命悬一线的时候,他说只要我们这次能躲过这一劫,就会娶我的。” 祝月兰说完,身子移到二叔跟前,遮挡住对面姑娘的视线。 姚蝉扯了扯邬易的袖子。 那姑娘对她有敌意,有些事她不好开口。 邬易会意,温和的朝她询问。 “只是这样?” “这怎么能说只是呢!” 姚青河见她越说越离谱,赶紧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那会你奄奄一息,这也只是激起你求生意志的手段,不能当真的,你要是介意我当初的孟浪,我可以解释道歉,这只是权宜说辞,真算不得数……” 这事说起来,真不是用一句说来话长能解释的。 他这人心思细腻,人又善良,要是他把当初所发生的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大家肯定要对这姑娘有所非议。 他隐瞒了当时不能提及的,此时说开放手,也是不想沾人家姑娘的便宜。 “你,你你……” 祝月兰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姚蝉双手交叉,大眼睛看看这个,望望那个,根本不够使,只寥寥几句话,她就在脑袋里构思出一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这姑娘不就是勇敢追爱的小娇妻,她二叔不就是后知后觉,察觉不出自己真实心意的男主角? 依着她纵观无数言情总裁文的经验来讲,后期肯定要追妻火葬场! 这姑娘长得不错,性格还算讨喜,跟二叔这个死脑筋还挺般配。 这时候真的不能待下去了。 申沛跟姚青山尴尬的出去了。 邬易手上用了力气,将姚蝉往外拉。 快到门口的时候,她手扒拉住门框,朝着里面喊着。 “姑娘,我多嘴解释一下,现在来讲,我在他心里确实是有挺重要的地位,那是因为我是他侄女啊!嫡亲的那种!” 那姑娘也没想到里面有这种关节,猛地一下抬头。 但是这会姚蝉已经被人拉出去了。 邬易牵着着她手腕,力道不大,但也让她没法挣脱的那种。 “哎,你怎么不让我解释清楚啊!” 姚蝉下了台阶有点不高兴。 “感情的事,你别掺和,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这时候申沛不停地跟她使着眼色,大有邀她一道去门外偷听的意图。 看来八卦的不止他一人啊。 可惜俩人没能如愿,一来是有俩人一直投来不赞同的目光,二来也是看见匆匆忙出来的洪掌柜。 他见到几人后,面上倒是有几分疑惑,但交谈起来后,就把这点小疑惑抛在了脑后,姚蝉见他面带愁色,终于从八卦中脱离,问他怎么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不马上要开张了吗?我们东家的意思是要办的热闹些,最好还要别出心裁,不落俗套,这不,我正筹划着怎么办呢。” 像是舞狮搭戏台子,年年如此,此次如此。 热闹归热闹,但总透着一股子千篇一律。 这不,这次东家说了,得闹出点新的什么花样。 东家还说了,这次钱别省着,该花就花,明眼人都知道,这也是想趁着这此机会为姑奶奶肚子里的小家伙庆祝呢。 不落俗套这几个字说起来简单,怎么办的能迎合到东家的心思这是最难的。 “小大夫要是有什么想法,不妨提点小老儿两句。” 年轻人嘛,想法肯定比他这个老头多。 姚蝉点点头,这些日子打扰人家也怪过意不去的,等她回去想想,真有好点子的话再同他说。 一夜无梦。 次日一大早,离家多日的众人,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 不过这次不止有他们自家人,还多了个姑娘。 祝月兰也跟了过来。 昨晚那番谈话,大概了解了这姑娘的情况,她自个说是孤儿,一直寄宿在舅舅家,上个月舅舅死了,舅妈容不下她,就自己出来谋活路。 这不半路又碰到了那件事。 别管里面有多少漏洞,现在人家就巴巴的说非他不嫁,这又能咋办。 不能把人扔了啊。 先带人回去,在村子里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之后的事以后再说。 驴车慢悠悠的往回走,姚蝉在车上昏昏欲睡,路上颠簸,在驴车颤动一下时,邬易背后一重,有个脑袋靠在了他身上。 “给你。” 他把鞭子给了一旁的申沛,自己小心转过身子,把她脑袋靠在自己的胳膊上,驴车本来就小,上面坐的人又不少,邬易大高个子缩在这里,腿脚伸展不开,怪可怜的。 对面的龙凤胎看见,俩个小小的脑袋凑到一起也不知说了什么开心事。 边看着他们边笑了起来。 “嘘” 邬易食指放在口边,示意俩人小声点别吵醒了她。 车子又是一抖。 姚蝉揉着眼醒来。 路边的景象逐渐熟悉,不过因为洪水肆虐枯败的草都蔫蔫的耷拉在泥里,树叶这会落的也差不多了,只在树梢上留有一些光秃秃的叶子。 从她穿越过来到现在,已经有半年多光景了。 时间过的真快。 “阿嚏!” 正胡思乱想呢,身边的喷嚏声把她拉回了现实,对面姑娘自打知道她是姚青河侄女后,就一直透着股不好意思,这会见她视线递来,还露出个不大自然地笑。 邬易噗嗤笑出了声。 他很少这么情绪外露的。 对面的姑娘马上横眉冷对了。 姚蝉见他收回视线,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偷摸摸的戳了他一下,见他低头后,偷摸摸问怎么了。 “你没发现吗,别人都是捡东西,捡死物,你们叔侄几个就有点特殊了,你二叔捡了个姑娘,你三叔捡了个申沛,你又捡了个向峰,照着你们仨现在的速度,再过些日子,家里就盛不下了。” 姚蝉一愣。 回神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说着说着话,白山村也离他们越来越近,也不知道是在这住的时间长了还是因为起了房子,她对这个并不热闹繁华的小村子,也生了好些归属感。 不过还没进村,就隐约看见村口那颗槐树下,好像围着不少的人。 不会是大家知道他们今个回来,都来接他们了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 推选 白山村确实是热闹非凡。 但是这种热闹并不是姚蝉他们以为的,是来接人的。 洪水褪去,百姓们的生活也逐渐步入到正规。 村子里先前搁浅下来的推选里正的事,就重新提上了议程。 今天大家全都聚集在这,就是为了推选出新的里正。 原先的老里正,还有邬族长,成了当下票数咬的最紧的俩人。 老里正心里憋着气呢,他干了大半辈子的里正,不论是权势还是好处,都得了不少,每次推举都是他最得人心,本来打算的好好地,等他走后把这职位留给儿子。 自此后自家又能多几十年的繁盛。 可是谁让半路多出个拦路虎呢。 以前他得势,大家都没少巴结他,现在倒好,看着旁人风头起来了,又开始见风使舵,去巴结对方了! 不过…… 还好这几日,他跟儿子私下做了不少准备,足够把这个位置拿下了。 他瞥了一眼那小子。 年轻时候就不是他对手,都过了这么些年了,还不死心,想扳回一局呢。 这时候选票也没什么无记名选票。 村子里半数又是大字不识一个的。 要是选谁的话,就在谁面前的那个大木桶里扔上一块小石头,最后看谁前面的石头多。 其实该选谁不该选谁,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邬家的人虽然团结,但他们人少啊,老里正干了这么多年,本来该连任的,但谁让上次洪水那事他没处理好呢。 不过埋怨声虽多,但用下手段,倒还是可以连任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跟儿子这几天走门串户的可是说了,谁选他们了,事后有五文钱的谢礼。 但这必须是一家子都选了他们才行。 事情成了,马上给钱。 谁跟钱有仇啊,这些百姓心里盘算过,谁当不是当,况且老里正当了那么多年,也还算尽忠职守。 “都是些没心肝的!早知道在当初就不该管闲事,让他们自生自灭才好。” 她心直口快,藏不得任何一点不痛快。 那次大雨,是谁不辞劳苦的带人疏通水渠沉井? 不是自个公公带着族人去的? 夏天自己收购菜的时候,各个叫她叫的亲切,转眼就叛变了。 邬满仓捏了下媳妇的手掌,憨厚的表情上透着一股不赞同,“爹说了,这事得平常心,大家选他,那是看的起咱家,不选那也是大家的意思,爹本来就不想参加的。” 这倒是真的。 他们父子都是一根筋,要真的当上了,以后肯定一门心思扑到这些琐碎杂事上,家里人都不想让他这么累。 媳妇声音不小,旁边已经有好几道视线注视过来了。 这要是传出去,肯定要被人说自家输不起。 “你拦我做什么,这不是事实?” 她就看不惯,她就要说! 身边有跟她关系不错的婆娘扯了扯她袖子,低声劝着,“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啊,谁让你家……” 她没说完,但其中惋惜的口吻,谁都明白是何意。 不就是姚蝉在镇子上惹了祸事吗? 她公然跟县太爷作对,并且救了那个十恶不赦的坏蛋的事,已经在村子里传递的沸沸扬扬。 当然,这都是里正那边的人家故意散播的。 至于后面真相大白,大家对她感激涕零,这些人就选择看不见呗。 反正他们也没撒谎。 至于大家后面知道真相,那也无所谓,只要瞒得住今天就行。 消息闭塞的村落,那些真真假假,似是而非的信息一股脑的扑过来,谁在意呢! 说起这个,徐氏闭嘴了。 姚蝉沉冤的事,也就是最近两日,她确实还不清楚真相。 里正的家人跟邬家的相隔不远,女人间的谈话,他们自然也都听的一清二楚。 大家全都是胜券在握的模样。 “咚!” 随着敲锣声响起,这场博弈正式开始。 好些人依次投石头,不过谁多谁少,大家一目了然。 老里正这会正处在领先地位。 越来越多的人投到他这边了,在他看来,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挑衅的朝邬老头递去个眼神,美滋滋的整理着衣服。 等会他还要上去说几句话,好表达下他获胜的喜悦。 目光正要收回时,他表情呆愣了。 里正儿子同他爹说话,没等到回应,也顺着视线望去,直到看见那些人回来,神色带上几分慌乱。 不是吧! 戏文也没这么巧吧。 “姚蝉回来了……” “姚蝉回来了!” 好些本家的嫂子大娘看见他们的面孔,大喜过望。 现在也不知怎么的,见到她就好像是见到了主心骨一般。 眼下见她来了,好些人都招呼着她过来。 姚蝉跟邬易一前一后下了车,一头雾水的朝这边走来,走到近处看见这阵仗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前段时间就说了要重新选,她以为已经选了。 却不知磨蹭到今天。 她瞥了一眼俩人前面的石头,悬殊还挺大啊。 邬易坐到族长的身侧,看着那些石头,浓眉微皱,他到没天真到,以为里正是真的饱受爱戴。 “用了些什么手段?让我猜一下,是不是用钱买了?” 他一针见血的戳出内情。 邬族长拍拍这个小辈的手,这小子果然聪慧。 “由他去吧,咱不争这个,对了姚蝉的事……” 姚蝉气哼哼,“算了,不选叔公是他们有眼无珠,我跟邬易也算是村里人,一会加我们几票!” 不止他们,还有二叔三叔他们呢。 本来相安无事的。 但她大大咧咧的话,还是传到别人耳朵。 老里正的小女儿跟她差不多大小,平时被恭维的多了,也真把自己当官家小姐看待了,听完姚蝉的话,她抱胸站起,眼神睥睨道,“我要是你的话,现在就灰溜溜的跑回家里,关上门再也不出来丢人!” 嗯? 丢人? 她? 她又咋了? 姚蝉的迷蒙不似作假,那姑娘又大大咧咧道,“你得罪了县太爷真以为我们不知道啊! 还救了坏蛋! 被人堵在酒楼外,被扔臭鸡蛋! 都成过街老鼠了,还不知道低调,还大大咧咧的站在这,说什么你也是村子里的一员,呸!也不嫌丢人!” 她话音刚落,里正心里咯噔了一下。 姚蝉也惊的瞪圆了眼。 咋回事。 村子里的消息这么落后吗? 这都过了多久的事了,咋还被翻出来了。 他们听故事,只听前半段,自发的把后半段给省略了? 第二百四十章 风头 大概是姚蝉的目光过于怜悯。 那姑娘自尊心受损的厉害。 被骄纵长大的小娘子不服气,指着她道,“你这是什么眼神,不服气啊,早知道有现在,当时为啥不克制自己?你出去了可别说你是白山村的,我们可丢不起这个人” “腊梅,坐下!” 里正婆娘不断的扯着闺女袖子。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多少有些耳闻,有些事不是说的多,就成事实了,这件事,真的是他们耍了手段。 “娘,别拉我,你都不知道她刚咋说的,我就不爱惯她这臭毛病。” 她余光瞥见自己越闹,爹前面的石头越多,气焰也就更足了。 今个倒是奇怪了,以前谁说这小皮娘的坏话,邬家那些娘们可都不依呢,眼下一个个跟吞了苍蝇似得,都哑口无声,怕是也在心虚呢。 能把村子里现在炙手可热的人踩在脚下,这种滋味太爽了。 申沛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心道这年头咋还有比姚青山更蠢的人。 这是想走落井下石的套路吧,但在这之前,是不是该先把事都打听清楚再做决断? 你得罪谁不好,偏偏要得罪姚蝉。 不知道那女的邪门的厉害? 就连他自己都被发配到这小破儿地儿…… 估计是想起了过去,申沛笑容顿停,低头看了下,身上穿的是粗布衣裳,手里捏的是狗尾巴草,他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啊。 他咋还适应了这种生活了? 他在自我怀疑的时候,前面的局面逐渐朝失控方向演变。 随着里正闺女的指责,人群中的议论声更大了。 人都是感情动物,最容易被人煽动,尤其是在村子里,群众还是些爱搬弄口舌,自我不大会分辨的百姓了。 听到大家伙说,姚蝉为了钱连底线都没了,议论声逐渐变大。 打量,嘲讽的目光不断的飞来。 姚蝉稳如泰山,不解释也不辩解,就安静坐着。 只想说,这一幕自己有幸在前几天见识过。 里正枯瘦的面容上带有几分迫切,他制止了议论,有些事越拖对自己越不利。 “都别说了,先办事,等这事解决了,你们爱咋的闹咋闹。” 等结果出来了,就算大家后悔,也是板上钉钉无可挽回了。 老里正的话还挺有威信,人群果然安静下来。 先前端下来的活动,重新开始。 快点,再快点啊。 寒风四起,老头额头上起了细密的汗。 再快些啊! 这时,外界任何声音都传不进耳朵里,心脏也砰砰跳的厉害,放佛受不住这般负荷,差些罢工。 终于,人越来越少了。 他紧紧屏着呼吸,惊慌之色逐渐散去,笃定的笑容浮现。 推选已经快要到尾声了。 就在胜负几乎要定下来的时候,好些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的小娃娃们,诧异抬头,看向村口。 只见几十米开外,焦急马蹄声响起。 老里正心里一个咯噔,胡须被拽断了好几根犹不自知。 渐渐的,那顶华贵的马车在众人注视下停在了他们几丈开外的地方。 洪掌柜掀开车帘,在人群里搜索了一圈,在看见姚蝉后,脸上笑容绽放。 他跳下马车,跟同行的小二一起将姚蝉落下的牌匾小心翼翼的搬了下来。 俩人抬着那块牌匾朝她走来。 “小大夫,您回来的急,都忘了带这个回来了。” 仿佛是存着炫耀的心思,俩人还特意找了角度,好让大家更清楚的看清牌匾上的字。 这个牌匾啊,姚蝉没打算带回来。 太招摇。 她本意是想把这玩意留在酒楼,等她觉得自己配得上这几个字再取回来,谁知来的急倒把这事忘了,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洪掌柜竟然亲自送来了。 她还没开口。 村里就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念出了牌匾上的几个大字。 医者仁心。 “为什么要送这个给姚蝉啊?” 他发出了疑惑。 送牌匾的人有人认识,这不是王家酒楼的掌柜的嘛。 他送这个过来是何意? 洪掌柜好奇,“这就是镇上大家自发送给小大夫的,哪里有为什么,前几天的事你们不知道吗?镇子上传的沸沸扬扬,我以为大家都清楚呢!” 这下轮到大家愣怔了。 难道,姚蝉那事还有后续? 洪掌柜明白来龙去脉后,也猜出有人在背地里耍手段了,不过都是生意人,有数不清的法子能来解决呢,递给身边的伙计一个眼神,早就被憋的不行的伙计得到了示意。 竹筒倒豆子把这几天的惊险,以夸张,却不粗俗的口吻说了出来。 其中包括她是怎样的临危不惧,怎样的大义凛然,全数添加了自己的情感,淋漓尽致的表现了出来。 这些小厮平时干的就是迎来送往的生意。 这口才,见识都比一般的村民要厉害。 这会说话跟说天书似得,抑扬顿挫,百转千回的,听得人一愣一愣。 “可是,你们酒楼外面不是被人打砸了吗?就是因为愤怒啊,哪儿能说变就变,莫不是你们骗人的吧?” 按着这么说,他们也该得到信儿啊。 “嗨,我们犯得着骗人?你们去镇上随意一打听,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当时他们是闹了,但那不是小大夫忍辱负重,不想打草惊蛇吗? 后来他们知道实情,请了舞狮队不说,还专门搭了戏台子,送了牌匾过来,更有家属跪地对小大夫感激涕零,这些你们都不知道吗?” 老实巴交的百姓连连摇头。 不知道啊,他们全都不知道。 原先推选搁浅暂停了。 那伙计见大家全都一脸鼓励着他继续说下去的口吻,与有荣焉道,“她做的远不止我说的这么多,县太爷派了那么多人找那些失踪人的下落,全都无功而返,偏偏是她……” 眼瞅着他越说越远,洪掌柜咳嗽了一下做提醒。 伙计意犹未尽的停下。 洪掌柜把牌匾放下,问她是怎么安排的。 “先带回去吧,等我什么想取再带回来。” 洪掌柜笑眯眯的打算应下。 带回去挂起来,这也算是他们的荣耀,谁料还没道谢呢,一个老者就风风火火的走来,眼巴巴的盯着牌匾,连声道,“带走什么带走!你家要没地方的话,就先放到咱们邬家的祠堂里,也让咱们祖先高兴高兴,等什么时候你搬进新家了,想取的话再取回去。” 这么大的荣光,干啥要给别人。 第二百四十一章 落定 姚蝉还是第一见族长这么激动,赶紧应下。 牌匾的去留暂时告一段落,从姚蝉的‘英勇’事迹中回过神来的村民又起了新的疑惑,既然姚蝉没犯事,他们何必要去选老里正啊? 本来就是害怕牵连的,现在人家好端端的,以前的顾忌就全都没了啊。 至于先前被应承的五文钱…… 这时候谁还在意那个啊。 没看见外面王家酒楼的管事都对她礼遇有加吗? 忘了夏天时候姚家收了多少菜了? 还是说,忘了上次站错队,惹毛了人家,搞的没做成冰块生意,到头来眼睁睁的看着姚家那些婆娘们挣到盆满钵满? 桩桩件件,是有点邪门。 “哎,你们那边的事先放放,先把咱们这的事了结一下吧。” 选里正还没结束呢。 不过,里正那边的亲戚不大在意她有没有沉冤。 选举已经到结尾了,就算是姚蝉洗脱了嫌疑,大家后悔也于事无补啊。 老里正的石头超过邬族长三倍之多,落后之势明显,无力回天啊。 “老许,还愣着干啥,快选啊!” 捏着小石头的,被大家紧盯着的老实汉子,在人催促后,更是紧张的无以复加,台下两拨人紧盯着他一举一动,好像他选哪个,都不太合适。 于是在大家炯炯的目光注视下,那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脚掀翻了代表里正的那个木盆,他自己也顺势跌倒在地。 木盆踢翻,小石头滚落了一地,人群接二连三传来惊呼声。 “快,快扶他起来!”里正婆娘心一咯噔,最害怕的意外还是来了,也不顾及颜面了,站起身,大喊着后辈去扶他。 盆掀翻了没关系,那家石头不还在吗,等着一会数数他盆里的石头,再跟村子里的人数对对,结果也能出来。 好几个人往上跑。 可惜晚了。 台上跌倒的人扶着腰哎呦哎呦直叫唤,这翻身的时候,好巧不巧的,一只腿也正好将另外那个木盆踢翻。 里面的石头咕噜咕噜滚下来。 这下好了,两家的石头全都滚在了一起,谁能分的清啊。 此时此刻,姚蝉再也控制不住自个,大笑出声儿。 这场戏演的实在拙劣,这连她都瞒不了,怎么可能瞒得过众人眼睛。 但是盆掀了,石子滚落了,除了里正那边提出的反对意见声的大点,剩下的百姓没提出任何的异样,相反,大家还饶有兴致的催促再开始来一场。 再新比试一场,这谁输谁赢,可说不准了。 可惜没办法啊,谁让出了‘意外’呢。 先前跟姚蝉起了口角的那姑娘怒不可抑,“耍赖,无耻,这都是你们提前商议好的吧!” 眼瞅再发怒时,就被她爹强硬打断,“就你有嘴,少说两句吧!” 没看见大家那种幸灾乐祸的眼神? 还嫌丢人不够厉害啊,不过事已至此,公然撒泼已经没用,比就比呗,他能占上风一次,就能再占第二次! 他还有五文钱再那顶着呢,就不信这些人跟钱过不去。 老里正发话了,邬家这边也没异议。 木盆重新摆好,石头重新发放到大家手里,敲锣声再次响起,新的一轮选举再度开始。 只是这次反差过于差距。 刚开始是他们以压倒性的胜利遥遥领先,但是这次……上一轮选他的那些人,大大咧咧走到人群前面,在自己期待的目光中,绕过了他面前的木盆。 把石头给了邬家老小子。 一个人如此,各个人都如此! 他笃定的神色逐渐消散,面色也变得铁青起来。 刚刚自己还笑话对方可怜,转眼间,那可怜之人竟成了自己! 最后一人上台投了石子,这场推选终于落下了帷幕。 邬族长以压倒性的胜利成了里正。 老里正噗通一下坐在了椅子上,这些人疯了吗? 不说好了要选自己? 不都许诺了五个大钱? 说好的事怎么能变卦呢! 是大家脑子里都进水了吗? 他输了,他竟然在一场看似毫无难度的推选中输了! 人走茶凉,不少百姓围绕着邬家等人,热情洋溢,情真意切的同他们道喜。 里正的小女儿还想骂人。 昨天那些小姐妹还围着她不停恭维,说是搞定了家里人,一定会投他们一票,还信誓旦旦说要当一辈子的好姐妹,听的她眼泪汪汪,还约好了这辈子都要当最好的姐妹。 现在倒好。 这比那些戏文里拔那啥无情的男人更可恶。 她刚张口,就被嫂子捂住了嘴,女人心底也怪不是滋味,她也想发火,但周围好几道眼神若有若无的打量她们,就等着他们出言不逊后再夸大其词的散播出去呢。 这种添油加醋的戏码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也罢,事情都成这样了,多说无益。 心气不顺的老里正拖家带口,垂头丧气的走了。 姚蝉收回视线,又投入到这种欢喜中。 这就对了嘛。 叔公他当族长的时候就一门心思的想让邬家繁荣,爱护族里每个小辈,帮衬族里有难处的人家,而且上次他招呼族里人去清理沉井,挽回了大家不少财产。 所以,叔公推选上里正是实至名归的。 一大家子喜庆热闹的回去。 族长当了里正,族里众人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嫂子今个也高兴的摸不着北了,此时大手一挥,“今天中午全过来吃饭,今天嫂子给你们露一手!" 徐氏以前也幻想过公公当了里正,家里会是什么模样。 但那只不过是想想而已,毕竟谁都也知道这里面水深,难度大,但谁能想到,有朝一日美梦真成真了。 乡下女人只知道自家日后要改换门庭了,旁的倒没想那么多。 在这种喧闹喜庆的背景音里,邬易扶着叔公回去。 余光瞥见长辈愁眉不展,轻声笑道,“叔公不开心?” “都一把老骨头了,临时弄了这么个差事,担心大于开心吧。”男人们嘛,要说没点野心那是不可能的,但眼下想起村子里的状况,他又难免揪心。 前些日子村子遭受了洪水。 大部分的庄稼都被水淹了泡了,粮食歉收,冬日里老百姓们怕是连肚皮都填不抱。 你说他刚接手面临的就是这个烂摊子,他怎么可能轻松的起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新家 邬易看了下身后唧唧喳喳跟嫂子闲话的姚蝉,安慰着叔公,“车到山前必有路,叔公,别着急。” 去族长那里热闹了一阵,吃过饭唠嗑也差不多了,这才告别回去。 姚蝉他们回家看了下,这么些日子没在家,家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干净,看来在他们走后,嫂子没少来帮着收拾。 她这转身,看见的就是那个睁着眼四处打量的姑娘。 对了,二叔让她帮忙安顿人姑娘。 可是能往哪儿安顿啊。 老宅那边肯定是不行的,三个大光棍在那住着呢,安顿到她这,好像也不太好,一共就俩屋子,邬易一间,他们姐弟三人一间,她住进来,这房间分配不均啊。 再者说,她一个大姑娘住进来,邬易在这也不方便。 把人弄到嫂子那边? 算了更不方便。 小孩子天真无邪,不懂大人的愁绪,到家后检查了下自己的领地,又嚷嚷着要去看新房子。 上次走的时候,只有二叔的院子建起来了。 现在也不知道进展如何了。 也是,邬易就在家住一晚,明天就都去王家酒楼了,凑活一晚也无所谓。 看着闹腾的小孩子,点了点他们的鼻尖。 “好,依着你们。” 暂时放下这点小纠结,带着人呼啦啦又去新起的院子看个究竟。 不过十几日光景,这边已经是另外一番景象。 临走之前三叔的房子只是打了个地基,现在房屋已经封顶了,黑瓦红砖,用白灰染过的院墙,远远看,还真是带有一种气派景象。 怪不得老话常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呢,这里里外外才一个月时间,二叔的院子好了,三叔的竟然也好了。 “进度不慢啊。”邬易站她说道。 其实为何这么快,俩人心里都清楚。 洪水肆虐,庄稼受损,急于挣钱的百姓一股脑拥过来,想从这些工钱里攒些银钱好过冬。 人多了,进度不就快了? 这三个院落当初都是姚蝉设计的。 理想照进现实,走进她睡梦里中的画面,如今成现实了,心里感触一时半刻还说不明白。 不过…… 她上下打量着那姑娘。 这不马上有地儿住了? 这个时代起的房屋,也不像钢筋水泥社会,刚装修好还要等家具入住,顺带散味儿测甲醛,等数据稳定了再般进去。 这年头也没甲醛这么一说啊。 屋子还潮? 没关系,这不是有地龙吗,先使劲的烧上几天,把屋子里的潮气使劲挥发一下,到时候再打个床,置办个柜子,就能住人了。 至于其它的物件,那就慢慢添置吧。 二叔三叔的院落房子盖好了,接下来就是她自己的了。 按着这进度,估计霜降前就都能完工。 看完房子,天色阴暗下来。 今晚这姑娘先安排到自己家,让她跟龙凤胎凑合一晚,等到这边烧好地龙了,再让她过去。 这么一来,这屋子就不够睡了,为了防止穿帮,姚蝉只好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再次搬着被褥,敲开了邬易的房门。 都说这回事一回生二回熟。 但她做了好几回,都还带着说不尽的局促。 敲了两下后就有点打退堂鼓了。 要不算了,回去跟龙凤胎还有那个疑似未来二婶的人挤挤? 对,还是挤挤吧。 脚步一转,刚转了下身子,房门就被人打开。 光亮从屋内倾斜而出。 邬易打开了房门。 估计他也是刚刚洗漱过,头发上,羽睫上都还夹杂着些氤氲的水汽,此时站在门口跟抱着被子的姚蝉大眼瞪小眼。 他这人多聪明啊,眨眼就想明白了她的来意。 看了下西屋位置,两个小的一个大的,也不知道里面讨论什么呢,时不时就埋头嘎嘎直乐。 姚蝉尴尬的脚趾头都缩在了一起。 “特殊情况,别介意啊。” 她这么坦然,倒显得自己有些扭捏了。 邬易闪转了身子,在她进去后,关上了房门。 姚蝉把自己的铺盖放到了床上。 “天儿已经冷起来了,打地铺有点不现实,今天你就委屈一晚跟我挤一块,等明个过后就好了……” 其实姚蝉并不是死板的人,也不觉得人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共处一室,同在一张塌上有什么伤风败俗,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 她铺好了床,俩人中间隔着长长的距离,足能再躺下俩小孩子。 邬易睡得晚,这会正在挑灯夜读,她正巧也过了瞌睡的那个点。索性也掏出医案,跟他面对面的研读。 渐渐的,屋内一片宁静,只有掀动书页传来的清脆声响。 一炷香过去。 姚蝉伸展了下腰肢。 余光瞥见窗户上,投射出几块黑乎乎的东西,不免好奇询问他,那是什么。 邬易活动了下手腕,看着那些东西跟她解释,“是申沛下午送来的莲藕。他跟青河他们去咱们河滩边上的地去看了看,后来看见枯败的荷叶了,就下去挖了好些。” 姚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以前她看美食纪录片的时候,就见过挖藕人的片段,这藕跟旁的不一样,只要在淤泥里就能保持新鲜,一般只有等到天冷了,藕农才会下河挖藕。 可能是奇货可居的缘故,那时候的藕才能卖上大价钱。 看着这架势,好像挖出不少来啊。 昏暗的灯光下,邬易嘴巴张张合合,似乎在同她说些什么,但是姚蝉只迷迷糊糊的,只看见他嘴巴来回动了,他的声音倒成了难得的催眠神器。 她手拖着腮,眼皮子一耷拉一耷拉的。 最后脸颊从手上滑落,脸蛋贴在医案上。竟也香甜的睡了起来。 邬易这次没剪灯芯,走她跟前推了推人,示意她上床去睡,声音轻缓她没反应,声音大些,她也只是皱起眉,嘴里嘟嘟囔囔,就是没挪动地方。 这些日子,姚蝉累的确实不轻。 估计也是到了熟悉的地方,才能这么不设防的安睡吧。 邬易弯腰,没费多大力气把人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姚蝉身子一沾染舒坦的被褥,整个人就滚到被子里,把她自己缠成个毛毛虫,并发出了舒服的呓语声。 第二百四十三章 莲藕 不知是临时换了地方,还是晚上睡得太早,东方只露出一点亮光,姚蝉迷迷糊糊的揉揉眼。 翻了个身,手摸到一片冰凉。 她又胡乱的摸了几下,这下子那点唯一的困顿也没了。 对了,她回家了。 但是本来该睡在这的邬易呢? 下炕举着油灯在屋里摸索,果不其然在那个简陋的用椅子还有木板搭起来的地方,发现了邬易的身影,他估计也是累的够呛,没了往日的警醒。 她端着油灯在旁边站了好久,他都没反应。 要是往常肯定早就醒了。 此时此刻,也不知是该说他守礼不知变通,还是该说他一派君子作风。 但是距离的近了才发现他这人还真挺有意思,跟他为人一般,睡姿也是乖巧安静的很,被子平平整整的搭在身上,手臂平放在胸口,就算隔着被子,她都能想象到被褥下这人的四肢是什么样子。 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明暗交纵的光影不断跳跃。 映出他长长的睫毛,明晰的唇线。 可想而知,当邬易察觉到光线睁开眼睛时,猛不丁看见身侧那个举着油灯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人影时,该是多么震撼。 不过他眸子里的动荡也就稍纵即逝。 他坐好面带疑问的盯着她。 “哦,那个,不好意思啊,你夜里是不是没睡好啊,我睡醒了,你去上面眯一会吧。” 怕他多想,姚蝉放下油灯,匆匆出去。 外面东方,朝霞升起。 她打扫院子的功夫,先去灶房把粥煮上,秋天来了,蔬菜种类虽没夏天那么多,但也有这个季节独有的馈赠,像是老南瓜,姚蝉最爱吃的就是这种皮都切不动,但瓤是金黄的老南瓜了。 煮粥的时候放点小米、南瓜、剥了豆角的豆还有点红枣花生绿豆,大火多煮些时间,最后的成品真的对得起等待的时间。 她把院子里外收拾干净后,粥熬的差不多了。 煮几个鸡蛋,热点嫂子送来的干粮,夹两块刚刚入秋腌好的小萝卜,凑凑活活就是一顿丰盛的早餐。 等孩子们都起来了,着急忙活催他们吃过饭,不等他们吃完,她又钻到屋里继续昨晚没能干完的活。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在辛苦的奋斗了多半年,本以为良田豪房尽握手中,幸福人生近在咫尺时,她竟然又没钱了! 今天嫂子来给她送了河堤生意的分成后,她心血来潮,想盘点下还剩多少财产,才发现她又沦落到一个穷光蛋了。 卖冰生意后,她本来就是坐吃山空。 本以为钱省着点花,肯定能熬到下一场挣钱生意的敲定。 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前段时间为了救那个坏蛋,连着开了好几次胸腹。那会钱跟流水似得扔进去,全被她兑换出了药品。 可谁能想到,她还没来得及收钱的时候,那人自己抹了脖子。 可惜她流水般的银钱全都打了水漂。 不过有失有得,钱没了,二叔他们倒是救回来了,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摇摇头,姚蝉把不合时宜的庆幸抛之脑后。 托腮发愁接下来咋办。 嫂子送来的钱是给邬易当束脩的,不能动,眼瞅着她的屋子要起了,又得给人开工钱,还得给人准备吃食,这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 她没钱,二叔三叔手里应该还捏着二三十两的钱吧? 俩人在钱上,从来没对她小气过。 起房子的钱倒不用发愁了,但是房子盖完了呢? 二叔他们的老本也花光了,总得找个新的挣钱法子啊。 ………… 今晚又得去镇上了。 白天姚蝉接过二叔送来的银子,拿着账本仔细检查过,把先前叔公给垫上的银子还了,又检查了下起剩下那个房子要花的大概钱财,笼好数字后,把钱交给叔公来分配。 到时候多退少补吧。 这样一来,她又回到捉襟见肘的时日。 挣钱,挣钱啊! 可惜挣钱又不是上下嘴皮子动动就能解决的了的。 午后,姚蝉正在院子里无趣的哼着小曲时,有人影跑了进来。 “姚蝉,我看你在家憋闷的厉害,要不要我带你出去找个乐子啊?” 申沛一脸坏笑。 “你能带我找什么乐子,我不去。” 申沛前科太多,姚蝉对他的信任如同风中残烛一般,摇摇晃晃己不大牢固。 但申沛今天铁了心似得,对她敷衍的态度不生气,不顾她蔫巴巴的神色,强硬的拉她到了河岸边上。 这河岸是自家新买的那个荒地旁边上,眼下好几个男人正在水里摸莲藕,见她来了,还高举着莲藕跟她打招呼。 “怎么回事,不是说天再冷些再把莲藕挖出来?” 家里已经有不少了,就算每天一日三餐只吃这个,也得吃好些时候呢。 “你不懂。” 这是男人们的乐趣。 姚蝉眯着眼看着远处湖面上漂浮着的枯萎的莲花叶子,叶面带有几分焦黄,似乎跟她打着哈哈。 不知怎的。 她眼底突然闪出先前跟邬易一起去文泉镇上的时候,是走的水路,而且那时候,湖面上也都是遮天蔽日的莲花。 既然有莲花的话,那一定是有莲藕的! 姚蝉心跳加速,隐约有了一个想法。 今年周边城镇,都被水灾肆虐,粮食减产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如果粮食的价格高了,消费不起,能换些旁的可替代的辅助物呢?这些东西不少,也不大受洪水影响,如何能成,完全可以减轻家庭的负担啊! 比如说红薯,比如说莲藕。 这些莲藕虽然不能当粮食来吃。 可是藕粉可以啊。 她记得以前在大学,课业安排的紧张的时候,来不及去饭堂吃东西,当时都是用冲泡的那种藕粉来充饥的,如果里面加点干果加点果脯之类的,还能当代餐。 要是能将这个充分利用起的话,没准还能小挣一笔呢! 姚蝉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可行。 不过现在摆在面前比较棘手的一个问题是。 这藕粉是怎么来的? 她以前可只吃过,没做过,对它所有的信息,也只是电视上那零星的几个片段。 第二百四十四章 藕粉 姚蝉自从到这后,几乎没有发现过藕粉的存在。 凡事都是物以稀为贵,既然还没存在,只要问世的话,靠刚开始的新奇估计也能稀罕一阵。 跟贫穷相伴了许久,急着想摆脱它的姚蝉,当下就有了决定。 先学着怎么做藕粉吧。 如何制作她是不清楚,但多试验几回不就好了。 只是这么一来,就得需要大批量的藕来供她霍霍了。 以前看纪录片的零星记忆中好像说过,这种藕一定要选老点的,孔小点的这样出粉率才能高些,孔大小的问题她不能控制,能要求的只是老一点的。 “申沛,多挖点,多挖点啊!” 一开始还兴致缺缺,现在倒比所有人都雀跃兴奋。 以前她哪见识过参与过这种活动啊,亲眼亲身见了,才知道这藕挖的着实不容易,挖藕这种有干塘跟水塘之分,干塘的话就是要把田里的水放了挖。 水塘的话就是这种天然湖泊河水里去挖。 并不是所有的莲叶下面都是有藕的,三叔对这方面门清,指着莲叶给他们看,像是那种根茎上没刺的,下面就有藕,像是那种有刺的,八成都没有。 一般说完整的藕大概有四五斤重,在淤泥里陷着,没点经验的根本就挖不动。 姚蝉穿的干干净净不大可能下去参与。 她划拉着湖边的小船晃悠的到那边,刚挖到那就见申沛噗通一下跌坐在水里。 姚蝉靠的近,又一脸观察的模样,这下可好,连泥带水溅了她一身一脸。 “哈哈哈!” 被弄脏衣服也不气了,指着他跟落水鸡般的尊荣,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申沛擦了把脸,这下好了,手上的淤泥又把脸给弄花了,这下子不止是她,就连三叔还有一起过来的邬易都笑出了声儿,估计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了。 申沛在淤泥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跋涉到她跟前,这时候的天幽蓝空旷,头顶上时不时有几只大雁划过,水波荡漾,荷叶摇晃,在这种景致中,姚蝉扭头就对上一双不怀好意的眼。 紧接着,他双手扶住了船沿,双臂用力,不分三七二十一的晃荡着她坐着的小船。 水面上马上传来她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湖面上瞬间飞起数道黑影。 “申沛,我求求你了,做个人吧!啊啊啊……”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每人身上都没一处干净的地儿,不过好在有姚青山这个主力在,她们收获颇丰,惦记着晚上要去参加酒楼的开幕活动。 中午就随便吃了些。 下午趁着还有些时间,姚蝉开始琢磨起如何做藕粉。 这玩意应该跟做淀粉有异曲同工之妙,既然都是粉状物体,流程也都差不多。 先把藕上面的泥斑全都去除掉,然后洗净削皮,孔里面的泥土则是拿着筷子疏通干净。 把这些藕都洗白净了,浸泡到清水桶里,接下来就是要把洗净的藕断擦磨成糊状,这个也不难,家里有擦土豆丝的工具,就是那种木头上夹上一片铁片,铁片开着口的那种擦子。 姚蝉看那口有些大,怕擦出来都是藕条,就拿着小石头把反面的开口把凿平了些。 这么一来擦出的东西就细了许多。 藕块大,她力气小,擦起来的时候必须用尽全力才行,但这么一来就容易受伤,她磨的兴起也没掌握好力道,手哗啦一下就跟铁片干上了。 等手边剧痛袭来,姚蝉手上那小块藕一下掉在地上,她捂着大拇指倒抽冷气。 血迹顺着伤口滴落进瓦盆里的藕糊里。 她飞速的压着伤口,可惜无济于事。 血滴的越来越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把大拇指给弄掉了呢。 “怎么回事?!” 正想法子要把瓦盆里的血液弄掉呢,耳畔传来略带慌张的男声,她转头正巧同大步流星朝自己赶来的邬易打了个照面,他眉头紧皱,几乎眨眼的功夫走到了她面前。 “你来的正好,快帮我把那里面的血迹弄出来……” “别动!” 邬易连个眼风都没移往别处,见她还有不停想去办别的事的意图,又再次说了句别动。 只是这次的语气明显带上了几分不快。 姚蝉也不是那种不识趣的人,闻言乖巧的不吭声了。 手只要放开,血就往外流,手指被另一只手重重的按着,倒是把先前的痛给隔开了。 以前为了防止家里人有个跌打损伤之类的,她就准备了些常用药在小箱子里,这会邬易把她带到箱子边,指着里面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问她怎么办。 “不用上药的,这会上了药也会被血给冲掉,这样,那不是有纱布吗,你先帮我包一下。” 窗户下,俩人脑袋靠在了一起。 邬易平时看起来挺精明的一人,对这事还怪不擅长,他一个指头捏着伤口,另一只手摆弄着那些纱布,缠不好缠,放也不好放,短短功夫,鼻头跟额上竟生出不少汗来。 “要不,你先松松手?你捏着伤也不好包啊。” 这种情况下,实在是不好刺激人家,但他这笨手笨脚的样子,真的是太搞笑了啊。 估计是声音里泄漏出几分笑意,他猛地抬头,正好跟她眼神撞在一起,他自从在书院里读书之后,整个人的气质就沉淀了下来,冷漠冷情。 瓷白的面容搭配清俊冷然的五官,在旁人眼里就是生人勿进。 但此时摇晃的树叶阴影投递在他五官,细碎的阳光落到那双往日黑沉沉的眸子里,竟多了一抹委屈跟无辜。 姚蝉马上收敛起嘴角。 “那什么,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啊,别,别误会……” 只是这种辩解在此时看起来,格外的苍白无力。 算了越说越错。 姚蝉乖巧的闭嘴不言。 他包扎的时候不得章法,本来想提点几句,又怕被人误会,再被那种眸子盯着,姚蝉索性也不去看他,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鸡圈得修修了。 上次洪水之后,姚花的窝被冲散了。 这些日子都是让它在鸡笼里呆着的,可能是空间小了,它在里面呆的不舒服,没少踢它饭碗表示不快。 院子里的梨子也都成熟了,这几天该把果子都卸下来的,不然刮个大风,那果子就噼里啪啦的掉下来了。 还有,抽空得跟二叔他们说一声,把新房子里的地龙给烧起来。 避一下寒气,等天气再冷点,直接就住进去了。 乱七八糟想了一堆,等回过神的时候,是被耳畔一声好了给唤回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 游戏 这啥玩意,啥玩意啊! 本来纤细的手指头,一层层堆积,眼瞅着成了小萝卜头。 偏他还露出一副如释重负外加欣赏有佳的样子! 行吧,不打扰别人的成果是她最后的温柔。 不过弄了一半的藕粉就要半途而废了。 “用铁擦太危险了,还是我来吧。” 邬易倒也没打消她干活的积极性,收拾起来那些瓶罐后,起身说道。 姚蝉连连摆手,这太危险了,她时常干活的一不小心都中招了更何况是只会抓笔的邬易呢? 他要是再受伤了那才叫一个得不偿失。 邬易不理身后的声音,蹲在那个瓦盆里看着这摆设,问清楚姚蝉想要的东西后,指着几丈开外的那个磨盘,“把藕段切成丁点小块,然后放到磨盘里磨,这不是更好些?” 磨盘磨出来的浆液均匀细腻,不比擦子擦出来的要好? 姚蝉被噎住了。 她好像是被固定思维局限住了,倒真没人邬易看的通透。 果然还是读书人聪慧啊。 那既然这样的话,也不必担心划了手了,邬易拿着小块塞到磨盘里,边磨边往里面加水,下面接了木桶,随着石磨转动,缝隙处流下来细腻的浆液。 一般来说磨的越细,将来出粉率也就越高。 接下来就是用纱布过滤了,姚蝉手上不能沾水,邬易听从她的安排来干活的,先用纱布过滤一会,等过滤之后,差不多就该静置了。 其实过程跟做凉皮差不多。 和面洗面再静置。 这个过程最少也得四五个小时。 他们刚把装着过滤后的浆水搬到厨房的时候,门外传来熟悉的男声,是二叔他们来接人了。 明天王家酒楼开张,今晚要热闹一番,姚蝉作为贵宾,肯定是要参与的。 “你去换件衣裳,准备好你行李,咱们今天就不回来,你明早直接去书院了。” 她这话音刚落在,院里就咚咚咚传出脚步声。 俩人止住话头,就见那今天在屋内避了一天没出门的那个月兰姑娘,竟一路小跑,到了门外,看她这幅着急样子,想也清楚是为了谁。 姚蝉笑而不语,对他们俩的事,不去撮合,也不吹反对。 ………… 夜幕降临,天上的繁星点点,同湖畔的盏盏花灯相映成趣。 他们从子母桥上下来。 几乎被这条街上的繁华迷住了眼。 “小心点啊,不要乱跑。” 龙凤胎小孩子心性,见这热闹就乱了心智,东看看西摸摸,眼瞅着时间不多了,也不让俩人继续张望,拉着他们往酒楼去。 今日装扮如此隆重的王家酒楼外,洪掌柜的翘首以盼。 直到终于在人群里发现了姚蝉他们的身影,心才落回实处。 她托人做的箱子已经到了,虽不知何意,但还是按着她的吩咐,让人在东面的长桌上一下子摆开,眼下恭敬的把人引来,客套了两句后开始支支吾吾。 姚蝉知道他什么意思,示意他先别急。 “你先跟我过来。” 既然常规的舞狮戏班子都有点无趣,那就弄个有趣的活动来。 以前看过的综艺,参加过的社团活动可不是单独的凑个热闹。 阴影下,一老一少凑在一起,私语不断,只见洪掌柜刚开始眉头紧皱,直到后来恍然大悟,诧异抬眉,直到最后笑的诡异,直朝她拱手佩服。 等姚蝉走回到人群里时,二叔凑到她跟前,小声问她到底说了什么,能让洪掌柜这样一个见多识广的老人,在短短时间内露出那么多复杂的表情。 她笑而不语。 现在就把游戏规则透漏完了那多没意思啊,这种事,还是透着些神秘才好。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炮竹声之后,常规的舞狮在人群里出现。 今天王家酒楼的说是要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热闹,大家都还抱有挺高的兴致,但发现又是常规的那些活动外,兴致也少了不少。 看来先前那些宣传都是夸大其词的。 这种老生常谈的,还不如几个月前举办的那场三三图,四四图,五五图,百子图的博弈呢。 那天一男一女,年龄相仿,互不相让,从头斗到尾的精彩画面,真的是让人难以忘怀。 别管人群里发出多少声倒喝声,不少凑热闹的,还是源源不断的挤来。 “小大夫!” 姚蝉刚跟同伴挤过来,找了个绝佳位置打算继续看下去呢,发现身后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叫声。 她扭头,只见牛二脖子上载着儿子,带着婆娘,艰难的从人群里挤了过来。 他力气大,人又蛮横,在人山人海中还是成功的到了她跟前。 姚蝉看着他高出自己一个多脑袋,说起话来震的耳朵疼的男人,默默地朝身边移了下。 她还没开口寒暄。 只见牛二打了儿子小腿一下,“你个闷葫芦,上次不是说见了小大夫要当面表示下感谢?” “不,不用了。” 他激动地时候,口水都喷洒出来,姚蝉有点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邬易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侧过身子,挡住了她大半个身子。 寒暄了几句,绞尽脑汁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的时候,台上终于热闹起来,这才把她从无尽的尴尬中拉扯出来。 这时候,她的游戏也终于面众了。 今天的主旨主要是与民同乐,要大家全都参与进来。 既然这样的话,游戏就得雅俗共赏了。 老百姓们学识都在那摆着呢,你要他们吟诗作对,还要猜灯谜,这明显有点不切合实际,但是现在就不同了。 目前她先弄出四场游戏,不管读没读书,有没有学识,都能参与进来。 洪掌柜在上面说着游戏规则。 “一共分为三个小队,一对有六个人,第一场游戏,六人一队,各自绑住相邻那人的跟自己不同的那只腿,从起点开始往终点去,这是要求大家共同配合,以队伍来评比输赢,谁最后赢了,咱们就能拿到二十两银子的红封!” 东家可是说了,他们不缺钱。 不用心疼钱。 王家的财大气粗一如既往。 在洪掌柜说完,人群顿时沸腾起来,二十两银子啊,小老百姓谁能抵抗的住这种诱惑。 虽然一个队伍能拿到二十两,分到各自的人头也就才三两多些,但这三两可足够一家老少一年的嚼头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恐怖箱 闻言,下面人群沸腾了。 申沛也有点跃跃欲试。 很快,十八个人就已经齐了,一大群人站在台上,摩拳擦掌,脸上尽是胜券在握的笑容。 这种玩法跟参与人数,也算是独树一帜了,别开生面了。 “现在,大家各自组队,一旦确定队友,就不可更改,不可替换。” 洪掌柜知晓玩法,宣布规则的时候,笑的跟成精的狐狸一般。 王家酒楼前面的空地上,起始位置差不多有十来米距离,只要这三队的人,在敲锣声响起后,同时朝终点去就行,谁先到头,那一队就能赢得头筹。 以前谁也没玩过这种游戏啊,同时,也没觉得这游戏有多难。 不就是跟人一起绑住腿往前走嘛,这有什么难! 这有什么难? 这还真的很难! 这些人里面,高低胖瘦不同,脾气秉性也不相同,大家被这二十两的银子迷住了眼,只一味的追求速度,却忘了协调跟配合。 于是,一声令下,笑料百出! 有人开头就被同伴带倒,生无可恋的被拖着往前。 有的人脚步距离悬殊,用力方向不同,刚开始就歪歪扭扭偏离了‘赛场’。 还有人更是刚开始就跌了,惯性缘故,你带一个同伴,我带一个,六个人整齐画一,齐刷刷的栽在青石板上。 裤子扯了,鞋子掉了,或者是步调不一致走偏了,更有身材高大者嫌弃同伴碍手碍脚,单臂将人抱起来走了,诸如此类的滑稽场面,简直是层出不群。 人群里,老少们笑的前仰后合。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的跑到终点,大家都不忍看对方可怜的模样。 不过第一场笑话就闹了不少。 因为别出心裁的缘故,倒是引起了一阵阵的叫好声。 因为这次的笔试是共有四场,输赢的话是靠着百姓选举的结果作为依据,所以第一场是一小队赢了,但剩下的两队也不气馁,摩拳擦掌的等着下面几场的开始。 第二场就简单的多了。 是正话反说。 很简单,洪掌柜手里有好多张字条。 现在三队人依次站在台上,他说出正常的一句话,对应的人各自说出他说的话的反话,比如说,刚开始都是三个字,洪掌柜说句‘我饿了’对应的队员,就要马上说出‘了饿我’ 这样轮替一圈,哪个小队的人说对的多,这场比试就是哪个小队能赢。 三个字的并没有什么难度。 但也不敢保证在这种人山人海,大家都盯着的时候,会不会出岔子。 不过这个笑料也不少。 三个字,比如有的字是‘你好丑’。 脑袋还没思考出正确的反过来的话语,那人就下意识的反呛道,“你才丑!” 这不就输了嘛! 那字体上写的很多,刚开始都是姚蝉为了让洪掌柜更加清楚特意举出的例子,她举出的例子能是什么好的,你好丑是其一,还有另外一个是‘你好帅’。 是以,当洪掌柜面对一个一脸横肉,下巴乃至鬓角全都被茂密的胡须所覆盖的男人,声若洪钟的念出这句话时,导致的效果该有多好。 男人下意识的喊了句,‘你放屁!’ 回应他的是更加疯狂的哄笑声。 诸如此类的例子并不少见。 从三个字,演变到四个字,四个字,演变到五个字,因为第一局参加的人都是些没啥水平的大老粗,所以五个字就足够他们头疼了。 随着字数越来越多,闹出的笑话也越来越多了。 人群里爆发的笑声,也是一阵高过一阵。 第二局时间长些,等这局结束,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连续两场游戏玩下来,下面围观的群众,对第三场游戏越来越好奇了,今天真的是出来对了,本来以为就是一场平平无奇的吹吹打打,谁知道竟能延伸出这么多的欢乐。 “第三场比什么啊,快点啊,别卖关子了。” 这下,别管是队员还是下面的看客,都忍不住大声催促起来。 王家酒楼的那些伙计们,今个倒是格外稳的住气,催促的急了,也不恼怒,只是在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搞得大家越发的心痒难耐。 “这第三局,到底是卖的什么关子?” 申沛也没忍住,悄悄地在她身边问着。 第三局啊? 她故作高深道,“你一会就知道了,反正不虚此行。” 申沛撇嘴,神神秘秘的,还跟他藏心眼呢。 正要开口说自己才不在乎呢,前面终于有了动静,好几个伙计抬着一个高高的长桌出来,那桌子没什么稀罕的,比较稀罕的是,上面摆着的八个蒙着黑布的木箱。 洪掌柜在千呼万唤中走出来。 “接下来的就是勇者的游戏,在这八个木箱里,各自放着几个可爱的‘小东西’,当然,这箱子从外面,根本看不出里面东西是什么。 必须得手摸,你们才能清楚,到时候只要告诉我们店里的伙计,你摸到的东西是什么,哪个小队答对的多,那谁就能获胜。” 话音刚落,下面一阵哗然。 还能这么玩? 自然可以这么玩啦。 这种游戏在她的那个时代,叫做恐怖箱,因为蒙着眼睛,看不清楚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就会给游戏增添数难度,因为黑暗,未知,都会放大心上的不安,所以这个游戏才会风靡。 姚蝉让洪掌柜设计的木箱,是个方方正正的正方形,但是朝着观众的那一面的木板,是可以升降起来的,所以这些看客能看出是什么东西,增加了玩家的新鲜感,以及看客的满意度。 众人面面相觑。 这…… 不知道里面是啥玩意,用手去摸啊。 谁想的鬼主意啊,这不是吓唬人吗! 洪掌柜见下面讨论声不断,也不恼怒,只是玩个游戏,他们还是有分寸的,肯定不能放里面一些稀奇古怪,或者是咬人有毒的玩意。 但是安排是这么安排的。 总不能先把老底都掀了出去啊。 “那个,要是谁胆怯的话,现在可以退出的,只不过你们退出了,有新人接替你们的位置,将来他所在的小队拔得头筹的时候,这奖励可是归他不归你啊。” 这么一说,谁还退出啊! 谁乐意把即将拿到手的银钱,平白分给旁人? “洪掌柜,您说的够多了,现在快些开始吧!” 这游戏啊,可真的是越来越有趣了! 洪掌柜朝姚蝉的方向望去,朝她颔首点头。 很快,第一个人就蒙着眼上场了。 他站在第一个箱子前,深吸了口气,把手放了进去…… 第二百四十七章 抄袭 滑溜溜黏糊糊,冰凉的触感在指尖绽放,他的动作似乎是扰乱了箱内的平静,原本安宁的东西四处流窜起来。 搅乱了他手上的动作不说,也把自己那颗本就不怎么坚强的心,也搅动的七零八落。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更让人难接受的是,在他咬牙辩别东西是何物时,伙计也将木箱前那快可移动的木板掀开,他眼睛被蒙上,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感观却因此变得更加敏锐。 他听见有人发出的倒抽冷气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响哨,以及小孩子惊慌时难以自抑的惊呼声。 惴惴不安之际似有东西触碰到他手指,眼睛岁看不见,但思绪却发挥了极致,这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阴毒之物,此时迟迟没疼痛只因它在找寻时机。 怪不得这次的奖赏要二十两银子,这完全是在用他们的性命来博取眼神! 额头鼻间冒出不少冷汗,不安焦虑的感官也在时光流转下不断放大。 他嗖的下从里面的抬起手,“我,我弃权……” 人群里发出倒喝声。 手离开木箱,心跳也缓了下来。 他再也克制不住好奇,摘掉蒙蔽在眼前的黑布,绕到前面一看究竟,只是…… 幻想里那阴冷滑腻的在箱子里盘旋着身姿,吐着长幸的毒蛇,怎么会变成在水箱里摇曳着尾巴肆意游窜的鱼苗? 这时那数不清的五彩亮光折射在鱼尾上的光,同亮光折射在自己眼角上那滴五彩斑斓的眼泪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真傻,真的。 是他自个弃权的,也怪不得别人,在台下家人的打趣跟埋怨眼神中灰溜溜跳了下来,他虽输了,但还有他并肩作战了一个时辰的队友们,就看他们吧。 不过他可不会贸然开口提醒他们,自己已经跟银子失之交臂,又在大众眼底落下了个胆小怕事的称号,此时此刻,他可太希望有人来陪着他了。 第一个恐怖箱被移开。 第二个的庐山真面目又眨眼间出现。 另一个大汉成竹在胸的上前,于是台下的观众看见此时此刻,又一幕熟悉的场景再再度上演。 “哈哈哈哈……” 笑声此起彼伏。 姚蝉目不斜视的盯着台上,此时长街张灯结彩,宛若长龙的亮光点燃了悠长街巷,这种亮光点映亮了她眸子,通透水润的瞳眸中流光溢彩。 此时此刻,长街上的喧闹繁华似是浮光掠影般的从邬易面前纷飞划过,只余那一抹彩色人影。 他胸口突然一热,这种感觉来的陌生且迅速,好像包裹着胸腔的那些血液顿时变得滚热沸腾起来了,不断地冲刷着他的那颗心脏,不断催促着他快些做些什么。 水墨冰凉的的发丝在夜风的吹拂下,调皮的触碰着他的手背。 心中有个念头不断催促着他。 邬易悄悄勾起了手指,朝近在咫尺的那个手掌触碰而去。 他脸颊上浮现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温情。 长长的街巷,绚丽夺目的亮光,就在他手将要触碰到她时,身侧突然传来突兀却夹带欢快的叫声,“邬易!你在这啊!” 那只即将触碰到的手倏的收回,他侧目,看见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个并不陌生的少年挤过人群,面目狰狞的朝他挤来。 李元硕护着一人,艰难跋涉到他们身前,正要开口,就跟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奇景一般,指着他的脸惊呼道,“我眼睛没花吧,邬易,你竟然也来凑热闹了?哎,你脸是不是有点红?”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景般,叽喳个不停。 声响将姚蝉从热闹中唤醒。 她侧脸看向发声之人,是李家少爷啊,在他身侧站着的不是他胞妹李缨雨,又是谁? 至于邬易,她倒没察觉到异样,自发的认为可能是人多,空气不流通所以才导致的如此。 邬易眼睛迅速抬往高处的楼阁。 暮色四合,好些数不清的长明灯在夜空里升起,零星的亮光搭配着灿烂的星辰,嗯,果然相得益彰。 只是,这么好的景,怎么偏偏有人长了一张嘴呢? 邬易嫌弃的远离了他几步,李元硕却没点眼力见,小嘴依旧叭叭不断,“明日就开学了,你可得借我功课抄抄啊,夫子可是说了,我这次功课再不及格,书院未来半年的卫生可都得我打扫!” 这也是为何他舍弃了安乐窝,提前赶到青山镇的缘故。 说来真是血泪,他一个养尊处优从没干过粗活的少爷,来了白鹤书院后,竟把劈柴烧火喂马扫地的营生做的无比娴熟! 要再被罚上半年,书院都能省好几个仆人的工钱了。 算了,往事不堪回首。 本以为要费上些功夫才能达成所愿,没想到月下的青年突然展颜一笑,“好啊!” 李元硕仍在苦苦哀求中,压根没想到他这么容易松口,还是他妹扯了他一把,他才回味过来。 他跟得了老年痴呆般抬起头,傻乎乎的看着他,呆滞的,“啊?” 邬易看着他,也没了以往的嫌弃,甚至露出勉强可以称之为和善的目光。 他指着上面又有人因害怕弃权的人,“你上去参加当替补,要是能全坚持下来,以后我的功课,随你借鉴。” 李元硕眼前一亮。 他是说,往后所有的功课都让自己抄吗? 这是打哪儿来的大好事? 生怕他后悔,李元硕点头如捣蒜,“不就是玩两场游戏吗?” 这也太简单了吧! 他跃跃欲试,自告奋勇,丝毫没顾忌到身边姚蝉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也罢,他的运气,应该没那么差……吧? 李元硕也是年轻,他要是知道命运中所有的馈赠,早在一开始就标好了价格,绝对不会应下这个看似无比简单的要求,可惜,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如果说第一场,第二场的游戏只是个单纯的开胃菜。 那第三场,无疑是把热闹氛围更推进了一把。 恐怖箱恐怖箱,看似恐怖,实则没有任何危险,连续折戟了几位后,大家也发现了里面的东西都是看似可怖,实则没任何危害的东西。 心理强大些的,咬牙坚持下去。 一场场欢笑,一场场热闹,倒也把大家逗的乐此不疲。 漫长的第三局随着最后一人猜测出来,算是画上了尾声。 台上的人,各个狼狈,但台下的人,无不双眼炯炯有神,第三场结束了,那,第四场,该是什么呢? 第二百四十八章 有趣 碰到李缨雨完全在意料之外,作为唯一一个同她交好的,并且年龄相仿的小友,话匣子打开了自然也停不住。 俩姑娘好些时间没见,此时碰到,好像鸭子出笼了一般,嘎嘎嘎也没完。 李家小姐脸蛋通红,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抓紧了姚蝉的袖子,“我哥哥他……” 刚刚自己不想让他上场的,但哥哥已经被那巨大的诱惑俘获了心神,完全听不进去她的任何话语。 台上是很有趣,但她害怕…… 姚蝉作为游戏的背后策划人,自然清楚第四场是什么内容,她心底憋着坏呢,不过见小姐妹这么紧张,少不得安抚人一回。 “放心吧,他没这么倒霉的。” 十八个人呢,统共就俩倒霉蛋,就算是他闭着眼来玩游戏,也未必能轮的到他。 李家小姐点点头。 “那好吧。” 虽如此,但她仍旧紧紧盯着台上。 稍作休息洪掌柜上了台,好似今晚大家都玩的比较畅快,就连洪掌柜都把先前的稳重抛在脑后,在大家紧盯着他的时候,老者清清嗓子,说出游戏规则。 第四场相较于头三场,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 “这三个箱子内,各自有十八个字条,第一个箱子写着代表队员的数字,第二个箱子写着位置,第三个在干什么,届时大家各自抽取三个字条。” 因为场地空间限制,位置地点只能在周围视线可及的地方,虽然受到约束,但这么一来游戏才有意思呢。 邬易大概是想明白怎么回事了,挑眉看着姚蝉。 面上也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来。 看着台上万般好奇的李元硕,心道这可真是太让人期待了。 台上众人摸不着头脑,台下大众也一头雾水,这种能有什么意思啊,按着那掌柜的意思,最后一场不该是最精彩绝伦的?可是就这? 这跟一个花魁在台上轻解罗裳,一层层解的只剩肚兜了,却发现那花魁胸前一马平川,是个十足的男儿身有什么区别! 算了,高开低走,能想到前面几关,带来这么多欢乐已经很了不得了,总不能这么苛责人家吧。 洪掌柜笑而不语。 一声铜锣响罢,最后关键性的一局开始了。 可能是这边凑了不少人,有好些身形灵敏的年轻人挤了进来,神秘兮兮拿着个简易的赌盘让人来压哪队获胜,这种行为屡见不鲜,大家倒也见怪不怪。 小赌怡情嘛。 申沛最近手里有了点小钱,被人一蛊惑头脑发热的去下注了。 好像这次的胜负并不难猜,三个小队,只有第一个队伍拿到了分数,剩下两个队伍全都是铩羽而归,一分没得,这种情况下就算他们后来居上,最多也是打个平手。 所以这谁输谁赢,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嘛! 在大家不看好的情况下,第四场终于开始,十八个人,飞快的从箱子里拿出自己抽到的站在一侧,但在跟酒楼的伙计们打听清楚各自字条上的内容后,台上那些队员表情大变。 有人拿着字条愁眉不展,有人则咬唇克制着笑容,但因难度太大,整个人憋的面色青紫五官变形,更有那些意志力不强的,因为克制的太狠,手舞足蹈开始有抽抽的迹象。 团团簇簇燃起的灯笼光晕流撒,台下被家长抱起观看的小娃,目睹着被各种颜色笼罩着的叔伯在台上各自抽风时,可想而知受到了多么大的冲击! “娘,有鬼啊!” “爹,爹我害怕呜呜呜呜……” 小孩子的哭声掺杂在混乱的喧闹中,犹如一阵青烟迅速消散。 游戏开始。 “三号坐在门墩上,吃,吃手手……” 哎? 这下不论大人还是孩子都愣住了,台下有瞬间的凝固,可是片刻他们就反应过来这个游戏真正的精髓跟魅力,地点跟人物都是随意打乱的。 只要你混乱着来,闹出的笑料不就多了? 三号的那个人正是第一局里那个五大三粗满是络腮胡的被洪掌柜‘深情’说‘你好帅’的那位仁兄,他被点到名,一脸错愕的指着自己。 核实了几遍确实是自己后,他脸上天人交战。 本以为闯过了恐怖箱那个环节就足够英勇了,谁知道这一关比一关狠,也不知道想出这游戏的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不,对方就不是玩意! 一面是二十两银子,一面是尊严,这人弃权而去。 接下来更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比如说是六号站在马厩旁深情的喊我是猪。 十号躺在屋顶上对着月亮嚎叫? 这都什么跟什么! 于是在年幼孩童的记忆里,曾有一日在父母陪伴下游玩,那日怪异百出,街上不论男女不分老少,全沐浴在诡异的亮光下,面带抽搐笑声诡异,浑身颤抖犹如失去理智的画面久久刻在心头,再也无法磨灭。 第四场终于在大伙的捧腹大笑中散去。 虽然字条上的内容怪诞,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完成的也有好几个,在大家翘首以盼,等着结果出现时,台上的那些队员尽数散去,听洪掌柜的意思,大家稍作休息,等会结果出来了,再来公布谁能拿到二十两银子的彩头。 因为开设了赌局的缘故,大家都紧盯着那边的结果。 其实谁输谁赢,他们心里也就有了结果。 就在这时,台上丝竹声响起,从角落里一些舞女轻歌曼舞的出现,或许是因为镇上最近喜事不多,加上被刚才那几关的游戏冲击,猛不丁的来了个正常点的节目,大家倒静下心来观赏了。 只是…… 被那些舞女们围在最中间的那俩人,不论是舞姿还是身形咋都那么怪呢? 众所周知,那些舞女们为了跳起舞来身姿曼妙,各个都饿的皮包骨头,眼下那俩高的跳的僵硬也就算了,咋胖的快把舞衣给撑破了? 靠在台子左边角落的地方,有个三四岁的小童在父亲的怀抱里打着呵欠。 这会小娃被台上的气喘吁吁的粗气声惊醒,揉着眼朝发声的地方望去。 说来也巧,这会一阵清风吹气,正巧将其中一高个子舞女面纱吹起,小娃眼神好,见到那面纱下不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而是蓄着胡须喉结那么大,还画着口脂,擦着粉的一个男人。 “哇!” 小娃受不住惊吓,抱着爹的脖子嚎啕大哭! 第二百四十九章 喜钱 这些大人太奇怪,这个地方也太可怕了,他要回家! 在大家的取笑中,那些舞女簇拥着中间的那两个动作僵硬的同伴离开了。 洪掌柜在千呼万唤中缓步出来。 参加了赌局的百姓们神色激动地望着他,不断催促着他快些颁布结果。 洪掌柜倒也不磨叽,清清嗓子张口道…… “一队!” “一队!” 山呼声接连不断,事关自己的钱袋子,大家叫的可欢。 可是,谁能想到洪掌柜摇摇头,表情含笑的宣布着他们怎么都猜不到的队伍。 “二队,三队!” 人群里有短暂的安静,是大家接收不了现实而自我怀疑的一瞬,在这种极致安静过后,爆发了更为愤怒的质疑。 有猫腻,肯定有黑幕! “大家安静安静”洪掌柜扯着嗓子才唤回一点点安静,连着摆手,“还记得小老儿最开始宣布的规则吗?在四场比试中会贯穿一条线索,只要抓到这个线索,他所在的队伍,就能获得最终胜利。” 人群安静下来。 确实是有这个说法。 但是纵观整场游戏,好像并没有什么线索出现啊。 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肯定有他们忽视掉的线索。 洪掌柜见大家终于安静下来了,示意伙计们把那四个牌子搬过来,这几个牌子分别是每一场刚开始前,他们摆在上面的,第一局名字是‘入魂’ 第二场是‘女舞’,第三场是‘可无’,第四场是‘对赢’ 每一场开场前,洪掌柜都会举着相应的牌子在场上走两圈,大家当时都没在意,还暗自嘀咕着,这牌子上的名称跟当场比试的内容截然不同。 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谁又会放在心上呢。 可是现在…… 有人在台下思忖了片刻,开始念着这几个奇奇怪怪的字。 ‘入魂’,‘女舞’,‘可无’,‘对赢’。 这,这…… “混入舞女队伍可赢?!” 我的天! 这哪个丧良心挨千刀不要脸的玩意想出来的不是人玩的游戏啊! 下面哀嚎声惋惜叹息声接连不断,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谁能想到中间出了偏差。 仔细想这又不算是偏差。 规矩人家说清楚了,提示也给了,是他们没能抓到线索,只能认赌服输。 就是可惜了他们下的赌注,本以为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但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唯独姚蝉露出一丝丝的得意,她看了下那临时搭建的赌桌上摆起的满满当当的铜钱跟碎银块,笑意克制不住从脸上飞了出来,虽说她一贯的作风是不参与赌博。 但是这场游戏里,她自信肯定有人会看穿她设下的提示,所以在那些人搭起赌桌的时候,就小小的娱乐了一下,她当时也想好了,能成最好。 成不了的话,就当是对她想不劳而获带来的惩罚呗。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老天爷待她还不错,趁着她手头紧的时候,给她送钱来了。 刚刚隐约听人说了一嘴,好像是这次的输赢比是一比三十,她拨动着手指头算了下,这次结束她最少能拿三两银子! 哎呦只是投个本钱,连一个时辰都不到就能获得三十来倍的收益,怪不得想不劳而获,靠着赌博来发家的人那么多呢。 随着台上锣声响起,这场比试终于落下了帷幕。 大家意犹未尽的收回视线,今天的游戏确实是超出大家以往的认知,虽然输了点小钱,但是今晚收获到的快乐,那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摸了下自己的嘴角。 这都笑酸了,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一开始就是说四场游戏的,现在游戏都结束了,获胜的队伍也都出现了,节目也该结束了吧。 不过那二十两的银子还没发给获胜的队伍。 大家转念一想,也能理解,这人山人海,大街小巷的,你这挨着发钱,确实是有点不安全。 估计等会掌柜的会私下发的吧。 正考虑着是现在就走,还是再等会的时候,洪掌柜拍手示意大家安静。 “想必这次的比试,大家看的都很过瘾吧,平心而论,这次开幕活动背后策划人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咱们参与的这二十来位好汗……” 他在人群里环视一圈。 看见了前面几局刷掉的好汉。 “劳烦几位也上台来。” 几个大汉一头雾水的上前。 洪掌柜笑眯眯继续道,“先前说要在三个团队里选出获胜队伍不假,但也是想激起大家伙的好胜心,从而带来精彩表现,现在游戏结束,大家也制造了不少欢笑,自然不能无功而返。” 他说完,示意伙计搬来一个用红布盖着的托盘。 “我们东家说了,今天参与的弟兄们,各自有赏,一人三两,一起同欢!” 台上二十来个男人被突如其来的喜悦震的晕头转向。 啥玩意? 一人奖赏三两? 不管输赢,只要参与了就给吗? 我的天啊,这是在真的还是在梦境中啊。 台上的参与者跟脚踩在棉花堆上一样,美好的像是在做梦。 至于台下他们的亲属,更是欢喜的大喊着王老爷仁慈。 三两哎,可真的是天上掉陷阱啊。 原本垂头丧气的气氛陡然消失,姚蝉也被眼下的热闹感染,垫着脚尖往前挤。 就在这时,洪掌柜拍拍手,指挥着两个伙计抬着一个巨大的箩筐出现。 “既然今天是好日子,没道理让大家空手而归!” 那几十两银子虽然不少,但王家不至于出不起这点小钱,既然是要重新开张,那势必是要与民同乐嘛。 就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有人凑到前面去了。 洪掌柜笑了笑,跟同伴用眼神交流了下,紧接着,数不清的铜钱挥洒下去,这才是真正的喜钱呢! 天上掉了钱,老百姓谁能不炎热啊,一个个凑到跟前,争先恐后后的伸出手来,接着那些铜钱。 姚蝉本来是为了热闹不断往前窜的,谁知道正好赶上这个节骨眼。 数不清的铜钱朝着她脑袋哗啦啦散下。 周遭有数不清的人伸着手接钱。 第二百五十章 男扮女装 这时候就体现出来有钱人的快乐了,王家准备的喜钱数量众多,钱哗啦啦撒下来,跟以前做梦的画面一样,可能是伙计们眼尖看见了姚蝉一行人,那数不清的铜钱尽数往这边撒。 这可真的是铜钱攻击。 刚开始她还挺开心,这是钱啊,这是能花的钱啊。 可是没多大会,她就笑不出来了,这些钱劈头盖脸砸过来,又是往脸上又是往头上砸,谁能受的住? 偏偏这会那不长眼的牛二挤到了她旁边,估计是想要她多沾下喜气,那粗壮的胳膊,机灵的眼神,快狠准的瞅准时机,脱下外衣挥舞,势必要把洒在天上的铜钱全扫到她这边。 “这是小大夫,你们不许跟她抢,不许夺她的喜气……” 偏这人还没脑子的大声喊着。 于是她这边的钱雨下的更密集了。 姚蝉护着脑袋,感受着那噼里啪啦的钱雨跟雹子似得砸在身上,由衷的想起了曾经佟掌柜的那句经典台词,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她从一开始就不该来到这个地方。 如果不来这个地方,她就不会凑这个热闹,不凑这个热闹,就不会被打的这么疼。 当数不清的欢呼在耳畔响起,当聚散不定的灯火在头上摇摇晃晃,当她被砸的眯着眼护着脸庞时,有道手臂突然揽住了她的腰。 在她还没来得及惊叫时,鼻子撞到一个有着好闻气息的怀中。 这种草木清新气味,同那几日入梦时弥漫在鼻翼间的香味如出一辙。 没来得及开口,黑暗随之笼罩在脑袋上,邬易外衣的香味萦绕,她的心不由的也安定下来,手臂主人揽着她朝人群外挤去。 周围是数不清的喧闹,但她视线被遮挡,全世界里,好似就只剩下这一方寸之地。 好像只有他们俩。 他以不容质疑的力道,将她带到了包围圈。 “好了,可以出来了。” 邬易说罢,拿下了护在她头顶上的那个外衣,头顶上诺大的花灯被北风吹动,慢悠悠的转动着身姿。 漆黑昏暗的角落,偏偏有一束光亮无声晃动,如同天穹上灿烂星河倾落而下,悠悠荡荡的照射在她脸上。 措不及防的撞到他的心里。 姚蝉揉着额头,长长的抒了口气。 “邬易,你……” 她听不到声音回头望他时,就见他不自然的侧头,只留给她半截脖颈以及那有点微红的半个耳朵。 巷子外传来她绵长惋惜的叹气声。 邬易整理好情绪扭过头,“你怎么了?” “可惜了那些铜钱了。” 虽然曾经她也是有过不少资产见过大世面的女人,但在如今坐吃山空没有余钱的时候,那些铜板也能改善好长时间生活呢,不是她财迷,毕竟,谁也不跟钱有仇啊。 耳边传来他的轻笑声。 邬易抖了下手里的外衣,那些铜板相互碰撞的悦人声响在耳边响起。 “这是……”姚蝉惊喜的抬头。 邬易把用衣服包好的铜钱递给她,“当时为了护着你,就把衣服撑在你头顶上了,没想到牛二过于热情,把钱都扫到咱们这了,所以,托你的福,收获不菲。” 世界上最快乐的是什么? 人生四大喜事距离她过于遥远,对她而言,现在最快乐的就是手上哗啦啦作响的铜钱。 不过这些铜钱倒提醒了她一件事,想到这,她眉头一皱,反手抓起了邬易的手腕往回走,“快啊,我下赌注还赢了钱呢,咱们快些,可别让那些人趁乱跑了。” 俩人跑回去也算及时,只要不踏足捡钱的那个圈子,也还算安全。 果然,刚跑到那时,那俩撑着摊子的人刚好收拾了东西要跑。 “看,我猜的对不对?” 果然是要跑吧。 邬易挡住了他们去路。 那俩人被堵上,倒也老实了,乖乖把钱掏了出来。 ………… 却说众人正在欢呼的时候,李缨雨在家仆的保护下也终于逃离了出来。 她远远就看见姚蝉了。 小跑到她跟前,略有点焦急的询问她哥的下落。 这自从她哥上去,就没露几回脸就消失了,就连现在人都失踪了。 “你哥?” 她回想了下先前台上的人,确定并未在那见到他哥,又想起先前她留下的隐藏线索,脸上笑容绽放,她面带着几分不怀好意,朝面前的姑娘挤眉弄眼道,“想不想看点刺激的?” “嗯?” 这种话,怎么这么羞耻呢。 ………… 王家酒楼二楼一个雅间内。 李元硕咬牙切齿。 早知道不管输赢都能拿到钱,他又何必脑子一热,帮他们做这种事? 都怪那些人,气死他了,气死他了,他就不该出面的。 那些人可恶,邬易也可恶! 得快点脱掉衣服,不然一会被那些人看见了,他英明神武的形象就没了! 但是,当初那些人怎么给他系腰带的? 他怎么解都解不开啊。 跟他一起扮作舞女的那位仁兄对这种事好像挺熟练的,三两下就把衣服脱了不说,连脸上的脂粉跟口脂都擦的七七八八。 这个男人身形高高大大的。 虽说胡子茂密,但仍旧能看出他还算不错的眉眼。 这会他换上了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倒也不着急走了,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似是在偷偷打量着自个。 变态! 李元硕侧了侧身子,避开他视线,努力的跟腰带做纠缠,可惜这全都是徒劳的,他额头出了细汗,因为动作幅度大,连带头上的劣质朱钗,都随着他的不雅动作剧烈摇晃。 外面热闹似乎在渐渐的散去,欢声笑语也不断地在远去。 隐约听,好像还有人在询问他的下落。 李元硕更着急了。 要瞅着那男人看够了热闹似是要走。 李元硕屈辱的叫住了对方,见那男人扭过身子,狐疑的挑眉后,他眼睛一闭,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在里面,“那个,还请仁兄来帮帮我……” ………… 姚蝉带着小姐妹偷偷地上楼。 其实刚刚台上没看见那个男人,自己心里就有了猜测。 如今带她上来,也只是为了验证一番。 第二百五十一章 掉马甲 因为酒楼明天才算是正式开张,所以楼上并未有客人入住,诺大的二楼游廊上,只能瞥见有一间屋子闪烁着烛火,看来就是这间了,她示意缨雨动作小些。 俩人终于挪步到那外面。 不知是小厮不小心,还是屋内的人粗心,门没关严,露出了一条小缝。 外面黑暗,里面明亮,两者对撞,屋内的一切就这么直白的撞入到她们眼底。 李缨雨作为大户人家的小姐,第一次做这种事,当下还有点不好意思,但耐不住好友催促,她只好小心翼翼的把眼睛贴在缝隙上,这一看,她三魂险些全都飞走了! 只见屋内,一高一矮两道人影暧昧的贴在一起。 刚刚她观赏过舞女跳舞,自然清楚那矮个人身上穿的就是舞女的衣服。 他们两个这是……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脸颊通红,闭着眼就要后退。 直到。 “你快些啊……” 那个矮个的不断催促着对方,本来暧昧的话语自己是不该听的,但是那声音是这么怪异的相熟。 “就知道你笨手笨脚的!” 似乎是嫌她打击受到的不够大,那人又补充了一句,这下李缨雨再也忍不住了,她咬唇闭着眼的冲到屋内,“你们,你们做什么!” 李元硕心里一咯噔。 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捂住脸,下意识的喊了句不是我! 姚蝉简直也要被他的样子蠢哭了,这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这一变故来的极快,吓了正在解腰带的青年一大跳,不过因祸得福,那道鹅黄色的腰带被他一下扯断了,这下李缨雨眼瞪圆了,他哥为了抓住四散的衣物,手就放了下来。 那张浓妆艳抹的脸颊,也就这么闯入了他们眼中。 辣眼睛,真的辣眼睛。 姚蝉不忍的侧过脸。 对面两张粗矿棱角分明的脸上,还有未曾卸干净的妆容,这时候齐刷刷的面对着你,谁能忍受得住这个冲击。 “哥,你,你跟个男的在这做什么!” 李元硕百口莫辩,但当他目光落到姚蝉身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反客为主道,“我先问你,你好端端跑到楼上,还来看人宽衣解带,这又是什么原因!” 平时没见他脑袋瓜转这么快啊。 李缨雨结结巴巴半天,好些时候才抓回几分理智,“是,是姚蝉带来我来看刺激的。” 刺激吗? 可真刺激啊。 瞒是瞒不住的,再说他这幅尊荣也都被看了精光,李元硕一五一十的把来龙去脉说了,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要把他当时处在颓势,却仍旧力挽狂澜的英勇描绘出来。 但说到最后,他已经有些压抑不住心头的怒意了。 “别让我知道这些把戏是谁想出来的,不然,我肯定要让他也到这痛苦的滋味儿。” 姚蝉心里一咯噔,火咋又烧到她头上了? 在他抱怨完后,在屋内,那个同他一起混入到队伍里,狼狈跳舞的那个仁兄,此时不赞同的摇头,“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你怎么能把矛头指向旁人呢?” 他虽然说话语调,行为举止都挺正常。 但不知为何,看的多了,就能从他神色跟举止上,读出那么一股子的懒散之意。 “对啊!” 姚蝉跟着附和,你情我愿的事,咋能怪到她头上? 李缨雨听完他的话后,手指指着俩人,脑袋浮现起刚刚俩人脑袋凑到一起,宽衣解带的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你情我愿,你情我愿…… 她的哥哥,已经不是他哥哥了。 李元硕视线一瞥,落到了妹妹脸上,从她那神色中,相比也读出了那里面的惊悚。 急的手舞足蹈,“不是你想的那个你情我愿,他是说,是说游戏的你情我愿!” 李缨雨失魂落魄的点点头。 李元硕视线搜的一下落到姚蝉身上,早前的那点旖旎心思,早就在她磨刀霍霍向‘猪羊’面前的干净利索,消失了,这会见她也替那人说话。 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你同那出主意的人认识?等等,那人不会是邬易吧?” 姚蝉连连摆手,“怎么可能是他,你想多了。” “不是你认识之人?” 既然参加的都是男的,那隐藏的线索,就不该提出混入到舞女队伍里,可是偏偏有了,还偏偏被他发现了,这不明摆着,对方是在玩弄他们吗? 他堂堂李家少爷,被人蛊惑的做出这种事。 他不能善罢甘休。 姚蝉连连摇头,“跟我们都没关系,说真的,我也觉得这背后之人有点不人道,假若我下次碰到那人,一定要替李兄你出了这口恶气!” 她双目澄澈,说话掷地有声。 李元硕哪见过这种真挚表情,还真相信了她。 可是,片刻后,洪掌柜脸色洋溢着欢乐祥和的表情,推门而入,进来后第一眼视线就落到了姚蝉身上,也不顾还有外人在,欣喜异常道,“小大夫,您真太厉害了,我现在都百思不得其解,您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么精彩绝伦的主意的?” 外面人山人海,无不夸赞他们,就连带没露面的自家东家,都派人过来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经此一事,王家酒楼先前种种不好的名声,似是青烟般袅袅散去。 自此后,在青山镇上,再没人能动摇王家酒楼的地位。 洪掌柜越来越笃定,小大夫就是他们王家,是他的贵人。 只是…… 小大夫是不舒服吗?还是眼睛出了毛病,咋一个劲的朝他挤眉弄眼啊。 完了,来不及了。 身后短暂的凝固后,一道蕴藏着怒意的声音如影随形。 “姚蝉!” 就在身后疾风袭来之际,姚蝉瞅准时机,夺门而出。 这人可真不淡定。 俩人在外面的长廊上你追我赶。 直到那人脚步声跟她越靠越近时,一个人的加入打破了困局。 邬易手按在他肩膀上,元硕动弹不得,“你放开我,这次我一定要好好出口气,你这个媳妇心肝就是黑的……” 邬易平时在书院里看似对什么都不上心,一门心思的做学问,所以李元硕以为他这人跟书院夫子一般老气横秋,生人勿进呢。 但是现在……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下雪啦 他盯着自己的脸,眉头先是挑起,紧接着瞳孔放大,脸上因为克制表情而变得纠结复杂,倒多了几分人气。 眼下这些人气是因为他来的,谁乐意啊, 能让邬易这块可怕的石头露出这种表情,可想而知现在他有多可笑了。 “不想让你这幅尊荣流传到书院,就收手吧。” 李元硕捂着胸口,做西子捧心的委屈模样,“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果然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穿着这身衣服,画着那幅妆容本就吓人,还偏做出这幅模样,还好他面对的都是大人,不然定要吓坏小孩子。 “以后想借鉴我功课的话,就老实点。” 这是承诺,也是他退让了,李元硕见好就收,高呼,“好嘞!” 目的已经达到,他也不再矫揉造作,面子丢了已成既定事实,那他就得博取最大的好处。 回去换上自己的衣裳,也不跟几人客套,慌张下楼,李缨雨好奇,追了几步叫着,“哥,你去哪儿?” “下面发银子呢,我得快些去,有三两呢!” 姚蝉看见小姐妹又换回先前一言难尽的模样,堂堂李家少爷,出去吃一顿饭花销都不止三两,这么着急忙活的,这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早知道还不如不问。 他的身影不见了。 姚蝉看向在屋外似乎已经在门外站了不少时间的男人,他换回了自己的衣物,脸上还带着些妆容,在她视线望去时,远远朝她拱了下手,“你就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小大夫?” 姚蝉看他跟没骨头似得靠在门外,跟他也不熟,只颔首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青年笑笑,跟她错身而过。 只是这时姚蝉又闻见了淡淡的药香。 “怎么了?” 邬易见她不动出声询问。 “没什么,走吧,去外面转转吧。” 她转过身子,那像两颗葡萄一般圆润漆黑的眼眸,弯成两道月牙。 牵着龙凤胎刚出大门,北风夹带着寒意,迎面扑来,姚蝉额心一凉,摸了摸额头,一抹未化的洁白在指尖融化,她放眼望去,黝黑深邃的苍空上,飘飘扬扬的落下雪花。 街上发出越来越多的惊呼。 冷风夹带飞雪,似雾似柳絮,飘飘洒洒,翻涌不歇。 很快地上的石板就被这些轻盈飘荡之物覆盖,视线所及之处,都被雪花笼罩,似是没有尽头。 “下雪了啊!” 作为一个在北方长大的人,按理说见到这么大的雪不该有这么惊喜的表情。 但是像这么大的雪也是残存在记忆里,长大后碰到的,也只有那点零星的,只能遮盖住地皮的小雪罢了。 龙凤胎还小,见到雪的次数也不多。 这会姐弟三人站在门外,瞪圆眼眸看着这一幕,憨态可掬的样子倒真的如出一辙。 好不容易从雪景中回过神,耳边传来邬易问她下一步打算。 是想回去,还是继续游玩。 本以为下雪了街上人应该少了,但没想到那些小摊贩没走不说,还格外勤快的招揽着路上的行人。 “继续玩吧,好不容易出来了,凑个热闹也不错,再说咱们今个有钱了啊!” 她拍了拍挂在身上的钱袋子。 铜钱碰撞,发出阵阵悦耳声响。 刚炫耀完,正巧碰上一道出来的小姐妹,自然相约一起出门。 大雪纷纷,佳人相伴,心情从未有过的好。 姚蝉也入乡随俗的买了不少小玩意。 像是胭脂口脂啦,做工不怎么精细的手镯朱钗啦,热腾腾的圆子跟馄饨啦。 她临出来时抓了好大一把铜钱。 走到哪哪处就哗啦啦作响,这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儿,那些小商贩招呼起来也越发殷勤。 “邬易,你别跟着我们了,女儿家的东西你也看不上,李元硕不是在那吗?你让他陪着去书斋看看。” 姚蝉害怕邬易无聊,善解人意的给他找着借口。 邬易点点头,害怕她看不好俩孩子,抱着月秋离开。 今天快乐事发生的不少。 总而言之她跟小姐妹玩的还是很快乐。 雪下的越来越大,只要张口说话,面前就弥漫着白色呵气。 姚蝉拿着一根簪子在小姐妹脑袋上比划,动作到一半时,扭过身子朝后面看了下。 “姚蝉,姚蝉?” 李缨雨说了几句见她不回应,叫了她几句。 姚蝉这才收回视线。 “怎么了?”李缨雨顺着她的视线朝前方看着,但视线所及之处,是黑乎乎没被亮光照射到的巷子尽头,她疑惑的收回视线,朝姚蝉询问。 姚蝉摇摇头,刚刚总觉得背后好像有道视线一直在紧盯着自个,可是等她回过头,那道视线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着可能是自己吓唬了自己,她摇头说没事。 即便这样,她也没兴致继续逛下去,带着人回酒楼了。 王家酒楼顺顺利利的开张,可能是昨天那个游戏效应来的挺好,第二天刚开门,宾客就来的不少。 姚蝉来这的任务完成了。 邬易又回了书院,姚蝉又着急她还在澄水的藕粉,再三婉拒了王家众人要她再住几日的邀请,带着家里一大堆人浩浩荡荡的回家了。 一场雪的到来,彻底昭示着冬的到来。 一场大雪后,白山村被一片雪白笼罩,回家路上途径自家的新院子,本来以为大雪之后,起房子的动作会慢上几分,可谁知依旧有好几道身影,正在扫出的空地上,嘿哟嘿哟的往房顶上扔砖呢。 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向峰了。 这人似乎是察觉不到寒冷的温度,衣着单薄,像个装上发条的机器一般,一刻不停闲的干着活。 “东家” 这人后背像是长了眼睛,她在十好几丈开外的地方安静站着,这人就能察觉的到。 她指了指天,“起房子的事不要紧,你慢慢来,适当的也要休息休息。” 家里那么多地是他收拾好的,这房子又这么拼命的干。 就算是铁人也受不住啊。 “没事!” 他也不是多健谈的人,刚说完,整个人又开始埋头苦干。 也罢,反正现在手里也没那么紧巴了,等房子起来了,再给他涨个工钱吧。 顺带再跟嫂子说一下,给他新做两床厚点的被褥,老院那边人少又在山口子处,夏天还好些,凉快,但是到了冬天,冷的可够呛啊。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失败了 终于回到了自己家,放下东西二话不说就去看自己的藕粉。 沉浸了长时间,那些沉淀物跟水已经分离的干净。 她把上面那层水倒掉,又再次加了一遍的清水,重新过滤了一次。 中午过后,第二遍的水倒掉,下面那层洁白的水粉状晒干,就成了藕粉了。 要不说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呢,就这点小活,放到以前他手边东西齐全的时候,估计也就一半天都弄好了,现在啥物理辅助都来不了,只能等着时间过去,自然变化。 她这次的试验藕粉,整整弄了两日才成功。 看着那一块硬邦邦可以充当凶器的块状东西。 姚蝉如获至宝。 眼下见龙凤跳捧着脸蛋不停的打量,还时不时的用手指不断的戳着这个东西,姚蝉把俩人撵到了一边。 “姐姐,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啊?” 小孩子嘛好奇心强,加上现在大雪过后路地湿滑,她就拘束着俩孩子不让外出,家里里外都被他们折腾遍了,猛不丁的多出个这个,可不是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这奇怪东西上了? 姚蝉拿着刀,示意俩人离的稍微远上一些,随即开始切成小小一片一片的固体。 姚月秋现在胆子养的大了一些,趁着姐姐不注意,俩眼珠子滴溜溜的直转,伸手轻轻的捏起一个小块,塞到了嘴里。 姐姐做的东西一般都挺好吃的。 所以她对这耗费了她超多时间,精力的小疙瘩抱有极其大热枕。 可是这玩意到了嘴里,不甜不酸也不涩,一点味道也没。 小姑娘不大信邪,又咀嚼了两下,最后愁眉苦脸的呸呸把东西吐了出来。 “哈哈哈。” 姚子安也是个幸灾乐祸的,妹妹刚伸手拿东西的时候,他也满是好奇,故意不吭声,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滋味,现在她尝过了,好像并没有多好吃…… 他不动,妹妹已经告诉了自己结果。 “哎呦!” 姚蝉赶紧往她嘴里塞了个甜蜜饯,又气又乐,“你咋这么馋嘴呢,这东西还没做好,不能吃啊。” “不能吃?” 俩一模一样的面容同时一歪,乌黑圆润的眸子就这么同时盯着你,她哪儿能受得住啊。 也不继续手上的活了,把菜刀放到他们够不到的地方,拿着擀面杖将刚刚切下的片碾着几遍,等已经没有太大的颗粒时,又撮起来放到小碗里。 让她想想,藕粉到底是怎么调制的? 好像是用少许的水化开,然后再用热水搅和着弄开。 说干就干。 当姚蝉用凉水冲开固体,然后倒入到热水的时候,两个小娃娃的眼睛瞪的更圆了,刚刚还是清水一样的东西,怎么好端端的就变得粘稠起来了? 随着搅动,越来越黏糊。 两道惊讶声一前一后的响起来。 “神奇吧?” 俩小孩子起身道,“神奇神奇真神奇。” “姐姐,这个就可以吃了吗?” 妹妹指着碗里的东西,馋虫上来了,好奇的问道。 “按理说,现在是可以吃了,你来尝尝啊?” 拿着勺子舀起来,确定不热了,再喂给她。 可能是先前充满了希望,所以等那些液体进了嘴里,小小的姑娘雀跃的表情逐渐垮掉,似乎是怀疑自己没尝出味道,她又吃了一口。 这次嫌弃的表情再也遮挡不住了。 “姐姐,没有滋味啊。” “对啊!”姚子安跟着附和。 姚蝉拍了下自己脑袋瓜,藕粉原味道真的很不好吃的,是她忘记了该把东西再添加些东西的。 拿到了糖块,家里还有王夫人先前送来的桂花,秋天捡来的核桃块,山楂膏,杏仁块,花生末,一股脑的全都放入了进去。 “来啊,再尝尝。” 龙凤胎前两次的热情已经被消磨殆尽,现在看着那黏糊糊的东西,有点躲闪,摆明了是不想吃的。 “乖啊,这个跟上次的不一样了,你们试试。”她表情真挚,又面带渴望,姚子安倒是不忍心了,小脸皱巴到一块,张开了嘴巴。 姚蝉喂了他一勺子。 酸甜隐带着桂花的香味在唇齿间弥漫。 小娃眼睛亮了。 这跟上次的口感大为不同。 姚子安抓着她胳膊,又吃了一勺子,这次眼尖都亮了,“好吃,好吃!” 月秋有点好奇,见勺子递到面前了,小心翼翼用舌尖添了一下,跟上次截然不同的口味绽放,她着急的再张口,“姐姐,我还要,还要……” 看来这次是成功了。 姚蝉自己也吃了一口,眉毛皱成了一起,她不信邪的又吃了一嘴,龙凤胎这是第一次吃藕粉,只被这甜味还要桂花香味之类的迷住了眼。 但姚蝉以前吃过正宗的藕粉,知道这口感还差太多。 而且这颜色…… 她也知道,纯藕粉含有大量的铁质和还原糖等成分,与空气接触的话,极容易氧化,使得颜色从白变成微红,但也只是微红而已,不会像她这种,变成红黑的模样。 这就证明她做的不够正宗,中间也多有偏差。 但是是哪里出了岔子呢? “姚蝉,姚蝉?” 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外面传来嫂子的叫声,姚蝉收拾起情绪,快步出去迎接着她。 徐氏如今手里有了闲钱,整个人也大变了模样,身上衣服料子好了,耳朵上还挂起了银丁香。 现在叔公当了里正,她河堤上的生意还挣钱,这可不是风头正盛嘛。 不过好在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爽朗。 见她出来了,赶紧把扁担放下,姚蝉看着筐子里的白菜跟萝卜,知道嫂子是来给她送菜了呢。 自己猜的果然没错。 “你没种这些,我就来给你送上一些,你家里人少,这两筐也足够你吃上一些时日,等你吃完了,我再给你送些过来……”说着说着,一脚踢开挥舞着翅膀不停啄菜叶子的姚花。 整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方圆十里找不出比它毛色更光亮的大公鸡了。 姚蝉笑笑有点不好意思,她那段时间忙,加上没心思种这些菜,就耽搁了下来。 “那你那够吃吗?” “够吃够吃,今年我就给你家预备着呢,加上河堤上的吃食生意,我跟我哥嫂啊,专门种了两亩多的白菜,够吃到明年开春后了……” 说起河堤上的生意,她又忍不住叹气。 第二百五十四章 藕盒 夏天初秋的时候生意还好些,但随着冬日来临,河面结冰,过往船只数量更是锐减。 这船来的少了,人就少了,人一少,这生意就大不如前。 而且天一冷,饭菜就不容易变质,带干粮的人也多了起来,最近的生意都不如夏天时四成多。 今天她过来,一来是给她送菜,二来也是想要问问她如何能摆脱困境。 姚蝉这人聪明的过分,有啥事自己都爱跟她商量。 听完嫂子的话后,她摆弄白菜的手一顿。 生意大不如前啊。 “冬天菜品少,能折腾的花样也少,生意不如以前,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嫂子也不用太焦心,要我说现在咱们的思路要变一变了。” “嗯,怎么变?” 看吧,姚蝉果然是有主意的,她急切的询问着。 怎么变啊。 她略一沉吟,“从明个起,多弄些包子跟馒头,我也多准备些小咸菜来,大家收入减少,势必不爱多花费在吃食上,二来,多准备些面食,打几样卤子,天冷了,大家也都爱吃热乎些的。” 徐氏点点头。 姚蝉又道,“明个起,多烧一笼的火,写个牌子在外面,就说可以花一文钱买热汤喝,只要买热汤,就能免费给大家热干粮……” “那,那这不是赔本的生意吗?要是喝粥吃他们带的干粮,咱们的饭菜就更卖不出了。” 这种赔本赚吆喝的事,不该是姚蝉想出来的啊。 “嫂子,冬天生意本就难做,账本我看过了,生意虽没夏天时候好,但大体也是能维持下去,挣几个人的工钱肯定是没问题的,况且你要知道啊,咱们夏天在大伙身上挣的钱已经不少了,既然挣不到钱,又不愿意休息,那只能想法子把生意维持好了,这样才能为明年的好生意打基础啊。” 河堤上的生意可不止是他们一家。 上次他们搬走后,二叔相熟的那个伙计又仿造他们,开了一家相似的。 这半年多来,他们上什么菜,做什么优惠,对方就跟着跟风。 虽然竞争不过来自家,但被这种人盯着,总是不舒畅的。 如今她愿意舍去利益,只维持住生意,看对方能不能跟着一起效仿! 食客眼睛都是雪亮的,就不信都到这份上了,明年还能再去光顾他们。 她这一番劝慰,总算是把嫂子劝住了。 “我说的这个只是个设想,具体如何还是要先实施一个月,看看成效如何再说,最近就辛苦嫂子记一下账,我好心里有数。” 徐氏连连点头。 生意上的事暂时告一段落。 徐氏看了下院子里正在陪龙凤胎玩耍的那个姑娘。 女人之间嘛,哪里少的了八卦。 她压低声音,朝着那边努努嘴道,“姚蝉,这姑娘一直在你这住着也不是回事儿啊,青河也该跟人说清楚,总好过这不清不白的在咱家住着,对她名声也不好。” 这几天相处,姚蝉也不清楚是不是摸清了对方脾性。 这个姑娘相貌中等往上,小家碧玉之上,身段如细柳,条件来说,比十里八乡绝大部分的姑娘要来的优秀,性子嘛,还算可以,跟龙凤胎倒是挺合得来。 平时文文弱弱,从不跟外人接触。 像是来串门的嫂子们打趣她时,这姑娘总是低着头抿嘴一言不发,要是逗弄的狠了,还会红了脸。 在这住着的几日,她做饭,这姑娘就在边上帮衬,吃了饭就主动收拾碗筷。 邬易在的时候,也十分避嫌,在屋子里一步都没出来过。 这样的人,胆小如鼠,她这种人设,怎么着都不像是能大胆示爱的。 再说二叔只是长得尚可而已,也没本事迷的对方神魂颠倒啊。 想不明白,想不通。 姚蝉回头见嫂子还在等她回应,摇头道,“这姑娘现在也没个落脚地,贸然把人赶走不太好,我想她这会黏着咱们,估计也是有难言之隐吧,等再过些日子看看再说。” 一个姑娘,还是失踪了这么些时日,没人来寻的姑娘,八成有什么难言之隐。 如果把她撵走,要是出了点什么事,谁都于心不安。 嫂子拍了拍她的手,“也行,你心里有个数就行,家里的钱啊还有值钱的东西了,都记得收拾起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姚蝉点点头。 从这些杂七杂八的琐事中脱身之后,姚蝉想到了手边的藕粉,又按着先前的法子给她冲泡了一碗。 嫂子品了一下,“这玩意稀罕啊,跟红薯粉有点相似,但又比那玩意滑溜些,而且搭配上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哎呦,还真好吃呢!” 跟龙凤胎第一次尝过后的反应一样,徐氏啧啧称奇。 “那你走的时候拿些回去,给叔公叔婆,还有几个孩子尝尝。” 这些东西只是试验品,数量也不多,她这次特意试验了一下,差不多十斤的莲藕才出了不到一斤的藕粉,先拿回去大家尝尝鲜,等真的生产出来了,再多送些过去。 姚蝉是个大方的,加上又听说这些东西是莲藕做成的,她也没客套。 时间不早了,徐氏要告别。 姚蝉送嫂子出来,刚走到院子,就见先前还在跟龙凤胎说话的姑娘,站直了身子,遥遥的朝她福了下身子,身姿端正,姿势标准,还怪好看呢。 徐氏也吓了一跳,赶紧摆手说使不得。 临走前又说着,“月兰,在家嫌的无聊,就跟姚蝉一起来嫂子家串门啊。” 目送着她远去,姚蝉视线对上她,“中午吃什么呀?” ………… 一盏豆大的油火在厨房中闪烁。 姚蝉托着下巴,看着盆里的那些清洗干净,还没褪皮的莲藕。 又做了一回,为啥还是没任何的改善。 莲藕出粉少,颜色难看,藕粉口感也不太好,里面或多或少都有些藕渣的存在。 今年的大雪来的格外早,雪化开后,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去河里挖藕了,再过段时日,藕开挖上市的话,那成本势必要高,而且也不太好收购了。 问题出在哪儿呢? 第二百五十五章 感情 为了节省时间,尽快的把藕粉做好,姚蝉已经分别做了好几样试验,每一项都在纸上记录下来,但不管试验几次,出来的效果都是一个模样。 正百思不得其解呢,院外传来响动。 她还没露面,龙凤胎就一马当先的跑出去了。 没多大会,院里就传来二叔跟申沛他们的声音。 最近因为天儿冷的缘故,这几个男人也没干别的,全部精力都放在给她盖房子上,又因为那月兰姑娘在这的缘故,二叔总是有避讳的。 今个倒是稀罕,过来了。 申沛刚进来,扯着嗓子喊着饿了。 最近吃的都是大锅菜,馒头,吃的他嘴里都淡出鸟儿来了。 好不容易腾出空儿来这改善一顿,进门见到这满盆子莲藕,他脸色大变,慌里慌张夺门而出。 姚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袖子,“小子,来都来了,还往哪儿跑?” 申沛脸上充斥着悔恨交织的模样,被人抓住了,讪讪笑道,“商量一件事,姚蝉,今天别给我吃莲藕了成吗?我现在自己都快变成莲藕了,你行行好吧,换个人折磨吧。” 最近她在试验藕粉。 藕渣遍布,这些东西又不能扔了,只好每天变着法的做成吃食。 这些藕渣加点鸡蛋少许面糊撒点盐加点葱末,摊成小饼子倒是也别有一般风味。 可是这玩意吃个一顿两顿还好,谁能天天吃,顿顿吃。 姚蝉做好后,每天都给他们盖房子的当口粮,搞得现在大家一看是这玩意,就纷纷告辞,要回家去吃。 别人多少还能换个口味,可怜他们一天三顿外加宵夜,全都是这玩意。 “看你那出息。” 姚蝉刚开始表示了自己对他的轻视,从他脸上移到其余几人,见大家伙都心有余悸的样子,大发善心道,“算了算了,今天不吃藕饼了,给你们做藕盒吃吧。” 藕盒? 听起来还是藕做的啊,这玩意再好吃能好吃到哪儿。 但姚蝉好不容易大发善心给他们做好吃的,再提个意见,人家八成要发脾气,再用藕渣给做吃食了。 算了算了,见好就收吧。 姚蝉拿出本来打算明个要做饺子用的肉馅,在里面加了个鸡蛋,放了点盐巴酱油花椒面还有香料泡好的水搅拌均匀,等肉馅缓好后,又把一根清洗好的莲藕擦干。 一刀切断,一刀不断。 藕片切好了,用鸡蛋面粉还有少许红薯淀粉调和成了面糊。 祝月兰来帮忙了。 “来,把肉馅塞到藕片里面,用力一夹,然后放到面糊里滚一圈,再放到油锅里炸。” 昏黄的烛火下,她跟烧火的姚青河只有三步远的距离,自从那日回来后,俩人就没这么近距离在一块,她视线老是往那边看,放藕盒的时候,动作大了些,热油都溅到她跟姚蝉手上了。 “哎呦!” 姚蝉发出一声惊呼。 油温虽高,但她离的远,就只是受到了些波及,但那姑娘就没她这么好运了,离油锅近,这么一下子可没少往手上蹦油点。 见她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模样,姚蝉赶紧抓着她手伸到水缸里。 “你傻愣着做什么呀?” 女孩子的手跟脸一样重要,不保护好可怎么能行。 但也不知道是她口气严肃了些,还是那姑娘本就心存歉疚,在她话音刚落,低头不言语了,但是那眼角的泪儿,可是跟珠子似得不断的往下流淌。 姚蝉傻了,屋子里的大家也都傻了。 “哎,你别哭啊,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不说还好,一说,她眼泪流的更欢了。 申沛扯起来姚青河,“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哄哄啊。” 他被人挤到那姑娘身边,表情连带动作,都透着一股抗拒。 祝月兰羞愤,含泪跑出去了。 二叔被人推着追出去了。 申沛替代了二叔烧火的活计,慢悠悠的往里面烧柴,边烧还边感慨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姚蝉见龙凤胎凑到自己腿边,好奇的询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把塞了个还烫的藕盒塞他嘴里,“歇会吧你!就你有嘴,就你会叭叭。” 申沛本来还想呛声的,但是塞到嘴里的东西还怪好吃。 面粉裹着的藕跟肉馅比例恰到好处,咬上一口,风味十足,尤其是藕盒的表面撒了些花椒面跟细盐掺到一起的混合物,吃起来更让人口齿生香。 也来不及回怼她了。 三两下把嘴里的吃完了。 姚蝉又喂给弟妹吃。 等晚饭做好了,俩人一前一后回来了,仔细看,二叔表面上仍旧是一副正常模样,倒是那姑娘眼睛肿的更加厉害了,姚蝉心里默默的吐槽了他两句不解风情。 “那个,趁热快吃吧。” 吃了顿饭,嘱咐了二叔他们几句,说是等到明个再去河边给她挖点莲藕来,他们现有的完全供不了自己霍霍。 “好” 姚青河点点头走了,三叔跟申沛俩朝她挤眉弄眼,不断的往那姑娘身上瞟,姚蝉马上知道这是啥意思,冲俩人点头,示意放心。 所有人都走了。 龙凤胎又属于晚上吃饱饭马上就困的那种人。 安顿好俩孩子,再回到灶房,那姑娘已经把狼藉都收拾好了。 她照例在做藕粉。 为了她用的方便,门外的那个磨盘都搬到灶房角落了,她在那磨着藕浆的时候,那姑娘低声道,“姚蝉,你是不是觉得我也是死缠烂打,怪没尊严?” 她就知道难免会有这么一出。 本来她就说了,对俩人的事不掺和,不发表意见,让他们自由发展。 但是现在…… 人家姑娘落泪,又用这么凄婉的口气跟她说话,再铁石心肠的,都不能无动于衷啊。 姚蝉动作慢了下来,思忖了片刻,才比较公正的说道,“我倒不觉得你不矜持,怎么说呢,别管是姑娘还是小子,都有权利来表达自己的情感,我见你如此,只有对你的钦佩,没有一点点看轻的成分在。” “那你二叔呢?” 看吧,绕来绕去的,还是绕到他身上了。 “他啊,不瞒你说,我们这一年呢,经历的事比较多,刚开始他不是这个性子的,可能是上面没人替他承担,所以他就越来越老成了,其实你要是真的了解他就会知道。 他对任何事都十分的认真,你的感情热烈,我想二叔他一定是感动的,但是因为他对待这种事比较认真,所以才不能轻易回馈你的喜欢,你懂吗?” 要是不分三七二十一就接受一个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姑娘的爱意。 那种人才是真的可怕吧。 第二百五十六章 姚花 “我对待这种事也是一知半解的,所以这也只是我自己的浅薄认知,你听听就好了。” 对面姑娘的啜泣终于停止。 她用那双犹带泪花的眼眸盯着她,脸上带着不赞同,“你一知半解吗?我看你跟邬易俩人琴瑟和鸣,倒是恩爱的很啊。” 哎? 这下轮到姚蝉吃惊了。 她跟邬易? 他们俩再怎么也不能用琴瑟和鸣,恩爱的字眼来形容吧。 “你看错了吧,我们,我们就是一般夫妻,没什么感情基础……” 他们只是主人跟房客的关系,互相扶持,跟家人一般的感情啊,夫妻什么的,都是给外人看的。 祝月兰摆手,眸子里透着认真,“不是的,我看他看你的眼神很认真,这种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姚蝉呵呵呵傻笑了两下。 这姑娘还真是看错了,俩人清清白白,他要真喜欢自己的话,那自己怎么可能没发现呢? 这个话题越来越敏感,姚蝉赶紧换了个话头不再谈论了。 ………… 夜已经深了,姚蝉还没睡。 祝月兰陪着她,也没睡觉。 姚蝉头发乱糟糟,在小本上记载了试验结果,又掏出最后一根莲藕。 她用石磨磨着的时候,那姑娘把那些藕全都放到木盆里遮盖起来。 “不用麻烦的,一会还得用呢,在水里来来回回的,光冻手了。” 祝月兰也是第一次帮她弄藕粉,闻言赶紧把水里的莲藕拿出来,还跟她道歉道,“对不住啊,我就是想着,这些刮了皮的藕放在外面没多大会就黑了,想着放到水里就能保持它原本的颜色……” 姚蝉动作一停。 她抬头看着她道,“你说什么?” 祝月兰手上动作更快,“对不住,我就是想帮你……” “不不……”姚蝉跑过去,把藕重新放到了水里,“不对,不对!” 她终于知道这些日子一直走的弯路在哪儿呢,怪不得她一直觉得中间有什么地方忽略了,原来是这个啊! 因为这莲藕里面都含铁质,所以触碰到空气颜色会变,如果放到水里,隔绝空气,可以保持莲藕的颜色不变黑,她当时刮皮之后直接放到了空气里,怪不得磨的时候,那藕那么黑呢。 虽然不知道最后得出的藕粉颜色那么差,跟这个事情有没有关系。 但是……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丝丝的方向,她欣喜若狂。 “多谢,多谢你了!” 多谢吗? 她做了什么就要多谢啊。 祝月兰表情恍惚,她现在还一头雾水呢,但姚蝉这么道谢,她也只能含糊道,“没关系,能帮上你就行。” 事情如果真的这么容易简单就好了。 这次做出来的藕粉颜色倒是好了些,但口感仍旧没那么顺滑,而且这个出粉率好像实在是不高。 思来想去找不到原因,有心想去系统兑换些专业书籍,但碍于现在财富值太少。 自从上次给那个匪徒治病,她耗费了大量的药材,最后人死了,诊金没收回来不说,本来快要升二级的系统也没了动静。 看了下箱子里摆着的满当当的医案,她忍不住又叹息了,早知道以前就该多兑换些可以发家致富的资料出来,总比现在,两手空空,只瞪眼瞎来的好。 把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拾掇好。 又把煮好的藕渣倒到姚花的鸡瓮里。 她手托下巴百无聊赖的靠在墙边,百思不得其解时,被小孩子们的欢笑声唤醒,抬头看姚蝉带着几个小伙伴在门口玩砸沙包。 小孩子真好,玩耍起来无拘无束,不必被琐事烦忧。 玩着玩着,就听见一个小姑娘哇的大哭起来。 紧接着争论声响起,她快步朝孩子们走过去,只见五六个小孩子围绕着大哭不止的小姑娘,正柔声哄着呢,还没问怎么回事,那几个小孩子就已经七嘴八舌的开始解释起来。 “是姚子安!” “是他把黑妮砸哭啦!” 几个小娃指着他告状,就连姚子安都露出一种手足无措的姿态。 嫂子家的桃花跟她解释,“不怪弟弟,是玩游戏的时候,不小心的。” 说着她捡起地上那个沙包,面上带着几分不自在道,“是这个沙包太重了,不小心砸到她脸上去了……”她拿着手上那个针线蹩脚的沙包,替他开解。 可能是这边动静不小,也把院子里的祝月兰吸引过来了。 她忙活的这几天,都是人家在照顾龙凤胎。 可能是她对孩子有耐心,俩娃还怪喜欢她,这会见姚子安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她从桃花手里接过了那个沙包,“怪不得会砸的人疼呢,这沙包太重了,别人家做的沙包都是放着谷粒,这个沙包咋放玉米粒啊,这么重,怪不得会砸疼人家了。” 她本意是给孩子开脱。 但没想到大家表情更加尴尬。 “怎么了这是?” 她不明所以。 姚蝉小声在她耳边道,“不好意思啊,这个沙包是我做的,我不知道别人都是放谷子的。” 看吧,更尴尬了吧。 那小姑娘哭的更厉害了。 “那个,别哭了,我给你吃点心,这是我二姨回家的时候给我带的点心,你尝尝。”这是个比姚子安打不了多少的小男娃说的,他从衣兜里掏出半块干瘪的还带着爪印的跟蛋糕有些相似的糕点。 这年头大家普遍还停留在吃穿不饱的时候,平时能多吃个鸡蛋就美的不知东西南北。 现在突然有个小娃从兜里掏出半块点心,在小孩子们的世界中几乎掀起了狂烈的震撼,那个小男娃被大家如此恭维着,心中无比自豪。 虽然自己也馋的不行。 但还是大方的往前伸了下手。 “给你。” 话音刚落,视线中有一道五彩斑斑斓的身影掠过,那小孩只觉得手心一痒,脸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煽了下,再睁开眼的时候,手心已经空无一物了。 他眨巴眨巴眼,又看了看对面同样呆愣的面孔。 糕点呢? 姚蝉看着姚花已经把糕点放到地上,低头啄的欢快,只觉得眼前一阵阵黑暗。 须臾,孩童中传来更加惨烈的痛哭声。 第二百五十七章 欺负 “哎,别哭别哭啊。” 姚蝉尴尬的哄着脸本就疼痛,又痛失到手糕点的女娃,这边还没劝完呢,背后被姚花夺走糕点的那个男娃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如影随形。 本来嘛,二姨给了自己点心后,他根本舍不得吃。 好几天晚上都放在鼻间解馋似得闻着那香甜的味道,馋的狠了,才小心翼翼的掐出小块尝尝。 但是现在…… 他那么久都没舍不得吃的点心让大公鸡吃了,他哪儿能不伤心。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姐姐改日给你们做个更好吃的点心好不好? 甜滋滋的,软乎乎的,还带着奶香味的点心,保准比今个姚花抢走的那个更好。” 姚蝉好说歹说,才暂时把他们哄好不哭。 出了这么一回事,小孩子们哪里还有心思在这玩,跟来时匆匆一样,又呼啦啦的全走了。 龙凤胎见小伙伴都走了,面上是难以掩饰的失落,姚蝉看在眼里也怪不舒服,虽说是蚂蚁丁点的小事,但在孩子们的世界中,这已经算是大事了吧? 看了下啄了几嘴就挥舞着翅膀去挑虫子的姚花,气不打一处来。 最近真的太惯着它了。 “去去去,真的是太惯着你了,等把我气狠了,今晚就把你给炖了!”把它撵到鸡笼关起来,姚蝉盯着那块糕点陷入沉思。 天儿越来越冷,姚蝉也越来越急。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来这的日子顺风顺水,她几乎已经都忘了失败是啥滋味。 偏偏这藕粉…… 俩孩子在小伙伴面前失了面子,面上总带有几分郁郁寡欢,她在忙着试验藕粉的时候,俩孩子时不时的在她身边磨蹭,问他们怎么了,俩人也不开口。 问的急了,俩人转身就跑。 还是祝月兰看不过眼,在她忙的焦头烂额时,略提点了她几句,“小孩子能有啥想法,还不是跟小伙伴之间的琐事?你上次答应了他们买点心,又迟迟没落实,他们又是懂事的,见你忙的厉害,不好意思催你吧。” 她长吐了口浊气。 原来是这样。 姚蝉擦了擦手,这事确实是她不对,答应了他们,就该早点落实。 不过碍于藕粉的事迟迟不成,她打算带着俩小的去小货栈那里,暂时买点蜜饯或者是蜜角子之类的,让他们带去,跟小伙们分享一下。 等一两日她得空了再去镇上,好给他们买些好点的点心。 也怪她心大,答应了俩孩子的,不快些兑现,还让别人提醒。 最近俩孩子都习惯在老宅子外的竹林那玩耍,先前他们把老宅子那边捐出去当村里的学堂了,每到下课休息的时候,这边孩子最多,也是村子里小孩子最爱聚集的地方。 冬日来临,学堂这边的竹叶都变黄了,北风一吹,不少枯叶落下,给冬日平添了不少萧条之意,她远远地就看见弟弟妹妹同别的小孩在跟小伙伴们踢毽子。 大步流星的朝他们走去。 但是她亲眼看见,轮到妹妹的时候,人群里有个小姑娘低声叫着她,“撒谎精” 姚蝉脚步一顿。 因为她发现在那道声音之后,接近着四周此起彼伏的传来几道小小的,附和之声。 她眉头皱起。 “谁是撒谎精,你才是!”姚月秋胆子大了不少,这会又委屈又觉得丢了面子,倔强的抬头辩解。 姚蝉认出来最开始叫撒谎精的那个女娃,是上次在自家门口被沙包砸到脸的女娃,两三日光景了,她脸上的印子早就没了,这会见周围有人附和着她,拍着手在妹妹跟前转圈。 “你姐姐答应给我们买点心吃,一直没去买,我娘说了,她就是哄小孩子玩,就是骗我们的,你姐姐是撒谎精,你是撒谎精的妹妹,也就是小的撒谎精!” 小孩子们知道什么,有热闹稀罕了,就跟着添乱呗,好几个萝卜头大点的姑娘,围着妹妹喊着小撒谎精。 姚子安不乐意了,也不跟男孩子们玩沙包了,抓着妹妹的手,想要从小姑娘们的包围圈里冲出来。 “撒谎精的哥哥来喽,撒谎精的哥哥来喽!” 这下不止姑娘们,就连那些男娃,都跟着大声附和起来。 目睹这一切的姚蝉,不停地深呼吸。 小孩子们能知道啥,都是背后大人教唆的,小孩子就是馋嘴,不是故意的,她是个大人,不能跟孩子一般计较。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可是…… 再睁开眼,里面的怒气还是未消散,她大步流星走过去,不顾小娃们的惊呼声闯了进去,抓着了他们的胳膊,黑着脸道,“回家!” 她第一次这么生气,虽然说有点小题大做嫌疑,可是谁能容忍自己捧在手心上的人,在外面受这种欺负。 是,大人是不该跟小孩子一般计较,但是这些扎堆给别人起外号,带头去孤立别的小伙伴的人,跟她那个时代,校园里霸陵别人的学生有什么不同! 只说句是孩子就能把他们的过失都抹掉? 因为她们小就能随便往别人心上戳刀子啦? 姐弟三人回家后,祝月兰正在做饭,看见姚蝉换衣服拿荷包,不免好奇她去做什么。 询问她的功夫,姚蝉已经换好衣服,顺带给龙凤胎收拾利索了。 “去镇上一趟,中午我们不回来吃饭了,你就只给二叔他们做好了。” 祝月兰听到他的名字,神色有些恍惚,回过神后,姚蝉已经收拾好,气势冲冲的带着他们往外出。 “哎……” 她跟着追到了门外,就只见她背着自己摆手的画面。 好端端的就是出了门,回来怎么就这样了? 姚蝉面带愠怒路上一言不发。 她本来是想快点买了点心给龙凤胎撑撑面子的,可是越靠进镇上,她就越是动摇,倒不是态度转变飞速,觉得那些孩子无辜,而是…… 凭啥她这么害怕,说卖就去买点心? 这也太惯着他们了吧。 但是龙凤胎又不能不接触这个圈子,她过去跟那几个孩子家长告状,靠着她如今的名声,那几个孩子孩子八成要挨揍。 可是往后岂不是谁都不敢跟弟弟妹妹玩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山匪 她得想个法子,让那些小屁孩乖乖的认识到自己错误才行。 他们不是最爱吃点心? 那就从这个入手。 不过,这镇子上大大小小的点心铺子,自己也是吃过的,说句大言不惭的话,他们做的糕点是不错,但是大多都是千篇一律的,哪儿有自己做的点心好吃? 可是她做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她要做的话,势必要做到最好,可是目前也没个烤箱,可选择的余地不大,对了,烤箱! 没有电,没有科技辅助,她注定跟那玩意无缘,可是,没有电烤箱,她可以自制一个面包窑啊,以前刷视频的时候,她见过一些博主做这个的。 好点的面包窑完全是可以满足她烘焙的要求的! 想到这,她眼底的笑容越发浓厚。 小屁孩们,这次姐姐一定要让你们知道啥才叫好玩意! 一定要让你们知道后悔是啥感觉! 面包窑的话,大概所需的材料她都知道,唯独有点头疼的是,没有啤酒瓶子跟石灰,瓶酒瓶子铺上是为了更好的保温效果,也不知道用小点的酒坛子能不能行。 这个啤酒瓶子可以取代,石灰就有点头疼了。 有是肯定有的,她记得最早记录石灰是在《周礼》上,但是那个好像是用牡蛎壳烧制的。 以前看过纪录片,古代烧制的话,好像是把石灰岩跟木材分层铺放,引火煅烧一周就能得到,流程复杂倒不至于,就是有点琐碎,费劲。 平时在村里她没见有人家用石灰盖房子,估计是造价有点高,不过眼下为了给弟妹争口气,造价再高她也舍得! 刚开始是龙凤胎有些兴致不高,但发现姐姐比他们还要气愤时,他们倒是不气了。 “姐姐。” 姚蝉沉浸在小说里主角快意恩仇啪啪打路人甲的脸难以自拔的时候,耳边传来小小的一道声音。 低头,只见她妹妹指着路边卖糖葫芦的,软软的声音带着几分撒娇道,“想吃糖葫芦。” “哦好。” 她摸摸龙凤胎的脑袋,从兜里掏出四个铜板,“老板,来两串。” 老板笑眯眯从草垛上摘下两串递给他们。 姚子安印入眼底的,是红彤彤,糖衣饱满的山楂果子。 俩人小时候见过别人吃过,自己从没尝过,就算是后来姚蝉养着他们,有幸吃上了,但在他们眼中,这糖葫芦依旧是最珍贵,最好吃的东西。 “姐,你吃……”姚子安举着糖葫芦,踮起脚尖说道。 姚蝉吃了一个又亲了亲他。 姚子安小口秀气的咬了一个随后又小心的收了起来。 姚蝉好奇,“不爱吃吗?” “我要留着给叔公,给二婶尝尝……” 姚月秋也停止了动作,“那我也要留着给桃花姐姐,虎子哥哥吃。” 这俩孩子。 “放心吃吧,姐姐回去了再给他们买几串。” 姐弟三人的对话,周围买糖葫芦的人都听了进去。 要不说人比人要气死人呢,人家孩子这么懂事听话,偏自家的娃就能把人给气死。 一妇人羡慕的看着姚蝉姐弟三人的背影,看着吃的嘴边,手边全都是糖渍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估计是孩子察觉到母亲的视线,吃糖葫芦的动作更加快了。 “你个不孝子,老娘迟早有一天要被你气死!” “娘,是您跟我说的,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才叫穷,好吃东西吃到嘴里才是自己的,哎呦……” 话音未落,脑袋上又吃了一个暴栗。 “三岁看到老,早知道你这么没良心,当初生下来就该塞尿盆里淹死的,对了,威虎寨的土匪们就爱抓你们这些不孝顺不听话的小孩儿,等着吧,你要是再气我的话,今晚人家就把你抓走!” 威虎寨是在青山镇跟活水镇交界处的山寨,也是定州县如今为数不众多的山寨之一,土匪嘛,谁提起来不害怕,谁碰上不得避而远之啊。 就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种不可抗拒的现象一般,婆娘们吓唬自家不懂事的娃,也只有‘不听话让老虎叼走你’或是‘再气人就让威虎寨的土匪掳走你’之类的恐吓之语。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习俗。 不是青山镇的百姓不懂创新,这不就地取材,现取现用来威胁孩子呗。 果不其然,原本还抢食似得孩子不吃了,哇哇大哭之际,赶紧把手里的糖葫芦递给娘。 “娘,我不吃,不吃了,我不要土匪抓走,我不要!” “行,你听话就没事。” 妇人脸上露出笑意来。 母慈子孝,婆娘十分满意儿子的表现,扯着他手离开了。 卖糖葫芦的每日见过不少诸如此类的画面,笑了笑,扛着草垛朝孩童多的地方去了。 北风掠过,吹动的酒家挂在外面的招牌咧咧作响,吆喝声谈笑声长长短短,跃入耳中,日光飘飘散散落到身上,一切都是那般安谧祥和。 只是在一旁的茶摊子上。 热闹散去,那两道身影才稍稍放松了身影。 其中低个的男人摘下草帽,低低的朝同伴道,“六哥,这山下的人咋都这么厉害,他们咋知道咱们下山了,又是咋知道咱们抓过小孩?” 被他称之为六哥的男人,把手边的草帽盖上,又拾起同伴的,大力扣在他脑门上。 “知道他们厉害还不快些遮蔽好,这次下山咱们可是有任务来的,你低调些,别惊扰了他们……” 再说了,他们啥时候抓过小孩? 六子低头,倒是也抓过几个,头十几年活水镇那边的官府围剿过他们两回,寨上的人口损失大半,后来他们就下山带了些小孩子回去。 但是抓的那些都是没爹没娘的孤儿。 他跟十二就是这种孩子,要不是大当家养了他们这些兄弟,早在十几年前就冻死在风雪山神庙中了。 这个新的大当家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不该有这种下场。 想起寨子里的那些老弱,他眼中的坚毅越发浓厚。 绝对不能让大当家死! 见十二被山下的繁华迷住了眼,他扯着人起身,老忠叔可是说了,山下的人狡猾多变,性情更是阴晴不定,花样频多,他一定不能被他们给骗了。 想到可能行踪已经暴露,他心道,不能再继续呆在这了。 还是先去打听下那个大夫在哪儿吧。 第二百五十九章 偶遇 姚蝉带着龙凤胎从王家酒楼出来了。 中午时候了,肚子饿的厉害,想着能省一顿是一顿,她厚着脸皮在那蹭了一顿饭。 当然,还打包了不少糕点。 好不容易从洪掌柜的热情挽留中脱身,姚蝉现在有点摸不着方向。 石灰石灰,该去哪里打听呢? 正烦恼着呢,身后传来一道粗犷的男声,“小大夫!” 姚蝉心里一咯噔,这不是喊她的吧? 没等到她多想,那道雀跃欢喜的声音更近了,这熟悉的声音…… 她眼皮子一跳,估计没啥好事,赶紧扯着弟妹快走,可是她快,身后那人更快,对方挤开人群,三两步就赶到身前。 欢喜异常的喊道,“果然是小大夫啊!刚刚我还以为是认错人了!” 牛二此时满脸笑意,不由分说的抓着救命恩人的手腕,“昨天我还跟婆娘说呢,好几日不见小大夫了,想着去小大夫家拜访一下,没想到今个就碰见了!” 他的欢喜不似作假。 姚蝉甚至都没来得及开口,这人就抓着她胳膊哇哇的说了好多话。 “已经到正午了,小大夫还没吃饭吧,正好,都到家门口了,去我家吃点便饭吧,我婆娘也想小大夫了。” “不,不用,我们吃了,真的吃了……” 她大声辩解着,言辞恳切的拒绝他的好意,可对方全然没听进去,牛二弯下腰,一手抱着一个,高高的把龙凤胎抱在了胸前,大步流星的朝前走。 “哎……” 这人咋一点都不听人说话啊。 牛二见小大夫没追上来,在十几丈开外叫着,“小大夫,快走啊。” 这人果然是真性情的,完全听不进去别人说什么啊。 不过…… 弟妹都到人手里了,她好像也没拒绝的余地,讪笑着跟在他身后,往他家去了。 ………… 牛二是打铁的,自己经营着个打铁铺子,估计是因为祖孙三代都干这个营生,所以大家都还挺认可他们的手艺。 这会刚跨进他的铺子。 迎面滚滚热气袭来。 打铁的嘛,环境就是如此。 姚蝉进去了,见对面俩年轻人穿着单薄,满头大汗的朝她看来,有点不自然的移开视线,他们工作性质,吃不得热,别人冷的棉袄都穿上了,他们还穿的清凉。 “快把衣服都穿上,一个个袒胸露……”估计是那个字不文雅,牛二咽回去口边的话,催促他们快些穿衣,见他们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又一人踢了他们一脚。 “这是我常说的小大夫,也是我们一家三口的救命恩人,还不来跟恩人打招呼?” 原来是小大夫啊,她当日的英雄事迹,师傅整天挂在嘴边。 俩学徒大声喊着恩人好。 声音嗡嗡的。 果然是……性情中人。 震的她耳朵疼。 “好,都好……” 牛二满意的点点头,抱着龙凤胎朝院子里走,边走边喊着,“孩子他娘,快看看谁来了?”没等他媳妇出来,又大声喊着,“快去切几斤牛肉,打包几个好菜,再温几坛好酒,我要跟恩人,不醉不休!” 姚蝉面带惊恐。 兄弟,不必要,真的不必要啊。 或许是看出了姚蝉面上的惊恐,女人拍了男人一下,“就你会出幺蛾子,恩人是个娘子哪里能陪着你喝酒。” 不过话是这么说,仍旧去准备了好几道吃食。 虽然一再表示吃过饭了现在不饿,但对方盛情难却,频频劝着她吃,不吃就不给他们面子。 姚蝉也就意思了一下。 她饭量才多大啊,这夫妻俩又是过分热情的,一口接着一口,等饭后她已经捂着肚子不能动弹了。 闲话家常的时候,牛二夫妻才想起来问她的来意。 姚蝉这会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把来意说了。 “那个,不知道你们见过石灰没,这石灰从哪儿可以买到,我家现在不是起新房子吗,我想稍微买上一点。” 牛二跟他媳妇对视一眼。 “石灰吗?就是用那山上的石灰岩煅烧的那些灰白沫沫吗?” 姚蝉连连点头,连带是用什么东西做的都知道,看来他是清楚这玩意了。 牛二稍稍迟疑了下,再抬头的时候,面上带着几分笃定,“小大夫放心,给我七八日的时间,我一定给您找来……” 姚蝉大喜,但回过神的时候,又带着几分踌躇,“这个东西不好找,要是为难的话就不要麻烦了,你告诉我哪里有卖的就成,钱上面不用担心。” 牛二摆手,“这有啥难得,我老丈人以前就跟人合伙做过石灰,现在把这手艺交给了我大舅子,只是几筐的石灰我还是能要来的,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他都这么说了,姚蝉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没了。 看天色不早了,怕这夫妻再招呼她吃点心水果,赶紧找了个借口离开。 夫妻俩目送她消失,这才折返回去。 牛二媳妇面带为难的看着自己男人,“那石灰……” “你去收拾收拾行李,咱们去老丈人家住上几日,让老丈人在旁指点,我亲自煅烧,小大夫从来没有张口跟咱们说过什么,要是这点小忙都帮不上,那咱们岂不是太没良心了?” 牛二媳妇娘家跟青山镇有五六十里地呢,赶车要多半天才能到那,地儿远,加上自家生意忙,又怕小孩子路上禁不起颠簸,夫妻俩有二三年没过去了。 能回娘家,婆娘自然高兴,只是…… “咱们都走了,铺子咋办。” “让那俩徒弟盯上些日子吧,都学了两年了,要好看看他们的手艺,小大夫这次吩咐的,我一定要好好的给她办好!” 夫妻俩这边的动静,姚蝉一无所知。 现在吃的太饱,再多呼吸一口感觉都能吐出来似得。 姚蝉扶着肚子,走的缓慢,好在龙凤胎也是懂事的,知道她吃多了,也不乱跑,就是时不时偷偷看着她,捂着嘴偷笑几下。 “姐,是姐夫!” 正想着是打道回府还是继续逛两圈消消食的时候,姚子安指着好几十米开外的地方大声喊着。 第二百六十章 假孕 姚蝉靠着墙歇息,眯着眼朝他指着的方向望去,“怎么可能呢,这个时候你姐夫正在书院读书,他跑不出来。” 姚子安扯着她胳膊,“我没骗你,你快看啊!” 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望去,果然在二十几米开外,有俩书生撑着摊子在一边同人交谈,俩人都穿着书院的衣服,大概有个身影像是他。 这种撑摊子的场面熟悉的很,白鹤书院有章程规定,每个月上下旬都会派书生出来‘实践’。 或是撑摊子给人独信写回信,或者是做些旁的善事。 今天估计是轮到了邬易这一队吧。 走近了,仔细一看,他身边那同伴,不是李元硕又是谁? 在这碰到邬易,这是意外,也是惊喜,她带着弟妹朝那边过去,只是还没到他们跟前,一个跟她年岁差不多,身穿富贵的姑娘坐在了邬易的对面。 “写信还是读信?” 邬易闻见那呛人的香脂味儿,略有些不耐的皱起了眉头。 “读信……” 那姑娘拿着团扇,犹抱琵琶半遮面,隐藏在团扇下的是一张含羞带怯的面容。 可惜对面的男人读不出此时的风情。 邬易的五官很是俊美,尤其是他的眼睛,瞳孔漆黑,深不见底,当他没有任何情绪盯着你时,那双眸子里只有冷漠跟淡薄。 此时外面寒冷,他本就有些不耐,夹带着鬓边的几缕碎发,更是平添了他几分寒意,这也越发衬的周遭寒意十足。 崔琼略带几分痴迷的望着他。 自打上次去书院拜访山长夫人时,无意间跟他撞到一起,自己心里就开始有涟漪波动,先前也利用哥哥下了帖子邀他来参加自家举办的诗会。 可是他没一次赏光过。 这次听见下人报备,她稍加梳妆就赶了过来。 现在他在念信,从自己这个角度来看,只看见他低垂的眉眼,薄唇轻启,他的眼睛形状很好看,此时视线垂着,尾睫浓密纤长,可能是他不苟言笑多了,此时那张脸除了俊美之外,倒多了几分生人勿进。 如果他这会能抬起头,含笑朝自己多说几句话,那该有多好啊。 信读完了,对面那人久久没回应,邬易不耐,轻敲了两下桌面,“姑娘还有旁的事吗?” “哦,我我写信。”说完从钱袋里掏出一锭碎银放到他面前桌上。 听人说,他父母双亡家境贫寒,这锭银子虽不多,但也是她的一份心意,如果不是深知他为人,自己肯定要多掏些银子来博他一笑的。 书院这边有规矩,不可收贫寒百姓的报酬。 但没说不可以收富贵之人的谢礼。 邬易磨好磨,示意她念。 这时候李元硕忍不住了,“我说崔姑娘,从今天撑起摊子到现在,您念了三封信,写了六封信,这羊毛也不是逮着一个人薅呢,不行来看我一眼?” 崔琼没来得及吭声,倒是她身侧的丫头忍不住回呛了,“李少爷写的乱成一团,跟狗爬过的没两样,谁多想不开要花钱请您写信啊……” 虽然是事实,李元硕面子上也过不去啊。 视线不安分的飘忽后,正好看到不远处,带着龙凤胎的姚蝉! 他大喜,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挤到邬易跟前,“邬易啊,你最喜欢哪种姑娘啊?” 邬易头也没抬,手上动作不停,“喜欢会读书写字的。” 言外之意,不喜不会看信,不会写信的人,虽说崔姑娘是为了多看跟他多接触,才故意创造机会同他接触,但谁能想到,会得到这种回应啊。 这好像是一盆冷水哗的浇在了通红的炭上。 那姑娘眼中瞬间含上了眼泪。 读书写字的啊。 他笑着起身,朝姚蝉一行人喊道,“哎呦,是弟妹啊,真的是太巧了!” 他就是故意的! 他就是想看看姚蝉发现有人缠着邬易时,她是什么模样,最好过后了,再跟他发一顿脾气,谁让她上次那么整自己! 邬易以为他是想逗自己才故意这么说,所以也没搭理他,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他悬空的手腕一顿,豆大的墨点落到下面那张写满了纸张上。 崔琼略带几分惊慌的拿起来,又心疼,又难受,小心吹着上面的墨点。 “你来了?” 先前的生人勿进,冷漠厌烦的表情变了,他眉眼间具是笑意,整个人的容貌又惊艳了几分。 姚蝉看了下如今的组合,也知道各人存着什么心思,施施然的坐在了李元硕面前的摊子上。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身侧那姑娘身上浓重的胭脂味儿呛的一阵恶心。 本来吃的就多,这味道又刺鼻,她没忍住干呕了两下。 李元硕惊的一蹦老高。 这么一来,又看见她坐下略带些弧度的小腹,眼睛险些从眼眶蹦出来。 “你,你……” 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没反应,肚子也没这么大呢,怎么几天不见就显露出来了? 他看看姚蝉,又望了下邬易,再回想了下自己,一脸心酸。 邬易受惊程度不比他小,几乎是健步走到他们跟前,眼神询问她怎么回事。 “我……” 刚刚张口,又干呕了一下。 崔琼的目光疯狂的在三人跟前打量,她把邬易的情况打听清楚了,知道他在老家有个媳妇,不过那个媳妇没学问也没才情,之所以这么幸运嫁过去,是要给奄奄一息的邬易冲喜,是权宜之计。 刚刚李家少爷喊她弟妹,邬易又是这幅模样,难道她就是…… 头发乌黑似是上好的绸缎,眼睛形状漂亮,肤色白皙,鼻尖跟侧脸还带着几分桃花一般的粉红,这就导致她整个人清丽娇媚之余,还透着一股娇甜。 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消失。 五官身段比不过她。 但是家世她肯定比不过自己。 她家生意做的大,她爹还是青山镇商会的一把手,单单是她身上的首饰跟衣物,就足够抵得上她身上的一车布料了。 对,她不能心虚。 邬易现在不清楚姚蝉的状况,鼻尖隐隐有几滴汗珠渗出。 “我没事,就是吃多了……”她伏在邬易的耳畔,把中午在王家酒楼蹭饭又碰上牛二,被他抓去又硬塞了一顿的事说了下,邬易的眉头逐渐平缓。 似乎也没想到是这个缘由,抿嘴轻笑起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 恩科 崔琼看呆了。 李元硕看热闹不嫌事大,又要来挑衅两句的时候,就见姚蝉冷笑道,“你要是再敢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把那晚的事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好让大家知道,你这威武的男儿身背后,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路人呆了,崔琼也呆了。 两男一女,兄弟情深,却又因一女起了争执,偏偏这女人又怀了孩子,还说同丈夫好兄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种相爱不能相守,祸起萧墙的戏码可真的是太带劲了! 姚蝉发现大家看她的眼神越来越诡异。 重新咀嚼了几句先前说过的话,好像没啥错处啊。 不就是让他老实点不然将他那晚男扮女装混入跳舞队伍的事抖出来,咋都这么看她啊。 “邬公子,这二人欺人太甚,你别气馁,这不是你的错,其实你特别好……”崔琼心道,这时候他最是脆弱,自己适当的安抚没准能温暖一下他饱受摧残的心。 邬易避开了她几步,“她什么样子我都能接受,崔姑娘的心意在下心领了。” 他说完,偷偷聚集在周围,佯装买菜喝茶看首饰的路人甲更是惊呆,这又是啥戏码啊,咋自己兄弟绿了自个,这人还能这么坦然面对。 原谅妻子还勇于接受她的一切? 不该厮打辱骂势不两立,不该把这婆娘休了吗? 读书人的花样可真多。 邬易不想落入别人的猜测,也不收拾摊子了,示意李元硕在这守着,他带着姐弟三人离开。 “大家不知内情,你别放在心上。” 路上,邬易安慰姚蝉别在意旁人的猜测跟目光。 姚蝉还是一头雾水,“大家的猜测?他们猜测什么了?” 饶是聪明到如此的姚蝉,都不敢脑补这么一场惊天动地的故事,更不会想到自己一个妙龄少女,竟因为吃的多了些,会被人误会是怀孕! 邬易也是第一次卡壳。 等姚蝉再问,他又恢复了往日模样,“你吃多了,我陪你溜溜弯吧。” “好哇!” ………… 等溜达完了,邬易又把他们姐弟三人送到了回村的车上,挨个抱了下龙凤胎,交代他们在家要听话懂事,最后叮嘱姚蝉,这几天天冷,要注意照顾好自己。 “我是个大夫,这种事儿哪儿用你嘱咐啊,倒是你,该休息休息,该吃好吃的好吃的,别太用功了,时间不早了,你快会书院吧。” 邬易点点头。 见驴车走动,他又叫住了姚蝉,想要同她解释先前崔琼的事,可见她圆滚滚清澈的眼眸,这话又咽了回去。 还有半年,俩人当初的契约还有半年。 他就算摸清了自己的想法,却不敢将其诉说于口。 姚蝉对他,并无男女之情,他怕打破如今的平衡。 再等等吧。 心事重重的到了摊子上,李元硕面前已经堆砌了不少排队的路人,他掳起袖子,面上手上满是墨汁,奋笔疾书的时候,还皱眉思忖着如何组织语言。 本以为见到他,他会大呼劳累。 可没想到,见他来后,这人还怪有几分遗憾,似乎他回来的有些太快。 收敛起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坐下,招手别的几个老伯过来。 回到书院的时候,华灯初上,他们那一队的人跟夫子报备着今日所见,邬易是最后一个,等到他的时候,屋内就只有他们二人,郑夫子看着这个得意门生。 摸了下硬邦邦的胡须。 但因为年龄不大,胡须又全黑,丝毫没有其他夫子来的仙风道骨。 不过,他也不在意就是了。 “邬易啊,为师这次喊你来,是为了一件事,前些时日太子病重,你可有所耳闻?” 那些人高居庙堂,但因为身份显赫,这些读书人还是有所耳闻,当今圣上育有四子,但是子嗣凋零,除太子外,其余三子小的时候在一场痢疾中相继丧命,所以圣上把所有精力全都放在培养太子上。 可是太子年幼时候,也在痢疾上吃了亏,虽然后面被太医们救活,但身子骨一直不太好,前段时间,他就有了大病,宫里的人都说太子撑不住多久,都快要办后事了。 可是前段时日,太子身子又开始渐好。 本来这种天家贵胄的事,他们不该清楚也不该打听,但是太子身为国本,身子安康,这是多幸福的事啊,古往今来,历朝历代有大喜事的时候,都会大赦天下,或者是增设恩科。 如今三年一科,逢子、午、卯、酉举行,称之为正科,逢喜事贺事临时增加的科举,就是恩科,恩科如常,正科继续,相当于读书人多了一次飞黄腾达的机会。 郑夫子对邬易的赏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你虽入学晚,但天资聪颖,涉猎又多,所以就算此时下场估计也能搏一搏,当然这只是我个人x想法,你若想潜心再学些时候,明年下场倒也可以,看你如何思量吧。” 正科明年开,他明年下场能多一年时间准备,胜券更大。 如果今年下场失利的话,明年倒是可以继续参加,虽说时间是紧凑了些,但能从中间得到些经验,倒也是幸事。 邬易朝夫子拱手,“好。” “对了,我听说你家最近购置了不少良田,这样吧,过些日子乡贡,你先考着试试,要是能考上个举人,也能减少些赋税,解试都要考的,早几个月晚几个月都是一样的。” 邬易点点头,这才安静退下。 解试又称乡贡,每三年举行一次,合格者才能称为举人,举人之后才能参加省试,省试一般也就到次年春天的一二月份进行,省试成绩合格,才能进入到下一轮的筛选。 往年乡贡都是秋天举行,因为今年增设恩科,所以乡贡比正常时候推迟了俩个月。 正常考一次举人,要三年才能一回,今年情况特殊,考一次后,明年正科还能再考一回,这对于读书人无异于天大喜事。 夫子的意思是,今年可以提前一年考取举人,举人成功后,不继续参加恩科考试,留到次年正科那批,再考省试,这样算下来,多一年准备,他把握更充分。 而且还能省下不少赋税。 举人肯定是要考的,姚蝉那个财迷要知道能省下这么多钱银,估计要高兴坏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得失 从夫子书房出来,邬易抬头看着苍穹,头顶上星辰灿烂如舆图般点缀在万里河山,同地上灯火通明的万家灯火相映成趣。 冷风袭来,挺拔的年轻人望着倾泻而落的星河,长长的吐了口气。 心中欢喜。 身为读书人,谁不渴望朝堂,谁不本着为天地立心,为万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可是邬易不知道,本就纵横交错的命运,终究有汇集拨正的时刻,无数纷乱错杂的缘分因果,也总有摇摇欲坠,消散轮回之时。 年轻的人啊,总是对未来充满着希冀。 却全然不知,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他所拥有的,不舍得,像是今夜的星辰终将融入瑰丽的朝霞中,终将消散不见。 ………… 姚蝉回家后开始画图,按着记忆将面包窑所需的流程画了出来。 过程是稍微复杂些,但是掌握住里面的旁枝末节,倒也困难不大。 最开始就要确定水跟土需要的是什么比例,这是保证面包窑能成功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姚蝉先是在一个输液瓶里放水跟土摇晃后静置,确定土的比例成分。 最后活成泥团的时候,放在与胸齐高的地方落地,不扁不裂的时候最为合适。 试验了好多次,才试验出土跟土沙一比二点五,再加上这零点五的水的比例,最为合适。 值得一说的是,这两天她为了弄合适的配比,每天不间断的在田间地头或者是河滩上挖泥和泥,这放在小孩子身上,堪堪可以说一句天真活泼。 但她这么大的人还在玩泥巴,这就很诡异。 不过龙凤胎倒是挺开心,前两日点心的事他们都有点不痛快,就算是后来姐姐在镇子上买了点心,让他们分给了小伙伴,当日的那些些言语还是在他们心里留下了阴影。 所以这几天往去找小伙伴的次数就少了些。 不过好在姐姐往家弄回了不少泥巴,那俩孩子倒像是找到了新的乐趣,每天姚蝉在试验泥土比例的时候,他们也撸起袖子跟她一起玩。 不知有多高兴。 姐弟三个高兴了,祝月兰就没那么开心了。 最近姚蝉忙碌,她自发的把家里的活都接手了,每天这几个泥猴身上都是难洗的泥点子,每次睡觉前都要把他们好好清理一遍才行。 只是给孩子们整理卫生,洗下衣服,倒不至于有多头疼。 关键是名声啊。 姚蝉这几天跟孩子似得玩泥巴谁不知道啊,大家嘴上不说,心里还不定怎么想的呢。 而且,她也是有心想问她一下莲藕的那摊子如何。不是要做什么藕粉吗? 对此,姚蝉只摆摆手说那个不要紧,等她忙完这个再说别的。 “我见过疼孩子的,但像你这么惯着的,还是头一个。” 姚蝉笑笑,手上的活却没停。 泥跟水还有秸秆的比例摸透了,接下来就是挖坑了,想到这个院子住不了多少日子了,她打算把东西弄到自己新起的院子里。 接连多日辛劳,她房子已经快要收尾,只差院墙还没垒好。 她扛着钎,准备去挨着院墙的地方挖坑。 到那了,没等她动手,手上的工具就被姚青山抢走了,每天都能见面,他自然清楚姚蝉这些日子在忙什么,“这点活还不够我干呢,你看着就行。” “那成,我就躲懒啦。” 三叔忙活,姚蝉在旁指挥着,只需要挖个深二十厘米的坑就行,这点劳动量跟当初挖硝洞来说,简直是小儿科。 三两下挖出来,又把底部夯实。 姚青山按着姚蝉的吩咐,把碎石给填进去。 一层碎石一层土,层层夯实,直到与地面持平,现在这个院子还在施工阶段,最不差的就是土跟碎石了,等地基打好,接下来就挑选形状比较规则的石头,将台面垒起来。 湿水,大致形状出来了,就把先前比兑好秸秆跟沙土的图图案塞到大石头的缝隙上。 接下来的流程就得需要水泥了。 其实泥浆的话对付着也能用,就是将来烘焙的效果不是那么好。 姚蝉这人脾气也怪,既然要弄,那就弄最好的。 好在她运气不错,这边刚准备工作弄好,那边牛二就打听着,带着她要的水泥来村了。 原料齐全了,接下来的流程繁琐些,但也可以顺利进行了,先是把小点的酒坛子相对放到水面面上,用泥浆跟秸秆上的东西填充起来,让盖房子的老手帮她看了看是否平整。 没有水平仪来测试,好在老手艺人有自己的法子。 接下来就是放进去一个正方形的木盒,往木合力加入土团,向下压实,再刮平表面,半日后去掉木盒,再将边缘用土团压实。 晾晒一日,最后再在上面放砖头,水泥抹平。 底部做好后,再做最上面的窑,过程就更简单些了,不过因为需要报纸,她没有,只能那邬易练过字的宣纸来凑合。 可能是她所有的天赋都用在吃上面了,姚蝉这次的发挥的不错,虽然还没烤制过,但那形状还是有模有样的。 连烘干带制作,差不多又是七八天的光景过去了。 天儿越发冷了,刚刚进入了冬天,姚蝉已经裹上了厚棉袄。 惹的嫂子还有祝月兰没少笑话她。 她们哪儿知道姚蝉的辛苦啊,这种原滋原味的冷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楚的。 没电暖气没空调没地暖的,她只想每天钻到被窝里再不起来。 就连龙凤胎都诧异她的怕冷程度。 自从祝月兰搬进来后,龙凤胎就没跟姚蝉睡了,所以一大早,等她还在被窝里跟周公约会的时候,俩小的就在窗户边上开始敲窗叫人。 “姐,姐姐姐姐……” 翻了个身无动于衷。 姚月秋从外面打开窗户,见到把脑袋都蒙上的姚蝉,跟哥哥比划了还在睡的手势。 兄妹俩相视一笑,大的举着小的,从窗户翻了进来,姚蝉睡的正香的时候,一双冰凉的小手放到了自个脖颈里面,紧接着咯咯咯得逞的笑声传来,姚蝉这节骨眼上哪儿还睡得着,倒抽着冷气坐了起来。 “是你啊!” 姚蝉见到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哪儿还生的起气来。 被子一掀,乌拉着把小丫头吞到被窝里。 第二百六十三章 蜂蜜小面包 姐妹俩欢笑声不断,姚子安听见笑声猜着妹妹肯定忘了来意,在外大声咳嗽了好几下。 姚月秋这才想起自己来这的目的,也不笑了,抱着姐姐的脖子,撒娇一般道,“姐姐,不是说好了今天要去给我们做好吃的点心吗?” 她的面包窑做好后,自己承诺给他们要做最好吃的点心,这两天俩孩子就惦记着这个呢。 姚蝉伸了下懒腰。 今天属于她的房子就要竣工了,她还打算喊二叔三叔申沛他们庆祝庆祝呢。 拍了拍小丫头的屁股。 “你在这等上我一会儿,我穿上衣服咱们就出去。” 姚月秋连连点头。 脸蛋的婴儿肥颤巍巍的,惹的她没忍住,又亲了她小脸一下。 弟弟妹妹对她形容的点心抱有极其大的热忱,其实别说是他们,就连姚蝉自己也对新弄好的面包窑带有满满的好奇。 收拾利索,带上自己的秘密武器,三人往新家去了。 房子已经盖好了,工人也都散的差不多了,新家院子里一片凌乱,有木匠剩下的木材,泥土跟碎掉的青砖,石块之类凌乱的杂物。 开心,真开心。 “你们在外面坐一会,姐姐有点事。” 姚蝉放下东西进屋子了。 可能是这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房子,古往今来,哪个姑娘不喜欢有个自己的窝啊,她的新家,高高的房顶,整齐干净的墙面,四四方方的窗户,虽是冬日,但屋内阳光明媚。 光照视线极其的好。 现在的农家大多数都是泥土夯实的地面,她不喜欢这个,下雨的时候或是下雪天,人来人往,屋子里都脏的不行,她这次是特意赤巨资够买了王家酒楼地面同款的砖石。 地面整齐干净,自她铺上后,村子的富人们几乎挨个来这参观过。 厨房也是按着她的心意置办的,宽敞明亮,灶台跟新打的碗柜,油水极亮的桌椅板凳,还有一个专门供她盛放锅碗瓢盆的大大的杂物柜。 她没有留牲口棚跟草料棚。 把这两个地方做成了浴室跟茅厕。 浴室的地面是用屋子的同款地砖做成的,还特意在里面挖了个排水口,可以直接把水排到屋后面,在里面还摆着个拖洪掌柜送来的浴桶,因为浴室跟偏房只用一道门隔开了。 所以就算是冬日,她都能舒舒服服的泡热水澡。 因为赤巨资置办了地龙啊。 浴室里打了个铁架子,到时候可以在上面摆着她的香脂澡豆毛巾还有其它各种胭脂水粉。 每走到一处,她脸上的雀跃就愈发明显。 甚至还有种迫不及待快些住进来的渴望。 等下午的时候,让人来烧地暖吧。 烧的旺旺的,到时候再选个黄道吉日住进来,这样就可以避免冬日的寒风刺骨啦。 “姐姐,姐姐!” 她还沉浸在未来美好生活的幻想中时,月秋的软声撒娇将她拉回了现实,姚蝉低头,她指着外面道,“要吃点心……” 来这倒把正事给忘了。 “好,你帮姐姐把外面的篮子提进来,马上给你们做。” 新厨房粗略的擦洗了下,开始用上了,她做的这个面包也不是太麻烦,就是家庭版的蜂蜜小面包,先打进入鸡蛋白糖还有少许老酵母泡出的水。 她在外面买的上好的面粉,加牛奶跟少许的油跟糖还有先前的鸡蛋和好,在醒面的过程中,把昨晚就煮了两个多钟头的红豆沙跟红枣的混合物在案板上搓揉成细条。 切好剂子。 发好的面也切成跟豆沙馅差不多大小的剂子,擀开,包上圆滚滚的豆沙馅,由下往上卷起,捏上两端封口,搓长。 在搓好的面上刷层油醒发,在醒发的时候,烧面包窑,大火烧了一个小时后,感觉差不多了,拿着专门打好的铁托盘,在面包坯底部刷了夏天还剩不少的蜂蜜,放进把柴火取出来的面包窑里。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 姚蝉第一次使用这个玩意,也不知道做的成功与否,不敢去别的地方,搬着小凳子在面包窑前盯着。 邬易走进院子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他咳嗽了下,弄出小小的动静。 姚月秋早就呆不住了,看见姐夫过来,欢呼雀跃的朝他跑去,一把抱住了他大腿,晃动着身子跟他撒娇,姚蝉见他回来,恍惚间才发现又到了他常休的日子。 略带些敷衍的跟人打了个招呼,又托腮盯着面前的东西。 “这是什么?” 他倒也不计较姚蝉的态度,跟她坐在一处,不免好奇的询问着面前的东西。 “这是……”这还真是问住了她,说面包窑吧,他再问自己面包是什么东西咋办? “就是天然的烤制东西的东西,没啥稀罕的……” 这时候,面前的东西已经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龙凤胎好奇的凑了过来,一个劲的催问着好了没。 倒也把她从对话中解脱出来。 邬易看着她明显带着躲闪的神色,暗地轻笑,倒也不再继续追问了。 差不多三刻钟过后,姚蝉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激动地一蹦老高,把面包窑外面堵着口的木板拿开,这下子滚烫的热浪以及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 闻见熟悉的味道,她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拿着干净的火钳赶紧把那个铁盘子给勾出来,十几个憨态可掬的蓬发的简易版小面包跃入眼帘,因为第一次烤时间没把握好,面包上面带着点焦色。 但她没在意。 捏着一个面包,手烫的不行也不舍得放下。 等稍稍凉了点下来,赶紧从中间撕开,面包轩软蓬松,里面细腻的红豆沙馅差点流淌出来,搭配着奶香跟少许的牛乳香味,险些把姚蝉的老泪激动出来。 姚蝉递给邬易跟弟妹。 “快尝尝,快尝尝。” 递给他们后,自己也不吃,反而紧紧盯着人家。 邬易刚送到嘴里,还没来得及咀嚼就听她在旁一个劲的问道,“好吃吗,好吃吗?” 到底没忍住笑了,他现在比姚蝉高了快一个脑袋,从姚蝉这个角度来看,只能看到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姚蝉也在这时惊讶的发现。 邬易竟然在半年多的时间内,长高了这么多! 以前分明只差小半个脑袋啊。 “姐,姐,好吃!” 第二百六十四章 奶油 姚月秋拽着她袖子,一个劲的表达着自己的喜欢。 这个东西软乎乎甜滋滋的不说,关键奶香味十足,尤其是吃到最下面,那层蜂蜜都结成脆脆的硬块,更是添了几分画龙点睛的妙处,可好吃了。 正当大家跟她表示着好吃的时候,姚蝉拍了下自己脑门。 她把最重要的一件事给忘了! “先别吃,这还没做好呢。”姚蝉刚刚沉溺于男色,竟忘了最重要的事,她把地上的瓦罐搬起来,拿着两条长长细细的木棍,使劲搅动着那里面的东西。 她力气小搅动了一小会儿手腕就酸了起来。 “我来吧”邬易接手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帮忙搅动瓦罐里的东西。 过了好长时间,她才说好了。 姚子安蹲在她身侧,好奇的盯着那里面的东西,本来嘛,他觉得刚才这个点心就够更好吃了,但姐姐说,这个还是半成品,还有一道工序没加进来。 做到一半都这么好吃了,要是全做好了,那滋味该多美? 其实她是在最原始版的奶油,以前读史书的时候,曾经读到过,把牛奶倒入缸里,让它自然发酵,煮成奶渣,使劲搅拌,就能分离出奶油。 以前她还不大相信,但自己做过一次,而且还成功后,她已经完全被古人的才智折服。 这些乳白的奶油,掺上蜂蜜,掺上蔗糖,不等凝结就夹到刚做好的蜂蜜小面包上。 奶油跟面包的融合体,试想谁能抵制的了这种诱惑呢? 姚蝉以前一直以为奶油是近现代才传到国内,以前老祖宗就没见过这种玩意,但也是后来上了大学才知道,原来这早就在历史上出现过。 先前在王家酒楼的时候,就曾经吃过一回,不过那不叫奶油,而是叫‘酥油泡螺’。 其实做法跟姚蝉所做的相同,不过他们是把奶油凝结后,挤到盘子上。 因为底下圆,上头尖,螺纹一圈又一圈的,所以才叫这个名字。 物以稀为贵,所以这种东西寻常人家根本吃不上,要不是王家人看重她,请她吃过,也不能提醒了她。 最后还是龙凤胎欢喜的声音把她唤醒。 俩孩子给她极大的面子,刚刚夹上奶油蜂蜜小面包,一个眨眼的功夫就都吃完了。 他们吃的开心,也不枉费她这么辛苦的,又做奶油又做面包窑。 不过…… 有些事,总要做出个了断的吧。 “你们俩过来。”在俩人舔着手指头上的糖跟奶油时,姚蝉不怀好意思的喊他们过来。 俯身在俩孩子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俩人眼睛越来越大,后来连连点头,也顾不得再吃蜂蜜小面包了,吮吸着手尖的那些残留的奶油,跟风似得跑远了。 姐弟三人神神秘秘,邬易难免带着几分好奇。 “怎么了这是,他们去哪儿了?” 问姚蝉,她也不说,“哎,你一会看好戏就成了。” 行吧,邬易也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她都这么说了,自己只好先帮她继续做剩下的面包。 ………… 没多久,新家院子外传来好几道小孩子的奔跑声。 而这时,姚蝉刚刚把新烤好的小面包拿出来。 呼啦啦的,那些小娃全都窜到院子里了。 一个个年龄不大,鼻子倒灵,垫着脚尖大口吸气。 数了数大概的人数,八九个人,好些面孔有点熟悉,大致是上次竹林外的那些小屁孩们。 见到姚蝉,几个孩子还是有点害怕的。 但是挨不住那扑鼻而来的香味,一个个翘首望向她这,有的孩子还流下了晶莹的口水。 “姚姐姐好。” 七嘴八舌的跟自己打招呼。 姚蝉知道他们这会是啥想法,但还是慢条斯理的进行手上的动作,“上次姐姐给你们买的点心都尝过了吧?” “尝到啦……” 好几道抑扬顿挫的声音响起来。 “好吃吗?” “好吃……” 口水分泌的更快了。 “那姚子安他们还是小撒谎精吗?” 到正题上了,终于绕到正题上了! 几个年龄层次不齐的小娃娃脸红了,小幅度的摇着脑袋。 这还差不多。 小面包一个切成两个,又在切成一半的面包里挤了些许奶油,分给排好队的小家伙。 渐渐的,邬易好像知道她是什么打算了。 年龄大点的,吃过之后,眼睛亮了,年纪小点的,狼吞虎咽的吃完,又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手边其余几个,眼睛里就差写着我想吃三个大字了。 姚蝉才不惯着他们呢。 上次一起排挤弟弟妹妹的事,她还没消气呢,这会还想吃? 呵呵,不给了! “今个就算了啊,等改天姐姐在做了,让子安去喊你们好不好?” 这就是场面话而已,谁没事还宴请大众啊,村子里孩子这么多,她可没那么多功夫。 说话的时候,已经把剩下几个全都摆放到盒子里了,她还得去给二叔申沛他们,以及族长……哦不,是新上任的里正尝尝了。 当然,临走的时候,把剩下的俩给了龙凤胎。 这个是自己吃,还是给他们分享,就全凭着他们自己的意愿了。 邬易大步流行的跟上她,听着身后叽叽喳喳,满是夸赞跟道歉之言,笑意满满。 “心里痛快了?” “就那样吧。”嘴上说的云淡风轻的,但是嘴角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小孩子们不懂事啊,他们爹娘也不当回事,自己也没必要因为这点事去找到他们家,让大人教训孩子。 她自己教训不得,也不能告状,但她也不能暗戳戳吃哑巴亏不是。 所以喽,只好按着小孩子的思路来解决了。 “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信不信今晚还有的热闹呢。” 姚蝉猜的没错,奶油面包给这个时代,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们,带来的震撼太大了,姚蝉请他们吃,也存着蔫坏的心思呢,就给一半,让你尝了,但是刚刚尝出滋味,就马上没了。 这种戛然而止的美好,随着时间推移,就越让人上头。 于是夜里,别管是大孩子还是小孩子,一个劲的磨着爹娘要吃点心。 问他们是什么点心吧,又结结巴巴的说不出来,只说是姚蝉姐姐有。 第二百六十五章 乡贡 这些婆娘们不约而同的过来,惊奇的发现,大晚上的,这家人竟然没关院门。 门户大开,院子里还亮着火把,好像是知道有人要来似得。 不过是错觉吧? 嗨,这节骨眼上是该操心这个吗?婆娘们收回心神,整理好表情叫着姚蝉名字。 厨房内,她正跟邬易包饺子呢,听见动静,朝他眨巴眨巴眼睛,“看,我说的对不对?” “小生甘拜下风!” 邬易也就在姚蝉面前才展露了几分真实,作揖后,听见外面声音更大了,“该出去了。” 俩人压下面上的笑意,摆出一副不解面孔出门。 听见她们来意。 姚蝉表现出一副错愕外带歉疚的面孔。 “啊,都吃完了啊?这是我镇上朋友给的,原料特别稀少,我跟邬易都没舍得吃,都分给小孩子啦……” “买啊?哎呦真不巧,买都买不上来的。” “哎,是我考虑不周,我只想着把好吃的给孩子们分享一下,倒没想到勾起了他们的馋虫,还闹得大半夜姐姐婶子们白跑一趟。” “等下次吧,下次要是有机会,我再请大家吃好吗?” 话里话外表达的很清楚了。 东西,就这么点,我都没舍得吃,都分给你家孩子吃了,总不能因为你还想吃,我没提供给你,就对我存了不满吧? 这咋的能说过去啊。 再者说了,我这东西可是没花钱就让你家孩子了,你吃了,吃不够,因为这再把我埋怨上了,那你还是个人吗? 这不东郭先生跟狼了? 姚蝉情真意切,心怀愧疚的表达了自己的无能为力跟惋惜。 她都说到这份上了,大家也无奈啊,摇头叹息的走了。 众人走后。 屋内偷偷打量的龙凤胎才躺回炕上,一人捧着一个小的蜂蜜奶油蛋糕,小小的咬上一口,这甜蜜蜜的滋味呀,简直把人的心给融化。 两个一模一样的面孔看着彼此,鼻间上都带着白色的奶油痕迹。 然后不约而同的抿嘴笑了。 小小的手捧着香味浓郁的面包,又轻轻的咬上一口。 心中的甜蜜呀,简直要从五脏六腑窜出来啦! 这晚的梦,有淡淡的奶香,还有甜滋滋的花蜜的香味,以至于此后经年,姚蝉错失他们成长的那几个年头,这种香味跟甜蜜,都沉沉的弥漫在他们心中,再难忘怀。 ………… 姚蝉的蜂蜜面包,在村子里成了传说一般的稀罕物。 因为数量少,大众没吃过,被那些孩子夸成了上天入地绝无仅有的好东西,更加增添了几分神秘性。 不过这些姚蝉全数没放在心上,邬易回来了,姚蝉跟他说了下想早点搬家的想法。 家里虽然家具还没齐全,但炕跟被褥什么的都是现成的,直接搬进去,一边住一边置办也行。 邬易也见识到她有多怕冷了,也不推辞,直接去跟族长商议了下,让他帮忙挑选个吉祥的日子。 除此之外,叔侄几个开始烧地龙了。 房子刚盖好,潮气什么的不可避免,如果没地龙,寻常人家放上几个月倒也可以,但他们这不是东西齐全吗,地龙旺旺的烧上好几日,屋子里的寒气肯定能逼出来。 烧地龙的时候,几乎大半个村子里的妇人都过来了。 不为别的,就想享受一下,富贵人家的地龙到底有多暖和舒服。 “姚蝉?” 刚从新房回来邬易就喊住了她。 姚蝉眼中带有几分疑惑,歪头看他,为了保暖,她身上裹着棉袄外衫一层又一层,头发跟道姑似得扎在头顶,脸上被冻得红扑扑,还有不少收拾院里狼藉沾染上的脏东西,搭配她松垮垮没姿态的站姿,只要把手揣到袖口里,活脱脱就是个傻大姐。 偏她自己不清楚自己模样多怪异。 邬易要扭头才能保证自己不失态,“我想跟你说些事,你现在方便吗?” 说事吗? “你等我一下,马上就来。” 姚蝉进屋裹上一个小被褥,跟他一前一后进了上房,因为这段时间祝月兰在这家住着的缘故,她就先搬到他这屋来了。 不过十来天功夫,冷清空荡的房间大变了模样,以前邬易在的时候,屋里只有床,衣柜,八仙桌跟一张书桌。 姚蝉搬进来后,模样大变,床上摆着厚厚的大红大绿的被褥。 窗户上贴了好些模样怪异的窗花,竹椅上添了厚厚的垫子,还有颜色鲜艳的抱枕,一些小小的属于女儿家的杂物,就像是她突然闯入到自己的生活中一般。 她的一切也闯入自己的屋子,中和了他原本无趣的人生。 “不好意思啊,家里来了客人,屋子住不下,我就住你屋里了,不过一会儿我就收拾了。” 姚蝉见他盯着屋子里的摆设,以为人不高兴了,赶紧解释着。 邬易摇头,“你住着就好,今晚我去新院子那睡,正好夜里多烧会儿地龙。” 那也成吧,烧起了地龙屋里也挺暖和,也省的她来回搬东西麻烦。 “哦好。” 他都这么说了,姚蝉也不着急收拾铺盖了,想起他要同自己说些事,搬了个椅子端正坐在他面前,“你不是有事跟我说吗?我听着呢!” 邬易这么聪明,又颇有主见,这么郑重的同她说话,那事情肯定很严肃。 邬易果然也没多磨蹭,单刀直入说了自己的想法。 “今年开恩科,我想先考下乡贡。” 恩科?乡贡?那不就是举人? 看她表情似有迷茫之意,邬易少不得跟她解释了下今年的特殊情况,姚蝉大致听明白后,邬易又把当了举人后的好处同她说了。 姚蝉略一沉思。 “赋税的事你别担心,当不当的,也差不了太多,虽说你人聪明,白鹤书院又声名远扬,但具体实力如何,还是得你自己估量,夫子提议的也得综合考虑一下,累积点实战经验也是好的。 反正我的意思呢,你这会儿也别管外界因素,掂量自己的情况慎重做决定,考的话也行,没复习好的话,那就晚上一年,钱上面你不要忧心。” 她满心都在为他做打算,邬易放在背后的手指微动,对面的人这时候早恢复了散漫的坐姿,整个人也透着不精明,如果俩人真是夫妻,也难免会被巨额的花费忧心,可明明不是。 第二百六十六章 难堪 她为什么还是义无返顾的支持鼓励自己。 那么大笔的钱。 邬易好想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在她心里,自己到底是什么存在。 可是他不敢。 “那……”那个约定呢,她是不是还记的? 嗯? 姚蝉见他张嘴以为要说什么,但一直没等到下文。 邬易见她眼神纯净,绕开了话题。 “夫子也建议我先过了乡贡再说,我也有心一试,时间没多少了,我下几次常休可能就不回来了,要温习功课。” 姚蝉连连点头,她理解也明白,这就相当于高考前的冲击了。 “家里的事你放心,我都会料理好的,你常休回不来也没关系,我有时间就去镇上看你,你要是缺什么东西了,记得跟洪掌柜说一声,我得空就给你送过去。” 她絮絮叨叨好一阵后,又想起了什么一般,匆匆回屋,再出来手里拎上了她的钱袋子。 盖房子几乎耗完了她手里所有的钱,好在上次王家酒楼下赌注赢了三两,还有邬易拿回来的二两银子,加上上俩月河堤那边带来的分成,统共也就七两银子。 她一股脑的塞给邬易。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书生们科举花费可多了,就算是个乡贡,也要跑到其它镇上,到时候吃穿用度得钱,笔墨纸砚,请教名师功课,外加人情往来,哪个不需要钱? 这还是乡贡,到了省试殿试的环节,那才要花更多钱呢。 邬易见了沉甸甸的钱袋子就知道姚蝉此时用意。 他抿紧了唇,抗拒之色明显。 “我手里还有钱,书院每个月考核的赏银就够了。” “哎呀,够什么够的,当初我们就说的好好地,这一年不分家,钱一起挣,一块使,这时候不花钱啥时候花,难不成这点子钱比你的前途还重要?” 不由分说的塞到他手里。 不过把这钱给了他,自己身上统共也就当初从王家酒楼那得来的铜板赏钱了,但这不能让邬易知道,不然他更不会收钱了。 不过,家里现在的情况,真不许她再拖延下去了。起了房子,把二叔三叔那边的老本也啃光了。 要这么吊儿郎当下去,别说是往新家添置家具,就连吃饭都是个问题。 看来还是得快些把藕粉生意敲定好。 说干就干,等邬易换衣服回来的时候,姚蝉又开始实验那些藕粉了,邬易见她愁眉不展,上前问了她怎么了,姚蝉倒不至于真的把希望寄托在‘君子远庖厨’的他身上。 就是想发泄下心头的苦闷,跟他抱怨了下现在遇到的难题。 “我把能想的都想了,为啥还是不行?” 邬易大致看了下她的装备,“我来看看,你先去睡吧。” ………… 阴云将天上星辰以及半泓月光遮挡严实。 夜色里,被阴影笼罩的人影,在阴云散去,月光倾洒之下,才勾勒出柴平涛疲惫的面容,他估计走的累了,放下药箱叹了口气,歇息片刻后,才继续赶路,半柱香后,停在一户宅院外。 小心的敲着对方大门。 院内孩子的哭声以及大人焦头烂额的声音交叉响起。 好长时间没人来给他开门,他心中稍带不安,犹豫了片刻,又再次敲门声,不过这次动静大了一些。 急匆匆的脚步声从院里而来。 他听见声音,赶紧整理着仪态。 “是大夫来了吧?哎呦,让您久等了,真的是对不住了……” 院门大开,妇人热情洋溢的领他进来。 柴平涛受宠若惊。 以前能有这种待遇,那是司空见惯的事,别说他这种稍有点名气的,就算是平常没点名气的大夫,都很少去病患家里给人看病。 大夫这一职业在旁人眼中有极高地位,能从阎王手里抢人,能不厉害吗? 所以,对待大夫,一般家属都表现的十分卑微。 以前他从来不出夜晚诊,更不要说跑这么远给一个中等人家的孩子看病了,可那都是以前,出了那件事后…… 他咬牙切齿,都怪姚蝉。 上次因为她,自己名气大跌。 上门看病的越发的少,收入也是一落千丈。 如今被人这么恭敬,他信心又找回了不少。 一定好好好看,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医术不是他们说的那么不堪! 紧跟着妇人身后进了屋子,站稳身子刚要开口,就只见迎面走来脸上挂着卑微感激的男人,在发现是他后,小心翼翼的表情变了,逐渐变成不满。 粗人说话没一点含蓄。 指着妇人没好气道,“谁让你找他的?” “哎?” 妇人愣住了,今个儿子发烧,她慌忙下就去找柴大夫了,他的规矩自己都懂,一般不是致死的大病,是不会出夜诊的,谁知今天自己去找他。 在她说出自己的请求后,他竟然和善的点头应允,甚至还和蔼的说,地址他知道,让自个先回去照看照看,他收拾好药箱马上就来。 她一直以为今天走运呢。 可是听自家男人的意思,这还有隐情? “上次那事你忘啦?” 男人估计以前在柴平涛跟前吃过不少白眼,现在一点不避讳他在场,大大咧咧道,“对,你上次回娘家了,不清楚也是情有可原的,咱们这个柴大夫啊,被个小姑娘踩在脚下了。” 那件事闹的沸沸扬扬,谁不清楚,谁不在背地里笑话呢。 女人抱着孩子有点回不过神。 “真的假的啊?” “自然是真的,牛二你还不认识?最近他逮着人就跟人说他恩人的英勇事迹,他儿子当时可是被他说没救的,后来不还是被人救活了?” 男人摆摆手,心有余悸般道,“咱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要是他再说自己儿子得了不治之症,那他们两口子还不得怄死?他们可没牛二夫妻有脸面,能认识小大夫那种医术高超的人。 要不说捧的越高,摔的就越惨呢。 柴平涛这些年也没少救人,平时更是被大多数人尊敬有佳,现在被人指着鼻子说医术不行,谁受得了。 “你们根本不清楚实情!当初牛二儿子的病,不止我一人诊断是肺病,还有好几个大夫跟我有相似的诊断,大家都诊断错的病,只能说这病蹊跷,怎的只说我一人不行? 旁人还是开医馆,收门徒风光无限,到我这的时候,就是人人喊打了?” 长时间积累的怒气,此时似要一并爆发。 第二百六十七章 腰疼 那对年轻男女也被吓着了,“别人,别人我们又不知道,你不行,那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说完,似是怕他再发疯似得,男人把他推搡着往外。 一边推搡一边不忘训斥自己婆娘,“往后不该招惹的人少招惹,看你惹了多大的麻烦!” “啪!” 大门在他面前关上。 柴平涛心头又气又怒,拎着药箱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游走,只觉得肺腑中满是愤怒。 就在这时,他身后被人拍了一下。 大晚上的,突然来这么一下,还怪吓人的。 但看见那人的面容时,他挑起了眉头,“是你?” ………… “阿嚏!” 大清早,刚坐起身子,姚蝉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邬易以为她醒了,推门而入。 入目时正好同她躲在被窝里,一头青丝尽数倾斜下来的画面。 这人表情大变,几乎是瞬间关闭了房门,仓惶退出。 姚蝉看了下自己,全身都在被窝里,就个脸露出来了,也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咋都变成这幅模样啦? 弄的自己不害个羞,还怪说不过去的。 弄了这么一出,也没心思睡觉了,快速的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就见邬易还在门外站着,见到她后,略带着不自然道,“我听见里面有声音,以为你醒了,就进去了,实在……” 姚蝉摆摆手,“要说不好意思,那也是该我说,要不是我占了你屋儿,你也不会跟我道歉了。” 不过仔细一看,邬易跟昨晚分别时候有极大的不同。 精神疲惫,眼眶底下还透着乌青,一看就明显没睡好。 “在新家那边睡不安稳?” 邬易摇摇头,“不是” 再多问他,他也不说了。 “姚蝉!”俩人还在说话呢,灶房内传来惊喜的叫声,这是祝月兰的声音,姚蝉往里面跑,但是台上还有未消融的雪迹,她当时也冒冒失失的,打了个滑溜。 整个人就朝晾台栽下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邬易一把抓住她胳膊,将她整个人带到怀里,因为惯性问题,姚蝉整个人栽在他怀里。 “噗通,噗通……” 姚蝉埋在他怀里,这人心跳速度极快,连带着连她的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这是…… “哎呦!大早上的就腻歪起来啦?” 俩人就以这种尴尬的姿势躺在未化开的雪地上时,一道爽快的打趣的女声飘来。 姚蝉终于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时,赶紧手忙脚乱的起身。 就是起的速度稍稍快了些,脚下又一滑,整个人又以重物坠落之姿砸到他身上。 要说第一次摔倒,还算是稍稍唯美些的话,那第二次实属不怎么美妙。 脑袋撞到他胸口,膝盖顶在他大腿跟儿,啥风花雪月,脸红心跳的,早在这一击中,荡然无存。 她清楚地听见邬易到抽冷气声了。 嫂子也看出来情况不对劲。 赶紧上前扶着俩人。 “你没事吧?” 姚蝉揉着额头问道。 邬易捂着腰,摆手也说没事。 他抬头想跟嫂子说话,但是抬头对上嫂子的视线时,她表情有点一言难尽,看了看姚蝉,又看了下他眼底的乌青,再结合着他此时揉着腰的举动。 脑子里联想到某些不可言语的画面。 “姚蝉啊,等会你去嫂子家拿点羊肉,好好给邬易补补,你看那脸色难看的,眼睛乌青的,小年轻久别重逢,嫂子是过来人,都知道的。” 姚蝉脸上红霞遍布。 这话里咋透着一股她采人阳气的嫌疑啊。 开口辩解,又不知道从何辩解,见她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两句,咽下苦水道,“嫂子我知道了。” 三人到灶房了,她才知道嫂子的来意。 就是过个两天,她跟嫂子要去活水镇那边走个亲戚,到时候河堤摊子上没人看,说姚蝉要是没事的话,就先去看半天的摊子。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 姚蝉点点头,算是应下。 她家还有一大摊子事,不好多呆,出门的时候往手里哈了下哈气,手心稍稍暖和了些,覆在脸颊上,“对了,记得去拿羊肉啊……” 看不出,姚蝉那小身板还怪结实的。 好端端的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本来还挺坦然的俩年轻人,面上都透着几分不自在。 刚刚摔倒时,俩人抱在一块,他的心跳简直跟锣鼓声一般,咚咚咚响个不停。 他,他…… “姚蝉,你快看!” 她还在愣神的时候,祝月兰拉她进灶房,指着案板上另外一块长条形状的藕块,“这是你昨晚弄的吗?这次的藕粉好细腻啊,你摸摸看!” 她拿刀切了一小块,用刀背碾碎,示意她看。 姚蝉拿在指尖处,捏了一下。 “有什么奇特的,这不就跟我……” 说着说着,表情一顿。 不对,不对! 这种手感很是细腻,一点不客气的说,比她先前做的要细腻的多! “是你做的?” 她问祝月兰。 对方摇摇头,“我早上进来的时候,案板上已经放着了,我还以为是你昨个夜里弄得呢。” 姚蝉掏出小瓦罐里先前自己做好的,又切了些现在的,同时冲泡,尝滋味。 因为是尝试口感,所以没有放任何的调料跟东西。 姚蝉先是吃了一口,她的眼睛眯着了起来。 “是不对劲,这二个东西要比我自己弄的滑腻很多,里面杂质也少了不少,月兰,这次的品相要是拿出去的话,肯定很受欢迎的!” “不是你也不是我。” 姚蝉机械的往嘴里送着藕粉,难不成家里多了个田螺姑娘吗? 等等,田螺姑娘,她放下碗筷好像有点明白他眼底下的乌青是怎么回事了。 昨晚她只是把藕磨成藕浆,今天就已经出了藕粉。 单这个流程少说也得一整晚。 难道他压根没去新家,一整晚都在帮她做这个? 心中百味杂陈,喜悦是有的,但这种喜悦中隐约又掺杂了些不可言语的复杂。 她得去跟邬易打个招呼,刚进门的时候,他正坐在椅子上浓眉皱在一起,见她来了迅速放下腰后的那只手,起身道,“我拿个衣服就走新房那儿。” 第二百六十八章 猪肉脯 “还去啥去的,昨夜一晚没睡吧,还乱跑啥,快点去睡吧。”说话的功夫从柜里抱出给他新做的被褥,撑到床上,“你也真是的,再要紧的事放到白天不能做吗?偏要熬夜,你现在学习多紧张不知道吗?” 姚蝉一言不发,看那模样倒听进去了。 等把他铺盖什么的支愣起来了,姚蝉示意他趴下,“你磕着腰了吧,趴下我给你搓点药酒。” 从药箱里把药酒拿出来的功夫,再看他就紧抓着自己衣领,那模样要多为难多为难。 算了,古人传统,邬易更为古板,他既然为难,自己也不逗他了。 “药油给你放这了,晌午二叔他们估计过来,找个人帮你擦一下。” 直到她说这个,邬易脸上的神色才稍放松了些。 “对了,我还没问你,我做的藕粉现在到底在哪儿出了岔子?” 其实还想问他是怎么知道她在哪个关节失败的。 但话刚张口就被吞了回去,他的聪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问太多只是显的她更笨而已。 说起正事,邬易也没跟她卖关子,“我尝过你先前做成的藕粉,口感不太好,估计是过滤时有些纰漏,我翻出娘以前做豆腐用的细纱布,用它包着藕浆,用水冲了几遍,连续过滤了两次再拿来沉淀,结果好了不少。” 他见姚蝉若有所思,又道,“叔公家有做豆腐的工具,跟那个过程有些相似,你可以去找叔公借一下。” 如果真的要大批量生产的话。 姚蝉点点头,长久以来困扰着她的难题解决了,她心中的欢喜可想而知。 她又是个急性子,想趁着邬易在家的时候按着他说的法子试验下,如果中间有什么不懂得地方,也趁着他在的时候,多请教请教他。 “我知道了,剩下的事你别操心,快睡觉吧!” 胡乱说完,整个人蹿了出去。 ………… 按着他的法子,姚蝉自己做的也成功了。 她这成功后,没有批量生产,邬易第二天就要走了,而且听他的意思,高考哦不乡贡之前都不会再回来。 天气凉了,姚蝉思来想去,还是打算给他带点吃食,是书院那边夜里要是饿的慌了,也不能吃夜宵。 正巧今天去买豆腐的时候,看见村里杀猪,瞌睡了有人就送枕头来了,姚蝉当时就买了五斤的里脊肉,现在有了面包窑,可以做的吃食就多了。 平时家里都是些王家还有吴家送来的点心,她也想着投桃报李,给被人送点自己亲手做的小吃食。 猪肉要做零食的话,哪里有比猪肉脯更好吃又容易储存的? 先把肉剁成肉馅,加入盐、糖,没有胡椒粉,她就把花椒烘干用擀面杖弄成花椒面,在搅拌的过程中,放了些葱姜泡好的水,一点酱油。 想要口感好,还放了点水,沿着一个方向搅拌均匀。 要看肉馅弄好没有,就看它有没有抱团,等有粘性,摔打也不散的时候,就差不多了,肉馅需要腌制半个小时,在这等待的过程中,姚蝉指挥着申沛把面包窑先烧起来。 肉馅入味后,接下来就该烤制了,姚蝉比较发愁的是没有烤纸,后来拿蒸馒头用的那些笼布来凑合用,把笼布打湿,把肉香小心均匀的平铺上去,拿着工具擀成薄薄的片,撒上白芝麻。 姚蝉第一次用这个做,总担心做不好。 把申沛撵走,一屁股坐在面包窑前守着。 等差不多过了一盏茶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把铁盘勾出来,这时候肉已经稍稍变色,体积也略有些缩减。 这时候把肉片烤制出来的水倒出来,在那肉片的最上面那层涂抹上一层蜂蜜,然后再放到面包窑里去。 等着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再翻面,刷蜂蜜。 可能是姚蝉先前做的蜂蜜豆沙小面包有点过分成功,以至于他们都不对她的猪肉脯存有多大的希望,姚蝉也不解释,打算等出锅了让他们知道自己先前的想法有多不成熟。 翻了一次面,擦了两遍的蜂蜜后,终于大功告成。 原先的笼布因为热气烘干的原因,微微透着些黄色,但是这不影响猪肉脯的口感。 姚蝉拿着刀子趁着肉铺还保持着湿润的时候,切成均匀的小片片。 她先是往自己嘴里送了一片,最近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做了这个面包窑出来,用这个做出来,肉脯的水分不会干巴巴的嚼不动,还保持着水分。 会吃的才知道,猪肉脯里面加稍微湿润些口感才好呢。 出入口有点甜滋滋的,但是这种劲道的口感搭配蜂蜜简直就是美的让人吃的欲罢不能。 尤其是里面的白芝麻,真的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这种完全跟她记忆里的味道有八成的相似! 一开始不被人看好,但是渐渐的,大家发现这个味道还是真的挺不错,申沛嘴上说着猪肉上不得档次,吃起猪肉脯来比两个小孩吃的还凶! 姚蝉今天买的肉不多,不能让他都霍霍了,第一锅打发了他们,剩下的怎么也都不让他们再吃了。 因为这两天在烧地龙驱寒的缘故,一大家子都聚在姚蝉的院子里。 天儿虽冷,但是一大家子聚在一块,有说有笑的,倒也不觉得日子枯燥。 院子里生着火堆,几个男人拿红薯跟土豆用泥裹着塞到火堆里烤制,不止如此,还烧花生,烧粉条来吃,反正家里有啥, 就顺手拿出来烧着吃呗。 “邬易,你看见了没,当着我们的面,姚蝉都把你偏在你身上了,都说读书多是负心人,仗义每多屠狗辈,你有出息了,可不能做出对不起姚蝉的事呢!” 姚青河今晚高兴,拿出王家送来的一坛酒,在月下跟他们共饮。 这会他明显已经有点喝多了,拍着他肩头,似醉非醉的告诫着。 邬易端着他递来的酒杯,目光瞥向姚蝉那里。 这时候申沛也不知怎么的,得罪了她,嘴里叼着一片刚做出来的零嘴儿,讨嫌的在她面前嘚瑟,嘚瑟过头了,惹得姚蝉起身奋力去追他。 俩人一追一逃,俩人甚至比龙凤胎还要幼稚好笑。 邬易收回了视线,将美酒一饮而尽,对着那醉意并未到达眼底的姚青河道,“这是自然!” 第二百六十九章 喜欢你 打打闹闹间,时间过的倒也快。 姚蝉不止给他做了猪肉脯,还准备了些肉干。 可惜的是,现在的牛肉作为重要生产力是不容许私下屠杀买卖,不然做点牛肉干也是好的。 五斤肉,除了最开始品尝的那一锅,剩下的她全都用油纸给打包好,自己做的东西没密封包装的条件,也不知道保质期有多久,但是封闭严实的话,储存个一两个月应该也没关系。 姚蝉做完肉干,又做了些蜂蜜小面包,这次自己没留下多少,大部分都打包好,就打算明天给人回礼呢。 夏天无意间找到的蜂巢弄出的蜂蜜,几乎被她霍霍了个干净。 看来得再想些法子准备些蜂蜜了。 ………… 吃吃喝喝,这场聚会也到底了尾声。 姚青河他们跟邬易喝多了,这会在院子里已经开始眼神恍惚起来。 姚蝉跟申沛因为在打闹跟做零嘴,倒是没吃多少。 “天凉了,申沛,你把二叔三叔他们送到隔壁,我把邬易先送回去,天冷,别让他们再受了风寒,你把二叔三叔安顿好了,再把月兰姑娘给我送回来。听见了没?” 姚青河他们的院子比她屋子早盖好小个把月。 这几天一直烧着地龙,早就可以入住了。 一会送到隔壁就行,邬易这个酒量不行,没喝多少现在已经两眼发直,脚步虚浮。 申沛点头,示意她别操心。 “记得啊,一会要把月兰姑娘安全送回来,月黑风高的,你要是敢偷懒,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行了行了,这点小事我能做不好?” 等姚蝉一消失,他看着抱在一起的哥俩,又看了看火堆边,已经快要把自己缩成一团的祝月兰,挑眉一笑,“那姑娘,帮我一起送个人吧……” ………… 姚蝉扶着邬易,脚步虚浮的在小道上走着。 平时看邬易瘦高挺拔,没想到这人还怪重的。 走两步,她几乎就要停下来歇息一会。 邬易好像是真的喝多了,喷出的呵气都带着滚烫的气息,尤其这时候,她一手拎着灯笼,一手提在他要带上,拖着他走,这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没事,喝这么多酒干什么?” 姚蝉气喘吁吁。 黑夜里,他诺大的脑袋靠在自己肩头,她几乎是用求着的口吻让他走路的。 “呵呵” 跟痴傻儿童一般,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她的话,男人傻乎乎的附和着她。 “还笑呢!”姚蝉使劲往前走了两步,看他几乎将全部力气都卸在自己身上,愁的头大,拍了拍他脸,“邬易,醒醒,等到家了再睡,我实在是扛不动你啊。” 她手掌冰凉,又带上了几分力道拍在他脸上。 这人不舒服的呢喃了句,又靠在她脖颈处磨蹭了下。 邬易要是清醒的时候,是据对做不出这种亲昵的行为的,但是现在他无意识的举动,像一阵惊雷劈在自己脑顶上,手上一松,本就靠她才能站稳的男人,跟无骨似得滑落到地上。 夜色中传出闷哼声。 “啊,对不住对不住!” 拎着灯,赶紧寻找跌在地上的邬易。 邬易被这么一摔,也好像清醒了几分,声音还是飘忽不定,但已经带上两分清醒。 “姚蝉?” “哎,是我是我,你总算醒酒了,快,趁着这清醒劲,咱们快些回家。” “对,回家,回我的家,回你的家……”他打着舌头,困难的爬起来。 姚蝉还想刚刚那样架着他走。 没多久,邬易突然不走了,抬着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嘟囔了句喜欢。 “嗯?什么?” 驮着一个成年男人真的很不容易,大冷天的,姚蝉甚至已经出了不少的汗来。 眼瞅着胜利就在前方。 她加快了脚步。 先前还有两分清醒的男人,这会又被酒精麻痹了大脑,他呼吸的气息更加滚烫,氤氲时似是带着酒香喷在自己脖颈边上,熏得姚蝉也带了几分醉意。 “喜欢……” 他嘴里又嘟囔不轻的说着什么。 姚蝉擦了把汗,也不赶路了,在原地平息着自己的呼吸,侧头望着他,口气徐徐诱导,“你说喜欢什么?” 邬易努力的站直身子,他脸上的清冷不在,他指着天,“喜欢天上的星辰,喜欢干冷,吹在我脸上的风……”没了她的支撑,这人开始摇摇欲坠。 姚蝉伸手上前,却被对方一把抓住。 他酒醉的眸子中闪闪发亮,“喜欢听鸟鸣,蝉叫,喜欢竹潇晚霞,喜欢……你” 这人前面嘟嘟囔囔那么多句,姚蝉都没听清楚,她靠前一步想要更仔细些,就正好听见最后那句。 砰! 似是有烟火在脑袋上绽放。 啊? 是她听错了,还是他还没说完? 正当姚蝉在这瞬间错愕时,那人身子一颤,整个人又直直倒在地上。 “哎,邬易!” ………… 一夜无梦。 姚蝉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起来将邬易要带走的东西拾掇到一起。 在灶房做饭的时候,听见堂屋传来声响,她捏饺子的动作一顿。 脚步声越来越近,姚蝉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好像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木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 姚蝉赶紧站稳身子。 邬易揉着头进来,昨晚发生了什么,他一概没了印象,生平第一次宿醉,那段记忆就跟被人刻意擦拭了一般,丁点涟漪都没留下。 “姚蝉,我头怎么了?” 今天早上醒来,嗓子疼,后背脑袋也疼,仔细感受着,好像四肢百骸哪里都疼。 “不知道啊,估计是喝醉的后遗症吧,往后少喝点酒就是了。” 他神色自然,面上又一脸坦荡,这种模样跟姚蝉设想的一点都不同,先前一直纠结在心头的复杂也烟消云散,看嘛,她就知道,邬易肯定是后面没说完。 他说喜欢她,又没说喜欢她什么。 没准是她做的零嘴儿,没准是她做的点心呢。 自我良好果然要不得。 她就说嘛,这肯定是她想多了。 既然都没事,她也能抛弃自己那点小矫情了,不过姚蝉也不会跟他说自己昨晚送他回来,路上让他摔两跤的事。 第二百七十章 小大夫 “你喝点茶缓缓,我饺子快包好了,等会儿吃完了我好送你去书院。” 邬易摸着后脑勺,总觉得有点事情说不通,但见她一脸坦荡,也就把那点小事儿抛之脑后。 ………… 早上是二叔赶着马车过来的。 姚蝉托嫂子给他新做了一床厚被子,还有一大包的零食。 一行人赶到书院外,姚蝉拿着一个食盒递给他,“这是给郑夫子还有山长夫人的,上次她老人家下帖子请我赏菊,我太忙就推辞了,这些点心就算是我赔礼道歉的了。” 邬易点点头。 “你快回去吧,有事了记得来书院跟我说一声。” 姚蝉嗯嗯点头。 看着他消失在书院大门,姚蝉指挥二叔往柳员外家去,距离王夫人怀孕已经快俩月了,正好今个要去给他们送谢礼,不如去看看她情况如何。 馄饨摊子上,俩男人看在她上了马车,对视一眼,脚步轻缓的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一道急促的马蹄声遮盖了镇子上喧闹繁华的声响。 “让开!让开!” 两道粗犷,沙哑的男声,厉声叫着。 路上的行人吓了一跳,纷纷躲避。 在那辆马车走后,青石板上落下一串触目惊心的血迹。 “哎呦,阿弥陀佛的,这又咋了?” 这幅画面,咋跟上次那个悍匪被救时的情景一样啊,天啊,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难道就不消停了? 大家面面相觑。 分明是有些惧怕在里面的,但是又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大家竞相跟了上去。 镇子上最大的一家医馆外。 两个男人浑身是血,抬着一个老者进来了。 医馆的学徒听见动静,快速的上前,但是在看见那俩人像是浑身被血泼过一般,吓了一跳。 “大夫呢,你们这的大夫呢?” 俩男人大声叫着。 一个老大夫匆匆忙忙出来,见他们把人抬到屋内的床上,赶紧上前去诊断。 “怎么回事?” 老大夫上前翻动着他的眼皮,看那瞳孔已经没多少神色,心中暗叫不妙,这时候,老头痛苦的颤抖了下,那俩看模样是他儿子的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求求大夫救救我爹,是我们父子没本事,没照顾好爹,让他被畜生咬伤了。” 咬伤? 老大夫赶紧检查着他的伤口。 刚刚揭开裤腿,小腿上的血迹喷洒而出。 就算是见识颇多,眼下见到老者的伤口,他还是没忍住惊呼一声,之间他小腿上一大块肉已经没了,白花花的腿骨裸露出一大块在外面。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儿,在外不断地喷着血迹。 老者摇头,“血流不止,这人不成了……” 没看见他的脸已经开始透着青灰之色了吗? 这种人是绝对没救了。 “快把人拉回去,趁着还有口气,穿上寿衣,开始置办后世吧……” 老人不比年轻人体格好,他来的路上流了那么多的血,肯定是活不成了。 “不要啊!” “大夫,求求你,救救命吧!” 两道粗犷的男声,一左一右扑通跪倒在地,俩男人争先恐后的磕着头,生怕稍稍犹豫,自己的老爹已经撒手人寰。 这个老大夫也是有了几分感同身受。 见他们一个劲的求着,脑门都磕肿了,也起了一点恻隐之心,“这样吧,人是救不活了,我可以先给他开一副止血的汤药喝着,至于他能不能熬过去,就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那些病人家属,哪里管的了那么多,把爹拉走,那人是活脱脱的死了,人家大夫给开药了,那就证明还能有一点点的活路, 他们娘早死,全靠着爹打猎把俩兄弟抚养长大,又给娶了媳妇。 本来这次打猎是不想让他去的,可是他非说不放心,要跟着俩人打最后一次才行。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偏偏是这最后一次,把本该颐养天年的父亲送上了绝路。 “好好好,喝药,喝药!” 学徒抓了药,匆匆的熬好药递给病人家属。 年龄最大的那个男人,跟捧着救命药草般虔诚的接过,因为腿软,已经没力气站起来喂父亲,还是后来赶来的他媳妇,夺过男人手里的药,要喂给老人。 可是对方现在已经喝不进去了。 “灌也得灌进去,快些!” “去拿灌药工具来,这时候可不能硬灌,老人没意识的时候呛着更可怕!” 说话的功夫,已经有学徒把师傅要的东西拿来。 药汁流入到他口中,确定这人实实在在的喝下去,那俩孝子才稍稍松了口气,“你们快看,血止住了!” 二儿媳指着小腿上的伤口,又哭又笑的喊了出来。 这边闹出的动静不小,又是血迹斑斑的马车,又是不顾形象嚎啕大哭的汉子,所以医馆的大门外,已经堆满了好些看热闹的百姓。 大家心里也一直惦记着这个事,直到看见老者伤口不流血了,大家不免都跟着松了口气。 可惜,变故就发生在刹那间。 原先血流速度变慢的伤口,在稍稍停止了片刻后,血液又奔涌而出! “爹!” 络腮胡子男人笑容还挂在嘴上,见到这一刻后,又扑倒他爹身上,想碰伤口又不敢碰,只能大声叫着他名字。 “大夫,大夫,快点救救我爹,求您再救救我爹!” 他自己束手无策,只能寄希望在大夫身上。 可惜对方此刻也是手足无措。 他致命伤是在腿上,如果血止不住,人肯定要熬干的,可是眼下银针、止血药都止不住了,哪儿还能有救啊。 “把人抬回去吧,生死有命,你们也要看开些。” 看开? 谁爹死了能看开啊! 这时人群里不知是谁小声说了句,“要是小大夫在的话那就好了。”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那猎户大儿子大步流星走去,抓着他的领口,大声质问道,“谁是小大夫,他是哪个医馆的,他真的能把我爹治好?” 这人凶神恶煞,抓着他像是要把自己吞掉一般。 他结结巴巴道,“你还不知道她呐?这青山镇谁都知道她啊,这人医术出神入化,就连死人都能把他拉回来,不信你问人,你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证明我说的不是假话!” 那老大夫先前还挺同情这一家。 但听到这个后,眼皮子一跳,心里一咯噔。 前段时间柴平涛的事可还没过去呢,就是因为她,那医馆要没,人也快身败名裂。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失血过多 其实最近镇上这些大夫大家心情都带着几分复杂,眼瞅着人家声名鹊起,羡慕是有的。 但是对方名气大,完全遮盖住他们,心里又存着几分不顺畅。 你说好好的给人看病,抓了好些药给对方,喝好了还行,喝不好,人家就要嘟囔,要是小大夫在就好了,她肯定能药到病除,她肯定不会耽搁这么些天之类的。 一个人说就算了,好几个人都这么说。 他们真以为窃窃私语听不见啊。 技不如人就算了,天下大夫多了,高低水平也不同,这些大夫能接受自己平庸,但接受不了一个劲被人比较,踩低啊。 眼下要是当着这么多人,被人拿着将他跟那小大夫做对比,自己的医馆也要步入柴平涛的后尘。 那人现在的日子别提多煎熬了。 “走吧,走吧,我看不好,你们另谋高就吧!” 招呼徒弟们把这家子人撵走,大白天的也不做生意了,他收拾完行李后打算出去避上几日! 这边热闹,越来越多路人赶来了。 其中有两道不太引人注目的身影隐藏在其中。 两个年轻人压了下草帽,其中年少的那个凑到同伴跟前,“看镇子上这些人的态度,好像是那个小大夫真的挺厉害的,老大的病看来真的有救了!” “这说不准,到底是沽名钓誉还是真有两把刷子,咱们还需得等等。” “可是大哥的病咱们等不了!” “大哥病的蹊跷,咱们是瞒着大家下山的,只要把人掳走,机会也只有一次,所以,势必要抓到最有本事的那个,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大哥以前教咱们的,你全都忘了?” “那成吧。” 俩人的这段谈话无声无息,在人声鼎沸的闹市中,没有掀起任何的风波。 “你们说的那个小大夫,他在哪儿,在哪儿?” 随着父亲生命体征的不断流失,俩儿子的理智一点也没残留,抓着最开始那个男人的领口,大声咆哮着。 “小大夫,小大夫……” 他指着远处,呼吸不稳的叫着。 “老子这节骨眼上没心情跟你闹,我问你,你说的那个人!他现在在哪!” “在,在你身后啊……” 他指着某处一个人影,气息不稳的说着。 可惜这些大老粗根本进不进去他的话,他提起个人,那人就马上在自个周围,傻子也不会信吧? 倒是好些百姓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真的是小大夫啊!” “是小大夫啊……” 此起彼伏的声音传来。 姚蝉从柳员外家出来后,在街上悠闲的走着,她在想着下一步藕粉的销售方向,想的入神时,发现身侧安静的过分,隐约的,还有好几道此起彼伏的小大夫声音响起。 她抬头看着。 前面十几丈远的地方,围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此时身侧,除了二叔之外,再无旁人。 一处喧闹,一处寂静。 明明是一条街,但却像是被人划出了分水岭,成了两处截然不同的天地。 不妙! 姚蝉下意识转身要走,长久以来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会得走。 可惜她快有人比她更快。 一个浑身是血面目狰狞的男人跑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你做什么!” 姚青河见状不对,打掉他手,将姚蝉护在身后。 “求求你,救救我爹吧,求求你了……” 在他求饶的时候,这家人家属已经抬着病人过来了,与此同时还有好些簇拥而来的百姓,估计是感同身受,不少人都围着她替那户人家说着好话。 “我……” “你不是大夫吗?求求你救一下吧。” 姚青河见她不自觉的朝前走了一步,下意识握住她手腕,这家子明显不好惹,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大夫,这个是个孝子,您就行行好,帮忙看一下吧,” “是啊,是啊!” “都不容易!” 说的都风轻云淡的,好像嘴皮子动动,人家就能死而复生,然后起身开开心心跟家人一道回家似得。 “我没有药箱,我还是不行的。” 他的伤势过于严重,整个人处在弥留之际,很大几率不会救活。 二叔把她的犹豫看在眼里,也知道她骑虎难下,拉着她胳膊要走,姚蝉处理不好自己的情绪,浑浑噩噩被人拉着走了几步。 对周围的不解眼神视而不见,她心里默默的叹息,人怕出名猪怕壮,现在大家好像都把她当救命稻草,好像有事她一定就能成功。 可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碰上这事,她现在除了能说节哀之外,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你们是大夫啊,你们有这能力,为什么不救人啊,为什么啊!” 可是,停下了脚步。 “姚蝉?” 姚青河心里一个咯噔。 姚蝉扭头,看着地上跪在那边,痛哭流涕的一家子,耳边不断回想着先前他们的质问,她从来不是一个英雄主义者,也不会因为旁人三言两语就会更改主意。 流言跟道德绑架什么的,对自己没什么影响。 治的好治不好另说,治跟不治,又是另外一个说辞了! 可能会治不好,但是因为可能那两个字就放弃的话,对不起自己这么多年受到的教育。 不管好坏,遵心而已。 心里一旦做出了决定,姚蝉便不在迟疑。 她大步折返回去,在猎户的脸上读出了他呆滞不可置信的神色,姚蝉蹲下身子看了下他小腿上的伤势,“我药箱没在这,你父亲的伤势也很严重,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救活,做的就是尽力一试。” 试一下,给你们,也给我一个机会,希望我们日后都不会后悔。 先前喝的止血药还是有用的,但是药效有限,血流速度不断加快。 姚蝉检查了下伤口,心道不妙。 “先把人搬到医馆内!”现在大街上的环境实在不适合她诊断。 医馆先前闭门不接待病患,最怕的就是跟姚蝉扯上关系,怕人死在自家医馆里面,到时候被人比较,最后名声一落千丈不说,生意再做不了。 但是现在姚蝉出面了,这些顾忌也就没有了,说真的都是大夫,不可能真的硬下心肠,对这事不管不顾。 “看吧,我就知道小大夫不可能见死不救的。” “那一家子也是运气好的,能碰上她,不然啊……” 第二百七十二章 死了 话虽没说全,但里面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姚蝉发现自从搬动了对方后,这人血流的速度更快了。 “拿烈酒来!” 那学徒见到传说中的小大夫,也都是一脸激动,见她当下要烈酒,屁颠颠的到内室将自个师傅珍藏的舍不得喝的美酒拿出来,双手递给她。 “再去准备些干净的凉水,再把盐给拿过来!” 其实出现这种事,第一时间应该拿东西先把伤口固定住,减少血液流失速度,但是他们没这方面的知识,所以只知道把人送来,却没做紧急处理。 如今这种情况应该搭建静脉通道,防止一会静脉塌陷,没法输送液体。‘ 但是她没拿药箱,这一步根本没法子做。 接过烈酒后,她打开密封良好的泥封,在大家狐疑不解的视线中,竟然把酒倒在了自己的手上! 不管身边的惊讶叫声,她开始检查伤口。 小腿上一大块的肉已经没了,有骨头裸露在外,看着喷血的位置,她心里咯噔一声。 可千万别是大动脉断裂了啊! 而且现在这么严重的话,估计还有肌腱断裂,伤势太过严重了! “大夫,大夫,我爹怎么样了?” “失血过多,人已经有休克前兆,小腿动脉支流,肌腱断裂,要做血管结扎手术跟清创手术,我说一句实话,令尊现在的情况十分不妙……” 问话的男人扑通跪倒在地。 “大夫您既然知晓的话,求求您救命啊!” “请你相信,我现在比任何人都想救回来他的性命,但是我现在药箱没在这,还请您再等等。” 她早上出门,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出来会碰到这种情况,没有刀剪钳夹,她有心治疗,也是束手无策的。 姚蝉先给他用绸布捆绑住受伤部位,好防止流血过多而导致休克。 好像很可笑,现在除了等,没有别的法子了。 胡子拉碴的男人跪在老父的身前,眼泪啪啪的往下流,安静的室内,除了这家人偶尔的啜泣声外,再没旁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门外传来焦急的脚步声。 医馆大门被人从外推开,申沛气喘吁吁背着药箱进来,环顾了一圈,在人群里看见朝他而来的姚蝉后,大喘着气儿把药箱递给她。 “给,给你……” 姚青河传来消息时,说这边情况不容乐观,姚蝉极其需要药箱,家里又只有他会骑马,二话不说牵出了他宝贝疙瘩,纵马送来。 姚蝉没来得及跟人客套,打开药箱,迅速的把自己的工具拿出来。 正要把人撵出去,清场的时候。 瞥见了他的脸色,大叫不好,摸了下他呼吸心跳,几乎已经全部停止。 已经及时对伤口进行了压迫止血跟包扎,已经把他摆弄到一个合适的体位,怎么还是发生了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失血休克。 千钧一发之际,姚蝉跳到病床上,在那些家属不解的表情下,迅速的给人进行心肺复苏。 可惜,还是晚了。 那个坚持了很久,但扔然没坚持到希望来临的老者,在刚刚,没了。 生死无常,造化弄人。 姚蝉颓然的放下手。 还是没来得及吗? 看了下紧紧盯着她举动的那些病患家属,看着他们迫切担忧的目光,颓然的摇摇头。 “对不起,人已经没了,你们节哀吧。” 她下病床的时候,险些被绊倒,多亏申沛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在她说罢,那些病患家属已经呼啸的跑上前去,抱着老人的尸首嚎啕大哭! 明明早上还好好的啊。 只是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已经天人永隔,谁能接受这种打击? 在面对生死的时候,饶是多么坚强理智的人,都会暂时被蒙蔽住心神,更何况是那些孝子贤孙了! 医馆内传来哀恸的哭泣声。 原本守在外面,等着看个究竟的百姓们,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 听这声音,不太像是救活了人,喜极而泣的哭声,倒是像,像是…… 哭丧啊。 “不会吧?那里面可是小大夫啊!” 有人不大相信,偶像被人质疑,他们下意识的反驳。 可是,这也都是自欺欺人而已,里面的动静就已经足够说明什么了。 一时间,外面的人面面相觑。 而此时,医馆内,那个老大夫出来了,检查了下他的情况,也是惋惜的摇头。 最后一丝丝的幻想也破灭了。 姚蝉见惯了这些,却也看不得这些,说真的,这条性命失去的确实是可惜,如果能早点让她撞到,如果今天出门她带上了药箱,一切都会截然不同。 只是做血管结扎术,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就算是有风险,也有个应对的机会。 而不是像这样,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节哀吧!” 姚蝉朝逝者鞠了一躬。 “是你!” 尖利的嗓音传来,姚蝉面带不解,朝发声的地方望去。 “都是你!”她大步朝自己走来,在靠近她的时候,大声的指着她鼻子,“都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公公!” 突如其来的指责让姚蝉愣在了原地,她指着自己,面上透着浓浓的不理解。 怎么就是自己了? “你要是不犹豫,你要是当时直接利索的救人,现在一切就会截然不同,你就是想维护你的名声,你就是想出个风头,想表现在危急中施以援手,可是你却把我公公蹉跎死了!” 她指着姚蝉,“就是你,就是你!” 姚蝉露出一脸你病的不轻的表情。 是啊,原因肯定不在她啊,可是这些刚刚失去了至亲的家属,怎么能理解这些? 在他们看来,是姚蝉耽误了下去,才害的爹撒手人寰的! 要是她再多做些,多使些法子,人一定不会没的! 人都是自私感性的动物,当他们一旦接收不了某些事实打击,脑袋里自发的会找个突破发泄的口子来转移自己的无能为力跟愤怒。 姚蝉很不幸的,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撞上来,当了出气筒。 “你们好没道理,带着个半死不活的人拉到她跟前说要她救命,人已经快死了,她发善心来救人了,可你们倒好,现在竟然倒打一耙! 第二百七十三章 发展事业 姚蝉她欠你们什么了?她要是不救人的话,你们能说她什么? 明明是好心来办事的,现在倒惹了一身的骚,要我说你们就是不识好歹……” 申沛送东西的时候就知道来龙去脉了,他本来就是个吃不了亏的,现在见姚蝉被人这么说,哪里能忍受的了,小嘴叭叭叭的开始反呛起来。 “你放屁!” 女人也是泼辣的,被堵的无话可说的时候,竟有种声嘶力竭的架势,趁着慌乱的时候,竟然一巴掌朝她煽了过来。 还好申沛眼疾手快,早早把她推到后面。 “是你!要是你不犹豫,要是你能早点动手,要是你能全身心的来救人……” 这就有点胡搅蛮缠了。 古往今来,医生跟患者家属之间的矛盾,从来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说的清楚,大夫本就是病人跟家属中间的纽带,患者救活了,一切好说,可是如果人死了。 失去理智的人,根本不会顾忌那么多,只会把全部愤怒发泄到医生身上。 医闹从古便有。 姚蝉也不是第一次才碰到。 “疯子啊!” “是她,是她刚开始的犹豫害死了人,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当大夫,根本不配受到这么多人的尊敬爱戴!” 姚蝉闭眼,前世当实习大夫时出现的一幕跟今日的画面重叠而来。 同样的声嘶力竭,同样的泣不成声,同样的指责。 这一瞬,姚蝉也开始动摇起来,是不是刚开始的时候,她真的不该犹豫,是不是就是她犹豫了那短暂是的时间,那人才会…… 申沛没读出来姚蝉此时的失落。 他抓着姚蝉手腕往外出。 “我不跟你这泼妇对骂,你这么尖酸刻薄,就是因为你嘴上不积德,才会有报应到你家人身上,你好自为之吧你!” 门哗的一下被打开,外面聚集的人群哗啦一下全散了。 申沛面色不愉的看着那些人。 也不讲情面,大声叫着,“都在这堆着做什么,该干啥干啥!” 扭头看姚蝉也是一脸心不在焉,没好气道,“你弯腰驼背做什么,这事又不是你的错,别的大夫都治不好的,强推给你,你只是医术好了些,又不是真的天仙下凡,你尽力了,对得起自己就行了,做这幅凄凄惨惨模样给谁看!” 要不说今天申沛英勇呢。 在姚蝉险些钻进牛角尖,甚至审视怀疑自己的时候,一语点醒梦中人。 是啊,她不争辩只是体贴对方失去亲人,但这事纵观下来,她又没错。 想明白这些后腰板也直起来了,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那才是最愚蠢的! 跟在申沛身后,朝外走去。 可是,渐渐的,人群里传来了两道小小的,带着疑惑的私语声。 “这是小大夫吗?” 这是那个妙手回春,能从阎王手上抢人命的小大夫吗? 可能是先前那几件事,姚蝉处理的过于完美,在大众的心中,她已经被逃入到一个完美的壳子中,在这里,她就是无坚不摧,就是不可以有一点点的失败的。 姚蝉已经尽量做到目不斜视,充耳不闻了。 但是依旧有小小的声音传来。 “上次那个摔入到悬崖,被人抬回来的那个坏蛋,受的伤可比这个猎户严重的多,怎么他能活下来,而这个只是被野物咬了一口肉的老头就没救了?” 是啊,为什么呢? “难道说是……” 各种不实的想法在耳畔充斥。 姚蝉充耳不闻。 受到别人的怀疑不要紧,只要她自己坚信的话才可以。 内心强大,才不会被外界动摇。 申沛今天来的急,只是骑着马,回去的时候姚蝉坐在马上,他牵着马儿回老家。 别看他刚刚在外面训斥别人唾沫乱飞,看起来无比过瘾,但此时只有他们的时候,他还是有点担心的,有点怕姚蝉受到那些话的影响。 他这人也矫情,太过动容的话,他也说不出来。 只瓮声瓮气道,“这事不是你的错,你也别不开心,生老病死,哪里是人力可为的?” 姚蝉点点头,“我知道的,就是觉得有点可惜,要是我再早半个时辰碰到他们,又或者是当时我带着药箱,那一切都会截然不同,那老者的伤,我真的可以治好的。” “可是你没提前碰上啊,姚蝉,你也没带药箱啊,这不是冥冥中说了,他就该如此吗?” 姚蝉点点头,怕他担心,说了句我知道了。 ………… 姚蝉确实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 两日前镇子上的事虽然有点小失落,坏情绪,但是她这人一贯不爱沉溺在过去的事里。 她想了想,也就先按着以前的计划继续行事。 做藕粉,开始销售藕粉。 这样也能让她从遗憾的情绪里抽身出来。 现在好些荷塘里已经开始起莲藕了,姚蝉想要收购莲藕,这又是一件不小的工程。 从那日镇子上回来后,就一直不放心她的姚青河兄弟, 见姚蝉急匆匆把他们找来,并且说了要收藕的事,也都暗暗的松了口气。 女孩子嘛,心性小,还怕她受那日事的影响钻牛角尖影响到心情。 谁知道她喊着他们过来,竟然说起了要收藕的打算! 这开始有心思挣钱了,那她肯定也不难过了。 这就好这就好。 这就对了嘛,干啥能有挣钱要紧啊。 以前每到这段时日之前,三叔就已经开始跟着挖藕的队伍,开始挖藕了,别看他平时话不多,但却着实不是个安静的性子,自小到大,爬树抓鱼无一不精通。 他水性极好,其实也是以前挖鱼挖藕锻炼出来的。 眼下听说姚蝉要雇人挖藕,他摇头表示不赞同。 “咱们起了新房,又找木匠打床打家具,现在手上已经没什么闲钱了,雇挖藕的每天花费也不少,咱们承担不起,要我说,反正这些日子咱们家里也没旁的活,不如我们亲自去挖藕。” 前期他们辛苦些,挖出藕来,姚蝉快些想法子销售出去。 等到市场打开,手里也有闲钱了,到时候雇人还是收购。再好做打算。 说来说去,也是顾忌着手里没钱,害怕姚蝉有负担。 姚蝉点点头。 “那成,明个先挖藕吧。” 第二百七十四章 阴谋 这段时日的打听,她也明白了不少,这藕是稀罕的东西,有人专门养殖,这种藕出塘的时候大多数都是送到酒楼,或者是那些小商贩手里。 但是价格稍微多些。 也有野生的藕,这种藕无主,你有本事的话你就挖。 这样的也只是耗费个人公,但是能把原料钱省上一笔。 就是要受点罪了。 这么冷的天…… 好在他们新买的那块田那,有一大片的野荷,那里面的藕估计不会少。 最好是利用这个,先把活动资金给准备出来。 约好了明天出门的时间,几个男人才放心回去。 这边,姚蝉整理好家务,收拾好个人卫生后,点燃了手边的蜡烛。 这两天累的厉害,脑袋刚刚沾上床就睡着了,只是这次睡得不是太安稳,那日在镇上的画面再次出现在眼前。 心里大概是知道假的。 但是在那老大又再次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求着她的时候,姚蝉的心又软了。 刚要跑过去,手腕被人抓住了。 她扭过头,见申沛抓着她,一字一句道,“姚蝉,你忘了会是什么结果了吗?” 是啊,结果已经明白了啊。 可是! “我还是想试试!” 这次又是义无返顾的跑了回去。 给人做检查,清创,消毒……死亡 可能是梦中都察觉到她的遗憾,一次次的开始重现当初的画面。 “求求你,救救我爹吧!” 那个男人又开始磕头了。 没有迟疑,跑到他跟前。 “快去拿药箱来!” 她跪在地上,开始快速的重新给人包扎。 一次,又一次,不管她怎么加快速度,不管梦里多了多少辅助,那个人,还是没有任何改变,休克死亡的结果。 一回又一回,那些画面不断在眼前重复。 “啊!” 黑暗中,姚蝉坐直了身子。 寂静的环境中,她大口喘着粗气。 可能是来这个时代后顺风顺水,从没失败过,倒让她忘了人生无常这件事。 一段小插曲,倒快真成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姚蝉揉着额头,舒缓着情绪,外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连续做梦让她也没了精力,更是睡不着了。 姚蝉点了油灯,用被子把自己围成蚕蛹模样,在床上看医案。 油灯闪烁,她渐渐恢复平静。 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有亮光从窗子里透进来,天都亮了啊。 想到今天要去跟二叔他们挖藕,姚蝉也不好再睡,等会收拾收拾,还得做早饭呢。 今天要去干苦力,在吃食上肯定不能含糊。 大大的舒展了下身子。 但是她舒展了身子之后,床幔中有个东西砸在了她肩膀上,姚蝉捡起那个熟悉的钱袋,心里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赶紧捡起来钱袋子,摸着里面沉甸甸的,她心里一咯噔。 打开一看,里面好几块银锭子,数了数里面有五两。 她上次给了七两,这么说,岂不是他就只拿走二两? 他考举人,那二两银子够干啥啊! 你说生气吧,肯定是生气的,但是除了生气之外呢?又隐约带着复杂跟感动。 邬易一定是清楚家里什么情况,不放心她才故意留下来银子的吧,他也知道自己平时在这边睡觉,所以才把钱袋子藏到这个地方,好确保她能看见。 她心里五味杂陈,邬易,他怎么就这么傻呢。 心里正复杂着呢,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动静。 估计是祝月兰起来了吧? 客人都起来了,她没道理再睡了,把钱袋子还塞回原处,在快速的穿好了衣服。 俩人收拾到底是比一个人要快的多,她们刚做好饭,门外就响起了动静声。 祝月兰这会开始心绪不宁起来,她舀粥的动作也慢了下来,等了好半天,没等到那期盼的人来,她表情难掩失落。 姚蝉装作没看见她的不自在,问申沛,“我二叔人呢,怎么没来?” 几步开外,有个人耳朵竖了起来。 “那小子说是先去河堤那边了,让我们过去的时候给他带些干粮。” “哦……” 姚蝉点点头,倒也识趣的没再问了。 吃饱喝足,刚收拾着碗,祝月兰就小跑过来,递给他一包用笼布包裹好的菜饼,姚蝉今早也没弄太复杂,就拿着木耳鸡蛋豆腐调好的馅烙了几个饼子。 没肉是肯定的,但是滋味绝对不差。 面是用冷水和好的面跟沸水烫好的面掺在一起的,油他们也没少放,所以还怪受欢迎。 姚蝉接过馅饼,还没说话就被她催着往外,“家里的活你别管了,这些我都能收拾好。” 因为今个要去河边干活,所以不带龙凤胎过去了,怕他们忙起来顾不得看他们,俩孩子到时候出点事啥的,为了祝月兰的名声,她也不能去。 所以看孩子的事就落到她身上了。 姚蝉知道她催自己就是为了让二叔吃到热的干粮,心里也是不是个滋味,可能是都是女的,所以容易产生些共鸣,她好想让她早些放弃那个人啊。 可是她又不能说。 接过她手里的饼子,姚蝉大步流星的离去。 等他们到的时候,地边已经有不少莲藕了。 冬天的水多凉啊。 姚蝉到那后赶紧生起火把,大声喊着二叔快上来。 姚青河也冷的够呛,上来后,在河边火堆边不断的跳脚,等那种寒意过去后,接过姚蝉的干粮狼吞虎咽的开吃。 ………… 与此同时,镇子上,另一处朱门大户外。 柴平涛醉醺醺的出来。 一晚上的把酒言欢,他整个人不知有多开心。 跟他勾肩搭背的,不是旁人,正是这几日低调了几分的朱老板。 也就是清风酒楼的掌柜。 上次那个坏蛋在自家酒楼外自杀的事,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本来以为随着时间推移,那件事会逐渐被大家抛在脑后,自家生意也会慢慢的恢复。 可这他娘的怎么能恢复的了? 那件事那么可怕! 再说王家酒楼重新开张,因为姚蝉的关系,最近生意红红火火,如日中天! 可惜了自家…… 如果再这么下去,他连俩月都坚持不了! 以前苦无机会,但是现在,一切将不同。 第二百七十五章 又来? 醉意朦胧中,朱掌柜看着对面打着酒嗝的男人,“你说,现在是不是连老天爷都在帮着我们?” 本来想让她倒霉,但谁知道,还没等到他们出手,老天爷就先安排好了,那日她没就活人的事,像长了翅膀一般,迅速的飞进了大家耳朵里。 现在对于她的讨论,真的是什么都有。 但是还有很多人还是相信她。 这怎么行啊,拜她所赐,他们俩一个生意跌倒低谷,一个名声已经完了,他们这么惨,姚蝉怎么能独身世外。 所以,俩个失意的人,现在凑到一起,一拍即合,起了个孬主意。 “放心,这次,这次一定要让她,也跟我们一样,尝到失败的滋味!”柴平涛高声叫道。 他是乐的找不到北了,啥话都往外吐。 狠话还没说话,嘴就被人捂住了。 朱掌柜醉醺醺的看了一眼周围,“小心,小心隔墙有耳啊……” “对,对。”男人捂住嘴巴,打了个悠长的酒嗝。 俩人摇摇晃晃,面前天旋地转,被酒精麻醉过的脑袋这时候昏昏沉沉。 他们无视路人跟看傻子似得眼神,双双蹲在门外的石狮子边上,朱掌柜搂着他脖子,低低的问道,“你,你说……她会不会,上那个当啊……” 那小娘皮跟个狐狸一样精明,谁知道会不会不上钩? “不,不会……”柴平涛手指摆动,“大夫,最了解大夫,我啊,已经想好了,这计谋,太完美了,你放心,她不会,不会的……” ………… 话说这时候,姚蝉已经有了好多收获。 虽说白天温度稍微高点,水也没那么冷了,但是这年代也没暖宝宝,也没别的放水的衣服,就只靠着个人下水去挖。 这不都到中午了,她喊着大家停停手里的活,这会都回去吃饭。 这在边上都把衣服给烤干了,回去了还是得喝一些热汤的。 一群人叽叽喳喳高高兴兴的往回走。 按着眼下的这个进度,估计等到明天中午,就已经能把眼下野荷挖完了。 “这边的挖完了,咱们跟嫂子说一声,她嫂子的哥好像是在活水镇,有船,到时候咱们借上他们的船,再去挖些野荷……” 现在手里都没什么钱,自然是能省一点是一点。 等到有前期资金了,再去外面收购。 姚蝉也操心这个事呢。 “我等着明天挖完了,去镇子上看看,最好还是找红掌柜问问,看能不能再他店里先代销,看看大家的反馈怎么样,如果这边也可以的话,咱们就能多找些人来帮忙卖了。” 申沛打了个喷嚏。 姚蝉盯着他,最近琐事在身上,姚蝉忘了些事,好像以前听这公子哥说,自个家里好像是有钱的吧。 “申沛,要不你回去问问,看你家能不能帮忙啊!” “我才不回去呢!我现在是离家出走,没人请我,我灰溜溜的回去了,小爷我的面子往哪里搁啊!” 行吧,其实姚蝉就是顺嘴一提。 他一直提自己是富家公子,但是说真的,大家都只是为了打趣才配合他,毕竟这个人的做派,完全看不出来。 再说了,谁家富家公子是他这个德行啊! 就在他们刚刚进家门的时候。 村子里急匆匆的有辆马车进来。 来人是个完全陌生的人,那人进来后,倒也没说别的,只打听着姚蝉家在哪儿? 这辆马车倒是挺华贵的,白山村的人眼底闪过一抹钦羡,这八成又是那一家人来给姚蝉他们送钱了吧? 这段时间送钱送东西的人可不再少数, 哎呦,谁能想到啊,当年家里穷哈哈,也没什么本事的姚老大,竟然能教出来这么本事的闺女! 也有的人心里羡慕,羡慕姚家族长眼神好,给邬易娶了这么好的一个媳妇! 姚蝉在家里准备牛皮纸,又取了颜料在纸上小心的画着花草。 她初步做出了决定,打算把这些藕粉往大户人家销售。 一斤莲藕价格差不多一文钱,十文钱差不多才能做出一斤的藕粉,再说这些藕粉还要添加一些佐料才能搭配好吃,说句实话,一斤成本差不多就要十几文钱,做生意就算不漫天要价,最起码也得小挣点钱吧。 所以呢,在这定价上面,难免就又要让人烦恼了。 想要挣钱的话,最少也得定价三十文吧? 三十文一斤藕粉,这土里刨食儿的百姓,哪里吃的起啊。 王家酒楼宾客云集,如果能按月采购些固然好,如果不行的话,再另辟一个法子呗。 跟祝月兰说了声,让她在家看孩子,她自个则背着筐子往镇上去了。 于是刚刚进了村子的那个男人,不断打听着到了姚蝉家的时候,她已经往镇上去了。 他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个小大夫今年不到二十,长得漂亮,心肠吧,也不算硬,那个人告诉自己了,只要他情真意切的来求人,一定能博取到她的同情。 “有人在吗?” 门外,男人小心翼翼的叫着。 里面没有动静,他又大声叫了下,“小大夫在吗?” 这次话音刚落,院里有人出来了。 祝月兰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那个男人就一脸急切道,“小大夫,小大夫您行行好,帮我救救我儿子吧。” 又是来求医的? 来人见对面的‘小大夫’无动于衷,咬牙就要下跪,祝月兰吓的往后退了好几步,面红耳赤的看着对方。 “求求你了!” “我,我不是……” 她人比较胆小,声如蚊呐的开口,就被几步开外另一道男声遮盖,“喂,你是谁,你是做什么的!” 她像是见了救星般的抬头,视线所望之处,是姚青河大步流星走来的画面。 “我,我是来求医的!” 男人朝着他拱手,顺带着语气也焦急了几分。 原来是看病的啊。 “姚蝉今个不在家,刚刚往镇上去了,你来的有点不巧。” “啊?”男人面露错愕。 他看着那个似是有了主心骨般的姑娘,“那她……” “她是我家的亲戚,不是姚蝉,真是不好意思了,你家孩子着急的话,先找个旁的大夫去看看。”可能是先前经历过求医难的场面,所以对这个男人,他倒没起多少戒备心。 第二百七十六章 藕粉销路 “那,不知道小大夫现在去哪儿了?您方便告诉我一声不?我家孩子现在情况特殊,怕是……” 姚青河准备开口,但后背别人扯了一下,刚刚雾蒙蒙的心顿时清醒过来。 姚蝉好歹是个姑娘,这人轻飘飘的说是求医,自己哪儿能就这样把人的下落给说出去? 不行,不行的! 再说,那日出的事,姚蝉还没缓过劲来呢,要是再碰到这种事,那岂不是他把人推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了? “我也不清楚!” 他摇摇头。 “那……”这人还想再说什么,就被姚青河打断,“你家孩子现在情况不好的话,你还是快些把人送别的大夫那,现在每耽搁一会,你家孩子就危险一分啊!” 话都说到这了,他也不再多言,朝对方颔首之后,拉着祝月兰回了屋子。 俩人透过窗子看着那男人在外徘徊了片刻。 似是带着犹豫,又似是踌躇。 但是片刻后也就离开了。 姚青河把窗子关上,“你刚刚怎么……” 可能是刚刚为了查看外面那人的动静,俩人不自觉得的就靠近了几分,现在人走了,他回头才发现俩人挨的过分近了,吓得赶紧退后好几步。 祝月兰掩下心头的失落,“我虽然没见过姚蝉是怎么救人的,但听多了嫂子说她的英勇事迹,心里多少也是有个底的,正常人家,孩子受伤了,爹娘肯定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但是这个父亲,面上有焦急,但却没那种非她不可的执着。 想来是知道姚蝉的名气,特意想来这碰碰运气,既然伤势不重,找别的大夫也行,姚蝉就不是他必须要选的人了。” 姚青河点点头,他当时只是想着不要再给姚蝉找事了,倒没这么深层次的想。 对方停下话头后,屋子安静的过分。 姚青河摸摸脑袋,“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日头已经暖和起来了,他还得去挖莲藕呢。 刚走了几步后面有人小跑追来,那姑娘小跑过来,不由分说的将一个布包递给他。 “你,你饿的时候,吃点补补体力!” 本来就是打算煮好鸡蛋给他送过去的,现在他来了,倒省的她过去送。 “哦,谢谢” 他低着头,慌慌张张接过来布包,匆匆逃离。 ………… 却说此时的镇上,姚蝉到了酒楼,那小二看见她来了,热情洋溢的跟她打着招呼。 “小大夫,您是来找掌柜的吧,他现在去东家那边,您稍微等会就来了。” 姚蝉今天也没其它要紧的事,闻言点点头。 没过多久,洪掌柜匆匆赶来,见到她后微愣了下,随即热情的赶了过来,见她面前只有茶水,少不得又训斥了一顿招呼她的伙计。 小大夫来了,哪儿能就这么敷衍啊? “掌柜的,不怪他,是我说只要这个的。” 她来这也不想为这点琐事浪费时间,把带来的藕粉拿到他面前,问他关于这个,能不能在店里帮她销售一下。 说真的,洪掌柜见多识广,像是红薯粉之类的都见过,唯独没见过这个略带红色的物品,他刚疑惑的问这是何物,就被姚蝉神神秘秘的带到了灶房。 取了点冷水搅和开,又拿着热水冲开。 把糖还有带来的佐料都放了进去,示意他尝尝。 盛情难却,洪掌柜拿着勺子尝了一口,眼前一亮,这滋味确实不错,要是再开发一下,放些干果之类,估计更受欢迎。 酒楼大师傅每段时间都会更换下菜品,如果新添上这个,估计会吸引下大家视线。 “小大夫,这个大概是要多少钱?” 他说完后心里也有点忐忑,说真的,王家酒楼跟小大夫之间的联系那已经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的,她都开口说了,自个没道理拒绝。 东家信任他,像采购之类的,平时他都能做主,如果金额少些的话,他就能拍板定下。 可是要是价格昂贵的话…… 他紧张的擦了擦额头的汗,好像有些骑虎难下的滋味。 姚蝉伸出三个手指头来。 “三两吗?” 洪掌柜鼻尖冒出些许汗水来。 一斤三两的话,那十斤就是三十两,长此以往,这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好像不太合算,可是小大夫都开口了,要是违逆她的话,东家那边也不好交代。 “三十文啊,哪里用得上三两!” 姚蝉又摆手又摇头的。 “啊?” 洪掌柜愣怔了。 “三十文一斤,只提供给你藕粉,不搭配调料的话行不行?” 最近她也是按着邬易的法子才提高了出粉率,十斤的藕能弄出一斤多点的藕粉,要是换成旁人,绝对没这么高的比例。 她提议出这个,也是有点害怕的,怕人家说她狮子大开口。 但是洪掌柜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连连点头应下。 物以稀为贵,刚刚他也尝过口味,确实不错,到时候打出个噱头来,还怕没食客登门吗? 再说了,小大夫怕是对他们的菜价没个准确的认识吧。 这藕粉做成羹品,一道菜的定价就能买她好几斤的藕粉了,他们这才是暴利呢。 姚蝉哪儿知道洪掌柜的想法,她此时还在心上默默的盘算,三十文一斤,自己要挣大钱了,现在的藕都是不花钱的,他们自己挖的。 就算过些时候,他们挖不出来了,去收购了,那成本也最多花上十文,那一斤也能挣上二十来文。 看看,底层人民欢乐多啊。 “小大夫,这个藕粉除了能做羹的话,还能做什么?” 在旁人看来,小大夫找到他们,让他们收购,是求上门来了,可是只有他们知道,这是财神爷过来送钱了。 托她的福,王家酒楼重新开张后,那生意是日进斗金。 藕粉在外面还没露面,大家出于新奇的心思,也会来赏脸的。 所以趁着她还在,他得把这个新鲜东西的价值发挥到最大作用。 还能做什么? 姚蝉挠挠头,让她想想。 藕粉,藕粉…… 对了,藕粉桂花糖糕啊! 她招来个大师傅,要了点糯米粉,蜂蜜桂花。 第二百七十七章 意想不到 藕粉桂花糕是她以前看宫斗剧的时候才知道的,后来在外面吃了两次,心血来潮的时候,也就想着自己做做试试,私下做过几回,虽不太完美,但也能把外面的味道复制的七七八八。 这玩意简单的很,糯米粉、藕粉、糖粉的比例是三比二比一,材料混合后,用水和面,成软硬合适的糯米团,准备个模具,把糯米团分成两份。 一份铺在底层,然后在上面放上一层掺上牛乳的红豆馅。 然后再将另外一层铺上去,压平了,再在大火上蒸个半个小时。 等到出锅晾凉了,在脱模,抹上用蜂蜜腌渍过的桂花。 其实中间那层夹心可以放蒸熟的藕片,但是姚蝉不太喜欢这个口感,就在里面放上了香甜的红豆馅。 后来味道还可以,就按着这个做法继续做下来了。 现在切成菱形小块,趁着还新鲜黏糊的时候尝尝,那滋味最好了。 姚蝉也不知道这个东西是经过大师傅的手更好了,还是原材料太新鲜,这种藕粉桂花糕简直秒杀以前她做过的那些。 大师傅也尝了下,糯米粉弹牙的口感还在,但加入了藕粉,搭配着红豆馅还有最后擦上的这个桂花蜂蜜,又多了些清甜的口感。 他能想象到时候那些夫人小姐尝到这个,肯定会很欢喜。 洪掌柜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眼下也不犹豫了,点点头,“这样吧小大夫,明天先送上十斤,我先宣传试试,要是后续要的多了,咱们再调整要的数量,你看可好?” “好好好!” 本来还怕人家为难呢,现在看来,这一点不为难不说,对方脸上还透着不作假的喜悦。 这就好,这就好,要知道她也是最害怕给人添麻烦的。 姚蝉把现在带来的三斤藕粉全留在那了。 临走前,洪掌柜喊住了她,拿着包好的几封点心递给她,“都是大师傅最近刚刚琢磨出来的吃食,带回去给孩子们尝尝。” 她点头收下。 却说此时,王家酒楼外人来人往,大家各自忙碌着手上的伙计,不肯停留片刻。 在对面的茶寮里,俩年轻人面带兴奋的看着她。 终于落单了,终于落单了! 那个年龄小点的,摸着自己背篓里的麻袋,喜悦的难以言表。 见她从酒楼出来了,更是拉着同伴要追了上去。 可是…… 等等! 稍微年长几分的青年,拉住了他,俩人见对面脚步匆匆有个男人过来,赶紧躲避到一处比较僻静的地方。 “小大夫!”姚蝉正要再去扯布给龙凤胎做个新的棉袄呢,就被人堵在大路上。 她现在只要听到这个称呼,脑袋瓜是嗡嗡的疼。 姚蝉目不斜视的绕过了他,“对不住,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小的以前有幸见到过小大夫的英姿,绝对不会忘记的,先前我去小大夫家跑了一趟,但是没见到您人,我本来以为跟您没缘分了,谁知道刚到镇子上,就跟您碰上了!” 他面上的喜悦这般明显。 姚蝉目不斜视,绕过他。 其实要是姚青河他们在这的话,就能分辨出他说的话有九分都是假,他都把祝月兰跟姚蝉混淆了,怎么会有‘见过英姿,心中钦佩‘这一类的鬼话? 可惜,这不是没在跟前嘛。 那男人回来的路上也分析了自己的失误,他刚才失败一次,那是完全没有把急切绝望抓住救命稻草的那种急迫心思表达出来,所以人家才不当回事。 他从中提取教训,一瞬间眼中闪烁着泪花。 “求求你,求求你救我儿子一命吧!” 又来了。 姚蝉简直是要被大家如出一辙的求救法子打败了。 都说树大招风,现在不论是谁碰到自己,都会拿这个手段来求她! 连点创新意识都没有啊。 跟着他们一起进巷子的戴着草帽的俩人,见到眼前的画面,简直被气的七窍生烟! 刚刚他们在酒楼外面,不止一次看见这个男人在外面徘徊,他脸上时而懊恼时而悔恨,但唯独没有现在的心急如焚,现在倒是好了,这凄苦样子装的倒是像啊。 敢从他们土匪手里抢人,胆子也真是大啊! “六哥,等我过去!” 这些年经历的,见过的多了,虽说一直被约束着没做过什么坏事。 但在那种环境成长,骨子里总带有几分莽撞跟霸气在里面。 眼下见到嘴的肥肉要飞了,他哪儿愿意罢休。 可是没等他上前,手臂就被人拉住了,他嘴里的六哥将他拉住,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人,“先别冲动,静观其变。” 他倒是想看看再碰到这种情况,那个女大夫会怎么做。 姚蝉全然不知自己的一切尽数落到别人眼中。 她转身看着那个男人。 对视上她的视线,男人面上的凄苦越发明显,他小心翼翼的朝前踱步,而后跪在地上,泪眼婆娑道,“小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吧,我求求你了。” “你既知道我是小大夫,怕是也应该知道这两日镇子上流传出来的关于我的事儿吧? 如果我医术不像大家口中那般好,如果你儿子的病,我真的束手无策,你还要让我治吗?” 眼瞅他要开口,姚蝉居高临下道,“有些话我先说到前头,要我看病,诊费并不低啊。” 男人凝神听着她的话,先前的忐忑在她松口之后,神色变得激动起来。 只要能把人骗过去就好,只要骗过去了,那十几两的银子就都是自己的了。 姚蝉看不穿他眼底闪烁的亮光,重复道,“我收费真的很贵,不管治好治不好,我都要十两银子的诊金,现在我问你,还要我看病吗?” 男人跪在地上,眼睛滴溜溜直转,十两就十两,反正,反正也不是他出。 他磕头,“求小大夫救命啊。” 姚蝉看着面前的那个头颅,展颜一笑,“好啊。” 这是答应了? 男人猛地抬头,目标实现的这般容易,他如梦中般觉得不真切。 只要你是真的救命,我就去啊。 “那药箱……” “我找人回去拿。” 一男一女在一前一后离开后,那俩年轻男人才从角落里出来,叫六子的那个男人现在有点吃不准了。 这个男人怎么看怎么透着怪异,那个女大夫是真的没发现? 还是说天真到真把救人放到第一位,旁的都能忽视掉?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腹痛 姚蝉到底是长了个心眼,当洪掌柜给她送来药箱后,托他跟自己一道去给人看病。 这倒不是难事,镇子上绝大数情况,他还是比较了解的。 俩人被他带着到了一处民宅外。 等男人停住脚步的时候望向她时,面上急切越发明显,“小大夫就是这里了。” 这里? 姚蝉打量着眼前宅子,估计是这家现在有什么喜事,大门外挂着红色灯笼,院儿里堆积着不少的人,期间还有好些面容稚嫩的少年在人群里穿梭,大家见到她的时候,好像有点惊讶。 姚蝉跟洪掌柜道,“看这喜庆样子,并不像是家里有人出事的样子,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院子最中间位置有一个漆黑的八仙桌,桌上摆着一个巨大的寿桃还有些其它面食做成的祝寿所用的东西,这种欢庆场面,确实不大像是有人出事了。 洪掌柜点点头,认定她的判断。 见面前有个人端着一盘干果走过,冒昧的跟对方询问。 可是刚开口,先前那个将他们带来短暂消失了片刻的男人,重新回来了,他脸上透着焦色,在人群里找到姚蝉后,低三下四道,“小大夫,我儿子就在后院,劳烦您帮我看一下。” 姚蝉脚下没动,而是定定的望着他。 许久才说道,“你,确定是要我给你儿子看病?” 男人眼中急切更甚,估计是怕姚蝉发现不对劲,他略带几分心虚道,“这,这还能有假吗?自然,自然是真的了。” “好!” 姚蝉看着他笑了笑。 “带路吧” 洪掌柜这时候在喜庆的人群中似是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身影片刻后就消失不见,他看着即将要跟去的姚蝉,拦在了她面前,“小大夫,你真的确定要去吗?” “去,有人找我看病,为什么不去?” 姚蝉接过他手里的药箱,看着对面透着不明白的人,“既然他找我看病,那我就来看病,” 说完也不再磨叽,在对方焦急的催促中,不紧不慢的消失在视线中。 ………… 姚蝉几乎刚离开,先前在洪掌柜面前出现的那道影子,这会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洪兄?” 洪掌柜眼睁睁的看着对面那个消瘦,沧桑了不少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出现,心头瞬间涌现一个不太妙的想法。 “洪兄倒是好兴致,就是不知是从哪儿打听出家母今日寿辰,特意来祝贺了。” 清风楼的朱掌柜见猎物已经跨入到陷阱里,此时也不再遮掩了,朝那个警觉的人拱拱手,眉眼中具是得意,“怎么样,要陪愚弟看出好戏吗?” 他等了好长时间的好戏,此时终于要登台了。 小大夫不在,他也不能离开,见他邀请意味浓厚,颔首道,“却之不恭” 洪掌柜被他带到了后院。 此时台子已经搭起来,他拍拍手,很快就有伙计搬着椅子跟瓜果过来。 “今个洪掌柜是客,要不,今天的戏你来点?” 洪掌柜知道现在情况不妙,哪儿还能摆出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跟他一起听戏。 看了下曲目,心里有点纷乱。 刚站身子,左右的人将他按在了椅子上,朱掌柜悠闲的喝了口茶,“来都来了,慌慌张张的走,岂不是为弟没尽好地主之谊?“ 这人,这人真的是! 朱掌柜哼着小曲,“来唱起来吧!” 今个啊,保准有热闹可看呢。 这场等待良久的好戏,终于要登场了。 ………… 与此同时,姚蝉被人引到了一个偏房内,平心而论,这个小院儿比不上柳员外家的考究,也没有吴家的气派。 但细细打量,却多了寻常人家没有的温馨舒适。 地方宽敞,屋子朝向跟里面的布局还是有点不错的。 此时那个男人将她引入到屋内,姚蝉一眼就看见在床上躺着的小孩。 一个男娃娃,跟姚子安年岁差不多的孩子。 这时候他略带虚弱的躺在床上,时不时的发出痛苦的呢喃。 “小大夫,劳烦您了……” 姚蝉点点头。 她放下药箱,拿出工具给她检查,可是那孩子也不知是疼痛过度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十分抗拒她的靠近,在她拿着听诊器给他检查的时候,更是挥手打掉了她手里的东西。 “啊,肚子疼,肚子疼……” 他捂住肚子在床上打滚。 姚蝉眉头皱起。 他虽口口声声喊着疼,但面色红润,眼神清澈,眼神机灵的不断地朝她这边瞥着,将她所有的神色都观察在眼中。 她上前摸着他额头,手又被人打开。 更为奇怪的是,先前带她来的,自称是他父亲的男人,也竟没任何表示。 姚蝉静静地看着他在床上翻滚。 差不多有一柱香的时间,她没任何反应。 陪同她一起进来的男人似乎也摸不准她此时的态度,想着自己先前被吩咐的事,还是尽职的上前,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小大夫,现在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 “等他累了就好了。” 如果说现在姚蝉还没看出任何的猫腻,那她就枉费活了这么久。 床上的那个小孩子估计也是被人叮嘱过的,在她没动作之前,不停地翻滚着喊着肚子疼,这边动静不小,门外很快就有好事的人凑过来了。 清风楼的掌柜平时出手也算阔绰,周围邻居们或多或少也得过他的好处。 得知最近他娘过寿辰,又想起先前他说过,最近流年不利,想趁着这大好的日子热闹热闹,也算是除一下先前的晦气。 这次寿辰街坊们都来,不用带贺礼,只来这吃一顿饭,大家热闹热闹,哄哄他老母亲开心就行。 但是谁知道还没开始吃饭呢,眼下就出了这么一回事? 估计那孩子叫声过于凄惨,又察觉到这孩子的哭声喊疼声逐渐在降低。 有妇人忍不住,上前拍门叫着,“里面有人吗?哥儿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了肚子啊?” “对啊,要不要找大夫啊?” 七嘴八舌说完,那孩子喊疼声更加明显。 先前跟她在屋里的男人,此时似是再也按耐不住了,哗啦一下打开门,“没事,没事,小大夫在这呢,一会就没事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好戏 他边说,边是打开房门,还侧着身子,好让大家更加清楚的看见姚蝉的身影。 拎着药箱,容貌姣好的小娘子,那不是小大夫又是谁? 小大夫在啊,大家自发的松了口气。 放心还是放心的。 但是,心中隐约还是升腾起几分狐疑。 上次在闹市上的事,大家都有所耳闻。 小大夫没救活人,并且还被家属一通责骂的事,像长了翅膀似得飞进了大家耳朵里。 现在她又来给人看病了,也不知…… 本来想离开的,这会也磨磨蹭蹭不离开了,他们也不是怀疑小大夫的医术,就是,就是觉得没看过她治人,想开开眼而已,对,就是想长下眼界,绝对没怀疑她的意思。 姚蝉这会笑而不语。 看着那孩子哭号的口干舌燥,甚至自来熟的坐在了椅子上,悠闲的喝着一杯早就放凉了的茶。 在她的刺激下,那孩子的叫声稍微弱了一些。 姚蝉这才起身到他跟前,拿出听诊器给他做检查。 那孩子估计是累够呛,暂时修整,姚蝉问他什么,这孩子都不吭声,其实应该也没什么大碍,她收起听诊器,拿手按了下他肚子,那孩子还是直勾勾盯着她,没任何的表情。 好了,不用多说,这一定是被人叮嘱过了。 但是等她暗到上腹部的时候,他突然语出惊人,喊了一句疼。 这里? 姚蝉再按,不过他已经是没任何表情了。 检查了十几分钟,得到的消息寥寥几句。 都说孩子不会撒谎,可凡事都有个万一,先前那孩子不配合,现在终于配合了,但每说一句,眼睛就滴溜溜转上一圈。 眼下她也不确定这孩子每句话到底是真还是假的,就连他腹肌紧张,伴压疼,反跳痛,也不知道是真的回馈,还是假的。 她若有所思的起身,想要再询问下他最近有没有反常症状的时候。 先前还跟她对着干,不停做鬼脸的孩子,此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喊叫声。 “我好疼啊,好疼啊,我疼,我疼……” 这小子修整好,声音又尖锐嘹亮起来。 原先在外面的守着的妇人,此刻也翘首以盼,望向她这边。 “小大夫,他怎么还疼啊?” 姚蝉也被这连绵不绝的哭声闹的脑袋大,她这时自然也没听出来,此时对方说的是他,而不是先前的儿子称呼。 “我不知道” 姚蝉诚实的摇摇头。 她问什么,那个孩子都不给回应,而且,她见那孩子面色红润,神态轻松,心里大概率觉得是没问题的。 可是既然没问题,最开始时候的那次按压,他喊的那句疼,难道也是假的吗? 解释不通啊。 但她没发现,在她说着不知道之后,外面好些人惊讶的眼睛瞪了老大。 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她是小大夫啊! 紧接着,上次她在街上颓然说着人死了,没救了的画面,不约而同的涌入到大家脑海中。 一个念头窜上脑海。 这,这不太可能吧? 就在大家自我怀疑的时候,门外慌慌张张的跑进一个妇人,她进来后,没跟姚蝉跟男人打招呼,而是把儿子抱在怀里,心啊肝的叫起个不停。 “您就是小大夫吗?求求您救救我儿子吧。” 她哭的凄惨时,被她抱在怀里的那个小不点,仗着外面的人看不清他面容,挑衅似得朝她吐了下舌头。 “你儿子,估计脑子里有点病……” 妇人一愣,哭声戛然而止,随即看了下怀里的儿子,见他避着众人笑眯眯的给自己做鬼脸的时候,那心才稍稍落回到原处。 这年轻的小娘子八成是在吓她! 可是想到先前的安排,她照旧在脸上挤出担忧的目光,“那,那有没有什么法子治好他?” “没有吧,脑子有病一般是治不好的。” 脑残哪儿能治好啊。 此时在门外晒太阳听八卦的妇人们,心中失落可想而知,这种偶像光环在面前破裂,就跟网恋对象奔现时见光死那样,让人无法接受。 “这真的治不好吗?” “小大夫,您都治不好?” 是这病症过于特殊,还是这几日您有心事,导致能力减弱? 就在七嘴八舌,不断质疑声在耳畔边响起时。 大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众人激动地情绪似是暂时被安抚下来。 屋子里那个先前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男人,这时候身子动了。 他面上带着惊喜,“是铃医,是铃医!” 哦,是铃医啊。 大家面上透着一股无所谓,只是个铃医啊。 铃医这个身份,有点尴尬,就像是姚蝉的爹,姚老大,以前就是铃医出生,这种大夫所学的路数比较杂,加上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医术多数浅薄。 只能看些小毛病,平时很少有人光顾,更不会承认他们是正经大夫。 但是他们的药物便宜,诊金又少,平时走门串户的时候,大家听见这声音就会知道是他们来了, 家里没钱的,或者是有个头疼脑热之类的小毛病,碰上了就都会找他们解决。 眼下门外来了铃医,本来以为朱家这个条件,是断然不会请他进来的。 谁知道那男人竟然欢快的跑出去接人了,而抱着孩子的婆娘,竟然也没反对。 这次可是稀奇了。 不过片刻,大门那铃铛声响就越发清晰明了。 那个中年男人引着一个清瘦了不少,穿着青色棉袍的男人,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这是,这是……” 帮忙的人哪儿能认不出这是谁啊。 这不是最近快要销声匿迹的柴大夫嘛! 本来以为这段时间他关门去别的地方谋生路了,可谁知道这人没走,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以前他最最看不上的铃医了! 此时杂乱纷繁的窃语声传来,全然没影响到他。 他目不斜视的走进来,看了姚蝉一眼,又看了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不顾别人的视线,他不卑不亢的给他们打招呼。 “这位小公子……” 那妇人眼中没有姚蝉,急忙把孩子抱了过去,“大夫,还请您帮我看看,我儿子好端端的突然喊着肚子疼……” 那孩子在听见亲娘的声音后,又开始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滚了。 第二百八十章 不救 “娘,我疼,我疼……” 姚蝉没发表任何语言,就这么睁着眼看着他们一唱一和。 “大夫,麻烦您帮我看看吧。” 女人又再次请求。 “哎,杏娘啊,你真的是病急乱投医了,放着小大夫在这不求,偏偏要求个铃医,你这不是脑子进水了吗?” 有邻居这会还没摸着头脑,开始苦口婆心的劝着她。 妇人神色一顿。 但很快,有人替她做出解释,人群里那道声音小小的,弱弱的,“可是刚刚,刚刚不是小大夫亲口说,治不了,没法子吗?” 是啊,小大夫都没法子了。 这下子门外的众人这会倒是安静下来了。 柴平涛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要不是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咳了下嗓子,“我辈学医之人,就是要以救人性命为己任,既然我来都来了,不妨让我看一下,也不枉费我同这孩子的缘分。” 他说完,那妇人似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好,好,求您帮忙看看了。” 柴平涛颔首,他坐在床边,说来也奇怪,在他刚刚坐下的时候,那先前还啼哭不止的孩子,突然安静了下来。 此时安静的不止是孩子,还有外面那些人。 大家屏息,看着屋内那人把脉,查他眼皮,看他舌苔。 “这个病……” 他略一沉吟,见那妇人一脸焦急的看着自己,又谦虚的摆摆手,“我曾经在师父的医案上看见过,这样吧,我先去开一副药,让小少爷先喝下去,且看他如何吧。” 妇人点点头,“快,去跟着柴大夫抓药,抓药后,加快去熬药。” “哎,好!”得了吩咐后,男人略带几分歉疚的看了姚蝉一眼,但为了即将到手的钱,他还是咬牙去照办了。 没过多久。 男人端着一碗散发着药香的汤药出来。 婆娘端着碗喂给儿子,不过因为那汤药难闻加上小孩子天生不爱吃药,小孩在母亲怀里抗拒的摇头。 “乖乖,喝了药就好了,就全好了。” 家里的困境就能解决了。 或许是母亲的力道太大,也或者是警告意味浓烈,小孩子不情不愿的喝了下去,药碗放下时,他脑门已经出了不少汗。 没过多久,妇人抱着怀里的孩子,“还疼吗?” “不疼了” 疼是不可能疼的,就是喝药喝的人恶心。 “真不疼了?” 人群里传来小小的不解声。 为了印证孩子的话不假似得,妇人特意让他起身,在原地蹦了好几下,小孩子面色红润,精神大好,仿佛刚刚翻滚在床上喊疼的画面是错觉。 一时间,大家看着一旁的柴平涛,视线也复杂起来。 他竟然能治好小大夫都治不好的病啊,那先前,先前怎么…… 渐渐的原先根植在心头的想法,也逐渐动摇了。 上次那个没救活的猎户,加上这次这个孩子…… 如果说一次出现只是意外,那第二次呢? 怎么全都被她撞上了? 正当大家怀疑的时候,柴平涛稳稳当当的开口,“腹中者,中气之所居也,一有疾痛,则坏中气,百骸十二官胡然受气,腹痛之由有数种。 今天我给小童切脉则知是寒气使然,所以用干姜良姜之辛热主之,加附子、官桂、茱萸、草豆蔻、益智仁辛热之品辅助,所以才能药到病除。 不过这类药是用之扶阳,邪寒所凑,其气必虚,所以之后还要用人参、白术、甘草之类的甘温之品来助胃。” 他云里雾里说了一堆,外人听不懂,但见他谈吐不俗,那孩子确实是安静乖巧了,心底暗暗称奇,也渐渐确定了先前的疑惑。 可能,八成是真的冤枉了他。 计谋成功,柴平涛眼底带着喜色。 但他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激动情绪,居高临下道,“也不知小大夫有什么指教?对这个病症有何见解?” “没有见解。” “嗯?”他故作不解。 那妇人见目的已经达到,暗松了口气,紧接道,“可能是术业有专攻吧,小大夫也不需要气馁,毕竟年轻,日后进步的地方还大着呢。” 好轻飘飘的已经判断了她技不如人。 “来人,快把十两银子给小大夫拿来。” 姚蝉自从进来这个屋子后,一直都保持着安静的模样,直到此时她提出十两,才抬起头,似笑非笑道,“夫人怎么知道我看诊需要十两的?难不成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十两银子只跟这个男人说过。 而自从进了屋子后,他们私下没有交谈过。 想到刚刚那个男人出去了一小会,八成就是跟背后操纵这一切的幕后人报备过吧? 真是用心良苦了。 那妇人想必也清楚姚蝉再说什么,生怕她此时发难,把他们先前的计划公众于世,于是她尴尬的笑了笑,喊那个男人替她送客。 好,骗局,从一开始就是骗局。 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小孩子的父亲,来这后那孩子一脸挑衅,什么生命垂危的都是屁话。 眼下见到这个柴平涛,他踩着自己露了手绝活,再看看周围看看着他们切切私语的看客们,对方目的显然已经达到。 只是…… 她看着那喝了汤药眉眼有些耷拉着的孩子。 平静的看着他母亲,“你真的不让我治了吗?” 女人嘴角僵硬,“不,不治了。” 本来就没毛病,还治什么,但是她不敢直视那姑娘面容,她这么聪明,能想不明白怎么回事? 但她此时就只是站在了那,白皙的面容上没有羞恼愤恨,微微扬起的嘴角搭配着她盈盈春水般的笑容。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好像又什么也不知道,直勾勾的盯着她,平静的声音中似乎带着几分欢快,“你真的不让我治了吗?” 咋就没完没了啊! 这个大名鼎鼎的小大夫,怎么是脑子有问题的人啊。 她再次摇头,先前的丁点不安也全烟消云散。 “送客吧。” 目的达到,防止夜长梦多,她喊人送客。 姚蝉此时直起身子,一头青丝乖顺的爬回了她背后,她语气似是遗憾,又似是惋惜,“那好吧。” 拿了银子,无视周围的目光,大步离去。 “…沽名钓誉之徒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可能是中间有什么岔子吧……” “看来咱们冤枉了柴大夫……” 第二百八十一章 套麻袋 姚蝉到了门口,看着兜里的那沉甸甸的钱袋,心里满是感慨。 她绕过巷子,险些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撞倒。 “没长眼啊!” 为首的男人恶狠狠盯过来。她不自然的退后了两步,心虚道,“我,我又没说你。” 男人呸了一口,跟同伴去追前面那小子。 姚蝉看见他们追上那个狼狈的年轻人,好几个人对他拳打脚踢,心头略带感慨。 掂量了下手里的钱袋,叹息一声,而后,不带任何留恋,将其砸到最魁梧的男人身上。 “你!” 男人回过神后勃然大怒。 但脚下散落的银两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十两银子,买他一条命,这生意不亏吧?” 姚蝉大大方方说完,转身就走。 笑话,被那些人追上,那些人可不会怜香惜玉,到时候挨揍咋办。 她本意是逃跑,但在旁人眼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十两银子说扔就扔,摆摆手不带任何留恋,这是多么的豁达啊。 膀大腰圆的男人掂量了下分量,看着挤入到人群里,只剩一个背影的娘们,又使劲的踢了那个狼狈的男人一脚,“算你走运!” 人群哗啦啦的散去。 被踩在地上,满脸是血的男人,挣扎着看着走远的那人模糊不清的背影。 使劲想看清楚她是谁。 却被一阵眩晕控制,只能朝姚蝉离开的方向,不甘的闭上了眼。 姚蝉走后,朱家的宴席也开始了,没了碍事的人在旁边,朱老板终于可以抱着孩子得意的笑了。 “眼下我看他们还能得意几天。” 派人去找姚蝉,给母亲祝寿,又提前让他们几个人演眼下这唱戏,要是单独这一场的话,外人怎么可能相信? 谁让老天爷帮忙啊,前几天不是出了猎户一家死人的事嘛。 连续两场事情下来,就不信还能有人信她。 柴平涛尤为欣喜,现在一役自己的屈辱也可以都洗干净了吧。 镇子上流言传递的最快。 今日朱家为何邀请这么多街坊四邻,还不是为了让他们更好的把这场比试散发出去? 等着吧,她会像当初的自己,也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正当狼狈为奸的俩人准备得意的出去喝酒时,喝药过后的小男孩面带难受,扒开亲娘的胳膊,哇的一下把刚刚喝下去的汤药吐了出来。 俩男人吃了一惊。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朱老板赶紧催问。 柴平涛上前把脉,但是却什么也没把出来。 “估计是汤药太苦,有些人不耐苦,会吐出来药是很正常的,一会漱漱口,多喝点水就没事了。” 朱老板这才松了口气。 他让儿子演戏,可不是真想把儿子咒出毛病啊。 “娘,我肚子疼……” 刚刚吐完,精神还有些不济的孩子突然语出惊人的说了这么一句。 妇人点了点他脑袋,“好了,人都走了,你不用演戏了。” “娘,真的疼……” “来,娘给你揉揉。” 刚揉了两下,那小娃突然要起身出去玩。 “你不疼了?”孩子爹宠溺的问道, “不疼啦!”刚刚在床上憋了这么久,早就忍不住想出去了,这会跳下床穿上鞋子,小不点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这孩子。” 几个大人对视一眼,自认为看穿了小孩子的把戏,无奈的摇摇头。 丁点小事,谁也没放在心上,几个大人大获全胜,大笑着勾肩搭背去喝酒了。 清风酒楼后院是仿制南面园林修建的,夏天时遮天蔽日的绿意将日光隔绝,颇为凉爽快意,等到冬日的时候,落雪纷飞,跟柳絮一般飘荡在石桥、青砖白瓦上面。 意境十足。 柴平涛跟朱掌柜自觉铲掉了心头一块大石,内心欢快可想而知。 从朱家喝到这里,颇有种大醉三天,不问世事的豁达。 “你,你酒量不行……” 俩人本来是勾肩搭背在后院,走着走着只有他一人了,柴平涛展演一笑,打了个浓浓的酒嗝正要取笑他时,恍惚间瞥见对面黑暗中伫立着两个黑乎乎的柱子。 他指着前面的柱子跟醉倒在地人事不知的男人道,“你家啥时候多了两道柱子?刚刚还没有啊。” 他迈着凌乱的步伐走到跟前,嫌弃这石柱碍事一般,弯腰抱起了其中一个。 “这个位置不好,不好,朱兄,我给你换……换个……位置。” 他抱着‘石柱’的下面,咬牙发力,那玩意却依旧未动分毫。 他咬牙,用出了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气势,那玩意还是稳当的不动如山。 “哎!” 山匪十二看着低头抱着自己小腿,想把他抱起来的男人,面上带着几分无奈,“六哥就这货真的能治好大哥的病吗?” “他能打败那个名气极大的小大夫,想必也是有几分能耐的。” 似乎是嫌弃他身上的酒气,男人往后退了一大步,但这种举动在醉酒人的眼中,就跟柱子成精了一般,他嘿嘿嘿的傻笑了片刻,又喜新厌旧的去抱另外一个。 “朱兄,你家柱子成精啦!” 他带着酒醉的声音还没说完,脖颈上传来在重击,这人也不抱腿了,软趴趴的瘫在地上。 六子掏出准备了许久的麻袋,弯腰将其套住,扛在身上。 俩人一麻袋迅速的消失在黑夜中。 ………… 姚蝉回到家,没跟祝月兰说在外面发生的事。 屋内烛火摇晃,她刚把箩筐卸下揉捏着肩膀的时候,门被人敲响,随着她叫着进来,那姑娘端着一碗蛋羹,一碟葱花饼进来了。 “晚上烙的馅饼,那几个男人都吃完了,我就新做了点吃食,你今天累的够呛了吧,快吃完了休息休息。” 姚蝉还有点不好意思。 虽说当时让这姑娘来自家住着是权宜之计,但也没想着让人来这干活。 你看现在她忙活起来了吧,家里琐碎事情都成人家的了。 又是洗衣做饭又是照顾孩子的。 这么下去也不是回事啊。 正想着要给人开工钱,还是旁的打算时,她小声问道,“今天出去,可给藕粉找到销路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抓错人 她蒸鸡蛋羹手艺不错,蛋液细滑,嫩度刚好,加了点酱油跟香油,香味直往人鼻子里窜。 她吞了好大一口,压下那种饥饿后,才把跟洪大夫的交谈说了一遍。 “十斤啊?” 她点点头。 “那这么说的话,明天人家就要,那就是紧着酒楼一天的用度,那咱们今晚就要动手,不然又是磨浆又是静置的,要浪费好长的时间呢!” 姚蝉也是这么个意思。 不过…… “你在家一天也没闲,今晚你休息,我来吧。” 要是往常她肯定要使唤家里几个大男人的,但是今天人家都去河里挖莲藕了,又冷又累的,她脸皮再厚也做不出周扒皮的行径。 祝月兰摇摇头,“数着我在家享福呢,你快吃吧。” 这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胆子挺小,但有时候这脾气,也真的是倔。 姚蝉狼吞虎咽的吃完饭,收拾了碗筷,又亲了亲龙凤胎一下,交流了下兄妹间的感情,转眼又投入到磨浆大业中。 十斤的藕粉,就算是姚蝉改良过工艺,十斤能磨出一斤多的藕粉。 但想要全都准备出来,那也绝对不是一件小的工程。 不大的厨房,昏暗的油灯,两个瘦弱,却不矫情的姑娘,在这一晚上没有阖眼。 放在那静置的藕粉倒掉水后,还要烘干,这才能完成最后一步,成为藕粉。 往常这个步骤稍稍费力些,但是现在因为新家有了地龙,倒事半功倍了。 只要早上拿到新家那烘干几个时辰,倒也耽误不了事儿。 姚蝉在这磨石磨的时候,某些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柴平涛喝了那么多酒,本就是翻江倒海,难受的不行,这会被人扛着走,胃正好被顶着,于是就哇哇大吐。 可是他又在麻袋里套着,外面黑灯瞎火,那俩山匪又怕打草惊蛇,就算恶心也不放下他,强忍着酸臭的味道,到了山下兄弟们临时的落脚处。 俩人的身影出现在那些人的视线之中时,引起了一阵戒备。 但随着他们靠近,不断地回应着彼此才懂的暗号时,对方大喜过望,纷纷出来迎接。 “六哥……” “十二哥……” 一群年岁还不大的少年围着他们欢呼雀跃。 他们下山在外好几日,一直迟迟没有动静,可极坏了嫂子跟二哥他们。 还好他们回来了。 这俩人下山为的什么,大家心知肚明,虽说回去免不了要吃顿排头,但好在大夫是找来了。 十三蹲下身子,解开麻袋,看着里面吐的天昏地暗,狼藉一片的男人,表情纠结道,“这,这就是医术高明的小大夫?” 虽说俩人下山是偷偷下来的,但这些人也不能说完全跟山下隔绝,姚蝉的名气还是挺响亮的,他们留下的书信,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是要把小大夫‘请’上山的。 可是眼下一个姑娘变成了汉子,还是这般邋遢的汉子,年轻的山匪们表示看不懂。 那个叫十二的小子摆摆手,“先把人带到山上,路上我再同你们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大夫,可是比那个女的,医术更为精湛啊! 他们落草为寇的山头,叫牛头山。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一来是山的形状酷似牛头,二来也是因为他们这些人脾气倔强,跟蛮牛似得,所以才有这么一说。 最近十来年,官府为了政绩,又是派兵围剿又是派人来招降,都无功而果。 说起这个,这些少年脸上全都是自豪的笑容。 是大哥本事大,那些人才没用呢。 这边地势险峻,道路蜿蜒曲折,不是他们山寨的人,旁人别说来攻了,就算是想找到他们山寨,都是痴人说梦。 好几个时辰过去了,等他们赶到山上,天边已经出现了朝霞的暖光。 山寨上的瞭望台看见十来个人朝这边挪动。 全都来了精神。 但是看清楚对方是谁后。 又欢喜雀跃的下去开寨门。 是六哥他们回来啦! “对了,快去跟大哥大嫂说一下,就说六哥跟十二回来了!” 不过一炷香的时辰,整个山寨都热闹了起来。 “喂,醒醒……” 难受的不行,却因为酒精缘故,无法自己清醒的柴平涛,被人打着脸叫醒。 可是等他睁开眼后,却被眼前围笼了一圈的男人吓到打嗝。 “你们,你们是……” 大冬天的,一个个穿的单薄不说,还在最外面围上了稀奇古怪的兽皮,好多人都是蓬头垢面,身上散发着长久不洗澡的馊味,他下意识的又要干呕。 本来在围观着他的或年轻或是沉稳的男人们,见他捂嘴,嫌弃的呼啦一下全都散了。 你们,你们还敢嫌弃我? 柴平涛吐了一路,肚子里早就没什么好吐的了,这会捂着嘴,也是干呕了好几下而已。 终于,等到他意识到这味道是从何而来时,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 “快把他弄醒,找一身衣裳给他换上,等一会马上把人送到大哥那!” 那个叫六子的吩咐完,下面那些少年,全都点头散了。 ………… 此时在最靠近山崖的地方,有一顶面积不大的茅草屋,寨子里动静不小,女人也惊醒了。 她点着了油灯,外面就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打开门,十二跳了进来,跟她打了个招呼后,疾步朝床榻的位置看去。 床上的男人,此时面颊消瘦,脸上挂着不自然的潮红,眼眶深陷,往日看起来高大魁梧的身躯,也因为不知名的疾病,被蹉跎到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骨干。 少年眼中泛起了泪花。 印象中他爽朗的声音就在昨日,怎么现在,现在就…… 估计是屋子里的动静,惊醒了男人,他艰难的睁开眼,看见了对面的熟悉的面容,勉强勾出一抹笑来,但很快的,这笑容就淡了下来。 他皱着眉头,“谁,谁让你不吭声,就,就下山的?” 头十几年前,山寨内乱,他接手后,山寨里多数都是老弱妇孺,为了给山寨注入新鲜血液,他跟老二在破庙里捡回来不少没爹没娘的孤儿。 这么些年养着他们,他们下山次数也不多。 也抵抗不了外面的奸诈跟欺骗。 第二百八十三章 必死之症 十二鼻子一酸,见不得往日生龙活虎的敬佩的兄长成现在孱弱的模样。 不过,他擦了把鼻涕跟眼泪,欣喜道,“大哥,你有救了,我跟六哥这次从山下抓了个医术特别厉害的大夫回来,这次有他在,大哥你的病一定会好的!” “你,你又乱说!” 男人今天精神大好些,刚刚跟他说完,腹上袭来熟悉的痛感。 他压抑着疼痛,笑他异想天开,从他得了这怪病以来,大夫也没少看,但是大多数都是没用的。 “没乱说!”他擦了把眼泪,“我跟六哥亲眼看见的,他都比那个小大夫还要厉害呢,大哥,你马上就能好了!” 在他说完,那个先前一直没吭声的妇人,倏的抬起头,“就是那个最近风头正盛的小大夫吗?你把她给带来了?” “不,不是,是比她还要厉害的!大嫂,你等着,我马上来!” 话音刚落,他跟个弹簧似得跳了出去。 女人今年也不过三十多出头,但因为长久日子贫苦,又干着不少粗活,加上操心过多,要比同龄人看的疲倦,苍老许多,但仔细从她蜡黄的肤色下,倒能看见她周正的五官。 往昔,她应该也是个长相不错的女孩子吧。 等人走后,她坐在床边,握住那人骨节分明,却无比粗糙的手掌,“东哥,你有救了,有救了……” 人生来不同命。 有贫苦有富贵,有欢快有悲伤,各人不可挑选,但不论你脚下的人生多么曲折不幸,但在漫长的苦难不易中,总是有数不清的牵挂跟牵挂的。 男人舍不得自己的媳妇孩子。 也牵挂着如今快要支撑不住的寨子。 他克制着腹部的剧痛,面上平静的反握住妻子的手,但是这种疼痛来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剧烈,到底是打破了他平静的面具,他脑袋一歪,呕吐出来。 这几天本来就吃不了什么东西,现在呕吐,也不过是些褐色的绿色汤药。 “东哥,东哥!” 好几个少年奔到门外,听见的就是这一声声急切的呼唤。 他们心叫不好,赶紧推着拆平涛入内。 “你给我好好看,要是敢有异心,我保准要你小命!” 名叫六子的人本事大不,但还怪能放狠话。 直到此时此刻,一直晕晕乎乎的柴大夫才知道,他哪儿是被猎户带来了,看远处险峻的高山,看这错落有致的房屋,以及这些人的打扮,房间内挂着的弓箭,大刀还有狼骨头,鹿角之类的装饰。 他脚下一软。 这哪儿是寻常人家,这是进了土匪窝了! 他咋这么倒霉啊。 “快看!” 见他神色几变,又一副磨磨蹭蹭的样子,有人把他推到一旁。 “他活你就活,他不行了,你也别想活!” 当山匪嘛,就该时常把这种吓人的话放在嘴边。 柴平涛被人推搡着到了床边,那个女人倒是客气,呵斥了几句小的,让他们不要失礼,随即客气道,“小辈们关心则乱,大夫不要跟他们一般计较,还请您帮我夫君看病……” 脑袋拎在了裤腰带上,柴平涛那点酒意完全消散。 “好,好” 腹痛,呕吐,他呼吸不稳,手打着哆嗦的给人把脉。 “我开两服药吧,你们抓药熬着喝看看……” 刚写了药方,那少年们就从他手里抢了过来,争先恐后的去抓药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 药是喝了,但是没多久,男人就又吐了出来,不止如此,他叫疼声更加严重,以前还能忍受,现在竟然完全忍受不了那种疼痛。 “庸医!” 几个小年轻怒目而视。 这些小山贼们似是要吃人啊。 他屁股没坐稳,椅子摇摇晃晃,整个人噗通倒地。 他要死了,他要被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们杀死了! 可是,能活着,谁想死啊,他倒在地上的时候,想起了曾经那人的诊断手法,也不顾身边的哭泣,辱骂,快速的掀开了他身上的被褥。 摸着他的腹部。 但是随着他的动作,男人的痛苦声愈发强烈。 在那些年轻人要把他拖走的时候,他摸到了这男人腹部那有一处肿块,竟是肚子里长了东西吗? 那这人活不了了啊! “我知道了,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了,这是肚子里长了异物,这是必死之症,救不活的啊……” 一天,只有一天的时间。 大悲大喜,他们竟在一天之间全都尝试了。 可是,可是…… “我大哥活不了,你也别想活,我大哥要找人陪葬的……” 那个脸上又一处刀疤的年轻人,恶狠狠的朝他看来。 天啊,看来今个不是这人要死,这是自己的死期啊! 这时候,他情愿自己是个声名狼藉的大夫了,总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可是,就在这时候,他脑袋猛地窜出个人影。 那人,如果那人在的话…… “我知道谁能救他,我真的知道,只要有她在的话,一定能逢凶化吉的!真的,我真的没骗你们!” 就在绝望之际,有人猛地说出这句话来,这对于屋内的人来说,简直是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 “是谁?” “就是,就是……” 柴平涛现在语塞,现在,他一直不想承认的事,要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这是多讽刺,多可笑的一件事啊。 可是,为了活命。 他别无他法。 “是姚蝉,是姚蝉,她可以救活的,她一定可以的!” “谁是姚蝉?” 屋内好几个少年传来异口同声的问答。 “就,就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小大夫,你们,你们应该听过她的事的。” “你撒谎!” 那个被人叫十二的,过来打了他一拳,“你昨日跟她比试,分明是你胜过了她,不然我们也不会舍弃她,把你给禄来,现在你就是想活命,故意说这个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也说好端端,自己怎会受此灭顶之灾。 原来是因为这个! 柴平涛说不出心中百味杂陈,就是讽刺,又觉得造化弄人。 昨天他是多么的风光无限啊,短短一日,就有了天壤之别。 “其实,这些说来话长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情敌 天刚蒙蒙亮,姚蝉就收拾利索,打算去往镇上。 刚打开院门就同外面的姚青山打了个照面。 “去镇上吧?走一道儿去!” 他接过姚蝉的药箱。 今天安排的倒也合理,先去镇子上送走藕粉,然后再去河堤上帮嫂子看半天的生意,嫂子一家今个有事,前几天就都安排好了,之所以拿上药箱,是一会要替嫂子的娘家大哥做下检查。 他最近咳嗽的厉害,而且长时间反复,嫂子不放心,让她帮忙检查一下。 这次姚蝉也多拿了些藕粉,打算去河堤上碰碰运气,多条销路多个挣钱的路子嘛。 姚蝉刚露面,洪掌柜见到她就松了口气。 “昨个找你找不到,我可担心了,还好你没事,幸亏你没事……” 姚蝉见小三叔把藕粉卸下来,自我察觉到他此时紧张有点猫腻,她张望了下,周围没人在意这边才神秘兮兮凑过去,“什么情况啊这是?” 她被下套的事掌柜的肯定知道了。 但这点事也不会引起洪掌柜这么大惊小怪。 他见姚蝉一脸八卦,也压低声音回她,“你还不知道吧,昨晚你回去后镇子上出了大事,那个柴大夫啊,失踪了!” “啊?” 姚蝉惊讶的抬头。 “怎么会失踪了呢……” 姚蝉在脑袋里回想下那大夫模样,人到中年,帅气跟英俊潇洒同他扯不上关系,身材瘦弱,蓄着山羊胡,平时老是穿着一身青色衣衫总透着一股老气横秋。 这样的人都有人抓走? “是真的,昨晚我就发现他们俩不对劲了,昨天那出看病治病的把戏,八成就是俩人商量好给你挖坑的。 估计阴谋得逞想庆祝,所以才跟那个朱掌柜一起喝酒,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打更的说在二更天的时候,撞见了有俩鬼鬼祟祟的人用麻袋把人套走了。” “啊?” 姚蝉一脸呆滞。 “所以最近不太平,别说是姑娘了,大老爷们都不安全了,你出门带人是对的,反正啊,一切小心吧。” 姚蝉连连点头。 一老一少分享完八卦后,才开始安排起正事,十斤的藕粉给了他,洪掌柜双手递给她三钱银子。 “酒楼先用着你的藕粉,等缺货了,我就让伙计去给你支会一声,也省的你两头跑。” 姚蝉再次颔首。 事办完了姚蝉也要出门,洪掌柜将叔侄俩送出大门,这才折返回去。 王家酒楼的二楼上,一个姑娘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也就是在这节骨眼上,瞥见了楼下那道熟悉的背影。 这不是…… 也不喝茶了,摒弃了一旁絮叨不停的姐妹花,随便找了个借口出去。 姚蝉坐在驴车上,往河堤去的时候,隐约感受到身后有辆马车不紧不慢的跟着他们,但扭头一看,那辆马车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双方之间相差甚多。 “三叔,你往路边赶下车,给后面的马车让路。” 姚青山不明所以,但听她话听习惯了,也就招办。 这是为何? 自然是怕挡了人家的道。 但都已经把路让开了,那马车还是没超过他们,还是跟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三叔,咱们的车再往前走走,跟后面的车拉开距离。” “何意?” 还没自个大呢,这会也可是学邬易的惜字如金。 “怕碰瓷!” 她可没钱,别身后那个马车故意在狭小的地段凑上来同她并排走,说她惊了对方的马或者是刮泼了他们的车厢之类的,然后给她要赔偿,现在她可赔不起。 好在对方没她想象的这么卑劣,一路上虽不紧不慢的跟着她,但也算是相安无事。 热闹声越来越近,节奏均匀的号子声依次传来,太平车车轮滚动声将地面带动。 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姚蝉刚到河堤上。就看见翘首以盼的嫂子。 “姚蝉!” 远远看见她,徐氏摆手催她过来。 姚蝉跳下车,快步跟他会合。 往食味居走的时候,她静静的打量着周围,这个她曾经发家的起点。 自从上次开始制冰卖冰后,她就很少来这了,不过几个月功夫,这边就大变了模样,嫂子他们在原先的灶边又盘起了一笼火,还在院外搭了凉棚,好供这些食客一个休息场地。 她还在打量的功夫,徐氏的哥嫂就快步上前,热络的叫着她东家。 她后来脱离了这边生意,二叔三叔也跟着她去忙,这一大摊子就让嫂子哥嫂来帮忙,她拿分红,眼下见长辈这么兴师动众,吓得姚蝉连连摆手。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生分,你们是我嫂子的哥嫂,也就是我的哥嫂……” 徐氏哥嫂本来想着如今名气极其大的小大夫,肯定是高高在上的,眼下见她态度这么亲和,倒也松了口气。 嫂子见姚蝉给她面子,笑的也跟朵花似得。 “是啊,都一家人,不用这么外道。” 寒暄了一阵,又被投喂了些瓜果,姚蝉见他们还有继续唠嗑的意图,小声提醒着嫂子。 “你们一会不是还有别的事吗?咱们抓紧时间,先来看病吧。” “哦,对,看我这记性!” 徐氏说罢,示意大哥坐下,面对声名在外的小大夫,憨厚朴实的男人紧张的额头冒汗,姚蝉没给他把脉,看了下他喉咙,又问了下最近症状。 就是有点支气管炎,所以反复咳嗽,倒也不是什么大病。 给他包了点药片,示意他喝几天看看疗效。 “那敢情好,敢情好。”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谁看大夫都要紧张的。 直到大夫说病情没大碍,大家才能松口气。 嫂子他们一行人今个有事,姚蝉就是来替班的,她现在来了,也给大哥做了检查,嫂子风风火火要同她告别。 等他们都走了,摊子上也只有姚蝉跟她三叔。 姚蝉东摸摸西看看,还是怪有感情的。 “开始做饭吧!” 时间不早了,他们人少,得快些准备了。 自打进入冬天后,姚蝉就调整了营业方向跟米饭面类的比例,少米饭多面食,冬天吃面暖和嘛。 做面的时候比较麻烦就是要打卤。 姚蝉看了下地上的菜。 以前嫂子他们做什么卤自己不清楚。 第二百八十五章 支持 她也没来得及问。 眼下…… 自由发挥吧。 白菜猪肉豆腐土豆丁打了个肉卤,白菜豆芽鸡蛋豆腐萝卜做了个素的卤儿,她现在人少,也来不急蒸包子,索性就偷懒不蒸。 正当她忙的焦头烂额之际,一路跟随她到这,一直停在门外的马车车帘终于动了。 崔琼看着前面肮脏难闻的环境,心里一个劲的再打退堂鼓,但是想到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她不得不强忍着心头的恶心来找她。 谁知道她刚踏入门槛,就见自己那个对手,这会正绕着一大团的面。 崔琼有点怀疑自己,不是说她是个大夫? 今天一看,咋是个伙夫啊! 不过别管是什么,她注定是配不上邬易的。 “您是……”姚青山今天就是来当伙计的,所以见客人来了,少不得上前打招呼。 “我……”她刚开口,门外就呼啦的涌入四五个男人,他们进来后,空气中也弥漫着难闻的味道。 “哎,小娘子你来了?” 河堤的生意,姚蝉属于开国元老级别的了,这些惯常在这吃饭的,谁认不到她啊,眼下见她来了,忍不住跟她打招呼。 姚蝉也怪喜欢这个气氛的,来照顾她生意了,谁能往外赶人不是? “你们今天吃什么?我来请客!” 她也是傻高兴,碰到相熟的面容,今天就开始假大方了。 “不知廉耻!” 本来还想同她说些什么,但见她跟一群低贱的男人有说有笑,崔琼只觉得恶心,同时心中也过分心疼邬易大哥,他竟娶了个这么不守妇道的女人。 “哎,你谁啊!” 姚蝉好端端被人骂,谁能高兴啊。 下意识的就回呛了过去。 我是谁? 崔琼指着自己,眸中带着狐疑诧异自我怀疑,上次见过面的,难道她就这么没特点,都让人记不住? 自己嫉妒了那么些日子的女人,竟然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气死她了。 “我是谁你不必知道,我来就是奉劝你两句,女人不要抛头露面,你这种勾引男人的行为,是犯了七出之罪的……” 话里话外提及的都是邬易。 姚蝉面上讽刺,这大户人家的姑娘就是没意思,骂人也放不开。 不过听她的意思…… 这是邬易最新的小迷妹啊。 “喂,你是谁,你来这多管什么闲事!” 她们争论的当口,以及有好些人来吃饭了,大家见到姚蝉也挺开心,见她在揉面扯面,没腾出功夫回呛她,就替她反诘对方。 崔琼气的气短。 “小姐,小姐,别跟这些人起口角,没得辱没了您的身份。” 崔琼贴身丫头劝着自家小姐。 俩人嘀嘀咕咕了一阵,崔琼那顾恶气倒是散了不少。 不过……想到今天听到的话,面上带上了一份得意,今天啊,洪掌柜今天见了她父亲,曾让她品尝了一份羹品,说是如果味道可以的话,请他帮忙往外推选下这个。 她爹是商会的老人,在镇上有头有脸的人跟前,还是有几分薄面的,要是她爹开口,保准能小挣一笔,但是如果得罪了她…… “姚蝉是吧,你那个藕粉想有销路的话,最好别开罪我,不然我让我爹开口,你那玩意就别想卖出去了!” 姚蝉啪的下扔掉筷子,“你脑子大概是有点毛病。” “你敢说我脑子有病?我爹可是……” “管你爹是谁呢!” 人群里传来一声吆喝声强势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姚妹子,我们兄弟们每天在河堤上跑,见到的行船跟商人不计其数,这玩意我们帮你推销下,也算是回报了你跟你嫂子长年累月照顾我们的情分!” 前段时间下雪,生意少,兄弟们大多数都舍不得花钱吃饭。 谁知道食味居竟然说,只要花一文钱买热粥,就给热干粮,这不明摆着接济他们吗? 这东家这么豁达,他们哪儿能小气! “对,别怕她,我们帮你!” “我们帮忙!” “一点小事嘛!” “怕她做什么!” 诸如此类的声音此起彼伏。 惊喜来的这么快,姚蝉还没回过神,面带不解的啊了一下。 跟她呛声之后的崔琼,听这些乡巴佬的话后,又气又急,以至于不能及时回呛,跟着发出呆滞的一声啊? 估计是意识到自己犯蠢了,崔琼略有点不耐烦,“你们还以为她是以前受人尊敬爱戴的小大夫呢?她现在名气早就一落千丈,现在镇子上谁不说自己以前看走眼,信了她呢!” 她就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现在也是属于口不择言,想把她拉下泥潭。 她说完后,原先闹哄哄的院子鸦雀无声。 崔琼面上终于露出得意的笑来。 看吧! 你们都还不知道吧! 你们一直恭维的人,原来已经到了人人不屑的地步! 后悔了吧? 懊恼了吧? 谁让你们不长眼的! 她越来越得意,这些日子求而不得的苦,两相比较下,被人踩在脚底的怒,此时好像都找到了发泄的渠道。 好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你这个小大夫不是以前那么光鲜亮丽了,看谁还捧着你! 滴答。 房檐上消解的冰,化成水后滴落下来。 这像是个讯号,将先前冷静的气氛,重新消散了一般。 在院子的角落处,有人爆发出一句惊叫。 “小大夫?!” “我的天,就是前段时间人尽皆知的那个小大夫?!” 大家面面相觑。 好些人放下手里的碗筷,争先恐后的朝姚蝉走去。 院子里爆发了比先前还要热闹的吵闹声。 这些常年用苦力来挣钱的男人们,在这一方天地,还算是有个脸面,但是到外面,人家也都是用出苦力的来形容他们。 地位实在是不高。 可是就这样的他们,竟然这么有福气,吃了小大夫做的那么长时间的饭啊! 那可是有钱人家都奉为座上宾的小大夫哎。 “东家,你真的是,真的是那个人啊……” “我的天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快捏捏我,我可有福气了,我吃了她做的饭,两个月,足足有俩月啊!”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 这种感觉,奇妙奇怪的厉害。 第二百八十六章 分别 就好像是一直厮混在他们中间的,一直以为是相同等级的伙计里面,突然有一天,有人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了不得的大英雄。 这种与有荣焉的滋味,真让人心里不断地开花。 数不清的赞美跟感叹充斥在身侧。 此景此景,跟崔琼想象中的画面完全不同。 “你们没听我后来说的什么吗?这个人是沽名钓誉,她根本就没那么大的本事,她骗了大家……” 可是,这时候谁想听她的话呢。 大家一个劲的唯在她身边,叽叽喳喳,有人还不断地问她以前关于她的流言。 根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崔琼气的眼里都闪烁着泪花了。 她费力巴哈的赶来,难道就是想为了来炫耀赞赏她的? 这些苦力们,是干活干的,把汗都浇到脑子里了吧? 疯了把他们! 她一脸凄怆,就这还被人推了一把,嫌弃她没事占地了。 姚蝉这时候哪儿还有心情理会她。 大家的热情,简直让她招架不住。 说真的,今天去镇子上的时候,她也大概听见了流言。 昨天的事情之后,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接连两起,凑巧凑的连她自己都怀疑自己的医术了。 她还在想这样也好,以后麻烦就能少点了。 可是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能不失落吗? 但是现在…… 她哪儿还有失落啊。 面前一张张真挚的笑容,关怀的问候,还有与有荣焉的口吻。 好像她就是他们中间的一份子。 这种纯粹的喜悦,真的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一晌午叽叽喳喳热热闹闹,虽然头疼,但在大家热情下,这点小问题不值一提。 他们说要帮自己卖藕粉,也不是搪塞之言。 但是姚蝉今天带来的藕粉都留在王家酒楼了,没法子让人代卖。 况且,这藕粉投入大产量低,要怎么代卖,收费如何,是否要弄个押金之类的,这都必须有个章程。 总不能说随便给了人就给了,虽说大家都挺照顾她,但是也不敢保证这些人里面全都是光明磊落的人。 要是她毫无防备不要押金什么的,全给了他们,难保有心怀不轨的。 那风险是有点大。 没准还会影响到食味居的生意。 一顿饭吃的热闹非凡,险些快要成了明星见面会。 不过跟人唠嗑吹牛的,还真让心情好了不少。 叔侄俩送走了食客后,开始收拾着狼藉,等到收拾完,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后,嫂子一家才姗姗来迟。 这边来人了,他们俩也不用在这守着了。 “姚蝉,你是什么打算?” 三叔想着家里兄长估计还在挖藕,就想着先回去还能帮上忙呢。 姚蝉略一沉吟,她今天出来的时候揣上了银子,本来说是去书院给邬易送的,但没想到一着急就忘了,眼下时间还来得及,她赶到镇上,估计书院刚要开始晚饭。 “我先不回了,我去看看邬易,看完后我再让洪掌柜套车送我回去。” 姚青山点点头。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俩人在河堤这边分别。 姚蝉回过头,见到的就是嫂子那副暧昧的眼神,又来了,又来了。 害怕她还要打趣自己,姚蝉赶紧找了由头离开。 河堤跟镇上距离不算太远,走着去也不怎么发愁,她婉拒了嫂子大哥要套车送她的好意。 要去白鹤书院的话,势必要路过王家酒楼。 姚蝉到酒楼外的时候,看了下距离邬易下课还有些时候,想着进去拐个弯也好,主要是想看看今天刚送过去的藕粉受不受欢迎。 酒楼外竖起的长杆上,好些灯笼被风吹的四处晃荡。 冬日太阳坠落的早,街道上或明或暗,已经有不少店铺亮起了灯。 王家酒楼依旧如同往日一般热闹喧哗,脚步跨进门时,令人舒服的暖意铺面而来,看吧,这就是有地龙的好处,冬天在这里面穿的薄一点也不冷。 酒楼内香味弥漫,大家或是品茶,或是切磋棋技,热闹非凡。 但是,就在她拎着药箱刚刚站稳身子时,好几道视线落到她身上,原先人声鼎沸的大厅,像是突然被人画下休止符一般,寂静无声。 在这诡异的环境里,姚蝉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衣服得体,没什么失态之处啊。 被人当猴子打量,换成谁都不舒服。 她往前走了两步试图找熟悉的人,今个倒是奇怪了,往常勤快的跑堂小二没影儿了不说,就连一直在柜台内扒拉算盘珠子的洪掌柜也不见踪影。 真是奇怪。 她往前走了两步。 “她还好意思来啊……” “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 “听见了也没关系,先前我还纳闷,她年纪轻轻,又没名师教导,怎么就会有这么出神入化的医术,敢情啊,这也是欺世盗名之辈……” “可叹我先前还以为她真是活菩萨,暗地里写了好几首诗来称赞她,现在……” “刘兄,回去快些把你那些酸诗都烧了吧,我看了都牙酸……” 靠窗的那些读书人在窃窃私语。 但是…… 真的以为她聋子吗? “嘘,别说了别说了,她看过来了,哎呦,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姚蝉此时终于明白以前那些死忠粉脱粉后回踩爱豆是什么感觉了。 她猜的如果这些人够清闲的话,估计还会写上两篇,‘古代大型脱粉的心路历程’,‘偶像失格’以及‘惊!从万人追捧的一代名医到身败名裂,她到底经历过什么?”诸如此类的文章吧。 姚蝉白天心被那些出苦力的人暖过,他们给与的温暖足够让她面对现在的质疑。 在窃窃私语声演变大之前,洪掌柜终于在伙计的搀扶下姗姗来迟。 洪掌柜在店里听见的讨论声,要比她听到的露骨,更加严重点。 他生怕姚蝉心情受到影响,小心翼翼的开解着她。 姚蝉豁达的摆摆手,绕过这个话题。 “掌柜的,我家藕粉卖的怎么样?” 啊? 洪掌柜瞠目结舌,那些人的嘲讽打趣,她都没听到吗? 自己这个外人听见都难受,她一个年纪不大的娘子,竟然只关心她藕粉销售的如何! 第二百八十七章 我不配 这种心态,果然让人称叹! “是这样的……”他把人拉到僻静处,“没说这藕粉是您的手笔,现在镇上这种情况,您多少也明白,怕说了是您做的,难,难卖出去……” 姚蝉见他脸上是为难,摆手笑了笑,“您不用不好意思,这是正常的,换成是我,我也会这么做,谁跟钱又没仇。” 洪掌柜松了口气。 “今天是第一次,菜谱上加了两道藕粉做的成品,还算可以,你那十斤藕粉,差不多也有三四斤了,大家尝过后,也都觉得不错……” 一天三四斤,那也不错,差不多有一钱银子的收益了。 那她就放心了。 想打听的都打听出来了,姚蝉也不再这继续浪费时间,转身要告辞。 “都这个时辰了,小大夫是要去哪儿?” “邬易忘了家点东西,我趁这会他下课了,去给他送点东西。” 洪掌柜追上去,想送她一程,但出门后,眼前哪儿还有她影子啊。 “掌柜的,温壶酒来!” 大厅内有人喊他,洪掌柜往前看了一眼,高呼了声来了。 ………… 姚蝉出了酒楼往书院去的时候,隐约感受到身后有两道脚步声紧跟着她。 往后一看,倒看见两个人挑着筐子,跟她不近不远。 今个真奇怪,白天被马车跟,晚上被路人跟。 不过…… 先前还有点怕,这会那种不安倒消散了几分。 现在天还没全黑,路上还有不少的路人,那些坏人就算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做坏事吧,更何况,要是想做坏事,肯定得避着人啊。 哪儿有人大大方方,大摇大摆的跟着她呢。 可惜有的事就是这么巧。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眼前就一黑,紧接着她就被扛到一个并不厚实的肩上,被人带着跑了。 “不要叫,再叫的话,就把你杀了!” 原本想呼喊求救的她,偃旗息鼓。 姚蝉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人拿麻袋给套了。 而且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用了这么个方式。 那些人把她绑了,倒也没多折磨她,感觉好像是被扔到一个马车上,在车轮滚滚声中,她被人带离了这个地方。 一路上外面没有交谈声,也没人进来跟她交流,这让她摸不准这些人什么意图。 求财还是打击报复。 姚蝉在颠簸中昏昏沉沉的过了一晚,等到黎明升起时,那马车的车帘终于被人从外面掀开。 有早晨的晨曦射了进来。 姚蝉脑袋里的混沌消散,赶紧坐直身子。 瞥见两道模糊的身影,她心里一个咯噔。 完蛋了,这些人连面目都不遮掩,难不成是不想留活口了? 这是私怨,还是真碰到坏人,想要来跟家里勒索啊。 勒索? 姚蝉紧闭着眼的面容上一片凄苦,“各位好汉,我家现在真的很穷,我家还供着一个跟貔貅似得不停吞钱的读书人。 养着早年就丧父丧母的弟弟妹妹,还有俩没成亲的大龄叔叔,哦,还有一个心智不大健全的朋友,真的很穷,没有钱的……” 噗嗤。 对面传出没忍住的笑声。 姚蝉特别识趣的紧闭着眼,“规矩我懂,我绝对不会睁开眼看大家的尊荣,那个,要是方便的话,可以给我找个布条让我把眼睛遮盖住……” “传言小大夫精通医术,没想到人也是风趣十足,放心,请小大夫过来,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让您帮忙救个人。” 救人? 救人有这么请大夫的吗? 姚蝉闭着眼,眼珠子胡乱转动。 看似不大相信。 二当家又轻笑了一声,示意手下把先前抓来的大夫带来。 须臾,大呼小叫,哀呼求饶的声音再次传来。 “小大夫,小大夫救命啊!” 这个声音,有点讨厌,有点耳熟,这又是在哪听到过呢? 对方没给她拿布条的打算。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一个男人痛哭声,姚蝉犹豫了片刻,还是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荒凉的景色,破败的一看就没钱的寨子,缺吃少喝的男人们,还有他们身上标志性的野兽的皮毛,从她看过那么多言情小说跟狗血电视剧的经验来说。 这妥妥是土匪窝没错了! 视线落到那张肿胀青紫的面容上,她有点陌生,但是这人穿的衣服,昨天刚刚见到,不会认错。 是柴平涛! 他竟然也在。 姚蝉打量完周围,也分析出现在是什么情况,她看着那个因为脸上肿的只留出一条细缝,面露期盼的男人,竟痛心疾首道,“柴大夫,我竟没想到,只是因为一点私仇,你竟然找山匪来绑架我!” 柴平涛笑容一顿。 怒气随即升腾。 可去你娘的找人绑架吧! 瞪着你的眼睛看个清楚,看看我现在的模样,看看现在所处的环境,你还好意思说,是我绑架了你? 你脑子也进水了吧! 噗嗤。 那道先前讨人厌的笑声又传来了。 姚蝉拘谨的发现,围在自己身边那些男人,这会都侧过脸,只有肩头不断的耸动着,这是有多好笑啊。 二当家咳嗽了下,周围几人都恢复了严肃表情,先前二掌柜可是说了,这些大夫们惯有心眼,平时给人看病,就算当下能治好,也要推三阻四,万般推脱,好让人三四回的请他们,这才勉为其难的去看病。 这样可不行。 大哥的情况已经不容耽搁了。 既然他们是坏人,那就该拿出坏人的做派。 “你们都是大夫,也都医术精湛,要是再推辞,我可认为你们是不识好歹了。” 最近倒霉事一桩接着一桩,光说救命,不救就拿命来威胁,大夫是救死扶伤的没错,但也没道理要给病患陪葬啊,一个病患搭进去一个大夫,这再多大夫也不够霍霍的啊。 而且这些人明摆着就是不好相处的。 看着柴大夫如今的凄惨模样,姚蝉似乎是看到了自己的下场。 想到这,她面带惭愧,“大家有所不知,我年龄尚小,又没名师教导,我爹是我师傅,他就是铃医,他自己都是病死的,能教给我什么好医术,不信你们可以去我老家打听打听的。 我吧,也就是欺世盗名,这不昨个还在朱家露馅了,我压根没看出病患是什么病症,多亏柴大夫妙手回春,一副药剂下去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吹捧 我昨日亲眼见识到神迹,自觉羞愧,从柴大夫精湛的医术中感受到我犹如井底之蛙一般粗鄙浅薄,感慨着中医博大精深,我只窥探了皮毛,还有大段知识要学习。 两相比较之下,我输的心服口服,打算回家翻阅医书找寻名师潜心学习,不再学个十几二十年,绝对不出来丢人现眼。 我跟柴大夫的察觉,就如同一个在峰峦山巅,一个在污浊泥潭,有着天壤之别,那么大的差距,我需得仰望前辈,时刻紧记前辈教诲,才能安心庸庸碌碌的过完这一生。 有珠玉在前,我这个晚辈,怎敢班门弄斧呢!” 姚蝉滔滔不绝的说了好一阵,大体意思就是我现在的名声你们也知道,以前那些都是招摇撞骗的,其实我现在连给人提鞋都不配,所以你们快点放了我,让我回去吧。 姚蝉小嘴叭叭叭的说了这么大一堆。 往常听到人的恭维声,他肯定乐的摸不着北。 可现在……柴平涛哪儿敢有一丝丝的骄傲,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不是把他往死里推啊。 他被人打的口齿不清,但还是努力的辩解,“她在撒谎,昨天那个完全是我下的套,就是为了让大家不相信她,可是她,她的本事真的很大,我,我比不上她的!” 岂止是医术比不上,就连这口才,都跟人相差甚远。 她嘴里的自己,就如同皎洁的月光,为了贬低她自己,竟拿着淤泥来比拟。 俩人你推我挡,已经有两个回合了。 在旁围观的人也是长了见识,山下的大夫们都是如此怪异吗? 不都该自我夸赞自己医术高明吗? 怎么开始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互相开始恭维对方,吹起了彩虹屁呢? 都是狠人! 二当家示意人过来给姚蝉松绑。 “小大夫,人我都请来了,现在还劳驾过去看看我大哥的病吧。” 啊? 姚蝉瞠目结舌。 早知道都要去看,为何要浪费口舌。 姚蝉被人带着往那个大当家的屋子去,地上的柴平涛这才松了口气,既然她来了,那自己这条小命就保住了吧。 看着她的背影,柴平涛眼底闪烁着复杂的光。 别怪他自私非要拉她下水,能好好活着,谁想死呢,毕竟,自己还没活够呢。 可谁都没想到,他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来呢,那个二当家脚步一顿,吩咐几个少年,“把他也给带上……” 这俩人各自吹捧,他摸不准谁说的对谁说的错,倒不如把他们全都凑一处。 ………… 屋内,浓浓的药味夹杂着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姚蝉跨进去后,眉头微微一皱。 被人推了下,她不情愿的往前走了几步。 “大嫂,这个小大夫被请来了,让她给大哥看看病吧……” 那妇人见姚蝉是个这么年轻,且漂亮的姑娘,微微有些愣怔。 被催促了两声,这才慌慌张张的让开地方。 “小大夫,请吧……” 姚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在那些土匪以为她要给人把脉的时候,竟转身询问那个男大夫,“你检查出了什么来?” 柴平涛咬牙切齿,这娘们好端端问他,摆明要把他拖下水。 愤愤不平之际,被人踢了一下,他这才老实了点,“腹痛,高热,恶心,喝什么药都会吐出来。” “这种情况持续几天了?” 几天? 这他哪儿知道! 倒是那个先前一直在抹眼泪的妇人急急道,“腹痛有些日子了,但是恶心,也是最近五六日才有的,以前还能进食,现在几乎吃不了……” 无论是饭还是药物没多久就会吐出来。 这才多少时间,人就已经被折磨如此消瘦! 姚蝉沉思,这种症状,跟急性阑尾炎相似。 她刚开始是判断的急性阑尾炎,但是在做了初步的检查后摒弃了这个想法。 “把他衣服脱了” 妇人在她不把脉而提出这般无理要求后,愣住了,但在对视上那双清澈眼眸后,又为自己先前卑鄙小心思而惭愧,她迅速按着她的要求照办。 姚蝉发现他腹部肿胀,触诊腹部压痛,没有反复跳痛。 温度或高或是微高,恶心呕吐,腹部剧痛,这是什么症状。 “姚蝉,你摸下他右下腹,好像里面有凸起……” 右下腹,姚蝉又往下把他衣服褪了几分,这下屋内又传出几道抽气声,大哥的清白清白…… “这么多人在这呆着,是怕听不见你们大哥临死前的交代吗?” 先前已经说了两次让他们清场,但这些人总是不听,可能是心里烦躁加上被掳上来的不甘,姚蝉此时说话也毒舌不少。 “你!” 几个年轻人火冒三丈,被个小娘皮这么说,他们哪儿能罢休。 可是发脾气是没法子发的,把她打了谁还能给大哥治病。 被二哥推搡着出去,临走前看着那个此时面容都变得正经的女人,心里暗期待大哥这次能化险为夷。 姚蝉碰到难缠的病例后,确实一改先前吊儿郎当的模样。 自己小命被人拿捏在手上,她不得不再小心谨慎些。 上腹部剧烈疼痛放射到右下腹,还伴有恶心,右下腹部触及的话,像是肿块,又不像是,肠鸣音亢进,在腹部位置,如果能有腹部ct检查再验个血就好了。 可是她这不是在异想天开吗。 “大夫,大夫他到底怎么样还有没有救了?” “可能是急性腹膜炎。”姚蝉这话里也透着几分不确定,但是刚刚体格检查,腹疼、压迫疼痛、反跳疼,腹肌紧张,这都很符合腹膜炎的症状,尤其是他腹部微有异常,腹胀的话,很可能是存在腹水症状。 妇人大喜过望。 先前请来的大夫也不少,但是他们来了,只是说病情来的蹊跷,或者是腹部受凉这种哄小孩子的话,任何药物都不起作用。 她是唯一一个说出可能性的缘由。 小大夫的名声果然名不虚传。 “那,下一步怎么办?” 腹膜炎的治疗是以抗炎输液治疗为主,他的症状自己不能百分百确定,所以只能采取保守资料,静脉注射抗生素,补液,再应用止吐跟镇痛药物。 姚蝉这一忙活,就到了正午的时候,可能是药物入体,一直睡不着,饱受痛楚的男人,此时难得享受到了安宁。 第二百八十九章 美丽的误会 她见男人情况还算稳定,出了屋子活动着身子。 原来外面已经下了小雪了,怪不得这么安静。 放眼所望,周围遍是巍峨群山,飘扬的雪花在北风的吹动下肆意纷飞,周围的破败的屋舍尽数被白雪遮盖,但视线所到之处,尽是雄浑浩大,延绵不绝的千山万壑。 他们所处的这个寨子似在山峦上,漫天飞雪裹带着重峦叠嶂的美景,真有种吞天蔽日的豪迈。 她终于知晓为何古人会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慨之言。 如果不是这个地方太过苦寒,在这隐居倒也是个好去处。 凛冽的寒意在这时候才呼啸的朝她扑来,姚蝉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迎面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遮在她头上。 视线被遮住,姚蝉扒拉开,这才发现盖在头上的是个白色毛皮裁剪出的大氅,也不讲气节了,赶紧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果然是温暖啊。 “雪景好看吧?” 说话的是被人叫二当家的男人,直到这时候,姚蝉才有精力打量着这个男人,他身形瘦弱,年龄比她大不了几岁,他情绪隐藏的很好,让人看不出他本来性格。 但是时间不长的两次接触来看,有心眼倒是真的。 姚蝉从他脸上移开视线,嗯的回应了下,“确实很好看,风景美地形好,就是不知道这里面的人是不是同这美景一般美!” 是试探也是正面交锋。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小大夫不必多担忧。” 都把人掳上来了,还说不让人担忧,呵呵,鬼才信你吧。 俩人交谈的时候,身后有踩雪的声音传来,姚蝉扭头,瞥见的是鼻青脸肿的柴平涛,此情此景搭配着这张面容,确实是有几分有碍观瞻。 柴平涛看着她身上的衣物,又看了下自己的,内心悲怆可想而知。 这么快就成一伙了? 他的小命越来越危险了。 “我被你们‘请’来已经是既定事实,想必二当家也没这么容易把我放走,我失踪了不要紧,但是我那家人十分难缠,要不,还是让我修书一封,你让兄弟们送我家中报个平安,也好让我能安心在这给你大哥安心看病?” 这要求并不过分。 二当家虽然对地形地势自信,但也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加上想卖她个面子。 欣然应允。 “不过,小大夫冰雪聪明,这信上该些什么,不该写什么,想必您是比我清楚地……” 姚蝉点头,“这是自然” ………… 姚蝉失踪了一天一夜,姚家的人怎么可能安心的了? 姚青山一脸懊悔,自责没有陪着她一道去书院送钱。 那么大一个大活人没了,却没丝毫的痕迹,只要多想她此时可能受到了可怕的对待,几人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偏偏这种事,涉及到她的名声,根本不能广而告之。 村子里得瞒着,就连邬家的人……也得瞒着。 姚青河在院子里不停地转着圈,眼瞅着天又快黑了,是报官还是派人去跟邬易说一声,他压根做不出决定,不过,见弟弟这般懊恼,他还是静下心来安慰他。 “姚蝉一贯是个福大命大的,可能只是有点意外,但只要她得出空来,肯定会想着法子给我们报信的。” 他也急的要死,但他是这几个人里年龄最大的,一旦他也乱了,那姚蝉才是真的没的救。 就在大家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一道箭矢从他头上划过,嗡的射入到他身后的木柱上。 这么出这么一个变故,大家面上带着几分惊吓。 要是这箭刚失了准头,射到了他脑袋上怎么办! 但姚青河神色未变。 几人不约而同的落在那个尾部还在颤动的箭矢上,好人家谁会不露面,拿箭来吓唬别人,能有这幅做派的,八成是…… 姚家人心头的不安在逐渐扩大。 糟了糟了,能用这种手段方式的,除了戏文里演的那些坏蛋,还能有谁? 申沛是这会为数不多的保持着理智的人。 他健步上前把那个箭给拔了,又把穿透在箭头上的那封信给拿了出来。 “是姚蝉的字迹,是姚蝉的字迹!” 姚家哥俩儿肯定是不识字的,但申沛跟她打过不少交道,一眼就看清楚上面字迹是她的。 姚蝉这人学问不高,那字好多都写的奇奇怪怪,缺笔少画的,也只有跟她相熟的,才知道她这个毛病,而这个特点,是谁都复制不出来的。 “喂,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姚青河哥俩着急,凑到这边不停地叫着。 “哎小心!” 这些人不停地抢着,申沛手一滑,那封信已经掉到了泥坑里。 大雪虽还未消融,但被人踩着,这会早就有了湿哒哒的小坑儿,这会就算申沛眼疾手快的捡起来了,纸上还是沾染了不少污渍,信湿了不少。 “都怪你!” 这哥俩这时候倒是齐心的很,纷纷指责着他。 申沛一言难尽,怎么就怪他了? 要不是他们抢,怎么会出现这种意外? 祝月兰见他们快要斗嘴,制止了他们口角,“快去屋子里烤烤,估计还能看得清上面的内容。” “对对!”这是唯一的线索,可不能损坏,几人点头后,纷纷小跑进屋内。 还好抢救的及时,信上虽有几处晕染跟箭头造成的窟窿,但好在上面的内容还能看见。 就在姚青河都想着该怎么卖房卖地筹钱赎人时,瞥见了申沛的一言难尽的表情。 “哎,你快些读啊。” 申沛僵硬的展开纸张,‘我……与……土匪绑架……柴大夫……如今所处之地十分安全,大家不必……担忧,事毕回家。’ “没了?” 没了! 自从听见到信上的内容后,哥俩表情就变得跟申沛一样,一言难尽,现在咋跟先前他们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原来柴大夫失踪,这里面有姚蝉的手笔? 等等,明白了。 那天在镇子上发生的事,他们多少也知晓的,怪不得姚蝉会在阴沟里翻船,这肯定跟柴平涛有脱不了的关系,就是他下套让姚蝉上了当的。 第二百九十章 陪葬 俩人有仇,姚蝉恨他恨得牙痒痒,大家多少也能理解。 但是找土匪把人给绑了,这…… 姚青山这会抬头晕乎乎问,“那,咱们还报官吗?” “报个屁啊!”申沛敲了他脑袋瓜一下,“你报官想让县太爷把姚蝉一道抓走?她,她是个有分寸的,估计不会闹得太狠,更不会要了那大夫的小命的,咱们,就等着她自己回来吧。” “哦,对,就这样吧!” 他们总不能把姚蝉推火坑里啊。 就算聪明如姚蝉,她都不会想到天底下还有这般误会。 日落西山,山寨内传来袅袅炊烟。 姚蝉在临时居住的屋子内,搓着手想着,现在二叔他们应该收到信了,对方给了自己一定权限,但她也知道,有些事能写,有些事不能写。 这封平安信上,她故意写了自己处境,还把柴大夫写了上去,他失踪的消息镇子上人都知道,他们稍稍打听一下,也应该知晓。 ‘我与柴大夫被土匪绑架,柴大夫现下情况不妙,我如今所处之地十分安全,大家不必担忧,事毕回家。’ 看,故意把柴平涛拉进来,还说了他现下处境,要是聪明些的话,肯定能读得懂她的提示,以及她的言不由衷。 没办法,她写完信,那些山匪肯定要看的。 她报了平安,又故意拿出了个对比,凭着二叔的才智,估计会找人来救她吧。 她算盘的打的好,打的精妙,却不知这世界上有个字叫做阴差阳错,偏偏她的关键提示词,被箭头给射穿了,又偏偏掉在泥水里,墨迹划开。 反正,她苦苦等待的救兵,是来不了了。 ………… 夜里风大,吹得窗子哗啦作响,妇人小憩的时候,感受到屋门被吹开,寒风夹杂着湿冷扑面而来,她打了个寒颤,赶紧起身去关门。 房门刚刚关上,身后传来几句低沉的男声。 “媳妇……” 妇人手里的门栓没拿稳,啪的一下掉在地上。 她不可置信的扭过头,看着卧床几天,被大夫们称为已经陷入弥留之际的男人,坐直了身子,没有喊痛,没有呕吐,跟以前无数次的那样,温柔的叫着她。 女人眼睛顿时酸起来。 泪花遮盖住她的视线。 男人又虚弱的叫了她一句,话音刚落,女人就嚎啕大哭! 小大夫真的是神医,她真的很有本事。 不过是多半天的功夫,丈夫已经恢复了神智! 如果再让她治疗几天的话,男人一定能恢复健康的! 她心绪起伏太大以至于短时间都沉浸担忧害怕的情绪中,还是男人又低低的叫了她一声,妇人才飞扑过去。 碰是不敢碰他的,只是坐在床边拉着他的手,不停地哭泣着。 “我,我都好了,别,别哭了……” 连续多日,这是身子唯一一次稍感轻松的时候。 疼还是疼的,但是跟以往相比,还是能忍受的。 夫妻俩青梅竹马,这么多年虽是过的清贫日子,但夫妻相濡以沫倒也无比欢喜,此时俩人都沉浸在死里逃生的幸福中,却不知道她刚刚的大哭。 给外面的人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距离比较近的几个屋子亮起了灯,好几道身影连滚带爬的从屋子里闯了出来。 大家心中都弥漫着浓浓的不安。 大当家,他不会,不会是…… 姚蝉这时也被外面纷乱的脚步吓到了,她穿好衣服,飞快的打开门,门开后,刺骨的寒意冻的她打了个哆嗦。 披上外面的大氅,姚蝉疾步而出。 在外面同样碰到察觉到不对劲朝这边跑来的柴平涛。 本来俩人都是人质,但这男人好像没有一点的危机感,在跑到那户门外时,还颇为得意的朝她挑眉挑衅一下,似乎在说,看吧,遇到这种疑难杂症,你也无法招架吧。 “你有病啊!” 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好像人死了,只有自己会被迁怒一般,他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吧! “大哥……” 房门被人推开。 屋内伉俪情深的夫妻迅速的分开了。 闯入到屋子里的好些人,光着脚丫子的,穿的不怎么整齐的,哭的鼻涕冒泡的,全都傻了眼。 怎么回事啊这是…… “你们这些皮小子!” 大当家的努力勾出一抹笑来。 “盼着老子死呢?” “大哥……”为首的那个二当家眼眶也带着红,见大哥情况好些了,他这些日子的担心跟恐惧,似乎也一并爆发了。 妇人显然也明白是自己造成的误会,赶紧解释着是他情况好了,大晚上的惊扰了他们云云。 “大哥……” 下面长大成青年或是少年的那些小子们,把本就不大的屋子挤的满满当当,这时候还一个个委屈的看着他,似乎有好些话想要同他说。 “好了,大哥刚刚清醒,精神还不大好,咱们先回去,等到明个起来了,再来跟大哥说说话!” 二当家劝着那些小子们。 姚蝉见他情况好些了,默默地跟着松了口气,看来小命是保住了。 今天一天都输液吃药了,今晚也能稍微松口气了。 那些半大小子们退出去,姚蝉简单的问了他几句话。 那个大当家的在媳妇的介绍下,才知道这人是救了自己的人,不过他现在还在病中,没跟他说,这女大夫是被手下人掳回来的。 “多谢,多谢了。” 他明显精神不济,姚蝉见他这会好些了,也就跟着退了出来。 房门被人从外面关上,同时也将那对身影关在了里面。 姚蝉转身后,发现院子里还徘徊着好些放心不下,迟迟没离去的少年。 以及,最有心眼的二当家。 男人见她出来,遥遥的朝她作揖。 弄得姚蝉还是一头雾水。 这些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土匪,但是对待她吧,也不像是对待犯人那样,给准备了干净的屋子,明亮的油灯,还有厚厚的被褥,刚刚还有好几个人小声的来跟她说谢谢。 哪儿有土匪没事给人说谢谢的啊。 想不明白,明明刚刚到这的时候,这些人还威胁她说,人要是救不活要拿她陪葬云云。 第二百九十一章 相伴逃跑 姚蝉站在自己门外,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但是都到这份上了,也不能说见了患者不搭救,上次的遗憾就足够让她懊恼了,可这次情况又同上次不同…… 姚蝉正在疯狂犹豫时,脚步虚浮的柴平涛进了她院子,估计是见四下无人,他倒是胆大走到她面前。 不等姚蝉开口,他小心翼翼的提议,“小大夫,我们逃吧。” 逃?谁跟你逃? 还有这么热切的看着她,咋那么像是邀她去私奔一样。 真恶心。 “你想逃自己逃,拉我做什么?” 柴平涛红肿的脸上努力挤出一道怒其不争的表情。 “还不是看在我们同是大夫的份上? 我跟你说,别看现在那个人是稍稍有了点起色,但是后面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这些山匪都是喜怒无常的,就算救活了人,咱们见到他们真容后,怕是对方也要杀人灭口的!” 他分析了一大串,但看面前的同盟还是原先模样,面上没有丝毫的波动。 “咱俩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你到底走不走啊!” 姚蝉把门一关,“要走你走,别拉我下水……” 这种天气,外面那种地形,要真的是活不下去了,想自杀才会大半夜的逃跑吧。 柴平涛碰了一鼻子灰,眼底的最后一丝光亮湮灭。 本来是想拉个同盟好有个照应,就算到时候被人抓到了,自己也有个垫背的,但见她这幅模样…… 哼,你可真的是不知死活…… 这些山匪都是什么玩意,你还真的相信他们了。 可是俩人都不知道,在他们分开后,小院里有两道移动的身影聚拢,俩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一阵子后,快速散开。 这一晚,姚蝉睡得并不怎么安稳,倒也不是认床。 昨晚担惊受怕的被人拉到这里,又累又困,几乎没怎么合眼。 现在睡不着也只是因为太冷的缘故。 那炭盆冒的烟快要呛死人,要不是知道那个大当家的屋子里也是这种劣质的炭,她怕是以为那些人要卸磨杀驴。 怕中毒,她只好道理靠着自己一身正气来抵挡。 好想念家里暖呼呼的炕,想念龙凤胎叽叽喳喳的笑,想念家里温暖又好吃的食物。 来这一天了,吃的都是些清汤寡水的,她以前猜测到这伙人穷了,但是没想到能那么穷! 中午一个清水面条加了两个鸡蛋,这已经算是最高规格的招待了。 一晚上抖着抖着,倒也睡了几个时辰。 等到天亮的时候,姚蝉揉着眼睛去给那个大当家看病。 妇人好像也是一夜没睡,但是估计是心情使然,整个人面色好了不少,她刚进来,妇人就朝她行了礼,又揣出一直捂着热乎乎的鸡蛋递给她。 “昨晚没睡好吧,先吃个煮鸡蛋垫巴肚子,等到中午的时候,我让人把鸡杀了给小大夫补补身子。” 寨子里最近已经没有多少鸡蛋了,冬天了,母鸡犯懒不爱下蛋。 以前也不多,但好在鸡的数量不少,鸡蛋隔三差五也是能吃上的。 但是最近丈夫病了,为了给丈夫增加营养,那些小家伙偷摸摸杀了不少鸡,给丈夫补身子。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丈夫以前是喝了就吐,现在是连喝都喝不了。 人家小大夫本就是被他们掳来的,已经够歉疚了,要是再让人受罪,那她心里更是过意不去。 “小大夫,那些小的不听话,但是心都不坏,以前有什么过错,您还多担待担待……” 就是嘴上爱放狠话,其实从来没杀过人,也没干过打家劫舍的行当。 她想让她别害怕,但是话还没说完,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好几个小子哗啦啦进来了。 姚蝉叹了口气。 鸡汤什么的,她是真的不在乎。 就是想问问这个看起来还是比较好说话的妇人,能不能先把诊金给她结算一下。 她男人打针输液要兑换的药物,都是她从系统里兑换出来的,都是花钱的啊! 可是刚看到这周围破败的环境,她到嘴的话又吞咽了回去。 这个地方穷到这程度,连吃个鸡蛋都是奢求,咋可能掏出好几钱的银子? 她麻利的给人换了药。 可能是最近因为疼痛折磨,男人没有睡好一次觉,这次在药物的作用下,先前还睁着眼,现在就安静的睡着了。 把自己的东西收到箱子里的时候,她难得跟那妇人交代,“他病情还没好转,这两日先不要给他吃东西,汤汤水水的也不要……” “那……” “他先前吃过的也都会吐出来,我给他弄得药物里面就有可以支撑他体内的营养。” “好,好……” 姚蝉现在说啥就是啥,妇人紧张盯着她,连连点头,要把她的话全都记在脑袋里。 “你也不要这么紧张,有我在看着呢。” 说话的功夫,二当家进来了,他现在的精神面貌也好了不少,见到姚蝉,态度也透着一抹感激,“早饭做好了,大夫先去吃饭吧,嫂子,你也去吃饭吧,绣娘熬了鸡汤,吃饱了您也歇息歇息……” 鸡汤? 妇人面上透出一抹无奈。 看来是那些小子按耐不住,提前杀了。 也罢,早上吃中午吃,都是一回事。 她把刚刚小大夫交代的,说了一遍,自己起身去吃饭了。 却说此时,姚蝉正在吃饭的时候,隔壁院子传来吵吵声,这周围都是土匪,也不在乎有人偷东西啥的,房子跟房子相连,根本没啥院墙之类的。 她刚过去,有俩小子马上把房门关上了。 这是昨晚逃跑逮回来的那个男大夫,他不老实,还想撺掇着小大夫离开,昨晚故意放跑了他,让他在山里吃了大半夜的苦头才把人抓回来。 不过这种事,就不必让小大夫知晓了。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姚蝉好奇的询问。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刚抓到了一只山鸡,打算拔毛给小大夫您补补呢。” 行吧,姚蝉关上了房门。 那俩小子进门踢了麻袋一下,“老实点,再敢不听话,一会把你扔到山里喂狼!” 第二百九十二章 惊变 转眼又到晚上。 随着这两日越发跟他们熟悉,姚蝉的心中也越来越复杂。 按道理来说,信送过去到现在,也有两天了吧,收到信的二叔他们也该找到救兵,来救她了。 算脚程的话,他们也该找上门了。 俗话说的好,没有调查就没发言权,这些土匪以前做过什么,她无从考证,但根据最近的相处,她发现这些土匪们大部分都挺和善,可她又摸不准这是和善是因为自己有用,还是他们本性就是如此。 毕竟一个山寨她还有大半部分没认全。 要是那些剿匪的官差来山上,殃及了池鱼呢? 到时候她要不要替这些对她好点的人求情啊。 姚蝉自我脑补了不少。 可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这一切都是空想的。 啥看懂了字条,啥救兵,这都是白日做梦好吗? 火苗呼呼地烧着,热气这滚滚的朝上冒着,姚蝉翻动了下面前的火堆,又托腮看着漫天星辰,这地方除了冷之外,穷之外,男人多了点之外,也没别的不好。 火堆烧的有些时候了,姚蝉把柴火往外移开了些,挖出里面埋着的红薯,这一天天清汤寡水的,饿的她前胸贴后背,要不是红薯不值钱能扛饿,她眼睛都要饿绿了。 在她呼呼觉得热还舍不得把红薯给扔掉的当口。 身后有两道鬼鬼祟祟的影子摸入到屋内。 何春生此时刚刚悠悠转醒,戒备的目光在落到对面两张年轻的面容后,松懈下来,他嗓子还带着点嘶哑,努力想坐起来身子。 十二跟十六马上放下手里的东西,体贴的扶他坐起,十二还特别乖的拿着被褥靠在了他身后。 “大哥,你可算醒了……” 他声音透着些委屈。 除去寨子里的妇孺老弱,这些从一排到三十的少年人,都是他在两个镇子上捡回来没人要的孩子。 山寨日子穷苦,要不是他节省着大家伙的口粮喂大了他们。 这些少年们还不知道活不活在世上了呢。 所以大当家对他们而言,是亦兄亦父的存在。 “你们怎么来了?”大当家在屋内环顾了一圈,找不到大夫跟媳妇的身影,略有些惊讶。 “大嫂好些日子不眠不休的照顾你,小大夫让她回去休息会,她在外面盯着呢,大哥你现在还疼吗?” 男人眉头皱起,不可能完全不疼的,但是这种疼痛比以前来说,已经好不少了。 “不疼了……” 他摇摇头。 十二跟十六对视一眼,眸子里透着些得意,十六贴在门缝上打量着外面情况,十二则是把滚烫的鸡汤端出食盒,“大哥你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这是我们特意给你藏起来的鸡汤,你快喝上两口。” “又杀鸡了?” “哎,这不是要招待那女大夫吗,鸡都杀的没剩几个了,要不是我机灵,提前留出来一大碗,大哥你可喝不上。 这鸡汤最补你身子了,你别推辞了,等你喝完了身子才能好,我们才能放心。” 如果姚蝉要在的话,肯定要急的火冒三丈。 可是谁让她出去了,男人媳妇也没在呢? 不让饮食是有几个人清楚,但当时睡着的大当家不清楚啊。 眼下见兄弟们给他端来鸡汤,香味也直往鼻子里钻,被香味勾的,胃里也在咕咕叫着。 大当家他也想快些恢复健康,端着碗大口大口的喝下了鸡汤,喝到最后,大海碗碗底还藏着俩肥硕的鸡腿呢。 俩人口里口水疯狂分泌。 “大哥,快吃,快吃,吃了补身子。” 他们馋的不行,但还是小声催促着大哥快些吃了。 看吧,大哥就是饿了,俩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满满得意不言而喻。 这些山下的大夫就会危言耸听,还说什么不能进食,这不吃的好好的吗? 大哥这么高的个子,要再继续不吃不喝继续下去,身子垮了那是迟早的事。 他们馋的不行,但大哥能喝了,那比他们自己喝还要开心。 “大哥你好好的养着,我们得走了,不然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何春生重新躺回去,腹部有点异样,但他没放在心上,朝俩人摆了下手。 事情大概是在一个时辰后不对劲的。 姚蝉刚刚躺下没多久,房门就被人急速的拍开,门外是变声器少年的公鸭嗓,他的叫声又急促又恐惧,刚刚入眠的姚蝉不耐烦的翻了个身。 干啥啊,干啥啊这是。 “小大夫,我大哥不好了!” 这一嗓子早把姚蝉费了好些时候酝酿出的睡意吓没了。 她匆忙裹好衣裳,健步冲往外面,焦急下,连鞋子都来得及穿好。 大当家的屋子此时已经被挤的水泄不通,好些担忧的面容在外面摇晃,见到她,有人喊着小大夫来了,大家自发让开,她倒是没废多少功夫就挤到床前。 “怎么回事?” “疼,好疼,肚子好疼!” 男人从来没有这么疼过,捂住腹部在床上翻滚,姚蝉要给他做检查,可是刚刚靠近他,就被他大力挥舞的胳膊甩了老远,要不是有人扶着她,怕是现在已经跌在地上了。 “小大夫,先前还好好地,怎么就突然会……” 姚蝉自己还被吓了一跳呢。 分明已经抑制住病情了啊,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难道不是腹膜炎吗? 如果不是腹膜炎的话,会不会是急性胆囊炎? 但是不对啊,急性胆囊炎一般起病急,虽然也有恶心呕吐的症状,但是疼痛位置一般是在上腹部的。 他右下腹也疼,这倒让人奇怪。 但是不是这急性阑尾炎,不是急性胆囊炎,会不会是胃肠道穿孔,又或者是急性胰腺炎? 他的生理症状不断变化,数据不断地上升,痛苦的哀嚎声更是一阵高过一阵。 保守治疗已经没了效用,没有ct辅助,她到底要怎么才能判断出来是什么毛病啊! 屋子里乱成一团。 好些人扑到床上了,好些人朝她奔来,求着她救命。 救命,救命,谁不想救命啊! 可是现在不是她想救命就能救了的! 第二百九十三章 自尽 “都给我出去!”姚蝉厉声喊道。 她不能慌,如果她慌张的话,这个人才是真的没救了! “现在我要跟你们说,他病变位置是在腹部,我现在要打开他的腹部检查了,除了这个法子,我别无法子!” 打开腹部? 妇人眼瞅着要惊厥。 “可是打开肚子还能活吗?能不能用其它法子?求你了,小大夫我求你了!” “不要求我了!现在决定权在你手里,求字是最没分量的一个字,找不到他病情恶化的原因,只有这一个法子,快点做决定,到底是死还是活,他的命都在你的手里!” 妇人哭的凄惨。 就在这时,人群里传出小小的,失魂落魄的声音。 “大哥突然难受,会,会不会是大哥吃了东西的缘故?” 吃东西? “不是说已经禁食了吗?怎么可能吃东西!” 周遭环境不断刺激着姚蝉,让她无法思考判断。 人群里的十二,此时面如土色,“没多久前,没多久前我偷偷进来喂给大哥喝了一大碗鸡汤,还让他吃了两个鸡腿,大哥那时候还好好的啊……” 室内众人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慑到了原地。 那个少年十二见大家不可置信的视线盯着他,心里悔恨一阵高过一阵,如果,如果真的是因为那碗鸡汤导致到现在地步。 他会杀了自己的! 姚蝉眼前一阵眩晕。她站在那,身子微微摇晃,不解、愤怒、焦急跟绝望,不停地冲刷着大脑,抨击着她的理智。 为什么,为什么不听话啊! “小大夫,小大夫救命啊!” 姚蝉扶着桌子,等着脑袋里的眩晕退去后,才一字一句道,“你要我怎么救,你们说说我要怎么救!我不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偏偏做什么,把我的命赔给他好不好!” 二当家此时是为数不多保持理智的人。 他不顾男女大妨,抓住姚蝉手腕试图让她恢复冷静。 “就是一碗鸡汤,会影响你的计划吗?” 他不是怀疑姚蝉的本事,他就是有点不解。 “为什么?!”姚蝉气的头发丝都要飘起来了。 “你以为切开他肚子只要刀子一切就行了?我不要麻醉的吗? 他现在胃里有参与的食物,在我救他的过程中诱发误吸引起肺部问题怎么办! 要是胃里食物还进到肠道在刺激下反呕出来,因为呕吐物堵塞引起窒息怎么办! 你以为我先前耳提面命是开玩笑的,你以为那个情况下让他吃东西是为他好? 医嘱,医嘱! 遵守一下医嘱就这么难吗!你们就不能对生命有丁点的敬畏吗!” 姚蝉气的发疯,其实要是往常时间,她绝对没这么敏感跟疯狂,可能是因为前面那一场失血休克的案例刺激到她,也可能是被柴平涛拉到圈套里,大家背后怀疑议论,把她那那颗原本还算平和的心态搞崩了。 也可能是诸多压力一股脑袭来,此时一并爆发,她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姚蝉最后看了一眼这些人。 夺门而出。 “小大夫……” 好些人又想去追她,可是刚走两步伐又被耳畔的痛哭声制擎,一时间左右为难。 姚蝉跑回去倒也不是逃避,她得冷静片刻,然后快速从系统里兑换出她待会要手术需要的工具跟药物,事已至此,再骂人,再发泄还又什么用处。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了。 现在,他们都要拼一把,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了。 ………… 姚蝉走后,二当家撵走了不少关心的人,几个人把他四肢按住,不让他挣扎伤害了自己。 那个坏事的十二,此时呆滞的坐在地上,茫然的看着面前一切,突然打了自己一个巴掌。 方法再也无法面对大家,他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了。 生怕他做傻事,屋内几个年轻人也跟着追了出去。 喊疼声逐渐减小,先前哭的痛不欲生哀泣不止的妇人突然擦干净眼泪,示意他们都出去。 “大嫂” “出去吧,去把小大夫送下去,照顾好十二,告诉他不怪他。” “大嫂!” 二当家这时开口,“都出去吧。” 屋内归于安静,先前疯狂近乎失去理智的女人此时安静下来,她整理了下头发,看着床上因为剧痛脱力而没了力气的男人,笑了一下。 她剪短灯芯,火苗旺盛跳跃起来,亮光无声一晃,光芒温柔布满破旧屋子,她此时的动作十分轻柔,整理好自己,又整理好男人的鬓角被汗水打湿的发。 她在男人隐忍克制的表情中擦了下几年前男人送给她的香粉。 清淡好闻的香气似是春日和煦微风,悠悠荡荡流淌在他们身侧。 等整理好自己时,女人掏出一个精巧的细长瓷瓶。 这是她专门从先前的那些大夫手里求来的可以让他解脱的药。 过往三十年,他过的很苦很苦了,临死前,她不想让他再这么煎熬了。 她躺在男人身侧,握住了他的手,另外那只手打开了瓶塞,取出两颗药丸。 “不要怕,我陪着你啊!” 男人疼的面部肌肉扭曲在一起,但还是露出个宽慰她的笑来。 “下,下辈……” “砰!” 两个人话别的时候,外面传来巨响。 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北风夹杂着寒意从外面翻涌过来,姚蝉气喘吁吁拎着药箱跑进来,刚刚备药准备工具的这段时间,足够她平复好情绪。 见俩人躺在一起,她眉头又皱了起来。 “他现在得病了,你跟他躺在一块添什么乱?快起来,给我准备烈酒,一个跟他差不多长的桌子,好多蜡烛,你们在屋子外面烧上火把,能多亮就有多亮,还有,把柴平涛带来,把二当家带来!” 姚蝉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吐出好些话来。 妇人茫然的抬起头,视线似是没焦距一般,好半天才盯到她身上。 “啊?” “啊什么啊!想让他活命的话,照我说的做!” 无菌环境是不大可能创造的出来,但是,尽可能的来救人吧。 ………… 屋子瞬间涌入好些人来。 又是搬桌子又是点蜡烛。 好几个妇人从外面进来,拿着烈酒不停地擦拭着小大夫交代的地方,好些年龄还小的孩童拿着蜡烛点亮了屋子里的大大小小的角落。 柴平涛鼻青脸肿的被人推着进来了。 他焦急的走到姚蝉跟前,不停地问她到底咋想的,刚刚那些土匪都打算把他们送走了,她这人倒好,又傻不拉几的留下了,她自己找死留下不算。 还把自己也给拉进来陪葬。 姚蝉瞥了她一眼,戴上了头灯。 药箱打开,掏出里面的一系列工具。 二当家这时候也按着她的要求洗漱消毒过了,这会穿着罩衣跟个恶霸似得站在一旁。 姚蝉深吸了口气,像是给他们鼓励,又像是在鼓励自己,“现在,咱们是要从阎王手里抢人!” 第二百九十四章 扭转 高挑瘦弱身躯的孟驰挺直了腰板,下意识的摸了跨在自己腰侧的大刀。 柴平涛此时只觉得冷汗直流,他不明白姚蝉这么说是什么含义。 但是当那个站在自己身侧的男人用阴狠的视线盯着自己的时候,他才知道,能在土匪窝里当二把手的,绝对不是小角色。 柴平涛两股战战的看着姚蝉。 她把面前的工具一一跟他说了一遍,又把纱布止血钳之类的东西摆在了最靠近他的位置。 “等会我需要什么东西的时候,我说,你递给我,听见了吗?” 柴平涛牙齿上下叩叩作响,他觉得自己已经不会说话了,但是身边的恶人凶巴巴道,“跟你说话你聋了?” “听,听见了,我,我知道了……” 这些东西到底都是啥玩意啊,他真的好想要晕过去一了百了啊。 “你以前不是一直怀疑我为什么会救活人,为何打开人肚子对方还能活?心里也不止一次存着偷师的心思吧……” 姚蝉这会拿着熟悉的老朋友,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她变得自信,神采飞扬起来。 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眸盯着对面的中年男人,口气不小道,“现在,我大大方方的让你看!你要学也大方的去学!” 还有这等好事? 别人误会她,贬低她,那是不知道她的本事,可背后设计了这一切的自己,不能不清楚姚蝉的实力! “不过……”女声响起。 柴平涛抬头看她。 “你看可以,但是必须坚持到最后。” 柴平涛眼底划过一抹亮光,这是啥鬼要求! 如果真的能把她看家本事学会了,那还有她什么事! 还坚持到最后,这话还用你来说? 能学习到这种出神入化的本事,他傻了才会不看。 姚蝉看着麻药已经起了作用,戴上了口罩。 “是死是活,就全凭天意了!” 她拿着手术刀,冷静自持的划开了皮肤。 ………… 知道可能是胆囊问题,所以她打开的位置没出错。 但是开腹手术后,姚蝉眉头皱起,腹腔内已经渗出好些胆汁跟脓液,在看胆囊壁已经充血水肿,整个腹腔状况十分严重。 怪不得,怪不得他会疼成那副模样。 柴平涛终于知道为何她会说,等开始了就要坚持到最后,活了这么久,他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跟人体的这些内脏有了这般清晰明了的接触。 他恶心,反胃,想晕。 可是身边那个男人虎视眈眈盯着自己,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意图,他甚至拿出了跨在一侧的那个大刀。 想也知道如果自己晕倒过去,等到的将会是什么下场! “你知道为什么刚开始,谁都察觉不到他为什么难受吗?”似乎是察觉到他现在快要窒息了,对面的那女子开口了。 “为,为什么?” 姚蝉没直接回应他,而是催促他递过来引流管。 胆囊已经穿孔,必须进行腹腔引流。 在那些液体缓慢的低落到引流瓶中后,她声音轻快道,“是因为胆囊出了问题……” 她手上动作没停,用手触摸着男人的器脏,在他惊悚的快要窒息的神色中,眉眼突然弯了起来,“竟然是这个原因,竟然是这个原因,我早该猜到的,我早该猜到的!” “什么……什么原因?” 一道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响起。 是那个二当家的开口了。 “是胆囊扭转!怪不得,怪不得!” 她的语气过分轻快,在这种沉闷的环境中,像是一种和风,轻抚了大家紧绷的情绪。 姚蝉却不知对方心中怎么想的。 她指着腹腔内的一处道。 “正常人的胆囊正常位置位于左、右肝界面前缘的胆囊窝内,相对固定,不容易发生扭转,但是大当家先前不知经历过什么,发生胆囊扭转的的现象。 胆囊扭转属于极腹症中的罕见病,他为什么突然疼的那么厉害,就是因为扭转使胆囊动静脉血运障碍,短时间内引起坏死,穿孔……” 她指了下腹腔内的液体,“就如同现在这样。” 柴平涛胸口翻江倒海,但碍于身边男人威胁,又不能不捧场。 努力逼迫自己看了一眼。 里面果然,果然乱糟糟的。 他好想呕吐,好想晕过去啊。 可是他能吗,他不能! 放在以前他哪儿会想到,有朝一日就连晕过去都是一场奢望。 姚蝉示意端着油灯的二当家移动几步,好让自己所能看的角度更清晰。 最开始她保守治疗,就是因为对症了,因为胆囊坏死、穿孔后,会导致弥漫性腹膜炎,紧接着出现腹腔感染,但是后面可能是吃了东西,促进了情况变化,保守治疗根本起不了作用。 因为腹腔内的情况太严重了,今晚不爆发出来,过一两天也要出事。 她刚开始判断出腹膜炎却没往胆囊扭转上面猜测,是因为这个病症的三联症,一是瘦高的老年人,合并脊柱畸形或是慢性胸部疾病,第二是病程短,典型的腹痛,起病早起出现呕吐…… 三个特性,他都不太符合。 他发病时间长,早期没有呕吐腹痛状况,也是最近几天,这类症状才明显。 所以她压根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还好,还好及时做了开腹手术,不然再折腾下去…… “他运气也是个好的,如果再耽搁一半天的,我真不能保证人还活着。” 什么? 二当家后怕的盯着她。 “你想,胆囊扭转都能导致胆道引流、血液受阻,时间稍稍长点都会致死,他都耽搁了这么些时候,还活的好好地,并且等到了我,你说他是不是命好?” 二当家抬头把眼泪眨巴掉,大哥现在的情况岂能用一个幸好来解释? 是冥冥中有神灵保佑吧。 估计是消化掉了情绪,他重新低头。 而这时,正好是姚蝉放下手术刀,手伸到大哥腹部内,将扭转的胆囊复位的画面。 “纱布……” 姚蝉重复了两遍,没等到回应,抬头不悦的看着柴平涛。 先前还有几分活气的他,此时眼神空洞,直勾勾的盯着屋内一角。人跟木头似的,但是一泓清泪,却从他眼中扑簌簌的流下。 他竟然哭了! “纱布!”二当家在他耳边喊了一声。 僵硬的手臂把纱布递过来。 他眼中流泪的速度却没有变化,一滴滴的,接连不断的落下。 “你做什么!” 二当家看见她拿着那把古怪的刀要去碰大哥的器脏时,忍不住惊叫出声,他一动,手上拖着的油灯跟这着剧烈晃动。 姚蝉训斥了他一声。 “时间太长了,这个胆囊保不住了,所以要切掉。” “切掉?那他人……” 好端端的要切掉人的身体部位,这,这怎么能行! “没太大的影响,关于事后护理,等过后再说。” 胆囊扭曲早期,胆囊无明显的结石跟炎症者,原则上是可进行胆囊复位和固定术,但是他的情况不适用,刚刚开腹后,他的胆囊壁就充血水肿了。 已经保不住了,就算勉强留下,也不过是在他体内留了个定时炸弹。 摘除胆囊并不是姚蝉第一次做,但是跟以往无数次那样,她都小心翼翼,屏着呼吸尽可能的做到完美。 胆囊安全摘下。 还好生命体征正常。 胆囊切除后,姚蝉检查了下确定没其他问题,开始冲洗腹腔,因为他的情况特殊,没敢太多液体,只少量的冲洗,随冲随吸,等到最后冲洗的液体已经变得澄清,才意味着冲洗结束。 最后就是做缝合。 可能是大当家现在正年轻,身体素质好,所以她担心的意外手术中都没出现。 缝合结束,姚蝉把工具全都扔到小托盘上时。 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耳边竟传来一道重物倒地声,她脱了手套,看向地面,只见刚开始还目露精光,势必要偷学了她手艺的柴平涛。 在坚持了手术全过程,在太阳升起,她最后作完缝合时,终于倒地不起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救活 宽敞的院子外柴火从夜里烧到太阳出来。 因为担心里面男人的状况,好些寨子里的人在外面站了大半夜。 绣娘扶着江氏,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燃烧了大半夜的柴火终于在黎明之后熄灭了。 虽然天亮了,但总觉得天儿更冷了。 “嫂子,你回去休息会吧。”女人关切的看着她,“大哥这边要是有消息的话,我马上派人去跟你说。” 女人没反应。 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门,像是魔怔了。 绣娘捏了捏她手,女人这才无神的转过脸来,不过视线空洞,魂魄都似飘走了。 “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你大哥他现在还活着吗?” “活着活着!” 女人连连点头,同时也抓紧她手,“大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老天爷会怜惜他的……” 明知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但自己还是不停的劝解宽慰她,生怕她还没等到结果,就已经垮掉了。 不过大嫂显然没听进去她说的话,又揪心看着门里。 绣娘叹了口气。 看了下失魂落魄的大嫂。 又看了下跪在门外已经几个时辰的十二。 她抬头看了下天,大雪过后,天色晴朗,朝霞朵朵簇拥,堆积在东方。 今天,生死就在这一天了! ………… 姚蝉没给晕倒的柴平涛一个眼神。 依旧有条不紊继续着收尾工作。 天光已亮,外面的火光也暗淡下来,没了柴平涛立着,气氛稍有些凝固。 “我大哥……这就活了吧?” 从手术开始到现在时间不短了他一直遵守着当时姚蝉交代他的任务,现下看她将皮肉缝合起来,又将手触在大哥鼻子下,见他还有呼吸,语气紧绷。 他视线紧盯在她身上。 紧接着在她摇头后表情瞬间紧绷。 “还有场硬仗要打。” 二当家着急,“可是……” “病变位置切除,但后续术后出血,肝下积液或是膈下脓肿,术后黄疸,胰腺炎等都可能出现,所以他一只脚还徘徊在鬼门关,总之,我们一起加油。” 姚蝉叹了口气。 又是一天过去了,为何还是没人接她回家? 有一说一或许是因为柴平涛的对比,衬托眼下这个二当家倒是胆识过人,她吧,前后也碰到过几个帮手大夫,但大家承受能力有限。 正常人初次看见这种情况她理解,但她也没法子,手术中分身乏术,有个帮手就多一重保障。 让他进来,一来是监视这个帮手,起威慑作用,二来如果有什么突发事情的话,有他在也能帮上忙。 现在证明自己高瞻远瞩。 “那我大哥,日后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姚蝉挑眉,这什么意思? 见他忧伤的视线落到胆囊上,她好像知道这人什么意思了。 “只要保养的好,估计比你岁数还大呢!” 男人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的希望跟光彩,简直似要把人灼伤。 “当然,前提是他现在能活下来。” 可能是手术还算成功,心头大石卸下了,在这种环境下,她还调皮的打趣了下对方。 “好了!” 收尾工作也做完了,姚蝉抬头摘下了手套,给人检查体表的时候,没注意到脚下还踢了柴平涛一脚。 房门大开。 门外的众人刷的一下抬头。 先前那个失魂落魄的妇人此时像突然焕发了生机一般,健步就要往里面冲。 “拦住她!” 姚蝉也没想到家属会这么激动,赶紧指示着二当家,在他去拦女人的时候,自己则飞快把切下的胆囊用东西遮盖住。 知道切割下来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一回事,在这种时代,猛不丁的看见这个,姚蝉怕家属承担不了这个刺激。 “孟驰,你放开我,让我看看你大哥……” 他这般模样,屋子里男人在听见这么大动静仍旧没什么反应,女人下意识的以为他已经…… 神色越发凄苦不说,动作也疯狂了许多。 “嫂子,小大夫说了,大哥现在暂时没生命危险,但是一只脚还在鬼门关徘徊,还说咱们身上的衣服什么都不干净,冒然进去会引发什么,什么感染之类的。” 女人挣扎的在动作顿停。 “你是说,你大哥没死?” 孟驰点点头,一该往日的愁苦,“还活的好好的,大嫂,大哥还活着!” 说话的功夫,余光也瞥见一直跪在地上的十二,虽说这场意外是因为他冒然喂给大哥鸡汤导致,但是小子还年轻,不懂的地方也多。 再说,他只是好心办坏事。 此时估计是听见大哥还活着的消息过于惊喜,跪在地上的他眨巴了下眼睛,似乎还没回过神。 一脚轻踹在他身上,没用多大力道但还是把人踹在地上,这一下好像才把他踢回到人间。 “还傻愣着做什么,外面天寒地冻,你还跪在地上这么长时间,膝盖不想要了是吧?还是觉得最近糟心事不够多,还想来添个乱?”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故意的。 如果对他不闻不问,这小子心里才更苦楚,更难受。 踢他一下,当是发了脾气,这小子心里也能松快点。 果然,在他踢完后,他脑袋伏在地上,先前还不知他在做什么,但是片刻后院内传来他的压抑的哭声。 最开始小小的,跟受伤的野兽低低的啜泣声一般。 紧接着他身子颤抖的越来越厉害。 像是发泄心头的恐惧般,声音逐渐变大,最后甚至已经开始嚎啕大哭! 院内静静地,越发显的他哭声嘹亮。 没人知道,没人知道短短的几个时辰,他经历了什么样的难熬。 如果大哥真的出事了,他真的会了结了自己的。 他哭的凄惨,渐渐的,越来越多的哭泣声传来。 这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姚蝉出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不过,有这个二当家在,她也不至于误会大家以为病人死了的事。 她在门口站了小会儿,实在是不忍打断他们此刻的喜悦。 可是…… “那个,要是方便的话,你们几位能不能离门稍微远些啊。” 女人猛地抬头,眼神询问之意明显。 姚蝉有点不好意思的缩了下脖子,“大冬天的,病人受不了这么低的温度啊。” 第二百九十六章 出血 姚蝉此时开口说这话,是看氛围严肃想调剂下的,可对面众人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幽默,在她话音刚落身侧掠过阵风,先前大开的房门这会啪的下被人关上。 “小大夫,太感谢您了,请受我一拜。” 大当家的媳妇知道人暂时救活,激动的面色潮红,不由分说的朝自己跪下。 姚蝉本以为她身边的人会制止她这番行为,就慢了一步没去扶她。 二当家跟身边的媳妇对视了眼,心下也做出判断,俩人也撩起来下摆,干脆利落的跪在嫂子后面,这下子后面那些少年们有样学有,哗啦啦跪倒地上一片。 “请受我们一拜!” 少年们声音嘹亮扯着嗓门喊完,惊起树林里一摊摊的鸟雀。 姚蝉扶这个不是又去扶那个,可是这些人跟铁了心似得,就不起身。 这些人也真是,做出的事咋一点不符合他们土匪身份啊。 “哎,你们不用,真的不用的。” 大早上齐刷刷跪在地上,她哪儿能承受的住。 再说那人也没彻底脱离了危险,他们这样怪让人有压力的。 “先前用那种法子把您请上山来,实属无奈,现在说什么都不能弥补这几日小大夫的辛劳跟所受的担惊受怕,只要大哥能救活回来,我们寨子兄弟就欠您一条命!” 别管以前经历过多少次,但现在碰上这种场面她还是怪不适应。 这些人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坏。 事到如今她也没选择,算是给他们承诺一般,“好吧,我会尽最大全力来救助他的。” 他们也是要一个承诺吧。 好说歹说终于把人给哄起来了。 大家担心男人的病情,大半个晚上都没能睡,眼下知道不能探视病人也不好打扰病人休息,全安静的退出院子。 大当家媳妇在人的劝说下回去休息了。 只有她跟二当家的时候,她引着人重回屋子,屋内,因为麻醉缘故,男人还在长桌上安静的睡着。 姚蝉指着先前被她遮盖住的那个小盘子,“你看跟谁商量下,要不要告诉家属这个事,虽然我个人意见是不要告诉的好,商量完了就把这个东西处理掉吧。” 二当家连连点头。 “您的屋子已经烧上炭盆了,小大夫为我大哥的事劳心劳力,这会我盯着,您去休息会吧。” 姚蝉面上都是疲倦之色,但还是摇了下头。 “这边离不得我,我得在这守着。” 不过看了下地上还在昏迷中的柴平涛,她公报私仇般的踢了他一下。 “还有这个,你一会出去的时候,把他也抬出去吧。” 在这怪碍事的。 二当家点头照办。 小大夫医术如此高明,偏被人中伤,说她医术不行,说她招摇撞骗,这可不行,他得想个法子好还小大夫的名声。 身为大哥的恩人,这种委屈可不能一直受。 ………… 柴平涛清醒后才发现自己又被扔回到脏兮兮黑乎乎的房间内。 虽知道这个小坡地也找不出有多好的环境,但从刚开始的暖和屋子演变到没柴冰凉的房间,再到最后还不如自家柴房的这个小坡地,落差这么大,很难有人不提意见吧。 正当他自怨自艾时,房门被人打开。 冷风呼啸着从门外窜进来。 他赶紧搂紧怀里唯一那个用来御寒的被子。 “吃饭了!” 进来的这个少年口气不大好,凭着柴平涛这么些年看人的本事,一眼认出他就是当日那个把自己掳上山的年轻人。 好像被那个年龄小点的叫六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柴平涛看不上阿六,人家还看不上他呢! 要不是二哥说不能做太过分,他这会早就对他拳打脚踢了! “给,吃饭!” 柴平涛一天没进食了,确实饿的过分,也不在乎这的馒头不够松软,菜色不丰富了,麻溜的爬起来吃东西。 只是掀开食盒后,看见里面的东西…… 脑袋不自主的想起昨天晚上看见的血肉模糊的画面。 生理上忍不住干呕起来。 六子见他这幅模样,慌张的拎着食盒远离他,现在大雪封山,他们寨子粮食本就不多,再被他糟蹋了那可不行! 可怜柴平涛,饿的前胸贴后背,偏偏不能吃东西,闻味道,那种恐怖画面已经给他心灵带来极大的阴影了。 就在他刚平息了翻涌的感觉,面前就多出纸笔来。 柴大夫不解的抬起头。 “诺,把你上次怎么挖坑,怎么陷害小大夫的过程,一五一十的写出来,不许有一处遗露,要是敢耍花样的话,小心我……”在他面前挥舞了好几下拳头。 柴平涛哪儿乐意写啊,要是写了这些。她抓住了自己把柄。 岂不是日后自己永远都要受她制衡? 可是不写的话…… 他拿着笔,纠结之色明显。 也就是在这时,院里又传来惊慌的脚步声,阿六表情微变,还没等他出去,另外一个少年就已经推门进来了。 “怎么了这是?” “好像大哥那边又出问题了,他一直出血呢……” 两个年轻人表情上都带着焦灼。 一直出血? 可不是该出血嘛,硬生生的把个器脏给摘掉了。 他就说那人活不了嘛。 算算时候也差不多了。 柴平涛此时心中大喜,他啪的一下把毛病扔到桌上,“看吧,我说什么了,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娘子,还真的能把人救活过来?也就是你们这些傻子轻易被她蒙蔽,现在好了,打脸了吧,我看她以后还拿什么来招摇撞骗!” “我大哥活不了,你很开心?” 他开心的表情太欠揍了,俩人忍不住,又揍了一遍人。 却说这时候,姚蝉刚被人带下去吃饭,热腾腾的白水面,金灿灿的煎鸡蛋,她还没吃下肚呢,外面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原先谈笑说话的婆娘们话停了。 姚蝉也不吃东西了,起身就往外跑。 屋外还是堆积着不少人,但是估计先前她发火那次太可怕,大家这次都严格的遵守着不许人进去探望的叮嘱。 “怎么回事?” 姚蝉消毒之后低声问着在里面陪护的二当家。 男人也不知该怎么说,只是掀开他腹上遮盖的毛毯,示意她看出血的地方。 这是……术后出血? “ 第二百九十七章 虚惊 “小大夫,自您走后只有我在这守着,而我也没碰过大哥,他怎会好端端流血?先前你也说过,我大哥还没脱离危险,眼下他流血不止,性命有无危险?昨个就流了不少血,今天又如此……” 关心则乱,他慌了手脚。 本以为昨天那场惊心动魄的手术后,大哥就逃离危险再无波折,谁承想只过了一天,就又出了纰漏。 姚蝉见他坐立不安,示意他先别急。 俯身仔细的替男人做了检查,发现他症状还算稳定,不由松了口气。 在对上那双焦急的眸子时,她尽量言语平和同他解释,“不是大毛病,胆囊切除后出血,最大可能是胆囊动脉结扎不牢固,结扎线滑脱,肝创面分离过深渗血不止。 当然也有可能是胆囊床止血不彻底,不管是哪个原因,都是术后可能出现正常现象。 我检查了下出血量不大,不用做特殊处理,人的自我修复能力很强的,只要他没凝血功能障碍的话,自身就能吸收。” 姚蝉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对面那张面孔还是饱含疑惑,大概是猜出没性命之危,他总算镇定了不少。 想起对方估计也听不明白自己说的这些专业术语,姚蝉暗自苦,短时间还真改不了这习惯。 “小大夫,也就是说,我大哥没性命之忧?” 姚蝉摇摇头,“就是点小问题,为什么会有性命之忧?” 俩人大眼瞪小眼的功夫,床上的男人发出小小的痛楚声。 孟驰扭头正好撞进大哥迷茫的眼神里。 手上一时不慎,瓷碗落到地上,伴随着清脆声音的,是他欣喜叫声,“大哥,你醒啦?!” 男人健步冲到床榻边,眼睛血红,声音哽咽,但好在激动中还记起了姚蝉的叮嘱,始终跟他保持着几步远,不敢碰他。 “大哥,你自己也别动。” 何春生脑袋瓜嗡嗡的,看着对面那张似悲似喜的脸,昏迷前的记忆瞬间回笼,他依稀记得疼的死去活来时,媳妇曾拿出能让他解脱的药。 俩人是要相伴离开的。 但是现在…… “你,你嫂子呢?” 他挣扎要起来。 二当家见状疾步赶去,放缓了力道按住了他,“大哥,嫂子很好,你别激动,把伤口裂开了就不好了。” 姚蝉这会也看见,门外窗户上映出好几个不停移动的头颅,猜想到他们是谁,也难得发了善心,将窗户打开。 冷风呼的下吹进,也将那些个年轻的面容送入到她眼里。 那些少年见到是她后,又惊又怕,呼啦一下全散了。 倒是大当家的媳妇,江秋没跑,她两手趴在窗台上,痴痴的看着对面劫后余生的男人。 俩人遥遥对视,其中温情自是不可言表。 “好了,看的差不多了,你心也安了吧?头几天情况特殊,我不能放你进来,等过些日子他情况稳定下来了,你再进来伺候,嫂子,只要命还在,您还愁日后不能朝夕相伴?” 姚蝉的话如同金科玉律,女人泪眼婆娑的听完后,连连点头。 “春生,你好好养着,我,我改明再来看你。” 将窗子放下,同时也将外面那些人的面孔遮挡在外面。 姚蝉思考着明天给他换啥药,想的正入神的时候,耳畔传来男人中气不足,但仍不容置疑的声音,“跪下!” 她吓了一跳。 但二当家问都没问,朝姚蝉所在的方向,没任何迟疑噗通一下跪了。 这,这又搞什么啊,先前不是都跪过一次了? “先前,我兄弟有冒犯之处,还请您见谅,救命之恩,容我兄弟日后再向您报答。” 其实这一跪该是自己来的,但现在他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让二弟代劳。 好在他们兄弟都一条心,老二也明白自己意思,又朝姚蝉砰砰磕了两次脑袋才算停止。 以前吧,她还有点受惊,有些手足无措,但现在被他们这些人时不时的磕头攻势弄得麻木了。 没最开始的局促不说,还能还挺淡定的摆手示意他们起来。 ………… “大哥醒啦,大哥醒啦!” 就在阿六他们犹豫要不要去看大哥时,另一道欢喜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寨子就这么大点,所有房子都集中建造在一处,所以那边有点小动静,这边马上听的一清二楚。 “大哥醒了?” 先前还处在犹豫关口的俩人面面相觑,等回过神后,异口同声,惊喜的叫着,“大哥醒啦!” 既然醒了那就证明摆脱了危险了吧? 小大夫可真的是妙手回春啊。 俩人抱在一块,又哭又笑的发泄完情绪,等做完这一切后,不约而同的看向柴平涛。 柴平涛眼泪哗的流下来,悲愤之情跟当年孟姜女哭长城有的一比。 他颓然的闭眼,“别打了,给我留点面子吧,你们不是让我写自白吗,我写,我写就是了!” 姚蝉对他这边的事一无所知。 在连续照顾了病患四五天,在他体征平稳,也没并发症出现,逐渐恢复健康的时候,她自个倒像是被人吸走了精气神。 好不容易拔了引流管换人照顾他了,姚蝉这才放心的倒头大睡。 这一觉足足睡了一整天。 等再醒来时,日头已经升的老高了,姚蝉围着被子坐起来,一头青丝乱成一团,她打了个呵欠,迷迷瞪瞪好一阵,正当神游在外时,门外传来小小的敲门声。 “小大夫醒了吗?”那道声音小小的,透着十足的小心谨慎。 姚蝉喊了句醒了,穿上鞋子给她开门。 “您是?” 她虽来了有些时候,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在病房内照顾病患,除了大当家二当家的俩媳妇外,别的妇人她还真认不大全。 对面的妇人不敢直视她,话里透着小心道,“小大夫,我是赵全家的,这几天您的饭菜都是我做的,这不晌午了吗,我听见里面有动静,就问问看中午想吃什么。” 她的恭敬都摆在了脸上。 姚蝉捂着肚子,叹了口气,她想吃的太多了。 想吃烧鸡,想吃糖醋鱼,想吃大肘子。 可是这里啥都没有啊。 每天最多的就是呛面汤跟鸡蛋,就算手艺再好,连续吃这么多顿也得烦吧。 “我……”本来想说不吃的,但看着对面那双略带浑浊的眸子期待的看着她,拒绝的话也说不出。 “炖鸡蛋吧,我今个不想吃面了。” “好,好!” 妇人急急的离开,姚蝉怕冷又躲回了屋里。 第二百九十八章 意外之喜 却说那妇人匆匆忙忙赶到了灶房,她一露面,好几个比她年龄还大的妇人们就聚了过来,七嘴八舌问她今个小大夫想吃什么。 “恩人说想吃炖鸡蛋。” “还好还好,咱们的细白面没了,去换面的也没回来,我本来还担心亏待了小大夫呢,还好她今天想吃炖蛋。” “就是这鸡蛋……” 村里的鸡为了给大当家补身子,杀的没剩几个,仅存的四只母鸡没舍得杀,也是为了留着下蛋。 可是到冬天了,天一冷儿鸡就不爱下蛋。 四只鸡一般一天也就一个,好点的话两个。 现在寨子里,除了养病的大当家,也只有小大夫有这待遇了。 不过她们也没觉得有啥不应该,人家救活了大当家,就算把半个寨子抵给她,他们都没怨言的。 “行了别说了,小大夫一天没吃东西了,咱们早点做完好快些给人送去。” ………… 姚蝉吃过炖鸡蛋,总觉得跟没吃一样,但又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就借口说要出去转转。 这下他们倒是没拦自己。 不过还是找了俩小伙跟着她。 “咱们这地势复杂,山林里又多野兽,怕您不安全,不过放心,带人绝不是监视您,他们俩有眼力见,尽量不会让您感受到存在……” 这是好意,姚蝉也不能拒绝,那日柴大夫逃亡失败,回来跟她吐槽寨外的可怕,她可没忘了。 有时候真的怀疑这些人到底是不是土匪。 行事霸道,又带着些许人情。 姚蝉被人掳到这地方,就算知道现在没生命危险,也不会心大到当来这游山玩水。 她就是觉得无趣,想透透风而已。 听给她带路的俩少年解释说,他们生活的寨子有些年头了,祖辈在这打下基业,自在惯了,所以后代们也没下山生活的打算。 用他们的话来说,眼下见到的大山全都属于他们的。 在山上日子清贫,也能自给自足,总比到山下受人欺负要好。 虽然自从大哥的父亲接手了山寨后,他们就没下山打劫过,但山下那些人哪儿信呢,一提起土匪就恨得咬牙切齿,就连吓唬不听话的孩童,都得借用他们的名号。 可以说大当家就是他们的主心骨。 可能是大当家病情好转,俩人也开始健谈起来。 “每年大雪封山以前,二当家都会带我们进山里打猎,打下来的猎物,卖到下面的酒楼,剥下来的皮毛多了就卖了,少了就拿来御寒。 大当家那有一个特别好的虎皮,小大夫您要是好奇的话,可以去摸摸。” 姚蝉马上一脸惊恐。 那玩意有啥好摸的,她不摸,不摸。 “那按你们的说法,这么多年山下的官兵就没上来找过茬吗?” 不是说当官的都爱剿匪,好彰显下自己的政绩吗? “以前打过,但是他们哪儿能打上来啊,我们这易守难攻,寻常人根本找不到我们寨子……” 俩人说完还怪自豪的哈哈大笑呢。 姚蝉踮起脚,举目四望,周围都是峰峦叠嶂的山,寻常人想找到这地方,确实是有点困难,不过守着大山,这里面的奇珍异宝应该不少吧? “你们在山上挖到过人参吗?” 俩人摇头。 “那灵芝呢?百年灵芝那种的。” 照旧摇头。 “那何首乌呢,千年何首乌总该是有的吧?” 这么多山,这么多年盘踞在这,总能找出点天才地宝吧。 只见在她说完后,俩人不约而同退了好多步,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小大夫不会是被他们掳来时间太长,吓得魔怔了吧? 咋还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了? 姚蝉没理会对面安两颗脆弱的心灵,她踢了下脚下的枯枝,就知道以前看过的那些书都是骗人的,出门就挖到宝贝,摔一跤就能看到天才地宝,不小心就能发家致富。 那都是骗人的! 踢脚下的树枝时力道用太大,脚下的那只鞋都被她踢掉了。 那俩少年憋笑憋得太厉害,脸都红成一片。 “小大夫您别动,我去给您捡鞋子!” 说罢不由分说的跑过去。 见他们要给自己捡鞋,姚蝉怪不好意思,赶紧叫停了他们。 “我自己来就行……” 她一只腿蹦跶着到了鞋掉的地方,捡起鞋子后,把上面的灰尘拍干净,这时候有风吹来,不远处传来簌簌声,她抬头看,只是一眼,就被眼前那幕,瞠目结舌。、 “这,这……” 俩少年顺着她视线望去,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姚蝉吞了下口水,乖乖,乖乖,这么大一片野荷啊! “小大夫?” 俩人叫了她许久没叫回神。 了不得,了不得,小大夫真的被憋疯了! 俩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拔腿打算回去报信。 可惜还没跑出去呢,就听见身后传来幽幽声音,“你们,你们看见我眼前的荷花了吗?” 她面前那差不多一望无际的湖泊上,全都是干枯的荷叶,风一吹,全都簌簌作响,似乎是在跟她打招呼。 既然有荷叶,不难猜测出下面都是些什么东西。 “看见了啊,不过现在不好看了,等夏天的时候,遮天蔽日,别提多漂亮了。” “那藕呢,你们不吃吗?” “吃啊,我们寨子里东西少,有啥吃啥,不瞒您说,我们这藕太多了,吃也吃不完,除了这,那里面还有几个比这个还大的湖,里面也都是莲藕。” “这么多,那为何你们不卖啊?” 姚蝉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在梦里。 这在她眼里,这都是飞舞的钱啊! 前段时间二叔他们到处找荷塘可惜无功而返,外面的别管有主的还是没主的,在天一冷的时候,那些人就都挖了去了。 可眼下,眼下竟然多出了这么多! 她露出这幅少见多怪的样子,一点也不奇怪。 “先前也卖的,但是他们压价太狠,别人是一文钱一斤,因为我们数量多,就压到三斤一文钱,后来我们挖藕有兄弟得了风寒,不治而死,后来大哥就不让我们做这个生意了。” 挖藕是能挣钱,但是天这么冷下去挖,他们身子受不住,一旦有人得病了,抓药看病就是不小的支出。 久而久之,也就不怎么挖了。 竟是这么回事。 “小大夫您爱吃藕吗?爱吃的话我们给你挖两根。” 第二百九十九章 挖藕 “两根不太够” 她已经被眼前的财富惊花眼了,说话过不了脑子。 要是能把这些莲藕都包圆了,眼下他们家没原料的困境顿时可消。 老天爷哎,这到底是啥狗屎运啊。 她还沉浸在眼前的财富中不可自拔,却不知道她身后那俩人眼中的默契。 不过没等多久,姚蝉就被人叫了回去,好像是大当家又有点低热了。 都到这节骨眼上,她倒也没扭捏,眼瞅佛都快送到西天了,她也不能顾忌人家身份说不治就真不治了。 好在只是炎症引发的小低烧,并没太大影响。 ………… 将小大夫送回到寨子里后,那俩少年聚集在一块,埋头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阵,又神神秘秘好像在讨论什么。 绣娘拎着篮子路过院子的时候,瞧见的就是他们这幅模样。 “冯期,你们说什么呢?” 原本还围在一块的十几个脑袋一瞬间离开,被点名的小伙子手背在身后,带着些手足无措道,“没,没什么,就是看没事,想去找老财叔学下习字。” 别看他们平时无所事事的,好像每天只知道吃喝。 其实闲暇无事的时候,大当家二当家会安排他们识字习武的,用大哥的话说,就算以后他们想摆脱这种生活,也能有足够的能力去选择他们想要的路。 虽模模糊糊不懂其意,但兄长的话他们不能不听嘛。 眼下见他们要去习字,绣娘倒没有怀疑。 “那去吧,都安分点,老财叔年龄大了,禁不住你们一直气他。” “哎好!” 年轻的面孔嘻嘻哈哈热热闹闹的答应后转身跑没影儿了。 绣娘无奈摇头,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寨子里这么多小子每个月开销不是一笔小支出,苦是苦了些,但再熬熬就好了。 她转身进屋儿了,哪儿知道他们到底去哪儿了? 冯期在这些年轻少年里排行老七,因为爹娘是寨子里的,所以他有姓氏,又在这些兄弟们排第七,才取了这么个冯期的名字,他带着大伙到了湖边。 “小大夫好像挺爱吃莲藕的,咱们这苦寒没啥拿得出手的,既然她爱吃那就多挖点给她吃!” 他没明说的是,希望小大夫看在这些爱吃的莲藕份上,能宽限他们没诊金付的苦楚吧。 冬天天冷,寨子这因地势问题,更为寒冷。 不过好在刚入冬不久,加上现在正值午后,水面只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十来个人互相打气鼓劲儿,扑通一下栽进水里。 本就不怎么厚实的衣服吸饱了水,沉甸甸的贴在身上,就算先前在岸上已经活动了许久,热过了身,这会还是被这冷水刺激的直打哆嗦。 “快,趁着没人来,咱们快点挖藕。” “十九你凑什么热闹,快滚上去,自己是啥身子骨自己不清楚啊,你着凉了还得给你抓药,还嫌咱们不够穷啊!” “是啊,快上去,想玩水的话夏天了哥哥带你下来。” “这小身板下来了还得呛水呢!” 明明是关心体贴,但从这些人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嫌弃。 十九挠挠头,也没生气,他不能下水就在周围捡了不少柴火,拿火石点着,又把他们扔到岸上的莲藕捡起来,好点的装到筐子里,泥多的就蹲水面清洗干净。 虽没下水,但也跟个陀螺似得没一刻清闲。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午后的那点热乎劲逐渐减少,水的温度也逐渐降低,冯期看了下岸上的莲藕,已经堆成小山模样,挥手示意他停下。 “挖的不少了,时间也差不多了,都快上去烤烤。” 可能是他是这些人里面年龄最大的,说话也是最有权威的那个,他扶着同伴们上去后,又指挥唯一一个身上没水迹的十九,“你回去搬个锅再拿几大块生姜来。” “七哥,刚刚我已经拿过来啦!” 跟变魔术似得从那些柴堆旁边架起大锅,惹得旁人连夸他有眼力见,还有调皮的,直接拿冷手塞他脖子后面,惹得旁边鸡飞狗跳的。 “好了别闹了,快把湿衣服换了烤烤火,再闹起来夜里发热了,小心二哥揍人!” 这一吓唬还真是奏效了。 别看大哥是大当家,但他可比二哥好说话多了,平时犯错了大哥说道两句就过去了,要栽到二哥手里,那可真是要吃鞭子的。 打着哆嗦换了干净衣裳,又一股脑在拥到灶火边上,你抢我一口姜汤,我喝你一口姜汤,别提多热闹了。 等太阳快落山了,他们也不得不回去。 这些莲藕也用各自的背篓背了回去,想着等晚上吃过饭后叫小大夫看一下,就算值不得多少钱,能换的她开心就是值得的。 她开心了,照顾大哥才能更加尽心! 可惜啊,这些小年轻哪里知道,有些事,就算他们策划的天衣无缝,布置的妥妥帖帖,仍旧会有意想不到的意外,一头撞进到他们波折的生活里。 刚入夜,姚蝉就被外面的声音吵的头疼。 翻个了身,把被子蒙在头上,可惜声音还是无孔不入,钻到耳朵里。 还不让人好好睡个觉了? 姚蝉打开房门看见外面的火光吓了一跳,夜风送来了二当家的呵斥,凑热闹不是啥好事,她也没那好奇心,要关门睡觉时,院子里有俩黑乎乎的身影蹿到眼前。 “小。小大夫……” 有点眼熟,是白天跟她出去的一个少年的面孔。 “怎么了?” 气喘吁吁的,出啥事了。 等等,出事? 难道是二叔他们搬救兵来了? 对了对了,肯定是的,都这么多天了,爬也该爬过来的。 “不是,请小大夫您过来一趟吧……” 姚蝉问他们到底啥情况,俩人也不明说,只是执意要带她过去,到那跟前才看见院子里站了一大片,啥救兵,屁也没个。 这些小子们倒是也嘴硬,不论咋的问,愣一个字不往外蹦。 “你们就说吧,大晚上的,这么大动静也不利用你们大当家修养身子啊。” 可能是姚蝉这句话触动了小年轻们的心事,她话音刚落,角落中传出哇的痛哭声。 第三百章 莲藕生意 “你来说!” 孟驰指着哭泣的少年。 他年龄跟胆子都比较小,可能是委屈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险些抽过去,在一群不服气的少年中格外显眼。 被二当家一指,他更委屈了,都是为了大当家,怎么就偏要罚他们呢? 眼下也不顾身旁人的挤眉弄眼,啜泣解释道,“我们没有惹祸,下午没在寨子里,是因为去挖莲藕了,但是二哥我们姜汤也喝了火也烤了,不知道为啥还是发热了。” 要不是有俩人发热惊动了二当家,他们也不至于东窗事发。 “挖莲藕?”孟驰视线投过他们身上,“不是吃的鼻子眼里都是那玩意吗?秋天让你们去湖里挖都指使不动,现在水面都结冰了,你们同我说,是要挖藕的?” 言外之意就是不相信了。 倒是姚蝉这会一改漫不经心的表情。 挖藕? 难道说…… “还不老实交代!” 耳畔一声厉呵吓得她跟着抖了一下。 完全是心虚的。 但是有的人吧,你越逼越逆反,这下就连那个少年都咬紧了牙,一字不吭了。 “那个……”这会不能作壁上观了。 姚蝉大概猜到,这事多少跟她有点关系。 没等到她张口,院里又小跑进来一个男人,他没看那些小的,只跟姚蝉行了下礼才转身朝二当家汇报,“在草料房那找出好些莲藕,听其它没去的小子们说,他们听说是小大夫爱吃才摘的……” 看吧,看吧,她猜的就是这样。 “那个,是我的错,要不是我说喜欢,他们也不会冒险去挖,这样,给我个面子,这事就这么过了吧,那个,不是说还有俩人得了风寒吗?要不我去看看吧。” 姚蝉赶紧转移话题。 “跟您无关。” 有关没关的,都到这份上了,她还真能看着白天在冷水里泡了大半天的人,晚上接着在寒风里冻着? 到最后生病了,给人看病的不还是她。 可能二当家本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也可能真的是姚蝉面子大,在她顺水推舟一求情后,二当家还是松口了。 “那就劳烦您了?” “不劳烦,不劳烦。” 生怕他后悔似得,姚蝉催人带她去看那俩得了风寒的。 下面那些少年得了吩咐后,也揉着腿相互搀扶着回去了。 空旷院内只剩孟驰跟那个来报信的男人,俩人对视一眼,无奈的苦笑。 下午的事他早就知道了,故意安耐着晚上安排这么一出,多少也是有点以退为进的意味。 他赌小大夫心肠软不会见死不救,也利用此事让她心怀歉疚,就算下山,也不会出卖他们。 都已经病了,多说无益,只能凭这个,来获取最大利益。 ………… 姚蝉哪儿知道自己被算计了,殷勤的去看了下那俩发高热的少年,给用了点退烧药,打算观察一晚看看情况再说。 回去之前,倒也让她心里多了个想法。 她收拾好药箱,喊照顾病患的妇人过来,见她又要恭敬的弯腰同她说话,赶紧扶着人家起来,“是这样的,您看您要是方便的话,能帮我喊二当家过来吗?” 喊二当家? 难道他们病的很严重了? 妇人以为是病号出事了,一脸紧张。 姚蝉摆手,“他们没什么大碍,是有旁的事要找他……” 听她这样说,那人这才松了口气,跟她行礼后,匆匆出门了。 ………… “你是说,想收购我们这的莲藕?” 二当家被人通知着过来,心中也是忐忑,他以为刚才自己那点心思被人发现,人家恼羞成怒要呵斥他,没想到竟是这个! 她说要无限量的收购他们的藕! “可这么多莲藕,就算你爱吃,也吃不完这么多啊?” 她可能不知他们这边状况,夹杂在两镇这么多年还没被灭,除了地势险要之外,多少也是因为这山里东西多,他们能自给自足的缘故。 像是他们白天挖藕的小湖,单他知道的就不下七八个。 这种产量可不容小觑。 姚蝉听完他分析略一沉吟,“那这样吧,我下山后给你传信儿,具体多少咱们常联系常变化,再说你大哥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我也得回家了。” 生怕他不放自个,姚蝉也有点紧张。 似乎是看出她的不安,二当家点头,“这是应该的,本来也打算这一二日送您下山的。” “小大夫,寨子里的情况您多少也清楚,这诊金我们还真掏不出来给您,但既然您对莲藕情有独钟,那这样吧,白天你见的那个湖里的所有野荷,我们兄弟们全都送给您,权当是大哥诊金。” 啊? 姚蝉错愕的抬头,大眼睛带着浓浓的震惊。 她白天看了,那个湖面积大不大另说,单是她看见的枯黄的荷花叶子,最少也有四五亩地的光景。 全都免费给她啊…… “这使不得吧……” “小大夫不顾成见救我大哥性命,这点谢礼我们还掏得起。” 姚蝉矫揉造作,“那你就不怕我要了不花钱的,就不买你们后面的莲藕了?” 孟驰笑了,“本来就是在湖里不要的东西,要不是小大夫承您慧眼,看的上了,它们照旧沦落到烂在淤泥里的命,所以,本就是意外财富,我们又怎会患得患失呢。” “二当家心思通透,是我小心眼了。” 姚蝉思忖了片刻,抬头后眼中已经有了决断,“藕呢你们不要钱给我,我能欣然接受,但是这人工什么的,我总不能让你们白忙活。 这样吧,莲藕白给我,但我得照付你们两斤莲藕一文钱的辛苦费……” 见他摇头似是想拒绝,姚蝉打断他,“你也别马上拒绝我,做生意讲究的是细水流长。 我说的这人工费也只包括这免费的莲藕,等后续那些荷塘,咱们就要公事公办,我出一斤一文钱的收购价,人工费我就不掏了。” 外面一斤差不多也是这么个价儿。 可她不知道,以往他们下山贩卖的时候碰到好些奸商,看他们货多价格一压再压。 孟驰心头翻江倒海。 朝她作揖,“您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日后……” 姚蝉及时打断对方,“报答什么的场面话,咱们就不要说了,我看病你付代价,银货两讫的事,你并不欠我什么。” 姚蝉爱钱不假,但总有个底线,大冬天的挖藕多受罪,人家仁义待她,她总不能得寸进尺把事做绝。 贪得无厌,那是最要不得的。 俩人把莲藕的事敲定后,二当家这才恍然道,“对了小大夫,那个一同抓来的大夫您是怎么打算的,我见他先前对您多有不敬,是教训一顿,还是把他扣个三五年的让他吃吃苦头?” 柴平涛啊。 “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在你们这也是个累赘,什么时候方便把他也放了吧,安静。” 二当家颔首。 “小大夫仁义。” 第三百零一章 回家 申沛赶着马车回村。 他去镇子上打听消息,在柴家徘徊许久,愣是没打听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因为上次她送来的那封信,以及上面惊心动魄的内容,导致现在他们连官府门口都不敢走。 镇子上碰壁,申沛心事重重回到白山村,只是没想到大老远的就看见门外多出两大车的莲藕。 来不及栓马车,迅速跑到那边。 他本来想问姚青河是怎么回事,但见他同样傻愣愣站在那,心想着还是别浪费口舌了。 “这是不是送错了啊……” 这时候可不是得他来主事嘛。 但是他刚开口,对面那男人就肯定道,“是姚蝉小大夫家,打听清楚了,错不了。” 家里最近确实是做莲藕生意,而且这几天确实也缺藕缺的厉害。 既然对方是往这边送的,那还说啥,给钱吧。 可谁知刚刚开了个口。 那个五大三粗一看就不是好惹的男人把藕卸到地上,朝他们拱拱手,一言不发的套车走了。 因为这边动静吸引了不少邻居的注意。 姚青河他们虽然有满腹的不解疑惑,但也知晓此时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 关上大门,几个脑袋凑到一起。 “看来这是姚蝉的手笔了。” 说真的要不是她,谁能在他们正缺莲藕的节骨眼上送来这稀缺东西啊。 而且还是不要钱的! “那这么说,她现在还是安全的吧。” “这肯定的啊,都能找人把柴平涛给绑了,她能耐大着呢!” 申沛也是口无遮拦惯了,发现姚蝉没事,也有心思来打趣。 他说完,对面两道眼神瞪了过来。 “慎言!” 他还嫌出的事少呢,口无遮拦,说起话来一点分寸也没。 ………… 傍晚夕阳斜挂,暖灿的余晖为巍峨庄严的县衙镀上了层金辉。 一个形容枯槁面黄肌瘦饱受摧残的中年男人,看着上面的牌匾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终于到了,终于到了! 在山脚下迷迷糊糊走了一天多,他终于回到熟悉的地界上了。 劫后余生的男人趴在石狮子上痛哭流涕。 这番动静也惊动了外面的衙役。 “什么人?” 俩人满脸戒备的走来,其中一个人还拿着佩刀使劲戳了戳他,“这里是县衙不是善堂,别在这要饭!” 柴平涛呜呜呜止息了哭泣,抬起头,努力扒拉开自己凌乱的头发,啜泣道,“是我啊!” 他才不是什么要饭的呢! 柴平涛连续失踪八九天,家里人早就报案了。 可惜他的消息如泥牛入海,先前柴家人还抱有一丝丝希望,以为是绑匪想索要银子。 但是等了这么多天都没等到他们的索要信息。 这么多天音信全无,大家都觉得人肯定没了。 眼下见到他,惊讶有之,更多的还是惊喜。 “快,去跟柴家的人报信,快去!” 一片喧哗热闹之际,他被人扶起来,柴平涛一反常态的抓住扶着他的那个衙役的手腕,大口喘息着道,“去,去请县太爷过来,小人,小人有要事要禀告。” 县太爷本来是不想搭理的。 只是一个失踪归来的人,他说有重要消息来报,谁知道又是啥鸡毛蒜皮的小事啊。 还说能让他立大功,说真的他的话能有多少可信度啊。 “快把人打发了,一个个都闲的没事给我找事……” 那下人犹犹豫豫。 “对方说,这几日是被咱们镇跟活水镇中间的山匪掳走的,还说沿路下山的时候,做了不少记号,肯定能帮助咱们将其一网打尽,还说,还说能帮您除个眼中钉……” 县太爷逗鸟的动作一顿。 ………… 片刻后,县太爷见到了狼狈不堪的柴平涛。 “我听你说,这几日在山上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那人是谁?” 先前那几件事之后,他如今已经是心如止水。 不奢望能有过高的功绩,只希望自己别再有大过就行。 但此时又有人往他面前递了个枕头,说是能让他立功,这颗心难免又动荡起来。 “是这样的……” 柴平涛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把这几日的所受的折磨添油加醋的说了,县太爷听得兴趣缺缺,本来嘛,那些山匪问题又不是他这一任才有。 上几代知县都没解决了,他就算解决不了,也不会有多大的过失。 能不费力气解决最好,不能的话,他也不勉强。 别人的疾苦,也确实触动不了他。 “山上多少人,老中青各自占有多少比例,我都清楚地很,加上最近那边大当家出事,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此时出击,时机正好,而且县太爷您有所不知。 这几日在山上并非只有我,还有姚蝉那人……” 县太爷本来就兴致缺缺的在听他闲话,此时猛不丁的听见那个噩梦般的人物,手上茶盏一个不稳,瞬间掉落在地。 他脑袋瓜嗡嗡直叫。 那头还毫无知觉的在说。 “先前她那般执着的救那个坏蛋,小的就觉得这事十分有猫腻,那次还让大老爷您名声受损,真是闻着流泪,本以为那次只是一场意外。 但这次小的发现,她跟山上的那群劫匪关系好到离谱,所以大人,我有充足理由相信他们是狼狈为奸的。 只要大老爷您下令把姚蝉抓来,不用威逼利诱,只要往山上传个信儿,小的保证那群山匪要来自投罗网,届时……” 他虚弱的脸上露出一股猖狂的笑来。 似是大仇得报,又似是终于要偿还了血债的疯狂。 他靠自己定然不能报仇雪恨,但是这不妨碍他来找帮手。 县太爷跟她有过节,现在又是绝好的把柄。 想必大人也等这机会,等的焦急吧。 “大人……” 他刚张口,就见那人突然起身。 没有他意料中的欣喜,赏识。 看着他像看着什么惹人厌恶的蛆虫一般。 “快走,快走……” 什么? 柴平涛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快把人打发走,他失踪多日,脑子有点糊涂了,快些让这他家里人领走,别让他出来乱跑。” 下人领命。 柴平涛刚刚哭的太忘我,以至于现在马上没能反应过来,被人架走时,人整个带愣住了,只有鼻子这冒了好大的一个泡。 “大老爷,我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属实的,没有任何夸大啊!” 县太爷脑袋越发疼了。 “快走,快走!” 可惜别管他如何呐喊,都没有人理会了。 县太爷坐在主座上,心惊肉跳。 “咋又撞上那个祖宗了,流年不利,流年不利……”他跟无头苍蝇似得在里面转了好几圈。 “你说,他今个报案的事姚蝉会不会知道了?完了,她该不会想要报复我吧?” 第三百零二章 哭声 越想心中越不安。 俗话说的好,宁得罪君子不沾惹小人,姚蝉要真是同那些土匪们关系匪浅,倘若他们动了歪脑筋,最后倒霉的不又到自己头上? “快,快去找吴遮来!” 这事他一定要同姚婵说清楚,保证绝对不掺和! ………… 就在县衙内的鸡飞狗跳时,一辆其貌不扬的马车停在了姚家门口,那马车上的男人朝她拱手后,飞快的赶着马车离开。 让人头疼的事终于告一段落了。 其实姚蝉没说的是,在这件事里,看似是她救活了一个人,但阴差阳错下,这场救援也间接鼓舞了在连续两场‘意外’打击下,自我怀疑的她。 信任,从来都是相互的。 反正她才是最优秀的! 想到这,拍响了院门。 姚青河捧着油灯到了门外,低声问是谁。 姚蝉被他的语气语境带动,小声的回应着是我。 “姚蝉?” 二叔惊讶之下,哗啦一下扯开大门,不等姚蝉开口一把将人拉近来,上下左右好一阵打量之后才松了口气,来不急责备她,就见屋内听到动静后,朝外奔出好几道身影。 “大姐!” 龙凤胎跟雏鸟似得飞奔到她怀里。 姚蝉摸着这个又摸了下那个,心里只觉得欢喜。 在寨子里的这段时日,她最想的就是这对小可爱了。 好不容易等这股激动劲过去了,夜色也完全暗沉下来。 把她拉扯进屋子里,确定房屋全都关严实了,二叔才掏出当日她往家送来的那个字条,异常严肃的询问着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姚蝉自己也委屈着呢。 “我不是暗示你们要来救我的吗?” “你哪儿是暗示救人!” 申沛气急败坏的指出她当时的那个求救字条,“你自己看,上面清楚地写着你把人掳走的!” “怎么会是我,我哪儿有这么大的胆子!” 对面几张面孔过于真实,就连姚蝉自己也开始怀疑起来了。 但是直到她接过那字条后,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这全都是误会……”她把原先字条的内容复述了下,又指着那俩窟窿处,“估计当时对方射箭,正好串上那窟窿,把字给弄没了……” 这误会也太凑巧了,还好那些山匪没有真的动歪脑筋,不然,他们得多懊恼呢。 几人除了长吁短叹了一阵后,绕过了这一话题。 反正姚蝉都安全回来了,多说无益。 不过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为啥好端端有人来送莲藕,这事还是要交代一下。 等姚蝉把跟对方的交易完整的复述完之后。 只看见几张目瞪口呆的面孔。 “果然,只有我们想不到,没有你做不到的事啊!” 被抓到土匪窝里,安然无事的回来也就罢了,竟然还能诓回来人家这么多的莲藕来! “其实他们也都是性情中人,也挺讲道理的,不然就算我本事大,他们也不可能这么轻易放我回来,也不会送我这么些莲藕。” 她这几天的经历过于离奇,就算姚蝉用很简短很平常的语气说完,大家还是不能马上消化掉。 “好了,我的事就是这么回事,我还没问你们,我走这几天,家里怎么样了?” 家里的事吗? “嫂子来了两回,说是来商量你那次说的,让大家伙帮你贩卖藕粉的事,还有洪掌柜也来过两回,来催咱家的莲藕,我上次送过去两回,但是藕不够了,就给人开了天窗……” 里里外外都是生意的事。 听这意思,最近生意还不错啊。 “那敢情好,今晚趁着没事,咱们先把洪掌柜所需的给做出来,等明天,我把河堤上兜售的计划重新制定一下,咱们齐心协力,今年过个肥年!” 姚蝉回来了,主心骨也就回来了。 前几日郁郁寡言食欲不好的几人,这会也有食欲了。 大家简单吃了顿饭, 有条不紊的干着她吩咐过的事。 ………… 夜风阵阵,吹动的房檐下的八角玲珑灯转个不停。 朱掌柜打了个酒嗝。 他也听说了柴大夫失踪又回来的事。 这会喝多了,也想起先前俩人共同坑人的友谊。 吆喝着下人过来。 “去帮老爷下个帖子,邀请柴大夫过来,就说好些日子没见了,怪想念他的,就说我备上好酒了,请他来品酒,让他得空就来……” 最近生意不好,掌柜的每天都跟人寒暄攀关系,就希望把酒楼的生意挽救一下。 眼下他吩咐了,下人点头后照办。 就在他摇摇晃晃,朝妻子房间去时,屋内突然传来一道哭声。 他还略有点迟钝的眨巴了下眼睛。 这哭声咋这么熟悉。 等等,这好像是自个儿子的哭声啊。 这两天孩子哭的频率有点多啊,难不成是又调皮不读书了?还是把虫子扔到哪个下人的茶水里了? 最严重的就是揍了几个邻居家的孩子。 哎呦,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自个媳妇兴师动众。 没多久,孩子哭声渐渐停止。 停了,停了就好。 他摇摇晃晃,面前那个灯笼晃动的厉害,他踉跄的坐在台阶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几乎没过多久,喧闹声重新响起。 “老爷,老爷,您怎么在这睡着了?” 他艰难的睁开眼,见到对面那张担忧的面孔,此时这个人一个脑袋变成两个,他晃晃脑袋,人影更加模糊了,“喊,喊老爷做什么?” 刚刚就那一会功夫,他做了美梦。 梦见了自个生意变好,打败了王家酒楼,成了青山镇第一富户。 梦还没做完就被人打断了,谁心情能好起来。 “是柴大夫来了……”下人小心翼翼扶着老爷,“这会就在前厅等您呢。” “来了?” 他大着舌头,“怎么这么快来了?” 下人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如果朱掌柜此时清醒的话,肯定一针见血的戳出对方的心思,这是没能绊倒姚蝉,想着找同盟继续使坏呢,但他这会不是没清醒吗? 就在被下人搀扶着要过去时。 屋内的哭声同影子一般袭来。 不同的是,这次的哭声格外急促,真实以及真实。 说来也是,可能是因为孩子调皮,装哭的次数也多,孩子爹总能从他各种哭声中,辨别出是真是假,是着急,还是想躲避什么。 但是这次…… 他酒意顿消,头重脚轻的跑向屋内。 第三百零三章 碰瓷 “怎么了,怎么了?” 疾风伴着焦灼的声音传入到屋子内,先前醉醺醺的男人艰难的将眼神聚焦在床上,看着捂住肚子不停叫痛的儿子,又惊又惧。 他媳妇也是不知为何,因为要抱住挣扎厉害的儿子,她额头出现细密的汗水。 “别说那么多,快去找大夫!” 他喊疼声一句高过一句,素日里红润的小脸此刻苍白一片,大滴大滴的汗水将被褥都给染湿了,母子连心,见他这般痛苦,妇人此刻恨不得能替他承担不幸! 还好家里现在有个大夫前来拜访,朱大夫手足无措的时候,跌跌撞撞朝外跑出。 “来人,快来人,请大夫,快些把柴大夫给请来!” 却说此时柴平涛正在前厅喝茶,听见下人邀请,知道推拖不得,二话不说匆匆赶来。 得知他是腹痛,心里一个咯噔。 可能是最近腹痛的字眼频繁出现,总有种不详,他凝神把脉后,对上两张关切的眸子。 夫妻俩对他还是很信服的,见他心底似乎是有了决断,争先恐后询问他病因,为人父母,就算自己难受,都不愿孩子受一丝丝痛苦。 为何? 他眉头紧皱。 看脉搏好似并无不妥啊。 难不成是这孩子又在装疼? 应该不会吧。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尤其是孩子的哭声更加催化了他们的不安,对面的男人时而皱眉时而叹息,无疑是将他们心头的恐惧放到了最大。 “柴兄弟……” “是先天胎带里的毛病,没有痊愈之法,想要彻底根除是不大可能的,只能将将养着,至于未来如何,还需看他的造化。” 妇人听完他言语,顿时昏厥。 朱掌柜掐着她人中,才好不容易把人唤醒。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的……” 以前没这毛病,好端端说有就有了? 加上这要是一辈子的毛病,岂不是说,这一辈子儿子都得忍受腹痛的折磨? “我不相信,我不信!” 柴平涛摇摇头,“人之常情,能理解,依我看,如果真不信任小弟的医术,最好再找个旁的大夫一起来看,这才稳妥些。” 他都这么说了,夫妻俩哪儿还客气,慌张的交代府里的下人再去请大夫来。 柴平涛也不自讨无趣,告罪后离开。 ………… 跟来时悄无声息一般,他走的也静悄悄的。 这一晚上,朱家的大门大开,数不清的大夫进进出出。 可惜都没找到缘由。 屋子内油灯闪烁,哭闹不休的儿子在喝下镇定药物后,终于暂时睡下,但是就算如此,他在睡梦中仍不安稳,淡淡的眉头皱着,时不时还发出一声啜泣。 夫妻俩不敢走远,就近守着儿子。 妇人刚刚合眼就被噩梦惊醒,她在黑暗中喘息了好几下,稍清醒一些就冲到儿子身边,死死地握住他的手心中才稍稍安定了几分。 越是到这种时候,人的脑子里就容易想的多。 她在想,以前好端端的孩子为何会突然难受。 下人照顾的不周?还是真如柴平涛所言的那般,真的是从娘胎里带的? 但是,就算真的是娘胎里带的,为何以前不发作,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发作了? 似乎是为了辅助她的猜测,门外忽的传来一阵怪风,冷的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会不会是我们先前让孩子装肚子疼,陷害别人,现在遭受到了反噬,孩子才真的疼起来?” 明明知道这是个荒诞没任何根据的想法,但此时夜深人静,不知为何这个想法越来越深刻,越来越根植在自己心上。 可能是这个原因,八成是这个原因! 那个姑娘干的都是救人的功德事,俗话说的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小大夫手里活了多少条人命,肯定是有大功德的,他们那么陷害她,肯定是老天爷发怒了。 所以故意降下来惩罚的。 不然好端端的,为何儿子肚子疼? 先前只是装的,而此时竟变成了真的! 除了老天惩罚这个可能,旁的,她怎么都想不到! “都怪你!” 妇人越想越悲愤,使劲捶打了男人一下,“要真是因为我们夫妻造的孽报应在了儿子身上,那我也不活了!” 可能是俩人动静声大了些,先前止住疼不哭的儿子,此刻竟又开始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妇人整理着儿子头上的湿发,只觉得自己这颗心都像被揉碎了踩在泥土里碾压过无数遍。 “当家的,这事我看跟小大夫还有解脱不了的干系,不如我们……” 既然这件事因小大夫而起,那这会就让它因她而终结。 朱掌柜先前还担忧的面容在听见那三个字眼后,面色大变,“住嘴!” 见媳妇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又软化了口气,“先前我们同她已经撕破脸皮,是不是不罢休的局面,你去求她,只会让她更得意,她肯定会好好奚落咱们一顿,最后再让咱们滚出来!” 他这会也不知是酒气袭脑还是真的恨她入骨。 恶狠狠道,“反正这天底下哪个大夫都能来,就她不行!” 妇人就是爱东想西想,那娘们把她半生心血毁于一旦,现在想让他低头去求她? 痴心妄想! “我知道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喊了一嗓子。 他知道为啥儿子肚子会疼了,脑海里想起那日撵走她那一刻,她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们,还问他们是不是真的不救了…… 她为何那般笃定? 未卜先知自然不可能。 儿子这病来的蹊跷,会不会是她那日故意下的手? 是了,肯定是了! 姚蝉,你心真的太狠毒了! ………… "阿嚏!” 一大早起正在装藕粉的姚蝉打了个喷嚏。 这日子越来越冷了。 也不知道邬易在书院里过的怎么样子,眼瞅着举人考试就要开始了,也不知他紧张不紧张。 把藕粉包装好,她赶往镇上。 只是她刚到王家酒楼外,还没跨进去,就只见一个在旁停了许久的马车车帘动了,一个包裹严实的不明物,匆匆走到她跟前,连个招呼不打,一点缓冲都不给她的。 一下子跪倒在自己面前。 姚蝉吓得蹦了老高,连连退后了几步后,见周围路人都朝她这边看来,手忙脚乱道,“你别碰瓷我,我没钱!” 第三百零四章 求我啊 地上跪着的人容貌不清,声音嘶哑难听。 姚蝉见好些人聚集过来,吓得更是躲避老远。 要不是不会爬树,怕是这会已经窜到酒楼外的柱子上了。 “小大夫,求您跟我走一趟吧。” 她砰砰砰的磕头。 听这意思来看病的? 姚蝉也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提起一颗心。 没等到她开口,已经有好些路人围了过来,见人朝她磕头求救,难免带有一分嘲笑意味,“这位嫂子,您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她现在可不是以前那小大夫了。” 人都爱凑热闹嘛,别管他们是为不让人上当,还是不想让她这种‘沽名钓誉’之辈继续招摇撞骗,眼下都七嘴八舌开始絮叨起来。 说来说去,不外乎就是上次那两件事。 “妹子啊,你往前走几步这,那有个柴家医馆,里面的柴大夫医术还不错,最起码是胜过她数倍了……” “是啊,你看她自己都消失了那么些时日,肯定是知道所作所为被拆穿后无地自容,这才躲了出去。” “会不会被骗钱咱们另说,最起码不能耽误了病情对吧?” “人命关天,要慎重啊!” 她被人带到山上好些时日不在周边活动,倒是阴差阳错的让人误会了。 行吧,你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姚蝉倒也不太在意。 她想扶起被遮挡严实的妇人,但对方不但拒绝,依旧不停地朝她磕头,嘴里反复说着求她救人。 如果朱掌柜此时在这的话,肯定能认出这人是他妻子,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明明已经交代过丫鬟婆子看好她,这人又是如何跑了出来的! 宽大披风下的女人眼泪接连不断的往下流淌。 她不敢露面,生怕姚蝉见到她后,记恨于她,不跟她去家。 此时她心中的恼怒痛楚像野兽一般不断吞噬着她。 只希望靠着这种忏悔法子好让对方心软。 就在姚蝉进退维谷之际,街道那头跑过来好些下人打扮的男人,这几个人见到她后明显松了口气,隔开人群‘强硬’搀扶着她,也没说什么,吆喝开人群后,快速的消失了。 奇奇怪怪的。 但是不得不说,人都走了,她也算松了口气。 眼瞅着路人越发的多,姚蝉也不愿意在这被人当猴子看,无视别人的眼神,大方的进了酒楼内。 洪掌柜见到她大喜。 老脸上露出惊喜万分的笑意,忙不迭的跟她打招呼。 “小大夫好些时日没来了。” 姚蝉失踪,为了维护她名节,大家把这消息瞒的死死地,谁都不知。 眼下她笑眯眯同人打过招呼,也没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放下背篓将里面十好几斤的藕粉,压低声音道,“前几天找原料耗费了些时日,今个送来不晚吧?” “不晚,不晚!” 这玩意在酒楼做羹品好评如潮,尤其是加了山楂膏以及各种干果之类的佐料加热水冲泡出来的,更是受到了闺阁小姐以及夫人们的欢迎。 小大夫没送货来的时候,那些人家没少派人来询问。 眼下有货就好,总算能交差了。 “今天带来的不多,大概十三斤左右,你看看够不够,够的话我隔两日再来,不够的话,我明天再让人送来。” 洪掌柜凝神思考了片刻,“大概是不够的,最近问的人多,明天或者是后天了,再送这么多过来吧。” 姚蝉点头。 生意上门了还不好? 她巴不得对方要个百八十斤呢。 洪掌柜也没检查成色,重量,直接取了四钱银子给她。 姚蝉双手接银子的时候,身后传来营养怪调的一句嘲笑。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小大夫吗?怎么,给人看病救人挣不到钱了,开始做生意了?让我看看这是什么?哎呦,这是藕粉吧?” 崔琼大声吆喝完,捂着口鼻朝后退了好几步。 眼神中的嫌弃那般明显。 姚蝉不爱搭理这个苍蝇似得人,朝洪掌柜颔首表示道歉后,作势要离开。 但好巧不巧的,前面的路被崔琼的丫头拦住了。 “好狗不挡道,这话你听过没?” 姚蝉觉得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啥倒霉事都让她碰到了。 走是走不了了,但看着满身绸缎,一脸盛气凌人的女人,姚蝉又变了主意。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刚刚憋了不少气,现在一起发泄出来倒也不错。 见把人拦下了,崔琼满意的朝身边的丫头递去了一个眼神。 “小大夫也莫要气急败坏,她就是个丫头能知道什么啊,也请小大夫原谅我冒失,毕竟以前受人尊崇的神医,如今沦落到要靠做这种不入流的小生意为生,平生了一种感慨而已。” “你是说我不入流,还是说我做生意不入流? 据我所知,崔家也是做生意发的家吧,你今个有此一言,难不成也是觉得自家做生意,也是低人一等,难登大雅之堂?” 她就是爱扣字眼,她就是看不惯这人趾高气昂的模样。 家里有钱算什么,有本事自己挣钱啊。 “你!” “你啥你,我啥我,不服气就憋着!” 崔琼这会冷静下来,她知道斗嘴的话,肯定比不过她,但是…… “小大夫所有名气毁于一旦,气急败坏把怒气发泄到我身上我也能理解,也罢,看在那人的份上,我就退一步,吃个哑巴亏好了,不过……” 她眼眸里划过几分挑衅。 高声道,“洪掌柜,打今日起,不需往崔府送藕粉了,我啊,只要一想到这东西是这种人做出来的,我就犯恶心,再说了,她这种沽名钓誉的人做出的东西安全不安全,谁敢保证呢……” 她这会像是才知道失言了一般,捂嘴笑而不语。 其实她是为了刺激姚蝉吗? 才不是呢! 打小在行商之家长大,说是没点心眼谁信呢。 她在这种场合大大咧咧的说完,还不是想给在场的人上眼药? 就是想把她财路给断了呗。 果然,一直听着这边动静的食客,在得知这藕粉是出自她手,也人云亦云的开始评判了。 “崔姑娘,慎言!” 洪掌柜隔在俩人中间,一直打圆场。 可惜成效甚微。 崔琼倒是十分满意自己造成的影响。 “洪掌柜,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不管你东家以前遭受了什么蒙骗,跟她有多好的交情。 但您总要知道人情是人情,实情是实情吧,上次她没治好那个猎户,还有朱家小儿的事,这都是事实吧? 大家都知道她名不副实,您再这般维护她,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她就是想把她名声彻底搞臭,成了过街老鼠。 要往常一个姑娘被这么指责,肯定眼中含泪,羞恼交加。 但姚蝉冷笑道,“是不是事实关你屁事?” “是不关我事,小大夫别恼羞成怒啊,这事也不是我不说,就没发生过,您要真的懊恼,就去堵住大家伙的嘴啊,又或者……”她拿帕子捂住了嘴。 就算如此,得意仍旧从她眼中飞出。 她不急不缓道,“又或者,你能本事大到,让朱掌柜亲自来下跪跟你道歉,说以前都是误会,您的医术还是举世无双,我们先前都误会了您呐!” 这种讽刺,简直是让人拳头发硬。 谁都知道,这怎么可能呢。 清风楼的掌柜都要恨死她了,怎么可能会道歉,还下着跪。 可惜…… 就在她话音刚落时,脸上还挂着浓浓的喜色时。 酒楼内猛地涌入一个男人。 他健步冲入到姚蝉面前,二话不说跪在她跟前。 “小大夫,救命啊!” 洪掌柜最先反应过来,他怕那人来路不明,伤害了姚蝉。 但是当到跟前,看到那人是谁后,他惊叫出声。 “朱掌柜?” 第三百零五章 澄清 男人背对着崔琼,根本看不出来人是什么模样。 但听见洪掌柜说完后,带着嗤笑道,“洪掌柜您倒是真有本事,这么短时间内找到一个人来配合她演戏,谁都知道……” 说话的功夫已经绕到他跟前。 她倒是想看看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敢大咧咧冒充别人! 至于这人会不会是本尊,她压根就没往这想。 趾高气昂的走到对面,在见到那人的模样后她嘴畔的笑意瞬间垮掉,这个身上散发着异味,头发凌乱,胡须丛生,脸上,脖颈上,满是被指甲挠过留下鲜红痕迹。 他虽狼狈,但大体上是能看出他的相貌。 确实是清风楼的朱掌柜不假。 崔琼脑袋嗡的一下炸了,这怎么可能呢? 她刚刚说过这个人,现在马上对方就出现了,就算是提前安排好的都没能这么巧! 撇开这个巧合不说,单单说俩人闹成这幅模样,他怎么可能过来跟她求情,而且还是这幅模样! 她使劲掐了自己一把,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洪掌柜递给小二一个眼神,示意他把门关上,把外界的视线关在外面。 自己又赶紧扶起他,“朱掌柜,有事咱们好好说,实在不必行此大礼啊。” 别看姚蝉刚刚怼人怼的风生水起,现在看见别人这幅模样,心里也直嘀咕,他们之间的仇恨,不说是不死不休,但也差不多了。 你说前几天还恨你恨的牙痒痒,就差背地扎小人,甚至不惜动用自己儿子来诬陷她的人,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能没点猫腻吗? 朱掌柜没理会旁人的好意,殷切的视线望着她,“小大夫……” “可别这么叫我。” 姚蝉慢条斯理的将背篓背在身上,“我是个没本事的,担不起小大夫这三个字,至于求医,先前不是去过一回吗,您也清楚我没几斤几两……”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朱掌柜第一次有这么清楚的人认知。 不同于上次热络热情,这次她俏脸上愠怒那般明显,眼瞅着她马上要出去了,自己也越发焦急。 酒楼内的食客,此时都掩低了声音,聚精会神的盯着他们这边动静。 他们想的什么,自己并不难猜测。 尤其是这些人也没打算掩藏心思,讨论声更是一阵高过一阵。 “这又是唱哪出啊?” “谁知道呢,上次她没看好他家儿子,最后不是还靠着柴大夫妙手回春,这消息传的沸沸扬扬,还是他亲口往外说的,这没几天咋就变了口风,难道是上次说的假话……” “嘘,这可不敢乱说,谁傻了能拿自己儿子的安危开玩笑?”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现在又是什么情况,明知道她医术不行,怎么又来这亲自求动她了?” “搞不明白,搞不明白,且看着吧!” 自己先前的杰作堂而皇之的从别人嘴里说出,换成以往他还可以洋洋自得,但是现在…… 每一句都像在凌迟自己。 偏偏这时候酒楼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柴平涛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他也是听见别人说姚蝉在这被人刁难,想着过来落井下石一番。 现在镇子上的口碑急剧变化,他现在可是饱受人尊重的那一方。 他过于得意,加上周围好几道热络的恭维声传来,倒让他越发趾高气昂。 如此一来,自然也没看见跪在地上背对他的朱掌柜。 “姚蝉,你还有脸出来啊?” 他这会可是得意非凡。 就算她本事真的不错,但众口铄金,这人也不大可能恢复往日名誉。 当初他吃的那些苦楚,现在她也要尝尝才好。 姚蝉冷笑一下,现在一点都不想搭理这个蠢货,名声,医术,信仰,全都是自我修养而来,并不是旁人赋予,如果说以前她还看重这些。 在现在经历了这么多后,早就将这一切看开。 凡事皆可儿戏糊弄,唯独不可自欺欺人。 “你就哄着你自个一辈子吧。” 姚蝉转身就要离开这个晦气的地方。 “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 这会天时地利人和,也不会有人来帮她开脱罪责,这会他要做的就是利用舆论把人彻底打压。 永远翻身不得,还得跟丧家之犬一般,灰溜溜的离开青山镇! “让开!” 姚蝉不想被人跟猴子似得围观,呵斥着他让地。 “哎,走啥啊,把你当初的狂妄劲拿出来,把你在土匪山上的霸气拿出来啊,再来跟我呛,你敢吗你!”他越说越兴奋,越说越觉得心中畅快。 就在内心得到极大满足的那一瞬间。 一只鞋子砸到自己脑门上。 这一砸稍稍将他注意力转移。 “谁,谁敢扔我?” 他视线在头顶上巡视。 环顾一圈,满是看热闹的人,不太像是扔鞋子的人。 还在疑惑的时候,另外一只鞋子砸在头上,这下好了,两只凑成一双了。 “到底是谁!”他怒不可抑。 在他暴跳如雷时,背后传出幽幽的声音,“是我” 你,你是什么玩意? 他一脸不屑的扭头,不过是姚蝉的走狗,竟也敢做出这种行径! 他愤愤不平想要训斥对方,但在看见那人模样后,盛气凌人的表情顿时大变,他指着那人的手指都有点颤抖。 洪掌柜心想这一幕出奇的眼熟,刚刚他有幸见到过一次。 柴平涛心砰砰直跳。 是他? 竟然是他! 可是怎么会是他? 不可能是他啊! 只见朱掌柜扶着膝盖站直了身子,眼中没一丝与他往日同仇敌忾的默契,他冷不丁的看着对方,口吻陌生道,“你适可而止吧,先前到底怎么回事,旁人不知,难道我还不知?” 当初的事? 八卦的食客竖起耳朵了,听这意思,好像里面还有什么他们不清楚的隐情啊。 柴平涛慌了,他不愿意来之不易的荣誉毁于一旦。 他此时结结巴巴道,“你在乱说什么,朱兄,你也被她迷惑住了吗?” “我没有!善恶到头终有报,可是我猪油蒙心想害人,到头来倒害了自己,收手吧。” 那件事是他策划的不假,但他已经受到惩罚了。 看同伙还是这般执迷不悟,他罕见的劝他几句。 但是柴平涛非但没收手,感觉越来越有种疯狂的意味,不听他劝也就罢了,已经开始口不泽言起来。 朱掌柜冷笑,“好,既然你执迷不悟,那也别怪我不讲情义,诸位,前几日小大夫去我家给孩子看病,说她欺世盗名,医术比不过柴平涛,那都是我们串通好,故意来陷害小大夫的!” 原先嬉闹的环境,顿时寂静一片。 大家面面相觑,久久回不过神。 说出这个秘密,朱掌柜松了口气。 什么颜面,分寸,朱掌柜全然不在乎了。 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为了儿子,他只愿拼全力去弥补! 第三百零六章 我不救 王家酒楼内一片寂静。 先前还有嬉笑讨论声的,但在朱掌柜那番深刻剖析下瞬间休止,这个结果来的迅猛又匪夷所思,让旁人一时间真难以评判什么。 “啊?” 良久才有食客发出一句讶异声。 朱掌柜没理会一旁疯狂自我解释的男人,他殷切的注视着姚蝉,面带凄苦的求情。 众人视线落到她身上,打量的视线不停地在他们身上转变,下一步她会怎么办呢?会救人的吧,毕竟都这么求着她了。 况且她也该开心的吧,有朱掌柜这么替她解释,想必不出两日,她的名誉就又能恢复了。 不过他们也好奇,这次朱掌柜的儿子是得了什么大病了,竟又求到小大夫头上了,这难道老天爷冥冥中的安排? 大家全都盯着这边动静。 动了,动了。 小大夫会想什么法子来惩罚他们啊? 是高诊金,还是把他们尊严踩到脚底下? 可惜他们都猜错了。 姚蝉没搭理朱掌柜磕头求救,没理会那崔家小姐的冷嘲热讽,甚至连周围不绝于耳的劝说声都抛在脑后。 冷眼看着他,双手抱胸道,“抱歉,我不接诊。” 什么? 有人好像怀疑自己的耳朵,这不可置信的掏了下耳朵。 而姚蝉则在众目睽睽下背起了自己的箩筐,朝洪掌柜拱了下手之后,毫不迟疑离开了。 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走了! 走了! 许久,气氛凝固住的大厅内,传来小小的一道声音。 “她这是什么意思啊?” 有人不解,愣怔的询问道。 “这还能有什么意思,就是不治了呗!” 前头的话音刚落,马上就有人出声儿解释。 安静了片刻后,先前那道弱弱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可是,她是大夫啊……” 大夫不是该救死扶伤吗? 咋,咋有她这么大脾气的人呢! 就在众人唏嘘之际,一道大嗓门大咧咧喊道,“谁说是大夫就一定答应要救人?” 是没人说,可是,可是哪个大夫像她这么独特,说不救就不救啊。 “要是救人的话也可以,但是也得分对象是吧。” 这时候大家视线不约而同,瞬间移到朱掌管身上。 自觉被人戏弄了的看客们,这次观点倒是出奇的一致,可能是自觉对不住人姚蝉了,这次风向罕见的一头倒。 上次做出那种让人不齿的事,咋还有脸来求人家,说真的,谁知道你这会是真的求医,还是又想出来什么阴谋诡计等着人家? 怪就怪啊,你们自己做的坏事,耗尽了人家的信任。 还拿自个孩子设陷阱,现下好了,一语成真了吧! “崔家小姐……” 就在崔琼尴尬不已见旁人注意力都放在朱掌柜身上,贴着门边打算偷溜出去的时候,一道含笑的声音点住了她。 二楼有三个文人模样的男人依靠在栏杆上。 似笑非笑道,“好戏还没看完呢,别急着走啊,先前你说过的话,我们可都听着呢,咋样,打脸的滋味还好吗?” “哎呦,陶兄,你可别说了,一个大姑娘家,你这么说可真让人羞死了,不过,换成我是崔家娘子,怕是哭哭啼啼的跑回去,一年半载不敢再出去见人了。” “哈哈哈哈” 取笑声不绝于耳。 崔琼也没料想到如此变故,姑娘家的名声多重要啊,她都能想到不出半日,自己的笑料就会遍布大街小巷了。 嘲笑声四面而来,她眼里饱含泪珠,在众人的指责声中,她掩面逃窜。 紧接着身后传来更加嘹亮的嘲笑声。 ………… 姚蝉背着箩筐出来后,心中倒是从来没有过的平静。 很复杂。 她脚步没停,生怕只要稍一停顿,就会改变主意。 治病救人是大夫的天职不假,但谁知道对方憋着什么坏心眼呢,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要是他们唱个苦肉计,又设了更大,更恶毒的陷阱等她呢?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他们是真的碰上事了,想要她求救,但如果没这事呢,她岂不是要背负着骂名跟大众的不理解过一辈子? 当初你想挖坑就挖坑,如今你想道歉就道歉。 天底下就你有理了是吧。 谁还没点脾气呢。 姚蝉开解完自己,心里也舒坦了不少。 捧着热乎乎的银子,乐乐呵呵的回家了。 ………… 却说此时朱掌柜回到家,院内已经有好几个大夫聚集在屋内。 朱夫人听见下人来报,疯颠颠的跑了出来,但看见来的只有他一人时,又颓然的摔倒在地。 “她,她没来?” 简单的几个字,主人却说的无比艰难。 朱掌柜颓然摇头。 就在此时,屋内又传来孩子无比痛苦的呻吟声,俩人对视一眼,跌跌撞撞的跑了进去。 屋内,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起身朝他们摇头。 “腹内疼痛不止,想必是里面有异物,用了不少法子都无法将其排出,如果小公子吉人天相,今晚能排出的话,那自然皆大欢喜,如果不能的话,估计也就这一两日了……” 这种情况他实在是束手无策。 朱夫人肿成核桃的眸子又簌簌的往外流着眼泪。 “都怪你,都怪你!是你害死我儿子,是你害死的!” 她又开始抓挠着男人。 “不过……” 老大夫的峰回路转的两个字,成功将那对走投无路的夫妻唤醒,俩人目光焦灼的盯着他。 不过什么,难道还有旁的法子吗? 有的话是什么,只要能救活儿子,他们什么都要做! “你们可否知道,最近这段时日风头正盛的那个小大夫?她年纪虽轻,但救人手法特殊,听说可以剖腹治病救人,要是你们能找到她的话,孩子大概还是有救的。” 那老大夫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人变脸速度如此之快。 期盼,希望,小心翼翼,再演变到绝望,木然。 真的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娘,我好疼啊,爹,我好疼啊!” 小孩子的不断地呢喃像是催命符般,凌迟着大人。 朱掌柜腾的起身,他深情的看了下儿子,以及生无可恋的夫人,再抬头时,脸上露出一抹疯狂。 “照顾好儿子,我有法子能把儿子的救星请来!” 第三百零七章 换命 月朗星稀,漫长的乡间小道被皑皑白雪尽数覆盖,僻静的小路上,一辆疾驶而来的马车惊扰了村落的寂静。 越往里走,身边亮眼的烛火就越是明亮。 鸡鸣狗叫声越发响亮,伴随着头顶密密麻麻散着亮光的繁星,愈发让人心中忐忑。 低矮的院墙,难闻的味道,繁华般的酒楼长巷不见了踪迹,周身只有安静。 唯独这份安静,逐渐将人心底不安不断放大。 赶车的人心中稍带不安,但在听见车车厢内弱小的呻吟声时,迟疑之色顿消,赶着马车加快了动作。 姚蝉刚刚睡下就被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披着衣服往外走。 刚跨出房门同正要开门的祝月兰打了个照面。 “吵醒你了?” 姚蝉摇摇头,轻按住她要开门的手,高声喊道,“谁啊?” 脚步声稍进了几步,和善谦卑的年老之声传来,“小大夫,是小老儿” 洪掌柜? 不是外人,姚蝉倒松了口气,率先开了大门,灯笼的火光在他脸上跳跃,他见到姚蝉后,面上透着几分忐忑与惭愧,他不由分说给朝她躬身。 她招呼人进来的动作慢了下来。 “洪掌柜您这是何意?” 洪掌柜老脸上满是为难之色。 他没说话,示意姚蝉跟他过来,掀开了车帘。 刚开始她还不解其意,但当姚蝉听见里面低低的呻吟声,拿着灯笼照了一下后,错愕的退了两步。 “这是?” 咋好端端的领来了个孩子啊! 洪掌柜支吾半天才破罐子破摔般的开口,“实不相瞒,这是朱家的小公子,我知道他爹娘先前做过蠢事,你不救人也是理所应当,但我受人所托,无奈只能来试上一试。” 他随即叹气,“这人小大夫您愿意救,孩子爹娘感恩戴德,如果不救,也无可厚非,我绝无跟任何人说今日带他来过的事……” 姚蝉心头也乱成一团麻。 “我只是好奇,掌柜的您跟朱掌柜,不是水火不容?” 俩人一见面就跟公鸡打架一样。 怎如今…… “说来也不怕您笑话,不合是真的,但这么些时日了,多少也有种不打不相识的感觉,他今日又……” 朱掌柜自知姚蝉不肯轻易原谅他,为了救他儿子的命,打算的是一命换一命。 他接到伙计送来的信儿后急着去找他,那人都已经喝了半杯毒药,要不是好命碰上个大夫,直接扣了他嗓子眼,怕那人此时已经一脚踏进鬼门关了。 可是这些无需跟小大夫说。 治病救人是看大夫本心,岂能说些不相干的来左右她的想法? 他也想好了,来这就是碰碰运气,能成最好,不成,也算他这个伯伯尽力了。 正当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眼前已经没了人影。 姚蝉见那小孩子真的情况不妙。 深深吐了口浊气。 兜兜转转,造化弄人。 “别愣着了,快把人抬到屋子里!” 小小的孩童被人抬到屋子里,姚蝉让祝月兰帮忙把家里点亮些,紧急替他做检查。 “醒醒,醒醒……” 轻拍着小孩脸颊,在他痛苦的睁开眼缝后,低声问道,“你告诉我,到底是哪里疼?” 听洪掌柜的意思,他疼痛时日不短,叫了不少大夫,大家都不知道什么原因,姚蝉上次检查的时候,他虽说是在装病,但是已经有了腹肌紧张、伴压痛的症状。 上次距离现在已经有小十日的光景。 连续腹痛这么久,却还没致命,这是什么症状? 小孩子已经疼的没个模样,话也说不完整利索。 姚蝉不敢贸然按压他肚子,生怕加重他的症状。 见他抱着肚子蜷缩成虾米状,示意二人过来先抓住他手脚。 剥开他衣服,刚给他做体格检查,手刚刚碰到腹部,小孩子传来跟杀猪一般的叫声,祝月兰受惊,嗖的下收回了手,还好姚蝉眼疾手快抓住了他。 祝月兰面红耳赤,似是要道歉。 但是姚蝉注意力根本没在这。 上次触摸的时候,压根没这么大的反应,可是现在怎么…… “可能要进行开腹手术,洪掌柜,你看……” “开,开!”他点头如捣蒜,孩子娘把孩子交给他的时候,已经明说了,生死有命,不论结果是什么,她都会接受,也不会追究看病大夫的责任。 姚蝉把后果说了下,洪掌柜表示自己明白。 “好,现在你们帮我要准备的东西。” 准备工作同样重要,那俩人得了信儿后,马上去忙活了。 姚蝉看着眼下这个血压体温心跳都已经破值的孩子,心底的焦急不比他们少,她说开腹说的轻巧简单,但不明白缘由就开,那是天方夜谭。 要是有设备辅助就好了,她就能找到缘由了。 可是系统那里,她等级不够,压根不可能使用更高等级的设备。 等等,如果她能用手里所有的钱来试试呢?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当她看着那熟悉的ct结果,贪婪的找着上面的蛛丝马迹。 系统到底还是人性化,吞了她手里唯一的二两银子后,破格开放设备,但是检查结果只能看十五分钟,多一秒都不给她。 姚蝉不想浪费时间,根本没讨价还价,趴在设备前面,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 64排ct全腹部平扫,没用发现有病变情况。 可是不应该啊,没病变的话,怎么可能会这么难受。 稍稍转移了个角度,终于让她找到了异常! 小孩子中下腹腔内游离着小气泡影,回肠节段性稍扩大,管壁稍增厚,浆膜面模糊,局部肠壁见小泡及点状高密度异物影。 腹腔内还有少量的游离积液。 可是,他这么小的情况下,为何腹内会有游离积液呢? 就在姚蝉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系统发出了急促的提醒声。 十五分钟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她心中一惊,具体的缘由还没找到呢。 “等等,等等!” 姚蝉焦急的叫着,她甚至趴在上面,贪婪的,尽可能的把所有的画面都记在脑海里,可是已经来不及,她脑子一震,整个思绪都被弹了出来。 她紧闭着眼,回忆着最后的画面。 在多平米面重组后处理,她发现细条形稍高密度的异物,贯穿叫肠管腔内外,局部的肠壁见到小气泡影。 但是那一眼惊鸿一瞥,她根本无法确定到底是真的,还是她错觉。 没有时间犹豫了。 她视线落到小孩儿腹部,成与不成,咱们都拼一把吧! 第三百零八章 细针 姚蝉迅速收拾好手术要用的器械。 黎明降至,外面虽被白雪反射出一片亮光,但屋内灯光仍不算明亮,她调整着头灯方向,注视着打了麻药后昏睡的孩童。 小娃的腹膜炎症状明显,但在ct片诊断的时候,腹腔游离气体、液体都不多。 她判断的是腹内有异物。 闭眼方才的异物形状,如果不是伪影的话,那小气泡影所在的位置…… 就是回肠处了。 坚定了心中所想后,她不再犹豫,拿着手术刀切剖腹探查。 这是她一个人的战场。 拜托,千万,千万不要判断错误啊! 开腹之后,腹腔内大量的渗出液出现在视线内,她拿着纱布快速将液体吸尽,接下来就是检查异物到底是什么,具体在什么位置。 外面静的寂寥,屋内温度逐渐偏低,口鼻处都氤氲着白雾。 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她的动作。 姚蝉翻动着他的小肠,视线一寸寸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线索。 直到…… “在这啊!”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传来她惊喜的叫声。 在回盲部约三十公分的位置,竟然让她翻出一根有食指那么长的细针! 那细针一半从回肠内刺破这肠弊,一半刺入腹腔,怪不得会疼成这幅模样! 找出了罪魁祸首,她眉眼具是笑意。 “你啊,真是个幸运的小家伙。” 小心翼翼的把针取出,在穿孔处用丝线缝扎。 一般来说,肠胃道异物导致肠道穿孔发生率不到百分之一,多发生在回肠、回盲或直肠已状结肠交界处,虽说是在老年人跟孩童中多见。 但是他的情况多特殊啊。 细针导致的穿孔很小,而且临时堵塞了破孔,所以ct上的游离气体跟液体都很非常少。 在常规的思维中,如果回肠穿孔后腹腔游离性气体常常聚集在肝前间隙,腹腔游离性积液常常积聚在道格拉斯窝或肝肾隐窝,他的ct结果完全不符合常规思维。 这种部位不典型,临床症状缺乏特异性,父母也不清楚缘由的病情,如果不是她有外挂,如果不是她稍稍多想了一下,就又是另外一个结局了。 还好,还好当时判断正确。 如果判断失误,他经受不起再一次的开腹折腾不说,那个细针就跟临时炸弹一样,随时可能夺走他这条小命。 所以说,他运气真的很好,如果再晚上一半天的…… 姚蝉缝合好后,从屈氏韧带开始探查,没有发现其它肠管损伤。 用大量的生理盐水冲洗过腹腔后,放置引流管经切口引出后逐层关腹。 ………… 荷花寺内,烛火昏黄的大殿内,木鱼声诵佛声一夜未停。 窗外婆娑树影倾斜直下,明明暗暗,落在她消瘦的脸颊上,她面前两盏长明灯芯跳跃,爬上了她鬓边的几缕白发。 她手上佛珠不停转动,眼泪不停流淌。 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她手上动作一顿。 “吱呀” 沉重的木门从外面推开,朝霞映入,面前那尊大佛半张面颊被霞光燃亮。 朱夫人听着脚步声逐渐靠近,手上力道加大还不自知,贴身婆子靠近的时候,手上的佛珠瞬间散开。 一个个珠子在地上跳跃,让她那颗本就惴惴不安的心,彻底落入到谷底。 “夫人……” 女人扔下木鱼,整个人跟疯了似得趴在地上,不停地往怀里搂着那些珠子,“不要跑,不要跑……” 这似乎是个信号,是个不详的信号。 她下意识的想把这些不利因素全数抛弃。 “夫人……” 婆子心疼的看着自家夫人,娘子自从嫁人后,一直都是顺风顺水,虽然当年生小少爷的时候伤了身子再没开怀,但是姑爷从没嫌弃过,更没有往家带过那些不三不四的。 儿子聪明伶俐,又没姑婆纷争,日子富裕安定。 可是这么好的日子,咋就突然成了这幅模样? 想起姑爷现在的情况,她有些不忍开口。 但是看夫人已经有点魔怔了,身子颤抖捧着珠子不停地自言自语,她还是把人控制住了,“娘子!” 她喊着夫人未出嫁时的称呼。 见相伴了二十多年的娘子怔怔的看着自己,婆子心疼的不行。 俩人这般互相扶持了一阵后,朱夫人的情绪稳定了几分,她身子犹在颤抖,但还是哆哆嗦嗦的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她夜里出来前曾经派了两拨人出去,一拨打听着男人的情况,一拨则是盯着洪掌柜那边的动静。 还同他们约好,黎明之时,不管那边情况是什么,都要过来给自己报备一下。 现在贴身婆子来了,也就是说,自己男人那边的情况有结果了。 她浑身打着哆嗦。 她当时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丈夫说的有法子救人,竟然是以命换命! 小大夫恨他们入骨,只有这法子才能平息她的怒气。 只是这个代价太大了,真的太大了。 她根本承担不了这种代价。 “夫人,那大夫说姑爷的情况有点复杂……” 就算是及时把毒药给抠出来了,但多少还是残存了些,现在人还迷迷糊糊,也没多少理智。 朱夫人两腿一软,那婆子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一时没扶住,见她摔倒在地上,惊呼的要搀扶起她。 似乎是觉得这个打击来的不够沉重。 大殿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朱氏失神的目光盯在来人身上,见到是谁后,她理智逐渐回笼。 跌跌撞撞的跑到他跟前,抓着他胳膊疯狂的摇晃着,“小少爷他怎么样了?他还活着吗?” 来人摇摇头。 朱氏的视线瞬间涣散。 她脑子里嗡嗡的响,喉咙里像是塞上了棉花一般,张张嘴,竟再无法开口。 她脸上生色逐渐散去,愣愣看着那边,像是石化了。 这副模样,完全不像是活人该有的样子。 “夫人,是小的没本事,跟丢了洪掌柜,小少爷现在的情况我确实不知,不过小少爷吉人天相,肯定会化险为夷!” 那管家见夫人突然目光涣散,生无可恋。 也猜测到她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 赶紧跟她解释。 朱氏死死的盯着他,好半天才长长的抒了口气,眼珠子也动了动。 “那就是,还,可能还活着?” 管家张张嘴,把先前的猜测咽下,虽然人丢了,但活下去的几率太低了。 可是这话他不能说。 “咚” 三人面面相觑之际。 荷花寺的大钟突然敲响,悠远庄重的钟声层层荡开,让人心中瞬间清明了几分。 就在钟声顿停后,那婆子指着面前一处,结结巴巴喊道。 “夫人,夫人快看!” 第三百零九章 没死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现在还有什么心情看不想干的东西! 婆子虽这么想,仍耐不住心中好奇,循他指着的方向望去。 这一眼后她呼吸急促,脸上也绽放出惊喜。 “夫人快看,是洪掌柜来了,是洪掌柜来了!” 他来定是为报信,且观他脸上没带忧色,怕是带了好消息吧? 扶着腿软的夫人站到门外,洪掌柜已经健步赶到了,仿佛看出他们的惊慌,他干脆利索朝妇人拱手,“人救回来了,小大夫说,还在观察期,但小命应该保住了。” 他声音不小。 女人仍旧没反应过来。 不过半个时辰,悲喜交加的消息全都一股脑涌进来,她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虚幻里。 “夫人您听见了吗?小少爷活过来了!他活了!” 在女人喜极而泣的喊叫声里,朱夫人终于动了,她捂着心口紧盯着洪掌柜,“您说的是真的?” 折磨他们这么久,数次险些要了儿子命的怪症,小大夫只用了一夜,就把人治好了? 这是真的,还是儿子已经死了,她受不了这个打击,从而陷入了幻想里? 洪掌柜哪儿知道她现在乱糟糟念头。 他抽空出来只为了报信,回去还得帮小大夫忙呢,竹筒倒豆子般同她道,“孩子从鬼门关爬出来,也算是对朱兄弟有个交代了,日后看孩子时得精细些,这次要不是小大夫剖腹把他吞到肚子里的针取出来,把破掉的器官缝补好了,你们夫妻真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细针! 剖腹! 缝补! 这些陌生骇人的字眼传到耳朵里,让她又是一阵腿软。 洪掌柜没时间安抚她,简单跟下人交代了几句匆匆离开。 天光大亮,寺院里的僧人也开始早课,放眼远望,大殿外山丘叠嶂,尽数被白雪皑皑所遮盖,就像是蛰伏在山涧酣睡的巨龙,只待一朝苏醒后,翻涌云海,直冲云霄。 那个人,也如同这样吧。 她转过身子,宝相庄严,慈悲的俯视着这天下的芸芸众生。 ………… 手术不大,但后续护理仍是头等大事。 这次在自家,姚蝉还是舒服不少,出门正好碰上在院里安静堆着雪人的龙凤胎。 俩人听见动静,看见她后小跑过来,但还没靠近就被姚蝉制止,她身上穿着手术服现在不方便。 “姐,里面的人病的厉害吗?” “先前厉害,但是姐姐治好了,过些日子就能活蹦乱跳的了,这些日子你们好乖,等过两日他情况好些了,姐姐给你们做奶油蜂蜜小蛋糕好吗?” 前些日子给山上大当家看病,住了好些日子,回来还没好好陪弟妹,又塞进来一个病患。 她好像一直在失信俩人。 姚月秋听到奶油蜂蜜小面包,不由想到先前那次难忘的吃过的点心,口水疯狂的在嘴里分泌。 “好呀,好呀!” 俩人对视一眼,连连点头。 “对了,往后少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像是小树枝啦,针啦,那种大鱼的鱼刺啦,你们玩的珠子,羊骨头之类的,反正稀奇古怪东西都不许吃,跟小伙伴们玩闹时也不许吃!” 姚子安黑乎乎的眉毛皱在了一起。 一点没掩饰自己的嫌弃,“谁傻了才会吃那个呢!大姐你没事还是担心里面那个小孩儿吧!” 自己分明也不大,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 等姚蝉补充了水分后,钻回了屋子。 ………… 青山镇的济民堂的牌匾还在,但早就不同以往的乌黑光亮,牌匾上有好些石头砸过的痕迹以及雾蒙蒙的尘土。 前几天还是无线风光。 似乎在一夜之间,又归于落败。 不少路人路过时,少不得窃窃私语几句。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现在镇上流传着不同的说法。 柴平涛在院子里四处晃动。 他前面是刚满十岁,正在读药草的儿子,孩子们都是敏感的,再加上柴革年龄不小,他隐约察觉到,爹从最开始的担忧到狂喜,再到现在的心神不定,不过也就短短数日。 他捧着医书,不停的翻阅。 胡须遮盖住他下半个脸颊,眼眶深凹,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腹痛有寒积、这热、死血、食积、湿痰,脉悬食,脉滑痰湿,痰多作腹痛,台穹、苍术、香附、白芷为末,以姜汁入汤调服,大法之方若此。 腹疼者,气用气药,如木香、槟榔、香附、枳壳之壳……” 爹已经持续这种情况有几日了。 自从那次从王家酒楼回来,他就在院子里背了好些时日的医书。 少年还没长开的脸上带着几分担忧。 “老人腹痛,年高不禁下者,用川穹、苍术、香附、白芷、干姜、茯苓、滑石之类。 痰因气滞而聚,既聚则碍其道路,不得运,故作痛也。 诸疼不可用党参,白术,盖补其气,气旺不通而疼愈甚……” 类似这种腹痛诊断法子跟药方,他翻来覆去说的都是些晦涩之言,小孩子听不懂也不感兴趣,得空就想逃跑,没想到没跑几步后,他爹的声音如影随形。 “柴宋,你去哪儿?” 柴革脚步一顿,带着疑惑转身,“爹,大哥回来了?” 他在院子四处张望,没发现大哥身影。 柴平涛哦了下,“柴革,你去哪儿?黄帝内经都看过了?” 小孩子一脸为难,正巧这会院门开了,是打听消息的娘回来了,女人突然回家,暂时救了他一回,先前还在絮叨个不停地男人,这会猛地上前追问他婆娘。 “怎么样,死了吗,死了吗?” 他这会神情有几分不正常。 虽然咒人死不太厚道,但唯独那个孩子死了,他才能摆脱如今的困境,镇子上不会出现,‘你看,柴平涛就是医术不行,他说救不活的人,小大夫这不是把人救活了?’ 最好是那孩子死了,姚蝉也没救活他,他才不会落到被人耻笑身败名裂的地位。 前些日子被人尊敬,到哪儿都有人前呼后拥的感觉太美好了。 他不想失去名誉,地位。 被他抓着的女人被他的疯狂吓了一跳,但在他的注视下,还是把打听来的消息老实说了。 “没死,被人救活了。” 第三百一十章 该喝药了 柴平涛踉跄着退后几步,大口喘息着。 婆娘见她这模样,又急又气,前段时间的风光让他忘了自己姓啥叫啥,明明不声不响日子过的还可以,偏偏作死奢望不属于他的荣耀。 还同人做出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来。 现在好了,朱家的落难,自家也没落到好来。 如今外面谁不在笑话他,谁不在背后指点自己? 可见他这两天苍老不少,女人也有点心疼,知道他为什么执着,不就是放不下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招牌? 但现在大势已去,就不该奢望不属于他的美梦了。 拉着他手语重心长道,“青山镇我们是呆不下去了,我爹前几天给我送信儿,让我们把这里的房子卖了,举家搬迁过去,信上说在我娘家那,爹已经找好铺面了,咱们济民堂开到那,咱们一家还能好好生活。” 她说了许久,男人一直一言不发。 许久,才听到他低低的嗯了下。 女人高兴的去收拾行李,院子里的柴平涛抬头看了看天。 成王败寇,他这次是输的一败涂地不假,可是他仍旧心有不甘。 最后一次,只要他再去证实一件事就好。 ………… 手术后的次日,朱家小少爷醒了。 因为在陌生的地方,浑身疼痛,又看见前几日那个被他愚弄过的大夫。 他身心上遭受极大打击,不停地哭着,那副模样好像她虐待过他一般。 小孩子的护理很麻烦,尤其是麻药劲过去,疼痛逐渐袭来,这种感觉更是销魂。 现在因为要陪护不省心的小屁孩,姚蝉每天都过的水深火热。 “爹,娘,救命,救命啊……” 手术的切口疼的不行,小孩子每天醒了就哭叫着喊疼。 有一次趁她不注意,竟想偷跑。 还好他刚行动就被月秋察觉到,并及时把这个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姚蝉也怕真的他真出什么事,无法跟人父母交代,就在洪掌柜来送诊金时,松口说了要让家属来赔床的事。 最开始不让他们来,多少也是有点生气缘故。 那家人坑她到这个地步,她能给他孩子治病就够宽容的了,哪儿还能让对方舒舒服服,没丁点压力在自己面前蹦跶呢。 可分明是整治别人的手段,倒让她自个吃尽苦头。 所以这次十五两的诊金,她大大方方的收下,顺带也同意了那家女人来陪护的事。 也是那小孩子逐渐好转,姚蝉才从洪掌柜嘴里得知朱掌柜的服毒,想要以命换命的事。 先前的笑容淡去。 她难以置信。 “什么?” “先前没跟您说,是怕您心里有压力,觉得是逼您给人看病,我也想了,您不计前嫌治病救他,我替他爹娘谢谢您,如果您不救,那我也不会告诉他们,您不同意救治的事。” 姚蝉脑袋乱哄哄的。 他解释的话一点没传进耳朵里。 全都是那个咄咄逼人的掌柜服毒自尽的事。 她喉咙干涩,“那人……死了吗?” “没死,没死,也是他们父子命大,小点的,您不计前嫌救活了。 大的那个,服毒那时碰到一个游医,把药抠出来大半,昏迷了几日,但好歹命救回来了,但是嗓子好像被毒坏了,说话沙哑难听,哎,这也算是他自找的结果,小大夫您无需在意。” 姚蝉点点头。 强撑着跟他说了几句又把刚到手的银子交还给他,“还麻烦您帮忙去给邬易送下,我这几日忙,走不开……” 洪掌柜点点头。 还有事要做,也不多打扰她,拱拱手后离去。 朱夫人可能早就担忧着这边的情况,得到消息后,马不停蹄的赶来。 姚蝉那会正在院儿里踱步,消化着情绪。 见她来后,还有点尴尬。 她家男人当初生死一线,看似好像跟她没什么关系,但深究下来,好像又有点关系。 毕竟是一条人命,她见到家属怪不自然。 但没想到,那夫人不顾乡下院子埋汰,健步冲来就朝她磕了个头,姚蝉没躲过去,扶人起来时,语气多少带着些不自在,“你家老爷的事,我……” 她歉疚的话没说出口,对面的女声就急急打断了她。 “种因得果,是我家不对在先,怪不得您,倒是您不计前嫌救我儿子,是我家的恩人才对……” 她说着说着,声音里就带上了哭腔,赶紧移开了视线。 这个话题并不怎么美好。 俩人各自提及了几句就掠了过去。 “先去屋子里看看令郎吧,他虽脱离了危险,但还是不能乱动,也不宜情绪激动……” 妇人连连点头。 朝她再次行礼后,快跑了进去。 须臾,屋内传来母子俩的痛哭声。 算了,死里逃生,是该有些激动的。 姚蝉在院子里感慨着,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就在刚刚消化完自己情绪后,猛不丁听见姚花高昂的叫声,以及挥舞翅膀的声音。 这是有人来了? 果然,念头闪过,门外就传来狼狈的求救声。 姚蝉刚跑到门口,就见姚花威武的拍着翅膀站在来人的肩头,大红鸡冠颤颤巍巍,似乎在找角度下嘴啄人。 “哎呦!” 她快步上前,抓着姚花翅膀将它从人肩上拉下。 “大娘,真对不住,您没事吧?” 老妇惊魂未定退后好几步,见那只大公鸡被她抓在手里动弹不得,才拍着胸口直喊菩萨保佑,“小娘子你家这鸡也太霸道了,我就是想讨口水喝……” 讨水喝? 这大冬天的来讨水也挺奇怪。 但人家都开口了,她也不能不给。 到灶房舀了一大碗热水,又在里面放了块红糖,这才端给她。 老妇闻见香甜味道,惊喜万分,端着碗也不怕烫,咕咚咕咚没几下就喝完了。 她这边喝完,蒲扇大手擦了把嘴,指着相隔不远的一户农宅道,“小娘子心好,我啊,不是坏人,我是那家的亲戚。 今天来串门子,谁知吃了个闭门羹,赶路急,就厚着脸皮过来讨了碗水,多谢小娘子善心,我喝了水,也好趁天还亮,早些归家了。” 原来是这样啊,姚蝉点头,将人送出院子。 本就是一丁点小事,她压根没放在心上。 又是三日过去。 那孩子的伤势逐渐好转,引流管也都拔了,他伤势是好些了,但是磨人的属性又出现了。 面对着他娘数次欲言又止的表情,姚蝉还在疑惑她有啥疑惑的。 直到那天母子间的小小谈话,才把她疑惑解开。 这些人不明白打的点滴就是在用药。 他们的潜意识里,还是觉得生病了需要吃药才好得快。 朱夫人好几次都想问她为什么不熬药。 但又不大好意思问。 她在院子里踱步,没多久就笑了,旁的事不容易,这事还不好办? 先前给邬易治病剩的药还多的很。 她看了下还在哼唧哼唧撒娇的男娃。 小郎君,该喝药了啊。 第三百一十一章 药渣 姚蝉熬的药有多难喝呢? 只黄连跟板蓝根混合搭配,那滋味就连邬易那么大个的男人都招架不住,更何况是贪嘴娇贵的小少爷了。 “乖啊,乖啊,喝了药病马上就好了。” “娘,太苦了。” “良药苦口,别说傻话了。” “可是太苦了,真的太苦了。” “趁我还能好好说话的时候,你快喝,小大夫不计前嫌,亲自给你熬药,你还给我磨叽,这碗喝完了,晚上还有一副呢……” 屋子里满是小孩子的哭闹,以及朱夫人不容置疑的强硬声。 如今姚蝉说话管用的很,失而复得的家属,就差把她的话当圣旨来听了。 听见晚上还要喝这苦兮兮的汤药,小孩子哭声越发凄惨。 姚蝉掏了掏耳朵,心情咋那么美妙呢。 她在石桌上把这次的经过写成医案,以供后面有类似情况好做个参考。 她刚写完紧接着就传来熟悉的鸡鸣声,肯定是来人了。 别人家都是看门狗,她家特殊,养了只看门鸡,害怕再出现那天啄人场景,赶紧放下笔去外面。 只是这次…… 一直威武的大公鸡吃瘪了,往常只有它啄人的份,哪儿出现过现在被人抓着翅膀动弹不得。 向峰身形高大,又满是力量。 姚花根本不是人对手。 见到她来了,他不好意思把姚花扔了,正要跟她报备近况,就见姚花昂首挺胸蒲扇着翅膀再次袭击过来,看起来挺可怕,但男人弯腰一捞,姚花又到了他手里。 “这鸡挺肥的,脾气也坏,东家是留着过年吃还是现在吃?您要嫌麻烦的话,我给您褪毛……” 姚花也不知是真听懂了还是被人抓着觉得屈辱,叫的更厉害了。 “不了,最近不馋肉,这公鸡再养养吧。” 姚蝉赶紧接过来姚花,抓着翅膀扔到了窝里。 这玩意可杀不得。 杀了龙凤胎可得跟她拼命了。 向峰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摇摇头,没继续讨论这话题。 “东家,听申家小子说,您想把藕粉放到河堤上寄卖?” 姚蝉点头。 “我想了个法子,你帮我参谋下看合适不合适” 目前藕粉制作流程还没公布于众,也算是独一份的,市场打开后,多少也能小挣一笔,目前她打算多开辟渠道,酒楼脚店要把握住,当初那些给她撑腰的艄公拉纤的兄弟们的情义,她还都记着呢。 她定价是三十文一斤。 算下来成本不到十文,差不多有二十文的利润。 如果卖给他们,算是批发价,那肯定不能按三十文了,合计了下人工还有后期成本,差不多就二十五文吧。 这边价格降低,酒楼那边也要跟着价,总不能厚此薄彼。 只要量走得多,过年前还能大挣一笔。 “我让二叔他们去找几个相熟的人品还不错的伙计,让他们先代理,每天你帮忙跟他们交接管理,两天给我看下账就好,你看怎么样?” 先前他盖房子,收拾地都是把好手。 现在冬天了,没活了,她也不想放弃这么好的帮手,这不一腾出手来,就把人喊来帮忙了。 夏秋时候是有工钱的,那是按天来算的。 现在也不能那么算了。 “你除了跟他们交接外,自己也可以找人去销售,跟那些人一样,拿货价都是二十五一文,除了这个之外,我还给你一天十文的餐补价儿,你看行吗?” 这种价格就算到外面也是十分公道的。 要是头脑稍灵活些,再圆滑一点,一个月能挣不少。 向峰听罢,站直身子朝她行了一礼。 “定不辜负您的嘱托。” “你满意这条件就行,这样,你回去就准备准备,明个就动身往河堤去。” 向峰点点头,临走前,俩人又谈论了些关于这上面的细节问题。 浪费了这么久时间,再不挣钱过年要喝西北风。 姚蝉把人送走,说来也巧,在自家院门口,碰到个不算陌生的面孔。 是前两天来家讨水的那个婆婆。 见到姚蝉,对方倒是先打起招呼,“小娘子,能不能再跟你讨一碗水啊……” 姚蝉一愣,踮起脚尖看了眼对面,院门仍旧紧闭。 “您妹子一家还没回来啊?” “是啊,连着跑空两次了,也不知是不是我时运不济。” 人都开口了,她也不能拒绝。 推开院门引人进来,给她倒了碗水,又在里面舀了些红糖,看着她咕咚咕咚喝完,正要送碗进厨房时,那婆娘从她手中抢过了碗。 “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了,这点小事就让我来吧。” 不由分说的端着碗往灶房去了。 她刚进去,姚蝉心里就泛着嘀咕,厨房是私人领地,她不放心,那人刚进去,她就追了进去,不过刚进去,就同扑打着下摆往外走的婆子打了个照面。 对方笑呵呵道,“时候不早了,小娘子老妇就不打扰你了,先走了。” 神神叨叨,奇奇怪怪的。 姚蝉送走她后,又去厨房检查了下,自从祝月兰来了,家里的米面粮油都在柜子里锁着,锁子完好无损,没有动过的痕迹,外面的柴火跟炉灶也没异常。 甚至于她都举起锅,对这太阳检查了两遍,也没任何不妥。 看来是太疑神疑鬼了。 ………… 却说那婆子慌慌张张从姚家出来后,捂着胸口处的帕子,快速的朝村口跑去。 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影。 她才松了口气。 放慢脚步故意咳嗽了下。 果然,在看见她后,那人快速的跑过来。 “可是拿到了东西?” 婆子眉飞色舞,从怀里把那包残渣拿了出来,不过在给来人之前,她挺起胸膛,“先前说好的,一手交钱一手交物,你可不能欺骗我老婆子没学问。” 柴平涛不耐烦的掏出钱袋子扔向她。 婆娘欣喜的接过,贪婪的数着银子,兴高采烈道,“我可是按着你的要求,把给那家小少爷熬药的药渣带来了,你这五两,也算是报答了我这两日的盯守,现在咱们互不相欠了,往后有这种好事,记得还来找我。” 这钱太好挣了,只是偷点药渣就能拿到这么多钱。 外面的大夫脑袋都有毛病吧。 她美滋滋的走后,柴平涛赶到没人的地方。 姚蝉之所以能这么厉害,她的药方子肯定也是无价之宝。 只要他学会了姚蝉的本事,日后照样能有大作为。 说真的,他是打心眼看不上姚蝉的,可是对她的本事,他又是钦羡的。 男人用颤抖的手打开了那个帕子。 里面会是什么不为人知的药材? 她是咋的搭配,能起到化腐朽为神奇的? 柴平涛屏着呼吸,捻起了一块药渣。 第三百一十二章 疯了 凛冽寒风刮在脸上,柴平涛脸颊旁的碎发被胡乱吹起。 他手指颤抖,迫切拎起一块药渣观察,但在看清药渣模样时,他神色一怔,笑容迅速消失。 跟不信邪似得,慌张的捡起另外一块,举起在太阳底下看过后,又放在鼻下嗅着。 他年少跟随父亲学医,就算医术没有出神入化,到起死人医白骨的程度,但也绝不至于分不清药物残渣是什么。 得逞的笑容逐渐散去。 不安的念头在心头浮现。 扔掉手心的那块药渣,急切的捡起另外的药物。 如法炮制。 黄连…… 板蓝根…… 黄连…… 黄连…… 随着药渣逐渐减少,那里面的东西除了这两样药渣外再无其它。 僻静的山道上传来他急促的呼吸声,直到所有的药渣全被检查了个遍,他呆愣了片刻。 那副药里,除了板蓝根跟黄连外,竟再无其它! 这怎么可能呢?! 北风吹着他杂乱的头发,瘦弱的身躯摇摇欲坠,他舔了下干裂的嘴唇,蜡黄的面貌在一阵摇摇晃晃后,竟出现了一抹恍惚。 这种最常见不过,且炮制粗糙的药物,怎么能治好他先前都看不好的病症? 她一定是沽名钓誉之辈! 哈哈哈,一定是的! 他果然是看太起她了。 柴平涛仰天大笑。 她如何能跟自己相提并论! 可须臾间,他收敛了笑意。 不对啊。 她要真的是欺世盗名之辈,那山寨的大当家,还有这次朱家小少爷的病,她又是如何治好的? 这会再看脚下的东西,是靠板蓝根跟黄连吗? 那岂不是说,他连这样的一个人都不如! 不,不,不!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又哭又笑,又疯狂又绝望。 眼前出现一幕幕先前同她博弈的画面,原本回忆过无数遍的场景,此时好像歪斜扭曲了一般。 不止如此,他脑袋还一阵眩晕,等他捂住脑袋疯狂敲击之后,眩晕感才逐渐减少,可在那种剧痛平息后,他又被眼前的画面吓得摔倒在地上。 只见刚刚他扔到地上的那些药物残渣,此时竟长了腿一般。 手拉手的在他面前蹦蹦跳跳。 “你不如她,你不如她!” “你的医术不行,你的医术不行!” “小小黄连呀,作用真是大,你问我笑啥,笑你大傻瓜!” 男人手脚并用,一边尖叫着一边逃窜。 他慌不择路的逃窜,压根没看脚下的路,被石头绊倒咕噜咕噜摔下山道,等他再爬起来后,脸上的惊恐不忿尽数消失,看着自己的手脚,嘎的笑了声。 站起来后,欢喜快乐神色遍布他脸上。 他拍手嘻嘻哈哈喊着,“小小黄连呀,作用真是大,你问我笑啥,笑你大傻瓜!大傻瓜啊,大傻瓜!” 唱完后自己觉得十分欢乐,还拍手对表扬了下自己。 “做的好,做的好。” “小小黄连呀,作用真是大,你问我笑啥,笑你大傻瓜!” 欢快的声音搭配着他捏着嗓子的怪异调调,长长久久的在路上徘徊。 ………… 朱家小少爷在家里住了几天,症状稳定后,终于可以走了。 临走前是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捂着嘴巴,脸上就差写着我要逃跑的字眼了。 估计也是被那些苦哈哈的汤药给吓着了。 朱夫人临走前面上还带着歉疚,说是过两日等自个男人回来了,会一起上门道歉。 朱老板也是命大,被镇子上一个大夫救活了。 朱夫人的意思是,道歉之后,顺带在镇上在置办几桌酒菜,也算是他们夫妻减轻些罪恶。 姚蝉听完后摇头,“不用这么麻烦,我收了你们的银子,帮你们看好病,这是应该的。” 先前就收了十两,但那会在气头上就当善财童子,把钱扔了,这次又收了十五两,前前后后两次,也是收了不少钱了。 女人摇摇头。 在她心里,越是医术高超之人,越不在乎银钱这种俗物,别说只是区区十几两银子,就算是上百两上千两,人家不救,你又能如何? 难道她儿的命还不值这点钱吗? 再说先前他们夫妻做出那种事来,小大夫不计前嫌出手相救,单凭这份恩情她就要铭记一生的。 朱夫人还要说些什么,被儿子不停地催促声打断。 “小大夫,过两日还希望您能赏脸过来。” 歉意的笑过也不顾她的拒绝,福福身子离开。 这对母子离开,姚蝉才彻底觉得自在起来。 先是把家里里外都收拾打扫了一番,又给龙凤胎做了他们心心念念的蜂蜜奶油小馒头,跟周围嫂子们学着给他们做了两身冬天的棉袄。 这一晃就又过了两三日。 ………… 早上天刚亮,洪掌柜正在柜台上扒拉着算盘珠子,连续几日忙碌,他眼睛下面是一片鸦青。 记会账,打了个呵欠。 这节骨眼上,酒楼的大门刚开,外面就涌入进来好些食客。 他打了一半的呵欠就这么明晃晃的落入到众人眼中。 还未来得及尴尬,那些人快步冲来。 洪掌柜赶紧整理好表情,浅笑着朝众人解释,“诸位,咱们酒楼还没开业呢,想吃茶还得再等一个多时辰,各位先回去吧。” 以往也没这么勤快过,现在这是咋了。 “洪掌柜,最近你这还有藕粉是吧?” “前段时间在店里吃过两回,这不这两天没吃上,抓心挠肺的难受吗?” “是啊,我家夫人啊,就喜欢吃你家的藕粉,说是放上果脯干果,又好吃又顶饱……” 翻来覆去,说的都是想从这里匀走一些。 这好端端的又唱哪出? 前几天不是说藕粉是姚蝉做的,信不过她为人,所以各个都信誓旦旦说,王家酒楼要是再卖姚蝉做的东西,他们就不在登门了吗? 这才短短多少时日,咋就又换了一副模样了? 他还在纳闷着,出门打听的小二回来了。 他挤开人群艰难的跑到掌柜的跟前,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左右还是朱家那事,朱家现在一家团聚,那朱夫人羞愧难当,把前些时候冤枉小大夫的事全都一五一十的写了下来,贴在了自家的大门外。 还专门让管家在外面候着。 等百姓们来了,有不识字的就给他们念一下事情经过,字里行间满是悔恨懊恼难过。 一是存着补偿的心思。 二也是赎他们的罪。 他们如此行径,在镇上引起不小的轰动,朱家柴家自然成为话题中心,说风凉话的,辱骂的,各种各样的都有。 当然,作为他们的对照物。 姚蝉这边也引起不小的反应。 先前落井下石的那些人,就很后悔。 这会也不知从哪儿传出姚蝉做的藕粉有清心明目,强身健体的功效,这不一股脑的全都凑过来了? 饶是姚蝉自己都没想到,她正发愁该如何打开藕粉销路时,一天大饼,就这么直接意外的,砸落到她脑袋上。 第三百一十三章 谈生意 洪掌柜现在彻底跟姚蝉站到了一起。 先前多憋闷,如今就有多得意。 他看着面前好些着急的面孔,故作高深的咳嗽了下嗓子。 “这个啊,真是不巧,先前那次风波,大家也都清楚,小大夫啊彻底伤了心,做藕粉就不那么热情了,再加上前几天朱家的事你们也清楚,她为了救人,殚精竭虑的,哪儿还有心思去做那些吃食呢。” “啊?” 原本抱着一定要买到藕粉的食客们愣住了。 就,就不卖了? 那自家还在等着的婆娘们咋办。 她们言谈里还都是买了送给好友,或者是亲戚们的。 小大夫‘沉冤得雪’那人家的东西就没危险了,要是送出去,那多有面子啊。 “洪掌柜,您跟小大夫关系好,手里肯定是有点存货的,要不,就稍匀称我们一些?也好让我们回去能跟家里人交代一下啊。” 洪掌柜忍笑忍的艰难。 他把手一摊,“我也实在没办法呀。” 那么便宜的时候给你们吃,都不知道珍惜,现在人家沉冤得雪了,你们各个倒是着急起来了。 当初你们想嘲讽就嘲讽,如今想和好就和好。 天底下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啊。 不过想到先前她跟自己说过的,洪掌柜计上心来。 “我听说,先前小大夫倒是说过一嘴,她那还有些藕粉,不过也不知是自己吃,还是有别的打算……” 他拿捏人心思也怪厉害的,故意说一半停住了,见大家伙全都一脸好奇盯着自己,他摆摆手道,“到时候该知道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诸位,小老儿还要忙别的事,各位自便……” 先给你们提前说一声。 也算是提前给姚蝉造势了。 他抛下这个不上不下的话,施施然走了,倒是引的那些扎堆来买藕粉的人,一头雾水。 ………… 早上姚蝉还在给小妹编小辫的时候,申沛大呼小叫的闯进了院儿,大冬天的脑门冒着细汗,姚蝉还没问他,就见这人手舞足蹈道,“姚蝉,好消息,好消息……” 她咬着梳子,不客气朝来人翻了个白眼。 “啥好消息啊,天上掉银子了?” “差不多,差不多……” 姚蝉动作一停,啥意思? 脸上也没了不耐烦的表情,三两下扎好小鞭哄走妹妹,更是挤出几分狗腿的笑来,把人拉到灶房,“好好说说,咋回事啊……” 刚刚对他爱答不理,现在倒是高攀不起了,见她着急,申沛倒是卖起了关子,不过到底胆小,在姚蝉举起拳头作势威胁的情况下。 求饶般的将来意说了。 “就是向峰今天传来信儿了,说是你安排的事已经办的差不多了,还说有人想收购大批量的藕粉,想邀你到镇子上谈论一下呢。” “真的?” 姚蝉面露欣喜。 “这事能哄你?你收拾一下,我马车都赶过来了,就等你一起去了。” “那赶紧走……” 自打上次把钱让洪掌柜交给邬易后,她兜里比脸上都干净。 龙凤胎在叔公家,姚蝉又送过去些蜂蜜小面包让几个孩子吃,告诉他们自己下午就回来,要好好在家听话。 申沛赶着马车,带着姚蝉往镇上去。 半个时辰的功夫,俩人赶到镇上,只是刚路过牌坊,就听见外面传来孩童们嬉笑打闹的声音,姚蝉在马车里拨动着算盘珠子,想着要怎么安排现在手里可怜的资本。 但是马车突然停下。 因为惯性,她险些摔到车厢里。 “你干啥……” 她扯开车帘,面露不悦。 申沛没解释,马鞭的方向指向一个角落,示意她看。 前面还有段距离,因为近视眼缘故,姚蝉习惯性的眯着眼望去。 只见牌匾下,四五个跟龙凤胎差不多大小的孩童,围着一个浑身是土,头发凌乱的男人转圈,又是往人身上扔石头,又是拍着手笑话他。 那人身形瘦弱,头发凌乱,看不出具体眉眼。 但在他掀开碍事的头帘,露出一脸憨傻的面孔后,她倒抽一口冷气。 这不是……柴平涛? 看他现在又打滚,又哭闹,又傻笑的模样,她如何都不能跟先前盛气凌人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他怎么……” 申沛也没想到会是他。 语气里充满错愕。 没等姚蝉开口,先前还又哭又笑的男人突然起身,把嘴里的头发吐了出来,掐腰道,“我是神医,我是古往今来,无人能及的神医,我是华佗转世,扁鹊重生,你们只要跪拜我,我就赐你们无病无灾!” 大冬天的,他光着脚丫子,又叫又闹。 那些小的见他起身不敢靠近,只远远的朝他扔石头,拍手骂他是傻子。 柴平涛捂住脑袋,呜呜喊疼。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巷子里跑出个半大少年,他把那些孩子都撵走了,扶着抱膝喊疼的男人起来,“爹,咱们走吧。” “爹?” 柴平涛愣愣的看着他。 裂开嘴的时候,口水没兜住,全都流淌在他衣襟上。 “你是我爹,你是我爹……” 他拍着手,又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姚蝉看着那一大一小相伴离去的画面,心中滋味难以言语。 “姚蝉,他真的疯了啊?那样的人,就这么疯了?” 申沛以前见到的他跟如今的男人,相差过于悬殊。 虽然他觉得这人是咎由自取,但还是有几分感慨在里面。 当初他趾高气昂欺负姚蝉时,他恨他恨的咬牙切齿,但是现在他落难了,还是现在这么可怜,又忍不住让人起几分感慨跟怜悯。 人性啊。 “咱们走吧” 姚蝉放下车帘,声音透着几分疲惫。 她以前不信善恶到头终有报这个说法,总觉得好人没好报,坏人倒过的潇洒恣意,但是现在,她看着那已经快要消失在眼帘的背影,动摇了这个想法。 他是恶有恶报。 沦落到这个地步,多少也跟他目空一切高傲自大脱不了关系。 他接受不了打击,又无法面对现实。 如今疯了,也算是解脱了吧。 就是苦了他的家里人。 这辈子已经这样了,如果有朝一日他能清醒,希望痛定思痛,有个不一样的结局吧。 第三百一十四章 对不住 马车慢悠悠驶入镇子上。 申沛打听着到了向峰交代给他们的地址。 七拐八拐,绕过巷子到了处僻静的住宅外,这巷子房屋紧凑,环境也不大好,狭窄的过道两侧堆积着厚厚的腐败的落叶以及未消散的积雪。 申沛越走越慢。 这地方咋的都不像大主顾会安排的地界。 把马车拴好,低声敲开了院门。 几乎是他们刚有了动作,院内就传来急促脚步声,笨重的大门从里面大开,俩人跨入院内,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向峰跌跌撞撞从里面奔出。 厉声大喊,“快跑!” 申沛一蹦老高,刚想逃窜,院门轰然关闭。 完蛋了! 院子周围也没个遮挡物,他紧抓姚蝉衣服,嗖的下躲在了她背后。 向峰被人绑着推搡了出来,申沛心提到了嗓子眼,感慨今天要命丧此地啊,余光瞥见姚蝉跟得了失心疯似得,面带笑意,大步朝那些人高马大的男人走去。 她这是得了失心疯了吧。 难不成一个人要跟他们硬来? 人家一胳膊就能把她打到地底下去。 申沛自己害怕的不行,但为那点义气还是跑到她跟前,咬牙闭眼挡在了姚蝉面前,自己吓得哆嗦嘴还挺硬,“有事冲我来,别难为人姑娘……” 姚蝉噗嗤乐了。 推开他,大步朝为首的二当家走去。 “孟二哥,别来无恙啊……” 刚进院子就听见向峰的警告,她开始还害怕呢,但看见院子里那几个熟悉的少年身影还有房门外含笑的面孔,她那点惊慌早就不翼而飞。 “你这个伙计倒是挺警醒,我们把东西藏得够隐秘了,还是被他发现了,害怕打草惊蛇就先把人捆起来了,妹子,这哥们信得过吧……” 他指着申沛。 向峰当时及时开口跟她提醒,估计不会反水。 就这个胆小的,不好说。 拍拍申沛的肩膀,“放心,这个可靠。” 前段时间说好要收购莲藕,还说会给他们消息,但连续几天迟迟没信儿,孟驰不放心,派人下山打听,才知道她跟朱家的事。 这不,那边告一段落,他马上装作行商邀她谈事。 姚蝉恍然大悟,“今天我到镇上听见不少关于藕粉的传言,想必都是兄弟们帮我散播的吧?” 她也说为何藕粉突然这么吃香,原来幕后推手在这呢。 孟驰咧嘴大笑,“也是小大夫名气大,换成旁人,怕百姓们也不相信啊。” 本就是互利互惠的事,她说感谢就太见外。 向峰知道是熟人,就安静下来,倒是申沛两眼睛不停打量,这娘们胆子也是真大,竟真的跟土匪做起了生意! 姚蝉没理会旁人猜测,跟他先定了一千来斤的莲藕。 “这个院子是暂时租下来的,人少僻静,我让兄弟们把莲藕送到这,你再找人拉回去,我们身份特殊,尽量少让人知晓我们之间有联系……” 虽然他们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毕竟名声不好。 姚蝉理解,然后也不顾旁人商量着联络方式还有运送频率。 申沛被人盯着也怪不自在,在原地转了几个圈,被姚蝉叫了过去,还以为叫他来是啥好事,谁知开口就打他银子的主意! “你那么有钱还想我这三瓜俩枣?” 姚蝉有点尴尬。 “那钱不都是起房子都用完了吗?你咋这么抠门,是借你钱,又不是不还你了!” 今个人家来时就运过来两大车了,有来有往,她总不能让人空手回去吧。 先前他们说好的,当时她发现的那片荷塘的莲藕,全都免费送她,姚蝉只要付两斤一文钱的打捞费就行,天寒地冻的,人家又那么清贫。 她总得付点钱意思意思。 申沛捂着钱袋。 “我没钱,我穷,你别打我注意!” 他穷个屁啊,先前也没少分他钱,这人也不信钱庄不放心家里,他觉得普天之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他身上。 所以只要出门,势必要揣在身上。 眼疾手快从他身上拽下钱袋,从里面掏出二两银子先做定金。 这边商量好了,孟驰他们也不好多呆,寒暄几句后匆匆离开。 这边的原料问题解决了,也该去见其河堤上的其它的‘经销商’了,姚蝉交代向峰去赶车,拍了下如丧考妣的申沛肩膀,“不就是二两银子吗,算是我借你的,等我周转开了,马上还你。” “那我要按钱庄收利钱的,看我们关系这么好,就收一分利吧,我够意思吧。” 果然是钻钱眼里的,竟然跟她算起了利息。 姚蝉是谁? 想从她手里抠搜出钱,那不是做梦吗。 “还给你利钱,小心我本钱都不给你……” 俩人说笑打闹的离开,谁都没发现他们走后,寂静的巷子里多出一道黑影。 ………… 距子母桥几百米开外的小破货栈内。 十几个男人精神抖擞的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翘首往外。 他们今天一改往日在河堤上的模样,洗了澡,洗了头发,换上自己最得体干净的衣服,欣喜却又忐忑的等待着来人。 小大夫先前说过,会让他们代理藕粉。 最近藕粉势头多猛啊。 说是有市无价,那是一点都不夸张。 现在不止是青山镇,就连过往的行船都跟他们打听这藕粉。 小大夫能信任他们,这是他们的荣耀。 要知道能在河堤上讨生活的,大多数都是家境不好,靠死力气才勉强才能养家糊口。 如果真的能把这个活拿下,那家里能多不少收入。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鲤鱼跃龙门的机会了! 一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大干一场。 “贺二,小大夫来了没?” “是啊,确定是说好在这边吗?没记错位置吧。” 正当七嘴八舌谈论的热闹时,外面多了好几道脚步声,里面等待的男人一个激灵,纷纷往外跑。 只是…… 来的不是小大夫。 而是十好几个人高马大,来者不善的男人们。 贺二见他们来了,心里有些着急,一会小大夫要来,这么多男人还是不相熟的人聚在这,人家一个小娘子怎么方便啊。 想到这,他好意开口,“对不住了兄弟们,今个这地方我们今个跟屋主说好了,要约人的。” 气势汹汹进来的男人跟同伴对视一眼。 约人是吧? 刨活来了是吧? 还对不住?! 当下一个拳头直砸他面门,“我去你的对不住吧!” 第三百一十五章 拱手让人 他拳头砸的又快又猛,没料想到对方会如此做的贺二反应不及,硬生生的受了一圈。 钵大的拳头砸到鼻子上,酸痛交加,被人砸到在地,他随手一摸,手背上是一大片的血迹。 “你干什么!” 本着好好跟人交流,可对方上来就这么粗俗,都说打人不打脸,他当人面打了鼻子一拳不算,竟又踢了人好几脚。 这下子跟他同行的,哪儿能忍的了? 一个个义愤填膺上前,跟人理论争执,对方来者不善又存着故意找茬,很容易就起了肢体冲突。 两拨人极快的就厮打起来。 姚蝉进来后见到的就是这幅画面,并不宽敞的屋子,此时一片狼藉,那些人打红了眼,听不进去向峰的劝阻,各个脸红脖子粗,还有的在地上翻滚。 扬起不小的尘土。 “都停手!” 害怕波及到姚蝉,向峰将她护在身后,抬腿踹掉了一扇木门。 木门轰然倒塌声惊醒了众人,直到这节骨眼上才看见要等的人来了,不过因为厮打的厉害,两拨人面上或多或少都带上了伤痕,这会被迫分开,依旧都透着些不服气。 河堤上的人见小大夫来了,想要跟她诉苦告状,但都被贺二拦下了。 倒是后来进来的那波人,没一点惊慌表情,整理好衣物后,大大咧咧走到他们跟前,“您就是小大夫吧?” 嘴上尊称着您,可那份尊敬却无比敷衍。 向峰看着他们,“诸位不请自来,不是单纯为了打架吧。” 曹冲斜眼看着这个男人,心道他倒是聪明直接,老话常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小大夫今个要来镇上见河堤上这些苦力,并且要把藕粉销售权都交给他们。 这些消息也被传到自己耳朵里。 他肯定不依啊。 现在藕粉这么吃香,外面把价格炒的翻了两三倍了,这种只要接手就能挣到手软生意,凭什么要给这些人啊。 “都是聪明人,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藕粉的生意我们有心做,我们这些兄弟呢,在镇上活跃了十几年,人脉市场都有,你把这个给我们,进价我们给你们涨上五文,按三十文一斤给你们,至于我们往外卖多少钱,你们就不用干涉了……” 他自认为给足了对方面子。 毕竟这青山镇池子不大,但里面的水可不清。 他们这些人做派跟土霸王没啥区别,可确是有些背景的。 每个地方都有商会,虽然商户们自发参加,但多少还是受到朝廷管控,商户们抱团取暖,既受到制约,同时也受到保护,原则上建立起来是对商户好。 但是时间长了,这种性质也变味儿了。 商会这边权利越来越大,干涉的面也越来越多。 像是里面的那些有头有脸的,靠着职位便利没少得好处,日积月累,竟发展成了一人得到鸡犬升天的局面。 这些人都是那些人的亲戚或者朋友。 平时耀武扬威惯了,自然看不得有好处落到旁人手里。 那些河堤上的苦力过来抢他们的生意,这还能忍? 揍他们一顿给个教训那是好的,现在就看这个小大夫识不识时务了。 “原来是这样啊。” 姚蝉听完他们自报家门威逼利诱后,故作恍然的点点头,曹冲见此面上露出些许满意,看吧,只是个小娘子,跟她说明白其中利害后,她肯定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曹冲挂着成竹在胸的笑意。 贺二等人越听越绝望,强龙不压地头蛇,对方都放了这种话出来,该怎么选择这还用想吗? 可惜他们兴奋了好几日,可惜了这身干净衣裳,还有家里人的期待跟欢喜。 “那就这样说好了,这位叫向兄对吧,日后交接什么的,就跟你说是吧?” 向峰憋屈的看着姚蝉。 姚蝉面上还是笑眯眯的,好像刚刚受到威胁的不是她似得。 “小大夫,合作愉快啊……” 对方笑容满面,不屑的盯着那些垂头丧气的男人,挑衅的目光不断。 就在这些人要走的时候,姚蝉一脸疑惑,“合作,什么合作?我说要合作了吗?” 曹冲笑容戛然而止、 贺二等人猛地抬头,似有点不敢置信,呼吸急促的盯着她。 “我以为刚刚咱们已经达成了一致,小大夫,没这么玩人的吧!”自觉在这么多兄弟面前折了面子,他有点恼羞成怒。 姚蝉瞥见跟向峰隔得不远,确定自己在安全位置内,这才摊手欠揍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下来的?” 对方怔然。 仔细想想,她好像确实没应承下来。 但是也没反对啊。 正常人谁会拒绝他们抛来的橄榄枝? “既然没应下,何来玩人?” 没应下? 没应下! 不同意给他们,反而去答应给这些粗鄙之人? 他自觉已经把利害关系说的一清二楚了,她竟然还是这幅样子! 她是傻的吗? 还是说,不满意他们提出的条件? 他们背后是谁她清楚吗? 得罪了他,那就是跟他们身后的人作对! “小大夫,最后问你一次,真不再改注意了?” “不改了。” 清脆利索的回应,没有任何犹豫跟勉强。 “好,好好……” 敬酒不吃吃罚酒,等着吧,日后有你好看的! 跟来时的信誓旦旦不同,他们离开时,脸上是羞恼交加。 在这些人走后,贺二等人手脚同步的走了过来,又高兴还带着忐忑,“小大夫您不用顾忌我们,就像他说的那样,我们身份实在是上不了台面,帮您干活真给你丢人。” 她有这份心大伙心里就暖洋洋了。 姚蝉知道他们说的不是客气话。 “我还怕他们吗?外强中干而已,再说了,当初我恶名缠身的时候,大家没嫌弃我,这会我有什么立场看不上大家?一起加油挣钱就是啦!” 当初他们在河堤上给她的温暖,时至今日,回忆起当初她心里都是暖阳阳的。 所以,投桃报李而已。 “最多一两天的时间,我这藕粉应该就能弄出来,到时候让向峰大哥跟你们交接,有福一起享,有钱更要一起挣!大家加油啊!” 第三百一十六章 另一个大夫 可能有先前她义无返顾站在他们这边,维护他们面子利益,这会只一番鼓舞人心的话,引起不小的轰动。 大家振臂高呼,全喊着要挣钱要报答她的知遇之恩。 这场面搞得格外像洗脑教会。 该说的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向峰留下来说了下细节活动,姚蝉跟申沛得先回去张罗起来。 向峰回家的时候会把二当家送来的莲藕拉回去。 申沛赶着马车路过王家酒楼,正好同洪掌柜的打了个照面。 洪掌柜见到熟人,跟申沛打着招呼,看见了姚蝉向她行礼,看着她下来,嘴角就扬起了笑容,“真是巧啊,刚想去请你,就在这碰到了……” 姚蝉见他穿着齐整,难免好奇问找自己做什么。 “是朱家邀请咱们啊,不是说要赔礼道歉吗?” 按理说也该提前一天来邀请,像是这种有点头脸的大户,更是应该提前两天就下帖子的,突然这么急促的加快进程,肯定是有点猫腻的…… 洪掌柜跟姚蝉都是熟人了。 他也不瞒着姚蝉。 “朱家本来就有举家搬迁的打算,先有酒楼生意萧条,后有朱老爷做了错事,后来虽然幡然悔悟,又赔礼道歉,又是在自家门外贴了自白书,但里里外外面子都折辱进去了,在镇子上是没立足之地了……” 姚蝉点点头,是这么回事不假。 “我昨日去探病的时候,朱夫人同我说,他们本就有举家回老家的打算,想着给咱们赔礼道歉后收拾了细软就回去的,但是听本家那边传信说,朱夫人的婆婆前几日摔了一跤,现在人迷迷糊糊的,这不他们就呆不下去了……” 所以提前请他们吃过饭。 就要回本家去了。 原来如此。 虽然她忙的厉害,但与人方便就是自己方便。 她也不想因她一个人,拖累人家行程。 ………… 朱家这些日子收拾了不少家当,虽然为了迎接他们,挂着红色灯笼还有彩绸,但院子空旷,搭配着下人轻言细语的举止,以及院子里摆满箱笼的家当,更显寂寥。 就在姚蝉打量院子的时候,身子被人撞了一下。 那丫头见是她,紧张的舌头打架。 看人家快要哭出来了,姚蝉赶紧柔声劝她没事。 俩人走到正厅,里面倒是热闹,丫头们手脚麻利的准备碗筷,朱老板最先看见姚蝉,见了她后,正襟危坐且收敛了笑容。 这么一来,坐在他对面,先前还在同他交流的男人顺着朱老板的视线望来。 他慢悠悠的举手,遥遥的朝姚蝉拱手。 朱老板夫妻快速朝俩人走来。 未语,夫妻俩同时行礼。 “感谢小大夫救命之恩……” 姚蝉赶紧扶着他们。 “都过去了,二位不必兴师动众。” 朱老板嗓子受损,说话沙哑难听,引着他们坐在主坐上后,又跟姚蝉介绍着先前跟他打招呼的男人。 “这位就是当初救我的乔泓大夫,你们二人医术都出神入化,又同在青山镇上,日后定能相互扶持。” 姚蝉看着那个叫乔泓的大夫。 不知怎的,总觉得这人过分的眼熟。 估计是自己的视线过于露骨,男人视线落到她脸上。 谦逊的朝她举了下酒杯。 越看越眼熟。 姚蝉这人有个怪毛病,当她心里犯嘀咕的时候,一定要把事情想明白,不然做什么都没精力,现在她确定一定见过这个男人,只是在哪见的想不起来了。 她时不时瞥一眼,再低头沉思片刻,想不出来后,再抬头盯他几眼,再低头思考。 她这幅做派哪儿能瞒住别人啊。 只是她一个小娘子这么盯着旁人看,好像有点不太厚道。 乔泓笑而不语,也不躲避,也没不悦,大大方方的露出五官。 估计是不忍看被她苦恼,这人体恤的开口道,“王家酒楼重新开幕那晚,我们有缘说过几句话……” 王家酒楼开幕。 开幕那天见的人多了,他在哪出现过? 再投向那里,这人带笑的表情如此眼熟。 姚蝉脑袋里灵光一闪! 是那个跟李元硕一起男扮女装的男人! “你穿上衣服我险些没认出你……” 本就缩在一边,努力把存在感降低的朱老板猛不丁听见这个,惊的咳出好些酒来。 对面的乔大夫也怔然了下,模样比姚蝉还要无辜。 “是我说错了,那日你没穿这种衣服……也不是,是你没穿对衣服……好像也不该这么说……”人越急越乱,随着她越说大家表情越惊恐。 姚蝉也意识到这点了。 她乖乖的不说话了。 乔泓剑眉星目,五官天庭饱满,年岁肉眼看的话,比她大个七八九岁,不说话的时候,倒还能称作是个儒雅的美男子。 这人修养倒是不错,被姚蝉这么冒犯,还没发火。 只见他轻飘飘道,“是那日穿着女装,有点认不出吧。” “对对,穿着女装……”人家一句话解释清楚了,姚蝉倒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原来都是旧相识啊。 朱家夫妻对视一眼,纷纷笑起。 不是他们先前理解的那样就是好的。 等客人落座后,夫妻俩举着酒杯重新表达了下对他们这些大夫的感激。 这边道谢后,又跟洪掌柜行礼。 一来是感激他及时出手,带着孩子去找姚蝉救命,二来也是为了售卖清风楼的事。 他们走的急,加上原先清风楼门外出过人命,虽然地段好,多少也得吃亏,镇子上的商户想要,但不停地压价,后来还是洪掌柜跟王家的人说过后,才被王家接手,准备扩建成王家酒楼。 也幸亏如此,酒楼的价格才没压下来。 他们这一走,日后估计再没相见时日了。 姚蝉也感慨,朱家跟他先有误会,但也算不打不相识,对方要走,其实跟她也有脱不了的关系。 失落是有,但事已至此,感慨也无用。 ………… 申沛把姚蝉送到朱家这边,就在周边徘徊。 他想到刚流落到这的时候,就是被清风楼扣压,后来犯了事,对方又不厚道的把自己推出来挡锅。 要不是姚青山,他这会还不知有啥下场。 这份仇可不是轻描淡写可以化解的了。 姚蝉邀他进去,但他没同意,谁乐意去看那家人的嘴脸呢。 他靠在外面石狮子上,不时的往嘴里送点南瓜子,正惬意自然时,嘴巴猛不丁的被人从身后捂住。 来人手劲极大,一手捂住他口鼻,另一只手握住他挣扎的手腕,牢牢地控制在他身后。 第三百一十七章 思念 申沛自觉力气不小。 但仍旧被人这么控制着拖到无人的巷子里。 “唔唔唔……” 姚蝉,你个小娘皮,关键的时候你人跑哪儿了啊! 申沛被人干脆利落的拉到人少之地,就在他脑子里已经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那人终于放开了他。 一感受到没了桎梏,他脚上装上弹簧一般。 撒脚丫子就往前面跑。 “少爷,少爷……” 放开他的那个年轻人倒是愣住了。 眼瞅着自家少爷都快跑没影了,他傻眼了,赶紧高声叫着他。 申沛一直跑,一直觉得背后声音有点耳熟。 疑惑的停下,转身朝后看去,这一眼,他脚下像生根了一般,挪不动地了。 分明只有四个月时间,可在他眼里,像是过了百年那么久。 这么久的时间没人来找他,他跟着姚家兄弟生活,险些把自己是谁给忘记了。 来的是熟人,他松了口气。 来人是管家的儿子,也是跟他一起长大的伙计,这小子人憨,吃东西不长脑子只长力气,怪不得他刚刚挣脱不开,被他控制住能挣脱的了啊。 眼瞅着那个比自己高一头的年轻人挠着头站在自己对面。 他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少爷,我想你了,你在外这么久,老爷跟小姐都特别惦记您” “得了吧,他们能惦记我?把一穷二白的小爷我扔到这里让我自生自灭,咋好意思说惦记我!” 男人一板一眼道,“那不是您先前闯了祸吗?” 申沛不想跟他多说,双手抱胸,“我问你,我没往家里捎信,你怎么找到我的……” 赵壮一板一眼,“是小姐在镇子上碰见了秦宗少爷,跟他交谈的时候,听说您跟着小大夫的,所以我就来了……” 申沛眼睛一转。 “你小子能起了这心思?我问你,是我爹让你来的吧,他是我老子,我还能不清楚他想的啥?” 肯定是想他了,想给他个台阶让他下,好让他回家。 但是,晚了! “你回吧,跟我爹说,啥时候他想我了,就过来看我一眼,我现在过的滋润,也不想回去了,到时候找个倒插门什么的,让他再去生个儿子吧!” 当初你说把我扫地出门就扫地出门。 现在他翅膀硬了,哎,不回去了。 害怕姚蝉出来找不到自个,申沛也不跟他多说,三两下就跑出了巷子。 他这跑回去,刚巧碰到从朱家出来的姚蝉。 姚蝉见他额头是汗,气喘吁吁,好奇的往他身后看了下。 “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难道是先前镇上那些霸道的男人又来闹事了? 姚蝉下意识的撸起袖子,“说,谁欺负你,我揍他!” 这太不淑女了。 申沛把她袖子放下来,心底美滋滋,看,在外面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大夫,是他朋友。 别人要是敢欺负他,这人会撸起来袖子揍人的。 家里人要是知道的话,肯定要大吃一惊。 “我没事,没人欺负我。” 哦,没事啊。 “没事你乱跑啥,快去牵车过来,咱们回家了。” 申沛点头,好。 美滋滋的去解缰绳,但片刻他反应过来,给人当车夫了,他高兴个啥啊! “申沛?” 见他嘀嘀咕咕,姚蝉又叫了一声。 “哎,来了来了,催命啊!” 他赶着马车,从朱家门口离开,巧的是,路过那个巷子的时候,正巧同傻大个赵壮打了个照面。 赵壮眼直了,坏了,他家少爷是脑子进水了吧? 都当了车夫了,咋还乐成这幅鬼样子啊! 不行,他得快些回去跟老爷报备一下才行。 ………… 姚蝉前脚到家,后叫莲藕就到了。 现在暂时送一车,明个就要送来两车,这好几千斤的莲藕,她可没法子短时间加工出来。 这么一来,好像就得用帮手了。 接龙凤胎回来的时候,跟叔公说了一下,让他等嫂子夜里回来了,跟她说一嘴,看有没有兴趣过来帮两天忙。 冬天了,河堤上的吃食生意用不了那么么多人。 二叔三叔申沛还有向峰以及暂时借住在自家的祝月兰也都全部召集过来。 全都来做藕粉。 就像是先前那些人说的,藕粉如今是有市无价,多少也是因为她的原因,但别管是啥原因,好歹是创出个销路来了,她苦哈哈的受了那么多委屈误解。 怎么就不能尝到这个身份带来的利益了? 没这个道理。 这次要好好挣上一笔,带领大家过个肥年。 既然是规模化制作,要考虑的东西就多了,最起码不能像以前那样,没个固定地点交易藕粉,河堤上的小食栈倒也行,但是地方小,人流量多。 把藕粉生意设置在那,不正规,而且容易被人动手脚。 想起朱家这一两日就要走了,清风楼倒是暂时空置下来。 改天去镇上问问王家的人,能不能暂时盘下来两个月,让她能存放藕粉。 不过这也都是藕粉生产出来才要考虑的。 眼下,她还有其他的要忙活呢。 男人们呢,尽量多做些苦力的活,女人们,力气小,就做稍微轻巧些的,因为先前答应了别人,两天后就要交货,所以工程要赶。 最起码家里这一个石磨是不够用的。 嫂子来后,跟嫂子商量了下,把邬家老院那边的石磨也给推了过来,还把二叔那边的牲口都牵了过来,让它们磨藕浆。 天寒地冻的,就算灶火不停地烧水,也赶不上他们用。 几个人围在灶房里,身边还烧着一堆柴火,就这还是冷的直发抖。 “要不咱们往新家去吧,那边烧上地龙,咱们边干活边唠嗑,也没这么受罪……” “不行!” “不行!” 嫂子跟祝月兰制止声一前一后,传到她耳朵里。 姚蝉一脸不解,怎么就不行了? “新院子没暖房就搬进去不吉利,再说那屋子收拾的那么齐整,你舍得把泥水跟皮都溅的哪儿都是?” “没啥舍不得啊,那好环境就是为了人舒服而服务的,咱们这都舍不得,那都舍不得,这不是跟初衷背道而驰了?” 姚蝉说的口干舌燥,都没能让他们改变主意。 “还是等邬易回来了,你们两口子整治几桌好菜,放个鞭炮再搬进去吧。” 说起邬易,好像有好些时候没见他了。 不知怎么的,先前忙的厉害时候,倒没心思想起他,这一不怎么忙吧,先前那点不习惯跟思念,好像一股脑就涌上脑海,这种感觉,还怪不习惯的。 “算下时间,邬易也应该起身去考试了吧?” 嫂子把一根莲藕扔到凉水里,搓手跑到在火边取暖,边烤火边问姚蝉。 姚蝉盘算了下,他要考试的时间,现在大概已经动身了。 “姚蝉你呀,就乖乖等着做举人娘子吧……” 自打姚蝉进门后,邬家的日子是芝麻开花节节高,想必在她的好运下,邬易这次一定能得偿所愿! 第三百一十八章 生意火爆 藕粉生意忙起来,简直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他们这种家庭作坊式的流水作业就算大家拼劲全力来干活,产出仍旧供应不上需求。 拼死拼活累了一晚上,等第二天藕粉烘干也只有四五十斤。 看起来不少,但付出代价大啊,两头牲口加上那么多人一晚上没睡觉才有这点成果。 姚蝉今天要陪着向峰去镇子上送货。 临走前嘱咐大家白天补觉。 还应承说下午回来要是早了,晚上吃锅子。 吩咐完这一切,向峰小声催促她,今天他们是赶马车出门的,一来是天冷暖和,二来也是为了遮挡马车上的笨重的盛着藕粉的筐子。 姚蝉一行赶着车子到王家酒楼外时,被外面的排队的食客惊住了。 外面人声鼎沸,大家都议论着酒楼咋还没开业。 人太多,不好送东西。 向峰跳下马车,示意她在这待会,他进去看看啥情况。 前面人队伍可长,好不容易挤到前面,正巧跟在急的在原地转圈的洪掌柜打了个照面,知道他是跟姚蝉一伙的,洪掌柜大喜过望,一把拉着他胳膊拐进还算僻静的巷子。 等到周遭安静了,他焦急道,“姚蝉呢,那小祖宗可是答应我今天给我送藕粉的。” “马车停在外面,连人带货都进不来,这不小大夫让我先进来看看什么情况……” 知道她就到门口了,洪掌管松了口气。 赶紧安排伙计从后院把车牵进来。 王家酒楼的名气如日中天,自然不会跟姚蝉想到一块,只单纯贩卖藕粉。 他是要搞藕粉的深度加工,做成菜品贩卖。 昨天跟小大夫聊天时她曾经提议过,要想王家酒楼的声誉更上一层楼,就不能像先前那样,无止境的提供给顾客想要的菜品,王家已经不需要靠着几道菜品来提升营业额。 现在就是要把名气进一步扩大。 所以要尽可能的创造话题。 最好每天只限量供应多少份,搞‘饥饿营销’。 洪掌柜虽然不明白这是何意,但只要听小大夫的话,肯定就没问题的。 记录下来她的话,回去再好好琢磨。 姚蝉把八斤藕粉留给了他。 洪掌柜递给她一个钱袋子,掌柜的意思,藕粉当初虽然定价三十文一斤,但那是藕粉还没火起来的价格,后来为了提供给外面那些苦力营生,改善他们生活。 小大夫定价为二十五文。 估计是为了一视同仁,所以也给他们降低了价儿。 但是这怎么能行。 二十五一斤的话,真的太少了。 他们也不想让姚蝉吃亏,私下补了不少钱。 姚蝉感受到这分量,就知道不对劲,面对洪掌柜的解释,她还是坚持着先前的决定,“我知道王老爷存着照顾我的心思,说真的,谁嫌弃钱多啊,但在商言商,如果我因为藕粉火了,而朝令夕改,那成啥了?” 见他还想说什么,姚蝉面带坚定,“我也是为了维护市场秩序,掌柜的,不用推辞了。” 小心翼翼的数出来二钱银子,把剩下的碎银子全都推给对方。 准备走的时候,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先前跟您说的,想要暂时租朱家酒楼二个月的事,你东家知道了吗?” 洪掌柜恍然大悟般的拍了下他脑门。 “看我这记性,我们东家说了,今年过年前不打算翻修清风楼,怕叮铃咣当的影响我们酒楼的生意,还说让您放心大胆的用,房租什么的就不用提了。” 他们东家还高兴的不行呢。 清风楼死过人,这才是导致生意一落千丈的缘由。 大家多少都觉得忌讳。 要是小大夫租用几个月,凭着小大夫的名气肯定能把那边的风水带好。 这一本万利的生意,傻子才不干呢。 洪掌柜送走了姚蝉,又恢复了不急不躁,假模假样的姿态。 ………… 姚蝉走后,又去子母桥下的临时交易点给他们送藕粉。 贺二等人在她还没来的时候,心一直紧绷着,生怕这只是一场美梦,直到她来了,还一脸和气的让他们快些去搬那些藕粉,这颗心才彻底的落回到实处。 刚刚在王家酒楼,姚蝉就称过了藕粉重量。 刨去给王家酒楼送去的八斤,现在手里还剩三十八斤,数量不多,但对于现如今外面一斤难求的状态,已经不少了。 “这些藕粉你们带去,卖出去多少钱,我不干涉,但是唯一有一点,不能超过我卖给你们的双倍,如果让我听见你们中间有人漫天要价,我可是会收回先前的承诺。” 以前往外卖定价是三十文。 但眼下价格太低,这会滋生不少二道贩子吧。 既然二道贩子无可避免,那就尽量压榨他们的利润。 她也不能拦人发财,适当的放宽了几分要求。 贺二狠狠点头,“小大夫,这您就放心吧,您仁义,我们兄弟也不会做出有辱您名声的坏事!” 姚蝉也是适当的敲打一回。 藕粉生意不可能永远这么火爆,她不希望这只是昙花一现的繁荣,更侧重于细水流长的稳定,这些人以后会是她卖藕粉的主力军,所以,预防针还是提前要打。 这边交代好了。 看着他们各自分好藕粉,又各个面带感激的离去。 姚蝉看着他们背影叹了口气。 “东家……” 向峰见她不动,小声的提醒了她一句。 姚蝉收回情绪,“走吧” 镇子上这一切忙活完了,她才彻底松了口气,想起临出门前答应的事,又去买了些食材。 火锅在这个时候,在北方还没传播开来,姚蝉前几天还没忙成狗的时候,请大家吃过一顿。 这种方式跟味道,自然引起了极大的欢喜。 上次她食材准备的不多,大家都没吃尽兴。 这次趁着出来了,镇子上的食物种类也多点,她就多准备了些,像是豆芽、豆腐、木耳香菇之类的干货、还有粉条、几斤猪肉、鱼肉、白菜之类的常见菜。 家里有藕片,土豆片跟南瓜。 没找到羊肉,但回去把猪肉切成薄片,或者是把猪肉剁成肉馅做成圆子,这样下锅也不错。 越想越饿了。 手里的钱虽然不多,但老话不是常说,万事开头难吗? 他们开头已经很顺利了,往后肯定会更顺利的! 今天回去调整下生产结构,明个看看兜卖的业绩,好调整产量。 要是能长八只手就好了,这样她一个人顶四个人…… 刚开始还算平稳的马车,突然剧烈的晃荡一下,姚蝉凝神专注,加上事出突然,身子由于惯性,狠狠的砸到了车厢上。 向峰掀开车帘,焦急的道歉。 但姚蝉行动制止了他的话。 刚刚砸了下脑门,倒把她咋的灵光一闪,她好像想到了另外一个好注意! 真的是瞌睡了就送枕头,她先前不是一直觉得人手不够,又不信任外人,怕技术外传,但眼下,有个顶顶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她咋就视而不见了呢? 第三百一十九章 吃鹿肉 “快,快回去!” 怕好不容易滋生的那点灵感消失,姚蝉急着催促向峰。 路上人也不多,很快赶回了家,邬家院门外好些小娃在玩着沙包,龙凤胎见姚蝉刚跳下来跟乳燕似得跑到她怀里。 姚蝉从袋里掏出买来的糖块分给俩人,摸了下姚子安小脑袋瓜,“去跟小伙伴们分享一下啊,不要吃太多,小心牙疼……” 俩人拿了东西呼啦一下跑了。 小孩子天性好像就是爱玩,你看平时老装老成的姚子安,就算没亲自参与到小姑娘的活动里,但就蹲在那看人玩闹都开心的不行。 不过俩人过年也有六岁了,也该把他俩送到学堂里启蒙了。 匆忙回到家里,院子里又堆积不少莲藕的皮,看来也都没怎么休息。 拎着大大小小的东西要进屋子里时,倒是让她瞥见墙根边上堆放着一大块鲜红的肉。 这玩意带着皮毛她一时间还认不出这是啥玩意。 还在泛着嘀咕时,徐氏从屋子里出来了,“回来啦?外面情况咋样?” 姚蝉这会也臭屁起来,带着几分添油加醋般把藕粉夸的绝无仅有,又不客气的把自己吹嘘了一番,啥仙女啦,绝顶聪明啦啥都能往外秃噜。 别看徐氏心直口快大大咧咧,有啥不对的都看不过眼。 但在对吹捧姚蝉这上面,从来是不遗余力的。 你说她也奇怪,自己到哪儿都被尊称为小大夫,小神医,别管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见到她都是恭顺有礼,感激涕零。 要换成是自个有这本事待遇,早就咋呼到天边去了。 但姚蝉好像从没因为这身份觉得高贵,只在挣钱这上面得意臭屁几句,也真奇奇怪怪。 姚蝉也不知道嫂子现在心里想的啥。 好奇的问她外面的肉是咋回事。 “哦,今个你走没多久就有个小年轻送来的,说是鹿肉,让你尝个鲜,哦,他说自个叫十二,跟你一说你就知道了。” 十二? 山寨的那些人? 那边山里资源丰富,时不时打个野物也比他们容易些。 等明个去拉莲藕的时候,得把那个计划同他们说一下,自己这势单力薄,单靠着自个亲戚朋友,肯定满足不了市场的需求,不如再开展人手。 她思来想去,不如把寨子里的人都利用上。 先前在那里住过,里面的情况她再了解不过。 上层经营者管理方向不对,加上身份特殊,能赚钱的机会不多。 里面老弱妇孺以及闲散劳动力太多。 眼下男人们跟少年们挖藕送藕,虽然是多了条挣钱路子。 但莲藕有季节性跟局限性,加上价格不太高,他们挣钱也只能温饱。 但是要把这些女人跟腿脚不好的婆子们集中起来制作藕粉,收入会有大幅度的提高。 当然,机遇跟风险都是并存的,莲藕是他们的,要是教会了她们做藕粉的法子,人家又有原料又有技术,到时候为了垄断市场,不供应给她莲藕,那她岂不是鸡飞蛋打。 但想想吧,那些人好像也做不出这种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敢保证呢。 不过吧,他们身份特殊,怕也不敢大张旗鼓抢她生意,要是惹怒了她,自己也不是吃素的。 再加上他们大哥跟正常人不一样,二当家最是清楚明了,后期要是出现什么问题,还有求于她,那些人对大当家那么尊重,怕是不敢得罪狠了自己。 算了,等见面了探下他们口风,要是能行的话,就雇佣对方,让出一部分利润给她们。 她拿成品再去贩卖。 反正销售渠道跟销售人员在她手里捏着,这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啊。 想的出神,连嫂子的声音都没听见。 还是人后来碰了她一下子,这才回过神。 “啊咋啦?” “问你咋吃这鹿肉啊!” 他们都没见到过这种玩意,更别提吃了。 “我看送的鹿肉不少,切一半你带回去跟叔公孩子们吃,剩下这几斤,炖一半吧,鹿肉加红枣花椒姜片酱油这就很补了,剩下的那半一部分红烧,一部分来烤了吧?” “鹿肉还能烤呢?” 她以前可没吃过。 “明晚吃烤鹿肉吧,其实挺简单的,洗干净加点佐料腌上就行,烤的时候放点油盐就很好吃,朔夜说不明白,等我给你做一回你就知道了。” “成成!” 这会家庭条件好点了,也不至于说吃不起点子肉,但姚蝉她见识多手艺也好,每天听着她的描述,就觉得有期待跟干劲。 晚上这顿锅子吃的也痛快,家里人多,但是准备的东西也多,吃锅子嘛讲究的就是个热闹,说说笑笑,展望下未来,吃的浑身热乎乎的,一晚上的辛劳工作也不觉得难熬了。 可能是昨天工作时间长,产量也多了一半。 今天成品有小六十斤了。 姚蝉照例跟向峰去镇子上送藕粉。 到这一打听,这藕粉价格都快四十文一斤了。 而且最高价也没超过这个,看来是他们都商量好了。 姚蝉又一阵感慨,她连准备原料再到销售成品,刨除人工也才挣十几文,人家倒手一卖,就跟她挣差不多的钱了。 哎,要知足要知足。 先去给洪掌柜送,今个情况跟昨日差不多,门外排队大多都是文人墨客,听他们讨论,今个还要在二楼举办个赏荷诗会,一边作诗一边品尝美食,真的是风雅之极。 从洪掌柜这离开,又去给子母河那块把藕粉分散了去。 两天挣了不到三两银子,放往常她肯定乐不可支了,但自从有过大笔银钱进账后,谁还看得上这种小打小闹。 发展人手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了。 往常的时候,是向峰一个人去巷子里拉莲藕,但今个她有事跟他们商量,也就陪着他一道过去。 说来也巧,今个送货的人还真有孟驰。 姚蝉也是个干脆利索的,直接把她的来意说了。 说完紧紧盯着他的表情。 姚蝉自觉看人还算可以,她没给对方打一点预防针,他有什么反应也都是下意识的。 孟驰挑起眉。 对上姚蝉那双紧张的眸子,呼吸间就明白了她的顾虑。 这小娘子啥心思都摆在脸上了,还真以为自己看不明白呢。 他面无表情的哦了下,故意拖长音儿道…… 第三百二十章 两手准备 “那得先教我们怎么做藕粉?” 他故意装作喜悦的模样,“这么说,我们有藕,也有技术了?” 姚蝉笑容一下子淡了。 她面上露出几分失望几分无奈,闷闷的点头。 孟驰心想,她这会肯定在疯狂的想着拒绝的理由吧,果不其然,这个念头刚升起,她就哎呦了下,“你们那边也有不少事得忙活吧,看我只想着我方便,倒忽略了你们的情况……” 人心果然不能试探。 她后悔提议这个了。 孟驰见她这模样,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儿。 姚蝉猛地抬头看他。 只见男人起身颇为认真的朝她行了一礼,“小大夫好心提携,我也明白您顾忌着什么,我孟驰敢把命抵在这,如果我们寨子里有想着半路截胡的打算,我就自刎在您面前……” 啊这,犯不上,犯不上啊。 姚蝉慌张摆手,这才意识到原来刚才人家是在逗自己。 还以为自己表现的多自然,但人老油条一眼就能看出她想法。 “这事也没那么严重,你也知道我家里大大小小好几口子的人,压力也不小,咱们把话说开了,就是先小人后君子。” 孟驰点点头,“这年头谁家日子也不容易,我们寨子上的日子过的虽清贫,但各个都是有骨气,知道感恩的,你好意改善我们生活,我们要是真抢你们营生,把才叫猪狗不如呢。” “言重了,言重了……” 既然都达成了共识,那后面的也没什么疑惑的了。 姚蝉打算把手边的活交代一下,带点行李啥的,尽早赶到寨子上教他们。 孟驰点头。 “山路难走,雪天更是路滑,你要是准备好了,提前给我个信儿,我亲自来接你……” “好……” 俩人意见达成一致,这事也就这么说定了。 姚蝉当天回去,把剩下的鹿肉做了,跟二叔他们交代了一下。 “我估计也就是去个二三天,很快回来,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闲下来没事了,记得去村子里帮我收购些山货,核桃之类的还有山楂都行……” 她说完,大家都挺踊跃的点头。 视线撇到申沛身上,见他心事重重,也不插科打诨了,跟变了个人似得。 姚蝉敲了下他后背,刚想问他怎么了,又突然想到前两天把人钱袋子带走的事。 这两天有钱了,赶紧把钱袋子递给他。 这人心眼没必要这么小吧? 申沛听完她打趣,也难得没呛声,跟她翻了个白眼,“小爷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哦……”她略带懊恼,“这么说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申少爷这么有钱,这点小钱肯定也不放在眼里了,那我就不还啦……” 申沛哪儿还失落,健步追她,笑话,有钱咋了,有钱那钱也不是大风刮得。 俩人吵吵闹闹,热闹非凡,倒是驱散了冬日的几分寒意。 ………… 姚蝉这边第二天就起身了。 送完货后,把手里的钱全都给了向峰让他捎带回去,做这几日收购干果跟核桃的资金。 她前天在马车上就想好了,挣钱要两把抓,在这挣钱道路上,不能有一点点的松懈。 比如这次吧。 她去寨子上教人家做藕粉,接下来他们除了给自己送藕外,还要送成品藕粉,这样她再利用自己的人跟销售渠道,把这藕粉卖出去。 他们卖给自己的藕粉,自己给收购价,一斤二十文。 要知道自己卖出去也才二十五文一斤。 这时候王家让出的清风楼就要派上用场了,她放到店里寄卖啊,一斤也跟河堤上的兄弟那样,卖个四十文,来回一倒手就是二十文的差价。 不止如此,她还要再进行个新的销售路子。 现在卖的藕粉是属于一代产品,她自己卖,就再往里面添加点干果跟果干,然后包装的精美点,再展示在柜台上提高身价卖出去。 这就把中高层阶级都兼顾到了。 像是那种大户人家,银子肯定不缺的,他们爱面子,讲究排场,到时候这种礼盒装的藕粉问世了,送礼不就有东西了吗? 再说有她亲自坐镇,大家伙看她的名声,多少也得捧个场吧。 姚蝉越想越是高兴。 这么一来,就算藕粉的生产泄露出去了,凭借她先前的这些操作,也能先把市场给占了。 这滋味可真是美滋滋的。 ………… 可能是孟驰先前就已经跟寨子上的人打过招呼了。 所以她刚到,就发现寨子门口站着好些人。 其中大当家被她媳妇扶着,也在迎接之列。 虽说以前她在外面给人看病待遇也挺好,但远没到这种程度。 “谢谢小大夫惦记我们,上次看病把您掳过来就够打扰了,现在又让您这么费心……” 大当家媳妇感激的朝自己道谢。 姚蝉一脸惭愧,她当时是想着拉拔他们一把,但更多的是为自己创收做打算。 但现在人家都这么纯粹的跟她道谢,姚蝉惭愧的脸红了。 为了躲避大家的好意,她走到大当家跟前,“好些日子没来了,我把药箱拿来了,顺带给你做个检查看恢复的如何,我上次给你留下来的注意事项,都有遵守吧?” 后面那些小子们。 看着姚蝉的眼神是又尊敬,又钦佩。 人家帮忙挣银子就够意思了,还这么惦记他们大哥。 日后有机会了,定然要好好报答小大夫的! 姚蝉哪里知道自己脱身说辞,会引起这些小的们这般联想。 但不得不说的是,这种误打误撞下的感激,真在后面帮了姚蝉好些大忙。 姚蝉在寨子上忙活着。 姚家其它人也没闲着。 在村子里,收购干果还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徐氏脑袋活泛,不止动摇自己身边关系好的,还张罗着邬家本家的媳妇们跟着一道收购。 邬家人团结啊,有啥好事,肯定是先顾忌着本家的人。 徐氏这么一呼吁,大家把存货都带来了。 但是跟姚蝉需要的,还是有点差距。 苦恼之际,不知道哪个小媳妇提醒了一句,“咱们家里不多,但是邬亮家不少啊,他以前没少去山里打猎捡山货,不然去他家那看看?” 要是真的有存货了,姚蝉出钱购买,倒也能减轻些他家的负担。 邬亮他爹可是常年不离药罐子啊。 这些媳妇们也都爽快,说去就去。 只是谁也没想到,刚进门的徐氏,就发出了刺耳的惊叫声。 第三百二十一章 发病 徐氏平时胆子大在这些媳妇里也算比较有主见的,能让她这么惊慌,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跟在她身后的婆娘们赶紧挤上前说是怎么回事。 乖乖。 地上一片狼藉,琐碎的木屑中躺着活生生的一个老人,院子里也没个别人,也不知道这人摔倒在地上有多久了。 女人们过于错愕,一时反应不过来,惊慌之际余光中早有人影冲了过去。 徐氏小跑过去,想要扶起本家伯伯。 先前以为这人只是路滑年龄大了不小心摔倒在地,但走近才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他跟缺氧的鱼一样,张大口不停喘息着。 不论自己如何呼叫,这人都没有给她回馈。 一直以来蜡黄的脸此时尽是苍白,反正整个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快去喊我公公来……” 这么大的事,她们这些妇道人家可担不起事。 一个腿脚利索的媳妇飞快的喊人去了。 “邬亮呢,那小子去哪儿了?” 平时一直在家守着老人,今个咋就跑没影儿了? “哎呦,这节骨眼上喊他做什么,得找大夫啊!” 徐氏也是慌的厉害了,被人一提醒,这才回神。 “对,找大夫,找大夫,这时候该找姚蝉……” 她嘟囔了一阵,后知后觉道,“哎呦,打哪儿找姚蝉去嘛,她去外地给人看病了啊!” “那也得快些找其它的大夫啊,我看他表情这么难受,不像是小毛病。” 可能是这边动静不小,没多会就引起一阵兵荒马乱。 叔公这会当成了里正,平时忙的也不行,但在听见消息后还是二话不说赶来了。 邬亮赶回来时,院子里已经乌压压堆积了好些人。 他不明所以。 在看见地上躺着的人后,手里的干柴一下子散落到地上。 “爹!” 他跑进去,摸着他冰凉的双手,惊慌失措的询问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清楚,刚来就见你爹在地上躺着,你也真是的,知道家里有个病人在,咋不见家守着人啊!” 邬族长训斥让他们都安分点。 邬亮平时胡子拉碴,头发也不好好束着,整个一内敛情感不外露的人,这会肉眼可见他的恐惧。 “姚蝉呢,姚蝉她人呢?!” 徐氏拍着大腿,“她去外地给人看病了,都走了两天了!” 人群里一片默然。 咋就这么巧,咋就碰到了这种事! 而且她们也发现了,刚过来时他虽摔倒在地,但好歹还能咳嗽几下,还稍稍有点神智,但到现在情况越来越不好,周围这么多人叫他,他都反应了。 邬亮低头也不知想了些什么。 紧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把人抱了起来,健步往外冲。 他要去哪儿想干什么,一眼就能看出。 “哎,你别走啊,春娘去找大夫了,一会大夫就能过来了。” 可说啥人也听不进去啊,眨眼功夫,俩人都消失了。 “嫂子,就算大夫来了也没啥用吧,邬亮他爹早年就一直药不断,这又摔了一跤,每年摔跤之后的老人能有几个能恢复过来?再说天儿还这么冷……” 村子里日子过的贫苦。 天冷,取暖设备不行,好多老人都熬不过冬天就撒手人寰了。 邬亮爹身子骨不好,约莫也就这几年的事了。 现在又摔了一大跤,八成是活不过来了。 “姚蝉要在的话还有点活路,但现在她不在……” 人群里有人叹气说了一声。 邬族长也一脸急色,“对了,姚蝉人呢,彩凤你知道姚蝉给哪家看病了吗?快把人找回来,快去啊!” 徐氏一脸颓然。 姚蝉跟土匪们做生意,他们相熟的知道,但不敢往外说啊,所以她走这几天,知情的几人只说他们去给别人看病,不说她是去山匪们的大本营了。 眼下让她去找,她哪有本事找到人啊。 “爹,我也不知道啊!” 知道我也不敢说啊。 “哎,这都是命啊!”邬族长狠叹气一声,脚步麻利的追了出去,都是过了半辈子的老伙计,这次可千万要挨住啊。 徐氏见公公跑了,也急的追了过去。 他腿脚不好,路上又有未消的冰跟雪迹,他可别着急的把自己个也搭进去了。 主人跟管事的都走没影了,她们在这还要干啥。 跟着过去呗。 ………… 姚蝉被人送到了村子口。 赶车的小年轻示意她自己进去,因为他不方便进去了。 姚蝉也知道他们身份特殊,不爱跟外面的人打交道,点点头拎着自己大包小包的山货下来,目送他离开。 原本她打算再多呆几日的,但没想到那些妇人学习能力那么强,她只演示了两遍,人家就能做的差不多出来。 再待下去也没必要,加上她也操心这边干货收购问题,天还没亮就让人把自己送下来了。 要不说山里人热情呢,外面买不到的山货还有成色大好的毛皮也给她准备了。 她怕冷现在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她拎着沉重的东西往家走的时候,想起了分别时,二当家对她说过的话。 藕粉每日做出来后,就会跟送藕的一起送下来。 结算也不着急,看她方便。 姚蝉数算了下,现在流水多,手底下的人员也复杂的很,每天结算的话没那个精力,干脆七天结算一次。 因为连带莲藕跟成品藕粉,每天都不是个小数字,她也需要资金回笼才能支付起他们的钱。 还好在山寨里,莲藕是天生的,人工也是自己的,不用多投入什么,不然哪儿能同意她这七天一结算呢。 事情办的格外顺利。 姚蝉也怪高兴。 幻想着一个月后她腰缠万贯,哦不,小有盈余的美好日子,她脚步这会都飘起来了。 哼着小曲儿往家走。 但刚进村子没多久,就隐约听见前面脚步声袭来。 她停住了脚步。 对面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了,好几个男男女女撞入到视线里。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高声喊了一嗓子。 “姚蝉在那!” 好几张面容齐刷刷的注视到她。 都是相熟的人,但是他们眼神里透出的感觉可复杂。 有怀疑,有惊喜,也有渴望跟迫切。 在她还在审视着是不是东窗事发时,那些人轰隆隆的朝她跑来。 第三百二十二章 心梗 姚蝉脚下生根。 动弹不得。 这些人慌里慌张不由分说跑向她,跟着魔似得,她身子稍稍转了下,犹豫是跑还是咋的。 不过才离开两天,好端端成这样了? 她摇摆不定正在迟疑的时候,手腕一左一右被人抓住,被人的力道牵扯着,她手上满当当的包裹啪嗒掉在地上。 “哎,有话好好说啊……” 姚蝉一脸惊恐。 “到底咋了,你们先给我个心理准备好吗?” “别问了,快走!” 刚刚有人说在路上碰到了姚蝉,他们还不相信,后来说的人多了他们才相信了一点点,跑出来碰碰运气,果然见到了她。 老天爷保佑,这可太好了,邬亮他爹终于有救了! 姚蝉就这样迷迷瞪瞪的被人拉回到自己家。 路上大概也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等到家时,院子里已经堆满了不少人。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姚蝉回来了!” 院子里众人视线,齐刷刷落到她身上。 人群自然分开,让出一条路给姚蝉。 也因如此,她一眼就看见那对父子,邬亮这时候身子微抖,见到她后,视线短时间都没能聚焦。 “快放开你爹,姚蝉来了!” 姚蝉来了四个字将他从混沌中拉了出来。 “你,你快来,快看我爹这是怎么了?” 人命关天的事,姚蝉也不墨迹,拎来自己的医药箱,边掀开对方眼皮子观察瞳孔,边问他什么情况,发病之前都有什么症状。 邬亮脑子乱的跟浆糊似得。 他控制着自己思考。 姚蝉趁这功夫喊道,“来几个有力气的,先把人给我抬屋子里。” 天寒地冻的,在这也不是那么回事。 抬进去的时候,邬亮不停搓着他爹的手,脑袋也恢复了些清明,焦灼跟姚蝉说着,“他身子一直不好,入冬后更差了,以前就咳嗽最近更厉害,前几天一直说身子疲乏,胸口们,呼吸有点困难。” 老年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老年病。 姚蝉最开始的时候没觉得有多大的问题。 可是看这症状,呼吸困难,意识模糊,四肢冰冷,再测血压时,已经远降低正常人好些了。 这属于很麻烦的问题了。 “从他发病到现在有多少时间了。” 邬亮强迫自己镇定。 “我只是出去捡柴,那会他还好好的,从我出门到现在,时间绝对没超过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 缩短在一个小时之内的话,再加上嫂子他们先前说过的症状,那极其有可能是冠心病等症状。 可是他血压心率心律在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不同程度的变化。 这好像又不太像是冠心病。 心跳声逐渐减慢,还大汗淋漓,失去意识跟头晕…… 难道是心肌梗塞? 姚蝉瞬间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来! 要真的是这样的话…… 她借由打开药箱的时候,从系统里面兑换出硝酸甘油片喂给他,可惜这人此时意识已经不太清楚,无法自由吞咽。 姚蝉强硬的塞下去,紧急的观察着他的症状。 “姚蝉,就是摔了一跤,应该没什么太大的毛病吧?” 叔公在外面徘徊的时候,老是心神不宁,看她稍稍停顿下来,带着期盼的询问着她。 姚蝉抬头对视上好几张担忧的面孔。 摇摇头。 “他不是摔了一跤才导致现在的情况,而是因为他早上的时候发病了,才摔倒了冬天天冷,老人的心脑血管都不怎么好,偏偏摔了一跤,就算救活了,还不知道后面有没有后遗症呢……” 他们也不知道啥是心脑血管,啥是后遗症。 但看姚蝉表情不太好,心里也都涌出不妙的情绪来。 这会在院子里闻风过来了好些担心邬亮他爹的本家老人。 他们还有一肚子的疑惑,但姚蝉没时间给他们科普了。 做体表检查时,她脑子里就飞速转动。 按理说,发生这种病情,到医院的流程是送到急诊或者心内科,测血压、心率呼吸等生命体征,还要心电图检查,同时护士要做采血等等检查。 如果十分紧急的情况下,还要进入心导管室行急症经皮冠状动脉介入治疗。 心电图是重要检查手段,还要拿到实验室报告,心脏生物标志物的动态观察。 可是她现在只能进行最简单的体表检查。 根本无法确定具体病因啊。 如果不幸真的是急性心肌梗塞的话,一定要及时疏通阻塞冠状动脉、恢复缺血缺扬心肌功能,同时还要减轻心脏负担,最好是吸氧,绝对卧床休息。 可现在咋的疏通,咋的给他吸氧啊,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那你知道原因,就快点救人啊!” 姚蝉摇摇头,事情哪里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是,她是有系统,但是那玩意根本提供不了多少有用有效的诊断意见。 尤其是不知道他病因的情况下。 她只凭第一感觉喂给他扩张冠状动脉药物,像是那种减少心肌耗损、抗血栓、调脂溶栓之类的药物都不敢用。 正检测心率的时。 一声惊慌的叫声打断了她思考。 邬亮先前一直听着她的嘱咐,数着他的脉搏跳动。 但是现在…… 脉搏已经不再跳动了。 院子里听见这边动静的人,都着急起来。 这都没脉搏了,是不是人也没了? 太快了,人命也太脆弱了。 姚蝉嘴角紧抿,扔了手里听诊器。 推开在一旁面露悲痛的族长,双手撑在邬亮的肩上,纵身跳上了临时搭建的小床上,“都让开!” 她跪坐在小床上开始给他做心肺复苏。 于是邬家本家那些人看见,姚蝉把人摆出仰卧姿势,在他后背垫着枕头,右手掌放他胸骨下段,左手放在右手手背不停地按压着。 心肺复苏该怎么做,以前她在急诊里做了无数次,压下四厘米左右,手腕再放松,以一分钟六十次有规律的按压,这一拨做完后,下一场继续。 可连续做了好几回,对方没反应。 难道已经晚了? 不该啊。 时间过了好长好长,就在姚蝉自己都快要放弃的时候。 颓然的邬亮突然站了起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 气管 他指着他爹的手腕,“我刚刚,好像是触摸到了他还有脉搏……” 几乎是话音刚落,先前停止自主呼吸的男人突然往外吐了口气。 嘴里也发出难受的呻吟。 邬族长暗暗擦了把眼泪。 还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 正当他要朝前走,表示自己的庆幸时,姚蝉制止了他。 “邬亮在这,嫂子留在这,其余的人都先出去。” 心肺复苏只是短时间内让他心跳恢复,可是却不是最终治疗方法,现在他已经不能自主呼吸,要紧的还是要辅助他呼吸才能继续下一步的流程。 “还,还没好吗?" 可能是第一次距离濒死之人这么近。 徐氏的声音里还透着颤抖。 姚蝉戴上口罩,先暂时给他做了局部麻醉。 又在自己宽大的药箱里翻动着。 “仗才刚刚开始,嫂子,你要是怕的话就出去!” 这倒不是气话,虽然只是气管插管,不开刀不用见血,但是有胆小的在这,多少还是会对她产生影响,当一个帮手不能履行她帮手的职责,在这里面就是给她添乱。 徐氏看见邬亮的求助。 深吸口气,“姚蝉,我可以的,你说我要做什么……” 姚蝉赞许的看了她一眼。 “先帮我检查下口腔里有没有异物……” 在这过程里,她准备着需要的物品。 负压吸引,气管导管,一般成年男性多用7.5至8.0号气管导管,她这有,还要准备喉镜,牙垫,吸引管等等。 等她准备差不多,徐氏检查也结束了。 “下面的步骤很重要,你们要完美的配合好我,人能不能救活我现在不敢说,但是如果现在退缩,撒手不管的话,他挺不过一个时辰……” “好,你说,我做!” 邬亮没了最开始的无望,坚定的看着那个还没自己大的姑娘。 姚蝉做好自己跟他们的消毒流程后,拿起喉镜。 “好,开始” “邬亮大哥,你帮我把人仰卧,头后仰……” 姚蝉一直注视着他的角度,看着人的口、咽、喉在一条直线上的时候,示意他停止动作。 她自己站在老人的头部,左手拿着喉镜,确定视线跟病人喉轴线平行。 徐氏刚开始还觉得姚蝉刚刚的担忧是杞人忧天,就这种程度的帮忙,还担心自己承受的住承受不住。 不就是检查了下他嘴里有没有异物,顺带着把他的脑袋抬一下嘛。 这不是这很平常很…平……常……我的天啊! 就在这个念头刚刚闪过。 就见旁边的她右手拇指跟食指交叉拨开人的口齿,左手握住那个奇怪的小小的长条最前面还有个小圆镜子似得东西,从右侧口角送到人的口腔内。 接着,那小金子向左移动,然后那玩意不停地在嘴里患者方向调整。 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后不动了。 紧接她右手握毛笔似得手持那奇怪的东东西,将那玩意深入到人的嘴巴里。 那根长长的管子不停地消失再消失。 徐氏咕咚咽了口口水。 捂住嘴后退了好多步。 好像刚刚姚蝉把那管子深入到她的喉咙里了。 周围很是安静。 姚蝉心无旁骛的操作着,道观前端的斜口面朝左,沿着镜片的右侧金属凹槽送入到他口腔里,直视下对准左右声带之间得裂隙,轻柔的旋转着导管。 虽然有些日子没做过了,但是拿到熟悉的工具,姚蝉还是很顺利的通过声门裂插入气管内。 “邬亮大哥,你过来……” 邬亮在她开始动作后,一直很安静,这会听到她吩咐,稳定自持的站她一侧。 “你看见那上面的钢丝了没,拔掉它。” 别看邬亮人高马大,一直维持着镇定。 但当她这么吩咐的时候,手还是略微有些颤抖的。 好在他还算胆大。 按着她的吩咐做完后。 又老实的站到先前的位置。 “你做的很好,要是不拔了导引钢丝,就直接送到声门裂下,这玩意会对你爹气管造成强烈的刺激跟损伤……”与其说是给他解释,倒不如说,是给他鼓励,安慰。 姚蝉三人在里面争分夺秒。 在外面人眼里,这就是不妙了。 族长被姚蝉撵到外面也不生气,不顾劝阻就坐在外面的石墩子上,等待着里面的结果。 姚蝉的名气很响亮,但是那是在外面。 她在村子里没怎么给人治过病,尤其是没给人做过手术。 加上姚蝉她爹先前就是个铃医,大家谁不知道他的本事啊,年轻时候还把病情不怎么严重的人治的更严重了。 小病治成大病,这也是有过的。 老一辈的人都知道,以前找他看病的人少,为了维持生计,他还当过一些时日的兽医。 后来还是岁数大了,多读了几本医书,这才稍稍获取了村民的信任。 但就这,也只是个没名气的铃医而已。 所以,就算他们本家的人喜欢姚蝉,也知道姚蝉救活了很多人。 但因为她爹的滤镜在,大家也实在是难相信她年轻轻能将一脚踏入鬼门关的人救回来。 她没有这力挽狂澜的能力。 半个多时辰过去了。 院里有人冻得受不住,小声道,“这是死了还是活了啊?” “我看有点悬,刚刚都已经回光返照了,估计跟亮小子交代几句后事就要撒手人寰了……” “那,咱们是不是该准备寿衣跟棺材了?” “是啊,该筹备上了,邬亮照顾的虽然体贴,但毕竟是个大男人,针线活不会,往常也不会考虑到给他爹准备寿衣这方面,咱们帮忙做吧。” “成,那我去找人刻石碑,打棺材……” 外面声音小小的,在里面的姚蝉丝毫不知。 姚蝉已经扒插管深度调整好的时候,松了口气,喊了句牙垫,刚刚跟嫂子介绍过,她这会应该给自己的,可惜她高估了嫂子的胆量。 这会她已经躲避了老远,时不时的还干呕一下。 好像插管的是她。 算了,她又跟在摸着脉搏的邬亮交代了下,他点头递给了她要的。 把牙垫放入,再将喉镜取出,随后交代他将胶布扯开,用八字法将牙垫和气管导管固定在脸上。 第三百二十四章 别害怕 确定好固定牢固了,又用球囊人工通气。 “害怕了吗?” 姚蝉在检查了她双侧胸有无对称起伏,拿着听诊器在他上腹部检查有没有气过水声,确保气管插管无恙后,才开始缓和屋内气氛。 邬亮点点头。 他胡子拉碴,姚蝉看不清他具体表情。 但看着他大冬天出了好些冷汗,想也知道他刚刚经历过什么。 “姚蝉,你能及时回来,真的是他们父子的幸运。”徐氏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 要不是姚蝉及时回来,当时那么严重的情况下,老头估计半个时辰都熬不过去。 刚刚她动作利落,眼皮子都没眨,那可真让人心生佩服。 怪不得姚蝉在外面能有这么大的造化,她的救人方式,自己以前闻所未闻。 徐氏面上有点惭愧。 说真的,她刚刚退缩,在窗子边上的时候也听到了外面的谈话。 她一直挺信任姚蝉的,但就算如此,也觉得姚蝉无法救活他。 因为她也觉得老人突然恢复脉搏呼吸,是老话常说的回光返照。 但现在这念头不翼而飞了。 她刚刚可是亲眼看见了,那么长的管子,就这么深到人喉咙里了,而他一点挣扎,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 先前喘息不过来的人,现在竟然不用呼吸,都还能活着。 这可堪比神迹了! 姚蝉听完嫂子的恭维,跟这摇摇头,“其实也是我的幸运,嫂子你可能不知道,要是他情况再复杂点,不能进行插管,我还得用刀子在他的这个位置切开,塞入管子,辅助呼吸,到时候更是麻烦,困难也更大。” 以前也不是没进行过环甲膜切开术。 她只是跟嫂子科普,没有吓唬人的意思。 但她高估了嫂子的胆量。 徐氏笑容尴尬,余光瞥见了那个锋利的小刀子,思绪发散,好像看见那刀子切开人皮肤的画面。 她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哎呦,那可真的是老天爷保佑了!” “是啊,不过他的情况特殊些,现在只是让他能够呼吸了,后续还得观察,还得再进行治疗……” “啥?” 俩人同时惊讶出声。 姚蝉点点头。 后续还得时不时的检查他心率跟血压,还得看看有没有别的并发症。 像是他这个年龄,以前还有不少老年病的人,不定什么时候一个不注意,就又给找了事了。 现在还要等到他醒来了,姚蝉再问一下具体疼痛部位跟实际情况才行。 三人在里面把东西收拾了,消毒过后,打开了房门。 他们刚露面,外面好些人站直了身子。 都是担心这边的情况还没走的邬家人。 族长最先走过来的。 “姚蝉,你才伯……” 他问的有些忐忑,害怕听见什么噩耗。 倒是徐氏,从那个可怖的屋子出来,好像就连勇气也回来了。 “爹,人还活着呢,姚蝉可真的是太本事了……” 徐氏回过神后,当着大家的面,不停地解释着刚刚的情况多惊险,姚蝉刚刚又是多么神勇。 她发现自己说完这个好消息后没人欢喜。 倒是面面相觑,一副古怪。 当然,还有几个老人面透出不可置信。 他们没听错吧? 真的活了啊? 那么意外的状况,那么严重的人,现在就真的活过来了? 哎呦,刚刚他们还在外面猜测…… 想起来他们刚刚斩钉截铁的态度,以及好些人都去准备后事,他们就汗颜。 都是本家的,姚蝉还是他们邬家的媳妇。 旁人怀疑她的本事就算了。 他们自己人反而这样…… 哎,真的是太不应该了。 邬族长其实刚刚也是默认大家的行为举止的,但是他不能承认啊,别人怀疑就算了,他又是邬易的叔公,又是里正族长,他咋能怀疑姚蝉呢。 “嗨,你们几个,真的是小年轻,没定力,对了,快去喊先前要去操办后事的人,让他们都停停,姚蝉她啊,把人救活了!” “哎!” 早就有不自在的族人,这会巴不得出去呢。 族长一发话,争先恐后的应下这个差事,小跑着往外。 面对邬亮,族长咳嗽了下嗓子,“你也别多想,更别觉得晦气,刚刚你爹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实在是不容乐观,大家也都是好心好意……” 邬亮这会稍稍恢复了下理智。 僵硬的抬起嘴角,想笑,却又无比的尴尬。 他自己也知道这样难看,索性不笑了。 朝着里正弯腰,“大家都是好意,我哪儿会这么不识好歹。” “那就好,那就好。” 他点点头,又看向姚蝉,“这后面是把他抬回去,还是怎么着?要吃药吗?” 姚蝉点点头,“他情况还没稳定,不能搬走,不能移动,这两天就先住在这吧。” 插管最起码得插三天。 而且他现在病情不是特别肯定,但也逃不了她猜测的那几种。 这种情况下,是要卧床,不能搬动的。 要是气管意外脱离了后续还有的是麻烦。 “那就行,你是大夫,你自己安排,姚蝉他后续吃药什么的药钱,你不用担心,族里会出钱的。” “不用啊……” 都是本家,再说族长对邬易跟她这么照顾。 她怎么能收钱。 虽然她是很缺钱的。 但是族长摇摇头,“族里今年还有些钱,足够支付他的药钱,再说邬易现在赶考,花销得多少啊,你挣钱困难,还要养着下面弟弟妹妹……” 这就跟小时候,过年去亲戚家拜年收压岁钱一样,分明很想要,但又碍于情面不好意思要。 最后还是在半推半就下把钱揣在兜里,还得似是而非的说上两句你看这多不好意思的话来。 你推我让的功夫,姚蝉露出一副为难模样。 “叔公这样吧,诊金跟护理费我不能要,族里先前照顾我们良多,我真要的话,别说邬易那没法交代,就连我自己都过不去这个坎,族里只出些药钱就行……” 姚蝉数算了下先前治疗费用。 因为这是插管跟几颗药物,并没有太多的花销。 主要是后续药物。 打点滴西药还是要钱的。 就算是回去了,也得喝些时候的药物来稳定病情。 第三百二十五章 选择 “你爹这个情况,能捡回条命就是万幸了,他这种情况不排除是过劳、情绪起伏大、寒冷刺激引起的,这次就算能清醒,日后也不能做重活了,还得时刻注意天气变化……” 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了,邬亮认真听着,不放松任何细节。 “要是吃药的话,费用估计不便宜,当然这些药里,有见效快的还有恢复效果没那么好的,你可以考虑一下,具体要服用哪种药物……” 见效快的,从系统里兑换些特效药出来,他血压稳定后静脉滴注硝酸甘油,开点阿莫西林。 等他稳定些,再做下详细检查,看有没有持续缺血或者是心房颤动等毛病。 不过不管什么症状,大概的治疗方向是要给他汀类药物。 等稳定了这段时日后,不想喝这个,也可以换成中药。 她阅读系统里的医案时,还曾经看过中药药方。 只是他这种情况,中药见效慢。 但不管哪种方法,也只能舒缓他的病症。 凡是身体中的损害都是不可逆的,他也不可能恢复到正常人的身体状况。 “姚蝉,那你是啥意见?” 叔公急急的问道。 啥意见? 姚蝉朝他摇摇头,意思是自己不便掺和。 这种该怎么办,选择权在病人家属手里。 就算是在医院,当大夫的也只能跟家属说治疗方案跟大概费用,只能给个参考意见。 该如何判断,花钱多少,大夫是干涉不了的。 “吃见效快的药对他比较好吗?是多少钱?” 姚蝉盘算了下。 她这个中间商不从里面扣任何的差价。 凭着当前时代的兑换水平,最少也得三四两。 钱是多点,但要不是这些药物,人不一定能救得回来,在她眼里,一条命换三四两这是值得的,但是在人家属眼里,就不敢保证了。 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可不是说说的。 姚蝉说完了,嫂子倒抽一口冷气。 “那要是见效慢的呢……” 邬亮抬头看她。 姚蝉摇头,“如果他只是简单的冠心病,或者只是心肌供血不足,抓点草药调理是合适的,但他现在血管上有了问题,这只是拖延之法。” 说句难听的,那就是熬着等死了。 “我认识几个大夫,从他那抓药的话,估计只是成本价,费用不会过高,你看……” “选好的吧,三四两救回一条命来,值当,我也知道,小大夫在外面治病,动辄几十两,现在这个价格,怕也是您看在我们同族的份上,照顾我们父子的。” 姚蝉听完这个,由衷的松了口气。 她还真怕没挣钱,还被人倒打一耙的。 “那成,你定下就好,我现在就给他准备药……” 叔公被嫂子扶着,沉思了片刻,又喊住了她。 把儿媳妇跟邬亮撵走,他示意姚蝉跟着他过来。 “叔公,有事您直说,我听着呢。” 对上她不解的视线,老人家也带着几分不自然。 “姚蝉,邬亮那边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他爹身子骨不好,这么些年为了守着他,邬亮钱没挣着,媳妇也没讨着,现在又碰上这种事,家里估计也快揭不开锅了。” 是这么回事不假。 所以呢? 族长咳嗽了下,“我的意思呢,反正这几天他爹不能移动,邬亮那小子也得就近照顾,依着我看,让他在你这帮些时候忙吧,你多少给他开点工钱,或是抵扣些药钱,你看怎么样?” 他说完有点不好意思。 总觉得有点倚老卖老。 可大家都是本家,他不开这个口,就真没人管了。 姚蝉这边卖藕粉他是听儿媳妇说了的,每天累的够呛。 有个帮手,好歹能缓解下她的压力。 顺带让亮小子挣点钱。 要是姚蝉不收留的话,他还真怕这父子俩后面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你要是为难的话……” 忐忑的等了许久,不见姚蝉吭声,族长以为她不乐意,张口找补。 却见姚蝉朝着他弯腰鞠躬。 “叔公,您这份胸襟,后辈自叹不如,也怪我没考虑周到,既然都是本家,这点小忙是该帮的。” 换做旁人,肯定要说叔公多管闲事。 换成她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她是既得利益者啊。 要多想一下的。 当初邬易病重,如果不是他多管闲事,自掏腰包给他冲喜,自己不会阴差阳错的到了邬家,受到族里众人的支持信任。 邬易也不会活到现在。 独木难支,是他这样一直操劳,这个家族才这么兴旺。 自己能帮一回是一回。 确定她没为难,也没犹豫。 叔公眼含欣慰,“娶到你,是邬易的福气,也是邬家的福气。 谁都爱听夸赞,但是也不能飘,适当的谦虚还是要有的。 跟他客套了一阵,这才将叔公送走。 没多久,满仓大哥就把五钱的碎银送过来了。 其实每年邬家都会组织一群年轻人进深山里打猎,打来的东西各家舍出一点充做公用,等天好的时候,满仓大哥就会带着野物卖了。 得来的钱都是族长收着。 像是族里修缮祠堂或者是谁家有天灾人祸了,就会动用这笔钱。 邬易成亲的时候用了些,叔公自己还贴补进去不少。 这次依旧如此。 姚蝉没有矫揉造作,把钱收下记下了账。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更是煎熬。 每日忙着生产藕粉,还要看顾病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姚蝉药物治疗下,邬亮他爹在一天后清醒了,虽然精神还是不济,但最起码神智清楚。 姚蝉又给他做了检查,问了下他疼痛部位,肯定了当时判断无误。 幸好,幸好当时判断正确。 邬亮第二日的时候,给她送来了二两银子。 意思是先用着药,等后续不够的话,他再及时的补上。 姚蝉也知道让他掏出这么多钱已经很为难了,当下也没继续逼迫着他。 日子不急不缓的流淌着。 姚蝉忙碌却也充实着。 自从她雇佣了寨子上的人来帮忙生产,产量有了极其大的提升,邬亮这个人加入,对他们而言也是如虎添翼般的存在。 第三百二十六章 银子 他力气大,话不多,干起活来跟向峰有的一拼。 有时候嫂子在时,她也跟嫂子八卦着。 比如说这人身格好,好像打猎也不错,人朴实不多言,为啥讨不了老婆。 “听说以前在定州哪个军营当过小兵,后来回家后才知道娘没了,爹病了,这小子也是个孝顺的,因为他爹的病,他也出不去,说实话,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家里还有个吞钱似得药罐子,谁能看上他呢。” 姚蝉点点头。 “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不可能一辈子走厄运,也不可能一辈子好运,叔公也跟我说了,都是一家子,往后能拉拔一把就拉拔一把,总不能咱们吃肉,人家连汤都喝不上吧。” 徐氏含笑的瞥了她一眼。 这视线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怎么了吗?” “没啥,你现在啊,越来越像是邬家人了,邬易也是好眼光。” 来了,又来打趣她了。 害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姚蝉赶紧转移话题。 “申沛,哎你的爪子洗了没你就去给莲藕削皮……” “二叔,你衣服是破了个洞吗?别动啊,等我给你补补衣服……” 她边说边往他们身前凑着。 完美的避开了危险地带。 ………… 一眨眼,又是六七日过去了。 经过治疗,邬亮他爹病情好转,姚蝉这边天天吵闹,休息不好,他就回自家养病了。 这天天刚亮,二叔他们就带人去镇子上了。 先前的清风楼在朱老板离开后,王家接手。 她又暂时从王家租了俩月。 因为要做藕粉生意,她按着自己的思路装修了下。 屋子里的桌椅板凳都撤走了,算账的柜台跟放酒的架子没有动,不止如此,她自己还让人在大厅内开辟了两个区域,一个是展示区,一个是休闲区。 后面的院子也被她当成了库房,专门摆放那些成品藕粉。 清风楼原先的布局摆设没有动,变得都是些细节上的东西。 就算如此,这个工作量也不小。 今天他们过去收拾收拾,打扫下卫生,明个就能正式开业了。 她埋首在案子上,算盘珠子拨动的噼里啪啦作响。 这些日子,寨子上平均一天给她送二百来斤藕粉,小千斤的莲藕。 按着先前承诺过的,一斤藕粉是二十文钱,那一天就是四千个大钱,就是四两的银子,算上莲藕,一天也得不少钱。 按着销量来说,先前承诺给她的那个荷塘,这会也差不多挖完了。 那二斤一文钱的辛苦费就取消。 换成一斤一文钱的成本。 莲藕虽然是空心的,但是压秤啊,这一车差不多也就千把斤,也就是一两银子左右。 一天山寨这边就有最低五两银子的消耗。 最开始她忙着照顾邬亮他爹,没有及时跟他们结算,现在腾出手了,再不结算就说不过去了。 算盘停下,账务也清晰了,欠了那边大概有四十两银子。 她把昨个刚刚兑换出来的银票,小心翼翼藏到一个荷包内。 打算明个去拉莲藕的时候,交给二当家。 虽然花钱多,但是挣钱,好像也没挣多少。 最近他们生产的,只供给王家酒楼跟河堤上的那些散客,山寨收来的,她都堆放在清风楼内,打算开业那日四十文一斤卖出去。 开玩笑,谁能一直满意挣五个铜板啊。 还是一斤挣二十个铜板潇洒。 那边仔细算算,存货差不多已经有一千六百斤了。 到时候一斤卖上四十文,一千多斤,刨去成本,纯利润就是三十二两多。 加上王家酒楼还有河堤上那些的零散收入,这段时间差不多收入有十来两了。 这么算下来,明天一天顺利卖出,就算还没高档产品来扶持,她手里的现金也能有小五十两了。 这才刚是个开始。 往后知名度打响了,要买的人更多。 她不满足于只青山镇,还要卖到其它城镇上。 账务算明白了,她放下笔,舒服的伸展胳膊,活动着僵硬的身躯。 前两天向峰大哥过来曾经跟她说过。 河堤上的那些兄弟们说了,现在分到手里的根本不够卖。 先前听姚蝉的话,他们的销售对象都是镇子上的那些人。 因为知名度打开了,往外推销不用耗费多少精力跟口舌。 但是现在以前跑船的伙计,还有认识的南方的客商,都找到了他们,也希望把这藕粉销售到外地去。 先前还能拿产量少,供不应求来搪塞。 但是时间久了,外地的行商能乐意吗? 人家到时候心里不乐意了,就算是货多了,到时候谁还乐意要去买啊。 姚蝉揉揉眉心。 这还真是个问题。 现在他们藕粉这么吃香,还是吃了没人知道,配方没外泄的红利,要是别人琢磨出来做法了,她还挣个毛线钱啊! 所以还是得扩大产量。 她已经把能利用上的人都利用上了。 还是不够能咋办。 要是邬易这时候在这,那就好了。 他肯定能帮自己想个绝佳的法子。 姚蝉拿起毛笔。 这时候笔尖低下墨点,一下子落在她记账的那张纸上,上面的字迹马上浑浊了。 姚蝉焦急的赶紧拿起纸张,迅速的吹着上面的墨点。 墨迹干了,字也坏了。 毛笔这玩意,她可真使不惯啊。 正在烦恼的时候,姚花迈着矫健步伐朝她走来。 姚花也不怕人,围在她身边转了几个圈。 “今个喂过你小米了,没吃食了……” 别人家的大公鸡,那是留着过年宰肉吃的,但是她家是当宠物养的,人家家里的都是吃烂菜叶子,她家都拿小米来喂它。 这把它喂得毛发油亮。 姚蝉抱着它,抚摸着它后背,眼睛滴溜溜的落在它的五彩缤纷的大尾巴上。 看了下难用的毛笔,又看了下它的尾巴。 姚蝉不怀好意的笑了。 一手抓着它,一手慢慢滑到它尾巴地方。 乖啊,也不疼,很快就结束了。 片刻后,姚花蒲扇着翅膀连飞带滚的从她屋子消失了。 屋内,她看着手里颜色最绚丽的鸡毛,暗戳戳的笑了。 人家以前有鹅毛笔,她现在试试,看能不能做出鸡毛笔。 嘿嘿嘿。 第三百二十七章 开张 夜幕低垂,镇子上依旧是热闹非凡。 清风楼诺大的牌匾卸下,一个素净的新牌匾挂了上去。 上面写着藕贤阁。 其实最近这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莲藕,就是小大夫的这杰作嘛,而且近日她要在这开铺子卖这玩意,更是人尽皆知。 听小大夫先前说过,这藕粉有身体有很大的好处。 对孩子跟老人好处更多。 更难得的是,小大夫说了,这价格跟外面人卖的价格相同,绝对不会哄抬物价。 这里面帮忙的伙计们也说了,要是怕买不上,明天赶早儿过来,小大夫准备了一千多斤呢,保准大家都能买的上。 藕贤阁对面,一个卖麻食的摊子上。 八九个男人恶狠狠地盯着那个牌匾。 看一眼,就往嘴里灌一大口酒。 那种怒意掩饰不住,明晃晃的挂在脸上。 “冲哥,这口气你能咽下?” 一个小弟给曹冲倒了一碗酒,气愤不平道。 这些日子可让那些河堤的乡巴佬们得意了。 一共就扛着十来斤的藕粉来卖,还真的把他们当个人物了。 都是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 还有那个叫姚蝉的娘们。 真的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们都这么给面子了,你倒是好,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不把他们放眼里。 曹冲闷闷不乐的灌入自己烈酒,心里苦闷难以言喻。 他能咽下这口气吗? 自然是不能的。 那日他有心结实,被人毫不留情的拒绝,这是第一不能释怀的,第二就是,自从藕粉出世之后,不少人就一直跟自己打听,以为他能弄到手里。 以前的老主顾,还有关系不错的伙计。 一天找他的有好几拨。 当他们知道自己也没有这个货源时候,表情变得特别奇怪。 就是一脸那种,原来你也不过如此的表情。 他气愤的把酒碗摔碎,眸子带着血色。 那藕粉一斤只不过卖四十文,那些男人进货,差不多就二十五文,统共就只有十五文钱的利润,他不至于眼皮子浅到这个程度。 他恨得是自己丢了面子! 小大夫,屁的小大夫! 别人尊敬你,把你当回事,老子可不把你当个玩意! 正当他愤愤不平的时候,一个手下匆匆赶来,见到他后,把封信递给他。 曹冲本来就有气,看着手下这么没眼力见。 更是气的脑袋发晕。 “格老子的,我识字吗?你把这玩意让我看,是羞辱我?” “不是,不是!” 小弟也知道来的时机不对,赶紧补救。 他打开信,先粗粗的浏览了一遍,再抬头时,满面笑容,“大哥,是崔小姐来的信!” 崔小姐? 哪个崔小姐? 他这酒意上头,脑子里乱糟糟,哪儿记得那人是谁。 小弟赶紧捂住他的嘴,谨慎的看了下周围,“您忘了?是崔老爷的女儿啊!” 曹冲听见崔老板几个字眼,也吓了一跳,暂时恢复了几分清明。 崔老板是商会的一把手,也是他们背后的保护伞,说真的,他能有今天,就是靠着跟崔老板那点九曲十八弯的交情,别人都说他是崔家的狗腿子。 但是他不在乎啊。 狗腿子能置办好几个宅院,能养了好几房小妾,这才是本事。 脸皮算啥,要那玩意能当吃还是能当喝的。 “崔小姐有啥吩咐?” 他揉着额头。 小弟眉飞色舞,“崔小姐好像跟那个小大夫有点矛盾,她在信上交代了咱们一些事,大哥你看……” 那人伏地在他耳畔,嘀嘀咕咕一阵。 越听,曹冲越是欣喜。 等那人说完,他拍着自己大腿直叫好。 “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来了,现在主家发话了,咱们还说什么,开干吧!” 真没想到那娘们年龄不大,惹出的事倒是不少。 他人微言轻的,没法子跟她抗衡,但是崔家的小姐就不一定了。 呵呵。 明个想开业? 开你的姥姥腿吧! 姚蝉对未来要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早早收拾好自己跟龙凤胎,从邬亮家出诊回来,洗刷完后,带着满满的憧憬希望,入睡了。 ………… 天还未亮。 青山镇上,打铁牛家就亮起了灯。 牛二儿子揉着眼,嘟囔着让爹娘吹了蜡烛。 好不容易才把被窝暖热,咋又开始不消停了。 牛二媳妇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示意男人带着衣服跟她到外间换上。 里面烧着火炕,暖暖和和,但是一到了屋外,寒意让人直打哆嗦。 这么一来,倒是把瞌睡虫给赶跑了。 牛二麻溜的穿好衣服,压低声音道,“你说恩人今个开张,咱们送些啥好,家里都是些铁疙瘩,人家姑娘家家的估计也不喜欢,你跟小大夫说过几回话,你说她喜欢啥?” 牛二夫妻知道姚蝉今个要开业,晚上都没怎么闭眼。 这不才三更天,就已经拾掇好,要往那边去。 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什么的。 牛二媳妇被丈夫这么一问,倒也愣住了。 “小大夫人家好像也不缺什么吧,胭脂水粉的都是俗物,要是送礼钱,看的咱们粗俗,要不,送点你给儿子做的小玩意?” 她看小大夫极其疼爱那对龙凤胎弟妹。 要是能够取悦了那俩小家伙的喜好,小大夫估计也会开心。 “媳妇,还是你聪明,咱们儿子的那些铁圈还是弹弓什么的,都是我做的,这个交给我,放心。!” 家里就是干铁匠的。 弄个铁圈啥的,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不过,除去这个咱们还送啥?” 只给小孩子玩意不够隆重啊。 “我跟东头的许家说好了,让他们张罗舞狮队,还买了些炮仗,到时候一块热闹热闹。” 请舞狮队也是比不小的开支。 小大夫估计可以看到他们的诚意吧。 “行了,别墨迹了,咱们收拾好快点过去,今个选取好时辰开张,咱们到那还得帮忙呢!‘” 牛二媳妇不停地催促。 “好,好,这就来了。” 外面寒风阵阵。 夫妻俩拿着篮子,拎着灯笼,朝着原来的清风楼走去。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是个好日子,总觉得这个时辰,外面人比往常多。 第三百二十八章 狗血 他们铁匠铺子就在子母桥不远的地方。 当然也跟清风楼不远了。 平时五更天后,才有挑着箱笼的来卖早点的人,但是今天的街道,好像有些热闹。 “别管那个了,咱们先过去吧。” 女人拉着男人,不让他耽搁时间。 俩人快步朝着清风楼赶去。 只是…… 越往那边走,动静声就格外的大。 俩人对视一眼。 觉得不对劲。 赶紧朝那边跑去。 越走,那血腥的味道就越是刺鼻。 走到近处一看,好家伙,先前打扫干净气派的大门,被人泼满了鲜红的血迹。 夜里寒冷,已经跟未消化的雪冻成了一团。 从门上到地板上再到街道上。 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红色。 要是不知情的人看见,肯定以为这是人血了。 不知为何,夫妻俩脑海里,就想到了那日自杀在清风楼外面的那个山匪。 抬头看了下,这是小大夫藕贤阁不错啊。 可是好端端怎么会有这种恶心人的玩意。 大好日子出这么一档子事,这不是恶心小大夫吗? 要是开业了,人家看到这些,自然而然的联想到往日的晦气,谁还上门买东西,谁还能给她捧场。 不行,越想越是生气。 隐约瞅见前面有好些晃动的人影,牛二这暴脾气就上来了,手里的东西哗啦啦扔到地上,大步流星朝前走去。 二话不说就抓着一人的领口,怒目而视道,“是你们干的对不对?!” 那人被抓住,也一头雾水,目视着对面那眼睛瞪的跟铜铃似得男人,“你谁啊你,想干什么!” “这狗血是你泼的吗?” “你咋知道这是狗血,难不成是你泼的?” 被他抓的那个人不甘示弱,反手抓着他胸前衣裳。 他们争论的不相上下时,街角又有些人匆匆赶来。 贺二喘着大气,催促着兄弟们。 “今个是小大夫第一天开张,咱们就算不做生意,都要帮她把秩序跟生意打理好,这才不辜负她平时对咱们的照顾!” “哎!” 后面那些人跟着附和。 其实这些日子大家都特别感谢她,入冬后河堤上的活锐减,他们收入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姚蝉虽然每天只能分给他们一人十来斤的藕粉,但是一天他们最少也能挣上一百五十到二百文之间。 这差不多十天功夫了,各个手里已经积攒了小一两银子。 这放到往常是想都不敢想的收入。 想起那日面对镇子上的土霸王,小大夫还是义无返顾的选择了他们,每每想到那日的画面,他们心底就激荡着浓厚的感激。 是她给了大家伙尊严。 而且小大夫也说了。 只要好好跟着她,往后产量提上来了,河堤那块的生意也都归他们管。 那才是大头呢。 乡下来的粗人,也不会说什么好听话,只能用自己的行动来表示他们的感激,好让她知道当初的选择没错。 岂料等到他们过来时,见到的就是这种场面。 再看着牛二他们明显不像是好人。 也跟着误会了。 二话不说气势汹汹朝他们走去。 “是你们干的吧?!” 贺二摩拳擦掌。 处在怒火上的俩拨人扭头,这些人又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剑拔弩张之际,动静引来旁人注意。 吴家几个仆人跑来将他们分开。 这么一打听才发现原来弄错了。 大家来意都一样。 “我们是吴家的人,也是我家老爷让我们过来帮忙的,谁知刚到这就发现了这里的狼藉。 想着今个是小大夫开张的好日子,总不能因为这个坏了她的生意。 所以我们就先收拾了这边狼藉,既然大家都是熟人的话,先别多说了,快些帮着收拾吧。” 总得等路人出来前把这些东西清理掉。 不能让大家有了谈资。 更不能让大家联想起先前那场风波。 原来如此,都是来来帮忙的啊。 牛二松手,面上有点不好意思,但他也说不出道歉的话,只整理着自己衣服表示着尴尬。 贺二也有点冲动,他语气缓和,算是道歉。 “那啥,别愣着了,去帮忙吧。” 都说不打不相识。 这么一来,倒是看对方顺眼了不少。 就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事,在面临着眼下的狼藉,谁也没把那场冲突放在心上。 眼下有让他们更头疼的事呢。 “这些血水都上冻了,不太好清理啊。” 门上石阶上以及酒楼前面石板路上都有,也不知道他们泼了多少血,夏天的话还好点,提个几桶水冲刷一下差不多干净了。 但是现在天寒地冻,这都上了冻了,清理起来也不方便啊。 正当大家发愁的时候,吴家马车停下,吴遮从上面跳了下来。 他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睡意,想必也是得到信儿后匆忙赶来的。 “老爷,您看这……” 吴家人见到他像是见了主心骨,一股脑围了上来。 吴遮表情也不大好。 他哪儿能看不出这是有人刻意来添堵的。 就是不知道姚蝉到底得罪谁,他们使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去拿些刀子锤子,把冰块击碎铲走,再去拿点盐来撒在上面,除了这些,再去烧上七八个炭盆放在这,你们等冰化了,拿东西擦干净,手脚麻利点,别浪费了时间……” 吴家就是做冰块冷饮生意的。 解决起来的法子,还真不比旁人少。 有了他这个主心骨在,这些人心里也稳当了不少。 要不就说人多力量大呢,那些敲碎的冰块铲走了,地上撒盐的融化了些,就被人拿着厚厚的抹布擦拭掉。 加上周围燃着炭盆,没那么容易上冻。 其余的人又拿着干净的拖把将肮脏玩意拖的干干净净。 这一忙活就是一个多时辰。 等着路上人开始多起来那会,门口街上除了一滩滩干净的水迹,再无其它。 而那些红色血迹就像没存在过。 他们这边刚收工,姚蝉一行人刚好赶到镇子上。 天刚蒙蒙亮,自家门外就堵着不少人,刚开始她还以为群众热情这么高,天不亮就过来排队了。 但是走进一看才晓得自己想多了。 这都是眼熟的面孔嘛。 “咦,大家都来的这么早?” 第三百二十九章 拥护 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今天精心打扮过,加上马上有好些银子入账,脸上洋溢的满是欢快的笑容。 吴遮点点头,“想沾你些喜气呢。” 泼狗血的事已经解决了,虽然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但他觉得最起码在今日这个大好的日子,不该让姚蝉知道,触她霉头。 姚蝉掏出钥匙,边开门边看着他们。 大冬天的,外面这些人都面红耳赤,额上鼻尖还冒着细汗,身体可真好。 知道都是来帮忙的,姚蝉也很感激大家。 大开大门,示意他们先进去坐会。 她则跟二叔等人把家里带来的东西搬下来。 昨晚她跟嫂子还有祝月兰就盘好了饺子馅。 有猪肉大葱跟红萝卜羊肉以及粉条鸡蛋的素馅。 在她的时代,她家乡的习俗,像是乔迁之喜这种,早上都要邀请亲朋好友一起来吃饺子的。 她固执的遵循着这个习俗。 也算是对她思乡之情的一点点缓解吧。 大门打开,吴家的下人先走了,牛二媳妇拍了下自个男人,让他在这帮着搬藕粉,她自己则到后面,帮着姚蝉他们包饺子。 还好她们料想到今个来的人多,提前准备了不少馅。 清风楼原先就是做酒楼的,后厨是真的大。 几个女人有说有笑的,动作倒也快。 祝月兰跟徐氏擀皮,姚蝉跟牛二媳妇包。 小俩个时辰,她们才把馅全包完了。 龙凤胎知道今个忙,穿着干净的衣服坐在院里,俩人翻着花绳。 大锅煮饺子也快,姚蝉先煮了两个小碗给龙凤胎,俩人吃饭也不用喂,坐在桌子上腮帮子鼓着,不停地吹着气。 “你家龙凤胎真是太乖巧了,我家那小子,跟你家弟弟妹妹差不多,有时候吃饭都得人喂呢!” 牛二媳妇是真心觉得羡慕。 “那是你家只一个,太惯着了,别看孩子他们还小,但心眼绝对不少,他们一次次得寸进尺,你们又一回回的妥协,这不就拿捏住了?” 女人们凑到一起,讨论的无非也就是针线活、孩子、外加胭脂水粉之类的。 牛二媳妇见姚蝉也没传闻中那么高傲,渐渐的放松下来,一边干活一边问着教育孩子的方法,顺带穿插着咋的育儿能让他健康。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过去了。 二十多号人,别说是包了,就连煮饺子都是个不小的工程量。 还好他们来的早,时间什么都来得及。 干冷的冬日早晨,热气腾腾的饺子驱散了寒意。 打了三遍凉水,掀开了锅盖,白嫩嫩的饺子漂在水面上。 “嫂子,你去喊他们端碗吃饭,我跟月兰再煮。” “好嘞!” 姚蝉做饺子一点也没心疼肉,肥瘦相间的肉买了十斤,全都剁成了肉馅,掺着嫂子家的大葱白菜,一咬就是冒着油花的肉疙瘩。 徐氏心疼的不行。 侧过身子不再看了。 说真的,别看现在家里的条件好些了,那也是今年才发生的事,人啊长久以来的习惯,不是短时间内能改的过来。 以往饺子那是过年才能吃的。 而且一大家子只能割一斤肉尝个肉味就是好的。 现在姚蝉放那么多油,那么多肉,还用的是细白面,这可比过年吃的还要好。 果不其然,来端饺子的人看见白面,惊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尤其是咬上一口,肉汪汪香喷喷,一时间都让人怀疑今天是不是过年了。 “今天大家辛苦啦,都甩开腮帮子吃,这一碗吃完了,锅里还有呢!” 院子里蹲着吃的男人们,全都吆喝着说好嘞。 贺二跟几个伙计对视一眼,看吧,今天的决定果然没错。 小大夫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还这么仁义的请他们吃肉饺子。 算他们没看错人! 不过说真的,这饺子可真是香啊,以前他们自家做的,那只是有个肉味,今天吃的一顿,快比一年吃的肉还要多了。 嗯,同时也决定了。 今天回家割上两斤肉,也给家里姥娘媳妇跟儿子开个荤! 大铁锅不停地煮着饺子,一波波的人来吃。 等帮忙的都吃完了,几个女人才开始吃,今个准备的不少,本来还以为连带中午的也做了呢,谁知道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把碗筷桌椅都收拾了。 而这会早已大亮。 贺二指挥着人帮忙把库里的东西全都搬到前面,女人们则是擦洗着柜台。 人来人往的时候,姚蝉突然抽了下鼻子。 “等等,你们有没有闻见有血腥味儿啊?” 吴遮笑容有点凝固,“怎么可能有血腥味儿,可能这边人多,气味复杂,多开窗子散散味就好了……” “是吗?” 她默默地嘀咕了下。 按理说不该闻错的啊。 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外面人越来越多,就连两拨舞狮队都赶来了,在外面卖力的表演着。 姚蝉偷偷的问二叔,“是你花的钱?” 姚青河摇头,“不是我,我这几天光收拾藕粉了,哪儿有功夫去弄这个……” 他仔细的观察了片刻。 “姚蝉,这两拨舞狮,好像不是一伙的。” 她顺着视线望去,不论是衣服还是动作,好像都不是一起的。 那两拨舞狮的好像也知道主家请了两对。 拼比的心思起来了,几乎是把看家本事都拿了出来。 惊奇高难度的动作引的看热闹的一阵阵欢呼。 时辰到了,姚蝉大开了门,既然是开业,那肯定是要热闹的,把红绸一摘,炮仗噼里啪啦的点了起来。 “来来来,开始排队啊,排队才能取号,取号才能购买,请大家维护好秩序,不要插队,不要跟人起口角……” 申沛站在大门口,四肢摊开,用自己身子阻拦着不守规矩,往里横冲直撞的男女老少。 “退回去,退回去啊!” “喂,谁扯着我腰带呢,松手,松手!” “谁踩着我脚了,快松开,往后退!” “姚青山,你个龟孙看什么热闹,快来帮我啊……” 申沛面露痛苦的嘶喊。 第三百三十章 开张啦 这么多人挤过来,有人顶着他胸口,有人扣着自己腰部的软肉,还有人趁机瘙他的痒! 姚家那俩兄弟也是怪没良心的,竟然在旁看他的热闹! 眼瞅着他确实招架不住。 姚青山跟兄长赶紧收起看热闹的表情,大声哎着挤进人群,帮他维持着秩序。 吴遮见他们办的有生有色,也放下了心,跟姚蝉比划了下,示意自个先走了。 送走了他。 姚蝉自己站在柜台上,看着外面热闹繁华的场面,笑眯眯的打开账本准备收钱。 今天可真是热闹啊! ………… 却说崔家,一大早就起来的崔琼就一直等着门房那边的动静。 她穿上喜欢的衣服,又仔细的收拾下妆容。 确保万无一失了。 才坐在梳妆台前,默默地等待着。 昨晚吩咐下去了,那些人也回信说把事办好了。 她算了算时辰,昨晚子时让人泼血迹的,等那些人发现,最早也是开早市的时候,到时候那副模样肯定会被路人看到。 清风楼以前就有命案,大家对那门外的血迹格外敏感。 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大家添油加醋散播下,看谁还在她那买藕粉! 上次因为跟她作对当场被打脸,自己被人耻笑了好些天。 搞得她也不敢出门,不敢邀友玩耍。 所以,这次不把姚蝉弄垮,难消她心头之恨。 有些人,出事后永远不反思自己,却容易将埋怨跟责任推卸到别人的身上。 所以才会步步走错。 但人又是自私的,谁会承认自己错了呢? 崔琼嘴角挂着得意的笑,悠闲自得的整理着指甲。 姚家人都是些乡巴佬,做藕粉投入了不少钱,估计就等着眼下翻身呢。 可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别说翻身,呵呵,肯定赔的连裤衩都不剩。 不过谁让她不长眼,得罪了自己呢。 当初她施加给自己的屈辱,自己一定要十倍百倍的归还给她!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 她左等右等,传信的迟迟没来。 心烦气躁下,她让人赶车,打算出门亲自去欣赏下姚蝉的惨状。 “小姐,咱们去哪啊?” 丫头给她取来披风,边给她系着披风带子,边好奇询问。 “没人来报信,咱们就亲自去看看,在这之前,先去王家一趟……” 丫头瞬间知道小姐是什么意思了。 王家跟崔家都算得上青山镇的富户,别看他们这地方不大。 讲究也不少。 官家小姐看不上他们这些经商的。 他们这些经商的,也看不上那些矫揉造作的官家小姐,以及门第不如他们的小门小户家的姑娘。 这圈子不同,自然玩耍不到一块了。 但是崔家跟王家吧,虽然算不得实力相当,但是也是半斤八两吧,俩人以前在赏花会上见过几次,久而久之,勉强可以算是手帕交。 不过最近王梦娴最近跟变了个似得。 不怎么出门,也不怎么来找她了。 王家虽然跟姚蝉关系好,但是这可不代表王梦娴,她以前不止一次写信告诉自己,她跟姚蝉之间梁子可大了。 既然能看见姚蝉出丑,自然得要有人跟她分享这份喜悦了。 说去就去。 崔琼上了马车,马车直接奔往王家。 到那后敲开了大门,交代下人去报备一下。 ………… 却说这会,王梦娴在家也憋闷的不行,连续写了几个月的女戒,还禁足俩月,今个正好解除了禁足令,她正头疼着该去哪儿凑热闹的时候,下人就禀报崔家小姐来了。 “快,请人进来。” 她们俩也不是啥真性情的姐妹。 不过是在这些圈子里面,年龄相仿,家世相仿。 平时和和气气,相伴郊游踏春的,但实际上都互相攀比着呢。 毕竟也都做不到孤芳自赏的地步,总要有人在旁边衬托,或者是表达下羡慕。 但那都是以前。 现在王梦娴俩月没出门,就连对待以前的塑料姐妹花,都没那么敷衍了。 看着她遥遥的走来。 破天荒的上前几步,去迎接着她。 当然,现在的俩人都不知道对方小姐妹都曾经喜欢过同一个人。 不然,怕是连带表面的和谐都维持不了。 俩姑娘碰面,先是寒暄了一下,又互相炫耀了下最近新得的首饰跟衣服,等叽叽喳喳的说了好半天后,崔琼才低声邀请她出去玩。 王梦娴起身说好呀好呀。 她早就在家憋不行了。 满脑子是去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买什么首饰。 四下无人,崔琼凑近了她,“想不想听一些有趣好玩的事?” 好玩的事? 那敢情好啊。 王梦娴凑上前,“啥事啊?” 崔琼整理着发簪,卖足了关子后,才同她道,“别说我不仗义啊,先前你不是在姚蝉身上吃过亏吗?现在我稍稍运作一下,她就快要倒霉啦……” 说完就把她昨天安排人做过的事一五一十的跟她说了。 她自顾自开心,却没发现,此时王梦娴在听见姚蝉的名字后,表情就已经僵硬呆滞下来了,尤其在对方抑扬顿挫,活灵活现的把那步骤过程全都阐述了之后。 她更是流露出疑惑、百思不得其解,不可置信、以至于惊悚的表情。 “走吧,我已经安排好马车,一会咱们就能看见她焦急无措的奔溃样子了,我可是听人说了,她这次往里面扔了不少钱啊!” 王梦娴退后一步。 一言难尽道,“你难道不知道,清风楼已经被我们家收购了吗?” 所以,你美滋滋的告诉我,你派人去我家酒楼泼狗血,我该高兴吗? 崔琼暂一停顿。 好像也是那么回事啊。 不过…… “你家不是俩月后才回来吗?严格意义上来说,现在又不是你家的。 你也别生气,大不了等你收回来了,我请荷花寺的大师父去店外面诵经三天三夜,这总好了吧?” 哎呦,这时候哪是该把时间浪费到这上面的时候啊。 该去看她出丑啊! 面对她再三邀请,王梦娴突然捂住肚子。 “不行,我葵水好似要来了,肚子好疼,我肚子好疼啊……” 崔琼也知道她这毛病。 恨铁不成钢道,“你真是懒驴上套屎尿多!你疼我就不等你了,我自个去!” 第三百三十一章 来信 本来也不是什么交情特别好的手帕交。 为了她错过千载难逢的好戏,自个可不乐意。 等崔琼一走。 王梦娴就站直了身子。 她身边的丫头本来还焦急的走来走去,想去请大夫呢,见到这一幕,也傻了。 “小姐,您怎么……” 王小姐没等她说完,指着自己道,“小翠,我傻吗?” 丫头摇摇头。 “所以这种自寻死路的事,她为啥来找我呢?” 王梦娴虽然一直在家里,但是外面的事一点都没瞒住到自己的耳朵。 原先济民堂的柴平涛,跟姚蝉作对吧,最后落了个疯疯癫癫,不知下落的下场。 原先的清风楼吧,得罪了她,搞得店都落到自家手里,一家灰溜溜的搬迁到外地。 还有其它的例子,多到她都不想举了。 就连自己个,那不是被她害的在家抄写了俩月经书吗? 跟她作对的谁能讨得了好啊。 但是你再看看跟她关系不错的呢? 吴家现在生意蒸蒸日上。 自家酒楼生意如日中天。 就连姑母,都老蚌怀珠。 这种例子多到数不胜数,你说崔琼咋就没丁点教训。 还想去看她热闹,人家不把你扒层皮就是好的! 所以你想死自己去死,别拉着我去! 王梦娴跟个磨盘似得在原地转了好些圈。 她还是心有不安,崔琼的马车大摇大摆的来自家转悠了一圈,这在外人眼里,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沆瀣一气啊。 要是姚蝉以为自己是同谋,天啊,她还有好日子过嘛?! 没有,没有了! “快,给我研磨,我要写信,我要去自白,不是,我要去报信……” 姚蝉生气归生气,可别误伤无辜啊。 ………… 崔琼转身离开,自是不知王家她的那个塑料姐妹做了什么。 她在马车上喝着茶,吃着点心。 优哉游哉的往那边赶。 “一会到清风楼门口了,记得绕着点路走,我可不想让咱家的马车沾上那些不入眼的东西。” 车夫点点头。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 马车停在了青石路上。 感受到外面传来的阵阵喧闹,崔琼有些开心,难道她设计安排的,竟然起了这么大的效果? 他们都围在路上,凑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着他们肮脏叭。 不过都能把路给堵上了,这该有多轰动啊。 “小姐,人太多,咱们过不去了。” 崔琼声音含着得意跟笑意,“过不去就过不去,咱们就在这停着,我也想看看他们此时有多狼……” 狈字没说完,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这是……什么情况? 意料之中的生意惨淡,门可罗雀呢? 该有的嘲讽呢? 七嘴八舌,指指点点呢? 姚蝉惊慌失措,痛哭流涕的惨状呢? 这种她幻想了一整夜的画面都去哪儿了? 现在满地是带着鲜红了。 但那不是血而是炮皮啊。 还有人满为患也不假,但那都是拼命抢夺藕粉的食客啊。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她癔症了? 还是那些人没有听从她的安排,投靠到姚蝉那一方了? 她看着远去的人群,气的身子直颤抖。 不,这肯定不是真的。 曹冲他们就跟是自家的狗一样,他不敢违背自己的命令。 她要上前看个究竟! 这时候她满脑子混乱,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往脑袋里窜。 她这边刚刚站稳身子,身后就有人推搡了她一把。 是个低矮面相一看就刻薄的妇人。 “穿的人模人样的,咋脸皮就这么厚啊,先来后到懂不懂?排队取号明不明白?” 外地可是有人高价收购藕粉,现在买了,倒手一卖,十几个鸡蛋就到手了。 这些小娘子年轻轻,干啥跟她们穷人抢? 但是崔琼这会怒火攻心,她大喊滚开! 她声音尖利的喊着。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那妇人指着她,一点不客气的开骂。 姚蝉忙的焦头烂额时,终于从账务中暂时抬起头,她从窗户朝外望去,恍惚间只看见一道略有些熟悉的面孔,正当要仔细看的时候,被面前的客人打断。 “小大夫,我要五斤,给我称上五斤……” “哎,好,二叔,给老伯五斤藕粉,您好,收您二百个大钱,感谢惠顾……” 等忙完再往外看,早就没那个身影了。 眼前又有人催促,她收回视线,心道可能是自己眼花了。 忙活了一阵后。 脚下的箩筐已经满当当一筐子铜钱了。 喊着申沛跟三叔倒出去,再把筐子弄回来。 就在忙的不可开交时,洪掌柜捂着衣服,艰难的从人群露出头来。 “小大夫,有你的信啊!” 人声鼎沸,他必须得扯着嗓子才能让她听见。 姚蝉在人群里看见了他,也扯着嗓子道,“先放这吧。” 看是没功夫看的。 这时候,谁还添乱来送信啊,她此时都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三份来用。 洪掌柜垫脚尖过来,把信放到她柜台上,“是刚刚驿站那边送来的,好像是邬易的信……” 刚刚还表示不怎么上心的人,面上带上了惊喜。 也不忙活了,放下手里的毛笔,一把将那信夺过来。 他走了好些时日,在书院又闭关些许时日。 仔细算下来,俩人真的有很长时间没见过面了。 前些日子一直收不到他的信,自己还担心了一阵。 眼下,终于有平安信送来了。 余光瞥见嫂子的打趣,她装作看不见。 指挥着申沛过来记账收钱,她蹲下身子,在利用高高的柜台遮挡,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信。 跟她猜测的差不多,里面果然是他在报平安。 上面写着他已经安全到了目的地。 也找好了酒楼,是王家在此地的分号,他带着王老爷的信跟信物,对方掌柜将他照顾的很好。 “我听同窗来信说,你最近开始做了藕粉生意,想必很是劳累吧,十分汗颜,没能在你最忙的时候帮上你的忙…… 距离开考还有不足十日,约莫等信到你那的时候,我或许已经到考场上了。 不管如何,我们都要旗开得胜。 照顾好自己,等我回家。” 本来就是一封再正常不过的书信,上面写了吃喝住行,也没什么过多花里胡哨的东西,但是看起来,咋就这么舒心呢。 尤其是最后的落款。 等他回家。 第三百三十二章 数钱 好像他们真的成了一家人了。 哎,她也是有家人的人啦。 申沛瞥见脚边的人,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酸了吧唧的踢了她身侧的钱筐一下,“看完了?看完了就继续来记账收钱,老子这会都快累死了。” 姚蝉把信仔细的收起来。 翻了个白眼。 那意思好像就他累似得。 这一热闹持续了很久,等到中午,大部分人都回去吃东西了,这才稍稍能轻松些。 早上调好的肉馅都吃完了,中午的饭就开了天窗。 贺二那些人也是有眼力见的,他们这些人吃饭麻烦,就想着去外面脚店上凑合下,随便吃点,下午再来帮忙。 但刚要走,就被姚蝉留下了。 她早就看穿这些人的意图了。 “今个中午我请客,吃什么让王家酒楼来给我们送!” 徐氏哎呦了一声,“我们这么多人,不得把你吃穷啊……” 王家酒楼的饭菜都多贵啊,一桌子摆上,一家子半年口粮吃没了。 要请他们甩开膀子吃舒坦了,今天挣的钱都不够填进去的。 姚蝉高兴的一时口无遮拦。 想明白后也是怪尴尬的。 就在这节骨眼上,洪掌柜去而复返,带着俩酒楼大师父进来了。 他倒不知刚刚的事,只让俩师父先去灶房,“知道你们今天忙,中午饭我们东家包了,不是啥金贵的,熬上一大锅菜,再煮十几斤面条,咱们敞开怀吃!” 这是不是就叫瞌睡了送枕头? 虽然中间有点落差,但好歹也是吃了王家酒楼大师傅做的饭了不是。 有人欢喜有人忧。 就在姚蝉开开心心跟人吹牛的时候,崔琼头重脚轻的回到家。 到家了她还是难以接受现实。 气的摔了几个被子,又让人把曹冲喊来,训斥了他一顿,也不听他解释,“你去把这事来龙去脉好好给我查一遍!我的目标是姚蝉,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让她倒霉,这都算达成了我的目的,要是完不成,你打哪来,回哪儿去。” 她跟姚蝉势不两立! 曹冲连连点头。 带着手下狼狈的逃离。 他们也不知道这里面的来龙去脉,碍于刁蛮小姐的吩咐,只能硬着头皮去。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同时有一封信,又送到了姚蝉的面前。 这次不是邬易的,而是很久没见过面的王家小姐。 她放下那一大碗面条。 闻着信封上面淡淡的熏香味儿,疑惑的打开…… 正要看时。 外面有人喊着要买藕粉。 吃饭也不能吃个安生。 但是做生意嘛,哪儿能由着性子来? 匆忙中把信封塞到衣服里,胡乱扒拉了两口面条,高声喊着来了。 下午的生意跟晌午来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申沛回来说,好像在他们店铺门口不远的地方,就停着好几辆的太平车,食客们这边买完,转手又到那边卖了,一来一回差价也能挣上不少。 姚蝉哦了下,也没生气。 反正她只是卖货的,谁买又卖给谁,她不在意。 原以为攒了一千六百来斤的藕粉,足够撑上他们开业两天的需求了,但是没想到,还是高估了倒爷们的威力。 下午三四点藕粉就已告罄。 就连脚底下装钱的筐子都换了好几回。 姚蝉看着外面还有那么多人,示意申沛再排三十多个号就别排了。 虽说她准备的存货卖完了,但是还有昨天他们给贺二他们准备的百斤藕粉。 她跟贺二商量了下。 这藕粉她帮忙卖了。 到时候还是按着一斤十五文的盈利给他算账。 这么一来,省的外面的排队的顾客买不到心生怨气,二来也能帮他们一把,在这一天又搬运重物又帮忙维持秩序的,等他们关门再去卖货,那多累的慌。 贺二自然没什么不满。 其实他也说了,就算今天不供给他们也行,不差这一天的。 但刚开口就被姚蝉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做生意就要诚信,该是啥就是啥,为了点蝇头小利把吃相弄难看了,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又过了二刻钟,给了号的终于送走了。 申沛在外面挂了牌子,示意今日售罄,想买没买上的,明日赶早来。 一席话引起守了许久但没买上的乡亲们的不满。 都忙活了一天,谁心情都不好,眼瞅着硝烟味儿越来越大,姚蝉赶紧出来和稀泥,给这些人发了下他们特制的小木牌,承诺说明个只要他们拿着这个牌子过来,就能提前买到藕粉。 无需排队。 她明天也会让专人来招待他们。 她把方方面面都考虑清楚了。 终于可以关门了,等大门一关,姚蝉毫无形象的瘫在椅子上。 说来也奇怪,在手术台上高度紧绷的时候,她能站十几个小时,但下了手术台,她就成个渣了。 像是嫂子还有牛二媳妇不比她轻巧,陪着她忙活完,又马不停蹄的收拾着地面的狼藉。 她想动,但腿迈不开啊。 当主人的,不能不做个样子,但是刚起来就被人按了下去。 “你坐那歇着吧,把账算一下,看该给人家贺兄弟多少钱,及时给了人家。” 嫂子这么安排也对,冬天天黑的早,早点把钱给人家发了,大家也能早点回家。 其实这个账不难算。 今天自家一共拉来了一百二十斤的藕粉,一斤十五文的利润,也就是一两八钱。 把碎银子递给他们。 贺二几个有点羞赫。 “今天我们兄弟单是吃也吃了不少,这钱……” “那你们今天不来帮我,还吃不上我的饭呢,好啦,没给你们工钱就够不好意思了,再不收钱,日后还处不处了!” 贺二见她是真心实意的。 双手接了过来。 “那明个我们再过来帮忙?” “明个不用了,货不多,用不上这么多人,你白天别去小院子了,就直接来这拉货。” 他点点头。 时间真的不早了,拿到钱,贺二他们跟她道谢后有序的离开。 来帮忙的人都走了。 只剩下自家人。 这时候距离吃饭还有点时间,卫生打扫完了,姚家叔侄几个默契的递去个眼神,大门一关,扛着好几个箱子进来。 哗啦啦的往地上一倒。 铜钱声彼此碰撞,奏出悦耳的声音。 第三百三十三章 欺人太甚 “我的天啊……” 徐氏捂住了嘴。 不是她太大惊小怪,大半个屋子都被铜钱铺满,画面看起来格外惊人。 你说银子摆在面前,她或许还能镇定些。 但是这么多密密麻麻,这么多铜板摆在你面前。 谁能不震撼? 申沛蹲在地上,“还愣着干啥,数钱啊!” 姚蝉后知后觉哦了下,看着地上满满当当的铜钱,笑容逐渐灿烂,满地都是钱,没想到这种只是在做梦才能看见的场景,有朝一日竟真能搬上现实。 “好,好,好!” 也不嫌弃地上脏,当时就坐下开始数着铜板。 不止是她,就连姚青河兄弟都席地而坐,不停地数钱。 现在的货币计量,是一千个铜钱是一吊钱,也就是一两银子。 他们用绳子把钱拴好,一百个拴在一起,十个再绑到一块。 打算明个就去钱庄,把钱兑成银子。 其实今个的收入跟姚蝉估算的差不多。 一千六百斤的藕粉啊,她攒了那么多天的,足足收到了六十四两。 算是一百二十斤的贺二他们的寄卖的,就是六十七两。 这些虽然都没刨除成本,但是算一下,抛去成本,统共挣了三十五两。 再加上前些日子挣到的,发财了发财了。 等他们耗费了一个时辰,把钱都顺明白了,也整理好了,姚蝉看着钱箱子里的碎银,心里有了主意。 这些日子大家辛苦她都看在眼里。 先前没说待遇报酬,但总不能一直装傻吧。 嫂子,月兰,二叔三叔,申沛,向峰,她全都发了一块银子。 “大家辛苦啦!” 这就是这几天的工钱了吧。 “哎呦,这怎么使得啊!” 嫂子眼睛亮晶晶的,但是还一个劲的推辞着。 就连祝月兰也是,摆手摇头,跟个拨浪鼓似得。 “平时我在家里吃穿住用,就很不好意思了,哪儿能再收银子……” 姚蝉财大气粗,又塞回到她手上,“那你平时还帮我打扫看家照顾孩子呢,这你咋不说?给你就收下,赶明买个胭脂水粉什么,女为悦己者容嘛。” 她态度坚定。 几次交锋下。 大家也不好推辞。 半推半就的收下了。 “咱们现在也算是开了个好头,知名度也打开了,只要日后产量跟得上,咱们收入绝对不会少,大家回去帮我想想,到底能用什么法子,在不泄露咱们生产方式的前提下,把产量给提升上去。” 挣钱挣上瘾了,她现在只希望能创造更多的财富出来。 “好!” 今天尝到了甜头,大家气势十足。 这时候龙凤胎走到她跟前,揉着眼说是困了。 平时俩人就有午休的习惯,今天中午忙没顾得上他们,这不这会终于熬不住了。 “姚蝉,你带着他们,也上楼休息会,我们在这买点菜,晚上吃锅子吧。” 姚蝉点点头。 清风楼二楼都是闲散的屋子。 姚蝉带着俩人上去,先让他们睡上一会,等到吃饭的时候再把他们喊醒。 这个空闲时候,她想到中午没来得及看的信。 从怀里把那皱巴巴的信拿出来,坐在窗子前展开。 只是…… 姚蝉越看眉头越是紧锁。 她一目三行,越看怒气越是升腾,没看到结尾就将信拍在桌子上。 欺人太甚! 力道有些大,惊扰了刚入睡的俩小的,但俩人困得厉害,只是翻了个身呢喃了两句,又沉沉睡去。 她闭着眼,不断的在平息着自己的怒气。 怪不得今天刚到的时候,他们脸上都冒着热汗,脸颊通红。 怪不得地上会有潮湿的痕迹。 怪不得她当着大家面说,有血腥味道时,大家都是一副略带紧张的模样。 原来是因为这个! 泼狗血? 亏你们想的出来! 夺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她已经这么穷了,再把她的开张仪式给破坏了,让她堆积着这么多藕粉卖不出去,那不是把她往绝路上逼。 那些兄弟们怕她不高兴,故意瞒着自己,如果不是王家小姐的这封信,那她岂不是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她在原地徘徊了两圈。 到底觉得吞不下这口冤枉气。 咚咚咚下楼,没顾得上搭理下面欢喜正在数钱唠嗑的人。 飞跑出去。 贺二他们估计还没走多远,她一定要追上他们,去问问曹冲那些狗腿子在哪儿,要亲自求证一下,是不是崔琼那娘们背后下的黑手! 他们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 姚蝉不知道的是,她在找那些人的时候。 曹冲这些人,也在找他们。 白天发生的事,稍稍一打听就知道谁多事了。 那个小大夫他们鞭长莫及,暂时够不到。 但那些多事的乡巴佬,还没法子来整治? 把他们揍一顿,回去也好给崔家交差。 大好机会放在眼前,不珍惜就是傻子。 曹冲他们都是地头蛇,很容易打听到贺二等人的活动范围。 这不,当一群人围坐在脚店这吃阳春面呢,那些人就气势汹汹的过来了。 贺二今天带来帮忙的人不多,就七八个。 看见那些人气势汹汹的过来,心知不妙,也不想跟他们多起波折,喊着人就要走。 可惜他想走,那些人让吗? “留下聊聊吧。” 曹冲吊儿郎当的把面摊给踹翻,流里流气的活动着手腕。 这打的什么主意不是明摆着吗? “没什么好聊的,咱们不熟!” 贺二避开他的手。 刚要走,就被那些伙计按着坐在了长凳上。 “你们抢我们生意,本来就是十恶不赦了,我睁只眼闭只眼不计较,你反而变本加厉了,我问你,清风楼外面的那些狗血,是你们擦的? 这么勤快,来,兄弟我鞋子脏了,你来给我添干净!” 他说着说着,手掐着他后面脖颈,不断地朝他鞋子靠近。 贺二带来的人哪儿看的下去,面红耳赤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候,巷子外传来气喘吁吁地呼吸声。 曹冲想着是哪个不长眼的路人闯进来了,跟兄弟们递去个眼神,示意把人撵走。 但他们的人还没到那。 那路人也冲过来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快跑! 姚蝉看到这一幕脑袋直充血,新仇旧恨全都一股脑的涌上来了,欺负了她不算,现在就连自己的帮手都不放过了是吗? 当时视线环顾了下周围。 捡起一个小孩子拳头大小的石块,二话不说砸到他脑袋上。 变故来的太快。 曹冲躲避不及,石头砸在他额头,也将他的笑容打散。 贺二大惊,这会挣脱开男人的铁掌桎梏,大声朝她喊着,“小大夫,快跑啊!” 跑? 曹冲冷笑,你也得能跑得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不是摆明送上来的肥羊? 原先还想着拿这些小鱼小虾交差,但谁知大鱼这么快上钩了。 好了,这下他的困境迎刃而解了。 崔小姐跟姚蝉不对付是摆在明面上的事。 那姚蝉越倒霉,崔小姐应该越高兴。 怎么能让人倒霉呢? 这能难得住他吗! 以前做的混账事多了,如何让一个女的声名狼藉对他而言,太容易了。 小娘子们最金贵的是什么? 名声啊。 他们兄弟们把人带走,也不碰她,就找个地方关上两天。 然后再‘尽心尽力’去挨家挨户找她,跟人打听她的下落。 那到时候她失踪的事不就是人尽皆知了? 那她还有个屁的名节。 他也知道这娘们医术不错,但就算不错,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当务之急,他还是要哄好自个的衣食父母。 姚蝉避开他们的包围。 跟贺二他们汇合到了一处。 “怎么不跟他们硬碰硬?” 常年在河堤上干苦活,虽然瘦点,但那胳膊,那肌肉,隔着衣服都能看出来! “逃跑不是上策,你这次跑一回下次再碰上呢?难不成还能再逃跑吗?咱们不惹事,但也不能怕事,放心的打,打出毛病来了,我来医!” 贺二看了下姚蝉。 暗暗点点头。 小大夫一个女流之辈都能这么坦然。 他怕什么呢! 以前他们是够胆小,是够谨慎的,但是麻烦不照样找上门? 跟在贺二身后的人,也都攥紧了拳头。 怕啥,有小大夫撑腰呢! 一时间各个豪情壮志,摩拳擦掌。 姚蝉这会也是被愤怒笼罩住心神,在大言不惭之后,从地上捡起来一块木板,打算跟他们并肩作战! 曹冲冷笑一声。 拍拍手,后面一个兄弟吹了个口哨。 很快一阵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巷子进口那,转眼间又闯了五六个男人进来。 局面有了变化。 这么一来…… 姚蝉粗粗的数了下人数。 他们最少有十五六个啊! 再看看他们这边,算上她九个。 先前还能勉强一拼。 但这会…… 看着他们拿着工具,狞笑的走来。 姚蝉刚倔强的勇气烟消云散。 “打架嘛,凭借的就是实力跟运气,你们落到我们手上,也别叫委屈,这是自找的!” 曹冲指着自己额头的伤,“你们挨打,这也不亏!” 放完狠话,一声令下,让人上前进攻。 “等等!”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姚蝉喊住了他们。 曹冲皮笑肉不笑,“咋的,后悔了?刚刚放狠话不还是挺英勇的,这会孬种了?” 他跟后面自家兄弟笑着道,“要想得原谅也容易,跪地磕头吧,磕完了头,再把我们兄弟鞋子舔干净,我能考虑一下,放你们一马……” 放是不可能的。 哄着他们跪地求饶,然后再出尔反尔,这不是更刺激? 姚蝉不听他乱叫。 喊了一嗓子,“你才孬种,你全家都孬种!” 说完对上贺二他们,就在大家以为小大夫又要说什么鼓动人心的话时。 她眨巴着眼睛不断往后瞥。 贺二不解的朝她视线望去。 这什么意思啊? “跑!” 误以为对方读懂了她的信号。 姚蝉二话不说,拔腿就朝巷子尽头跑去。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可是把两拨人给弄蒙了。 刚刚那么义愤填膺,誓死要跟敌对势力抗争到底的勇气呢? 狠话她说的最厉害。 咋的,逃跑也数她厉害呗。 贺二指挥着人,也跟在她身后跑着。 一般巷子是双头的,一头进,一头出,长度挺长,人烟也稀少。 但谁也不敢保证所有的巷子都是活的。 有的人家堵死出口成了死路。 姚蝉边跑,边期盼这个巷子尽头不是死路。 贺二跟他们这些兄弟,呼啦啦的在巷子里飞奔,夜幕已经降临,冬日里寒冷的巷子内,只留下他们大口的喘息,跟快要从胸口跳出的心脏。 曹冲指挥着人去追。 他自己也跟在后面。 看着前面的人慌不择路,狼狈不堪的画面,竟然升腾起一种猫抓老鼠般的快感。 那不是小大夫吗? 你不是受到万人敬仰,崇拜者众多吗? 现在呢? 除了跟个嘴炮似得,只会说大话之外,还能干什么? 眼下都沦落到这个境地了,还认不清现实,逃跑,逃跑有用吗? 曹冲他瘦动作也快,很快跑到自己这些兄弟前面,跟贺二他们没有多远距离了。 距离逐渐在拉近。 贺二他们越来越绝望。 谁都知道被追上后会有什么后果。 肯定会被打的半死不活。 这些人一手遮天,恃强凌弱,镇上是司空见惯了。 因为没凭没据,就算有人看见也会碍于他们的恶名不敢作证,所以被打的人有苦难言,无法伸冤。 谁乐意吃皮肉之苦啊。 不乐意又能咋的。 强龙不压地头蛇,快点跑呗。 这个巷子咋就那么长啊,姚蝉觉得跑了好久好久,肺都快跑爆炸了,还没从巷子里跑出去。 紧密的追赶脚步越来越靠近。 她总觉得那些人伸手就能抓住她。 但又差着一点点距离。 “别抓她,再让她跑会,咱们可得好好欣赏一下,小大夫跟过街老鼠一般,可怜慌张的画面呢!” 姚蝉听见后面那个男人大放厥词。 心里默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快跑,快跑! 快点,再快点! 巷子的出口越来越近了,胜利在望了! “老大,咱们不追吗?” 曹冲带来的人,见头头停下了追赶的脚步。 双手撑着膝盖,纷纷气喘吁吁的询问。 “猫抓老鼠你们知道吗?追到了放了,放了再追,如此才能体会到捕猎者的快乐,那个巷子的尽头,没什么人家,地方大,正适合咱们把不懂事的教训一顿!” 所以,已经是瓮中之鳖了,哪里还有什么威胁。 逗弄他们一番,这不更有趣吗! 姚蝉多少也能想到这些人怎么想的。 脚下动作不敢停。 “小大夫,趁着后面没人追,你跟我们分开,我们掩护你逃走!” 贺二气喘吁吁的交代。 第三百三十五章 抓到你了 对方摆明是要她。 小大夫走后,他们最多挨顿毒打,如若不走,一旦争斗起来,为保护她,他们这些人,难免要落于下风。 姚蝉没听他的。 眼下真跑了,她还有啥脸面见大家。 就在巷子尽头拐弯时一时不慎,撞倒了一人。 “对不住了。” 要再跑,胳膊被人拉住。 “是你?” ………… 曹冲自觉休息好了,气定神闲指挥喽啰们跟他身后。 “也该去教训那些跳梁小丑了。” 十多人气势汹汹朝前走去,为给他们营造紧张恐惧氛围还纷纷加重了脚步。 马上就见到人倒霉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仔细听,还能听见跑不跑之类的。 呵。 都到这份上了还跑什么,能改善眼下的情况吗?困兽之斗而已。 他脸上笑容越发浓厚。 但变故就发生在眼前。 狭小昏暗的巷子尽头,几个脸熟的面孔一脸惊慌的朝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看着身后,似是什么洪水猛兽追着他们。 是他先前派出去的先锋,不过他们跑啥。 曹冲面露不愉道,“你们做什么!” 他们做什么逃跑? “冲哥快跑,快跑,情况有变!” 曹冲是个心高气傲且自大的人,他不认为这份上了,能有什么意外。 故而心中的不耐已经达到顶峰,变化? 开玩笑,都把那些人逼到这份上了,他们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都是一群胆小鬼! 呵斥住他们不许动,他坦然朝前走去,只是还没走出巷子,就瞅见黑暗里姚蝉走来,真好,他耐心已经告罄,只想快些解决眼下的事。 “动手!” 发号施令,但没人遵守。 姚蝉走进他视线,没了先前的狼狈模样,多了几分气定神闲。 嗯? 这是怎么回事? 她脑袋进水了吗? 还是以为他们都是吓唬她,是吃素的? “我想到你说的那句,‘打架嘛,凭借的是实力跟运气,现在你们落到我手上,也别叫委屈,这是自找的!’此时此刻易地而处,竟觉得无比准确。” 姚蝉拍拍手,表示十分赞同。 曹冲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岔了。 “小娘子你被吓得得了失心疯了吗?实力跟运气,你有哪个?” 看看他兄弟几个,再看看你们多少人吧蠢女人。 不愿与她浪费口舌,冷笑朝前。 他没发现刚刚折返回来的那些兄弟们面露不忍的神色。 曹冲灿烂笑容只在脸上维持了片刻,因为他听见对面传出的整齐化一的脚步。 声音越来越近,先前那个昏暗的巷子尽头,模模糊糊多出数道身影。 这种动静,完全不像七八个人发出来的。 他顺着小弟们的惊恐视线望去。 瞳孔越来越大。 谁能告诉他,突然出现在姚蝉背后那些男人是怎么回事吗? 天色昏暗,加上巷子窄小,虽然他们面目模糊,但他不至于看不出对方增出了数倍的人数。 更何况这些人眼神凶残,虎背熊腰。 仔细看他们穿着打扮,肩部跟腰上都包着兽皮,心中不安逐渐放大,山下的人谁能有这种打扮…… 视线从他们面上落到身上,最后停在他们腰侧位置时眸子动荡的更加厉害。 就算天黑视线不好,他也能看出来这是利刃啊。 这些人是哪儿窜出来的? 这些浑然天成的气质跟打扮,不是寻常人,倒格外像是……土匪! 我的天啊,怪不得兄弟们逃跑。 谁碰到这种人不得跑啊! 他教训人的时候,充其量打上一顿,让他们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但这些亡命之徒是敢杀人的! 嚣张气焰马上没了。 笑话,谁敢跟他们硬碰硬啊。 形势急变,先前如同丧家之犬般的人,这会摇身一变,倒步步紧逼,将他们逼到绝路。 姚蝉双手抱胸,“要想得原谅也容易,跪地磕头吧,磕完了头,再把我兄弟鞋子舔干净,态度好点,我能考虑一下,放你们一马……” 她把刚刚那人的原话,回馈给了他。 曹冲后背起了密密麻麻的细汗,虽不知她是怎么把这些人收为己用,但眼下情况已经大变,在这留着,性命不保。 而且都是人精,跟他刚刚的想法一样,就算是真的道歉了,那些人也不可能放过他们。 为今之计,只有跑了! “跑!” 他折返身子,跟丧家之犬般在巷子里飞速奔跑。 他带来的兄弟,也跟着逃窜。 追人跟逃跑的差距太大了,那会是猫捉老鼠逗弄对方,现如今他们成老鼠,须要拼尽全力才能逃离困境。 巷子长的没有边界。 呼哧呼哧,耳畔尽是大口的喘息跟凌乱的脚步。 逃命的时候,人的潜力是巨大的,以前唯命是从的兄弟们也不管他了,争先恐后的往出口逃窜,他数次挤进去,又被人推搡了出来。 “在那,他们在那!” 追赶声如影随形。 曹冲情急之下,钻入到边上堆砌的竹笼里,他捂住口鼻,从缝隙处看着外面的情况。 孟驰等人飞速赶来,也不逗他们了,出了巷子就危险多了,他们不能在外面露面的。 喊着他们节约时间,那些年轻凶恶的人,就把他带的人一网打尽。 跑了几个,现在逮住了九个。 但是罪魁祸首曹冲没在这。 “小大夫,怎么处置他们……” 孟驰踩着一人后背,示意姚蝉吩咐。 姚蝉示意他先别说话。 仔细的聆听了下周围。 曹冲屏住呼吸,额头滴答滴答落下冷汗,此时他恨不得晕过去,如此才不用面对这惊心动魄的画面。 月影惨淡的照射在这一方天地,往常巷子外热闹声音,像是被天然屏障遮挡住了,再也无法传进来。 时间一寸一寸被拉长。 幽暗刺鼻的环境里。 她怪异的声音不停地传入到耳朵里。 “我知道你在这,出来呀,出来呀!” 出来? 傻子才出来! 他屏着呼吸,蜷缩着腿脚,这时一阵阴森的冷风吹来,吹得他发丝摆动,也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阿嚏!” 毫无征兆的,他打了个喷嚏。 曹冲惊惧的捂住鼻子,身子不停发抖。 先前还微在怀疑的人,此时脚步转动,换了个方向。 阴影不断朝他笼罩。 刚刚还是囊中之物的小娘子,此时蹲在了他面前,纤细的手指弹了下那些竹筐,紧接着,犹如收割性命的刽子手般的女人掀开了他藏身的东西。 阴测测,冷冰冰道,“抓到你了哦!” 曹冲眼皮一翻,人瞬间晕厥。 第三百三十六章 报仇 贺二走上前,嫌弃的看了下倒地上的人,语气嫌弃道,“这就晕过去了?胆子太小了吧?” 姚蝉踢了对方一下。 他身子没反应,只微微弹了下。 蹲下身子,看他呼吸平稳,一时间也不知是真晕还是假的。 不过…… 看着要她出主意的大家。 她也不急,慢条斯理道,“没事,你也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我先前不是跟你说了吗,出事了我担待着,不过我治疗人的手段你们也清楚……” 她明眸皓齿,说的内容很惊悚,但耐不住主人语气温和,那种吓人的话,被她说出,竟有种温柔缠绵的味道。 “不论多复杂的病人到我跟前,我都有法子治好,反正都要开膛破肚,我还能小露一手呢……” 她说的每个字都很通俗易懂。 但是连接到一块,这就有点让人琢磨不透了。 曹冲眼珠子不停转动,开膛破肚,开膛破肚,是了,这个大夫之所以能声名鹊起,靠的就是这个本事,把人肚子打开,把坏的部位缝补修好,最后再缝补起来。 对,对,她好像还摘除过一个人的器脏。 这事当时在镇子上传的沸沸扬扬。 他身子健康,绝对没问题的,但对方摆明了想趁他昏过去来蓄意报复。太狠了。 把自己肚子打开,再摘出来个心肝脾肺之类的,再不声不响的补回去。 到时候他岂不是一命呜呼? 就算跟旁人控诉这小大夫对他做出不人道的事,但是谁信呢。 她可是小大夫啊! 上次别人倒是不相信她,最后结果呢? 某些手段能用一次,并不代表可以回回使用啊。 怎么办,怎么办! 一滴清泪从他眼中流出。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答应这个差事。 活命跟前途,总是要做出选择。 想到这,他心一横,睁开了眼。 鲤鱼打挺的站起来,又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嘴里干涩,可怜巴巴道,“小大夫,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求您大发慈悲,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姚蝉意味深长的哦了下。 “好……” 曹冲面带喜色。 贺二等人着急。 咋就这么容易放过他啦? “那是不可能的!” 曹冲脸上笑容还没散去,就被无情拒绝。 姚蝉也不想同他多废话,拍了下手,很快周围簇拥一大圈人。 “给我打!” 孟驰给兄弟们递去个眼神,大家会意,朝地上的人动手。 就连带贺二的人,这会也鼓足勇气,对那些人拳打脚踢。 既然是打架,那就动真格的,他们要是真的心疼对方,那才是最大的讽刺。 要不是小大夫这及时来了帮手。 现在他们的下场,明摆着呢。 那些人怎么会怜悯自己,怕是看他们求饶,心里更快意,下手也会更重吧? 看着噼啪声不断。 姚蝉由衷的松了口气。 盘旋在胸口的浊气终于散去,让你们泼我狗血,让你们挡我财路,让你们想毁我名声! 看的她心花怒放时,二当家叫住了她。 孟驰示意她跟自己到巷子里面,比较安静的地方。 “刚刚真谢谢你了。” 姚蝉由衷朝他道谢。 刚刚慌不择路的逃跑时,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撞到的人,会是孟驰。 她运气是真的好。 因为他自己逃过一劫,还能顺利报酬,不然今天挨揍的不就是自己了? 孟驰看着地上鬼哭狼嚎的男人们,也是心有余悸。 要是他们来的晚点,那他恩人岂不是下场凄惨? 孟驰摆摆手,“有因才有果,要不是您当初善心,我们也不会相识,这种举手之劳,就不用再多谢了,倒是他们,用不用我们把人带走,再帮您教训几天?” 把他们扔到山里,让他们受两天折磨。 大雪封山,道路崎岖,那到里才叫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呢。 教训之后,他们怕不敢再欺负姚蝉。 姚蝉摇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些人吃过教训,怕是不敢再瞎折腾了,就是些跳梁小丑,犯不着你们动手,倒不是我怕事,我就是怕给你们带来麻烦。” 孟驰点点头。 她说的也有道理。 “倒是你们,怎么这么晚下来了?” 接下来的狼藉会有人收拾,姚蝉带着人往酒楼去,路上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今天您开张,我们大当家让我们来祝贺下喜事,白天人多,怕过来给您带来麻烦,这不就在那小院子守着,等天黑了才敢出来。” 原来如此。 “你来的也正好,我得把这些日子的钱给你们,统共有四十两呢……” 孟驰眉眼具是笑意,“那真得多谢您了。” ………… 姚蝉慌张的跑出去了,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去哪儿了。 直到天黑人还没回来。 咋的也有点担心。 此时见到人平安回来,纷纷松了口气。 七嘴八舌的质问她去哪了。 受不住这絮叨。 姚蝉把孟驰推出来,给他们介绍了下他的来历身份,果然知道他是谁后,大家态度收敛了不少。 原来他就是跟姚蝉做生意的山匪啊。 这种人物一直出现在戏文里,而且还凶神恶煞,杀人如麻,就算知道他们是好人,但长久以来的偏见跟惧怕,是无法短时间消除的。 所以就算孟驰和善的站在那,对他们来说,就是个洪水猛兽的存在。 知道是一回事。 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眼下也不讨伐姚蝉了,各个别提多乖顺了。 孟驰把背来的野物跟山货放到地上,姚蝉则是把先前就准备好的钱袋递给了他。 人家帮了大忙,姚蝉由衷邀请他留下。 “晚上在这吃饭吧。” 孟驰摇摇头。 “我们人多,你们招呼起来太麻烦,本意就是过来祝贺下,表达了心意就足够了,今晚还得连夜赶回去,到了还得送藕粉回来呢。” 姚蝉遗憾的点头。 “是这么回事,这两天藕粉吃香,得快些准备……” 不过人家匆匆来,匆匆走,她到底是于心不忍。 她喊来嫂子,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徐氏点点头,快速的出门。 至于姚蝉自己,则在这拖延着孟驰。 刚刚她让嫂子拿上钱,去外面的摊子上多买几十个肉包子,饭吃不上,总得吃点包子,填巴饱了肚子回去赶山路吧? 第三百三十七章 快乐 人走后,姚蝉笑容还没落下。 这幅模样跟跟她出去时苦大仇深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 申沛好奇的问她出门捡钱了?这么开心。 姚蝉笑而不语。 “我的快乐,你们不懂。” 孟驰临走时候跟她说了,他带的兄弟们,打人都是有分寸的,绝对不会闹出人命,让她放心。 其实他临走前,也层问过,她找人揍对方,会不会于心不忍。 这是啥问题,这有啥怀疑的? 她要是真的不忍心,那才是圣母呢! 她不想惹事,也不想别人招惹她。 既然躲避不了,就迎头重击。 一次重击不行,那就二次,二次不行,那就三次,一次次吃亏后,他们定然会收敛。 她是不怕事的! “来来来,不是说吃锅子吗,东西你们准备好了没呀,月兰,温下酒吧,今晚可以小酌几杯啊。” 夜灯初上,不同于白日阳光流火阵阵,夜里的街道是温婉可人的,低低绵绵的细语欢笑传来,平添了欢喜宁静。 屋外岁月静好,屋内亲朋好友相聚,这日子,还真的是挑不出一点不满。 一夜无梦。 因为第一天喝了点酒,一行人赶到老家的时候,都还是浑浑噩噩,白天累了一天,回去也没多少精力,几乎倒头就睡。 这些人里面,数着姚蝉睡得最香。 等到迷迷糊糊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外面天色微亮,酒醒后的她瞬间起了一身的冷汗。 完了,昨晚还说烘干藕粉呢,现在睡到现在,时间肯定不够了啊,做不出,铺子那岂不是得开天窗?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稀里糊涂的穿着鞋子往外跑。 但刚出院子就跟月兰打了个照面。 “你醒了?” 她脸上透出笑意。 “你二叔还担心你醉酒未醒,让我回来照看你呢。” 姚蝉揉揉胀痛的脑袋。 “现在什么时辰了?二叔他们都去哪儿了?” “还有半个时辰天才亮,你二叔他们都在新房那边烘干藕粉呢” 听到她的话,姚蝉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她虽然不靠谱,但好在还有不少靠谱的家人。 最近天气冷,藕粉烘干不是那么容易,先前在邬家,他们烧火炕来烘干,但是后来产量大了,她家火炕就不够用了,新房那边的地龙就派上了用场。 三个院子,每天柴火跟炭就不断。 屋子里烧的热起腾腾,做藕粉也是事半功倍了。 她酒醉耽搁时间,其他人忙活了大半夜。 虽然脸皮厚,但完全做不到无动于衷的样子。 趁着祝月兰又去新院帮忙,她打算送点早点过去。 院里站了好长时间,被寒风刺激的清醒不少,回灶房做饭。 昨天一天没在家,食材不多,检查了下家里现有的食物,打算烙葱花饼,做点疙瘩汤。 白面一半凉水和一半热水,和好静置片刻擀开,撒上油盐切好的葱花卷起,再度按平,这样烙出的饼子,饼平松软金黄。 疙瘩汤更是方便容易。 清油呛葱花白菜加水煮开,水翻腾之后放搅拌成絮状的面疙瘩,出锅前再甩进去几个鸡蛋花。 简简单单,但吃起来胃里舒坦。 吃过早饭,姚蝉跟祝月兰收拾着碗筷,姚蝉笑眯眯给一侧的龙凤胎讲故事。 姚月秋很喜欢这个未来的二婶婶,眼下听故事笑眯眯之际,余光瞥见她略带踌躇的面容,扯了扯她下摆,她才如梦初醒,但就这仍有些心不在焉。 姚蝉也察觉到她异常,低低的问怎么了。 祝月兰摇摇头,今日不知为何心跳的如此快。 隐约是有些不安笼罩在心头的。 “是不是昨天累着了?又或是昨晚喝酒回来吹风了?我给你开点药?或者是今天你在家吧,别跟我们往镇上去了。” 姚蝉自然的摸了下她额头,察觉到她身子微微瑟缩,佯装没察觉到。 祝月兰微微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 有昨天开业的热闹摆着,今天估计也差不多红火,今天河堤上的那些帮手不过来了,就靠着姚蝉跟几个亲戚,根本忙不过来。 她到那帮不了大忙,但好歹能收拾收拾,多少替一下。 她态度坚决,加上确实没太大的问题,姚蝉点头应允。 吃饱喝足,收拾好东西,一行人匆忙赶往镇上。 跟姚蝉提前想到的差不多,到了镇子上还早,但门外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了。 姚蝉看着这些人,心里也复杂的不行,本来是想让藕粉变成大众喜爱的吃食,但谁知道这一步没达到,倒成了倒爷们的最爱。 不过虽然有偏差,但结果是好的就行。 昨晚回来之前,收拾过店里的狼藉,今天到这劳动量锐减了不少。 把藕粉归置好,再稍稍整理些桌椅。 开门营业前,姚蝉又想到一件事。 今天藕粉只有从寨子里得来的三百斤,当然不知道是他们收到银子有了干劲,还是善解人意,知晓开业需要数量众多。 所以今天送来的比往日多出一半来。 看起来不少,但仍旧供应不上啊。 昨天还有三十个号呢。 产量产量,还是要提高产量才行。 “申沛,你帮我写个告示,就说咱们今天的货不多,先到先得,售完为止,还有,每个人购买数量不能超过五斤……” 刚开始藕粉面世的时候,她还给洪掌柜出谋划策,要搞个饥饿营销,现在她本意没想着搞这个的,但阴差阳错下,还是走了这条路。 她也是害怕别人买不上,对她家藕粉不满,所以能解释就解释,埋怨是肯定有的,但还是努力把这个影响降到最低吧。 果然,在挂出告示,且在申沛扯着嗓门耐心解释了一番后,外面不满的声音接踵而至。 看吧看吧,她就说肯定会不满的。 但是这也没法子,农耕时代,落后的生产方式供应不了市场的需求。 矛盾不可避免。 确定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她整理好仪容,打开门没看申沛那张生无可恋的脸,笑眯眯道,“情况特殊,大家多担待啊,今天拿到号的来这排,昨天临走前拿到号的来这排,小本生意,和气生财啊!” 啊,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第三百三十八章 前尘 姚蝉这人当大夫的时候一板一眼,可一旦开门做生意,整个言笑晏晏,八面玲珑。 刚开始贴出告示了,后面排队的人板着脸闲话不断,但她出去絮叨了没多久,这些人都散去了不说,脸上也没了怒容。 也不知道姚家是怎么养孩子的,能养出她这么个性子。 祝月兰见这边有条不紊,暂时用不上她,就想着出门一趟。 姚蝉跟龙凤胎的衣服她最近各自新做了两套。 虽然布料什么的都不缺,但是家里没棉花,做衣服的时候不是去邻居家借,就是来外面买。 姚家姐弟是有衣服穿了,但是姚青河兄弟没有。 姚蝉拿针给人缝皮肤还行,但做衣服就差点了,加上她最近也忙,他们俩兄弟的棉袄都短了不说,也不保暖。 她昨个拿到了一两银子的,打算拿这钱买些棉花跟舒服的布料,给他们做两身舒服的衣服。 ………… 今日外面虽有和煦的暖阳,但依旧伴随着刺骨的北风。 路上的行人即使裹得挺厚实。 但仍旧有风无孔不入。 祝月兰面颊通红,身上冰凉,只能靠着不停地搓着双手,才能使身子稍微热乎一点。 天上又飘起雪花了。 以前,她最喜欢下雪天了。 下雪了,路人行迹匆匆,倒是她停在路上,看着漫天雪花飞舞,此情此景,她忍不住伸出手,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到掌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只留下掌心些许水渍。 “哎,让让,让让!” 沉浸在过去的时候,道路尽头属于男人的吆喝声由远及近。 也亏得如此,才将她从回忆中拉出。 她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两辆满载箱笼跟琐碎杂物的驴车,以及两顶马车,这边欢声笑语不断,引起好些路人打量。 一面旗子,一些刀子长枪,还有不少二胡唢呐大鼓,这明摆着是戏班子。 “这谁家办事呢?” “不知道啊,也没听说哪个大户人家有事。” 这种戏班子,一般都是哪个有钱人家做红白喜事或者是生辰宴满月宴才请的。 “别管谁家了,反正咱们能凑个热闹就好,要不先过去打听一下他们是去哪儿,演几天?” 大家一拍即合,追着那赶车的去。 而自打见了那些东西后,祝月兰就已经浑身战栗了。 拥堵的路人凑热闹,撞了她好几下,她都是无知觉的。 直到那驴车马车逐渐靠近,那旗子上的戏班子名字撞入眼帘,她才像找回了力气。 刚刚见到的第一眼,她心都停止了跳动。 还好,还好不是…… 好端端的虚惊一场。 她原本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想起今日无缘由的心慌,她抿了下嘴角,埋头赶往杂货铺。 但就在她路过一处脚店时。 面前突然摔倒一个男人。 她那会埋头匆忙赶路,压根没注意周围环境,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摔倒在自己面前,她被吓的俏脸煞白。 这力道,这方向,绝对不是他自己摔下来,肯定是被人扔了出来的。 这个念头刚刚划过,右手边就传来怒喝声。 “前天你来吃饭,就是赊账来的,昨天又过来吃东西,说的好听要把前一天的补上我才放你进来,谁知你趁着我忙着其他的客人,竟然逃了!” 路人恍然。 原以为这脚店老板脾气差,竟敢殴打食客。 原来里面还有这等隐情啊。 议论纷纷时,听到那脚店老板又控诉道,“昨个前个我自认倒霉,想着人生在世,哪儿能不碰见一两个恶心人的苍蝇,可没想到你是变本加厉啊,今天还敢骗吃骗喝来?” 哎呦,这么大胆呢? 躺在地上的男人好像完全没了羞耻心。 你骂就骂,他岿然不动。 等老板好不容易停下歇息了,他打了个酒嗝,“再,再打一顿,我不怕疼,不过老板,打完后,考虑一下明天再请我吃一顿可好?” 原以为是傻子,没想到是个无赖啊。 脚店老板先前还气的头直冒烟,这会见他是这种滚刀肉。 只能自认倒霉了。 他呸的往地上吐了口痰。 “你明个敢来,老子就敢把你打死!什么玩意!” 他还得招呼店里的食客,就不跟他这种人继续周旋。 地上的男人对他指指点点,不过,他全然不在意。 隐约察觉到身边有个人影,今天运气不错,一会能从对方身上扣出点钱来。 至于对方为何不走? 男人露出个得逞的笑来。 刚刚他被摔下来时,身子因为惯性滚了好远,正巧滚到一人脚面上。 他故意用上力道不让他跑。 这会机会来了。 “相逢就是缘,兄台……” 他坐直身子,面对那路人,正组织着语言想着如何能让他心声怜悯,谁知这一眼,让他愣在了原地。 不止是他,就连祝月兰,也如遭雷劈,整个人愣在了原处。 竟然是他? 怎么会是他! 地上的男人错愕瞬间散去,他揉揉眼,又再次揉了下,看着那个姑娘还在原处,惊喜的弹跳起来! 但是身上有伤,他又疼的龇牙咧嘴。 不过这点疼痛对他不是什么难以克制的,只见他最先反应过来,回神后,顿时抓住她两边的肩膀。 惊喜交加。 “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这么些天你去哪儿了,我找你好久你知道吗?” 路人聚的越来越多。 看这情况,这俩人认识啊。 好像还是久别重逢的戏码。 祝月兰自打见到这张脸后,就浑身战栗不止,过于惊讶错愕,导致她错过了逃跑的黄金时间,他的手掌跟钳子似得,紧紧地控制着她的身躯。 他的惊讶错愕狂喜全都落入到祝月兰眼中。 却没引起她同样的共鸣。 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只有惊惧跟惶恐。 “你怎么了,是我啊,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找了你多久吗?” 骗子,骗子,大骗子! 祝月兰脑袋充血,整个人因为强烈的情绪冲击,整个人摇摇晃晃。 她想跑,但是双腿迈不开。 绝望的眼泪扑簌簌的从眼中流淌。 难道又要回到那种身陷囹圄的日子吗? 就在绝望之际,身后嘹亮的吆喝声传入耳朵。 “藕粉,新鲜的藕粉,神医小大夫亲手制作的,可以延年益寿,美容养颜的藕粉到啦!” 第三百三十九章 往事 藕粉,藕粉。 对,她已经脱离了那种生活,不要再想。 可能是这些东西提醒了她,给了她力量,只见刚刚还六神无主的女人,深呼吸再睁开眼睛时,眼底已经多了一抹坚韧。 她使劲跺了男人一脚。 趁着她吃痛的时候,脑袋又直接撞在他额头上。 男人被撞到鼻子额头,鼻子又酸,脑门也疼,就这么松开了她。 祝月兰瞅准时机,飞快的逃跑。 男人回过神后,也跟了过去。 男女之间有着天然的体力差距,所以就算她跑的这么快,仍旧没能逃离他人的魔爪。 在王家酒楼后面的巷子里,正在拼命逃窜的祝月兰,猛不丁的被人抓住了胳膊。 身后的男人气喘吁吁,虽然愤怒,但好似语气里没多少怒意,他略带烦恼道,“你跑什么啊,你知道你消失的时日,叶班主有多着急吗?” 叶班主…… 那个低矮,肥胖,猥琐的男人,跃入眼帘。 不要回去,不要回去。 那里的日子太阴暗,她不要! “啊!”祝月兰捂着耳朵拼命尖叫。 就在这时,酒楼跟巷子相连接的小门无声无息的打开。 一个蒙着面的男人从里面出来,正当男人错愕不解时,那人突然握住了祝月兰的胳膊。 “哎你!” 狼狈男人刚刚开口。 迎面一个铁拳砸向他面门。 一拳没砸够,另外那只手可没闲着,又是砰砰两拳砸了过来。 男人招架不住。 整个人晕到地上。 “快走!” 威胁已经没了,来人拉着祝月兰的手要跑。 但她此时还处在惊慌中,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姚青河害怕他有同党,怕事情有了变故,摘下面上的黑布,“是我……” 姚青河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没焦距的视线中。 熟悉的衣服,熟悉的面容,熟悉的焦急语调。 他再一次在她危难,不堪的时候,降临到自己面前。 姚青河不断地检查着她的身子,生怕有他看不见的伤痕,说来也巧,他今天见她出去时,心事重重,不放心就跟了上来。 谁知道就让他看见了她被人欺负,逃跑,又被人抓到的画面。 要不是他出现的巧合,怕她要被坏人抓走。 “没事了,我来了,你别怕。” 祝月兰浑身战栗,定定的看了他许久,在姚青河逐渐严肃的面容下,大哭出了声儿。 她一哭,姚青河更紧张。 看着地上躺着的人事不知的男人,一脚就踢了上去。 “他欺负你了?” 祝月兰梨花带雨,摇摇头,紧接着在姚青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脑袋扎入到他怀里。 温软身躯入怀,她发上的香味不断往鼻孔钻,她哭的厉害,身子猛颤抖一下就会带动自己身躯,活了这么大,这是第一次被异性抱住。 姚青河脸颊通红,想要推开她,却也无从下手。 等着她情绪渐渐平稳了下来,姚青河笨拙的擦了下她脸颊的泪花。 这么一突兀的举动,让两人同时呆愣了。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走吧。” 祝月兰点点头。 姚青河走了几步,身后没人跟上来,他扭头看了下,高大的酒楼遮挡住日光,巷子里狭小昏暗,在这种昏暗的地方,她挪动着步伐,安静的跟在自己身后。 但是因为主人心事重重,中间距离越来越大。 她身形瘦小,这幅模样跟没人要的小兽一般。 姚青河叹了口气,扭过身子大步流星的走到她跟前,在她不解的视线中,抓住了她手腕。 “有事别怕,有我们呢。” 俩人不顾路上众人视线打量。 坦然的回去。 出来已经有半个时辰多,可能是因为提前打了预防针,所以外面排队的已经没几个了。 俩人进屋,正好送走最后一个买到的客人。 申沛打算出门去跟人发号,让他们明个早些来。 姚蝉正趴在柜台上算账。 今天这收入跟她的藕粉斤数对不上啊。 难道是中间收钱的时候出了岔了? 她拎着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在这节骨眼上,俩人进来了。 徐氏僵直着腰,手里的扫帚啪嗒落地,申沛只看着奇景,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坐在门墩上,姚蝉听见动静抬头。 眼前就被这一幕冲击,手里的沾满墨汁的毛笔啪嗒一下,尽数落到刚刚写好的账务上。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天上下红雨了? 他那个木讷别扭的二叔,突然开窍了? 竟然还会拉人小手了! “哎呦,好巧啊,这房子刚刚修好,是该有个女主人搬进去了,嫂子,这娶媳妇要走什么流程啊? 聘金的话得多少? 是不是得准备喜服? 要办喜事的话是不是也得邀请宾客啊,这会写宾客名单散发出去迟不迟? 还有,还有,这男女双方的庚帖是不是得交换,咱们是不是该去合一下八字?” 姚蝉一直担心着他婚姻大事。 也害怕这个不开窍的二叔一直拖着人家姑娘,人年华老去就不好了。 现在俩人有了进展,最高兴的就是她了。 徐氏跟她一样欣喜。 “你说的这个都是要注意的,对了,今年过年前成亲,明年忙完秋天,也该有小娃娃落地了,我回去给他准备点小夹袄,还要准备其它的东西……” 姚蝉现实点,想的是成亲用的东西。 徐氏更夸张,这会已经想到准备生孩子的东西了。 “快关门,快关门……” 姚蝉指挥着申沛关门。 她一定要好好打听下他们为何先前还是朦朦胧胧的,现在为何就成这样了。 八卦之魂熊熊燃起啊。 等到大厅内安静下来,姚青河触电般的放下了她的手。 姚蝉跟嫂子奔到她面前,脸上的笑容瞬间淡去。 “你怎么哭了啊?” 眼睛肿成这样,还不知道私下哭了多久。 尤其是姚蝉想碰她的时候,这人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面上透出一抹惊慌。 姚蝉脸上越发浓重。 她跟嫂子对视一眼,纷纷看出不妙。 只出了一趟门,回来就这样了,而且以前一直避她如蛇蝎的二叔,这会跟她一块回来了不说,还一反常态的牵着她的手。 这傻子也清楚其中有猫腻。 这会,她也隐约看见这姑娘手腕上一圈青紫的痕迹。 嗖的抬头。 直视她二叔。 “你打她了?” 屋内好几道视线,瞬间齐刷刷的注视着他。 姚青河没解释,也没理会大家的视线,只盯着她的脑袋,语气里没有多少波折道,“现在,你该把你的来历一五一十,同我们说清楚了吧?” 第三百四十章 情真 来历? 她不就是被无亲无故,来青山镇这边探亲,然后亲戚举家搬走,无依无靠的孤女吗? 她还有什么来历? ………… 此时昏暗巷子,有人路过,看见地上躺着的,人事不知的男人。 出自好心,妇人把他喊醒。 祝山栀悠悠转醒,只看见面前站着穿着襦裙女人,头昏眼花,也没看来人是不是先前的人。 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 “我就知道妹妹最好,肯定不舍得抛弃哥哥,咱们回去吧,跟哥哥一起回去吧……” 妇人只是好心,却无论如何都没料到会遭到男人这般唐突举动。 她惊叫着踢着男人。 这么一来,祝山栀才知道此人非彼人。 不过他面对女人对他登徒子的称号也不惊慌。 被人踢了好几下后,看她累了困难的爬起来,他身子枯瘦,但个子还是挺高的,他浑身是伤,就连脸上都没一处好的地方。 妇人有点害怕。 拎着篮子朝墙退了几步。 “真是对不住了……” 就在她以为那男人要揍她的时候,那人好端端的跟她道歉了。 不过没等她放下戒备心,只见男人又朝她走了几步,“相逢就是有缘,看在我们有肌肤之亲的份上,可怜可怜相公我,给我几钱银子吧……” 妇人脸色瞬间大变。 他在胡沁什么! 什么肌肤之亲,什么相公! 女子的名节比命还要重要,他要是这般诬陷自己,那她还有何面目面对家人孩子! 不过就是不忍心做了下好事,咋就碰到这个无赖。 “你脑子有病啊,快滚,我家就在几丈之外,你要是再胡沁,我让我男人打死你!” 这种疯子还是避开为好。 就在她胆战心惊要走的时候,那男人又双手抱拳,朝她行了一礼。 女人心道,他又想做什么。 “我闻着你篮子里香味弥漫,想必是刚出锅的包子吧,不给银子,给个包子也行啊!” “你有病吧!” 妇人捡起一块石头,哼哼的砸在他脑门上,不顾他喊疼,撩起裙摆玩命逃跑。 祝山栀唉声叹气。 揉着额头的时候,他忽的想到刚刚碰到了妹妹,太好了,找到她就好,正巧叶班主也来了本地,他得快些把这好消息告诉他! ………… 藕贤阁内,祝月兰坐在最中间,快把衣服下摆给揉烂了,才整理好情绪。 她看了下姚青河。 但那人视线没在她身上。 许久,她才开口道,“祝月兰,是我真名,不过,我确实不是孤女,我,有一个哥哥,叫祝山栀……” “就是白天看到的那个?” 姚青河忍不住开口。 她头颅微点。 “我爹是戏班班主,我跟兄长自小在戏班长大,虽然长年累月在奔波,但是也算是衣食无忧的。” 她声音小小的,看着自己的脚尖,谈论起往事,心底浮出惆怅,“我家的戏班子,叫梨花苑……” 她刚开口,徐氏就捂嘴惊叫了一声。 看见大家是吸纳落到她身上,徐氏略带歉意道,“我是太惊讶了,梨花苑,是在定州成名的梨花苑吗?姚蝉你小,不知道,在二十年前,这梨花苑可是家喻户晓,三年前我好像还听过它的名号,但是后来就销声匿迹了。” 这年头戏班子多如过江之鲫。 但是戏班子跟戏班子也是不相同的。 像是梨花苑,以前名气之大,能去王侯之家表演的,外人就算家里有万贯家财,拿再多银子砸人都不可能砸动班主,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梨花苑好像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谁都不知道他们的下落。 现在相处了无数日夜的小娘子,竟然是梨花苑班主女儿,这如何让她不吃惊,不惊讶? “是啊”祝月兰抬起头,似乎是在回忆着当初的辉煌。 “可惜,三年前爹病了,为了给爹治病,银钱花的不少,加上爹病后,戏班没了支撑,那些台柱子不是跑光就是被别的戏班挖走了,也是合该我们破落,摊上那么个少班主,哪儿还能撑下来?” 少班主,就是她哥? 她一人沦落到这个地步,也就是家破人亡了。 姚蝉心有不忍,不欲她再继续说下去。 万事开头难,一旦把藏在心里的成年烂事剥开,接下来也就没那么痛苦了。 “我兄长痴迷玩乐,偷走了爹的抓要钱,把我卖给其它戏班的班主当小妾,还把那些以前我爹收来的徒弟,也当牲口般,卖给其它戏班子。” “好了,别说了!” 姚青河率先打断。 姚蝉也后悔让她说身世了。 “没关系的,当初的苦都受过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当初我被卖进去后,是跟我卖到同一处戏班的小师弟们,偷偷地把我放走的……” “亲兄长,怎会做出这种毫无人性的事?!” 徐氏气的眼眶发红,眼泪险些流淌出来。 “他已经不是我兄长了。” 祝月兰平静的阐述着这个事实。 在她哭着求着要他把爹的看病钱拿出来,当她涕泗横流的求他不要把自己卖掉的时候,兄妹之情就已经断绝了。 “你的意思是,今天对方发现了你?” 姚蝉一针见血的点出他们面临的困境。 “我不知道他为何会到这,但是我知道,我没当成那个买主的小妾,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怪不得,怪不得当初她不顾名声,也要强硬的黏着二叔。 只是当初的深情,到底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 二叔没言语,开门出去冷静了。 祝月兰抱住姚蝉的腰。 “纵然我开始是有所隐瞒,是另有所图,但是我对姚青河,绝不只是把他当棋子利用的!” 她的眼泪渗透到自己的衣物里。 姚蝉拍着她后背做安抚,“我信你,你别担心,只要你不走,姚家大门永远欢迎你。” 劝说了好半天,才把人稍稍劝住。 她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模样,姚蝉不忍再开解她,这种事只能自己消化,她再提起,也只是撕开她伤口再刺激而已。 “嫂子,你先赶车带她回家去吧,最近这些时日,就别让她来镇子上了。” 徐氏点点头。 “那你呢?” “我先出去溜达一下,打听下那人具体情况,放心,既然这事已经发生,那就平常心面对。” 她也看明白了,二叔心里是有她的,不然刚刚回来,也不会是那副面容。 他好不容易开窍了,自己可要保护好这个未来二婶啊。 第三百四十一章 当爹了 她的眼泪渗透到自己的衣物里。 烫的她也有几分惆怅。 轻轻拍着她后背做安抚,“我信你,你别担心,只要你不走,姚家大门永远欢迎你。” 劝说了好半天,才把人稍稍劝住。 她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模样,姚蝉不忍再开解她,这种事只能自己消化,她再提起,也只是撕开她伤口再刺激一回而已。 “嫂子,你先赶车带她回家去吧,最近这些时日,就别让她来镇子上了。” 徐氏点点头。 “那你呢?” “我先出去溜达一下,打听下那人具体情况,放心,既然这事已经发生,那就平常心面对。” 她也看明白了,二叔心里是有她的,不然刚刚回来,也不会是那副面容。 他好不容易开窍了,自己可要保护好这个未来二婶啊。 因为先前救过几个人,她多少也是有点人脉的。 祝山栀是个生面孔,又在脚店外面被人揍了一顿,起因是没钱,吃不上饭,这种身份,想必也混不好。 那这种市井小民,就不用让王家吴家的人出面了。 那最合适的人选。 自然就是牛二夫妻了。 他们做的是打铁生意,接触到的也都是三教九流。 让他们出面不会打草惊蛇,也不会引起人的怀疑。 想到这,她转身就朝打铁铺子去。 这个时辰,也不过是九点多,不到十点的光景,她到那后,正好同穿着单薄,在火炉旁边挥汗如雨的帮工们打了个照面。 她还没怎么的,就听见牛二惊叫一声。 “你们几个都给我回去,都把衣服穿好!” 当着小大夫的面,真的是有失体统。 那几个男人弯腰驼背,听着师傅的安排,往别处躲着。 “小大夫,您先别过来,这边有点乱。” 牛二弯腰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扫到一边,确定没危险了,才直起腰。 他擦了手跟额头的汗,要朝她伸手。 但是刚走两步,又拘谨的退了回去,拿着蒲扇般的手掌在身侧蹭了无数下,这才虚虚的伸到她一侧,引着她到屋内。 “小大夫是那边人手不够,要帮忙吗?” 他昨个就说今天要来帮忙,但也没能帮上。 刚说完又喊了一嗓子自己媳妇。 “别忙活了,快看谁来了?” 等人的时候,又少不得跟她絮叨。 “我就说今天也过去帮忙,小大夫您就是不同意,您对我儿子有救命之恩,简而言之,那就是我们夫妻的救命恩人,您要跟我们生分,那我们得多难受啊。” 虽然是为了他们夫妻好,但真的没必要这么客气。 他身高昂扬,肌肉遒劲,一拳头能砸晕三个她,但就是这样的男人,絮叨起来的威力,丝毫不输妇人,姚蝉面对他,数次没能开口说话。 牛二媳妇比男人多眼力见。 见小大夫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强势的打断了他。 “你听小大夫说呀,自己嘚吧个没完了。” 大个子男人疑惑的挠了下脑袋。 啊,太能说吗? 他也没觉得有说多少话啊。 姚蝉面对牛二媳妇的询问,整理了下思路。 她是有求于人,自然是要做出个求人的态度,这时候也不扭捏,把自己的来意说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松了口气。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就是打听个人啊。 “这人跟我家一个亲戚,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还请嫂子打听的时候,尽量避人耳目,最好不要让他察觉到有人在打听他。” 牛二媳妇点点头。 这个道理她明白。 把他的名字,为人还有相貌说了一遍,对面俩人点头如捣蒜。 姚蝉办完事后打算回去。 但是热情好客的牛二夫妻又怎么可能轻易的放她走。 一人起身出门采买东西,一人挡着门口不让走。 牛二媳妇看着男人快出院子了,高声交代,“买些点心,还有烧鸡猪头肉,看集市上有什么瓜果的也买些回来!” “好嘞!”雄厚的嗓门声遥遥传来。 姚蝉想逃,嘴里也一个劲的说不用,是真不用。 但她那点力道能有啥威胁。 牛二媳妇轻轻松松化解了她的挣扎,嗔怪道,“你来一趟不容易,怎么能让您空肚子走,要真走了,我家那口子肯定得絮叨个没完。” 盛情难却,还能咋的。 从牛二的打铁铺出来时,姚蝉跟上次一样,是捂着肚子出来的。 这家人饭量大,加上也是热情好客的。 那碗都比她脸还要大了! 满当当一桌子碟子,肉就占了半壁江山。 中间不停地给她夹菜,不停地劝着她吃。 想着在人家做客,吃东西剩饭不太礼貌,姚蝉就努力的往肚子里塞。 好不容易把面前那一大碗给吃完了,人家第二勺米饭就扣了下来。 一边看着她笑,还一边劝着,“都到了自己家,就别客气了。” 盛情难却,盛情难却,她吃的都到嗓子眼了,除此之外,小肚子都凸出来了。 这种场景,还真是熟悉的很啊。 扶墙慢慢往回溜达。 她不敢动作大,生怕下一刻就要吐出来。 就在这时,隐约察觉到身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她慢悠悠的转过身子,只见两道风尘仆仆的身影落入到眼前。 虽然是两个人。 但是姚蝉的视线,一眼就盯在了其中一人的身上。 他背着拎着好些行李,许多日子没见,好像高了些,也瘦了些,他琐碎的黑发散落在脸颊上,略有些凌乱,但仍旧遮挡不住那张清风明月般的脸。 剑眉英挺,鼻梁高挑,凌厉冷峻的五官在看见她后,笑容溢满其上。 姚蝉微微一怔。 这是……邬易? 是邬易! 分别太久,险些忘了他的模样。 邬易大步流星的朝她走来,越靠近她,笑容也就越发真挚。 李元硕无奈叹息,两个人的故事,是他不配有姓名。 拎着沉重的行李踱步到他们跟前。 后知后觉发现邬易停住了脚步,他不解的上前,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对面那小娘子,腹部微微隆起,看那模样,已经有了小三个月的身孕。 “这,这……” 邬易要当爹了? 哎呦,邬易要当爹啦!! 第三百四十二章 邬易回来啦 对面视线怪异且惊喜。 姚蝉顺着他的视线投向自己肚子。 转眼间就明白他心里所想。 心中不免又升起悲愤。 邬易紧缩的眉头在看见她身后不远的打铁铺子后就归于平静。 面对如此相似画面,她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好像自己多贪吃似得。 “那个,牛二夫妻太热情了,不知不觉中就吃的多了些。” 吃多了? 李元硕早从邬易不太惊讶的神色中读出这其中有猫腻,但无论如何都没往这边想。 现在听见解释,恍惚间记起曾经也出现过这种让人误会的事。 表情意味深长。 “少吃点吧。” 她权当没听见。 邬易估计也受不了他的聒噪,面对姚蝉是多和风细雨,面对他就多么不近人情。 “都到镇上了,你回不该回家吗?” 李元硕一脸不可置信,“我刚陪你马不停蹄的回来,你就这么对待我?” 那口气,好像他就是陈世美投胎转世的一般。 其实也不怪他这么抱怨,此次前去考试,他本不想参加今年恩科,但邬易要去,他怕那些不长眼的路上欺负他,索性跟着一道过去。 好不容易考完了,想要在那修整几日,跟同窗们去游玩见识些不同的风俗民情,但这小子考完就收拾行李,当晚就赶路回来。 他这舍命陪君子,折腾了两日才到青山镇。 谁知到这了,还没来得及喝口茶,歇歇脚,就要被人赶走了! 他发着脾气不走。 姚蝉怕尴尬,言不由衷道,“要不你跟我们回去歇歇脚,明天再回去?” 他这才露出笑脸。 姚蝉叹气,也不再哄她,跟他回去的时候,手自然而然的接过他手里的包袱。 俩人并排在前面走,李元硕拎着繁重的行李跟在后面,落的距离远了,还要被人抱怨两句跟蜗牛似得,腿脚不利索。 紧赶慢赶,终于回到了藕贤阁。 邬易见她带自己到清风楼原先的地址,还带着几分不解。 但在听见她说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事情后,垂眸不语。 她自顾自的说完,也察觉到他安静的异常。 想起先前俩人为此生过气,她挠挠头,“其实也不是大事,我能摆平的了,再说那会你不是一门心思的准备乡试吗,我就没打扰你,但你放心,我绝对没吃一点亏。” 邬易意识到她在照顾自己情绪。 也不想因为自己,扰了重逢的喜悦。 遂点点头。 “我相信你,只是我在感慨错过了不少精彩。” 她松了口气。 “这种精彩我可不爱碰见,哎,不说这个了,你最近在外面是不是没吃好啊,一会我给你炒俩好菜,顺带跟你说一下藕粉最近的进展,我还有一点问题解决不了,等着你来帮我呢。” 俩人在外面有说有笑。 倒把李元硕给扔到了一边。 酒楼里的人也奇怪,分明听见了姚蝉的声音,她咋还不进来? 徐氏开门喊她,可刚一开门,邬易风尘仆仆的面孔就出现在面前。 她也愣怔了片刻,回过神后,大叫一声,迈着急切的脚步,迅速奔到他面前。 徐氏的感情更加外露,这会抓着他的胳膊,不停地打量着他,一边说还一边絮叨着瘦了也黑了,说到情动时,还背着人擦了擦眼泪。 “按脚程来说,你还得几天才能到家啊。” 邬易笑拍了下她肩膀。 “思乡情切,就早些回来了。” “回来好,回来好!快,进去进去,嫂子给你做些好吃的。” 这边动静也吸引了酒楼内大家伙的关注。 呼啦啦的跑出来一大堆人。 尤其是龙凤胎,在看见许久没见到的姐夫时,俩眼瞪的溜圆,在大声喊了句姐夫后,跟乳燕似得,飞快的扑到他怀里。 李元硕看完,只觉得心头更酸。 一大群人热闹的把他引入到屋内,激动喜悦的情绪,倒暂时将祝月兰的不幸过往给冲散了。 知道俩人为了赶路,这两日都没吃好。 姚蝉她们二话不说去给他们做饭。 时间短,灶房里的吃食也不太多,就先和面绕面,煮面的时候放了些白菜叶子跟绿豆芽,宽面里放了调料跟蒜末,最后用热油一泼。 虽然简单,但味道也不错的油泼面就端上了桌。 可能是真的饿了,俩大海碗的面摆在他们面前,三两下就吃完了。 这边吃完,姚蝉马上给蓄上水让俩人顺顺。 李元硕喝了口茶杯里的水,本以为是茶水,但谁知入喉是酸酸甜甜的味道。 这种滋味甚至比自家府上的饮品还好喝。 跟着邬易,他吃了好多以前没吃过的美食,眼下尝到这玩意,也知道是姚蝉的手笔,放下酒杯,急慌慌的要跟她取经。 “这是荔枝膏啊,你以前没喝过?” 荔枝? 就是南面那些又金贵又难运输的荔枝吗? 他出身富贵,自然是吃过这等稀罕玩意。 但姚蝉她哪儿有钱啊,怎么买得起荔枝,还用荔枝来做好喝的? 嫂子跟二叔他们也愣住了,最近这些时日好的甜滋滋的糖水,竟然是荔枝做的吗? 好几张面孔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姚蝉稍一猜测就知道他们想岔了。 说起来这荔枝膏还是她以前在大学清功俭学的时候,在食堂打工,那个卖饮料窗口的姐姐交给她的。 说是荔枝,其实根本没荔枝的影子。 不过是因为味道相似而已。 只要用乌梅、桂,麝香,熟蜜等材料熬煮而成,因为以前帮过她无数次,所以配方她记得滚瓜烂熟。 乌梅八两、桂十两,乳糖二十六两,生姜五两用汁,熟蜜十四两,用适量的水熬煮,然后过滤了渣滓,下乳糖融化,加姜汁熬煮,最后边搅拌边熬。 等到水敖干了,锅里只有黑红透亮的膏状物体就行。 她原先熬煮这个,是因为龙凤胎不爱喝水,熬了这个,每次哄他们喝水的时候往里面放上一点,冲泡开,俩人喝的有滋有味。 眼下见李元硕这么感兴趣。 她也感谢这些日子他在外面照顾邬易的情分。 “给你说也说不明白,这样,等你回去的时候,我给你装点吧,你也回去跟你妹妹分点。” 第三百四十三章 撑腰 “我妹啊?” 听姚蝉提及这个他瞥了下嘴,想到娘写的家信,以及上面提及到的抱怨,他头又大了几分。 “你妹妹怎么了?” 听这语气有点不太对劲。 想再问,李元硕又转移了话题,姚蝉虽然好奇,但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也就没继续追问了。 吃饱喝足这边也没什么事了,几人商量了下先回去。 一来是不放心祝月兰,二来也想着快些到家做藕粉。 尤其是邬易,他看起来精神头不错,但仔细看,眼眶下面一片鸦青,早些到家的话,也好让他能好些休息休息。 “你呢,是跟我们回去,还是回家?” 邬易问着李元硕。 姚蝉表面在整理着账本,耳朵可是一直听着那边动静呢,说来也奇怪,刚开始这俩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但这么长时间闹着别扭着,竟也渐渐生出那么几分友谊来。 自己跟他相处了快小一年了,李元硕也是头一个跟他走的相近的同龄人。 先前是打趣,这次就透着认真了。 李元硕不大想回去,但他更不想回书院,思来想去,权衡一番,“我回家一趟,有什么消息来了,我再托人跟你传个信儿。” “好” 送走了他,一行人锁门关窗,这些琐事办完,申沛也将车赶来了。 冬日里寒意逼人,但丰收的快乐是可以弥补外界这些因素的。 繁华的大街上,像卖糖葫芦炒栗子诸如此类的声音,不觉于耳。 女孩子嘛,谁能抵制住这种零嘴的快乐? “等一下,等一下!” 她喊车停下来,掏出钱袋问了一圈车上的人,看他们谁要零嘴,她好多买几份。 兜里有钱了,邬易也回来了,虽说因未来二婶的事还有些不高兴,但情绪已经调整好了不少。 香甜的栗子味道不断往鼻孔里钻,她掏出钱袋,示意老板给她拿五份。 正低头数钱的功夫。 身子被人撞了一下,她没拿稳钱袋,一下子掉落到地上,里面的铜钱打着滚的散落到周围,她惊呼一下,蹲下身子就去捡。 这可都是血汗钱,可不能丢。 正捡的起劲呢,头顶上出现一道冷嘲声。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啊,怪不得大老远就闻见这穷酸味儿了,就几十个铜板,用得着这么紧张吗?果然啊,别看穿的多人模人样,但这骨子里啊,隔几条大街都能闻见让人作呕的穷酸味儿。” 要不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呢。 崔琼安排的计划失败,派去的人又鼻青脸肿回来。 早就憋着一肚子气。 今天本来是想散心的。 谁知刚从银楼出来,就跟人撞上了。 而且好巧不巧的,又是撞到了姚蝉身上。 新仇旧恨夹杂在一起,她再也忍不住,发出了恶语。 姚蝉好不容易把钱捡起来,仔细数了两遍,还是少了五个,加上听见恶言恶语,回忆起她背后做的那种龌龊事,也没好脸色道,“穷酸人说谁呢?” “穷酸人说你呢!” 她几乎想都没想,直接呛声过来。 “哦……” 姚蝉如梦初醒般的哦了一声。 卖糖炒栗子的小贩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崔琼也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人耍了。 “果然是下贱人做下贱事!” 还没等到进一步嘲讽时,远处咋咋呼呼的惊叫声传来,以为又是她那些穷亲戚,正要跟着讽刺一番时,不料抬头撞进了一双清冷焦急的眸子里。 只是那双眸子的主人,在看见她后,里面的担忧紧张的情绪,瞬间收拢回去。 邬易那双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 “是你?” 邬易的声音,隐约透着几分困倦沙哑,但细细探究,清冷的声线里又夹杂着几分不耐。 眉目俊朗的男人只对她说了两个字,就激起了心中原本无涟漪的湖面。 她心砰砰直跳,手指揪着衣服下摆,最后才颤着音儿道,“你回来了?” 这刚乡试结束没多久,他怎么就回来了? 像是这种情况,他的同窗一般都要等到放榜才回来的。 崔琼见到他后,就跟喝过酒似得,醉醺醺,脑袋也不受主人控制,两只眼紧巴巴的盯在他的脸上。 邬易似是没听见她的声音,皱着的眉迟迟没平缓,“姑娘家大业大,自小锦衣玉食,我们这些升斗小民自然不配站在您身侧,污了您眼,脏了您耳朵……” “不,不是……” 崔琼急急想要解释。 她只是嫌弃憎恶姚蝉,绝对没看不起他的意思! “只是崔姑娘锦衣玉食,但却脑子空空,学识素养皆不行,看在见过几次面的缘分上,多嘴劝你一回,回去还是多看些书,多知道些礼义廉耻,也省的在外贻笑大方。” 姚蝉被他挡在身后,略带惊讶的抬头。 乖乖,邬易这么猛啊。 相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回听见他这么不给人面子呢。 崔琼这么针对她,她哪儿能不清楚是为何? 左右都是因为邬易呗。 她每次见到邬易,眼底的欢喜都快溢出来了。 试问,世上哪有被心仪对象目露嫌弃,言语露骨的表示出憎恶,更让人痛苦的? 果然,邬易说完后,她有短暂的回不过神,等咀嚼出他话语里的嫌弃后,眼中瞬间溢出眼泪,那种模样,还真有点我见犹怜。 可邬易是谁。 哪儿会因为不相干的人有一点点心思波动。 甚至是在她受委屈般的朝自己靠近时,拉着姚蝉的手,猛地退后了好几步。 像是在躲避着什么洪水猛兽。 “姑娘请自重!” 又是一重责备压下。 街上人越来越多,邬易也不在乎别人指点,在卖栗子的摊子下,捡起滚落的两个铜板吹了吹,小心的放到姚蝉手里。 又主动拿上她买的那几份栗子。 “咱们回家?” 第三百四十四章 回家 “哦,好,回家。” 晕晕怔怔时,手腕被他拉住,邬易从人群中挤开,没任何迟疑,坚定的离开。 姚蝉看着手腕上的大手,又看着他坚定的步伐,嘴角浮出难以察觉的笑容。 不过在挤开人群之后,她又往后看了眼,受到打击的崔琼似是还没回神。 视线哀怨的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估计是发现姚蝉的注视,她飞快的擦去眼泪,露出个倔强的表情。 姚蝉心里得意,或是有人撑腰的心思,朝她挤眉弄眼,挑衅之意一览无余。 崔琼也没想到会看见她这幅模样。 因为此时她满脑子都是自己爱慕的人牵着她嫉妒之人的手,想到他对她的问声细语,想起他们同床共枕甚至于做出的更亲密的举动。 还没从这种悲痛情绪里抽身出来。 就看见了她这幅嘴脸。 脑袋气的发晕,腿都发软,在她还没意识到什么情况时,整个人已经往后倒了。 还好自己丫头眼疾手快,瞬间扶住了她。 遗憾的是姚蝉没看见这一幕,不然她还不得乐疯了。 到马车上,一人分了一袋栗子。 嫂子看见外面好些人闹哄哄的,疑惑的问姚蝉,“你别跟我说,这又是你的杰作。” 都快当孩子娘的人,咋就一点都不沉稳呢。 姚蝉听见指责也没多大反应,反而挑了下眉,“嫂子,刚刚跟我起争执的那人就是咱们开业时给咱泼狗血的那人,现在你还觉得我惹事吗?” 徐氏不赞同的面容,在听到对方是谁后,眉毛瞬间竖起。 “啥,你知道是谁了?哎呦,早知道我刚刚该跟你一块的,看我不扯掉她头发,撕了她的嘴!” 看吧,看吧。 她就知道,要是嫂子在的话,劝架的人就该换成自己了。 邬易的回来,消减了几分烦忧的情绪。 又加上今天在那人跟前扳回一局,大家兴致也好了几分。 等栗子吃的差不多的时候,马车也停在了自家门口。 倒是邬易,他刚下车,在看见这个院子的时候,还出现了短暂的惊讶,听见姚蝉停在了身侧,他扭脸道,“我走了这么些日子,你没搬家吗?” 天儿这么冷,她又畏寒,自己以为她早就搬到有地龙的新院子了。 说起这个,姚蝉肯定有不少埋怨了。 但又不敢大声说,凑他跟前窃窃私语道,“还说呢,你不回来,大家伙哪儿允许我搬进去,那么大的新院子,现在都变成了藕粉生产厂房。” 她抱怨的时候,脸颊都鼓起来了,让人忍不住想戳几下。 看四下无人,他也凑到姚蝉耳畔,“那我今晚就跟叔公说下,尽早选个好日子,咱们都搬进去。” “那也好,不过我跟你说,其实我也没那么听话,没正式搬进去我已经带着龙凤胎去洗过几回澡,还睡过几晚了……” 好些日子没见。 这对假夫妻也没生疏。 俩身子凑一起,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徐氏进了院子,转身看见俩人,没好气的催促着,“大冷天的,你们在外面有啥好说的,等晚上进被窝了,有大把时间絮叨呢。” 她认为大家都是过来人,说起话来口无遮拦的。 倒把他俩闹了个大红脸。 不过这么一来,也不能再外面继续说话了。 大家刚站在院子里,里面听见动静的祝月兰就匆忙出来,但看的出来,她心情还没调整好,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都肿的看不出形状了。 但是她看见邬易后,略有些惊讶。 跟他行礼后,又张罗着要去做饭。 她这样子,好像一切正常,又好似一切不太正常。 嫂子在院子里想着该怎么劝解她,姚蝉则趁这机会,回屋给自己跟龙凤胎换下了被雪打湿的鞋袜。 “姐,未来二婶是找到自己家人了吗?是要从咱家搬走了吗?” 小孩子都是敏感的,虽没跟他们说什么,但这俩人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 姚蝉把厚袜子给妹妹穿上,动作没停,嘴上却问着弟弟,“谁跟你说的,她爱在咱家住多久就住多久,好好地要搬什么。” 姚子安挠挠脑袋。 “可是屋子里好些她的东西都没在了,你看,她惯用的东西,都没了。” 姚蝉愣住了。 弟弟观察仔细,要不是他说,自己还真没发现这一点。 看来,别管她表现的多么镇定自然,其实心里早就做出了决定。 “子安,你自己穿袜子,姐姐出去一下……” 她想去问问祝月兰是怎么打算的,难不成她真的想来个不辞而别? 但还没到那,就被人抓住了,侧目一看,是邬易。 似乎读明白了自己的不明白,他朝灶房那边示意,“有人犹豫不决呢,你这会上去横插一脚,会把某些人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勇气打散的,这会她需要的,另有其人。” 姚蝉点点头。 “那你饿吗,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 邬易表情似乎又有些一言难尽。 视线极快的从她还微鼓的小腹抬起头来,无奈道,“一个时辰前我才吃了两碗面,现在,实在是吃不动了。” 也是。 太高兴差点忘了。 “要是不嫌麻烦的话,帮我烧点水,我想沐浴一下。” 这两天考试加赶路,自身卫生确实没怎么注意。 姚蝉见他要去搬柴火,拉住了他。 对上他不解的视线,姚蝉低声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啊。” 她说的好地方,也不是别处,是自个新家那。 她斥巨资弄了地龙,辟出洗漱间,还定制了大木桶,那可不是纯粹摆出来看样子,那是为了享受的。 这大冷天,哪有在地龙屋子舒服啊。 邬易看了下院子里的大人,想着过一小会,听见他回来消息要赶到这的族人,稍有些迟疑。 但姚蝉没看见他眼底的犹豫。 就跟小孩子迫不及待跟家人分享自己的新玩意似得。 这会偷偷地在他耳畔留下一句,“你在这等着,我给你拿干净衣服。” 就钻到了他的屋里。 姚花在脚下不停地转圈打鸣,视线所及之处,是熟悉的画面,流浪在外飘忽不定的心,也终于找到了落脚之处。 他终于回来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洗澡 自认为做的隐蔽的俩人没发现看着他们背影,挤眉弄眼的其余几人。 都是过来人,想来也是理解。 新院子那边因为烘干藕粉的缘故,温度还算喜人。 把新做的衣裳,换洗的里衣什么的都拿进去,又教了下他需要用的东西都摆在哪儿。 女人一絮叨起来威力非同小可。 但邬易没丝毫不耐烦,一脸认真聆听的模样。 絮絮叨叨完了,也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她拎着木桶作势出去。 “我去烧水,你要有事的话喊我一声,我就在这屋呢。” 当初就是为了用的方便,她才把浴室跟烧水的杂货屋归置在一块,她也怕自己在这,人家不好意思,墨迹下来水凉了。 女人身影消失。 邬易打量着这一方天地,心底也啧啧称奇。 这份设计跟心思,就算在白鹤书院那种地方,他都不曾见过。 划入到水温适宜的水里,他舒服的靠在了桶沿上,长途在外的辛劳跟疲倦,在这一刻顿时硝烟云散。 姚蝉翻了下藕粉,好让其受热更均匀。 烧水的时候,单手托腮,心想着既然他回来了,也该跟他商量下搬家的事。 总不能有新房住,有暖和的房屋不住,还去住那种住不开人的小院子。 正想的入神之际,隐约听见洗澡间传来巨响。 姚蝉意识到不对劲,拔腿往那跑。 但是跑到门边时,又隐约觉得现在这情况不太合适。 “邬易,你怎么了?” 还是打个招呼好些。 烟雾缭绕的洗浴室内,邬易看着地上摔落下来的东西有点手足无措,刚刚手没抓稳,想拿澡豆的时候,不小心把盛放的盒子摔在地上。 偏偏姚蝉这时候出声询问。 距离如此之近,他又未着寸缕,心跳加快,转动身子的时候,肩膀顶了异物,紧接着屋内传来更加响亮的声音。 “邬易?!” 一门之隔的声音更加紧张。 姚蝉在门外疯狂徘徊。 邬易这是怎么了? 里面的声音一下大过一下,问他也不开口说话。 难道是屋里温度太高,水温也高,空气不够他晕过去了? 对了,肯定是这样的,不然为啥里面会有一声高过一声的巨响? 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其它,大力推了下那扇门,谁知门并没插,因她大力推搡,门重重的拍在墙上。 眼前白雾弥漫,余光只瞥见一道身影飞快坠落到水里。 他砸出的水花溢出木桶,扑到她鞋子上不说,还有几滴溅落到她脸上。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姚蝉一时间脑袋充血,理智什么的顿时消散。 邬易心跳加快,心脏砰砰直跳,似是要从胸腔里跳出。 以往对面那双明媚的桃花眼,如苍穹中倒灌的银河,热烈灿烂。 此时却没了那些,只被慌乱所笼罩。 “那个,刚刚是我碰倒了你盛放澡豆的木盒,后来那个架子倒了……” 邬易最先回过神,视线游移的解释。 姚蝉好像没听进去多少,跟着结巴的解释,“那什么,我听见响动,叫你没回应,我以为出事就闯进来了,那什么,你继续洗吧,我先出去了。” 左脚踩着右脚,魂不守舍的出去了。 各自分开后,憋着的那口大气才敢吐出来。 姚蝉捂住发烫的脸颊,虽然刚才白雾缭绕,他又及时的跳到水桶里去了,但惊鸿一瞥中多少还是看到些不该看的东西的。 以前给他看病时也看过他胸膛。 今时今日也没多看了什么地方。 但咋就这么心慌,这么坐立不安呢。 姚蝉转来转去,身上跟长了虱子似得不停脚。 好不容易停下了,隐约又听见门外有声音。 邬易整理着衣服刚要出来,姚蝉脚下跟生了弹簧似得要奔出去。 “姚蝉,帮我拿下东西。” 邬易如往常一般平静的声音传来,姚蝉下意识的哦了一声,磨蹭朝他走去,见他态度正常,好像并未把刚刚小意外放在心上。 他这幅态度在很大程度上缓和了自己紧张情绪。 帮他接过脏衣服的时候,邬易自然道,“挂在墙上的木架掉了,我重新订回去了。” “哦……好” “你先前不是说有事想跟我商量?” “对哦,那个藕粉的事,现在虽然步入正轨了,但是产量一直上不去,外面价格炒的一天高过一天,你看看怎么能解决这个问题……” 邬易这人太有欺骗性了。 但凡是他想做的事,没有一件做不成。 先前姚蝉还有点羞涩跟逃避,在他自然的表情跟淡定的神色以及耐心的诱导下,那份不适已经没剩多少了。 “这个法子也好解决,不过有些细节还要再思忖一下,时候不早了,老院那边估计都在等着了,咱们回去了再说?” “也行” 有他在,自己还怪安心,不知不觉就跟着他的节奏走了。 俩人并排走在回家路上,没了交谈后,气氛就有点尴尬。 他发上还带着几分湿气,姚蝉鼓足勇气才道,“邬易,你时常在外,要小心些。” 因为她心里装着事,速度就慢了下来。 并排的格局变成了一前一后。 好端端的提及这个,邬易也明白刚刚那事不可能轻而易举的过去。 大大方方的嗯了下。 “这年头在外面,男孩子也要保护好自己……” “好” “不止是女孩子,男孩子也要防备着。” “嗯?” “哎,这个问题怎么说呢,秀色可餐延伸出的含义多了,反正欣赏男色的不止是女人懂吧?”见他盯着自己看,姚蝉烦恼的挠了下头,“反正你多注意点就是了……” 俩人说着说着,到家老院门口。 那外面多出了一辆马车。 “哎,是谁来了?” 看那车身上也没任何标志,俩人眼中纷纷透出疑惑。 推门而入的时候,院子里那些视线移了过来。 “姚蝉,你们回来了?” 申沛下意识的挡在那圆滚滚的身躯面前,左右遮挡着来人不让她看。 是反常态必有妖,申沛肯定是想瞒着她什么事呢! 姚蝉自觉在经历过方才那种尴尬画面后,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无法面对。 他越是想瞒着的,自己还越是好奇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男色 申沛跟她玩了两圈老鹰抓小鸡后,身后那人不配合,似乎认出这个明显跟小院格格不入的年轻人就是邬易后。 一把将前面遮挡住的他推了出去。 崔典人过中年,身子圆滚,因为常年被财气酒色掏空了身子,所以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大上不少。 他眼皮底下挂着又深又大的眼袋。 眼底啊上方那双浑浊眸子上下扫视着邬易,跟打量商品似得不断点头。 清风明月般的脸,硕长坚挺的身躯。 棱角分明的侧脸被落日的余晖笼罩,漂亮的脸颊上呈现出热烈的暖橘色。 他眼眸的形状很是漂亮,黑黝黝的瞳孔盯着你的时候,像是能把人的心神笼罩。 女儿的眼光果然不错。 先前他就去白鹤书院打听过这个年轻人的学识人品如何。 在得知他学问极佳,整个人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后,心里才稍稍满意。 但是今日在看见他的面容后,原本只有三分的满意,如今也攀爬到了八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已经有妻室。 不过这又如何呢。 这种简陋破败的环境,如何能供出一个能出人头地的读书人呢? 至于他媳妇是最近镇子上小有名气的,被人尊称为小大夫的女大夫。 他更不放在心上了。 当大夫的,真心实意想悬壶济世的有几个。 大部分还不是想要靠这个挣钱? 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想到今日回去,看见女儿梨花带雨,痛不欲生的画面,他那颗爱女之心就已经难以克制。 凭啥他女儿想要的得不到。 而别人就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得到? 这不公平啊。 思及此,他也不再墨迹,看着邬易的方向,却是指着姚蝉道,“你要是为了他好,现在摆在你面前就有个绝佳的机会,我出五百两,你跟他和离吧。” 崔典觉得自己很通情达理了。 五百两,像是这种贫困人家,十辈子都没机会攒下这么多钱。 而且他没说休妻,而是和离,这么一来保全了她的面子,也有机会让她更好的找到下家。 院子里众人一脸看怪胎的表情盯着他。 偏这人以为大家是被这笔钱惊在了原地。 也是,他们这辈子哪儿有机会得到五百两。 “你运气好些,到崔家后上进些,只要你有朝一日金榜题名,我崔家的家产全都是你的……”这个诱惑足够大吧,识趣些的就快些主动跟这些人断绝关系吧。 邬易退后两步。 好看的眉头紧皱在一起。 “你是脑袋里进水了吗?” 这是姚蝉常说的话,自从知晓这话里的含义后,他觉得来形容眼下的场景,再合适不过。 崔典虽不完全明白什么意思,但见大家窃笑的嘴脸,也能明白这不是好话。 黑了脸问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让你滚蛋的意思!”姚青河没忍住,抡起扫帚来不由分说的把人扫地出门。 “以后再让我见你一次,我就打你一次,不就兜里有俩臭钱,还真把自己当天皇老子,啥事都得按着你的意愿来行事了?我呸!” 因为来拆散别人这事不怎么厚道。 所以崔老板来的时候,并没有带太多的下人。 眼下被姚青河打到院外,狼狈的跳上马车。 捂住发疼的胳膊,还不服劲道,“一群下贱的刁命,老爷我等着你们后悔的一日……” 他还要大放厥词,被申沛紧跟而来的大扫帚吓得落荒而逃。 好端端的团圆日子,碰到了这晦气玩意,谁能心情舒畅啊。 姚蝉在院子里低头沉思的时候,嫂子小心翼翼到她跟前,劝道,“就是一只疯狗在乱叫,别放在心上,邬易那小子是我们眼看着长大的,没那花花心思,你放心,他要是敢对不住你,不用我公公,嫂子我就把他腿给打断!” 姚蝉见嫂子快把人说成陈世美了。 赶紧解释她没这方面的困扰。 其实俩人本来就不是真的夫妻,如果真的俩人两情相悦的话,她是该安静退出。 但是如果对方是崔琼的话,那就免了吧。 嫂子她还想再说什么,但已经被姚蝉转移了话头。 临走前她还有些不放心,姚蝉只好退一步道,“邬易真的有不该有的心思的话,我一定第一时间去找你嫂子,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您得快些回去,问问叔公我们何时搬家合适,不是说要选一个良辰吉日吗?” 好说歹说,终于把人送回去了。 邬易回来了,祝月兰确实不大方便继续住下了。 姚蝉把她收拾好的行李先放到新院儿去了,让她暂时凑合两日。 二叔三叔最近也常常住在新院子,有个啥风吹草动的,也好帮衬一二。 等院子里终于只剩下一家四口的时候。 姚蝉摊摊手,对视上邬易那双无辜的脸道,“你看,我跟你说过了把,就算你是男人,在外面也要保护好自己的。” ………… 长途奔波,邬易回来后,大家也不想打扰他休息。 吃过晚饭,给龙凤胎讲了几个故事。 看着他们睡下,姚蝉给他们盖好被褥,检查了下炭的燃烧情况,也准备入眠。 就在这时候,屋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紧接着窗户就被人轻轻的敲响。 姚蝉披着衣服,匆匆出来,正巧同外面跟她同样打扮的邬易打了个照面。 “有事吗?” “跟我过来。” 邬易带着她到了自己的屋里,在她不解的视线中,掏出一张纸来。 “我刚刚想了下你说的问题,现在大概有了个思路,你先看看,如果有不成熟的地方,咱们也好讨论一下。” 灯光下,他面目柔和,些许日子不见,他这五官也更加有欺骗性了。 邬易说完没等到回应,抬头对视上的就是一双晃神的眸子。 “姚蝉?” 姚蝉惊跳了一下,白天在浴室的画面跟泡沫似得瞬间在眼前消散。 她面色酡红的盯着他,发出跟智障儿一般的惊讶声,“啊?”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敲了下桌面,又往她面前推了推那张纸,“只是初步设想,你看看,是否可信?” “好,好的” 她鼻腔暖暖的,姚蝉赶紧捏住鼻梁,生怕没出息的,流下鼻血。 男色,真是误人啊。 第三百四十七章 搬家 为防止脑子里不断闪现的旖旎画面。 姚蝉努力的看着纸张上面的内容。 邬易上面写的大概意思,她明白了,说是想提高产量,又能把握好机密,只能分散生产。 他所说的分散生产也不难理解,做藕粉的步骤过程大概有几步,他了然于心。 其实现在这些步骤打散分开来做,如今的困境也解决了一大半。 洗涮,削皮这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可以雇佣些婶子大娘来帮忙。 摩擦藕浆的时候,也可以散给别人来做。 过筛过滤的环节他们可以来做。 这一步就已经到尾声了。 姚蝉越看,脑袋里就越是清明,其实这已经有现代流水作业的雏形了,这么一来,他们这边的工作量少了,只要掌握最核心的步骤,旁人试验多少遍,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了。 其实吧,藕粉这种技术含量不高的产品,制作手段不可能永远没人探索出来。 他们抢占的就是先机。 再说了先前她还在懊恼发掘藕塘迟了,导致最开始的时候原材料极少而整日烦忧。 但现在她存货多多,倒也不急了,甚至有种希望,让外界的农户把收来的莲藕早些耗光才好。 现在她看明白了,物以稀为贵,别人就算有原料,也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 加上现在农家谁家有姚家叔侄几个这么霸气,连续用装着地龙的新房子来当烘干机啊。 “这个提议是否可信?我只是初步想这么做,具体要如何,还得你多费心。” “我觉得很好,真的很好。” 先前卖冰块的时候,就是让好些嫂子挣了一笔小钱。 这次最好还是找到她们。 这挣钱吗,给谁不是挣啊。 可能是因为叔公他的影响,姚蝉现在办事最乐意的就是带本家人一起干。 只是她这会自己还没意识过来。 等正事商量完了,俩人又恢复了先前的尴尬画面。 姚蝉不能让脑袋闲下来,怕容易胡思乱想。 四目相对,彼此都读出了里面的尴尬。 邬易是个男人,他觉得这事自己必须开个口不然每次见面都这么尴尬怎么能行。 “那个……” “你白天看见了什么……” 说出来了,竟然真的说出来了。 姚蝉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开门见山就说这个。 她要怎么回应啊。 回应我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见了? “也没看见什么,白花花的一片,能有啥好看的。 那什么,我有点饿了,去做点吃的,你想吃吗?” “多少可以来点,我不挑。” “好” 姚蝉几乎是夺门而出的。 这么尴尬的场面,谁呆谁是狗。 做夜宵不是真的要做,就是个理由提前离开。 邬易也不可能真的想吃的。 躺到床上的姚蝉在上面翻滚了两下,越是不想让自己想什么,脑袋里关于当初的画面就更清晰。 停止,停止。 一晚上跟翻烙饼似得,左滚右滚,等到快三更天的时候,她才将将睡醒。 ………… 一大早,嫂子又进来了。 不过这次她可不是来串门,而是来报备一个好消息。 “姚蝉,我公公找人算了两天,说是两天后就是个适合搬家的好日子,你看,要不今天我就喊你满仓哥来,咱们今天就开始收拾包裹行李什么的……” 两天后吗? 时间是有点紧。 但是错过了这个黄道吉日,想再等的话,就得再等二十来天了。 姚蝉也是个急性子。 “好嫂子,那就开始收拾了,就是嫂子得麻烦你了。” “看你这话说的,这事别人想揽这好事,都揽不上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啊!” 确实是这样。 越熟悉的人,越说这种客气话,就越显得生分。 最近几天要忙活的事真的太多了。 得收拾行李,还得准备要搬家时要庆祝的事。 亲戚朋友们来了,你总得招待吧,得喝酒庆祝吧,多少都是要忙的事呢。 好在邬家的人都团结,婶子嫂子们知道了这事后,都自发性的过来帮忙了。 在收拾完行李,打包好琐碎物品之后,姚蝉跟嫂子商量着搬家那天准备什么。 “早上的话案例是要吃饺子的,买上几斤肉,有白菜还有大葱,跟咱们藕贤阁开张那日差不多,做成两样馅的,这就拿的出手了,中午的时候更简单些了,咱们这些亲戚朋友的,熬上一锅菜,蒸上点粗面细面混合二道面馒头,这就不错啦!” “那好,该多少银子你跟我说一下。” 徐氏点了下她脑门。 “要啥银子,白菜跟大葱谁家没有啊,都发愁吃不完,这事你别发愁了,都交给我来,对了,趁着今天来的人多,你安排下,看这工作都分给谁……” 姚蝉点头。 却说此时姚蝉忙的不可开交时。 镇上某处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一个戏班子搭好台子,晚上就要好戏开场。 祝山栀掀开帘子,鼻青脸肿的进了后台。 原本正在里面化妆吊嗓子的众人听见动静后,朝这边望来。 在看见是他后,又嫌弃的收回了视线。 是那个败家子啊,看他是浪费自个的眼神。 你说他也是个怪人,分明是以前声名显赫的少东家,但谁知有朝一日,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世界上没不透风的墙,他做的那点丑事,早就人尽皆知。 背后指点声也不少。 卖妹求荣,还真有脸继续在这呆着。 他就不怕自己老爹半夜诈尸来找他? “祝少爷,这一天没见人,还以为您受不住逃跑了呢,既然来了,后院的泔水你去处理了吧。” 要不是看他还有点底子,外加想从他身上找到他逃跑的那个妹妹的下落。 班主才不会收留他呢。 “泔水?好,我这就去!” 他放下手里重物,健步冲了出去。 在他走后,有人看不惯刚刚那人盛气凌人的态度,略有些打抱不平。 “人家好歹有些本事的,班主使唤前还要掂量几分,你这个……” “嗨,说又如何,你看我让他去干活,他敢放个屁吗?” 这倒也是。 大家面面相觑,瞬间哄然大笑。 第三百四十八章 别扭 前院的纷杂嘲笑混乱如影随形。 但拎着泔水桶的男人,似乎全都没听到耳朵里去。 倒完了泔水,洗涮了脏桶,确定把这些杂乱的活都做完了,才揉着腰,小心翼翼的站直身子。 刚站稳,肩膀上多出一只大手。 他下意识的弯下腰卑躬屈膝的问来人是否还有别的安排跟吩咐。 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等到他抬头的时候,终于看见那人是谁。 “叶班主啊……” 他语气带着谄媚跟讨好。 身材发福的男人扫视过他一遍,似乎对他遍体鳞伤的场面已经司空见惯,语气不怎么和善,“让你打听的事,打听的如何了?祝少爷,都这年头了,你还把自己当少班主了,沉浸在过往的威风里了?” “不是不是,我没有……” “白养你还有你家那不争气的几个徒弟已经不短时日了,要是再找不到你妹妹,别怪我把你们这些吃白饭的都轰出去,想使大舅子的威风,最起码也得让我吃到甜头才行!” 叶班主说话略带几分酒意。 一个戏班子就相当于一个小型的团体,在这里面,班主就是呼风唤雨般的存在。 被人恭维惯了,加上权利也大,造就了他不可一世的模样。 当然,这也是在戏班里的,到外面,尤其是有钱人家,也照旧点头哈腰给人当孙子。 可能是这种落差比较大,导致他在戏班里的时候,态度更是恶劣想嚣张。 眼下见他一动不动,连连说好,满意的打了个酒嗝。 “行了,看见你我就发愁,手头的活办完了?办完了就去编剧本去,《目连救母》大家都唱腻了,再换个新的来,你爹以前手里不是攥着好些好本子? 你想想,还有哪个没唱过的。” 祝山栀连连点头,“您放心班主” 叶班主摇晃的离开,临走前还嘟囔着,“都是父子,差别,嗝,也太大了,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该心软,都,都撵出去,才,才好……” 他发泄着不满离开后很久。 站在院子里的男人才直起腰杆。 唯唯诺诺,漫不经心,似对一切都不在意的表情变了。 漠然的收回眼神,去了最小最冷环境最差的屋子。 坐在狭小逼仄的房屋,他在铜盆里清洗了满是冻疮的手,点燃为数不多的熏香,将纸张铺平展开,提笔之前又想到什么,紧张的换上他最干净平整的衣服。 最近几年风调雨顺,吃饱喝足的百姓们更家开始追求精神层面的发展。 他们这个戏班子是流动性的,到大点的城镇那边,大家都会集中在瓦舍集中演出的场所。 到小点的地方,就给大户人家,或者是出得起钱的富豪乡绅,反正亭榭式的戏台跟栏杆搭起的瓦舍他们都能表演。 到大户人家表演的曲目,自然是要风雅一些,但面对百姓们的肯定就不能这样了。 太端着了他们看不明白,唱的过于晦涩,他们也听不懂。 搞不好不受欢迎还会被人扔石头。 这次是青山镇的商会邀请,说是庆祝祖师爷的诞辰,那就是穷苦百姓来听的,他们最爱听的无非是《赵贞女蔡二郎》、《王魁负桂英》、《乐昌公主破镜重圆》之类的。 总体来说是负心汉飞黄腾达抛糟糠。 孤儿出人头地回归家乡叩谢养父母。 结拜兄弟家破人亡后忍辱负重给兄弟报仇。 这种套路他写起来得心应手。 拳头撑着下巴,他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回想起当初在自家戏班里宾客如云的场景,脑袋里终于有了些灵感,他雀跃的拿起笔,虔诚的在上面写着新想到的故事。 ………… 自打邬易回来后,这时间过的飞快,一眨眼就到了搬新家的日子。 因为邬易回来了,她省老多心了。 家里的琐事有他跟嫂子帮忙,藕粉这边的活分配出去,倒也增加了不少产量。 不过因为用的人多了,成本就多了起来,但好在产量多了,中和下来还是能挣不少钱。 搬家这天早上,新试验的结果出来了,有了本家的这些婶子大娘们的帮忙,他们日产量在原有的基础上后,又多了二百来斤。 这就意味着每天能多出一半匀给河堤那边。 外面炮竹声噼里啪啦直响,姚蝉把账记好,房门被人敲开。 打开门被迎面的冷风吹的直缩脖子。 看见门外裹的跟球儿似得弟弟,她坏心眼的把冻着的发冷的手塞他脖子里。 姚子安嗷的惊叫了下。 手忙脚乱打掉她手。 姚蝉以前被人这么逗过,这会换了个身份,多少能体会出当时捉弄她的那人的恶趣味。 可惜姚子安他不是姚蝉。 自打邬易回来后,他身上那点小孩子特有的天真活泼收敛了好多,取而代之又是他姐夫那些沉闷无趣。 于是片刻后李元硕看见姚蝉跟在一个不大点的小孩子身上,又是道歉又是说好话,哪儿有旁人嘴里形容的高高在上的小大夫该有的排场? 哄的差不多时,饺子也煮出来了。 “来,大家伙快些吃,吃完咱们好去新院子热闹热闹啊!” 姚家叔侄房子盖的气派,还安着地龙,没见过市面的村里人早就等着今个绝好机会,好好参观一下呢。 邬易避开人群,端着一大碗猪肉大葱饺子过来了。 看见她赶紧摆手示意她过来。 说真的今天准备的饺子不少,但还是耐不住大家大好的食欲,孩子婆娘一大堆,刚出来的一锅刚眨眼的功夫就没了。 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抢出来一大碗,怕这点她也捞不着。 姚蝉接过来饺子,钻到灶房拿出俩小碗,给龙凤胎一人拨出来几个,催着俩快吃。 姚子安这边脸上还是有点不高兴。 “你又招惹他啦?” 邬易摸了摸姚子安的脑袋,低声问着姚蝉。 姚蝉见这小子耳朵竖着,盯着这边一举一动呢,同样低声回应,“就去他脖子里暖了下手,谁知道就闹情绪了,小别扭蛋,都是跟你学的!” 这种谈吐其实就有点过于亲密了。 但姚蝉只顾着发泄小情绪,没意识到话语中带有亲昵的口气。 邬易挑起眉,一脸无辜,好似觉得怎这事都能扯他身上。 不过也是偶像效应吧,也不知道邬易在他耳边说了啥,片刻功夫,这小子就眉开眼笑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求好 姚家热闹非凡。 数不清的邻居跟本家前来祝贺。 其中也有不少当时给他们起房子的老乡。 她仁义,工钱也不拖欠,今天知道她有喜事,大多数都来祝贺。 而且多数也没空着手。 不是带点白菜就是鸡蛋或者是大葱。 向峰早早来了,扛着棉被被褥跟小山似得包裹,一下扛到肩上,在众人惊叹声中迈着沉稳的步子朝新家走去。 他身上背着重物,视线有时也被遮挡了大半,谁知好端端的,刚出门就被人撞了个趔趄。 现在雪天道路湿滑,地上泥路被人踩踏之后,泥泞一片。 他这会倒下,身后的包裹一散开,东家的棉花被褥就全都湿了! 还好他吃的饭不是白吃的,晃悠了两下迅速的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但是对面那个消瘦的婆子就没那么好运了。 身子踉跄了几下,到底没稳住,一屁股坐在了泥坑里。 这边的动静也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姚蝉也跟着出来。 本来在辱骂向峰的婆娘,在看见姚蝉后,鲤鱼打挺的坐直身子。 胡乱擦了下脸上的狼藉,窜到姚蝉跟前。 许久没见,陈婆子苍老了不是一星半点,脸颊上皱纹纵横交错,脸颊干瘦黢黑,因为不注重口腔卫生,牙床上好些个洞,一笑起来只露出两个发黄的门牙。 “姚蝉,知道你今天搬家,我给你送腌鸭蛋了,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这个……” 她递来的篮子底层是稀疏的一层鸭蛋。 姚蝉面无感情的收回视线。 前些日子没出现在自己视线中,她都忘了有这么个人存在。 现在她出现了不算,还拿着那几个鸭蛋来添堵,好端端的还说什么小时候最爱吃。 真以为自己那么好脾气,不跟她计较过往。 不过这人吧,儿子腿被打断,现在好了人也留下了残疾,唯一的姑娘冯莲花现在也音信全无。 为了给她那个宝贝儿子还债,家里良田还有房屋都给卖了,现在身无分文了,倒想到来跟她冰释前嫌了。 呵呵,做梦! 姚蝉没理她,转身招呼大家往新家走。 陈婆子笑容垮掉,一直强撑着没发脾气现在也忍不住了。 “姚蝉你!” 话音未落,背后就被人重推了下。 扭过头,正是虎着脸背着扁担,苍老程度跟她有一拼的姚老头,陈婆子先前还是不依不饶,但在看见老头子虎着脸后,还是胆怯了。 “给我滚回去!” 按着以前她的性子,肯定要打滚撒泼大骂人几句。 但此时她一脸惧意,只拍了下自己屁股上的泥土,灰溜溜往家走。 “等等!” 俩人刚走几步,姚蝉的声音传来。 姚老头浑身一颤,陈婆子欣喜若狂。 在俩人各异的神色中,她快步上前,将她刚刚落下的篮子递过去。 “你们落了这个。” 姚老头一脸苦涩,将那玩意收了起来。 姚老头走了有些距离了,听见身后的炮仗声此起彼伏,还是没忍住停住脚步,往身后看了下。 陈婆子小声叨叨,“你也是的,父子哪有隔夜仇,你当他们老子的,就算以前对不住他们,但他们不也活下来了?服个软重新和好了,咱们晚年不就有保障了?” 姚老头看着远处的热闹,“我一辈子都在做错事。” 头个婆娘活着的时候没好好待她,不该娶新妇,不该在她虐待几个孩子时,为了家庭和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不该早年就将他们这撵出家门。 所以错事做的已经够多了,现在不去打扰他们,才是为数不多的挽救吧。 管好这个婆娘,不给他的孩子带来麻烦。 是他活着,仅有的任务了。 一场小插曲,看似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姚蝉一趟趟搬运着自己零散的小东西。 表情依旧欢喜,似乎刚发生的没对她产生任何影响。 其实大家刚刚的窃窃私语声,她多少都是听见的。 不过那些人跟事,跟她有啥关系呢? ………… 新家这边收拾归置好东西,已经到中午了。 女人们帮忙做好了大锅菜,蒸好了馒头。 大家伙热热闹闹吃了顿搬家饭。 吃饱喝足,那些嫂子婶子们也没立刻走,拿着诺大的木盆盛满水,把碗筷什么的都清洗干净,各自拿着自家的家伙事,这才打道回府。 没办法,来的人多,姚蝉在富裕都不可能一下子掏出那么多碗筷。 把客人送走,姚蝉拍着酸痛的肩膀进了院子。 今天难得休息,她环顾了院子一圈,心里瞬间有了主意。 “来玩牌啊!” 前些日子她拿着邬易练过字的宣纸,折叠成扑克牌大小,又在外面包了层油纸,在上面画了图案跟数字,想着烘干藕粉无趣时来消遣一把。 但消遣是归消遣。 可惜对手都挺一般,打起来就算赢了也没啥成就感。 今天难得邬易跟李元硕都在。 不如教会他们好好玩上一把。 说来就来,邬易是从来没有拒绝过姚蝉的请求,李元硕则是自己也带着好奇。 三个人玩,最有趣的是啥。 斗地主啊。 把大概流程跟规矩说了下,李元硕从最开始的迷茫到听懂后的跃跃欲试。 甚至是最后还一个劲的催促着她。 旁边一时间凑了好些人。 姚蝉以为秒杀对面两个人是轻而易举的事,在玩头两局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子认为的,但是转变是从第三局开始的。 邬易这人完全不像是个新手。 在弄明白规则后,别管谁是地主,他总能最快速度的把牌出完。 李元硕最惨了,智商比不过邬易,熟练程度比不过姚蝉,反正开局后,他总是输的一方。 你说输上两回就算了吧,偏这人越挫越勇,越勇越战,姚蝉不停地给邬易使眼色,让他放水,好让这小子赢上一把,可每次都是事与愿违。 三人酣战时,姚青河看见了对面姑娘提不起精神的面容。 避开了众人,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俩人从新院儿出来,慢悠悠的在小路上行走。 不知不觉中,就走回到老宅那了。 祝月兰这些日子消瘦的厉害,眼底下一片乌青,整个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的她惶恐不安。 姚青河看在眼里,记挂在心上。 有些事,必须得说开才好。 第三百五十章 泄露(上) 可他又不像姚蝉那样能说会道,老半天才支吾开口安慰,“那个,你别害怕,他们的手伸的再长,也不可能到这……” “你是我要一辈子都躲着吗?” 提及噩梦般的往事,祝月兰眼底泛起泪花。 男人家都看不了女人流泪。 姚青河手足无措,想擦她眼泪,但想到于理不合,又克制的收回了手。 “嗨,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们能在镇子上呆多久啊,只要这出戏唱完了,自然就会走了,到时候你就又能恢复了正常人的生活。” 话虽如此。 但眼下她身份已经被拆穿,日后要如何面对大家? 以前邬易不在,她住进来照顾孩子也算合情合理。 可现在人家回来了,她怎么还能心安理得的住下…… 还有姚青河,他会不会看不起自己,会不会也觉得她是戏子,身份低微? 可能是这些心思在心头憋得时间够长了,现在倾诉的渠道打开,她克制不住的将这些日子隐藏的担忧焦虑,一股发泄出来。 “我知道我好端端的住进来,是有些厚颜无耻,把女儿家的矜持脸面都抛在脑后了,可我此时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我不想离开你们,我,也更舍不得离开你。” 她泪如雨下,排山倒海的悲痛笼罩住她心神,此情此景下,失控的抱住了他。 说她没脸没皮,不懂羞涩都无所谓。 早在姚青河在最初相遇时候,救过她后,她就一颗心思全都扑在他身上了。 姚青河被她连续抱过几回,也算是有了几分经验在,没像最初那次手忙脚乱。 犹豫再三,那只手还是没触碰她头发,只是让她依靠着。 “住处的地方你不要担心,你现在老院这边住下,晚上还在在这磨藕浆,都是自己人在陪着你,你哥找不到你,那个叶班主更别想找到你踪迹,所以,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也不要过分担忧了。” “真的会变好吗?” 祝月兰抬头,心事重重的问他。 “会的!” 肯定一定会的。 他安抚着她的情绪,交流声终于停下。 却不知道此时只一墙之隔的门外,有人将这一切全都听到了耳朵里。 陈婆子捂住嘴,蹑手蹑脚逃离危险地带。 确定离的地方够远了也不会引起那俩人注意,她才拔腿逃窜。 一路上心跳速度极快,险些要从胸口跳出来。 直到确定已经到安全地带,她这才捂着膝盖大口喘息。 乖乖,她刚刚听见了啥? 那一直借住在姚蝉家的女的,竟然是个戏子? 平时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实际上也是不知廉耻的。 自己送上门,还跟男人搂搂抱抱的,真不要脸。 要说她这次无意的撞到他们俩,也实在凑巧,她被老头撵回家,准备把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细数下才发现鸭蛋少了三个。 思来想去,鸭蛋少了,肯定是因为在姚蝉家门口跟人撞了一下,鸭蛋才掉没的。 三个不多,但也是自己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想到这,她啥也不顾了,飞快的跑到这来寻找。 可是竟然让她听到了这么个惊天秘密。 姚蝉家多出个没出嫁的姑娘,这村子里是人尽皆知的,虽然对外说她是姚蝉她娘的那边亲戚,可这话骗下别人可以,怎么可能骗得过自己! 姚蝉她娘那边是个啥情况自己能不知道? 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姑娘。 今天在外面听见这个秘密,更是让她肯定了自己猜想。 敢情这女的是从戏班子逃窜出来,并且抓她的人就在镇子上啊! 气喘匀了,她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来。 老天爷还是向着她的。 不然也不会让她知道这么个绝妙的消息。 都是过来人,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姚青河对这姑娘的情意。 又怎么会读不懂姚蝉那小贱人对那戏子的在意? 可在意喜欢又如何,还不是有把柄落到自己手上? 她脸上满是舒畅的笑容,这些人,就算是做梦都想不到,他们死死保守的秘密,会被自己知晓吧。 哈哈哈,老天都在帮着她啊! 陈婆子笑过之后,又开始飞速考虑着下一步如何安排,这个大好机会不能放过。 如何才能利用这个得到她想要的呢? 去跟姚蝉面对面的谈判? 不行! 姚蝉那死丫头精明的不成样子,她玩不过她。 要是那小娘皮转身去跟姚老头告状,自己八成免不了一顿打。 要是气的狠了,没准还要把她扫地出门。 这不行,不行! 都到这节骨眼上了,她再被人赶出去,晚年别想有个好日子。 这不行那不行,那她怎么能拿到钱呢? 眼珠子胡乱转着,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忽然拍了下大腿,喊了句有了。 ………… 青山镇上。 最近热闹气氛一潮高过一潮。 青山商会最近要给祖师爷祝贺,从别处请来了戏班子,这些日子要一直唱戏,好与民同乐。 要说看到这场景谁最高兴。 肯定是往时没有消遣的老百姓啊。 这才撑起摊子开唱,百姓们就开始奔走相告了。 要说这个戏班子也不难找。 跟人一打听,就知道哪个班主姓叶,又是哪个戏班子才来了没几日。 陈婆子对镇子上不熟悉,打听了好多次,辗转几次才得知那些戏班子的落脚地。 但是就算如此,她赶到那里,跟门口那俩瘦巴巴还没自己个子高的俩少年说好话,也没人搭理她,更别提放她进去了。 “小哥,你们行行好,快些跟班主报备一声,就说我有天大的喜事要告诉他!” 陈婆子长得老,穿的破还丑,一开口两只大黄牙在风中摇晃,这样的本地人,怎么可能跟班主有交集,更不要说还能有天大的喜事来告诉他。 所以俩人压根不想搭理她。 陈婆子吃了闭门羹。 但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去。 戏文里唱的好,叫凡事不能拖,一拖保准生变。 她要是耽搁些日子,那女的跑了怎么办? 那她到手的银子不是要飞! 想到这,她更是焦急。 “哎,我是真的有事要说,你们班主的那个小妾,就是逃跑的小妾,我知道她的下落了,只要你们跟着我去,保准能抓到人!” 她嗓门大,不停的喊着。 第三百五十一章 泄露(下) 但她喊着喊着,那俩原先不怎么上心的俩年龄不大的徒弟,从开始漫不经心的表情,逐渐演变成面色严峻。 他俩就是当初祝月兰她爹所建的戏班当儿徒的,更是后来戏班子凋零后,被祝山栀卖给现在的戏班的师兄弟。 当初就是他们俩冒着被打死的风险放走了小师姐。 谁知道…… 她的行踪又被人发现了。 俩人对视一眼,纷纷感到不妙。 不能让她见到班主! 俩人呼吸间做出决定,纷纷驱赶着她。 可谁知还没把她撵走呢,另一道惊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三人循声望去。 只见几步开外,祝山栀欣喜跑来,健步冲到陈婆子跟前后一把抓住了她手腕。 陈婆子被他吓得退后几步。 不停挣扎着。 祝山栀迫不及待道,“你说的可是真的?真的有祝月兰的消息了?” 太好了! 当初戏班里有人放跑了她,班主一直怀疑是他做的。 不论他解释多少遍,班主都不信。 现在好了,有了她的消息,那自己也能沉冤得雪了,等他找到了妹妹这次一定要亲自送到班主身前。 “快,带我去!” 俩少年着急了,谁不知道叶班主人老好色,小师姐花朵一般的年龄要在落到他手里,肯定活不下去的! “少班主,小师姐那是你亲妹妹,你卖过她一回,还要再卖第二回吗?” 陈婆子一听,赶紧挣脱开他的手,这是亲兄妹啊,谁知道他背后是不是藏着其它的心思。 自己现在可不能随便相信别人。 到手的钱飞了,她要哭死的! 陈婆子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你给我钱,只要你前脚交钱了,我后脚马上带你去!” 祝山栀哪里有钱? 讨价还价一阵,那婆娘仍没改变主意, 迟则生变,他也怕出变故,不甘心的叹了口气,拉着陈婆子要去内院找班主。 是带她过去了,但是该告诫的还是得告诫,“丑话说到前头,是我带你去找班主的,到班主跟前,你可得说是我找到的你,带你来的。” “我不给你钱。” 陈婆子以为他是想截胡这份银钱。 祝山栀笑容满面,“您放心,我可不要钱……” 他俩走了老远,俩学徒见状不对,赶紧拦着,边拦还边哀求,“少东家,你会逼死小师姐的。” 祝山栀被挡几回,原先的好心情也散了不少,一脚把俩人踹开,“你们知道个屁!” 到了这里,才能过上好日子,他的计划才能成功。 这些小喽啰们坏他好事一次,这次休想再坏他事! 陈婆子就这样被人拉到前院。 她刚到院子里时,就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四个人顿时停住了脚步。 纷纷朝发声处望去。 只见屋檐下,一个矮胖的男人拖着一个身段像是女人的人出来。 之所以说是像,是因为那女人从头到尾都被黑布笼罩,看不见面容。 当然,这边动静这么大,也吸引了不少戏班子人的注意。 就在男人扯着人头发将对方扔到地上后,不少年轻男女从各自的房屋出来。 大家见到这一幕,好像没有过多的诧异,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幕了。 地上的女人因为剧痛在地上翻滚。 她头上带着帷帽,身上披着一块诺大的黑布,她所到之处,众人躲避,除了眼中流露出的嫌恶外,还捂着口鼻退后好几步。 一时间,满院子尽是她的哀嚎声。 陈婆子这会也知道场合不对,不敢开口,安静如鸡。 叶班主松开她的头发后,也嫌弃的在身上擦拭了好几遍。 “快滚吧你!” 要不是看她以前是个台柱子,又长得风姿绰约,自己怎么可能养她这么久,更是在她不舒服后,给她抓药看病。 可吃了无数次的药都不见好转。 连大夫都说没救了,他还养着她做什么? 又不是钱多的没处花。 女人在地上翻滚着。 她声音嘶哑不能言语,但还是努力的弯曲双腿,好似要透过下跪,来唤回对方的丁点怜悯。 “林迎月,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以为你是曾经的台柱子呢?我养你这么些时日,已经是我仁慈了,希望你别不识好歹,彻底断送了我们曾经的那点情分,快滚吧!” 想起前两日无意间看到她后背的画面。 他忍不住浑身战栗。 就在叶班主在不耐烦撵人走的时候,人群里有个苗条的姑娘冷笑着盯着他们。 俗话说的好,一山不容二虎,在林迎月到来之前,她在戏班子一直都是最优秀的存在,要紧的角色都是她挑着来。 可是这一切在她到来后,全都变了。 不就是原先那个戏班子声名显赫,但后来还不是散了? 就一个略带姿色的人,到了他们戏班子后,出尽风头。 好吃好喝享受最好的待遇,还没分寸的想一直赖在这。 怎么就不看她啥年龄了,一个半老徐娘,还要一直霸占着头把交椅不放? 真是笑话! 现在生病了,合该她有这种下场! 不过,她倒也挺好奇的,先前班主对她可是爱护有加,她的待遇甩他们其他人好大一截。 但是谁让林迎月得了场大病呢? 究竟是什么病,让班主这么忌讳? 但林迎月可是能吃能喝的啊。 以前自己探病,她遮盖严实,也只是说得了风寒不能见人,但到底是什么风寒,能在短短几日让班主放弃她,还要将她扫地出门? 越想越觉得好奇。 她实在是心痒难耐。 她递给身边男人一个视线。 男人会意,上前一脚踩住那个黑色的布单,故意在她活动的时候,脚尖用力,坏心思的往后一搓。 一来二去的,裹在那个不停喊疼的女人身躯上的黑布,就这么被人扯落了下来。 一直隐藏着,不让人看见的秘密,也终于宣布于众。 只是…… “妈呀!鬼啊!” 尖叫声四起。 就连陈婆子这种自认为活的岁数大了,见惯了世面的人,在看见眼前这一幕后,更是捂着嘴吐了出来! 娘啊! 她刚刚看见了什么? 这也太可怕了吧! 第三百五十二章 恩怨 眼前的人,几乎都不能称之为人了。 黑布被扯开后,她脑袋后背以至于整个身子都展现在众人面前。 她这个年龄本该是洁白无瑕的皮肤,此时竟跟焦土一般。 在这个角度上看,除了脚心跟小腿内侧还有点皮肤之外,浑身上下任何部位,全都是血淋淋的皮下组织以及极少部位零零星星的死皮。 远处看,身子有点焦黑,凑近了看,会发现皮肤上面带着的脓血以及不断渗出来的分泌物结上的疤。 谁看过这种画面。 谁见识过这种人。 这就跟戏文里那种被精怪们剥皮抽过筋的人一样。 她到底遭受过什么啊。 这人怎么还能活着啊? 叶班主想到须臾前,自己曾扯着她的头发,难受的一阵阵反胃。 她好端端的得了这种病,会不会传染啊。 他看着自己刚才触摸过她头发的那只手,惊叫着跳了起来,嘴里不停地骂着脏话不说,还不断地在自己身上擦着,恨不得不要这只手。 兵荒马乱之际。 更为尖锐刺耳的叫声传来。 这次却不是戏班的人叫出声的,而是地上那个被人剥开黑布,露出身体的女人。 她看着自己胳膊上的皮肤,受到的惊吓不比旁人少。 原先的她是多么风光,多么美丽。 台下的那些王孙贵胄,为了博她一笑,恨不得把全部家当都抛出来。 但是现在,她赤身狼狈的在地上翻滚。 所有颜面跟尊严都被践踏。 却没一个人上前对她施出援手。 只要,只要把那个能遮蔽住自己身体的黑布再度披在自己身上就好。 让她远离这些嫌恶,恶心的目光吧。 “我知道了!” 就在空气快要凝滞的时候。 唐沁月语出惊人的叫了一声。 她看着地上的这个死对头,慌张的将视线收回。 眼瞅着大家全都看着自己。 故作恍然道,“我知道她这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 班主急急叫着。 “还能为什么,肯定是惹怒了祖师爷,得了什么怪病了呗,干咱们这一行的,忌讳可多,不能无故变动台词,不能随意增减动作,还不能扒豁子,她不就仗着自己是个角儿,随意坏祖师爷的规矩?” 扒豁子就是不能拆人台,大家同台演出,有一人偶然出错,其它的人需要为她遮盖,不能故意揪着人的错事不放。 她以前倒是替自己遮掩过几次。 但是看客还没走完,她就训过自己几回。 新仇旧恨,她少不得此时要报复回来。 叶班主听完这个,眼底的忌讳更深,“快滚,以后我再见你一回,就揍你一回!” 见她还迟迟不走,喊人把她赶出去。 但是那人是那副模样,大家躲都躲不及,谁敢把人抬起来撵走? “祝山栀,你把门打开,她不要脸,那我就让她丢人丢的更厉害些!” 外面人来人往,她就算身染怪病,但好歹也是未着寸缕,这幅身子被人看见,她还有脸活在世上? “不,不要……” 她不停地磕头,可惜面对的都是一张张冷漠的面孔。 祝山栀站着没动。 矮胖男人嗤笑,“怎么,舍不得了?” 毕竟原先都在一个戏班子的。 “不是……”祝山栀为难道,“就是无从下手啊……” 众人大笑。 这人果然够狠。 动静声一阵高过一阵,林迎月讽刺声中羞愤欲绝,胡乱把遮羞布往身上披着,光着脚丫子跑了出去。 唐沁月跟同伴递去一个得意的眼神,往后这一亩三分地,可真的是她的天下了。 ………… 林迎月离开后,戏班的人把她的东西全都扔到院子,烧了起来。 叶班主坐在自己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望着对面的那个生面孔。 “你带她来干什么?” 祝山栀笑了两下,“是有大好的消息要跟您说,我那个不省心的妹妹,找到了!” “什么?” 男人吊儿郎当的表情散去,手里的烟斗也不吸了,视线炯炯有神的望着俩人。 “是的,这是真的!” 祝山栀往前推了推呆若木鸡的陈婆子,“你说啊!” 齐刷刷视线落回到她身上。 陈婆子咽了口唾沫,“是,是真的,我今天还看见她了,是她亲口说的,自己是从你们这个戏班子逃出来的,要是不信的话,我可以带你们过去,只是……” “只是什么?” “我要二两银子……” 她来此目的就是为了银子,不然真以为她是做善事了。 叶班主是一文不拔的性格。 但是祝月秋另当别论。 在他师兄活着的时候,不论是师傅还是自己相伴长大的师妹,都偏向他,师傅把压箱底的本事教给了他,还做主把他喜欢的师妹许配给他。 自己不服气,他创办了梨花苑,那自己就跟他对着干。 他搭了春风渡这个戏班。 是,以前他处处被压一头,但那又怎么样,他病死了,自己还活的好好的。 他挖走了他原先的台柱子,让他的儿子当自己的走狗。 还要让他最疼爱,最宝贝的女儿,当自己的妾室。 他要把以前失去的,一一夺回来。 要是这人泉下有知,知道他的女儿在自己手上生不如死,那生生世世都不能安稳了。 所以,祝月兰他势在必得。 想到这,他掏出银子扔到她脚下,看着女人疯了似得趴在地上去捡钱,慢悠悠道,“现在,可以带我去找人了吧?” “好,好,我这就带你们去!” ………… 热热闹闹一天过去了。 送走客人,收拾完狼藉后,大家也开始准备做新的藕粉。 正当大家有条不紊的干着手上的活时。 大门敲响。 徐氏甩了下手上的藕皮,边嘀咕边去开门。 “姚蝉不是说要去王家,给那家姑奶奶检查身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算了下时辰,差不多才一个时辰。 嘀咕完之后,也到了大门口。 开门,外面是一群生面孔。 徐氏面带疑惑,“你们找谁?是来看病,还是要买藕粉?” 祝山栀推了她一下,率先进了院子。 外面吵闹声如此之大,屋里忙活的众人急急出来。 祝月兰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在院里会看见这些人。 她呼吸急促,整个人踉跄的退后好几步。 第三百五十三章 殴打 锐利的眸子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 定定的落到她身上。 祝山栀情绪激动,大喊道,“在那,在那!” 笑意攀爬到他面上,在他脸上开了花。 甚至在大家没回神时,就健步冲了过来,牢牢抓上她的手腕。 祝月兰害惧怕,抗拒的想挣脱掉桎梏。 但那只手像钳子一般,被他握住后,再不放开。 祝山栀苦口婆心道,“别闹了,你出走的时间不短了,该回去了!” 说完强硬的要带人离开。 见状,姚家兄弟还有邬家的人不干了,放下手里的活,拦在他们跟前,七嘴八舌的指责对方,反正就是不让人走。 姚青河抓住祝月兰另一只手,跟祝山栀成僵持之势。 眼神撞击,互不相让。 许久,祝山栀轻笑,“原来那日是你啊!” 那日尾随着我,趁我同妹妹相逢而感到欢喜之时,背后袭击我的,竟然是你啊。 “闹得时间足够多了,放手吧。” 他说完这句话后,面上露出诡异的笑来。 祝月兰露出惊讶表情。 姚青河还没回过神,后背传来剧痛! 姚青河身子踉跄,整个人由于惯性摔倒在地上。 他倒下后,背后袭击的叶班主扔掉扁担,拍掉手上的脏土,“这么简单的事,你们偏要这么复杂!” 他为了确保这次把人带走,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带了不少的帮手过来。 眼瞅着那些扣留他小妾的刁命一点都没分寸的挡住他的去路。 他也不耐烦了。 “速战速决吧,没时间跟他们这么耗着!” 叶班主不顾祝月兰惊惧的目光,扯住了她手腕往外出。 徐氏见状不对,慌里慌张的拦在了他们面前。 “你是哪里窜出来的婆娘?” 碍事的很! 大力将其推了一把。 他个子虽不高,但男人跟女人在体力上,有着天然的差距。 徐氏毫无设防,仰面朝后倒去。 “嫂子!” 祝月兰大力挣扎,脸上却被人挨了一下。 矮胖男人挥手,“碰上不长眼的就别客气,给他们点教训看看!” 不就是穷巴巴的乡下人,打就打了,谁还能说什么? 他们人多,加上来的时候工具准备的齐全,跟老实巴交的村里人打起来,自然处处占据上风。 邬家他们来这帮忙的都是些嫂子大娘。 吵架的时候还可以,打架哪是男人的对手啊。 加上这又是在姚蝉家的老宅。 这些人可以肆无忌惮的破坏,可他们不行啊,束手束脚下,自然处处被掣肘。 等这些人走后,院子里已经是一片狼藉。 陈婆子一直在角落里偷摸摸的打量着这边的情况。 见姚家那些人落了下风,那女的也被人带走了。 面带笑容的离开。 回镇上的路上,祝山栀用绳子将他跟妹妹紧紧地拴在一起。 看着面无人色的她,又看着前面哼着小曲,春风得意的班主,他苦口婆心的劝解,“小妹,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一点事都不懂?我是你哥,我能害你吗?叶班主真的是可以托付终身的!” 祝月兰迎风流泪。 看着他那张清秀的面容,纤眉皱起。 “你还敢再不要脸些吗?” “哎,有你这么说你哥的吗!” 祝月兰不再理会他,定下身子,不舍的望着令她牵挂的人跟村落。 兄妹俩说话的时候,叶班主也回头跟他们一道走。 见她还是这种冷冰冰的样子,兴致升起。 “你还在想着那些乡巴佬啊?” 祝月兰俏脸寒霜,定定的看着还没她高的男人,冷声道,“你惹祸了!” “什么?” 叶班主不信自己的耳朵,在她说罢,用小拇指掏了下自己耳朵。 哈哈大笑之后,擦着眼角的泪儿,“风大,我没听清楚,你刚刚说了什么?” 祝月兰转过身子,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说,你大祸临头还不自知……” 这次声音不小。 当然,也清清楚楚传到戏班这些人耳朵里。 本以为他们会忌讳,担忧,谁知道…… 在她说完后,周围传出更加刺耳的狂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听清楚她说什么了吗?” “听见了,说我们快要大难临头……” “哎呦,语气这么严肃,可吓死我,吓死我了……” “你出门这么些日子,我们以为你受苦吃罪后会成熟几分,哎呦,还这么天真,笑死我,笑死我了……” “就是一个平常的农家,一些不入流的乡巴佬,还真有几分能耐吗?” “听你这口气,还真要吓死我呢!” “哎呦,我好怕,我好怕………” 这些人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趣事,一个个大声打趣着她。 挑衅声不绝于耳。 祝月兰却闭上眼,再也不回应他们了。 只是些不入流的乡巴佬吗? 呵呵…… ………… 姚蝉跟邬易被人送到了家门口。 拎着上面的谢礼,敲响了家门。 这时候天色已暗,按理说这个时辰,正是大家忙碌着生产的时候啊。 但是磨盘没响,欢笑声也没。 又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后,里面才有声音传来。 “怎么这么慢啊……” 抱怨的声音还没落下,就被眼下的一幕惊住了。 虽说他们已经搬到新家了。 但是老院这边因为未来二婶还要住,加上要在这边制藕粉,所以家里很多东西都还留在这。 但是此时,院子里的柴垛四散滚落,灶房外面的那个水缸被人打破,锅碗瓢盆不少都落到了地上。 地上的狼藉尚可以忽略。 可是院子里哎呦的疼痛声无法让人不理。 “嫂子,你怎么了?”她扔下礼品,慌张的扶着她。 “姚蝉,你可算回来了!”徐氏一把抓住她,“我的后背好疼,你帮我看看怎么回事?” 姚蝉带她进屋检查了下,后背靠近腰侧的那个位置,竟然有一大片的青紫! “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候她的口气已经带着极重的怒气。 徐氏也气的够呛。 背对着她,没看清楚姚蝉此时难看的脸色,倒抽冷气的把下午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来抓祝月兰的人? 第三百五十四章 接你回来 抓就抓,弄出这么一档子事又是为何? 她从屋子里拿出药油,把满仓哥叫来帮她搓揉。 谁知刚出门碰到了面色苍白的二叔。 他还未开口,姚蝉示意他别说话,带着他到屋子里,“救人是要救的,但是现在你得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他刚刚走起路来不自然,别是骨头上出毛病了。 但是…… 看着上面的比嫂子要狠上几倍的青紫,以及那平整皮肤上出现的几个钉子大小的血窟窿。 她狠狠地闭上了眼。 好手段,果真好手段! ………… 片刻后,她眼眶通红的出了门。 邬易怕她受了委屈,紧跟在了她身后。 夜黑路滑,温度又低,姚蝉往那边赶去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烫的跟火球一般。 还没出村子,后面就有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姚蝉!” 邬易赶着马车停在了她跟前。 “上车!” 两条腿跟四条腿哪个速度快,就算理智在奔溃边缘,她仍旧能分的清楚。 坐着马车,没多大会儿到了镇上。 因为这个戏班子在镇子上闹出不小的动静,稍微打听下就能打听出他们的下落。 “邬易,我可能要闯祸了。” 她趁着还有一点理智,不想拉邬易进这个漩涡。 “你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回去吧。” 邬易跟她下了马车,“你一直说咱们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那我该在这种关键时候,是临阵脱逃吗?” 短短的一句话,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可是……” “好了,做你想做的吧。” 邬易眼底含笑,面上一派纵容。 他这份笑容给了自己底气,姚蝉低头一笑,是啊,如果这事换成是自己,她会逃吗? 既然如此,那一起面对吧。 姚蝉带着他走了几处地方,喊来了不少人。 只不过半柱香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了春风渡戏班的临时落脚地。 姚蝉轻轻的敲开了房门。 一个年轻的少年打开了房门。 拿着灯笼看见了外面众人,他瞌睡虫瞬间没了,但他聪明,见姚蝉打扮,又见她带了这么多人,便猜测到这些人是什么来头。 戒备的神情变了,低声道,“你们是来救我小师姐的吧?她被关在了东院,不知道那里有没有人把守,我们班主这次是铁了心要做把生米做成熟饭的……” 看来这个是自己人。 姚蝉按压住胸口澎湃的怒意。 “你现在跑出去,一天的时间不要回来。” 一天,足够解决很多事了。 小年轻点点头,打开了大门,放他们进去。 这时候,正是该安寝的好时候。 那些戏班子里的人,排练完之后,开始卸妆睡觉。 姚蝉带着人,就是这个时候闯进来的。 进来后,啥话也不说,指挥着人把眼下能看见的东西,全都砸了! “你们是谁?” 几个男人拿着工具,怒气满满。 “是你们老子!管事的人呢,把他喊出来!” 有人见状不对,有的去喊救兵,有的去喊班主。 叶班主没多久衣衫不整的来了。 他看见姚蝉后,眼底有一抹的惊艳,但是这种神色在她霸道的破坏中,消失了。 他今晚本来心情大好的。 把人抓回来了,这不想着快些洞房嘛。 名义上早就是自己的人了,但那事一直迟迟没办。 也怪他,要是早点办了那事,她还能往哪儿跑? 可就是这么凑巧。 他还没得逞呢,又有人来找茬了! 不过…… 就是些乌合之众,他也不放在眼里。 “你就是班主?” 姚蝉站在几步开外,目光不快的盯着他。 “是我,你……” 他甚至都没放下狠话的时候,那人就说了句很好,紧接着指挥了俩人高马大的汉子,三两下就将自己控制住了。 “你,你要干什么?” 当人一开始处在施暴一方时,很欣赏对方的狼狈跟恐惧。 但是有朝一日,身份互换,这个待遇变成自己了。 这种感觉可不美妙了。 “想干什么?马上你就知道了,给我打!” 她一声令下,那俩抓着他的高个男人,点头称好,碗大的拳头,一拳又一拳的朝自己肚子袭来。 这番动静不小,院子里众人面色不快 “你们,白天都是谁参与进来了?” 她环顾了下四周,语气是出奇的平静,但邬易知道,在这种平静下,蕴藏着多少惊怒的波涛。 那些人没吭声。 “都,都还愣着做什么,动手啊!” 叶班主被打的痛不欲生,见那些人出来了,又不动弹,声嘶力竭的呼喊着。 姚蝉就怕他们不动呢。 这些人一动手,她带来的人也不客气了。 一时间,不大的院子,瞬间厮打成一片。 白天的时候,他带来的人仗着人数多,手脚拳头好,对家里的妇孺进行无理的冲击,恃强凌弱,这种滋味好,感觉也不妙吧。 不过,白天你们多嚣张,晚上就该有多难过了。 “住手,住手!你们还有王法吗?” 矮胖男人被揍的最狠。 挣扎的也最厉害。 当然也最能放狠话。 姚蝉点头,示意他们先停下来。 “你可别冤枉我,我们这是正经打架斗殴,一没无视律法二没闹出性命,你给我扣这个帽子,我可承担不起,不过,闹出事来也不怕,我今晚就在这等着,前脚打出毛病来,后脚我就给你治!” 不就是打架吗? 不是在我那打砸的高兴吗? 打啊! 别怂啊! 谁怕谁啊!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她虽算不得强龙那个行列,但多少也是有点人脉在的。 “照着脸,屁股打,别怕出事,有事我担着!” 痛哭求饶辱骂声,在小小的院子上空盘旋。 姚蝉示意牛二在这盯着,自己先去找祝月兰的下落。 头顶的天黑的跟墨汁一般,四周只有寒风凛冽声,她拎着的灯笼摇摇晃晃,只照亮了脚下的方寸之地,院子里那颗枝条光秃的大树,在黑暗里肆无忌惮的晃动着身姿。 凌乱的黑影投在窗子上。 她朝那间屋子走去。 脚步声一步步靠进,祝月兰瑟缩在角落,手里紧攥着姚青河送她的簪子,如果保不住贞洁,她就把自己交代在这。 房门吱呀一声开来。 她赤红的面颊陡然一颤。 举起银簪要送入自己喉咙。 “是我!” 熟悉的女声传来。 张牙舞爪的树影,凄惨啼叫的鸦声,暴虐嘶吼的狂风在她开口后,瞬间消散。 姚蝉解开大氅,露出那张明艳的五官。 她怔然抬头。 一瞬间,凛冽东风呜咽的停止,皎洁月色坠落身上,她缓缓朝自己走来,蹲在身前,温温柔柔开口,“我来接你回去。” 她将自己手上银簪拿开,替她整理好衣服,“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碾压 对面的姑娘大大杏眸中迅速堆积起泪花。 定定的看了她好久。 才扑到对方怀里。 姚蝉抱着战栗的女人,轻轻拍着她后背,“你来我这不是来了吗?” 虽然来的有点晚但总归是来了。 “你二叔他还有嫂子怎么样了?他们都受伤了……” 想起他们,姚蝉眼中不免浮出怒容,但这份情绪又被她压了下去。 “有我在,他们还好,你也别哭了,我带你去看个热闹。” 祝月兰一头雾水,她见了姚蝉有满肚子的话想问,想问家里情况,他们的伤势,可眼下没机会让她问。 姚蝉拉着自己到了前院。 估计是看出她的戒备抗拒,对面的娘子还安慰了她好几句。 “别怕,有我呢。” 越是靠近前院,里面的动静就越是明显。 亮光伴随着哀嚎声传来,她紧拉着姚蝉的手,走到那不敢再往前走了。 “你看……” 姚蝉指向院子。 祝月兰屏着呼吸往前看去,院子里灯火通明,欺负她的班主跟她哥这会被人强硬的压在地上,哀呼不断,见到她后,还不停地朝她求助。 见她没任何反应后,希冀落空,开始了新的一轮辱骂。 骂归骂,牛二这会拿着鞭子,谁骂恩人一句,他就拎着鞭子甩去一下。 要不说对付啥人就要用啥手段,现在倒安静了,绝口不再骂人。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姚蝉居高临下询问。 叶班主被打怕了,刚要开口,院门就被人强烈的拍打着,隐约听见来人是戏班子的人,地上众人表情有了些激动。 这是救兵来了! 刚刚还想妥协现在哪儿还能这么做啊,老话说得对,识时务者为俊杰,但现在救兵来了,他们再求饶不就白挨打了? “好好说个屁!现在叶爷我变了注意了,祝月兰我要,你也别想逃!” 他昂着脖子尖声咆哮。 知道怕了吧? 知道怕了就快点把绳子放开! 再给我磕头道歉赔偿! 最好自己有点眼力见,主动委身于他吗,这才能罢休。 祝月兰怕的厉害,紧贴着姚蝉,身子又微微颤抖。 姚蝉跟贺二递去个眼神,他会意几步走到门前将门打开。 外面亮起无数火把。 打开门后,曹冲那张不耐烦的脸跃入眼帘。 大半夜的,崔老爷临时派人交代他过来处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冷天的,从温香软玉窝里出来,他早就憋着一肚子火。 此时门被打开,他也没看里面啥模样,不耐烦道,“谁是戏班子的班主?谁来给你闹事了?不知道你这次是受崔家邀请的?” 叶班主看着这个救命稻草,大声喊着,“是我,我是班主,英雄,快来救救命啊!” 这声音凄厉的跟杀猪似得,曹冲朝他望去。 这一看,打了一半的呵欠被他咽回去。 火光嘹亮,为首那张张扬肆意的脸跃入眼帘,她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挑了下眉好似在说好久不见。 只她不算,还有那几张跃跃欲试的面容。 看见他们,他后背瞬间起了密密麻麻的冷汗,上次被殴打过后的伤口还没好利索。 谁知竟然又让他看见这些恶人! “是曹兄弟啊,怎么,看这模样你们是想趟这趟浑水?好啊,请进吧……” 曹冲悻悻的笑了。 开玩笑,他如果进去的话会有什么下场,傻子也知道吧。 上次挨了揍,他鼻青脸肿的找靠山告状,可崔老板只嫌弃他们没办好交代下去的任务,嫌弃他们没用。 去报官,人家只说山匪的事不归他们管,蹉跎了两日又把他们打发了。 从那次事情后,他就已经知道了,但凡是碰上姚蝉这些人,他就没个好! 叶班主脸颊在地上摩擦,先前叫嚣的话还在耳畔盘旋,就见他的救命稻草一步步后退。 先前多霸道,这会就有多怂包,不顾他们的求饶,退到门外,后来更是连头都不回的逃窜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些人也算是知情识趣。 “现在,咱们能好好说话了吗?” “说,好好说,万事都好谈嘛,能让咱们这些兄弟先挪挪脚吗?” 姚蝉递去个眼神。 贺二他们暂时把人给放了。 “你们白天去我家又打又砸,还把我俩亲人给揍的不成样子,这个误工费跟汤药钱,你们得出吧……” 刚开始的话跟他们讨论,对方肯定不当回事。 现在多好,打了一顿多老实啊。 叶班主看了下敌强我弱,屈辱的点头,“是,该赔,您说个数。” “五两银子,这不多吧……” 要不是这会手脚还被人控制着,他险些就要窜起来了。 五两! 她还真敢开口。 “怎么,不愿意吗?” “不,不是,你看,我们赔偿你们的损失,那我们这的损失跟汤药费,是不是也该……” 姚蝉疑惑,“你们这的损失?你们有什么损失?院子里这些狼藉难道不是你们自己摔的?至于这伤势,那也是你们自己不小心伤了,打架嘛,哪儿能不带点彩呢。 你看我们的人,不也是受伤了吗?” 言外之意就是,既然是斗殴,那哪儿还能要赔偿。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蛮不讲理的人! 院子是他们砸的,人是他们单方面打的,她哪儿来那么大的脸说是斗殴,还轻描淡写的说今天的事就一笔勾销。 不服气吧。 肯定会不服气。 但是他现在就是案板上的肉,哪儿还能跟人争论辩解。 “好,我掏钱……” 先把这些人打发掉了,留着青山在哪儿怕没柴烧。 这么容易就屈服了,姚蝉还叹了口气,怪没有成就感。 要是他再反抗再不识趣些,自己还能找理由借口再打一顿。 兴致缺缺的视线落到矮胖男人身侧的那个人影。 相对于其它人的气愤厌恶惧怕,这人倒是格外的平静,不挣扎不呛声,倒是配合的很。 但看他的样貌,姚蝉也知道他是谁了。 无情的把妹妹卖了,又三番两次的夺她退路。 要是说他们不是亲生兄妹,能做出这种事来,倒也能理解,但祝月兰亲口说过,俩人同父同母,是如今世界上血脉最近的亲人。 亲人,亲人。 这人倒是有趣。 第三百五十六章 喜欢我 “久闻大名了” 感觉到身边人呼吸急促起来,姚蝉收回视线,挪动两步回到那个班主跟前。 捡起他赔偿的银子,示意牛二把人放开,还一脸和善,在他快要下破胆的状况下将人扶起来。 叶班主身子颤抖如同筛子。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好赖都是打过一场了,现在有些话可以好好说了吗?” “可以,可以了,您说,您说!” 被打成这幅模样,他哪儿敢有别的念头,点头点的比小鸡啄米还要勤快,生怕下一刻又迎来毒打。 “她是怎么回事?” 姚蝉指了下祝月兰。 “是他们兄妹当初走投无路非要投奔我的,为了让我收留他们,祝山栀允诺说把他妹抵押给我,我这人耳根子软,受不得人的哀求,就把他们兄妹还有梨花苑其它没饭吃的伙计收留下来了……“ 说起话来,估计是把自己也感动了,他声音里透出几分委屈控诉。 “我养了这么多人,粮食银子也填了不少,到头来我就想采摘下果实,你还打我……” “她哥说卖就能卖吗?你既然觉得他们有血缘关系才能如此,那好,现在祝月兰把她哥卖给我,以后为奴,任由我打骂,这样行不行?” 买卖独立个体这种事,不经过本人意愿,跟个外人随意交涉,轻飘飘的就把一个人未来给决定了? 小娘子的质问飘入耳朵里。 叶班主哭丧着脸,“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老话常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祝家兄妹亲爹死了,那长兄如父,祝山栀自然也有权利处置她妹妹的后半辈子……” “狗屁!” 自己爆出脏话后,邬易视线朝这边望来,姚蝉才克制了怒气。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有选择自己如何生活的权利,你说她白吃白喝你许多时日,好,现在这钱给你……”她把刚到手的五两赔偿金扔给他。 “这足够她的花销了,以后她跟你们戏班子也没任何的关系!” “这,这不行啊!” 叶班主鼻青脸肿的脸上露出更加凄风苦雨的表情。 “我是在跟你商量吗?” 牛二意识到她话里的威胁,也想到自己此次前来的任务,他怒目而视声若洪钟的跟着附和,“是在跟你商量吗?!” 叶班主不言语了。 来的时候不短了,该报复的报复了,该解决的也解决了,她也不是个招摇的人,事情完成了,拍拍手,示意大家收工。 一群人来的突兀凶猛,去的时候又不拖泥带水。 他们走后,戏班子众人该如何她不管。 自己痛快了就行。 到大门口的时候,姚蝉察觉到一直跟随她的祝月兰慢了许多,扭头就见她看着那个院子,似是有所留恋,姚蝉捂着额头,心底浮现出一个可笑的念头。 她不会是还对她那个哥所有留恋吧。 祝月兰扭头看见了她表情,也猜出姚蝉猜测。 她在夜风中拢紧了姚蝉给她的披风,苦笑道,“这里面有我不舍的人,但绝对不是他,那里面有我师弟,还有师姐,她长我五岁,几乎是看着我长大的,今日没见到她,也不知她……” 姚蝉提议道,“要不,我陪你进去找找?” “不用了”祝月兰摇头,今晚为了她闹出的动静已经很大了。 想到这,她内疚的又要哭。 “我不值当的。” 她哭着这么说。 姚蝉这时候身上多了一个披风,宽大温暖还隐约带着皂角的香气,是邬易将还带有他体温的披风披到自己身上了。 “值得的” 姚蝉看着黑暗里拖着疼痛身躯赶来的二叔,他往日那张平静的面孔上,挂着焦灼担忧惧怕,种种情绪在看见她们后,才稍有了些缓解。 姚蝉看着不解的祝月兰,“因为你是我在乎之人所担忧珍惜的,所以你在我心里,就是值得的。” 这句话来的太过震撼,她还在微愣的时候,腰部就传来轻轻的力道。 “去吧。” 看着这对小情侣终于戳破了那层窗户纸,姚蝉也替他们开心。 “回去吧?” 她也撞入到一双清澈的眸子里。 如同石子投入碧湖泛起一圈圈涟漪似得,她心猛地急跳了几下。 她愣住的时间有点长,邬易不明所以朝她靠近,他五官很好很好,轮廓清晰,从耳后到下颌线的线条流畅利落,原本这种俊美出尘的面容该是凉薄锋利。 但是每次在自己面前,她都能读出里面的几分温和妥协。 反差如此之大,乍然相看,总能从其中读出诸多的惊艳。 这种人要是陷入到情爱里,那被他爱着的人该是多幸福啊。 “邬易?” “嗯?” 两人并排走的时候,她手腕被人握住了。 邬易的手掌很大,手心有着薄茧,但他的手干燥温热,接触在自己皮肤上的时候,好像能灼伤人的皮肤。 她的呼吸也有短时间的停顿。 “天黑路滑,我牵着你也安全些” 似乎是为了跟她解释,身侧的男人语气里透着几分笑意。 不对劲。 很不对劲。 但是究竟是她不对劲。 还是邬易不对劲? 以前上学的时候,她成绩一骑绝尘,是老师校长眼里的重点保护对象,根本没机会早恋,好不容易参加到工作上,被同科室的人嘘寒问暖了好几个月。 对方殷勤的厉害。 送她下班,约她看电影,极其暧昧。 感情如此纯白的她隐约觉得对方是喜欢自己的。 科室里的其他人也打趣他们。 可是没过几日,这人就跟院长女儿确定了关系。 后来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念错情了,那种尴尬的事经历过,她不想再经历了。 邬易这人,他会不会只是把自己当亲人对待? 还是说? 姚蝉脸颊有点泛红,思来想去,还是停住了脚步。 她鼓起勇气叫住了邬易。 邬易扭头,对上了面若桃花的姚蝉,不过他没意识到姚蝉现在紧张跟忐忑。 另一只手贴在她额上感受着温度。 姚蝉把他手扒拉下来。 对上他更为不解困惑的视线。 鼓足勇气道,“邬易,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三百五十七章 开窍 此时正是静夜最冷时刻,寒风从光秃秃的树枝跟空旷的街道划过,似是呜咽又似是悲鸣。 屋檐下的亮光在几步开外投来模糊的光。 邬易好像站在橘黄跟黑暗的交界处,整个人似乎冷清又迷茫。 时间似乎瞬间停止流动。 他的脸上露出的迷惑神色这般明显。 “嗯?” 他嗓音略带沙哑,往日清晰地声线此时像被笼罩上一层粗粗的砂砾,搭配着此时他低垂的眼眸,密密匝匝跟扇子似得眼睫,姚蝉只觉得心不受控制的快上一拍! 问出来了,真的问出来了! 天啊,她是吃了豹子胆吗? 还是说这就是脑子比嘴巴快的下场。 关键是她怎么能问出来呢? 人家是个男的都没表态,她作为一个女的,怎么就这么不矜持! 平时态度热络几分,对你同旁人态度不同,加上外力因素推动,你就又陷入到脑补里了? 以前那次亏还没吃够怎么着? 自作多情,这往后要如何面对人家啊! 姚蝉心乱如麻,跟他接触的皮肤呈出燎原之势,烫的人心中更加难受。 她使上力气甩开了邬易。 退后的功夫,他凑巧又逼近了两步。 本来想拉开距离,没想到阴差阳错距离更加贴近。 就算她迟钝,就算她没经验,也知道此时俩人之间距离超过男女间该有的尺寸。 邬易此时此刻终于从那句话的震撼中清醒过来了,脑袋里跟炸开了烟火一般,他呼吸急促了几分,低头看着她不敢直视的目光。 邬易黑瞳里多了数不尽的光彩。 他原本以为这人迟钝的厉害,只是把自己当做家人。 他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心思,怕把这层纸戳破后,俩人之间连朋友都没得做。 是他太过放任自己情感,还是说,姚蝉对他,也有相同的感觉吗? 彼此的呼吸交缠。 姚蝉心想不对啊。 她只是问对方是不是喜欢她,又没有跟他告白。 她羞耻个什么劲。 想清楚这点,姚蝉颇为理直气壮抬头,这么一来倒跟对面积近的人碰到了一起。 她额头使劲撞到人家下巴上。 相撞之声在黑夜里格外响亮。 她捂住头蹲下,既是缓解疼痛,又是缓解尴尬。 但是对方不了解小女儿的心思,他还真以为把姚蝉撞疼了,蹲下身子想扒拉开她盖着额头的手,一看究竟。 他看,姚蝉不让他看,俩人正在这拉锯呢。 这边动静也吸引了牛二他们的注意。 这人急匆匆赶来,大嗓门问着怎么了。 幸亏他来了,这才将俩人之间的暧昧氛围冲的一干二净。 邬易呼吸间也明白她此时为何如此,忍着笑,低声在她耳畔道,“姚蝉,我以为你知道我的心思,今天不是说这个好时候,等回去了,我细细的同你说。” 他的呼吸声就在耳畔。 又热又亲昵,搞得姚蝉那颗懊恼不堪的心又慌乱起来。 她缩的更厉害了些。 牛二哪儿清楚俩人刚才发生过什么,大嗓门的叫着,“恩人,你怎的了?是刚刚打人打累了吧?我就说了那些皮糙肉厚的就该我们大老粗来动手,哎……” 都是他们没眼力见,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姚蝉哪儿还能听这些。 “快别说了!” 姚蝉站起来捂着脸。 “回家,回家吧我们!” 别管二叔他们那边有没有互诉衷肠,这个地方她实在是呆不下去了。 ………… 本以为那晚去大闹了一场,后面有数不清的麻烦。 但谁也没想到,那场殴打就跟疾风过境般,没留下任何动静。 没有报复没有官差,安静的好像那晚就是一场梦。 但那场意外也全不是没好处。 比如以前一直没戳破窗户纸的二叔跟祝月兰,自从那晚后,关系突飞猛进。 换药照顾的事旁人谁都插不上手,全都由她代劳了。 就连做饭都是紧着他的口味来,他伤的是后背,自主吃饭的能力还是有的,但没人的时候,祝月兰恨不得把喂饭的事也代办了。 跟他们俩卿卿我我的状况不同。 姚蝉邬易他们中间,有几分特殊。 好像没以前那么自在了,相处起来别捏极了。 姚蝉回来后就忙着精品藕粉的事,先前就有这个念头了,但是老是没能提上议程。 现在藕粉生产步入正规,藕贤阁的生意也稳定了,她就急慌慌开始操持这个。 当然,故意让自己忙起来,这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精品藕粉是面向那些有钱有地位的人家。 这在质量上要求严格之外,还需要包装。 油纸她是找来了,这玩意密封性强,可以阻隔水汽,到时候弄个独立包装,外面包裹上,再在最外面编上竹篮还是弄个精致的木盒子什么的贴上他们的标签。 到时候摇身一变,就能换回来好些银钱了。 这可比现在一斤藕粉挣十五文钱要美上太多了。 油纸上要画上好看的花草图案。 至于外面是竹篮还是木盒,总得跟大家商量一下才行。 她拿着鸡毛笔深思苦想的时候,面前多了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 除了邬易,不会是其它人了。 姚蝉不自然的想起那日两个人的交谈。 她心跳的厉害。 手上画了一半的画不要了,跟屁股下有钉子似得跳了起来,故作忙碌道,“看我这记性,把重要的事都忘了,那啥,邬亮在外面吧,我去找他说件事。” 话音刚落,整个人就跟泥鳅似得,跑没影儿了。 邬易留在原地,也没懊恼生气,看着她的背影,嘴边的笑容迟迟没落下。 也罢,不急,时间还多的很。 姚蝉跑到外面,发现人没追来,这才松了口气,感受到脸色的热度,不停拿手扇风。 “小大夫,您怎么了?” 这边还没回过神时面前一道高大的身影笼罩住了她。 姚蝉抬头,看见是邬亮,摇头说没事。 “对了,你爹他恢复的怎么样了?” 说起老人家,邬亮胡子拉碴的脸上透出一抹笑来。 “托您的福,最近好多了,饭也比以前吃的多了……” “那就好。”药贵是有贵的道理的。 “都是一家人,别说什么您不您的了,跟叔公一样,喊我姚蝉就行,对了,我有件事正好要找你,你手艺好,我问你啊,你做竹篮手艺好,还是做木箱手艺好?” 工作起来吧,忙活起来吧。 至于情情爱爱的,总不能急于一时的……吧? 第三百五十八章 未死 忙碌起来的日子过的飞快。 转眼间就到了十一月的尾巴上。 马上就要到进入到腊月了,到时候过了小年,腊八,收拾收拾,马上就要到年末了,姚蝉第一次在古代过年末,对古人的新年习俗总有种期盼之感。 嫂子知道她期待过年,在饭桌上还取笑了她一阵呢。 “到十二月了,最热闹稀罕的是承天节啊,到时候青山镇那边才叫一个热闹……” 姚蝉努力的思索了下脑海里关于十二月十二的信息,依稀记得这好像是哪个皇帝的生辰。 这个时代,大家好像特别热衷于过节日,像是春节上元节中秋节清明节重阳节这种耳熟能详的节日就算了,他们还特别喜欢给宗教人物过节日。 比如六月六是崔府君的节日,六月二十四是二郎神的节日,还有佛祖的节日,比如沐佛节等等。 宗教人物的节日庆祝了,皇帝的生辰更要庆祝。 比如当朝太祖是二月初九,这天就叫长春节,太宗十月十七,就叫乾明节日,眼下这个皇帝是十二月十二,就叫承天节。 太祖太宗都嗝屁了,他们的节日,大家是要热闹的过,但心意到,热闹两天就算了。 现在的皇帝生辰,你总不能敷衍吧。 所以这日了,百姓要庆祝,而且照例还被算入到国家的庆典节日,这一天朝廷会下发告示,要当地官府组织庆祝活动呢。 这一天算到国家的庆典节日,大孩子小孩子都要放假,可想而知,这一天要多热闹。 “官府组织活动,还有商户会策划活动,比如说王家,以往每年王家都会设擂台搞噱头……” “王家可真有钱啊!” 就她到来后,王家都不止弄了两回擂台,散了百两银子。 她辛辛苦苦挣到手的,都不如人家发出去的多。 所以啊,还是得好好挣钱。 “嗨,人家有钱是人家的事,咱们加把劲,迟早有一天也能比得过王家……” 俩人沉浸在美好愿望中,直到身后催促他们快些来磨藕浆的催促声,才把俩人从幻想中拉了出来。 ………… 却说镇子上,也提前进入了热闹氛围中。 不管是商户,还是官府,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承天节忙碌着。 春风渡戏班照例如此。 这两天连续给商会那边表演,大家脸上都透着疲色。 最后一场好不容易唱完,就连卸妆的时候,那几个角都透着几末疲惫。 上次被人那么挨了一顿,谁心底都憋着气呢,但是没办法,他们初来此地,唯独的靠山就是崔家,可崔家最近好像在忙着什么,顾不得他们、 思来想去,也只好吃这哑巴亏。 可到底是被人那样折辱过,谁心里能高兴起来? 可是不高兴,又该如何排遣呢? 自然是找人出气了! 被打那日,他们戏班子几乎全军覆没,但是唯独有人安然无恙,就是收留梨花苑的那俩小的儿徒,那日所有人都没能幸免,偏偏这俩小子没出现。 而且还一连消失了一天。 这俩小的跟那个林迎月,祝月兰关系都那么好。 要说这中间没点猫腻,谁能相信。 没准就是他们俩又去通风报信的! 唐沁月摸着脸颊上那处细细的疤痕,虽说那些人没打女人,但自己在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脸上被铁棍划了一道,当时就血流不止。 她看过大夫,人大夫说,就算伤口不深,但好了之后,难免还是会留下细小的疤。 女人皮相重于性命。 她怎能不恨。 那些男人她没能力报复,但眼下这俩羽毛未丰的少年,她还不能揉捏? “祝迢,给我端杯茶来!” 她擦去口脂,喊了其中一人去倒茶。 马上,瘦弱的少年把茶端了过来,恭敬的递给对方,还没来得及退下,她就把茶吐了出来。 “温乎乎的,难喝死了,再去重泡!” 片刻,她接茶的时候,又故意把茶水打翻到他身上,捂着手指横眉冷竖,“你想烫死我?!” 见少年手上烫出了一大片红色,她心满意足,但面上却不显,“毛手毛脚,一点小事都干不好,算了我不喝了,你跟我出去一趟,我去抓点药茶,好润润嗓子。” 少年眼眶泛红,但看见周围或是幸灾乐祸,或是无动于衷,他咽下委屈,乖巧的道好。 真的好想师傅啊。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有转机啊。 因为过些日子就是承天节,叶班主也不想错过这个热闹节日,就暂时不走了。 他也有自己的打算,虽说自己这个戏班子是流通的,但现在也没人邀请他们过去,不如在这相熟的地方,再挣上一笔。 而且怎么说呢,他也有点侥幸心思,想着没准等崔家忙活完手上的事了,能帮他报仇呢。 所以他们就比原定计划多留了些日子。 唐沁月虽然不满,但也拗不过班主。 好在眼下的活是结束了,她也能放松两日,好好缓解下嗓子。 谁知刚到药铺,还没进门就同一个男人撞在了一起。 她瘦又没力气,被人撞了个趔趄。 还好祝迢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才免她摔倒。 但就这,她还是拧了他耳朵一下。 现在不是教训他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又跟那个撞到她,略带局促的男人打了照面。 对方穿着粗布衣服,年龄在三十左右,个子挺高,面貌忠厚,看起来是个老实人,谁知道是不是存着坏心眼啊。 摸了下钱袋还在,既然不为财,那肯定就为色了。 肯定是想占自己便宜。 “你没长眼?” “对不住,对不住!” 男人急忙朝她躬身道歉,但手上却紧紧地抓着一个药包不放。 “穷酸!” 跟这些人计较也是没道理。 唐沁月拍了下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不耐烦的示意他快走。 余光瞥见他下了台阶没马上离开,而是到药方几步开外的墙壁处,扶着一个浑身黑布的人离开。 俩人步伐慢慢的。 仔细听,似乎能听见那帽帷之下的女人,时不时传出的倒抽冷气声。 可是…… 看着她的背影,唐沁月露出复杂的表情。 竟然是她。 是她那个死对头啊。 本来以为都成那副模样,肯定活不了了,但不知道她竟然还活者。 相处极久,那人的身段,走姿,甚至是呼吸频率,都瞒不过自己。 毕竟她以前也模仿过无数次。 还活着啊,这倒是有趣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迎接 俩人步伐极其缓慢。 能看出来,男人是为了配合迁就她。 唐沁月眯眼,这会她要过去的话,轻而易举的就能拦下俩人。 但是…… 拦他们做什么呢? 女人当初体无完肤的模样对她而言现在还是噩梦般的存在。 这么恶心。 传染给自己咋办。 嫌弃的收回视线,撩起裙摆打算进药方时,身侧多了好些嘈杂跟议论声,人都是爱凑热闹,出于从众心里,唐沁月也循声望去。 视线所及之处,是从子母桥上匆匆跑下几道身影,前两天登台演出时,自己见过他们,为首的穿着官服的是本地县太爷。 此时他带着衙役等人跑下桥后,健步朝他们的方向跑来。 “快看那边……” 在他们出现后,整个街上都堆满了人,与此同时,惊叹跟议论声也一并传来。 “今个是来什么大人物吗?连县太爷都亲自迎接了。” “八成是吧,哎,人来了,来了!” 唐沁月来了兴致,挤开人群跟着看热闹。 跃入眼帘的两匹俊美健壮的枣红色马儿,两匹马齐头并进,威武不凡,急踏的马蹄声敲击着地面,溅起了阵阵尘土,随着马蹄声逐渐靠近,一顶灰褐色的车身跃入眼帘。 颜色虽不招摇,但车厢通体漆黑,窗户也用华丽的暗色毡帘遮挡的严严实实,这种材质一眼就能看出里面主人地位不俗。 在这之后,又是一顶马车奔来,不过这辆车比前面那辆要华贵的多。 招摇的红色车顶,雕着繁琐花纹的窗,车身上垂落着质地华贵的绳索打成的穗子,车身上挂着乔字样的徽记,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以前唐沁月也出入过不少富户门庭。 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 但是今日所见,跟以往尽不相同。 这些真正的豪门大家跟乍然富贵的人家地位哪里是一个等级。 她痴痴地看着,一时间连自己来这的目的都忘了。 县太爷带着众人站在几丈开外,恭敬的迎接着来人。 车夫跳下马车,在窗户前低语了几声。 没多久,最前面的那辆马车就传来苍老温和的男声。 “你是……” “在下是青山镇的父母官,临时得知乔老您返乡省亲,没来得及事先迎接,是下官的疏忽。” 大冬天的,因为来的匆忙,他竟然出了一脑门的汗。 此时他身后的主薄县丞无不恭敬的朝马车行礼。 这么一来,讨论声更加热闹了。 县太爷不理会他们,模样殷勤,被人议论就议论吧,这些乡巴佬都知道点啥。 也是他消息来的迟,没提前准备好,怠慢了贵人。 眼前这位可不是普普通通的老者,他是伺候了两朝帝王的翰林大学士。 这官职仔细算下来,虽然只是个三品官,但是人家是天子脚下的大官! 而且还是伺候皇帝的! 这哪是他这种芝麻小官能相提并论的? 要知道他们虽然是文官,但也是在陛下跟前说的着话的。 旁人不知这个平平无奇的马车主人身份,自己可不能眼瞎犯糊涂。 要知道现在陛下有什么陈述升迁又或者罢黜文武百官的,总得找人代笔吧? 这些大学士就是专门干这个的。 他虽没亲自参与过,但也知晓这里面的机密跟繁琐,为了服务好天子,这些翰林大学士每晚都要轮流在学士院值夜已备传唤。 宦官把陛下的这手书送过来,里面有大概某人某官要担任什么,或者是要遭受什么惩罚的‘词头’。 这些学士们制词草稿,期间还要有专人看护,以防走漏风声。 等到五更天的时候,还要有书吏将词誊写抄录,分别给陛下过目。 虽然在这期间,学士一直被人看顾,等早朝陛下宣布后才能放他们自由,可是,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伺候,又揣摩着圣人。 他们的话语权,还有风声要远比其他人来的重,知道的多。 明面上不敢巴结的还是少数。 更多的私下的讨好孝敬更是不计其数。 他老人家虽然看不上他,但这天底下的事哪儿能说的那么准呢,没准因缘际会,他入了人家的眼呢。 想到这,他态度更是恭敬。 “下官已经给您安排好了住处,不是什么好去处,但也胜在暖和清净……” 他这次一定要好好地抓住机会。 可惜里面的人咳嗽了两下,许久后回应他的,还是没多少起伏的语气。 “不用了,我们来之前,已经让人把老宅修缮打理了,就不劳烦知县大人了。” 说完,放下了车帘。 估计是前面的马车耽搁了些时间,后面马车里的人坐不住了。 车帘微掀,车上的人没露面,但隐约带着几分不耐的女音,“还有事吗?” 车夫跳上马车,态度明白。 柳知县也自知这马屁没拍好。 悻悻然的退下。 没关系,他得到的消息好像是说,这次乔学士要在这住上些许日子,他机会还多呢。 县太爷推开,道路也被那些衙役们驱散开空地。 唐沁月看着马车从自己面前路过,心底感慨着都是人,怎么悬殊就如此之大。 就在她目光紧紧黏着后面那辆马车时,车窗帘子突然被风吹开,紧接着一只雪白的柔荑跃入眼帘。 若削葱根,洁白无暇,单纯字眼无法形容其模样。 但将她理智全都吸引的,并不是那只手,而是她手腕上用细链穿好的红宝石以及黄豆大小的珍珠手链! 只是一个手链都如此名贵,那他们的平时的朱钗该有多稀奇啊。 你说,同人咋不同命啊。 等那两辆马车全都消失在眼帘后,她看了下自己手里攥着的可怜的一钱银子。 算了,不买药了。 不如给自己添个耳环或者是旁的小饰品,再或者是香粉胭脂之类的。 对,也就这么决定了。 马车离去,堆在周围的私语声也逐渐消散。 可是唐沁月哪里知道的是,在她满眼钦羡之人,深知以后绝对不会有所交集的人,竟会在短短的时间内,再度相遇。 而且还是以那种方式!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造化弄人啊。 第三百六十章 相约 乔家的马车在百姓的啧啧称奇声中到了老宅外。 刚修缮好的乔宅外,几个仆人急切的在等待。 车夫刚扶着老太爷下来,那些仆人就一股脑的簇拥上前。 在他身后的乔湘禾也被丫鬟扶下了马车。 冷风打着卷儿的朝她袭来。 使她刚下车就拢紧了身上的狐裘,嘴里还抱怨道,“冷死人了……” 她粗粗的看了眼自家老宅,以及那个门匾,叹口气到祖父身前,“我爹不是说让人修缮了老宅吗?怎么还是这么冷清啊……” 对外人没什么热情的老者,对自家孙女还是挺有耐心跟宽容的,他拍了下孙女的手,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青山镇自然不比汴城热闹,我都说了不用你陪,你做什么又要跟来。” “那还不是您不听话,都说了入冬您身子不好,不宜跋涉,偏偏不听劝的要回老宅,我要是不跟过来,指望下面这些人能伺候好您?还有,马上就是您六十大寿了,在这个冷清的地方过,我想想都替你委屈。” 她絮叨完后,又瞪了一眼前面没眼力见的那些仆人。 “都愣着做什么,东西都搬下来了?里面的地龙烧起来了没?饭菜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养活你们是让你们干活的,不是让你们当木头杵在那的。” 少女骄纵,脾气也不好,但是老人家嘛,谁不是护短。 眼见她一顿训斥后,下人四散离开,周围也只有他们了,点了下她脑门,无奈道,“你啊,在家就是急性子,你娘说过你多少回,都不改改脾气……” 乔湘禾扶着他进院子,还不服气,“急性子咋了,要真是软绵绵性子,那些下人惯会看碟下菜,根本管不住他们。” 老人也没说什么,笑着进院里了。 翰林院大学士回乡探亲,这个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般飞到镇子上每个角落。 有关系的没关系的,无不想跟人扯上点关系。 可惜他们愿望注定要落空,因为自打这一行人进来后,这大门就关上再也没打开。 不论是父母官还是敬仰他的学子们,又或者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前来拜会,全都吃了闭门羹。 大门外人来人往,里面当事者,却在一方小天地里,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这日难得阳光大好,仆人们抬出一个竹椅,上面铺满了厚厚的狐裘,小心翼翼扶着他坐下。 “老太爷,今个咱们听个什么啊?” 可能是因为揣摩了圣人心思过多,他平时在家的时候不爱跟人交谈说话。 唯一的爱好就是听小曲儿听人说书。 喝着香茶,品着小酒儿,这样的日子他过多久都不会厌烦。 今日他刚刚点了曲目,还没开唱呢,门房就匆匆送来一个帖子。 乔老太爷本意是不想看的。 但是在看见帖子上那个熟悉的笔迹时,指挥着人把那帖子拿来。 在他打开帖子后,下人们安静的退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安静的厉害。 但谁知就在一片静默时,老太爷竟然笑出了声。 要知道他老人家很少在外面表露出自己的情绪。 可是眼下他收起那帖子,吩咐道,“备轿,出府。” 下人们一头雾水,但也不好询问主子的事,一个稍微年长些的仆人照做了。 没多久,乔湘禾听见动静赶了过来,看着自个爷爷已经穿戴整齐,正要出门了,她健步上前拉住他袖子,“祖父,不是说这些日子闭门不出?您这是接了谁的帖子,竟要出去了? 那人也是好没眼力的,自己登门拜访不成吗?还要您亲自出去!” 不知道她祖父是什么身份吗? 少女心直口快,片刻就吐槽了一大堆。 但是别管她怎么抱怨,老者都没改主意,心甘情愿不说,竟然还露出一脸迫切的神色。 “你不懂。” 乔小姐第一次见祖父脸上挂着这么急切的神色。 自己如何说,谁也拦不住他,她退而求其次想让人带自己一起去,也被祖父婉拒了。 等着他离开,少女在原地沉思了片刻,在汴城贵人云集的地方,别管是谁来府上拜访,爷爷都没露出这种迫不及待的神色。 一个小小的青山镇,谁能有这么大魅力,让爷爷心甘情愿这么着急的去见面? 难道是以前的老相好? 不是吧。 可不是老相好,那又会是谁i? 不行! 她在家完全坐不住。 “来人,备马车!” 她安慰自己,她来这答应过父亲,要照顾好祖父的,所以也必须将这事弄明白。 一顶轿子,一辆马车,两者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那矫健的枣红色俊马儿估计也没走过这么慢的速度,憋屈的直打响鼻。 就在她陷入怀疑,以为祖父发现自己,从而借着着溜达来甩掉自己时,轿子停在了一处气派的酒楼外。 “停下停下,别让人发现了。” 她在马车上偷偷掀开一条缝,看着祖父被人扶下来,容光焕发的朝酒楼走去。 越来越诡异了。 乔湘禾抬头看了下那个牌匾。 王家酒楼? 来这做什么? 她咬唇,来都来了,在门口算怎么回事。 索性一道跟了进去。 却说乔老太爷进来后,有小厮上前引路,俩人低语了一阵,相伴上了二楼,直到在拐角那处房门前停下,才恭敬道,“乔老爷,您的客人,正在里面等您呢。” 他把人送到,安静的下楼。 乔老太爷深吸口气,推门进入。 只是…… 跟他想象的只有老友伫立在窗边,凭栏远眺的重逢的画面不同。 此时富丽堂皇的客房内摆着奇花异草文人字画,更离奇的里面还坐着不少不曾见过的陌生面孔,哄闹的谈话在他来后戛然而止。 见到他真的来了,众人纷纷起身,恭敬的朝他行礼。 他面色捎显不愉。 明知道他不喜这种环境…… 大家读懂他的不快,纷纷噤声,只是这难看的表情还没维持多久,另一道惊喜的男声紧接着传来。 跟他年岁相仿,胡须花白的老者匆忙出列,将来人抱了个满怀。 “你来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好戏 乔老太爷不快神色在见到他后消解,但在外人眼中依旧是绷着脸的。 “乔大人,纪山长,二位请落座。” 柳知县满脸笑容,恭敬的招待二人。 乔老太爷坐在首座,其余人则小心谨慎的陪坐。 “你知道我不爱参加应酬,还要骗我出来,你这是安的什么心?” 纪衍,也就是白鹤书院的山长,他的老友,此时捧着杯好酒,悄无声息的凑到他耳畔,“盛情难却,我也没法子,再说,这些富豪乡绅想出钱招待你,我推辞不过,这是没办法的啊。” 他美滋滋的喝完那杯佳酿,又低声抱冤,“你不懂,我们这一介草民,有太多身不由己了。” 他还草民? 当了两代太子的夫子,朝堂上谁不知他脾气又臭又硬? 就连告老还乡都是不辞而别的,他这种陛下都拿他没办法的人,竟也会说出身不由己! 放屁吧这是。 见他一脸震惊。 纪山长又凑上去,“我知道你清高,爱惜羽毛,但是这县太爷有钱,你放心大胆的吃!有事推我身上就行了。” 身居高位,尤其是在帝王面前行走,不能有任何的纰漏跟差池。 行差踏错就会遭到御史的弹劾。 但是朝廷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像是地方官大多分有职田,还有另给的‘公使钱’,专门用作官员往来供应酒食之费,他们这种,严格来说,并不算触碰律法。 都到这节骨眼上了,老友死扯着自己袖子,他总不能拂袖而去啊。 大不了,这顿饭自己请就是。 “行了,放开我吧,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乔老太爷对谁都能发起脾气,唯独这老头发不了,俩人同年考生,一个状元,一个探花,同为天子门生,在朝堂风雨近四十栽,说是生死之交都不为过。 如今虽被人摆上一道,但见他言语恳切,那点小脾气早就不翼而飞了。 酒过三巡,纪山长凑他跟前,醉意朦胧道,“我记得二日后就是你生辰了?你个孤家寡人,到这也没人给你操办,要不,来我府上热闹热闹?” 乔老太爷受不了他难闻的酒味。 将人推开些许,“你才孤家寡人,这次老大的闺女陪我回来了,我,我才不孤单!” “老大家的?那个脾气古怪性格泼辣的小丫头吗?算起来,我也有十年没见过她了吧?那丫头今年有十六了吧?议亲了没?” “没呢,没呢!” “那这样好了,等那日了,我带着夫人去给你热闹热闹,对了,我记得你爱听曲听戏是吧?这里面好像有个人,刚刚说他找到一个好的戏班子!” 纪山长略有醉意,指了人群一圈,具体是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崔老板心跳加快,知道自己机会来了。 他在同伴们或嫉妒或钦羡的眼神中出列,刚刚开席的时候,他们就是随意谈论了几句这次商会庆祝请来的戏班子。 谁知道竟让山长记住了。 眼下还推给了翰林大学士。 这是家门荣光啊! 这件差事要是办好了,日后在县太爷,在这些同伴眼中,那也是有面的人了。 他想了下那个班主的话,组织好语言,“回老太爷,山长的话,小人前段时间阴差阳错是请来了个戏班子,不满诸位说,那戏班子的几个台柱子,以前可都是梨花苑的人呢。” 梨花苑? 这名气是响亮啊。 怪不得唱的不错,原来请来了那个戏班啊。 纪山长笑了笑,没人发现梨花苑那三字之后,好友猛地一亮的眼神。 他爱好是什么,遗憾是什么,自己能不清楚? 他只要搭好戏台子,这些人就会主动把其余的事都办好了。 果然,主坐上的人没说什么,县太爷就上蹿下跳道,“崔,崔老板是吧,这事就交代给你了,早些准备,认真准备,务必要在老太爷生辰时,把事置办好。” “好,好!” 崔老板点头如捣蒜。 一场饭局,说说笑笑之间,倒也圆满的结束了。 ………… 酒席结束,各自打道回府。 崔老板脚下生风,快速回去安排这光荣意义重大的大事。 当然这种事也得跟春风渡的戏班子交代一下。 叶班主知道天上跳下这么大的馅饼后,喜不自禁。 别看他们只是哪有活往哪跑的戏班子。 但是哪个班主心底没有个雄心壮志,想要把自家戏班子发扬光大,跟梨花苑当初那般红火声名远扬? 跟大夫们治病救人不断积累名气一般,他们戏班子也是要有拿得出手的经验跟阅历的。 如果能把这件事办好。 那往后他们可有值得吹嘘的经历了。 跟崔老板再三承诺自己会办好这场戏后,他低头沉思了片刻,在对方临走前,他又扭捏的朝人提出个请求。 崔老板有点不高兴,总觉得这人有点不识好歹,给你这么好机会,还给你那么多报酬,你不一门心思的把事办好,还跟我讨价还价了? 但是想到自己当初跟县太爷打好的包票,以及日后自己的地位前程。 他还是不情愿的嗯了声。 叶班主急急道,“就是上次嘛,上次有不长眼的把我们戏班的人狠揍了一顿吗? 当时我们吃了那么大的亏,心里憋屈啊,但转念一想,我们是您请来的,再找茬,是给您添麻烦,再加上快走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就没提及。 但是眼下我们不走了,您又过来了,我们就有了主心骨,思来想去,还是想劳烦这事您替我们做主一回!” 他说完,还弱弱的补充了一句。 “您也看见了,我们戏班子里的人,大多数都鼻青脸肿的,这事要是不解决,怕谁排练起来也不大舒畅,我们招牌咋了没关系,就怕影响到您……” 都是聪明人,话都说到这份上。 总不能不清楚。 崔老板心底是千万个不耐烦,但为了稳住他们。 还是答应了这个要求。 上次他们来求助,自己是让人过来处理的,后来曹冲没跟自己汇报,他就以为这事解决了。 但眼下看,是没解决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丢失 对方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啊! 叶班主欣喜,当时就把戏班众人喊来,把这好事跟大家汇报了下,顿时四面八方,满是众人的感激之声。 这些感激纷至沓来,倒打消了崔老板心头的几分不快。 众人吹嘘感激,足以让他飘飘然。 等到飘到一定程度,看着对面那些满是期待的面孔,他更是拍着胸口直允诺,“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崔老板大好人啊!” “崔老板悲天悯人,他不发大财,谁能发大财?” “我们果然没看错人!” 一群无脑吹嘘后,崔老板是头重脚轻的离开的。 ………… 乔老太爷的生辰就在眼前。 虽然谢绝了许多礼品,跟上门的祝贺,但打着梨花苑名号的戏班子,还是大摇大摆的进了乔家老宅。 乔湘禾先前就发愁祖父生辰冷清。 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还是祖父允诺而来的,她自然没什么异议。 而且说真的,还为这场及时雨的到来,还暗自松了口气。 今年可是祖父六十大寿,即使姑母叔伯没在,她也要把这事办的圆满红火。 说干就干。 这是她第一次操办寿辰,本着要让大家大开眼界,她事必躬亲。 镇子上最出名的酒楼。 最好的大师傅,在寿诞那日定下了。 蔬菜瓜果,也找了靠谱的人,在那天专门送过来。 府里家仆的衣服,在那日要换上统一干净喜庆的。 那日的菜色敲定好。 还要定好那日邀请的宾客。 说真的,虽然只有寥寥几个,但她仍旧设计请帖,斟酌字眼。 小姑娘家爱操心,乔老太爷也就由着她去了。 其实那日他本来还打算独自一人,高高兴兴的听唱戏呢。 梨花苑啊,头五年他听完那场戏后,就再也没听到过了。 这次也算阴差阳错下,一解夙愿吧。 ………… 时间过的飞快,在乔湘禾忙忙碌碌中,终于迎到了祖父的生辰。 这时,空旷的院子里已经挂满了红绸彩带。 院子里家仆换上整齐利索的新衣,那些从别处暖房搬来的花卉,也给冬日平添了几分喜庆色彩。 她跟大师傅定好了菜色,只等着客人上门了。 刚到半晌,门外就热闹起来。 最先到来的是白鹤书院的山长夫妻。 纪山长见到这么个大姑娘,还上下打量了一番,“不错,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你小的时候啊,流着鼻涕脸蛋黑红,哎呦……” 话还没说完,腰侧就被夫人使劲拧了一把。 挡住他吃痛的面孔,山长夫人摸着对面明显带些不悦的姑娘的手,歉疚不已,“他吹了风脑子糊涂着,这会胡言乱语,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是我福薄,没能有孙子,不然啊……” 这夫妻俩一人刚正,一人柔和,倒是很好的把先前尴尬的局面补救回来。 乔湘禾还好保持着一分理智没跟客人吵起来。 被哄的差不多时,僵着脸把人迎到后院。 最主要的客人迎接到了。 剩下的就是些不太相熟的,比如那日一起吃过饭的县太爷还有零星几个富商。 来者都是客,还是为了给祖父庆祝,于情于理都不能把人给撵走。 客气的把人迎接到里面,她又开始了繁忙的招呼。 忙的晕头转向之际,她喊来了下人。 “跟戏班子那边交代一下,等席面撤走了,他们就马上开演,知道了吗?” 仆妇点头,领命后没马上离开,倒是走到她身后,开始给她揉着额头。 “姑娘真是长大了,这两日操办起寿宴来,有鼻子有眼的,要是老爷夫人看见了,还不知道多欣喜呢。” 她没睡好,下人揉着额头的动作,确实缓解了她不少疲惫。 “你呀,别哄我了,我这点水平,到娘跟前完全不够看的。” 多少是个心意而已。 “对了……” 她舒服了一阵,催促她快去吩咐。 仆妇察觉到她的动作,又轻笑道,“您已经交代了好几遍了,放心,那边有人盯着,坏不了事的!” 乔湘禾松口气,刚坐稳,又弹坐起来。 “我忘记了,还没交代下去中午要做长寿面,今年特殊,这个得我亲自做才行!” 她也不让人按了,风风火火起来,又起身去灶房了。 不过惊慌下俩人谁都没注意到,一个颜色漂亮,珍贵的精致手串,落到了她们先前呆过的石桌上。 他们刚走不久,一道人影在石桌边徘徊。 来人捡起那串精致昂贵的手链盯了许久,犹豫许久,到底没克制住心底排山倒海的欲望,将其收入怀里。 趁着四下无人,蹑手蹑脚离开。 正午后阳光和煦,宾客们吃饱喝足,移步到后院。 宾客落座,好戏开席。 乔家老宅有台榭,当紧锣密鼓开始时,装扮好的角儿们陆续登场。 唱的是梨花苑最出彩的曲目,装扮上熟悉的画面跟身影,但是…… 上面唱的热闹,下面几人面色有些异样,甚至没多大会功夫,白鹤书院的山长,已经开始昏昏欲睡。 此时戏台上,正步入高潮。 农家女横眉冷竖,咿咿呀呀的指责着负心汉。 乔湘禾手撑着脑袋,不耐烦的打了个呵欠。 这种老生常谈的戏码,她在汴城已经听了无数次,真不知道在这个特殊的时日,大家凑到一起听这个玩意又是为了什么。 他祖父的脸色都快跟戏台上负心汉的脸色没什么区别了。 她听得无趣,挥手示意一个下人过来,交代她去准备几个暖炉,午后虽有些和煦阳光,但没多久温度就会降下来,满院子有好些老人家,别冻坏了才好。 下人得了吩咐离开。 她视线在落到自己手腕上的时候,忽然一惊。 “我手串呢?” 在她及笄礼上,她祖母送她的那个手串哪儿去了? 祖母去世两年,那是她生前最宝贝的东西,这次出门她特意带在手上的,怎会不见了呢? 一瞬间,她紧张的起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今日她一直在院子里,没去过别处,所以就算丢失,那也还该在府上。 今天去的地方都能数的出来。 心里稍稍镇定了下,有宾客在她没有声张,只是让下人先去寻找一番。 只是,不多会,她声音拔高,“什么?没有?” 第三百六十三章 阴险 她声音稍大了些,在沉闷的环境中有些突兀,引的祖父往这边瞟了好几眼。 大约不想让祖父知晓这边的事,乔湘禾示意下人跟她到别处去讲。 “怎么会没找到?灶房,后院,客房都找过了吗?确定没有?” 仆妇面带不安,“没有,里里外外检查了好几遍,都没找到您说的手串,您说会不会是……” 她有一个猜测,但不敢明着说,此时语焉不详,惹得对面小姐越发眉头紧皱。 “有话直接说,这般遮掩做什么!” 仆妇连声说是,她起身小心翼翼道,“老奴的意思是,会不会是今天人多手杂,有哪个不长眼的看上姑娘您手串名贵,没归还回来,而是私吞了?” 那手串如此名贵,再不识货的人,也知道那东西价格不菲。 私吞下来,等风声平稳了再倒手一卖,小门小户,这辈子吃穿不愁了。 对面人分析完,乔湘禾一言不发。 像她说的,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今天来祝贺的,帮忙的这么多,府里府外,形形色色的人,谁能保证不被诱惑。 如此一来,她找不到丢失的东西,那也是有缘由的。 偏偏今天特殊,她不想把事闹大。 思忖片刻,她开口了。 “你传话下去,就说我的手串不小心掉了,谁要是有缘捡起来,让他们送还给我,我犒赏十两银子……” 她类似这种朱钗宝贝不少,但没哪个能比这个重要,并非是东西价格如何,实在是其中意义深重。 今天是祖父大寿,她不愿意把局面弄僵。 坏了祖父的面子。 希望这些人知道她已经给了他们台阶下吧。 可惜,话都放出去了,仍旧没人承认。 这么一来,她不得不换手段。 然而小范围的检查之后,仍一无所获,这时候她已经有几分焦虑了,而此时后院也传来动静,她来不及手头没处理完的事,匆匆去看怎么回事。 按时间来说,这戏还没唱到一半吧。 不该散场啊。 赶到后院,撞入眼帘的就是祖父几人出来的画面。 她扶着祖父,又看了下那台上手足无措的戏班众人,低声问着怎么回事。 乔老太爷摆摆手,“听得怪没意思的,有这时间浪费,不如跟人下两盘好棋……” 一番话声音并不是很大,但是臊得跟在身后的县太爷无地自容,虽说他以前没听过梨花苑戏班子唱戏。 但稍稍一想,也知道名气如此之大,断不可能是今日的水准。 先前自己拍着胸口跟大家的承诺犹然在耳,他真想钻到地缝里去。 这些人也是,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他们丢人不算,连累自己也跟着丢人。 与他有相同想法的还有崔老板。 真的是,丢人丢大发了。 此刻他们一个个面红耳赤,缩着脖子一言不敢发。 乔老太爷倒没把这种小事放到心上,他拍着孙女的手,“刚外面闹哄哄的,是怎么回事?” “没事,能有什么事啊,就是下人毛手毛脚的摔坏了些东西,闹出点动静……” 好些客人在,她不乐意揭自己的短。 乔老太爷颔首。 但还没等,乔小姐松了这口气,就见一个冒失的丫鬟埋头跑进来,她也没看见小姐朝她挤眉弄眼不断提醒,气喘吁吁报备,“小姐,又敲打了一遍,还是没人承认。” 这下是瞒不住了。 面对长辈们的询问,她只好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果然,在听见是亡妻赠给孙女的手链不见了,老者的眉毛也皱起来了。 那山长夫人见孩子有了些紧张,柔声安慰,“既然是在府上,那就肯定丢不了,禾儿既然派人去询问,那肯定大概是有了怀疑,这样吧,趁着咱们都在,把今天府里府外的人都喊过来,好好责问一番。” 孩子照顾他们在,做起事束手束脚。 她既是长辈,就不能作壁上观。 这是最好的法子。 乔家姑娘先前私下找寻,肯定是有所怀疑了。 如今她主动提及,倒是护好双方的颜面。 既然是故人所赠,多小心都不为过。 “好,奴婢这就去把人都喊来。” ………… 却说此时后院这些人心惶惶,戏班子等人的脸上也不好看。 唱了一半被人喊停,而且开场不久后那些贵人就已经是昏昏欲睡不大感兴趣的样子,这种情况,简直是把他们脸给打肿了。 叶班主喊来祝山栀,正破口大骂着,要不是他信誓旦旦说,唱这出戏一定能取得贵人欢心,他怎会落到这种下场。 正大发脾气时,乔府上有下人来了。 叶班主暂停辱骂,赔着笑脸询问人家来意。 “是我家小姐有事,想先请诸位过去协助一下。” 当他想再仔细问时,那下人已经面露不快了。 “好!劳烦您跟主子们回禀一声,我们这就过去。” 送走他,火急火燎把人召集过来。 交代大家换上衣服,快些去后院集合。 “咱们刚刚已经丢了大人,现在过去,不论人家要我们干什么,都要配合好,知道吗?” 众人连连点头。 大家鱼贯而出,唯独有人停在原地,面色有点不正常。 叶班主踱步到她跟前,狐疑道,“沁月,你怎么回事?怎么魂不守舍的?” “哦,没事,我就是脑袋有点晕乎乎的。” “嗯,收拾完就快些下来。” 等戏班子众人都下去了,院子里已经人头攒动。 当管事的把事情阐述了下,还说只要现在交出来,既往不咎。 但都到这节骨眼上了,谁能承认啊。 问了连续好几遍,都没有人承认,这时候,气氛已经到冰点了。 “其实,此事倒也好办。” 纪夫人看着前面整齐的众人,声音里饱含笑意,“既然大家都不承认,那少不得得检查一下了,虽然检查下来有点不近人情,但事急从缓,还请大家见谅。” 主家都说这话了,他们谁能拒绝? 要拒绝了,岂不是证明他们心里有鬼? “不过……”那人话锋一转,“搜身是不得已而为之,也有不近人情的地方,但奈何这东西意义深重,少不得用非常手段,不过等检查之后,自然会赠上一份心意,作为补偿,这法子可行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 第三百六十四章 喘鸣之疾 本来主子让他们干啥,他们就得干啥的。 更何况人家是和和气气的说的。 “那好,姑娘家站到这边,男人站到那边,咱们分开检查。” 一时间大家各自分开。 唐沁月脑子嗡嗡乱响,袖子里揣着的东西像催命的东西一般,不断吞噬着她的理智,让她无处可逃。 那些下人们眼神犹如钩子,大咧咧盯在你身上。 眼瞅着检查的人越来越近。 她紧张的快要窒息。 但在错身站队的一瞬,她隐约看到了一个熟人。 那不是…… 一时间,笑意爬到她脸上。 ………… 梁大旺看着那管事从左往右检查,有点着急,都这个时辰了,他还没给阿月抓药。 她在家怕是会疼的受不住了吧。 往日他也没个正经的活,全靠早上打柴或者运气好些打猎卖了,又或者是兄弟们有活来了,因为琐事无法去上工,给他吱声,他来帮忙。 说来也是巧,今天本该是邻居大哥来送菜的。 但是他媳妇扭伤了脚,他走不开。 就托自己来送。 晌午送完了菜,那管事的看他力气不小,又给他派了一些琐碎小活,他干完了,拿到了赏钱要走了,谁知道又碰到这种事。 也罢,主家出事了,他好好配合就行。 等啊等的,那管事的终于到自己跟前。 他伸开手臂大大方方的让人检查。 他身上肯定没有的。 那管事的侧头看了下他背后的箩筐,努努嘴示意他拎过来。 “这是什么?” “这是白天咱们府上扔的烂菜叶子,我跟大师傅说了,这可以带走的。” 家里还喂着几只鸭子,这些菜帮子菜叶子也能撑上几顿。 “倒出来,检查下!” 梁大旺感慨这有钱人家事就是多,但他人微言轻,还是把那筐菜叶倒了,让他检查。 可是…… 倾倒的瞬间,除去绿色的菜叶,还有一抹鲜亮的红色宝石。 眨眼功夫,男人脸上笑意垮掉。 他脑袋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后面已经冲出几个家丁,蛮横的将他制止在地。 “姑娘,找到了,找到了!” 那管事的捡起手串,兴奋不已。 乔湘禾接过失而复得的宝贝,冷眼看着男人,“你还有什么话说?” 看他装束打扮,根本不是府上的,盘问下来才知道,原来他只是今天往府上送菜的,不用多加询问,她就猜到来龙去脉了。 定是对方见钱眼开。 帮完忙后,无意捡到自己丢失的手链,见这手串价值不菲,就想着据为己有。 “姑娘,姑娘我冤枉,我都没见过这东西,更不清楚是怎么到我筐子里的,老太爷,夫人,我真的不知情啊!” 被人按在地上,他不断挣扎,辩解。 可惜,在旁人看来,这桩人赃并获的事,已经由不得他来辩解。 “县太爷,这件事看来得交给您了。” 在这种值得庆祝的大好日子出了这种岔子,谁心里能舒坦啊。 尤其是乔家小姐,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害她在祖父的寿辰上出了乱子,丢了面子。 这种事如何能让人释怀。 “好,好!” 县太爷正为打包票请来戏班子的事懊恼呢,眨眼间就来了戴罪立功的好机会,他二话不说应承下来。 眼瞅着就要下大牢了,男人哪儿能不害怕。 不停地叩头,不停地喊冤。 唐沁月冷眼看着面前这一幕,不得不说的是,灾难转移,她由衷的松了口气。 还好她眼疾手快,刚刚错身一瞬,将那价值不菲的手串扔进到了他的筐子里。 虽然有点不安,但人是自私的,这一刻劫后余生的喜悦完全淹没了对陌生人的歉疚。 男人面无人色,脑袋都磕出血来了。 她心乱糟糟,不敢直视那边,心头只想着,快点把人带走吧,快带走他吧。 别让她看见这一幕了。 把这个扰乱人心思的男人带走,这不止是唐沁月一人的期盼。 被他求饶声闹得心乱的县太爷也有些烦躁。 朝同行的衙役一个眼神,那人当下就要押着他走。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温和的男声,打断了他们的动作。 唐沁月心中感到不妙。 抬头看,果然是今天的寿星公,把人拦下了。 “爷爷!” 乔湘禾撒娇声里隐约有点不满。 “这事有点蹊跷,贸然把人带走,有些武断。” “老伙计,你是什么看法?” 好像是怕冷落了纪山长似得,他朝人询问。 对方老头摸了下自己的胡须,“问我作甚?自己头疼去。” 往常要是有人这么对爷爷说话,他早就让人打板子去了。 可是眼下,乔湘禾泛起嘀咕,爷爷咋还有点乐在其中啊。 不过既然寿星公开口了,这人暂时没被拉走。 乔老太爷从下人手里接过失而复得的手串,好像回忆起亡妻的面貌。 正要开口时候,他面色忽然难看起来。 最先发现他不对劲的是跟他呛声的白鹤书院的山长。 刚刚他还是含笑的状态,但很快,呼吸就急促起来,大冬天的,这人满头大汗。 看他身子摇摇欲坠的时候,纪山长猛地扶住了他,先前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变了,他高声喊着下人搬椅子过来。 在这之前,不断地给他顺着胸口,好让对方呼吸更加顺畅。 这一变故,也引的众人急奔而来。 大家将其围成一个圈,争先恐后的询问他怎么了。 “我,我……” 他捂住胸口位置,不停的摆手。 这时候话都说不利索了。 口唇颜色发绀,就跟缺氧的鱼儿一般,不停的呼吸,却吸入不了新鲜的空气。 乔湘禾被吓得不轻,但是转念间她就想到这是为何。 朝自己贴身婆子喊着,“快去把罗叔喊来!” 罗叔是给祖父看病十几年的大夫,这次回乡,他专门作陪的。 后院这边动静闹的不小,听见传唤匆匆而来的男人见此,二话不说,将药箱打开,掏出银针,飞速的在他的合谷穴,内关穴以及鼻翼两侧的迎香穴跟前胸的膻中穴下针。 众人视线不敢放松。 银针下去,他脸色有了些许好看,但是呼吸依旧急喘。 “罗叔,爷爷怎么还不好啊?” 乔小姐握住祖父的手,面上尽是惊慌之色。 那个大夫把脉许久,连声叹息,“我都说过了,老太爷喘鸣之疾年头久远,发病后会一次比一次厉害,平时需要多注意,你们怎么把如此大意?” 乔湘禾想辩解。 但是又无从辩解。 眼看他嘴唇又有发绀的症状,男人紧急道,“人都散开,别挡着他呼吸……” 第三百六十五章 忌讳 寿辰之日出了这种大事,整个院子兵荒马乱,府上的下人更是乱成了一团,就连来凑热闹想刷个熟脸的宾客们,这会都觉得尴尬不已。 走不是,留也不是。 宾客们对视了几眼,打算在这留下。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好在一个时辰之后,有下人回报,说病情已经稳定了许多,暂时没大碍。 识趣些的拍胸口直抒口气,适当的表示了些关切,抱歉的要离开。 但有些不识趣的,比如像县太爷,这会脑袋瓜儿不停乱转,就想着别的法儿了。 其实他为了升职也是很拼了。 电光火石间,还真让他想到一个绝好的点子。 他不是生病了吗? 而且看那模样,病的还真挺厉害。 不管是为人子女还是为人亲友,眼下最希望的是什么? 不就是饱受摧残的亲人能恢复健康吗? 所以机会不就来了? 他可认识小大夫啊! 虽说先前有过几次不太好的接触,但他是父母官,低三下四去求人,这点面子她还能不给吗? 到时候把人病治好,乔家多少还不得念自己点恩情啊。 对,说干就干! 却说此时在院里,自打手串找到后人群就散开了不少,有人去忙手上的事,有人则看着地上被扣押后,声音嘶哑却还是不断磕头求饶的男人。 唐沁月心提在半空中。 那家老爷子的话不停在脑海中盘旋,他说事情可能还有蹊跷,这不明摆着自己还没脱离了安全,想到可能面临的后果,她四肢发颤。 可现在后悔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电光火石间,她倒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余光瞥见那乔家小姐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过来,急中生智下,她健步冲到对面,见到对方有点戒备的眼神,她紧忙行礼,“姑娘,劳烦您过来一下,我有话要同您说。” 她脸上还带着妆。 又是不相熟的,女人打算离开。 但她不罢休紧追了两步,“是关于您家老爷子的病……” 关于自己至亲之人,她脚步顿停,狐疑的看向她。 上钩了,上钩了。 她按捺住心底激动,尊敬的看向对方,两人相距之近,完全可将其神色观察一清二楚,默不作声的任由对方打量,等她打量够了,随之而来的就是质问声。 “我祖父的病,你知道些什么?” 女人告诉自己不能慌。 她捋顺了思路,超前走了两步才道,“不瞒您说,大喜日子出这事,一般来说,一是时运不济,二是有邪祟相克,像是八字风水之类的,都可以说得通。” 见对方挑眉似是有所发怒。 她紧忙解释,“老太爷红光满面自然不是那种流年不利时运不济之人,我在想,八成是被克住了,那个人……”她朝梁大旺那努努嘴。 “他的相好的,原先是我们戏班子的人,她这人不吉利,连累我们戏班子祸事不断,后来还是把人赶走后,才好了一点。 我记得那日你们刚到青山镇时,我亲眼所见,她跟你们就几步之遥,如果说那日是凑巧,那今天呢? 老太爷这么长时间健健康康的,为何今天碰到跟她朝夕相伴的男人后,就突然难受了?” “无稽之谈!” 嘴上是这么说,但神色分明已经有几分挣扎。 是吧,有谁能对自己至亲之人无动于衷呢,即使有一丁点不确定,有一丁点的隐患,都会将其扼杀掉。 知道有这么个不祥之人在自己府上呆着,就算那老太爷心中觉得蹊跷,怕也拗不过自己孙女的‘好意’。 等把他弄走,证据毁灭,谁还能查到她头上。 趁乱把人弄走,把证据湮灭,这才是万全之策。 “姑娘,鬼神之说虽无从考证,但凡事还是小心为妙,您要是不信我的话,可以让人去他家求证下,要是我胡言乱语,我愿意承受妄言的下场……” 乔家虽显赫,却也不能公然这么做。 仔细看,对方虽没言语,但在脸上已经透露出怀疑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跟仆妇递去个眼神,对方掏出一块碎银赛她手上,“你费心了。” 唐沁月攥着银子看着她们离去,不过在游廊转弯时,那小姐停下脚步,在那妇人耳畔低语了几句,那妇人又匆匆离开。 看来那番言论还是凑效了。 她站在廊下,见那个男的很快就被人拉走,心满意足的笑了。 事在人为,看,只要稍稍动了一下脑筋,困难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她刚离开,却不知道身后有人同样把谈话听进去了。 崔老板摸着下巴略一思忖,似乎也找到了将功折罪的法子。 那个男的不是一直不松口吗? 他好像找到了法子。 转身找到了那个叶班主,也没说为何,把人喊走了。 ………… 天幕暗沉沉,头顶的乌云在视线内堆集,风声在耳畔,卷起地上的落叶,这天色好像在酝酿着新的一场大雪。 身上裹着黑袍的女人仰起头,感受着呼啸的风声在耳畔肆虐。 拢紧了身上披着的黑色袍子。 她眼睛看不清楚,只好摸着墙壁踱步出来。 他说今天出去帮忙,午后就会回来。 可是现在怎么还是没有任何音信? 是出事了,还是路上有什么事绊住他了? “大旺家的,快下雪了,你眼神不好,快些回去吧,本来风寒就没好,再吹风把病吹严重了,你男人回来又该心疼了……” 听见邻居的声音,她后怕的低下头,用头发跟围巾将面容遮盖严实。 对于旁人的称呼,她下意识想解释,但张口后又觉得一阵无力,她自打被人捡回来后,诸如此类的猜测就不绝于耳,虽然男人说过,他绝对没趁人之危的意思。 可是短短几日将人家底花光,她又如何能做到无动于衷。 只是可惜她这幅残破身子,无法配上男人了。 就在暗自失落时。 巷子尽头传来数道匆忙脚步声。 “梁大旺在这住着吗?” 粗哑急切的男声响起。 林迎月凭知觉朝前快走两步,紧抓衣服,慌张道,“是在这,请问你们是……” 崔老板眼神询问叶班主,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不顾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又问道,“你可是跟他一家?” “我是,我是……”她盖好脸上的遮挡物,急切道,“你们是他什么人?是他出事了吗?” 是就好办了。 给身后俩人递去眼神,一个麻袋将人套走…… 第三百六十六章 求死(上) 乔家院子里,人多忙乱,梁大旺暂时被扔到拆房关押。 他泛着黑的面皮上满是慌乱无措,用尽力气拍着木门,期望能引起外面人的一点恻隐之心。 “劳烦你们去我家替我捎个口信,就说我得出远门,几日才能回来,求你们了,那个人等不到我消息会着急的……” 他喊得声音大。 次数又多。 本来外面的人不想搭理他的。 但没想到这个男人怪有毅力的,扯着嗓子喊,喊的声音嘶哑还不停止,弄的人心烦意乱。 其中一个看管他的下人掏掏耳朵,嗤笑出声,“我说你到现在了还认不清自己身份呢,替你捎信,你自己想想为啥要替你稍,还说出远门? 实在是县太爷还没腾出空来带走你,不然哪儿还轮的到你在这叫嚣!” 人生不如意的事多了,他们也想发大财,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要不是他今天横插一脚,闹出这事,他们早就该拿着主家发的赏银,美滋滋去陪媳妇孩子了。 哪里轮到大冷天在这守着他呢。 眼瞅他还在祈求着去报个信,俩人对视一眼毫不在意的走了。 梁大旺颓然的坐在地上,嗓子跟身体上的疼痛不会引起他的焦虑,唯独家里那人…… 也不知是不是他担忧过度,竟在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女人求救声越来越靠近,他意识到这不是幻想,紧爬起来朝门缝看去。 果然,柴门很快就被打开。 几个陌生的男人把门打开,他看见被他们扭送过来的人,果然是他牵肠挂肚的人。 不过那些人可不会怜香惜玉。 加上阿月也不喜欢旁人触碰,此时挣扎起来如同疯子。 很快,院子里就堆集了不少人。 很多人都是听见动静来的。 崔老板示意手下把人放开。 林迎月刚刚好像听见了令她厌恶恐惧的声音,想起那日的屈辱,以及如今不成模样的尊荣,她怕的不停的尖叫。 她不愿意,也不想再回到当初的那种窘迫中了。 梁大旺忍痛跑过来,慌张的将她身上的黑袍遮住,低声在她耳畔做安慰。 林迎月摸着他的胳膊,脸颊,确定眼前的人是他,心才稍稍安稳了几分。 本是互相安慰,彼此救赎的画面,却让抓他而来的人,更多了一份笃定。 “互诉衷情也够了吧,咱们这么多人呢,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上面吧?”说完跟下人递去个眼神,那人会意,上前把俩人拉开。 没了他在,林迎月的不安逐渐扩大。 崔老板示意他安静,“现在人都在这了,问你的话可以好好说了吗?那乔家小姐的手串是你偷的吧,偷来是为了送给她的是吧?” “不是!不是!” “哎哟,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听人说,你相好的是有了病对吧,所以你才想偷值钱的宝贝,好给她看病,你这么宝贝她,想必这人长得一定是花容月貌吧……” 打蛇钉七寸,这个小偷最稀罕的就是这个娘们。 这些穷巴巴,苦哈哈的人们,嘴硬气的很,不让他们尝点苦头,这人绝对不会低头。 “不行,不行,你别碰她,别碰她!” 阿月最忌讳别人摸她的头套跟遮挡。 平时都不让他看,又怎么会让这么多人看见。 果然,在他说完,阿月挣扎嘶喊的动作更大了。 这边动静声之大,不可能不惊动旁人,尤其是主家,就在他们求助无门,濒临绝望时,那家小姐来了。 她带着几个下人,一脸冰霜的赶来,到这后,她没说话,倒是她身边的那个婆子面露不快,厉声呵斥道,“都做什么呢!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老太爷还在修养,你们是想闹翻天吗?” 今天喜事变成坏事,本就够糟心的。 谁知道又来了一群不知分寸,大呼小叫的男人! 崔老板对待无权无势的人气焰挺足,但换到权势人家前,那点狐藉虎威的气势早就烟消云散了,他陪着笑的跟婆子解释,“误会,都是误会,咱不是想着帮主家点忙吗?这小子嘴硬的很,为撬开他嘴,这才把这人带来……” 婆子眼神落到那姑娘身上。 她浑身被黑布遮盖,就连脸都看不清。 意识到这人是先前那唱戏丫头所说的,是个晦气的人。 赶紧退后两步。 本来这人就不吉利的很,跟自家老爷子八字相克,你不跟她隔得远远的,又把人带回到这里做什么! 要不说这些拍马屁的人脑袋都有病啊。 你们想巴结的话提前商量好也行,别想起一出是一出。 前有县太爷说找什么小神医。 后有这些不着调的人来说来弄什么威逼利诱。 还把可能会不幸的人招来,弄得家里鸡犬不宁。 一个个的都有毛病! 唐沁月看着那些人把林迎月撵了出去,心里松了口气。 现在一池子里的水是越来越浑浊了,那她也越来越安全了。 林迎月是被赶走了,但是这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打发的。 在大门口不停的喊着冤枉冤枉。 引来了不少路边看热闹的人。 而这时,先前已经老实了不少,看那模样已经认命的老实人,竟然在身边人都不注意的时候,一把撞开家丁往外跑了! 这可太好了! 畏罪潜逃,本来还没啥大事的,现在就算想狡辩,都狡辩不了了。 “快追啊!” 乔家小姐还没放话,崔老板倒是最先跳脚。 一大群人乌压压的出去抓人了。 仆妇看着自家小姐,战战兢兢道,“小姐,您看这……” 今天闹了这么一出,这叫什么事啊! 乔湘禾怒极反笑,“今天这牛鬼蛇神齐上阵,本来我不感兴趣的,现在我倒想看看他们到底闹的哪一出!” 此时天上已经有小雪飘落。 天上的积云越来越厚,似乎酝酿着更大的风雪。 “抓住他!” 跑是没退路了。 梁大旺看着人群里战栗发抖的女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我认罪,那个什么宝石珍珠手串,是我偷得,你们要怎么罚,我都可以,就是求求你们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她安顿好了行不行? 我发誓,只要把她安顿好,我任由你们处罚!” 第三百六十七章 求死(下) 大街上人来人往,但他声音大,气势足,还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倒是引起越来越多路人的讨论。 看他这模样,好像真的挺委屈的。 紧接着,会不会是冤枉他的诸如此类的声音越来越多。 说来也巧,这会好些像是梁大旺邻居朋友之类的人也在人群中。 他们七嘴八舌不停的替他开脱。 总而言之说的都是些这人老实的厉害,不会做这种事。 还说这中间肯定有误会,还是等事情交代清楚了再做处理。 还有人说也不敢保证这里面没猫腻,大概可能是真凶另有其人,不行再好好搜查询问下。 梁大旺这人平时就跟个黄牛一样,任劳任怨,从不发脾气,邻居朋友有事有需要要帮忙,他都是毫无怨言的出手的。 人好,加上大家都同情弱者。 此时这么多人威逼人家这一对苦命鸳鸯,逆反心里上来了,乱糟糟要来个真相。 所以大家你一言我一嘴,几乎把天给掀翻了。 崔老板跟叶班主的脸色也都不大好看。 在院子里,乔家的人把他们撵出来。 好不容易出来了,这些路人又出来絮叨个没完没了,他们都知道些啥啊! 这些穷鬼最爱抱团,要真的这么气愤,咋都退缩到后面,不当这个出头鸟? 余光瞥见了大门口那乔家小姐带着仆人,似笑非笑的表情。 就跟看跳梁小丑似的。 崔老板只觉得今日所有的颜面都消失殆尽。 着急的岂止是他一人呢? 唐沁月此时又何尝不抓心挠肺的难受? 变故这么多,真的已经将她所有的理智消耗完。 这又臭又长的裹脚布也该有个完结的时候了吧。 趁着混乱,大家也都没注意到她,她佯装吃惊的上前,“是迎月姐吗?是你吗?” 林迎月虽眼前看不见,但在听见她的声音后,浑身陡然一颤,退缩的厉害时,不可避免的摔倒,这正合她的意,心里欢喜,但脸上却没任何表露。 甚至此时她还露出一脸担忧惊慌的模样,作势要上前扶着那人。 “你别过来,别过来!” 她恐惧大叫。 你不让我来我就不来了? 我还偏要过去! 唐沁月刚刚蹲下,梁大旺也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了。 阿月从来没有这么抗拒过一个人。 不忍心她继续这么痛苦,他上前要隔开这个陌生女人对她的接触。 可还没等他手触碰到对方,就见那人佯装被他推了一跤,狠狠地摔倒在地,梁大旺呆愣的看着自己的手,不明白她眼里的笑是为何,也不懂身后此起彼伏的惊叫声是为何。 他木然的扭过头。 只见一直遮盖在阿月脸上的头巾被人扯掉了。 她一直隐藏着不为外人得知的秘密,此时也一并公布在大家眼里。 唐沁月看着捂脸埋在地上痛哭,想摸索着再找到头巾的女人。 诧异有之,但更多的是惊喜。 她的病果然没好,而且还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先前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点的地方,跟烧焦的鸡一样,但那会脸上情况好点,而且眼睛也能看的见,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脸上有疤,就连眼睛都被粘稠的脓血跟不断渗出的分泌物凝成的痂封死了。 脸上情况这么严重,更不要说她露在外面的脖子了。 人群里传出恶心呕吐的声音。 小孩子被吓的哇哇大哭。 大人们也捂着口鼻退去了老远。 最让人害怕的画面还是出现了。 林迎月捂着脸,真希望自己就在原地死去。 眼睛看不见,耳朵就格外灵敏,她听见有人悄悄说,这就是大旺新找来的婆娘啊,天啊,这还是个人吗?以前看身段还觉得人不错,也觉得和和气气温温柔柔。 谁知道笼罩在衣物下的竟是这样的人。 天啊,她这个毛病会不会传染人啊。 她们以前跟她说话,又去串门,会不会也传染给她们? 人是自私的,大旺这人不错,但这并不代表他捡来的婆娘不错啊。 一时间,诸多猜测跟议论跟风似的传来。 戏班子里不少人也跑出来看热闹了。 祝迢跟祝顺俩师兄弟跟林迎月都是从梨花苑里过来的。 见她这样,心里也不舒服,看着班主躲避不及的面容,俩人想去给她捡起来那个头巾,可惜刚走两步,路就被人挡住了,只见他们班主拧着俩人耳朵,恶狠狠道,“你俩小兔崽子想做什么?想害死我?要真敢去,那就从我的戏班子滚出去!” 只是俩乳臭未干,没学到真本事的俩小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他们。 要是从这走了,以后咋死都不知道! 看吧,害怕了吧? 知道怕了以后就该掂量了自己啥斤两,看该不该出这个头! 可他眼底的警告跟雀跃还没散去,只见那俩小的对视一眼,在他不可置信的视线中,竟朝前走了两步! 这种态度足够说明一切了! 他们竟然敢,竟然真的敢为了这么个面目全非的人,公然来跟自己作对! 只可惜的是,没等到这俩人动作,先前没回过神的梁大旺,这会也恢复了理智,先他们一步,将头巾盖住在她脸上。 叶班主得意的瞟了那俩人一眼。 看吧,拍马屁拍错了吧。 这次就算你们想回来,都没戏了,除非能自己签了死契,不然别指望他养活! 心底的如意算盘还没打完,只听见有人低声讨论,“听刚刚那个女的口吻,好像认识她啊,难道这人也是戏班子里的吗?” “对啊,不只是那女的,还有刚刚那俩脸上还带着妆的小年轻,好像他们也认识……” “是啊,是啊,你们还不知道啊,前几天我砍柴回来,在那个园子那见过,这人原先就是这个戏班子的,好像是生病了才被戏班子赶出来的……” 本以为这火烧不到自己头上,谁知道三言两语,还是波及到了他。 叶班主看着周围人的谈论。 看着崔老板愤怒眼神,再听着刺耳的讨论声。 他怒火横生。 “你怎么还不去死?” 因为她,自己得来不易的机会没了。 还要因为她不祥,导致他好不容易安排好的规划全都破灭。 本来也没啥本事,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有种自信,觉得在这个地方一定能扬名立万,让春风渡成为比师兄的梨花苑还要厉害的戏班子! 所以,当这一切出现了绊脚石的时候,他跟着魔了一样,恶狠狠道,“你为什么不去死?!” 第三百六十八章 可怕吧? 尖锐暴怒的声音传到耳朵里。 林迎月不再尖叫。 她捂着遮盖着自己头巾的东西站起来。 虽看不见,但她能想到以前大家见到她模样后是什么画面。 嫌恶,惧怕,恶心。 当年犹如九天上皎洁光彩的林迎月不在了,如今的她卑微肮脏,在旁人面前是洪水猛兽般的存在。 黑暗中,手腕被人握住了,一道轻微带着几分蛊惑意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现在总该相信你是个不祥的人了,不然老天爷怎么会让你得了这种怪病,你要是自己知趣的话,就自己了断吧,何苦拖累别人呢?” 她站稳身子,扶着她的那双手离开了。 他们虽刻意压低的声音,此时越发清晰的传入到自己耳朵里。 “都成这模样了,活着也是受罪。” “跟她当邻居,日后可得小心点,别传给他们了。” “梁大旺这小子也是个憨的,你说他能不知道这人有病吗?肯定是知道的,我还见他去给婆娘看过好几次病呢。” “以后可不能往梁家走动了,吓人的厉害……” 她一动不动,班主刚刚恶毒的咒骂声项响在耳畔。 ‘你怎么不去死呢?’ 是啊,她怎么还不去死? 身上的疼痛,外人对她的可怕眼神,她命不好,有此后果是咎由自取,但是这个一直照顾她的男人呢?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不知道病情到底多么严重就收留了自己。 这样好的人为何要跟她一样被人唾弃,被人排挤看不起? 不行的! 就去死吧! 想到这,她转变了个反向,刚刚来的时候,她摸到这旁边有个水井,她自小脚步轻快,又对方位比较敏锐,所以,就算眼睛看不见,她仍旧能找到那口水井位置。 缓慢的走了两步,确定已经没人拦着,梁大旺也不会抓住自己了。 她身上巨疼不已,仍旧表现的怯懦胆小,在谁都没发现的时候,脚下发力,整个人埋头冲了出去。 “啊!她要投井了!” 刚开始被她动作吓了一跳,等回过神后,那人捂嘴惊叫。 可是那人看起来瘦巴巴弱不禁风的,谁知道跑的怎么这么快啊。 梁大旺意识到不对劲,想去追的时候,已经晚了。 “哎哟!” 意料之中的画面没看见。 就只见到一道碧绿的身影被她掀翻,那人身子一个踉跄,如果不是她身侧年轻男人及时扶了一把,怕她就被人一头顶入到水井里了。 不过,来人虽然被拉了一把,但因为对方力道大,她一时稳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这谁啊,撞人了怎么要跑啊!” 姚蝉被人扶起来,一时间肚子疼,屁股也疼。 余光瞥见那女人又跟无头苍蝇似的,埋头一门心思的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没等到道歉,抱怨的提了那么一嘴。 邬易看出不对劲,一把抓住那个重新想要跳井的女人。 “姚蝉,你没事吧?” 他控制着大力挣扎的人,语气满是担忧。 “没,没事,这人怎么回事啊。” 她起来把衣服整理好,抬起头来了,这些看热闹的才发现这个是小大夫。 一时间,纷纷开口道,“小大夫,这人想要投井自杀的。” “小大夫,您没事吧?” 姚蝉摇摇头,看向那个乌漆墨黑连面容都看不见的女人,低声嘟囔了两句,“怎么能这样呢,就算是天大的事也有个解决的法子,自杀能有什么用,再说这水井是供给大家吃水的,你跳进去这水井还能用?” 分明是劝人不要这么做。 但是被她说出来,总带有几分调侃的意味。 她话音刚落,身后急匆匆脚步声传来,县太爷聊起下摆,气喘吁吁道,“小大夫,别,别浪费时间了,乔老太爷还等着咱们去治病呢!” 今天也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这小祖宗心情好。 他本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请她,本以为以前闹过不愉快,她会毫不留情拒绝自己。 但没想到,他前脚结结巴巴说完,后脚这姑娘就大大方方的点头应允了。 要不是青天白日,她眼底的嫌弃又那么明显,自己肯定要以为梦还没醒呢。 他脚程慢点,追上前来谁知就碰到这种画面了。 催是不敢大声催的。 谁知道会不会又惹的人不痛快。 可是…… 姚蝉问他,“不是说那老爷子已经没危险了?那你做什么还着急?” “这,这……” 柳知县语塞。 他为何这么急?还不是怕小祖宗你半路又改了主意吗! 他脸上挤出一朵花来,“都跟人说好了,再等着不太好,咱们过去吧。” 姚蝉想想是这么回事,拎着药箱要走,但这会梁大旺好像难得清明了一回,知道面前这个长相明媚娇艳的姑娘就是小大夫,眼底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挣脱开束缚,猛地跑到她跟前。 在邬易戒备的视线中,扑通跪在她面前。 “您就是小大夫?求求您,求您救救阿月吧。” 他也明白,今时今日,阿月面容露了出来受到大家排挤,一旦他再度被人抓走,等待她的会是什么结局,可想而知! 她还会自杀,还会为了不拖累自己,了结她的性命! 林迎月朝他出声的方向不停摇头,“没用的,我这是不祥的征兆,我没救了的。” 姚蝉看她能蹦能跳,刚刚自杀起来撞她的力道那么大。 也不像病入膏肓的啊。 “是啊,人活一世不容易,别老想着死啊死的。” 姚蝉也不太赞同的劝她。 可是被逼到这份上的人,又如何能听得进去别人的劝说? 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境地,不知道她为了看病花了多少钱,不知道她受的什么疼痛折磨。 她什么都不懂! 听这姑娘声音清脆,想必是年龄不大的,她这般纠缠,也惹的她心生不快。 把遮盖住自己脑袋的头巾掀开。 让那张可怖的面容出现在她面前。 她就不会多管闲事了! 吓死你,吓死你吧! 果不其然,在她掀开的瞬间,人群里倒抽冷气声接连不断,不止如此,咒骂中还带有不少小孩子的哭声。 看吧,这样的我,你能有什么法子。 女人破罐子破摔道,“怎么样,无药可救了吧,怕了吧?” 怕了,就别阻挡她寻死的路。 姚蝉猛不丁的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她仔细的打量了几下,啧啧出声,“是挺严重啊,不过……” 女人茫然的抬头到她的方向。 不过什么? “恢复起来是有点麻烦,但用不着寻死啊……”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不许 姚蝉戴上一次性手套,捏着她下巴让她转动着脸颊。 也不知林迎月被这消息震住了,还是被脸上接触到的温度惊住了,就这么任由她摆弄着,长久时间没动弹一下。 她观察的仔细,却不知道围观的人是多么震撼。 能治的好吗? 这么恐怖的人,都能治疗的好吗? 别是蒙人的吧。 虽说小大夫医术高明是他们早就清楚的事,但眼下就看了一眼,就说能治疗,这岂不是有点说大话的嫌疑吗? 姚蝉横插一脚,自然引的有人不快,眼瞅着希望就在面前,现在又有了变故,唐沁月不断的给自己心理暗示,才平静下来,不让心里的愤怒,过于直白的展现在脸上。 “姑娘,真的能治的好吗?其实别看我师姐脸上有点可怕,其实她身上更严重的,我们大家曾经亲眼看见过,她身上皮肤没一处好的,比脸上的更可怕些……” 说完后又自觉失言,捂住嘴,愧疚之色明显,“哎呀,我好像说多了,我不是故意跟大家说你上次身无寸缕,这才让人发现的,就是,就是……” 她越说越着急,后来干脆捂住了嘴,只有含泪的眼眸泫然欲泣的望着她。 姚蝉眉头一皱,略有点诧异的望向了她。 这是哪里来的女人,茶言茶语这么厉害? 旁人听不出,自己怎么可能听不明白话里面隐藏的含义? 不就是说人家身上也都是这个,又佯装失言,说她曾经不着寸缕的在大家面前出现过,在这个时代女人贞洁是多么重要,她大大咧咧说出这种话,真的是…… 你还泫然欲泣,好像是我欺负你了怎么着。 不过她这套手段倒是用的娴熟,没看见已经有人低声安慰她无心之失不要放在心上了吗? 这啥鬼道理。 受害者因为生病了,就要被人戴有色眼镜轻视。 而健康略有几分姿色的女人,稍微矫揉造作的说些话,就能让人忽略了她的过错? 哪里有这个道理。 姚蝉不是男人,也没怜香惜玉的心思,别看她来得晚,没把全部情况看在眼里,但稍稍用脑子想一下,也就知道这病人会走投无路,多少跟眼前这人脱不了干系。 她是有底气的,毫不留情翻了个白眼给她。 “还有事吗?没事让让,你有点碍事。” 她这话可是一点面子都没给对方。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那人明显愣怔了片刻,但等到回过神的时候,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 县太爷在一旁焦头烂额。 想催又怕得她厌烦。 在原地转来转去,开口又欲言又止。 姚蝉知道他着急,也没浪费时间,言简意赅道,“我大概知道这是什么原因,这病发病率很低,但是致死率差不多有一半的几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最开始有发热症状吧,现在衣服也很久没换了吧?” 这病以前她给人治疗过,是药物过敏导致的中毒性表皮坏死松解症,得这种病的特别痛苦,最开始起疹子,不过三四天这疹子就迅速蔓延全身。 一般得这病的人都不能穿衣服。 因为一穿上皮肤就会贴在衣服上,沾上皮肤后,再撕下来就有种抽筋扒皮般的苦楚。 她这边检查,就能隐约闻见对方身上传来的腐臭味道。 女人没说话,倒是她身侧的那个老实男人点头如捣蒜。 “是,是这样的没错!” “那就证明我猜的没错,她的眼睛有点麻烦,得及时清创,不然时间长了,还得在长死的地方这在拉开,更受罪……” 姚蝉这话说出,原先了无生意的女人也突然站直了身子,愣愣的朝她的方向看来。 “我,我真的还有救吗?” 姚蝉摘下手套,觉得这话问的也是十分好笑,“我有必要骗你吗?” 把箱子合上,递去给县太爷一个眼神,“不过呢,我还有别的病人要救治,马上不能帮你看病,要是方便的话,你给我留个地址,我一会到你家去。” 她也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第一次这么主动出手救人,一是职业病使然,二来也是因为看不惯那个绿茶。 可是等她准备好了,拎着药箱示意县太爷带路了。 又见到他神色肃然的看着前方。 姚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视线所及之处,是个容貌清秀,精神利索的姑娘。 那姑娘身上衣服的材料跟质地,是她在青山镇从没看见过得,一头如墨长发瀑布般的从她肩头流泄,乌发上没有琳琅满目的发钗,只有一根步摇还有绸缎发带。 面庞白皙,鼻尖跟侧脸上因为寒冷带着点通红。 这种气度跟举止,就足够将街上其他姑娘秒杀。 真正的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自然处处都是好的。 姚蝉不解她为何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众人视线都落到她们身上,姚蝉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是……” “你就是县太爷找来的大夫?” 那姑娘没说话,倒是她身侧的仆妇开了口。 姚蝉点点头,疑惑的看着县太爷,眼神带有询问。 柳知县擦着额上的汗珠,讪讪笑道,“是啊,别看她年轻,但是医术水平不错,救活了好几个奄奄一息的人呢,您要是不信的话,随便去打听……” 两个姑娘站在一起。 虽然一个看似平易近人,一个看似不拘小节。 但他靠着敏锐的感触知道,现在状况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那个……”他刚要开口。 乔小姐面前的婆子就已经说话了。 “不是随便谁都可以给我们老爷看病的。” 姚蝉略带错愕,跟邬易对视一眼,见他面上同样挂着不解。 但最近她脾气好了不少,也出自于想给县太爷面子,她又多嘴问了下,“所以呢?您是觉得我不够格吗?” 话都说这么明显了。 怎么还有人四六不懂。 果然年轻人没经过岁月沉淀,阅历跟人情都不太好。 看她还是一脸不解,那婆子才不冷不淡道,“既然是县太爷请来的,那肯定还是小有本事的,不过有些事得说在前面,要是给我们老太爷看病的话,就不能给她看病了。” 婆子高傲的抬起下巴。 点了点前面恢复了生机后,面带希冀的那对男女。 第三百七十章 有点疼哦 这什么意思? 姚蝉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看了下他们,又看了下呆若木鸡的那对男女。 低头思忖了片刻,心道多少揣摩出他们一点心思,大概是觉得她找到了下家,想多挣几份钱,才不好好给她家老爷子看病吧。 这她也能理解。 看病嘛,谁不想获得最好的服务啊。 “放心吧,这点职业素养我还是有的,不用担心,根本不会因为要给他们看病,从而怠慢了你们家的老太爷。” 一点小事嘛,说开了就好了。 可惜她解释完了,对面的人仍旧是没什么反应。 奇怪,难道她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还要再说,手腕被人抓住了。 扭头,只见邬易微微朝她摇摇头。 难道,对方还不是这个意思? “姑娘,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我们家的意思是,给你三倍酬劳,就只给我家老太爷看,不许给那谁看……” 这对男女不吉利的很,别管这大夫有没有本事,要是真的两边看的话,那老太爷岂不是还要被那不祥之人克吗? 姚蝉脸上的笑容逐渐散去。 说实话,她当大夫这么久,还从没听到过这么不讲道理的要求,只给你一家看,不给旁人看。 她没吭声。 对面的婆子以为她听进去了。 看了眼那对呆若木鸡的男女,正要说话,就被自家小姐叫住,她附身过去,小姐在她耳边低语了一阵。 “我家姑娘也说了,为了给你们补偿,这次偷盗事情就算了,我们家不追究了。”她像施舍般的看着俩人,“这可是我们家姑娘的恩德,还不道谢后离开?” 这种恩德够大了吧。 要是她家小姐不手下留情,单凭那个手串的价值,就够那男人喝一壶了。 她全程都当了自家姑娘的传话筒,那正儿八经的小姐,除了冷眼看着,全程一言未发。 梁大旺扑通跪地,“姑娘,虽然我是冤枉的,也知道姑娘有好意,但是这个条件我不干,我宁愿住大牢,也不愿意让小大夫放弃阿月……” 这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不想跟这些低贱之人多嘴,那婆子轻蔑的视线从他头顶移开,看着姚蝉道,“小大夫,咱们走吧?” 你这种人,有什么身份地位来跟我家主子讨价还价。 不乐意咋了,这世上她不乐意的事也多了,谁能一一让她如愿呢? 这个小娘子看起来人模人样,这些利害关系,她不可能不明白吧。 但是,他们都走了几步了,身后那人还没跟来。 这下不止是她,就连自家姑娘都愣在了原地。 “你怎么不走?” 她家姑娘这么问道。 仆妇也才第一次直视,对面那个长相丝毫不输于自家姑娘的小娘子。 她在众人窃语声中抬头,好像还十分自然的舒展了下身子,一脸不解问道,“我好像是没答应你们吧……” 什么?! 她听见了什么?! 没答应? 这姑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在汴城里,那些四品大员的家眷都不敢跟自家姑娘这么说话,可是她竟然那么说了! 好像没答应? 她真把自己当成神医了? 要不是看在县太爷鞍前马后,把她请了过来,难不成她以为自己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娘子,真能给翰林大学士看病? 她是真的疯了吧! 有此疑问的不止是她,还有自家的姑娘。 这时候雪花从天上飘飘洒洒的下来了。 路上先前堆集而来的行人好像一点都不着急了,各个屏住呼吸,呆呆愣愣的朝这边看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乔湘禾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竟然跟一个草民对话了。 姚蝉点点头,“自然清楚,不用小姐提醒,既然都是病人,那就不该分什么三六九等,不瞒您说,几倍诊费对我而言,确实没那么重要,我再问一下,您是真心诚意要请我看病吗? 是真的,我就去。 看完了,我还要给这个娘子看病,如果单纯蛮横的要我只给你家看,放弃其他的病人,抱歉,请恕我做不到。” 她说的话声音不低。 清楚地传入到众人耳朵里。 这不是什么英雄主意,也不是她胆子大到要跟权贵抵抗。 而是身为一个大夫,最起码应有的责任心跟使命感而已。 人活着已经很辛苦了,她做什么还要束手束脚,想那么多。 她说的坦坦荡荡,却不知道县太爷这会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俩姑娘分明年龄相仿,咋脾气都这么倔啊。 他看了下这个,得罪不起。 看了下姚蝉,这人也得罪不起。 左右张望了好久,擦着冷汗道,“那什么,要不,这事咱们再从长计议?” “住口!” 一前一后两道声音同时传来。 乔小姐深吸一口气,估计也想到自己的身份,在大街上大呼小叫,确实不雅。 冷眼看了他们几眼,“那就请自便吧。” 递给下人一个眼神,对方会意,抓着梁大旺回了府里。 既然他不选择自己给他选好的路,那就接受该有的惩罚吧。 至于那个病的没了人模样的婆娘,就由着她自生自灭。 至于那个女大夫,希望她的医术能比她的脾气要好。 就是个跳梁小丑,她何必为了这种事失了颜面呢。 那些人大摇大摆离开了。 姚蝉看着县太爷在自己跟前,唉声叹气,欲言又止了好久,最终化为一句叹息离开了。 她扭头看着邬易。 心里也挺委屈。 “我做错了吗?” 这世上人千千万,难道人真该分为三六九等,人的性命也同银钱一般,有轻重之分吗? 邬易看着那乌黑的大门轰然关闭,漠然的收回了视线。 “你没错。” 姚蝉展颜笑了,她有点骄傲的抬起脑袋,小声嘀咕道,“我也觉得我没错。” 好了,三倍银钱是挣不到了,只能先挣眼下这笔钱吧。 她把药箱给了邬易。 蹲下身子,扶住了那姑娘的手腕,声音温柔又有些安抚的意味,“走吧,该给你治病去了。” 林迎月感受着手上的热度,听着她安抚的声音,眼眶中蓄满了热泪。 虽然知道眼泪对她的病没任何好处,但她还是想哭。 模模糊糊中,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我的病,还有救吗?” “有救的,就是有一点点疼哦……” 第三百七十一章 救治 姚蝉扶着人,听着她的指挥往梁家走。 邬易背着她的药箱,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这次女人脸上的头巾没有遮盖,露出了那张面目全非的脸。 都已经这样了,她还怕什么呢。 因为有姚蝉的面子在,几番打听下,终于到了梁家。 路上的时候,听邻居们说,梁大旺是个孤儿,没爹没娘长到八岁,后来是被倒夜香的孤寡老人收留,这才有了落脚地,后来老人去世,这家里也就他一人住了。 梁家有点破落。 比最开始没修缮的邬家还要可怜。 屋子里的温度跟院子里没啥区别。 她刚站进去,没怎么动弹呢,就不停的在原地跺脚。 邬易作势要把外衣给她。 姚蝉赶紧制止,想触碰他,但想到手上不干净,就用胳膊肘抵开了他,“你那衣服多一件少一件对我没任何区别,还是自己披着吧,不然冻出风寒又受不少罪。” 这时节感冒了可不好好。 邬易说了声好。 “我回去给你带点炭过来?” 姚蝉扶着人坐下,环顾了下周围,没敢叹息,“只带炭不够,我看这房顶好像漏了,一会还得补一下房顶,窗户这也得修缮一下了,她的病,最要紧的是要注意保暖。” 邬易点头,“那我去把你二叔三叔他们喊来。” “好,你快去。” 本来以为只是治病,谁知道还得干后勤。 也不是她天生心善,就是觉得堵着一口气,你们不是看不上我,不是觉得我无关紧要,那我偏要把她治好,偏要让你们看,没选择我,看低我,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而且今天也是巧,他们一大家子来镇子上送藕粉,因为刚刚给山寨上结算了钱,手里有大笔闲钱,想着来王家酒楼改善一顿呢。 谁知道就碰到了来问诊的县太爷。 然后就碰上了这种事。 所以啊,这都是命啊。 “姑娘……” 姚蝉正在收拾桌子的时候,耳畔传来怯弱的声音。 她停下动作,侧身朝她看去。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啊……” 要不是她,眼前这个善良的姑娘怕是已经被人请到豪门大户,被人前呼后拥,拿着三倍工钱舒服的去看病了。 哪里会沦落到现在,得罪了贵人,还受罪,又贴钱贴功夫的给自己看病? “我这人活着也是拖累人的。” 想到现在被人抓回到乔府的男人,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结局,想到他们说的他是为了自己才去偷那贵重东西,她心中又是一紧。 “我可能真的是个灾星。” 来龙去脉在路上她已经听明白了,别人的事她也不好插嘴,但眼下见这人情绪低落,对治疗大为不利,她多嘴劝说了一句, “你觉得那人会是贼吗?” “自然不是!” 低落的情绪猛然一变,她声调拔高,“他这人再老实不过,断不可能手脚不老实,他就算有这个心,也没那个胆子的……” “所以呢,既然你相信他,那还难过什么?俗话说的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既然他问心无愧,那就有昭雪的一天,他也会回到你身边的……” “不会的,那些有钱人是非不分,不会的,老天爷从来都不向着我们这些低贱之人……” “这可不一定哦。” 姚蝉示意她躺下,把纱布生理盐水消毒用品还有手术刀摆在工具盘上。 她失去那么大的机遇,没有一点埋怨,反而细声安抚她,“你看,我们本来没有缘分的,现在阴差阳错下不还是碰到一起了?冥冥中自有安排的,你好好治病,健健康康等着他回来,这不是最美好的结局吗?” 她声音低沉又带着安抚气,很快就平复了她的不安跟焦虑。 是啊,老天爷怎会不向着她呢? 姚蝉见她情绪平稳下来,开始拿着工具处理她眼睛上的污物。 这个过程十分难熬。 她上下眼睑都长在了一起,完全封住了。 就算动作再小心,难免还是要有痛感。 长痛不如短痛,她力道大了一些。 姚青河跟姚青山,还有祝月兰进来后,听见的就是撕心裂肺的叫声,几人对视一眼,觉得不对劲,赶紧往屋子里跑。 进去后就被地上大堆的沾上血污的纱布呆住了,姚蝉见帮手来了,喊着未来二婶快些过来。 “帮我按住她!” 都擦了麻药了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反应,难不成这人对麻药不管用? 但是不管如何,还是得继续,她这种情况,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再下一回还得受罪。 祝月兰猛不丁见人的脸后怕的很,但是这节骨眼上姚蝉吩咐了她,她也只能克服心中的惧怕照做。 姚蝉小心翼翼的挑开上面的血痂,拿着镊子跟棉球擦拭着她脆弱敏感的皮肤。 姚青河兄弟见这没他们的事,沉默的把带来的东西搬进屋子。 在墙角下捡起了一个梯子,买了些瓦片上房顶把漏了的地方修补整齐。 又把窗纸换上,院子里的牲口喂了,忙的跟陀螺一般。 大概过了小两个时辰,姚蝉才把她眼睛上的脏东西处理干净,拿纱布蘸取了药液,暂时给她敷上。 屋子里因为收拾过,干净明亮了不少。 但是她身下的铺盖,姚蝉却表示不合格。 “一会儿得把她衣服给脱了,躺在床单上。 她身上衣服跟皮肤长到了一处,一会剥离起来又得让人头疼,而且她皮肤脱光了,靠着脏的床单,皮下组织要是被细菌感染,前面做的努力全都要白费。” 她叹了口气,任重而道远啊。 祝月兰听见她所说的,倒抽一口冷气,刚刚只是把粘住的眼睛给分开,就花了两个时辰,那人又受了那么大的罪,一会要是把衣服给剥开…… 我的天啊,那这人还能活下来吗? “这人也是受罪不轻啊!” 可能是她惊讶声过大,唤醒了刚刚疼晕过去的女人。 她伸出同样难看的手,不停的在空气里摸索着。 “是,是月兰吗?” 正在交谈中的俩人瞬间禁声,齐刷刷的望向了她。 女人微微停顿,口气越发急切,她慌张的在空气里摸索,不停叫着,“是月兰吗?是月兰吗?” 第三百七十二章 作死 祝月兰疑惑的坐在她前面,那人触碰到她后,又跟烫着了一般,飞速的收回手。 看着脸上没一处好地的女人,祝月兰眉头越来越紧,她试探性的喊了句,“迎月姐?” “是我,是我!” 祝月兰戴着手套,也反握住她的手,“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俩人上次分别还好好地,但是现在怎么就…… 姚蝉看着面前上演了相见欢的场景,脑袋也大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俩人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在这种地方相见。 这是啥运气啊。 随便捡个人都能是未来二婶相熟的人。 眼瞅俩人都哭的凄惨,姚蝉叹气道,“那个,等咱们把人看好了,再演相见欢好吧,她的眼睛不能哭,会把我的药冲没的,那药很贵的……” 兜兜转转,竟然救到自己人身上了。 也不知这是缘分,还是像她所说,真是冥冥中注定好的。 ………… 此时乔家,把人重新关到柴房,还派人严加看管的乔小姐。 在大冬日,胸中一腔怒火还是没停歇。 那个刁民! 哦不,那个不识好歹的小娘皮! 崔老板先前一直降低着存在感,但他溜须拍马次数多了,知道这会那大户人家的小姐所需要的是同仇敌忾的辱骂,他这人经商,只要他愿意,完全是属于那种舌灿莲花的类型。 此时跟她站在同一阵营,不停的骂姚蝉不识好歹。 这边动静声不小,也把院里刚刚熬药出来的罗大夫吸引来了。 面对相熟还是尊敬的长辈,乔湘禾还是收敛了几分脾气。 “罗叔好。” “刚刚你们在闹什么呢?” 他虽然在看顾老太爷,但是外面的纷乱嘈杂,还是没瞒过他耳朵,刚刚隐约听下人提了那么两嘴,但是模模糊糊不大真切,这不,又来跟她询问原委了。 这下没轮到乔家小姐抱怨,崔老板就鹦鹉学舌般,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步入中年的男人摸了下自己的山羊须,还没听完全部故事,眼底的轻蔑就全部流淌出来。 “只是些沽名钓誉之辈,你跟她们当街对峙,岂不是自降身份?” 一个跟小辈年龄相仿的乡下女子,到底有多大的底气来拒绝给老太爷看病。 虽说她这种身份跟阅历,压根是不配来的,但是让这种本就不配的人,来选择他们,还挑拣他们,同他们讨价还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下次再碰到这种人,就躲的远点,也亏得没把人请到府上,不然让个江湖术士来给老太爷看病,谁知会出什么大乱子。” 乔湘禾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当时那种情况,她确实是有些脑袋发昏。 “下次不会了。” 罗大夫点点头,背着手离开。 却说此时,一直一言不发的崔老板心生一计,“乔小姐,咱们府上今天来了不吉利的人,要我看,还是找些道行深的高僧过来一下,看是去去晦气还是别的什么呢,就算是给老太爷祈福,这也没差的。” 反正他势必是要提升自己的存在感。 乔湘禾有点迟疑。 今天的事处处透着诡异。 去请高僧前来,总归是百利无一害的吧。 “高僧吗?这周围有吗?” “有有有!”看来这次拍马屁是拍到对的地方了。 “远些的是舍利寺,近点的是荷花寺,那里面的高僧都是有本事的,小人跟里面的住持也相熟,这样,我马上派人过去,哦不,我自己这就动身过去,务必要把高僧请来。” 崔老板是个手脚麻利的。 当从院子大摇大摆出来后,手下那些喽啰一窝蜂的涌上前去。 七嘴八舌的询问他怎么样了。 崔老板平时出门在外也是人模狗样的,前呼后拥,但今天他在乔府上吃尽了排头跟冷眼,在生物链最底端苟延残喘了这么久,猛不丁被人恭维起来,被哄的高兴的男人,难得多了几分耐心跟平易近人。 “你们几个,现在马上骑马去荷花寺请高僧过来,就说这里需要人祈福消灾,现在马上过去,务必要把人早些请过来……” 几个手下看了下这天气。 多少带着些为难。 但当下人的哪能违背主子的意愿啊,磨磨蹭蹭还是过去了。 刚走了两步,又被人叫住了,几张面孔带着希冀的看着他,还以为是自家主子良心发现,变了主意了呢,扭过头只见老爷掏出个钱袋。 “把这些钱当香油钱捐了。” 为首那个一脸精明的男人把钱捏到手上,见老爷略有所思,踱步到他跟前低语了几句。 “咱们这边得照顾到,那头也不能放过啊!” 崔老板皱眉,面带不解。 “就是那个长得怪吓人的娘们那啊,我认识个道士,去除妖魔邪祟怪灵验的,我听这家下人说,那老太爷突然发病,是因为被人克住了,你看,咱们要是在那上面动动脑筋,讨好了主家,那往后还怕没好处?” 话说的也有道理。 今天在街上的对峙他看在眼底。 乔小姐嘴上没说,但心底是厌恶极了。 最好也在让那小大夫吃憋,给乔姑娘出口气才好。 “那你去吧,找到人了,让他把本事都使出来,他们不舒坦了,我们才舒坦!” “哎!” 男人点头后,迅速招办。 小大夫吗? 听起来倒是风光,但他有什么好怕! 就是个医术稍稍高明点的大夫,论地位跟势力,能比的过乔家大学士的孙女吗? 嘿嘿,人往高处走,水往地处流,小大夫,怪就怪你自己不识好歹了。 ………… 夜幕低沉,飘扬的雪花还没落下的痕迹。 那些人的动作还挺快,没多大会就把高僧请来了。 此时在外间开始念起了佛经。 木鱼石陪伴着晦涩的经文,抚平了白日的不安焦虑跟担忧。 乔湘禾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草进了祖父的卧室。 屋内温度极高,难闻的药味儿弥漫在方寸之间,里面的丫头婆子见她进来,恭敬安静的行礼。 “姑娘,老太爷还没醒来呢?” 屋子里是他呼吸时重重的喘息声,脸色蜡黄,一天的功夫,好像精气神全都没了。 她侧身擦去眼泪,示意下人退去。 第三百七十三章 开解 乔湘禾贴心的将他露在外面的手臂放回到被子里。 脸颊颧骨旁通红,嘴唇干裂的祖父躺在床上,不停的张大口呼吸,就跟缺水的鱼儿一般。 这跟记忆里健谈和蔼的祖父有着天壤之别。 好端端一人,怎会在一天之间,就衰败如此呢? “您可得快些好起来,要是被家里人知道我没照顾好您,肯定要责备我的……” 她说了很多,但床上的人仍没反应,明亮的火烛在夜风中轻微跳跃,像极了她那颗同样动荡不安的心。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木门吱呀声。 意识到有人来了,她迅速擦去眼泪,等着来人。 “嬷嬷” 仆妇看了下那碗还没动弹的黑乎乎的药,知道老太爷没醒,这不装没事人安慰她道,“姑娘,这是罗大夫新熬的药,等老太爷醒了,喂这个喝吧……” 平时老太爷喝的药是用人参、黄芪、炒白术、防风、五味子、紫苑、桑白皮、苏子、款冬花熬成的,但罗大夫说此地的黄芪五味子品相不好,药效也会大打折扣,就先没加进去。 现在新熬的药材,是他特意去其他镇上买的,效果估计比前面的要好。 见小姐面带愁色,妇人少不得要安抚她,但她也没啥学问,翻来覆去说的都是些吉人自有天相之类的话,当然,听的进去还是听不进去,旁人就不知道了。 ………… 今晚夜不能寐的,岂止是乔家老少? 姚蝉今晚也很难。 为了把她的衣服跟皮肉分开,简直要了她的老命,黑色外衣内的棉衣散发着臭味,因为分泌物跟血水缘故,那棉袄早就看不清具体颜色。 要把长到身上的衣服剥出来,这种难度可想而知。 就算姚蝉提醒过了无数次,女人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在救治的过程中,这种疼痛还是超出了她可以忍受的范围。 这种房子隔音也不怎么好。 整个巷子外,邻居家,都能听见这种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关于她是不祥之人诸如此类的谣言越来越多了。 终于把人剥完了。 姚蝉揉着脖子出来,甘冽的空气入鼻,没忍住打了几个喷嚏。 屋内屋外温差太大了。 未来二婶也是在这节骨眼上出来的,她磨蹭到姚蝉跟前,嘴边已经排练过无数次的话,这会又没勇气说了。 她还能说什么啊? 厚脸皮厚到这个程度,古往今来也只她一人了吧。 自己白吃白喝那么久,因为身份问题,给她惹了那么多麻烦。 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了,又碰到了师姐,给师姐看病,一文钱还没收回来,已经往里贴了炭褥子被子之类的,就算没明说,她也知道姚蝉所用的药物价格不便宜。 所以啊,她哪还有脸面面对她啊。 姚蝉坐在台阶上,摘掉手套,揉着脖颈的时候,看见了投在她身前的影子。 “你来了?快,坐下歇会。” 祝月兰磨蹭的坐下,虽难以启齿,但还是开口跟她道谢了。 随即苦笑,“说谢谢次数太多,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太廉价了。” “嗯?好端端说这个做什么。”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人,姚蝉又是个护短的,这会见她脑袋快垂到胸口了,不在意道,“别想太多,也别太往身上揽事,我救她在先,你们相认在后,所以不管是不是你熟人,这个病患我都要接手的。” “可是……” “药钱也没关系,人活了,总有机会能还清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的,但是……” “好了,别但是了!”俩人并排而坐,她顶了下对方肩头,“你啊,哪儿都好,就是爱多想,我以前的老师跟我说过,人生不是一路平顺的。 有时候摆在你眼前有岔路,也有荆棘,但不管是岔路也好,荆棘也罢,这都不是阻碍你前行的路的障碍,只要能到达终点,那些意外也只是起了点缀作用。 就跟眼前这个树一样,别管这旁支错节多分散主干的营养,这个大树总能节节高升,吸收到灿烂日光。” 祝月兰愣愣的看着她,所以呢…… “你现在在往终点走,要平静的对待过程中的曲折困难,也要学眼前这个大树,把不好的情绪当成砍掉不要的枝节,尽情往上爬,吸收美好跟希望!” 原来她说的是这个。 没有烦恼,没有负累的过下去,是这样吗? 姚蝉扭过头,被个黑影吓了一跳,邬易端着托盘往前走了两步,“本来不想打扰你们谈话,没想到还是吓着你们了。” 知道是他,那点小害怕咋就烟消云散了。 闻见有香气袭来,她惊喜的跨到他跟前,“你给送什么了?” “夜里你们都没来得及吃饭,我给你二叔打下手,煮了点馄饨。” 在摇曳的淡黄色的灯笼光照下,她看清楚送来的是什么。 两大碗的馄饨! 微褐的汤汁中躺着大个的馄饨,冬日里没有芫荽,上面躺着切好的葱花以及几滴晕染开来的香油。 估计是刚出锅,在寒夜中冒着氤氲的热气。 姚蝉确实是饿不行了。 端过自己那碗,示意祝月兰也吃。 盯着格外有食欲的馄饨,女人没有任何想吃的欲望不说,反而干呕了好几下。 怕影响到姚蝉食欲,她摆手捂嘴跑了。 “这是……” 邬易有些不解。 姚蝉这时候已经迫不及待咬上了一个。 寒冷的,饥肠辘辘的夜里,能吃上一碗这个,真的太舒服了。 “她这情况正常,这两天估计食欲都不会太好,你别愣着,快吃啊。” 里面那人啥情况他们可能不清楚,拿着镊子小心的把衣服跟皮肉分开,还得用棉球把带着脓血的污物清理干净,盯着那种血淋淋皮下组织的躯体,想想能有多大的冲击。 姚蝉是习惯了这种场面,能做的平常心对待。 没有过此类经验,猛不丁看见这一幕画面的祝月兰,能吃得下饭那才是奇怪了。 俩人并排坐在石阶上,安静的吃着馄饨。 天凉,也没多久就吃完了。 姚蝉舒服的打了个饱嗝,看旁边似是有心事,还剩小半碗没吃的邬易,又不知足拿勺子从他碗里舀出了好几个。 就在这时候,院墙外传来急促的铃铛声以及混乱脚步声。 第三百七十四章 驱邪 俩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蹑手蹑脚踱步到墙角。 火把的亮光顺着墙壁攀爬进来,明晃晃的照亮了外面的天地。 院墙这倒是有一个梯子,她立好示意邬易扶好,小心翼翼的爬了上去。 狭窄逼仄的巷子里,本该休息的邻居们,全都围在了外面,好事的婆娘还有揉着眼睛的孩童,殷切的望着那俩穿着破旧道袍,花里胡哨的男人。 大多是凑热闹的心态,面上倒看不出太多的恐惧。 俩道士看模样大概在三十来岁徘徊。 稀疏的山羊胡,掉的没什么毛的拂尘,夸大的步伐,还有摆着各类符咒,琳琅满目的香案。 这不明摆着是针对他们的? “大师,您也看出来咱们这阴云密布,有邪祟作怪?” 胆大的婆娘炯炯有神的询问。 那个年龄稍大的道士一脸严肃的点点头。 “这邪祟来历不明,危害极大,我细细的算一下,你们家里最近是不是都有些不大顺利,有点诡异的情况啊?” 要说哪些人最容易煽动了? 还不是整天吃饱闲着没事干,爱打牙祭,爱联想的妇人们? 她们扎堆到一块,七嘴八舌的说着这几天的异常,什么家里米生虫了,母鸡不下蛋公鸡大晚上叫个不停啦。 小孩子晚上睡不安稳,一个叫的闹哭着,或者是自个男人精神恍惚都被扯了出来。 就是些再平常不过的,但不同以往的小事,此时都被联想到一起。 “这就对了,小孩子跟公鸡之类的,能通阴的,能最先察觉到不对,这也是正常的。” 他说完后,那些邻居街坊们越发惶恐不安。 七嘴八舌问着他怎么办。 “不用担心!” 山羊胡方脸道士大声稳定了众人情绪,掏出只鸡冠鲜红的公鸡,拿刀抹了它脖子,滚烫鲜红的血迹瞬间染红了一大片雪地。 姚蝉扒在墙头看的津津有味,说真的,要不是这次驱邪的对象跟她有关,她怕早就下来加入到那些人中间了。 这些花里胡哨的脚步跟舞蹈还真有点看头。 这时候骗局还不太成熟,远没有后世那种油炸恶鬼,干嚼鬼骨来的有看头。 有点类似是在跳大神般的诡异舞蹈。 就算对方针对的是她们,但处在无聊跟刚结束繁重工作的她来说,还是有点精彩。 那人喷了口酒,噗的洒在空气里。 瞬间燃起一团火焰。 “哇”小孩子瞌睡虫不翼而飞,拍手叫好。 这场除邪祟的仪式在俩道士的卖力表演下,好像变了味道。 姚蝉看的津津有味,姿势不舒服,干脆扒在墙头,解放了双手兴致勃勃的观望。 邬易抬头看着她。 外面的亮光爬上了她的脸,女人脸上带着红晕,估计是真的感受到了自在,好看的眉眼都弯到了一起,长睫上因呵气起了小颗粒的冰粒,刚一眨眼,就又落入到雾蒙蒙的眼眸里。 她是这么鲜活快乐。 梯子上的女人兴致勃勃望着外面。 梯子下的邬易,在黑暗的笼罩下,肆无忌惮的紧盯着姚蝉。 外面正到关键时候,墙头上传来动静。 “阿嚏!”夜风有点凉,姚蝉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声音不大,但在深夜里还是格外引人注意。 瞬间好些头颅朝这边望来,姚蝉缩缩脖子,赶紧低头。 “那上面是有人吧?” “不大会吧,那人都病的那么重了。” “哎哟,都说那人不是寻常人了,肯定是邪祟之气,哎哟,道士都到跟前了还这么猖狂,这道行也太深了……” 一时间,诸如此类的讨论声此起彼伏。 得了得了,地方已经暴露,不能再看了,稍稍有点可惜。 姚蝉刚下到一半,腰就被人扶住了。 邬易搀着她下来,俩人对视一眼,忍笑回了院子。 “我想到了一句话。” 可能是因为刚刚吃过馄饨,此时她身上暖洋洋的,朝室内摇曳的亮光望去,可能是刚刚看完一场浮华热闹,此时的她格外感慨,“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挑苦命人。” 这俩一个染上怪病,一个又犯了大错,不知下场如何。 邬易把梯子放倒,对外面的叽叽喳喳诸多喧闹也没放在心上。 “他们碰上了你,哪儿还能算是苦命。”邬易的声音低沉微小,被这漫天的雪花遮盖。 姚蝉没听清楚,疑惑的嗯了下。 邬易张嘴,可惜还没出声儿来就听到身后传来祝月兰急促的叫声。 “姚蝉,不好了,她又发起高热了。” 姚蝉朝他望来。 这会,邬易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没事,你先忙你的去吧。” “好” ………… 三更天了,雪花依旧没有停下的痕迹,白日的喧哗热闹好似一并被隐藏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 院子里安静了,那些高僧的诵经念佛声就越发明显。 乔湘禾靠在床边,手顶着下巴不停打盹。 等到抬头的时候,正好同那双温厚的眸子打了个照面。 初开始时,她还有些不敢相信,但在意识到眼前老者真的清醒了的时候,迷迷糊糊的脑袋也在瞬间清醒。 “爷爷,您醒啦?” 她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迅速挪到他跟前。 正要有一肚子的担忧跟委屈要同他说,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她迅速扭转身子,在还燃烧的炭火上取下冒着热气的药罐。 草药一直在这上面熬着,这会喝正好。 深褐色的汤汁,单是味道就让人闻见不喜,别管多大年龄是何身份,这种苦涩的东西,谁都不会喜欢。 “刚醒过来,就得喝这个?” “您要是好好的,谁会逼您喝啊。”看他接过小碗,皱着眉头喝着苦汤汁,不知不觉中,眼眶就红了。 老人本来还有些讨价还价的意思,但在看见孙女眼底蓄满的泪花时,老脸一皱吧,“行了,我喝就是了……” 端着碗一饮而尽。 这下好了,先前还只是含着泪花的人,此时眼泪跟决堤一般,哗啦啦直往下流。 “您今天可吓死我了。” 身边没个能信得过的人,也没有替她做决断的,当意外发生后,她只觉得已经把这辈子没尝试过的惊恐全都尝到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请求 老头往嘴里塞了一块蜜饯,声音虽有点有气无力,精神也没多少起色,但却好心态劝着孙女,“人的命数都是上天定好的,去地府的时间也是定好的,没听过那句阎王让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 所以,该走的自然就得走,生气着急什么的,都是没有用的,看开些就好了。” 活了这么久,早该看开了。 “呸呸呸!”少女脸上满是薄怒,寿辰之日这都说的什么话! 示意祖父跟自己一样连呸了几口,把坏运气都吐掉后,才抱怨道,“今天是你寿辰,好端端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做什么,与其相信您鬼神之说,我更愿意相信人定胜天!” 这话倒是说到他心坎上了。 但是夸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外面接连不断的诵经念佛声。 这还不是神鬼之说? 这翻车的速度有点快。 乔老太爷刚要打趣孙女,喉咙就传来一阵剧痒。 以为老爷子是吃蜜饯呛着了。 乔湘禾放下手里的药碗,坐他身边不停给他顺气。 可一切没有好转,渐渐地,情况朝更加不可控的方向变化了。 爷爷在最开始那阵咳嗽过后,稍稍停顿了片刻,但紧接着就是更加剧烈的咳嗽传来,他额上又布满了汗水,呼吸加快,嘴唇的颜色也在慢慢加深。 他神智还清楚些。 但是面对孙女惊慌失措的询问,却怎么也无法回复。 “快,快去……” 他吐字越发含糊,这种状况,跟白天简直是如出一辙! 乔湘禾背脊处传来战栗,虽不想承认,但却不可否认的是,自己祖父他,又发病了! 自从她有意识以来,祖父这病就来的蹊跷,但是因为有太医帮忙照料身子,他很多年都不曾犯病,后来即使犯病,那也是相隔很长很长时间。 像是此时毫无征兆,且时间如此之短就再次发病,是从来没有过的。 “来人,来人!” 她凄厉的叫声在夜色中格外渗人。 罗大夫刚歇息,就听见下人着急的声音,顾不得穿好外衣,就带着药箱匆匆赶去,路上听见下人说老爷子又犯病了,他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难道说现在的药物跟治疗方子已经对老太爷不起作用了? 还是说,是他的病情已经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但是不管什么猜测,还是得当面看看才能放心,脚步匆匆的赶来了,刚进门就被面无人色的小姐吓了一跳,她看见自己像是看见救星一般,紧拉着自己的手腕过去。 “好端端的,祖父怎么又犯病了?” 而且她心底隐约有种不安,这次好像比白天那次更加严重。 罗大夫示意婆子拉她下去。 检查了下他脉搏,又看他眼球,“秋冬本来就容易发病,说了尽可能避免长途跋涉,但老太爷就是不听……” 可这会埋怨又有什么用呢? 人不是照样还得救吗? “银针!” 丫头着急忙慌的把针灸送来,看他迅速麻利的扎入到几处大穴。 老人的呼吸稍稍平稳了下。 罗大夫松了口气。 可是,他也只是稍稍平息了几个呼吸。 转瞬间,又再度呼吸急促,而且有越来越严重的症状。 男人脸上笃定的神色消散,罗大夫略有点慌。 扎入的穴位没错啊,以前像是这么大会功夫已经恢复健康了。 但现在怎么…… “药呢?什么时候给他喝的药?” 乔湘禾六神无主,但这会还是强迫自己平静,语气急促,“一盏茶以前,喝的是您新熬的药……” 喝药了? 喝药后怎么可能还是这么严重的反应。 这不应该啊。 可是不管应该不应该,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 眼瞅着他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大,嘴唇的颜色也过分加深,罗大夫迅速的把银针取下,又换上其它几个穴位扎下。 但是,天不遂人愿,老太爷此时的窒息症状,正在以肉眼可见,且他们不可控的方向逐渐加深了。 ………… 县太爷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后,从那些和尚中间抢过一串佛珠。 在院子里跟个陀螺一样转,腿上没闲下,嘴上也不停。 细细一听,全都是祈祷老天爷。 千万要保佑这老太爷转危为安啊。 要是在自己的地界,死了个三品大员,就算死因不在自己,他多少也得受到波及。 上次土匪的事,他在百姓中的风评已经不算好了,眼下这老太爷真的去世了,那自己仕途真的走到头了! 里面哭泣声一阵高过一阵。 他在外面跟个蚂蚁似的不停转动。 柳知县随意拉住一个慌张往外跑的丫头,急切追问里面状况如何。 那丫头紧张兮兮下能说出个什么啊。 一个劲的摇头,说她什么也不知。 “哎哟!”这都什么事啊,真要急死人啊! 眼瞅着里面情况不对劲,他急中生智下,想到了姚蝉! 看来还是得小大夫出手。 把希望寄托在神佛身上是不太现实的,想到这,他也不在原地打圈了,示意手下快点备上轿撵,他要去请小大夫了! 夜里,一顶轿子在夜色中匆忙形势。 冬日的四更天,天地间还是漆黑一片,但在打听下赶到的梁家巷子外,仍旧是灯火通明。 巷子狭窄,轿撵通不过,柳知县在巷子口下轿,匆匆忙忙往里钻。 这刚到半途,就见巷子里面好不热闹。 本该在睡梦中的邻居们三三两两的扎堆在外面,一脸惊奇的看着中间那舞动着符箓以及木剑的道士们。 他们对面那扇门,还有相邻的地上,墙上,全都是已经跟白雪冻成一起的血迹。 看到这,柳知县脑门子嗡嗡的响。 这些手段是什么,他们针对的是谁,还不够显而易见的吗? 天啊,为啥老天爷就这么不公平,每次都让他面对这种难以面对的画面? “散开,散开!” 衙役们见县太爷面色不好,帮忙驱散了挡路的百姓。 大晚上不睡觉,来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生怕县太爷迁怒到他们身上,几人呼喝着让他们散开。 人是散开了,但是他们哪儿可能这么轻易的不凑这个热闹? 第三百七十六章 拒之门外 回家关上大门了,但是不高的院墙上,却凑出三三两两的脑袋,狭小的巷子昏暗摇摆的光晕,搭配着三三两两分散开,看起来就奇特的脑袋们。 这夜越发的诡异了。 “大老爷,我们这受人所投,前来解决邪祟了……” “邪祟你祖宗!” 文雅瘦弱的县太爷第一次爆出了脏话。 来不及看受惊的众人,他深吸口气,小心翼翼的敲响了那扇血迹不匀的木门。 敲了几下,没反应。 跟随他的衙役看不下去了,拿着配刀就要大力的敲击。 可惜都被县太爷一一拦下。 他自己虽着急的厉害,但还是没敢太唐突,一下一下力道均匀的敲击着。 夜风呼呼刮,雪粒子刷刷往下落,冻得这些大男人们都受不住直跺脚。 许久,那扇紧闭的大门终于被人打开了。 一个芝兰玉树般的身躯站在面前,他脸上还有未曾消散的睡意,似乎没想到会看见是他,邬易迅速整理好表情,恭敬的朝他作揖,“您……” 这时候哪儿还来得及客套啊。 他生怕别人不欢迎他,不邀请他入内似的,闪身挤入到那门缝里。 进了院子了,他才暗暗松了口气,眼睛不停四处张望,“小大夫呢?小大夫人呢?” “您找她有什么事吗?” “哎,三言两语说不明白,你快请她出来,我有急事要找她!” 说曹操曹操到。 几乎在他焦急的话音刚落,东屋的房间亮了起来,姚蝉穿好衣服,趿拉着棉鞋出来,见到是他后,倒是清醒了几分,但语气里没有寻常姑娘见到父母官的毕恭毕敬。 甚至说,她语气还有点懒散。 “大老爷这么晚还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 自然是有事! 还是大事! 简单的把乔府上的事说了下,就紧张的盯着她。 这可是积累人脉,弘扬医术的大好时机啊,我都亲自过来请你了,你这会是不是该做出一副着急模样,拎着药箱跟我快些过去? 姚蝉哪儿知道对面的人此时心中想什么啊。 她半个时辰前才把林迎月身上的皮肤做了初步的处理,这会脖子也疼,手腕也疼,别看她这会在跟人说话,其实脑子里早就跟粥一样乱成一团了。 “那真的不幸了,老人家年龄大了,发病一回就受罪一回,乔家刚到本地,还得劳烦大老爷多上心了。” 不是有大夫吗? 所以说点客气话,表示下自己对此的惋惜,就足够了吧。 姚蝉说完,等着他客气的离开。 周遭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邬易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儿。 柳知县脸上清白交加,到后来干脆跺脚道,“哎哟我的小祖宗,人命关天的事,您就别在这端架子卖关子了……” 人命关天? 姚蝉激灵了。 “又是麻烦事吗?我说大老爷,白天的情况您也看见了,真不是我不想看病,实在是人家主家信不过我,不用我啊……” “那是他们猪油蒙了心!”柳知县急的在原地跳起来了。 也不顾什么男女大妨,一把握住姚蝉手腕,“快些跟我走吧,再磨蹭会一条命真的就没了。” 早在他抓住姚蝉的那一瞬间时,邬易的手也握住了他的。 三人成鼎足之势,似乎有种你不放手我也不放的执着。 姚蝉冻的打了个喷嚏。 完全清醒了。 就像他所说的那样,这种不是开玩笑的情况下,她确不能袖手旁观。 “大老爷,您放手吧,我跟你去就是了。” 她拿上药箱,出门之前手腕被人拉住,扭头对上邬易那双关切的眸子,似乎是看出姚蝉的疑惑,他攥紧了女人手腕,“我陪你一起去。” 不是商量,是以不容置喙的口吻,同县太爷说,也是同她说的。 夜色中,姚蝉脸红了红。 意识到形势不对,她别过脸,嘟囔了一句,“去就去呗,谁,谁也没不让你去啊!” 县太爷只觉得一阵无奈。 都到这节骨眼上了,还上演着你侬我侬。 不过人家都答应了,他也不敢过分多言。 姚蝉脾气本来就不好,要是惹怒了人家,尥蹶子说不去了,那哭的还不是自己? 算了算了。 一行人终于离开了巷子。 只敢露出脑袋的邻居们,纷纷开门出来。 “刚刚是县太爷来了是吧?” “哎哟,小大夫面子真大,看病得县太爷亲自来请……” 他们七嘴八舌讨论的厉害,却不知这俩道士看着姚蝉的背影,突然惊叫了一声。 大晚上的,这可把人吓了一跳。 就在怀疑这道士是不是也中邪了时,那个年长的突然把手中的拂尘扔掉,大叫一声,“那是小大夫吗?” 这不说废话吗? 小大夫放着那三品大员的大老爷不看,反而转身选择了这个邪祟,这不是镇子上人尽皆知的事吗? 他来去除邪祟,咋看起来比他们还吃惊? “那真的是小大夫?” 道士又蹦高了一下,语气里浓浓的不敢置信。 “是啊是啊,是如假包换的,不是她的话,县太爷会来这种地方吗?” “哎呦!” 男人蹲在地上,不停的敲着自己脑袋,懊恼的不成模样,但是不管大家如何询问,他都是一言不发。 这种变化,就连同伴担忧的询问,他似乎全然没听见,一蹦老高,打了自己两巴掌后,朝他们刚刚消失的地方追去! 他们走后,邻居们又纷纷聚到一起,嘀嘀咕咕道,这道士这样奇奇怪怪,难不成也是招邪了? 天啊,这邪祟也太厉害了。 ………… 话说柳知县急匆匆带人到了乔府外后。 等待他们的不是下人们的迎接,而是迎面紧闭的大门。 他擦了擦自己的汗。 也不知是安抚姚蝉,还是在安抚自己。 “里面肯定很乱了,关上门是怕被外人打扰,我明白,明白。” 说完开始拍着大门。 他以为自己亮出身份,又好意带人过来,乔家那些人就算不感激涕零对他表示感谢,也该大开大门恭敬的把他们迎进去,热茶来招呼一下吧。 可是,这些人像是聋了一般,迟迟没点动静。 第三百七十七章 撞门! 嘘寒问暖没有,卑躬屈膝没有,更别说是热茶了。 他可是县太爷,是一地的父母官啊! 要是往常,他被关在门外就算了,现在带着小大夫,他辛辛苦苦请来的小大夫啊,都跟他一起被关在门外。 里外面子全都洒了一地,他甚至不敢扭头去看姚蝉,生怕从那张脸上看见不屑跟嘲讽。 这些情绪不断冲刷着他的理智,间接作用就是下的劲更大,咚咚咚的沉闷敲击声在黑暗里格外明显清晰。 急促的脚步声从门远到近。 门房在里面气喘吁吁道,“大老爷,我们主家说了今晚情况特殊,不接待外客,您的好意咱们家心领了,但这会真不方便……” 话都说这么明显了,该咋的心里总有点思量了吧。 老太爷命悬一线,你能不添乱就别来添乱了。 谁知他不说还好,此时提起来,外面敲门声更大,连带着那大老爷的叫声也越洪亮,“知道你家老太爷现在不好,所以我才请来了小大夫,你要不识好歹耽误了主子的病,小心你那条小命!” 里面没动静。 县太爷心道这肯定是怕了吧。 怕了就快点来开门啊! 跟自己所想不同,里面仍旧没有动静,只有片刻后,那无奈叹息,“大老爷,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有点眼力见自己走吧,他请来的能是什么好大夫? 昨天那个跟自家姑娘起了冲突的女大夫吗? 乔家的这些仆人都是从本家带来的,姚蝉的事迹跟名声,他们也不大清楚,眼下虽知道这父母官是好意,但不分时节跟地点的纠缠还是让人心头不快。 似是怕他继续纠缠,门卫留下一句,“大老爷您自便吧”后离开。 听着脚步声远去。 县太爷只觉一口老血堵在了喉头。 雪夜里他消瘦的身躯在大门外格外凄凉,姚蝉心里都有些可怜他了。 看病这个,缘分跟机缘都是各自分开,有人撞见了那是缘分,撞不到,那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况且看病这事,哪个大夫就能断定能让人化险为夷啊。 而且在这种环境下,谁不是保持着明哲保身的态度,如若不是因为责任心,谁又乐意蹚浑水。 就在她以为要无功而返的时候,前面的男人终于停下了动作。 “大老……” 虽没帮上忙,但该有的场面话还是得说。 岂料,在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一幕让她彻底愣在了原地。 以往,看似欺软怕硬不惹事的县太爷,此时指挥着好几个衙役,语气是从来没有过得坚定。 “来人,给我把门撞开!” 姚蝉以为自己听错了。 撞开? 他一个县太爷,敢撞开一个三品翰林家的大门? 是她耳朵出了毛病,还是县太爷脑子进水了? 跟她有相同想法的还有跟随着他的那些衙役们,大家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小心翼翼道,“老爷,不要冲动啊,这可不是寻常人家,冷静,冷静啊。” 县太爷一定是猪油蒙了心。 以前他可是最胆小谨慎,现在跟小大夫在一块时间长了,也沾染上她的坏脾气,说发怒就发怒了。 “闭嘴!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闯祸了有我担着,怕什么!” 几个衙役面面相觑,还是有点束手束脚。 柳知县气的头发险些竖起来,但眼下也没时间让他再生气,环顾周围,在墙边捡起一个木桩,使劲朝门撞去。 一下又一下,沉闷的声音在夜色中传了老远。 他带来的衙役见他态度坚定,没办法只能顺着他来。 几个男人举着木桩,使劲砸门。 乔家的门房听见这边动静,慌张跑来,手刚碰到门栓,还没来的及打开,就听到一声巨响,紧接着那扇厚重的门板毫无征兆的朝自己砸来。 只听见哎呦一声,门房被木门压在了地上。 疼痛唤醒了他的理智,他躺在门下,气喘吁吁喊道,“没天理了,你们竟然敢破门而入!等我家老爷们醒了有你们好看的!” “那也得等你们老太爷能活的了再说!” 柳知县此时一改往日脾气,把学识气度还有层次差距全都抛在脑后,拉着被他英勇行为惊的瞠目结舌的姚蝉,踩着那轰然倒地的大门,跟风似的闯入到老太爷所在的内室中。 此时屋内,满是燃烧的炭火。 地龙跟炭盆同时发挥作用,刚进门就觉得浑身燥热。 他们大咧咧进来,自然是惹怒了不少人。 但因为乔老姑娘正焦心祖父的病,无暇责备他们,但是她那贴身的婆子就不这么好说话了,似乎是想从他们身上发泄如今的恐慌不安似的。 她压低声音怒斥,“大老爷不请自来,是真不把乔家放在眼里了?” 又看见他身侧的姚蝉,怒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你带她来做什么?还嫌这会不够乱吗?” “你快去!” 柳知县有点破罐子破摔的豁达,把仆妇推开,顺带一屁股挤走那个干着急却没任何行为的中年大夫,这才腾开地方朝她叫道,“小大夫,你快来!” “哦,哦好” 这么一打岔,倒将乔湘禾从悲恸中惊醒,看着白日那个同自己争锋相对的女人出现在视野里,她跟刺猬一样,浑身戒备。 “来人,来人,把她给我轰出去!” 人是没有的,因为县太爷带来的衙役们已经把门给堵的严严实实。 任何人都进不来。 她自己想要扯走她,但奈何柳知县张开双臂,跟个护崽的母鸡一样,把他们堵的严严实实,不让自己可乘之机。 “够了!” 眼前混乱超过了姚蝉的忍受范围,她一声呵下,众人安静下来。 她把药箱放在身侧,有条不紊的掏出诊断工具,头也没抬的指挥那发髻凌乱的婆子,“你去把窗户打开!” 仆妇愣愣的看着自己姑娘,脚下没动。 “快去啊!” 姚蝉气势够强,这次只稍稍加重了下口气,那婆子几乎是无意识的点着头,迷糊糊的去开窗。 对方身上出的汗,快把褥子给透湿了。 “他这种情况有多久了?平时发病都是这样,还是每次都会加重?是自行缓解的,还是用药物缓解?” 第三百七十八章 无碍 她掏出工具给对方做检查。 血压、脉搏、呼吸,体温。 至于他的神态、神智、出汗如何,能否说话,口唇发绀症状,用肉眼已经可以完全观察出来。 罗大夫虽慌张,但是眼底的不耐显而易见,他看着这个也不知有没有自己女儿年龄大的小娘子,嫌弃意味十足,正要警告她少在这添乱时。 那人抬头盯上了他。 那种目光是那么沉稳,视线里流露出是同年龄不相仿的镇定跟娴熟。 说句不客气的话,就好像,好像是她能解决了这种棘手的问题一般。 他张张口,在自己都无意识的情况下,说出口了。 “三,三十年了差不多,平时发病的时候,自行好不了,一般都是针灸,事后草药控制,但是这次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没能控制的了……” 能看得出来。 嘴唇发绀状态已经十分严重了。 姚蝉拿着听诊器,心无旁骛的做检查,罗大夫也是后知后觉,说完后又面色难看的退到一旁暗自懊恼。 本想呵斥她一顿,但临了又改变主意。 既然他这会对这病症束手无策,那有人爱趟这个浑水,那自己又何必拦着她呢,她此时出现,那对自己最有利啊。 事后乔家大老爷他们追究起来,自己也能全身而退。 姚蝉不知道旁人此时心中所想。 她收回听诊器,双肺满布哮鸣音,散在小水泡音,心界不大,这心音纯,心率差不多有一分钟一百三十次,节律规整。 没有在各瓣膜区听见心脏杂音跟奔马律,腹部四肢没有明显异常。 看着样子可以排除心脏性的疾病。 乔湘禾看着在榻上因痛楚蜷缩挣扎的老人,以及胡乱在祖父身上做些奇怪检查的小娘子,深吸了口气,气度跟高贵不要了,理智也没剩下多少。 她呵斥着罗叔,“罗叔,你怎么任由她胡作非为,你怎么不去看!” 被她称呼的罗叔,面上难看,“这,我插不上手啊……” “因为他现在束手无策了,乔姑娘,我要是你的话,就会安静的在一旁,仔细认真的配合我,相信我,现在整个镇上,除了我,没人能救活他了。” 听到这狂妄的语气。 听听这不客气的话语。 谁能服气? 还没人能治好,你到底对自己有多自信! 她张张嘴,下意识的想反诘。 “要是不信我的话,现在我就能走,只是到日出时候,你们就得来给他准备后事了。” 姚蝉没抬头,但仿佛能猜出对方心里所想似的,冷静自持的说出这话。 “你!” 乔小姐失神,没来得及训斥她。 倒是那仆妇忍不住了。 本来就人心惶惶,偏她还要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自家姑娘脸皮薄,她可不是好欺负的,但她难听话没开口,袖子就被自家小姐拉住了。 “闭嘴!” 骄傲跟尊严,在祖父的安危前确实不值一提。 她现在息声不是怕她,全都是为了祖父。 秋后算账容易,但只要她能治的好自己的祖父,眼下低头受点委屈,那又算的了什么。 ………… 终于安静下来了。 窗户外也涌入许多新鲜空气,中和了屋内混乱的熏香跟药箱,姚蝉神色认真,脑袋里飞速分析,这是哮喘没错的,30年顽固性的喘息。 可以排除是心源性哮喘。 没有吸烟历史,也可以排除是慢性支气管。 大几率是支气管哮喘。 自行恢复缓解是不大可能的,这个年龄他这种情况,说个撒手人寰,那就连准备寿衣的功夫都不给。 中药不是不行,但药效对着种顽固性疾病,来得慢,而且多年都是一个方子,可能效果会逐渐减弱。 只能采取静脉注射了。 不过反复发作性的喘息,根本完全根治不了,事后还得查出他引起他过敏的过敏原在哪才行。 先用地塞米松跟氨茶碱先来静脉注射。 又让人吸入沙丁胺醇气雾,希望尽快减少他的症状。 时间在逐渐过去。 屋子里静若坟茔。 大家视线随着她动作不断变化。 “这样就好了吗?” 县太爷凑到她跟前,低声询问。 刚刚又踹门又拦着平时惹都不敢惹的勇气没了,此时的他缩着脖子,说话词不达意,一看就是心乱如麻不再状态。 说真的,刚刚他的英勇都超过了自己的认知范围。 别管咋样,姚蝉出手了,他现在等待结果就行。 姚蝉紧盯着对方嘴唇颜色,检测着他的呼吸频率,等到小二十分钟,又给他喷了一回喷雾,老人的症状逐渐变好。 姚蝉松口气之余,也起了逗弄县太爷的心思。 “要我说,他这病诡异棘手,你咋办?” 柳知县冷汗流淌的速度加快,他口干舌燥,舔舔干涩的嘴唇,六神无主道,“你是说,你对这个也束手无策?” 天啊,要是小大夫也没法子,那他岂不是错信了人? 但是当初那个数次徘徊在鬼门关的土匪都能被她救活,这么一个胳膊腿齐全的老人,咋就救不活啊。 想起先前他胆大的行为,柳知县一个劲的喊着完了完了。 乔湘禾离他们有几步之遥,虽没听见他们谈话的具体内容,但看他们嘴唇张合,大概能猜出意思。 这么说,祖父还是没救吗? 刚刚她好不容易燃起希望,也在心底相信他们了。 但谁知道…… “逗你的啊!” 姚蝉是个见好就收的,怕真把人吓坏事了,少不得又得安抚一阵,再说刚刚她也是很感动的,当在危急关头,有人义无返顾的站在她这边,坚定不移的同她并肩作战。 这种滋味真的很爽。 柳知县盯着她看了许久,在姚蝉有点歉疚的时候,表情一时间有些精彩纷呈。 “你,你,我,我……”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现在暂时没危险,但不敢完全保证…… 好了,现在咱们别打扰病人休息。” 老人的喘息的频率越来越慢,嘴唇也逐渐趋向于正常肤色,还没等到柳知县跟她抱怨,乔家那姑娘就从他们中间缝隙穿过,扑在了床榻上。 老者劫后余生,神智也逐渐清明。 第三百七十九章 出气 他看着头发凌乱,眼眶通红的孙女,想伸出手想摸她头发。 但是因为乏力,那只手又垂落了下来。 “你乖。” 他说完,又是新的一阵咳嗽。 “您别说话,闭眼养神,我就在这守着,您放心。” 屋子里的氛围现在着实有点尴尬,就算这些主子下人还有汴城来的大夫往日眼高于顶,不可一世,此时也不能不承认,姚蝉的到来对他们有多么的重要。 如果不是他。 老爷子能不能活到天亮都不敢说。 虽说这是事实,但这些身处上位的人,是不会承认他们的错误的。 “你……” 乔湘禾看着奇怪的液体输入到祖父身体,他面色逐渐平稳,也渐渐入睡,有点迟疑的挪步到她跟前。 想开口,但端着架子有些说不出来。 “哎呀!”姚蝉突然惊讶开口,无视了纠结的女人,同站在统一战线的县太爷挤眉弄眼,“我忘了!” 柳知县下意识挺直脊梁,配合道,“你忘了什么?” “白天的事啊,当时咋说的,选那家就不能来这看病了,我都在那给人看了,又过来看病了,这不是不讲信用,出尔反尔吗?这不好,不好。” “哎,是啊!” 柳知县如今可不一样了。 他跟姚蝉一个姿势,站的直溜溜的,“是我的错,不该忘这么快,刚被人拒之门外的委屈还没忘呢,哪儿能再在这碍人眼,小大夫,咱们就走吧。” 啥是嘚瑟? 啥是眼高于顶? 啥是得理不饶人? 他们俩就是啊! 可是即使你们知道又如何? 他们就是有这种本事! 如果不是县太爷急中生智找来了姚蝉,如果不是他冒丢官的风险强入乔家,如果不是姚蝉来的及时,现在结局是什么样,谁能说得准? 他们嘚瑟咋了,这是应该的! 俩人并排站在一起,就连小人得志的模样,都是一模一样。 这就是要个态度。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 受了委屈了,那就得把这面子找补回来。 俩人站了好久,对面那些人还是没反应。 就那仆妇在中间转来转去,又想开口缓和,又没等到主家应允不敢善做主张。 县太爷也有点站不住。 不断递给姚蝉眼神,示意她快找个台阶下。 姚蝉会意,想找台阶还不容易? 稍稍思索,她就开口了,“对了,老太爷这病是好蹊跷啊,以前得病是不是没这么频繁?” “是啊!”柳知县跟唱双簧似的点头,“听说以前好些时间没发病一回,现在一天两回呢!” “哎,怪不得这么严重啊,三十多年,方子没变,果然是产生了耐药性,我跟你说啊,以前我也见过这种病人,还没他严重呢,哎呦,第一天刚用上药,看那模样好点了,但因为穷没持续治疗,又发病了不说,还加重了呢!” 以往风雅的男人,瞥了眼明显开始着急的家属。 柳知县跟当逗哏似的,兢兢业业,故作夸大道,“哎呦,那后来呢?” “哎呦,后来真是一言难尽啊,又是气道插管,又是气道湿化,还得吸痰,受老大的罪了,对了,你知道啥叫气道插管了吧?就是拿刀在人的脖子上开个口子……” 她纤细素手在脖子上指了个位置。 以手做刀,划个口子。 “然后再把管子放到脖子上开的口子,还得从那个管子里吸出好些痰栓,哎呦,光给你形容我就起了鸡皮疙瘩了,太受罪,太受罪了。” “那可真的是……” 余光瞥见身后几人血色全无。 心底升腾起难以言语的痛快。 谁让你们平时看不惯人,谁让你们平时眼睛都长在脑袋顶上,这下也尝到我们下位者的无奈跟委屈了吧。 “不过他能活了还是好的……” 柳知县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边说边往外走。 姚蝉摇摇头,“你说错啦!虽然废了这么大力气,但是家属不配合,着急出院,哦出院你不懂,就是着急从郎中药铺回家,不让大夫继续照看,回家后因为感染,又死啦!” “那可真可惜。” “谁说不是呢!” 俩人一唱一和,双双跨出了门槛。 三、二、一! “等等!” 身后传来少女急促的叫声。 乔湘禾吓得手脚发抖,声音发颤的喊停了他们,不顾罗叔的眼神阻拦,快步赶到他们身前,伏底身子行礼,“请你们留步……” 她开口极其缓慢,在理智跟自尊博弈下,还是选择了前者。 “请小大夫留下照看我祖父,诊金什么的,都好说。” 姚蝉赶紧扶起她,为难道,“这不好吧,我毕竟给那不祥的人看病了,俩人身份悬殊,我地位也尴尬……” “白天的是我不对,小大夫宽宏大量,别跟我计较了。” 呼,胜利了。 姚蝉跟同盟递去个胜利的眼神。 一切尽在不言中。 其实吧,她也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接手病人了再半途而废,她就是不服气而已,给人看病冒着多大风险,得不到应有的尊重那图个毛线。 她也没觉得这些身份显赫之人能真的从心底尊敬感谢她。 她管不得内心,但最起码表面要做一下吧。 连大夫都不尊敬的人,她为啥要冒着风险来给人看病? 人就活一辈子,责任跟问心无愧是要做到,但也不能因为这,就委屈自己啊,凡事咋的也得让自己得劲吧? 你看现在稍稍用了些手段,鱼儿不就上钩了? 眼下目的已经达到,她佯装扭捏了下,最后顺势应承留下。 几人跨入院子。 在院里徘徊许久的邬易见她出来,快步走到身前,眼神充满询问。 她点点头,示意暂时平安。 看着眼下犹带几分心神不宁的姑娘,姚蝉正色道,“不过,我有些事得询问姑娘一下,老太爷这病一般是换季才会频发,听起来是麻烦些,但他已有三十多年的病史,平时肯定很注意,很小心,故而就算两地气候稍有些不同,他也决不会短短一天,连续发病两回。” 乔小姐点头。 “以前太医也说过,只要多注意,平时应该不会有问题。” “那这就奇怪了,这样的人,怎么会这么大意?我多嘴说一句,治病是紧要的,找出诱因也不能松懈……” 第三百八十章 吃瓜 这种支气管哮喘,很大一部分是过敏性疾病,一天发病如此频发,定然是有过敏原导致。 这里没有青霉素的存在,可以排除,除此之外,就是花粉了,这个应该也不会引起…… 冬天嘛,一个老头估计也没那个兴致去嗅花香。 乔湘禾还在绞尽脑汁。 身前却传来温润的男声询问。 “你是说,今天两次犯病,你都在一旁?” 邬易见姚蝉眉头紧皱,看着对面的小姐,提出不解。 乔湘禾点点头,“白天的时候,人多,但是晚上发病那会,就我一个人……” 姚蝉看着他,邬易这是在跟自己提醒什么吗? 就她一人。 “是你身上的脂粉?” 一般姑娘家的胭脂水粉,都有花粉成分,加上现在的制作工艺,也不可能达到细腻的程度,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不可能!” 乔姑娘心情激动,“我知道祖父不爱闻那种东西,又怎么会明知故犯!” “你先平静些,我不是说一定是你,就是多方求证一下,你别敏感……” 邬易今天陪着姚蝉过来,他们在屋子里救治,自己在外面,等候时,也同县太爷同行的衙役们聊了许久。 知道白天发生过什么。 眼眸垂下,看到她手上的那个手串。 “姑娘,能否让我看看?” 乔湘禾虽不解,但还是摘下。 邬易放在手上观摩片刻,再抬头时,眼中已经带有笃定,“我想,我大概知道为何了……” ………… 天终于亮了。 飘散了一晚上的雪花,此时也终于停歇。 春风渡戏班子的人昨晚没能走的了,一来是府上出事,他们还有些嫌疑,二来也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雪,拖住了他们的行程。 此时天蒙蒙亮。 戏班子的众人起来了。 往常这个时候是要开始吊嗓子的。 但是这是在乔府,府上还有不大吉利的事出现,他们哪儿还敢闹出动静? 就在不知该走还是该留的时候。 角门突然冲入好些穿着差服的衙役们。 他们气势汹汹过的冲进来,把院子围住,跟个铁桶似的毫无遗漏。 正在压腿的唐沁月脸色有点不自在,她本来是想趁着吃早饭的时候,偷偷跟府上的人打听下那个偷盗者的下场呢,谁知道还没去,就等来这些人。 可能是因为做过坏事。 所以对官府的人,天然的存在了一些抵触。 就在戏班子的人叽叽喳喳,小声嘀咕的时候,县太爷大摇大摆的来了。 不等叶班主上前寒暄,他大手一挥,“去查!” “哎哎,去我们房间查什么?那里面能有什么东西啊,哎呦,大老爷,里面供奉着关二爷的像,诸位可要小心些啊!” 那些衣服,刀具,还有乱七八糟的行头,都是他花钱买的。 这些人动作这么粗俗,可别把他的东西都弄坏了。 而且就算坏了,也别指望那些人会赔偿给你损失。 可惜他人微言轻,那些人怎么会听他的。 那些土匪似的衙役冲入屋子,不一会就传来叮咚咣当的声响。 就在乱糟糟的时候,角门那又走出一个其貌不扬的老者,那老者到来后,没有乱看,只安静的垂首在一侧,好像这一切跟她无关似的。 唐沁月不知为何,心底那股不安越来越大,越来越强,几乎在呼吸之间,就将自己的理智,全都吞噬掉了。 她不停的颤抖着,回想着当初的自己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会不会是当时行动时,别人看到了。 但转念间,她就否认了这个可能。 如果真有人看见,断不会昨天一声不发,专门留到今天才来揭发。 还有那个老者,他的到来不是那么简单。 肯定是有自己忽略掉的细节。 内心惴惴不安时,混乱的脚步声从内室传来。 她收敛起诸多情绪,打起精神看着来人。 可惜现在老天没向着她,那些衙役们手上拿着的东西,彻底打破了她若无其事的表情。 “哎,你们怎么回事,做什么拿我们的香粉跟胭脂?” 戏班子的女眷们看清楚他们手上的东西,又羞又心疼。 这些大老粗哪儿知道这些东西就是女人的命根子? 唐沁月口干舌燥,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她面带难看,只能安慰自己,这么多胭脂水粉,未必能搜查到自己头上。 老话说的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从她看见那手串,动了贪念的那一刻,她就永远都没回头路可以走了。 当初她捡起那手串,鬼使神差下留了下来,正巧那会儿那小姐发现东西丢失,在府上大肆寻找,她怕东西被发现,就在上台前把其藏到了新买的胭脂盒子里。 事后才扔到对方的箩筐里。 本以为这事做的天衣无缝。 可是为何又生了变故! 为什么,为什么好端端要查这个! 就在她凝神快窒息的时候,那老者捧起一盒胭脂,递给了柳知县。 “就是这个……” 他祖上三代都经营着胭脂水粉的生意,这些胭脂出自哪里,时间多久,原料是何,只要他稍稍研磨开来,就能分辨清楚! 刚刚检查了这四盒胭脂,几乎不用耗费吹灰之力,他就知道那手串上的香味源自这盒。 他双手将胭脂盒奉上。 恭敬的同县太爷解释,“这盒胭脂出自鄙人之手,是最近俩月卖的最火的胭脂醉,这跟寻常胭脂不同的是,这新款胭脂上层布满了香粉。 这些香粉大多数都是花粉,既能保持这胭脂的颜色鲜艳,又能多一份持久的香味,最受镇上姑娘们的喜欢……” 县太爷把玩着手上的胭脂,面上平静,心底可谓是翻起了滔天巨浪。 邬易这小子也太厉害了些。 他方才信誓旦旦的说,他能帮忙找到罪魁祸首,自己还不大相信,可现在连带一炷香的时间都没到,人家就已经把真凶找了出来。 虽说这其中碍于姚蝉无意中的提醒。 老太爷是花粉过敏。 但能短时间联想到手串上,顺带还把当初偷了手串的人抓到,这可真的是聪明至极! 这对夫妻,还真的是珠联璧合。 还好自己跟俩人交好,还好他没得罪他们! 就在他神游之际,身后传来几道脚步声。 紧接着熟悉的声音响起。 吃瓜群众姚蝉到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水落石出 除了她之外,还有邬易,乔家小姐,还有她的贴身丫鬟跟仆妇。 几个女的小声催促着他,倒是最先看出破绽的邬易,似乎一点都不想印证他的猜测是否正确。 “怎么样了?” 姚蝉低声问他。 可能是因为夜里的事情,此时俩人建立了比较深厚的友情,以前看不惯的人,这会咋看咋顺眼,在姚蝉跟前他也没端着,小声把刚刚调查出来的结果说了。 “你能猜出这盒胭脂是谁的吗?” 姚蝉钦佩的看了一眼邬易,又缩头同他八卦起来。 柳知县摇头。 姚蝉指了下看似平静的唐沁月,“我猜八成是那个姑娘……” 当时她上窜下跳的模样,就十分反常,现在想想,还真有些贼喊捉贼的嫌疑。 是与不是,一问不就知道了? 众目睽睽下,谁不害怕? 当柳知县刚一询问,那戏班子的人就纷纷的指向了唐沁月。 “竟然是你!” 被人耍的团团转的乔家小姐心中烦躁可想而知。 兜兜转转,竟然被这女的耍了一圈! 唐沁月扑通跪地,佯装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劲的辩解,“贵人们,这是何意?我们虽说是戏子,但也出自爱美天性,怎么,难道现在我们都不配用胭脂了吗?” 她咬死不承认的。 就连一直大气不敢喘的叶班主,此时也战战兢兢道,“是啊就是一盒胭脂,犯不着这么大惊小怪吧?” 也不是他想刻意出风头。 唐沁月到底是自己戏班里的人,要是她出了岔子,自己难免要受到波及。 “胭脂可以用,没人说不让你用,现在追究的是你私藏主家的珍宝,又嫁祸给旁人的罪责,现在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好说?“、 人赃并获? 哪里来的脏,这都是无稽之谈! 眼看她还是死不承认,一副你们要是愿以权贵身份,不分青红皂白往我身上泼脏水,那我只能缄默,无话可说。 “好,你想死个明白,那我就跟你说个明白,老爷子的病是由花粉引起的,阖府上下知道老太爷有这方面的毛病,都不敢有任何引他发病的东西存在。 他一天病了两回,乔小姐都在场,一开始我们以为是凑巧,但后来才发现,全都是因为她手串上沾染了花粉,每当靠近他,替他顺气时,手上动作引起了手串上花粉飞扬,这才连续发病。 现在也证明了,全府上下就你这一处的胭脂跟手串上的香粉同出一处,你还敢狡辩?” 要不是邬易当时提醒,她也想不到这处来。 唐沁月嘴唇已经有点颤抖了,但她仍旧嘴硬。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我姑且相信你说的那老太爷生病是因为这盒胭脂,但是,如果我说这盒胭脂不是我的,是我在府上捡的呢?” 反正没人证,她爱怎么说怎么说! 唐沁月这脑袋瓜确实是聪明。 临了来了这么一出,打的几人措手不及。 不过,但凡做了坏事,一定会有痕迹,她心中得意还没升起,就见先前那个来检测的老掌柜,拱手笑道,“这您还真是打错了算盘,那日姑娘来店来购买胭脂,小老儿虽没招待,但当时也是见了姑娘的。” 只见一面又如何。 她压根不在意。 那老者仿佛读出了她的不屑,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账本,“不巧的是,我们店铺有个规矩,姑娘,这些往脸上擦抹的东西,自然得小心谨慎,又因为我们家的东西受到了不少同行模仿,所以我们就多事的在胭脂盒底部,做上了标记。 每卖出去一盒,就会把购买者的姓名跟年龄还有住址登记上的。” 唐沁月眼底的神采逐渐湮灭。 她当时买的时候,确实是有伙计问她这个。 当时她哪儿想到是为了这个! 心底的防线破堤,她身子也战栗起来。 但面前那些人没停止锤她的迹象,那老者掀到后面,低声念到,“十一月十七日,居住城东春风渡的唐沁月姑娘,购买胭脂一盒……”、 这种情况一波三折。 精彩绝伦。 你不是要证据吗? 那我就给你证据! 而且还是各种让你想抵抗都抵抗不了的证据! 其实大家不跟她扯这么多也行,不听她狡辩直接把人扭起来送到官府倒好了,但谁让大家都是讲道理的人呢。 见她无从辩解,县太爷挥手示意手下把人绑走。 叶班主吓得六神无主,扑通跪在地上,赶紧解释着这事跟他无关,求大老爷千万别追究到他身上。 也就是在时,有衙役扭送着一个穿着道袍,灰头土脸的人进来了。 与他们一道来的,还有昨晚就没露面的崔老板。 县太爷嫌弃的示意那哭的辣眼睛的矮胖班主腾地。 “你没包庇她就快滚开!” “哎!” 叶班主哭哭啼啼的让地儿。 今天的乔家好像格外的热闹。 可能是因为一夜未睡的缘故,县太爷被人哭的脑袋疼。 低头看了下新抓来的人,问手下是怎么回事。 “大人,这人在乔府外徘徊了好久,贼眉鼠眼,今天早上又看见他鬼鬼祟祟,想要扒墙进来……” 偷窃吗? 大晚上的不动手,天亮了才想翻墙头,这是蠢还是痴呆? “不是,不是!” 那个男人连连摇头。 他看着姚蝉方向,见她安然无恙,这才开始为自己辩解,“大老爷,我如实的跟您说实话,我就是个道士,昨天有人找到我,说是让我们去一户人家外驱邪,我们就想着糊口嘛,就过去了,可咋的都没想到,那户人家竟然是小大夫那! 我见她被你们带走,以为大家都误认为小大夫是邪祟,所以赶紧来解释。” 昨晚他就想进来,但碍于没有法子。 现在好不容易可以进来了,他是一定要把这事解释清楚地。 姚蝉也没想到这人会跟自己扯上关系。 面带错愕。 那道士见大家不言语,以为他们不相信,为了保护姚蝉不被人冤枉,他破釜沉舟一般道,“这么说吧,我是个假道士,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是邪祟,我到那户人家外,也只不过是因为受了崔老板的指示……” 第三百八十二章 假道士 他倒是个仁义的,为了保护姚蝉,竟然自爆身份。 这还不算,还把此时作壁上观的崔老板给拉下水。 他说罢,好几道视线落到崔老板身上。 崔老板血液一下子冲到了脑门,此时他结结巴巴,手舞足蹈道,“怎么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我冤枉啊!” 他只是个没存在感的人,来这也是听到消息,来这凑个人数,添个眼熟。 可为啥他刚进府里来,就要给他扣下这么大的帽子! “咋就没关系了?不是你派人来找道士在豆腐巷梁家门外祛除邪祟的?” 崔老板想辩解,想喊说不是。 但是电光火石间,他想到自己手下去荷花寺请高僧来祈福时,曾经听手下的话,他说为了巴结乔家,最好找个道士之类的去那娘们家门口跳一会闹一会。 这么一来又能给对方添堵,又能取悦了乔家小姐。 自己想着这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就同意了。 没想到那些手下效率如此高,竟真找人去了。 可是,可是这事跟他……好像……也没太大的关系……吧? 为啥大家都用这种眼神盯着自己? 一时间,他只觉得心力交瘁。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辩解跟解释都是徒劳的。 可他此时又懊恼又不解,不明白这假道士为何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拆穿自己。 看姚蝉迷惑样子,好像并不认识这个男人。 既然不认识,那又为何吃力不讨好,自爆后,又把他拉下水,这是为啥啊。 崔老板只觉得自己也委屈起来。 他就是想老老实实当个巴结人的小老板,为啥到头来,事事弄巧成拙? 不只是他。 姚蝉也有此疑问,说真的,这个穿道袍的男人脸色的愧疚之情不似作假,但自己真没觉得有多大的冒犯。 夜里她扒着墙头看这人表演的时候,还觉得格外有趣呢。 “那个,咱们以前见过吗?” 姚蝉老老实实问出自己的疑惑。 男人闻言笑了下,他倒没失望,语气尊敬道。 “小大夫不认识我,情有可原,就在几个月前,小大夫您救活了那个山匪,从他身上打听到他藏起来的好些人所在,又派人搭救起被困了好几天的百姓,这件事于我而言,却是这辈子永不磨灭的恩情。” 这么一说,她好像是有点印象了。 “难道你也是被人绑在山崖上的人?” 姚蝉恍然,虽说那次是为了解救二叔,但阴差阳错下,也间接救了其它几个人。 她当时没看见那些人,只知道除了牛二儿子有点意外,其余的都安然无恙。 渐渐地时间长了,她也就早就把这事抛之脑后。 今天被他这么一提醒,脑袋里慢慢回想起当初。 面对她的询问。 男人摇摇头,“不是我,是我年迈的老娘,多谢小大夫,让我还有娘可以孝顺!” 先前不知道小大夫的住处,他苦无机会道谢,没想到就是这么不凑巧,当初的恩情还没报答,险些又伤害了恩人。 娘后来一直跟自己说,那时候被绑在山崖下好几日,无数次她以为都活不了了,疼,饿,渴,处处透着绝望。 所以当时小大夫的亲朋带人把他们救上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这辈子都还不清小大夫的恩情。 他娘每次说完这个后,又耳提面命告诉自己,日后有机会,记得报答小大夫。 兜兜转转,阴差阳错下,竟然真的让他遇见了恩人。 想到这,他又再度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谢小大夫当时的救命之恩,不瞒您说。我娘还在家里给您立了长生牌,初一十五上香,祝你长命百岁呢!可谁能想到,我竟然做了伤害恩人的事,这一拜,您得受!” 这人脾气属于那种风风火火的,而且说啥就是啥的。 就在他愧疚的要砰砰砰磕头时,邬易拉住了他。 看似他一个书生,清雅没什么力气,但这人一只手伸出,就几乎卸掉了他大半个力道,让他无法再磕头了。 姚蝉这会神色复杂。 想起自己年纪轻轻就被人立了排位,还逢年过节就有香火吃,这怎么越想越渗的慌。 看到人高马大的男人眼泪婆娑的看着自己。 姚蝉紧忙道,“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就是个小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 崔老板慢慢把自己缩到墙角,心里委屈简直犹如排山倒海。 又一次了,类似的事又一次发生了。 为啥倒霉的总是他啊! 院子里乱糟糟,吵闹哭泣安慰委屈交织在一起。 从外地来的叶班主擦了下眼泪鼻涕还有冷汗,也不看自己曾经的依仗,如今陷入到僵局中的崔老板。 他肥大的脸盘子上,还带着几日前,姚蝉打的青紫,以及满满当当的疑惑。 姚蝉她,好像挺不一般的。 她跟知县老爷关系非同寻常,说大老爷是她的靠山吧,但大老爷对她的态度过分热络。 总好像在隐约巴结她。 大大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趁着院子正乱时,他挪步到那捕快跟前,偷摸摸的询问道,“这姚蝉,是个什么来路啊?咋感觉她人缘挺好啊?” 那衙役瞥了他一眼,似乎好奇他竟能问出这么肤浅的问题。 “你不知道?” 叶班主呆滞的摇头,我不知道啊,我知道还能这么被动可怜? “这是小大夫啊,我们镇子上无人不知的,她医术高超,人脉极广,但是就有一点,人护短,脾气上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连我们县太爷都敢呛。” 叶班主眼角落下一滴清泪,啊了一声。 “哎,她的事,一天一夜也说不完,反正不好得罪就是了,你来这之前,竟然没先打听她?” 男人摇头。 “不清楚就不清楚吧,小大夫也不是个不讲理的,她平时还是特别好说话,人也挺好的,对了,你没得罪过她吧?” 叶班主看着自己曾经的靠山,崔老板,手脚并用,不断大声解释辩解的画面。 只觉得脑袋一阵阵眩晕。 没得罪? 他曾经险些把她未来二婶当小妾给受用了。 还私下找人去教训她,虽然他求助的人,没能把人教训了,并且已经被她教训了。 但以前过节没少过。 至于其他的得罪人的事,好像……也没什么了吧? 第三百八十三章 救母之恩 好像是的吧? 男人呼吸急促起来,胆小的他今天受到的打击太多了,此时眼睛一番,整个身子倒在了地上。 ………… 院子里短时间恢复不了安静。 但是这一切跟姚蝉没关系了。 看完了一出好戏,除了感慨也没其它。 收尾工作就留给乔家吧。 这边忙完了,还得去梁家那边盯着。 不顾院子里女人呼天抢地的哭声还有崔老板等人苍白无力的辩解,邬易跟她相伴离开。 这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缠绵下了一夜的雪,这会也偃旗息鼓。 因为雪光的反射下,天地间被纯白覆盖,格外纯洁。 到了门口,依旧是狼藉一片。 夜里踹开的大门还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歪七扭八的模样似乎在控诉着它经历的沧桑。 从大门被破再到现在尘埃落定,从梁家到乔家,时间过得很短,但总给她一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不过好在一切都解决了。 “姚大夫……” 刚跨出大门,身后就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姚蝉面带疑惑的停住脚步,看向来处。 只见乔家姑娘拎着裙摆,身后有丫头紧跟着,小跑到他们面前。 她跟邬易对视一眼,似有点不解。 但人家来找她了,出自礼节性,还是要等问他们什么事。 那姑娘略带几分仓促的跑到他们面前。 一双杏眸盯着她,欲言又止。 人的态度以及思想不可能短时间有所转变,尤其是年龄相仿,又出自世家,养尊处优的姑娘。 她们的自尊心来的更强烈,所以就算知错了,为了尊严,也不会轻易的转变态度。 姚蝉看着对面那个因为奔跑脸颊带着薄汗的姑娘,看着她面上的挣扎跟犹豫,也怪于心不忍的。 她主动开口。 “乔姑娘是有什么吩咐吗?” 对方嗯了声,“我刚刚让人把那个梁大旺给放了。” “这是应该的,好端端的来做工,受到了无妄之灾,他也是倒霉的。” 乔湘禾觉得这话有点刺耳,这是在讽刺自己吗? 虽说是她没弄明白来龙去脉,但当时那种情况,完全是人赃并获啊。 她也委屈,只是想安静的给祖父办个寿辰,没想到来了那么多不被欢迎的人,手串丢了,一番辛苦下找回来了,却也因为这个,让祖父险些丧命! 她也想做好的,只是阴差阳错没做好,为什么还要把气撒自己身上? 姚蝉又累又困又饿。 面前的姑娘还跟鹌鹑一样,陷入到自己的情绪里,一言不发。 “没事了的话,我就走了?” 她可不是客气。 是真想走。 一听这个,那人不墨迹了。 “你不是说我祖父那边的情况还没稳定下来,不能暂时离开人?刚刚吓唬我吓唬的那么厉害,现在怎么说撒手就撒手了,我都,我都道歉了,你怎么还不依不挠。” 看,她已经低头了。 你那点小自尊心也该得到满足了吧。 怎么,怎么在说了那么可怕的后果后,还要走呢? 原来是这样。 姚蝉摇头,“你祖父这边情况暂时安定下来了,再说不是还有那个罗大夫在这盯着?梁家的那人可是没名医守着,放心,那边我护理好了,马上就回来。 再说,梁家的位置你们也知道,要是有情况,快些去找我,虽然这个几率不太大。” 说的很明白,态度也很清楚了吧。 但是对面的姑娘依旧不开心。 她想说,那家人的安危能跟自己祖父相比吗?祖父可是朝廷重臣,是陛下的宠臣,那个面目全非的女人又算什么! 可是心底有排山倒海的不悦,她也不敢这会开口。 是的,不敢。 眼前这个大夫是个怪脾气。 昨天为了争论这个,就已经闹得不欢而散了。 现在再闹起来了,人家真撒手了咋办。 还用的着她,自己不能把事闹太狠。 心里万般不情愿,也只能嗯了下。 这会下人赶过来了,乔湘禾示意下人把诊金递给她。 对方给的是银票,姚蝉面上不显,心底却乐出了花,这面额应该不小吧。 想接,但余光瞥见了邬易,她克制的把手放到背后,不能表现得太俗气,“钱,等到结束后再结算吧,最后我会给你出个明细的,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 乔湘禾跟仆妇看着他们的背影。 一时间不知道心中滋味是何。 “听说她夫君是个读书人,今年刚刚参加科举,你说他们夫妻是傻子吗?咱家老太爷是翰林大学士,别说其它各地的学子对老太爷是如何尊崇,单论汴城,每日在府外徘徊的书生就不计其数。 要是哄好了咱家,让老太爷事后稍稍指点几分,就足够寻常的夫子教育几年了。 把这么好的机会推之门外,他们是傻子吧?” 下人一头雾水,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万般不解。 这种态度,简直是奇怪他娘给奇怪开门,奇怪到家了。 乔湘禾看着他们背影消失,这才收回了视线。 面对下人的不解,冷笑道,“你也说了,他们都是傻子,你要是能摸得准傻子的思路,那你岂不是也是傻子了?” ………… 阿嚏! 姚蝉摸摸胳膊,冷的打了个寒战。 虽然雪停了,但这萧瑟的寒风可没停止。 别管天气如何,这世上忙忙碌碌为生活奔波的百姓可是从不停止脚步。 时辰还早,街上已经多了很多挑着担子卖柴火,卖早点的人。 俩人走到一半,邬易不走了。 姚蝉疑惑的扭头,就看见他在一个面摊上停下,朝她挥手。 “那边有祝月兰在盯着,出不了岔子,你累了一晚上,先吃点东西填巴下肚子吧。” “说的也是,晚上吃的那碗馄饨早就消化没了。” 姚蝉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 丝毫没察觉到刚刚邬易话语里累了一晚上的歧义,以及摊子上那对中年夫妻听闻后,忍俊不禁的笑容。 “我要鸡肉面,你早上喜欢吃清淡的,来碗素面?” 邬易含笑点头。 “老板,一碗肉面,一碗素面,再煎三个蛋,来两张葱油饼……” “好嘞!” 小摊上,年轻的夫妻俩搭配着干活,速度极快。 姚蝉的先送来的,那鸡肉臊子炒的油亮,颜色好看,味道也香。 她吃了一口,欢喜的眉眼都舒展开来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拜师 “老板,再给我加一份鸡肉臊子啊,就加到这碗里吧……” 美食最能安抚人心,就跟以前她下班休假时,最爱吃美食来缓解压力,调剂心情。 就算到了这个年代,面对了如此多的挫折,这个习惯仍没改变。 老板拿着大勺送来一大勺,不过没放到她碗里,而是用空碗送来的。 “小大夫,这勺子添到你那碗里,汤头就该咸了,放碗里您捡着肉块吃就行了,早上出来的这么早,是晚上又有病人来了?” 姚蝉点点头。 “可不是吗!人生起病来,哪里白天晚上,有活就去了……” 邬易看着她一点架子都没有,热情的跟人交谈着。 说来奇怪,很多人,不管男女,不论老少,大家好像都很喜欢她。 不管在何处境,她总能逗得人欢喜大笑。 这样的人,竟然是他的,这是多么令人欢喜的一件事啊。 交谈的功夫,他们要的吃食已经到齐了。 老板不打扰俩人吃饭,又去忙其它客人。 姚蝉挑起一筷子面,呼呼呼吹得半凉,咧着大嘴把面吞进去。 吃一口面吃一大块肉,又或者夹起一大块的鸡蛋,一口咬掉半个。 又或者是从对面素面碗里夹点煮好的清淡白菜,吃的十分舒坦。 “姚蝉,你学这本事,吃了不少苦吧?” 邬易挑着碗里的面,好端端的说了这么一嘴。 姚蝉吃了有一会了,没那么饥饿,也有心思跟他唠嗑了。 “嗯,我好像一直不停的在学习,课上学,课下学,放假也得学,学完还得考,考完还得实习,要加班,要进修,根本没有私人的时间。 不过我很开心,因为每每看到我学到的东西能救活那么多饱受病痛折磨的人,那种满足感,是多少银子都给不了的。” 她也是过分放松,没发现她话里的漏洞,这种经历,是原来的姚蝉绝对不曾有过的。 “哦” 原来她也过得很繁忙,能有现在的好医术,也是下了苦功夫的。 姚蝉舒服的喝了口面汤,兴致也起来了。 “不过在这最难得,不是救治过程。” 话匣子打开,姚蝉也说个没完了。 “最难得是判断,要判断病因,判断具体的发病位置是什么,在这中间不能用设备检查,只能用手,靠经验来判断,我现在运气好些,还能判断的出来,但是有很多隐藏的病灶,就算我用经验,都是无法判断的。” 她眼大肚皮小。 扒拉过几口后,就再也吃不动了。 邬易自然地接过她吃了一半的面。 见她苦恼,柔声安慰道。 “问心无愧就好。” 姚蝉单手拄着额头,嗯了一下。 “现在我太忙了,好些人都兼顾不下来,我有心思想收徒弟,教徒弟虽然有点累人,但是能把人教出来的话,就算我不在,他也能及时替我,就不会出现现在这种还得两头跑的情况了……” 姚蝉说着说着,眼皮子已经打架了。 邬易听得前面没了声音,抬头一看,这人已经打起盹了。 她睡得不太安稳,可能是心底惦记着其他事,睡起来眉头有些微微皱着,这种天气里睡觉容易得风寒,邬易也不吃了,放下筷子走到她跟前。 动作轻轻的推了推她。 “姚蝉,醒醒?回去了。” 一整晚没睡,精神还高度集中。 刚刚闭上眼,谁能把她喊醒啊。 姚蝉知道邬易在叫她,但脑袋昏昏沉沉,眼皮跟铁块似的,就是睁不开。 “你是小大夫男人吧?看她累得够呛,这么嘈杂都喊不醒她,你那么轻的力道肯定不行。”小摊子上的老板娘擦了擦手,作势走来。 想用点力气把她推醒。 但却被邬易伸手隔开。 “不劳嫂子好意了,我把人背回去吧。” 这俩人感情那么好,也不要在乎旁人的眼光了。 邬易稍停顿了下,把饭前放到桌子上,那老板娘见此,急忙抓起来要塞他手上,“就是一顿饭,当我们夫妻请你们吃的又如何,小大夫为了咱们跟那大户人家对着干,我们嘴上不说,心里可感动了。” 都说有钱有权的人,命就比他们老百姓金贵。 可小大夫不理他们。 公然说老百姓的命也是命。 甚至为了他们不惜得罪权贵。 昨天那事出来后,谁谈起她都是竖起大拇指的。 能请小大夫吃上一顿饭。 那真的是他们的荣幸。 邬易没吭声,拿山寨那些男人送来的狐裘披风包住她,又在那老板娘的帮衬下,把姚蝉背起来。 “多谢” 姚蝉挺轻,背着她好像没什么重量。 这样的动静都没惊醒她,可惜而知,她是多么疲惫。 均匀的呼吸声就在耳畔,温热的触感逼得他头顶都出了不少汗来。 侧过头,她安稳的睡颜跃入眼帘。 卷翘的睫毛上有水汽凝结,要掉不掉,颤颤巍巍。 白滚滚的一圈毛领洁白无暇,但在她的肤色下,仍旧有点逊色。 她半只脸贴在肩上,挤得脸颊上的肉都流在了肩头,可爱,又有些无辜。 要是一直能这样就好了。 雪天路滑,但是背着她,像是背着最珍惜的宝贝,一步一步,稳当的到了梁家。 就在俩人走后,早点摊子上的夫妻俩收拾着他们的碗碟。 这时候那婆娘惊叫一下。 看着自家掌柜的奔来,焦急询问怎么了时,指着桌子上刚刚被碗碟盖住的铜钱。 “都把钱塞回去了,谁知道啥时候又偷偷地塞回来了。” “哎,好人啊……” “对了,你有没有听见小大夫刚说要招徒弟的事?咱家崽子年龄太小,但你娘家侄子不是岁数正好吗?要不带个拜师礼啥的,去碰碰运气?” 这要是能让小大夫收为徒弟。 学到她一半的本事也行啊。 老天爷啊,要真是这样,这辈子还不得吃香喝辣,富贵无穷? 姚蝉也不知道,就是个小小的不成熟的提议,后来竟会掀起那么大的影响,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 梁家外,好几张焦急的面容在那等待着。 姚青河在原地徘徊。 都走了这么些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回来? 第三百八十五章 眼睛看见了 正打算去找人呢,巷子外有一道毛茸茸的身躯闯入到视线里。 邬易的身影越来越清楚了。 这是回来了。 几人急急地迎他。 正要跟他询问姚蝉去哪了时,帽子下,露出姚蝉那张睡得正香的面容。 “她这是……” “睡着了。” 哥俩知道她只是睡过去了,不由松了口气。 姚青河作势要接过她,被邬易闪身躲过,他反应有点大,回应过来后略带些不好意思解释,“来回折腾,她容易惊醒,就让她多睡会吧……” “可你鞋袜都湿了……” “没事,我放她回屋子,对了,里面的人现在好多了吗?” 姚青河点点头。 姚蝉走后,里面就没传来痛呼声了。 这算算有几个时辰了,估计也是睡着了吧。 一行人刚跨入到院子,只见迎面冲进来一个男人,他飞快的跑到大家跟前,还没等人反应过来时,毫无征兆的,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 等大家还没从这个冲击中惊醒时,二话不说就磕头。 咚咚咚,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道,就连地面都被他磕震动了。 “哎,你别……” 邬易到口的劝阻声还没说完,就察觉到背后的人跟坠崖似的,整个身子剧烈一颤。 姚蝉磨蹭了下脸颊旁的热源,只觉得自己后背难受的很。 摘下头顶的帽子,这才发现自己长高了不少。 “谢谢小大夫夫妻二位的大恩,小的无以为报,只能用这个法子来表达感谢,谢谢二位救了我,救了阿月……” 他这人实诚,磕头也磕的实在。 连续好几下,把姚蝉的瞌睡虫也磕的消失无踪。 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还在邬易的后背呢。 嗯,后背,后背?! 敢情是被人背回来的? 她下意识的擦着嘴角,没感受到上面有口水啥的,才暗暗的松了口气。 邬易知道她醒了,也没立场继续背着她。 刚刚为了让她多睡会,他故意背着人绕着书院门口还有王家酒楼那个大圈子几圈。 知道她到家肯定睡不了,没想到竟这么快。 都怪他。 地上的梁大旺表情略有几分呆愣,他也弄不明白眼前这个芝兰玉树的男人,为啥对他这么不满。 姚蝉拍他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这么多人看着,饶是脸皮厚,这会也有些赫然。 她不好意思的舒展了下身子,活动了下脖颈后。 又催促地上的男人快点起来。 “都是朋友,犯不着动不动就下跪,你不好意思,我也不好意思,不过你回来挺快的。” “都是托您的福,早上的事我也知道了,那家姑娘知道我是冤枉的后,就让人把我放了,我着急阿月,就紧忙回来了,我运气太好了,前后两次都是托您的福。 知道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小大夫,我昨晚给菩萨磕了一晚上的头。 有您出手救阿月,我真的是……“ 他万般感激说不出来,只能用磕头来表示感情。 老实人表达感情真的很纯粹。 二叔把人扶起来。 看着听见动静后,从屋内出来的祝月兰,耳朵微红,瓮声瓮气的说了句,“都是熟人,用不着这么客气。” 熟人? 啥情况? 还有自己家里咋突然多了这么多不认识的人啊。 “对了!” 男人想起来什么一般,从地上爬起来,在衣服里胡乱的摸索着,后来掏出一个钱袋来。 二话不说,双手送到姚蝉跟前。 “我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也知道阿月的病情严重特殊,旁的大夫都说没救,还劝我说,就算救了,耗费的银钱也肯定不少,小大夫不嫌我们穷,没说诊费就来救治,我真是……” 说着说着,人又落泪了。 估计是觉得丢人,他擦了下眼泪,捧着钱袋往前走了走,“这是乔家为了补偿我,给我的钱,眼下我把钱给姑娘您,就当是阿月的诊金吧。” 钱袋分量好像挺重的。 姚蝉下意识的要推脱。 都是熟人,有点不好意思啊。 但是旁观了这一切的祝月兰已经不由分说将钱塞到她手上。 “这是应该的,我师姐也说,她已经欠人一份情了,不能再欠小大夫了。” 在她说完,院子里几人表情有点微妙。 已经欠了一份情。 欠的啥情,这不显而易见的事吗? 偏偏这个男人还是呆头呆脑,一无所知的样子。 “阿月已经醒来了吗?我听姑娘你的意思,好像是认得找我们家的阿月,那个,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在外面自己最担心的就是她的病。 现在到了家。 他最迫不及待的就是看对方,确定她已经好转了,自己才能放心。 岂料他刚朝院子走了几部,就被人拦住了。 祝月兰一脸为难道,“她现在的情况,你不能进去,不是很方便的。” 为了治疗,她身上不能穿衣服的,这样身无寸缕的师姐,也不愿意看到他。 男人情绪有点低落,但这是大夫的嘱托,他也只好遵守。 这边的事解决了,姚青山从灶房里露出头。 问他们要不要吃饭。 姚蝉摇头,说在外面吃过了。 “那你要不要再眯会?” 邬易问她。 姚蝉摇头,“不了,我得给她换药,这边换好了,还得去乔府上盯着,你也知道那边情况不容乐观……” 他点点头。 眼下就是各忙各的了。 …… 姚蝉打着呵欠,端着盘子进去了。 女人估计听到她的动静,脸朝这边扭来。 “小大夫,那边的事解决了?” 姚蝉点点头。 后来意识到她眼睛被蒙着,也看不见,就出声回应了下。 “那个,我们该换药了哦,可能会有点疼。” 夜里惨痛的记忆涌入脑海,她浑身颤抖,但还是咬牙嗯了下。 先要从她眼睛换起。 把先前遮盖在上面的纱布揭开,女人眼珠转动,蒙在眼皮上的厚重东西消失,她下意识的睁开疼痛的眼皮。 窗外的柔和的日光被雪地反射进来,这对许多天没感受到光亮的女人来说,有些过于刺眼了。 她只稍稍睁开,又迅速的闭眼。 但就算如此,也足够她狂喜了。 “月兰,月兰,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盛情 原先她已经接受自己失明的噩耗,可是没想到,她竟然有朝一日还能看见! 刚刚,她看见了这屋子的摆设,看见了她以为这辈子都不能看到的画面。 祝月兰也为她感受到高兴。 姚蝉真的好厉害,好厉害。 激动地朝她所在的方向点了下头,声音哽咽,“我知道,我知道,师姐,你好好看病,姚蝉是个有本事的,她一定能治好的你的……” “好,好……” 女人心中满满是希望。 欢喜差不多了,也该干正事了。 姚蝉看了她一眼,给她做了个手势,示意要换药了。 她是皮肤类的疾病,身上不能穿衣服,因为只要穿了,就会跟衣服粘在一起,导致再上药,要重新剥离,衣服如此,被褥也如此。 为了防止她皮肤跟被子沾染,姚蝉用工具在她身上撑开一个架子,让被子搭在架子上,又能保温,又能不同她皮肤接触。 被子的问题解决了。 但褥子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 她总不能把人也搭在架子上,不让皮肤跟褥子接触啊。 所以,这会儿又要做剥离工作。 先给她翻个身,把后背粘连的位置剥离开,再把纱布揭开,拿着药棉擦拭掉脓血跟污渍,最后再上药。 这种过程,极其漫长跟疼痛。 没多久,院子里就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喊声。 别管先前开始如何给林迎月做心理建设。 她答应的如何坚定。 此时在疼痛袭来时,那一切全都被她抛之脑后了。 女人咬牙坚持,坚持不住了,不停的嘶喊着,院子里满是她叫着不活了,好疼,救命的凄惨声。 但是不管她如何喊叫,姚蝉跟临时帮手祝月兰,都没慢下手上的动作。 劝她忍忍这类的话,已经说太多了,没有任何作用。 能做的只能加快动作。 好让她少受些罪。 渐渐地,她喊的嗓子沙哑,力道减少,渐渐的从骂天骂地,变成了骂眼前的人。 祝月兰拿着药棉的手有点颤抖。 她歉疚的抬头,望着姚蝉。 “没事,你继续,她疼的癔症了,我不会放在心上。” 脚下的竹框里已经扔了大批量的棉球,上面的痕迹触目惊心。 祝月兰见她如此,低头更好的继续着手上的活了。 今天的情况,比昨天的稍稍好些,今天用了一个时辰,就把她身上的污迹处理干净,还得拿剪成小块的纱布沾上药液重新给她贴上。 女人小死一回,姚蝉她们也没好到哪去。 因为全过程里要弯腰去做。 这会起身,真感觉腰快断了。 林迎月因为剧痛,早就昏睡了过去。 姚蝉在一旁捶腰。 未来二婶有点不好意思,“你累的够呛了吧?这边收尾的工作我来做, 你快去休息。” “好。” 累的够呛的姚蝉没客气,揉着脖子出来。 院儿里徘徊了好长时间的梁大旺是健步冲来,神色拘谨,不停询问屋内女人的情况。 她刚刚叫的那么凄惨,自己差点没忍住跑到屋里。 “放心吧,她会好的。” 这是承诺,也是她自信之处。 见他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姚蝉故意挑起话题转移他注意力。 “对了,你给我的银子我先收着,等治疗结束后,我看看具体花费了多少,多退少补吧。” 梁大旺不明白多退少补啥意思,附和着说了几句好。 梁大旺回来了,很多琐事就能交代给他,也算是保障后勤的吧。 已经碰到了,她少不得要多嘴絮叨一阵,比如那些床单被罩该如何清洗消毒,病人在吃食上需要注意些什么,平时吃什么喝什么比较容易恢复。 她说的仔细,对方听的认真。 说的正起劲的时候,那扇不怎么牢固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梁大旺赶紧去开门,进来的是个熟面孔,是乔府上下人,经常跟在那乔家小姐身边的得力婆子。 那婆子大大方方的进来,像是没看见这个人似的,视线没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她在院子里搜寻了一圈。 直到视线落到姚蝉身上,那张脸上才挤出了笑来。 “娘子,辛苦了,您可不知道,等您回来后,我家姑娘好生懊恼,您说,您忙活了一晚,我们怎么就忘了招呼您吃过早膳,再派马车送过来您呢? 都怪夜里太慌乱,把我们理智给击散了。 等您走后,我们才想到这一茬,真的是太不应该了。 所以啊,早上没照顾周到,中午可不能再这么敷衍了,您前脚刚走,后脚我家姑娘就让厨子准备中午的吃食了,甜辣咸甜,各个口味应有尽有。 大夫您是本地人,估计没吃过汴城地道的美食吧。 今个啊,保准让您吃的满意。 老婆子我啊,这次特意赶了马车过来,接您去吃午膳呢,不过看样子,您这还忙着是吧? 您忙,您忙,我不打扰您,等您忙完了再跟我走就成……” 她稀里哗啦,张口就是长篇大论,完全让人招架不住。 要不说,这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婆子厉害呢,说起话来滴水不漏,她此次的来意,明显到瞎子都能看出,不就是想来抢人,想让她去照看她家老太爷吗? 但人家咋的说呢? 先是剖析了一下早上自己做的不足之处,又话头一转,以美食做切入口,说了中午要请她吃饭,顺带的,还说自己把马车赶来了,保准让她舒舒服服过去。 这都把时间跟行车工具给定下来了,还笑眯眯的说着不着急,会在这等她。 你看,简简单单的一个用意,愣是被人说出一朵花。 一套流程下来,让姚蝉自己都生出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是香饽饽。 大户人家就是手段多。 再看看一旁还云里雾里,揣测不透人家来意意图的梁大旺,她只能感叹人跟人之间,真的是差距巨大。 对方势在必得,姚蝉也懒得跟人周旋。 “这边患者的伤我处理的差不多了,我这会就跟你过去吧。” 婆子眼前一亮,刚清扫过的凳子也不坐了,亲亲热热的扶起她的胳膊。 “还是小大夫妙手仁心,您都说了这个了,那咱们就走吧!” 第三百八十七章 梦想 这么快就把人请回去,在主家面前,这也是自己的面子。 院子里这边动静不小,邬易手腕上沾着面团出来了,他看见来人,也认出了对方是谁,更是一眼就猜出对方意图。 “我陪你一道过去?” 姚蝉拒绝了。 “你昨晚也没睡好,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吧,那边的老太爷只要没恶化,复查过程再简单不过了。” 邬易想了下,她说的确实有道理。 经过昨天的事,乔府上也没人能看轻她了。 加上自己也不是个爱过度纠缠的,听她这么说后,也就同意了。 ………… 姚蝉还没来之前的乔家,今天格外安静。 昨日喜庆的红绸以及各种彩色的灯笼都没撤掉。 这种气氛搭配着这种摆设,总是有些诡异。 屋内,大难不死,从鬼门关里逃出来的乔老太爷,此刻悠悠转醒。 昨天晚上的惊险,再度冲入到脑海中。 大难不死,劫后余生,此时再回看这一切,他总有一种再活一世的感慨。 跟上次清醒的状态不同,此时身边有点安静。 他努力抬起脖子,四处找寻了下,果然在门边看见了眼眶含泪,迟迟没进来的孙女。 他招手,示意人进来。 乔湘禾欲言又止,耐不住亲人的呼唤,挪着缓慢的步伐朝他走近。 她发丝凌乱,昨晚本就哭的红肿的眸子,此时越发的肿。 眼睛里面红彤彤,血丝遍布,跟兔子似的。 乔湘禾坐在祖父身侧,看着那双温和的眼眸,心头的委屈又再度翻涌,克制克制,再也克制不住的她,又哇的一下哭了。 想到昨晚那场格外惊险的发病,起因竟是自己,她就心如刀绞。 是自己害的祖父险些丧命,是她辜负了爹爹对她的希望,想到这些,她胸口就闷的厉害。 她犯了这么大的错,祖父非但没责备她,还一个劲的安慰她。 庆幸,后怕,委屈,种种情绪挑动着她脆弱的神经。 面对祖父的关切询问,她啜泣着把昨晚的惊心动魄说了出来。 这倒让乔老太爷有些惊讶。 他以为自己这条老命,是随行的大夫捡回来的。 但听孙女的意思,没想到是跟孙女差不多的姑娘。 老人慈爱的摸着孙女的脑袋,“所以我说,这生死都有定数,老天不收我,阎王也不收我,所以我才能数次转危为安,你这次做的很好,不论是这次的寿宴,还是这次搭救。” 不是的,爷爷说的不对。 她什么都没做好。 寿辰没过好,还害的他受了这么大的罪。 她钻进了牛角尖。 就在老者正在开解孙女的时候,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 说是柳知县知道老爷醒了,临走前,想来看看老太爷恢复的如何。 乔老太爷听完孙女的话后,也清楚昨晚的救助,柳知县功不可没,遂让下人把他请进来。 “好了,马上来人了,让人看见你哭哭啼啼的,这成什么样子?” 胳膊还没什么力气。 但是足够伸出来,将孙女脸颊上的泪花擦拭掉。 低声安慰了几句,小姑娘的情绪才稍稍稳妥些了,等她脸上看不出破绽来,他才示意候在外面的人进来。 当初接风宴的时候,他没仔细的打量过他,昨日寿宴上,他也只是粗粗从其身上划过,说真的,自己为官多载。 谁披的什么皮,野心是什么。 手段如何,他一眼就能看穿。 这个柳知县,芝麻小官,汲汲营营,左不过是为了名利而已。 这样的人他见过,也遇到过太多。 他们所求的,也无非就是那两样。 就在这时,柳知县被下人引着进来了。 同昨天的风光利索不同。 此时的他一身狼狈,脸上带着黑灰痕迹,头发凌乱,衣服也东歪西扭,看穿着打扮是邋遢些,但他的眼神又挺有欺骗性,里面满是庆幸欣喜,好像真的把他当成相熟的长辈了。 乔老太爷压下了心中的思绪。 声音里含着笑意道,“听说,夜里是你力挽狂澜,及时请来的大夫?” 柳知县也清楚面前的老者眼神有多毒辣,面对他,自己压根不用遮掩太多,更不用过分的谄媚。 他道行虽浅,但这心思还是能揣摩的明白。 那些位高权重的,最厌恶的就是耍心机了。 他哪用得着耍心机! 他是这老太爷的救命恩人,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下官是本地的父母官,镇上谁医术过关,谁有真凭实据,再清楚不过,能救活老太爷,也是您的福泽深厚,不然就算我有心想推荐,也会因诸多阴差阳错错过的。” 还福泽深厚。 都是聪明人,打什么哑谜。 要真的深厚了,还有你什么事。 用你大半夜的跑去找一个乳臭未干的大夫,又一身是胆的把我家大门给撞开? 你可厉害的很啊。 你来我往,交锋几阵。 那老人的精神头也有点不好,跟他说话的功夫,把这人心思揣摩的透彻,又想起当日好友曾经点评过这当地父母官的作为跟风评,他心中有了主意。 “你在青山镇任职几年了?” 虽是闲话家常般的闲聊。 但是这人一开口,一提起这个敏感的话题。 他浑身一颤。 本来过来就是邀功,想着能得到一些赏识,但没想到好运真的要来了! 他克制住战栗,毕恭毕敬道,“三年了。” 三年了,没人脉没岳丈扶持,他一个读书人,靠着自己的本事,一个地方又一个地方调职,但始终没有升上一升。 只要提起这个,他就一脸老泪。 四年任期快到了,谁知道可怜巴巴的自己,又会被扔到哪个地界。 屋内又是一阵沉闷。 老者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时间不短了,也该挪下地方了。” 他似是感慨,又好似是在自言自语。 柳知县听到这声含糊不清的话,猛地抬头看他,脑袋里自发的绽放起一阵阵的烟花。 他要换地了,他要升官了,他终于可以光宗耀祖了! 老者这么说,其实也是给他一个定心丸,示意这种救命之恩自己不会忘,同时也在提点着他,要是懂事的话,就该知道在这还没挪地之前。 第三百八十八章 故人相逢 该做到什么。 都是聪明人,也都是一点就透的。 柳知县见对方不言语,神色疲惫,知趣的弯腰退下。 但是面上的沉稳,只维持在出门之前。 等他跨出那个门槛,瞬间察觉到自己有了变化。 至于是什么变化,要具体形容的话,就是脑袋晕乎乎的,脚底好像踩着棉花? 姚蝉背着药箱,拎着裙摆进了院子后,一眼就看见东倒西歪,在台阶前转着圈圈的男人。 这举止怪异的,姚蝉忍不住叫了一嗓子。 “大老爷?” 一声惊呼,终于换回父母官几分清明。 看见来人是谁后,柳知县下意识跟她打招呼,可是这一高兴,不协调的四肢离家出走了,他挥舞了下手臂,紧接着,整个人跟螃蟹似的栽下了台阶。 “哎呦!” 姚蝉跟那婆子健步上前,紧忙扶起了他。 柳知县拍着身上的浮土,连连摆手说没关系。 “姚蝉你是要进去看病吧,快去快去,都等着你呢,这一天没见,你精神了好多啊……” 说完自己摇摇晃晃往院门外去。 直到他背影消失,姚蝉的眉头还没抚平。 “一天没见?这说什么胡话,不是才分开不到俩时辰?” 而且看看这六亲不认的步伐,咋怪成这样啊。 “小大夫,我家主子还在等着……”婆子小心翼翼提醒她。 “哦,好!” 姚蝉收回视线,往屋内走去。 可能是因为她临走前交代过,所以屋内没再摆放那么多暖盆熏香,门窗也没紧闭着,所以刚进门的时候,这温度特别舒服,仔细闻的话,只有松针那淡淡的香气。 病人的精神头还可以。 估计不会发生她担心的症状了。 姚蝉跟俩人打了个招呼,打开自己药箱,掏出诊断工具。 朝祖孙俩走来。 她大大方方,眼底清澈,看这三品大官就跟看在田间地头劳作的老翁一般。 这有点出乎人的意料。 像她这个年龄,像她这种本事,该有点傲气,该跟先前那个县太爷一样,有功利心跟野心啊。 可为啥在这姑娘身上,自己啥都看不出来? 不会的,这么多年,他从来没看花眼过。 心里泛着嘀咕,就在继续打量着她的时候,那姑娘已经到了床边。 姚蝉客气的示意乔小姐挪一下地方。 又要给他做着体格检查。 头顶上的打量视线一点都不掩饰,让人有点不痛快,姚蝉压着情绪的,快速给人检查。 体格检查恢复的不错。 为了巩固,又拿出喷雾给他喷了两下。 就在她要掏出输液工具,给对方扎针的时候,一道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飘入到耳朵里。 府上的下人,引着一对夫妻进来。 是纪山长夫妻来了。 这时候姚蝉背对着他们,就没跟他们行礼。 白鹤书院的山长夫妻进来,先是笑着寒暄了几句,就在老夫人要询问乔老太爷病情如何时,被自己丈夫强先一步,他懒洋洋开口,“我听人说,我们走后,你又发病了?而且这次还特别厉害,差点蹬腿儿?” 这话说的有些不吉利。 乔姑娘敏感,当下就焦急的喊了句纪爷爷! “你这老头,咋啥话都往外说?” 山长夫人教训了老头一嘴,又温声朝面前小姑娘道,“他口无遮掩的,你别放到心上。” 下人比较有眼力见,在他们交谈时,给夫妻二人搬来了凳子。 而姚蝉,这会已经配好了药,准备给他输液。 输液管子跟针头出现后,躺在床上的老者眉头跳了下。 “这是什么?” 这下没等到姚蝉解释,乔小姐就已经出声了,“爷爷,这是药,用针把这些药物送入到你身体中,不用多少时间,您就能恢复健康了。” 这下,男人眼皮子也跳了起来。 “那我喝了不行吗?” “肯定不行!”姚蝉没客气,反呛一声,喝到胃里跟注射到静脉里,这效果能一样吗! 在三人交谈的时候,纪山长一直注视着面前这个略有些眼熟的姑娘。 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惹的身侧的媳妇给了他几个白眼。 这人越老越没个正形啊。 可纪山长没顾得上这些。 他还在皱眉凝视着她。 怎么就这么眼熟? 他这人又是有时候爱钻牛角尖的,想不明白就会一直纠结,直到想明白为止。 一个屋子,大家心思各异。 姚蝉把橡胶带给人绑好,细细的针头刚要扎入。 那个自她进来后,就一直端着架子,看似很是寡言的老者,一时间好像健谈了很多。 问她家住哪里。 自己的病因是什么。 平时靠什么营生。 家里几口人。 姚蝉尊重长辈,别人询问又不能不吭声,也就耐心解释。 但是逐渐的,她这耐心也所剩无几了。 乔湘禾一脸疑惑,看看祖父,又看看这个面露不耐的小大夫,心中的狐疑简直要把人埋没。 祖父以前不是这么健谈的人啊。 为啥一直询问她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种态度,好像她不是爷爷的孙女,面前这个姑娘才是。 本来好些的心情,这会荡然无存。 比她心情还差的姚蝉,终于不堪其扰,直起腰,放开了抓着的手。 “就算您今天唾沫耗干了,我这针也是要扎下去的,您根本就逃不过,做什么要一直干扰我? 只是静脉注射,不会对你生命造成威胁,更不会比你哮喘发作时,更难受,你这抗拒什么呢?!” 她脾气来的快。 又被这不配合的病人气着了。 每次自己要扎的时候,他就出声干扰自己,顺带着手还不停的往后缩。 一次两次的,她以为人害怕,也就不说什么了。 但是次次都这样,这就有点过分了。 姚蝉这顿脾气来的突兀,她没发现自己训斥完后,周围一片静默,余光一扫,那个引她进来的婆子,这会死死地捂住嘴,好像不这么做,她的惊叫就会从嘴里迸发出来。 可不怪她如此啊。 这是自打自己进府里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敢这么教训自家老太爷的。 也不知道该说不知者无罪,还是夸赞她胆大包天。 姚蝉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呢。 抓起那只枯瘦的手,瞅准血管,快很准的扎入了进去。 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有人惊叫出声。 至于那老太爷,此时更是眼睛一番,重重倒在身后被褥中。 这一变故,惊的众人迅速起身。 “我爷爷怎么了?” 姚蝉收回绑带,给他固定好药管,风轻云淡道,“没啥,就是晕针。” 这么大年龄的人了,心理素质不行啊。 液输上了,姚蝉有条不紊的收起了自己的工具。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破音的惊叫。 “是你!” 姚蝉扭过头,见对面跟盯上鸡的黄鼠狼一般的老者,心中疑惑升起,“老人家,您是在喊我吗?” “是啊!”纪山长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她跟前。 “你不记得我了?早在几个月前,咱们在王家酒楼前的擂台上面见过啊!” 姚蝉确实是没什么印象了。 老者有点失落,但是随即兴奋起来,“你忘了?三三图,四四图,五五图,百子图,王家,我们啊……” 久远的记忆被他幻醒。 姚蝉还真的有些记忆了。 “是你?得宽老人?” 就是那个一直在自己跟前,不停大呼小叫的老者? 当初一别,以为再也没相见的机会,谁知道在这个地方,重新相见了。 不过这老头也是怪人,听这乔家小姐的意思,他好像是跟这翰林大学士关系匪浅,但是人家晕了,是毫不关心,倒是一个劲的跟她交谈。 真是奇怪。 他健步冲到自己面前。 “上次我就一直想问你,三三图,四四图,五五图的规律我已经探索明白了,但是百子图,我用了五个月,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我后来一直想找你,想咨询探讨一下那百子图的算法,可惜一直没找到。 没想到老天疼憨人,今天终于让我碰到你了。” 姚蝉的胳膊被人抓着。 有点不舒服的挣脱开了。 “就是个娱乐的小游戏,你好纠结了这么久?你这是图什么啊!” 她平时生活学习里要是有不会,或者是不想学习的东西,总会二话不说的把他抛之脑后。 但他啥心态,能让一道数学题,困扰了他小半年的光景。 “图个高兴乐呵,哎,你别多说话了,快点,快教教我……” 饶是乔小姐尊重长辈,此时也要被人气半死。 自己祖父都晕过去了,这人咋心心念念的,全都是不相干的东西啊! 真想把他们都撵走! 可惜…… 一个是能救命的大夫。 一个是祖父这辈子的挚友。 她好像哪个都不能轰走。 真失败。 姚蝉不堪其扰,视线投到他身侧的那个夫人身上。 不过,惊喜的是,这个也是个熟面孔。 当初送邬易去书院的时候,她误打误撞下,检查出学子们吃的饭食里,含带了毒草,那山长夫人还专门谢谢了她一回呢。 “夫人,这位就是山长吗?” 言外之意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被书院学子人人尊崇的山长大人啊。 纪夫人也明白姚蝉难以接受的是什么。 她不好意思的点头,“让你看笑话了。” 对这个老头没好感,但姚蝉对这个慈祥和善的老太太倒是挺喜欢的,或许是因为爱屋及乌的原因,看那老头也没那么碍事了。 怕他再纠缠,赶紧道,“等我回去就给你写解答法子跟解算的思路,我保里面没一点敷衍,不过咱们有言在先,我给你写了,能不能看得懂,就得靠你了。” 也就是说,看不懂也不能再来求助她! 第三百八十九章 道歉 “行行行,好好好……” 愿望即将达成,他哪儿还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年龄了,冒失性子不减,得了她允诺后,强压着兴奋在边上坐好。 纪夫人不动声色的瞥了男人一眼。 生气肯定是生气的,但想到近一年他在灯下绞尽脑汁来解那些怪异图案数字,数次失败万分苦恼的模样,她又忍不住心疼。 这也是刚刚她不制止的原因。 这边话题终于停了,乔湘禾急忙道,“小大夫,我爷爷他……” 好端端晕过去,不着急看病,还讨论起什么乱七八糟的几几图,实在这人是祖父好友,加上她家室不允许她做出不符合身份的事,不然早把他们撵出去了! 姚蝉调整了下液体流动速度,没丁点担忧的神色。 “就是晕针,没大碍,别担心一会自己就好了。” 话都说了她担忧之色还没散去,姚蝉叹息,“那我在这守着,这你总放心了吧?” 乔姑娘连连点头。 探病的夫妻俩就是来探病的,这会主家不方便,他们也没继续打扰,纪夫人拉着自家男人出去,纪山长数次看着姚蝉,不断提醒着她别忘了先前的承诺。 “快走吧你!” 纪夫人一脸羞恼,几乎是用拖的把人扯走了。 屋内只有她们两人,以及一个晕厥过去的老者。 因先前的那点摩擦,独处一室的俩人各自都有些不自然。 俩人又不愿意主动跟对方交谈,不约而同的看着头顶的液体落下。 室内弥漫着一股尴尬。 渐渐地,姚蝉眼皮子有点沉。 她坐在靠椅上,眼皮睁开又耷拉下去,跟她一样的还有乔家小姐,也真是奇她娘的怪了,明明是担忧着祖父的病情,怎么会看着看着,就困了呢? 其实细数下来,她有小两晚没怎么睡了。 两天晚上前,为了筹办宴会,几乎没怎么闭眼。 昨个夜里祖父命悬一线,她更是一刻不得安稳。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了,她跟小鸡啄米似的,靠在床边上不停打盹。 俩人不约而同的睡过去,还睡得特别香甜。 姚蝉睡过去了,但还是留意着这边的动静,打了个冷颤后清醒了,一睁眼那针头都快回血了! 这下睡意顿消,急忙给人拔针。 说来也巧,她刚刚拔了,那人就悠悠转醒,刚睁开眼还有点迷迷糊糊的老人,一眼就看见了拿着针头的她,估计是回想起晕厥前的记忆了,他险些又晕过去。 “哎,老人家,这已经输完了,别怕了。” 乔老太爷方才那一瞬间的惊慌顿时烟消云散,也不知是为找补先前的丢人,还是维护自己当朝重臣的颜面,他咳嗽下,“我,我才没怕……” 这可笑又固执的自尊啊。 姚蝉听完眉梢挑起,“没怕那是最好的,毕竟后面几日都得输呢……” 果然,她在那张面孔上,再度看见了什么叫生无可恋。 “你今日复诊差不多了,等我回去了给你写一篇你这病的注意事项,要是严格遵循的话,能大大减少发病的几率,您发病有些年头了吧? 哪次发病的滋味都不好受是不是? 不过你也不必过分担忧,用平常心对待就是了。” 说话的功夫,她药箱已经收拾好了。 临走前叮嘱他要好好休息。 谁知道还没跨出门槛,身后略带沙哑的老者就开口了,“我听说你夫君是个读书人?可是勤奋好学?你们之间关系怎么样?要不要让他跟你一道过来,我提点几句?” 他不爱欠人恩情。 尤其是这种身份等级相差比较大的人。 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可不想因为这点恩情,就被人挟持住,往后就拿这点恩情要挟。 天下学子,谁不知尊崇翰林院。 哪个读书人不削尖脑袋好让他提点几句? 她男人是个要参加科举的。 这话提醒的够明白吧。 这会提点几句虽有点劳力心神,但总好过她自己事后提出不切实际的要求。 这样的条件,她肯定不会拒绝的。 可谁知这姑娘就稍稍思考了一小会,没马上答应,而是推诿着,“这个我不敢做决定,等我回去还是先问问邬易自己吧……” 好了,这下对方看自己表情,真跟看傻子没区别呢。 那她也没说错啊,这事是邬易的事,她怎么能贸然替他决定。 安静的福了下身子,脚步轻快的走了。 街道上此时人来人往。 比早上来的时候不知热闹多少辈。 中午估计是二叔他在做饭,回去的时候还是买点熟食添个菜吧。 正盘算的上头呢,乔家大门外就匆匆跑来一人,不由分说,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这人来人往的,来人突然这样,这对她也是困扰、 姚蝉定睛一看,这还是熟人呢。 “叶班主,这好端端的,又是闹得哪一出啊?” 今天早上,藏匿珠串,又把那珍贵东西嫁祸给别人的事,已经水落石出了,唐沁月当场被抓走收监,戏班子也没继续在这待下去的必要。 也都出来了。 可是好端端闹了这么大的事,他出来后又跟镇上的百姓打听了,对她以往的英勇有了几分了解。 他不知道暗地里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瓜子,真怕姚蝉怀恨在心,他们其余的人也要受牢狱之灾。 “小大夫,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劳烦您行行好,别跟我一般计较……” 姚蝉还真没记恨对方。 当时她已经带人报复回来了。 他肥嫩的脸颊上还带着她当日的杰作呢。 做人啊,凡事都得留一线。 “行了,我不跟你计较了,你快起来吧,来来往往人这么多,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这种口气,这种调调,好像真的没气了! 他慌张的擦掉脸上的眼泪,也不护着自己的颜面了,巴拉巴拉的把这几天在背后策划的崔老板供出来了。 “这全都是他的诡计,我思来想去,觉得不能跟他一起狼狈为奸,怕他前几次吃亏了,对小大夫您心生怨愤,所以提前跟您透个信儿,您可别着他道了。” 姚蝉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第三百九十章 不幸 叶老板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姚蝉背着医药箱在原地站了许久。 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她单方面原谅了叶班主也不知道祝月兰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算了,找时间跟她说道一下吧。 连续两日的奔波,肉体上的疲劳不折磨人,就是精神紧绷,这有点累人。 出来的急,没带龙凤胎,只把俩人留到了叔公家,那俩小家伙夜里没等到自己,估计回去又得发点小脾气,今天二叔要是不忙的话,让他回去接这俩小的过来。 虽然没当爹妈,但长姐如母嘛。 只要想到家里有俩小的在等着她,心里就似是有了归宿一般,暖洋洋的。 想哄好他俩倒也不难,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就那么几样,玩具点心还有童话故事。 入神之际,手上的药箱被人拎走,姚蝉吓了一跳,侧目一看,身材高大,下巴上满是青色胡渣的男人,也不是别人,是最近忙的连人影都没见到的向峰。 自从把河堤上还有山寨那边的生意交给他后,这人就每天忙的脚不沾地的。 不过这人性子倒是憨厚老实,从来没有仗着现在手上有了权利,就狐假虎威,也从没中饱私囊过。 俩人并排在青石路上走着。 向峰跟她禀报了下最近生意近况,还说了些他打听到的,大家对藕粉的意见。 说着说着,就快到家门口了。 这时候路上有哭声传来。 俩人不约而同朝那边看去。 几个披麻戴孝的年轻人,扶着哭的站不稳脚的妇人,神色麻木的往前走。 在他们身后,是好些男人抬着的一个黑色的棺材。 生老病死,这是人生常态,就算姚蝉面临过无数场离别,此时心底难免依旧升出一股悲戚来。 “我可怜的闺女啊!” 妇人捂住脸,甩开身旁扶着自己的人,健步冲了上去,道路狭窄,妇人情绪又激动,这么跑过来时,人群难免受到波及,姚蝉险些被人撞到。 千钧一发之际,背后伸出手臂拦在腰上,制止了她向后仰到的趋势。 姚蝉撞到一人身上。 要道谢又要道歉的时候,视线里见到了邬易那张清俊的面容。 他看自己站稳了身子后,视线又移回到那些披麻戴孝的人身上。 “最近这几天,镇子上丧事好像有点多。” 这番动静吸引了不少路人,见到那婆娘如此神态,好些妇人聚在一起,小声嘀咕着。 姚蝉听见后,耳朵竖了起来。 听悄悄话有些不过瘾,她凑了过去,小声问着究竟怎么回事。 见到是小大夫,还是跟她们一样,对这些八卦极感兴趣的小大夫,这些婆娘极爱跟她分享。 “也是邪门了,最近死的都是些妙龄少女,有人好端端在水边浣衣,又或者是串亲戚的路上,就好端端失踪了,等再找回来的时候,人就……” 那婆娘没吭声。 但还是努努嘴,朝棺椁那边望去。 惋惜之意一览无余。 姚蝉心一紧。 掳走姑娘,等到发现的时候这是尸体。 一听就很变态。 “反正最近出门都小心些,小大夫您也是,虽然吧……”婆娘自在惯了,下意识就要发表真实的想法,但一看是姚蝉,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这种污秽的话,还是别脏了小大夫的耳朵才好。 送葬的队伍很快就消失在眼前。 姚蝉收回了视线,闷闷不乐的往梁家走。 人都是感性动物,更因为是相同的群体,总能生出一份感同身受来。 这个世界丰富多彩,也是因为有形形色色的人存在,可正是这点不同,才引发了这诸多的不幸。 就本着这份心思走了几步,没等到身后邬易跟来,她后知后觉的扭头,竟发现他正在跟贺二说些什么。 这才几天功夫,才打了几个照面,邬易就跟他们这么熟了? “邬易?” 姚蝉叫了他一声。 言外之意是他不同自己回家吗? 听见动静,贺二等人在远处,面带笑容的朝她恭敬的行礼。 “我还有点事,就不先回去了,等回去的时候,给你带点糖炒栗子还是桂花糕?” “糖炒栗子吧!” 邬易脸上带笑,纵容般的说了句好。 等姚蝉跟向峰转身回去时,姚蝉才反应过来,略带懊恼的说了句坏了,竟然三言两语之间,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他这话题转移的倒是快! 不过转眼,她倒也释然了,邬易都这么大了,有点自己的社交跟私事,这也正常。 ………… 崔老板自打回到府上后,就交代下人大门紧闭,谁来拜访都不许开门。 同样,他也不许府上的人出去。 喝着茶水,难免又要唉声叹气。 这次马屁没拍好,倒还惹了一身的骚。 乔家,他是没脸再去拜访了。 至于县太爷,想到他最近跟姚蝉走的那么近,他又悲从心来。 好像自己看不惯的人,一夜之间多了好些靠山,而且那些靠山还是自己想巴结,却迟迟巴结不到的人! 老天爷真不公平。 自怨自艾之际,急促的脚步声袭来。 他手上的茶杯不稳,啪叽一下摔在地上。 等到下人跑进,他还没来得及发怒,就听见来人上气不接下气道,“老爷,坏,坏事了……” 坏事? 是坏事了。 最近哪件事有顺心意的一回? 自认为自己坏运气到极点的他,面上浮现一抹不快,坏事,眼下还能有啥更坏的事出现? “慢慢说,你慌什么!” 崔老爷示意下人进来把地上的狼藉收拾了,又在下人着急的视线中,姿态优雅的泡了一杯茶。 “说吧,啥事让你这么慌张。” 没能巴结到人,丢了一回人这不算什么,往后的日子还长的很,他有无数个机会可以扳回一局,只要最近不要出风头,让人慢慢淡忘就好。 下人擦了把汗,终于有机会可以说了。 他结结巴巴道,“就是,就是咱家那批货,最近不是雪天多吗,布庄刚刚传来消息说,咱们家新做的那批绸缎,好端端的,也不知道在怎么的,就,就突然发霉了……” 他边说边打量着自家老爷。 也清楚的看到了他由刚刚的气定神闲,神态逐渐怀疑,再到僵硬,最后演变到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第三百九十一章 恶果 消息乍然袭来,他脑袋里金星乱转。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又急声问道,“绸缎布匹不管了,那些我新引来的徽墨呢,你去看了没?那批货物送走了吗?” 下人为难的摇头。 这些笔墨纸砚的都是金贵的东西,他哪儿明白啊,不过看管事的表情,也清楚这其中情况有些棘手。 他可不敢说老实话,惹老爷发怒。 崔老板问他也问不出什么。 气急下着急往仓库去。 崔家现在如今能在青山镇上小有钱财,一方面离不开祖上钱财积累,二来也是跟自己脑子活泛,有生意头脑脱不了干系。 既然是商人,那自然是行商为主了。 他头十几年前走南闯北,发现他们北地这边,笔墨纸砚需求量大,但上品却属实不多,后来在无意中让他找到一个自称是徽墨制家奚家的后人。 徽墨生产追溯时间已久,开创者确实是奚家父子,但是说真的,历史沉浮都这么多年了,对方到底是不是也无从考证,他也不计较那么多。 这奚家名头大,还不如墨制的好来的实在。 不过那对父子也确实没让他失望。 一般人的墨是用碳素单质跟动物胶相调和,并且掺杂着贵重香料,金箔等,经和剂、蒸杵等工序加工而成,特别是桐烟、漆烟墨等,还会加入麝香、冰片、樟脑、珍珠等多种贵重原料。 尤其是最近那小子制出以皖南的松烟为原料,又改进了捣松、和胶等技术的徽墨,名气更是渐上一层楼。 这些是特别供给大户人家跟有钱人家的。 单单是制造一批这个,所投入的银子,真如流水一般。 他为啥有钱,还不是那些附庸风雅的人,在他还没生产出来,就把钱给付了? 那些墨虽说是能储存好些时间,但是越珍贵稀奇的东西,储藏起来所要求的条件就更为的苛刻,要长时间保持一个恒温恒湿的环境,它怕北方的干冷跟燥气。 也怕南方霉潮季节的潮湿。 最近这段时间,雨雪天气多,导致最近又是干冷又是潮湿。 这种天气,他的墨…… 当他撩起下摆匆忙赶到仓库的时候,正碰到急匆匆赶来的管事的,崔老板正要训斥他,这种关键时候不在仓库好好盯着,瞎跑什么,但嘴边的训斥还没说出,就见他抓住自己的袖子,匆忙往别处去。 崔老板着急。 但是不论如何训斥,对方都任由他说道,一言不发。 很快,崔老板就知道他脸上的严峻为何了。 俩人站定身子,下人就捧着洁白的纸张进来。 看到那上面发霉的点,崔老板呼吸急促,他想晕过去,但又活生生被自己吓清醒了。 他的澄心堂纸! 这玩意是他从另外一个地方请来的师傅特意造出来的,纸坚洁如玉,密薄莹细,不管是多少尺一副的长纸,都能做到从头到尾匀薄如一。 这玩意传说是上个朝代的皇帝,最喜欢用的宣纸了。 这种玩意后来在市面上被人传成是御用之纸,可想而知是多么珍贵! 给他造纸的老头说了,这不是前朝正儿八经的纸,但是对于糊弄一下,已经足够了。 这玩意是用水寒冷,先要把楮皮料浸在寒冷的溪水中,然后在举帘、荡浆的过程中,所需要的水都要冰块做成。 也正是因为这个,所造出的纸紧密细软,犹如白玉。 这玩意的特殊性,只能让它在寒冬,寒冰中制造。 条件苛刻,产出又少,那价格才是昂贵的令人肉疼。 说句不客气的话,他这种纸,就连县太爷都用不起的! 眼下看见那洁白的纸张上,遍布着好些霉点,他心头的惧意跟恐怖,可想而知! “好端端的,怎么会发霉?” 其实他更想的问的是,纸张损害了多少,损失了有多少。 “仓库前段时间房顶上漏水,看管的下人没注意,这里面的储存环境就变了,等咱们准备把这批新的货发到南郡之地时,才发现这已经成这幅模样了……” 先是布庄,后是石墨,再到宣纸。 咋就一时之间,全都出了岔子? “东家,因为这批货出了岔子,咱们主顾那定下的货肯定备不齐了,到时候送到人家手里晚了,咱们还得赔钱呢!” 对啊,他们在送货之前,还跟人签了契书的。 要是迟上一点的话,受损不说,还得赔钱! 赔钱的比例是按照这货物的价值来算的! 天啊! “快啊,快安排船只,快些把好的发过去……” 他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喊出来的。 那管事的不吱声了。 好半天,在自己东家险些要吃人的表情中,他硬着头皮道,“东家,您忘了吗?最近运河那边改道,咱们这送不出,想要顺利送货的话,还得到相邻的镇子上,走水路才行!” 一番话说的极其艰难。 但是自己老板好像没看见自己为难的地方。 咬牙切齿道,“那就快去啊!” 管事的擦了把头上的冷汗,只觉得从业这么多年以来,从没碰到过眼下这么棘手的场景画面,面对东家的雷霆之怒,他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过往那边的路,被人堵住了,说,说是不让咱们崔家的人过去。”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反正这刀要落到自己脑袋上,那还有啥好怕的! 心一横,又跟自己东家说了一个噩耗。 “您惦记的事,我提前就派人去办了,但是,以前河堤上那些干苦力的,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我说出要求后,各个推诿,我把钱都提到三倍的报酬了,那些人还是不帮着去运送,东家,咱们的货多,又珍贵,没他们帮着去运,真的是不行啊……” 有钱不挣? 崔老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这些人是疯了吗?” 是啊,这些人是疯了吗? 他也想这么问啊! 但是不管疯了没,他们不接活,这是确确实实的啊。 “那就换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就不信了,这么大的镇子,我连个帮手都找不到!” “可是……” “又可是什么?!” 崔老板现在眼睛赤红,就等着他再多嘴说一句,就使劲的咬上去。 第三百九十二章 齐心 长长的巷道,喧嚣声不减,洪掌柜推开门,看见的就是伫立在窗台前的身影,风大,吹得他衣袍翻飞,搭配着他清俊脸上平静无波的表情。 竟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这样气度的人,竟然出自一户农家。 如果他要是出自簪缨世家,或者是哪个清贵名家的话,可能跟自己这种人,永远都没交集的吧。 估计是听见了动静,凭栏远眺的男人收回视线,朝他望来。 眉目俊朗的男人,快步朝他行来,正要行礼时,被洪掌柜堪堪躲过。 笑话,自个东家还有姑奶奶对他都礼让三分的人,他如何能受了人家的礼? “您就别折煞小老儿了,我家姑奶奶那边让人稍带了口信过来,再三交代我说,堵路的事,您且把心放到肚子里。 我们姑爷已经派人日夜不分的在路口那守着,别说是崔家了,就连他家的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过咱家的地盘!” 洪掌柜眼底带着浓浓的钦佩。 这年轻人年龄不怎么大,心思缜密程度却令人生畏。 他也不知道咋的知道崔家现在的困境,提前找到了他,让他转交给姑奶奶一封信。 姑奶奶嫁到了刘员外家。 员外最多的是啥? 是地,是钱! 也不夸张的说,青山镇周围,这十里八乡最多的就是刘家的地,大部分佃户种的也都是刘家的地。 河堤改道,大多数人选择走陆地,或者是绕道而行。 但是如果一定要走水路,只能绕道,而且必须路过刘家佃户所种的地头。 所以,这机会不就来了? 眼下他一开口,说个想请帮忙什么的,自家姑爷能不照办? 要知道刘家现在唯一的庶子,是小大夫救活的。 姑奶奶现在怀上嫡子,那也都是小大夫的功劳。 崔家惹了小大夫,这下自讨苦吃了吧? 路一堵,那真真是断了崔家的后路,崔老板眼下除了能长出翅膀飞过去,否则…… 就等着他的那些字画石墨之类的玩意损失惨重,让他赔的家底都不剩吧! “还得劳烦掌柜的,替我跟你家姑奶奶道谢。” 洪掌柜紧张的直摇头,“使不得,使不得,我家姑奶奶再三叮嘱我,说让您别客气,临走前还交代说,要是小大夫得空了,让您二位去刘家做客呢……” “这是应该的。” 交谈一番之后,洪掌柜还要忙其他事,邬易识趣的要走。 不过在他临走前,又打了些好酒,轻松的将其拎出酒楼。 他脚步轻快,没有折返老家,也没回藕贤阁,而是七拐八拐,进了一个幽僻的巷子里。 当初那些山寨的人为了在镇上方便行走,特意租了一个院子来存放藕粉跟莲藕,好跟他们这边的人交易。 最近河堤改道,贺二他们不在河堤周围溜达,大几率会在这。 等他敲响院门的时候,果然听见里面传来戒备的询问声。 “谁啊?” 贺二凑近门边,谨慎的询问。 就算东家没跟他们说过,平时进行交易的那些汉子们身份是何,但看着他们的装扮,还有脸上的凶恶,不难猜出其身份。 但是东家不说,他们就不问,大家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所以在大白天,那扇一直没响过的大门响了,可想而知他们此时心中掀起多大的滔天巨浪。 “是我……” 邬易温润的声音传来。 里面男人们戒备神色顿消,是东家男人来了,还好还好。 贺二动作麻利的把门栓打开,大开大门,迎人进来。 “您怎么来了?” 接过人手里的油纸袋,还有两壶好酒,他拘谨的手都不知放哪儿了。 邬易平时在书院,穿着书院统一的衣衫,看着清贵儒雅,高不可攀,但他换上常服,又刻意想同人交好时,容易轻而易举的拉近双方的关系。 他此时跟人交谈起来,言笑晏晏,哪儿看的出身份差距? 眼下进了院子,他含笑道,“大家为了我们的事,损失良多,我这思来想去总是过意不去,就略带些薄酒,亲自上门请罪了……” 他态度谦和,言辞恳切。 一点没有读书人清高的模样,几句话之后,就已经拉近了彼此关系。 贺二朝他摆摆手,“一点小事,东家不必挂在嘴上,那崔家气焰嚣张,给他们干活不是遭受辱骂就是克扣工钱,我们早就看不惯他们了,其实这次就是您不开口,我们也不打算接这个活的。” 靠苦力挣钱的人,哪儿会因为这些辱骂和冷眼就放弃能养家的营生。 左不过是为了姚蝉。 他心里知道,但面上却没显露,只叹息道,“挡了大家的财路,真是于心不安。” 贺二紧张的手直摆动。 “嗨,在我们河堤上,小大夫那就是自己人,先不论这个藕粉生意分给我们一半,让我们占了许多便宜,就单论当初你们开在河堤上的食味居面子上,这次咱们就义不容辞的帮忙。 讲句实话,在那河堤上讨生活的,谁没吃过你家的饭,谁没占了你家的便宜?” 冬日生意萧条,运船不多,他们为了省钱,都是喝凉水吃硬邦邦的干粮。 但是小大夫开的食肆,只要一文钱买个包子,就能赠一大碗粥,或是花一文钱买粥,就给你热下自带的干粮。 这种挣不到钱,反而白耗功夫的恩情,大家都记在心上呢。 而且现在声名显赫的小大夫是从他们河堤出去的,这种与有荣焉的感觉,哪儿是钱财可以衡量的! 当初贺二以为跟兄弟们说这个不合理要求的时候,他们会抗拒。 但是那些豪迈的汉子们听完了,大手一挥,嚷嚷着这又不是麻烦事,小大夫的面子必须得给! 崔家的人,爱去找旁人就去找,但河堤上的这些苦力,他们别想招到一个。 邬易闻言么笑了笑。 他招呼这些手足无措的男人们坐下,态度恭敬的给这些常年混迹在最底层的男人们倒酒。 “大恩不言谢,不过,这种情况很快会改善。” 改善? 难道这事还能有转机? 贺二有些摸不准东家男人的意思。 正要疑问时,酒已经递到面前,他收敛起诸多情绪,双手捧过大碗,酒过三巡,他早将方才疑惑抛之脑后。 ………… 三日匆匆过去。 姚蝉日子给人看病,两头跑着,虽繁忙,但大体上还是风平浪静的。 相对于她的自在,有些人就有些焦头烂额了。 崔家水路走不了,陆地上的通道也被人砍断,眼瞅着外面订货的卖家催促书信一封接一封,眼瞅着他那些宝贝纸张石墨因为天气因素不停的损坏,崔老板只觉得自己快过不到过年了。 每天的损失跟流水一样,再这么下去,他迟早要赔个精光。 坐以待毙不行。 为今之计,必须得快些把路给打通。 崔老板想到先前跟刘员外还有几分交情。 硬着头皮上门求情。 也想问一下,俩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他为啥断了自己后路。 可是令他气急的是,好不容易来拜访了,那家下人说,自己老爷出门了,都是聪明人,这套手段自己也用过无数次。 一听下人的话,他脸色就沉了下来。 当有不喜欢的人登门拜访时,他就会故意找由头说不在,或者躲出去避开来客。 以往惯用的手段用回到自己身上,他心中愤怒可想而知,本来气急败坏的想离开。 但想到如今处境,还是忍气,重新坐了回去。 第三百九十三章 崔家 等待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此时未来不明,加上满腹焦灼时的等待,更加重了心中烦躁。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从踏着午后暖色阳光进来,直等到现在天儿擦黑,他依旧没等到想要拜访的人。 就算万般抗拒那个可能,他也不能欺骗自己了,对方的态度足够证明什么了。 下人再来添茶时,他满腹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仆人装作不懂,“崔老爷,小的听不明白……” 不明白? 还能有什么不明白! 这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对方这般不给他颜面,崔老板表面那点风度也不装了,他冷哼一声,气急败坏道,“我跟你家老爷无冤无仇,为什么这么对我!把我搞的家破人亡,他有什么好处!” 人死之前还允许喊个冤,叫个屈呢。 可这些人呢? 不由分说,好端端就砍了他的活路! 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崔老板成这幅模样,刘家下人眼中露出怜悯神色。 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他还要问吗? “崔老爷,有些事我们当下人的不好明说,但是,您有时间在这发脾气,倒不如好好反省一下,为啥会落到这种下场,想摆脱如今困境的话,还得需要对症下药呐……” 连得罪谁了都不知道,眼巴巴的等着自家老爷来。 这不明摆着是做无用功? 崔老板愣住。 反省一下? 他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一盆冷水泼下来,他暂且恢复了几分清明。 崔老板无力的坐回椅子上。 如果说得罪人的话,好像只有那么一个…… 难道是她? 不,不,只是一个跟自己闺女差不多年龄的大夫,她能有多大本事? 他脸上青白交加,心中天人交战。 她没多大本事吗? 要是真没本事,那怎么能救的了翰林大学士,连带县太爷都被她哄的以她马首是瞻。 如果真的没本事,又怎么会想到这么恶毒法子,坑他到这种地步? 前后夹击,不声不响,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斩断他所有后路,令他连翻身的能力都没有。 崔家这么多年家业,竟被人逼到这步田地,最开始时他还能劝自己,这是运气不好,摊上这事了。 但目前情形看下来,天灾是有一部分,更多的还是人祸。 因为背后有一只手,一只看不见,但几乎翻云覆雨的手,将他推到悬崖边上,对方牢牢地掌握着握着绳子,像逗小猫小狗似的,一步一步逼着他。 刘家下人此时的态度,给出的消息,也就是主人的意思了。 他失神的起来,没有跟人告别,头重脚轻的出了刘家。 等他走后不久,刚刚崔老板离开的前厅,出现两道身影。 王氏扶着刚有一丁点的肚子,略带不快道,“可算是走了,这人不知趣竟到了这步田地。” 刘员外行商,跟崔老板虽说也没过多的交情,但毕竟都在商场上,还是有点点头之交的情分在,这会见到那人落魄背影,心中多少有点不自在。 “咱们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王氏瞥了男人一眼。 “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把人喊回来,再帮着他把路障移开,我也好去跟小大夫说一声,就说我们跟崔家关系好,不管如何都要跟他站在一起,让她把咱们一起记恨上,行吗?” 自从怀上孩子,王氏的脾气跟地位一样,一天胜过一天。 此时毫不留情的说完狠话,刘员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跟小大夫作对啊。 他连连摇头,“我哪儿想跟小大夫作对啦?你别曲解我的意思,别让小大夫听见风言风语,埋怨上咱们了,我吃点亏没所谓,到时候小大夫可别不管咱们儿子了……” 王氏嗔怪一声,算是饶了他。 其实以前夫妻俩关系不错,毕竟是年少夫妻。 但是后来发妻一直无所出,又多了妾室在中间挑拨,这才导致他们感情淡去。 但后来又因为王氏怀有身孕,刘员外抱嫡子在望,夫妻俩好像又回到年轻时候。 说真的,他们做到现在这份上,根本不缺钱,想的也只是平安度日,养好孩子。 他也是有病,干啥为了不相干的人,惹自己媳妇不痛快啊。 “今晚庄子上送来了新宰杀的羔羊,我留了一只,让人给小大夫送了一只,算时辰,厨房应该也收拾出来了,夫人,给个面子,咱们去喝羊汤?” “贫吧你就。” 嘴上嫌弃,但手却还是伸给了他。 跟夫妻俩和和美美相伴回府的欢庆喜悦不同。 没完成心愿的崔老板,打发了抬轿的下人,在夜风中一步步的走回到府上。 因为寒冷,他眉毛上已经有了薄薄的冰粒子。 府上的女眷焦急了一整天。 在看见自家老爷回来后,那些莺莺燕燕,一时间全都簇拥上去,围在他身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以前,在外奔波了一日,回家后面对她们的嘘寒问暖,自己还挺享受。 现在脑子里乱的跟炸了一般,往日这些甜蜜的负担,此时像是利刃,一下下朝自己袭来。 “滚开!” 发了通脾气后,这些莺莺燕燕吓的直打哆嗦,呼啦一下散去。 他虎着脸,在人群里搜寻了一圈,没找到闺女后,不耐烦问她去哪儿了。 “小姐,小姐还在自己房间呢,用妾帮您叫过来吗?” “不用!” 瓮声瓮气的扔了一句话后,他大步流星,朝姑娘所在的院子里走去。 …… 崔家有钱,崔家这些主子生活十分奢华。 气派的院落里,矗立着假山石壁,虽是冬日,但院子里依旧生机勃勃,跟外面光秃秃千篇一律的萧条有着天壤之别。 伺候崔琼的婆子见到老爷来了,急忙忙去屋内禀告。 但他在院内战了很久,仍旧没人出来迎接。 里内窗子上映射出摇曳的烛火,那闪烁的烛火,同自己摇摆不定的心如出一辙。 他迈步进去。 推开房门,屋内热浪袭来。 八角玲珑灯在房梁下均匀的晃动着,她的小茶几上,摆着精致香炉,以及开的正艳的菊花,他绕过屏风,终于看见了俯身在案前画东西的女儿。 她案子上摆着好些外面一纸难求的澄心纸。 地上扔着的纸团,也多数是没画满意,而扔掉的澄心纸。 第三百九十四章 家庙 那婆子看出他心情不好,一个劲的扯着自己姑娘的胳膊。 崔琼不耐烦的发了句牢骚,手里临摹的东西又坏了,她发脾气似的,把那纸又团成球,扔在了地上。 那纸团像是有生命一般,跳到了他脚下。 这下崔老板彻底怒了。 “你在做什么!” 他气势汹汹的质问。 可能是因为平时的崔老板极少跟自己女儿发脾气,所以在她心里,当爹的也没父亲的威严。 此时见父亲横眉冷竖也不害怕,脚步轻快走到他面前。 撒娇般的摇着他手臂。 “爹,您怎么了吗?不就是点子纸吗?以前您说过,用完就去库里拿,咱家多的是纸,就是些身外之物,您怎么还发起脾气了?” 崔老板第一次认真的审视自己女儿。 “府上出的事,你不知道吗?” “知道啊,不过爹,咱们府家大业大,那点子损失又不是赔不起,您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就光问我这些没头没尾的话?” 是他的错。 他只知道富养女儿,只知道骄纵她,把她养成这般性子。 家里眼瞅着要赔干了,她竟然还这么无所事事,甚至把眼下的困境,当成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你临摹画做什么?” 崔琼脸上浮现一抹羞赫,“没什么,就是想送人……” 她还没对邬易死心。 想到所有问题的起源都是那个男的。 “又是他,又是他,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死心!” 要不是他,自己何苦会跟姚蝉作对,何苦要落到家业都要败掉的境地。 一路上一直徘徊不定的心,终于落到了原处。 他也做出了那个决定。 “收拾收拾东西吧……” 崔老板面无表情,对着正在嘀咕个不停的女儿背影说道。 崔琼不明所以,把墨迹吹干,一脸不解道,“收拾东西?收拾什么东西?爹,咱们要出远门吗?” “不是我们,是你。” 虽然心疼的厉害,他还是咬牙说完了,“你去家庙修行吧……” 崔琼手上的画,轻飘飘的落地。 蜡烛迸裂的声音,极轻极小,却不亚于惊雷炸在她头顶上空。 她神色呆滞,像没听清楚一样,声音颤抖的重复了一遍,“您说什么?” 是她听错了吧? 一定是她听错了! 家庙,修行…… 那不是家族里犯了错误,专门把人送到那清苦之地,反省惩罚的地方吗? 那说的好听一点,就跟到尼姑庵没什么区别了! 她爹是被家里的事弄得焦头烂额,从而脑袋进水了吧?她是崔家的姑娘,是自小锦衣玉食养起来,是镇上其它姑娘羡慕的存在,她花样年华,未来有更好的人生。 这样的她,怎么要去家庙修行呢? 而且崔家的家庙,就是舍利寺相邻山头的一个小小的尼姑庵。 她以前去过一回,那地方冬日苦寒,环境恶劣,饭食都是自家牲口都不吃的野菜咸粥,她见过里面一个也是被本家送进去的堂姑姑。 那人大冬天穿着宽大的道袍,脸上没二两肉,头发是枯黄,没有任何发饰。 面容枯槁,神态麻木。 看她们的目光跟看牲口一样,自己那时跟她对视上,她眼神诡异,那模样好像再说,有朝一日你也会跟我有一样的下场。 要让她去那个地方陪着那种人,她活不了的! 刚开始她还以为是爹跟自己开玩笑,是在吓唬她。 但他脸上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 恐惧跟潮水一般袭来。 她拉紧崔老板的袖子,面露乞求道,“爹,您是喝醉了吧?您嫌我浪费,那我日后不用澄心纸就是了,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您说我就是了,做什么要把我送到尼姑庵啊!” 天下没不透风的墙。 她要是真的去了,以前她看不惯的那些女的,还不得跑过去对她耀武扬威? 而且,如果真去了那种地方,就算有机会回来,那她还能嫁给什么好人家。 以前出事了,她求两句,撒娇几句,爹就会改了主意。 但是现在,无论她怎么哀求,他都不为所动。 “为什么啊,这是为啥啊!” 崔老板硬着心肠没看她,他抬头看天,仿佛这样才能不泄露自己懦弱的情感。 听着女儿惧怕的追问,他冷下心道,“怪就怪你先前做了不可挽回的事,琼儿啊,我是你爹不假,但我也是崔家的家主,是你弟弟妹妹的依仗,也是手下那么多人的衣食父母,崔家一倒,咱们家真就彻底完了,所以……” 他说着说着,声音也哽咽起来。 胡乱的抹了把脸,交代了下婆子,“看好她,别让她乱跑,明天一早收拾好就走!” 既然已经无可挽回,那就尽快补救。 就像他说的,崔家不是只有她一人,他手底下还有那么多张嘴要吃饭,还有那么多的人要养活,所以…… 他虽然重感情。 但是对于这种情况,只能弃车保帅。 以前她受到了太多娇宠,如今只能承担这些恶果了。 崔老板不敢再在这待下去,踉跄逃离。 崔家风波,姚蝉一概不知。 乔家老太爷跟林迎月的病已经好了很多。 她不用整日盯着,也难得有了自己休闲轻松的时刻。 今天刘员外那送来了一只宰杀干净的小羊羔送来,她早早把肉腌上,打算在卖藕的院子里做烤全羊。 烧烤用的架子跟木炭都准备好了,就等亲朋他们的到来了。 在大冷天,能吃上热腾腾,油汪汪的羊肉,这滋味多美妙。 申沛害怕这光秃秃的肉。 嫌弃的把地方让给了姚蝉。 冬日的寒意早在火堆烘烤下,烟消云散。 烤羊时候不短了,焦黄的肉皮上不断兹兹冒出油泡,又或者是滴落到炭火上,发出好听的声响,院子上空弥漫的满是烤肉的香味。 姚蝉不时的往上面擦着酱料,蜂蜜,还得照看玩疯了快撞到这边的龙凤胎。 申沛不知怎么了,好像跟三叔闹了别扭,俩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这会谁也不让谁,掐腰争论着。 这时候,她眼尖的发现,好像二叔碰了祝月兰一下,俩人低语了一阵后,悄悄地离开了院子。 这是有八卦啊。 烤肉烤的差不多了,交代嫂子在这帮忙盯着,她蹑手蹑脚的跟了过去。 第三百九十五章 你有病吗? 离开了温暖的炭火边,小风吹来冷的人直打寒颤。 冷是冷,但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战胜了这一切。 要说二叔跟未来二婶之间的故事纠缠,真是堪比戏文,本以为一切艰难度过,他们该有所进展了。 毕竟双方的心思对方都心知肚明。 但就奇怪,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了,他们倒是开始走婉约的路子了。 中间一直隔着一层窗户纸没捅破。 姚蝉这作为晚辈,又不能大大咧咧的催长辈婚事。 眼下找到一处隐蔽地方藏好,偷摸摸的露出脑袋看他们说啥。 以前一直认为他们对着外人,情感才不外泄。 但是眼下四周无人,他们还是扭捏的不行。 “你……” “我……” 俩人双双开口,又闹了个红脸。 树叶被风吹动着身子,在他们脚下调皮的打转儿。 羞涩的男女低下头,憨憨道。 “最近你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 得,又撞到一起了。 俩人跟小孩儿似的对话,急坏了偷看的姚蝉。 哎呦,再这么磨蹭下去,啥时候才能抱小孩儿啊。 正要上前呢,肩膀就被人按住。 “别急。”被人按回到原处后,头顶上传来轻笑声。 姚蝉抬头一看,好家伙,原本以为只自己八卦,谁知跟她有相同心思的还不在少数,本来就小的角落,三叔申沛嫂子邬满仓甚至邬易都赶来了。 黑乎乎的空隙,一下子多了好几个人头。 姚蝉没来得及惊讶,被嫂子捂住了嘴,她低声提醒,“咱们别把那俩人吓着了,你二叔他就跟个鹌鹑一样,你把他吓着了,又缩回去了,咱们啥时候能喝喜酒……” 姚蝉比划了个了解的手势,重新紧盯着眼前。 他们这边的小动静,没惊扰到那对鸳鸯。 夜风寒凉,祝月兰打了个喷嚏,俩人中间,她还是稍稍主动的一个,正想着要如何开口打破尴尬时,对面就传来了熟悉的男声儿,“你觉得我那院子有没有什么不好,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好端端的,做什么提起了院子? 她不明所以,但想到那被人交口称赞的小院,还是摇了下头。 “好的很,不用改动了……” “哦,那你觉得,是春天好还是夏天好?” 呆萌二叔转移话题有点快,让人跟不上他的脚步。 要不说陷入恋爱期的人容易犯傻,男人起的话题就够莫名其妙了,祝月兰竟也认真思考后才回答,“我喜欢冬天吧……” “冬天啊……” 重复过她的话后,姚青河表情为难。 他小声嘀咕着,喜欢冬天有点不好。 祝月兰看他在一旁嘀嘀咕咕,心中也泛起好奇。 “你问这个做什么啊?” “没,没什么……” 又陷入到先前的死循环里了。 眼瞅大好时机就这么溜走,可把旁观的急坏了。 姚蝉眼瞅着二叔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气,在再三的交锋中被磨灭,再也按捺不住蹦了出来。 恨铁不成钢道,“我二叔问你院子有没有要改动的地方,是因为你将来是院子的女主人,想征求你的意见! 问你是喜欢春天还是夏天,是因为想选择一个你喜欢的季节成亲,哎呦,郎有情妾有意,多好的佳偶,但关系咋还原地踏步不走了?!” 姚蝉突然蹦出来,又语出惊人的蹦出这种话,可把对面本就相隔甚远的俩人,吓得又各自退后了好几步。 姚蝉出来了,嫂子他们也都不藏着了。 “是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该啥时候办喜事,心里也该有个想法了吧?” 祝月兰闹了个大红脸。 她期期艾艾,张口又闭上。 姚青河被人催促着,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一鼓作气道,“你,你要是不反对的话,咱们过了年就成亲吧……” 虽然刚开始的相遇,他是被动,月兰是主动。 但是经历过这么多,他又是个男的,必须要有所担当了。 “成亲,成亲!” 申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吆喝着。 夜色中,祝月兰粉面含羞,在亲友团不断吆喝外加烘托气氛时,轻轻地点了下头。 这就是答应了! 看客们一阵欢笑。 “太好了,家里终于要多一桩喜事了!” 姚蝉拍着手,跟老母亲一样,露出欣慰的笑容。 要不是古人情绪内敛不爱表达,她肯定要撺掇着俩人亲一口。 家里即将办喜事,家里人都为他们感到开心, 姚蝉大笑时,敏锐的察觉到有视线盯着自己,转头寻找视线来源的时候,正巧同邬易的视线撞上。 他的目光里除了笑意跟祝福,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含义,反正她只跟人对视了两眼,就有点脸红,怕自己露出更失态的表情,迅速的收回了视线。 她用手在脸颊旁扇风,嘴角微微勾起。 今晚实在是有些美妙。 烤羊肉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欢声笑语接连不断。 就在他们欢乐热闹之际。 院门那传来急促的敲击声。 “大晚上的,这是谁啊……” 嫂子有点不高兴。 都快睡了,串门的也不能这么晚来啊。 邬满仓心态好些,边往大门走,边解释着,“估计是有人来找姚蝉看病的吧,没准还是乔家的人来了。” 人得病又不是挑时候得的,大晚上生病了谁不着急啊。 可是开门后,不是乔家的人,更不是梁大旺,是个一老一少,全身被遮挡在斗篷下的两个女人。 个子稍微高些,身材苗条些的女人摘下斗篷,露出那双红肿的眼眸。 她没说话,急切的在院子里的人身上搜寻了一圈,最后她的视线定定的落到了姚蝉的身上。 “姚蝉,求你大发慈悲,救救我吧……” 她好像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以前跟她最不对付,最看不上的自己的人,这时候没了理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不由分说的就要朝她磕头。 姚蝉急忙躲开,这才避免好端端的礼。 不过这崔琼一直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女,这样的人怎么会在大晚上,不顾形象的跑到自己跟前,又哭又闹的让自己救她? “你是得了什么大病吗?” 第三百九十六章 催婚 话虽有点歧义,但话里表达的意思明白啊。 身体有病,脑袋有病,统称为有病。 她这会的行为,不是有病是什么? 崔琼六神无主,往日的傲气早就消散的干净。 她爹作为一家之主,平时对她多有纵容,但俩人做了这么多年父女,还是比较了解对方性格。 跟她有倔脾气一样,她爹一旦决定了什么,那就再没转寰余地。 解铃还须系铃人,如今只有姚蝉能救她。 自己从没这么卑微过,她上赶着下跪,姚蝉还吓得直退好几步。 她脸上的无辜跟迷茫让人看的牙痒痒,换成以往的自己,受到这种屈辱定要转头就走,可眼下已经走投无路的她,深刻认知到姚蝉的可怕之处。 哪儿还敢再有一点不敬之心。 曾经的心上人在旁如何,被他看见自己这幅丑态又如何。 事到如今,这些东西能比得上自个后半生的幸福吗? 姚蝉躲开了她的跪拜,见她还要再拜,已经不耐道,“你有事就直说,别弄这些花里胡哨的。” 刚刚见证了一场幸福,自己也挺高兴,但偏有这些不长眼的来给她添堵,想快点把人打发走,她一点情面都没给对方留。 崔琼哽咽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扶着她的婆子面带凄苦道,“小大夫,先前是我们没分寸的跟您作对,但您看在我们姑娘没对您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就请高抬贵手,暂饶我家姑娘一回吧,她还是个姑娘,真被送到家庙去,这辈子就毁了啊……” 一席话说的姚蝉摸不着头脑。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崔琼含泪道,“怎么没关系?你要是不生气,不针对我们家,我爹也不会拿我来讨好你,姚蝉,求你高抬贵手吧,我输了,我真的认输了……” 姚蝉没来得及开口。 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混乱中好像有人喊了一嗓子,小姐在这。 那几个壮汉蜂拥而来,三两下把她围住,其中还有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二话不说就将她胳膊扭在背后。 几人朝着姚蝉拱手,“大晚上的,扰了小大夫清净,请见谅……” 也不顾被人控制着还在破口大骂的崔琼,尊敬的朝她行礼,随后消失。 一行人来的快,散去的也快。 姚蝉看着她先前站过的地方,又跟身后同样摸不着头脑的家人询问。 “她刚刚是什么意思啊?” 大家都跟着摇头。 这就奇怪了。 崔琼刚刚惊惧的表情不像是假的,这崔家是出了什么大事,能把嫡亲的闺女送到山上去当尼姑。 那崔老板也看不出是个心狠手辣的啊。 上次都为了他闺女亲自来抢女婿呢。 有钱人家真的是奇奇怪怪的。 不过,这事跟她又没关系,人家的家事,自己不掺和就是了。 就是凑巧的是,第二天她去藕贤阁结算账务的时候,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碰上了一辆马车,主干道上人多商贩也多,马车就走的慢些。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马车上跳下个人,正好是昨晚撞到的崔琼。 看她那样子是想逃跑。 可惜速度不行,又被人抓回到了马车上。 她眼尖,挣扎之际看见了姚蝉。 哀求渴望全都落空后,甚至开始大声咒骂起她。 当然,只过了几句嘴瘾,又被人拖着回到了马车上。 颠簸的马车载着不甘的骂声远离了她的视线。 哎,好端端的一个人,心气这么高做什么。 倒也不是说这个不好,就是多少还得掂量点,不然最后吃亏的不还是自己? 以后她可不能让妹妹也养成这坏性子。 ………… 镇子上的事忙活完了,病人那边情况也稳定下来了。 反正琐事都处理完了。 一行人终于收拾收拾先回去了。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要商议一下婚事的流程。 姚家虽然有长辈,但是老院那边情况是那样,相当于已经划清了关系,所以有长辈跟没长辈没区别,但是这婚事又不能没长辈露面操持。 思来想去,还是找叔公吧。 反正他们两家关系近,有他出面,也能看的出对女方的尊重。 当初姚蝉睁开眼就拜天地了,前面的定亲下聘书什么的都没参与。 这次有机会了,也想着手上有闲钱了,不能委屈了他们两个。 家里有人经常打扫着,回来直接住就行,也不用收拾。 别看她是小辈,但在操持着二叔的婚事时,可没少操心。 先是找了个媒人,最起码的过场是得走的。 又去看日子,俩人这事在村子里大家都心知肚明,没必要再拖延时间。 算了下两人的属相跟生辰八字,觉得今年的话,只有小年那天比较合适,但从现在到小年儿,满打满算也不到一个月。 要在把所有过程都压缩在这一个月里,那就太赶了,也怕委屈了祝月兰。 后来征求了俩人意见。 还是把日子定在了开春后。 邬家好些人都聚在姚蝉新房子里。 家里好些时候没有喜事了,对即将到来的这场喜事,大家也都兴致勃勃的。 正讨论的热火朝天时,院子里传来了龙凤胎的惊叫声。 姚蝉赶紧奔出去,就只见她弟弟指着大门口,脆声道,“刚刚有个脑袋在咱家大门外贴着,被姚花啄了一脑门后,才跑了……” 姚蝉摸了下他脑袋。 “你确定是听见动静后就跑了?” 小男娃使劲点头。 要真的是邻居或者是朋友,都到门口了,为啥不大大方方的进来。 这么鬼祟,肯定有问题。 示意俩小的在院子里别出去,她示意申沛跟她一道去看个究竟。 其实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有人也早跑没影了。 外面泥地湿滑,地面上脚印混乱,也看不出个究竟来。 “追是追不上了,姚蝉,我觉得干脆你往家里抓条狗算了……” 申沛看着新鞋子上沾上的泥土,别提多嫌弃了,这会也开始乱出主意。 没找到人,姚蝉也有点失落,不过看眼下跟踩高跷似的申沛,她心情也好了几分,“家里有姚花呢,再抓狗不是多此一举?那玩意还没姚花聪明呢,倒是你,我二叔都找到真爱了,你呢?年龄也不小了吧,找到心仪对象了没?”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中举 “那你成婚都小一年了,肚皮咋还没动静,你都当人媳妇了,开枝散叶不是你的任务?跟你慢吞吞的行为相比,我这个又算什么?” 他反应极快。 三两下就対回来了,更气人的是,自己完全毫无招架之力。 你争我又吵。 俩人互不相让。 直到吵的气喘吁吁,才后知后觉道,都是年轻人,何必咄咄逼人呢。 俩人谁都没占了上风,又觉得刚刚那段争执十分蠢笨,彼此翻了对方一个白眼,并排斗嘴回去,只是还没到家,就听见身后远远传来马蹄的急促声响。 村子里有个驴车都是了不起的存在,更别提是马儿了。 俩人也不吵了,双双扭头望去,只见道路尽头有俩胸前挂着红花的衙役们纵马而来,在县衙里没人不认识姚蝉,见到她,俩人快速的 从马上翻下。 喜气洋洋的朝姚蝉道喜。 “恭喜小大夫了……” 这话没头没脑,姚蝉一脸不解。 “我有什么喜事?” 来人相视一笑,“夫妻一体,邬老爷得了举人,对您而言,不是天大的喜事?” 说完客套的朝她拱手,“职责所在,我二人先去报喜了……” 等到俩人影子都没了,姚蝉还没清醒,她看着申沛,眼底满是不解,邬易回来有些日子了,她都忘了这人前段时间去参加科举了。 申沛比她反应快些,回过神后,兴奋的一蹦老高,看了下呆若木鸡的姚蝉,他语气别提多嫌弃了,“你真是傻了吗?是邬易,是你男人考上举人了!这送喜报的都来了,你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啊!” 说完也不顾男女大妨,扯着这人胳膊迅速往回跑。 姚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话里什么意思。 就跟高考过后,今日该出成绩了一样。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年代,谁家要是有一个举人老爷,那就属于祖坟上冒烟的大喜事了! 这次开了恩科,邬易下场就是试试,当时说得好,是去积累下经验。 但是谁能想到,这才学了多久时间,他真的考上举人了! 这年头的举人含金量也太高了。 考秀才就够不容易了,但是考上秀才后可以免除差徭、见到知县可以不跪,地方不能随意对其用刑等等,好些寒窗苦读几十年的,止步于此的不在少数。 但就这,走到外面也要被人尊称为秀才老爷。 但是举人就更不一样了。 中举之后,可以继续参加可靠,也可以要求担任教职,去做学官,要是家里有点门路了,还能等到一个候补知县的小关。 对农民而言,更具有诱惑力的是,在举人老爷名下的土地,可以免去赋税。 每年这就是大笔的进项了。 邬易明显是有天赋的,现在他得了举人,日后前途就是一片光明了! 前面报喜的官差快点,后面还有好些其它的来送喜报的官差,申沛跑的气喘吁吁,一边跑一边嘀咕着,只是考上了举人,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 像是他们参加科举都不在当地,放榜出来了,也是州府那边先得到消息。 然后才送榜给考生所在的户籍地上。 像是今年这种恩科,充其量也只是贴个榜在县衙门口。 眼下这么多人来送喜…… “难不成他考了解元?” 姚蝉来这虽然快要一年了,家里也有考生,但是充其量也只能分得清乡试会试这种比较简单的考试名称,别人说举人,她还知道这是啥意思。 但是一说解元。 真真是一头雾水。 眼瞅快要到家门口了,俩人跑的也气喘吁吁,休息换气的时候,他恨铁不成钢道,“你是不是傻了?解元是什么,解元就是考举人里的头一名!姚蝉,你男人可能是考了头一名!” 啊? 姚蝉被这个惊喜砸的一脸呆滞。 申沛这会也休息过来了,也不管姚蝉明不明白,抓着她飞也似的朝新家赶去。 他们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不少邻居们听到动静赶了出来,原先的族长成了现在的里正,原先走路慢吞吞的老头,这会也不要后代们扶着了。 几乎是小跑的赶到了门口。 邬易一把扶住了他,轻拍着他的后背帮老人顺气。 叔公推开了他,急忙追问着来报喜的俩个官差,“是,是我家孩子得了举人?”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把喜报恭敬的递到老者面前,“是,是邬老爷不光得了举人,还得了头一名,是解元老爷呢!我们县太爷得到消息后,差我们快些来报喜,他老人家也跟着过来了呢……” 叔公满脑子都是解元,举人老爷。 别的话哪儿还能听得进去多少。 他身子踉跄,还好邬易一把扶住了他,邬易爹娘都没了,如果不是族长当初的关照鼓励,现在他也早没了,所在在邬易眼里,他就跟自己亲爹没什么两样了。 邬满仓跟二叔三叔他们一直在家里。 这会听到喜讯,从库房里拿出搬家时候没用完的炮仗,欢呼的放了起来。 这时候县太爷也带领着报喜的队伍来了。 青山镇出了解元,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况且,别人不清楚,县太爷哪儿能不明白? 他看似是进了白鹤书院,那里面名师如云,所以才有如此造化。 可邬易才进去多少时间,这点时间跟在里面三年四年甚至更多年限的学子们来说,那根本不值一提。 这样的人,如果他继续参加科考,自己的那点前途跟人家相比,那都不值一看。 “恭喜恭喜……” 他笑的别提多灿烂了。 院子外炮仗声此起彼伏,院内邻里亲朋围堵着,祝贺称赞声不绝于耳,姚蝉跑回来,挤开一层层前来祝贺的人群后,一眼看见了最中间那个男人。 数日积攒的阴云散开,丝丝缕缕的云团被橘黄色暖阳镀上一层金光,在北风的推动下,朝着西边聚涌,那个长身如玉的男人,似乎一夜之间,又成长了不少,他站在人群里,脸上挂着谦和的微笑。 平静的眼眸掠过争相同他道喜的人,最后落在了姚蝉身上。 幽深的目光瞬间掀起了波澜,他眉眼带上笑意,轻声道,“姚蝉,过来。” 第三百九十八章 热闹 他声音不大,尤其是在这么嘈杂的环境里,更显得轻微,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话题人物,在他说罢后,人群瞬间安静。 她有点不好意思。 但邬易又坚定的看着她,搞的她进退不得。 后来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了。 站到人群最中间,一时间数不清的赞叹跟羡慕跟潮水一般的涌来。 姚蝉不开心吗? 肯定是开心的。 但是接受这么多人的钦羡目光,她还怪有点不自在。 炮仗声一阵接一阵,县太爷带来的那些人也开始敲锣打鼓了,这一份喜事好像变成了村子里所有人的喜事,姚蝉也是第一次见这阵仗,没经验。 申沛就不一样了,钻出人群,私下喊姚青河兄弟过来,在他们耳边低语了一阵。 按规矩来说,他们作为家属得给前来报喜的人发喜钱的,大家都被这喜事震晕了,忘了这茬,多亏他这提醒。 姚青山转身进了屋子,再出来手里拿了碎银子,笑呵呵的塞给那些来报喜的人手中。 那些官差见县太爷还在,哪儿好意思收钱,但姚家的人态度坚定,县太爷又是一脸默许的样子,他们只好收下。 他们来报信时,已经到了傍晚,等把第一批客人送走。 这热闹才刚开始呢,县太爷走后,王家的人跟刘家夫妻赶来了,尤其是刘员外,他这人吧,一身铜臭,但又是个极度爱附庸风雅。 以前他碍于邬易是白鹤书院的书生,对他稍稍高看了一眼,但那也只属于高看一眼而已,现在知道他得了解元,好家伙,眼睛就跟见了鸡的黄鼠狼一样。 都冒着亮光了。 今天来祝贺,他还掏出自己压箱子的珍宝来了。 当然,除了这两家,还有吴家,牛二这些被姚蝉救治过得病人家属,以及邬易书院的夫子跟山长都惊动了,他们也是在镇子上得到消息后,马不停蹄的赶来祝贺的。 青山镇多少年没出过一个解元了。 眼下白鹤书院得了这么个宝贝,那些人还不该来道贺吗? 邬易的恩师是郑夫子,这个得意门生刚下场就得了好名次,他与有荣焉,加上他这次做的文章也送到了山长手上,山长对这个见解不俗的书生也颇为感兴趣。 这次过来也是想劝着他继续参加春末的会试。 这些穿着干净利索的书生长袍的读书人进来后,冲散了院子里的喧嚣,大家对这些穿着干净,神色骄傲的读书人似乎有种天然的畏惧。 见他们来了,生怕给邬易丢人似的,压低声音,拘谨谦卑的朝他们打着招呼。 邬易见到山长跟夫子来了,跟叔公介绍了一下,引着他跟山长他们打招呼。 老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用浅薄的词汇一个劲的感谢他们的付出。 这还不算,客套完后,赶紧喊自己儿媳妇来,让她快些去收拾些好酒好菜,一会好招呼客人。 “不用了……”郑夫子急忙拒绝。 但是他哪儿能制止的欣喜若狂的家属呢。 邬易示意满仓大哥先带叔公去里屋招呼下本家亲戚。 他看得出来,山长是有事要跟自己谈。 果然,等人都支走后,纪山长开门见山,询问他下一步打算如何。 “算时间,你已经耽搁了不短时间了,听你夫子说,这次下场也只是想积累下经验,但是结果你也看见了,你天赋极高,要是有我,有你夫子在旁提点些许时日,没准还能拿个会员,你意下如何?” 时间已经很紧了。 这次恩科,好些书生在参加过乡试后,没有返乡,继续温习冲会试。 而据他所知,这小子回来后,整日就惦记着那些商贾之道,浪费了大好光阴。 邬易低头,暂时没吭声。 郑夫子看着自己的爱徒,简直是要操碎了一颗心。 山长之所以是山长,没点真才实学可不行,他平时里低调,看似没点正行,但旁人不知,每到逢年过节,山长都会收到好些宫里送来的贺礼。 而且他也不止一次看见有高官来拜访他老人家。 这样的人物,能主动开口说提点他,那真的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 他又是咳嗽,又是挤眉弄眼的,就差按着他脑袋让他同意了。 但是这小子低头沉吟了片刻,只是说,让他再稍稍考虑一下。 郑夫子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气晕过去。 这节骨眼上,姚蝉也凑过来了,刚刚她在招呼着客人,后来还是叔公过来,交代她泡些她新弄的八宝茶还是啥玩意的,招呼下贵人。 纪山长刚开始还保持着仙风道骨的形象。 在看见姚蝉后,表面的镇定破功。 他挑起眉头,半是惊喜,半是诧异道,“你怎么在这?” 见来人是他,姚蝉也少了些拘束紧张之感,“原来是您啊……” 可能是要维护邬易的面子,她态度少不得要好上一些,“看您这话说的,这是我家,我不在这,还能去哪?” “是啊……人家自个的家,你这话问的多余了些了吧……” 俩人话没说完,中间插进一道苍老,却饱含笑意的声音。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好些日子没露面的乔家老太爷,拄着拐杖,稳稳当当的跨入到小院子。 他估计也没想到在这种村子里,还能有这么精致考究的小院儿,进来后四下打量了好几眼,眼眸里依稀带着几分赞许。 县太爷见到乔家老爷子,激动的直打嗝。 今天是啥好日子啊,咋这些大人物,一个个的扎堆到这了呢。 他结结巴巴的跟人请安。 而邬族长,在自己儿子跟儿媳的解释下,知道这个大官是谁后,呼吸都漏了一拍。 “那,刚刚交代下去的那几道菜不行了,招呼不了贵客了,快,快去镇子上,去王家酒楼打包些好菜来,我掏钱给你们……” 一开始县太爷,纪山长的到来,他就已经觉得祖坟上冒青烟了。 但眼下,一个三品大官,一个时常在陛下跟前伺候的贵人都来了,他还怎么淡定的了? 徐氏见公爹乱的六神无主,虽自己心也跳的直突突,但还是劝着他,“爹,这会儿去也赶不上了,再说,那王家酒楼大师傅手艺再好,能比得过姚蝉? 一会她那收拾出来了,让她提点着我,整几个好菜行了,那些读书人清高,看不上咱们巴结的行为……” “对,对!”邬族长连连点头。 “咱们稳住,稳住,不能给邬易那小子丢人……” 第三百九十九章 也考上了 贵客登门,主角自然得招呼。 邬家人扬声喊着邬易。 邬易听见后,健步走来。 乔老爷子是一时兴起才来的,在这之前也没见过邬易,村子里的读书人,就算学问好些整个人的阅历跟气度约莫着也难登大雅之堂。 他来的时候有心理准备,还想着看在姚蝉的面子上,一定会诸多忍让。 但是在邬易猛地撞到他视线中时。 看见那张清风明月般的面容,清冷又利落的视线时。 脚下一个踉跄,似是失神般的倒退了好几步,整张脸上的血色瞬间消散。 这张脸上的五官是那么熟悉,就算他此时用警惕又疑惑的视线盯着自己,都同记忆里那张面容如出一辙。 眉宇清俊,瞳眸里没有过多的情绪遮掩,眉毛斜飞入鬓,这样的五官,这样的气度…… 他怎么会与那人年轻时如此相像的模样,气度…… 可是怎么会,怎么会呢? 他脑袋乱哄哄,脚下不稳,如果不是及时撑住他的那只手臂,想必此时早就跌在地上。 纪山长扶住了他,像是早就发现他会有这种表现,稳住他后,轻飘飘道,“你也是的,一把年龄了还跟毛头小子一般冒失,你估计是第一次见这年轻人吧,来,我跟你介绍一下,他就是今年的解元,我白鹤书院的书生……” 到底是在官场上纵横半生的人。 听见了老友的这些提点,他稳住了情绪,面容也变得沉稳,对上邬易投来的疑惑视线,他清清嗓子,“你就是小大夫的夫君?好,好,配得上她,配得上她……” 俩个老者对视一眼,把诸多情绪压在心底。 院子里嘈杂,姚蝉引人进屋子。 她新家有地龙,屋子里温暖明亮,俩老者进来后,不由得伸展了四肢跟脖子。 她没发现刚刚的异样,听说乔老爷子要考校邬易的功课,她识趣的离开。 她也没想到初次见面,这个三品大官好端端为何要考校邬易,只以为他考校过之后,再提点几句,就当是当初自己救了他的报酬,毕竟上次他也亲口提起过。 知道里面正讨论着正经事。 邬族长也没添乱。 指挥着院子里的人去买食材不说,还动员着本家的亲戚们,说谁家要是有稀罕的山货或者是野味什么的都送过来,今天要好好招待客人。 农家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不多。 但穷是一回事,敷衍就又是一回事了。 叔公面子大,一声招呼下,各自都回去带东西了。 没多大会婶子大娘们就把家里舍不得吃的野味跟腊肉还有晒干的菌菇跟木耳什么的都送了过来,大家也都是好意,想问用不用留下来帮忙。 但邬族长见屋内烛火摇曳,单看投射在窗子上的影子,都能想的出里面安静高雅的氛围,紧忙摇头。 “邬易那小子有现在的造化不容易,人家好心提点他几句,那真是天大的福分,咱们就别打扰他们了,想热闹有的是时间,等后天了吧,后天是个好日子,到时候族里出钱,咱们大摆筵席!” 喜事肯定是要祝贺的。 邬易爹娘都没了,这种事只能让族里来张罗了。 大家来祝贺的,也都是知情识趣的,听他这么一说,也就都走了。 接下来做饭就是姚蝉的任务了。 她虽也好奇里面谈论着什么,但用脚趾头一想也知道融入不了那里面的话题。 算了,还是干好自己能干的活吧。 有嫂子帮忙,今天的饭做的也不是太艰难,今天人多,加上有贵客在,所以要做什么就得多费下心了,一来不能太上不了台面,二来也不能太奢华铺张,让人以为自家是巴结他们。 数了数人头,姚蝉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杀了三只鸡,鸡肉用自家下的大酱爆炒,加了点泡发的香菇,在炭炉上咕嘟着。 腊肉跟木耳鸡蛋,红烧了几只鱼,猪肉馅加莲藕做了一大砂锅的红烧狮子头,炸了点藕合,用鸡汤咕嘟了点白菜心还有豆腐,鸡胸肉捣成泥后跟冬瓜熬了个冬瓜丸子汤,熬了点大锅菜。 这些菜都放在篦子里温着,等客人什么时候谈完了话,什么时候再来吃。 今天一天经历的事太多,姚蝉这会脑子都乱哄哄的。 她坐在灶火前,机械的往那里面塞着柴火,就连嫂子坐在跟前都没察觉到。 火光跳跃,照在她脸上,也给她平添了白日不曾有过的温柔婉约。 “姚蝉?” 嫂子撞了她一下,见她回神后,眨巴着眼,里面带着几分迷惑。 “你发什么愣呢?还没从惊喜里回过神啊……” 也难怪嫂子会有这样的想法,在旁人眼里,他们夫妻一体,邬易考上举人了,以后前途无限,自己可不是得跟着沾光? 可是事实不是这么回事啊。 当初那场阴差阳错的婚事后,俩人就有了共识,说是搭伙过日子,期限是一年,就是得等到他乡试过后就一拍两散,各自自由,虽说现在一年之期没到。 但是今年特殊,开了恩科,他提前考试了,也提前拿到了举人了。 那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也该终止了吧? 邬易上次说过,他有话要同自己说。 是要重新定义双方的关系,还是说…… 脑袋大了,脑袋大了。 但这种苦恼又不能同旁人说,她叹息一声,求饶一般道,“嫂子,您就别打趣我了……” 俩小媳妇正嘀嘀咕咕也不停。 门外又传来热闹的声响,姚蝉跟嫂子对视一眼,心道可能又是听见消息赶来祝贺的人吧,客人来了不能不招呼,俩人整理了下衣服,放下柴火出门看个究竟。 外面火把明亮,几乎把这周围燃成了白日,姚蝉赶到门外时,正同下马的李元硕打了个照面,他翻身下马后把缰绳扔给身后的家仆们。 虽来的路上风尘仆仆,脸颊通红,嘴唇干裂,但这人的精神头简直好到异常。 他左右张望了下,没看到邬易,健步冲到姚蝉跟前喜气洋洋道,“邬易呢,邬易呢?我有个天大的好事要告诉他!” “是他考了解元的事吗?” 李元硕讶异,本来以为自己看到红榜后,马不停蹄来报信能赶得及呢,没想到还是落后一步。 不过想想也是,府衙那边得到信后,肯定先让人来下县报喜,自己再快也快不过官府。 不过…… “除了这个喜事外还有另外一个喜事!”他此时惊喜险些飞出面颊,两只大眼紧盯着姚蝉,似乎是要她猜测是什么喜事。 他风尘仆仆跑来,定然不会只因为这事。 邬易跟他都是书院的书生,难不成…… “你也考上了举人?” 第四百章 前兆 她尴笑了几声,但没等到附和声。 抬头一看,见到了他那种,强压着眉飞色舞的表情以及隐约流露出骄傲的神色。 这足够证明什么了。 我的天哎,他还真是考上举人了?! 刚刚她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属于闲话家常外加打趣的那种,压根就没往那个可能想过。 也不是她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 实在是这李家少爷从没将心思放在读书上,平时完全是一副纨绔模样,考举人那可比考211、985难得多,就这么个吊儿郎当的人考上举人,这有点过分难让人接受啊。 姚蝉这种惊讶的表情他今天看到太多次了。 当自家下人看完放榜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回到府上的,当他把这个消息报备给爹娘的时候,府上简直要炸了锅! 祖母当时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多亏妹妹在旁不断地给顺气,又掐着人中,才稍稍恢复了些。 爹娘就更不要说了。 娘是捂着脸直哭,爹怎么也不相信,亲自去看榜,在最后一名见到自己名字后,才跟游魂似的回来。 总而言之,他身边的人,根本没人相信他能考上举人。 这不,好消息传来后,府上热闹非凡,爹娘祖母去山上酬神了,虽然他们都以为自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侥幸得了功名,可自己清楚,他能有此,跟邬易关系匪浅。 快考试的几个月,他不是跟邬易一起赶考? 跟他一起学习的时候,邬易没少指点他的功课,也没少给他讲实时。 这次科考主考官是谁,师从哪个翰林学士,主张为何,邬易全都下足了功夫,说真的,如果不是有他耳提面命的指点,挑灯夜读时的陪伴,他根本不可能有这种造化。 所以他也要快些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邬易他人呢?我得把这个好消息跟他说一下……” 姚蝉指着屋子,“在跟贵客说话呢,对了,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吗?” 他今年不考明年也得考,不管考不考,有他陪着邬易,自己也好放心些。 李元硕略带苦恼,“我爹的意思是让我再考一下,虽然不大可能考的上,但提前去积累个经验也是好的,邬易他呢?考不考?” 姚蝉摇摇头,“现在也不确定呢。” “邬易他自己主意正,看他安排吧,不过我爹说了,下次考试还让我跟着他,我爹说在定州那有院子,候考时跟我一起住在那,清净,还有下人伺候,他还说有认识的人在集贤院,到时候让他们指点我们几句,也是大有裨益的。” 集贤院里面的人也都是学识渊博,万一挑一的人才。 虽说是编修院下面的小官,平时编修些史书文历之类的,但那也是吃皇粮,是他们这些人平时接触不到的贤能之人。 “其实……” 姚蝉略有踌躇,集贤院什么的,倒也不必了。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身后一直紧闭的大门就传来开门声。 就见到刚刚还心思恍惚的李元硕,眼睛突然亮起,也不跟她说话了,健步就冲向刚跨出房门的邬易。 他叽里呱啦把喜事说了一阵。 臭屁的样子跟姚子安有的一拼。 邬易像是早就预料到如此一般,罕见的说了句很好。 李元硕得意模样又起来了,“你参加会试吗?要参加的话,咱们这几日就要动身了,到定州你别担心,我家在那有别院,我爹还说会请大师傅来给我们解惑……” 他兴冲冲的说完,又压低声音道,“我只跟你说了,请的是集贤院的人,这机会可太难的了……” 其实像是这种快要参加会试,殿试的书生学子们,家里有钱的,或者本就是官宦人家的,临考前请名师来辅导开解押题,这是秘而不宣的。 那些簪缨世家的公子哥们,自小就在族学里在有名书院读书,平步青云本就比这些乡下人来得容易。 寒门贵子,四个字简单,但难度可谓登天。 自打读书以来,下到黄毛小儿,上到耄耋老人,谁不想走个捷径,谁不想一步登天? 可那又岂是想想就能办到的。 别人他管不了,眼下有好的机会,他乐意带邬易一起。 他以为自己说完,邬易会开心,会难得夸赞他一步。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拍了下自己肩膀,移开了几步,露出身后的木门。 李元硕定睛一看。 眼睛瞪大,“山长?” 纪山长侧了下身子,他身侧另一个老者出现,这人李元硕不认识,呆愣愣的看着邬易。 只是邬易这次还没解释,一旁的申沛就忍不住了,“你还不知道这是谁吧,是翰林院的乔大人,就是那个经常能面见到圣上的,那个乔大人……” 李元硕眼珠子快掉出眼眶了。 “翰,翰林院?” 那地方才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啊。 天啊,集贤院的那个小官,如何能同人家比? 他还想再说什么,身后突兀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只见纪山长在空气里嗅了几下,略带腼腆道,“做学问时间太长,人都饿了,我们这上了年纪的老头们挨不住饿,要不,今天你们就麻烦些,招呼我们吃一顿饭?” 邬族长笑眯眯回应,“看您说的,今个就算您不开口,也别想着能从这院子离开,这顿饭啊,无论如何您二位都得赏脸吃的……” 乔老爷的脸色还有些僵硬。 不过在他们一唱一和间,已经正常了些,刚刚的错愕已经完全被他压在那张平静的面孔下,他以往是不会在外面吃饭,今天也破天荒的应许了好友的话。 今晚的饭菜很扎实,味道也好。 鸡肉咕嘟的时间长,里外全都被酱汁浸染,肉质又鲜嫩,就算上了年纪的人,都能啃得动。 腊肉有点柴,他们吃不太动,但是跟腊肉搭配在一起炒的菜,却别有一番风味。 更别提她做的肉香十足,汤汁浓郁的狮子头,舀上一个拿勺子分成小块,再浇上点汤汁,那滋味足够让人欲罢不能。 像纪山长还有乔老爷子这种吃惯珍馐的人,不会吃的这么没风度,但是谁让姚蝉做的口味好,又家常呢,越是这种家常口味的,才越考究做菜之人的水平。 加上此时呆在的这个院子,碰到的这些朴实的人,他们没巴结,没恭维,就把他们当成纯粹来串门走亲戚的一样。 这种氛围下,心里更自在了,这饭本来就有八分美味,陪上环境,也足够变成十分。 俩老头吃的不顾形象。 邬族长陪吃也挺酣畅淋漓。 李元硕更不要说了,这两天本来就为放榜的事焦虑,加上又慌张赶路,根本就没吃好过一顿饭。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他也不顾大少爷的形象,端着碗,上面堆着着满当当的菜,就差把脸埋进去,狼吞虎咽的吃着。 他吃了一大海碗,又去盛了一大碗,浇在上面汤汁的时候,隐约想到今天来好像还有别的挺重要的事要办,可是,到底是什么事来着? 第四百零一章 饭桶 这顿饭吃的前所未有的舒坦。 纪山长跟乔翰林吃饱喝足,稍稍闲话了一阵,交代他明日再去书院,他们也好再提点他一些。 邬易这小子聪明的厉害,很多东西一点就透,虽优秀但在经义上还是有些根基不稳,这次能得到解元,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涉猎广加上揣测清了监考官的喜好。 这要是再进行会试的话,运气就不定这么好。 “趁着春末还有些时日,我们二人多提点你些时日,会试你定然能再拔得头筹……” 大家似乎都认定邬易会继续参加下一场科考,这是毫无争议的。 叔公听完后欣喜若狂,这种学富五车的大人物能提点子侄,莫不是他在做梦吧? 这种别人烧高香都得不来的喜事,竟然落到邬易头上了? “快,快谢谢前辈们啊!” 他催促邬易道谢。 邬易确实是道谢了,不过,他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姚蝉,视线落到二位老者身上,婉言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邬易竟拒绝了他们要辅导到他春末的好意。 他的拒绝,像是惊雷炸在众人脑袋上。 叔公愣住了,院内许多人都跟着愣住了。 “你说什么啊!” 叔公压低声音训斥了他一句。 邬易却也不恼,“我同夫子商议过,这次下场只是积累下经验,会试我不着急,明年再考也是一样……” “乱说!科考之事,哪儿能儿戏,你这次下场,积累经验,考上最好,如若不满意,明年那次又是一次机会,如果这次错过,明年要是有分毫之错,你还再需等上三年! 别说你一定有把握明年那次考试能蟾宫折桂,事实变动无常,就连我二人都不敢胸有成竹,你个年轻人又如何能自信一切尽在掌控?” 乔老爷子的激动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纪山长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这么不淡定,赶紧扯了下他胳膊。 邬易被长辈们责备,显然也是没能预料的到,虽是跟对方第一次相见,但他话里话外都是为自己考虑,刚刚考校时,也毫无遗漏的提点他,这样的长者耳提面命的训斥,让他有些动容。 “好了,今天是个大喜日子,你吹胡子瞪眼做什么,知道的以为你爱才心切,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才是你的学生呢!” 关键时候,纪山长及时出面,缓解了尴尬。 邬易认真的朝二人行了一礼。 纪山长推搡着有话要说的好友出门,临走前也不忘宽慰邬易几句,让他别把这事放在心上,当然,也叮嘱他好好想想刚刚的事,科考不易,万不能儿戏。 好不容易把俩尊大佛送走了。 邬族长显然也想说些什么,但他刚开口,就被徐氏找着理由喊走了。 别看徐氏大大咧咧,但她有眼力见,邬易那小子自小主意就正,他也从没让人失望过,眼下有这种决定,定是深思熟虑才做出的。 所以啊,他们就别添乱了。 等人都走了后,李元硕对上姚蝉的目光,他马上抬头辩解,“我不走,我这么辛苦的过来,总不能一顿饭把我打发走了,那什么,晚上不用招呼我,我自己找地方睡觉……” 他爹可是说了,自现在起,他要寸步不离邬易,眼下邬易能被山长跟翰林院大学士指点,自己就算吃不上肉,多少也能蹭点肉汤啊。 他心意已决。 姚蝉也不管他。 大家四散开来,好像特意给他们留下空间似的。 冬夜寒冷,姚蝉看站在院子里略有些可怜的邬易,心中诸多情绪难以理清,她压下一切,低声劝他回去。 邬易在这时,毫无征兆的抬起头来,他那双洞察人心的眸子紧紧盯着她,语调极轻,“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姚蝉知晓他意思,照常理来说,得了解元的人,肯定要一鼓作气来继续考试的。 可他现在犹豫,甚至是做出不参加的举动来,肯定不是一个准备不足就能搪塞的。 “考与不考,我都尊重你的选择,虽然你从来没让人失望过,但这并不代表你就要处处让人满意,事事做的完美,科考的压力我明白,你要是想明年再考,我能理解,也支持你。” 姚蝉的话,让他摇摆不定的心,稍稍平静了些许。 “但是……” 姚蝉话锋一转。 邬易抬头看他,带着询问。 “我就是好奇,好奇你为什么不参加啊……” 原来是这个,还好不是要履行当初那个约定。 为了什么? 他默默地吐了口气,抬头望着天上并不怎么明亮的月光,那月亮时圆时缺,像极了人世间的团圆与分别。 以前的他可以心无旁骛。 但现在的他不行,因为他已经有了害怕失去的人。 快要一年的时间,在他悄无声息的努力下,才让她的心稍稍有了些波澜。 如果他再参加考试,就没有留下她的立场了。 一旦放开了她,没有表面的那层夫妻关系束缚,他就要面临无数个将会失去她的境地。 只要再过一年,他就有十足的把握,能让她完完整整的属于自己。 姚蝉她聪慧,善良,有着朝气蓬勃的活力以及对别人致命的吸引力,这样的人,只要他一松手,将会有数不清的外界因素,将她从自己身边拉开。 他赌不起,也不想赌。 功名虽重要,但是他有把握能拿下。 只有姚蝉,是他没把握,也不敢放手一搏的存在。 再来一年,缺失春末科考,不是损失,是他能与姚蝉相伴一年的恩赐。 这种喜悦跟快乐,旁人根本无法知晓。 邬易一直盯着她,没言语。 冷风从俩人中间蹿过,扑不灭这种暧昧。 姚蝉被他这种目光盯的怪不自在,心跳加快了不说,脸上也跟喝醉酒一般,染上了热度跟红晕。 都是成年人,别拿这种视线盯着她啊。 就在她想方设法要转移话题时,那道怪让人不自在的眼神离开了。 她默默地松了口气,也不继续追问了,“那什么,这事你自己掂量就是了,你去温书吧,我去洗碗收拾……” “我陪你。” 邬易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姚蝉这时哪儿能让他跟着,这不光明正大的让他看见自己的猴屁股脸蛋啊。 低头一个劲的推他,“你去做什么,不用你,你不温书的话就去给龙凤胎讲故事……” 愿意做什么都好,就是别再猛不丁的用那种眼神看着她了。 姚蝉低头往灶房里冲,也没看见前面是不是有人,这下猛不丁的跟出来的人碰在了一起,李元硕惊叫一声。 也不扶快要被他撞到的姚蝉。 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方才脱手的大海碗,健步上前双手握住了它。 姚蝉被撞在了门上,看着他抱着一海碗的饭菜,气又不打一处来。 “李家大少爷,你是个饭桶吗?” 第四百零二章 吃醋 刚刚吃了两大海碗了,这会又盛了一大碗,李家那么有钱,咋还管不起他平时吃饭咋的? 李元硕也不顾她的冷言冷语。 满足的咬了口狮子头,语焉不详道,“我家厨子的手艺哪儿比得上你,说真的,要不是你是邬易的媳妇,我花再多钱都要把你请到我家,一天三顿的给我做饭!” “想美事吧你!” 俩人斗了两句嘴后。 李元硕敲了下自己脑袋,“看我这记性,今天来我可是有任务的……”话音刚落,他小心的把那大碗放下,又从包袱里带来了一个精致的木盒。 “这是我来的时候,秦宗那小子让我捎给你的东西。” 秦宗? 好些时间没见他了,没想到人家还记着自己。 既然是礼物,难免就要好奇。 姚蝉哦了一声,拿起来打开了盒子。 这盒子倒是做工考究,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打开后,竟然有三层呢。 里面倒不是什么奇珍异宝,就是底层有几个泥塑的小娃娃,七八个娃娃并排躺在盒子里,有哭有憨笑,有站又有坐,活灵活现,憨态可掬的。 第一层是娃娃,第二层是十二生肖,那些小动物形状活泼可爱,颜色又鲜艳,让人一眼就喜欢上了。 “他倒是有心,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娃娃啊……” 姚蝉一个个把玩后,小心翼翼的放下。 那最上面一层没打开,又满怀好奇的看第三层到底是什么。 打开一看,也是个泥塑,但是不是憨态可掬的小娃娃们,也不是活灵活现的小动物,而是一个泥塑的女娃娃,有珠玉在前,这个泥娃娃的雕工跟色彩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他给我这个做什么?” 姚蝉嫌弃的放回了盒子里。 李元硕这会一门心思在狮子头上,闻言后仔细想了下,“他好像也没说什么,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是不是给龙凤胎玩的啊……” 这么一解释,倒也解释的通了。 “那我一会转送给他们,你帮我道下谢,就说他有心了……” 姚蝉小心的把那些泥塑娃娃放在了碗柜上,正要烧水洗碗时,听见身后有动静声,扭头正好撞见站在门边的邬易,他就这样站在那,几乎跟黑夜融为一体。 跟她视线撞上后,他已经恢复了寻常表情。 似乎读懂了她眼中询问,邬易撸起袖子,“我来帮你。” 这人看起来好说话,但骨子里是固执的人,一旦决定了什么,轻易不会改变。 姚蝉说了也白说,也就默许了他帮忙的行为。 俩人靠在一起,边干活边商议着招呼本家亲戚时要准备的菜品。 最近因为藕粉缘故,他们挣了一笔小钱,张罗起这些也不大有压力。 李元硕看着腻歪在一块的俩人,突然觉得手里的饭菜不香了,有媳妇了不起啊,嘚瑟成这幅模样。 恶狠狠的拿筷子插了好几下米饭,他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嫉妒! 就在这胡思乱想的时候,手上的海碗被人端走,事情发生的有些突兀,他没回神,等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将他没吃完的饭菜放了碗橱里,并且当着他的面上了锁。 “我还没吃饱呢!” 邬易瞥了他一眼,“你吃太多了。” 简短利索的一句话,把他所有抱怨堵回去了。 李元硕以前属于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但那是以前,现在问他最怕的是谁,无疑是邬易,这小子心黑的很,稍稍不注意就会被他整的生无可恋。 他摸摸脖子,虽说邬易平时也不太给他好脸色看,但今个的脸格外臭。 他又没做错啥子嘛,干啥这么凶。 难道是嫌弃他在这打扰了夫妻间说情话? 算了,看那小子不容易,他就腾地给他们吧。 厨房这边终于收拾完了,姚蝉又往炉灶里添了把柴,她一会还得给龙凤胎洗澡呢。 临走锁门前,看见了秦宗那小子送来的盒子,对了,得把这礼物送给龙凤胎。 可惜手还没碰到那盒子,斜地就伸出一只胳膊,将那盒子抱起,示意她往前走。 邬易倒也没问这盒子的来历,只是说了句,这盒子他帮忙送给弟妹。 他顺手帮忙了,姚蝉也不疑有他,在他跨出灶房后,锁上了木门。 ………… 今天好消息传来后,家里来了不少人,龙凤胎跟小孩子们玩耍累的够呛,这会脱了外面的棉袄,乖巧的在暖洋洋的屋子里玩翻花绳。 姚蝉打开房门后,俩孩子见到是她,面带喜色。 姚月秋跟黄雀似的在炕上蹦跶着,双臂朝她伸展,撒着娇的喊着姐姐。 姚子安看那模样也想找她抱,但在看见紧跟姐姐进来的姐夫时,克制的把手伸了回去,佯装不在意的坐在炕上。 这点小别扭,姚蝉没发现。 她快步走上前,抱了下妹妹,亲了亲她粉嘟嘟的脸蛋。 余光正巧同姚子安撞到了一起,她也看出弟弟为何这幅模样,忍着笑把人拽起来,又在他脸上香了一口。 这小子年纪轻轻,飞要装作一副老成模样,殊不知他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可爱。 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又亲了下他另外一边脸蛋。 这下好了,终于有人脸蛋跟她一样了。 看他那小眉头又要皱起来,姚蝉飞快的抱着姚月秋往外跑,“我先去给妹妹洗澡,等下给你洗,趁这段时间,你把自己的跟妹妹的干净衣服准备出来。” “我才不要你给我洗……” 他拒绝的声音不太大,早先跑出去的姚蝉肯定没听见。 姚子安脸蛋泛红,求助的视线望向姐夫,可惜的是,姐夫今天好似有些心不在焉,他顺着姐夫的视线,看向了他摩擦着的木盒,小孩子嘛,天生对一切感到好奇,就问这是什么东西。 邬易回过神,“没什么,就是泥塑小玩意。” 他也没打开的意思。 但小孩儿哪儿能敏锐的察觉出大人情绪,听见是泥塑后,眼睛都亮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看着里面活灵活现的小东西,别提多开心了。 他稀罕的摸着这些小玩意。 “姐夫,你一会给我洗澡吧,我都大了……” 先前姐夫不在家,他姐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在浴桶,平时都是他姐给洗的。 他早就不好意思了,数次提出的反对,也都被姐姐驳回。 “姐夫?” 他把玩着泥塑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一直没吭声的男人。 邬易没回他,而是看着那泥塑,驴唇不对马嘴的问了一句,“你很喜欢这个?” “嗯!”以为泥塑是姐夫给买的新玩意,他点头如捣蒜。 邬易脸上唯一一点光亮也没了。 “姐夫要去看书,温习功课了,你长大了,让你姐给你洗澡这点小困难,克服一下就过去了……” 第四百零三章 泥塑 接下来两日,家里门庭若市,不管有交情的没交情的,本村的还是外村的都来家里祝贺了,不止如此,就连今年没下场的秀才或者是下场后名落孙山的学子们,都一窝蜂的拥过来,像他请教学问。 族里也依约给他庆祝了一番。 不过这次本家嫂子们都来帮忙了,姚蝉也没多累的慌。 等大家吃饱喝足热闹的离开时,已经是下半晌了。 大人们离开了,小孩子还在院子里没走呢,龙凤胎的游戏多多啊,像是皮筋弹弓陀螺推得铁圈之类的就数不胜数,那简直就是小孩子的天堂。 玩了半天的翻花绳跟丢的羊骨头后,姚月秋有点玩腻了。 小孩子们嘛,得了个新鲜的玩意巴不得让全部小伙伴都跟知道,眼瞅着玩耍的无聊了,她神神秘秘的带着小伙伴,说是有好东西要让他们看。 其实不止是她,她的龙凤胎哥哥同样有这种打算。 只是姚子安还没带人进去时,就听见屋子里传出大哭声。 他心觉不妙,赶紧冲到屋里。 只见今天早上还收的好好的泥塑小娃娃,这会连盒子带娃娃全都摔在了地上,原本活灵活现的娃娃们,此时没有一个囫囵的,不是断胳膊就是断腿。 娃娃们如此,十二生效的那些动物们也是如此。 姚月秋心爱的小玩意被摔坏,此时坐在地上捧着一盒子零碎的物件,仰着头嚎啕大哭。 姚蝉正在灶房跟嫂子们说话呢,就听完屋子里传来龙凤胎的哭声,这下子哪儿还行,撩起裙摆匆忙赶到屋内。 一进屋就对上了他弟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以及哭的跟个小花猫似的姚月秋。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姚月秋见到熟悉的人进来,眼泪又再次决堤,她捧着摔的稀碎的娃娃,上气不接下气,“没了,姐姐,娃娃没了……” 龙凤胎多宝贝这个,自己确实是看在眼里。 平时他们自己玩耍的时候,都把手擦洗的干干净净,还只在炕上这种安全地带玩。 眼下只玩了一天多就成这样子,她都觉得可惜,更别提龙凤胎了。 屋子里站着好些不知所措的小孩子,姚蝉温声劝着他们出去,这才哄他俩。 “估计是今天人多乱糟糟的,有人不小心把盒子掉在地上了,也怪姐姐,提前没给你们锁起来……” 小孩子哪里想听原因,心爱之物被毁,他们此时全被委屈跟失望笼罩,根本听不进去其它的。 小姑娘哭的可怜巴巴,姚子安虽没哭,但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此时也没了神采。 姚蝉急的团团转,但是着急的时候,还真让她想出了一个法子。 “对了,今天是承天节,镇子上特别特别的红火,有耍杂技的,变戏法踩高跷的,还有好些好吃的好玩的,没准那边也有捏糖人跟弄泥偶的。 这样吧,只要你们不哭,今晚姐姐就带着你们过去玩耍,要是碰上还有捏面人的,糖人的,又或者是泥塑娃娃的……” 姚蝉此时的提议太过于有诱惑力,那俩小孩被她叙述的美好愣住了,好歹是把眼泪止住了。 姚月秋打着哭嗝,泪眼婆娑的问她是真的吗? 姚蝉真诚的点头再点头。 “那你们先平复下心情,等我招呼完客人了,咱们就往镇上去……” 一边说,一边温柔的擦拭着妹妹脸上的泪花。 “好吧。” 姚月秋奶声奶气的妥协了,看着姐姐的拿着装满碎掉的盒子离开,依依不舍的收回了视线。 闹了这么一出,先前还在闲话家常的婶子大娘们也都走的差不多了。 她跟徐氏说了一声下午的安排后,她也兴致勃勃。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今晚镇子上可比过年还要热闹,你收拾收拾先去,我回去套上车,带着孩子跟老人一会也过去……” “我一会叫我二叔他们……”她说完这句话,又嘀咕道,“这两天倒是奇怪了,平时一直在家乱跑的申沛不见人影,就连祝月兰这两天也极少露面。” 尤其是今天,要按着往常来说,家里有这么大的喜事,祝月兰肯定天不亮就来帮忙了,今天也真是稀罕,她都没见到人影。 就在她话音刚落时,磕着瓜子的李元硕猛不丁的开口,“申沛啊,他家好像有事,把他叫回去了……” 他那天来的时候,他家老爷子曾经去府上祝贺过,知道他要来青山镇,就拖他捎一封信。 刚开始见到邬易过于兴奋,他就把这事给忘了。 也是今天一早才想起来,慌慌张张把信给他,他看完后,也没来得及跟姚蝉他们告别,心急如焚的回去了。 “他看信的时候我瞟了两眼,好像是说家里人生病了还是什么的……” 姚蝉失落的哦了一声。 他走的这么急,家里的事肯定很严重吧。 那他当初赖着不走的时候,还说什么他自己是孤儿…… 姚蝉这几天忙的脚不沾地,刚刚又被妹妹的哭声弄得心神不宁,完全没有多想一下,为何申沛的爹会跟李家的人认识,更没想到,他的家里人,竟然连李元硕跟自己相识都清清楚楚。 到底是接触了这么久,经历过这么多,说句实话,姚蝉早就把他当成自己家里人。 只希望他有啥挨不过的,能回来找他们,能尽一份力就尽一份力吧。 她还在惆怅的时候,就听见李元硕喊邬易的声音。 自打吃过饭后,她就没见邬易的人了,这时见到他,刚想同他说晚上去镇上热闹热闹呢,就见他飞快的把右手伸到背后。 邬易的眼睛形状十分好看,当他认真看着你的时候,只要稍稍带上几分情绪,你就能溺毙在他的眼眸里,同样,当他面上没有太多情绪,视线垂落时。 那双眼睛就会为他英俊五官加重几分锋利。 尤其是此时,他看着李元硕的表情不太友好,隐约的,竟有了一丝丝扑面而来的威压。 李元硕嗑瓜子的动作一顿,也不磕了,讪讪的笑了两下,说了句不再打扰他们,缩着脖子离开。 第四百零四章 占有欲 只有他们的时候,邬易表情舒展,姚蝉像是愣住了般,被他眼眸所吸引。 “我听嫂子说,先前龙凤胎哭了?” 姚蝉嗯了声,“今天人多,估计是被哪个贪玩的孩子把盒子摔了,小孩子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我答应他们晚上给买新的小玩意,这会没再哭了。” 邬易点点头。 罕见的说了句,“都怪他……” 要不是他带了过来,那东西怎么会碎,又怎么会惹的龙凤胎哭。 不过他的声音含糊细小,姚蝉没听得清。 “也是可惜了……” 姚蝉好端端一句话,惹的邬易背脊瞬间挺直,他压下诸多情绪,佯装不解问道,“难道你喜欢那个大的泥塑娃娃?” 也就是第三层那个,底部刻着姚蝉名字,没能隐藏他拙劣心思的那个泥塑吗?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拳头紧紧攥在一起,因为过于用力,指甲将他手上锋利的口子再度划破,鲜红的血迹从他并拢的五指流了下来…… 姚蝉不知他情绪紧张,听见他的问话后,连连摇头。 “那丑的要命的娃娃,谁能喜欢的起来,我就是看龙凤胎太喜欢那个泥塑了,觉得摔碎了有点可惜而已……” 她说完后,身侧的邬易久久没回应。 侧身的时候,才瞥见他伸开的手掌上惊人视线的血迹。 她惊呼一声,急忙问他怎么了。 那只手掌上,满是被锋利之物划伤的口子,要只是一道两道,还没那么严重,但是眼下道子多了,血又流出来,多少也带着几分触目惊心。 原本以为他一只手受伤了,仔细一看,两只手上都带着痕迹。 “哎,你也是的,你是读书人,你是拿笔的,手对你多么重要你自己不知道吗!” 她也是气够呛,口吻完全是那种指责人的口气。 匆匆去卧室拿来了药箱,小心的给他处理着伤势。 女人絮叨起来真的是话匣子关不住,但邬易盯着她的头顶,心里却是无比熨帖,这一日多一直盘旋在心头的焦灼混乱,此时像是有了出口,尽数消散。 这会给他全用纱布包裹起来也不是那么现实。 只把严重些地方的消毒,又包扎起来。 等到她终于包扎结束,邬易也从怀里跟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木雕,姚蝉看着眼前多出的一个小玩意,略有些疑惑,但是看见那木雕熟悉的发饰,衣物时,她脑子里轰然炸起了烟花。 怪不得邬易手上会有这么多伤口。 看着眼前这种东西,她哪儿能想不明白。 脸颊上又带着红晕,她结结巴巴道,“你,你是送我的?” “嗯……” 邬易嗓子里也好似是塞上了棉花,说完之后,不自在的咳嗽了下,他收回手,努力表现出一种坦然的模样,“第一次刻,不是很好看,等再过几次就会好多了。” 姚蝉连连摆手,小声说着很好了。 第一次刻啊,已经把身形刻出来了,五官虽没那么传神,但有鼻子有眼,使劲看的话,还是能看得出是个女的。 比秦宗送给她的那个泥塑娃娃好看多了! 邬易眼眸里像是有千万星辰,他神吸口气,打算摸一下她的头发。 但是手刚刚伸到她头顶,门外就咚咚咚跑进来俩孩子,龙凤胎在屋子里一直等不到姐姐,就耐不住来找她了,他们还小,也不知道啥叫暧昧气氛。 一前一后扑上来后,撒娇一般的催促着他们快些出去了。 姚蝉侧过脸,用手煽着脸上的热度。 支支吾吾的说了声好。 她也不看邬易,“那什么,今晚镇子上热闹,咱们一道过去吧,我先去屋子里收拾了……” 邬易有点遗憾,但是想到以后时间还多,足够表达他的心意,也就点了点头。 见姚蝉出去时,要拿那个装着破碎泥塑的盒子,他抢先一步接了过来。 “你去准备东西吧,这个东西我去扔就行……” “好” 姚蝉回应了一声,拎着弟妹几乎是夺门而出。 他们走后,邬易脸上的笑意没了,他接者那盒子,面无表情的抱着它出了院子,终于可以把这碍事碍眼的东西消灭掉了。 其实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呢,不喜欢的东西,消灭掉,不让他在视线里就是了。 就在他准备把东西扔掉时,视线里突然撞进来一个人。 李元硕看着那盒子,面上有点惋惜。 毕竟是自己辛苦背来的,就这么扔了有点不是滋味。 “其实吧,邬易,碎掉的东西稍稍粘一下,是可以复原的,我就认识个这样老手,要不你交给我,我帮你复原一下?” 他摩拳擦掌,势必要在邬易跟前长脸。 可惜,没等到赞赏,只等来一对白眼。 “我不想跟猪说话。” 李元硕看着他背影离开,只觉得一阵委屈,他现在好歹也是举人老爷了,咋到了邬家后,又是饭桶又是猪? 他咋就跟人沾不上边了呢! ………… 紧赶慢赶,终于在日头还暖和的时候出了门,一辆马车载着好几个人,马车空间本来就不大,这会坐着龙凤胎姚蝉邬易还有李元硕。 因为场地问题,他们几个在里面根本舒展不开四肢。 有心撵走他吧,这人脸皮可厚,说啥都不出去。 他不出去,邬易更不可能出去了。 几个人就这么僵着四肢到了镇子上。 时间还早,青山镇已经满是人影,当然,最热闹的还属子母桥附近,王家酒楼今日可谓是占尽了风头,门首扎缚着彩楼欢门,还没跨进去,就能感受到里面的富丽堂皇。 酒楼每一层的顶部都结扎出山形的花架,装点着花形、鸟形的饰物。 大门前还站着两个迎宾的伙计,俩人穿着一致,还不停的招呼着路过的客人。 姚蝉一行人路过时,眼尖的伙计们看见了她。 俩人扬声招呼着他们,说什么都要邀请他们进去热闹热闹。 因为今天属于皇帝的‘寿辰’官府下了命令可以热闹红火的,所以今个的王家酒楼格外兼容,有那些文人墨客在二楼谈论诗词歌赋,也有人在一楼自己寻乐。 今天这天,王家酒楼是允许外面的吹拉弹唱的女人在里面伴奏助兴,挣点小钱的。 第四百零五章 躲避 这些吹箫、弹阮、歌唱、杂耍的人一般被叫做“赶趁”,往日这种地方,他们进不来。 一年之中也只有今日可以破例来里面拉活,酒楼给他们提供场地,不收一文钱。 能来王家酒楼消费的,大多是非富即贵的。 能给这些人弹个曲子助兴,他们随便打赏一下,就足够他们几个月的嚼头了。 姚蝉本来不想进去的,但是对方盛情难却,加上她也确实没见识过这种盛况,也就进去凑了下热闹。 但是,进去就后悔了! 酒楼里几乎都没有下脚的地方,小心翼翼的在人堆里穿梭,风雅她没感受到,只感受刺鼻的香粉还有嘈杂的吆喝声。 她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偏偏这会儿邬易好像碰到了书院里的同窗,他们正在二楼招呼着他快些上去。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她就跟人散开了。 好在邬易把妹妹抱在怀里往前走,这么一来,他们在人群里也格外显眼。 “邬易!” 人多的挤不过去,她踮着脚尖指了下外面,大声喊着,“我去藕贤阁等你们……” 她当了甩手掌柜当了好久,今天也该去那算算账。 藕贤阁就是原先的清风楼,跟王家酒楼就是斜对面,只有十几丈远。 邬易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大声回应着他过会就去了。 龙凤胎留给他了,她艰难的挤出了人群。 街道上也是摩肩擦踵,路上碰到好些认识她的,大家有礼貌的朝她点头示意。 到了店里,客人还是挺多的,她到这的时候,正好碰到贺二,他说向峰刚刚有事出去了,店铺他先在这盯着。 可能是最近生活条件好了,贺二脸边也多了不少肉,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他还有河堤上的一个小伙计,把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 姚蝉本来是想帮忙的,但是她一到这,人家小年轻又是招呼客人,又是给她添茶倒水的,本来游刃有余的他,现在忙的够呛。 她还真成甩手掌柜了。 自己合计了下,算了,还是出去溜达溜达,别在这碍事了。 跟来时一样,走的时候她也没惊动人家,等那小伙计招呼好客人再来伺候她时,原先她呆着的地方,早就空无一人。 只有那茶杯还在散发着轻柔的热气。 酒楼外的这条主干道上,姚蝉已经走了无数遍,不过以前多数都是同人一起,现在独自一人来观赏异界的热闹繁华,倒是破天荒的第一回。 好久没逛街了,这条路上什么时候开了一家妓馆她都不知道。 可能是感到了稀奇,她驻足观看,这家妓馆规模不大,但是因为刚开业,张灯结彩莺歌燕舞的,好不热闹。 姚蝉停在了下面,看着楼台上披着薄纱,搔首弄姿的女人们,一时有些移不开眼。 估计是头一回有姑娘家这么直白的盯着她们看,楼上的姑娘们也深感奇特,不停挥手招呼她上来。 姚蝉打了个哆嗦,不顾楼上莺莺燕燕的取笑,赶紧逃开这是非之地。 都是为了生活,都是为了生活,不能带有色眼镜看人,不能不摆平心态。 从这家妓馆继续往前走,碰见小商贩这们卖干脯肚肺、包子、鸡杂等各类小吃野味。 姚蝉问了下价格,都便宜的不行。 出来时她银钱带的不少,也是痛快的一边走,一边花钱。 一小会儿功夫,手里已经塞了烤栗子,鸡杂等好些小吃。 在往前走,各处摊店百货陈列,供人随意挑选,当然,路中间也有装着茶汤的车担、买茶汤的小贩在街上四处游走,好些人见到她,还热情的放下担子,抓着她不停的请她喝甜汤。 姚蝉盛情难却,加上吃了好些甜东西,也确实有些口渴,喝过汤,趁着人不注意时,扔下钱就跑。 有时候人缘太好也是一种烦恼。 连续喝了好几碗的甜汤,肚子里全都是汤汤水水,走起路来,肚子里都能听见液体晃动声。 就在这种时机下,竟然让她碰到了熟人! 还是让她避之不及的熟人! 今天镇子上这么热闹,牛二夫妻肯定也要凑这个热闹。 好巧不巧的,他们又险些撞到了一起。 天啊,现在姚蝉只要看见这对夫妻,下意识的就想干呕,他们太热情了,见到她后,最热衷的就是请她吃饭,也不管她饿不饿饱不饱,一个劲的填塞。 今天这种情况,被他们看见了,估计还要有相同的待遇,她要是再吃的话,肯定要被李元硕再次误会她怀上了。 左右张望了下,趁着没人注意,拿着刚刚买来的果脯干果遮盖在脸上,悄无声息的从他们身后躲了出去。 牛二媳妇本来在摊子上看香包,这时似乎感受到异样,呼的一下扭过头去。 牛二见她不停张望,也跟着看了两眼,只是眼前依旧繁华热闹,并没有什么值得盯着的必要啊。 “我好像闻见了小大夫身上的药味儿……” “小大夫?小大夫在哪呢?” 他踮起脚尖,不死心的在人群里找了一圈,可面前哪儿有小大夫的身影啊! “你看错了吧,再说就算小大夫真的来了,见到咱们怎么可能不打招呼?你啊,这几日做针线活眼睛都不好使了,等改日见到小大夫了,一定要让她给你开几幅清神明脑的药才好。” 牛二这人虽然是个莽夫,但也是个疼媳妇的人。 夫妻俩确实没找到姚蝉,闲话了几句,相伴着离开了。 “姑娘,姑娘?” 就在距离牛二夫妻俩离开的摊位几步之遥的地方,摊子主人低声叫了她几句。 姚蝉这才抬起头,虽没起身,但还是故作优雅的顺了下自己的衣物。 这是个书画摊子,摊子主人是穿着洗发白的长袍的一个书生,对于她冒失的行为,对方脸上没有不耐,只轻微的朝她点头,示意人已经远走了,可以出来了。 姚蝉有点不好意思的从那里面钻了出来。 刚刚也是她机灵,千钧一发时,靠着敏锐的第六感,觉察出不妙,在牛二视线扫来的一瞬,立马找了藏身之地,这才躲过了那对夫妻。 第四百零六章 卜卦 不然,现在怕是又被人拉着到他家,再被灌一顿好菜好饭。 她佯装拍打身上不存在灰尘,好缓解尴尬。 先前下子母桥的时候,她见到过这种摊子,听邬易的解释,承元节可不单单是吃喝玩乐,像是这种往日靠字画为生的读书人,也会来这碰碰运气。 其实有不少落魄的秀才在当街卖诗卖画。 一般在寻常人的眼中,诗画是风雅之物,当街叫卖就是有辱斯文,但是因为今日情况特殊,他们的出现,是给这个节日增添了几分雅趣。 去年这时候,邬易自己也曾经撑着摊子在这卖字画的。 可能是爱屋及乌,姚蝉对面前的年轻人多了一丝丝的亲近。 “你这个,怎么收费啊……” 别的摊子人都那么多,就他这个摊子冷冷清清,姚蝉有意给他开张,遂问他这是什么玩法。 “姑娘,咱们这是即兴作诗,你提字出韵,我即兴提笔作诗,每首标价二十文,如果我才思泉涌,姑娘掏钱,如果我停笔耽搁,或者是才思受阻,故意找借口来拖延时间,我倒给你二十文……” 这倒是有趣了。 姚蝉掏出二十个大钱,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一个山。 这种花鸟鱼兽,山川名迹,是最容易作诗的。 那书生看完,眼前一亮,诗兴大发,在纸上一口气的写出一首四言诗。 对方小心翼翼的捧着纸递到她面前。 这钱挣得有点顺利,他略有些羞赫。 姚蝉什么也没说,解下腰上的荷包。 在她掏钱的时候,身边已经堆集不少路人在看热闹,都是土里刨食的庄稼人,谁乐意花这么多钱,带走一首不当吃喝的文绉绉的诗啊。 见她输了后,一个个有些打抱不平,有说她被骗了,又有人说她出的题目过于简单。 她倒没怎么不平,倒让那年轻人有些手足无措。 姚蝉不管旁人看法,小心的拿起用砚台压住的薄纸。 “我很喜欢这首诗,会好好珍藏起来的,还有,卖字画并不低人一等,靠自己双手挣钱,这已经比世上很多人要好的多了……” 年轻人在她的鼓励声中,眼睛越来越明亮,后背也越来越挺直。 不顾身后那些人的非议,姚蝉握着这张纸离开了。 是不是当初邬易也面临过同样的处境啊。 那时候要是也有人像她这样安慰,他估计能得到更多的温暖,更多的快乐吧。 今天心情很好,来镇子上也是来对了。 这街逛了一半,她想着时候差不多,该回去跟邬易他们碰头了,今天说好了是团体活动,她还打算给弟弟妹妹买糖人面人还有泥塑娃娃呢。 可惜正要折返回店里时,还被人拦住了去路。 一个身穿道袍,双目紧闭,手上拿着幌子的男人,先是朝她行礼,随即笑眯眯道,“姑娘,来算一下明年的运程吧?” 姚蝉没吭声。 “要不,算生意也行,你不做生意的话,帮你算下桃花运?” 姚蝉摇头,“谢谢了,但我不太信这个……” 对面的男人有点尴尬。 刚要说话时,迎面就又来一个举着幌子,大声唱着‘时运来时,买庄田,娶老婆……’的算命卦师。 这下倒好了,俩卦师撞到了一起。 姚蝉成了夹在中间的‘肥羊’。 可能是刚刚见到她眼睛都不眨的花了二十文来买了一首诗,觉得她是个冤大头吧,这俩人在她出了那个书生的摊子时,就开始跟在她身后,都想着拉她算一卦,坑点钱出来。 但是一山哪儿能容二虎呢? 逐渐这画风就变了。 刚还是争夺她呢,紧接着就开始内讧了。 那俩人互相争论着彼此最灵验,又互相指责者对方是骗子。 原来都是眼睛看不见的瞎子,不知道谁动手推搡了对方一把,这下子都不瞎了,幌子一扔,互相开始斗殴起来。 姚蝉可不凑这热闹,见状不对,趁俩人打到正酣时,偷偷的离开。 “姑娘……” 她刚刚逃离了是非之地,就被身旁一道声音叫住了。 姚蝉扭头。 身后那人是一个穿着单薄,甚至可以说是破破烂烂的一个老者,他面色红润,身材消瘦,满头银发,但是慈眉善目的,乍然一看,倒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姚蝉这会是在一个巷子里。 四下看了看,并没有什么人,她指着自己鼻子,“老爷子,您是在喊我吗?” “姑娘,有心来卜一卦吗?” 姚蝉见他跟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个幌子,一脸笑眯眯的解释,“老朽是个卦师,一年只寻三个有缘人,一年也只卜三卦,一卦千贯,小娘子,我见你一身功德,怎么样,是否要算上一卦?” 姚蝉倒吸一口冷气。 她今天这是捅了算卦的窝啦? 一连着碰到这么多算卦的,你说来行骗,好歹装个瞎子,穿个道袍,弄得人模人样的,可行性也高点,但看看他吧,这幅模样,更可气的是,开口就是要一千贯! 你咋不去抢啊! 要是你脚踏实地的去行骗,要个几十文的钱,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看在他年龄大的份上,上一回当,算上一卦。 但是一千两…… 卖了她都没那么多钱。 “老爷子,出了这个巷子再往右拐一下,大概四十五丈远的地方有个医馆,您啊,掏点钱买两幅淸神醒脑的药,往后可不管大放厥词了。” 还好这次碰到的是她。 要是别人的话,估计他要挨揍的。 说到这份上了,姚蝉越想越觉得他可怜,同他错身而过的时候,掏出几十个铜板塞到他手里,“钱不多,但也够买十几斤白面了,回去好好吃顿饭吧。” 说完健步走到巷子外。 那老者看了下手里的铜钱,无奈的叹了口气。 “小娘子,今日承元佳节,各路神鬼出没,不甚太平,如若无事的话,早些归家才是正事……” 背对着姚蝉的老人,从嬉笑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在她背影快要消失在眼帘时,看着手上的铜板,暗暗摇头,“一年只三卦,这卦破了,也罢,看她造化了。” 他把酒葫芦掏出来,吹了声口哨,巷子尽头得得得跑出一只小毛驴来。 骑在驴身上,他抿了口老酒,砸吧着嘴,扬声道,“回山去喽……” 第四百零七章 白蛇 埋头一顿好走,发现身后没人跟着,姚蝉松了老大一口气。 她可算是从骗子窝逃出来了。 天还未黑,外面长街上已然挂起了灯笼,到了夜里,数盏灯笼齐齐亮起时,这夜色定然极美。 她像是痴迷了一般,站在原地欣赏着老手艺人手下栩栩如生的灯笼。 而这时,几丈开外的空地上,响起了密集的鼓声。 丝竹声绵延不绝,爱凑热闹的姚蝉,走到近处才发现原来是有戏班子搭在这。 这家戏班子的规模不大,实力好似也不行。 不是她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实在是他们的道具还有布景之类的,寒酸的不能入眼。 就连候将她吸引来的吹拉弹唱,都是些眼神不好耳朵不好外加身形瘦弱的老者。 这样的团队,很难让人相信他们实力超群。 姚蝉纯粹是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又凑巧看见他们的,这些戏班子也是得糊口的,就是不知道这种规模,这种搭配,会不会挣来铜板。 她还在原地为人家发愁呢。 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扭过头,一张熟悉的面孔跃入到视线中。 “嫂子?” 碰到了熟人,她面上难掩喜色。 刚刚那一瞬间,她还以为是牛二夫妻或是那些算命的骗子呢。 徐氏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不停的往手心里哈口气,外加原地跺脚好让身子更暖和些,身子稍稍舒服些了,她才道,“刚刚看见你背影,我就觉得眼熟,想碰碰运气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你,你在这站着干啥?” 姚蝉指了下面前搭起来简陋高台。 “闲的无趣,看个戏。” 徐氏看了下那简陋的布景,虽没明说什么,但脸上流出的神色,不难猜出同她最开始的猜测一样。 俩人关系熟,这会也不遮掩什么的。 徐氏拉她到一边,低声说道。 “这天儿变化多样,刚还晴天,这会就阴了,北风一刮,没准就要下雪,你想看戏的话,咱去戏园子看啊,那暖和不说还有茶博士伺候,多舒坦。” 青山镇这有个戏园子,好像是吴遮家的产业,戏园子平时不对外开放,都是租给这种外来戏班子来挣钱,场地费贵了,当然收费也稍微贵一点。 但那边环境好,视野也开阔,姑娘夫人们去了,也有单独包厢。 平时挺热闹,生意也好,反正在那看戏,绝对是物超所值。 而且徐氏也知道姚蝉跟那家东家关系不错,拉着她一道过去,没准还能找个绝佳的看戏位置呢。 俩人说话的功夫,天上飘起了雪花,这里的冬天跟小孩子的脸似的,说变就变。 姚蝉本来是想跟嫂子一道去的,但瞥了一眼那些人后又变了主意。 “嫂子你先去,我要在这等上一会儿。” “在这等着?你别跟我说,你真要来这看这个戏……” 这有啥好的啊,地方占得不好,他们隔壁都还有卖牲口的讨价还价声。 又冷,又臭,又吵杂。 姚蝉咋想的。 她有心想再劝,但见姚蝉没有动摇的脸,又止住了话头。 姚蝉主意正,决定了什么事后就不会变,她再说也是浪费口舌。 徐氏有点惋惜,但这会闺女已经在催她了,只好叮嘱姚蝉,要是她改变主意了就去戏园子找她。 “好,我知道了,嫂子你快些过去吧……” 目送嫂子走了,姚蝉转身朝那戏台子走近了些。 说来也奇怪,要是换成往日,她肯定二话不说跟着嫂子一道去了。 今日为什么没走呢? 大概是因为,在大雪飘落后路边有一半做生意的摊主唉声叹气,慌张的收拾着摊子离开了。 剩下的那一半虽没走,但也在收拾着东西,跟同伴商议着要不要离开。 大家好像都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雪,变得焦躁起来。 唯独这个简陋戏班子,他们像是没看见下雪似的,丝毫没有退缩。 这些人头顶上扯着的布棚哗啦作响。 先前慢悠悠,态度十分懒散的那些拉二胡吹唢呐的老者们。 在自己作为第一个观众坐在他们预备的凳子上后,竟跟枯木逢春一般,突然活了起来,吹拉弹奏,气氛整个烘托起来了。 也就是这时候,从台右下方跳下来一个脸上带着浓墨的少年。 他疾步走到姚蝉跟前,在她疑惑以及带着询问的神色中,塞给她一把纸伞,不等姚蝉询问,他又羞涩的跑回了台上。 这…… 姚蝉四下观望了下,也没熟人啊,这好端端的送把伞过来,难不成是觉得自己是知己,特意来给知己送温暖的? 这也太周到了吧。 算了,多想无益,她撑开伞,认真的看着台上。 此时的姚蝉不知道,这一幕是多么奇特,本就不大的空地上,零零散散分布着几条长凳,雪花是飘飘洋洋的散下,很快将地面覆上一层洁白的地毯。 背后那些慌张赶路的路人,手盖着脑袋,疾步跑回家的画面,倒成了虚浮的背景。 而只几步之遥的地方,一个年轻的小娘子撑着一把油纸伞,在大雪飘落的当下,安安静静的注视着面前的高台。 一动一静,这种画面诡异,但仔细看,又十分贴合。 先前晃动的鼓点变了, 但仔细听那密集的鼓声中,好似夹杂着惊雷声。 姚蝉疑惑的抬头看了下天,这才意识到声音并非是头顶传来,而是戏台上传出的。 单是这声音就能以假乱真,逐渐引起了她的几分好奇。 也是这时候,她才看到那高台下竖着的牌子上写着《白娘子永镇雷锋塔》几个大字,原来今天唱的是白蛇传啊。 这服装道具是真不太能入眼,但是吸引着的她的是这些老者们精湛的弹奏技巧,像是刚刚的雷声就是他们模拟出来的,而且还没开场,只凭借这些凄怨的二胡声,就足以把人心神勾引。 她挺直腰板,盯着里面刚刚出场的青白二蛇。 就在故事渐入佳境时,肩膀上突兀的出现一只手掌。 她聚精会神的听戏,猛不丁被人拍了下,吓得差点把伞给扔掉。 第四百零八章 青蛇 邬易眼疾手快的接过伞,示意她小声些,并排坐在了同条长凳上,他好像走了很远的路,脸上带着潮红不说,就连额头上都挂起了薄薄的汗。 “你怎么来了?” 头顶的伞几乎全倾在自己脑袋上空。 她把伞往他所在的位置推了推,低声询问。 俩人离得比较近,姚蝉略微低一些,这么一靠近,她脸上细小的绒毛自己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邬易从同窗们的热络恭维中抽身后,就带着龙凤胎去找她了。 但到藕贤阁的时候,才知道她只是在这稍稍停留了片刻就出去了。 他不放心姚蝉,又出来寻找。 但街上这么多人,连她的影子都没看见,后来还是碰到了嫂子,知道曾见到了她。 这不从头找到尾,才在这找到了。 不过一直粘着人家是事实,他也不好意思说。 见她还要问自己是怎么找到的她,邬易轻咳一声,再度转移话题,见她对台上的表演十分感兴趣,就跟她科普起来。 “你是第一次听这个戏吧,其实这故事前朝就有了,从《西湖三塔记》之前的《太平广记》,再到现在的《白娘子永镇雷锋塔》中间历经几朝,故事也是很新颖的。 就是讲的青白二蛇为了报恩,化身成人游走人间,白娘子找到恩人后,嫁给恩人……” 邬易以为她是第一次看这个戏,少不得压低声音给她解释。 姚蝉见他解释的认真,没忍住笑出了声儿,就算她没读过冯梦龙《三言两拍》的民间故事话本,没听过《雷峰塔传奇》还有梦花馆主的《寓言讽世说都前后白蛇传》。 但她作为九零后能没看过当年风靡大江南北的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 那可是伴随她整个童年跟青春时代的故事啊。 别说故事梗概,就连里面的剧情她都能倒背如流。 她一笑,邬易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他低声问道。 “你看过吗?” 姚蝉点点头。 邬易捏紧手里的竹伞,这个故事虽前朝就有,但是把神话故事融入到戏曲里,丰盈加深了故事,统共也没多少年,而且这是当年梨花苑的成名作品。 虽大火了几年,后来才随着那个戏班子的没落而消失在江湖上,但别管当初多么风靡,生活在闭塞村落的姚蝉,是不可能知晓的。 不止是她,这个朝代里太多姑娘,都对这故事是陌生的。 这样的姚蝉,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他不清楚的? 这样的她,自己能把握住吗? 姚蝉不知道此时坐在她身侧之人心中的排山倒海。 因为此时的她,已经完全被眼前的故事所吸引。 来这个朝代些许时候了,她不是没看过其它的戏曲,但是那些故事,不言论时故事结构还是人物关系,又或者是爱情主题上,都模糊不清。 可眼下的这个戏班子不一样,虽说服装道具很差,但结构人物关系还有爱情主题,都无比的清晰鲜明。 就算看过完整的电视剧,她还是被眼下的故事吸引。 不,严格来说,这不单单是故事诱人。 那台上的伶人以及那些风中残烛的老人所弹奏的音乐,相辅相成,搭配的天衣无缝。 尤其是故事的安排跟节奏,更是将人牢牢吸引。 《夜话》中姐妹两个的对话,那白蛇扮者几句低唱将对这段感情的惶恐担忧,表现得淋漓尽致。 《端阳》中,许仙喂给白娘子雄黄酒,导致她原形毕露,把官人吓死的白娘子,知道实情后悲悲戚戚,不顾身怀六甲远赴仙山求药,一番深情看的人落泪。 《求草》中,白娘子饱受挫折,冒着被杀的风险,千辛万苦的取回了仙草。 还有《断桥》中,白娘子对许仙薄幸的职责,痴心不改的矛盾,小青的刚烈真性情的烘托,寥寥几语中对法海的无情冷漠,层层递进,逐一烘托。 就算姚蝉不是特别懂戏曲,但也能从几个表演者中,读出了兴奋喜悦委屈以及诸多故事里人物的心情起伏。 尤其台上青白二蛇的身段更是令人汗颜,都是女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目测一下,她们的腰粗细该差不多。 但是人家拿着双剑在同法海对打,盗取仙草时跟看守仙草的人打架时,那小腰下的,那身子转的,就连她这个姑娘家看了,都眼红的不行。 她站的时间稍稍长些,腰上都僵硬的跟个铁板似的,但人家那腰柔软的…… 算了,不能提,一提又得伤心。 等到演到法海把人收服,即将镇压在雷峰塔的时候,身后传出好几道啜泣声。 姚蝉也是被这些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住了,回头一看,更是被身后黑压压的人群给吓了一跳。 从戏开始,到现在,足足有一个多时辰了。 她听戏的时候,隐约察觉到身后有动静,但想来想去,觉得大概只是路人,现在戏快完了,再扭头一看,才发现身后站了好几层的看客。 果然,只要故事够好,戏班子的实力足够强,就一定会吸引观众的。 姚蝉以前没看过别的版本,但相对于现在的创作能力来讲,这故事里的几个高潮点,丰富了剧情不说,表演者的表演使的整部戏随着人物感情的起伏而跌宕。 而且,在封建礼教如此森严的时代,在这个以男性为中心的封建宗法制度严苛的时代,白娘子的大胆,受尽磨难后仍然坚韧不屈,向法海斗争争取幸福的故事,何尝不是在激励鼓舞着同时代的其它被压迫的妇女? 这么好的故事,这么好的立意,却搭配着这么清贫的服装道具,谁看见不得说声可惜啊。 而且吧,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唱戏虽说人物不是特别多。 但是这里面的赶场,转场,来来去去,好像都是那四五个人。 对方脸上都画着浓彩,她分辨不清楚。 但是连戏班子的成员都这么少,这个戏班子,该有多么寒酸啊。 等到故事彻底结束了,那里面的人来谢场的时候,姚蝉才知道自己果然没猜错,台上不算那些吹打的老者们,满打满算,好像也只有五个演职人员。 第四百零九章 跪谢 但是别管人多人少,人家故事好就行了。 掌声接连不断。 那青白二蛇装扮的姑娘,互相对视了一眼,又从身后一个箱子里掏出一个卷着的东西,俩人互相帮忙,把那卷状物打开,东西打开后,大家才看清楚它的庐山真面目。 淡黄色的底,上面用黑色的线绣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梨花苑” 姚蝉看着那幡布做的旗帜在寒风里四下晃荡,只觉得这名字熟悉的诡异。 但是她还没想起来的时候,人群里突然传出一声似是极其难以接受的反驳。 “不可能!” 对方喊了一句后,似乎又陷入了激动中,他又高声复述了几遍,“不可能!” 这倒是有趣了。 人家费力巴哈的唱戏,又在获得好评的时候,亮出了自家来路,知名度好歹是打开了,你是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路人甲,非要如此言辞激烈的反诘人家? 路人自发的让开地方,好远离那个情绪激昂的男人。 姚蝉眯着眼看着那个男人越来越靠近,也终于从混淆的记忆里,分辨出这人是谁。 这是祝月兰的哥,这是原先梨花苑的那个少班主,祝山栀啊。 邬易看着这人情绪不对,默默地把姚蝉护在了身后。 梨花苑,梨花苑! 一道清明闪过,姚蝉终于想起了打哪儿听到过这个名字。 这不是祝月兰她爹原先创办的戏班子吗? 原先以为已经再也无法面世的戏班子,怎么今日重出江湖了? 可惜眼下没人来替她解开疑惑。 那个青蛇扮相的人,站在简陋的高台上,看着拾级而上的男人,冷声道,“为什么不可能?” 祝山栀最初的激动过度后,脸上浮现出执拗神色来,“我是梨花苑的少班主,自我爹离开后,戏班子的人就四散飘零,你们是从哪个山野里蹦出来的西贝货,敢打着我家的招牌来招摇撞骗?” 对面的青白二蛇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可惜俩人都没直接回应他的询问。 她们轻盈的从台上跳下来,在众目睽睽下,走到了姚蝉的跟前。 在祝山栀靠近时,他们周围已经散的差不多了,所以这俩姑娘朝他们走来时,没人怀疑她们不是找姚蝉的。 眼瞅着又要成话题人物了,姚蝉一头雾水外加一脸委屈。 不是,你们吵架就吵架,做什么要把我拉下水。 我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看热闹的路人啊。 但是对面的俩人听不见她的心声,看了她片刻后,竟双双跪在了姚蝉的面前! 姚蝉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蹦出来了。 她拉着邬易,连连后退好几步。 “你们这是做什么啊,有话可以好好说,就算是想让我帮忙,也不用这样啊……” 邬易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眉头挑起,略带诧异的看向了地上的二人。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 “小大夫,这是感谢你救我师姐妹的谢礼……” 师姐妹? 他什么么时候救过师姐妹啊? 就在她还愣神的时候,白蛇扮演的姑娘,也不怕寒意,拿着帕子在地上包了好些雪,等温度融化雪后,大力在脸上擦拭着,她脸上妆浓,擦拭起来也没那么容易。 但她哪儿管那么多,就跟擦拭的不是自己脸似的,她蛮横的卸下脸上大半的妆。 这么一来,她的面容也更好的展现在大家面前。 “是你?” 姚蝉脑袋里搜寻此人无果,耳畔传来祝山栀难以接受的惊呼声。 是你? 是谁? 你们打什么哑谜? 林迎月没看他,恭敬的朝姚蝉磕了三个响头,姚蝉哪儿能接受啊,迟疑再三还是要把人扶起,在她搭上自己手臂时,声音再也不似先前镇定。 她带着哭腔叫道,“小大夫,是我啊……”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对上那双含泪的眼眸,记忆逐渐清明,靠着这声音,这双眸子,逐渐勾勒出她的来历。 这不就是前些天自己在路上撞到的那个可怜巴巴的得了表皮坏死松解症的,自己未来二婶的师姐吗? 当初见到她时,那人就已经面目全非,全身都是焦黑的,哪儿看的出什么模样,什么五官。 此时卸下装的她,脸皮粉嫩是新皮肤出现的征兆,虽不白皙,但跟以前焦黑状态,已经是天壤之别! 这也更加容易看清楚她五官模样。 瓜子脸,鼻尖挺翘,眼眸亮晶晶的,整个人很甜美,瘦弱的身躯在洁白的雪地上,越发显得柔弱,原来她是这般好颜色啊,怪不得当初能成梨花苑的台柱子。 怪不得在春风渡站稳脚跟。 这样的人如果当初死了,那该多可惜。 其实这会震惊的哪儿是姚蝉一人。 周围的群众能不瞠目结舌吗? 前些时间叶班主言辞激烈喊她去死,女人身上焦黑,脸上污迹斑斑的模样就算过去了许久,在午夜梦回依旧是吓人的存在,她虽没再出现在大家眼前。 但在大家闲话家常的时候,也是当个稀罕事来叨叨,也断定了就算小大夫医术高超把人救活了,那充其量也只是活命,根本不可能再回到阳光下。 毕竟那么丑陋了不是? 可是! 这短短不到二十日的时光,她再出现了,而且还是以这样惊艳的方式出现的! 这种惊叹跟震撼,足够把人震的呆若木鸡。 能当台柱子的相貌能俗的了吗? 人家是个可人啊。 姚蝉从惊叹中惊醒后,看着她身侧的另一道身影,她们俩是师姐妹,林迎月的师妹,那岂不是…… 放佛为了印证她猜测的不假,青蛇扮演者也将脸上的颜料洗了大半,这么一来,她庐山真面目不是也露了出来? 竟真的是未来二婶。 姚蝉瞠目结舌的模样过于喜庆,邬易轻咳一下当做提醒。 回神后的她要扶起她们。 但被人拒绝了,林迎月的感激她明白,但是祝月兰这般坚持,还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小大夫,当初你派人救了失踪的我们,又不要任何代价,收留了我那么久,前段时间我被班主带走,又是你带人救我回来,给我自由身。 不嫌弃我的出身,撮合我同青河,以往种种历历在目,我铭记于心,你也知道以前的我胆小懦弱,不善表达,今日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你别嫌弃我迟来的道谢才好。” 她跟林迎月对视后,郑重其事的朝她磕了几个响头。 第四百一十章 钱雨 祝山栀受了刺激,阴鹜的视线盯着前方,见众人都盯着眼前那处热闹,没人看他,怒不可抑。 他一番张望后,开始霍霍起台上的道具。 台布掀开扔在地上,桌椅一脚踢翻,做完这一切,犹嫌不足,从腿脚不太利索的拉二胡的老人手中,抢过人家的乐器,狂躁的在地上摔打踩踏。 他嘴里骂着脏话,四肢并用的大肆破坏,清秀脸上挂着歇斯底里的怒气让人不敢靠近。 发现大家都盯着这边了,他嘲讽道。 “就凭你们就想挽回梨花苑的名声?别在这丢人现眼了,两个女流之辈,几个乌合之众,还敢亮出我家的旗子,也不撒泡尿看你们配不配?!” 他像陷入了魔障中,边说,边把刚刚摘下的布景撕扯,喘着粗气道,“这是什么玩意?” 大力扯烂后扔在脚下踩着跺着。 喘着粗气,面上带着几分憧憬,几分怀念,“梨花苑当年唱戏是在什么地方?亭台楼榭!听戏的是什么人?是达官贵族,皇亲国戚!当初我们戏班子有多少人你们忘了? 还有多少人家想把孩子送到咱们戏班子,有多少人因为抢到咱们一张票而欣喜若狂,当年的辉煌,当年的盛况历历在目,可你们呢? 真是恬不知耻! 只有恢复到当初的盛景,才能请出我们的戏幡,才能亮出来我们梨花苑的招牌! 而不是现在! 不是在卖牲口旁边的犄角旮旯演出! 不是用着这些破烂散发着霉味的布景,不是给这些土里刨食,大字不识一个的乡巴佬们! 你们怎么有脸啊,你们怎么敢这么做? 一个个的,为什么不按照我当初的安排去生活?” 他情绪激动,整个人像陷入了狂热中,眼睛里满是血丝,忽的,他视线落到祝月兰身上,盯着她,指着她,恨不成声道,“你,你为什么不嫁给叶班主,为什么一次次逃跑? 你可否知道,等你嫁过去,生下孩子,春风渡就是我们的了! 只要叶胖子一死,春风渡就是我们的天下,我都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为梨花苑不断绸缪,可你呢,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怎么就不能牺牲自己了!” 姚蝉惊的不知该说什么。 把卖妹妹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还把自己的胆怯标榜的如此伟大。 这人脑袋是有病的吧。 “还有你。”他话锋一转,指着林迎月,“你肮脏至此,怎配演至情至性的白蛇,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在街上,哪还有脸出现在人前……” 他像条疯狗一样,无差别的攻击着在场的所有人。 这下惹了众怒。 “你这小子说什么呢!” “你算哪根聪啊,别人不配你就配了?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德行!” 路人们看完戏后还挺高兴,也挺震撼,谁知结束后就碰到疯子,还被他嫌弃的说是下等人,咋的,小老百姓就不配听戏不配活着了? 咋的,给他们唱戏就跌面了? 也不知道是谁起了头,掏出铜钱开始往空地上扔钱。 一般这种不要票的流动戏班子以及街头上卖艺耍杂耍的,都是靠看客们的打赏维持生计。 林迎月他们演的本来就好,加上这些百姓也是存了逆反心理,你不是看不上我们吗?把我偏要用银钱来打你的脸! 所以也不小气了,拿钱就扔。 人是极容易被煽动的生物,一个人开始后,其它人也照样效仿。 一时间,数不清的铜钱朝中间飞来。 而且还有好多人,泄愤似的,特意把钱砸往祝山栀身上,尤其当他龇牙咧嘴表示痛时,大家热情更加高涨。 姚蝉好像天生跟钱有缘。 可能大家都是好意吧,这铜钱的力道挺轻的砸到自己身上。 但是这扔东西哪儿有准头啊,见同伴们扔给小大夫了,他们也跟着扔。 这一来二去的,好些铜钱就以一种劈头盖脸的姿态朝自己飞来。 她吃痛的叫了几声后,那钱的方向稍稍变了些,不过仍有不少砸在自己额头跟后背。 邬易见状不对,撑开双臂护在她身前。 俩人身高间还是有挺大差距的,他双臂一伸,脑袋一垂,就好像为姚蝉垒砌成一个天然的屏障,是没前走砸过来了,但温度像是在一瞬间又暧昧起来。 他身上的味道无孔不入。 她张口欲打破这种尴尬时,也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大块银子。 在姚蝉眼看着的时候,以抛物线的路径,精准砸在了他脑门上,那角度速度力道,好像就是专门朝他脑门砸来的一样。 姚蝉就这么惊讶的看着那锭银子从他额上摔落,惊讶表情还没落下,又看着那银子直直砸在她的脑门上。 “哎呦!” 她捂着脑门倒抽了口冷气。 这下好了,俩人额头,双双有了一道红印子。 姚蝉低着头,再度往邬易怀里蹭了蹭。 脸皮跟女儿家的颜面是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啊。 不行不行,这是非之地不能待下去了,也别凑热闹了,先离开这危险之地才行。 她抓着邬易手臂要走,但被一直紧盯着这边动静的祝山栀发现,他怒气更甚。 今天的耻辱,都是姚蝉带给他的! 林迎月他们固然可恶,败坏了梨花苑名声。 但这背后的始作俑者,难道不是她吗? 不是她救了祝月兰,不是她救了林迎月,自己精妙安排的计划怎会功亏一篑! 她就是自己的克星! 想到此,他发狠跑来。 只要她死了,自己就能顺畅了。 那只纤细修长脖子多脆弱啊,只要稍稍用上些力道,就能将其弄折吧。 可惜他如意算盘注定要打错。 别看邬易一直谨慎的保护着她,但他早就一直盯着那个不正常男人的动静呢,见他以一种决绝姿态跑来时,警铃大作,一脚揣在了他下腹。 看他文文弱弱的,但这力气可不小,一脚把他踹出了老远,疼的他在原地打了好几个滚。 祝山栀在地上平复着疼痛,等他不死心再度往前冲的时候。 又是一巴掌把他打回了地面。 那巴掌声清脆响亮,力道又狠,直接把人的脸给打歪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过瘾,痛快! 可惜这一巴掌却不是邬易打的。 此时,青蛇装扮的祝月兰怒容满面,在他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又使劲甩过去一巴掌,“这是打你自暴自弃,守不住梨花苑的!” 再祝山栀怒目圆瞪时,又一巴掌扇过去,“这是你卖我,辜负爹临终嘱托的惩罚!” 在他即将反抗的时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甩过去,“这是你一错再错,如今还执迷不悟的下场!” 祝山栀以前在众人面前,一直是伪善温和的,今日也是狗急跳墙了,可就算他设想到了无数个即将面临的画面,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自己一直看不上的妹妹欺负。 她在自己心里只是个工具,是个可有可无的附庸物而已。 这样的一个人如此对待他,他能罢休? 当下就要掐她,可惜他刚起身有动作,就被横地里冲出来的姚青河踹回了地面。 谁都在同他作对,谁都在阻挠他! “我没错!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让梨花苑恢复往日荣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梨花苑!错的是你们,我没有错!“ 他似乎已经陷入了癫狂。 祝月兰又恨又气,“你还好意思说你为了梨花苑?你也配?! 爹不在了,你没能力护住梨花苑,我们从来没怪过你,就算是大家吃了上顿没下顿,这些师弟们也没想放弃,是你,是你撵走了他们。 你不信我,不信迎月姐,一门心思投靠叶班主,其实只是不信自己有能力能东山再起,怕面临失败,故而把我推出去,找了一条捷径而已! 是你一日一日蹉跎下去,是你一日一日磨灭了我们对你的希冀。 此时此刻,你还敢说你没错? 梨花苑是声名大噪过,但它不是刚开始就这么厉害,是爹带着我们一步步操练一遍遍演习,才有了名气的,既然咱们从低处走过,为什么不能再走一次? 钱是对戏班子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人,是咱们的团结精神,是有重新站起来的勇气! 你没有,你懦弱!自卑!胆小!可悲! 你现在扪心自问,你现在发疯是嫌我们场地小,东西破旧。 还是不能接受你当初没完成的事,由我们这俩你从没看的起的女人办到了,理智上接受不了?” 她呼吸急促,胸口直喘。 祝山栀像被震住,一时间没有回手。 两个当事人平复着情绪,但人群却沸腾起来了。 “好,姑娘说的好!” 未来二婶说完,人群掀起一阵热情的叫好声。 男女老少,别管是哪个年龄阶段的,全都被她这番话说的直叫好! 有本事自己东山再起,拿可怜妹妹当踏板,跟卖女求荣的有什么区别! 一时间,铜钱扔到更密集了。 姚蝉也不怕被铜板扔,拍手都快拍红了。 未来二婶今天好刚,好勇敢,好有魅力,她好喜欢! 刚刚那四个巴掌一气呵成,连个停顿都没,后面这番话又把他阴暗内心剖析的一清二楚,直戳他内心。 没见刚刚还发疯的男人这会已经面无人色,神色恍惚了? 这样的她才配她二叔的默默付出啊。 她这会也能理解为什么今天给邬易办宴席她没来。 人家是在准备这个呢。 其实她该早些同自己说的,这样,她也能支援些银钱,好把这场戏再办的红火一些。 她正在想着事呢,耳畔传来痛楚的叫声。 祝山栀捂着脑袋,不停的喊叫,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忽的一下他站直了身子,生怕他再发疯,大家全都戒备的盯着他,但这次他没继续攻击人。 而是捂着脑袋失魂落魄的挤开人群跑了。 见他跑了,大家的欢呼声更加激烈。 姚蝉本来是想走的,但看样子是走不了了,地上扔着的铜板都快把面前这片空地盖满了,她得帮忙收拾啊。 弯腰的时候,捡起地上那块分量挺重的银子,踮起脚尖在人群里看了几眼,额头这会还隐隐作痛,一时间也不知对砸银子来的看客是什么心思。 感谢跟气愤交缠,已然是分不清楚了。 “姚蝉?” 邬易拿着箩筐捡钱的时候,没等到姚蝉有动作,疑惑的询问她有什么问题。 “没事,没事……” 人群里也没看到啥线索,姚蝉也蹲地帮忙捡钱。 唱完戏了,看客们七嘴八舌询问他们什么时候还能再唱一回,他们好带家人来看。 再得到准确的回复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虽说在刚才那种情况下扔了不少铜钱出去吧,但是连续看了两场好戏,这也算值当了。 ………… 乔湘禾扶着祖父,在雪地里小心行走。 她走几步,就得小心的观察祖父的脸色,状态,见他状态不错,小姑娘絮叨的天性爆发,边走边嘟囔着,“您也真是的,大夫都说过了。 在这种时令里最好要注意保暖,不要来人多的地方,您偏不听,非要凑这个热闹。 想听戏什么时候不能听?” 这些日子在这憋屈的很,没朋友,没有好的胭脂水粉,日子一日日跟流水一般,淡而无味。 而且可能是因为刚到青山镇,祖父就两次发病,在鬼门关前不停徘徊。 这种记忆更加加重了她对这个地方的坏印象。 老者被孙女扶着,听着她的抱怨露出笑容来。 “禾儿,你错了,今日出来那才对了,这出戏不好看吗?要不是今日出来,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哪儿能再看的上梨花苑的好戏啊!” 乔湘禾撇撇嘴。 那寒酸的场合,一水的老弱,能有多好的看头啊。 再她看来,那一个时辰的戏,甚至还不如最后抽的四个巴掌来的痛快呢。 不过…… “爷爷,我看您不止看戏痛快,砸人也挺痛快吧,那么大一块银子,你就直朝人脑门砸,要是真把人砸坏了那可咋办!”以前的祖父多稳重多正派的一个人。 今日竟也会在人群里,拿着银子跃跃欲试的对着人家脑门砸。 乔翰林摸了下花白的胡须,“我哪有,你看见了吗?” 乔湘禾翻了个白眼。 第四百一十二章 葱扒羊肉 这下好像被他抓住了把柄似的,老丈嚷嚷着,告诉儿媳妇她在外面不讲礼数。 “行啊,您快些去告状,等您告完了,我也好跟我爹娘说一下某个老人今天所作所为,您要是不想晚节不保的话,最好安生一点吧。” 刚看完好戏,景致不错,加上亲人相伴,俩人心情大号,边斗嘴边往家去。 其实今天的事后,她心中怀疑越发深厚,还挺想问祖父,这邬易到底是什么来路。 为何祖父对这么陌生的一个人这么上心,亲自提点他不算,还为了他推迟了返京的日子。 上次她只是无意问了一声,祖父就神色严肃的打断了她的询问,并且让她守口如瓶,万不可跟旁人说她的疑惑。 祖父那次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她也就识趣的没再提及。 看不出来,这小小的青山镇,好似真的是有挺多秘密的。 不过,这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 夜未央,夜正长,当飘雪不再落下,当天地万物被装扮成银装素裹的天地后,青山镇又再度恢复到了热闹状态。 几乎家家户户的人都出来了。 青山镇万家灯火,一片笙歌,那些下午就挂上灯笼,此时尽数亮了起来。 要是从高处俯瞰下来,就能看见这条晃动的长龙。 长长的街道上,漂浮着沸沸声浪,不论男女,不论老少,大家欢声笑语,似乎把平日的一切忧愁,都抛之脑后。 姚蝉带着龙凤胎,跟邬易嫂子二叔他们一道在街上游走。 凑到热闹处,少不得吃吃喝喝。 半下晌喝的甜汤小吃,早就消化没了。 但是今天是绝对不会缺吃的,路上人熙熙攘攘,食肆不关门,挑着担子流动卖吃食的小贩,在你招手就可停止。 不止如此,有时身边还有人挑着担子卖水果,像是北地的鹅梨、西京的雪梨,真定的浊梨,河阴的石榴,甚至还有不是这时节有的李子。 也不知道对方是如何保存,竟看起来跟刚采摘下来的没两样。 姚蝉眼睛发亮,小贩停在她面前,热情招揽着生意,“小娘子,这嘉庆子是白日刚从货船上卸下来的,一年也只能吃这一回,滋味很是不同,你看,要不要来几个?” “嘉庆子?” 姚蝉疑惑。 “对啊,这是东都洛阳嘉庆坊的李树产的果子,甘鲜绝伦,特别好吃,价格也不贵,一个八文……” “八文还不贵啊?” 都能买上一斤鸡蛋了。 这下小贩也不知该说什么了,要是本地玩意一个卖八文钱是有些贵,但这不是本地没有,得去外地拉吗,再说这寒冬季节能吃到夏秋的果子,这还有嫌贵吗? 看这小娘子一行穿的不错,谁知只是竹篱笆墙抹石灰,外光里不光。 “来八个吧……” 她还在犹豫的当口,邬易已经替她做了决定,开始掏钱。 姚蝉拉他胳膊制止,小声同他说道,“真要买啊,太贵了,买些石榴吃就好了,家里还有不少梨呢……” 俩人在这拉扯,祝月兰早就抢先把钱付了,见姚蝉面上带着惭愧,她心情大好道,“今个你们不是不知道,我有钱了……” 下午跟雨水似的铜钱砸向他们,等看客们走后他们去王家酒楼那数了下钱,算上砸到邬易他们头上那块大银子,零零散散有十六七两之多。 给临时雇佣来的吹打的老人家分了下,他们自己又分了一下,一人到手有三两。 “以前都是你们请我吃东西,现在总得让我投桃报李一回了……” 她态度坚定,姚蝉也不好拒绝。 见那小贩用油纸袋包好小心翼翼递回到她手上时,跟着大方道,“那好,等会我请大家吃葱扒羊肉……” 因为羊有祥的象征,所以不论是价格还是地位,都甩猪肉好几条街。 说句实话,在刚下过大雪的寒夜,哪里有比吃上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更舒坦呢? 而且这个时代的人,简直是把羊肉的吃法开发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以前她以为葱扒羊肉跟大葱炒羊肉大同小异。 但是真吃上一回才知道差别老大了,这菜是选用熟制后的肋条肉,切成条后,把炸黄的葱段、玉兰片铺到锅上,倒入高汤,下作料用武火扒制。 等汤汁浓稠后再倒入到盘内,锅里的汤汁勾上水芡,下花椒油起锅浇在羊肉上就好。 当然,等端在你面前的时候,也可以自我发挥,往里面加入蒜汁或者是孜然之类的小调料。 如果只吃这个不过瘾,还可以跟老板要几碗羊汤。 一般只要点了其它的有羊肉的主菜,这些羊汤是不花钱的。 他们走了几步,在字母桥附近的桥洞旁边,找到了卖羊肉的摊贩,几个人跺着脚哈着手坐在摊子上,吆喝老板来几分葱扒羊肉,顺带再来几碗羊汤。 等待的功夫,嫂子又在旁边要了几张糖饼跟油饼。 因为带着好些小孩子,碰见有人挑着担子卖甜水的,又给孩子们要了些甜汤。 今晚的热闹繁华是姚蝉到这个世界后不曾见过的。 灯明如昼,门庭若市,天上的星子搭配着地上的灯龙,是她永远都不能忘却的璀璨记忆。 也就是在这时,他们见到了几张熟面孔。 向峰背着一个黑色的箱子,艰难的在人群里行走,二叔发现他后,最先给他打招呼,唤他过来。 向峰人高马大,他的身高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还是挺显眼的。 这么一来,他脸上的迟疑也清楚的落到大家眼里。 姚青河有点懊恼自己唐突,都开口了,人家来跟不来,自己都不好再开口了。 向峰过来后,大家客套的请他吃东西。 可能是他也不想扫大家的兴致,略有些犹豫的坐下了。 他把一直背着的黑箱子放到了脚下,这时候小孩子们贪玩,见他箱子,自然也好奇箱子里面是什么。 姚子安没碰,但嫂子家叫明亮的小子比较调皮,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打开箱子。 第四百一十三章 踩踏 一场不快在三言两语中解决了。 年轻人凑一起,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就是在兴致最高时,姚蝉隐约闻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似有似无的烧焦味道。 扭头看邬易,想问他有没有闻见烧焦味儿,但邬易似是没察觉到她的目光,反而紧盯着斜上方的某处。 她顺着视线望去,这一下,眸子紧缩。 字母桥上此时火光亮起,烧焦的味道也越发刺鼻,在她注视的时间内,先前微小的火苗,逐渐变大,它舔舐着桥上挂着的彩绸,一寸一寸蔓延了大半个桥。 原来不是错觉,她刚闻见的烧焦的味道,就是从上面传来的。 那火苗烧的是桥吗? 不是,是噌的一下烧到了自己脑袋里。 龙凤胎,龙凤胎还在桥上呢! 火势越来越大,也惊扰了桥上面的游人,欢歌笑语被恐惧笼罩代替,数不清的人尖叫着,想要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姚蝉口干舌燥,心跳的更加厉害! 因为她知道,这时候最可怕的不是火势,而是因为恐慌紧张的人群,即将引发的踩踏事件。 她踮起脚尖,视线不停的在上面找着三叔跟龙凤胎他们的身影。 隐约中,她真的看见了。 看见了龙凤胎被三叔抱在在怀里,俩人双臂紧紧抱着三叔的脖子,脸上满是惶然失措。 这时候的她哪儿还有什么理智,哪儿还能判断出什么利害。 她把腿朝最桥上跑去。 邬易只是一时不察,姚蝉就跑没影了,意识到她的意图后他下意识去抓,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惊惧下的姚蝉爆发了前所未有的速度,几个呼吸间就融入到了人潮里。 “邬易!” 邬满仓夫妻尖声叫着他名字。 他怎么也跟过去了? 俩人想到自己孩子们也在桥上,发疯般的也要跟上去。 可惜刚跑两步就被向峰拦住了。 他还背着自己那个漆黑的箱子,看了一眼上面,沉稳道,“你们不要上去,桥上人多大多又是受惊的状态,你们上去只能是添乱,还会增加不必要的伤害。 现在你们在下面守着,我上去,他们在桥的侧面,这高度也不高,等我上去了,就把他们扔下来,你们在下面接好就是了……” 说完也不看他们,紧跟邬易上桥。 事实证明姚蝉猜的不错,受惊的百姓现在状态极其差,互相推搡着,想着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当火光越来越大时,大家都拼命的往前挤。 也就是在这时,前面传来惊呼声。 “后面的别挤了,有人摔倒了!” 但是这种焦灼的声音,安抚不了受惊的群众,只会加重恐慌而已。 渐渐地,辱骂声,哀嚎声,痛苦声接连传入到了耳朵里。 姚蝉跑到桥上的时候,踮起脚尖四处找着三叔他们。 也不断地在人群里喊着他们名字。 但这么多人,这种情况下,谁还能找到自己亲属? 四面八方袭来的压力让人苦不堪言,她努力的稳着身子,因为她知道,此时只要她一倒下马上面临的就是踩踏跟重伤,所以不管他们如何推搡,她都努力的把持着下盘的稳当。 她被人群带离了好几丈远。 那种痛哭声就在人群里盘旋,撕扯着她的心。 “都站在原地,不要动!” “大家留心下脚下,看有没有踩着人……” “火势已经小了,大家都镇定下来,都不要走了……” 她嗓扯着嗓子在喊,但此时此景下,这些吆喝完全没起到任何作用,男男女女们一直往前挤,生怕被后面的人踩在脚下。 这时候就看出来力气大,个子高的好处了。 向峰加入到混乱里,先是护住了两个年龄比较小的女童,他挤到桥边位置,看见了正焦灼等待的徐氏夫妻,抓起哇哇啼哭的女童,扔到下面。 他所站的位置跟桥下估摸也就三米多高。 那俩孩子被接下后,徐氏仰头高声问着他见自己儿子了没? 可惜向峰只露了个脸,就又消失在人群里。 没多久,龙凤胎被他抓到了手里。 身后推搡的力道越来越大,他脖子上,额头上青筋暴起,努力在人群里稳住身子后,还罕见的安慰手上的龙凤胎,让他们别怕,抓着他们肩头的衣服,稳稳的把他们扔到了邬满仓的怀里。 而这时候,邬易也一手抱着邬桃花,一只手护着揽着自己腰的小侄子。 他艰难的挤到了桥边,如法炮制,将孩子扔了下来。 可能是他们的行为提醒了旁边的人,大家也争相效仿他们,争着把自己的孩子扔到桥下。 就连桥最高的位置,都有人为逃命,挣扎的跳到河里。 邬易把家里的孩子护下,确保他们安全了。 拼命的往前挤。 他个子高,隐约的在人群里看见了姚蝉的背影。 他追逐着姚蝉,不将自己安危放在心上。 字母桥整个桥面到河堤,足足有几十米的路程,而且因为恐慌,扯掉了桥边不少用来照明的灯笼,漆黑的地方,时不时的传来几道惊呼声跟哭喊声。 “姚蝉,姚蝉!” 他大力的喊着她的名字。 周围挤压的力道越来越大,空气也越来越稀薄。 眼瞅着她被人挤向黑暗的地方,邬易拼命的朝她靠拢,他伸着手,试图抓着她,但是不论他多么努力,却始终同那道身影只有几步之遥…… 姚蝉心乱如麻,她感觉身边有哭声袭来。 今天晚上,是她从来没有过得害怕。 四周都是恐慌声,以至于她那点微弱的声音,根本无法引起人的注意。 她努力稳住身子,因为她知道,只要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也就是这会,后背被人使劲推了一下,眼瞅着她就要栽倒的时候,斜地里伸出一只手牢牢的稳住了她倒下的身子,那人力气极大,几乎把周围的压力全都分解了。 那人推着自己后背,慢慢的随着人流移动。 他们步伐一致,渐渐地,周围的压迫感也没了。 空气逐渐流通起来。 喧嚣声也逐渐远去。 在他带领下,姚蝉终于到了安全地带。 第四百一十四章 失踪 大好日子突然出了意外,这是谁都没能料想到的,在这片空地上坐着的都是劫后余生的人,有人表情呆滞,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有人则是嚎啕大哭,借由这哭声来宣泄劫后余生的喜悦跟后怕。 姚蝉也看见护着她一路下来的人了。 只是,来人有些意外。 “是你?” “你弟弟妹妹也平安了,就在那……” 来人朝前面指了下,姚蝉没怀疑,跟他道谢后,脚步匆匆去找弟弟妹妹,但是在他指着的地方,压根没有人影啊。 “你确定是这吗?” 姚蝉小声嘀咕了一句。 身后静悄悄的,好像只有忽忽风声,等她想转身询问他是不是记错的时候,后颈就传来一阵剧痛。 她甚至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已经软软的倒下。 ………… 字母桥这边出事,很快引起官府的注意。 知县老爷第一时间派了衙役过来。 有官差加入,加上有劫后余生的百姓们帮衬,很快就维持控制好了局面,凌乱的灯笼被捡起来,没损坏的,直接挂起来,坏掉的,扔了,重新补上新的灯笼。 好日子出了岔子,谁都不开心。 而这时,大概的伤亡情况也统计出来了。 受伤的,有七八个,当然也有因为意外,无辜丧命的也有三个人。 这边的事严重,引来了不少围观的群众,大家默默地看着那些面带惶恐的人,想劝慰他们,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还有地上的摆着的那几具的尸体,他们今日高高兴兴出门时,想必也没预料到今天会横死在这里吧? 县太爷这会也过来了。 他今个可忙坏了,不停指挥着手下疏散人群,还交代他们去请大夫,好快些来给人看病。 徐氏夫妻不停在原地徘徊着。 他们怀里抱着受惊的几个孩子,眼神一直紧紧盯着桥面上,希望自家兄弟还有兄弟媳妇快些出现。 过了好一阵子,桥面上才跑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邬易跑下来后,摸了摸委屈的龙凤胎,视线在人群里环顾了一圈,嘴唇紧抿,他神色严肃道,“姚蝉呢,还没回来吗?” 徐氏摇头,“没回呢!” 刚刚她上去找龙凤胎,后来就再没消息。 说实话,在那些衙役们抬着被踩死的人下来时,她身子抖如筛子,生怕姚蝉就在这不幸的几人中间。 邬易更甚,他当时一个个掀开蒙在他们脸上的白布,发现没她后,才踩着虚浮的脚步上桥。 继续去找人。 眼下又回来了,竟还没找到她下落。 青山镇就这么大点地方,她说句晦气话,真出事的话,早就该找出来了。 不过,姚蝉这人从来都是福气好,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邬易没等到想要的回答,想再去寻找时,被姚青河兄弟拦下。 “你刚刚找了好几圈累够呛吧,你先歇会,这次换我们去,放心吧,地方统共就这么大,人不可能失踪不见的……” 他用最镇定的语气安抚着邬易。 可惜于事无补。 邬易的态度坚定,“我跟着去,多个人,多个帮手。” 他又执着的上了桥,兄弟俩对视一眼,知道劝不住他,只好跟在他身了。 邬易无论是相貌气质都是难得一见的,县太爷在人群里第一眼也看见了他,刚想同他打招呼,就见人颔首一下,匆忙上了桥。 可是…… 刚刚还一个劲着急找人的他。 在路过桥面上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邬易?”三叔正要催促他,但被自己兄长拦下。 只见邬易这会蹲下身子,捡起那个地上挂灯笼用的粗绳细细打量。 不对劲,有太多不对的地方了,如果真的是大火所烧,那绳子的切面就该是不规律,漆黑的。 可是眼下这个,是整齐的切口。 看完绳索,又看向那个扔在雪地里,燃烧了大半,占满了无数脚印跟泥土的彩绸。 这种味道…… 他拿起凑到鼻尖闻了闻。 这是…… 煤油的味道。 这场火,这场意外,看来根本就不是偶然。 只是,他们这般兴师动众,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到现在还找不到下落的姚蝉,余光瞥见那些躺在地上没了呼吸的几具尸体,他呼吸再次急促。 ………… 夜里雪花再次飘落。 似乎是在为那场意外而惋惜。 藕贤阁里,灯火通明。 里面聚集着好些熟悉的面孔。 姚蝉失踪的事,就算是有心瞒着,但仍旧瞒不住。 还要寄托于大家寻找,所以邬家人就一五一十的把事交代了。 姚蝉向来是个有分寸的人,不可能做到夜不归宿的事情。 加上她还记挂着龙凤胎,又怎么可能在不知他们安全与否的情况下,不回来看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疙瘩? 他们猜测着,姚蝉这会可能是受伤了无法回来,或者是陷入了危险不能脱身。 听完他们的话后,贺二他们拍着大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还有这种事?” 他是个粗人,也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只能用动作来表明自己的关怀。 他招呼着自己兄弟们往外出,“这事就包在我们身上了……” 徐氏又是感激又是歉疚,在他们出门前,又小声嘱咐着,“你们找人的时候,最好不要打草惊蛇,更不要让人知道是姚蝉失踪了……” 虽然姚蝉已经嫁人了,但好歹也是个女人,要是她失踪的事传的人尽皆知的话,对她名声不好。 贺二抱拳行礼,“这您放心,我们晓得其中利害。” 他们刚刚出门。 徐氏就奔到佛像跟前,一个劲的念叨着,“佛祖保佑,保佑姚蝉平安归来,保佑她化险为夷……” 姚蝉从来没做过坏事,还救了那么多的人,她不该有坏的下场的。 在她刚祈祷完。 楼上传来孩子的哭声。 她心里易咯噔,也不拜了,赶紧往二楼跑。 原以为是龙凤胎跟自己家几个孩子也是受了惊吓,才睡不好的。 可事情不是这样。 只片刻功夫,她抱着裹得严实的姚月秋下楼了。 邬满仓本来在媳妇走后,也凑到佛像前开始祷告的,但要求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媳妇面无人色的跑下来,他还没开口询问怎么了,媳妇就慌里慌张道,“你在家看着其余的几个小的,我去找大夫……” 本来以为刚刚哭的是月秋。 没想到却是自己闺女。 第四百一十五章 寻找 自个进门的时候,闺女正不停的往月秋身上盖被子,见自己来了,她哭的更是凄惨。 自己问她怎么回事,她哭的更厉害了,在自己的哄声中,才哽咽的指着月秋道,“娘,妹妹发热了,浑身打颤,还一个劲的说胡话!” 徐氏喊了声天啊,飞奔到床前,摸了下姚月秋的额头。 烫,太烫,这热度都能煮鸡蛋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 姚蝉还下落不明呢,月秋又发起热来,感受着她小身子不停的颤抖,她心慌的不知如何是好。 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她就见过有小孩子发热后直打颤,虽然后来退热了,但因为烧的时间过长,醒后也都成了傻子。 如果,如果…… 她不敢想象姚月秋也被烧傻是什么模样。 要是姚蝉看见自己心肝宝贝成了傻子,估计自己也活不下去了吧? 要是姚蝉在就好了,她在的话,月秋肯定很快就能恢复。 可是,这都是不可能的。 废话也不多说了,她抱着孩子,一头冲入了寒冷的雪夜里。 邬满仓在大堂内跟个无头苍蝇一般,急的团团乱转,他不能跟着姚家人去找姚蝉,也不能跟媳妇去找大夫看那小丫头,只能茫然的店铺里守着。 等着消息。 外面静悄悄的,飘落的雪花似乎把外面的声音一并掩埋。 人在无力的时候,只能寄托于神佛。 思及此,他快步奔到佛前,噗通一下跪地,虔诚的磕头,“求求您,一定要保佑姚蝉,一定要她平安归来……” 就在这节骨眼上,紧闭的大门被拍响。 邬满仓飞快起身,焦急去开门,他以为那些人找到姚蝉回来了,可谁知打开门后,进来的不是去而复返的人,而是只过几面,略有点眼熟的男人们。 仔细回想了一番,认出他们是以前一直给姚蝉送莲藕的,那些不能在明面儿上出现的人。 “几位也是来帮忙找姚蝉的吗?” 孟驰点了下头。 最近藕粉需求含量大,寨子里不论男女不分老幼全都出动帮着生产,他们白天生产完了,自己连夜拉到镇上租住的小院里。 可今天夜里刚到青山镇就听见路人说镇上出事了。 后来更是碰到了有数面之缘的贺二他们。 都是姚蝉的亲信,多个人就多份力量,贺二他们就告诉他事情来龙去脉。 这不来了他们的大本营,看一下现在情况到底如何。 谁料想,姚蝉还是下落不明。 时间紧急,他也不再客套, 打听清楚了他们分布的范围,领着手里几个兄弟去别处寻找。 可惜从天黑到天明,整个镇子都快被他们翻了一遍,仍旧无果,姚蝉就跟从人间蒸发了一般,音信全无。 ………… 邬满仓在柜台上打盹的时候,有人进来了。 他打了个激灵,抬头望去。 可惜来人不是姚蝉。 瞅见着媳妇抱着包裹严实的月秋回来了。 他健步冲上前去,压低声音道,“月秋怎么样了?” 徐氏抱着孩子上楼,轻轻把睡梦中还不安稳的姚月秋放在炕上,示意男人先别吭声。 引着他出来后才叹气道,“闹了一晚上,嘴里一直喊着要姐姐,灌了好些药,又扎了银针疏热才稍稍好了些,医馆那边白天吵闹,我就先带她回来了,等会你还得去抓药……” 邬满仓失落的说好。 徐氏本来想问自己走后,是否有姚蝉消息,但见他这幅模样还问什么啊,这脸上都写着呢。 夫妻俩叹了口气。 双双回到佛像面前,开始新一轮的虔诚祷告。 临近中午的时候,邬易一行人终于回来了。 徐氏二话不说跑到跟前,希冀的视线在对上他的脸色后,又暗淡了下去。 姚青河他们进门后,端起茶壶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他又给邬易倒了一杯水,端到他面前示意他喝,可惜他神色恍惚,眼睛发直,对他视若无睹。 “邬易?” 姚青河没法子,只好出声提醒他。 回过神的他,视线游移的落回到他身上。 “喝点水。” 邬易嘴唇干涩起皮,但他似是没察觉,麻木的说了句,“我不喝” 不到一天时间,他就从先前的意气风发变到现在的失魂落魄,徐氏心疼姚蝉,也心疼自个兄弟,加上现在大家情绪都不好,她少不得宽慰大家。 “姚蝉福大命大,肯定不会出事,会不会是有人想请她看病,所以故意把人带走了? 以前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几个月前,她不是被山寨那些人请走了,过了七八天才送回来?” 邬易嗖的抬头。 眼里的惊讶不比别人少,这种表情似乎在说,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我怎么不知? 徐氏尴尬的咳嗽了下,“所以说,一切都有可能,事情还没坏到那个程度,咱们最好别自己吓唬自己……” 自己吓唬自己? 不,不一样的。 “姚蝉的药箱还在家……” 言外之意是说,如果真是有人想让她看病而掳走了她,那势必会想方设法把药箱也带去,无论是写信也好,让人代为转告也罢。 不论是什么缘由,都绝不会是现在无声无息。 加之昨晚在子母桥上看见的切断的绳子,泼上煤油的彩绸,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加重着他的恐惧。 邬易掐着自己手心。 昨天包扎好的伤口此时又被他的撕扯开。 血迹顺着纸缝流出。 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自己还活着。 他再一次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跟当初父亲无故身亡,母亲不明不白得病离去时一样,命运这般残忍,要再一次将自己在乎之人,推离他的身边。 不,不行!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懦弱,需要依赖别人才能存活的邬易了。 没有人能再把他在乎的人,从他身边夺走! 他深吸口气。 “仔细算下来,姚蝉这几日得罪的,只有祝山栀……” 听完消息的祝月兰拳头紧攥,邬易的话,触及了自己最恐惧的联想,她牙齿叩叩作响,想说什么,却无力的低下头去。 能把自己亲妹妹,三番两次卖掉的人,你还怕他做不出更狠的事? 冷静下来的邬易,终于恢复了几分以往的睿智。 第四百一十六章 分析 “我记得先前镇子上曾经出现过几次少女丢失的案例?” 他这是问贺二的。 他们平时厮混在市井中,小道消息比他们得来的便利。 贺二点点头,“好像丢失了有四五个,具体人数我没打听,现在我去打听一下!” 他也是受够了这种无所收获的无力感。 有了线索后,他一马当先的跑了出去。 “孟大哥,劳烦您帮我去找找祝山栀的下落……” 孟驰点点头,祝月兰此时也克服了对生人的恐惧,坚定道,“我陪你们一起去,那是我哥,没人比我更熟悉他……” 这次或许是因为有目标的缘故。 大家都有了些奔头。 姚青山坐立不安,面带期盼的看着他,也希望自己能得到一个新的任务。 邬易认真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就有些生人勿要靠近的严肃感。 他闭目凝神,再睁开眼时,低声道,“我记得前段时间,崔家为了讨好姚蝉,特意把女儿送到家庙去了?” 姚青山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 “是啊,那会崔琼还特意跑出来,求姚蝉高抬贵手……” 他也不是蠢的,不可思议道,“你是说,崔家怀恨在心,知道咱们在背后动了手脚,当时隐忍不发,就等着风波平息了,才对姚蝉下手?” “我不知道” 邬易抬头,再度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把握……” 他眼眶下的乌青,眼中的血丝,无一不在昭示着他的不自信。 “为今之计,不能放过一点线索,你先去打听一下吧。” 姚青山不忍再看,夺门而出。 直到跑到大街上,不被那些绝望的气息笼罩了,姚青山才敢转身看藕贤阁。 这也是他第一次清楚的认识到,邬易这个人到底有多可怕,不止是因为在短短时间内,他能想到这么多条线索。 而是他对付崔家的手段。 如果不是姚蝉出事,他怎会知道当初邬易在背后对崔家做过什么! 那么骄傲的崔家老爷,那么自命不凡的崔家姑娘。 竟然在邬易的几句吩咐下,一退再退,甚至是为了保住家业,竟真的放弃家里的女儿。 他能靠上解元证明他天资聪颖,可这样的人,他的城府又是如此之深。 他好像轻易间就能把人玩弄在股掌间。 而他竟是姚蝉的丈夫。 他说不出对姚蝉来说,这是幸,还是不幸。 ………… 姚蝉苦苦没有消息。 一天两天三天,先前派出去的人,耗费了三天的时间,都没有将人找回来。 而邬易先开始怀疑的三家,也全都没有从他们身上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就在他们以为事情还要无限期的拖延下去时,邬易突然决定带着龙凤胎回去。 姚青河他们不赞同,但是也能理解邬易,他觉得镇子上能得到的可用消息不多,回老家碰碰运气,没准能找到蛛丝马迹。 不过因为姚蝉是在镇子上消失的,所以姚青河兄弟不愿意放弃。 也就跟他商议好,兵分两路。 到了村子里,有邬家本家帮忙,也是事半功倍的。 邬易带着龙凤胎回去了。 而她失踪的事,也终究是没瞒住族里的人。 四天的时间,变故太多了! 叔公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姚蝉新家团团转。 但是这种事不是干着急就能解决的了的。 老人想把怒气撒到邬易身上,但眼瞅不过几日光景,这孩子脸颊就塌陷下去,到嘴边的指责又重新吞了回去。 训斥他没照顾好媳妇做什么? 这一切难道是他想看见的吗? “邬易,你也别太着急,事情既然已经出了,那就尽最大能力把人找回来就是,你别垮下来,姚蝉才能有救。” 叔公的意思是把族里的青少年们召集起来,一道去镇子上,找姚蝉。 毕竟人多力量大嘛。 可是邬易摇摇头,拒绝了叔公的提议。 正等他要再说什么的时候,一道箭矢直直的射入到他们院子里的那根秋千上,院子里的几人顿时噤声。 这是…… 难道终于是绑匪给了他们提示了? 邬易健步冲上前去,一把将那箭头摘下,这么一来,箭头上的那个字条,也就清晰的出现在大众眼前。 院内得知实情又担心着姚蝉的众人,几乎一窝蜂的涌上前来。 “快打开,快看看是不是姚蝉的消息?” 嫂子不停的催促着。 邬易过于紧张,手指完全是不由他使唤,花了老半天功夫,终于把那张纸给打开。 院子里众人紧张的看向他,不停的催促他念念上面写的什么内容。 他的神色就是大家的晴雨表。 而这时候,邬易长长的抒了口气。 他把信贴在胸口,宽慰道,“信上的内容是,说有急事需要姚蝉帮忙,大概也是救人性命的事,最后面还有姚蝉的字迹,说她现在很安全,也说这次的病情有点特殊,她可能要花小半个月才能回来,让我们别担心……” 这时候,向峰发出疑问,“可是姚蝉看病的话,每次必带的自己的药箱啊,这次她药箱……” 没等他说完自己的疑惑,李元硕咚咚咚从姚蝉屋子里跑出来了。 他边跑边喊道,“没了,没了……” 最近大家对这个字眼都很敏感,他大大咧咧的喊着这个刺人耳朵的不吉利话,谁能开心的起来? 族长知道他身份不同,也是个举人老爷,但对姚蝉的疼爱,胜过了心底的怯意,他脸上的不满这般明显,“快呸呸呸往地上吐几口,现在什么情况你不清楚? 干啥要说不吉利的话!” 李元硕自知失言,急忙往地上呸呸呸吐了几下,被人责备他也不恼,脸上的喜悦,是无论如何都掩藏不住的。 “是我失言,不过叔公,您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吧,姚蝉的药箱,真的没了!” 药箱没了? 你是傻子吗? 药箱没了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不对! 姚叔公脑袋闪过一阵清明。 “药箱没了?” 对面男人点头如捣蒜,他乐的摸起了自己的山羊胡。 “没的好,没的好啊!” 虽不知对方是何时何地把药箱带走的,但唯一能肯定的是,药箱一丢,这也就证明了先前送来的那封信上说的是真的,姚蝉她真的安全! 第四百一十七章 破绽 一时间,盘旋在大家心头的不安,彻底消散。 这时候,邬易轻轻的走到向峰的跟前,见他皱眉不语,轻拍了下他肩头。 他像是受惊一般,猛地抬起头。 邬易盯着他,许久才露出一抹笑来,“刚刚在想什么?” 向峰摇头,“没什么,东家能化险为夷,我十分开心!” “好” 邬易的眼神那么具有攻击性,向峰被盯的无所适从,他准备要走的时候,身后那道男声又喊住了他…… “你昨天背的那个黑色的箱子,现在在哪呢?” 向峰扭头,神色几经变化,腰板也直溜了起来,“东家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好奇问一声,要是触碰到你不该回忆起的记忆,我向你道歉……” 向峰显然不想再提那个黑箱子。 朝他拱拱手,埋头离去。 也就是在他快要踏出院子的时候,邬易又喊住了他。 “我记得,你来这已经有四个月有余了吧……” 这句话起的毫无征兆,莫名其妙。 但向峰还是斟酌着,仔细的回答了。 他越是想走,身后的追问就越是密集,把他老家在哪,家里的人员组成,还有为何沦落到这,全都问了出来。 而且邬易脑袋转动速度快,询问他的时候,没任何停顿,也没给他思考的机会。 直到最后,向峰面露愠怒,即将出门的那一刹那。 那道轻飘飘的声音再度传来。 “向峰,你可认识薛洪?” “不认识!” 这次的回答像是演练过千百回,在他问出这句话后,几乎是停顿都没停顿,下意识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身后久久没回应。 向峰心跳加快,不敢扭头。 良久,他幽幽叹息一声,“好,我知道了,这几日你帮我找人,也是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向峰点点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邬易回头,对上好几道本家关切的目光,大家似乎都极为不解,好端端的,为何他会提起那个人这么多问题,难道说,他怀疑了什么? 可是面对大家不解的视线,他只是摇头,却什么都不再说了。 薛洪,薛洪,这个名字虽久远,但谁又能真的忘记呢? 当初姚蝉力排众议,救了摔得稀碎的男人,虽然后来他自杀身亡,但是临死前对姚蝉的那句告诫,却历历在目。 当初他灭人家镖局,大家亲眼看见他是有帮手的。 他弥留之际,不停的喊着小心身边的人,小心身边的人……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的那个一直蛰伏很好的同伴,就隐藏在姚蝉身边? 可是,他提醒姚蝉的那个人,究竟又是谁? ………… 匆匆又是两日过去,自打那次送信的过来后,姚蝉的下落明了。 大家也从担心紧张的情绪中抽离。 逐渐恢复了原先的生活。 就连藕粉也照旧开始生产起来。 可惜就算如此,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再也就难以从心头拔离出来。 距离过年就只有三天了。 村子里的年味儿也越来越浓了。 可是姚蝉没回来,整个邬家以及姚家,都没有过年的氛围。 上午龙凤胎穿的厚厚的,坐在门墩上,双手捧着下巴,遥遥的注视着远方。 也就是在这时候,邬易拎着年货,还有几串鲜红的冰糖葫芦跨进了院门。 他停在俩人身前,把年货放在脚下,把冰糖葫芦递给了两个娃娃,见他们接过后,又跟姚蝉一般絮叨起来。“月秋,你风寒才稍稍好些,不能再这吹风……” 同样温声提醒了子安两句,让他也要多注意身体。 俩小孩子低着头,任由他絮叨。 只是许久,才抬起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俩孩子大大的眼眸内闪烁着泪花,他们没吃平时最喜欢吃的糖葫芦,而是抽泣道,“姐夫,我姐姐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好想她,真的好想好想她……” 龙凤胎的话,刺痛了邬易的心房。 他把俩孩子抱在怀里,垂下眼眸,像是许诺一般,低声道,“快了,马上就快回来了……” 他们三人如此行为,倒是引起院内不少人的注意。 因为姚蝉下落明了,本家的婶子嫂子们也都过来继续帮忙做藕粉,眼下看见他们三人如此和谐,少不得又一阵夸赞。 对此,邬易全盘接收。 他安抚好龙凤胎,又从屋子里掏出钱袋。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即将要做什么,大家拘谨的站直了身子。 “前些日子就该给大家发工钱的,但是因为姚蝉的事,我心乱如麻,就忘记了,还好她现在平安无事,我才想起了这最紧要的事,眼瞅着过年了,总得把工钱发了,让大家过个好年。” 本家嫂子们摆手说着不碍事。 邬易又劝说了一阵,大家才不好意思的双手接过这沉甸甸的工钱。 走到邬亮跟前的时候,邬易又要把钱给他。 可他把手放在背后,不停的拒绝。 邬亮脸上流露出同他个子不相符合的木讷,他挠挠头,好些话想说却说不出来。 在邬易坚持的行为中,还是把钱推回到他面前,看邬易还要给,他结结巴巴道,“我先前都跟姚蝉已经说好了,我打工是来抵我爹的药钱的,做人要将信用。 再说当初姚蝉不嫌我家穷,劳心费力的给我爹治病,对我们父子已经是再造之恩了。 我还没报答你们呢,现在怎么能那你们的钱。” 邬亮态度坚定,说什么都不收。 看着他执拗的表情,邬易叹了口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不收钱,这年要怎么过,要是你一个人也就罢了,但这家里不是还有老人吗? 今年一年,咱们都变化不小,把钱拿回去,好好置办下年货,热热闹闹的过个年,如果姚蝉在的话,肯定跟我是一个意思……” 他提起了老人,邬亮心中破防。 是啊,他可以糊弄,但家里老人不行啊,最近为了还债,他们父子很久都没吃肉了。 邬亮扭捏再三,到底是把钱收下了。 他低头看着邬易,语气真挚道,“我希望姚蝉能早些回来……” “嗯,会的。” 第四百一十八章 鲜血 朝阳升起,天地间寒意不减。 滴答…… 融化的雪水滴落在他额头上。 邬易冷漠的收回视线。 在他背后,姚子安就直挺挺的坐着,手握蜜角子巴巴的看着他。 他还小,很多事情还不能完全体会,但这会看着姐夫站在那,心里头隐隐有点难过。 刚刚送走那些来拉莲藕的大人们,家里方才还那么热闹,这会就这么安静了。 这种强烈的反差,越发显的他背影寂寥。 邬易不知道小孩子心中所想,站了好大一会儿后,眉宇间带着凉沁人的水珠,回了屋子。 姚月秋捧着散发着香甜诱人的甜嘴儿,也没吃的心思了,她巴巴的收回视线,声音小小的问着哥哥,“姐姐什么时候能回来?” 姚子安垂下眼眸,虽然姐夫他们说,姐姐是去给人看病了,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可他心里总是有不好的念头在盘旋。 但这种话不能同妹妹说。 就连往常跋扈威风的姚花,似乎都感受到他们低落的情绪,今日没带着自己那群鸡太太们觅食,反而格外温顺卧在他们身侧,慢条斯理的梳理身上的羽毛。 就像是在无声的陪伴。 他整理好表情后小声道,“姐姐忙完了就会回来了,妹妹,这两天最好不要在姐夫面前提姐姐……” “为什么呀?” 天真懵懂的女娃十分不解。 为什么他也说不出。 “没有为什么,你不问,姐姐才能更早的回来……” 小丫头对哥哥从来是言听计从,听完这个,紧忙点头,还在嘴上比划一下,乖巧的不得了。 ………… 天已经大亮,刚刚恢复了安静的邬家大门,再度被人拍开。 徐氏焦急的嗓音在外面格外响亮。 门刚打开。 她就推着前来开门的邬易进了院子。 刚要关门,又瞥见匆忙赶往这里的姚家兄弟俩。 他们新房都挨一起,姚蝉这边有点动静,那边可不是马上就知道了? 因为记挂着姚蝉,加上刚刚从外面回来,导致他们听见动静就赶紧来了。 徐氏表情惊慌,对上前方数道询问的眼神,哆哆嗦嗦抬手,这样,她手上拎着的那个包袱,也更加清晰的显露在大家眼前。 “这是……” 姚青河面带不解。 只一会功夫,她手上拎着的黑色的包袱,就已经溢出好些红色血迹。 那些鲜红液体低落在还未消化的雪地上,在这纯白颜色的对称下,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他们瞬间投向邬易。 邬易身形不稳,重重的栽在姚青山身上,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瞳孔,除了令人生寒的清冷外,还夹带着颤抖的惧意。 兄弟俩从他脸上读出了怀疑。 想起他昨晚的吩咐,再看看他如今神色,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向那个包裹。 院子里气氛像是被寒意冰冻住,许久没有声音。 邬易试图往前走。 但他脚下像是同雪地冻在了一处儿,竟连丝毫挣扎而起的力道都没有。 徐氏心急如焚,见院子里大家表情各异,但都没人有行动,估计是受不住这诡异焦虑的氛围,就把那包裹放在了地上,一不做二不休打开了包裹。 入眼的是一双并不陌生的鞋子。 明眼人一看就认出那是姚蝉失踪那日穿在脚上的。 邬易本就面无人色的面容,此时更是惨白一片。 随着徐氏拿起鞋子,一道惊恐叫声,随即传来。 她下意识的将鞋子扔了出去。 惊魂未定的看着手上的黏腻。 她本以为那只是个鞋子,但拿到手上才知道这重量不对,仿佛是为了印证她心里不好的想法,她越发感受到手上传来的那种粘稠的液体。 加上刚刚随意一撇,瞥见的鞋子里露出的一截血肉模糊的器官。 鞋子里多了东西,那东西还能是什么? 除了脚丫子,她再想不到其它。 而在姚蝉的鞋里出现了脚丫子,那这东西的主人是谁,那还用说吗? 也因如此,鞋子里的东西打滚儿落到雪地里时,院里的人都傻了。 邬易紧盯着那个翻滚的东西,视线恍惚,脑袋中更是天旋地转,身边种种声音瞬间离他而去。 是他错了吗? 还是他已经来不及了? 姚蝉,真的是她的…… 他甚至不敢提及那个字眼。 他现在不敢呼吸,因为每呼吸一下,胸腔处都会牵扯出一种无法言语的钝疼。 渐渐的,那触目惊心的玩意终于停下了滚动。 姚青河看见那东西全貌后,扯嗓子喊道,“只是猪蹄子,是猪蹄子!” 还好不是脚掌,还好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个东西! 他扶着身子打颤的邬易,在他耳边不停喊着,过了好半天,邬易的眼睛才眨巴了下,他茫然的视线落到男人身上,仔细辨别着他口中所说的话。 渐渐地,他长抒了口气,推开搀扶着自己的人,踉跄过去,更是不顾鞋子上面的污迹血迹,将其拎到了手上。 姚蝉特别怕冷,衣服跟鞋子都是自己加工过的,尤其是冬天的这种鞋子,本身就塞上了棉花,但她拿到手上后,又拿硝好的兔皮缝在鞋底跟鞋面里面。 姚蝉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的鞋子穿上舒服暖和,走多久都不会冻脚。 所以不光是她的,就连龙凤胎跟自己的鞋子,都被她这样加工过。 对方送来鞋子是做什么,提醒他,自己先前在撒谎,她根本不是在给人看病吗? 邬易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煽动。 “谁干这缺德事了?” 徐氏擦把冷汗,想到这人误导他们,让他们以为这是姚蝉的脚丫子,就怒从心来。 她掐腰大骂过后,又察出不对劲。 心惊胆战看了眼邬易,又看了下地上那只重新结上冻的猪蹄子,想了好久,才口干舌燥道,“姚蝉,姚蝉不是去给人看病了吗? 可是她的东西怎么会被人扔到家门口,还是用这个恶毒的方式扔过来了? 他们想干什么!” 邬易好像没听见她的辱骂,冷声道,“这是在提醒我……” 姚青山满腹不解,提醒? 提醒什么? 可惜不等他询问,二哥已经拦住他,不许他再问了。 其实徐氏脑袋里也有个模糊可怕的念头,但她不敢说,恰逢邬易也发话了让她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离开。 她张张嘴,到底还是把满腹的不解重新吞了回去。 “向峰那边有动静吗?” 姚青河兄弟俩见他不提鞋子的事,心乱如麻,但还是如实回应他,“昨晚回去后没什么异样……” 如今这时候,姚青河也不能单纯的相信,姚蝉是去给人看病的这一说辞了。 他小声问道,“你是在怀疑他吗?” 既然邬易这么说,那肯定是有原因的,而且让他们私下去盯着向峰那的动静,估计也是察觉出异样了。 “向峰这人,动机很大。” 没有回应到底是不是他,只是说了句动机大。 那他的动机在哪呢?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大门被人拍开,李元硕焦急的声音响起。 姚青河打开房门,放他进来,冬日早晨寒冷,他鼻子脸颊上一片通红,不过进来后他也没啰嗦,言简意赅道,“邬易,你真的是料事如神! 那个向峰,真的不见踪影了!” “他逃了?”姚青河嗓子变调的提问。 李元硕连连点头,“竹院那边已经是人去楼空,钱,衣服凡是值钱的东西都没了,现在家里一片狼藉……” “还真的是他!” 姚青河昨天晚上跟弟弟盯着他的,也就早上天亮了,才回来打个照面。 谁知就这么会功夫,人竟然跑了! 既然他跑了,那这是不是证明,这人心里有鬼? “我去找人追他!” 种种线索堆积起来,他越发觉得看透了真相。 当下气急败坏,嚷嚷着要把人抓回来! 第四百一十九章 是你? “不用了……” 在哥俩义愤填膺的时候,刚刚一直处在失魂落魄状态中的邬易,竟然罕见的拒绝了二人的意图。 “为什么?” 好不容易有了些线索,为什么不去追! 姚青山见二哥真不顾姚蝉安慰,要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气的话都说不利索,指着几人连说了句你们不去我去的话后,夺门而出。 邬易见姚青河要追他,把人拦下。 “由着他去吧,他闹起来才能更好的掩人耳目,现在得麻烦你们跟我去竹屋一趟了。” 他说的竹屋,是姚老大生前的住处,为了从陈婆子手里把那房子要回来,她特意使了下手段,把房子无偿让村子里的孩童当书院用。 碰到向峰的时候,还是姚蝉做主,腾出一间空下来的屋子,给举目无亲的他一个临时落脚地儿。 在去往竹院的路上,姚青河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向峰这人,孤僻,但又老实。 姚蝉这人心软,给他提供了住处,给他提供了活命的营生,后来甚至是把自己最看重的生意也交给了他,可以说把一切想到想不到的,都给他安顿好了,还让他这有了可以安身立命的活路。 还有了尊重,有了朋友,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做出背叛主人朋友的事呢?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他也想把人抓到面前,好好的询问一下这是为什么。 就这么失魂落魄的走着,终于到了老宅处。 临近过年,孩子们早就放了冬假,院子里除了积雪就是杂乱的树枝以及腐烂的竹叶,在向峰住过屋外,散落着凌乱的杂物。 他们屏住呼吸。 进了屋子。 跟李元硕猜测的一样,屋里已经是人去楼空。 地面上堆集着好些孩童们用过的纸张,零散的小玩意,不值钱的一些旧衣服,小玩意。 除此之外,还有散落的一些铜钱。 邬易蹲下身子,看着地上的那些铜钱,还有小钞,冷笑出声。 “果然是你……” 李元硕在屋子里转悠了半天,找到的全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此时听见邬易的话后,焦急道,“真是他吗?有证据了吗?既然这样,那咱们快些去报官吧。” 李家势力不小,他爹跟青山镇的县太爷也是有交情的。 修书一封估计今晚就能借来帮手。 邬易却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哎,你别觉得不好意思,这人命关天的事……” 邬易拍拍手,不理会他的喋喋不休。 “你跟他继续在这呆着,不要回去……” 他居高临下的发出指令,搭配着此时乌黑眉眼下那张重新恢复波澜不惊的面孔,竟让他不由自主的说了句好。 刚刚明明还是惊慌失措的人,怎么短短时间内,就从一个有血有肉,惶然无措的人,恢复到这种像是摆在神龛里,接受了缭绕千年烟气,却依旧没什么人情味道的雕塑? “你吶?” 他等着男人快要出了房间后,愣愣的询问了一句。 邬易脚步微微停顿,就在他以为会等到一个答案的时候,这人头也没回的出去了。 等到傍晚的时候,邬家的几个年轻人收到族长的信儿,出发寻找起人。 他们的目的是深山里。 九个年轻人,分成了四个队伍。 邬家这些晚辈后生们准备好干粮,没有惊动外人,带着火把,悄无声息的进了大山。 邬易自然是不能缺席的。 只是读书人体力稍稍弱了些,没多久,他跟分到同一队伍的邬亮就落到了后面,而族里的那些青壮年,几乎在眨眼之间,就已经消失了踪影。 冬日密林里的景致,跟夏天有着天壤之别。 虽然郁郁葱葱的树叶已经归于地面,腐烂成养分滋润着树根,但这光秃秃的树干拔地而起,密不透风的聚集在一起,还是给这山林多了一些数不清的幽静极压迫感。 加上现在太阳落的比较早,树林外虽还透着些光亮。 但在这树木繁多的这里,昏暗给这片地方渡了一层森然的氛围。 俩人一前一后在树林里跋涉。 熟悉的景色逐渐抛之脑后。 一时间密林里只有他们沉重的呼吸声,以及脚下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被惊起鸟雀拍着翅膀飞上了树梢,那些麻雀在枝头上跳跃,睁着黑豆般大小的眼睛,歪着脑袋盯着下面的那俩沉默的男人。 俩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就在爬坡的时候,邬易脚一滑,重心不稳的他险些栽倒进猎人做的陷阱。 千钧一发时,他手臂上牢牢地多出一只手臂,那只手臂强而有力,几乎不费挥毫之力就帮他稳住了身子。 “多谢……” 邬易站稳身子后,拍着衣服下摆的落叶,一边拍,一边不忘跟他道谢。 邬亮爽快的拍着他肩膀,“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 “是啊,自家兄弟。” 邬易低声语罢,苦笑抬头。 他像第一次认识这个本家堂哥一般,在嘴边反复咀嚼着,“自家兄弟,自家兄弟。”、 嘲讽意味十足。 这样的他十分奇怪。 邬亮见他这样不同寻常,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似乎有点不理解他干啥一直纠结这个字眼。 “邬易?” 试探性的询问了下。 邬易放下为进山特意准备的东西,他朝前走了两步,对上那双颇为不解的目光。 “既然是自家兄弟,邬亮堂哥可以跟我解释一下,为何暗地里做这种手脚,为什么要把姚蝉给掳走?” 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出现一种极其寒冷的森然,本就冷然的肤色上,被从树枝穿透而过的残阳余晖照亮,像极了皑皑白雪上的血色残玉。 漂亮的眼眸中满含阴翳,仔细盯着这样的眸子,只觉得浑身发冷,像沉溺在寒冷幽谭里。 邬亮笑容稍有凝固,那张被大胡子遮蔽了大半的面颊上,仍旧挂着几分不理解的木讷跟疑惑。 好像邬易说了多么难以让人理解的话。 或者说他得了什么失心疯一般。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是什么人,族里人能不清楚,你能不清楚? 还有,姚蝉不是向峰掳走的吗?咱们这次,不就是来找失踪的向峰踪迹?” 冷风呼啦啦的从两人缝隙间穿过。 直到今天,邬亮好像才发现以前在他眼里是个少年模样的人,如今也跟他一般高低了。 邬易看着他那高挑结实身板,以及忠厚老实的那张脸。 极轻,极讽刺的说道,“我跟族里人说的是来找姚蝉,没跟人透露过是找向峰,堂哥怎就斩钉截铁的说是来找他的? 况且向峰失踪的事,好像只有极个别的人知晓吧?我现在倒好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我是听姚家兄弟说的……” “不,他们得了吩咐,从来没有往外说过……” 气氛越来越紧张了,连带着徘徊在他们身侧的风都发出呜咽的声音。 邬易往前逼近了几步,“你回答我,是从哪里知道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自也有我的渠道,但是我的弟弟,向峰都跑了,这不证明他畏罪潜逃? 只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是背后的黑手,你关心则乱,总不能就因为一个误会,就把弟妹失踪的大事扣到我头上。” 在这之前,邬亮营造给他们的形象,一直是个木讷不善言辞的。 但在今日邬易才发现这人竟也是如此能言善道。 第四百二十章 为什么 “姚蝉失踪,我跟你一样着急,但你总不能病急乱投医,甚至是想把这盆脏水泼到我头上,你们夫妻感情深厚,我能理解,但是这种玩笑话,日后可不许再说了。” 他脸上又浮现出憨厚老实的笑来。 就好像刚刚剑拔弩张都是意外,是幻想,现在误会解除了,俩人又能回到兄友弟恭的状态。 “行了,别墨迹了,不是还要找弟妹吗?” 他拎起邬易扔在地上的东西,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缓声催促他前行。 “掳走向峰的时候,你很慌张吧?” 邬易又怎么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好端端的,他又抛出一个炸弹。 这下子,男人脸上真是没笑模样了。 邬亮看着他的目光满是不赞同,那神色明晃晃的在说,你还有完没完咋就一直抓着这个话题不放? 邬易哪在乎他的心情。 他一直是很执着很聪明的一个人。 就算眼下姚蝉的事让他分心,让他时刻处在煎熬中,他还是能面不改色的锤死对方。 邬亮嗤笑一声,“此话怎讲?” 他似是解开身上的层层伪装,展露出冰山一角下的真实面目。 “是你太着急了,在你有意无意提醒我向峰不可靠时,我就对你有了怀疑,但是说真的,这么多年的兄弟情,我如何都不敢怀疑是你。 但只要做了坏事,就一定会有痕迹,不论是镇子上那几起少女失踪案,还是刻意制造了子母桥失火,踩踏事件,再到向峰失踪,你处心积虑,所做的种种,都是为了迷惑我吧。” 如果不是他发现那场大火是有人刻意,怕是此时,还像个无头苍蝇,被人看笑话一般,到处乱飞。 邬亮摇头,“我还是听不太明白。” 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死不承认。 邬易也并不想替他解惑。 他平静的阐述着对方在背后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你在镇上看着那几日如同跳梁小丑般的我,很是欣慰吧?” 邬亮沉默不语。 许久,他才叹了口气,没有任何害怕,声音仍旧平稳和缓。 “我只是想知道,既然你亲口说了,这个计划很完美,很是天衣无缝,为什么你还是怀疑到我头上?” 邬亮似乎极其好奇这个问题,没回应也没反对先前邬易的指责,反而饶有兴致的问起了这个。 “镇子上迟迟没进展,我就意识到方向错了,只能回家拼搏一回……” 邬易扭头,对上那人眉头紧皱的样子,反问道,“当初你在院子里看见有人送信过来,说是姚蝉去给人看病了,你很着急吧,对方打乱了你的计划,你自然心急如焚。 所以才有早上送来姚蝉的鞋子,还准备了两只猪蹄来吓我,这是在惩罚我吧?” 邬亮拍手称赞。 “你很聪明,所以那件事,是你故意做的,为的就是引诱我出现?” 邬易点头。 “在这节骨眼上我能信谁?只能是我自己,看模样,你是挺自豪你的手段,只是你不知道,一切假象都只是为引你出来而已……” 只是一个小小的手段。 他是在赌。 他赌真凶就在周围。 所以他故意安排陷阱,故意说姚蝉没失踪,因为他笃定,对方享受的就是这种猫爪老鼠的快感,一旦不遂了他的意,就算他不暴跳如雷,也断不会让他们舒心。 邬易是在赌,事实证明他也赌对了。 可算就是聪明如他,也没料到自己在看到属于姚蝉的那双满是血迹的鞋子送来时,会是那般撕心裂肺的疼。 如今想救出她,只能快刀斩乱麻。 他要把主动权握回到自己手上。 “邬易,就算我承认向峰是我掳走的又如何,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就算你押我进祠堂,怕是你说的这些,也没人相信吧……” 他活动了下四肢,“邬易,聪明如你,难道不知把人撵走,就留我们俩人在一起,是件十分愚蠢的事?” 只要他想,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把他弄死,像碾死一只蚂蚁般那么简单。 “你跟薛洪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昨天,他故意在向峰面前提起薛洪,实则是在试探着他。 这人城府极深,虽然当初只是极快的挑起眉头,错愕一闪而过,但还是被她抓住了破绽。 “故人已去,还提他做什么。” 所以说,这就证明了,当初他的同伙,果然是一直埋伏在自己周围的,看似老实的他! “我以为你们经历这么多,多少会有几分情分在。” 邬易这话好似十分可笑,对方竟忍不住大笑起来。 “那人脑子一根筋,怎么可能让我高看一眼,就是个打手而已,我的弟弟啊,你不会以为那样死心眼的人,会把官府的人耍的团团转吧。” 不是他自夸,如果不是那蠢货自己想不开,把藏匿那些人的地址给了姚蝉。 凭着官府那些酒囊饭袋,能想到出来他一环扣一环的绝妙计谋? “姚蝉很聪明,很仁义,我也很喜欢,她唯一的错处,就是成了你的媳妇。 邬易,时至今日,我不相信你还不明白,为什么你身边至亲之人会一个个的离开你,为什么但凡只要你有想上爬的念头,你在乎的人,马上就会死于非命……” 邬易身子一震,就算他以前无数次猜测过这个可能,但如今被人明晃晃的说出来。 他的心像被人攥住一般,痛的无法呼吸。 就连身子都开始摇摇欲坠。 当初他想上学堂,家里穷,爹出门干活给他挣束脩,没过多少时日,便传来身死的消息。 娘拿着爹的赔偿,强硬的送他进学堂,但又在他考上秀才的时候,得了一场来势汹汹的肺病死了。 就连他都险些在冲喜那日,险些被屋子里的炭盆熏死。 如果不是姚蝉,他此时早就跟爹娘在地下团聚了。 如今他考上举人,那些人怕他再考试,再有出人投地的机会,竟拿姚蝉来开刀! 这么说,全都是因为他? 这个消息来的太急太猛,他一时消化不了。 以前只是猜测的想法,如今被人这么露骨直白的说出来,他踉跄的退后好几步, 第四百二十一章 破绽之处 芝兰玉树的少年过往是多么意气风发啊。 年少聪颖,父母疼爱,亲友爱护。 可谁能想到,不过是因为爱子成龙的父母想为孩童创造一个青云之路,就要遭到无妄之灾。 他们有什么过错! 自己又有什么错! “为什么?” 邬易喉咙剧烈翻滚,他不想看面前男人,但是闭眼时父母临死前痛苦又死不瞑目的狰狞模样,又不停在脑海盘旋,使他头疼欲裂。 明明是想斥责他的,但情绪过于凶猛,导致他话还没说出口,趴在地上一阵干呕。 他以这种老实忠厚模样在他身边潜伏这么久,杀人越货,把镇子搅的天翻地覆。 杀他父母后又假模假样候在他身边,像是他至亲那样同他兄!友!弟!恭!! “为什么,为什么!” 他记得母亲没了的时候,他帮着扶灵,帮忙打理后事,瘦弱的自己在灵堂前小声啜泣的时候,是他揽着自己肩膀,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也是他在自己冲喜前夕,病入膏肓等死的时候,不怕传染,贴身照顾他,安慰他。 让他扛过一个个难眠的夜。 世上怎会有人恶毒至此,他云淡风轻,毫无愧疚的害死自己父母后,还能旁若无人的进自家大门,惺惺作态的来跟他当兄弟。 他实在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 邬亮看着几步之遥的年轻人,不停恶心干呕,面上也浮出几分惋惜,他跟个旁观者一样,用最轻飘飘的语气说道,“邬易,当个寻常人不行吗? 对别人来说,天资聪颖是好处,但对你而言,是把你推到万劫不复的祸音,听我的话,到此为止吧,现在你有田有房,有银钱有家人,别在往上爬了。” 看着他,把他所有平步青云的路给斩断。 这是他作为邬亮的使命。 “你背后的主谋是谁?” 过了许久,等邬易终于平复下情绪了,他眼尾赤红,毫无起伏的看着对方。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你告诉我这一切,就不怕后果吗?” 邬亮看着这个情绪收放如此自然的少年,心里头也默默生起一种赞赏来,如果不是他的身世,如果没有那人的阻拦横插,他将来的造化岂能与预料。 可惜他哪儿都好,就是永远认不清楚现实。 “邬易,谁相信啊,就说我现在把你弄成个半死不活,再把你扛下山。 对外就说,我们俩走散了,你不巧碰到了冬日下山来觅食的野兽,难以招架,是我及时赶来,拼死从猛兽嘴里救下来了你,你说,那个疼你的族长会不会相信。 会不会对我感恩戴德?” 所以说,年轻人就爱用意气用事,他哪儿知道世上最痛苦的不是真相,而是得知真相后的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啪啪啪……” 在他话音刚落时,寂静的山林里,突然出现好几下鼓掌声。 周围空旷寂静,响彻在耳边的掌声就格外刺耳。 在他们相邻的地方,有数道身影出现,这些人全都是陌生的面孔,而且绝大数都没在村子里见过。 不过等这些人的头头出现时,邬亮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是你啊。” 先前去镇子送藕粉的时候,曾经见过两次面。 好像是山寨上的一个当家的。 电光火石间,他明白了一切。 看着已经恢复如常的邬易,他面上挂着的完美伪装,终于有了一丝丝开裂。 不止是孟驰,就连先前被他转移走的向峰,这会也站在了邬易背后,跟前面那些人形成保护之势。 “你怎么会出现,我明明,明明已经……”他自言自语了一阵后,猛地看向邬易,“是你一直派人盯着向峰?” 邬易不吱声。 就算他不说,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孟驰盯着邬易,默默的抿紧了嘴,当初他放弃镇上的线索,打道回府的时候,就同自己暗地商量好,营造出姚蝉没失踪,是出去救人的假象。 当初射过去的那个箭矢也是他的杰作。 对于这个年轻人的所作所为,他一直是保持着不置可否的态度,可谁知道在他看似平常的计划下,会掀起这么一场不为人知的秘密! 面对狡猾奸诈的那个幕后黑手,还有干净挺拔的少年,一时间,他甚至不知道谁更可怕些。 天幕暗沉,透不进这密林一丝光亮。 沉闷的气氛压迫在胸口上,堵得人浑身疼痛。 就在这种情况下,邬亮轻轻咳嗽了下。 看向邬易的眼神里,说不出是赞许多,还是懊恼多些。 “时至今日,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也让我死个明白,你怀疑我,不单单是因为向峰的缘故吧,我还有哪里有破绽,一并说了吧……” “姚蝉的钱箱里有你当初为了给你爹治病,还回来的钱。” 邬亮看着他,证明确实不假,但那又如何。 “里面有小钞,是它让你泄露了。 本朝流通的纸币,有交子,钱引,小炒三种,但是发行小抄是临时性的措施,所以流通地区有限,使用的时间也很短,市面上虽还流通,但最近几年已经不再流通了。” “所以呢,单凭一个纸钱,你就能断定是我?既然是钱,人人都有机会,为什么就能洗清向峰他的嫌疑!” 他急了,他急了。 他刚愎自用,是绝不允许自己有错误出现的。 所以当有人看破他的手段,并且点破他并不严谨的杰作时,没优势可言的他已经乱了阵脚。 “因为这种纸币,只没有流传到巴蜀,而向峰,他老家正是巴蜀之地,他甚至都不觉得这钱能花,又怎么会攥在手上?还送给姚蝉?反而是你,我记得以前,你在定州当过役兵吧?” 本朝法度,将当地各部分的禁军以及有战斗力的厢军、蕃兵、乡兵等,混合编组为将,还将下设“指挥”,每将自两千到一万人不等。 除了禁军之外,像禁军挑剩的老弱以及武艺不合格的组成厢军,这波人很少进行军事训练,主要从事工役或是杂役,承担运输、建筑等劳役。 第四百二十二章 身份谜团 所以有役兵的称呼。 他以前是在定州当役兵,可能从事过桥道、开河、开道、采造、装卸、司牧、水磨等活动。 这些流传范围很小的官钱,可能就是那时候得来的。 所以,就是这个原因? 邬亮心中疑惑解除,此时竟开始大笑起来。 他越笑越是猖獗,甚至于眼角都笑出了泪花。 向峰等人嫌弃的看了几眼性情阴晴不定的男人,默默的朝邬易走了几步,好更好的保护他。 渐渐地,男人停止了笑意。 “好,好的很,也多谢你不计前嫌,解除了我的疑惑,但是邬易,你想靠这些人留住我,还是有点小看你哥哥了……” 他干的是刀尖上添血的营生,干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 他当初既然能血洗了那个镖局。 如今面对这些看似个头高大,实则花拳绣腿的土匪们,照旧能杀出一条血路。 鹅毛般大小的雪花飘飘洒洒的落下。 邬易的表情也变了。 不再是先前的痛苦,尖锐,变得清冷而锋利。 “想留下你的,从来不是我们……” 对方冷笑。 这时候还在吊人胃口,不是你们,那还能是谁,也还有谁,能有把握留住他。 可惜他得意的笑还没落下,寂静的山坳里就传来苍老沙哑的男声。 “邬亮……亮小子……” 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凝固。 似乎是为了让他更加确定一般,那道伴随了数个年头的苍老声音,再度萦绕在耳边。 他嘴唇紧抿,抬头看向邬易。 邬易同样用冰冷的,毫无感情的视线回望他。 邬亮抱胸,恢复先前对一切都不上心,不在乎的表情,看着自己,好像用眼神在询问着,你没毛病吧,这么多人都拦不住我,你让一个老头出面来拦我? 他没等来回答,因为邬易此时双手缚在背后,朝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地势复杂的山崖下,那个老者拄着拐杖,一步步艰难朝前爬的画面。 “你不来看看吗?” 他低声邀请着对方。 身后迟迟没有回应传来,邬易也不在乎。 他冷眼看着那个老者摔倒后再爬起来,顾不得拍身上的灰尘,再次艰辛的爬了起来。 “雪天路滑,老人家脚穿的鞋子好像不大舒服,走两步就退两步。” “好像又摔了吧,人老了,胳膊腿都没那么结实了,也不知道骨折了没。” “天快黑了,这路是怕更不好走了,他没带灯笼,下山怕是艰难吧。” “又摔了一跤,这次起身速度的稍稍慢些,还在地上缓着劲儿,怕是短时间起不来了。” 人都有各自的自由。 不好勉强,不便勉强。 但他也有如实把他至亲现在状况如何告诉对方的立场。 就像他刚刚那般无情的告诉自己,爹娘死因一样。 邬亮慢慢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没有到达眼底,他盯着邬易,“我竟不知,你有如此的手段。” 在镇子上他摆出如此多的障碍,试图来迷乱这小子的视野,享受猫逗老鼠般的快感,可那种常人无法联系起来的线索,他全都联起来不算。 甚至是抛弃了最有可能找到姚蝉的镇子,转头回了村子里。 在村子里又是演戏勾出他露马脚,又是从一个小抄纸币上,洗脱了向峰的嫌疑,还将计就计,把自己引到沟里,让他一步步毫无知觉的落到他的包围圈里。 甚至是为防止他逃跑,竟把山匪喊来,还,还把那个人也叫了过来,做了双重准备。 这环环扣扣,就算他能逃出其中一环,也会在短时间内,再度被他的安排拉回到危险里。 他以前到底是多自大,才会相信邬易只是个比较聪慧,但涉世未深心计不高的乡下人? “竟是我小看了你。” “邬堂哥足智多谋,要不是全力应对,又怎能对得起施加在我身上的种种?” 他鼻头微红,越发显得容貌逼人,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想往对方心口戳刀,邬易手背在身后,“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有那么好心给你解答疑惑吧。” 他自然是没有的。 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永远吊着他的胃口,永远让他抓心挠肺的难受着。 可是他得等待,等待牵制他的人出现。 分呼呼的刮着,大雪不一会就把整个地面盖住。 林子里众人沉默无言。 大家都冷眼看着摔倒又爬起,爬起踉跄走了几步后,再次摔回去的老者。 渐渐地,那老人的叫声也逐渐变小了。 “你不过来看一眼吗?”邬易再度发起了邀请。 邬亮理智跟情感博弈,最后还是踱步而来。 居高临下的感觉很好,下面山谷里拔地而起的树上挂满了白雪,地上的淤泥还有腐叶全被洁白的雪笼罩住,白茫茫的,天地一片安静。 地上的那个老人,身上也笼罩了大雪,不仔细看的话,几乎跟洁白的大地融为了一体。 老人这会已经趴在地上,捂着不好的那条腿,低声哀叫。 “你把他喊来的?” 邬亮看着地上的男人,与其说是在询问,倒不是笃定的口气。 “儿子上山找人不小心音信全无,老父在家坐立不安,不顾人的阻拦偷偷上山来找儿子,这种父子情深,传出去也会让人肃然起敬吧?” 是他放了假消息给老人,这又如何。 只是一条人命,他就在乎的不像模样,那镇子上因为他纵火死去的那这些人呢? “邬易,你变了……” 这时候他的语气倒是软化了,也没刚开始被拆穿时的傲慢了。 “是你从来都没认清我,又何来说我变了?觉得我恶毒?那你杀我爹娘,掳走我挚爱的时候,可有想过,有朝一日,这种恶果也会报应到你身上?” 快刀斩乱麻吧。 他真的是一刻都不想同他多呆。 或许是老天爷听见了他内心的乞求,原先腿脚不好的人,歪身滚下了山坡,这么一来,他就离视线远了几分,同时身影也越发的瘦小可怜。 耳边全都是他的哀呼声。 他余光看见身侧那个人,脸上透出焦急神色,甚至是着急的朝前走了几步。 第四百二十三章 姚蝉在哪 天色黑了。 雪地折射的光芒,只能暂时照亮这一方天地,再过一炷香的时辰,怕是黑暗要将眼前全都吞噬的。 “他这情况,估计挨不了多久吧,毕竟前段时间刚从鬼门关回来,身子得好好养着,当初姚蝉怎么叮嘱你们的?说是他老了,不能受冻,最好能在冬日保暖吧。” 他着急的神色掩藏在胡须密布的脸上。 邬易在一步步击溃自己的心理防线,他何尝不知。 “那人好歹也是你本家长辈,我不信你能狠心如此。” 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一般,邬易反诘,“只是个本家而已,就算死了,对我又有何干系?不对,如果他死了,没准我还要庆幸一番,子债父偿,你难过了,我才能稍稍有些慰藉。” “对我没用,都到这节骨眼上了,聪明如你,怎会猜不出来,我不是真的邬亮?” 假邬亮咧嘴一笑。 “再听我说个故事吧,很短,不会让你厌烦。”他吐了口气,学着他的样子,手背在身后。 白色的呵气一圈圈消弭在寒冬中。 “其实你说的不错,那些小钞,确实是我当初在定州获来的,我有俩弟弟,跟邬亮同为役兵,像是禁、厢军之间有天大的差别外,军士之间也有等级差别。 我是禁军,我那俩没出息的弟弟,跟邬亮都是做壮城的役兵。 他们关系好,对邬亮也颇为照顾,但是你也知道,士兵的月俸经过各级军官、仓吏层层剥削,钱到手里,连温饱都不能解决,所以,为了运输的士兵就会夹带私活贩卖。” 士兵也得养家糊口,也得应酬交际,那点晌银下不来,他们也闹,所以为了安定,对这种夹带私货,偷税漏税的状况,上头的那些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思绪飘远,这会也不是单纯的想跟邬易分享过往,只是他陷入了遥远的回忆而已。 “可是有一天,我得到消息,说是我那俩弟弟夹带私货,是为了给定州城里的他国细作送书信,被人告发后,就地正法了……” 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心酸苦楚,他粗粝的笑声震动着人的耳膜,渐渐地,笑声停止,他低着头,眼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 “你知道是谁告发的吗?” 邬易没回答,但想必他也是能猜的出来。 对方也没想着从他口中听见回应。 他自言自语。 “是邬亮,是跟他们称兄道弟,情同手足的邬亮啊……”他胡乱擦了下自己眼泪,又像是回忆起什么欣喜的事一般,声音加快,语速激动。 “你知道我后来是如何知道真相的吗?在他醉酒后,在那种温柔乡里,他拍着胸口跟人吹嘘着,说当时是他夹带的,但是被人查出后,为自保他把我俩弟弟推了出去。 可笑我那俩傻弟弟,临死都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 他说着说着又嘲讽的哭起来了。 “所以,我就在他酒后,当着他的面,把他手脚砍断,把他舌头,眼睛挖了出来,折磨了他足足三十日,才了结了他,我利用这三十日的时间,模仿了他的言行举止,知道了他家里的情况,所以,我就来当邬亮了。” 他害的自己没了亲人,在世上孤寡一生。 那他也要把他相依为命的父亲,亲手杀死。 还要在他临死前,俯身在他耳边,把他儿子当年凄惨的死相,全都一五一十的同他说了! “你弟弟们的死,绝不会以他一人过世而了结,你是跟什么人做好交易,对方把你手伸不到的人,帮你解决了吧?”邬易没心思听他可悲可怜的过往。 简短的从他的这些话里,分析出对方一直隐藏着的阴谋。 男人没说话,但脸上表情足够说明什么了。 他冒名顶替邬亮,除了想杀他父亲,还有更大的一个因素,估计就是自己。 而在相处的几年中,这个男人,从他身上感受到以往从没感受到的父爱,所以,麻木的这样继续了下去。 本来是报仇的,可是仇恨没报的了,倒给自己仇人的父亲,养老送终了。 多可笑,多讽刺。 可是,不管这人人生如何荒唐,却不会引起他丝毫的不忍。 别人无辜,他何尝不无辜! 他爹娘,姚蝉,又何尝不无辜! 自从他剖析完自己过往的悲痛后,中间又恢复了先前的凝固气氛中。 邬易根本没有情绪上的共鸣,更不要说怜悯他了。 但此时的向峰特别想问他。 你那俩弟弟是可怜无辜,所以你杀人报仇,就算这不合法度,他也能昧心的理解。 可是你的伤痛,为何要让别人来承担? 你杀人镖局的镖师,害的他们家破人亡,策划子母桥上的踩踏事件,也害死伤害了那么多人,他们就不无辜了? 现在假惺惺的说这些,有个屁用。 他挺想抓着那人的衣服,质问他姚蝉到底在哪,他到底把人藏在了什么地方。 可是这时候他不能开口,因为这会打乱邬易的计划。 他们都在等。 “他快熬不住了……” 寂静的天地间,沙哑的声音轻飘飘传入到假邬亮的耳朵里。 男人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雪地里的老人受冻时间不短,他本就有心梗的毛病,能活到现在全都是细心将养的,姚蝉当初也嘱咐过,不能让他情绪起伏过大,不能受到寒冷刺激。 “邬易,你快救人啊!” 伪装在他脸上的淡然消失。 他想亲自下去扶着人起来,但那些男人虎视眈眈,哪儿能让他如意。 时间慢慢流逝。 就像是他的生命力也在流逝。 他见惯了邬易热心体贴随和,却没见到过他这么冷漠的一面。 “你的时间不多了,姚蝉在哪儿?你背后指示的人又是谁?” 都是在互相逼迫,谁又能从谁身上讨的了好似的。 “我不能说,邬易,你相信我,知道实情了对你没好处,你或许还会因此丧命的,你听我的,想保住命的话,真的不要再问了……” 他面带乞求,眼神不停的盯着那边的老人。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地上的老人突然双手捂住了脖子,隔得虽然远些,看不清楚对方的脸色,但是他摸着脖子不停的蹬腿挣扎的画面。 第四百二十四章 可悲人生 还是一五一十的落到他的眼中。 他又发病了。 假邬亮在被拆穿后,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慌失措,先前的傲慢得意,不可一世早就消失殆尽。 看的出来,他内心在不断动摇。 老者脸色越发难看,邬易还是无动于衷。 男人心中天平不断的摇晃,最终情感战胜了一切。 他屈辱的跪在地上,重重的磕头,试图唤起邬易的怜悯,“我愿意抵命,邬易,你爹娘的命,我赔给你,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是个一心想多陪儿子几年的可怜老人,你救救他,你快救救他……” 时间,时间快要来不及了啊。 邬易神色未有松动, 冷眼着地上那人挣扎力度越来越小。 “不行!不行!” “好,我说,我说!邬易,你先把人抬过来,先给他取暖……” 俩人博弈,已他的失败告终,对方那边的缺口打开了。 邬易一直紧握着的拳头松开了。 他给身侧的孟驰递去了个眼神,对方会意,带着俩兄弟小跑下去,终是把人抬了过来。 这时候的老者近乎于弥留之际。 咳嗽,喘息不过来。 在他到身边的时候,男人就已经扑到他跟前,这种症状他再清楚不过。 “药呢,你的药呢?”以前叮嘱过他,出门在外必须带着姚蝉给他开的药的。 但今日几乎把他衣服里外都检查了遍,没找到熟悉的药瓶。 “邬易,快找人去家里拿药,快些,他这病不能等,稍稍耽搁一会,马上就会死的!你放我回去拿药,不然时间来不及的。” 这病平时好好养着还行,一旦发病,只要没药,说死就会死的。 他知道邬易不会轻易放他走,因为他害怕这是自己逃跑的另一个说辞。 脑袋里疯狂想着如何才能取信他时。 余光瞥见他慢条斯理的在怀里掏出药瓶来。 “是这个吗?” “对,对!” 也没多想为何他手上会有救命药,他大喜过望后,竟想要上前抢夺那个药瓶。 可惜他这如意算盘算是打错了,有向峰护着,还有山寨里那些小年轻们虎视眈眈的盯着,邬易跟铁桶似的被人保护着,他根本无法下手。 邬易此时占据了主导地位,他细致的盯着那个小瓷瓶,似感慨似惋惜,“你很好奇我会有这药的,对吧?其实这是在姚蝉药箱里找到的,承元节前,她说过要送到你家去的,可惜还没来得及送过去,人就不见了。” 小小的瓷瓶很是精致。 邬易手指轻敲着瓶身,俯身问他,“你说,她现在后没后悔在当时救人?” 问罢又觉得这个问题好笑,“不过也算天意弄人吧,谁能想到当初她的好心,如今倒派上用场。” 对方的视线随着自己动作不停的转动,眼中的急切那般明显。 邬易反手将药瓶牢牢握在手心里,“现在公平的很,你告诉我她的下落,我帮你救人……” 如果不是有十万分的把握,他不可能朝对方发难。 邬亮紧紧盯着那个瓶子,脸上神色几变。 “这么肯定她还活着?” “如果她死了,叔公后续发病还有谁能救活?况且,你还要留着她来制衡蹉跎我,又怎么会轻易的让她死了……” 他在赌而已。 赌他不会轻易杀了姚蝉。 可能是他气势太强,也可能是此时的邬易跟他印象中的差距太大。 男人不知感慨还是自嘲。 “邬易,你长大了……” 地上的老人出气没有进气多,他惨淡的笑了下,“在上次找到姚青河的地方,你应该知道的……” 他气若游丝,眉头难耐的皱在了一起,他朝前伸手,急切道,“你给我药,给我药……” 他反常的举动让人戒备,向峰那些人呼啦一下全围住他,火把的亮光聚在一块,也照亮了这寸天地,透着火把跳跃的光亮,他们才清楚的看见此人手上蜿蜒的血迹。 他捂着胸口,期盼的朝他伸出手,“求你,求你了……” 火把朝他的位置靠近了些。 这么一来,他不同寻常的脸色以及胸口那处堆集的大摊的血色,终于明晃晃的撞到大家的眸子里。 谁都没想到这个最开始被人拆穿后,还一直保持着傲慢态度的男人,此时竟拿刀子,送入到自己的胸膛里。 邬易把药扔到了地上。 看也不看他,拔腿往山下跑。 男人匍匐在地上,艰辛的拿起药瓶,哆嗦的咬开上面的塞子,颤颤巍巍的倒出一颗药丸喂给了老头。 姚蝉的药物,药效极快,没多大一会功夫他就停止了抽搐。 邬亮把外衣脱下,忍着痛披在了老人身上,不停摩擦着他手脚脖颈,此来让他恢复些温度。 孟驰冷冷的看着这个男人。 虽知道他翻不出什么水花了,还是亲眼看着他死了才放心些。 在低温的环境下,受伤的他体温迅速流逝,嘴唇也因为失血变得青紫,鲜红的血迹落到洁白的雪堆跟他打着补丁的衣服上。 他大口大口喘息。 “他竟是这么急切,连带我身后的幕后黑手都不刨问了,他明明是那么在意这个的……” 孟驰看着地上这个可悲可怜的人,情绪不带一分起伏,“或许因为姚蝉比这些更重要吧。” 他身子越来越僵硬了。 体温也越来越低。 意识到现在的他已经不能再给这个老人取暖了,他小心的抱着人到石头边上,确保身体没沾上雪后,他呼哧呼哧的倒在地上。 “去陪着邬易吧,那个地方还有盯梢的,他一个书生,无法招架……” 向峰跟孟驰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出不妙。 当下就要离开。 “等等……”他气若游丝的喊住他们,“把他,把他也带走吧,我手上是占满鲜血,但他并不是我生父,他是无辜的,再说,他也是邬易的长辈……” 向峰看了一眼嘴唇冻得青紫的老者,心下不忍,还是把人背了起来。 这些人就要走了。 邬亮撑起身子,把胸口的那个利刃拔出,扔到了地上,“我对不住……对不住邬易,把这个还给他吧……”他这时候喉咙里也溢出了血液。 第四百二十五章 死亡 挣扎的说道,“同,同他说,让他不要再爬了,斗,斗不过……想,想让姚蝉活下去,只能平庸的当他的邬家子弟,切记,切记……” 在他仅剩的虚晃的视线中。 那些人举着火把,逐渐消失。 天地间尽数被一片黑暗笼罩。 漆黑的密林中,只有他呼吸不畅的喘息声。 好冷,好冷。 偷来的几年人生,他也该知足了,弥留之际,眼前浮现的竟是这些年窝在这个小村落里的记忆。 这个老人在他顶着邬亮的身份回来时,激动的晕厥过去,清醒后拉着他的手,满是疼爱直直的盯着他看。 给他裁剪新衣,在他旧疾复发时,拖着病怏怏的近乎已经瞎了的身子,连续走了二十多里地,就是为了给他抓药。 还有农忙时,他生疏的在地里挥舞着镰刀,是族里的那些年轻人看见后,大声取笑他,却在笑后欢快的跳到地头帮他收粮食。 打猎的时候,他们十几个人进山,数次像这样的夜里,他们围坐在一起,点着篝火,吃着野味,说着荤话闲话家常。 在穷的叮当响的时候,也是族里的人来送钱送柴送米。 还有姚蝉,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下,替老人看病。 他并不是天生嗜血残酷的人…… 那些相伴,那些安慰,也不是都是虚假的。 有的时候,他是真的把邬易当自己弟弟的。 可惜,他不是真的邬亮,他的到来,从一开始也就是带着目的来的,从开始就出了差错的。 “别恨,恨我……”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艰难的开口。 只是为了保护他,在他跟别人之间,自己只能选择收割他身边人的性命。 周围寂静安谧,他能感受到血液滴答,感受到生命在流逝,眼皮子也好重,在闭眼的时候,他依稀看见两个年少的背影,是他死去的两个弟弟。 他们还是那般年少,脸上也依旧挂着纯真的笑容。 “是你们来接我了吗?” 俩少年的身影飘远了些距离。 他们惋惜的看着他,摇摇头离开了。 不一样了,不一样了,他杀了那么多人,他化身邬亮跟仇人的爹有了亲情,甚至是为了救他,卑躬屈膝,放弃了自己的性命,这样的他,弟弟们又如何能原谅? 也罢,也罢。 这一世荒唐悲情可笑,他不配也不稀罕有来世了。 就这样吧。 北风呼呼的刮,雪花肆意的飘洒,没多久就将这具尸体掩盖。 不过天大地大,他失踪故去的事,在熙熙攘攘的人世中不过是沧海一粟,谁会放在心上呢。 ………… 雪花飘落的速度越来越快。 邬易纵马在路上狂奔,姚家的马儿自打被养上后,干的都是些拉车的轻巧活,时间久了也把自己当成同牲口棚里的驴子了。 眼下被人抽着狂奔,它几乎把蹄子都跑断了。 夜色里只有一道残影飞过。 邬易把所有的焦急都发泄在这匹马身上,鞭子甩的飞快。 马儿吃痛,加上路滑,脚下一个出溜,竟栽倒在地上。 这么一来邬易也没好运气,因为惯性加上被马儿带累,在夜色中被它掀翻在地,重重的打了好几个滚,才堪堪将身子稳住。 嘶鸣声在耳畔响起,那匹马也挣扎着爬起来,墨汁般的夜里,邬易痛楚的趴在地上,久久没起来。 感受到马儿在自己身侧焦急的打转,他深吸口气,忍痛爬起来,拍了下好像知错了拿脑袋蹭着他的马儿。 “对不住了,但是咱们得快些了……” 因为剧痛,脑门上的冷汗从没落下。 想到生死不知的姚蝉。 他咬牙上马,夹紧了马腹,身影迅速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在他离开后不久,身后几道马蹄声响起,靠着火把闪动的光,也看见了地上的痕迹,孟驰勒紧缰绳控制住不停打着响鼻的马儿,“看这痕迹,是这个方向不会错……” 想到那人临死前说过他还有同伙的话,心里更是焦急。 “快走吧。” 希望还来得及,希望能帮得上忙。 邬易对镇子上的地形再清楚不过,当初他也听过姚蝉对他说过这个地点,他纵马过去的时候,心中的惧怕跟洪水一般将他淹没。 他害怕自己去的晚了。 害怕姚蝉在这些日子里遭受过什么不好的经历。 可是这些都抵不上将要失去她的恐惧。 夜色中,他加快了速度。 姚青河当初所被禁锢的地方,僻静空旷,行人极少踏足,他带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到了山下,举起那个跳跃的火把,一头扎入进苍茫空寂的野山中。 可能因为先前摔了一跤胳膊受了伤,这时候隐隐作痛。 他不懂医术,也没想此时计较着什么。 撕下胳膊上的衣服袖子,咬紧牙死死地绑在胳膊上,疼痛的感觉已经减轻很多后,也顾不得擦额上的冷汗,在大雪覆盖的山上,一步步朝山顶爬去。 可惜等他爬到山上,并没看到她的身影,甚至在这里,他都没发现有人活动过的痕迹。 天黑,山上的情况复杂,所有的陷阱都被荒草跟白雪覆盖,这时候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步履为冰,这些邬易都知道的,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照办,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看不到姚蝉,他所剩不多的理智,全都被惊慌惧怕笼罩。 他根本考虑不到自己是否危险。 也不看脚下,四处奔走声嘶力竭的喊着她的名字。 也正因为他的叫声,很快的吸引到来找他的向峰他们。 见他不看脚下,数次踩在危险地带的邬易,向峰倒抽冷气,快步上前将他制止。 “你冷静些!” 看见帮手来了,邬易蹲疼的脑袋终于有了一丝丝清明,他像抓着溺水时唯一的救命稻草般,手指狠狠掐着他的胳膊,“我没找到她……” 我哪里都找了,没找到她。 向峰看着这个情感从不外露的年轻人,第一次理智全无的看着自己,求助着自己,心酸程度可想而知。 而且,透过他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他能感受到他此时的颤抖跟惧怕。 他喉咙翻滚,万般安慰的话说不出口。 第四百二十六章 找到了 失去所爱之人的情感,他怎会不知。 “是我分析错了?还是说,邬亮是在骗我?如果不在这的话,她还能被藏到哪儿?” 邬易使劲回想着这出计划的起始,像是有虫子在里面钻,啃食的他脑袋,让他头疼欲裂。 他不停的回想着里面的脉络,回忆着当初邬亮的神色表情。 不该有错处的。 第一次,邬易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你先等等,对方以死谢罪,这足够证明他没说谎,这周围肯定还有我们忽略掉的细节,你别乱了阵脚……” 孟驰拿着火把,在悬崖边处张望了一下,这也没任何线索,看邬易自己慌了,少不得又是一阵安慰。 既然山顶上没有,只能寄希望在山坡上有没有什么隐藏的洞穴了。 他刚刚已经让兄弟们分散去寻找了,也不知现在有没有下落。 这个念头刚刚闪现,山下就传来喊声。 好像真的是发现了洞穴。 孟驰心里一喜,折转身子要跑下去,可是有人比他更快,邬易跟向峰他们,已经快速的朝山下奔去了。 他想提醒他们,雪天路滑,陷阱危险也多,让他们速度慢些。 但是想到自己都是慌不择路的样子,好像也没多少立场来劝别人。 一行人拎着火把,连滚带爬的往下跑。 没耗费多少时间,终于到了那个被人发现的洞穴内。 估计是想到里面可能会有姚蝉,这些男人不方便进去,就等着邬易先进去。 这个洞穴远远没有当初他们熬硝时的洞穴大。 里面只能容纳三四个人的样子。 邬易心脏猛跳,进去后,却没发现里面有他想要找到的人。 姚蝉并没在这。 向峰他们没等到回应,犹豫再三还是跟着进来,果然没在里面看见姚蝉。 他打量着这洞穴,区别于外面的寒风凛冽,这里面温度还算可以,视线四望,那块大石头上铺着厚厚的床褥,在石桌上还有油灯,以及散落的书籍。 邬易捡起地上的纸张,上面的特殊字迹,确实是姚蝉的不假! 她明明被人禁锢在这里,但却毫无踪迹。 “邬易,别急,我们好好想想,她在这好吃好喝的待着,估计是邬亮的杰作,而她现在没在这了,肯定是因为假的邬亮迟迟不归,对方意识到不对劲了,所以才把她转移。 姚蝉一个大活人,对方带着想跑也跑不远,所以这时候的你不能慌乱,先想想他最有可能往哪个方向逃跑……” 孟驰分析的很有道理。 邬易也恢复了些理智。 对,来的路上并没有碰到人,地面上是洁白大雪,并不像是有人踏足的样子。 这边他跑不出去,那只能靠着下面的那条河。 可是,就算这几日午后稍稍暖和些,冰面有划开的迹象,但此时这个点儿气温骤降,河面再度结冰,他如何都不可能带着姚蝉从水路逃跑。 如果,如果对方嫌弃姚蝉是个累赘呢? 对方要没邬亮那般对她和善呢? “下山,去河上找……” 邬易想到这个可能性后吓得牙齿叩叩作响,起身时候脚下一个趔趄,又坐回了地上,胳膊已经疼的麻木了,他也没理会,撑着膝盖起身后,跌跌撞撞的跟了出去。 有了目标,接下来也就好办了。 他们跑下去,沿着河边寻找。 这几天天气多变,一天里面温度或高或低,这冰面也冻得并不结实,根本无法在上面行走。 就在这时候,突然在距离山脚百米不到的距离,看见河面中间好像漂浮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山寨的少年十二,喜的一蹦老高。 这块地方压根没人涉足,所以在空寂的河面上出现了异物,这肯定是小大夫找到了! 他不停的喊着小大夫,但随即被紧跟而来的六哥,使劲在脑袋上敲了一下。 “你做什么敲我啊!小大夫在那呢!六哥,是我找到的小大夫!” 因为救活了大当家,又不计前嫌的收购他们莲藕,教会他们如何做藕粉,寨子里的日子一天好过一天,他们对姚蝉也是真心尊重,外加喜欢的。 所以他不明白,为何自己找到了小大夫,六哥还这么生气。 真的是奇奇怪怪。 不止是二当家,还有今天一同来找的大家,全都露出一副惊惧悲恸的样子。 “你是不是傻了!”老六把他拉到一边,敲了他脑门一下,又压低声音道,“你自己会凫水,我问你,好端端的人会浮在河面上吗?只有什么才会飘在河上?” 只有什么? 断气的呗。 像是死鱼,溺水而死的人…… 等等! 十二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他僵硬的扭着脖子,看向了那河面上。 难道说,难道说…… 不会吧! 那小大夫平时运气那般好,怎么会像死尸一样躺在水面上? 变故也不过是几个时辰,难道说老天就这么不长眼,要收走她的命吗? 他还在自我否定的时候,清晰的听见耳边传来扑通声,他吓了一跳,循声望去,眼睛见到的,竟是那个书生竟不管不顾,纵身跳进了那冰凉沁人的河水里。 白天温度稍稍高些,河面是有些消冻的。 半下午又冷了,河面又再度结冰。 因为这一冷一热,河面的冰层只有薄薄的一层,远远不能维持一个成年人的体重在上面。 可是…… 看着他义无反顾的朝河面而去,大家都沉默起来。 冬天上冻的河水温度有多冷,他们深有体会。 这个男人看起来文质彬彬,但骨子里倒有硬气,他跳下去后,在水面上艰难游走,面前的冰时不时的阻挠着对方,他没喊冷,为开道,拿着胳膊跟拳头,不停的砸,不停的划拉。 大家也被眼前一幕吓着了。 久久没回神。 害怕他也出事,在不久之后,又有两道落水声传来。 原来是孟驰跟向峰,这时候也双双跳进来了。 他们在邬易身后游着,也朝那黑物游去,中间还不停的挥舞着胳膊,试图把将要凝结而来的碎冰再打散。 要是河面上真的冻结实了,那才是真的噩梦呢。 邬易这时候早就不知寒意了,心口处好像没了温度,数次想要晕厥在这冰冷的河面上,随着他越来越靠近那个黑影,那种疼就越发的明显。 理智跟生理在博弈。 终于,他游到了姚蝉身边。 第四百二十七章 心跳停止 而这一眼,让他那颗麻木冰冷的心,重新恢复了跳动! 刚刚他们都以为,这人躺在水面上,一动不动,叫也不回应,只能是死亡了。 可是凑到近处一看,才发现她身下还有一个竹筏! 竹筏好,竹筏好,最起码可以断绝她是溺水而亡的这个可能。 手牢牢地抓住那个竹筏。 邬易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拿食指放在了她鼻孔下。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男人,此时也停止了前进,他们不敢再往前走了。 现在只能寄希望在邬易身上,但他都伸过去许久了,还没给他们透出个信儿来。 这到底是活着还是没活着,快点说啊,这会吊着人不上不下的,真真是煎熬。 “邬易,怎么样了?” 孟驰忍不住开口问了他。 “活着,还活着……” 其实手指冻得已经没有知觉,根本察不出她鼻息,之所以跟人说活着那都是下意识的反应而已。 他呵了半天的气,冻得发硬的手指终于稍稍有了些知觉,这次他屏住呼吸放到了她鼻下。 虽然气息极弱,不仔细观察根本观察不出来,但那微弱的气体,证明她没死! 他脸上露出笑脸。 紧绷的身子一软。 那是松口气后的如释重负,但这一下,又险些让他被水流冲走。 身子一个踉跄,千钧一发时他紧紧的攥住竹筏,雀跃的朝身后的人喊道,“她没死,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这种发自内心的呼喊,声音也传出去了很远很远。 连续两次报喜,看来她真的没事! 向峰黑沉沉的脸上也透出一丝丝笑的模样,催促他快些把人拉回来。 邬易大声喊完后,想触碰她脸喊人起来,但是自己的手掌冰凉,都比不过那水温,如何能去碰她?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邬易小心翼翼低头,将脑袋贴在了她的脑门上。 有温度,不是冰凉的体温。 老天终于怜悯了他一回,可以不让他抱憾终身。 脱下湿哒哒的外衣,卷做绳子状,一头绑在自己腰上,一头绑在竹筏上。 他拉着姚蝉往河边走。 这时候就能看出有人接应的好处了。 有向峰他们在,汇成路上邬易几乎没耗费多少精力,就把竹筏拉回了岸边。 “谢天谢地,谢谢佛祖保佑,谢大家保佑小大夫逢凶化吉!” 那些寨子里的小少年看见她活着到了岸上,竟然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知道他们是真情流露,大家心里何尝不是涌出一股股的感动? 孟驰看了下地形,“也该谢谢那人把姚蝉当累赘,对方估计没想到咱们会来找人,情急下把她推到河里,想让她自生自灭,可他忽略了今日的天气。 更没想到水面上冻速度会这么快。 如此一来,这个竹筏才会在河面上被冻住,她才没离开咱们的搜寻范围内。” 要不说人经验多呢。 他这么一分析,得出的结论跟事实也差不了多少了。 寒夜里,几人被水打湿的身子不停打着摆子。 邬易没听见身边的声音,半跪在地上,小心的拍打着她的脸颊,叫着她。 可姚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如何都叫不醒。 她身上衣服大部分也被水打湿了,更过分的是,脚上只穿着两只同样进水的毛袜子,竟然连鞋子都没有。 邬易也是慌了,不顾自己身上湿哒哒,还在打颤,竟然要抱着姚蝉回去。 还好被孟驰拦下了。 “现在回去,等到家的时候,她不死也得掉小半条命,现在只能先回那个洞穴里,里面东西齐全,也能暂时当个落脚地,里面有柴,生了火,把她衣服烤干,再喂给她些热水。 邬易,你自己也得取暖……” 他说着说着,又狠狠打了个喷嚏。 外面这种温度,他要真的是湿哒哒回去,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 “好,好!” 邬易想抱起她,可是胳膊上的痛楚让他刚站起来,又不争气的倒在地上。 他两只手上的拳头,一片青紫外,还簌簌的往外淌着血! “还是我来吧!” 向峰蹲在地上,轻而易举的把姚蝉背了起来。 “时间紧急,唐突了……” 他们一行人,很快回了那个洞穴。 不过因为地方小,他们只在里面囫囵的换了下衣服。 等到姚蝉被背进来时,洞穴里面已经烧上了柴火,架起了锅,煮起了热水。 孟驰吩咐手下的兄弟多去捡些柴火来。 等水烧开后,拿洞穴里搜出来的碗,就着热气灌了两碗。 他喝完又给邬易他们喝。 看了下外面的天色,这么多人在这堆着也不是个事,这里面他稍稍年长几分,就大致安排了下一步的事。 他带着兄弟们先回去。 准备好马车干净衣物还有食物过来。 向峰则负责回去跟姚家邬家的人报个信儿。 就说姚蝉已经找到了。 “可是……” 向峰倒对这个安排没什么异议,他就是担心邬易跟姚蝉他们俩人在这能不能顶得住。 “这不用你担心了,回去后快些冲个热水澡,多吃些热乎的东西,再灌点汤药,不然明日要得风寒的……” “那咱们等等吧,等一会邬易身上衣服烤干些,一道回去。” 孟驰看着这个愣头青。 真的是万般无奈。 难道他以为,邬易现在这个模样,会离开吗? 自己这么安排,无非也是想让他单纯跟姚蝉在一起,平复下最近几日的惊慌,顺带给他创造一个安静的环境,消化下今日听到那骇人的真相后的消极情绪而已。 向峰也是关心则乱,也忘了刚听到的那些惊心动魄的秘密。 这会姚蝉是找到了,是稍稍有了些安慰,但这并不能抚平得知父母双亡的真相带来的冲击。 是他太高兴忽略了这一点。 换上干燥衣服喝了两碗热水后身体确实暖和许多,他跟孟驰一前一后离开洞穴,还没下山的时候,身后有道沙哑声音叫住了他们。 是邬易。 俩人示意同行的年轻人先离开。 询问邬易有什么事。 邬易收拢手掌,静静地看着碗里水纹荡漾,恍恍惚惚很长时间,他才抬起头,声音沙哑粗粝,“今天的事不要跟姚蝉说,今晚,就当我没出现过……” 第四百二十八章 亲吻 邬易没头没脑似是心血来潮般交代了一句这个。 这让对面的两人面面相觑。 明摆着想不通他怎么会提出这种要求。 邬易此时明显没有替他们解答疑惑的心思,在这句话说罢后,不管对面表情如何错愕惊讶,他都垂眸不再言语。 向峰想问,被孟驰拉了下袖子,低声制止了。 邬易的能力跟可怕,他们今天可真的见识到了,他都聪明到这程度了,这般要求也是有他的道理吧? 可能是怕姚蝉心里有阴影,又或者是不想让姚蝉知道他的过往,想在她心里保留一些尊严,不被人可怜。 但不管为何原因,不让姚蝉知道他在背后的付出,这也太遗憾了吧。 哎,人家都开口请求了,他们也没道理拒绝。 他们夫妻的事,还是自己解决吧。 向峰想明白这些了,也释然了。 外面冷呵呵的,他埋头大步往前走。 往前也走了好几步,还是忍不住扭头看了眼那个洞穴。 其实洞穴里面什么样的,他们看不大清楚。 只能看见火把照亮的墙壁上,那道影子孤零零的投在墙上,许久许久,都没有动弹一下。 ………… 冷,身体好似掉到冰窟里一样,连骨头缝都带着丝丝的寒气。 她蜷缩着身子,试图暖和些,但明显是徒劳的。 潜意识里知道这时候危险,她想睁开眼,但眼皮似有千斤重,不管怎么努力好像都睁不开眼。 就在痛苦难受时,脚上不再寒冷,好像有人将它放在暖和的胸膛上暖起来,温温热热,极其舒坦。 暖和的温度从脚底升到身体。 就连冰凉的身子,也被那人很好的保护起来。 不行,刚刚舒适了片刻,她意识到现在不对劲,又抗拒的摇头。 “姚蝉?” 对方将她挣扎力度缓解,把她抱在了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 熟悉的气味弥漫,就连熟悉的声调也在耳边响起。 是邬易来了? 紧绷的那颗心落回到原处。 少女的青丝被暖色的摇晃的光打湿,苍白的面颊因为温度的攀升,逐渐透起了红晕,外面飘落的雪花落到地上,静悄悄的,似乎也将外面的声音全都笼罩起来。 邬易坐在昏黄光亮摇曳的一方天地,静静的看着怀里的她。 睫毛纤细,脸颊白皙,明明朝夕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却依旧看不厌这张面容,就是这么一张脸,这样的一个人,却像是汇聚了天下明丽的亮色。 他怅然环顾周围,心中像被挖掉一块般,空落落的。 这一晚上的姚蝉闻着熟悉的味道,睡得是从未有过的踏实。 不过睡梦中也有烦人的时候。 好像梦到一种令人羞耻的画面,睡梦中鼻腔跟唇舌间弥漫着一股湿冷但依旧带有熟悉的馨香。 那种反复试探的唇舌,凉凉的又带着柔软的唇畔同她纠缠在一起。 明明是梦,但是那种急促的呼吸跟强烈的侵占,又是那么真实。 或许知道是梦,所以在梦里,她也努力的回应着对方。 只是唇齿交缠,气息交融,就让她沉浸在梦里,久久没能清醒。 ………… “姚蝉,姚蝉……” 正陷入到腥甜的美梦中时,耳边传来扰人的声音。 她眉目紧皱,想把乱人清梦的声音打散,但随着她哼唧了一声,叫她的声音更加急切了。 不止如此,身子也晃动的厉害。 是谁在推她? 姚蝉努力睁开眼皮子,抱怨声还没说出口,嫂子惊喜的大嗓门就喊了出来。 “醒了,醒了!” 她重重拍了两下自己的脸蛋,不顾自己龇牙咧嘴的表情,连个废话都没同她说,就一溜小跑到院子,朝院子里大喊,“姚蝉醒了,姚蝉醒了!” 一时间数道脚步声蜂拥而至。 得亏嫂子的那几个巴掌,姚蝉稍稍恢复了些理智,等她坐起来的时候,才惊奇的发现,自己此时竟然回到了家! 屋子暖和舒适,空气里有好闻的橘子皮,周围摆设的全是她精心准备的小物件。 身上穿的衣服是自己做的,舒服暖和干净的居家服。 还有嫂子,还有好几张担忧却无比熟悉的家人面孔。 她摸了下额头,没发热啊。 她不是被人掳走了吗? 不是被人看管不能活动吗? 咋会在家。 昏迷前的记忆回笼,她拍了拍脑门好让自己更清醒,“这是怎么回事?” 祝月兰捧着一碗鸡蛋红糖水递到她面前,“你都昏睡了两日了,可把我们急坏了,你要是再不清醒,你二叔他快把人大夫给烦死了……” 昏睡了两日? 她自己还真不知道,怪不得睡梦中那么舒服,还,还有闲心思做了春梦。 几乎是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嘴唇。 迷迷糊糊一阵察觉到对面数道狐疑担忧的目光,她脸一红,迅速放下手接过了那晚鸡蛋糖水,喝了一口后又想起什么一般,焦急道,“对了,你们知道我失踪幕后黑手是谁吗?” 不等人回答,她就抢先说道,“是邬亮!” 竟然是邬亮,竟然会是他! 虽然他把自己带到洞穴里,好吃好喝的伺候了几日,但是不跟外界接触的这些日子,她一直思考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他会把自己掳走。 她问了无数遍,这人也一直不回答。 只派人守住了洞穴出口,不让她出门活动。 原以为她说完后,大家会同她一样,惊讶到不行,可是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大家都有点沉默好像早就知道这件事一般。 “嗯,这个我们清楚,而且也找到了他的尸体……” 尸体? 死了? 姚蝉手上不稳,满当当的鸡蛋水倾倒,把她衣服还有被褥全都打湿。 嫂子怕烫着她,大呼小叫的帮她掀开被子。 她缓慢的转头,无意识的复述了一遍,死了? 虽然他不明缘由的把自己掳走,但不能否认的是,在镇上子母桥快要出现踩踏事件的时候,是他护着自己走出了危险圈,就算掳走她的那些日子里也没为难她。 她不是圣母心,更不会觉得对方做这种事是应该的。 但是熟悉的人突然死了,有些意外。 第四百二十九章 贞洁 就是觉得,是罪不至死。 说真的,就算到现在为止,她心中的不解跟疑惑,是远远超过于痛恨的。 到底是相处了那么些时日的人…… 估计是看明白姚蝉的难以置信,嫂子低声开解她,“你还记得薛洪吗?当初他伏法时不是还有一个同伙没抓到吗?邬亮就是那个同伙。” 刚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自己都难以接受,一个劲的说弄错了。 又何况姚蝉呢? 那个人那么老实,平时小孩子们捣乱,欺负他,这人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又怎么可能心狠毒,沾上这么多条人命呢? “他,不会的,他那么老实憨厚。” “知人知面不知心,那次血洗人家镖局镖师,还能说是误会,这次镇子上出现的着火事件呢?背后就是他的手笔,这个人亲口承认的,绝不会有假,不然他怎么会在东窗事发后,选择自我了结?” 他背后所作所为,除了邬易爹娘的事刻意隐瞒了下来。 其余的,向峰都一五一十的同大家说了。 这事确实难以消化,但她又必须消化。 嫂子跟未来二婶帮她把被上的狼藉清理干净,而这时候,姚蝉也才稍稍从震惊中恢复过一丝丝的理智。 人已经去了,而且他也不是表面那么无辜,她也就没再继续纠结。 不过…… 视线在屋子里搜寻几遍,没找到她想看到的人。 姚蝉纳闷,“邬易人呢?是他救我回来的吧。” 犯事的是身边绝对不会引起怀疑的人,但姚蝉觉得,对方再狡猾,也抵不过邬易,也只有邬易的聪明才智,才能堪破这谜团。 可她没发现,在她话落后,大家都露出几分复杂神色,“他啊,好像是去邬亮他爹那了吧,我们也不清楚具体的,还有,这次救你出来的,不是邬易,是向峰。” 当时邬易好像是在山上找她的。 是向峰逼问出结果,又马不停蹄的把人带回来了。 “是向峰吗?”姚蝉又一次目瞪口呆。 竟然是他? 看不出来这年轻人本事还不小呢。 不过不管是谁吧,经历了一场祸事,也让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等到邬易回来了,就同他表明一下心思吧。 兜兜转转这么久,也该戳破那层窗户纸了。 见她不吭声了,以为她也在消化着情绪,大家不约而同的退了出去,仔细一看,好像还透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祝月兰跟徐氏是同她关系最好的女眷。 出来后,小心的关上房门。 俩人到院子里,确保说话不会被姚蝉听见,才双双叹息一声。 姚蝉醒了,这是好事。 可是,眼下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啊。 姚蝉回来昏迷了两日,邬易除了最开始来这猫了一眼,再往后就没往她跟前凑过。 这要是没点问题,谁能相信? 都是女人,还是敏感的女人,怎么可能不揣摩出男人的心思? 虽然姚蝉是被找回来了,对,这个没错! 可是,她也消失了小五天啊。 一个女人消失了五天,还是被一个男人藏起来五天。 就算她们检查过姚蝉身子,没有任何不好的痕迹,清白还在,但在男人眼里,他就没点不痛快,就没点想法? 更何况,更何况邬易还是举人,还成了解元。 未来还有那么好的前途。 这样的男人要是有点想法,姚蝉可咋办。 虽然平时他们夫妻关系那么好。 但事关名节啊! 她们也希望自己这是胡思乱想。 但是,但是往常看着邬易对她的在乎模样,怎么可能两天就露了一面啊! 当然,这也是他们的猜测,具体怎么回事,还是得小两口自己解决。 ………… 却说此时,在他们家所隔不远的破落的小院里,一道人影伫立良久。 邬易站在树下,紧盯着树梢上的那两只麻雀。 也不知他在院子里站了多久,身上满是寒气。 许久,屋里才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咳嗽声,就像是个讯号,久没动静的他,终于稍稍换了个姿势。 咳嗽声不止。 邬易迟疑再三,还是推门而入。 屋内虽然破败,但是整理的干净利索,透风的窗户被一层层的用纸糊住了,就连那门后面,都堆满了整整齐齐的炭块。 好像没有生炭盆,屋子里冷的跟冰窖似的。 他进来后,屋子里传来模糊的带着几分希冀的叫声。 “是亮小子回来了?” “不是,是我,邬易。” 他不敢上前,为了逃避似的,故意忙碌着。 当他夹着炭块往炭盆里放的时候,老人咳嗽停止了。 到底是躲不过去的,他倒了一碗热水,拿起桌边的药送到他跟前。 老人摆摆手,示意他放到一边。 邬老丈跟他面对面,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他,他现在在哪?” 分明做好心理准备了,也对即将面临的画面有了初步的心理准备,可当追问真的来了,真要对那张苍老的脸说他的下场时,邬易还是躲闪了。 明明做错的不是他,为何还是要面临这么难的画面,邬易摇摇头,“我现在不知道……” 屋内又陷入了沉默。 这种沉默,真的比指责,比辱骂,还要难受。 当初是他利用了老者,是他故意让人捎信,说邬亮在山上出了意外下落不明。 是他为了牵制对方,故意把身体不好的老人喊过去。 又为了逼问出姚蝉的下落,故意冷眼看着老人难受挣扎了许久。 一切的一切,虽是事出有因,可他到底利用了长辈,让他受到了严重的折磨。 所以,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面对老人,他又如何能把那人死去的消息,轻描淡写的告诉他。 “邬易,你从来不撒谎的,你知道了些什么,就如实的跟我说,我这把老骨头,还是能撑得下去。” 邬亮去世的事,瞒不下去的。 “叔公,您节哀……” 就算恨死了他,在叔公面前,也要稳住脾气。 不能泄露出那些可怕的真相。 他不能说那个男人,不是邬亮,不是他的真儿子,更不能说,朝夕相处的假儿子,是杀了他真儿子的罪魁祸首。 第四百三十章 送别 他不能让饱受折磨的人,再经历一次打击。 “族长说,会给他寻一处风水好的地方,将人下葬的。” 本来,如果不是看老人的面子,那个人是要抛尸荒野的,现在真相大白,也上报了官府,人已经死了,除了把他恶行公诸于世,平复民怨之外,也没有其它可以补救的法子了。 毕竟人已经死了。 况且那日他的尸首被抛在深山里,血腥味引来了山里的野兽,后果可想而知。 等到同族的人找到时,已经残缺不全了。 这样的尸首官府处置都无法处置,被拉去,也只能扔到乱葬岗上。 老人咳嗽了两下。 老者脸上没有悲伤,没有难受,他只是在屋内,幽幽的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连带邬易心里也跟着颤了一颤。 “易小子,这事错又不在你,那小子啊,我早就知道他不会有好下场的。” 老者模模糊糊中,看见那张年轻面孔惊讶抬头。 他苦笑一声,“你还真以为我眼瞎了,心也瞎了?我自己的儿子,我能认不清楚是啥德性?打他回来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那小子还自以为瞒的天衣无缝呢。” 就算真的邬亮离家多年。 就算眼前的那个,说话的嗓音,做事的习惯都别无二致,对他们父子之间的小事都一清二楚。 就算周围的邻居,族里的人,都没分出来 他还是知道回来的不是儿子。 试问天底下,又有哪个当父母的认不出自己孩子? 而且,那傻小子见他眼睛不好,以为他耳朵也不好,不知道他刚来的那几个夜晚,每天晚上磨刀不说,站到自己床前面,举起刀又放下。 可这又如何。 他一条贱命,他能这么哄着自己,逗他开心,那他愿意拿走就拿走吧。 可惜他没有。 也不知什么时候,俩人就这么互相就半生活下来了。 多年相处下来,他们跟真的父子也没区别了。 “您知道?” 邬易喉咙像是塞着一团棉花,干涩的厉害。 “我哪儿能不知道啊……邬易,他是不是做了很多坏事?” 邬易眼角有泪流下。 不说语,足够证明什么了。 “咎由自取,咎由自取,我劝了他这么多年要胸怀开阔,他竟是从来没听进去过……” 老人枯瘦的脸皮抖动,浑浊的眸子滴下两行清泪。 他情绪激动,咳的声嘶力竭。 邬易想拍他后背,帮他顺气,但是老人好像怕传染到他一般,挥着手隔开了他。 老人让他走,但邬易走不了。 他撩起下摆,跪在了地上。 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他都不后悔对那个人的手段,他临死前的纠结,痛苦,以至于忏悔,他全都不放在心上。 但是面对这个无辜的老人,他却不能像对待那个人一样,做到毫无歉疚。 老人感觉到地面震动,摸索不到他的身影,努力的睁开眼,模模糊糊看到地上一团黑影。 这个小子啊! 他颤颤巍巍的手,摸着他的头顶。 “那个小子临死,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如今死了,我难过,也只是因为那几年的相扶持,你不用放在心思。 邬易啊,你小子是我看到大的,你乖巧,孝顺,聪慧,隐忍,但心思也重,爱往心里藏事,委屈自己。 叔公没跟你说,他的死跟你无关,我的病,更是跟你没定点关系。 你按着你的心意来,叔公就怪不到你头上。 因为啊,我知道你是对的。 你个娃子有自己的考虑嘞……” 他精神头好像不是很好,说了几句话后,又努力的喘息几口气,隐约听见耳畔传来隐忍的啜泣声。 他这会也不知道为何,身子觉得轻巧了好多。 一直憋在胸口的那种压迫感没了,身子也感受不到寒意了,就连力气,都好像比以往大。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手摸向他的脑袋,慈爱低声道,“你是个好孩子,就是心思太重,不爱放过自己,叔公倚老卖老,劝你几句。 人活着啊,没什么想不开,迈不过去的坎,现在你再难受再痛苦,过个两年,回头再看看今天的难受,就不值一提了。 那日的事,你不要歉疚,更不要觉得我身子恶化,是你导致的,就算你不找人给我传信,我也是要上山的。 邬易,我这身子骨能熬到现在,已经是老天爷的恩赐了,叔公多活了这么些时日,已经满足了。 你啊,千万记得,不要歉疚,不要难过,我,我不怨你的啊。” 邬易喉咙剧烈翻滚。 感受到他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拍了头颅两下。 又颓然的落到半空。 强忍着眼泪再也忍不住,争先恐后的从眼眶里流淌出来,一滴滴的砸到了地面。 很快就晕染了那块泥土。 “叔公,我,我好像有点后悔了……” 只有两个人的空间,只有一道呼吸声的时候,他低声的呢喃着。 他真的后悔了,当时该有别的法子拖延住他,只要他再多想想,一定能想到更好的法子,不用让他老人家出面。 是他没处理好,是他把叔公推到不归路的。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可惜,没有人回应他了。 先前咳嗽声,拉风箱似的呼哧喘息声,眨眼间全都消失了。 他抬起头,看着身前那个歪头靠在被褥上的老者,他脸色难看是人死时候的土灰色,但是他脸上神色又是安详的。 那只方才还抚摸着头顶的那只手,这会无力的垂落在他身边。 他努力的面带安详离开了。 邬易手指颤抖的伸到他鼻翼下。 明知道结果,还是不死心的想尝试一下。 他跪在地上,后背不停的颤抖着。 记忆里的老人年轻时分明也是健朗的,眨眼间就没了呼吸。 也就在这时候,紧闭的房门啪的一下从外面冲来,北风夹杂着寒意瞬间涌入房内,炭盆被风掀翻,燃烧的炭火不屈的闪烁了几下,最终还是湮灭。 邬易起身,将他放倒在炕上,把他还带着余温,还不僵硬的手臂摆到两侧。 低声呢喃道,“叔公,走好……” 第四百三十一章 丧事 今天的天儿可真冷啊。 他步履蹒跚的出了屋子,靠在墙上控制着情绪呼吸。 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他调整好呼吸后,望向来人。 是族长拎着一只肥硕的公鸡还有半篮子鸡蛋进来了。 见到邬易在这,他眼前亮了下,正要同他攀谈时发现了他的难看脸色。 都活了大半辈子了,经历的也多,他从这点就已经联想到屋内的老人,脸上也变得难以置信起来。 “把他同邬亮埋在一起吧。” 邬易脸上满是疲惫之色。 对面的老人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消息,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手上的鸡蛋鸡肉也被摔在地上。 年迈的老者跌跌撞撞跑进了屋内。 没多久里面就传出痛哭声。 俩人年龄相仿,自小玩到大,族里像他们这般年纪的老头子,满打满算也就他们二人,眼下他走了,好像自己过去的那些岁月记忆,也跟着没了。 被剩下来的老伙计心中是多么悲伤,可想而知。 耳畔传来炮竹声,院墙外面是小孩子们天真活泼的玩闹声。 墙外的热闹同墙内的悲伤寂寥形成了鲜明对比。 邬易一步又一步,艰难的往外走。 原来今天是除夕啊。 明日就是新年了,竟然是新年了。 本该万家团圆的日子,他竟要学会接受失去了。 ………… 姚蝉到这个时空第一个新年,过得并不是那么如意。 因为邬家走了一个老人。 虽说先前对他的身体状况有一个大致的了解,像心梗这种症状本就难熬,加上还是冬天,生存几率更是渺茫,但就算如此,在得知他死讯的时候,她还是难掩失落。 这个老人,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假邬亮一死,他连个摔盆子的后人都没。 后来也不知邬易怎么跟族里说的,就主动揽下了这件事。 老人除夕没的,按照这边习俗,尸体得放几天,当地有停三、停五、停七的规矩,也就是说家属可以根据自己的安排,选择放三天、五天或是七天。 没有硬性规定。 因为是过年,要忙的事也多,族里统一商定后,决定停三天。 一来是让他早些入土为安。 二来也是留出时间给族人拜年。 大年初一这天,姚家没有贴对联,没有放炮仗,甚至都没来得及置办年货,还是未来二婶心思细,把二叔那边的年货跟食物往这边匀了些。 俩人开春就要成亲了,虽然没住在一起,但兄弟俩家里家外,全都是她在操劳。 本该合家欢的日子,现在却这么冷清。 姚蝉抬头看了眼黑压压的天,小声嘀咕着可不要再下雪了,不然泥路难走,邬易跟满仓大哥他们咋去抬灵啊。 正唉声叹气时,衣摆下面被她轻轻扯了一下。 姚蝉低头,看见她妹妹眨巴着水润的大眼,可怜巴巴道,“姐姐,我饿了……” 她愁眉苦脸时间太久,竟忘了时辰! “怪我怪我,姐姐这就去给你们煮饺子。” 本家的人,还有二叔他们这会都去那边帮忙了,她本来也想去,但是她被人救回来后,多少有点发热,嫂子怕她身子吃不住,就让她在家养病。 加上灵堂嘛,身子不好的人容易被冲撞,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吧。 就这饺子还是嫂子她们冻好送过来的。 煮好饺子,哄好俩人吃完。 看着还剩不少的饺子,她心里又蠢蠢欲动起来。 邬易在那当后代守灵,估计忙的厉害,再说办丧事,那边能吃上什么好吃的。 姚蝉摸了摸自己额头,温度没那么热了。 手脚麻利的把饺子煮好,拿大碗盛上放到了竹篮里,怕饺子凉了,还不忘用碟子盖住,拿衣服围在大碗边上,尽可能的保温。 都说小孩子眼睛能看见不该看的东西,她就没带俩人去。 把他们送到嫂子家,让他们跟桃花他们玩后,自己飞快的往办丧事的地方去了。 灵堂那确实人不少,多数都是本家的。 她进去后四处张望,看见嫂子了急忙跟她招手,等嫂子靠近时,她小声问着邬易在哪。 “还在灵堂那烧纸呢,昨天到今天,好像都没吃什么东西,你来的正好,进去劝他吃两口吧。” 她这会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俩人现在气氛有点尴尬,多接触接触,没准能打破这种局面呢。 这时候正是吃午饭的时候。 掌勺的,是族里手艺稍微好些的长辈。 吃的也是窝窝头当主食,用白菜豆腐还有猪肉熬成的大锅菜。 她进来的时候,院子里好些年轻人捧着大碗,蹲在一边说着话吃着东西。 不管是年轻的还是年老的,见到她后,全都热情的跟她点头打招呼。 姚蝉同样回以善意的微笑。 但当她踏入到灵堂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灵堂布置的简单,肃静,在屋子里正中央摆着一副棺材,棺材前面摆着果盘还有火烛,晚辈们进来,都是捧香进来的。 所以不大的屋子,这会满是缭绕的香烛味道。 而且有风的时候,会吹的白色幡布四下晃荡。 本来没啥大事的,但被这种环境氛围一刺激,她不由得再次打了个冷战。 然后,漂移的视线落到了跪在棺材旁边,背影挺拔,却一动不动的年轻人身上。 邬易也不知在这跪了多久。 在她进来后这么长时间,竟也一动没动过。 她把篮子放到一边,引着了香后,小心翼翼的插到香炉里。 作为后人的邬易感觉到有人来了,朝她磕头回礼。 姚蝉退后好几步,也不能受这个礼啊。 “是我” 自打醒过来后,就没见到他,这么些日子不见,他消瘦了好多,当然轮廓也更加鲜明,就好像是这几天不见,他已经脱离了为数不多的青涩之气,完全变成一个男人了。 听见是她的声音后,邬易嗖的一下抬头。 他胡乱看了她几眼,又把心内瞬间涌上前的万般思绪,全都压了回去。 “你怎么来了?” 他此时的语气疏离而冷淡。 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姚蝉愣了一下,转而想到他现在的处境,自觉地十分能理解。 第四百三十二章 断情 “我怕你吃不好,来给你送点吃的。” 说完拿过来带来的篮子。 邬易见她不断的邀请,心里的天平也不停的在摇摆,想到今天是大年初一,是万家团圆的日子,他自嘲的笑了下,也就让他由着自己心意,放肆一回吧。 抬起没知觉的腿时,因跪的时间太长,修长高挺的身子一歪。 还好姚蝉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赶紧撑住了他的身子。 俩人身子接触后,邬易几乎下意识的推开了她的手。 姚蝉一时间也有点想入非非。 本来说见到他就跟他说一下自己的心意,但是在灵堂上,那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那种亲密话啊。 也罢,再等上一些日子吧。 邬易吃饭的时候,姚蝉就在旁边看着。 不过他心情似乎不怎么好,连带来的三分之一饺子都没吃完。 家里有老人去世,心情不好,她能理解。 “你回去吧,这又吵又乱,不利于你养病。” 这是明晃晃的在赶她回去,但是,人都是有滤镜的,想到他这么做,也是关心自己。 所以被人撵了,她也不恼。 她慢悠悠收拾好东西,不过临走前也不忘安慰了他两句。 也就是人已经没了,活人还要好好生活的。 但是不管她怎么劝,对方都没很回应他,细说来,就是有点冷淡。 今天的邬易奇奇怪怪的。 刚从灵堂出来,正好撞上在外面偷听偷看的嫂子,眼瞅着自己上不了台面的事被姚蝉抓包,她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显然她也看出来了邬易的态度,确实产生了很大变化。 还好姚蝉没怎么放在心上。 看来有些话,是得提点提点,敲打敲打这个本家弟弟了。 见姚蝉似笑非笑的盯着自个,她灵机一动,接过她手里的篮子,“邬易胃口不好吧,来,你满仓哥他是个胃口大的,正好把吃剩的给他,反正他们哥俩,谁也不嫌弃谁。” 姚蝉哪儿有怀疑啊。 直接把篮子递了过去,“那敢情好。” 邬满仓已经吃饱了,哪儿能想到自个媳妇又端着大半海碗的饺子过来,有点抗拒的不想吃。 可媳妇偏偏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加上这饺子确实香的不行,犹豫之后,加上也拒绝不了,捧着圆滚滚的肚子,一个夹起一个,吃的那叫一个痛苦。 吃饱喝足了,也送走了姚蝉。 徐氏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先前那张毫无所知的脸,只觉得烦恼一阵高过一阵。 变了,邬易真的变了。 他咋能用刚刚那副态度对待姚蝉呢? 这次幸亏是有丧事做掩护,姚蝉没发现,要是她知道男人嫌弃她了,该有多难过啊…… 不行,还好明天就下葬了。 等下葬之后,她一定要好好找那小子说道说道! ………… 停尸三天,大年初二这天,就得把老人下葬。 邬家晚辈们,抬着棺材,一路吹吹打打的,到了坟地。 墓地是早就安排好的。 大家小心翼翼的把厚重的棺椁落到地下,拿土掩盖着,期间沉默无言,谁都没主动询问那墓碑旁边小小的,没有立碑的土堆里安葬的是谁。 生老病死,人生常态。 本家一个长辈去世了,大家是挺难过的。 但是日子还得过啊。 再说,只是一个长辈,当时难过就过去了,这也不能跟自己至亲离去有一样的悲恸。 回家脱下麻衣,该走亲戚的走亲戚,该拜年的去拜年。 徐氏看着邬易回老宅那边整理尾声,也跟着他一道过去。 院子里已经没人了。 如果不是洒了一地的纸钱提醒,谁能想到一个时辰前,这里还是人声鼎沸呢? “邬易!”徐氏喘着粗气,叫住了他。 看得出来,邬易见到她后还有点惊讶。 不过意识到她来可能是想帮自己打扫狼藉,勉强勾起嘴角,“嫂子,不用帮忙了,我自己能行。” 啥来帮忙了,她来是有正事的! 眼瞅着也不能打哑谜,她开门见山道,“邬易,嫂子是看着你长大的,有些话,我托大教训你一下,你别生气……” 邬易这么聪明,怎会猜不出她此时想说什么? 但是瞥见门边出现,又及时掩藏起自己的那道身躯,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经没有任何不舍得情绪波动了。 “嫂子,我不生气,您说……” 徐氏张张口。 她要说的,也只是姚蝉。 生怕姚蝉受了欺负,她做了半天心理准备,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着,“你跟姚蝉最近是怎么回事?她死里逃生,最需要的就是家人的关怀陪伴,你倒好,她昏迷的那两日,就露了一面……” “嫂子,那不是我在忙吗?” “你忙?你忙什么了?那两天叔公还没去世呢,你有时间吃饭睡觉,就没时间来看下生病的媳妇? 还有这两天,你守灵,是,我就不说什么了,但你总归要对姚蝉的态度好些吧,没见人每次来给你送饭的时候,都是愁眉不展的?” 邬易不吭声了。 到底是当弟弟疼的人。 徐氏口气重些,她也有点心疼。 但是这小子不敲打不行啊。 “你小子可别学戏文里的那些负心汉,刚有点本事就抛弃糟糠妻,咱家能有现在,都是多亏你媳妇呢……” 邬易掐着自己手掌心,把上面的伤口扣开,利用巨疼刺激着自己,才努力不把视线移到门外的那人身上。 这边,她还在喋喋不休。 “还有,嫂子能大概猜出你的心思,但是邬易,嫂子是过来人,到底出事没出事,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你啊,尽操那些没用的心……” 既然这种事是最不可避免要谈及的,那自己就要帮他们说开。 原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可谁知,她话音刚落,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他,突然开口,“那她消失的五天怎么算?” “啥五天三天的,那又不是她想的,再说那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徐氏急了。 原来这小子真的是担心这个! “嫂子,我决定了,这两日收拾下行礼,马上跟乔翰林一道上汴城,准备春末的考试,到时候……” 去考试是好事,可是他这口气,咋好像是要跟姚蝉一刀两断? 第四百三十三章 疯了疯了 徐氏觉得自己脑袋可能是混乱了,对他的意思理解错误。 她深吸好几口气,等安抚好慌乱的情绪,盯着他直接说开,“你去考试,为了前途,我不拦你,但是,姚蝉这边你要怎么说?你是真的嫌弃她了?你们当初那般恩爱……” 她是想要个心安。 想从他口中清晰的说出,未来给姚蝉的一个保证。 保证不会抛弃她的承诺。 俩人对视着。 眼中都带着执着。 许久,邬易笑了下,似乎是软化了,可接下来他说的话,却跟他此时的态度截然不同。 “嫂子,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事到如今我需得跟你说清楚事实真相,我同姚蝉,并未有夫妻之实,当初她冲喜到邬家,我们就做好了约定,在我身子好之后,就要分道扬镳。 约定时间是一年。 现在新年已过,虽没到整年,但也算计划即将到期,所以,我这一两日就会同她说明白,当然,我们分开后,我还会把她当亲妹子看待。” 这些话好像是打了无数遍的草稿。 这几日反复在他胸口盘旋,却一直苦无机会说出。 现在一吐为快,心里疼的厉害,但多少还有种尘埃落定的轻松。 他不知道这一席话,对对面的人,带来了如何大的冲击。 徐氏呆在原地站了好久,花了好久好久才消化掉这些话,她惊叫一声,跟失了理智一般,使劲捶打他的胸口,“你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姚蝉那么好的人,你竟然为了前途,说出这种谎话?! 还兄妹?! 人家稀的跟你当兄妹?! 什么她失踪五天,名节有损,什么是冲喜的娘子,有一年的期限,这分明是你想抛弃糟糠的说辞! 邬易!你咋就变成这样了? 你不喜欢姚蝉?你真的以为嫂子是瞎子,看不明白你看她的眼神是啥意思? 你啊你,你要我说你什么好! 现在!你把话给我收回去,更不许到姚蝉跟前瞎说,我也就当全都没听见! 你,你要是真的敢做对不起姚蝉的事,我以后就再没你这个兄弟!” 徐氏以前看戏文,十分厌恶那种陈世美做派的人,也数次跟姐妹妯娌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但邬易在她心里不是这样的啊。 头疼,脑袋胀,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把那些人,同眼前的邬易联系起来。 她训斥之后,气的身子直打颤。 她越是愤怒,就越发显得对面的男人淡然冷静。 他神色未有波动,别提愧疚,痛定思痛,就连一丝丝的小难过都没。 他斯文俊美的脸上平静无波,口气也是随意平静。 “嫂子,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不愿勉强自己,希望嫂子你能明白能支持我,还有,今日谈论的话,你同姚蝉说,她也会理解我的。” “邬易你现在本事了,是你口才了得,我说不过你,我教训不了你,但有人能治得了你,等着,我这就喊你叔公过来!” 疯了疯了! 听听他说的啥! 放着这么好的姚蝉不要! 这小子一定是猪油蒙了心,是得了失心疯了! 她埋头往外跑。 那颗心过于愤怒,以至于都没观察门外环境,谁知刚转弯就跟不知在外面听到多少的姚蝉撞了个满怀,先前面上的愤怒瞬间被这惊慌失措代替。 要换成别人,她早就破口大骂了。 但一头是一直看好的弟弟,一个又是喜欢到骨子里的弟妹。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是该跟同姚蝉同气连枝,大骂那小子,还是帮他说好话,先安抚住她才行。 就像是卡壳的机器一样,她支吾了半天才蹦出句,“姚蝉你放心,嫂子一直是向着你这边的。” 眼下事情已经脱离了她可以控制的范围,再说她也是心虚,好像自己变成邬易那个阵营,白抓挠心,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急中生智后,干巴巴留下那么一句话,埋头冲往家里。 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她得把公公搬出来才行。 姚蝉想拦没拦住,盯着自己脚尖好半天还没消化掉这个事实。 你说事情怎么能这么讽刺。 她揣着姑娘家的矜持跟欢喜,想来同人表明心迹,可是竟听见这么直白的剖析。 道理没错,说的也是事实。 人家作为男方有顾虑也是对的。 可是心里为啥还是那么难受。 活了两辈子,就算小心再小心的处理自己的感情,努力不让自己沉沦,可到底还是功亏一篑。 自作多情的事,有一次就足够了,她竟然傻乎乎的,连续陷进去了两次。 对,现在该做的就是快点离开。 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去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情情爱爱什么的,完全打击不了她。 脑袋是这么想的,但心还是紧紧紧紧的收缩,让她喘一口气都无比的艰难。 稳住,稳住,又不是第一次了,也该有经验,把你经验拿出来,轻松看待这次的事。 这不算什么,本就是打伙过日子,你又不是不清楚,是你没遵守规则,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这又能怪谁。 你这会应该庆幸的是,还没表明心意,自己那点旖旎小心思没被人发现。 要是表明心意了,再被人无情拒绝,那才真是丢脸丢回了老家。 对,就该这么想,快回家,快别丢人了。 劝好自己了,心头还是有点小小的委屈。 她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 就算,就算她失踪的事是事实,可俩人朝夕相处了这么多时日,就算没一点点动心的征兆,也不该,不该因为这个缘由嫌弃她吧。 还说什么名声受损。 真是,真是…… 眼泪挥洒在地上,她吸了下发酸的鼻头,转身回去。 可惜,就在姚蝉急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时,身后传来沙哑的叫声。 意识到声音的主人是谁后,她身上突然有了力气,不顾三七二十一埋头就跑。 但因为身高差距没跑几步,脑袋就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因为当时是低头跑的,这么个姿势下来,就导致她鼻子使劲的撞在对方胸口上。 力气太大,撞的太疼,好像找到了发泄理由,眼睛瞬间堆满了泪花。 第四百三十四章 一刀两断 姚蝉捂着鼻子绕过他。 “抱歉,借过一下。” 时至今日,还说什么,还有什么必要见面。 还嫌她不够傻,不够狼狈吗? 邬易收回拦在她身前的手掌,背在身后,他眼里的疼痛一闪而过,垂眸看着那个漆黑的头顶,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了声调,“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外面,不然……” “不然不会说的这么直白,这么露骨?” “是我的错……” 快刀斩乱麻,这是他一贯奉行的立场,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冷言讽刺她,分明是这样想的,但谁知道理智要跟他做出的就是背道而驰的行为? 是因为眼泪吗? 姚蝉飞快的眨掉眼里闪烁的泪花。 “你没错,毕竟当初我们的夫妻关系就是假的,况且你说的也没错,我确实是失踪了几天,本就是名声受损的人,就算如今依旧青白,但也是高攀你不上。 但是我有一点不明白。 你口口声声说对我只有兄妹之情,那我问你,当初为什么冒着失明的危险要救我,为什么前几天又要送我那木雕,还,还用那种眼神看我……” 邬易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因为什么? 因为他确实是喜欢她的,这种喜欢是刻在骨子里不受他控制流露出来的。 因为他以为自己可以把握住她的。 可惜这么美好的人,他不配拥有。 邬易以前从不相信人能完美掩藏好自己的情绪,但他此时冷嘲一笑,眼下他不止做到了,还做的这般精湛。 对急需一个答案的姚蝉。 他歉疚道,“从头到尾,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保护你,送你玩意,逗你开心,那也这是出自于一个兄长对妹妹的疼爱而已,要是我有什么逾越的行为给了你错误的理解,那是我的不对。” 俩人这会心情都不太好。 谁都没注意到远处疾行而来的脚步声。 姚青河哥俩到这后头一句听见的就是这个。 当时哪里还能忍。 姚青河先前最怕的就是邬易发达了欺负姚蝉,看不起姚蝉,当然也害怕他们哥俩没啥本事,给姚蝉挣不了面子,所以对待邬易那叫一个好。 现在可好,听他的话,这不止是欺负人了,这是要抛弃人啊。 大脑充血的姚青河抓着他的衣襟,一拳砸他脸上。 眼瞅着他还要砸时,又被紧赶而来的邬家晚辈们拦住了。 谁家兄弟谁心疼啊。 被人拉开后,姚青河还不断跳着想打人,他大力挣扎着周围束缚,面红耳赤喊着,“别拉我,别拦我,你们好好问问你们兄弟刚说的什么鬼话! 他还算是个人吗! 要不是姚蝉照顾你帮你搭理家里,送你上书院,你小子能有今天吗!” 事情还没水落石出,没准就是个小误会呢,说开就好了,拿能说动手就动手。 “哥,别拦着他,我是该打……” 邬易捂着脸低声叫道。 荒僻败落的小院里人头攒动。 大家都是临时被喊过来,根本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来拦架吧好像当事人都还挺激动,一张张不解的面孔还有劝都不知该如何劝的一家子,乱成一团。 “够了!” 被人不断猜测的姚蝉喊了一嗓子。 看了下二叔三叔他们,用生平最大的力气才稳住面上最后一丝平静。 “都到现在了,也趁着大家都在,我们要说清楚一件事,就像是邬易先前说的,先前成亲是假的,到期限后和平分开,是我们当时共同定下的契约。 你们不相信的话,我会让人送过来,我两个叔叔年轻气盛,更不知道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才起了误会。 现在说开了也就好了,大过年的让大家为我们这些琐事烦心,是我们的不对,等改天了,再同大家赔罪……” 在她解释完后,人群传来倒抽冷气声。 啥意思? 姚蝉不是邬家的媳妇了? 还说当初的冲喜就是权宜之计,人家两口子就是相互合作的关系? 哎呦,太乱了。 姚蝉说完后,朝大家行礼,带着明显不相信不服气还想打人的二叔三叔往回走。 不愿意? 不愿意也得走啊,这节骨眼上了,难道还得没脸没皮抓着邬易让他将错就错吗? 人群自发让开条路。 说来也是巧,姚蝉带人还没跨出院子迎面就迎来了被嫂子搀扶着气喘吁吁赶来的叔公。 姚蝉又跟人行礼,也不看他苍老面孔,歉疚眼神,欲言又止的神色,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时候姚蝉还真是庆幸。 庆幸自己有个房子,有个舔舐伤口,发泄心情的窝,不然都要一拍两散了,还要被人扫地出门那才叫一个惨。 姚蝉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院子里并不太平静。 邬族长到场后多余的废话没说,简单利索开口,“你嫂子说的是不是真的?” 邬易点头。 干脆利索程度,跟姚蝉刚刚决绝离开的背影有的一拼。 老丈一拐杖打在他身上,“婚事岂是由你儿戏的?” 当初冲喜是他操办的,虽说是委屈草率些,但也是过了明路的,但到邬易嘴里,怎么就成名不正言不顺的了! 毕竟是自己看大的孩子,打在他身上,自己哪儿能不心疼。 可他心疼邬易,难道就不心疼姚蝉了? 那丫头是个旺夫的不说,还有一身本事,谁瞎眼了才会往外推! 本来想把人押到族里的祠堂,当着祖宗们的面,好好训斥他一番。 但是余光瞥见满地纸钱,想到屋内还摆放着老者的灵位,老人又改了主意,他气喘吁吁,示意晚辈把老伙计的灵位搬出来,好借此提醒邬易。 当时是谁在族人性命垂危的时候救的人。 又是谁带着族里的人家,过上了现在这般好的生活! 可他不知道。不搬出灵位还好,搬出来了,只会提醒了邬易,让他更坚定现在的想法。 “没有定帖,没有下定礼、下聘礼、下彩礼,没有拜堂成亲,没有入了邬家的族谱,算什么娶了媳妇,再说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清,唯一的羁绊也就是同住了一个院子。 所以这会还了她自由,也算是美事一桩。” 第四百三十五章 族规 美事一桩? 他打哪儿来的歪理,说是美事一桩! “爹,爹!”邬满仓扶着他爹,不端的给他顺着气。 要不是说读书人就是能言善道呢,一席话怼的人哑口无言。 邬族长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自己最看好的一个晚辈,竟真的是儿媳妇嘴里说的那种会抛弃糟糠的人,他被人劝了好长时间,才疲惫的望着他,“你心意已经定了?” 邬易跪下朝他磕头。 未言,但足够证明什么了。 “好,你本事大了,翅膀硬了,我也管束不了你,但当初给你娶媳妇那是在祖宗排位前上过香,报备过给他们的,也算是祖宗们都承认过的。 但是现在,你说不要就不要了,我劝不动你,也不想再劝你,但你犯了族规,辜负了你爹娘,族里长辈的期许,这顿罚是不可避免的,自己去领吧。” 他大了,主意多了。 自己豁出去老脸已经无法让他改变心意。 但是这事不能罢休。 他必须得给姚蝉一个说法。 受族规惩罚,邬易是见过的,此时跟叔公磕了个头,拖着疲惫踉跄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去祠堂了。 “你们,去把族里的长辈都喊过来……” 见老人家要动真格的了,在场的人也都慌了,动族规啊,那可是得鞭笞五十鞭子啊! 邬家这么团结,除了有叔公的号召以外,多少也是因为族里规矩森严。 还记得上次动鞭子的时候,是十几年前,在场的这些小年轻都还小,但就那次经历,已经在他们心里留下可磨灭的记忆了。 大家虽说看不惯邬易此时做派,为姚蝉叫屈。 但毕竟也心疼啊。 一个个上前替他求情,说是再劝劝他,年轻人谁还没个犯轴,想不开的时候啊。 而且姚蝉也说了,俩人当时就是互相帮衬,当家人的。 是,他现在是得了举人就抛弃姚蝉不厚道,可冲喜那会,邬易自己也想不到今年会开恩科,他会考上功名啊! 叔公这会面上极度难看,一下就把面前的拐杖摔出去老远,他怒容满面,咳嗽连连,“都住嘴,谁再给他求情,一块惩罚!” 一时间,院内鸦雀无声。 ………… 邬家族长,也是现在的里正要动用族规。 惩罚的还是邬易。 这个消息可是传遍了整个村子。 邬易是谁啊,这可是邬家的宝贝,会出人头地的举人老爷啊。 八卦之余,当然也有人好奇邬族长为何会这么做。 白天的事不是秘密,大家知道邬易跟姚蝉只是交易,并不是真的夫妻后,惊讶程度可想而知。 姚蝉那么漂亮的一个姑娘。 说不要就不要了? 当然,除了感慨之外,诸多猜测也不绝于耳。 大家一致认为,是邬易变心,想攀高枝呗。 想想也是,当下好些戏文里可是演了穷书生为娶富人家的小姐,把原配妻子一脚蹬了,从此飞黄腾达的事。 榜下捉婿,哪朝哪代没几个啊。 乍然听到邬易的做派。 也就轻而易举能想明白为何如此。 一时间好些人都看低了他。 人姚蝉多好的一个姑娘啊。 这么一来,知道他要被鞭刑,一个个拿着瓜子去看热闹了。 ………… 天色已然暗下来。 邬易被人带到了祠堂里。 祠堂这地方哪儿是个好地方啊。 多年没有修缮,里面潮湿气味跟腐朽味道铺面而来,黑黢黢的屋子里,只燃烧着几个蜡烛,跳动的火焰搭配着这里面供奉的密密麻麻的排位,只会让人心生惧意。 白天来这都渗人的厉害,更别提晚上来了。 此时祠堂大门开启。 邬易跪在冰凉石板上。 看着邬家先祖的排位,他喉咙滚动了一下。 “邬易,我问你,你对着祖宗们说,你现在后悔了吗?” 邬易的脸色难看到不行,冰冷的面颊上,也不知是羞愧还是蜡烛照射,竟有了一抹诡异的红晕。 他跪的挺直,就这么坚定的跪在那里。 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 好像到了这里他也感染了死人的气息。 没任何活人的情绪。 老者看见这个,怎么能不着急。 他又大声的问了一下,“你现在到底后悔了没!” 快说后悔啊,说你不会放弃姚蝉的, 如果后悔的话,这次就这么算了,就算知道伤害难以弥补,他也会拖着自己身子,豁出去这张老脸,来替他跟姚家的人道歉。 姚蝉那么好的一个丫头啊! 所以你说后悔啊! 可是不论他内心如何忐忑,跪在下面的这个他最看好的后辈,还是毅然的摇头。 “你,你真是。真是冥顽不灵!邬易,我希望你能有青云之路,但这并不是你用抛弃妻子来换的!” 人怎么能变心如此之快呢? “叔公,您别再说了,动手吧……” 他脱下外衣,露出挺直的后背,示意他动手。 “你,你……” 邬族长扶着桌子,稳住晃荡的身躯。 看着铁了心的他,还有外面堆的水泄不通的看热闹的群众,鞭子使劲挥舞下去! 鞭子跟皮肉相接触的时候,发出的声音闷闷的,跟抽打牲口时,是截然不同的动静。 别看邬族长上了年纪,但庄稼人力气能小的了嘛? 加上他是真的生了气,那一鞭子下去,旁观的人都忍不住缩脖子闭眼,不敢再看。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一个使了老劲在打,一个咬着牙,死死不发一声痛呼声。 邬满仓看不下去了,他看着弟弟背脊上出现的一条条血色长条痕迹,怒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心疼。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弟弟。 他潜意识里认为这里面肯定不为人知的苦衷。 一开始以为他爹肯定是前几下打的力道重些,等后面了就放轻力气,做做样子。 可是他错了,他爹真真是老当益壮,那鞭子甩起来,比年轻时候揍他力气还要大,十七八个鞭子打下去,那后背已经是血痕交加。 直到这会,旁观者跟邬家本家的才知道,这不是做样子,而是真的来罚人的。 “爹,爹您歇一下,我来,我来!” 生怕他爹打坏了邬易,邬满仓在打不到一半的时候,抢过来了鞭子。 第四百三十六章 鞭刑 “邬易,你认个错,认个错啊!” 邬满仓一个大高个子,眼眶通红,手捏着鞭子那比自己要挨打还要痛苦。 大冬天的,外面都上冻了,他还半裸着身子在挨打,偏这人又是个倔的,打的这么疼还一声疼都没喊出来。 他低着头,似是没听见。 这么一来更是刺激到族长。 “打,给我打!” 邬族长也听着这边动静呢,见他还是不改口。 催促儿子快些动手。 邬满仓含泪甩过去,跪着的人身子没动,他自己身子却跟着颤了几下。 “你没吃饭?给他挠痒痒呢?” 族长不满他这点力道,当时就要抢过来自己动手,邬满仓生怕老爷子再给气出个好歹来,急声道我来。 “你刚刚打的那几个不算,重新来!你要是心疼他就少用电力气,看到时候谁最受罪!”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明摆着不可能徇私。 他闭着眼,使劲抽打上去。 先前,看热闹的百姓,议论声还挺大,但随着这一下下的鞭子,外面呈出一种鸦雀无声的状态。 这么打下去,不会把人打死吧? 刚开始鞭子还是乌黑模样,但是随着那人后背越发血肉模糊时,这每次抬起,就会带出好几滴血迹。 终于,等到最后一鞭子打下去的时候,邬满仓已经是满头大汗。 而先前一直受着打,身形未有一点改变的邬易,在最后一鞭结束后,身子一歪,重重的栽倒在地上。 “邬易!” 邬满仓吓了一跳,害怕人被他打死! 蹲下身子晃动着他。 邬族长眼中也闪过一抹惊慌,但在儿子摸出他还有鼻息后,松了口气。 但是这口气还没稳下时,就听见儿子焦灼声响起,“爹,不好了,邬易,邬易他身子好烫……” 本来是想罚他在祠堂里跪一晚上,好让他反省的,但眼下他都这模样了,好像也行不通。 邬满仓慌乱的把他衣服穿好。 背着他就要去找大夫。 但是伏在他身上的弟弟,那个已经烧的没多少理智的人,嘴里不停呢喃着,“别,别去找姚蝉……” “你都啥样子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姚蝉是最好的大夫,他发着高热,手臂上有着青紫的伤痕。 背后又是血迹斑斑。 寻常大夫哪儿可能治的好。 “别去,别去……” 疼的他气息都不稳了,还反复说着这句话。 不能再招惹姚蝉,不要把她带到危险中。 只要不再看见他,她心里也会好受点吧? 既然自己已经是千夫所指,既然嫌贫爱富的形象已经达成。 那就离她远远的吧。 邬满仓听着背上的人一直呢喃着,不知为何,觉得鼻子好酸,眼睛也酸。 他都快昏迷了,还在交代着这个,自己如何能拂他的意。 咬咬牙,还是把人送到邬家老宅那了。 ………… 村子里长时间没有八卦,没个热闹。 这俩人的事,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对于俩人没有夫妻之实,他们倒是没怀疑。 因为自家孩子以前没少听说龙凤胎嘀咕,说他们姐姐姐夫好奇怪,不像别的夫妻那样睡在一起。 本来嘛,只是小孩子私下的学嘴,他们面上不显,心里没少嘀咕着,肯定是邬易一门心思扑在读书上,所以不像沉迷女色。 可是今天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那场婚事就是个交易。 不过这么一来也好,俩人分开好啊。 姚蝉在外名声极好,又是个大夫,人又漂亮大方,又能给家挣钱扬名。 邬易这就更好啦,举人老爷啊,这往后前途无限! 一时间,家里有适龄青年的人家,都纷纷动了心思。 这娶回来(嫁过去)是多美妙的一件事,回去找个好点的日子,托人上门去问问亲事。 给邬易当不成媳妇,当个妾也不错啊。 一时间人心惶惶。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姚蝉回到家后,就把自己关到门里,哭了会鼻子。 倒也不是多委屈,毕竟俩人见面之初就已经说好了。 她就是觉得自己不争气,两辈子都栽在这自作多情这上面。 她自认为不是个爱多脑补的,也不是非抓住男人就不放手的人。 但相处这么久了,她有时候真的能感受到他眼里流露出的是爱意,她对待感情这么迟钝的人,都察觉出来了,但人家猛不丁的当着旁人面,说对你是兄妹之情。 就问你难堪不,丢人不。 而且,回想起对方是嫌弃自己,她心中的懊恼就越发强烈。 还想去告白,还想去挑明心意! 多蠢吧你! 就在这种伤心难过外加悔恨尴尬的情绪中,她睡过去了。 自然也不会知道这一晚上邬易这是多么惊险。 次日,她打开房门。 几乎是刚跨出门槛,偏房那边就有好几道身影奔了出来。 姚青河兄弟还有徐氏祝月兰,这一晚上就没走,在偏房那坐了一晚。 生怕她出什么意外,一晚上不停的在门口听着动静。 早上听见她出来了,松口气之余,赶紧看她如何。 姚蝉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 对面几人也不逞多让。 一夜没睡,眼眶下面挂着乌青,眼睛里满是血丝。 徐氏知道自己是邬家的人,没立场过来。 而且她心里也满是歉疚。 但看着那张只一夜就憔悴了不少的小脸,还没来得及说话,整个人就抽泣起来。 “姚蝉,不管如何,你都是我妹子,你别,别生我气……” 别因为她是邬家的媳妇,就疏远她,敌视她。 姚蝉鼻子一酸,也快要流泪了,好在她忍住了。 都是成年人了,哪儿还能肆无忌惮的耍脾气,她分析了昨晚的事,邬易人家也没错,毕竟当时就说好的,没道理自己对人家有点好感,就一定要求对方也要倾心于她。 再说他说的也有道理,就算当初什么事都没发生。 但毕竟自己是被人掳走了五天。 人家在意,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事情都过去了,再去纠结也没好处。 看着对面一脸紧张盯着自己的嫂子,她点点头,“咱们该咋处还咋处,不过以后我就不叫你嫂子了,喊你姐吧。” “好,好!” 祝月兰小心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强撑着,猜出她多少还有点难过。 第四百三十七章 春心 想着让她换个地方,稍稍散散心,也总好过呆在原地,看着熟悉的摆设跟环境,触景伤情。 “姚蝉,我师姐这两日就要成亲了,她先前托我跟你说一声,想邀你过去热闹热闹,毕竟你是他们俩的救命恩人,有你在的话,他们会很高兴的。” 人家要办喜事了,自己却结束了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 这是她的第一感觉。 失落之余,又后知后觉的反应到,要办喜事的是她师姐。 “林迎月?” 她点了点头。 “嫁给了那个收留她的男的?” 祝月兰又点了点头,“我师姐说了,这不是为了感激才嫁给他的,就是觉得有个男人为了她能豁出命来,很开心幸福……” 姚蝉垂眸,她何尝不清楚未来二婶是什么意思? 想让她散心。 也罢,在这呆着,确实是有点力不从心。 见姚蝉点头了,祝月兰大喜过望,“那你等着我,我现在就去收拾行礼,咱们收拾好带上龙凤胎就走!” “好” 姚蝉浑浑噩噩的点了点头,转身回屋收拾东西了。 姚青山这会想跟过去,但被他哥一把拉住了。 姚青河低声问他想做什么。 “我跟姚蝉说一下昨晚的事啊,邬易这小子忘恩负义,在邬家的祠堂,被人甩了五十个鞭子,这总得让姚蝉知道这个大快人心的事,好开心开心啊!” 怎么说呢,现在在所有人的心里。 邬易虽不达到见异思迁的地步,但好歹也是为了前途,抛弃糟糠不择手段的人。 邬家的人虽然不厚道,但在这件的事上,处理的确实大快人心。 兄弟俩大大咧咧的讨论了一阵,才意识到对面还站着个邬家的媳妇呢。 徐氏摆摆手,“没事,别在意我,往后我就是姚蝉的亲姐姐,我肯定是跟她走的近一些。” 不是为了钱,也不是想着巴结谁。 就是觉得姚蝉这个人,十分的对她的胃口。 “算说了吧,姚蝉这会也不想听关于他的消息,就让她耳朵边静静吧。” ……………… 梁大旺没爹没娘,唯一相依为命的老者,也在早几年前去世了。 如今家里操办喜事,他才知道没长辈没亲友的苦楚。 至于过两日就要娶进门的新媳妇,他到现在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那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就要嫁给自己了? 自己马上就有家人了? 开心是开心的。 但是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如今的幸福也带有几分不真实的模糊感。 他也害怕阿月是为了报恩才嫁给自己,想摊明白跟她说清楚,但还没开口,就被她一个眼刀给憋了回去。 现在的幸福,是过往的他想都不敢想的。 因为看重新媳妇,所以他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来操办婚事。 姚蝉一行人跨进大门的时候,院子里被收拾整齐利索,院墙那边垒高了些,还拿黄泥重新擦抹过,那几间房没怎么收拾,但是换了窗纸,乍一看整齐干净了不少。 院子里那颗柿子树,此时树叶虽已落尽。 但高高的枝头上还点缀着好些没钩下来柿子。 金黄的柿子搭配着男主人刻意绑上去的喜庆的红色布条红色灯笼,在微风吹拂,树干稍稍晃动的情况下,平添了不少红火喜庆的氛围。 林迎月这会正在院里剪喜字。 似乎没料想到恩人会来,她放下手上剪刀快步迎了上来。 她此时的惊喜不像作伪。 “月兰,小大夫?你们怎么来之前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们啊!” “知道你是大忙人,哪儿好意思劳烦你啊,我们不请自来,你不嫌我们惹人厌,这就谢天谢地了。” 祝月兰笑眯眯跟她打完哈哈后,打量着好似没变化,但仔细一看又有细微变化的院子,也不知联想到什么了,脸颊飞出一抹红晕。 这一个两个的,春心荡漾。 姚蝉压下失落的心思,含笑朝他们道喜。 林迎月经过快一个月的修养,已经恢复了健康,脸上的肌肤肯定不能成剥壳鸡蛋那样白皙,但粉色已经淡化了好多。 估计再停些时候脸就能恢复正常肤色了。 林迎月跟男人递去一个眼神。 对方会意。 在她还在打量屋子,没一点心理准备的时候,双双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哎,这是做什么呢?” 姚蝉目瞪口呆,嘴里一直说着使不得,想扶起来他们,又因为俩人态度坚定,一直没能成功。 这俩人干脆执拗的令人害怕,好端端的跟你磕什么头啊。 这天底下走哪都没有跟人道贺后,对方要回一磕头礼这么一说啊。 林迎月跟男人对视一眼,里面的爱意跟幸福表露在脸上。 “这是感激小大夫对我二人的救命之恩……” 她扶对方扶不起来,略有点焦急,“上次不是谢过了吗?哪儿有见一面就跪谢一次的道理!” 上次她俩扮演白娘子的时候,就跟自己磕过头了。 梁大旺憨憨的挠了下头。 “那不是上次我没在吗?” 说罢,他一脸正色,砰砰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头也不用她扶起,麻溜的跳了起来,“阿月,我也没个长辈,眼下好不容易小大夫来了,就让她给咱们当主婚人吧。” 小大夫给自己操办婚事,又能满足他们感激救命恩人的心,又能长脸。 别看他们无父无母,但是在小大夫的见证下成为夫妻的,这要是说出去,谁不羡慕他啊。 想到这,他兴奋的跑往屋子,“我去拿定聘礼的单子让小大夫过目一下!” 相爱的人要办喜事,都是捡着吉祥如意的来。 一个没有长辈,一个身世飘零,眼下找到了对他们最有意义的,那可不是欣喜若狂了? 祝月兰有点慌乱,她本意是带着姚蝉来这散心的。 谁知道好端端又摊上这么个主婚的事。 还嫌刺激她刺激的不够啊。 就在她要制止师姐时,手腕被姚蝉抓住。 她脸上没有任何不悦,悲伤,微微朝自己摇头,示意她别打扰这对新人的快乐。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操办喜事,所以对这个朝代的婚事礼仪有了大致的了解。 在这个朝代举办婚事真是一件很繁琐的事。 第四百三十八章 花轿 首先是要求亲,也就是媒人口头或书面向女方家求亲,女方接受了求婚启后,对对方满意的话,就会一份草帖子给男方,别小看这个草帖子。 里面学问大着呢。 女方得介绍自家家庭状况、成分、还有八字。 男方收到这个,却问了八字,八字合适的话再回草帖给女方,这就叫庚帖。 庚帖合好后,下定帖。 到这一步才是相亲的凭据。 接下来就是相亲,双方都满意的话,男方送女方金簪,不满意的话男方赔两匹布,叫做压惊。 直到插钗后,这门亲事才算议定,也才开始定聘礼,行过聘礼后,双方的婚约才算受到保护,这也是为何邬易当初斩钉截铁的说,没有定聘礼,也没有下定礼、下聘礼、下彩礼,这个婚事根本就不能作数的缘由。 因为当下刑统上规定:诸许嫁女己报混熟及有私约而辄悔者仗六十,虽无许婚之书,但受聘彩亦是。 所以说只有定聘礼,才受到法律保护,女方才是名花有主。 他们啥过场也没,连拜堂都是跟公鸡拜的,怪不得说婚事不作数的时候,村民都那么淡定。 姚蝉被科普之后,无力的叹了口气。 这会也不知该说幸好还是惋惜。 她还在想着事,梁大旺雀跃的赶来,把一张纸递给了她,黑脸上带着几分羞涩红晕,“小大夫,这是定聘礼的明细单子,您帮我看一下,有哪处不合适,我好改动一下。” 这上面写的都是他参考别人娶媳妇准备的东西,是些首饰、衣服、布匹、绸缎,茶饼、果物之类的。 对面那人的喜悦如此明显,就连她都被这种喜悦气氛感染了。 她装作老成的接过单子。 假模假样的浏览了几遍。 可是! 姚蝉自己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哪儿知道结婚送的东西,啥是好的啥是不好。 估计是她迟疑的时候有点长,一直盯着她动静的祝月兰发现了,及时出来帮她解围。 因为她跟姚青河的婚事在即,这种礼节性的东西再清楚不过。 眼瞅着那边挑起刺来。 姚蝉终于默默的松口气。 “姐,姐姐,快来啊……” 估计是不想让她有时间伤感,龙凤胎调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他俩还小,又喜欢颜色鲜艳的食物,大人们在一旁说话,就盯上了树上的柿子。 这会围着树转了几圈,开始吞起了口水。 得知他们意图后,姚蝉的兴致也上来了,把姚子安抱到树干上,让他够低处的那些柿子。 这边玩的痛快。 那边气氛却凝固下来。 林迎月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见过的,打过交道,形形色色的人不知几何,姚蝉一进院子不自然的神色,还有师妹愁眉苦脸的表情,就落到了自己眼里。 这会趁姚蝉没注意到他们,赶紧问师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瞒是瞒不下去的,况且也是为了避免他们不知情,更加刺激到姚蝉。 她就把这一两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天,他们也有了缓冲的时间,此时再谈及,情绪已经平静了不少,但是可把听这话的人气的不行。 “真没想到那年轻人如此做派!” 说什么婚事只是约定。 那为何早不摊牌晚不摊牌,偏偏在他飞黄腾达有了大好前程的时候一刀两断。 “姚蝉自己也不大舒坦,我怕你们甜甜蜜蜜的刺激到她,想提前跟你们预防一下……” 林迎月遭受过两次几乎要她命的奚落嘲讽。 而姚蝉是在她丧失理智希望的时候,唯一伸出手的救命稻草。 这会别说不让人刺激她。 就算让她中断喜事她都二话不说招办。 “这倒不至于,你不着急,那个傻大个能不急吗?要是姚蝉知道你们为她这么做,依着她的性子,肯定会更加难受,所以,顺其自然就行……” 当下也只能这样了。 俩人默默的看了下强压着难受陪龙凤胎玩耍的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姚蝉可不知道旁人的担忧,玩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扭头问她们,“对了,你们花轿怎么安排的?新娘子要在哪儿出阁啊?” 俩人现在虽然住在一个院子里,但总不能就在梁家出嫁,梁家接亲吧? 这说出去多不好听。 姚蝉提出来的,确实也是她们没想到的。 师姐妹面面相觑,明显是把这茬忘了。 姚蝉见此,还能不明白吗? 都是熟人,能帮就帮一把吧。 “要不从藕贤阁出嫁吧,我们那也好久没个喜事了,借着你的婚事,也来去去晦气,还有你们的轿子没准备吧,这个交给我吧,我好歹也是主事的人,总不能两手空空,当甩手掌柜……” 林迎月眼底含泪,明明是给自己解围,偏偏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像是她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这么好的姚蝉,为何有人不知好歹,不珍惜她呢? 眼瞅他们又要道谢,姚蝉可受不住,随意找了个借口从那里面逃出来。 不用说,林迎月肯定是知道了自己的遭遇。 真是的,就是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家咋都以为她成被抛弃的怨妇了呢。 当务之急是找事来干,好缓解这些乱糟糟的情绪。 算了,还是去牙行看看吧,都夸下海口了,这点小事总得办好。 花轿是成亲必不可少的,但是这玩意造价高,寻常人家一辈子结一次婚,也没必要花那么高价格买,所以都是租的。 姚蝉到了牙行,先说了下婚事的日子,大概就在三日后,看这边有没有空闲的轿子。 那穿着管事衣服的年轻人,噼里啪啦的拨动着算盘,听完她说的日期后,手上动作没停。 把手里的活算完后,才遗憾道。 “三日后,那不就是初六吗?哎,真是不巧了,那天的轿子可都被赁出去了。” 初六是个好日子,成亲的人家也多。 人家都提前半年,好几个月定下了,现在哪儿还能找到的合心意的轿子。 她要是早些来还行,现在都这会了,明摆着晚了啊。 第四百三十九章 送医 “啊?” 姚蝉难掩失落。 本来是想帮人个忙,海口都吹下,可打脸来的也太快了吧。 “我加钱吧,加钱行不行?小老板您帮个忙吧。” “嗨,姑娘,有的话我肯定能匀给您,谁也跟钱没仇不是?要不,您移驾到别处碰碰运气?” 其实就是把人打发走,都到节骨眼上了,哪个牙行还会有空闲的轿子。 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姚蝉也不再纠缠人家。 她表情失落,略带惆怅的离去。 心里想着事,脚下一个不稳,过门槛的时候险些被摔倒。 闹出动静不小。 巧合的是,这节骨眼上,那小二抬起了头,看着她的背影,略带疑惑的叫住了她,姚蝉扭头,正好面容全被他看见,确定这就是记忆里的面孔,男人三两步走到她面前,“是小娘子你啊,是你家有喜事吗?应该不是你要用吧?” 对面态度转变很快。 他热络口气,欢喜的眉眼,都在表明一件事。 难道以前他们认识? 姚蝉眼底是明晃晃的疑惑。 “是我啊,半年前带着你们看地的那个伙计!” 这么一说,她确实是有了记忆,不过当初带他们看地的那个小伙,其貌不扬,身上穿的也是破旧的旧衣,这才短短半年时间,他咋就摇身一变,变成了小头头? “嗨,说来话长,就是当初你从我这买了大笔良田,阴差阳错我就入了我们东家的眼,后来他把我带到身边,再然后。我就娶了他小女儿……” 就算自己聪明伶俐,处事圆滑,但是也得机会到东家眼前才行。 所以说,当初那十几亩的地,对他意义非凡! 姚蝉也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个典故,不过到底是接触过的人,见他有了不一样的人生,还是发自内心的替他开心。 这时候,那小老板四下张望了一番。 压低声音示意姚蝉跟他过来。 俩人偷摸摸的出了牙行,拐进了对面巷子里的一户人家,打开院门,看见里面摆着的东西,她惊讶的长大了嘴。 对面是类似仓库一样的地方,里面摆放着好些轿子。 姚蝉来不及摸,就被他引到一个小隔间内。 “看看这个怎么样?” 怎么样? 可太好看了。 那个轿子,方质、棕顶、四周壁障花样繁多不说,还有门帘、窗帘,轿子里面也有座椅、幔帐。 这个轿子跟她以往见过所有的轿子都不一样,要是能坐着这个轿子出嫁,应该会很开心的吧。 她跟个乡巴佬似的摸着人家的轿子。 那伙计笑了笑,又催她到了旁边。 结婚当日只有轿子肯定不行,还得有罩轿子的帷子,这个屋子就是收藏着各色的帷子。 放眼望去,都是些大红色的彩绸,上面绣有富贵花卉,丹凤朝阳还有百子图等等吉祥图案,像是最昂贵的,还有金银两色点缀呢。 “这这这……” 她结巴起来了。 “那个屋子里的轿子,是我媳妇成亲那日,岳父岳母特意定制的,也没有租出去的打算,既然是你紧缺,那我就破例一回,轿子不花钱的租给你了,幔子自己挑一个,选好了我给你套上,那日准时送到府上!” 啊? 那可太好了! 这到底是什么见鬼的好运气啊! “那多谢你了,虽说凡事都该投桃报李,但你可能不知道我的职业,我要是欢迎你来找我,那你该揍我了。” 可能是因为现在在低估,所以旁人一点点的好意,都能让她感动不已。 她拍了下对方的肩膀,“虽然不吉利,但我还是要跟你说一下,我叫姚蝉,是个大夫,要是真有解决不了的病症,就来找我啊,我会尽最大能力帮你的。” 心中一块大石落下,姚蝉心情大好的出了人家门。 年轻的小老板在她走后,抓耳挠腮,想不明白。 姚蝉? 大夫? 这名字咋诡异的熟悉啊。 姚蝉,姚蝉,女大夫,这么年轻的大夫…… 小大夫?! 天啊,这不就是最近把镇子搅的天翻地覆的小大夫啊! 姚蝉没料想到自己离开后,那个小老板是多么的惊讶,这两天时间,一直没吃好一顿饭,现在搞定了一件事,她心情好了些,也有饿的感觉了。 她打算去吃碗馄饨。 但也就是在这会,一辆疾驶而过的马车,速度极快的从身前一晃而过。 还好姚蝉慢了两步,不然活脱脱要被马车撞翻。 嗨,经历的事多了,脾气跟承担能力都好了不少。 反正也没受伤,略略抱怨了一句,也就把这事抛之脑后。 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马车上会坐的是谁。 马车内颠簸晃荡,纪山长坐在榻上,必须用身子跟胳膊,才能稳住此刻已经烧到人事不知的年轻人。 车子一颠簸,他整个身子就不受控制的抖一下,险些把他这老骨头给晃散架。 他不高兴的朝外面呵斥了句,让车夫慢些赶路。 可当车的速度慢了下来,那年轻人痛苦的呢喃声更大时,他又着急了,敲着侧壁让车快些。 车夫也是跟了他大半辈子。 啥风风雨雨都见识过了。 闻言又赶快了马车,如愿听见里面的东倒西歪声,歪了下嘴角。 车内,老山长叹了口气。 这大过年的,咋就不让人安生呢。 每次逢年过节,家门口马车都快把书院前的路堵住了,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来拜年送礼的,他不乐意处理这些人情往来,索性关上大门,把这些喧闹抛之脑后。 想寻个清净。 可是今天大门又被人敲开了。 门房说,是一个老实的乡下汉子带着自家兄弟来找他了。 老山长当时想让人把他们撵走,但听见他们自报家门后,才知道来人是邬易。 而且这小子还不是站着来的,是半死不活的被人送过来的! 就是不知道他咋的了,后背没一处好地儿,鞭痕纵布,不能直视的血肉模糊。 送他来的那个年轻人结结巴巴的解释了一阵,只说他受伤严重,还高烧不停,想让他来帮忙。 “那找姚蝉不就好了?那小娘子医术高超,对了,俩人不还是夫妻吗?” 第四百四十章 姚蝉中毒 他记得只是说了姚蝉时,那本来昏迷不醒的人眉头紧皱,嘴里不停呢喃着什么。 “不能找她,反正一言难尽,哪个大夫都行,唯独不能是她……” 摸了下邬易额头,这人脑袋上都能烫熟鸡蛋了。 来不及追问缘由,让下人把他扶到马车上,马不停蹄的去找人救助了。 ………… 姚蝉这几日不回老家住,怕见到不该见的人,到时候触景伤情,闹不痛快。 正巧藕贤阁地方不小。 一楼做生意,二楼就用来住宿。 所以他们的安排是,白天在梁家忙成亲的喜事,晚上带着龙凤胎回去住宿。 可能是有心事,加上吃的有些油腻,不合她的胃口,短短几日,她小脸就瘦了好些。 大家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这不一大早她还没清醒呢,院子里就弥漫出香喷喷的饭菜香。 梁大旺充分展现了他不修边幅另一面的体贴细微。 系着围巾在灶房里劳动。 祝月兰闻着香味进来,见他正在往灶膛里添柴。 听见咕嘟声后,好奇的看着冒着热气的砂锅,“姐夫,你这是做的什么这么香……” 梁大旺见火候差不多,掀开冒着热气的锅盖,小心翼翼往里面放了些盐巴,“这个是给小大夫熬的鸡汤,她这两天脸色不好,我给她炖点汤,也好补补身子。” 这些日子接二连三发生了好些事。 姚蝉心力憔悴,确实需要补补。 “我做好了,你端一碗给她送过去,剩下的我晚上再给她热热……” “那感情好!” 这几日她确实也很心疼姚蝉,奈何她一直强撑着,自己也不好去揭开人伤疤,说些不疼不痒的安慰。 鸡汤噗噗的往外溢汤。 估摸炖的时间差不多了,舀出一大海碗汤,还搭配了个大鸡腿,一些药材,放在托盘上给她送了过来。 姚蝉在她刚进门就闻见这香味了。 见她端来鸡汤,馋的不行,但还是矜持的说了两句她没事,鸡汤该让新娘子补补。 “哎呀,就是给你做的,新娘子以后多的机会能喝,好了,你别扭捏了,眼睛都快长到碗里了……” 姚蝉看着那碗里的轻轻晃动的油珠儿,闻着飘香的味道,咕咚咽了下口水。 算了,都是自己人,也不客气,真的端过来喝了。 这汤煮的时候长,肉烂,汤里隐约还加入一股淡淡的药香以及不易察觉的鲜味儿。 刚开始还能矜持几分,但渐渐地也不装矜持了,抱着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汤喝完,肉吃完,大冬天的,身子暖和了不知多少。 吃饱喝足,他们也就开始商议着下一步要准备的事。 可能是因为刚喝过汤,胃得到了满足,身子暖和了,她脸上也挂起了笑意。 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她插不上话,托腮看着大家。 这次出来还真是做对了,能长好多见识呢。 当初她冲喜成亲的时候,她以为那就是全部习俗了。 今天才知道,完全不一样。 新人结婚当日,新房的门额上要用彩缎的一段,将下部分十岁,横转过来挂,等新郎官人进房后,众人争先去扯一小片,这叫缴门红。 这玩意得准备好吧。 你不能质量太差,一扯全都扯下来,也不能质量太好,不然大家扯不下来,弄不来好彩头,这又算什么啊。 而且新郎还要在床前请新娘子出来,男女来客要取出彩缎,挽成一个同心结,这叫牵巾。 因为这俩人都是个孤家寡人,成亲那日未必有很多朋友过来,所以牵巾这个任务就交给姚蝉了。 她这人手笨的很,你让她拿捏针线还有做个手工,那简直是难上登天了。 “要不换我来?” 祝月兰自告奋勇。 “别了,这次我来吧,而且我这会练会,下次不还得在你们婚事上再做一回?” 一席话,成功闹出她一个大红脸。 不过姚蝉说的也是事实,大家见她不再言语,都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来。 为了给婚事上给新人添面子,她得反复练习这门手艺。 等商量的人都走后,她开始下苦工。 歪来扭去,这样,再这样,饶过去,绕…… 耗了好半天,这弄出个啥玩意啊。 气急败坏把它拆了,再扭。 可惜这次练了一半的时候,脑袋有点晕。 当时她没在意,以为是低血糖了。 可是没管它,不舒服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 不止是脑袋晕,就连人也变得恶心起来…… 屋内静悄悄的,仔细听,只有她难受的呜咽声。 恶心干呕的症状还比较轻微,她也没往别处想。 估计可能是这两天心情不好,加上这两日又处在高压状态,吃饭不规律情绪失常,估计有点轻微的肠胃炎。 以前参加工作的时候,她也出现过这种症状。 喝点药,规律饮食两天,再好好休息调养一下就好了。 她放下手上的活,平躺在床上。 因为不是什么大病,加上要从系统里兑换药物的话,有点小贵,所以她想着稍微等等,看一会状况如何。 渐渐地,她察觉到不对劲了,因为除最开始的恶心干呕症状外,肚子开始疼了,她也不知道是本来不舒服的原因,加重了感官,还是肚子确实疼的不能忍受。 反正痛觉一股脑的袭来,她已经有点脸色发白。 去跑了两回厕所,症状没有缓解。 反而还有些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她捂着肚子在炕上打滚。 渐渐地,多汗,流泪的症状也增加了,聪明如她,肯定意识到这会不是肠胃炎这么简单的症状了! 强撑着难受起来,摸着自己的脉搏,这会脉搏加快,有了呼吸抑制的症状。 这怎么看,怎么是中毒的症状啊。 她想喊人进来。 可不知是因为难受声音过于小,还是外面嘈杂的帮工声淹没了她的求助,她叫了好几声外面还是没任何的反应。 呼吸不畅,眼前也多了好些金星,如果持续下去,马上会出现昏迷状态。 如果换成是别人,她能快速精准的进行诊断,及时给出治疗方案,但是换成自己呢? 她要克制着身体带来的不舒服的控制,还要抵抗者心里的重大压力。 现在的自己已经出现了快要昏迷状态,难保一会不会有休克状态。 急救,急救手段…… 第四百四十一章 中毒(上) 看见桌子上的茶壶,她踉跄的过去,忍着恶心灌入大量的温水。 这是为了减少毒素的吸收,尽量稀释。 接下来就是催吐。 余光瞥见身侧的那个花布条,克制住身体的疼痛跟眩晕,将其缠绕在手指上, 埋头吐完好些食物残渣,姚蝉理智在逐渐离她远去。 中毒,中毒,到底是什么导致的中毒? 有的毒素可以在人体潜伏期短,大概是在十分钟到两个小时,潜伏期长些的话,可能在半个小时到六个小时都可以。 中毒的话可以空气吸入肠胃吸收跟人体注射。 食物被投毒的话不大可能,因为不管潜伏期长短,她都是在家吃的,做饭的都是自己相熟的人,再说也没理由给她投毒啊。 既然不是食物中毒。 那就是呼吸进去的? 可是她呼吸了什么? 这个朝代也没啥提纯手段,那个毒的浓度也不大可能把她给毒翻啊。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她又怎么中的毒,谁又这么狠心下的手? 随着眩晕感逐渐严重,她思绪也开始翻飞。 来人啊…… 她扯着嗓门喊。 没人理会。 她努力的制造出动静,想引起外面人注意,但依旧是徒劳无功。 身子晃晃悠悠,想出门求助。 但是就那几步的距离,对她而言却犹如天堑,踉跄了两步走不动了。 心跳已经变慢,估计血压也在下降,就是不知道现在瞳孔有没有缩小。 保持最后一寸理智,她从系统兑换出紧急口服药物。 晕厥的前一刻,她自嘲的笑了笑。 老天爷一定是嫌弃她现在还不够惨,所以才要这么折磨自己。 晕过去了,外面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发现她。 千万,千万别出现溶血状态,别有急性肺水肿,当然也不要有循环衰竭。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真真是至理名言。 如果退一万步来说,这次真的难逃一死,也请让她舒舒服服,不要受那么多折磨,体面的离开吧。 而且,这发病的时间太短,老天要是怜悯她的话,给她留下说句口头遗言的时间也行啊,她的亲戚朋友,可千万别认为自己是被人抛弃后,想不开才自我了断的。 呼吸已经急促了,身体也不受控制。 可相反的,思维却像开闸的洪水,一泻千里,无法控制。 真,真不甘心啊…… 最后一丝理智抽离时,她无力的瘫倒,也是最后这一下撞到了桌子上,引的桌上的茶壶,顺势衰落掉在了地上。 “啪!” 正在院子里劈柴,垒灶的几人,听见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里的活。 说句实在话,这次的茶壶摔碎声,可比姚蝉先前的的呼救声要大的响的多。 刚刚昏迷前夕,姚蝉自认为的大声呼救,其实疼痛作祟时产生的错觉,其实他的小声呢喃,还没蚊子嗡嗡声大呢。 林迎月小心翼翼的敲门,“小大夫?” 这是不小心摔碎的,还是闹起了脾气? 敲门声后,里面没声音。 她又小心的敲了一下。 侧耳仔细听着。 寂静,屋内寂静一片。 她逐渐意识到不对了,就算有不舒服,或是不顺心的情况发生,总不至于在她敲门询问后,还是没一点动静。 小大夫为人不会如此。 既然这样的话,是不是证明她在里面出事了? 想到这个可能,她呼吸都有点急促, “小大夫,小大夫?!”敲门动作更重。 她拍门的动静不小,将在偏厅剪喜字的祝月兰引来了。 面对她的询问,林迎月大概说了下,俩人纷纷看出不对劲。 合计了一下,也不顾身份规矩什么的,使劲推门进去。 开门后眼前这一幕,简直把俩人的魂儿吓飞。 屋内桌椅东倒西歪的,地上分布着碎掉的瓷片还有呕吐物,这无一不在刺激着人的眼球。 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刚刚还好端端,同他们有说有笑的姚蝉,竟然毫无知觉的躺在了地上。 师姐妹惊呼一声,慌张的朝她跑去。 俩人跑的太急,以至于还没凑到她跟前,就撞到了一起。 祝月兰摔在地上,尾巴骨隐隐作痛,为了控制自己不倒在地上压住姚蝉,手臂撑在了那些碎片上。 不过她顾不得手心处钻心的疼痛。 爬到师姐跟前,语气颤抖的问道,“怎么回事,她到底怎么回事?” 林迎月把人抱在怀里,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女人们思绪发散的快,也容易想得多,看着姚蝉现在的状况,再结合她最近遭遇的事,俩人浑身抖动,犹如筛子。 祝月兰手指颤抖,数次抬起又放下,最后用所有意志力控制手指,颤抖的放到了姚蝉的鼻子下。 微弱,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声轻飘飘的回馈给她。 就这细微的小动静,足够引的她泪流满面。 还活着,她还活着,这简直太好了。 不过就算活着,也能看出她此时状态不佳。 “快,送她去看大夫,快去……” 姐俩儿意识到不对的时候,迅速的喊来了人,梁大旺见恩人成这幅模样,同样吓得魂不附体,当他背着姚蝉时,手脚发抖,险些跟着一起摔在地上。 林迎月见他这幅样子,恨铁不成钢的抽了他几个巴掌。 “你慌什么,你个怂蛋,指望不上你,难道要我们姐俩背人?” 被这么一打,倒把他理智打回几分。 祝月兰临出门前拿上姚蝉的狐裘大衣把她包裹的严严实实,这才跟在了他们身后,脚步虚浮的往医馆去。 ………… 镇子上的医馆,数得着的也就那么三家。 但是柴平涛不是疯了,举家搬迁了吗? 医馆关了门,就两家独大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穷人跟富人,最多的就是病人了。 整个医馆不管白天黑夜,都少不了求医的身影。 林迎月一行人在街上狂奔,终于到了最近的一个医馆。 这家医馆到处都充斥着人的身影,学徒,大夫,还有求医问诊的病人,相陪伴的家属,以及满当当的放药物的柜子等,无形加重了压迫感。 可能是因为医馆充斥着好些唉声叹气以及痛呼之声,加上还搭配着浓浓的挥散不去的药味儿,只觉得这里阴森寒冷的很,想让人迫不及待的逃离。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中毒(下) “大夫,大夫,救命啊,救命啊……” 梁大旺背着人进来后,大嗓门喊着。 能来医馆的,大多数都是来求医,来看病的。 谁也不舒坦,谁心情也不好。 加上那些学徒还有大夫,整日跟病患打交道,一颗心早就锻炼的无比强大。 见他们闹哄哄的惹人不快。 其中一个学徒赶紧上来维持秩序,让他们安静一些。 “小哥,请您快些找大夫过来,我家有人状况不对,急需大夫来救命啊!” 每天都能面对这种情况的小少年眉毛一皱。 “师傅还有病人要看呢,哪里顾得上你,再说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你们来的晚,就稍稍等一下吧……” 祝月兰焦急求助。 “我们这情况真的特别紧急,求小哥通融通融。” “看你说的,谁来医馆情况不急啊,要是大家都跟你们一样心思。后面来的随意能插队到前面去,那不都乱套了?我们师傅们也没精力啊……” 话是说的挺有道理的。 但是要不是他乱转的眼珠子,还有引着一个后来的没打招呼就去了诊断的屋子。 她还真的信了这个鬼话。 林迎月按住了着急的俩人,从荷包里掏出一小块碎银,果然见对面眼睛都亮了,趁四下无人注意,把钱塞到他手上。 “小哥方便方便……” 少年脸上欣喜难以控制,掂量了下,估计有一钱银子重,心满意足道,“那成吧,我就跟师傅说,你们是我本家亲戚,加个塞,可要记住,千万不能说漏嘴。” 别管多看不上对方,但人家松口,那就是希望。 小学徒示意他们跟在在自己身后。 单独僻出来的小屋子里,老大夫刚好给病人开完了方子。 见机会来了,小学徒引着他们过来。 “师傅,这是我一个表姐,好端端的不省人事了,还得烦请您帮忙看看……” 老大夫掀开眼皮子看了那小子一眼,对上他讨好的笑,不紧不慢道,“放上去吧。” “哎,哎!” 小年轻帮着林迎月他们将人抬到小木板搭起的床上。 示意家属解开她身上的狐裘。 “好,好”祝月兰赶紧帮忙。 如此一来,姚蝉的面容更加清楚的展露在大家眼前。 散落的似是绸缎般的乌发,泼墨似的散在床边,如此一来,越发衬的此时的面颊跟雪似的苍白。 浓密的眼睫安静的停留在主人眼皮上。 搭配着那秩丽的眉眼,姣好的面容…… 学徒跟那个老大夫凑进一看,双双倒抽一口冷气! 就算往日那张嚣张的面容上,此时无比安静,但对于整个镇子大夫都是噩梦的姚蝉,他们怎么可能不认识! 这是小大夫啊! 这是每每自己看不好顽疾,就会得到病人及其家属作为参照物抱怨的小大夫啊! 说真的,可能是百姓们对她太过于信服,导致其它大夫的地位一落千丈。 而且大家也都明白。 撞到姚蝉的话,确实是讨不了好处的。 所以,敬佩是有,但更多的对她还是恐惧跟戒备来的多些。 眼前猛不丁的看见她。 这个大夫只觉得有满满的压迫感。 老大夫受惊的看着她,收回视线后,使劲敲着那学徒的后脑勺。 “你表姐?你个球的表姐!你小子要是能有这么样的姐姐,你还是这么个德行?” 那学徒这会被精气神如此好的师傅打的抱头鼠窜,他也委屈啊,他也觉得那些人不厚道啊,自己又没掘了祖师爷的坟,咋就撞到了这么个祖宗? 林迎月他们看不下去这俩人你追我赶。 他们这会浪费的时间,每一刻都可能导致姚蝉撒手人寰。 眼下如此,他们压抑着担忧道,“大夫,还请您给她看看病,她好端端的就这样了……” 这一席话,倒是把老大夫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 是啊,那小大夫都这幅模样了,他还忌讳个啥? 要是给小大夫看过病,且成功看好了,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了,那自己岂不是要扬名? 他恢复了神智。 摸了摸花白的胡须,“如此,那老儿我就试试吧。” 他凝神搭脉,表情几变,又掀开她眼皮子,细细的观察。 这脉搏,这眼睛,咋这么怪异。 望闻问切,他们家属只知道呕吐过,腹疼过,其余的问起来就是一概不知。 可能是因为对方是姚蝉,加上病患自身反馈的消息不多,老人把脉的时候,眉头紧皱,许久,才犹疑不定道,“似是中毒症状……” 中毒? 祝月兰叫出了声儿。 这老大夫确实是有点本事,虽然得到的消息不够多,但仍旧同家属分析了下自己的判断。 “毒素是何,以何种方式进入体内,暂不明了,我只能先开两幅解毒的汤药,接下来看她如何造化吧……:” “好好好,开药,开药……” 虽然对方说的不太乐观,但好歹是有希望在眼前。 老者开了药方子,学徒似是要将功折罪一般,自告奋勇的跑抓药熬药。 送她来的几人,紧紧的围在姚蝉身边,看着现在安危未定的姚蝉,心里恐惧一阵高过一阵。 灌下她药后,祝月兰悄悄地擦了下眼泪。 看着同样坐立不安的他们,低声劝他们回去。 可是姚蝉都这个样子了,对面那俩人如何能放心回去。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他们家里出事的缘故,林迎月跟梁大旺此时的歉疚担忧,爬满了整张脸。 外面已经天黑了。 从中午到现在,已经过了四个时辰。 可是四个时辰里,灌入了她好些汤药,这人仍旧没有好转。 祝月兰也在这时候后知后觉想到,按照往常这个时间,他们早该回去了。 现在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家里怕是担心起来了。 而且姚青河他们还不知道姚蝉出事了…… 想到这,她声音沙哑的叮嘱,在医馆里颓然无措的梁大旺,让他去藕贤阁报信。 姚蝉啊姚蝉。 你千万,千万不能出事啊。 祝月兰现在甚至都不敢面对即将到来的姚青河。 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解释,才能抚平他的担忧跟伤痛。 第四百四十三章 幸灾乐祸 门窗紧闭的房间内,就连火烛似乎都察觉到屋内众人兴致不高,不敢随意摇晃。 姚青河撞入进门内时,见到的就是人事不知的姚蝉。 他是一路跑过来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一路上脑袋乱哄哄,理智也没残存多少。 面对众人的小心翼翼的解释,外加祝月兰的劝慰,他脑袋成了浆糊。 姚蝉最近几日受的罪太多了。 先是被人掳走,好不容易找回来了又受到邬易的嫌弃,劝着她让她出来散心了,谁知道又碰到了这种事! 他愤怒他不甘,但又有什么用? 姚蝉真真切切已经受到了伤害,而且这种伤害还是不可挽回的,说句实话,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把这个痛苦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他痛苦的抱着脑袋,所有压力跟担子一股脑朝自己袭来,他颓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房门轻轻地响起,大夫推门进来时,好几道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老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些人的目光也太有侵略性了,好像他磨蹭,早就该来似的。 “大夫你快来看看!” 关心则乱,那个大夫还没站稳身子,家属们已经把他拉到了床板边上。 “好,我看看,我看看……”这些家属也真是的,拉就一个人来拉吧,你还好几个人来拉,他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哪儿能受到这么粗暴的对待。 先查脉搏。 后查眼睛。 最后又摸她体温。 先前还能淡定的神色,在经过一系列的体格检查后,逐渐慌张,他此时的面色就是晴雨表,大家看他表情心情跟着起伏,当他此时严峻神色明晃晃的落入到大家眼神中。 姚青河最后一丝理智也没了。 那老大夫摆摆手,“小老儿本事能力有限,数方药剂下去,没有好转迹象,反而,反而……” 这会眼眸带血,身上的皮肤也出现了紫斑。 他现在也不知这是病情加重了,还是她中毒症状全都显露出来的征兆。 但不论是哪个,都说明他现在是束手无策的。 老大夫还是有些医者仁心的,不然不会接手姚蝉这个烫手山芋,更不会冒着声名狼藉的危险,来给她诊断。 他半是惋惜半是惭愧道,“现在为了小大夫的安慰,还是请诸位另谋高就吧。” “不行,不行!” 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自己无能为力的姚青河等人,不愿意放弃眼前的希望。 老者此时情绪同样低落,他叹息道,“我能理解诸位心情,但眼下不是我胆小不想承担责任,实在是本事有限,继续强留诸位在此,只能加重她病情。 现在全盘托出,不过是想为小大夫寻求条活路而已,诸位,诸位怎就如此冥顽不灵?” 林迎月是眼下最清明也是最理智的一个。 人家大夫说的不错。 他们确实不能把希望全都扔到一个篮子里。 想劝姚青河,但他这会比自己还早有反应,他虽面上还带着焦急,但已经没那么失去理智了,朝面前的老者行了一礼后,他拿狐裘裹好姚蝉。 夺门而出。 随后的一个时辰内,镇子上的医馆全都震惊了。 姚蝉中毒的消息不胫而走。 大家幸灾乐祸的有,不断搭伙来看热闹的更不在少数。 这可是小大夫啊,是能从鬼门关把人救回来的小大夫,她那么厉害,还能被毒倒啊? 原来她也是吃五谷杂粮,也是会生病难受的啊。 一时间众说纷纭,讨论无数,姚蝉好像就被拉下了神坛。 姚家的人现在确实是没多少理智存在。 啥名气,啥面子,啥笑不笑话的,全都不放在心上了。 数次碰壁后,也不再低调,只放出话来,不论哪个大夫,不论是用什么法子能救活回来她,会出百两银钱作为报酬! 百两的银子,这是寻常人家一辈子都不可能挣的回来的。 一时间不论年长还是年少,不论是擅长跌打损伤还是小儿顽疾的大夫,全都跃跃欲试,一股脑涌入过来。 当然,除了银钱诱惑外,更多的还是野心驱使。 一个大夫不敢上前来看病,但是这么多大夫全都聚在一起呢? 你来了啊? 我也来了。 你看不好,哎,巧了,我也看不好! 既然都看不好,既然大家都是一起丢脸,那还怕什么。 治不好,顶多惭愧的说一句尽力了。 治好了,既能扬名,又能拿银子,何乐不为? 一时间,藕贤阁人山人海。 ………… 高门大户,最不缺的就是来传递小道消息的人了。 姚蝉生病的事,自然有人第一时间去通报乔家小姐。 彼时,暖阁内沁人心脾的熏香袅袅升起,乔家小姐正在悠闲的看着丫头从集市上淘来的话本,明亮柔和的光绽放在屋内,俩贴身丫鬟坐在小板凳上,认真的绣花。 一派岁月静好的样子。 这时候,一个婆子没经过通报,掀开了帘子,拘谨的站在了屋内。 俩丫头眉毛一皱。 她们是随着主子,临时决定在这呆下去的。 但后来出了岔子,老太爷留下过年,不回京了,也就在这住下了。 如此一来,丫鬟还够使,但干粗活的就不够了。 所以从镇子上雇佣了好几个粗使婆子在这先凑合着。 此时唾沫乱飞,说的眉飞色舞的婆子,就在同小姐报备从外面听来的这些消息。 姚蝉先前救家里老太爷的事,他们是有所耳闻,但是好像那会也闹出不小的动静,这姑娘跟小大夫好像也有所芥蒂。 都是天之骄女,肯定不想被同龄人压在上面一头。 表面不说,内心肯定默默地较着劲呢。 眼下一个人倒霉了,剩下那个要知道了,还不得偷摸摸的乐啊。 那婆子也是这么打算的,现在也在脑袋里幻想着一会把小姐哄好了,能拿到不少赏钱呢。 所以她发挥了浑身解数,声情并茂的跟她讲着事情。 等她口干舌燥的说完,对面还没反应。 寂静暖和的室内,只有轻微的书页翻动声。 婆子这会也不急,双手交握的放在身前,就等着小姐的问话。 第四百四十四章 出气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书页翻动声才停了下来,屋内传来小姐轻飘飘,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她这会生死未卜,你很开心?” 这种语气…… 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啊。 难道是自己先前打听到的是错的? 婆子脸上不敢露幸灾乐祸了,可能是对面的气势跟威压太强,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打着哆嗦道,“姑娘,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惋惜,对,是惋惜……” 可惜这乔家小姐哪儿想听这个。 她可是厌恶极了这些见风使舵的人。 “把工钱结了,把人打发走吧,今晚就撵走,聒噪……” 屋内其中一个丫头行礼,恭恭敬敬的说好。 她在门口拍拍手,马上有俩家丁过来,拖着那磕头不愿离开的婆子往院外走。 她这会道歉求饶,希望能让姑娘改变主意。 笑话,来乔家干活多得劲啊。 平素常就在小姐的院子里劈劈柴,洗洗菜,倒到痰盂,乔家管吃不说,午饭后没事还放你回家忙活,这乔家吃的也好,呆的地方也暖和。 平时没事跟老姐妹唠嗑絮叨。 干完活回家照顾家人。 干的好了有打赏。 没打赏的话,一个月就是三钱银子的工钱。 这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啊。 眼下被人扫地出门,婆子只觉得面前一片黑暗,不停的叫着,道歉,试图让她留下。 还想求饶,就被家丁塞着嘴拖出去了。 屋内终于恢复了安静,可是乔湘禾连书都看不进去了。 “岂有此理!” 她大力拍了下桌子,激的桌上的茶杯潋起层层的涟漪。 她身边的丫头及时给她顺气,一边顺还一边安慰道,“姑娘别急,就是些市井碎嘴的婆娘,撵出去倒是安静了,您犯不着为这些人气坏了身子。 还有,咱家老太爷不是说好了,过些日子就起身回汴城吗? 咱们府上的丫头婆子肯定早就期盼着您回去呢,何必为这些不知分寸的人,气坏了自己?” 丫头是很善解人意,劝她的话也挺上心。 但是…… 她恼怒的又岂止是这个。 那女人,不是口齿伶俐,聪明绝顶吗? 怎么就会想不开服毒自尽了。 怎么就生死不明了。 再想到府上现在的那个男人…… 她更是气愤。 是她瞎了眼,第一次见那年轻的读书人时,觉得他家庭虽不怎么好,过得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好歹人品还行,照顾家庭,对姚蝉好,可是谁知,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竟然在发达后,抛弃了糟糠! 想到戏文里还有话本里那些可恶的男人,她气不打一处来。 “翠柳,给我准备大氅,小姐我要去会会这小子!” 就算看不上姚蝉,对她不服气,但是好歹是救了自己祖父的人,所以就算她出事了,自己也做不到背后幸灾乐祸的程度。 所以她要好好会一会那个男人。 可等她气呼呼的出门时,脚步一顿,又稍稍有些犹豫,要去给姚蝉打抱不平,这明摆着不是自己的做派啊,但转而一想,她过去是为了姚蝉吗? 不是! 她只是纯粹看不惯住在自家府上的,那个男人的做派。 对,绝对不是为了给谁出气的! 前天晚上,纪山长把那个男人送到了自己家。 说是不放心镇子上的这些大夫,一定要让祖父带来的罗大夫亲自看病才行。 祖父丝毫没有觉得被打扰,反而急慌慌的让下人安顿好他,值钱的药材还有补品什么的,更是流水似的往里面送。 那风头,简直要跃过自己这个嫡亲的孙女了。 她那会也已经知道了他抛弃姚蝉的事,本来是不想让人来的,但祖父罕见的跟她发了一次脾气,还说她年轻,根本不知道背后有什么苦衷。 苦衷? 屁的苦衷吧! 想到这,她大力的拍着院子里落锁的大门。 大力的敲击声在夜色中格外渗人。 很快,里面就有家丁打开了门,抱怨的口吻在见到来人是谁后,狠狠地吞了回去。 “姑娘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他恭敬的弯下腰。 来人心里有气,口吻自然也不大好,“我是主子,难不成来这还要跟你报备?” 小厮扑通跪地,“小的不敢,就是,就是老太爷已经吩咐下来了,说是落锁后,就不许人打扰邬公子了……” “他也配说是个公子?起来!” 小厮被人蹬倒在地。 又赶紧爬起来跪在她面前,一个劲的说的使不得。 这时候就能看出有心腹丫头的好处了。 那俩丫头得到主子的眼神示意,上前隔开了阻止他们进门的伙计。 开弓没有回头箭,乔湘禾现在有一股浩然正气支撑着,只觉得神勇无比。 “事后祖父要是责怪,我全担着!” 她来的又快又急,下人也来不及通报,找到那亮灯的房屋,更是连个招呼都没打,一脚踢开了那扇门。 邬易这时候清醒没多大会。 他还发着高热,嘴唇上毫无血色,还带着一层干皮。 她进来的时候,正光裸着上半身,邬满仓此时拿着个精致的药瓶,正在给他擦拭着后背。 一个陌生的女人突然闯入进来,是他从未意料到的。 邬易这时候消瘦不少,稍一咳嗽,整个人就同风中摇摆的竹子一般,丝毫没有活力。 但就是这么一个苍白脸颊,毫无表情的男人,乍然一看,竟十分凉薄,越发像是高台上丝毫没有感情的神龛了。 “乔,乔姑娘……” 屋子里冲入进来一个姑娘,而且还是怒目而视,不打算开口解释的姑娘,气氛陷入凝滞。 邬满仓慌张无措的起身,结结巴巴的同人打着招呼。 而邬易早在她进来的那一瞬间,就面无表情的穿上自己的衣服,好像对面的是个毫无礼教毫无脸皮的登徒子。 乔湘禾一直憋着的情绪,在见到正主的时候,源源不断的爆发出来。 尤其是此时对方一脸无所谓,还不想同自己多说话的人,这股气就更是难以压制。 不过到底还是有涵养没张口就骂,她不能表现得跟对方一样没点家教。 “邬少爷好生幸运。” 第四百四十五章 深情 前天送来的时候,看着出气没有进气多,这稍稍修整了下,倒也活过来了。 这一句话说的没头没尾,又毫不客气。 邬易看了他一眼,“姑娘大晚上不请自来,是为了什么?” 字说的不多,却咬紧了姑娘,晚上,不请自来几个字,简短却一针见血的点出她失礼在先。 依旧是轻飘飘,不咸不淡的语调。 好像天底下没有能引起他情绪波动的事。 他怎么能在抛弃了姚蝉后,还这么堂而皇之呢? 乔湘禾冷笑一下,坐在椅子上,“来这自然是有事的,我自小长在深院,见到的人不多,见识更是少,这不得知解元抛弃了糟糠,特意想来请教一下,您是如何做到这般没心没肺,还能这么心安理得……” “乔姑娘……” 这话说的就有点狠毒了。 邬满仓站起来,惴惴不安的看着对方。 “怎么,我说错了吗?这难道不是事实吗?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无聊的人,非要大半夜来看负心汉,就是现在有个好事,想着不早点来同他分享,怕是事后解元大人会有遗憾……” “说话不用如此拐弯抹角,到底为何,说吧。” 邬易咳嗽一下,脸上表情又淡了几分。 “没什么,就是来恭贺的啊,俗话说的好,人生有几大幸事来着?升官发财死老婆吧……“ 本来还没表情,一脸无关紧要表现的人,在听见她的这句话后,表情变了。 他浓眉皱着,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是那种嫌弃神色,随着盯着她的视线后,冰霜逐渐爬满了他的脸。 “慎言!” “我慎言?”她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话,面上浮出一抹冷嘲,“哦,也对,是我失言了,你都没媳妇了,说死老婆确实有点不合乎情理……” “出去!” 如今的邬易就如同一只惊弓之鸟,他能接受别人的冷眼、嘲讽,能担任所有的污名,唯独不能听事关姚蝉不好的言论。 尤其是这种咒人的话。 这时候生气的他才多了一份活人的气息。 他鬓边垂落的黑发,空荡而消瘦的身躯,搭配着清冷黑瞳,紧绷的嘴角,整个人多了不少阴冷执拗。 乔湘禾怒了,“这是我家,你敢让我出去?” 邬易二话不说往外走。 剑拔弩张之际,得到消息后的乔家老太爷匆忙赶来。 进门后对上的就是双方一步不肯退的他们。 “做什么,好端端的做什么?湘禾,邬易他是我的贵客,现在他身子还没好,你好端端的跟他吵什么?” 可能是本来就有怒气,加上祖父过来拉偏架,乔小姐真的气到爆炸。 “我有说假话吗?这个人就是斯文败类,姚蝉现在都奄奄一息了,我骂他两句有错吗?爷爷,姚蝉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咋亲疏不分。 她受那么多的罪,这个男的凭什么毫无歉疚,舒舒服服的在咱家呆着!” 又一次说她奄奄一息。 而且听口气,并不是在咒人。 现在就算迟钝如邬满仓,他都听出不对劲了。 眼下看了下窜出一头冷汗的邬易,还有明显带着誓不罢休意味的乔家小姐。 他喉咙翻滚的厉害。 “姑娘,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姚蝉不是好好的在外面做客吗?” 他爹专门去姚家登门道歉,但是家里没人,后来还是自己媳妇说了,他们一家去往镇上了。 “好?好什么好!也不知道哪个丧良心的伤害了她,让她没了活下去的欲望,现在整个镇子都知道了,她现在中毒,眼瞅着就要死了……” 乔家小姐在发泄着怒气。 邬满仓也带着些惊慌。 当他心神不定的时候,也就没注意邬易。 回过神的时候,身侧已经有重物栽倒之声。 “邬易……” 身子晃荡的他,转眼摔在了地上。 邬易眼睛里没了神采,直勾勾的盯着她,似乎在辨别她话里的真伪。 “别假惺惺的了,要不是你,她能中毒吗?现在倒好,整个镇子的大夫都赶过去了,也都对她的毒束手无策,所以我说他现在正该高兴。 姚蝉一死,他曾经做过的事也不没人记得了? 所以我祝福他有错吗?” 邬易脸上血色全消。 眼瞅着情况不对,乔老爷子哎了半天。 “你,你这丫头……” 乔老爷子对这个说泼辣就泼辣的孙女没办法,只能呵斥着下人把她带回去。 她来这的目的达到,也不在乎得罪了谁,不等下人来了,她气哼哼道,“爷爷,不用你们撵我,我自己走!” 临走前也不忘甩下一句狠话,“你放弃了她,日后有的后悔!” 咚咚咚的脚步声逐渐出了院子。 屋内安静下来。 乔老爷子那颗心刚放回原地,余光就瞥见那小子撑着身子要离开。 这咋的能行? 老爷子有点着急上火,今天分明说好了,邬易病好后就跟自己还有纪老头往汴城去,要去参加春末的考试,现在为何又要去找那丫头了? 不都分开了,咋还要藕断丝连? 哎呦,这些小年轻们一直沉溺在情情爱爱里,这样咋能实现自我的抱负啊! “你先别急,我去派人打听一下,你乖乖在家里呆着好了,啥情况自己不知道吗?高热还没下去,手上又受了伤,你再这么折腾下去,小心往后都握不了笔!” 手对一个读书人有多重要。 他不可能不清楚。 昨天人送过来的时候,那身上热的,几乎人都烧了过去。 要不是罗大夫全身检查了下,谁都没发现他胳膊,手上的伤。 说句不夸张的话,要不是发现的及时,处理的也及时,他那只右手险些就要废了! 现在刚睁开眼,还带着后背那些触目惊心的伤没处理,他又打算去哪儿啊。 想上天吗? 可是不论他怎么拦,怎么劝,又是如何的威胁,这人都是一副谁都不能拦我的样子。 眼瞅着他呼吸急促,后背又透出大片的血迹,乔老爷子到底是屈服了。 “披上衣服,喝药后再去!” 邬易挂着一脸冷汗,眉头都没皱一下,全都喝完了。 邬满仓背着人擦了把泪。 见邬易坚持要离开,急忙上前扶住了他。 乔家老爷子看着俩人背影离开。 重重叹了口气。 “还口口声声说是兄妹之情,谁家的兄妹有这般深情……” 第四百四十六章 登门 牛二是收到消息时已经很晚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虎躯一震,筷子一扔,饭也不吃了,拉着自己婆娘要去恩人那。 牛二媳妇安顿好孩子,衣服也顾不上换,匆忙跟在他身后。 就在俩人锁上大门,埋头赶往那时,男人脚步一停,折返回巷子,再出来时就已经拽着一个胡须花白,穿的也破烂的老丈。 “喂喂,这什么时辰了?你抓我出来做什么?” “什么时辰了你都得跟我走!” 看他还有抗拒之意,少不得又解释,“是去给人看病的……” 他得到的消息说是镇上所有的大夫,都可以上前一试。 牛二是没这本事的,但他不是想着能多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吗? 这个老者,他好歹是个铃医。 到时候大忙帮不上,最起码是能帮上小忙的吧。 想到这,他拉人的力道越发大了。 “事成之后,给你一两银子的报酬,还管你一个月的酒钱……” 牛二这人是非恩怨看的太重了。 姚蝉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也是他们夫妻的再生父母,只要能帮得上她,别说是钱了,命也行! 一两银子的诊金,后面的老丈眼睛亮了。 这是他当铃医半年都挣不来的钱! “走……走……” 刚开始是牛二拉着他,后来听到这个后,已经变成他拉着牛二了。 牛二家的打铁铺跟藕贤阁距离并不远。 到了藕贤阁门外的时候,那老丈看出不对劲了。 毕竟今天姚蝉出事,镇子上整个大夫圈都炸了。 他到门口退缩了。 “这,怎么是来这啊……” 他心里发虚,脚下无力,当下整个人就要逃走。 可惜都到这节骨眼上了,牛二能放他走吗? 那自然是不能的。 “救别人也是救,救小大夫也是救,这有什么不一样啊!” 那老丈着急了。 “你小子打小在我屁股后面长大,我祖上干啥的你不清楚?我家祖辈那是给牲口看病的,你让我去给小大夫看病,是觉得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了?” 这要不是给牲口看病挣的太少,他何苦就看了两本医书,转头就给人看病了? 这里面同僚那么多,他才不去丢人现眼。 就在俩人争论的时候,邬满仓带着邬易来了。 夜色中,俩人表情都不大好看。 牛二看见他们,表情也不大好看。 当下抓着那老丈的腰带,一个健步就把人扔了前厅里面。 随即一夫当关模样,拦住了他们要进来的路。 “这不是邬解元吗?这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姚蝉的事,他也是有所耳闻。 大家现在都特别同情姚蝉,更不要说牛二这人就是姚蝉脑残粉。 以前他们俩人是夫妻,自己敬重姚蝉,爱屋及邬,自然也尊敬邬易。 但是眼下…… 他使劲推了邬易一下。 这种人不配来这,会把地方给踩脏的。 现在的邬易下盘本就不稳,加上牛二力气那么大,这毫无防范的一推,超出了邬满仓的预料,也导致自己没去扶他。 于是邬易整个人就这么被撞到了墙壁上。 这一下重击,使得他整个人跌倒在地。 邬易捂着胸口,面色发绀,好半天都没喘上一口气来。 邬易的浓眉皱在一起,冷汗跟散落的玉珠一般,噼里啪啦往下掉,他面上的痛楚表情是那么真实明显。 牛二低下脑袋,看了下自己的手。 他知道自己力气大,但因为对方是个读书人,他多少也收回了不少力气。 就是推搡了一把,他怎么就这般娇气。 牛二用为数不多的理智跟聪明才智分析了一番,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说服自己,可以解释的清的说法。 这天底下心眼最多的就数读书人了。 邬易肯定是怕姚家的人不同意他进去看姚蝉而着急,恰逢自己又不知深浅的撞上来,他一合计,干脆弄一出苦肉计来博取同情。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 他气势汹汹喊道,“你,你别想把脏水泼我身上!” 他有点理亏,拉着媳妇要进去。 外面这边动静不小,自然引起大厅内姚家人的注意。 以为又是大夫来了,姚青河匆忙出来迎接。 这一出门,自然一眼就看到了邬易他们哥俩。 姚青河愣在了原地。 人是感性动物,出事后,明明是恨着对方的,但是他不可否认的是,不可能对他只有恨意,这些日子相处的点点滴滴,怎么可能当做从来没发生过。 就是因为过往那些相处愉快的记忆作祟,才导致他背叛放弃他们后,对他的恨意如此之深。 姚青山比他哥哥要稳住些,没那么情绪化。 眼下看见邬易心中也生气。 但是他做不到暴揍他一顿。 但是,不打人并不代表自己可以当做没事人似的,没心没肺把他引到屋内。 权当是没看见他们,疲惫的迎接牛二夫妻进去。 “青山……” 邬易说句话就得停下缓好久,压下疼到极限的感觉,声音里带着几不可闻的乞求,“姚蝉她现在情况很不好吗?我,我现在可以去看看她吗?” 姚青山这时候背对着他。 他本来以为自己能很好的克制住自己情绪。 但在听见他的话后,一直强撑的情感理智,此时跟洪水似的一下破堤。 他头也没回,冷嘲道,“上次说的足够明白了,现在再来做无谓的纠缠做什么?这也不是姚蝉所希望看见的,所以,还劳请邬解元自重,不要再说些令人不齿的话,让我们彼此难堪了。” 牛二跟他婆娘跟着附和了一声对。 这种负心汉,以后就不能走到小大夫的面前! 现在来假惺惺关怀人家了,早干嘛去了? 你当时伤人的时候不是挺坚定挺神气的? “青山!” 邬易急走几步,那表情分明还想说什么,但这会已经没人理他了。 那扇熟悉的大门在他们面前关上。 邬易弯腰咳嗽了好几声。 他本就高热未愈,加上此时后背的鞭伤还处理好,导致他现在几乎没咳嗽一下,就会带动身上所有的痛处。 可邬易好似没将疼痛放到心上,他摆摆手,推着邬满仓。 “他们恨我们极深,轻易不会让我进去,大哥,你去找嫂子,嫂子同姚家人走的近些,青河他们必不会阻拦,让嫂子去打听打听,看姚蝉到底如何了……” 他现在已经不去计较,姚蝉是被人下的毒,还是像乔湘禾猜测的那样,是她自己想不开,自我服毒的。 第四百四十七章 齐聚 他只把希望寄托在,姚蝉现在可以健健康康醒来的这个最真挚的愿望上。 邬满仓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邬易背靠在墙上,利用伤口的疼痛来刺激自己为数不多的理智。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紧闭的大门开了。 一道人影从里面出来。 邬易忍痛站直身子看向来人,那道高大的身躯并不陌生,是向峰。 他遥遥的看见自己,健步上前扶住了他。 向峰还有山寨的那些人,是知道邬易为何跟姚蝉一刀两断的知情人。 男人看见邬易此时这般模样,心中也颇为复杂。 扶住了快要晕厥过去的他,半是惋惜半是难受道,“你这是何苦呢?” 不理会他的嗟叹,邬易着急询问他,里面状况如何。 “姚蝉现在情况不是很好,里面几乎堆满了青山镇有名有姓的大夫,但是大家意见不同,救治方向也不同,刚刚开始的时候,姚蝉她还能灌入一些药物。 但是现在……” 他浓浓的叹息被夜风所吞没。 “现在怎么了?” 邬易着急的问道。 “吞不下去不说,先前喝过的药,全都被她吐了出来……” 这要是连药都喝不下去了,那人还能好的了? 这些大夫又没姚蝉的本事,不喝药根本开展不了治疗。 “带我进去……” 邬易此时一分一秒都无法在外面呆着了。 向峰见他执意如此,压根也拒绝不了他的请求。 况且。他私心里也认为邬易这人聪慧,他进去的话,肯定能看出些蛛丝马迹,肯定对姚蝉清醒有极其大的帮助。 此时屋内。 姚蝉躺在桌子临时搭好的床榻上,安静的睡着,对外界一切毫无知觉。 大堂内人声鼎沸, 面前是诸多的大夫。 一个人把脉之后,凝神退去。 另外一个上前,重新把脉,观察体温,眼睛。 这些大夫们平时也分个亲疏远近,在不了解她的病情时,心里藏着掖着,也不多说什么。 但好些人在把脉之后心里有个初步的判断,跟相熟的大夫们围绕成一个小圈子,埋首在一起,叽叽喳喳没完。 到底如何了,那些大夫们含糊其辞,全都是一个说辞。 说是只能听天由命。 “怎么能听天由命呢?你们可是大夫啊!姚蝉面对病人的时候,从来没有退缩胆怯过,怎么到了你们这,就这么多说辞了?” 祝月兰忍不住,几乎是奔溃的喊出声来的。 本以为能激励他们几分,但却产生了截然不同的回响。 大家都略带几分委屈,“姑娘说的这话,我们也清楚明白,可眼下……但凡我们知道的更多些,也不会这般手足无措。 真不是我们不想治,实在是难度有些大,况且,你们看她现在连药都喂不进去了……” 要是有药能吊着的话,那还能有几分可能。 现在药物都喂不进去,那不是明摆着就是等死吗? 看来这都是天意。 凡人又怎能违背天意呢? 屋内又陷入到一种沉默中。 就在这时,角落里的响起一道小小的惋惜声。 “其实,要是知道她是因为什么中毒,是吃的,还是呼吸进去的,还有她中毒后,病症为何,是哪里难受,会对我们的治疗有很大的帮助……” 被家属埋怨,质疑的大夫们也不舒坦。 谁都想药到病除,谁也想病人恢复健康,但这不是不能吗? 他们能来,就已经踏出很大一步了,小大夫的家属怎么就不理解呢? 现在在这的大家,谁不是又累又困又饿啊。 中医讲究的就是个对症下药,现在引起的症状都不清楚,那能有什么帮助! 他们好像陷入到死胡同里了。 梁大旺叹了口气,你说事咋就那么凑巧呢。 如果不出事的话,这个时候他就该穿着新郎的衣服,在家欢喜又紧张的等待白天的喜事。 而不是现在,伤心难过,无力回天。 烛火跳跃,室内光线忽明忽暗,他看着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小大夫,突然蹦出一句感慨。 “要是姚蝉没晕过去的话,就好了……” 其实他的声音很小,也没看不起其它大夫的意思,他就个人脑袋简单单纯,他就是觉得,如果此时姚蝉自己还清醒着,一定能知道下一步如何救治自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对大夫们来讲,最能刺激人的是什么,不就是你不如人家。 诸如谁在谁在的话,一定能化险为夷什么的。 因为听过太多,被比较的太多,大家心里敏感厉害。 说真的,哪个大夫不是存着治病救人的心思啊,谁愿意被人一直比较啊,如今姚蝉奄奄一息,他们可以说是不计前嫌来救人了,可是都到这节骨眼上了,还要被她的家属这么说。 如果她在就好了! 这以往是多么看不起他们呢! 那既然看不上他们,那他们走就行了! 大晚上耗着时间来这。 还要被人看不起,图什么啊这是! “走,不看病了,不受这委屈了!” 大夫群里年龄最轻的男人,再也忍受不了这委屈,把脸一抹,放下这话后,准备打道回府。 他要出走像是一个讯号,引起了周围无数大夫的附和。 见到过欺负人的,但是真的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不就是一个病人吗? 不就是一个扬名的机会吗! 不要了! 人跟人之间是有连带效应的,一个带两个,两个带三个,三个带一群,大家看着没机会,这会纷纷表示不奉陪了。 林迎月简直要被这个男人气死了。 别人都在想方设法的救人,偏他一个劲的在这捣乱! 也不知是为了发泄自己的脾气,还是平复大家怒气。 林迎月的拳头跟雨点似的落到他后背上。 那眼神里明晃晃的表露着,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道歉!给大夫们道歉!” 梁大旺这会也自知理亏,一点都没迟疑,真诚万分的给他们道歉。 可惜伤透的心哪儿是这么容易被抚平。 大家去意已决。 林迎月师姐妹跟牛二等人拦在门口,不停的给这些大夫们道歉,好让大家消消火气。 梁大旺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扇了自己几个巴掌,嘴里喃喃着自己绝对没那个意思…… 屋子里闹得比闹市还要嘈杂。 正当姚家兄弟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挽回局面的时候。 混乱的人群里有道熟悉的,沙哑的声音响起。 “诸位要走的话,请尽情的走吧……” 在这句话之后,混乱的场面瞬间平静。 但在短暂的平静后,引起了新的一阵唏嘘跟愤怒。 本来嘛,屋子里的大夫,也不是全都想离开的,那些吵吵离开的,也没影响到他们的决定,可都这般兢兢业业了,不得到应有的尊重也就罢了。 现在竟然还要被人撵走! 岂有此理! 不打算离开的大夫们,这会逆反心理也上来了。 他们好心好意过来帮忙,就因为没能帮得上忙,现在要当无用之人,被驱散出门了吧? 那就走吧。 “开门开门!” 第四百四十八章 舍命 大家纷纷嚷嚷着。 姚青河这会本就急的不行,这会又不知道是谁添乱喊了这么一嗓子,等他踮起脚尖望向说这话的人时,怒气又蹭的一下,从脚底冒了上来。 “邬易!”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谁让他来的,谁让他进来的! 把姚蝉害成这样还不罢休,还敢跑过来,大大咧咧的说这种话。 他是不把姚蝉害死不罢休对吧! 他是不亲眼看着姚蝉死去,就不舒坦对吧! 他到底想做什么,他怎么就阴魂不散! 仇恨的视线落到他身上。 但他似乎没看见。 邬易强忍着喉咙的痒意,示意向峰过去把门打开。 向峰虽然不解其意,但得知来龙去脉,得知邬易是如何隐忍,这张看似不在乎的面孔下,是多么的深情。 天底下最不可能想让姚蝉死的人就是他了。 所以,就算为难不解,他还是照做了。 他力气大,忠诚度高,挤开了人群,也把拦在门边上的几人巴拉开了。 紧闭的大门展开。 刺骨冰寒的空气早就瞅准了时机,呼啸着朝众人袭来。 “向峰……你!” 谁都没想到,向峰会这么做! 他们疯了吗! 要不是中间隔的人太多,姚青河早就过来把这挑事的俩人撵了出去。 可惜他现在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亲眼看着那扇大门,就这么明晃晃的被人打开。 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大夫推搡着出去。 他飞跑过去,想拦着。 “让他们走!” 牛二他们刚有动作,邬易的厉声呵斥就响了起来。 走就走,好像谁不敢走似的。 这些大夫们拎着药箱,神色难看的出门。 就算做不到回踩,但也都不由的扭头看了下躺在那的小大夫。 如今一走,怕是这辈子要天人永隔了吧? 也就是在这时候,先前喊着让他们走的那个男声又开口了。 “刚刚只是旁人随意小声嘀咕了一句,要是姚蝉还醒着就好了,不过短短几个字,就刺激了你们,引得你们丢盔卸甲,看来眼下真正的难题不是无法对症下药,而是像是噩梦盘旋在你们脑海里,技不如人的胆怯吧! 跨门槛,回各家的大夫们脚步停下来了。 “之所以这么敏感,是因为以前没少听过吧。” 这是什么意思啊。 又开始挑衅了? 还嫌弃他们受到的刺激不够多还是怎么的? “现在你们走了,那这个给你们带来阴霾的噩梦,那就永远去除不了。 ‘要是小大夫在就好了’。 ‘要是姚蝉在的话,这个病情一定能解决的了’ 诸如此类的喧嚣声,不止是影响着你们,还会影响着你们的徒子徒孙。 她不死那还好,你们还有追逐的目标,一旦她死了,那对你们才是永远不能释怀的遗憾。 就是一个姚蝉,要当成几代人的噩梦,这又是什么道理!” 他声线不稳,就算想用尽所有声音来阐述这个事实,但说的时候,依旧断断停停。 对啊,本来要出门的大夫这时候也陷入到沉思里。 这又是什么道理? 姚蝉就那么厉害? 影响了他们不说,还要影响他们的子子孙孙? “姚蝉要是那么厉害,现在也不会躺在这了,她也是人,她也有不擅长的。 试问,如果先前一直把你们踩在脚下的姚蝉,此刻被你们救活了,你们还觉得自己不如她吗?” 对啊,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啊。 他们来这的初衷,不就是打败自己,救活姚蝉吗? 现在就是被人刺激了两下,被人嘲讽了两声,就忘记了来意,要夹着尾巴灰溜溜的离开吗? 这怎么能行! 对,姚蝉不是嚣张吗? 他们要比她更嚣张! 要救活她后,亲眼看着她得知真相时的不可置信! 那岂不快哉! 对,就该这么干! 当下又一个个的折返回去。 姚青河看着大家重聚集在一起,紧提的那口气才咽了回去。 他神色复发的看着几丈开外的邬易,思绪翻飞。 就算憎恶他,也不得不承认邬易他的到来,很好的帮自己控制了他无法控制的局面。 ………… 林迎月见对面吵的热火朝天。 默默地叹了口气。 都一天时间了,姚蝉还是没任何起色,白天灌入的药物,早在片刻后都吐出来了。 一天没吃东西,加上又呕吐折磨着,现在身子肯定虚弱的很。 她端出刚刚在炭火上,自个男人送来的鸡汤。 早上姚蝉就说这鸡汤很好喝,捧场的喝了不少。 既然能对她口味,那此时喂进去些这些,估计也能帮忙补补身子吧。 她把姚蝉扶起来,拿着姚蝉曾经做过的抱枕放到她背后,舀出来还温热的鸡汤,打算喂给姚蝉。 说来也可笑,这时候的姚蝉好像有意识一般,无论如何都掰不开她的嘴巴。 “稍稍喝一点吧,要是不喝的话,你身子熬不住的……” 她不停的拿着帕子擦拭她嘴角溢出来的汤汁,口气近乎乞求。 可惜对方不再配合。 说来也巧,就是在这时候,牛二带来的那个铃医,艰难的从这些舌战的大夫包围里,挤了出来。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说真的,都到这份上了,他觉得自己存在的必要了。 趁着牛二那小子没注意,先溜为上。 毕竟现在他也一点忙都帮不上。 巧合的是,他正避开人群打算偷溜时,闻见了空气里传来的一阵一阵的香味。 不争气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 循着香味望去,视线落到那个澄黄的鸡汤碗上。 他连续两顿没好好吃饭了,在这又冷又饿的夜里,要是能有这么一碗鸡汤,那可真是美到天上了。 可是盯着盯着,他眉头就紧皱起来。 那碗里的东西…… 他为了看清楚,疾走几步到了林迎月跟前,如此一来,刚刚引起他疑惑的东西,就这么清清楚楚的落入到眼中。 “不能喝!” 他急的险些跳了起来。 这会也不怕逃走被人发现了,指着碗里的鸡汤情绪激动道,“这玩意有毒!” 第四百四十九章 为她试毒 林迎月惊讶的视线从他脸上落到那碗汤里,这汤是梁大旺端来的,绝对不可能有问题。 “老人家,大晚上的,您眼神是不是不好了?”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经过这么一吆喝,那些大夫也极快的过来。 看着那碗鸡汤,不断地嘀咕起来。 这碗鸡汤能有什么毛病? 闻起来挺香的啊。 面对怀疑,那老者更加激动了,“你们看这蘑菇,我以前给牲口看病的时候,那黄牛就是不小心吞了小片这个蘑菇,然后连救的时间都没,当天晚上就死了!” 他不解释还好,眼下一解释,人群里竟然冒出好几道嗤笑声。 今晚大家来这,确实抱有不可言语的心思,但是你不能什么阿猫阿狗都来吧? 原以为跌打损伤的大夫们来凑热闹就够好笑了,没想到连给牲口看病的大夫都来了。 真是…… 看明白大家眼底的轻视,那老丈气急败坏,气的更是蹦了起来,“我没说谎,而且,我给牲口看病,那也有些年头了,我现在是给人看病的,虽是个铃医,但我那也正正经经的一个大夫!” “哦,大夫啊……” 明知道对方着急,还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大家都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有的人还看他年龄大了,怕他一惊一乍,气坏了身子。 “您老人家要是累了,就先回去吧,别小大夫没治好,又把自己搭进去了,咱们这可乱着呢。” 言外之意,就是别来打扰我们了。 老头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不想来吧,硬抓着自己要来。 好不容易来了吧,也提出中肯的意见了,这些人又抓着他出身不正,反而不信了! 可真的是气死他了! 乱哄哄的闹成一团时。 邬易被人搀着走来了,他看着那碗鸡汤,在人群里询问着谁有银针。 靠他比较近的一个年轻大夫慌慌张的说自己有。 对方在药箱里摸索一阵,拿出自己的装备,从里面小心的取出银针交给他。 邬易放入了鸡汤内。 过了许久拿出来,看见银针并未变色,一直紧盯着这边动静的大夫们面上带着几分微妙。 “看,我就说不是汤的缘故吧……” “说实话,你能来帮忙,这心是好的,咱们也领情,但是您别来添乱啊,这次就算了,您年龄也大了,还是快点回去休息休息吧……” 那老者只觉得今天倒霉的不行。 “这玩意叫红毛锈伞,你别看晒干了跟寻常的蘑菇没什么两样,其实毒的很,以前山里的打猎的猎户知道,你们去打听打听啊,看我有没有说谎,这玩意都能毒死一头牛,你还怕毒不死人?” 他说到这份上。 对面那几人已经有了几分动摇神色。 这时候邬易视线落到他身上,“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真的!不信你们这鸡汤去喂一下牲口……” 到时候牲口会不会出事,这不就水落石出了? 邬易沉吟片刻。 他接过那碗鸡汤,询问着先前同他说过话的一个老大夫,“你们先前说过,只要清楚她以何种方式中毒,中毒后症状为何,就有把握唤醒她?” 那老者不明所以,但面对询问,还是点了点头。 “道理是这个道理……” “好!” 好? 好什么? 小年轻说话没头没尾的,就在大家还不解其意的时候,这人摸了下姚蝉的头发。 姚青河他们不解其意,甚至还在想是不是该抓来一只狗试验一下,汤里是否有毒。 但是有些大夫已经猜测出邬易下一步要做什么。 惊呼还没传来。 他已经在众目睽睽下,端起碗来,将那鸡汤一饮而尽! 邬满仓离他最近,也是一直紧盯他动作的人,在他端着那碗的时候,已经猜测到他要做什么。 他神色大变,想要上前一步将人拦下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把碗里的鸡汤一饮而尽。 这还不算过瘾。 又舀出一碗来,仰头喝了个精光。 这一举动,彻底震惊在场的众人。 这明知道汤里可能有毒,却还是喝了,而且一喝就是两碗下去,他是真怕自己死的不够快吧? 邬满仓此时不停的拍他后背,试图让人把喝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姚青河兄弟却已经被震惊的说不出话。 这还是邬易吗? 他不是无情的抛弃了姚蝉吗,此时假惺惺过来帮忙做什么,还,还喝了那么危险的东西,他不怕死吗? 还是说,是良心发现了,又或者是……心有不安想补偿? 但是补偿就补偿吧,用得着把自己的命给豁出去吗? 如今的邬易,他们已经彻底看不懂捉摸不透他了。 邬易忍着胸口翻腾的恶心,示意那些大夫看着时辰,仔细盯着他稍稍会出现的症状。 不是说不清楚姚蝉先前发病时的症状吗? 那他现在就来演示一遍。 用牲口来做试验算什么,就算毒死了它,知道是鸡汤的问题,难道那玩意还能口说人话,表明自己的症状? 人就不一样了。 他可以直接的说出自己的感官。 好让这些大夫们有个参考。 大夫们也没想到会有人这般,嘈杂的环境一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大家看着他的视线,有钦佩,也有难过。 这么年轻的一个人啊。 一盏茶的时间后,邬易面色惨白,再些许时候,面如土色,已经不是正常人的面色了。 这足够说明什么了。 他捂着肚子,哇的一下吐出胃里的东西。 在一旁等待着,本来没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那些大夫们,此时沸腾了,一个个全聚集在他身侧,抢着摸着他的脉搏,又不断地问着他现在的状况如何。 邬易克制着生理上的难受,仔细的把身体上的每一处疼痛,回馈给眼前的大夫。 “恶心,腹痛,心跳的速度在变慢,像有人掐着我的脖子,呼吸不上来,还有,流泪不止……” 原来中毒的感觉是这么难受啊。 姚蝉她先前,也是这般痛苦吗? “快,救她……” 昏昏沉沉的时候,他指着床上人事不知的人…… “好。好……” 知道了病因,知道了是哪里难受,这就容易对症下药了。 “我觉得内有死血,而且那死血停留于肝,既有死血,那就用桃仁、红花、川穹……” “她如今症状,还是先熬两幅活命汤下去才好。” “神功活命汤?你秦家的独门秘方吗?倒也可以,就是如今她气血两虚,那种知母、青皮之类的就不要再加了……” “那功效就有所不同了,不如加点人参,五味子来增加药效?” “这个好,这个好!” 以前这些互相看不上彼此的老大夫们,难得意见达成了一致。 合伙开了一副还算满意的汤药,交给其它人去熬煮。 姚青河此时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他看着现在坐在姚蝉床上,呼吸困难,奄奄一息的男人。 现在还难以相信,他真的豁出自己的命来了。 他不是嫌弃姚蝉吗? 难道就是为了补偿心中歉疚,就,就这般吗? 他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啊! 脑子里乱成一团,邬满仓抱着他的身子,声嘶力竭的喊着那些就近的大夫,“大夫,您快帮忙来看看他……” “好,好……” 有人上前,给他做检查。 “既然是相同的症状,那等会给小大夫熬药的时候,再多给他熬上一副就好了……” “谢谢您了,谢谢您了……” 邬满仓泪流满面。 姚青河脚下像是生了根,他眼睛不受控制,一直盯着那个这几日同样消瘦不少的男人。 心中几多复杂。 说真的,如果不是他,这些大夫们肯定早就被气走了,哪儿可能还在这给他们开药? 还有,他竟然能舍了自己性命来试验毒药。 单单是这份魄力跟勇气,就足够让他钦佩跟感激。 可是一码归一码,他今日表现良好,但并不代表自己可以忘记他对姚蝉的伤害。 但眼前带来的震撼太大了,就算恨他至此,姚青河也不能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质问他,“你这么做,也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他问不出口,也无法想象,他真的去世后,姚蝉会如何。 邬易身体上的疼痛,以及让他无法再清楚的回应给他答案了。 他来这的任务已经完成。 不用再在这碍眼碍事了。 要是姚蝉清醒后,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估计也会带来苦恼的吧。 可惜,他现在已经走不了了。 ………… 姚蝉这一日多,并不是完全没理智,她的思绪断断续续,时清醒时模糊。 今晚大夫们齐聚一堂,邬易来这的事,自己多少都有所感觉。 可能是因为晕厥前,催吐过加上大量喝水,稀释过毒素,以及最后凭聪慧喝下的药剂,这些诸多因素起了作用,所以她性命是保住了。 她想睁眼,想告诉他们自己不会死。 可是眼皮子上像是有千斤重在压着,根本无法睁眼。 那个大夫说,可能是毒蘑菇引起的中毒,她深表赞成。 自己从鬼门关走一圈回来,怎么会不清楚是那碗鸡汤惹的祸,而且,他们对鸡汤的辩论,自己也听在耳朵里。 她眼睫颤动。 邬易,邬易他怎会如此。 明明是最不想见的那个人,他竟然为了验证那个兽医说的真伪。 将那鸡汤喝光了,谁让他这么做的! 谁想领他的人情。 喝了一碗不算,还足足的喝了两大碗。 他是怕自己死的还不够快吗? 第四百五十章 邬易要死了 姚蝉薄薄的眼皮下,眼珠转动。 她想要醒来,也试验了无数次,都不能做到。 牛二媳妇凑在她身边,一直小心翼翼打量着她,猛不丁看见人眼皮子动了,欣喜若狂的指着她,用快要刺破人耳膜的声音喊道,“小大夫有知觉了!” 一时间,无数道目光直落到她身上。 离得近的那些大夫们更是健步冲到她面前。 “醒了吗,醒了吗?” “是解毒药剂起了效用吗?” “快,再去熬药……” 一时间,屋内跟喧嚣的市集一般,嘈杂热闹。 众人把脉的把脉,抓药的抓药,熬药的熬药,虽忙碌吵闹,但面上全都露着一种畅快舒适的笑,姚蝉要醒了,小大夫要活过来了…… 她是他们救回来的…… 只要想想这些,浑身鲜红都要全数激发起来。 邬满仓扶着身侧已经没了意识,但却依旧呼吸不过来的邬易,只觉得这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他看着大家忙忙碌碌,却没人把眼神投到他们身上。 胆战心惊之余还带着一分凄凉。 他们好像是透明人一样了。 惶然之际,他抓住一个大夫的下摆,哽咽无助道,“你们看看他啊……他现在也很不好……” 那个大夫低头看了下这个年轻人,也觉得惋惜,蹲下身子把本该是姚蝉的药,先喂给了他。 但是这人也是奇怪了,嘴唇紧闭,无论如何都喂不进去。 褐色的汤汁顺着他嘴角流下,他也着急了。 就在要捏着他嘴角想强灌的时候,这人竟然呕出一口血来! 那大夫躲闪不及,脸上,身上都被波及到了。 错愕惊慌短时间的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回神后,他眨巴着眼道,“小大夫,先前有呕血的情况吗?” 呕血? 好几道视线投向家属。 林迎月摇头,“没有,有过呕吐,腹痛,但绝对没呕血……” “这倒是怪了,难道是因为喝的分量多吗?” 或许是因为对方是男人体质,加上姚蝉现在病症有了好转,大家认为草药对他这种病有了效用的因素,他虽呕血,但这些大夫还是觉得这病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所以周围这些大夫簇拥过来时,关切是大于惊慌的。 可是,等到他们把脉,再进行体格检查时。 一寸寸惊慌爬满了脸上。 “你们快些过来!” 好些大夫面上还带着笑,见同伴们大喊大叫,还有兴致取笑他们一点也不淡定。 可是等到他们把脉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 “这怎么回事?刚刚还不是这种症状啊……” “眼球有点黄了……” “胳膊上还出现了紫斑……” “这温度咋这么烫啊,刚刚有这么烫吗?” “快,快把人平放下来……” 平放,平放,这时候只有姚蝉身侧有空地。 大家终于一改先前漫不经心的态度,变得焦灼起来。 不就是中毒了? 不就是尝了两碗的毒鸡汤? 不就是才过了连半个时辰都没到? 不就是…… 等等等等。 姚蝉都一天了,还活的好好地,马上还要清醒过来了,他一个男人,还是正值壮年的年轻人,总不能还没人家熬得时间久吧。 可是,谁知打脸速度来的就如此之快呢? 先前大家有多轻松,如今就有多慌乱。 慌慌张张的把人抬到姚蝉一边,刚把人放下,就算昏迷中的他面上都露出一股难受的模样,甚至是他们还未回神时,这人已经又呕出一口血来! 简单搭建起的床铺染上了大片血迹。 “这怎么回事啊……” 有人露出不解的神色。 邬满仓这会后知后觉的上前,把他身后纵横交错,连一处好皮肤都没有的后背露了出来。 烛火下他的伤势是那般触目惊心。 抬着他的那几个大夫举起手看了下,怪不得先前总觉得有黏腻的感觉,先前一直担心着他的病情,没有过多理会,现在结合者背后的伤口这才意识到原来那是血迹啊。 “这可怎么办?” 对啊,这可怎么办! 先前喜悦来的如何迅速,如今的慌张就弥漫的多快。 放不能放。 呕血。 背后都是伤,高热不退,而且还昏迷不醒,灌不进去药物! 这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一件事,那就是这人命不久矣。 “邬易!” 邬满仓彻底扛不住,趴在他跟前大声呢喃着。 姚青河身子不停的摇晃,事情怎么会演变到现在这一步呢? 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还有他为何会这般义无返顾的喝下那东西? 是赌吗? 还是真的只是歉疚。 又或者是……他不敢往那个可能上去想。 但是听着耳畔那些大夫们一遍遍重复着他脉细弱,快要死的时候,他心里还是疼了。 他不能死,对,最起码不能为了姚蝉而死! 因为他,这些日子的姚蝉恍恍惚惚,不得欢喜,要是让她知道邬易为了她把命都搭进去了,她这辈子还能轻松愉快起来? 岂不是要一直带着愧疚跟思念活下去? 不行,不行! 他趴在姚蝉身侧,语气严厉道,“姚蝉,邬易快死了!” “姚蝉,他快死了!是为了救你,要死了!” 肉眼可见的是,她眉头微微皱在了一起。 眼珠子不停转动。 “姚蝉,快醒醒啊,没时间了,没时间了!” 姚蝉面上痛苦的神色越发明显。 “姚蝉,姚蝉……” 姚蝉只觉得前面一直有道白光在前面蛊惑着她,但是无论她怎么追赶,那道光始终跟她保持着很远的距离。 而这时候,二叔着急的声音响起。 邬易要死了…… 不行,他不能死! 伴随着邬满仓绝望奔溃的哭声,那些大夫们垂头丧气,无力回天的哀叹声。 姚蝉呼吸急促起来。 她猛地睁开了眼。 坐起来的动作太猛,她扶额轻喘。 大堂内依旧是乱遭遭的,讨论声,痛哭声,怀疑声,指责声,安抚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不绝于耳,这种闹哄哄的气氛,惹得单薄的烛火都不耐的晃动着身躯。 姚蝉跟诈尸一样的行为,终于引起了众人注意。 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先发现的。 哆哆嗦嗦的抬起手臂,指着那个面带苍白的女人,结结巴巴道,“小大夫……小大夫……醒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昏迷中的亲吻(上) “姚蝉!” 伴随着头道惊喜声儿响起后,周围数道欢喜声随即而来。 她视线艰难的落到身旁,最先入目的是一张苍白没有人色,嘴边脸颊上满是触目惊心血迹的邬易。 原来不是梦。 原来这都是真的! 周围哄闹的声音,扰的她脑袋疼,只是稍稍移动了下身子,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她使劲咬了下嘴唇,剧痛反馈回大脑,也终于让她恢复了几分理智。 “姚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亲戚们还有那些关切她的大夫们将她面前围的水泄不通,出于好意,大家七嘴八舌询问着她现在什么情况。 姚蝉想说话,但只是刚刚嘴,先前那股眩晕感就这更严重了。 甚至连个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她歪头就吐了起来。 刚刚灌进去的汤药被她吐出了一大半。 见到这样,紧张的询问声接踵而至。 自知做错事的梁大旺也在林迎月的推搡下,歉疚的跪在她面前。 “小大夫,你终于醒了……”他的哽咽声如此响亮,“我绝不是存心的,我就是想给你补补身子,我真的不知道那鸡汤里的蘑菇有毒啊……” 一开始他还抱有侥幸心思。 但在邬易喝下鸡汤,变得人事不知的时候,他不能骗自己了,因为那碗鸡汤,他确实犯下弥天大祸。 他还想着,如果小大夫救不回来的话,他会抵命给小大夫的。 还好,谢天谢地她醒了。 只是,不知那个年轻人会如何…… 他重重的磕下头,眼泪低落在地上。 姚蝉张张口,还未说话,邬满仓就扑到她面前,忠厚脸上满带乞求,示意她救救邬易。 “好,大哥你起来,我知道,我知道的。” 她克制胸口排山倒海的难受,推开牛二媳妇要搀扶她的意图,深深的朝面前的那些大夫们行了一礼。 “诸位今日的情谊,姚蝉铭记在心了……” 空旷的室内满是她的感激声。 大家傻眼了,互相看着对方,还有的甚至掐了自己一把,看是不是在做梦。 以前见过的姚蝉是什么样的? 脾气大,眼高于顶,心情不好能呛的你不知爹娘是谁。 大家别说跟她能共处,就算是碰到面,都会躲避开,避其锋芒。 原来她也有这般恭顺有礼的时候啊。 但是仔细算算,好像他们也没发挥太多太大的作用。 哎,人家也是个年轻的小娘子,他们何必一直抓着过往不放呢? 一时间,大家纷纷回礼。 “那个,我们技不如人,还得劳烦小大夫救一下那人……” 说出来了,说出来了! 以前看她不惯,不想承认那个是事实的事实。 但是现在,好像承认他们技不如人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姚蝉又恭敬的朝他们行了一礼。 “二叔,拿我药箱过来……” 她这两日在镇子居住,也就是怕出个什么意外情况,才特意把药箱带来,真没想到这玩意还真的用上了。 “也请大家先散开一下,保持这里面空气流通……” 姚蝉要开始救人了,不知为何,在场的众人都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好像,加入到她,自己也能变得力挽狂澜一般。 姚蝉往外吐了一口气。 前两天她怎么也没想到,闹掰后再跟他打交道,会是现在这幅模样。 其实平心而论,不论他是不是邬易,是不是为了她试毒才造成现在的后果,面临现在的情况,她都会救人的。 无关其它,使命而已。 邬易的中毒的症状跟她相似,但是给他做了下体表检查,心头的不安逐渐扩大,时间这么短,恶心呕吐之后,已经有了昏迷症状。 掀开他眼珠子,瞳孔已经缩小。 药箱还没拿来,她趴在了邬易的胸口上,给他做检查。 心跳已经变慢,伴随着呼吸困难、大汗、流泪等症状,这活脱脱就是蘑菇中毒的最明显的症状。 “药箱,药箱拿来了!” 姚蝉拿出血压器测量血压,不用说,血压肯定也好不了多少。 肠胃炎、神经精神症状、溶血症状已经在他身上出现了症状。 她此时一阵阵后怕。 如果当初自己没提前给自己做解救措施,如果她刚刚没能清醒的了…… 他们这对假夫妻可真要在外人眼里成了殉葬的。 “二叔,给我准备一大碗的温开水,再捏一小点盐过来……” “好!” 得到吩咐的人,快速照办。 像是这类中毒,最先取用的法子无非就是催吐洗胃导泻输液利尿,邬易中毒的时间短,那些毒药物资还在伤害着他的脏器,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要防止毒素继续吸收,加重病情。 可能是今晚经历的多了。 那些大夫面上都透着几分好奇。 他们也不是想偷师,纯粹就是好奇,好奇他们治不好的人,这个声名显赫的小大夫如何能把人救治了。 姚蝉也不怕人围观,更不怕手艺被人学到。 在二叔端来水后,小心的把盐混入到温水里,等盐巴划开后,作势要喂给他。 可惜这人刚刚喂药都喂不进去,又怎么会喂进去温开水? 而且他这会也没自我意识了。 “要不还拿着鹤嘴壶灌药吧……” “不行!” 姚蝉用的力气稍稍大了些,脑袋又是一阵的眩晕。 见那眼生的大夫略带几分疑惑,她忍住不适解释道,“像是他这类的病患,如果已经发生了昏迷,就不要强行灌水,不然很有可能引发窒息……” 她解开身上的狐裘,盖在他的身上。 现在时间就是生命,她别无他法,伸手到药箱,实则是从系统里兑换出含有百分之一含量的硫酸镁药物,捏在手里。 “那药灌不进去,水也灌不进去,那要咋办,是要看着他死吗?” “也是可惜了……” “要是当时不喝下那碗鸡汤来试毒的话……” 邬易年轻,又仪表堂堂,大家看见他这会不死不活的躺在这,难免产生了惋惜之意。 其中一个大夫后知后觉,当被同伴提醒后,才面色讪讪的望着姚蝉,“我,我不是那意思……” 第四百五十二章 昏迷中的亲吻(下) 也是他没脑子,要不是人先前试毒,姚蝉也不大可能这么容易就清醒啊。 他咋能当人小大夫的面,说出不该救她的话呢。 算了算了,言多必失。 姚蝉捏着手上的东西,再看着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举起那药剂,自己喝了下去。 “姚蝉!” 亲友团们不解其意,但见她如此,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惊叫。 可能是漱过口的原因,这些药剂的滋味也就更加直观的回馈给大脑。 但是药物的滋味,还不足以引起她太多的情绪波动。 实在是…… 看了下他带着血迹的唇畔。 骑虎难下啊。 无视嘈杂的人群,她伏底身子埋首下去。 邬易的嘴唇温热柔软,当她口唇接触下去的时候,周围已经传来无数道倒抽冷气声, 虽然可能还会有更好的法子,更好的方式喂给他药物,能不能喂的进去另说,最主要的是,剂量握不住,这硫酸镁一次只能在五到十毫升之内。 药物少,价格昂贵,更主要的是时间拖延不得。 嘴唇接触,她没有任何旖旎感觉,只觉得此时的场景好笑。 就算今日如此狼狈,他身上仍旧带着好闻的青草香味,尤其是贴近他身子的时候,这种香味就越发的明显。 邬易有好看的眉眼。 出众的气质。 本来两人这辈子都不大可能打交道的。 但阴差阳错,同住在了一家屋檐下。 而且…… 千算万算,独独没想到俩人第一次唇齿相依,竟是在这种场景,这种场面中。 药剂从唇瓣相连接的地方,流到到了他脖子里。 姚蝉闭闭眼,暗骂了自己一声,都这个节骨眼上了,她还有心思在这胡思乱想。 但是她不想,旁人就不这么觉得了。 尤其是那半个屋子的那些古板的老大夫们,活了大半辈子哪儿见过这种救人法子啊,这小大夫彪悍啊。 当下不是被自己的唾沫呛着,就是低着头一个劲的叫着非礼勿视。 小大夫不愧是小大夫。 救人法子都这么怪异新颖。 “那个,诸位,小大夫既然醒了,那我们也就不多叨扰了……” “是啊是啊,今晚我还要出夜诊,先告辞了……” “这样有小大夫运筹帷幄,也用不上在下了,告辞告辞……” “如果有事用得上我们这些老骨头的,小大夫一定要开口……” 刚刚还诧异于她如何救人,现在就跟屁股后面有狼撵着一般,低着头告别后,埋头逃窜。 大夫们走后,屋子里温度瞬间下来了。 在屋子里迟迟没离开的亲友团,此时也不大好意思在屋内呆着了。 他们倒也没往歪处想。 不会觉得姚蝉是利用身份之便,行一些不轨之事,毕竟他们俩人闹成了那样,姚蝉是疯了还是傻了,才会余情未了,对他做那种事…… 都是为了救人,为了救人。 可就算如此,他们这般亲密,保守的大家无法看下去。 当下一个个蹑手蹑脚,退出了屋子。 对大家的所想所为,姚蝉一概不知。 她现在有点着急,喝下一口药剂,贴在他的唇上,本想灌他进去,但这人牙关紧闭,丁点液体都送不到他嘴里,连续喂了两口,全都被姚蝉自己吞了进去。 这样子怎么能行! “邬易,你没有时间了……” 她懊恼无奈的看着他,口吻也是从来没有过的挫败。 床上的人静静地躺在那,安静的像是死人。 姚蝉这次没有喝药,看着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又重新埋头下去。 酥麻感觉扑面而来,姚蝉忍着这种陌生的触感,她虽没什么经验,但丁香小舌在里面一阵探索,还是撬开了他的牙关,额头低落了不少汗,她也来不及擦,见目的达到,她还是满有成就感的。 初步有了进展,她赶紧喝了口药剂,再贴了上去。 放下戒备,没了阻碍,加上捏住了他鼻子,这人无法呼吸,所以这次喂药还是很顺利的。 她连续喂了几次。 心上稍稍放松下时,感官袭上脑海,邬易的唇柔软中带着温热,先前那种血腥味道在药物的冲洗下,虽不是无孔不入,但铁锈味道,还是不断地提醒着她,这人还在危险中。 这种缠绵的感觉,好像她在昏迷中也有过。 就是那次做的乱遭遭的梦。 梦里也有人这么温柔的吻过她。 不过,那都是南柯一梦,不该多想。 用嘴渡给他药剂后,她身上,嘴上,都好似是沾染上他身上的味道。 她脑袋眩晕,不断地用理智克制着身体带来的黑暗。 从衣服上撕下一截布包裹在手指上,开始给他做催吐,在药物跟刺激咽部的双重作用下,这人倒是呕吐了两回,可仅仅也只有两回而已。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她本来还在考虑要不要用硫酸铜催吐的时候,见他昏迷中表情仍旧透出痛楚,情急下只能放弃这个法子。 催吐已经来不及了。 他呕吐次数太少,继续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只能洗胃了。 一个人,还是一个同样身子不好的人,当她来进行这项操作的时候,可想而知难度会有多大,可是难度大又如何,那能讨价还价吗? 不能。 忍着眩晕恶心疼痛,继续手上的救治。 洗胃结束后,又那少数的活性炭放到温开水里稀释了,用胃管注入进胃里。 等到这一切做好后,又给他打上点滴,从他喝进去毒鸡汤再到发病,再到姚蝉醒来给他做救治,从头到尾,没有超过一个时辰。 她输液之后,又静脉注射了利尿剂,连续注射了三次,才颓然的瘫坐到地上。 体力不够,她气喘吁吁。 看着那人呼吸已经有些平稳了。 不知不觉中,默默地松了口气。 虽热有着前怨,但是万事不能勉强,这几天的反省加上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她也能想明白不少的事,人家没做错什么,是她一叶障目,太想不开。 现在好了,他要是转危为安的话,那自己也就不欠他什么了。 姚蝉趴在他手边,克制不住黑暗的召唤,昏睡过去。 ………… 第四百五十三章 生疏冷漠 此时门外大街上。 邬满仓还有姚家的那些人,努力的营造出一种他们很忙的状态。 可能是今天遇到的事太多,所以大家对俩人亲密的动作,都显的有些麻木了。 谁都没提起邬易为何会给姚蝉试毒。 谁也没问姚蝉为何用那种亲密方式给他喂药。 就像是惊涛下,掩藏着不能触及的平静。 大家来回徘徊。 似乎只能借此,才能缓解掉先前看到的尴尬。 邬满仓跟姚家的人分别坐在长阶的两侧,互相都没言语,曾经亲密无间的朋友,家人,演变到如此僵硬尴尬的局面,恨不得,没有任何的芥蒂,那明摆着不可能。 风呼呼地吹。 从恐惧中回神的林迎月,看着在门前长跪的男人,心里又气又急,她放弃以前的生活,同他好好在一起,就是看在了他老实憨厚的份上, 但是谁能想到,就这样一个老好人,竟带来了这么大的风波。 本来再想凑人一顿,但见他此时抱头痛苦的样子,心又软了几分。 不过就算这样,也得给大家一个交代。 她少不得冷脸责问。 “你好好想想,那鸡汤里面的蘑菇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自己摘得,还是你从别处弄来的?” 这次的事不是小事,不能悄无声息的过去。 梁大旺连连摇头,抬头时,脸上眼泪纵横交错,还没回话,就长长的打了个哭嗝。 “不是我采的,是我昨天特意在市集上买的……” “买的?” 看似没注意这边情况的邬满仓听见这个后,打了个寒颤。 想到邬易昏迷前说的那些话,他身子不由自主的起了冷汗, “那,你认识,还是你不认识的?对方是故意的给你的,还是无意的……” 他问的急,态度又有点不好。 梁大旺又陷入新的自责中。 “不是认识的人,就是个很正常的年轻人,我真的不知道他,我也不是故意来坑害小大夫的……” 姚青河这时候难得有了一丝丝的清明。 “你先别着急,我们没有怀疑你,就是觉得……” 他拍拍手,姚青山突然抬头,“如果真的是无意的话,那对方岂不是不止卖了你一人?” “要是旁人也买了这毒蘑菇,那他们现在要如何了?” 可不是所有人都有姚蝉的好运气。 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碰到姚蝉这般医术精湛的大夫啊。 大家看了下彼此。 面面相觑。 “不好啊!” 姚青山跟哥哥说了自己的担忧,让他在这盯着姚蝉这边的事,自己则是飞速的跑到县衙那边,去跟县太爷报备。 那年轻人没把蘑菇卖出去最好,要是卖出去了,及时告诫,省的再闹出人命。 亏得姚蝉面子大,县衙的那些人对她身边的人也多有了解。 在听见他的话后,张贴告示的张贴,找人的找人,小小的镇子上,乱成一团。 天色放亮。 床榻上的人发出了不舒服的呢喃。 姚蝉从不安中醒来,睁开眼见到的就是浓眉皱在一起的他。 一晚上的折腾,他情况好像没多少好转。 见他脸色潮红,姚蝉思忖再三,还是小心翼翼的贴在了他额头上。 温度没有下降的趋势,反而越发的烫人了。 在点滴里加了些退烧的药物。 看着他未平缓的眉头,悠悠的叹了口气。 好端端中毒了,又不清不楚的同他再次扯上了关系。 明明打着老死不相往来的主意,现在兜兜转转,又成了这幅局面。 屋内的炭逐渐熄灭,温度也越来越冷。 这时候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把本就摇曳的烛火打灭,姚蝉正要点亮蜡烛的时候,一旁发出痛苦呻吟的男人,此时竟歪头呕吐起来。 生怕他呛着窒息了,姚蝉只好拖着不爽利的身子替他处理。 正擦拭的时候,手腕上多了一只苍瘦的手掌。 明暗交错的环境里,他眯着眼,看不真切对方面容,但他能感受到手中的皓腕莹白纤细,不似是姚蝉。 对了, 姚蝉…… 他挣扎着身子要起来。 姚蝉此时是下意识的要扶他,但被人甩开了。 两个同样都没什么力气的人,一个没想到他会甩开自己,一个没料到会把人甩在地上,一时间陷入到尴尬中。 “你这会状况不好,能不折腾就别折腾了……” 可能是这两天接二连三出的事多了,在经历了被人嫌弃,还是被曾经如此相熟之人推倒在地后,姚蝉竟没了难过,劝他的语气除了公事公办的之外,还略带了几分生疏意味。 邬易因痛楚而在颤抖的身子一愣。 他眼前看的不太真切,没想到那人竟会是姚蝉。 伸手往前摸索了一番,但在听见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后,他又克制的把手伸了回来。 “你,你没事吧……” 摔了一下,好像是没什么事。 但他问的到底是哪方面,她不想深究。 屋内又陷入到新一轮的尴尬中。 “上次的事,对不住了……” 沉默了许久,竟是邬易先开口的。 “那件事啊,无所谓谁对不住谁,再说了,你说的也是实情,本就是搭伙过日子的,这点觉悟还是该有的……” 这是闹出那件事后,俩人第一次打破尴尬,提及起这个话题来。 姚蝉自认为说的挺合理,也挺大度的。 但对方咋好像又沉默起来了。 “等我回去,就从新的院子里搬出来,新买的那几十亩的地也都是你的功劳,所以都还归于你,当然,我现在有了举人的名头,你要是想免赋税,可以还挂在我名下……” 声嘶力竭一阵咳嗽后,他又道,“家里的银子,都是你挣的,我读书的花销不少,我也都放在心上,等过些日子一道还你,还有……” 这种交谈,这种状态,分明就是分开后,划分家产的意思。 “叔公那里,因为我的缘故,大家都对你抱有一种歉疚在,所以,等我走后,你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还跟以前一样就行……” “你读书统共也没花多少钱,不用放在心上,叔公那里,就算我们分道扬镳了,我还是会把他老人家当长辈孝顺,这你不用担心……” 他这会症状不太好,眼瞅着他还要再说,姚蝉摆摆手,“你还是好好养伤吧,其余的,等你好了再说。” 第四百五十四章 抛弃 姚蝉替他做了下检查,生命体征稳定,数据也在慢慢变好。 可能是先前的药已经派上用场了,这会的他眼皮子一直耷拉着。 别看姚蝉这会清醒着,但因为身体里的毒素还没清理完,所以身体依旧疲软。 她没精力,加上在这也尴尬,就想着换个人照顾他。 佯装帮他整理了下点滴速度,随即离开。 她背过身子,自然不清楚背后邬易视线像长了钩子似的,紧盯着她。 此时的邬易面带憔悴,但长睫若羽、眉飘入鬓,干涩的唇角外加,倒越发把人衬的有几分破碎的美感,如果姚蝉看见这幅模样,肯定还会心软。 不过,也正是因为没跟她注视,邬易才敢这般放肆自己的目光。 房门轻轻响起,她背影消失。 屋内静悄悄的。 而邬易自己也没能克制眼皮的酸涩,沉沉的睡去。 天色已然大亮。 因为过年的因素,时常奔波在市井中的小商贩们,难得休息,所以就算在闹市旁,现在依旧安静。 但屋内的动静,依旧牵动着外面这些人的心思,所以当大家还趴在桌子上打盹的时候,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时,瞌睡中不翼而飞,一个个抬起脖子,盯着那边。 “姚蝉……” 看见她出来,数人围了上前。 关怀的,担忧的,致歉的,一股脑的涌上前。 姚蝉脑子乱遭遭的,刚要开口,两腿就软着倒地。 被人扶起来后,她难掩虚弱,“帮我把药箱拿过来,月兰,你跟我进屋一趟……” 严格来说,她身上的余毒还没清了,要不是当初邬易生死一线,她也不大可能从昏睡中清醒。 现在那边处理完了,她也得继续治疗。 喊着未来二婶跟她进屋,在她喋喋不休的絮叨中喝完了药,给自己输进点滴后,示意她帮自己盯着。 昏睡前,她断断续续又道。 “邬易那边也输上了……你一会……找满仓大哥……过去……盯着些吧……” 祝月兰帮她掖好被角,将额角的碎发归拢好,看着往日那张明媚的小脸现在苍白一片,又心疼又生气,“都成这幅模样了,还管他死活呢……” “不是……这样说的呀……” 抵制不住睡意的侵袭,薄薄的眼皮子合住。 有始才有终吧。 当初见他的时候,就是在救他,现在兜兜转转,缘分将尽,也是以这种方式结束的。 一首一尾,倒也没了遗憾。 大年初五这天,俩人经过两日修整,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因为毒蘑菇比较厉害,还是需得喝上几天药来恢复。 姚蝉在屋子里躺的无趣,不顾人的劝阻执意要在院里呆会。 本来嘛该是一个好年,就这么鸡飞狗跳的闹过去了,她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点遗憾。 这不就想着抓着年尾巴,也好感受下到这个时代第一个新年的气氛。 这可忙坏了二叔他们。 一会往她这摆一个炭盆,一会塞个暖手炉,再一会就送一碗的甜羮,要不就是最新出的戏本子,搞得她在这坐着都心有不安。 就在想着该如何让他们个忙个的时,一道仍旧带有沙哑的声音响起。 她循声望去。 原来是邬家哥俩相伴着下楼了。 也不知是刚刚他们过于热闹,还是这俩人动作太过小心拘谨,反正,谁都没发现他们到了跟前。 邬易也是昨晚才堪堪脱离了生命危险。 高热,中毒症状,加上伤口发炎,这种种难题一股脑袭来,险些要了他小命。 不过刚刚清醒,怎么就下地走动了? 不过姚蝉也没不识趣的开口询问。 还是旁人帮他开口了。 邬满仓像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一样,低头跟大家告别。 姚蝉想说话,但被祝月兰拦住,她先打量了俩人几眼,这才不疼不痒道,“两位现在身份不同寻常,不想跟我们这些粗鄙之人过分亲近,也是情有可原,想走的话就走吧,这地方庙小,容不下举人老爷这尊大佛。” 这话说的有点过了。 姚蝉就算对邬易有几分意见,但总还没到迁怒到满仓大哥身上。 邬易也不恼怒,更没解释什么,朝她在的地方颔了下首,被人扶着往外走。 但是巧的是,就算在现在这么尴尬的局面,这么难捱的份上,老天还没打算放过他们。 就在两人刚跨上台阶时。 耳畔传来两道惊喜的童声。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跨出门槛,跟欢喜的鸟儿一般,展翅朝院内的邬易疾驶而去。 姚青河拍了下大腿,叫了声不好。 这几天家里频出事端,大家怕龙凤胎担心,就瞒着他们邬易的事,这俩孩子比同龄人懂事,就算他们没吭,但隐约也清楚家里出事了,怕大人烦恼,就乖巧的没问什么。 过年都没见到他们姐夫的影子,这俩小的能不想念? 眼下终于见到了,也不顾大人阻拦,一人一个抱住了他的大腿。 邬易对于他们而言,是特别重要的存在。 是父兄,是至亲般的存在。 眼下见到他,这段时间积攒的思念跟不安全都一股脑的释放了。 “姐夫,你好长时间没回家啦!” “压岁钱,压岁钱!” “姐夫,你还应允过我,要陪我放纸鸢的……” “对,你还说要教我描红的……” 小孩子哪儿知道大人的恩怨,只记得平时对他们最好的,最亲近的人回家了,争先恐后的要把他们的思念表达出来。 就是轻飘飘的几句话,对在场的人,不论是邬易还是姚蝉,都是些难以启齿不忍目睹的凌迟。 姚青河看不下去了,上前要把这俩小家伙给扒下来。 邬易这小子都已经狠心不要他们了,俩人干啥还要巴巴的求着他。 跟他亲近,怎么就不想着他们姐姐多么难受? 俩小孩子这时候已经知道有些不对劲了。 姐夫没有回应他们。 更没有像往常那样,把他们抱起来安抚他们。 还有二叔,小孩子最容易看人脸色,此时的二叔气急败坏,强硬的把他们分开后,还冷声质问姐夫,“你们还不快走?!” 走,往哪儿走? 姚子安挣扎着身子,“姐夫你要去哪儿?年还没过完呢,咱们一家今年还没吃上团圆饭呢……” 背对着他们的邬易,自打到了藕贤阁的时候,就一直强撑着。 可不论他表现得如何冷硬,如何冰冷,到底还是太年轻,做不到毫无感情。 最亲近之人的冷眼,稚儿的哭闹不解挽留,都无异于一把刀,不停的在他血迹斑斑的胸膛上,雕刻着新的伤口。 “咱们走吧。” 扶着他的邬满仓见不得这种离别场面,他更心疼忍着痛楚的弟弟。 所以,就算知道他病还没好,知道他忍着冷眼跟嘲讽,还是想多留在他们一刻,还是强硬的搀扶着他出去。 在这呆的时间越长,这才越是对他的惩罚。 在他们走后,龙凤胎愣住了。 姐夫从始至终,都没回头看他们一眼,没有应允,没有道歉,像是不认识他们一样…… 姚月秋眼眶含泪,哇的一下大哭出声。 一项倔强不爱在外人面前显露情感的姚子安,这会也是眼含热泪。 他们,好像又一次的被抛弃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羊头签 小孩哭闹,根本没理智可言,大人之间的恩怨他们摸不清楚,但打小就活的艰辛的龙凤胎比同龄小孩多了几分敏锐,他们隐约知道,姐姐姐夫好像吵架了。 姐夫要离开他们这个小家了。 这些日子的陪伴教导还有宠爱都不是假的。 小孩朦胧的意识告诉他们,不能放手,只要放手就要失去姐夫了。 邬易不敢低头。 他害怕对上孩童天真无邪的眸子后,会动摇先前的决定。 姚青河健步上前,用了些力道把俩孩子抱下来,刚得了自由,邬易他就逃似的离开,无论龙凤胎怎么挽留怎么哭闹挽留,他都冷酷的没回一下头。 “真是冷血!” 祝月兰听着孩子哭声,觉得胸口那颗心都要被揉碎了,跟他们相处这么久的邬易,他心是怎么狠到,对孩子的挽留声,充耳不闻,头也不回一下的? “姚蝉?!” 龙凤胎很少这么不懂事的哭闹,这会都看不到邬易他们的背影了,这俩人还挤着金豆豆,就在乱成一团时,院里传来了惊呼声,先前教训太多了,眼下惊呼刚落,大家循声望去。 见到的竟是姚蝉摇摇欲坠的画面。 气氛谩骂全不见了。 大家健步朝她跑去, 紧接着,大家七手八脚的把姚蝉抬进去。 就连刚才止不住哭泣的弟妹,都止住了哭声,担忧的跟在她身后。 放平她后,二叔他转身就要去请大夫,但刚转身,袖口就被人拉住,及时拉扯的力道微乎其微,但那绝不是错觉,他疑惑的朝床榻上望去。 对上的就是姚蝉那张虽毫无血色,但眼珠转动的脸。 这一看就不是晕过去的模样。 他皱眉在判断,又对上她偷偷掀开眼皮子打量的画面。 得,白担心了。 看来是装的了。 不过也能理解,刚刚龙凤胎哭成那样,不闹出点动静转移他们注意力,这俩孩子估计能哭到天黑。 “好了,她余毒未清,让她在这休息吧。” 姚青河跟弟弟递去个眼神,俩人作势抱着龙凤胎离开。 可惜俩孩子正处在惊慌中,见姐姐昏厥过去,哪儿愿意出去,打着哭嗝倔强的绷着脸,就是不走。 大过年的,他们也怕孩子哭出个好歹,想到姚蝉现在也没晕,就把孩子留下了。 屋内重归宁静。 俩孩子抹干了眼泪,乖巧的褪去外衣钻到被窝里,俩人从没这么外露过自己的情绪,今日估计也是怕的狠了,一左一右的躺在她身边,满是依恋的抱着她的腰。 俩人哭的厉害,这会为了不吵着姐姐,刻意平复着情绪。 抱着姐姐,闻着她身上舒服的味道,加上身上轻柔的拍打声,逐渐的也进入了梦乡。 ………… 转眼间到了初八。 破五之后,镇子上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热闹。 姚蝉身子也终于养好了。 至于邬易,大家都默契的没在提及,好像生活里已经没了这个人。 因为当初是急匆匆冲喜,所以他们都没正式的手续,所以和离书、休书、放妻书这类的,啥也不需要准备。 从已婚到未婚,除了心态变化,像衣服发饰都要变一变。 她不太会挽发,是未来二婶帮着的。 衣服也换上了王家过年时送来的成衣。 描了眉,涂了口脂,眉心间还贴了花钿,可能是生过一场大病,原本的娃娃脸像长开了,大眼睛雾蒙蒙的,琼鼻精致,整个人美得张扬又明艳。 本就是花一样的年纪,这么一打扮,倒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昳丽。 姚蝉盯着面前模糊不清的铜镜,这玩意跟哈哈镜一样,照出来的人五官变形,根本看不清楚具体啥模样。 她此时正努力的往光秃秃的额头上弄出一些刘海来。 自然不清楚身后看清她容貌的未来二婶是多么惊艳的表情。 眼瞅着她把自己的弄好的发型拨的凌乱,她赶紧制止姚蝉作乱的手。 “干什么,干什么!” 她嗔怪的打掉她手。 姚蝉按着头皮,“以后都换这个发型,我发际线容易后移……” 发际线啥的,祝月兰也听不明白。 眼见她梳妆好了,推着她出门。 果不其然,摇身一变的姚蝉引起了大家一致好评。 姚蝉最开始的不自在后,这会也坦然了,皮相嘛,这玩意不就是让人看的吗。 今天打扮这么好看,可不是白打扮的,前几天因为她的事,大家都没能过一个好年。 新年新气象,她还想补个春节呢。 所以等吃过早饭后,示意大家先去忙活手里的活,等中午了等着吃好吃的。 姚蝉的手艺,自然是很好的,但因为后来忙着生意,忙着救人,就很少下厨了。 现在她身子好了,又表示要下厨犒劳大家,引起了好大一阵的欢呼。 男人们都去前院忙藕粉的事了。 林迎月带着萎靡不振的梁大旺来了。 生怕他们俩再道歉,再下跪,姚蝉赶紧示意他去前面帮忙。 得了吩咐的男人大声哎了下,小跑着跑没影了。 林迎月还是面露不安。 “好了,过去的就不要再多说了,今天没事吧?没事来帮忙了……” 对方也不是故意的,再说事都出了,死抓着不放又有啥好处。 给人添堵,也给自己添堵。 不过林迎月是个识趣的,见她心情好,也就没再提及。 藕贤阁前身是清风楼,做的就是客栈生意,灶房自然宽敞的多,几个女人凑到一起,给她打下手之余,也都跃跃欲试,想做两道拿手菜来。 大家各忙个的。 初六的时候,王家送来不少螃蟹。 这两天在水缸里养着呢。 姚蝉见那蟹个头大,也新鲜,也不多折腾,直接拿生姜、紫苏、橘皮盐放到一起煮, 牛二昨晚送来了家里刚宰的羊肉,一整只小羊羔子,从雪堆里扒拉出来,颜色鲜红,很是新鲜,她切了些肉,备上些大葱,打算做个葱爆羊肉。 剩下的则是用腌料腌了起来,打算他们干完之前,做个烤全羊。 羊头肉也没浪费,先前她在王家酒楼吃过一道菜,叫羊头签,很是美味,她大致打听了下做法,今天趁着原料齐全,也想献个丑。 这玩意说起来也简单,就是得费些功夫。 首先得把猪肠子上面裹着的一层网油撕下来,冲干净备用,羊头煮熟,剃去脸肉,把脸肉切成丝,用盐跟其它佐料搅拌,铺到油网上。 然后像卷寿司那样,卷起来,成长筒状,然后把口封严,一个个放进滚油里炸。 炸到通体金黄,才能捞出来。 这玩意也得分人的,因为是猪肠子撕下来的油网,有人很忌这口。 但是有人也爱这口。 网油很香,羊肉很嫩,面糊又脆,大火炸过后,外焦里嫩,外脆里酥,那才叫一个美味。 反正姚蝉吃过一次后,就再难忘怀。 第四百五十六章 小乞儿 羊肉有了,鸡鸭鹅之类的也不能缺了,一年辛苦到头,就指着这两日改善呢,可得好好犒劳下自己。 姚家现在的生活水平,自然是不缺这些禽类的。 估计也是存着想给她补身子,家里要啥有啥。 处理好的鸭子在翅膀下面挖上一个孔,去掉内脏跟杂物,清洗干净后,用猪油饼剂子装满鸭肚子,鸭子外面再涂满茴香、花椒、大料,用箬叶将鸭子包裹结实,放到瓦罐里后,再用钵盖好。 最后用旺火炖熟。 鸭子暂时告一段落。 接下来就要收拾那只褪干净毛的大鹅,这玩意吃的少,价格高,寻常时候不常吃,姚蝉掂量了下分量,觉得寻常烹炒对不住人家,稍稍思忖了下。 决定做坛鹅。 鹅处理起来挺麻烦,但跟鸭子的方法大同小异。 先是把鹅肉煮半熟,细细的切成肉块,用生姜、花椒、茴香等调料装入小口坛子里,一层鹅肉一层调料,层层按捺结实,最后用箬叶捆扎严实,把这坛子放到隔壁的煮鸭的大锅里。 鸭跟大鹅煮熟还需些时辰。 趁着这空挡时间,姚蝉看见扔着一个猪头,现在她就属于兴致起来了,稍加思索后,打算做一个川猪头,这玩意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倒不是因为口味是辣的,而是当初流传下来的菜谱,它就是这么命名的。 猪头肉是处理干净,也煮熟的,把上面的肉剔出来,切成细条,用砂糖、花椒、砂仁、橘皮、甜酱调匀,隔水煮的特别软烂,然后用纱布包好,用腌菜的石头压着,只要压定型就好了。 压好的肉切成薄皮,不论是单口吃,还是沾上醋蒜泥调好的酱料,都十分具有风味。 姚蝉跟个花蝴蝶似的在屋子里穿梭,本来是大过年的,热热闹闹的忙忙碌碌挺好。 但她越是这样,越让人操心。 谁不知道她平时是多懒散的一个人啊。 不给人看病时,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 眼下她突然这样…… 怪渗人的。 林迎月捅捅师妹,示意她过去问个究竟,祝月兰哪儿想领这个苦差事,连连摆手,俩人你推我桑,最后祝月兰不敌她,被顶的往前一个踉跄。 把摆在地上的那副猪肚给踢翻在地。 “哎,你俩做什么呢?” 姚蝉脸上带着薄汗,心疼的把那副猪肚捧了回去。 这可是她昨晚费了好些功夫才处理好的。 这年头对猪肉的包容程度,令人咋舌,这种在贵人眼里,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却被下层人民,研发出无数道新颖的吃法。 外面走街串巷,不乏挑着担子兜卖下水的小贩,所以她喜欢做这些稀奇东西,倒也没引起大家不解。 “姚蝉,这玩意可不好吃,不用费工夫处理了。” 这会灶火上的坛子传来诱人香味,搞得她们口水都快出来了,放着这么多好吃的,谁还稀罕这些下水,见她心疼这些,难免要调侃几分。 “那是你们没吃过好吃的,等尝过我做的,就知道这玩意有多美味了……” 猪肚不好吃的最大原因之一,就是有腥臊气,想做好这个,就得把秽物处理干净,处理这个,姚蝉有独门的手艺,用盐、白酒、清水煮熟。 事先在地上铺大概有一两寸厚的干净稻草灰,把煮熟的猪肚趁热放进去,再用瓦盆盖上去。 这样只需隔上一夜,猪肚厚度就会加倍。 最后只需要用瓦罐,加猪肚莲子清水姜片,就能做成最好喝的猪肚汤。 今天的姚蝉几乎把十八般武艺全都用上了。 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几乎全做上了。 还没等到吃饭的时辰,大家就被这香味勾的直伸脖子。 等啊等,等啊等。 终于等到那个烤羊排做好了。 婉拒了零星上门的客人,大门一关,桌子一推,男人们猴急的跑到灶房,帮她把温在笼屉里的吃食端出来。 今天吃饭的可不止是姚家人,贺二向峰还有河堤上的那些兄弟全都在呢。 姚蝉手艺,这些人以前在河滩上就见识过,加上今个做的可不是那种花里胡哨,一盘子一碟子那种精致菜品,她做的都是以肉为主,分量大油水多,尤其是那烤羊排,俩人端上桌时,羊肉表皮还在兹兹的冒着油泡。 真不知她用了啥调料,竟让味道香到这地步。 屋子里,大家紧盯着桌子,口水泛滥。 屋外,狗吠声接连不断,香味几乎都把一整条街的狗都吸引过来了。 姚蝉拎着两坛酒出来,把面前的大碗一个个的添满,豪气的大手一挥,“下午不开门不做生意了!大家喝酒,不醉不归!” “好!” 哪个男人见了酒不亲啊,这会气氛烘托到位,大家面红耳赤,一扬脖儿就灌进去大半碗的酒。 姚蝉激动地心神荡漾,当下也要奉陪。 还好林迎月眼疾手快,夺过她手上的海碗,又及时塞给她一个酒杯。 她想抗议,但换来的只是无情的拒绝。 算了,有酒喝就不错了。 可惜,只喝了一口,她就朝人林迎月投去一个感激的神色。 在这个朝代第一次喝酒的她,刚抿了一口险些吐了出来,这玩意水不拉几,入喉只觉得涩跟辛辣。 跟绵柔香醇,一点都沾不上边。 那些男人们哪儿知道她骑虎难下啊。 都被刚刚的豪迈震住了。 一个个围在她跟前,闹着要敬她酒。 “那什么,灶火上还有一道菜没好呢,我先过去看看……” 姚蝉讪笑几声,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这个虽是个借口,但也不完全是骗人的,刚刚还剩下点肉馅没用完,她都烙成馅饼了,刚开始不把这饼子端出去,是为了让大家吃菜吃肉吃尽兴。 但现在不行了。 她打了个酒嗝,端着那盘烙的表面金黄,肉汁浸满饼皮,香味扑鼻的肉饼往前院儿去。 可惜刚走了一半,眼前就掠过一道黑影。 在她还没来得及惊叫,眼前一花,再低头,端着的肉饼瞬间少了几个。 事情发生的太快,太过于突然,她站在原地半天没回神。 等那股惊惧劲过去了,她想往那人逃窜的方向看一下,但还没来的及扭脖子,视线内又有一道黑影蹿过,这下手上一轻,原先那沉甸甸的盘子都被人一气端了。 连续两次被吓,也终于让她看清是谁作乱了。 不知啥时候,院里竟多出个穿的破烂,身形消瘦的乞丐。 藕贤阁前面跟后院相连,后院东面有门,直通外面巷子。 西面则跟前面的酒楼铺面相接,他们这会都在前面热闹,倒都没把注意力放到后院,这小乞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把院门撬开,偷偷溜了进来。 那小子捧着她那一大摞的肉饼戒备的望着她,潦草的发型看不出他的五官。 姚蝉努力分辨,也只在黑漆漆脸上,看见了一点点眼白。 这边动静自然也引起前面喝酒的众人注意,他们一窝蜂的跑出来,呼啦啦的占满了大半个院子。 眼前的一幕,即使姚蝉不说,他们也清楚怎么回事。 这偷东西偷到他们头上了! 那端着肉饼的小子见状不对,夺门而出。 “别追了……” 瞅见贺二气势汹汹要去追他,姚蝉好脾气的拦下了。 “大过年的,由他去吧。” 第四百五十七章 孕吐 要是还在以前每天吃不饱状态下,他偷一盘子肉饼,自己会发飙会拼命。 但她不是不缺那口吃的吗? 就当时大过年的行善了。 姚蝉都不当回事了,下面的那些人倒也没再计较,就像姚蝉说的,大过年没必要为这点小事坏了心情。 美酒菜肴,宾主尽欢。 姚蝉下午做了些点心,装了些藕粉,也没说去干啥,也不许人跟着,笑眯眯的出去了。 …… 此时在某处医馆,昏暗环境内,坐诊的大夫在旁昏昏欲睡,唯一返乡回来的小徒弟,正拿着鸡毛掸子,小心翼翼的打扫着屋内灰尘。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对年轻男女的声音。 “师傅……” 小学徒轻轻推着老者,将人唤醒。 老大夫拿着袖子擦下嘴角,坐正身子道,“二位是来看诊的吗?请坐吧……” 男人轻手轻脚的把妇人搀扶在坐上。 面带愁苦道,“宋大夫,年前咱们就来您这看过,也抓药回去吃了十来天,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您再过来看看,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瞌睡虫飞了,又听男人这么一说,终于勾起了他先前的记忆。 对了,他是对这对男女有印象。 这妇人怀了孩子刚不到三个月时,恶心呕吐症状严重,与此同时,还伴有头晕、厌食,即食即吐的毛病,这在中医上叫“恶阻”,是妊娠早期常见的病症之一。 当时自己给她开了汤药的。 “来,让我把下脉……” 这一把脉,典型的胃虚、肝热、痰滞,这是妊娠呕吐的常见症型,并且,也是呕吐不止,不能进食的最大缘由。 “尊夫人胃虚、肝热、从而导致阴液亏损、精气耗散,所以才精神萎靡,形体消瘦,眼眶下陷,小媳妇,我问你最近是不是呕吐的时候带血样物,发热口渴,唇舌干燥,舌红,苔薄黄,无力?” 女人点点头。 可能是怀的第一胎,所以有着诸多的不舒坦,从半个月前她就开始呕吐酸苦涎水,茶饭不思,烦躁不安,男人害怕她出事,已经小半个月不让她起床了。 大过年呢,她不能吃好吃的就算了。 偏连肉味也闻不得。 再这么下去,她迟早要去见阎王爷。 那大夫见她颔首。 摸着下面的胡子,微微沉吟了片刻,“那我再给你开服药吧,你给尊夫人服下,估计再过几日这种情况就能有很大的改善……” 一听说又得喝药,那女人脸上露出惧意。 前段时间就是一直喝一直吐,导致她现在闻见那个味道就又难受起来。 “大夫,能不能不喝药啊……”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喝药也没太大用处啊。 扯了扯自己男人的下摆,示意他帮忙说个话。 但是对方会错意,以为媳妇是不高兴了。 “对啊,要不别喝药了,换个法子吧,你上次开的药我们一副不落的喝了,也没效果啊……” 大夫们最不乐意就是听这种话了。 “那没效果为何还来找我看!” 年轻夫妻俩对视一眼,本就是担心肚子里孩子的情况,加上年轻人有点小脾气,当时听见不客气的话后,脾气也上来了,为啥找你看? 那不是镇子上一共就这么几个大夫吗! 要不是他们钱少,又是普通的小老百姓,认不得小大夫,谁想来找你看病啊! “你以为我们想啊,你技艺不精,还好意思跟我们发脾气,要是换成小大夫了,肯定即刻就见效了!” 年轻的男人据理力争。 对,要是小大夫在就好了! 以前要是听见这个,这老大夫肯定就拍案而起了,但是这时候,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微妙起来,原先的怒容,倒是逐渐变得平静。 这已经刺激不了他啦。 毕竟,自己曾经也是救活过小大夫的人呢。 见他们俩不明所以,他故作高深的摆摆手。 “小大夫来了又如何?我当时还救过她呢,我要是处处不如人,又怎会救她于性命,又如何能救她于水火中,别说她今日不在,就算她现在在此,也得承认我这方子开的好,开的精妙!” 老大夫现在倒不生气,也不羞恼,也就是想冲出个派头来。 好挽回些颜面。 可他说的是事实,但在旁人眼中,这就有点夸大其词了。 “切,您都一把年纪了,怎的还是这般爱说大话啊!” 还救人家小大夫。 人家还得承认你的方子好,这不是痴人说梦? 同行如冤家,加上俩者医术水平相差悬殊,人家怎么可能承认你的方子好? 所以就算你一把年纪,但在小大夫跟前,还做不到倚老卖老呢。 男人不客气的跟他呛声。 一老一年轻,互不想让,医馆内一时喧闹不已。 姚蝉拎着篮子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正考虑要不要离开呢,那小学徒视线落到自己身上,他好像认出自己了。 其实姚蝉也猜的差不多,那小学徒举着鸡毛掸子指着她,结结巴巴的说着,“小,小大夫,小大夫……” 那年轻男人以为他发羊癫疯,人小大夫是谁。 别说平时找不到踪迹。 就算真的生活在附近,又怎么可能来这个大夫药铺?但那小学徒目瞪口呆的痴傻样,又不像是假的,顺着他视线望去,眼睛突然睁大,跟鹦鹉学舌一般,“小,小大夫……” “啊,你们好啊……” 姚蝉拎着篮子,拘谨的进来。 那宋大夫见她来了,驴脾气也上来了,像是急于证明自己一般,他拉一头雾水的姚蝉到医案前,“我问你,先前你中毒,命悬一线,小老儿是否开药救你了?” 这倒是真的。 虽说先前她是喝了些药物,但不足以脱险。 这些大夫们群策群力,确实是发挥了不小作用。 姚蝉点点头。 对面夫妻瞠目结舌。 “那这妇人孕三月,妊娠呕吐,是不是冲脉气盛,挟胃气上逆,胃失和降?” 这估计说的是脉象吧? 姚蝉捧场的点头,“是啊!” 年轻夫妻俩面上已经带有几分不安跟愧色。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不敬 “既如此,那我开紫苏叶、黄连、姜半夏、生姜,茯苓入药。 加水浸泡一盏茶时间,大火烧开,慢火煮一盏茶,滤出药液,叮嘱他们放温后小口小口的抿下,这又有何错?” 姚蝉今日势必要给足他面子,做好一个绝好的捧哏。 见对面俩人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凝神似是稍思考了片刻,随即恍然大悟,拍手称赞,“妙,绝妙,大夫您用药精准,搭配绝妙,简直是我辈学习的楷模……” 她想夸人的时候,所有好话不要钱似的,一股脑朝你袭来,尤其是对方表情热忱真挚,谁要是怀疑的话,那就是对方的不厚道了。 没看见对面的夫妻脑袋都快垂到胸口上吗? 宋大夫眉眼舒展起来,自他们进来后的胸口升腾起的怒气,此时全数消散。 你刚开始不是不信我吗? 不是质疑我吗? 现在好了,你们嘴里最推崇的那个大夫来了,当着她的面,有什么疑问,什么怀疑,都全都提问好了。 现在得到了结果,还质疑吗? 还敢不敬吗? 姚蝉捧场的做派,完全取悦了老人家。 宋老大夫神清气爽,觉得今日是他从医以来,最舒坦得意的一天。 姚蝉也是有眼力见的。 见他们夫妻一个劲的道歉,微微弯腰,一副以宋老大夫马首是瞻的样子道,“你们俩现在还要不要开药方子,还要不要去抓药?” “要要要……” 小大夫都承诺好,他们还有啥疑问。 就是没想到,是他们看轻了这老大夫,没想到他还跟小大夫认识,其中还有这等渊源。 在他们道歉,讨好之后,宋老大夫开了方子,交给学徒抓药,等送走二人后。 屋内一片安静。 宋大夫把小徒弟打发出去,朝姚蝉深深的作揖。 “多谢小大夫今日维护之意……” 人要脸树要皮,尤其是他们这把年纪,这些老家伙,最在意的就是名声颜面了。 姚蝉今日维护,他嘴上不说,心里已经是无比熨帖。 这一礼,是出自内心的。 他突然行礼,超出姚蝉的预料,一时不察就受了一礼,等回神后,赶紧着急的回礼,“您这是折煞我了,当初我奄奄一息,是您不怕麻烦,先收留的我,今日姚蝉前来,就是跟您道谢的……” 当时人家嫌麻烦,把他们撵出去也没错的。 但人没有。 更别说后来还跟到店里,跟其它大夫一起商量药方。 这些情谊,姚蝉都记着呢。 她把做的点心送上前。 又深深的朝人行了一礼。 这宋老大夫是你敬着我,我也会敬着你的那种人。 俩人一时间互相行礼,颇有一种你追我赶的劲头。 后来还是老人年纪大了招架不住,头晕目眩捂着脑门,急慌慌的摆手示意停下。 姚蝉也比人好不了多少。 食物中毒之后,虽修养的差不多了,但总觉得身子虚了不少。 俩人脸色都不太好,坐在太师椅上歇息。 回想起先前他们的行为,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俩人哈哈大笑起来。 以前她跟镇子上这些大夫们,都是互相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的状态,但经过此事,原先那些弥漫在大家中间的那些不和谐,好像顿时烟消云散了。 姚蝉先给宋老大夫送上了谢礼。 然后由他带着,挨个去那日帮忙的大夫跟前道谢。 别管当初是不是帮上忙了,单凭那日不计前嫌的过去了,这就足够她敬重了。 “小大夫无需客气,什么时候有空了,指点我们几下你那救人的法子,这才是我们最好的谢礼呢。” 那大夫见周围气氛和谐,就不知深浅的多嘴了一句。 他说完后,不等旁人开口,已经是自知失言,在周围同僚们七嘴八舌指责他时,姚蝉清清嗓子道,“指点算不上,诸位的本事不在我之下,就是我们救人的法子不同而已。 要是不嫌弃的话,咱们这几个药铺,每个药铺可以指派出一人,咱们每月逢四九日吧,找一僻静之地,互相切磋怎么样?” 其实说的切磋,就是谦虚些的说法。 其实是姚蝉无偿来教大家。 她以前就一直有这个念头,想把简单的急救知识,还有消毒技巧都传播出去。 但苦无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教会大家多点,能把这些技巧用到病人身上,也不枉费她白来这年代一遭。 她说完后,屋内寂静无声。 姚蝉本来以为大家会挺高兴,会踊跃报名呢,但眼下,都是一副冷静姿态。 哎,冒失了冒失了。 人家尊称什么小大夫,说什么医术高超,其实全都是恭维自己的话,偏她好像自己当了真。 现在骑虎难下,真是难堪。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大家此时的不言语,哪儿是不乐意,完全是被这个惊喜震住了,说真的,就连他们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大夫,都把自己祖上传下来的东西藏得严严实实。 可她呢。 她学的东西都是那么奇妙,那么震撼,现在竟然为了那点小小的,几乎算不得恩情的恩情,就无偿的教给他们? 莫不是在做梦吧? “我,我去……” “我也去,我也去!” 回过神的那些男人们,各个伸着手臂,一脸踊跃。 那个一个个的,生怕迟一些姚蝉就会改变主意。 “这事不急,你们自己私下商量一下,等商议出来了,把名册给我。” 姚蝉说完后,正色的朝面前几个大夫行了一礼。 她这么郑重,面前那些大夫们带着些汗然,安静下来后,对她回以一礼。 ………… 解决掉心头一块大石头,姚蝉脚步轻快的朝家赶去。 情场失意,事业上总得找补回来。 可能是终于从过往那点阴霾走出来了,姚蝉面上带着几分豁达与畅快。 就在这时,有马车从面前驶过。 马儿速度虽不快,但还是对路上的行人产生了些影响。 大家自发的朝路边退去,姚蝉就这么被人挤到了墙边位置。 站稳后,又眼疾手快的扶好前面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 前面香风阵阵,姚蝉鼻子有点敏感,痒的她连续打好几个喷嚏。 第四百五十九章 双胎 马车离开,路上被波及的行人开始愤愤不平的讨伐了,说来说去也是这些有钱人家不把穷人当人看,只图自己开心,不顾百姓之类的云云。 嘈杂声不小,但也只是抱怨一阵,大家又都没受伤, 不平后也就散开了。 姚蝉扶着怀孕的妇人,见她在人群散开后,还是佝偻着身子,略有点不适。 她抓着姚蝉胳膊,深呼吸了几口,才放开了她。 迎入眼帘的是个稍显富态的姑娘,虽然鼻翼两侧稍有些雀斑,但肤色白皙,眉清目秀,加上现在穿着鹅黄色的衣裙,露出怯怯的神色,越发显得秀色可餐。 姚蝉怜惜人的情绪上来了。 声音不自觉也放温柔了几分,低声问她没事吧。 “没事,没事……” 她揉着腰,眉头轻皱,显然并不像她嘴上说的那么好。 “多谢姑娘了。” 姚蝉终于知道为何见到她后,就一直有种怪异的感觉了,这妇人脸颊虽圆润,但跟四肢跟圆滚的肚子,却是格外不匹配,虽然都是加大号的,但一个是三个加,一个是六个加,怪不得那么不舒坦呢。 出于职业习惯。 姚蝉摸了下她的肚子。 在她惊讶的表面下,又换着方向检查了下位置。 “夫人……” 她话还没说完,远处就急急的奔来两个婆子,她们毫不客气的挤开路人,推开姚蝉,大呼小叫的把那妇人护在身后,大惊小怪道,“青天白日的,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刚刚那画面确实容易引人误会,但姚蝉这不是没忍住,错在她,在她。 “那个,其实我是想给你们夫人看下肚子……” “哄骗的都骗到我们身上了!凭你是谁,还想给我们夫人看肚子,一个乡巴佬想的还怪美呢,娘子,您也是的,一个看不见,就没了人影,可让我们好找!” 那妇人被婆子叱呵,面上也露出几分胆怯来。 婆子自顾自又道,“等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了,您怕又得挨一顿吵……” 这么一说,那妇人表情更是怕了。 见她如此,那婆子气焰更盛。 这倒是有意思了,主子不像主子,仆人不像仆人的。 训斥完妇人后,又不客气的瞪了姚蝉一眼。 “还不快走,我们夫人怀着双胎,身子金贵,要是有个好歹来,你能赔得起吗!” 双胎? 姚蝉看着手,陷入沉思,她虽没拿胎心没有产科检查骨盆测量,但是凭借先前那些摸索,觉得不大像是双胎…… 嗨,这姑娘看起来圆润,想必在家的时候也是父母疼爱公婆爱护的,这种人家,人不可能不找大夫来诊断。 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有时候很神奇,像是这种单胎双胎,男胎女胎,有时候单靠把脉还有观察肚子形状就能判断的出。 所以,她还是别操闲心了。 俩婆子见姚蝉不说话,眼底的不屑更加浓厚。 她那夫人想替姚蝉开口,可惜被婆子呛了回去。 说来也巧,就在这节骨眼上,倒让她碰到个熟悉的面孔,牛二媳妇以为自己眼花了,冲进人群才发现是自己恩人被人欺负了,这下哪儿还能行。 要不说这种泼辣的人,就得同样泼辣的对象来制止呢。 掐着腰,对骂了两句,年轻人骂人的词汇多,肺活量又大,骂起人来,对方就等着狗血淋头吧。 俩婆子不敌,拉着小媳妇走了。 牛二媳妇朝俩人远去的地方呸了口唾沫。 “小大夫他们都是外来户,不知道您的威名,不然哪敢这么嚣张……” 姚蝉摇摇头,面上也是一副感激神色,“我哪儿有什么威名,就是个大夫而已,对了,我听你的意思,这家不是本地的?” 牛二媳妇点点头,想说什么,又发现周围人多口杂,拉着姚蝉二话不说就往自家拽。 姚蝉也被这八卦吸引住了,也就毫无戒备的被她带着走了。 “这家以前啊,也是咱们本地的,那家男人好像会试得了不错的名次,又娶了一个五品大官的庶女,后来就去外地当官了,这走了有小二十年吧,突然又回来了,听说是男人死了。 你刚刚看到的小媳妇,就是那家的儿媳妇,她男人这几天听说是考上了举人,这两天就要动身去外面参加会试了。” 要不说市井上的妇人小道消息最灵通。 就差把人八辈祖宗都打听清楚了。 “那家夫人估计也不好相处吧?” 不是说有啥主子就有啥下人吗? 那耀武扬威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主子呢。 说到兴致更高的时候,牛儿媳妇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连声问她怎么知道的。 “前段时间这家人不是刚回来吗?当时那妇人站在街上,旁边小姑娘好奇她衣服上的绣花,就摸了两下,谁知道就被她推到在地了……” 跟个小孩子都斤斤计较,脾气能好的了? 怪不得那婆子一提老妇人,那小媳妇就怕的直缩脖子。 俩人感慨完,姚蝉才发现这会到哪了。 说的太过兴起,竟然走到牛二家门口了,上两次的悲惨记忆回笼,她打着呵呵要离开,可惜都到家门口了,牛二媳妇更不可能放人了,抓着她胳膊,这热情的把人薅到家。 却说此时,刚跟姚蝉分开的主仆三人也到了家。 鹅黄色衣裙的孕妇走的比较快。 这会扶着肚子在喘气。 那俩婆子见此,冷眼看了几分,没搀她,瓮声瓮气道,“少夫人先回屋去吧,我们得去跟夫人回话,您不吭一声就跑没影儿了,那边不定要多生气呢……” 孕妇小心的陪着笑脸,从袋子里掏出两块碎银塞到俩人手里。 “还得劳烦妈妈帮莺娘多美言几句了……” 俩婆子对视一眼,压下眼底的得意,又故意露出为难神色,“那成吧,少夫人您快回去歇息吧,坏着双身子呢,可得养好了,这样才不辜负我们家大爷对夫人您的疼爱……” 听到说起自己男人,她露出个羞涩的笑来。 孕妇不在视线里了,这俩婆子才放心的进了屋子。 屋内,那黄家婆子正在佛像前,神色专注的念佛。 见她们进来了,放下了手里的佛珠。 听着俩人的报备声,沉默不语,再抬头,眼尾露出的几分细纹更加明显,“回来了就好,去把补品准备好,送过去吧……” 第四百六十章 画像 视线所及之处,是袅袅升腾起的香烟。 透着那烟雾,她透过那些冰冷的排位,好像看到了故人。 “你当年考上举人,已经有二十有五,再会试,得了不入流的名次,再到外放派官,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在那穷山僻壤还没建树,又一命呜呼,留我们孤儿寡母的……” 她闭眼平复着怒气,“你害我被娘家看不起,又被同族姐妹讽刺,坏我一生,但唯独有点用的,是生了个好儿子,我的柏轩是个好的,不到二十得了举人,日后,定然会前途无量……” 就是那个儿戏。 二年前为了让儿子能够得到更好的师傅,不得已娶了那个商人之女。 现在看来,那个女人确实配不上儿子。 也怪不得儿子躲着老是不回家。 不过…… 想到这些日子,小姑子送来的消息,她面上露出一股畅快的笑来。 当年看他们家道中落,这些人落井下石,没少奚落自己。 现在倒好,知道他们家要起来了,又开始巴结。 不过小姑子人虽然不厚道,但在信上写的事还是能考虑一下,四品大官的庶女,也在暗地里相看过自己儿子,很是满意,唯独不满意的就是,儿子有了家室。 人家官宦人家的女儿,自然不可能当妾,或者是平妻。 只要那人…… “阿弥陀佛,我佛一定要保佑我心想事成……” ………… 姚蝉日子过得有些乏味。 难道说是过年缘故,所以大家都没啥病人了? 也算,过得清闲倒也是好事。 过几天就到要开始讲急救知识了,她还得备备课。 主要是从哪里开始讲呢? 讲的太深奥也都听不懂啊。 正铺开纸笔开始写了,外面传来吵闹的声音,听见二叔去开门,也就坐回了原处,谁知道刚握起笔呢,那些嘈杂声就越来越近了…… 透过窗子看见好些人情绪激动的冲了进来。 她心里一个咯噔。 这是找茬找到家里来了? 因为前些日子她中毒嘛,林迎月跟梁大旺的婚事就没能成功,后来俩人一合计,索性把婚事推后,跟二叔祝月兰同一天办,热闹不说,还有意义。 这也是为啥她伤好后,还没回村里的缘故。 得在镇子上张罗婚事要用的东西。 眼下见人来了在屋子里转悠了两圈,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也没做啥错事,心安理得的出去了。 “喂,你们这是干啥的?买藕粉去前面,这后面是人住的地方,你们这种行为就是私闯民宅懂吗?” 外面人一堆多过一堆,本以为她这么威胁后,对方会稍稍收敛一些。 可是不是这么回事。 自从她露面后,那些闯进来的人,越来越激动了。 “就是她!” 人群里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姚青河挑起眉头,面带疑惑的盯着她,那神色中表达出的疑虑,分明是,你又闯了什么祸了? 姚蝉连连摆头。 意识到自己最近很老实,别往她头上泼脏水。 “就是她,就是她……” 这时候人群有人掏出一张画像来,拿着画像无比仔细认真的观摩了好大一会,激动地喊道,“是她没错了!” 这她又咋的了。 一个个没头没尾的,搞的人小心脏砰砰直跳。 “你是小大夫吧……” 叔侄俩被人逼到墙根时,有人大声喊了一句。 “我是姚蝉,小大夫,这是大家给我面子给的尊称,各位是来看病的吗?抱歉啊,这小病小灾的,我不拿手……” 挤在人群里最前面的俩男人,年龄跟邬族长差不多了,被挤的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时候,上气不接下气道,“我们是其它镇子上来的,我是留仙镇来的,听人说小大夫有意收徒,特来自荐……” “是啊,小大夫要是收徒的话,劳烦给我们外地的人一个机会,有教无类嘛……” “小大夫,看我,看我,鄙人祖上三代都是大夫,跌打损伤颇有建树,也有祖上传下的不外传的药方,您要是看的上的话,我都奉献给您……” 七嘴八舌之后,姚蝉明白啥意思了。 “你们听谁说我要收徒弟啊?” 以前她是有这个打算,也想着缘分到了,收个比较投缘的徒弟。 但是现在,咋闹得这么沸沸扬扬。 “这您就别管了,您要收的话,就考考我们吧……” 完蛋了,考试,要考啥? 她自己都没个准确的标准。 难道说要看眼缘? 这还不把人得罪个干净啊。 还有,他们咋知道自己是谁,住在哪儿啊? 姚蝉在人群里见到好些人手里拿着的画像…… 好声好气的借那画像一看。 这幅画像上写着她的名字,画上人有点抽象,她眯着眼看,举着放到天上看,她的一举一动,都引起大众视线转移,姚蝉百思不得其解。 这画像上的姑娘,是俩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但是咋看都不像是她啊。 “你们这是哪儿买的?” “就是好多人都卖啊……” “那这画像上的人,你们咋的认出是我的?” 她发挥了所有的联想,都找不到有相似之地,偏偏在她询问之后,大家一脸真挚的点头,“画的惟妙惟肖,一眼看到就是你了!” 算了,问了跟没问一样。 虽然很感谢他们的看重,但收徒是很郑重的事,总得弄出个章程吧? 这一收就是一辈子的事,要对人一辈子负责,她总得找个有天分,还合自己心意的人。 好言跟大家解释完。 果然在人群里传来一阵哀叹声。 不过也有人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这么说,小大夫是有意收徒了?” 姚蝉点点头。 “那好,有这个心思就行,那我们这几天哪儿都不去了,就等着师傅的考核了……” 跟来时一样,这些人又呼啦啦的走了。 姚蝉在院子里陷入了沉思,听这些人的口音跟介绍,他们都来自下面好几个不同的城镇,又是不约而同收到这个消息,得了她的画像。 要是这事换成旁人,她肯定觉得那人是在故弄玄虚,提升自己的知名度。 但是这人换成了自己。 她有没有做,有没有那个心思,别人不清楚,自己还能不明白? 她压根不在意名声什么的。 可既然不是她,也不是自己身边的人,这又会是谁呢? 这绝不是成全。 背后之人,到底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第四百六十一章 娶媳妇啦 正月十五这天,天还未亮,藕贤阁内灯光烛火亮起. 姚蝉给龙凤胎穿好新做的衣裳,一人给了个香吻,把俩人喊醒。 “姐姐……” 姚月秋打了个秀气的呵欠,揉着眼看着外面未亮的天色,软乎乎的叫了她一声。 小姑娘似乎不明白今个为啥要起这么早。 姚子安这会已经清醒了,揉了下脸好让自己清醒好些,“你忘啦,今天是二叔娶媳妇的好日子,咱们得早些起来,好帮忙。” 这么一提醒,小姑娘瞌睡虫不翼而飞。 “二叔要娶媳妇啦!” 分明这两日一直跟这小丫头说这事的,咋的她每次听见都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么稀奇? 今天姐妹三人穿的都是一身喜气的红色衣服,俩孩子额头中央还点着红点,喜庆之余还带着几分娇憨,叮嘱着他们再复习一遍昨日教会的喜庆话,自己则去新娘子屋。 本来他们是该作为男方的亲属,在老家那边布置婚房喜宴的。 但这不是新娘子这边没亲戚吗? 唯一一个师姐吧,今天也跟她凑到一天出嫁,都自顾不暇,哪儿还能照顾别人啊。 所以姚蝉就当是女方这边亲眷,来给她壮壮声势。 再说女方出阁,总不能在家门口几步之遥的自家出门子吧? 会被人说闲话的。 所以就把地方定在藕贤阁这边。 等天亮了二叔会带人过来迎娶新媳妇,到时候他们一道回去。 外面的天黑黢黢的,虽未亮,但已经有无数道炮竹声响起,她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原来今天已经是十五,元宵节了啊…… 不过在这并不叫元宵节,而是上元节。 万家灯火、箫鼓间作、士女欢会、车水马龙。 是合家团聚的好日子。 夜色中她微叹口气。 清幽的环境中还怪明显,这完全是无意识发出的,在夜色中格外明显。 她赶紧捂住嘴,大喜日子不吉利,不吉利。 就在这时,大门被人拍响,估计是察觉到院子里有亮光,牛二媳妇压抑着的声音响起,“小大夫,是您吗?” 这是知道今天办喜事特意来帮忙的! 姚蝉赶紧去给人开门。 门外,牛二媳妇跟另外俩妇人拎着灯笼站在门外,见到她后,三人双双堆起喜庆的笑,“给小大夫道喜了……” 说完还掏出三个红封递给她。 “这可使不得……” 她不太明白古代成亲的过程,所以请人家来帮忙,今天她带来的来妇人,好像都是牛二媳妇娘家的姐妹,一个给新娘子开脸,一个盘发当送新娘子的喜妇。 这搀扶新娘子的喜妇也都是有说法的。 首先家里得儿女双全,还得父母健在,家庭和睦,自身属相跟新娘子不相克。 人家都是来帮忙的。 咋能收喜钱。 但是牛二媳妇一脸坚决,“多少都是份心意,收下吧。” 来之前她就把今天的报酬以小大夫的名义给了,这会送的礼钱,过后自己也会找由头贴补回去。 小大夫实在不该这么客气。 姚蝉也知道对面妇人脾气,担心推搡着误了好时辰,也就不好意思的收了下去,心想等人忙完了再多给人包个红包。 匆忙把人迎了进来,这时候新娘子在的那个屋也亮起了灯。 昨晚祝月兰太过忐忑紧张,大半夜没睡着,还是三更之后才稍稍眯了会儿眼。 这不听见院子里有声响,就起身了。 几人进了屋子,那给新娘子开脸的妇人见她眼下带着乌青,柔声安慰着,“新娘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往后嫁过去了,都是好日子在等着呢。” 说完就掏出自己的工具,开始忙活。 新娘子上妆前需要开脸,也就是把新娘子脸上的汗毛都给弄干净。 人家是个老手了,两根细细的线,在她还没看清楚怎么运作的时候,就已经弄完了半张脸。 细小的绒毛弄掉了,又开始往脸上擦粉,祝月兰肤色本就白皙,这会稍稍上了层粉,脸蛋就细腻了好些,人家给装扮的,也不是胡来的。 根据你的脸蛋脸型,给设计合适新娘子的眉形,最后又涂上口脂。 就这么紧着慢着收拾,等到给新娘子装扮好,换上喜服的时候,天都快大亮了。 别看这会人少,人少也容易出乱子。 忙完这些了,想起还有那边没收拾好。 别看是大冬天的,这跑那跑,没一会就出一脑门子的汗。 当然等到天刚亮,大门一开,外面也热闹起来。 先是王家的下人来了,说是送来了伺候夫人的婆子,说是来帮忙,过了一会,吴遮也带人来了,说是怕他们没经验,人手不够,故意安排了几个下人来听从他们指挥。 不过人多了见看出人多的好处了。 算了下时辰,老家那边估计也该动身来请新娘子了。 姚蝉赶紧张罗去下饺子。 今天的饺子在这叫‘送汤’是新娘子的父母煮好发给前来帮忙祝贺的亲友们的。 吃完这个,这些亲友们也就等着新郎官上门,放鞭炮然后带着新娘子的嫁妆往新郎官家里走。 说来也惭愧,这些饺子也是林迎月她昨夜过来,帮忙捏的。 这饺子下锅,凉水点三遍水就能出锅了,别管是谁,别管是哪家的,忙完手上的活后,端着碗排着队从小大夫跟前领饺子。 饺子馅是猪肉大葱跟白菜木耳鸡蛋两种馅。 就是为了照顾口味不同的大家。 但是这煮出来后她发现自己想多了,这年头,很少有不爱吃肉的,反而喜欢吃素馅的人。 姚蝉端着六七个饺子到喜房里给二婶吃。 但她涂上了口脂加上也怕办喜事的时候往茅厕跑,摇头不吃。 人一紧张或者是压力一大,容易跑厕所,这她明白,也就没再勉强,只让人送来了俩鸡蛋让她填补下肚子。 端着碗出来时,正巧听见院子里传来牛二的一声厉呵。 见他抡起棍子要追出去的时候,她赶紧叫住了他。 “牛二哥,怎么了这是?” 牛二见到恩人出来,想也知道刚刚自己的粗俗被她看在眼里,当时也有点不好意思,“没什么,就是有俩不长眼的小乞儿,偷东西都偷到您这了……” 小乞儿? 姚蝉心念一动。 难道是上次抢她肉饼的那个小子? 第四百六十二章 迎亲来啦 她小跑到门口一看究竟。 至于身高啥的好像是有点相似。 只是那小子速度太快,这会只能隐隐的看着他端着碗飞跑的背影,根本看不见这小子的具体面容。 单从他凌乱的头发跟破旧的衣服,确实是不好分辨是不是同一人。 但是…… “这小子太不厚道了吧……” “就是,就是!” 牛二同仇敌忾的挥舞了下拳头。 自己就是捡了个东西的功夫,饭都被人抢走了。 自己打铁的,人高马大的一个人,被小乞丐抢走了吃食,这说出去多丢人! 正要跟小大夫吐槽呢,就听见身边那道声音透着些无奈。 “他想吃就大大方方进来吃吧,没必要连碗带筷全都给人端走啊……” 上次那一盘子肉饼就是,这次又是这样。 她接连损失了一个盘子一个碗了。 啊? 小大夫难道不是生气他不懂规矩进门抢食,而是心疼自己的碗筷? 这思路…… 抬头看了下略带些不解,以及委屈的牛二大哥。 她笑了下,“锅里还有好多,牛二大哥快去吃饭吧。” 牛二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也是怕耽搁了时辰,嗨了一声也就去了。 姚蝉看了下门外,那小乞丐的身影早就看不到了。 算了,苦命人这么多,她一个个救也救不过来,碰见就是缘分,由他去吧。 半个时辰后。 外面炮竹声越发响亮。 “新郎官来喽,新郎官来喽!” 门口小孩子们拍手欢呼。 妇人们打趣的声音越越发的近了。 “是二叔来了……” 姚蝉跑进屋内,跟新娘子报备了下,祝月兰的脸上透出新嫁娘的羞涩,本就涂了胭脂的脸颊,此时更是酡红一片,给她平添了几分往日没有的秀色。 正要搀扶新娘子起来时。 牛二媳妇猛拍了下自己大腿。 “哎呦,时辰到了,该盖上红盖头了!” “是啊,是啊,但是红盖头哪儿了?” 刚开始光顾着给新娘子讲今日的流程还有要注意的事项,要忌讳的话语。 倒真忘了盖头去哪儿了。 不过盖头不是该同喜服在一起吗? 怎么没有呢? 大家面面相觑,也不愣着了,赶紧去找吧。 嫁妆箱子,贴身衣物,还有绣庄送喜服过来时的包袱也找了,愣是没找到,就在大家心里直呼不妙的时候,小丫头跌跌撞撞的摸索进来了。 姚月秋进来后,大家愣住了。 只见小小的,穿着一身红色衣服的喜庆小娃,头顶着一个火红的盖头,东倒西歪的摸索进来。 “姐姐,新娘子好了吗?我也想当新娘子……” 那红盖头加着流苏,足足遮盖住小娃大半个身子。 她这会扯啊扯的,好像那流苏跟她头发上的绢花缠住了,小姑娘头发都扯疼了,还是没能把这玩意给弄下来。 屋子里满是欢笑声。 姚蝉赶紧上去把她红盖头解下,弱弱的打了下她屁股,嗔怪的喊了句调皮,这才快速的送还给新娘子。 估计是知道外面新郎官是小大夫的亲二叔,所以外面那些帮忙的,也没多刁难他。 她们这刚盖住红盖头,那边敲门声就响起了。 其实这时候,该是由新娘子的兄长出面,把她背出去的。 但是祝月兰她哥,有还不如没有呢。 对抗着大家好奇狐疑的视线是有些难堪,但祝月兰已经做好了准备去面对。 可就在她要走出去时,手背上一热,她垂下眼眸,透过那个红盖头看到熟悉的手掌。 他袖子喜服绣的花纹跟自己身上的如出一辙。 是青河。 两只手触碰后,他手上的温度源源不断的传递到自己身上,稍稍用了些力道握了下她的手,好像在安抚着她,告诉她不要害怕。 此时见到他后,这几日的惶恐不安终于褪去。 心里安稳了。 也就在这时,祝月兰只觉得自己身子一歪,再回神,就已经倒在了他背上。 姚青河稳稳的把她背起来,语气欢快轻松道,“媳妇,我来娶你啦!” 新郎官背着新娘子出来。 又引起了一阵打趣的笑声。 大家高声吆喝着,新郎官就这么着急啊。 还没到晚上之类的云云。 对此,姚青河一概当没听见。 大摇大摆,面带喜色的背着自己的新娘子到了门外,亲自把新娘子送到花轿里。 姚蝉则是指挥着这些亲朋,赶紧把嫁妆带上。 其实祝月兰到这后,哪儿有什么资产啊,还是二叔害怕她没娘家没嫁妆将来会被村子里的婆娘们看轻,给她们机会搬弄口舌的机会。 故意把手里所有钱都给了姚蝉。 要姚蝉帮忙置办的嫁妆。 而姚蝉也光荣的办好了,全都置办好不说,自己还偷偷贴补进去一些压箱钱。 祝月兰坐在花轿里,两只手交握在一起。 听着外面喜婆说着的吉利话,羞涩地笑了。 她终于如愿的嫁给了良人。 终于有了家。 终于摆脱了这种风雨飘零,孤苦无依的生活了。 时辰已经到了,喜婆喊了声起轿。 那些炮竹声更加响亮的袭来。 一行人从这条街上游走,过牌坊,出镇子,因为本来就是上元佳节,路上行人不少,姚蝉今日当做女方亲属,也在街道上走着。 路上不少人看见她,停止了脚步。 热情的朝她道喜。 一时间队伍更加热闹。 可就在走到一半时,队伍慢了下来,领头的牛二不明所以,示意大家先停下,敲锣打鼓的,掌管放炮竹的全都一头雾水。 直到对面不逊于他们这边的热闹炮竹声响起时。 大家面面相觑。 心道坏了。 哎呦,今天这日子选得好,竟然跟另一户娶亲的人家撞上去了。 大喜的日子,街道就这么窄,这时候谁退谁让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谁家娶媳妇乐意给人让道啊。 这会误了时辰不好不说,可别闹出不好看了。 姚青河当时面色也有些严肃,他安抚着身下的骏马,凝神望着对面。 但是! 只是看了几眼,他脸上竟露出了笑意! 帮忙牵马,吹吹打打的那些人愣住了。 新郎官这是气怒攻心,变傻了吗? 这种情况下,你咋还笑的出来啊。 在大家还一头雾水的时候,对面的迎亲队伍也停了下来,姚青河翻身下马,朝着匆匆朝自己走来的另一个新郎官走去。 梁大旺还没走到前面,就拱手喊着恭喜恭喜。 姚青河也回着说同喜同喜。 原来是熟人啊! 大家松了口气。 姚青河知道俩人婚事办到一天,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撞到一处,不过稍稍想一下,也就明白了。这镇上热闹的就这么一条街,办喜事的,都会带着新娘子绕着子母河一圈。 这个时辰又是好时辰,可不是要碰上? “您请?” “不,你请,你请!” 两个男人在大路上,开始互相谦让起来。 意识到双方傻模傻样的,他们又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第四百六十三章 贺喜 “哎呦,新郎官可不能耽搁下去了,好时辰快要到了。” 今天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男人们脸上喜色弥漫,不断分享着各自的快乐。 还是喜娘子喊了一嗓子,唤回了他们理智,俩人再次拱了下手,各自翻身上马。 梁大旺在人群里找着姚蝉的身影。 终于从一片红色中找出小大夫的身影,他犹豫再三,还是朝人群里喊了声,“恩人,忙完姚兄弟的,晚上记得过来喝杯喜酒……” 说完后又怕她为难,表情略带些紧张,“今天夜里没时间的话,明天也行,反正啥时候有时间过来就行,我备好酒菜等着呢!” 姚蝉遥遥的朝他比划着好。 两队人马有序整齐的交错而过,吹吹打打的声音惹的路人无不朝这边望来。 因为要赶着拜堂的吉时,姚家的迎亲队伍只是简单的在镇子上转悠了一圈,就快速的赶往乡下,紧赶慢赶,总算是早些时候赶到了。 村子里早就知道姚家要办喜事。 吹吹打打的队伍稍稍进来,就被小孩子们围了上去。 姚蝉赶紧掏出篮子,在人群里散发着糖块。 既然是喜事,大家肯定都要热闹热闹的。 路上碰到的都是熟悉的面孔,看到姚家的排场,众人啧啧称奇。 虽说姚蝉现在当不成举人娘子了,但人家好像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钱不少挣,名气也不小,现在就连给自家叔叔成亲都用这么大的排场。 而且邬家老族长,现在村里的里正可是说了。 别看她不是邬家媳妇,但是但凡人家出一点事,他们家都不会袖手旁观。 踩着炮竹皮,一行人终于赶到了姚青河的新院子外。 姚蝉,姚青河,姚青山三家挨在一起,房子外形一样,里面布局跟装修也是大同小异。 此时姚青河家外的高门楼上挂着喜庆的彩绸。 几个面熟的小年轻见他们到了,捂着耳朵点燃高挂着的炮竹。 噼里啪啦,夹杂着小孩子的惊呼,婆娘们的欢呼,新郎官还没喝酒就已经醉了。 “新娘子下轿啦!” 随着喜娘的叫声,花轿的门帘被掀开。 姚蝉扶着新娘子下轿,这时候徐氏出现了,跟姚蝉一道扶着她进去。 院子里今日入目全是红色的海洋。 她扶着二婶进去的时候,院子里数道面熟的妇人站了起来,恭敬的朝她行礼,姚蝉面上带着笑,心里却是一咯噔。 她们怎么来了? 不过心里虽疑惑,脚下却还没停。 这时候新房的门额上挂着的彩绸下半段被人扯了下来,管事的把那彩带撕成小碎片,呼啦一下扔到了人群里。 众人争先恐后的去扯一小片的彩绸,讨了吉利。 这边习俗不少,亲自参与过之后,才知道里面的门门道道,拜天地的时候,参观的客人得避讳着些属相,等礼节结束后,才能回来观礼。 拜完了天地。 得把新娘子送到房间内。 喜娘得把铜钱、干果之类的洒在床上,这叫撒帐,男女双方得各自留下少许头发,还得取出成匹的绸缎、钗子、木梳之类的东西,这叫“合髻”。 这些做完后,将两只就被用彩缎连接起来,新人相互各饮一杯,这才是交杯酒。 喝完后还得把酒杯跟花冠子掷在床下,一仰一合才是大吉。 姚青河这辈子第一次抛掷,心里紧张程度可想而知。 生怕弄得不吉利,没法给新娘子交代。 所以,就算私下已经练了无数遍,这会拿着东西还是紧张的直发抖。 旁边有同龄的人哈哈大笑。 姚青河咬牙抛掷。 众人伸着脑袋来看,地上果然是大吉! 当下数不清的恭贺声响起。 姚青河这才大喘了口气,说句实话,这会他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 该走的流程都走完了,新郎官被宾客们簇拥着出去,留新娘子在屋内等着。 姚蝉临走的时候偷偷递给她好些精致的点心,这都是刚刚他们拜天地的时候,自己去厨房顺的。 这么长时间不吃饭,新娘子可撑不住的。 拜完天地后,接下来就该上喜宴了。 姚蝉想到先前见到的那几张面孔,也没心思去招呼客人,急匆匆的在帮忙的人群中搜寻着熟悉的面孔。 直到有人喊了她一声。 姚蝉这才回头,惊喜不已,刚要同她们交谈,意识到不对,左右张望之后没发现注意这边,拉着她们往人少的地方。 “江嫂子,绣娘,你们怎么过来了?” 刚刚在帮忙收拾桌椅的人堆里见到自己,她好险一口气没提上来。 这要是让人知道这场婚事里面有土匪的家人们在,估计都要吓一大跳。 江秋是大当家的媳妇,也是当时差一点就要同丈夫共赴黄泉的妇人。 好些日子没见,她整个人丰腴了些。 见到姚蝉这么担心她们,她摇了下头,“要是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小大夫家有喜事,怎么可能还要装不知呢?放心吧,我们说了是新娘子的娘家人,没人怀疑的。” 姚蝉点点头。 “小大夫,这是我们寨子里人的一点心意……” 说完她要掏钱。 小大夫带着他们挣钱,这是自家当家的接手山寨后,大家过得第一个踏实的没有挨饿的年。 更何况小大夫对她,对山寨,更是有救命之恩。 别看他们出身不好,其实最讲道义了。 姚蝉见她掏钱就知道啥意思了,连连拒绝,见她们给的急了,就差发脾气了。 还是绣娘笑了下,“我就说了,小大夫不会收的,嫂子你就别推搡了。” 见姚蝉明摆着松口气时,她又道,“钱不收,但贺礼总得收下吧……” 她跟变戏法似的从腰上解下来一个包袱,“这是我们自己做的,是个心意,这您总不能推辞了吧……” 姚蝉接过包袱,凭手感来讲并不是很沉。 打开包裹一看,是一块上好的披风。 自己也有一个,但眼下手里这个,无论是手感还是颜色,都远超她那个几倍。 姚蝉爱不释手的摸着,舒服,真舒服。 这可是个好东西啊。 犹豫了许久,还是厚脸皮收下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爱怜 “开席啦,开席啦!” 伴随着小孩子们欢叫声,菜肴被人一盘盘端了上来。 姚蝉看了下位置都没多少了,赶紧推着她们快落座。 而她这会也得招呼亲戚朋友。 江秋见她要走,想到今天过来最重要的一件事还没交代,张嘴想叫她,但刚开口就又被绣娘制止了,“大喜的日子,咱们就别说那些让人不高兴的事了,等办完喜事的……” 江秋想了下是这么回事。 叹息的点了点头。 其实她要说的,确实不是什么令人高兴地事。 前段时间的藕粉生意,小大夫仁义,带着他们寨子挣了不少的钱,但是那莲藕也不是一直有,经过这几个月的大力挖掘,现在就剩下一个湖了。 把最后这些莲藕挖出来,满打满算,也只能再维持一个月时间。 这还是保存得当的前提。 要是天暖和了,那些莲藕估计一个月时间都不够。 她想提醒小大夫去别处收购,又或者及早进行其它生意。 不过绣娘说的也不错,今天这大喜日子,确实不是说这个的绝好机会。 ………… 今天的婚事办的十分成功。 冬天的菜不多,但来帮忙的大师傅还是跟姚蝉一起设计出花样繁多成本也亲民的菜色。 宴席上,宾客吃的很是满足。 等到他们吃好了,客气的跟主家告别。 来帮忙的妇人们在客人走后,帮着她收拾着院子里的狼藉。 一场婚事,看似结束。 其实晚上还有一场热闹,今晚这次就是本家的亲戚们了。 等姚蝉忙完时,再直起腰后,天气已经有些变凉了。 想到镇上,晚上那会还有一家婚事没参与,姚蝉犹豫许久还是跟二叔跟新媳妇交代了一句。 换来了俩人双双赞成。 先不说姚蝉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就说是作为朋友,也该在这大喜日子去人家家里喝杯喜酒。 姚家这边暂时用不上她了。 姚蝉搭车去了镇上。 冬日天黑的早,出门时天还亮着,等到镇上时,夕阳的余晖已经爬上了墙根。 因为今日是上元佳节的缘故,镇上已经挂上了不少灯笼,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上次承元节闹出的风波,这次节日,不论是从热闹程度还是百姓的参与度。 规模远没有上次宏大。 她去了梁家一趟。 梁大旺估计太高兴,被人灌醉了,这会早就呼呼大睡。 姚蝉只跟林迎月说了些话,说了下姚家老宅那边的情况。 等到新一波客人到来时,她也没缠着主人家,只说想出去散散心,等到晚上热闹时,再来讨杯喜酒来。 来这时间太久了,她好像一直在匆匆赶着什么,就好像是背后有一只手,不断地推着她,快去挣钱,快去给人看病,快些过好当下每一天。 现在终于有机会可以慢下来了。 她慢慢的走在桥上,考虑着以后,考虑着未来。 子母桥上伫立,几乎可以把镇子上一切风景尽收眼底。 曾经在这发生过踩踏事件。 前后不过月余,阴霾还在,但桥下搭起的山棚彩灯,花花绿绿的颜色,已经将那日的不幸,冲散了大半。 她深深的吐了口气。 你看,当时再难再悲痛的噩耗,在时间的推移下,迟早会被岁月抚平。 所以,她有什么迈不过去的坎呢? 夜幕逐渐降临。 青山镇似乎活了。 家家户户门外挂着灯笼,王家酒楼外更是请能工巧匠制作了苏州最走俏的‘万罗眼’。 这玩意是在罗帛上剪出镂空的百花等极细巧的图案,再在里面放上一根蜡烛,随着夜风吹动,烛火明灭,就会透出万眼灯光。 北方之地的百姓们哪儿见过这种精巧的东西啊。 年轻的男女,天真无邪的孩童,全都在这细碎的灯光下欢呼。 姚蝉披好披风,从灯下穿过。 县衙门外是灯会的中心,也是今日最繁华的地带。 两条以草结扎而成的龙盘旋在彩门上,最中间用彩色丝绸搭建状如小山的装饰物,上面挂着无数个精致的灯笼,上面大多画着神仙故事。 左右两边还挂着两幅巨大条幅。 上面是暂时还没人解答出来的灯谜。 姚蝉甚至还在这上面看到了走马灯。 这玩意要从科学上来讲,就是利用空气受热上升,遇冷后下沉的原理,但是看客们可不在乎这其中的道理,只看着它不停转动,拍手叫好。 华灯初上,街上零零散散的人也多了起来。 好些姑娘家结伴相走。 倒是显得姚蝉一人跟这喜庆热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不过她才不在意呢。 只是,姚蝉不知道的是,在她走过的每个灯笼下,身后几丈开外的地方,总有一道人影在跟着她。 她在子母桥上看万眼罗,有人陪着她看,她站在彩楼下,惊讶的看着走马灯,那人也抬头,精准的看着她看的那一盏。 人群里猜灯谜,她看他也看。 猜她猜过得灯谜。 摸她摸过得灯笼。 看她看过的风景。 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后,再次回到刚开始的地方。 字母桥下,无数盏河灯亮起。 好些妙龄少女,还有年轻的小媳妇在河边放河灯。 把她们的心愿,希望寄托在河灯上,遥遥的送到远方。 浓墨似的黑夜里,一盏一盏的灯点缀了冰凉的河水,那河堤下是个卖灯的中年道士,他见姚蝉在那伫立良久,托着河灯到她面前,热情招呼着,“小娘子,是有什么心愿未实现吗? 来放河灯吧,这河灯会随着河流飘荡,直到冥界,你的思念跟心愿,也会飘到所想之人的身边……” 她忍不住笑了。 还飘到冥界呢。 最多再过两千米,河灯就会落到水里,又或者是被风吹到岸边搁浅。 连青山镇都飘不出去,还妄想到别的地方呢。 不过人嘛,哪儿能时刻清明,要学会难得糊涂。 她付了钱,领了河灯,又在纸条上写了一句话,小心的塞到河灯里,小心翼翼的蹲在河边,将它放了出去。 也罢,总算是入乡随俗了一回。 姚蝉拎起裙摆,开开心心的走了。 只是,河对面。 姚蝉放的那个颜色最鲜艳,体型也比旁人更大的那个河灯,被风吹到了河边,打着旋儿的转圈圈。 上面的蜡烛时明时暗。 眼瞅着快要被风吹灭的瞬间。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掌,爱怜的将那个河灯捧起…… 第四百六十五章 离去 有了手掌的庇护,原先奄奄一息的蜡烛恢复了活力。 温暖的橘色亮光照亮了那人消瘦又苍白的脸颊。 夜风袭来,他没忍住咳嗽了几下,估计是怕吹灭了那只火烛,侧着脸隐忍着,尽量不发出太大声响。 好半天咳嗽声才停止。 他的指腹摩擦着河灯的花瓣,感觉到风稍微小些了,这才蹲下,小心翼翼将河灯放了下去,看着它稳稳当当的驶向远方,这才起身。 但就这身子还是踉跄了一下。 手臂及时被人扶住,邬易扭头看向来人,才发现对方是张陌生的中年男人面孔。 “公子,我见你观摩河灯许久,是不是也有兴趣买上一个?咱们这河灯一年只能放一次,把你的愿望许上去,保准灵验,价格也不贵,来一个吧……” 热情张罗的那只手,被人推了回去。 视线收回,面对看着河灯时的温柔早就不翼而飞。 看着他还在卖力推销,先前的冷淡跟距人千里之外般的冷漠又出现了。 “我的愿望,又岂是这条小小的河灯能承载的起的?” 这口气,这气势! 卖河灯的老板估计没听过有人这般大言不惭,扭个头的功夫,那个长相不俗的年轻人,就已经消失在眼前。 邬易紧走了几步。 没找到姚蝉的身影。 驻足打量的时候,几道穿着黑衣的男人拦在了他面前。 为首的护卫恭敬的朝他抱拳,“邬少爷,我家老太爷说时辰到了,得启程上路了……” 并不昏暗的桥洞下,数不清的欢声笑语飘来,搭配着流光溢彩的灯火,鼻翼间飘来的熟悉的、潮湿的,略微带着些腥气的气味铺来,心头那种茫然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周围熙熙攘攘。 好像一切都跟他无关了。 姚蝉不见了。 他的过往不属于他了。 现在就连住了这么久的家乡,好像也没他的一席之地了…… 前面恭敬等候着的护卫,不见他拔腿,也不见他离开,都有几分不知所措。 老太爷说了,要尊重这个年轻人。 要比尊重自己还要尊重的那种。 为首的那个护卫为难不已,本来早上就该出发,但这贵人说什么都要晚上了再离开,现在城门都快要关了,还在墨迹,要是再不走,今晚就走不成了。 正要提醒他时。 这人收回视线。 格外冷淡的说了句,走吧。 俩字飘到耳朵里,这可真比天籁之音还要美妙。 这些护卫护送他到了城门外。 几架马车正在一旁的安静的守护者。 看见一行人出来,早就等候许久的乔家管家,欣喜的跟自家老爷子报备,“出来了出来了!” 乔家老太爷嗯了一声,示意老管家扶他下马车。 俩人刚站稳身子,邬易就疾步上前扶住了他。 “天冷,在车上就好,做什么要下来。” 乔老爷子没回他的关切,跟他一起钻进了屋后,低声问道,“都处理好了?都告别了?其实邬小子,姚蝉她是个懂事的姑娘,把你的为难苦衷同她说了,姚蝉未必会记恨你,可现在……” 这小子聪明决定,他就不相信邬易这小子不明白他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现在众叛亲离,别人误会。 好端端的名声没了,到哪儿背后都要被人指点。 他看的都委屈。 邬易摇摇头。 看着逐渐远去的,他生活了多年的故土,轻叹道,“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全,我的名声有什么重要的,在同她自由自在,毫无约束,快快乐乐的人生中,这太微不足道了……” 只有被他‘抛弃’,姚蝉才能安全。 辱骂嘲讽奚落都给予了他,姚蝉才能得到更多的宽慰,疼惜,安全。 他要走的是一条荆棘之路,这条路危险诡谲,不陪伴他,这才对她最好。 乔老太爷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只能把无数宽慰吞下。 “你今天的功课落了,咱们路上补回来吧,纪老头送信给我说,安顿好家眷了,也会跟来,有我二人在,加上你卓越的天分,怎么着也能取得名次。” 邬易正色朝他行礼。 “多谢先生了……” ………… 姚蝉看灯笼猜字谜放河灯吃小吃,别看她一个人,玩起来也没委屈自己。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没有带弟妹前来。 正在这时,前方传来更为热闹喧嚣的欢呼声。 姚蝉被勾起了好奇心。 也就跟着去凑了热闹。 到那的时候,才知道到底为何。 最前面围绕一圈的都是些家丁打扮的下人,这些人把那空地围成一圈,最里面是两只鸡冠鲜红,斗志昂扬的公鸡,这堆人里面,叫的最欢的是两个穿着华服的年轻人。 他们面色潮红,不断驱使属于自己一方的公鸡前去争斗。 这是斗鸡啊。 就算没亲眼看过,亲身体会过,但总归是看过还珠格格的,规则什么的,自己都清楚。 但是也不知道今天是人多,环境吵杂,还是两只漂亮威武的大公鸡吃多了,没什么争斗的兴致。 彼此斗了几圈后,就颓然的在一旁踱步,一看就没兴趣继续斗了。 那两个公子哥打扮的,一见这样。 略有点失望。 其中一个示意手下把鸡抱走,十分神奇的跟对面的人挑衅,“老是玩这个,怪没意思的,眼下换一个新的玩法,你敢不敢跟着?” 估计都是被家里惯坏的。 加上正处在不愿被人小看的年龄段。 另一个挺着胸膛说,“来就来,看你能弄出什么稀罕玩意。” 是啊,就连周围看热闹的,都被俩人的话勾起了好奇心。 什么新的有趣的玩意啊? 很快,姚蝉就知道到底是什么了。 随着斗鸡被抱走,那些家丁驱散人群,让出个老大的空间后,另俩下人抱着三只刚满俩月的小奶狗过来了。 小奶狗估计刚断奶没多久。 胖嘟嘟,肥硕可爱的很。 一只花白相间小狗,另外两只通体漆黑,被人放下来,慌张无措的还翻了俩跟头。 这憨态可掬的样子,勾起人群好些姑娘孩童的笑声。 “就拿三只狗子出来,能有啥好玩意?难不成是要我们来猜公母?你小子会不会玩啊……” 第四百六十六章 狗崽 指挥下人抱来奶狗的是陈家少爷。 隔壁留仙镇的人。 听说这次是陪着祖母来青山镇姑母家暂住的。 跟他一起玩闹的狐朋狗友,是他姑母手帕交的儿子,也是太医院院判的嫡亲侄儿,儿时有几分情谊,加上在这小镇子上也没玩伴,就这么勾搭着耍到了一块。 眼下见他神神秘秘,也好奇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人群中,孩童们欢呼声接二连三响起。 谁能抵制狗狗幼崽的诱惑呢? “少爷……” 陈家的小厮神神秘秘过来。 在他耳畔私语,随着那家少爷大手一挥,三只奶狗被人抱了过来。 就是在这时,情况有些不对的。 人群圈外传来了凄厉的狗吠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吓得好些人惊叫着离开,这时候,一个瘦巴巴,颜色通体漆黑,下腹坠落的母狗出现在视线中。 那三只奶狗听见母亲的声音,叫唤的越发厉害。 母狗伏地身子,不停朝陈家的老爷龇牙。 “原来狗娘找来了……” 这刚生产下来的母狗最是护崽,尤其是还把人家一窝端了,这不循着动静跑来了? “快,把它撵走……” 那狗骨瘦如柴的,眼底咋那么凶狠,还有那大白牙,只要稍不注意,好像就要咬掉自己一口肉。 得了吩咐的下人们急于表现,拎着棍子把狗赶跑。 周围没狗吠声了,小狗的叫唤声也小了不少,黑黑的鼻头四处搜寻着,嘤嘤声不断冲击着人的耳膜。 有人看不过去了,小声嘀咕着,别管是拿三只小狗做什么,都不如把狗还回去比较好。 可惜这些老百姓的言语,这些富贵公子哥们怎么听得进去呢。 而且这些人好像还有逆反心理,你越说,我越不如你的意。 陈景林递给下人一个催促的眼神,示意他快些。 下人会意,把狗崽放在地上,示意人按住之后,火速在它们短翘的尾巴上拴上一截不短的炮竹。 有的看客们明白了,但好些路人还是一头雾水。 似乎不明白这是何意。 三只小狗天数不多,周围人多,加上还被人不舒服的抓着早就吓破了胆儿,眼下被放在地上,不停挣扎着。 陈家的下人眼疾手快,飞速的拿火折子点着了三只小狗的尾巴。 重获自由,加上刺耳可怕的鞭炮声响起,那狗可不是拼了命的往前跑? 宋春阳瞠目结舌。 还有这个玩法? 估计是被他大惊小怪的样子逗笑了,陈景林压下得意,“长见识了吧,这玩意叫火烧藤甲兵,你看这三只蠢狗谁跑的快,是那两只黑的,还是那只黑白相间的?” 原来不玩斗鸡,要玩这个啊。 小奶狗不知道刺耳的炮竹声从哪儿传来。 这时候慌不择路的跑。 可是他们脑袋大身子又不灵活,几乎是跑上几步就会滚上几圈。 随着噼里啪啦的火苗逐渐靠近,狗崽的叫声中多了一丝的痛楚。 炮仗崩开后,小狗尾巴已是血肉模糊。 哀鸣吃痛的叫声,简直是要刺破人的耳膜。 正常人谁能想到这个玩法啊。 他们也狠不下这个心啊。 不知是怕被炮竹殃及还是怕被狗误咬,先前看热闹的,此时全都躲的老远。 “其实不必玩这么大啊……” 宋春阳喃喃自语。 “这哪大了?我听人说在汴城里,还有人用野兽跟人搏斗呢,那才叫一个精彩,就是三只小狗,就算有主人,给他一两银子也就打发掉了……” 谁敢因为几个畜生的命跟自己叫板? 再说了,这牲口的命有啥重要的,能取悦自己,那他们的生命才有了意义。 眼下三只狗全都被烧着了尾巴,偏偏那爆破声接连响起,还没完。 就在陈少爷得意洋洋之时,更为急促凄厉的狗吠声,由远及近。 是那只母狗,去而复返了。 谁说狗没感情的。 它猛的冲到小崽子跟前,在原地不断地转圈徘徊。 凄惨的声音一下高过一声。 小狗崽的声音刚开始还中气十足,但逐渐的已经虚弱了好些。 黑色母狗在它们尾巴上打滚,想借由此,扑灭狗崽尾巴上的火,可惜这是徒劳的,因为那火已经从彼此接触的地方烧到母狗身上。 非凡没减少小狗身上的火,相反烧的更旺了。 “哎呦!” 人群四散躲避。 那黑色的母狗就地翻滚,身上皮毛的火灭掉了,又像不知痛苦的朝另外一只狗崽冲去。 如此反复,没有放弃任何一只。 可惜,狗崽的火没灭掉,反倒把他身上的毛烧掉了。 甚至在它肚子下,已经露出黑红交加,血迹斑斑的肉。 姚蝉自己是怕狗的,被狗咬过的记忆跟恐惧,直到现在都没减少多少。 小奶狗还行,憨态可掬,她能降低几分恐惧。 但是大狗在的话,就不行了。 可是眼下这种情况,她忍不住不动啊。 终于,在克服了心里恐惧后,她打算上前营救,可惜这时已经有人先她一步,将一盆水泼到狗母子身上。 哗啦一下,四只狗身上已经没有火光了。 但是被这么一折腾,那两只小黑狗似乎也不怎么好,刚刚人群散去的时候,好像被人踩踏过,加上又被那么折腾,这会连带叫声都小了不少。 母狗不停的舔舐着两只小狗。 可惜是徒劳的。 没多久那两只黑色小狗就呜咽的咽气了。 “扫兴!” 他看着突然出现的那个穿着富贵,身形圆滚的中年男人,“你敢坏小爷我的好事?” “好事?呸,你是哪家的小畜生?” 这个蓄着胡须,身材圆滚的男人,似乎有些小钱,面对挑衅,还有对方的家丁,没丁点胆怯就算了,甚至还硬刚上去。 畜生? 自打长到现在,陈家少爷还从没被人这样叫过,当下就要发飙。 可是没等到他发脾气,就见地上那只不停哀鸣的母狗,像是疯了一样,猛地扑向自己。 它身形消瘦,但个子不小,加上又突然爆发,陈家少爷一下躲闪不及,径直被它扑倒在地。 正当那尖锐的牙齿朝他脸上咬去时。 陈家下人回过神了。 两手捏住它的嘴,一脚使劲踢向狗肚,把那母狗踢了几丈开外。 男人可能以前跟狗打过交道,处理起来得心应手。 几番周旋,母狗体力什么的都不行,那家丁瞅准时机,抡起棍子使劲砸在狗腿上。 只几下,那只母狗就已经站不起来。 眼瞅着那棍子要砸向狗头了,人群里突然有只花灯径直飞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那下人的脑袋上。 因为这个小插曲。 母狗趁机驮着断掉的腿,跑了…… 第四百六十七章 救治 闹出大动静,加上那只母狗凶狠的眼神不停在眼前晃悠。 陈家的公子哥受惊不小,也没兴致在外面晃荡了,招呼着手下打道回府。 至于周围人的指责,他哪儿会放在心上,此时满脸懊恼也只是因为突然蹦出的母狗扫了他的兴而已。 这边没热闹看了,围观的百姓也都离开。 那个圆滚的男人不太方便蹲下,交代身边的小厮把那三只小狗埋了。 姚蝉叹气抱起了其中那只黑白两色交织的小狗,打算交给小厮。 可谁当她抱起时,手上还带着暖意的小狗浑身一颤,紧接着闭着眼不断的嗅着,似乎是感受到人体的温度,狗脑袋不停摩擦着姚蝉的手指。 嘴里发出细细的哀嚎。 姚蝉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被小奶狗蹭。 此时浑身都僵硬起来。 那小厮这会正拎着两只身子已经僵硬的狗崽,正找地埋呢,见它们的够兄弟活过来了,脸上同样带着欣喜,“老爷,醒了,醒了……” 他口里的老爷二话不说朝他脑袋上扇了一巴掌。 “是狗崽子醒了,你老爷我一直睁着眼呢!” 听这口吻语气,倒像是嘴硬心软的,也是,当时那么多人看着那公子哥作恶,也就人一个敢硬刚。 姚蝉上前跟人打了个招呼。 几人视线落到小狗崽的身上,它尾巴被炸伤,腹部也是血迹斑斑,大冷天,月数又小,这么放任着不管的话,估计两天都熬不过去。 男人有点意动。 看样子是想带走狗崽。 话还没开口,袖子被人扯了一下,那小厮面带愁苦道,“老爷,咱这次来镇上是为了来照看姑娘,还要住在姑爷家呢,姑爷那边是官家,府上太太规矩多。 咱们要是带一个狗崽过去,人家面上不言语,背地里少不了得说咱家上不了台面。 姑娘本就在姑爷跟前抬不起头,要是惹人家不开心,受委屈的不还是姑娘? 咱们得多照看着姑娘的颜面啊……” 看的出来这小厮脑袋瓜挺聪明的。 那肚子滚圆的老爷迟疑了。 说的也是,他爱狗不假,但闺女不喜欢,以前也没少劝他别跟狗打交道。 算了…… “我早年就不让她嫁到那读书人家里,事多也不自在,算了,一会打听下谁家养狗,添二两银子送人吧。” 二两? 小厮刚想抱怨,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老爷就是乐善好施的性子,花二两买个心安也行。 姚蝉把主仆二人的话听了进去,看了下呜咽声逐渐降低的小崽子,叹了口气,“还是我带回去吧……” 对面二人见她秀气又不嫌弃狗崽伤口可怕,知道这姑娘心善,再三道谢。 男人甚至当下就要掏钱。 被姚蝉婉拒。 三人相间也只是偶然,小狗的去路明朗,也就各自分散。 出门一趟,多了个小狗崽,姚蝉也没心思继续逛了,想着还是先回去处理下小奶狗的伤。 她把披风裹上狗崽,租了个牛车连夜赶回了村子里。 这时候,村里已经一片漆黑。 除了牛车进来,引起几声狗吠之外,再无其它动静。 姚蝉路过二叔家门口时,大红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摇晃晃,照亮了那紧闭的大门,看来帮忙的人都走了,想到今天是洞房花烛,姚蝉也不乐意去打扰。 抱着小狗回了家。 姚蝉院子里。 听见动静声的龙凤胎匆匆忙忙跑出来。 “就你们两个在家吗?” 姚蝉示意他们进屋。 “三叔去茅厕了,大姐你今天去看花灯了吗?” 小姑娘接连问了几句。 姚蝉有点不好意思,怕她提醒了姚子安,赶紧转话题。 但耳边已经响起了小小的哼唧一声。 她朝弟弟眨了下眼,一副求饶模样,还好小家伙心情不错,没继续追究她。 估计是听见人声儿了,怀里的狗崽又开始呜呜呜了。 面对龙凤胎惊奇的眼眸,她把小奶狗放下。 成功引起两声惊叹。 要知道姚蝉怕狗,是绝不会允许家里孩子养狗的。 现在她抱回狗来,俩孩子只顾着高兴,把这狗从哪儿来的,为啥要养,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姐姐,它受伤啦……” 姚子安兴奋过后,终于看见它尾巴上的伤了,可怜巴巴的抓着她袖子求助。 “好,你们不要急,把姐姐药箱拿来……” 简单的处理下伤口,再撒药包扎下,喂它点东西吃吃,能不能活下去,只能看它自己的造化了。 值得一说的是,这只小奶狗好像知道他们在救人似的。 消炎时那么疼,它呜哇呜哇一直叫着,就算身子抖得跟筛子一样,那两只湿漉漉的眼睛,也一直盯着它看。 俩小孩子心疼的摸着他时,小狗崽还伸出粉嫩的小舌头,感激的舔着他们。 ………… 村子里一片寂静,镇子上却还是热闹喧哗。 主仆俩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到了黄家门外。 小厮看着面前只有两米宽的朱红色大门,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家也不知有什么好,让小姐放弃优越的日子,来过这种寒酸生活。 身边的老爷估计跟他一个想法。 脸上带着惋惜之外,更多的是心疼。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只要女儿(小姐)日子过得舒服就好了。 俩人整理好表情,拍开了那扇院门。 拍了许久,里面才传来不耐的婆子声音,趿拉着鞋子的声音由远及近,等到大门开了,那揉眼的婆子上下打量了俩人一眼,没好气道,“二位找谁?” “妈妈,我们是少夫人的娘家人,这不正巧路过青山镇,就想着上门叨扰两天……” 小厮眼神好,认出那婆子手上戴着的镯子是自家姑娘陪嫁的嫁妆,脸上笑容淡了几分。 看得出来,那婆子并没因为他们自报家门而高看一眼。 甚至都没迎他们入门,只略有几分不耐的回应他们,要去禀告夫人一句,让他们稍等片刻。 没迎他们入内,那扇木门啪的一下在他们面前关上。 只是一个婆子,就敢如此对待亲家老爷,可以看得出来平时对自家姑娘是多么无理敷衍。 可是这些担忧,他没露在明面上,更没同因为马上就要见女儿而高兴不已的老爷说。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房门才吱呀一声,被人打开。 第四百六十八章 鸡飞狗跳 面色红润,体态丰腴的莺娘披着外衣打开了房门。 看见门外熟悉的面孔,女人脸上的惊喜溢于言表。 “爹,钱喜?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还得几日吗?” 边说边侧过身子招呼他们进去。 “本来还要在留仙镇耽搁几日的,但后来不惦记着你生产之日就这么几天吗?我们就提前赶来了,等明日白天了,我们再去牙行找新的房子。” 钱喜拎着行礼跨进院子。 屋内黑黢黢的,只姑娘手边有个灯笼。 没有丫头婆子,主家也没露面。 自家姑娘挺着这么大肚子,她们也放心的下! 周围就他们主仆三人,他就把心头不痛快说了,但自家老爷不以为然,压低声音道,“大晚上敲门拜访,本就是咱们的不对,姑爷没在府上,她一个妇人深夜见客总归不好……” 自家老爷跟姑娘一样,总是把别人想太好。 也就在这时,钱喜后知后觉道,“姑娘,成亲前给您买的那俩丫头呢?怎么不见她们伺候?” 谈起那二人。 莺娘表情略有些凝滞。 表情甚至带上躲闪。 钱喜虽是家仆,但那也是还没学会走路时,就被钱家养着的,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哪儿是那么容易就被糊弄的傻子。 钱老爷也看向女儿。 知道瞒不下去,她替自己夫君开脱,“其实夫君本意不想带的,是婆母跟我担心夫君在外无人照顾,就让迎春,夏翠跟着过去伺候了……” “那死……”意识到隔墙有耳,半大年轻小子压下不吉利的话。 那对母子,打自己第一眼看见就知道,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的那点心思呢。 出门在外,红袖添香,母子俩沆瀣一气,独独把自家姑娘哄得团团转。 真真是好手段。 可这些话,他不能明着说。 姑娘跟老爷相伴走在前面,姑娘的声音随着夜风飘来,“婆母她平时早早就入睡了,我就没让下人去吵醒她,等到明天一早,咱们再去拜会婆母……” “你现在肚子感觉如何?” “腰困的厉害,睡不太安稳,不过两个小家伙呢,累点也值当了……” 一夜无梦。 一大早,姚蝉还在睡觉的时候,脸上温热潮湿的感觉袭来。 痒,还湿漉漉。 本以为是姚月秋一大早亲她的。 缩着脖子躲避了下,伸手要揽她,把她塞到暖和被窝时,手一摸,摸到了热乎毛茸茸的感觉! 瞌睡虫不翼而飞! 睁开眼,正对上那只狗崽的视线,经过昨晚包扎跟修养后,它情况好了不少,但叫声依旧是有气无力,见她醒了,可怜巴巴的呜呜呜着。 这下可好,龙凤胎哪儿还睡得着。 揉着眼打着呵欠就开始摸小狗脑袋。 索性也睡不着了,收拾收拾,一会好去二叔那边帮忙。 昨天那院办喜事,家里肯定不缺吃的。 姚蝉给他们做了个冬瓜肉圆子汤,油炸的鸡蛋馒头片,入冬前做的小咸菜,俩娃吃的时候心不在焉,眼珠子滴溜溜转,姚蝉见此,敲了下桌子,作为警告。 俩人埋头开吃。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愤怒的鸡鸣声。 养姚花都快小一年了,它是个什么德行,姚蝉再清楚不过。 意识到不对劲,放下筷子往外跑。 只见院子里,那只小奶狗不知啥时候偷跑出来了,被带着鸡老婆们在院里踱步觅食的姚花看见了,这还能行? 昨晚姚蝉抱着狗崽回来时晚,姚花不知道。 但是现在家里多了陌生的生物,这土霸王还能善罢甘休? 也不知它哪儿来的勇气跟斗志,那翅膀扇的都要飞了起来,灵活的跳到狗崽的身上,不停的啄狗崽,那小狗本就受伤,加上胆子也小。 这会不停的在院子里逃窜。 姚花喙上没少沾着小狗的毛。 “快停下,快停下……” 龙凤胎比她要着急,惊慌的去拉架。 这时候门外大门也被人敲响。 急促的拍门声搞的人心也乱了。 顾不得拉架,先把门打开,开门后,对上的就是二叔那张担忧的脸。 “你没事吧?” 他开口就是这个。 姚蝉不明所以。 姚青河松了口气,指着外面未消融雪地上的痕迹。 “夜里家里收治了病人?” 外面门口蜿蜒曲折是鲜明的血迹,到大门口就没了。 姚蝉也愣住了。 昨晚是带来了个伤号,可那玩意被它用披风裹着,压根没流在地上血迹,加上它才那么大点,哪儿能流那么多血啊…… 俩人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 不过也没时间深究,里面鸡鸣狗叫,加上小孩子的哄闹声,简直要把天给掀翻了。 他们赶紧跑到院里。 这时候地上已经一地的鸡毛跟狗毛了,以前姚花最喜欢她妹妹了,这会也六亲不认了,翅膀被人抓着,还伸着脖儿不停啄狗。 眼前这一幕,真是形象生动的解释了啥叫鸡飞狗跳。 姚花是有点特殊的,作为当初把自己从混沌中喊醒的大功臣,加上‘分家’后留给自己的婚前财产,总是有几分特殊情谊在。 好言劝了几句,见它还是一副斗志,只好先把它扔到鸡圈里关着。 狗崽子受惊不小,尾巴上的伤口又裂开,只好重新给它包扎了下,锁在屋内,不让它在姚花跟前闹腾。 眼瞅着龙凤胎心又飞到狗崽身上,还不停的计划给它取名字,一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样子,忍不住摇头叹息。 “小孩子们,新鲜劲也就那么几天,由着他们吧,对了,昨天下午你往镇上后,咱家来了几个大夫,说是来祝贺我成亲,还再三叮嘱我,要把这个交给你……” 姚蝉接了过来。 是一个信封。 打开看了下,是写着十来个姓名的纸跟药铺名字。 哦对,过几日要去跟人交流学习的。 信上对她十分恭敬,还说好了场地都已经找好,让她不要费心,还说等到那日,会在青山镇的牌坊那等着她,希望她能拨冗前来。 当初约好的是逢四九。 那最近的日期,就是正月十九,也就是三天后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教学 姚蝉不打算刚开始就教他们过于复杂的知识。 怕他们掌握不好或者是情绪紧张下,贸然治病救人,出了岔子。 就想先教下人体有什么脏器,各自位置还有都有什么功能,这下都是最先了解的基础课。 等到这些熟悉之后,再从溺水救治,还有海姆立克急救法学起。 当然,这小一年的观察下,姚蝉发现周围大夫们对于外伤救治很是简陋,像是外伤救治,还有给人去火疖之类的,不消毒,直接拿工具救治。 这样儿哪行啊。 要是发生什么败血症,重度感染之类的。 小到截肢,大到丢了性命,这谁能顶得住。 还要把消毒这类放在首位。 姚蝉在为即将到来的课程,兢兢业业的备课。 心无旁骛的时候,日子倒也过得飞快。 眨眼间就到了正月十九,天还没亮,照旧是被鸡叫声唤醒。 姚花最近因为跟小狗崽闹不和,被关到鸡窝后,简直敬业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吃的少,不挑嘴了只是其次,最重要的事,人家开始打鸣了。 虽说公鸡打鸣这是无可厚非的事。 但姚花以前都是听见村子里的公鸡叫过之后,才懒洋洋的,敷衍一般的,打几个鸣。 现在不是了,也不知是有危机感还是别的。 数次天还没亮就开始喊人。 眼下它高昂的声音响起,姚蝉从被子里钻出来,穿上新上任的婶子给她裁的新意,洗脸打扮,本以为起的够早,但刚点开灶房的烛火,大门就被人拍响。 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二叔二婶他们捧着吃食来了。 瓦盆里盖着的是烙好的金灿灿的肉饼,粘稠的南瓜米粥,还有冒着热气皮黄肉烂的炖鸡。 她起的够早了,但二叔他们已经把饭做好了,这估计四更天就醒了吧? “还愣着做什么?今天你第一天给人讲课,哪儿能在灶房烟熏火燎的,快吃东西,吃完好送你到镇子上……” 年龄明明相仿,但这口吻好像她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既然是好意,她也不推脱,招呼他们一起吃,边吃边听着他们今日的打算。 一会二叔送她到镇上,祝月兰则在家陪着还没醒的龙凤胎。 吃饱喝足,叔侄俩冒着晨曦前往镇子上。 她到那的时候,已经有十来个大夫在寒风中等候。 刚露面,那些大夫们就恭敬的朝她行礼请安,姚蝉一眼扫过去,好家伙,这些人里面最年轻的,也足够当她爹了,面对好些胡子鬓角发白的大夫们这般恭顺。 姚蝉直呼使不得。 但她弯腰行礼,只能换回更为尊敬的回礼。 古人尊师重道的精神,果然不是说说而已。 大家如此,她只能用更好的状态来回馈大家。 值得一说的是,当姚蝉拿着自己手绘画的器官来开始讲解的时候,下面这些老大夫受到的冲击跟震撼可想而知。 不少人心里还在嘀咕着,小大夫家里的长辈,应该不是仵作或是义庄的人吧? 像他们的老师还有长辈,以前倒也买过尸首来观察学习,但这熟练程度,远远比不过她啊。 要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也难怪她剖人肚子时,那么熟练。 大家如饥似渴的听着她的介绍。 当然,听懂没听懂另说,最起码这种精神值得鼓励。 上午俩时辰,下午俩时辰。 姚蝉一边教学,解释,一边回答下面那些大夫的不解,中间再互相说几个病例,这一天的时间,简直比火箭还快,嗖的一下就过去了…… 等到下课的时候,大家还依依不舍。 姚蝉今天说的东西足够他们消化了,所以也没打算留堂。 收拾着自己绘画图案时,下面有个大夫颤巍巍过来,问能不能借这个回去临摹下。 那人本来还挺紧张,后悔。 这种稀罕东西,定是小大夫家传之宝,他今日学习的内容让他到现在还是热血沸腾的,一时没想太多就开口了,咋就没想这多唐突! 正要折返时,面前已经多了几张宣纸。 “给你……” 小大夫竟不藏私,借给了他! “您要是有不懂得话,下次可以再问我……” 饥肠辘辘,她刚背着药箱离开,身后已经吵翻了天。 好些年龄加起来都要过半百的,平时看起来都很有脾气的老大夫们,围着最开始借阅她教案的老大夫,吵吵声快掀翻了天! “老赵头,你借我看两天啊……” “换,我拿我的跌打丸秘方跟你换……” “啊,你不厚道啊,都说好了先借给我看了,你拿秘方来利诱算什么……” 平时走几步路都要气喘吁吁的老者。 今日在学堂里倒返老还童,一个个争着抢着要看资料。 姚蝉听见身后的声响,无奈摇头,不过,大家都有这么好的劲头,也算不错吧。 离开那个地方,把吵闹声都抛在脑后,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这时候天还没黑,也没到二叔约定好来接她的时辰,姚蝉背着药箱在街上溜达。 如果不是认识她的人,见到姚蝉这个年龄,这个打扮,肯定以为她是去接傍晚回家的大夫爹爹。 贪玩的背上了长辈的药箱而已。 就在她考虑着要不要给龙凤胎买糖块的时候,手腕猛地被人抓住。 姚蝉心态还好,没甩开对方。 反而饶有兴致的望着来人。 对方是个中年妇人,浓眉大眼,眼角有细纹,单看五官就很周正,属于那种轻易俘获人心的那种长相。 姚蝉略带疑惑的看着她。 “婶子,你有病吗?” 很礼貌很正常的问话,毕竟她背着药箱,加上有点小名气,当街被人抓着,她可不是就得这么想? 分明是真诚的询问,但对方翻了个白眼,对待她没有恭敬的神态,反而偷摸摸凑近她,“姑娘,买药吗?” 这要是不认识的人看见她们这种对话。 肯定以为是啥暗号呢。 意识到对方说的啥后,俩人纷纷嫌弃的侧过视线,异口同声道,“你才有病!” “你才买药呢!” 本来就是个小插曲,不是彼此的客户目标后,就该各自分散。 可姚蝉刚走两步,胳膊又被人拉住了。 “小娘子,有没有兴趣,一起挣大钱啊……” 第四百七十章 换胎药 挣大钱? 姚蝉歪头不解的模样取悦了对方,妇人压低嗓音,“这样吧,你是本地人吧,跟我一起干,这生意一本万利,挣到钱咱们平半分……” 对方的话极具有诱惑性。 钱啊,谁能不喜欢? 对方怕也是看她年轻,顺带是本地人,想糊弄她吧。 这年头谁不是闷头发大财,谁乐意把挣钱的营生拱手让人,天上掉馅饼的事想都不要想。 但是人不能犹豫的,她一犹豫,对方就把她拉到同个阵营了,妇人左右张望了下,掀开篮子上遮盖的布,露出里面好些包裹好的药包。 “这是好东西,一副药能挣上一两银子,你只要走街串巷,碰上老太太小媳妇就使劲推销,那一定能挣大钱!” 说完把她带到一边,正巧碰到一个婆子。 她示意姚蝉在这呆着,自己上前给她做示范。 那婆子跟自己初碰到她时一样,都被那人和善的外貌欺骗。 她把人拉到一侧。 掀开篮子上的布,露出下面的药包,在她耳侧低语了一阵后,那婆子面上露出迟疑、犹豫、惊讶,笃定的神色。 “这是能把女胎换成男胎的绝妙药方,只要喝完了一副,马上就有了效用,连续服用三包,保准得偿所愿,你家少夫人肚子那么大,而且肚那么圆,肯定是个闺女……” 姚蝉离得远,听不清楚具体话语。 依稀只听见男女之类的。 她们边说边看她,对她评头论足,一副拐子模样。 姚蝉正考虑要不要走,那俩人交谈成功了,并且在她的注视下,那婆子递给她三两银子。 她眼睛睁的老大。 这钱这么好挣啊! 那妇人把钱塞回钱袋,得意的看着姚蝉,好像在说看,我没说错吧。 她又要搭着姚蝉,被她婉拒。 对方邀请了几次无果,说了句她肯定会后悔,大摇大摆走了。 姚蝉在原地踌躇片刻。 心里有点不安稳,绕出巷子后,愁眉不展,那个婆子有点眼熟,等到走到大街上,路过那家大门时,终于知道刚刚的熟悉感为何而来了。 这不就是牛二夫妻家门口吗? 那个婆子,好像还有一面之缘。 药物这类东西,本就需小心谨慎,看那妇人也不像是会看病的,可别乱推销,把人吃坏事了。 这家里有病人的话,家属救人心切,要吃坏事就不好了。 思及此,她停步,敲开了那家大门。 这会夜幕低垂,寒气逼人,冬日琐事不多,家家户户闭门早,当姚蝉敲开大门的时候,是一个面生的婆子,见到姚蝉后,对方眉头皱起。 “我家不买药……” 说着就要关上大门。 姚蝉手扶了一把,“先前贵府下人听一个江湖郎中的话,买了三包的药,我思来想去,觉得不太踏实,能否麻烦婶子前去通报一下……” 对面估计是着急吃酒,略带醉意的面上透出几分烦躁。 “你家是有病人吗?要是方便的话,可以让我过去看看吗?我也是个大夫,你们要是信不过我的话,把你同伴刚买的药包拿过来,我找人去看看都是什么成分。 往嘴里送的东西,多少也得小心些,我不是骗子,也不收钱的……” 姚蝉怕对方麻烦,又怕人家以为自己是骗子,赶紧自报家门。 可惜在她说完,对面没回应。 她醉意的眼眸上下扫视自己几遍,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居高临下的模样甚至让她怀疑自己成了骗子。 “你个小娘子,毛还没长齐呢,就敢大言不惭的来行骗了? 你是个大夫? 你看我像傻子吗?! 趁着老婆子我心情好,快点滚,不然一会放狗来了!” 她说罢后,又嘲讽了几句,最后越说越兴奋,甚至是往地上吐了两口浓痰! 院门啪的一下在她面前关上。 姚蝉要不是躲避及时的话,鼻子都差点被碰到。 下门槛的时候,脚下有点不稳,要不是斜地里伸出一只手臂扶她,怕是姚蝉要摔个狗吃屎。 “谢谢啊……” 姚蝉道谢声还没落,那手嗖的一下收回了。 眼前是个破破烂烂的小乞丐。 大冬天的,对方衣不蔽体,脸颊消瘦,头发乱七八糟,真真是可怜的很。 姚蝉心下不忍,掏出钱袋拿出一小块碎银要给他。 “我不要!” 小乞儿二话不说把钱扔回去,他深深的看了下姚蝉一眼,“你不记得我了?” 姚蝉仔细的看了他两眼,确定不认识对方,迷茫的摇摇头。 那小乞丐似乎有点生气,瞪了她两眼,气愤的跑了。 今天碰到的咋都是奇奇怪怪的人。 ………… 佛堂内,黄家老夫人停下手上的佛珠。 等着伺候的婆子急忙端着湿毛巾递过来擦手。 “那边怎么样了?” 亲家来之后,自己只露了一面,对外就说独居妇人不宜见外客。 虽如此,但他的行径可是全都传到自己耳朵里。 姓钱,果然是财大气粗。 啥都拿钱来应对。 老子如此,女儿也如此。 什么都拿钱来摆平。 让她伺候儿子,真是儿子的委屈。 这时候妇人从来不提当初他们母子孤寡时,钱家对她们的支持。 赶考的钱,请夫子教导的钱,买老宅的钱,请下人的钱。 “夫人……” 婆子犹豫再三,还是把今天在外面碰到的妇人,买来的换胎药,以及判断男女的事都说了。 “是个女胎?” 擦手的动作一顿。 “肚子圆圆的,好像是,今天请大夫来看诊的时候,也让大夫看了下脉象,不太像是男丁……” 他们对外说的时候,都说的是双胎,可是那也只是对外说而已,他们自己还能不清楚里面是一个,还是俩? 往日营养的东西跟流水似的让她进补。 不就是搏那一场意外? 让她一个满身铜臭的人来生他们黄家的孩子已经是委屈了,现在连个男娃都没有? “那药呢?今晚就熬了送过去吧……” 婆子在她背后打了个寒颤。 她把手腕上的镯子往上送了送,用衣物全都遮盖起来。 “可是夫人,钱老爷在这,我们是不是……” 女人手腕上的佛珠啪的一下被扔到地上! 她眼底带着寒霜,“这家到底谁是主子!” 第四百七十一章 火刑 夫人发怒,婆子不敢再言语,哆嗦着点头后退下。 这些婆子也不是打一开始就跟着黄家母子俩,是娶了新媳妇后,家里有钱了才买了使唤婆子。 如果胆子大些,肯定是要跟少夫人还有她爹说一下的。 但是谁让当初她们签的是死契,加上卖身契是在夫人手里捏着,要是她们敢耍个小聪明的话,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矮胖的婆子在原地徘徊许久,像是下了决心一般,钻着进了灶房。 没多久,一碗浓黑的药汁就被端了出来。 她敲门进去,那容貌秀气的姑娘放下手里正在做的针线活,面带笑容的喊了句,“张妈妈……” 见她手上端来散发着难闻气息的药物,她面上没有多少抗拒。 毕竟自己怀上孩子后,已经补了不少药物跟补品。 相公临走之前再三叮嘱过自己,要听婆母的话,还要按时喝下补药。 眼前的黑乎乎的汤药散发着难闻的气息。 她端起来,胃里一阵翻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今日的药格外难闻。 但是想到这是婆婆的关怀,她屏住呼吸,将这汤药一饮而尽。 ………… 与此同时,青山镇的一处小院。 光秃秃的树干上垂落着一个秋千。 虽然是冬日,但那方小院里已经绽放着火红的腊梅。 冷风吹来,开谢的腊梅花瓣轻飘飘的落下。 撒在年轻姑娘的头上,肩膀上。 处处透着考究的院子里,到处是那妙龄少女欢快的笑声。 “高点,再高点!” 她还嫌那秋千不够高,不停喊着身后的丫头再推的高一点。 也就是这时,角门那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一个和善的婆子进来,那姑娘看见她来了,脚尖撑地,慢慢的停下来。 “怎么样,事儿办成了吗?” 婆子点点头,放下手里的篮子,“姑娘放心,办的妥妥的,保准没人看出一丝丝的破绽……” 那姑娘重新荡起秋千,不过这次没让丫头们推了,她自顾自荡了会,随即像想到什么一般,不放心道,“买是买下了,可是对方要是不喝怎么办?” “姑娘,您放心,那家人不把商户之女放在心上,又是极其喜爱孙儿的,咱们那么一说,还怕她们不心动? 而且,姑娘您放心,我找了一个看起来就不太精明的丫头片子当帮手,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出了岔子,也追究不到咱们头上……” 她们虽然已经得了那家老夫人的承诺。 但是凡事都是有例外的。 与其听天由命,不如自己主动出击。 “好,我知道了,你今天夜里就回去吧,最近这些时日,最好不要露面……” 婆子点点头,临走前,自家小姐又喊住了她,“你确定替罪羔羊找到了?” “您放心,她背着个药箱,年龄约莫跟您差不多,我打听过,是本地人,好像人缘也不错,有几个人跟她打招呼,估计她爹是个大夫吧。” 这么年轻背着药箱,自然不可能是她的。 估计是接医馆坐诊的父亲吧。 又确定了一番,那家小姐才让她退下。 ………… 今晚的姚蝉面色有点难看。 落日沉没前夕,暮云挂在天穹,灿烂燃烧着,虽已是晚春,但地处运河边上的小村落,依旧带着几分湿冷。 河堤上,陈婆子看着被绑在柴堆中,瑟瑟发抖的龙凤胎,干瘪老脸难掩得意。 筹谋了这么久,终于能把碍事的小杂种们除掉了。 “莲花,快把柴火搬过来,快到道长说的时辰了,咱们可不能误了时辰。” 话音刚落,几丈外跟她面容带有六分相似的妇人应声而来,母女俩相视一笑,掩下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忙着手上的活。 而那高高的柴堆上,两张面黄肌瘦,遍是伤痕的龙凤胎,正拼命挣扎着绳索。 “救命,救命!”声音沙哑,已经喊不出声儿了,却还在泪眼婆娑的跟村民求救。 有小媳妇看不过眼,刚张嘴求情话还没说出口呢,就被陈婆子吐了一脸唾沫星子。 “舍不得你就带回去养,克死你们一家!” 想起这对龙凤胎的邪乎劲,小媳妇不敢再言语,闹了这么一出,也没人再敢替他们求情。 姚家这对龙凤胎呐,今年五岁,长得特别好,圆溜溜的眼睛,挺翘的小鼻子,红嫩嫩的嘴唇,就跟年画上的金童玉女似得。 谁见了都要夸一句长得好。 可惜啊,命不好。 生下来娘就死了,姚大河前几天也没了,就剩一个亲姐姚蝉,如今也被克的快断气儿了。 陈婆子找了个方士,对方掐算了一番,说龙凤胎是灾星降世,必须火烧祭天,才能护姚家安宁。 陈婆子见威吓住了众人,满意一笑,接过闺女递来的火把,装出惋惜的模样,朝他们走来。 男娃见火把靠近,不断踢着,嘶哑着嗓子喊着,“放了我妹妹,放开她,放开她!” 陈婆子躲闪不及,被他踢了个正着,这下怒火烧心,脸上的伪善也不装了。 一巴掌甩在男娃脸上,咬牙切齿骂着,“都死到临头还不老实,放了她?放了她给我留个祸害?” 别说她狠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不是龙凤胎看到了那件事…… 火苗在人脸上跳跃,照亮了陈婆子猥琐,扭曲,迫切的面孔,想到什么一般,她又放下火把。 端着一碗搀着狗血跟鸡血的符水,在龙凤胎惊惧的眼神中,狞笑着朝俩人走来。 道士可是说了,他们年幼,死法又残忍,估计死后怨气极大,喝这些能镇压他们恶灵,自家才能安稳。 俩娃不喝,她就捏着他们鼻子喝。 哭? 哭死也不管用! “不要,不要!” 姚蝉亲眼看见这一幕。 疯了似的想打断他们。 可是无论自己如何拉扯对方,却都像是水纹一样,还没触碰到他们,就瞬间溃散。 常年干粗活的婆子手劲多大啊,蹲在女娃娃跟前,捏的她下巴都变形了,还在灌着她喝。 “喝,喝啊!乖乖喝了早去投胎,你还留恋啥,期盼啥?指望你姐姚蝉来救人?” 想也知道不可能,被自个挑唆的,最恨龙凤胎的,就是姚蝉了。 可能是愿望即将达成,陈婆子陷入到癔症中,面目可憎,整个人跟疯了一样。 “别碰她,别碰她!” 姚子安尖嚎,试图护向妹妹,可惜他力量太小,挣脱不开绳索,只能眼睛血红,挣扎的看着符水顺着妹妹嘴角落入她衣襟里。 “没人救你们了,安心的赴死吧……”陈婆子说罢,喊闺女上来帮忙。 第四百七十二章 生产 冯莲花不客气的捏着女娃鼻子,好让她娘更方便。 褐色的汤药被灌入到小娃嘴里。 为防止她吐出来,捏着她下巴的手指都要变色了。 姚月秋无法,被灌进去好大一碗。 这边喝完,又如法炮制,给姚子安灌进去一大碗。 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他们的结果,眼睁睁的看着那所谓的道士妖言惑众一番,亲眼看着周围的百姓摇头散去,龙凤胎在火架上浑身痉挛的缩在一起。 最后一场大火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姚蝉亲眼目睹,却无力改变。 这种难捱的感受剧烈撕扯着她的心。 姚蝉哭着的时候,身子被人晃醒了。 睁开眼的瞬间,她还有点迷糊,平静了好些时候,等视线聚焦后,看见的就是披着头发,面带哭意盯着她的龙凤胎。 姚蝉坐起来,把俩人抱在怀里,不停安慰他们自己没事。 也就是在这时候,脑袋里传来了久违的系统提醒声。 “恭喜宿主开启第二级商城,初始系统已更新,请宿主查阅星际货币同当朝货币兑换比例……” 第一等级呆的时间太长,加上如今功能尚且可以应付的来,姚蝉也就没太着急没升级的事,现在突然升级,也是一个绝对的意外了…… 姚蝉揉着额头,看着对面皱着眉头盯着她看的龙凤胎。 心底突然有了清明。 会不会是突然升级,才该让她看到了不该看的画面? 陈婆子,冯莲花,这种人都已经太长时间没在自己生活中蹦跶。 好端端的梦到了她们,一定是有特殊用意。 会不会是,如果自己没到这个身子里,没当姚蝉的话,这就是龙凤胎原先的命运了? 是了,一定是了。 不然她怎会无缘无故梦到那种事,为什么梦境中那些村民的面貌又那般清晰。 还好她来了,还好他们还活着。 姚蝉平复好心情,安慰好龙凤胎,拍着他们入睡后,再也没睡下去的念头,时间跟血缘真奇怪,有了他们,自己不孤独了,好像也有了铠甲。 只要是为了他们,姚蝉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做! 就这么睁着眼到了天明。 早上,她穿好衣服到了厨房。 昨晚三叔送来了六条鱼,多数是比巴掌长些的鲫鱼。 冬天鱼本来就少,现在能吃上也都是吃个稀罕。 姚蝉心里想着给两个孩子改善一下,就变了心思给他们做吃食。 鱼肉处理干净了。 用滚烫的热水焯熟,稍稍放凉一些把肉撕碎,小心去掉鱼骨头,清洗干净。 灶房里翻找了半天只找出一把干香菇,将它泡发,跟春天挖来的,晒干的嫩野菜尖一起切成丝,加花椒鱼肉少许盐巴做成鱼羹。 都是些寻常东西,但因为加了心思,更加与众不同,鱼肉滑嫩紧致,泡好的菌类融入汤里,激发了鱼肉本有的香味。 野菜尖事先焯过水去了苦味儿,被鱼汤浸上肉香后,还保留着本身清脆爽口的口感。 一大早院子里就传来了浓郁的香味。 最先进来的是那只黑白相间的小狗崽。 这些猫狗的生命力是出乎意料的顽强,不过上了几日的药,它这会就已经恢复了大半的健康。 伤口已经结疤,精神头也是一日好过一日。 这会嗅着香气,憨态可掬的爬过了高高的门槛,嘤嘤嘤的来这跟她讨吃食。 姚蝉摸了摸它脑袋,换来它更兴奋的磨蹭跟舔舐。 说来也奇怪,以前怕狗怕的要命,但在自己喂上这小玩意后,胆怯竟也一日日的消散了。 拿出它的专属饭盆,舀了一大勺子的肉羮给它。 刚放下这小东西就呼噜呼噜吃起来了。 这时候,龙凤胎也醒了。 姚蝉给俩人收拾好,端饭给他们。 姚子安吃饭前小跑到门前面,站在门边巴巴的看着她。 他这样,小丫头也如法炮制,姚蝉记起来了,这是一月一测量身高的日子了。 为了参与到他们的成长中,姚蝉每个月都会在左右两扇大门前给他们测量身高,这种跟岁月赛跑的感觉很开心,每个月一量的日子,也是他们最高兴的时候。 “子安又长高了……” 虽然细微,但是能看到差距。 “姐姐,姐姐,我呢?我呢?” 姚子安给她测量了下,看着几乎快要重合起来的白线,一蹦老高,“哦,妹妹没长,妹妹没长……” 小姑娘的脸色马上耷拉下来。 姚子安高兴玩之后,学她的样子,摸了摸妹妹脑袋,“没关系,你慢慢长,哥哥快快长大了,才能保护你,保护姐姐……” 这一席话,说的姚蝉眼睛又酸涩起来。 想到先前梦到的那些画面,她笑容淡了几分,以后要更强大啊,这样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龙凤胎不知她心底想的什么,这会抱起正埋头吃饭的狗崽,把其抱到门边上,拎着人家的两条腿,迫使它站立起来,好给它量测身高。 屋子里孩童的笑声,小狗不明所以的呜呜声,还有姚蝉的笑声,别提多温馨了。 可是,跟姚蝉这边这么欢快的气氛形成对立的,是气氛紧张的黄家。 黎明前头,一声尖叫刺破了本还在酣睡中的众人。 等意识到是少夫人院子里传来的叫声。 府里位数不多的婆子们起来了。 不过比她们更快到来的是,钱家的那对主仆。 钱成功夜里睡得不太安稳,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有了一丝丝的睡意,可刚闭眼,门就被人啪啪啪的拍向,钱喜不安着急的声音从门外飘了进来。 他这才知道是女儿出事了。 明明还要二十天才要分娩,可不知为何,这时候竟然发动起来了。 他们跑到门前的时候,听见的就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 钱成功早年丧妻,这么多年没有续弦,就是怕这个酷似亡妻的女儿受委屈,这么多年如珠如宝的养大,哪儿受过这么厉害的罪? 里面叫声接连不断传来。 他的腿也直打摆子。 如果不是钱喜扶着,这会早就跪在地上了。 婆子们在屋子里进进出出,每逢开门的时候,就能闻见里面传来的浓烈的血腥味道。 第四百七十三章 不行了 钱老爷抓着一个婆子声音慌张的询问对方,现在女儿是什么情况。 里面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声让他心颤,故而整个人都跟筛子一样抖动起来。 婆子心里也觉得不妙。 刚刚产房中接生婆子一直愁眉不展,想也清楚少夫人情况不妙。 但这节骨眼上,谁能说不吉利的话来刺激老爷子? 只为难道,“老爷子,这节骨眼上您就别为难老婆子了,妇人生产本就艰辛,加上这又是头胎,所以更为不易,您啊,就别添乱了……” 她话音刚落,另一个少年也拉住了他。 钱喜控制着老爷,在旁人没察觉的时候塞给她块碎银,明知道这会用钱无用,但他为求心安,只能拿钱顶上了。 “里面有什么情况,还劳烦妈妈及时告知……” 婆子收下钱,弯下身子又着急跑往屋内。 钱喜扶着老爷离开门边,边竖耳听着里面情况,边是安稳着今日吓得手脚冰凉的老者,“您放心,里面的俩稳婆是咱们提前找好的,钱都用到为了,一定会好好帮咱们的,还有,咱家姑娘自小就福气好,这次一定能跨过生孩子的这个难关的……” 他嘴上是这么安慰的。 但是随着时间拉长,随着一盆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来时,心里强行撑起来的防线垮掉了。 “啊……” 里面的尖叫声一声比一声弱。 钱老爷子脚下不稳,浑身打着哆嗦。 也就是在这时候,黄夫人在下人的搀扶下姗姗来迟。 “我可怜的莺娘……” 人未到,哀叫声已经飘来。 钱喜打一开始就不待见这妇人,此时看见她面上布满的担忧关切,只觉得那上面有无尽的虚伪。 从自家姑娘发动到现在,已经有多半个时辰了,这黄家也就三进的小院,这么长时间就连爬都能爬来了,可她倒好…… 不过在这节骨眼上,他不想拆穿这人。 眼睛紧盯着屋内。 黄夫人拿着帕子擦拭着眼角,也凭这个掩藏着自己的情绪。 听着里面一声低过一声的叫声,几乎按压不住心底的狂喜了。 当初大夫就说过,她吃的越胖,生孩子就越难,出现意外的机会也就更大了。 如果她能顺利生下男丁,撒手人寰的话,那是最好。 但是如果生不出来,胎儿过大随着母亲一道离去,自己虽是有遗憾,但也终究能松口气了。 怪只怪这个孩子跟他们黄家没有缘分。 这样一来也好,新妇嫁进门的话,也少了个眼中钉。 她口里一个劲的念着阿弥陀佛,心里却在想着等到成亲的时候,该如何宴请宾客,该是什么时节办婚事,还有四品大官的庶女嫁进来的话。 嫁妆会有什么。 莺娘虽然是个商户女,但是成亲那日嫁妆都快堵满整条街。 可是风光一把。 她心头碎碎念。 再抬头的时候,里面已经没声儿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紧闭的大门突然大开,那接生嬷嬷寒冬里挽着袖子出来,产房里呆久了,整个人身上都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道。 她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夫人不好了,少夫人难产了!” “什么?!” 心底快要乐开了花,但她面上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她瞥了下脸色血色瞬间消失的亲家,声音拔高道,“怎么会这样?秦妈妈,你可是我们这十里八乡最厉害的接生嬷嬷,您可不能不管我们啊,您可一定要保住我乖儿媳妇啊……” 阿弥陀佛,佛祖一定是听见了我的这心声,让我心愿达成了! 面上愁苦,心里喜悦到难以言表的妇人,真真把言行不一发挥到极致。 她还在窃喜时,身侧已经有道人影闪过。 那钱家主仆趁人不备时,已经奔到了跟前。 钱老爷子浑身抖如筛子,他嘴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但在余光瞥见那一盆接一盆浑浊的血水端出时,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 钱喜这声音紧绷道,“怎么会难产?先前检查的时候,不是一直说很好?” “哎!小娘子年轻,本来是容易生养的,但是怀着孩子的时候,进补太多,导致孩子个头太大,加上产妇本人平时行走不多,这会力竭不说,孩子胎位也不正……” “胎位不正……” 他刷的盯向那家主母。 对方脸上的漠然那般明显,甚至是在他猛地投去视线时,来不及转换情绪,那股表情就直直刺入自己眼里。 果然如此。 竟然如此! 什么体弱不易多走,什么身子不好需要进补! 她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 钱喜知道自家老爷指望不上,情急下把老爷价值不菲的扳指,腰上系着的玉佩全摘下下来一股脑塞到稳婆手里,“求你救救她,只要我家姑娘能顺利产子,我家自当奉上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 婆子眼睛一亮! 但是随即为难的摇头。 “孩子胎头出来,肩卡主了,这种情况出现的情况极少,但是只要出现了,那就一定是没法子顺利产下来的,现在,现在除非……” “除非什么?” 肩难产。 这种情况她见的不多。 但是这么多年接生经验告诉她,出现这种情况,拖延的时间长了,孩子大人都要折腾没的。 如果想保住产妇的话,只能拿着工具把孩子弄死,再用特殊的手法剥离出来,这样或许还可以保住产妇一条命。 要是想留住孩子的话,倒也不是不能,只要不顾及大人的命,那也可以的。 不过这种法子残忍。 却也只能是或许。 因为这么折腾下来,年轻的妇人娇弱的孩子是受不住折腾的。 她尽量隐晦的把这个法子说了。 对面的夫人似乎承受不住,连续退了几步,却死死不说能与不能。 “我儿子临走前一直叮嘱我照顾好她们母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钱喜扶着自己老爷。 也不顾身份差距,一个劲的喊着让她下定主意。 但那妇人只是一个劲摇头,不停的拖延时间。 这时候屋内另一个产婆也跑了出来,不停大叫着产妇不行了,让他们准备后事。 “不行了?怎么就不行了?!你们进去,快进去继续帮她生!” 第四百七十四章 接生 妇人被人推搡着,老实说以前碰到无数次这种情况,也能理解家属们的心情,白发人送黑发人,哪个当老的能承受的了? 可承受不了归承受不了,你总得接受现实不是? 人都那副模样,你说怎么救! 阎王爷来催命了,你还能跟人抢? 她的眼神怜悯有无奈。 “你们拿个主意吧……是保大人,还是孩子?” 今日本该欢欢乐乐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可谁知事与愿违,外孙没抱上,甚至还要搭进去闺女!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痛苦趋势,谁还有理智来选择这个? “都给我保住,都得给我保住!” “哎呦,您可别为难我们了,这会……” 还没说完,另一个接生婆子慌张跑出来,“不好了,少夫人不行了……” 钱老爷听完后气没上来,倒头厥了过去。 那俩接生婆子跺着脚,“保不保孩子,您几位给句准话啊!” 现在大人已经不成了,如果再折腾下去,估计孩子也要不行了。 黄夫人心跳如鼓,此时的她有雀跃有担忧,雀跃的是阻碍儿子青云之路的障碍没了,担忧的是那个孩子,如今该不该留,是男是女…… 钱喜半抱着自家老爷,不停试图让自己平静,因为他知道,如果此时他也乱了,那姑娘真的没救了。 “去请的大夫呢?” 黄夫人拿下帕子,温和却又带着几分倨傲道,“你是钱家的下人吧,你家老爷身子不适,你先扶他回房休息,莺娘是我家的儿媳,她的安危自有我们操心。” 话里话外,是让他别多管闲事。 都到这节骨眼上了,俩稳婆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她们来之前收了钱家一大笔钱,说孩子落地后,还有其它报酬。 加上她们也不是黄家的人,不知这家人弯弯道道,情急下,还真想到个法子。 “其实,现在看似没救,但也只能说是一只脚跨在鬼门关前,如果把那个人请来,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黄夫人心中一个咯噔。 回故土了,自然有人把镇子上的情况同她说过,最近一年有个凭空出现的小大夫,她医术高明,是个能跟阎王爷抢人的存在。 要是这俩婆子说的是她。 那自己跟儿子的计划岂不是全都乱套了? 她慌张的要拒绝。 但为时已晚。 那钱家下人已经急不可耐追问她们。 “这……” 黄夫人刚张嘴,面前就被人遮挡了。 那俩婆子迟疑片刻,才开口道,“是这样的,我们镇子上呢,有个接生的好手,好些难产的妇人在对方的手上,有一多半的机会能转危为安,你看,要是信得过的话……” “信得过,信得过!” 是他们先前没在准备好,要知道这镇子上有这种厉害的人存在,他们该早些请来对方的。 “但是……” 都到这节骨眼上了,那俩人又面带为难。 “是钱吗?钱不是问题……” “不是钱……” 人命关天的节骨眼上,俩人又开始支支吾吾。 钱喜快急死了,里面的人奄奄一息,她们倒好,关键时候开始卖关子。 在被催促到不行时,其中一个接生婆子道,“对方没有其它的问题,就是,就是……”她被逼的没法子,咬牙道,“这个接生的好手是个男的!” 院子众人神色瞬间凝固。 男人啊! 这古往今来,妇人生产皆为女子接生,谁能用男人接生? 男女七岁就不同席了,成年男女,别说是接生,就连共处一室都要被人诟病。 还让男人接生,让他看见,触碰到如此私密的地方。 说实话,就算真的能顺利的产下孩子,事后女人也要悲愤离世吧? 怪不得刚刚那俩妇人如此纠结。 这让男人接生,摆明是天理不容的事啊! “不行!”黄夫人想都没想一口拒绝。 那接生婆子也知道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但是这不是想让活命吗? 脸面尊严名声是重要,但是那些东西能比人命还要重吗? 既然这个提议不行,那他们只能不顾产妇性命,努力保住孩子性命吧。 俩人说着转身要回去。 “请他来吧……” 钱喜面容坚毅,留下这么一句话。 俩接生婆子愣住了,黄夫人炸了! 刨去她先前的那些花花肠子不说,单来让个男人给儿媳妇接生,这种败坏门风的事哪儿能做啊,她儿子还是举人,马上就是蟾宫折桂的人了,怎么能,怎么能…… “我不许!” “这会由不得您了!” 随意把自家老爷放到石椅上,要到了那个男的接生大夫的住址,他夺门而出。 说来也是钱莺娘运气好。 这个大夫住处跟黄家的老宅所隔不远。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就被人拉了过来。 黄夫人这会已经把家里的下人全都召集过来,就为了拦住他们,可惜这些都是女流之辈,加上钱喜这会发疯似的挥舞着匕首,还真让他把人送了进去。 黄夫人看着这个跟自个儿媳妇年龄相仿,个子高,长相还算俊朗的年轻人是接生大夫。 这下更是理智全无了。 常年吃斋念佛的仁慈没了,良好的教养也消失了。 她跟乡下妇人一般坐在地上,不停拍着大腿喊着不能活了,不能活了…… 钱喜冷哼一声,把那俩帮忙接生的推搡到屋内后,关上了房门,自己眼睛通红的守在门边,一副谁都别想跨足半步,万夫莫敌的样子…… 外面剑拔弩张的氛围,没有影响屋内情况。 叶端放下药箱,也没顾忌周围异样的目光,取出自己的银针,擦洗过手后,踱步到床边。 妇人此时已经昏迷。 她面色苍白,出气没有进气多。 “你们先过来一下……” 面对这种私密场面,他眉头都没抬,喊来了那接生的婆子过来,自己几个银针下去,人已经悠悠转醒。 莺娘模模糊糊睁开眼,甚至不知如今是在死是活。 余光瞥见一个男人在产房内,她惊叫出声。 但男人没理会她,示意旁人固定好她姿势,自己则行动起来,他一只手将胎儿颈部向前肩屈曲,另一只手滑入后肩。 第四百七十五章 反复 “你们看我的动作!” 这个男大夫手法特殊,而且进来后全程一直是不慌张的模样,无形中也给别人带来了镇定。 他不藏私,喊来了另外两个接生婆子,正在教着她们这种情况下,如何把孩子顺下来。 “大拇指跟食指环绕握住孩子的后肩,这样在后肩腋窝处会和,将腋窝朝新生儿头部的方向牵拉,同时将后肩推向胸侧……” “一只手保持对后肩的持续牵拉,另一只手将胎儿的头部恢复至这个方向,这时候要注意,头部跟后肩作为一个整体来固定,不能让它们随意扭动……” 产房内,只有炭火燃烧时的细微声响,以及他平稳的话语声。 一切进行的很好。 但此时含着参片,稍稍恢复了些理智的产妇,被剧痛拉回了现实。 她面前隐隐绰绰,但能看到房间内多了个男人的身影,即使她此时忍受着生产的剧痛,但还是惊叫着,挣扎着让他出去! 孩子的姿势本来固定的好好地。 但是随着母体的不断挪动。 孩子的姿势也不断在变化。 “你出去,出去!” 她自认为喊得大声,但落到旁人耳朵里,也只是气若游丝而已。 叶端此人单看面相,极为冷淡。 尤其是他的眸色,比常人淡了许多。 此时这个年轻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可能是眸子的缘故,当他直勾勾盯着你看,尤其是时间盯的久了,就容易被他的情绪缩影响。 “你在别扭什么?生死关头,是颜面重要,还是孩子的安危重要?” 他语气平淡,似乎不把她的无理跟抗拒放在心上,但一席话效果来的过于明显。 产妇不再折腾了。 是啊,孩子…… 怀胎十月,母子连心,要是孩子活不下来,那她也没活下去的动力了。 只是舍弃了颜面,这又怕什么! 莺娘在用为数不多的力气,听着他的叮嘱。 “现在你们看好,将头肩整体沿着脸的方向旋转半圈,只要半圈,现在前肩就转到了后面,现在,就可以从嵌顿的位置移出……” 那俩接生婆子眼睁睁的看着刚刚她们还束手无策的情况下,这人只是换了几个姿势就轻松的把孩子弄了出来。 健硕肥嫩的孩子被抱在怀里。 大家松了口气。 接生婆子直起腰来,面上难掩疲惫。 怪不得孩子会难产,这白白嫩嫩,胖胖乎乎的,少说有八九斤的重量。 头胎,产妇第一次生产,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我,我来看看……” 莺娘此时面如土色,好像下一刻就能晕厥过去,但是顺利生产孩子的喜悦,还是驱使着她支撑着身子。 孩子被抱了过去。 莺娘抱着他,上下打量了许久,后来才后知后觉道,“就这一个吗?不对啊,按理说还该有一个的……” 婆母不是说,她是怀的双胎吗? 屋子里几人面面相觑。 接生婆子看着她扁平的肚子,“就一个孩子,少夫人,您弄错了……” 孩童的哭声刺激的屋内众人,有人喜有人忧,喜的自然是钱喜。 忧的自然是黄夫人。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莺娘被救活了…… 而且听着这孩子洪亮的声音,应该是没什么大碍。 完了,大的跟小的都安然无恙。 那她先前辛苦筹谋的,岂不是全都白费了? 而且,一个男人给她接生,这要是传出去了,像什么话! 如果,如果她要是死了就好了。 她为什么不去死! 这时候孩子的哭声,也唤醒了方才昏厥过去的钱老爷。 他悠悠转醒,见到的就是喜气洋洋的接生婆子,还有他们手上抱着的一个大红色的襁褓。 这是…… 他起身后踉跄的走来,嘴唇颤抖的看着这个皱巴巴的孩子。 他活下来了,那岂不是说,自己的孩子没了? 眼泪哗啦啦流。 一个大男人,掩面痛哭的模样,令人看到动容。 就在这节骨眼上,钱喜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姑娘还活着呢……” 钱老爷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回来。 他巴巴的盯着钱喜,哽咽问道,“可是真的?” 钱喜视线掠过神色恍惚的黄夫人,露出笑来,“自然是真的。” 他们说完,正巧房门大开,清洗完之后的叶端,背着药箱跨出房门。 院外一片静默,看着这些家属面上或是感激或是怨愤的复杂神色,他已经习以为常了,就算是把人救活了又如何,谁让他是个男的呢? 就算家属隐藏着真实情绪来跟自己道谢。 背地里却还是埋怨嘲讽憎恶。 说来说去,只因为他是个男人。 这家的情况特殊,产妇的男人不在,他低头自嘲一笑,如果产妇丈夫在,忍不住的,估计还会揍他一顿好解气吧? 也就是在这尴尬时候,屋内一个丫头慌张的跑出来,她面上的惊慌如此明显,钱家主仆还没从方才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回过神,身子就重新陷入到冰窖中。 倒是黄夫人,此时心底的火苗重新燃起。 她超前走了两步,按耐不住心头的渴望,疾声道,“怎么了,是不是里面少夫人不好了?” 这种不好的字眼,却偏偏被她说出了一种急迫渴望的意味来。 孩子已经生出来了,她现在身子也不干净了,这样的她,确实不配活下去了。 如果死去的话,她的计划能奏效,而且,儿子也不用背负着不好的名声了。 此时她心脏砰砰砰乱跳。 那丫头没回话。 她几乎是迫切的又追问着,“里面到底如何了?是不是少夫人不好了?!” 那丫头也是第一次看见血流不止的样子,也是被吓着了。 被连续追问了好几次,才哆哆嗦嗦回应,“是少夫人,少夫人血流不止了,她这会下身好像,好像流水一样,床铺上都是血液!” 钱老爷如遭雷劈! 刚刚喜悦来的是多么快。 这次的悲伤来的就是多么迅猛。 小小的孩童不停啼哭,刺激着他的耳膜。 “快,快救人……” 今天他所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这个了。 可是,这话太轻飘飘,太没重量了。 第四百七十六章 姚蝉来了 黄老夫人长抒口气。 这一天起起伏伏,心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要说这时候最害怕的人是谁,肯定是她了! 长久的谋划不能落空,今天不死的话,往后再没机会了。 眼瞅着钱家这对主仆焦急中要去请大夫,生怕他们误打误撞请来有本事的大夫,像是刚刚这个接生的横空出世,不就坏她的事了? 经过刚才的意外她总结出了,与其让这些人做出超出她控制范围的事,倒不如自己动手,提前派人找个不靠谱的大夫。 又能耽误事,还能堵住亲家的嘴。 这个男孙已经是意料之外的存在。 她绝对不能再出岔子了! 当下,一脸善解人意道,“亲家,产房血腥之地,你们不好进去,这样,我先进去盯着,再派人去找大夫过来救助,你帮着照看下咱们的孙子……” 钱老板连连点头。 黄夫人喊来贴身婆子,在她耳畔低语几句,那人会意,小跑出去了。 ………… 最近姚蝉经常跟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大夫们厮混在一起。 都混熟后才知道这些大夫每个月都会在初一跟十五的时候,组织人手来大街上给人免费看病。 似乎是为了证明她也被这个群体接纳,姚蝉也被分派到义诊的队伍中了。 义诊啊。 以前她倒是干过。 赶鸭子上架,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可是吧,今个倒是奇怪了。 本以为她出面,顶着小大夫的名气,她摊位前会堆集长龙,可事实相反,其余的几个大夫前已经大排长龙,偏自己前面的空无一人。 自己视线跟路人接触,吓得对方落荒而逃。 搞得她大半个晌午在这无趣的直打瞌睡。 其实不怪她现在被冷落。 姚蝉名气是大,水平是高,但是让她扬名的那几场事故中,谁不是性命垂为,落了个开膛破肚的结果? 所以说是自欺欺人也好,讳疾忌医也罢,他们可不想被这么对待,反正他们这些不足挂齿的小毛病,就犯不着来劳烦她了。 是以,她最被冷落。 可姚蝉不知道大家想的啥啊。 被寄予厚望,她今天还挺重视的。 最开始的时候,她正襟危坐,铺好纸笔,等的久了,没人的时候,她坐姿就随意了些,手也开始托起了下巴无聊的看着人流。 还没人,就手撑在椅子边,两腿开始乱晃荡着。 因为她今日是在主干道上,相熟的人不少。 尤其是距离牛二家的打铁铺子只有几步远,被牛二媳妇看见了,这一晌午,不是过盘子就是热茶,再不就是点心果子。 搞得她义诊的像是来郊游了。 难得的暖阳晒在身上,热乎乎的,让人昏昏欲睡。 她靠在墙根上,拿了顶草帽遮盖在脸上,双手插在袖口里,背靠着墙壁,开始打盹了。 说来也巧,她刚睡下没多久,得了吩咐的黄家婆子,就出现在大街上。 那婆子思忖着先前夫人说过的话。 她让自己找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大夫过来。 这妇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就是想借此让人死了? 但自己的卖身契在人家手里攥着,她也不敢违逆对方意思。 可是自己是跟着主家从外地搬过来的,对镇子上的状况一点不熟,她哪儿知道哪个大夫水平高,那个大夫是绣花枕头? 在原地徘徊了好大一圈,只能硬着头皮去找。 巧的是,姚蝉这就在她对面没几步的地方睡大觉。 婆子看见义诊的幡子,又眯眼打量着她的打扮。 穿着这种衣服,前面空无一人的摊子,这明摆着是个草包大夫啊。 也不怪她会有这种判断。 首先,姚蝉打扮的就像是个没出师的小年轻,其次,都义诊了,不要钱了,这些往日最爱占便宜的老头老太太们都不扎堆往前挤了,由此可以看出,这人医术是多么的差。 免费上门的都不要。 这不正好是夫人需要的大夫吗? 思及此,她上前敲击着桌子,唤醒了跟周公约会的姚蝉。 “嗯?” 刚睡得太惬意舒服,摘下草帽后,好半天姚蝉都没反应过来。 等意识到面前终于有人来看病了,高兴地姚蝉迅速整理好仪容,招呼人家坐下她好给人诊断。 对面那婆子见她眼熟,但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人具体是谁。 但眼下见这姑娘误会了,也来不及解释,拉着她就喊救命。 “哎?” 姚蝉一头雾水。 有心想问吧,但对方啥也说不明白,只不停拉着姚蝉跟她走。 “我的药箱,药箱……” 好不容易有人上门了,姚蝉自己也怪兴奋。 拎着药箱,在旁人亲切的催促声中,她进了黄家。 姚蝉一两天前还看见有人在他家后门招摇撞骗,那会就意识到这家可能有病人。 谁知道兜兜转转,自己还是到了这里面。 她们二人站稳身子,黄夫人见到姚蝉后,面上带着喜悦,不错,这丫头看起来年轻,不像是有本事的。 没什么能耐。 这婆子办事舒心,让她随便拉个人过来,没想到拉来的人这般合自己心意。 钱家主仆这时候,只觉得眼前的姑娘眼熟的过分。 “就找这么个人来?” 钱喜可不把她当个人物,当下就黑下了脸。 想起来了,这姑娘不是中元节那日跟他们有缘碰见的? 好像那个小狗崽子是被她抱回去养的。 心是不错,但是这是生死危机的大事,让一个姑娘来,未免太唐突了! 两拨人发生了口角,钱喜当时怒冲冲,当下就去找其它的大夫了。 倒是黄夫人得意洋洋,自觉占据了上风,看着姚蝉道,“姑娘,既然我们请了你来,那就是对你十分信任,进去救人吧,放心,不管人有没有救活,我们都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去看吧,随便看吧。 最好啥都看不出来,最好什么都别做。 这种情况就连大罗神仙都救不得的吧。 所以就看着她死了吧。 就算事后亲家来追责,旁人询问,她也能大大方方的说,当初是给她找了大夫来的。 这是这大夫手艺如何,为何又耽搁的产妇离世,其中缘由就只有自己清楚了。 一个年纪轻轻的丫头片子,鬼才能信她能把半死的人拖回来呢。 姚蝉稀里糊涂的被人推进去了屋子。 屋内血腥味道刺鼻的很。 让人诧异的是,这里面除了丫头婆子之外,竟还有一个男人! 这是产房啊。 估计是姚蝉的表情过于明显,对方猜测出意图后,来跟她简短的说了下如今的情况。 产后失血…… 乖乖。 “喂止血的汤药了没?” 说干就干,这节骨眼上,她一边给人做检查,一边询问着那个男人。 “灌不下去,刚刚吐了三回,我拿银针来辅助,但没丝毫的成效,血流的速度依旧很快。” “夫人,夫人?” 姚蝉推着她,小声同她说话。 对方面上苍白,四肢湿冷,对答反应迟钝。 再看脉搏,差不多已经到一分钟一百一十次了,血压……哎呦,更是严峻。 这个人,还真是不好救啊。 第四百七十七章 起死回生 姚蝉做体表检查的时候,对面的视线一直紧盯在自己身上。 她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复又收回视线。 “她刚刚什么情况?” 稳婆有点被吓着了,说话颠三倒四,倒是这个年轻男人面带镇定,简短却又精准的点出方才状况。 孩子的胎位,不舒服的时间,出血量的多少,全都说了出来。 “好” 姚蝉点点头。 对面男人挑起眉梢,安静的站在一边。 感受到他的视线还没离开,姚蝉收回听诊器,头也没抬的问道,“做什么这么看我?” “你好像对我出现在产房内,没有太大的惊讶?” 早年家中大变,叶家从云端跌入到泥潭中,家中晚辈再不许看病,他也只能靠着祖母传下来的接生手艺来谋生,但一个男人,给女人接生过于惊世骇俗。 别说放他进产房,就说听见这个,都跟见鬼似的一个劲摇头。 见惯了嘲讽抗拒猛不丁见这么淡然的,他可不是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姚蝉抬头瞥了他一眼,这有什么惊讶的,在他们医院当妇科大夫的男人多了去了,都是为了病患,谁在乎男女啊。 “你见我这么年轻的大夫,好像也没有过于吃惊吧?” 叶端微愣,回过神后哑然失笑,是他庸人自扰了。 “外面的人,好像并不是很希望产妇活下去啊……” 那两个稳婆听见这俩不像大夫的大夫,在人命关天的当口谈论起主家的秘闻,互相对视了一眼,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主人家的辛秘,让他们在这种情况下,闲话家常般的说了出来。 俩人离的远了些。 叶端嗯了下,“人心复杂,只是可怜了这产妇,拼死也要生出这家的孩儿。” 对面的这个姑娘,虽然性格有点讨喜,为人也豁达不拘泥于世俗,但是他刚看过,眼下这产妇的情况,就算是大罗神仙,都难以救活。 但是人还没咽气,他就不能把这般明显的话,说出口来。 可惜了,现在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姚蝉知道这不是自己一人的错觉,不太走心的哦了一声,“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更不能让他们如意了……” 大夫嘛,自然是要救死扶伤的。 如果在他们眼中已经要死的人,又好端端的在他们面前喘气。 这种震撼是多么让人心中逾越啊。 现在产妇出现这活动性血性分泌物还有血凝块涌出,需要在静脉塌陷前开通静脉通道。 姚蝉配好药,给她输入药物。 其实现在产妇的情况,已经处在失血性休克早期表现,在她进行检查时,颈管开放,可容纳三指,并可以触及质中有异物嵌钝。 不过在她刚检查完,产妇又再次涌出大量的鲜红色血液。 这下子那俩接生婆子再也坚持不下去了,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夺门而出。 乖乖,这临时之人就足够可怜了,让她留着一口气,跟挚亲之人好好告别不行? 非要在人家弥留之际,这般折腾又是为何! 门外,此时站着焦急的钱家黄家人。 虽然都是着急,但他们着急的点不一样。 镇定下来的钱老爷,寻大夫无果又赶回来的钱喜,主仆俩守在门外这心乱如麻。 黄夫人同样心急如焚,急的是怕对方死不了。 所以当俩婆子面色惊慌跑出来时,给家属带来的震撼有多大可想而知。 黄夫人心头大石终于落下,压下心底喜悦,假模假样的安慰亲家。 “发生这种事,是我们都不想看见的,莺娘是个好孩子,只是我们家福薄,留不住这么好的孩子,可怜了我的宝贝孙儿,刚刚落地就要同亲娘天人永隔……” 说着说着,还假惺惺的挤出两滴泪来。 她就说嘛,人都那副模样了,怎么可能还救的回来。 可亲家不敢相信啊。 不停的抓着那个受惊的接生婆子,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婆子受惊,只结结巴巴的说里面太可怕了,人正在受罪什么的,旁的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了。 钱老爷作势要冲进去。 但被黄夫人拦下了,她假惺惺道,“里面大夫还没出来呢,咱们别耽误了人家大夫,这时候了,说什么都不能打扰他们啊……” 实则是怕进去了,莺娘弥留之际说出换胎药的事,到时候再起波折。 再说。里面随意折腾才好呢,大不了是让她死的更快些。 所以,她怎么能让人进去捣乱呢? ………… “出血量这么大,先得输血了……” 姚蝉先测了下产妇血型。 是b型血。 正要出门找家属的时候,又看到了先前那个男的接生大夫,她举起手来,“你不介意我给你测下血型吧?” 叶端摇头。 很快,血型测量好,对面的姑娘两只大眼弯起,稀里糊涂的,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自己的血液已经流入到那个产妇的身体中了。 原来,人的血液也能互相输送啊。 “你要是头不晕的话,过来帮我个忙吧……” 产妇出血不止,现在输血只能暂时解燃眉之急,现在最紧要的是给她止血,刚做过的体表检查,证明是要进行颈管内钳夹止血。 这得要帮手啊。 眼下这个现成的帮手也不知是受到的打击太大,还是输血输晕了脑袋,这会竟是无比的听话。 他承受能力,也比常人厉害,聪慧,镇定,在手术台上,是个绝佳的助手啊。 操作过程中顺利的很,卵圆钳颈管内钳夹夹出大量的血性块还有部分的胎盘组织,算不得手术的手术结束后,宫颈口已经闭合。 叶端发现,先前一直在流血的产妇,此时竟然已经没有明显的出血了。 姚蝉也发现她症状好些了。 但是防止万一,还是给她打了予欣母沛一支,外加两枚促进子宫收缩止血的药物,还往点滴里打入头孢西丁钠以及抗感染的药物。 手指放在她鼻翼下,嗯,呼吸平稳了。 在这期间,叶端一直处在惊讶中。 产妇的手背上插着针,有奇怪的液体滴入,另外一只则是输着他的血液。 他手放到其颈部。 脉搏跳动有力,并不像是弥留之际的人,该有的脉搏。 他一直在深呼吸,来这后的漠然的表情终于产生了缝隙。 他猛然回头看那个小娘子。 耳边响起的,是想起最开始,她狡黠的对自己说,不能让那些人如意的话。 原先他在暗笑对方痴人说梦。 原来不是妄言啊。 她,她竟然真的能让人起死回生啊。 第四百七十八章 逗你玩 “老兄,你再这么看下去,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啊……” 下人婆子全跑不见,为让产妇更舒服些,她主动帮忙收拾起床榻上的狼藉。 但她忙碌着,这并不代表她察觉不到外人的视线。 这人目光像是探照灯似的,上上下下不停打量。 就算她比这年头的姑娘们脸皮稍稍厚上那么一些,也架不住这么被打量啊。 叶端尴尬的收回视线。 是他无礼了,但是这姑娘能从鬼门关把人拉回来,简直匪夷所思,她年轻尚且如此,那教习她的长辈医术该如何精湛? “抱歉,不过这个产妇这就活了?” 姚蝉看了下面色依旧苍白,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人,为难的摇摇头,“这不好说,现在只是暂时稳定住了,没有设备,我不清楚她腹内具体情况如何。” 俩人视线双双落回到床上。 姚蝉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这会说话倒也不是危言耸听,先前她在医院跟着导师的时候,曾经见到过类似的产妇。 对方的症状跟她差不多。 但是那会设备齐全,产后时候也给她做过b超,诊断出对方是双角子宫,一侧宫腔积液,伴宫腔上段偏低回声。 有了结果,才能知道什么原因导致。 像是这种宫腔内低回声那首先考虑的就是妊娠物残留。 紧接着很容易就把能把人治好。 可是现在…… 姚蝉苦恼之际,恍惚间想起先前几日自己已经升级了系统空间,要是用同等的货币兑换,好像可以对产妇进行更加精密的检查啊…… 嗨,怪就怪在先前太懒散。 处理完狼藉,也消毒之后,她叹了口气。 只希望产妇吉人天相,千万别有宫腔感染、再次大出血、宫腔黏连的症状。 她忙忙碌碌,心神不宁。 尤其是屋内多出的一个人。 要按往常来说,这种环境里,只会别人不自在,很少有自己不在意的,稍稍思考了下,可能是对方太淡定了吧。 你说你来接生,都已经结束了诊疗,咋还不走啊。 到底没熬过对方,姚蝉委婉的提醒了下。 叶端起身,脚下稍有些踉跄,他推辞说自己头有点晕,想再歇息歇息。 头晕吗? 采血也没多少啊,不过第一次抽血,可能是有心理因素吧,加上姚蝉多少也能猜测出他的意图,不就是想看产妇能不能活吗? 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时间缓慢推移。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床上躺着的人悠悠转醒。 姚蝉离的近,见她直直的盯着头顶,许久眼珠子才转动了一下,便走了过去,轻声问道,“你现在还好吗?” 对方视线艰难的移过来。 姚蝉摘下口罩。 那产妇迷茫的神色逐渐清明,上次见面只过了几日,看来是记起来了。 嗯虽然精神稍有些萎靡,但神色清明,看了下血压,查了下脉搏,都在正常的数值之内。 稍稍松了口气。 她松口气之余,另外一个人影过来。 把脉掀眼皮,确定她还活着,遥遥的松了口气。 “睡吧,孩子情况很好,有你家人照顾,无须担心……” 在得到姚蝉肯定的回复后,那人歪头,重新睡去。 虽然观察期还没过,但看现在的情况,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她把里面的东西消毒,一一的放进药箱内。 叶端也起身了。 俩人同时走到那扇门前。 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彼此好像都挺对对方胃口的。 姚蝉整理好衣服,很是奇怪的问出一句,“你开心吗?” “新生命到来,母子能团聚,总能让人开心。” 话不多,但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房门轻轻地打开。 冬日的暖阳,此时已经斜挂在天边,院内焦急徘徊的众人在看见门打开后,几乎是蜂拥而来。 大家紧盯着这两个人的面色。 平静中略带上几分无能为力的惋惜。 钱老爷瞬间手脚冰凉。 黄夫人长抒了口气。 如果真救活了,这些大夫此时怕早就来邀功了,现在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肯定是人死了,觉得愧对他们家属了! 为了应景,她挤出了几滴眼泪。 拍手,招呼了下早就守在外面等着装殓尸首的下人们过来。 “进去吧,动作轻些,别惊扰了我这孝顺的儿媳妇……” 钱喜双目赤红的盯着对方。 里面的人这么久不出来,他们已经猜测到这个可能,可是,猜测是猜测,在结局没宣判前,就是有希望存在的,可现在…… 连一点希望都没了。 他虽是下人,但老爷,还有姑娘,从没把他当下人看过,这么多年,都是他们三人相伴过来的,就连姑娘成亲,都是他当娘家弟弟,亲自背上了花轿的。 可现在,现在…… 姚蝉一看现在这情况,也觉得玩笑开的有点大了。 在那下人准备进去抬人时,伸胳膊拦住了他们。 几人不解,看看姚蝉,又看了下主家。 姚蝉清了下嗓子,对上他们疑惑的视线,故作不解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谁说人死了,产妇这会还好好地呢……” 啥? 正在擦拭眼泪的黄夫人一顿。 她猛地看向姚蝉。 过于错愕,导致在那一瞬,她脸上竟同时出现了窃喜、惊讶、错愕以及震惊。 她喃喃道,“你说什么?” 暖阳柔柔的照在姚蝉那张姣好明媚的脸颊上,她带着三分笑意,七分纯善,好心的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家儿媳妇吉人自有天相,这次啊,堪堪从鬼门关逃出来了。” “不可能!” 或许是本该死去的人,突然清醒,也可能是一直筹谋的愿望落空,那妇人竟在一瞬坦露了心声。 那俩稳婆给人接生这么多年,从没看错过。 她们分明说了,她那种情况,已经是回天乏术的。 怎么会,怎么会…… “看来亲家对我女儿逢凶化吉,十分不满啊。” 钱老爷推开身边扶着自己的钱喜,口气不妙的质问。 “不,不是……”黄夫人压下惶恐,面带苍白的辩解。 钱老板瞪了她一眼,又将视线落到姚蝉身上。 第四百七十九章 因果 钱老爷平时走哪都一副好说话的模样。 但能打下那么大的家业,积累了这么多财富的男人,你指望他跟自己傻白甜的闺女一样,没心没肺,跟张白纸一样,那可能吗? 某些事,只是按下不言语而已。 但刚刚亲家母的那副做派,已经足够证明什么了。 他目光炯炯的望着那个跟女儿年龄相仿的娘子。 她眼睛里是真诚,是拯救了病患后的欣喜。 钱老爷推开了一直搀扶着他的钱喜,颤颤巍巍郑重的朝姚蝉行了一礼。 “多谢……” 语言不多,但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意跟感激。 姚蝉也没推辞,结结实实大大方方的受了这礼。 她做什么要谦虚,本来就是耗费大力气救来的嘛。 接受了对方的感谢后,她指着身侧的男人。 “救人,他也有份,令爱能顺利产子,他功不可没……” 她有一说一,自己来的时候,人家已经帮忙把孩子生下来了。 治病救人,那都是争分夺秒,所以有时候,就算她本事大,也赶不上那关键的分秒时刻。 功劳有人家一份,她不能全部受着。 “也多谢大夫了。” 钱老爷恭敬的跟人道谢。 在旁人眼里,一个女人被陌生男人看了摸了私密的位置,那就已经失了名节,失了妇道,这是任何人难以接受的。 但是名节是重。 但对一个险些失去女儿的父亲来说,这根本不值一提! 这二人把闺女从鬼门关拉回来,还让她顺利的产下外孙,这就是他父女的恩人。 他真诚的朝叶端道谢。 接下来,他说了句失礼后,就着急的进屋子探望女儿。 姚蝉呢? 因为还要观察产妇,所以不能及时离开,就在门外守着。 这边也没叶端的事了。 钱喜把人送到门口,付给他一笔不菲的诊金后,恭敬的目送他离去。 钱喜看的通透。 他才不管对方地位如何,身份如何,只要救活了他家姑娘,那就是他们的恩人。 至于那笔银子。 钱家哪里会在乎那点银钱。 怀揣着一大笔银子的叶端,此时回家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有了这笔钱,欠屋主的房钱可以还上了,也能买下不少白米白面。 入冬以来,娘身上穿的一直是几年钱的袄子,这么几年,早就又僵又薄,根本不保暖。 现在手头宽裕了,买新棉花,给她新做一身! 还有,再扯上两匹布,给娘裁剪几身外面的罩衣。 他们母子住的屋子,没逢雨天雪天,都会漏,娘上了年纪,受不得寒,一会需再找两个匠人,好好修缮下屋顶。 他边走边想。 娘这些日子为了家里生计,没少在寒冬里给人浆洗衣物,手皴裂,肿成萝卜了,一会得去药铺抓些药做些冻疮膏…… 缺钱的日子太久了,以至于现在手里多了钱后,他在第一时间,就把钱用在何处安排好了。 长长的街道跟往日一般,人声鼎沸。 往日单薄的衣物抵不住这寒意,但今日不知为何,竟浑身暖呼呼的。 他停在路边,看着屠夫热情招呼着客人,并把客人要的肉,麻溜的把肉包起来时,心中有了主意。 家里许久没有肉了。 张屠夫送走客人,第一眼就看见摊子前站着的穿着单薄,外袍浆洗的发白的年轻人。 他轻声叹息了下。 叶大夫好像又清瘦了许多。 这日子是不是又难了? 但怕被对方看出破绽,他很快整理好表情。 在对方还没开口时,麻溜的割下一块三花三层的肉,面带笑意要塞给他。 “好些日子不见叶大夫了,是去别地发财了吧?哎呦,今个您来的可是巧,我这块肉卖不动了,不嫌弃您就带走吧……” 叶大夫母子也是够凄惨的。 老母亲眼睛几乎全瞎了,每日还要为了生计四处奔波。 别的大夫出诊,都是挣的盆满钵满。 偏偏叶大夫只会给妇人接生。 虽说手艺很好。 但是谁又能像他这样,把媳妇的命看的比面子更重要? 他可见过好几户人家,自家婆娘生不下孩子,在床上奄奄一息,就这也不请他去帮忙。 愣是看着一尸两命。 这种身份跟职业不被人接受,所以日子过得清贫也不难理解了。 叶端知他好意,但还是从钱袋里掏出十几枚铜钱,整齐的放到了他摊子上。 “平日张大哥照顾的够多了,今日哪儿能再舔着脸让您破费,这是肉钱,您收好……” “哎……” 屠夫正要拒绝,但余光瞥见他钱袋里满当当的银子时,动作停下了。 这是…… 哎呦走运了! 街里街坊的,他怎么不知这人清高,不轻易接受他人好意? 眼下他有钱了,自己真为他高兴! 知道此时他不是打肿脸充胖子,也就欣然接受了。 看着自己的恩人日子越过越好,他哪儿能不高兴呢。 就在俩人说着家常时,街道拐角处传刺耳的惊呼声。 叶端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马车横冲直撞袭来,或许是因为惯性,马儿掀翻了路边的摊子,在他们受惊的神色中,直冲冲的朝他们的猪肉摊子袭来。 张屠夫比量了下他跟叶大夫的悬殊体型。 然后一把将人扯到身后,以对抗冲击。 “吁……” 还好,在距离他们一丈开外的地方,车夫终于把失控的马车控制住了。 马车停了,周围被殃及的小贩跟路人,压下恐慌的心情后,纷纷围住了马车。 青天白日的,这赶车的怎么这般不小心,要是伤着人了可怎么办! 一时间指责声纷至沓来。 紧接着,那马车上跳下来了公子哥打扮的人。 陈景林下车后,先是踹了赶车的车夫一脚。 紧接着又盯着那些看热闹的人。 这种做派,这种不可一世的眼神,明摆着就是不好惹的。 先前还义愤填膺的百姓,这会不自觉的退后了好几步,生怕这火烧到自己身上。 陈景林环顾四周一圈。 视线落到某处后,得意的笑了。 他走到马车边,敲击了下车身,很快,一个未出嫁的小娘子打扮的姑娘,露出了头来。 俩人窃语了一阵后,视线双双落到某处。 张屠夫身子一震,这种不怀好意的视线,怎让人这么不舒坦呢。 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杀猪刀。 第四百八十章 为敌 这时候,身前被一人挡住。 是叶大夫。 就是在他们刚换了位置时,变故横生! 一道鞭子,突兀的从马车那边袭来,惊叫声伴随着鞭子破空声袭来,在他们还没回过神的时候,那条黑色的鞭子,已经狠狠的甩在了人群里的一人身上。 叶端稍稍避了一下,没让鞭子完全打中。 但就算如此,他耳后到脖子,已经被鞭子抽出一条很长的血红痕迹。 很快的,在他苍白消瘦的面颊旁,那条鞭痕已经露出斑斑血迹跟青紫。 大街上公然出手伤人,这太蛮横了吧。 “你做什么!” 张屠夫有点生气了,好端端的,受到这无妄之灾,谁乐意啊。 而且他刚看的清楚,站在马车上的那个公子哥,那鞭子分明是有意朝叶大夫袭来的。 要不是他躲闪的快些,怕是现在整张脸都要毁了。 人群里传来小小的不满声。 陈景林倨傲的看了下人群,手里的鞭子又再度跃跃欲试,有这威胁,路边的人果然不敢再言语了。 那公子哥冷哼一声。 “这一鞭子是教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鼠辈的,要是某些人,敢动不该有的龌龊心思,到时候打在身上的就不是鞭子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泄愤似的,狠狠将鞭子甩在马儿身上。 骏马的嘶鸣声简直令人胆颤。 陈景林还要再闹,但此时那车帘掀开,一张清秀的面容出现在大众眼里。 那姑娘声音温柔,似是劝慰,但口气中的轻视,还是露了出来。 “哥,同这些低贱之人,有什么好说的?教训过后就走吧,别误了正事了。” 这是有钱人家的姑娘啊。 本以为会是个讲理的,谁知道一开口就满是贬低之语。 不满的议论声越来越多了。 陈素只在人群里巡视了一遍,紧接着就露出个轻视的笑来。 “几年不见了,我以为再见面,某人会令我刮目相看呢,谁知今日一见,竟是这般让人失望。 哥哥,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人,想必他也没脸再登门了。 时光荏苒,岁月无情,以前的交情就是镜花水月,终究成空,只希望他能听得懂。 不过世道不一样了,那种人就该躲在暗无天日的角落生存,腐烂发臭下去,要是敢肖想不属于他的,迟早有更难堪的下场等着呢……” 没头没脑的一席话。 路人都带着几分不解。 但是叶端却知道,有些话,这是对自己说的。 呵,不过是十年光景,可真真是沧海桑田。 当年的婚约分明是他们巴巴的来求的,可现在…… 不提也罢。 本就不是同个阶层,何苦硬塞到一处? 他苦笑一声,本想安静的离开。 但一直紧盯着他的陈景林,像是被他刚刚离开时的嘲讽笑意刺激了,当下第二鞭就要甩到他身上。 不过可惜的是,那鞭子还没落他身上,就被一只大手,及时的握住。 姚蝉看着那几乎险些甩到自己面门上的鞭子,又看了护在自己身前的向峰,后怕的拍了下胸口。 真的是好险。 虽然现在的她没有闭月羞花的容貌,但也算是可人,要被人破了相了,那可多可惜。 “你们好大的胆子!” 陈景林从汴城而来,家里又有权,作为家中独子,自小被人惯着长大,现在打人的鞭子被人抓住,自觉面子受损,当下就已经厉声呵斥。 向峰人高马大,力气又足,那鞭子在他手里,就跟小孩子的玩意一样,无论如何都抽不出来。 所以对方又用力抽时,怎么也不会想到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向峰,会存了蔫坏的心思,在他用劲的时候,一下松开了手。 对方因为惯性,当下从马车上倒滚下来。 人群看热闹的,传来哄笑声。 “你们!” 他攒着劲要闹。 但刚跳起来,倒是把站在低处,没被人遮挡的姚蝉看了个清楚。 他手里的鞭子一下子落到地上。 姚蝉长得好,肤色好,穿的也好。 加上有点小脾气,这种人,这种相貌,尤其是被周围上了年纪的农妇衬托,可想而知,落到别人眼里是多么惊艳。 他也不在乎向峰了,走到姚蝉跟前,下意识的就想摸她下巴。 可惜又被向峰挡住了。 “你是什么玩意,给我滚!” 不想再美人面前露出本性,他压低声音道。 可惜向峰不理他,姚蝉更没心思跟他打交道。 这是个老熟人啊。 这不就是中元节那晚,拿三只小狗尾巴上拴上炮仗,特意比赛取乐的那个心狠的男人吗? 那晚她在人群里,也没出风头,陈景林没看见她,但姚蝉可是把他看的清清楚楚的。 这样的人,压根不想同他说一句话。 她走到叶端跟前,看着他可怖的伤口,不自觉的叹息一声。 这下子可是那公子哥触怒了。 不搭理他的示好,反而去找那个罪臣之后? 他冷声道,“你不知道这人是谁吧?” 姚蝉挑眉问他,“我知不知道关你什么事?” 她就是这种性子,碰上对自己胃口的,咋说咋好。 但是对上那种本来就不客气的人,她怕是能比对方还不客气! “你好,你好的很!我跟你说,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其实呢,就是个不入流的人渣,还大夫呢,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是专门在女人裤裆底下做营生的。 我提起来都觉得丢人,你还能看得上他?” 这话明摆着是羞辱。 但不得不说,因为其私密跟特殊性,还是引起路人议论和遐想。 姚蝉余光瞥见,先前一直淡然面对的大夫,此时面上带上薄怒,搭配着他脸颊旁的伤痕,整个人多了些戾气在里面。 如果她再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这人身子在微颤。 他躲避着周围的视线,躲避着旁人的调侃跟打量。 让他离开这种尴尬的境地吧。 难得有个不嫌弃他的,现在怕是也要不屑同他相处吧。 分明已经过得很艰辛了,他分明已经很努力的活着了。 可是为什么还断他最后的活路? 既然已经这么不堪了,那她如何嫌弃,自己都不怕了。 他视线直落到那人的背影。 第四百八十一章 同伙 “不知羞耻……” 叶端低头苦笑。 分明已经见惯了,也早就知道会有这种结果,为何还会泛起酸涩? 陈景林面上浮现出得意,跃过人群看着他,似乎再说看吧,你就是个丢人现眼的玩意。 他挤开碍事的人,当下就要抓姚蝉的手。 但是被她灵活躲开。 见对方面露不解,她不掩饰自己的嫌恶,“我说的是你!” 叶端猛地抬头。 姚蝉才不管对方是谁,眼下捏着鼻子道,“你身上的风骚味儿隔老远就闻见了,说实话多跟你呆一会儿我都难受的要紧。 我就好奇了,你哪儿来的脸来说别人? 职业不分贵贱,他就算再被你嘲讽,但人家干的是救人性命的事,做的是积功德的好事,怎么,男人就不能给女人看病接生了? 生死关头,难不成还要因为这点子迂腐思想,视人命于不顾?” 与其是在对他说,倒不如是让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都听清楚。 要真的顾及性别,那她往后也不要给男人看病了。 姚蝉的本事脾气,当地的人还是有耳闻的。 所以在她说完后,那些路人也怕被人记恨上,讪笑着离开。 陈少爷被人劈头盖脸一顿教训,哪儿能容忍,本来是看她长得不俗,想客气一番,谁知这娘们这般不识抬举。 他想亮出自己身份。 可惜,姚蝉竟连个眼风都不给他,拉着那个男人就走了。 他倒想追,但面前挡着一个跟山似的向峰,只能愤怒的看着俩人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姚蝉发现没人跟上来,才放慢了脚步。 不过这个年轻人此时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说了好几句,才换来一句。 叶端神色复杂的望着她,自打被她带来后,胸腔就滚烫的不行,自从那件事后,从没人公然同他站在一起,她,她这是为何…… 所以在她同自己说话时,她驴唇不对马嘴的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要帮我说话?” 他紧盯着对方的表情。 姚蝉似是稍有些不解,但意识到他的执着点后,噗嗤一笑,“你可真是怪人,你我同为大夫,又颇为默契,那我为何不向你,反而向那种跋扈之人?” “就因为这?” 姚蝉肯定。 “就是为这啊!” 叶端笑了,这次的笑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俩人你看我,我看你,像俩呆头鹅似的,互相看着对方乐呵了好一阵。 等回过神后,他问姚蝉来找自己什么事。 按理说她还要照顾病患的,好端端的出现在街上跟他相遇,绝不是偶然。 这一问,倒提醒起她正事来。 “那什么,我刚刚以为那产妇亲眷在旁,大概率有同她相同血型的人,但测了下,父女俩血型不同,那黄家你也知道,不是很想让人活着,我就想着,能不能再稍微取点血来……” 怕人害怕,又赶紧补充,“就是刚刚那一半,不会太多,也不会对你身体产生影响。” 男人失笑,“只是些血,无妨,古人有言,士为知己者死,眼下我的知己就需要些血,我何乐不为?” “那就多谢啦。” 俩人从别的道上折返回黄家。 路上这看似寡言的大夫,问题倒不少。 问为啥人体可以输血,好奇为何父女不能相输,古书上不是还记载滴血认亲吗? 姚蝉倒也不厌烦。 一路边走边同他解释。 ………… 却说俩人搭配着去救人了。 但有人却不舒坦了。 陈景林坐回到马车上,胸口剧烈起伏,失了面子是其一,更可恨的是,他竟然比不过那个下贱肮脏的男人! 姚蝉的面容在面前徘徊。 当初见到她有多惊艳,此时被她拒绝嘲讽后,就有多恼羞成怒。 越想越生气。 他随手拿起一个茶盏,使劲砸向帘子。 说来也巧,那茶盏刚飞过去,那帘子就正巧被人掀开,端着点心的丫头一时不差,被狠狠的砸了下脑袋。 陈素忍不住轻笑。 喊着丫头上来,示意她放下托盘给自己锤锤腿。 又无奈的朝自己哥哥道,“你也是的,跟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生什么气?” 陈景林不满的瞪了妹妹一眼,“我这又是为了谁?要不是怕那恶心小子拿十几年前的婚约来攀高枝,我何苦当街发难?不过当年叶家出事,那对母子远走他乡,本以为这辈子不能再见了,谁知在这碰上了。” “是啊,兜兜转转,又到了一处。” 那个清秀的姑娘感叹道,“多年前的荒唐事,要是他真的不知好歹前来纠缠,我有法子让他生不如死……” “那种人,掀不起什么水花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去黄家看看什么情况,我听人说,那家少夫人没死,她不死,你怎么嫁到黄家,难道要跟那人共事一夫?” “想都别想!” 刚刚还气定神闲的姑娘,此时怒容满面。 她发怒的时候,吓了捶腿的丫头一跳,那下人一时力道没拿准,用劲稍大了些。 感受到头顶的视线,丫头浑身打颤,使劲甩自己巴掌求饶。 听着清脆的声响,陈家小姐心情好了几分。 她不急不缓道,“眼下没死,那是她运气好,但是谁敢保证人一辈子都有好运气呢?” 她身上背负着婚约,又是个四品官的庶女,汴城里的数得着的青年才俊她高攀不上,但是让她认命,嫁到市井中来,当个腌臜之人的妻子。 那她更是万万不愿。 所以,她只能找那种年轻才俊,家里又好拿捏的。 黄家的这个儿郎就好得很。 但可惜,他又是有家室的。 不过,很快也就没有了。 兄妹俩各有心事,但这时,巴掌声停下来了。 那丫头察觉到主子的不满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噤若寒蝉,她跪在地上,组织了许久的语言,才结巴道,“刚刚那个姑娘,奴婢认得……” 先前那个姑娘? 陈景林刚刚还在懊恼。 但听到她的话后,眼睛亮起。 “你说什么?” “就是,前几日姑姑临走前,我同姑姑去街上采买的那日,碰到了她,当时姑姑就说,那个姑娘就是被她选上的,那个倒霉的同伙……” 第四百八十二章 弄巧成拙 说起这个,兄妹俩都有印象。 当初为了能让那临盆的女人出意外。 她故意指使下人去售卖换胎药,料定那家夫人听见女婴会动了心思。 事实也证明她猜的没错。 当然,为了摘出来自己,不至于东窗事发后,她们被怀疑,她还特意交代下人,找个本地的,跟他们没关联的人当替罪羔羊。 原来那个替罪羔羊就是这个女的啊。 眼下报信的贴身丫头,是卖姚婆子的亲侄女,既然她这么说,断然不会有假。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本来无冤无仇,谁也不想跟她计较。 但是,怪就怪在她太招摇,碍眼,让他们失了面子。 她正要开口。 身侧的哥哥就拊掌大笑。 “这可真是绝妙的缘分啊……” 她刚刚那种趾高气昂的样子真让人着迷,既然好好同她说,她不识抬举,那就换个法子吧。 等她摊上官司,求助无门,再可怜巴巴的求到自己跟前时。 那才是他采摘夺取娇花的绝佳机会。 “妹妹,我有个一石二鸟的好主意,你想不想听一听?” ………… 姚蝉把人带回到黄家。 在那黄夫人如丧考妣的眼神中,大大方方的进了产妇的屋子。 采血,输血。 透明的管子内,鲜血缓慢的输入到脸色苍白的娘子体内。 钱家老爷子握着闺女另外那只手,不停的搓揉着。 “多谢,多谢二位了……” 俩人谦虚的摇头。 姚蝉对上妇人的那双没有什么神采的眸子,笑眯眯道,“都是缘分,要说谢,当初也要多谢黄夫人了,不是她把我找到府上,咱们也不会有这般缘分啊。” 啥叫戳刀子。 这就叫戳刀子啊。 这还是干脆利索直戳人心窝上的那种。 黄夫人尴尬的笑了几下,借口出去了。 远离了那些人的视线,脸上那些虚伪客套的笑容才垮掉,她脚步虚浮的走到角门处,想起儿子来信的询问,脑袋又是两个大。 摇摇欲坠时,身子被人扶住,等看清来人是谁后,她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 轮圆了巴掌,使劲打在那婆子的脸上。 很快,那人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多出了鲜红的印记。 婆子赶紧跪地,不停求饶。 黄夫人手上的佛珠,又砸到对方的额头上。 “我当初,让你随便找个大夫,找个不济事的大夫,糊弄一番。 可你倒好,把那个女人找来了,现在倒好,她妙手回春把人救活,此时母子平安,一副皆大欢喜。 倒把我推到窘境中,你现在高兴了吧,得意了吧?” 这,这就很冤枉了。 婆子当初是得了主人的吩咐,随意出去找草包大夫的。 她也确实是找到了一个无人问津,年纪轻轻,生意不好的摊子前啊。 都那么落魄不被人接受了,可谁知她扮猪吃老虎。 医术好到能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那她,她也是无心的啊。 眼下黄夫人气急败坏,生怕眼前主家盛怒后把自己发卖,婆子匍匐在地,不停的打颤。 就在这时,另一个下人气喘吁吁地过来,说是有客人来了。 客人? 他们黄家从外地搬过来,本地没亲眷更没好友,这节骨眼上又有谁能过来? 猜想到可能是那些出了五服外的穷亲戚借着有孩子生产之事来打秋风,她更是满心厌烦。 “撵走撵走……” 还嫌不够乱的。 正烦躁的时候,几丈开外传来一道含笑的女声。 “今日是黄道吉日,您家顺利添丁,儿媳又死里逃生,这双喜临门,夫人该喜笑颜开,怎么这般愁眉不展?” 话音刚落,打扮华美,举止优雅的小娘子,前呼后拥的从拐角处走来。 来人前面是俩婆子,后面是俩丫头,一颦一笑都透着考究,不论是身段还是姿态,全都是官家小姐的做派。 就是轻飘飘的一句话,都让人不敢大声回怼。 黄夫人以前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但是这么多年生活的摧残,早就将她年轻时候的傲气打磨殆尽。 眼下看见陈家女儿,还是有心想嫁入到自家的那个姑娘,她顿时有些气短。 “是陈姑娘来了?这下人也是的,贵客登门也不知道通报一声,我好早些出去接你。” 都是聪明人,对先前的小意外闭口不谈。 等人走到跟前了,黄夫人有点不自在,儿媳生产没事,还顺利诞下男婴的事,估计是瞒不住的。 人家是官宦之女,自小又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嫁到如今没有功名的人家已是委屈,更何况前头还有个正头娘子。 换成是她,肯定是不乐意的。 这样好的姻缘,错过了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想到这,她急忙跟人表态,“陈姑娘,您放心,我儿已经修书回来,说是对您的心思永不会变,至于我家这两个过些日子就会腾地的……” 陈素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 在她还没说完时,已经拿帕子捂嘴笑了。 “看您说的什么话,我此次前来,只是听说友人家有喜事,前来祝贺而已,什么变心不变心的,我倒是听不懂了,夫人您怕是被喜事冲了头,怎的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了?” 说罢,她示意下人把带来的贺礼转交给主家。 黄夫人镇定后也琢磨出味儿来了,这丫头就是聪明。 她上门哪儿可能是为了祝贺。 不过是来提醒,是来表态而已。 她刚刚要真的由自己话头说下去,那岂不是在承认他们同在谋划那种见不得人的坏事? 她懊悔之际,心中又起了一股忌惮,这姑娘的心思跟谋划,果然比那个商户儿媳要高深的多。 见她已经想明白了。 陈素莞尔一笑,朝她福福身子,行礼之后,离开了。 一行人来的悄无声息,离开时也是没引起任何波澜。 黄夫人目送他们远去。 不过这时,发现陈家小姐队伍最后,有一个丫头走的极其慢。 她看看前面的队伍,又着急的左右张望,这摆明就是掉了什么东西。 可惜她找了几圈无果,见前面的主子快消失了,赶紧跺脚追上去。 黄夫人递给刚刚那个跪地的婆子一个眼神。 第四百八十三章 陷阱 妇人会意,急忙起身追了过去。 等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眼帘,黄夫人捡起地上的佛珠,拖着疲惫的步伐往佛堂去了。 ………… 那婆子既然被人看重依靠,也不是完全蠢笨的。 健步追上去那个丫头后。 带着温和笑容,掏出刚刚在地上捡起的耳环,还有一个银镯递上去。 “姑娘,这是你掉的吧……” 那圆脸丫头见到她手心躺着的耳环,笑意满满,“多谢妈妈了,这是我及笄那年,家里人送的及笄礼,要是丢了,我这往后肯定不能安生了。” 说完接过她手里的耳环。 赵婆子又把那个银镯子往前递了下。 “姑娘落下这个了……” 圆脸丫头倒退两步,拘谨的摆手,“妈妈,这个不是我的,我没有银镯子……” 还是年轻啊。 虽然嘴上拒绝着,但眼底的不舍跟羡慕可以瞒不过人的。 果然钱帛动人心。 婆子强硬的把银镯子塞到她手里,“谁说不是啊?我亲眼看见这镯子跟耳环一起掉下来的,姑娘估计是好东西太多,记不全了……” 这沉甸甸的实心的银镯子,这放到外面最起码得三四两呢。 在她的劝说下,那姑娘动摇了,后来也就半推半就的收下了。 见她收下,赵婆子也着实松了口气。 钱能通路,这会她状若无意的问她,关于她家小姐这几日如何。 其实也就是套话。 那姑娘捏着银镯子,吱吱呜呜的说了几句。 一人询问一人斟酌着回答,走着走着,不知怎的,就走到了前院儿。 那赵婆子还想再问的更多时,那姑娘的视线突然盯在院子里某处。 婆子顺着她视线望去。 落入眼中的,就是自己请来的那个女大夫,正在院儿里不知同亲家老爷说些什么。 都是她害的自己! 面对这个人,她下意识的想走。 但那丫头看着她,脸上的迷惑之色越发明显。 盯着对方看了许久,后来才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竟然是她呀!” 本来就该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话,但是这话落到心眼多的人耳里,自然也就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赵婆子佯装无意的问着,“姑娘你认识她?” “认识,她前几日好像是再卖药,就是一种很隐秘的药,我当时同她撞上,隐约听见着她在同主顾说什么换胎,保男,三服药之类的……” 小丫头清秀面容上逐渐溢出迷茫疑惑神色。 似乎不解,为何她会出现在这儿。 “我同你说,当时我碰到的时候,好像就是在你家胡同外面,她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像是好人,既然咱们两家关系走得近,我少不得要提醒几句,你家可别被江湖郎中骗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胡同外面,换胎药,男胎,三服药,几日前…… 看似毫无关联的几句话,但是却提醒了赵婆子。 前几天她也听说府里的人买了换胎药。 要不是提前喂下了这药物。少夫人也能不至于提前发作。 如果根据这些证据指正的话,那岂不是说,这俩人是一人? 她心脏砰砰直跳。 如果真是这样。 那她就知道该如何将功补过了! 没心思再招呼这丫头。 含糊的同她客套了两句,又催促她快些走,别让她家小姐发现了,不然又得挨骂。 小丫头点头,朝她行了一礼,脚步轻快的离开了黄家。 却说此时,在距离黄家不远的距离,安静的停着一辆马车。 那丫头走到马车前,低低的叫了声小姐。 车帘掀开,一截皓腕露出。 还是那道看似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女声,轻轻地从里面飘出。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圆脸的小丫头恭敬道,“都按着小姐您的吩咐办妥了,那婆子还自以为聪明的套我的话,都被我含糊过去了……” “你做得很好。” 车帘又再度放下。 陈素纤细的手从炭火上拎起铜壶,给面前有点心神不宁的哥哥冲茶。 “急什么,再过两日就能让你抱得美人归……” 陈景林叹气。 “我不是心急那个,我就是觉得有点可惜……”他们兄妹俩虽是一母同胞,但他小小年纪就被过到嫡母跟前。 究其原因,也是这个妹妹再背后出谋划策。 可是那会她也还年幼啊。 这么多年,也是在妹妹的帮衬下,他才能过着跋扈嚣张的日子。 可是就是这样的妹妹,难道真的要嫁给这样啥都不是的年轻后生? 未免,有点折辱她了。 “我的事,哥哥不用操心,就是静静的等着那家闹起来吧。” 陈景林点点头。 妹妹聪慧,计谋又多,她自己的事,自己会掂量,他自个自顾不暇,多操心也是徒劳的。 想到再两日就能抱得美人归,他浑身沸腾。 “这是不是就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兄妹俩得意的举起茶杯,笑而不语。 他们这些黄雀,眼下只需要静静等待成果就是了。 ………… 姚蝉背着药箱,同新结实的大夫一同出了黄家的大门。 钱家主仆看着姚蝉,欲言又止。 因为小孩子还有点黄疸问题,姚蝉这两天还得上门。 承诺了他们会过来,这俩人才松了口气。 这时候,夜已经深了。 离开了黄家,俩人的药箱都有点沉甸甸。 虽然治病救人是本职工作,但是面对这过分热情的家属,他们也不能拒绝人家想要表达感谢的好意不是? 这诊金给的可真是丰厚。 “要不,吃个宵夜?” “也好。” 晚上吃的也不错,但是因为跟那家夫人在一个桌子上吃,被她那诡异的视线盯着,实在是吃的不畅快。 虽然已经入春了,但是这夜里的风还是刺骨的很,尤其是刮到人脸上,呼呼的疼。 这么冷,就该吃点好吃的暖和暖和。 叶端摸着袖子里的钱,同意了她的提议。 要不是她,自己哪儿能有这般好运。 “那正巧,我知道有一家的羊汤特别好喝,就在字母桥下面的棚子里,走吧,今个我请客……” 以前她跟邬易没少喝了那家的羊汤。 这种下意识从脑袋里蹦出的名字。 让她一阵恍惚。 邬易…… 第四百八十四章 命硬 “姚蝉?” 他语气温和,在灯火通明街道尽头,披着朦胧月光喊她。 “就来……” 既已天各一方,何必庸人自扰。 对方帮她拎起沉重的药箱,讨论者往日见过的特殊产妇病例,分外和谐。 夜晚的羊汤格外滋补,姚蝉也是难得碰到对胃口的知己,心里无比痛快,吃吃喝喝,回家就快要一更了。 所以结果就是,夜晚过度兴奋,等到早上睁眼时,已经日上三竿。 想到今日要办的诸多事宜。 她使劲拍自己脑门。 明天就到给大夫们讲课的时候了,她教案还没做好。 今天还要照顾产妇跟孩子,紧要的事还有一大堆,她咋能睡这么久啊。 穿上衣服,跳着抽着鞋子,往外跑时,还不忘身上拎上自己的药箱。 最近时日,要在镇子上看病,所以龙凤胎跟她就住到了镇上。 二叔夫妻不放心,也一道过来了。 这样既能照顾好他们,又能兼顾到生意。 姚蝉她跑太快,没注意脚下那只突然窜出的小奶狗。 小狗被她踢了下,肉滚滚的身子连滚了三圈。 姚蝉被它绊了下,自己也险些摔倒,好在她扶墙稳住了,不然又得摔个狗啃泥。 重新穿上鞋,她顾不得吃痛嘤嘤叫的奶狗,健步往外冲。 “姚蝉,姚蝉……” 刚跑两步被二婶喊住,祝月兰喊她吃饭,姚蝉摆手,产妇家属估计都等着急了,她哪儿还有时间去吃饭啊。 见她拒绝,祝月兰又跑着送了吃食出来。 是用油纸包着的面皮金黄,肉香扑鼻的饼子。 “路上填把一口,吃完肉饼了,喝竹罐里加了糖的牛乳,还给你放了梨……” 姚蝉背着挎包,点头如捣蒜。 “知道了,知道啦!” 送她到门口,祝月兰又不放心道,“袋里还放着煮熟的鸡蛋,趁热吃……” 回应她的就只有高举的那只手。 祝月兰等到背影彻底消失时,叹了口气。 姚蝉本事大不假,但是也太忙了,长时间这样,身子吃不消的。 叹息完后,正对上自己男人那张委屈的脸。 “我的肉饼,牛乳,鸡蛋呢?” “呸!你都多大人了,好意思跟晚辈争食儿吃。” 说的这般老气横秋,其实他们也只比姚蝉大上一岁而已。 俩人打情骂俏,又同时失笑,将那大门关上,这才放龙凤胎在院里逗狗玩。 他们则是到前院去招呼客人。 ………… 这边,姚蝉小跑到一街之隔的黄家。 没理会那家不论是主子还是下人难看的表情,施施然进了屋内。 值得庆幸的是,在经过用药,以及修整后,产妇比昨天强太多了,身下也没出血的迹象了。 她跟家属解释了下现在的情况。 这会钱喜抱着刚出生哇哇大哭的孩童,不停在地上走动。 见到姚蝉空下来了,他像见到亲人,不由分说把孩子塞到她手里。 “你快哄哄他。” 姚蝉也不会抱孩子啊,而且还是刚刚出生的,浑身哪哪儿都软的孩童。 “不是有乳母吗?” 莺娘在怀孕时摄入太多,孩子比寻常孩童大,姚蝉走一步就小心的看他一眼。 不过,不知是不是姚蝉救了他们母子,这小孩儿对她依恋颇多。 被她抱住,逗弄着下巴时,竟也安静了下来。 她说完,旁边一片寂静。 姚蝉这才想到自己说了废话。 这家人啥德行。 要是真把孩子交给他们,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对孩子动手脚,所以才要时刻守在眼前。 产妇现在还不太清楚她生产中发生的事,所以一脸幸福的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 姚蝉也知道这节骨眼上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也就善意的打断了话头。 “昨天那个大夫没来吗?” 叶端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来。 钱老爷正要开口,外面传来脚步声。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叶端背着药箱来了。 可能是昨天给产妇输过血,所以今天的他面色格外苍白。 他进来后,先是看了下孩子,随即跟主家道歉。 “不碍事,不碍事的” 帮她把闺女救活了,把外孙给接生下来了,这就是天大的恩情,这些大夫们太客气了。 也就是在这时,房门外来了个婆子,说是外面有两个管事打扮的男人,说是来找东家有事。 钱家是行商的,像是丝绸布匹银楼还有米面粮油之类的都有涉猎。 现在管事的来了,可能是生意上有什么事。 钱老板心道,既然姚蝉他们来了,自己也放心多了,索性带着钱喜去前厅招呼管事们了。 一个产妇的房间,按常理来讲,旁人不该在的,但姚蝉这不是忙不开吗,加上大夫眼里哪儿有男女之分啊,叶端也就不避嫌的呆着了。 就在叶端给啼哭的孩子换尿布,姚蝉给产妇调整坐姿时,下人送药进来了。 那药冒估计刚从药炉上取下,此时还烫手的很。 姚蝉双手接过,用勺子搅动了几下,稍稍凉下来后,喂给产妇。 “我中医比不过叶大夫,所以这药是叶大夫开的,是专门补血益气的,你喝上几日,好些了,我们再调整药方……” 黄莺点点头。 “多谢两位了,这次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感激……” 可能是真的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现在的她无比珍惜眼下的时光。 “好了,还说那些做什么,来喝药了。” 俩人倒也和谐。 佛堂的门吱呀作响。 推开门后的赵婆子,险些被里面溢出的香火味道熏着,外面分明是阳光明媚,但在佛堂内阴沉沉,烟雾缭绕,两相对比,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氛围。 可能是她愣怔的时间稍稍长了些。 里面敲击木鱼的声音停下。 那妇人的脸,突如其来的出现在视线内。 神色苍白,嘴唇干裂,发丝凌乱,视线锋利,跟往常利落整齐样子大不相同。 赵婆子打了个哆嗦,对上她不快的视线后,又紧忙报备道,“夫人,都弄妥了……” “亲眼看着她喝下去了?” 婆子点点头,“我就在窗户缝那,亲眼看见的,喝的一滴不剩。” “那就好。” 原先锋利的眸子瞬间和缓下来。 “你把嘴给我闭严实了,要是有任何不该有的风声传出去了,小心我把你卖到千里之外,好了,现在就去请大夫吧,要是再坏我事了,我不说,你也知道结果.” 赵婆子点头如捣蒜。 佛堂内又恢复了宁静。 黄氏重新在蒲团上跪下,她就不信,这次的计划还会失败。 她更不相信的是,钱莺的命就真的这么硬! 第四百八十五章 变故 变故是在傍晚时候发生的。 本来已经好端端的产妇。 夜里突然发作起来。 她浑身颤抖,体温升高,刚开始只是呕吐,最后竟然重新下体开始出血了。 按理说生产结束后,有大出血症状,这很正常。 生产后一日再出血,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姚蝉出手了,人已经恢复状态了,又过了一天的观察期,按理说是不会再出现的这种情况的。 可理论归理论,不该归不该,但事实上她就真的出现了大出血! 钱家主仆听到信儿后,疾步而来。 姚蝉拎着药箱,当下就要检查。 叶端同样如此,他拿着银针,当下给人扎入了那产妇的几个大穴之中。 就在俩人正着急施救的时候。 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紧接着,几个婆子冲了上来,进来后排成一排,恭候着最后走进来的黄家夫人。 她进门后,先是环顾了屋子一圈,最后视线落到了姚蝉的身上。 “把她抓起来!” 得了命令的婆子,瞬间朝姚蝉奔去。 她愣了。 叶端蒙了。 钱家主仆傻了。 钱老爷面带不快,“亲家这是什么意思?我女儿现在生死一线,你不担心也就罢了,做什么要把我儿的恩人抓起来?” “是啊,你们抓我做什么!” 姚蝉自己还委屈不解呢。 “没什么,就是想把这没医德,心思恶毒,招摇撞骗的坏人抓起来!” 一席话落下,大家微妙的视线落到了姚蝉身上。 “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吧……” 这个时候,钱老爷的表情已经暗下来了。 “能有什么误会!” 黄夫人示意婆子们把姚蝉她扭送出来,又恭敬的朝跟来的大夫客气道,“我儿媳妇就交给大夫您来救治了……” 见那对主仆还要说什么,她郎声解释道,“这个大夫是我从活水镇上请来的,他的医术二位尽可放心,现在,咱们追究的另有其人……” 他们推搡着到了院子。 只是不同昨日礼遇有加,今日的她们面上十分鄙夷。 “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姚蝉也是耐着性子询问的。 黄夫人没开口,倒是她身侧的那个婆子,此时格外愤懑,她二话不说把一袋药扔到了她面前。 “姑娘长的纯良,又能言善道,要不是先前知道某些事情,我们老爷夫人还真的要被你这张脸给糊弄过去呢,以为你真是医术高超,妙手回春。” 姚蝉更不解了。 “我难道不是医术高超,不是妙手回春吗?” 她无辜反问的模样,还真的是让人噎住了一把。 赵婆子看了下夫人,得到之事后,哼了一句,“你现在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这个换胎药,你应该熟悉吧,当时我也觉得你眼熟,但是没往那方面想。 你前几日在我们家门口兜售换胎药,然后让我们府里的人买,你存的是什么坏心思!” 姚蝉恍然大悟,前几日是有这么回事的。 但是,这药又不是她弄的。 “这就太冤枉人了吧,这怎么就是我做的了?我那会就是在你家门外站了一会,当时是另外一个慈眉善目的妇人,非要卖的。” “那婆子人呢?” “我哪儿知道,她腿又没长我身上!” “看,你不说,就是为了袒护你同伙吧。” 这些人,是打定主意要把屎盆子往自己的头上扣了。 姚蝉先前还着急,但这会,她倒是也不急了。 “我好奇一件事,还请你们帮我解释一下,可好?” 以为她是承认了罪责,那婆子面上也透出几分得意。 “你说。” “既然知晓那里面是换胎药,为何还要买,为何又给产妇服用了?诸位,容我稍稍揣测一番,你们,是不是本来就对这产妇跟胎儿漠不关心,所以才会滥用这来路不明的药物?” 一针见血! 那婆子眼睛乱转。 一时语塞。 黄夫人嗤笑一声,“姑娘果然是冰雪聪明,这换胎药我府上的人买了确实不假,但她买了却是想留给自己儿媳喝的,至于为何到了我儿媳妇的碗里,那是下人以为是补药,不小心弄混了。” 这人想的果然周到! 她快把人逼到死角了。 姚蝉对上她胜券在握的眼神后,追问道,“这么巧呢,那你把那个买药的婆子喊来,我倒想同她对峙几句,为何就这般斩钉截铁,认为是我为同伙。” “那人犯了如此大错,险些害了我孙儿跟儿媳,我岂能这么容易放过她,早就打发人牙子卖出去了。 姑娘,我活了大半辈子确实没遇到过你这么聪明的人,先把这虎狼之药卖到我府上,这几日又守在我家门外。 岂不是就等着我儿媳出事,你好及时过来,力挽狂澜?” 对上了对上了。 她那日出来分明是那些老大夫们想让她合群,专门给她派来的任务。 现在倒好,倒成了她做恶事的证据。 “无稽之谈!” 叶端那日看的清楚明白,这大夫是有本事的,单凭着她的性子跟人品,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他不停在为姚蝉说话。 可惜压根没人把他的话放到心上。 钱老爷目光闪烁,望着这两拨人,深吸一口气。 “亲家方才说她好手段,听这意思,似乎她还干了其它的荒唐事?” “那是自然……” 她拍拍手,一个婆子又出来了,她拿帕子捧着一些药渣。 “这是她昨日抓来的药,虽然明面上,她说的是益气补血的药,但是……” “但是什么?” 钱老爷又追问了一句。 黄夫人叹息道,“实则是活血疏通的药物,这种药物常人吃过都承受不住,更何况是昨日生产后就血崩之人? 亲家,你可知你如此对待的恩人,背地里是害人的刽子手,心中该是如何难受啊……” 好,好得很。 口才好,计谋深,要不是她是当事人,怕也要相信做了这么多事的,真的是自己了。 “我不明白,她为何要害我儿。” 钱老爷声音颤抖。 “这还不明显?上次换胎药的事吃到了甜头,想着再如法炮制呗,救一回跟救两回,这差距也太大了。” 得,动机也出来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灌药 “那个,事情真伪呢,我们后面可以分辨,但是眼下,你们是不是该让我先进去救下产妇?” 在她提起这个字眼的时候,那婆子抓着她的力道更大了些。 生怕她跑了似的。 “用不着你,你先前下药,背后再救人,然后再拿高诊金,让我们感激你,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 现在我请了名医前来,一定能把人救活!” “这么自信吗?” 姚蝉反问。 听听,听听这说的是啥话。 眼瞅着她还这般硬气,黄夫人终于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在她眼里,姚蝉就是秋后的蚂蚱,不能蹦跶了,为何还这般狂气。 “这话该我问你,你就这么自信,此时非你不可?” 害怕吧? 不安吧? 就算医术再好,那又如何? 这么年轻,能有多大的好医术。 就算先前救活了人,但难保没带有运气成分。 所以这事传出去,谁又相信她呢? 她是厉害,可败就败在年轻上了。 看她这年纪轻轻,没人会相信她。 所以呢,为什么要跟自己作对? 为什么不知道见好就收? 为何又要掺入他们的家事里? 等着吧,再过几个时辰,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到时候背负着一条性命的她,就算真的本事了得,也没人替她开罪了。 她长抒了口气。 真舒坦啊。 递给那身边的俩婆子一个眼神,那俩人抓着还想辩解的姚蝉起身,不由分说的往角门那拉。 “姚蝉!” 叶端也有些着急,健步冲上去,想把她救回来。 可惜又被钱喜跟其它婆子制止,把他跟姚蝉,一道捆绑起来,扔到了柴房。 这一切发生的迅速且突然。 谁都没发现在大门处有个瘦弱的小乞丐,将一切尽收眼底。 在他们消失时,麻利的消失在黄家大门外。 ………… 黄家是靠着儿媳妇嫁妆过活的人家。 眼下有丫头婆子伺候着,那也是后来带进来的。 没什么底蕴,更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 所以这柴房,也别指望环境多好。 柴房里,姚蝉被人绑着手脚,想坐不好坐,想躺不好躺,挣扎了许久,还是躺平接受命运的安排。 杂乱的柴火旁,叶端望着窗子外的那半轮明月,眉头紧皱。 “你在担心吗?” 叶端垂下眸子,“不知那边怎么样了。” “能做的都做了,听天由命吧……” 油灯忽的一下,被风吹灭。 唯一的光源消失,小小的柴房被黑暗淹没、 ………… “忽……” 不知过了多久。 轻微的声音响起,豆大的光源在黑夜中绽放。 一张憔悴的面容出现在视线内。 “情况如何了?” “说是含上了参片,出气没有进气多了。” 佛堂内漆黑一片,似乎把外界所有光明全都吞噬殆尽。 黄氏走到门边,拉开大门。 佛堂内的青烟被驱散,东边刚升起的朝阳,将簇拥着的朝霞,染上了绚烂的色彩。 蓬勃的阳光驱散了心头的阴霾。 “走吧,咱们去看看我那个苦命的儿媳,相处一场,总是要送她最后一程。” 她们相伴到门外。 正过去呢,门外传来一阵嘈杂。 本来这旧宅临街,嘈杂些是正常的。 但是今日的喧闹声咋这么大? 叫来了门房。 问他怎么回事。 门房来支支吾吾道,说是府外不知怎么回事,堆满了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头们。 又出事了? 这种没完没了的事端,让人由衷觉得厌烦。 “他们说是干什么了吗?” “没说什么,但是各个义愤填膺,说咱们府上扣了他们的师傅,让咱们识相些,把人给放了!” “混账!” 黄氏怒目而视,“府上什么时候扣了他们的师傅?无稽之谈!” 那些老头们都一把年纪了,她抓他们师傅做什么? 古稀的老头扣下,当祖宗养吗? 胸口传来一阵阵憋闷的滋味,因为过分生气,脑袋都有些眩晕。 拒绝了下人扶她的意图,她深呼吸道,“把那些人撵走,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容不得出一丁点乱子……” 下人匆匆离去。 但是估计是没什么效果。 因为院外的喧嚣声一阵高过一阵。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正巧遇见昨日请来的大夫,黄氏示意下人噤声,勉强勾起笑容道,“李大夫,我儿媳那边情况如何?” 男人朝他行礼,又面带愁苦道,“少夫人的情况,很是特殊,她身子虚弱的很,整个人又是血气不足,按着往常这种症状的,估计熬不过产后三天,但她……” “她死不了了?” 黄氏心中一紧。 “也不能这么说,就是干熬的吧,有的人能熬得久些,有的则是时候短些……” “好,我知道了。” 脑袋疼的越发厉害了。 不等他说完,挥手示意人散去。 随身伺候的下人,见她表情不对,犹豫了再三,还是追了上去。 但是却被她制止了。 “你别跟过来了,去外面看着,别让他们把官府的人引过来。” “好。” 黄氏挪步进了儿媳妇的屋内。 屋子里没了旁人,门窗紧闭,只有挥散不去的血腥味道。 她放下手里的篮子。 取出那碗温热的汤药。 床上躺着的是让她忧心煎熬许久的人,她静静地看了许久。 安静的房间内,幽幽声音响起,“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没了别人,只有她们婆媳俩的时候,她终于可以不再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吐露出恶毒的怨念。 “从你第一次进家门的时候,我就看不惯你,明明是个商户之女,却能找到我儿子这般青年才俊,明明是个再下贱不过的人,却能一步登天,当举人娘子,当这官娘子…… 你凭什么呢? 我那么优秀的儿子,为什么要背负着你这种腌臜的人,要这么委屈的活着? 早先你怀孕的时候,我拼命给你进补,就想着有朝一日,你在生产时一尸两命。 明明好好的,但你怎么又活了? 对,因为中间多出了个绊脚石,不过没关系,她很快就成替罪羔羊,到时候陪你一起去阴曹地府了……” 说完,端着手上的那碗难闻的汤药,死命的灌到她嘴里。 第四百八十七章 真相 “咳咳……” 就在这时。 莺娘突然睁开眼。 神色疯狂的女人见到她睁眼后,吓了一跳。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也不知自己刚说的那些,这人听到了几句。 她,早就不能留着了。 “喝啊,喝啊,喝了就什么痛苦都没了,喝了就一了百了了……” 她捏着人下巴,癫狂的灌她药。 可惜就在这节骨眼上,黄氏的脚猛不丁的被人摸上。 她全然没有心理准备,吓得惊呼一声,整个人跟弹簧似的,急忙退后。 紧接着,在她惊悚的视线中,两个男人接连从里面爬出来,一个是钱家的下人,钱喜,一个则是捕快打扮的男人。 他们拍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钱喜朝身侧的男人行礼,“眼下人证物证俱在,还请官爷替我家姑娘做主。” 那捕快颔首,见那妇人此时反应过来,想把那药物吞下,眼疾手快,一手捏住她下巴,一手把那药碗夺了过来。 这边正精彩呢。 房门大开。 姚蝉几人站在门外,看着屋内情况,知道这事是成了。 她健步走到产妇跟前,看着眼泪扑簌簌流下的妇人,叹息一声,紧接着从药箱掏出个扁平的工具,在她舌根处一压,这人就歪头吐出了先前被灌入进去的药物。 姚蝉微微摇头。 本来她不打算让产妇看到这些罪恶的。 可是,谁让她婆婆这么耐不住性子呢? 昨天她喂药的时候,及时被叶端拉住,他端着药物再鼻前闻了下,就闻出了那里面的药物不对。 及时换下了那碗里的药。 不然,真的要被人冤枉到了。 这时候,黄氏见她清醒,能说能哭的,知道这人根本不像大夫说的那样,处在弥留之际。 她如遭雷击。 可是,这不可能! 不应该啊! “她分明喝下了药,她喝了的!” 姚蝉从贴身的袋子里掏出竹罐,打开上面的封口,流出洁白的牛乳,“你说的是这个吗?既然知道碗里的东西不能喝,又怎么会让她喝。” 也亏得钱家父子相信他们。 不然怎么可能把幕后黑手给抓出来。 这场不算苦肉计的苦肉计,总算没白演。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就是把厨房的药端了过来,我不知道这汤药是不好的东西,都是误会,误会……” 黄氏发丝凌乱,求助似的看着自己的儿媳。 “莺娘,你说句话啊,你说,娘往常是不是最疼的就是你了?” 这又开始打感情牌了。 钱喜怕姑娘再度心软,急急道,“你这张嘴可真是厉害,要真是你说的那样,那我问你,刚刚你说的那些话,又从何解释?” “我,我那是气话,婆媳之间,哪儿能没点过节,你们,你们总不能因为这些气话,就真的断定我害人性命吧……” “你这老乞婆!” 钱老爷经过生产的事后,知道亲家母看不上闺女。 但是他远不相信,这平时面上这般亲近的人,背地里这般人面兽心。 他当下一个巴掌扇歪了她脑袋。 听着女儿的害怕声,他忍着脾气,把人拖到了院子里。 “你们当时既看不上她,不允诺亲事就是,不迎她进家门就是,当初你们母子再三保证会疼爱善待她,诓走了我珍宝,背地里却嫌她是商户之女。 很不得把她除之后快。 你,你真是蛇蝎心肠!” 一甩手,将人推到地上。 这时候,满院子站着的婆子们不敢上前了。 黄氏感受到嘴里传来的铁锈味道,此时也不惧了。 她就坐在地上,冷眼环视了一圈。 看着姚蝉,看着这对主仆。 突然冷笑起来。 “就算你们如此狡辩,但能改变她是同伙,来我家门外贩卖换胎药的事实吗?好啊,告啊,就算死,我也要拉她一起去死!“ 是姚蝉,是姚蝉的出现破坏了她的美梦。 她的筹划。 如果不能求到一条生路的话,那就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她的视线紧紧的盯着姚蝉。 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惧怕的神色。 但是没有。 她面无波折。 甚至是在她说完后,还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神色。 姚蝉蹲下。 “当初我被人坑了,被迫当成了同伙,这件事你们都知道,我再多说也无用,但是还有另外一件事你不清楚吧,那天之后,我又亲自登门拜访了。 特意解释过换胎药什么的,全都是无稽之谈。 还毛遂自荐,想亲自上门接诊,可惜呢,我被人撵了出去……” 见她还要要辩解。 钱喜推搡着一个婆子出来。 姚蝉问她。 “今日我所言,可否有一句谎话?” 那婆子先前还在犹豫,但看着夫人明显自身难保,又见那威武的官差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她,吓得六神无主,将那日发生的,一五一十的说了。 “那日老婆子吃了酒,加上见她年纪轻轻,就没当回事,当初,当初我把人撵走的时候,还有个另外一个人在场,他,他是个小乞丐,当初他听得一清二楚…… 她打了个哭嗝。 再次伏在地上,痛哭流涕,“老婆子句句属实,要是有一句谎话,天打雷劈!” 此时的黄家院子。 愤怒、尖叫、质问、痛哭、求饶等声音,接连不断的从里面传来。 这些平均寿命能当姚蝉爹的老大夫们,心神不定。 今日本来是师傅应该来讲授的日子,他们天不亮就到了。 把卫生打扫好,上次讲述的温习好,安静的等待她的到来。 可谁知,竟然听到一个小乞丐跑过来说,她现在出事,被人扣到了黄家。 黄家是哪家他们不清楚。 其中过节也不清楚。 但是说她看错了病,开错了药,这就断然不可能! 但是打听着到了这里,那就一定要把她就救出来。 这些老头们行医半辈子,走到外面,也是被家里还有外面的病患争相尊敬的存在,他们才不知道客气是什么呢。 当下拍门不断,几乎就把门给拆掉了。 门外的动静。 里面的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大家都情绪激动,暂时腾不出手。 还是离得近的门房挨不住这咚咚的砸门声。 第四百八十八章 你有大病 先去把大门给开了。 那些老大夫们争先恐后的进来。 本以为姚蝉被人围着攻击,但现在一看,好像也并不是那么回事啊。 几人罕见的安静下来。 不过这些大夫的闹腾,倒提醒了黄氏,她腾地坐直身子,指着她从外地请来的李大夫,“那他呢?他昨日的诊断你们忘了? 当初他把脉后,亲口诊断,黄莺她身体血虚,那是服用了活血的药物才导致的。 还有那些药渣,那些药渣总不能是假的吧……” 还是有证据把她拉下水的。 只要这样,她才能有筹码,抓住把柄后,才能有讨价还价的权利。 钱老板要开口。 当初女儿喝下的是牛乳,之所以压下没发作,就是想把背后之人抓出来,以及降低对方的戒备心,好让他们更加方便搜查证据而已。 当初喝没喝,旁人不清楚,闺女还不明白? 这娘们咋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那李大夫被人推出来,好似是站到了风头浪尖,他支支吾吾,骑虎难下,当初自己确实是如此诊断的,但是那脉象确实如此啊。 顺着她说吧,好像成了一伙,现在瞎子都知道这妇人蹦跶不起来了,自己顺着说岂不是自讨苦吃。 可是不承认吧,那不是睁开说瞎话? 正犹豫为难时,一只鞋子砸到他脑袋上。 这个从外地来的大夫,当时被这鞋子砸的有点失神。 愣怔之际,跟他同来的徒弟却不干了。 “谁,谁扔的鞋子,站出来!欺负人没这么欺负的!谁啊你们,敢做不敢当?” 本来来这就是看人情才来的。 现在倒好,你们又吵又闹,把我师傅给推到进退两难的地步,凭啥啊! 狗跟狗夺食打架,难道还要去责怪那只骨头不成?! 他愤怒的质问声刚落,随之而来的,是另一只飞来的鞋子。 不过这次鞋子没砸师傅头上,反而精准的落到他脑门上。 小徒弟捂头哽咽。 说句大实话,就算刻意瞄准都没这么有准头吧。 被这么多人注视,前有狼后有虎,涉世未深的他没忍住,哇的一下痛哭出声。 “师傅……” 他眼神委屈,转身寻找师傅,想让他给撑腰,寻个公道。 可惜,此时他师傅的表情,并不比自己好到哪,他捡起地上的鞋子,左右张望了好久,直到他视线落到某处,迟疑的表情逐渐演变成惊喜。 仔细辩解的话,这份惊喜中,隐约还掺杂着些不安。 “师师傅……傅……” 小徒弟哭声渐止,泪眼婆娑时,惊恐的望着自己的师傅。 完了,师傅怎么了? 别是被逼太紧,又过于伤心难过,脑袋不正常了,这咋好端端还开始卖起萌了? 一头雾水时,脑门上被人打了一下,刷的一下激出眼泪来。 他捂头喊疼,但是身侧更加凄惨的喊叫声从身侧传来。 他师傅喊疼声,一阵高过一阵,这下可好,把院里乱七八糟的声音全都遮盖住了。 李逢春抱头鼠窜。 “师傅,师傅,别打了,别打了,这么多人看着呢,给徒弟留点面子吧……” 他手里也是有很多弟子学徒的。 混了这么些年头,走到外面不说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总归是被人尊称是李大夫的。 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在这种场合下,被他师傅这般撵着殴打。 白胡子老头虽说是上了年纪的,但是保养得好。 身形敏捷,力道十足,抓着那李大夫的后脖颈衣服,简直把老当益壮这四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李大夫也不跑了。 跑也跑不动,又不敢使劲挣脱。 要是把这老祖宗弄伤,气坏事了,那自己不成了欺师灭祖的人了? 抱着头在地上哀嚎的间隙,他无助追问,“师傅,这是为何啊!” 在师傅手里学习了五年,怕抢了师傅饭碗,他举家移居到隔壁镇上。 这么多年了,逢年过节,老头的寿辰自己一次都没敢忘,年礼节礼,那是次次不落的送了过来。 都做到这般无可挑剔了,咋到了师傅的地盘上,还要被他这般毒打啊。 他声音里委屈的,都快滴出水儿来了。 白胡子老头打的也稍累了些,这会停手歇息一会。 既然问了,那就说个明白。 他气喘吁吁,指着姚蝉道,“你还好意思问我? 我教你本事,到头来还不如去教狗呢,你那点本事我不清楚?,还敢大言不惭来怀疑人小大夫! 你师傅我都不敢质疑她的诊断,你倒好,三言两语就把屎盆子扣到人头上了。 还敢作证? 你这会叫我师傅,我都觉得无地自容! 你质疑我的恩师,你想想你现在的行为。 这不是欺师灭祖是什么! 这不是大逆不道是什么!” 师傅的师傅。 他老人家不都早二十年就仙逝了吗? 他什么时候冤枉祖师爷了? 想起他此次的来意,想起陷入进来的漩涡,他混沌的脑袋中难得闪过一阵清明。 难道说,这么说…… 眼瞅着巴掌又要下来了,李逢春急忙跪地求饶,“师傅,是我错了,您也知道弟子最是顽劣,只稍稍学习了您的皮毛,看个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没什么。 但是绝对看不了大病。 我想昨日的诊断,一定是我脑袋被浆糊糊住了,开始胡言乱语了,产妇生产那日不是大出血吗?出血了自然要血虚,所以诊断出血虚的毛病那是再正常不过的。 至于是不是用药了,这都不敢保证……” 当初他到这,一定是被家属焦灼情绪感染,被她们引诱,所以才有了错误判断。 对,就是这样的! “你,你……” 黄氏没想到这人变化会如此快。 他此时改口,那真把退路斩断,自己就彻底翻不了身。 即使这会被人按着,还是不断的挣扎想去殴打他。 “你昨日没有诊断错,你只是碍于长者面子故意偏帮,你是做假证,你不公平,我没错,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子,哪儿有这般本事! 你们胡说,胡说!” 她面带痴狂,声嘶力竭的控诉着。 就在她说罢,院子里一片安静。 那些大夫,再到官差,后到钱家主仆,全都是怜悯可笑的眼神望着她。 黄氏察觉到不对劲了。 是有哪里自己忽略的吗? 第四百八十九章 可知,她是谁 “你们做什么这样看我,我说的没错!” 她还在硬撑。 那个官差蹲下身子,语气中带着好笑。 “你还不知道她是谁吧?” “她是谁关我屁事!我只知道她是害我,害我儿媳孙儿之人!你要是因为她的身份特殊,故意偏颇,我会找青天大老爷,我会去告御状! 我儿子是举人,紧接着就是状元,是国之栋梁……” 她开始口不择言了。 来这耗费的时间不少,看的闹剧也够了。 衙役此时也不想再浪费时间。 他指着姚蝉道,“被你诬陷的人,是小大夫,哦,你们外地来的,可能不清楚她的身份,这人医术高明,在她手里就没救不活的人。 你不是好奇为何那么多大夫会围在你家门外吗? 那些老大夫都自降身份,不敢拿自己的经验跟地位在她面前造次。 各个对她毕恭毕敬的。 你倒好。 找什么理由诬陷她不好。 偏要拿卖假药,拿先下毒再救治的蹩脚手段来陷害她。 在青山镇上,就连刚上学堂启蒙的小娃都知道小大夫是谁。 都知道她是多么不好惹,你倒好,偏要闹这么一出来贻笑大方。 可笑不可笑!” 他说罢,又起身继续道。 “你初来乍到,应该对她有所耳闻吧? 她可跟我们凡夫俗子可不一样,她能看见你身子里坏掉的器脏,能打开你肚子,胸膛,把坏掉的东西拿出来,再缝上。” 姚蝉原本是有点小开心的。 不论是谁这么夸赞你,认可你,心底总有点愉悦吧。 但听他越说越离谱。 姚蝉张张嘴,似乎不知该怎么解释。 那衙役见罪妇愣住了,话匣子关不住了。 “她还能把你身体里的器脏拿出来,就算这样人也死不了,还能好好地活着……” “哎……” 钱家主仆移过视线,盯着她的眼神,就跟看灵异鬼怪没啥区别。 她摇头加摆手,有种百口莫辩的意味,这有点太夸大其词了。 她的窘迫没人发现,那边继续夸夸其谈。 “还有,人就算被烧成黑炭了,全身上下都没一处好皮肤了,她照旧能化腐朽为神奇,把人治活不说,还能让她的皮肤恢复成常人模样。 你可能以为我说的是假话。 但是镇子上那么多人都亲眼看见了,小大夫曾经把一个体无完肤的戏子治成正常人了。 哦对,还有一个翰林院的学士,是圣人面前的红人,他喘病发作,那些大夫们束手无策的时候,是小大夫往他鼻子里吹了口仙气,那人就又再活下来了…… 所以你刚刚说什么要去告大老爷,诉你的冤屈,真是可笑。 别说现在站在这的是我,就算我们县太爷到了,也不想听你说废话,我们县太爷对小大夫才叫一个尊重……” 姚蝉倒抽口冷气,小哥,祸从口出啊,啥叫县太爷尊重自己,这咋越到后面越是离奇。 在看那些老大夫们摸着胡子一脸赞同。 还巴不得再补充几句。 她摇头都快摇成了风扇。 偏偏这些传言被人信了,黄家府上的婆子门房外加钱家的人,全都瞠目结舌,一脸惊讶的盯着她。 姚蝉着急解释,“哎,我不是,我没有,这传言跟事实都有差距,我真没那么大的本事,三人成虎,这都是谣言,谣言止于智者,你们千万别信……” 这流言传递速度也太快了。 而且这内容妖魔化的也太厉害了吧。 可她越是解释,大家的表情就越是微妙。 那好像就在说着,你别说了,这也不是坏事,想隐瞒做什么? “要是这些都是假的,那你又怎么能把我家姑娘救活?她的那种情况,分明就是无药可医的状态,你……” 前脚还没解释完,后脚就有人拆台了。 钱喜喃喃之后,又恭敬的朝她行礼。 “多谢小大夫妙手回春。” 姚蝉跺脚。 她真是冤枉啊。 现在比她更难以接受这个传言的,是地上被压制住的黄氏。 她搬过来的确实是听过这人的名号。 可是…… 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把神仙般的人物,同眼前的这个姑娘结合起来。 荒唐,太荒唐了! 随意找了个大夫,那大夫就是名声显赫的小大夫。 随便找了个替死羔羊,对方就是这般可怕的存在。 此时再看,她苦心筹谋的一切,就像是个笑话一般。 “你,你好得很,好得很……” 那种激烈仇恨憎恶的视线,像是巴不得一口把姚蝉撕碎似的。 姚蝉没看她,反而跟自己新结实的朋友,这些大夫,以及看她似是看洪水猛兽似的下人们狡辩,哦不,辩解着。 “我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大夫,就是治疗手段,稍稍同别人不一样而已,我不会吹仙气,也不会救烤焦的人,也不会好好地摘人器官,外面传言都不可靠。 还有,我就是个小老百姓,跟县太爷也不熟,呵呵不熟……” 别管人信不信,最起码她得解释了。 不然要让别人以为她是个关系户,那就不好了。 也就在姚蝉话音刚落时,从东面厢房内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欢呼声。 紧接着,那个刚刚传来欢喜声的男人跑过来。 又是一个穿着官服的官差。 他手里捧着厚厚一踏的信封,健步冲到众人跟前。 黄氏悲愤的表情,在看到那些信封时,表情陡然变化,她张张嘴,脸上透出无助神色。 那不是,那不是儿子同她的家信封吗? 这些人,这些人竟然把这翻了出来! 那上面写的内容…… 不,那绝对不能让人看到! 她疯了似的挣扎着,想抢过来。 可惜刚跑了两步就被人追上,对方一脚踢在人腿窝处,黄氏瞬间扑倒在地,痛苦的挣扎翻滚着。 “呸,活该!” 那个举着信封的官差见这幅场景太多,已是见怪不怪了。 但是这人视线环顾了下人群,看到姚蝉后,他冰冷的表情破碎。 挂着熟稔又讨好的笑容到他跟前,“我也说今个早上为啥喜鹊喳喳叫不停,原来是预示着今天要见贵人啊。 小大夫好些时候不见了,前日我们县太爷还问候您了呢,说是您免费教习镇子上的大夫,无私的精神是我们的楷模,榜样呢!” 第四百九十章 小大夫 “是,是吗?” 姚蝉这会已经不会笑了。 为什么要这么拆穿我,为什么要这么快的打我的脸。 我没啥大的抱负,就想当个老老实实的大夫,咋就这么个微不足道的愿望都不满足我。 不理会周围他们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讪讪一笑,问那搜来的信上写的什么。 说起这个,那个官差正色,“是这妇人跟她儿子的书信往来,上面秘密多着呢,对了,我听说这人儿子是个举人?那倒好了,我们需得快些去跟县太爷说一声。 也好及早送信到汴城。 他这个举人啊,是当到头了,跟母亲谋财害命,对象还是发妻跟亲儿,真是禽兽不如,现在别说功名了,能不能保住命还另说呢……” 轻飘飘的几句话,对黄氏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黄氏尖叫一声,随即歪头晕厥过去。 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至于那赵婆子,随身伺候她的妇人,这会已经快要被吓破胆,匍匐着爬到姚蝉跟前,痛哭流涕道,“小大夫饶命,饶命啊。 老妇人不是存心想诬陷您的,实在是卖身契被人捏着,身不由己啊。 小大夫,我配合,我把她背地里所作所为全都一五一十的报给青天大老爷,求求您,求您饶小的一命吧。” 姚蝉还没开口。 腿上又被人抱住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她差点喊出救命。 低头一看,这下不是那妇人,反而是那黄氏从外地请来的大夫,他这会鼻青脸肿,但抱着她腿不放,见她作势要踢开自己赶紧哀嚎。 “师祖,是晚辈有眼不识泰山,竟然相信了歹人的鬼话,险些做了欺师灭祖的事,求您看在徒孙是无心之失,又学艺不精的份上,再好好让徒孙在您膝下学习几年吧。” 他这年龄最起码有自己爹大了。 他咋好意思说是自己的徒孙? 脸呢? 真的一点都不要了? “您先起来,起来好好说,咱们俩初次见面,初次打交道,你咋就是我徒孙了……” “我师傅是您徒弟,我是我师傅的徒弟,这算下来,不就成您徒孙了?” 笑话,丢人算什么。 那旁人能有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大的造化吗? 这可是小大夫啊。 可是颇负盛名的小神医啊。 扬名立万的机会摆在眼前,就是牺牲些不值钱的颜面,这又如何? 想到这,他立场越发坚定。 姚蝉犹如风中摇摆的野草一般,左右为难。 犯不着。 真的犯不着。 “你师傅也不是我徒弟,所以,你不必叫我师祖,还有,这个姿势有点唐突,你先放开我,咱们有话好好说可以吗?” 见她不自在,白胡子老头脾气又上来了,雄赳赳上前,一把扯住不肖徒的胡须,这才解救了尴尬的姚蝉。 闹剧已经够多了。 姚蝉迫不及待的想逃。 那俩官差似乎也是有心想给她解围,抓着那晕厥过去的妇人,还有浑身抖如筛子的仆妇离开。 至于剩下的那些仆妇。 也一起带走,案情审理的时候,还需要他们。 不大的院子,瞬间去了一半的人,看着安静空旷了不少。 那些大夫们看着姚蝉,似乎不知道她该如何安排。 姚蝉也知道大家为了她,勇闯黄家的事,为他们的关切跟义气感动。 所以在此时,恭敬郑重的朝他们行礼。 士为知己者死,大概也就这么个意思了。 “今天的情况大家也看见了,一场意外打乱了我的计划,今日教习暂且作废,明日吧,明日我再补上……” 这些老大夫们也是通情达理的。 恭敬的回礼。 他们四散离开。 院子这下更空旷了。 她揉揉脑袋,看见对面嘴唇都快跟脸一样发白的叶端。 他直直的看着姚蝉,不明白昨日还相谈甚欢的同辈女大夫,眨眼间竟成了最近镇子上炙手可热的小大夫。 他们之间,身份云泥之别。 这样的人,自己怎么配同她当好友? 他沉默的离开。 但伴随他脚步声的,是钱家老爷撕心裂肺的惊呼声。 俩人循声望去。 竟看见不知在门边站了多久的钱莺。 她此时苍白的面色跟白雪有的一拼,就算依着门,整个身子都是摇摇欲坠的。 钱老爷之所以大喊,就是因为她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家属们奔跑而去。 姚蝉跟叶端也不例外。 本来是瞒着她的,可人家也不是傻子,估计从换药的时候,她已经猜出不对劲,加上又有黄氏那番独白,灌药,她心里早就跟明镜似的。 姚蝉也能理解她的心思。 先前诸多事情,那都只是她婆婆露面。 在她眼里,她那个在外面备考的丈夫并没有参与毒计,也没狠心对她。 只要所爱之人不背叛,她就还有希望。 可是,直到那些书信的出现,当她亲耳听见那些恶毒事件,自己丈夫也有所参与的时候,心中所有的信仰跟希望,尽数坍塌。 女人,何苦不放过自己呢? 更何苦她还在坐月子呢。 把人送到屋内,家属还没开口姚蝉就会意自己明白了。 “你们先出去吧,我会好好照顾的。” 钱家主仆离去之际,叶端踌躇着,也要离开。 “你是害怕了吗?” 姚蝉给人测血压的时候,头也没回的说了一句。 叶端停下。 他喉咙干涩,沉默不语。 “明天我会在牌坊不远的药炉里给人授课,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来,要是不敢,就当我没说……” 叶端捏紧自己药箱袋子,不言语,转身离开。 等到他手碰到房门时,那道清脆的声响又再次传来,“人心里的成见永远都是一座大山,可能在你看来,无论怎么努力,都永远翻不过那些成见。 可是要是你连翻上去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能看到山外的美景?” 她不擅长给人心理辅导。 但是,她也做不到,分明看见对方眼中闪烁着对医术的尊重跟喜爱后,再任由他放弃。 那人没回头,安静的室内只有他沉重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背影彻底消失。 第四百九十一章 离开 夜凉如水。 陈家的书房内,香烟袅袅。 书架上摆着古籍,墙面上挂着名贵字画,书案上除了笔墨纸砚外,没有其它繁琐的摆设,在案前,是开着一条缝的窗户。 此时窗台下的小几上,摆着两个插瓶。 瓶子上插着开的正艳的几枝梅花。 此时微风轻轻吹动,其中的花瓣就飘飘然落到了底下的巴掌大的鱼缸内。 水纹动荡,鱼儿受惊,在鱼缸内四处晃动,但随着波纹消失,它又恢复了淡定平稳的游动。 陈素在摊开的宣纸上,画着一副山水画。 夜色中她借此来磨砺心性。 也就是在这时,混乱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被人推开,冷风哗的下冲入屋内,连带着,窗户那溢出的风也大了些。 她手上笔尖一顿,那浓墨就这么滴在了画上,如此一来,那副即将完成的山水画也就毁了。 不过,或许是即将有好消息传来,所以她没动怒。 站直身子,看着眼前冒失的丫头,一贯平静的眼神中,也带上了喜色。 “是黄家那边出了结果吗?怎么样,那少夫人可是离去了?” 先前生产那日,胎死腹中的计划没奏效。 但是她上门一趟,给了那黄氏压迫感,又刻意派丫头留下,拆穿那女大夫的身份。 这般绝佳机会给了她,不可能还不成功。 她刀子都递上去了,摊子也铺开了,就算是傻子,也该知道如何把刀插进去吧。 可她询问出声儿后,对面迟迟没有回应。 陈素笑容淡去,手里的毛笔扔到鱼缸内,她压着情绪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是哪一步出了岔子?” 圆脸丫头过于惧怕,扑通一下跪在她面前。 “全都没成,那家儿媳妇没死,那个女大夫也没出事,最后最后出事的是黄夫人,还有,还有未来的姑爷……” “啪!" 前面的桌子被掀翻了。 那些笔墨纸砚一股脑的朝丫头砸去。 “怎么可能!” 都做到这份上了,怎么可能没成! “是真的,官府的人都来了,那黄氏还有她身边的亲信,全都被人扭送到官府上了。” 她结结巴巴说完,又添了一句,“奴婢花了不少银子,才打听清楚,原来那钱家的人,早就看穿了黄夫人的毒计,所以就顺带来了个将计就计。 所以,所以……” “所以就失败了。” 丫头低头,不敢再言语。 那副稳操胜券的表情变了。 她瘫坐在榻上,思绪混乱,许久才抬起头来,“除此之外,你可还打听清楚别的吗?” “书信,我听他们说了书信什么的,似乎是母子俩在信上筹划,眼下被当了证据了……” 陈素手扶额头。 虽说这次自己是背后黑手,但她计谋周详,绝对不会落人把柄。 现在最怕的是那对母子在信上牵扯到她。 如果牵扯到她,要脱身也不难。 充其量名声稍受到些损害。 “错在哪儿了呢?”她喃喃自语。 “那个女大夫现在如何了,她可有受到牵连,那些罪名她有承认吗?” 这也是圆脸丫头最不解的地方,屋子里气氛沉闷,就连先前四下乱晃的烛火,眼下身姿都没敢摇曳. 尤其是刚刚姑娘发怒时,曾将鱼缸摔击在地上。 那些缺水缺氧,不停在地上弹跳着的鱼儿,竟跟如今自己的处境十足相似。 她看着姑娘的影子,颤抖道,“怪就怪在这了。 即使那对母子书信不小心被暴露,下药毒害产妇的事败露了,但是换胎药一事,她是绝对不能抵赖的。 可是那些人像自发的忘了这档子事。 而且,临走时,那俩衙役还万分客气的送走了那个大夫,我隐约听见他们喊她小大夫……” 陈素猛地抬头。 小大夫? 来这几日,她不是没听说过这个人物。 但是这种神秘又超然的大夫,她又如何轻易碰上。 眼前浮现出那日当街碰到的她,长相虽好,但是身上衣衫过时,又没精致打扮,关键年纪还不大,试问这样的人,如何能同传言中的神秘人物联系在一起? 失策,失策, 现在既然都已如此。 多说也无益。 “派人继续盯着,你交代下人,收拾行礼,我先去祖宅那避上几日。” 圆脸小丫头深吸口气,连声道好。 直走到门外,自家姑娘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她才敢大喘气。 刚刚那种情况,她以为自己跟那些鱼儿一样活不过今晚,还好,还好。 ………… 几日内盘结在心头的阴霾,终于散去。 钱莺的事很可惜。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说再多安慰的话也是徒劳。 这种伤痛,只能靠时间来抚平了。 白天还热闹喧嚣的黄家,此时寂静的有些可怕,姚蝉背着药箱打算出去时,正巧撞见钱家父女。 “这是做什么?” 钱莺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风,浑身上下被裹的严实,只露出两只大眼,趴在她父亲肩头。 另外一旁的钱喜则抱着孩子,指挥着两个面生的小厮往外抬着东西。 见到她询问,钱老爷勉强勾出个笑来。 “在这呆不住了……” 产妇这边刚刚脱离了危险,最好是卧床静养,她怎么一时没看着,就下地出门了? “现在尘埃落定,虽说黄家父子此时都不在,但在他们家的地盘上,莺娘也呆的恶心,我们前两日临时买了个院子,这会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就不在这坐月子了。” 姚蝉也能明白他们的心情。 一日夫妻百日恩,在这住着,她触景伤情也是难免的。 “那好,你们快上马车吧,外面天还不暖和,别着凉了。” 钱老爷朝她颔首,背着女儿到外面停着的马车上。 不消片刻,他再次出来。 抱着遮盖严实的小娃到了她跟前,“小大夫是我女儿外孙的救命恩人,不嫌弃的话,给我孙儿起个名字吧。” “这使不得啊……” 起名字这般郑重庄严的事,她怎么能越俎代庖。 钱老爷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也带着几分乞求。 “您要是没立场的话,那世上还能有谁比您有资格?” 第四百九十二章 起名 况且他们钱家有钱,没什么文化,单从他钱成功,还有钱喜这些满大街的名字,就可知这水平不行了。 盛情难却。 姚蝉揭开遮盖在小娃脸上的包被,看了下他睡得恬静的小脸,心中只觉得有满满的幸福感。 谁能不爱这刚降生的小生命啊。 “叫他锦延吧?” “前途锦绣,把良善的品行延绵下去……” “钱锦延,锦延……好名字,好名字!” 钱老板欣喜的在孩子耳边低声呢喃了几句,又欣喜的望着她。 “小名就叫平安吧,他来的艰难,母子俩都在鬼门关转了几圈,希望他日后都能平平安安,无病无灾的。” 姚蝉说完,从脖子上解下来一个平安符。 “这是先前在荷花寺的时候,方丈送给我的平安符,虽然不值什么钱,但也是陪伴了我许久的,眼下我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就把这个美好的祝福传递给他。” 小小的红绳还带着她的体温。 轻轻地落到小娃的襁褓上。 钱老爷激动的面色发红,小大夫是神仙般的人物,她救人无数,那是有一身的功德的,再说这又是方丈大师亲自给的平安符,那一定是沾惹着福气的东西。 他又再次道谢。 “用不着这么客气的。” 她弯腰,低低的在小娃跟前呢喃着,“小平安,要平平安安无病无忧的长大啊……” 钱老爷满眼慈爱的望着他。 再抬头,她含笑道,“虽然我很喜欢他,但是以后还是尽量少见面吧。” 大冷天的,孩子也不好在外面冻着,双方告别。 姚蝉目送着这一车人离去。 分别嘛,总是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姚蝉背着药箱。 总觉得这药箱又重了些。 刚刚她抱小娃送别的时候,钱喜曾经帮她拿了一会,莫不是…… 她手忙脚乱的打开药箱,果然,那药箱里面已经躺着陌生的钱袋,钱袋鼓鼓囊囊的,不用说,又被塞钱了。 这里里外外,都也收了人家快要百两的银子了吧? 真是怪人不好意思的。 这会还回去也不现实,算了,既然是缘分,那就坦然接受吧。 大不了,明天再给那叶端分上一分。 回家的路上,不少店铺都已经打烊了,可见时间真不早。 回去还需要备课弄教案,也得记录这次的医案,还得操心自己的工具有没有准备齐全,她前几日托吴大哥定制的东西,也不知有没有做好。 还有,等这次教习结束,她也得好好陪陪家人了。 走到子母桥时,西北风夹杂着河水的腥气,迎面扑来,姚蝉打了个哆嗦,这时候倒有些想喝羊汤了。 见那桥下有灯笼亮着,她欢喜的跑下去,没到摊子前她就打算好了,自己喝上一碗,再给二叔他们带回去些。 刚刚坐下,那小摊老板就认出了她。 顿时脸上堆出笑来。 “小大夫来了?快快坐下,这么晚还在外面,是给人看诊了吧,太辛苦了,还是要老三样对吧?” 姚蝉来这吃的次数太多,人大夫早就认识她了。 这会笑的脸颊上的皱纹都连在了一起。 姚蝉先端着碗喝了口奶白色的羊汤,舒坦不已。 身上的寒意驱散了不少后,笑眯眯的回应人家是。 摊主麻溜的去张罗,可惜还没端上来时,桥洞那就传来了一阵高过一阵的喧闹。 又叫又吆喝的。 好像是有人在打架。 她抬头张望的功夫,那摊主已经厉声呵斥起来,“想闹去别处闹!没看见我这有贵人?大冷天的,就那破桥洞下面的地盘有啥好抢好夺的,都给我一边去!” 这一解释明白了。 原来是乞丐争地盘啊。 大冬天的,一个四处漏风的地界都成了好地方。 她忍不住叹气。 芸芸众生,谁过得都不容易。 看得出来,那摊主叫声之后,那些人没有收敛。 那摊主害怕惊扰到姚蝉,气势汹汹,拎着漏勺就冲了过去。 可能是以前施舍过他们羊汤,这些乞丐们见他真怒了,一哄而散。 好些老的跑了,里面最小的乞丐倒出现在眼前。 这小的被打的好大一会儿都没缓过劲,许久才慢慢撑地爬起来。 他身上穿的单薄,就一个薄薄的夹片,对了,刚刚逃走的人手上还抓着个破旧的棉袄,估计就是从他身上扒拉掉的吧。 这寒冷的夜,真让人看的怪不忍的。 姚蝉朝前走了两步,但是那小乞儿好像看见她了,竟拔腿要跑。 这张脸…… 这不是…… “哎,等等,等等……” 姚蝉追着他。 也幸亏是这小子刚刚被人揍过,此时动作缓慢,不然姚蝉可追不上他。 这人是谁呢? 就是先前自己在黄家门外时,碰到过一个小叫花子,那会多亏他扶了自己一把,这才没让她摔了。 当时给他银子,这小子没要不说,还稀奇古怪的说了句,你果然记不得我。 那会她思索再三确定没见过他,还嘀咕着那天碰到的怪人果然是多。 那小孩的脸,她记的太清楚了。 在结合着那些大夫们所说,当初是有个小乞儿给他们报信的。 姚蝉恍然大悟。 “那天报信的人,是不是你?” 小乞丐被打的鼻青脸肿,但这会还是倔强的侧过去,不让她看清楚自己。 这个倔小子。 他冻的鼻头发红,嘴唇发紫。 浑身抖的如同筛子。 就算如此,口中依旧没发出难捱的声音。 姚蝉不知为何,从他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孤儿出身的她面对那些好心要收养的大人,板着脸,故意不听话,用冰冷的伪装来对待别人的善意。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不再遭受到伤害。 她出其不意的摸了摸他的头发。 小乞丐浑身一颤。 他又脏又臭,自己都嫌弃自己,这个仙女似的人,竟然摸着他脑袋。 而且面上还没一丝丝的嫌恶。 他想拍掉她的手,想竖起伪装来吓跑她,可这种温度太让人着迷,流连,所以他一时忘了动作。 “虽然我不忘了咱们最开始相遇是什么样子,但你昨日的仗义帮忙,我十分感激。” 第四百九十三章 破斧 他怪异的调调滑稽,但却时刻刺激着人的耳朵。 这种情况几乎每天都会发生。 自讨无趣的醉汉,闹腾够了也不多逗留。 扯开腰带,在那家木门上尿了一泡,才心满意足,哼着小曲离开。 屋内,叶端捂着亲娘的耳朵。 直到那令人作呕的声音消失后,才放开了她。 说来好笑。 都是下九流的人,但他们总觉得要比自己高人一等。 遇到不如意的时候,非得要看到有人比他们更凄惨,那种无法言语的,可笑的自尊心才能得到满足。 听着凌乱的脚步声离开。 他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经带有坚定。 “娘,这个地方,我们不住了……” 眼神不好的妇人听完,急忙抓住儿子的袖子,慌张道,“不妨事,不妨事,这种情况也不是天天出现,白天你出去了,我不开门,他们闹也只是夜里闹。 咱们只要忍着就是了,这边房子便宜。” 日后他们用钱的地方还多着。 自己身子不好,眼睛不好,每个月抓药就是一大笔钱。 现在住的地方虽然乱上一些,但好在便宜。 叶端仰头,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是他身为人子,是他没给至亲一个好的生活。 他的母亲,原先也是养尊处优的,绝不是,绝不是这样一个,永远龟缩在这一方天地的惶恐妇人。 天已经渐渐变亮。 外面喧闹声也多了起来。 太平车车轮滚压在地上的声音,背着箱子四处叫卖声,还有那些干苦力的,大声嚷嚷着荤话的。 “娘,儿子有钱了。” 眼睛看不清的妇人,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儿你挣了钱,四五十两呢,但是往后咱们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娘托人给你找着媳妇呢,这钱,咱们得用来娶媳妇……” “娘!” 他无奈开口。 正当要劝她时,另外一道更加高昂刺耳的声音,响在耳畔。 院门砰砰直响,那人的怒气极大,似乎他们不开门,来人就要把门撞开一般。 “是房主来了,一定是找媳妇的事有了眉目,娘去开门。” “娘……” 叶端刚想制止,但是她娘已经踉跄着打开了那扇门。 那人进门后,二话不说,使劲将人推了一把。 还好叶端及时赶来。 不然娘肯定要被人推到在地。 “你做什么!”他怒声质问。 推门而入的是个精瘦的婆子,倒三角眼,颧骨极高,一看就不是那种好相处的,此时她跨进院子,指着那那门上的痕迹。 破口大骂,“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这是什么?让你们租我的院子,真是倒了几辈子的霉了,好好的家给我折腾的不像样子……” 她可打听清楚了,这小子这两天挣了笔大钱。 先前欠自己的房钱都给了不说,还另外给了钱,说是让她找人修整下院子跟房顶。 这会要不从他手里扣出点钱来,那她不傻子吗! 苏氏被人大嗓门吼着,当下就慌张起来,不管对错,当下就要道歉。 看吧,果然还是以前那么好拿捏好搓揉的性子。 “你们母子俩啥情况,我也清楚,说真的,要不是我收留你们,你们母子早就流浪街头了,我这人心善归心善,但总不能让我一直吃亏不是? 你看我好好地院子,好好地门,好好地院墙,都被人折腾成啥样子了,这些损失,总得赔给我不是?“ 他们住的院子是巷子最外一户。 所以有个风吹草动的,外面的人都能听见,也都能第一时间赶到这凑热闹。 所以当她说完后,那些好事的,就七嘴八舌的嚷嚷着,“得赔,得赔钱!” “可是,去年后半年不才涨了一钱银子吗?这咋又长了?” 苏氏紧张的抓着衣服下摆,语气里带上几分哀求,“再涨我们就承担不起了……” 以前她个人洗衣服,还能多个进项。 但是天冷了,儿子见自己手上都是冻疮,说什么都不让她来。 现在养家的重担都压在儿子身上,她一文钱都不想往外掏。 “不给钱就滚出去!” 今日她是下了狠心要多收钱的。 在她放下威胁后,人群里有一人,是斜对门的邻居,也是这婆娘的侄子,他此时靠在墙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道,“有钱就给呗,要是惹的我婶子不痛快,把你们撵走,可真的是要流落街头啊。 叶大夫谁不知道啊,给妇人接生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挤眉弄眼,语气里满满的恶意跟讽刺。 “你们胡说!” 一直唯唯诺诺的妇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被人贬低看轻。 眼泪流下来,胆小的她努力的辩解。 “我儿子跟镇子上最出名的大夫,是知己,是朋友,你们谁有他出息,只是一个个嘴皮子厉害的……” 在她说罢,人群爆发出更加激烈的笑声。 “哎呦,哎呦,笑死人了,小大夫能跟他是知己?他这种不入流的干着下贱营生的人,也配碰瓷小大夫啊,咋一点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啊。”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真的是痴人说笑,真是脸皮厚啊!” 恶意满满的声音四处飘来。 那屋主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她收起笑容,“这钱,是给还是不给?” 言外之意,不给就快些滚蛋。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威胁而已。 毕竟跟其它三教九流的人比,这对母子是很干净,很不惹事的存在了。 但是,这世界上谁跟钱有仇呢? 叶端扶着默默垂泪的他娘,看着面前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事者,脑子里,不知怎的,就想到昨日临走时,姚蝉同他所说的那句话。 “人心中的成见,就像是一座大山,但是如果连翻阅这座山的勇气都没有,那又如何能看到山外面的那些美景呢?” 如果他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如何能翻过这座大山。 “娘……” 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终于开口了。 看热闹的人精神一震。 看吧,是已经妥协了吧? 是知道怕了吧? 这屋主也真是有福气,有这么一个任人搓揉的房客。 第四百九十四章 打脸 那婆娘此时也心情愉悦,她抬头,等着他们妥协。 可惜。 “娘,这房子咱们不租了……” 那娘们脸上胸有成竹的笑容垮掉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人群瞬间沸腾。 大家面面相觑。 有人还特意掏掏耳朵。 他说什么? 不租,难道带着老娘风餐露宿吗? 当下就有阴阳怪得的劝慰声传来。 苏氏也吓了一跳,急忙扒拉着儿子,试图让他收回先前的话。 可惜她的手掌被儿子抓住,“娘,躲藏了这么久,也是时候重见天日了……” 因为早就犹豫要搬离这鱼龙混杂之地,所以行李也不多,也好收拾。 在一炷香的时间,俩人就背着包袱出来了。 那房主这时候也有点害怕。 但是看见一直胆怯的藏在叶端身后的苏氏,她又莫名多了些勇气。 他们这只是做做样子,肯定不敢的。 给她唱反调? 那也别怪自己不给他台阶下。 想到这,她又自信道,“好啊,想走就走啊,只是,这次走了,你们永远都别想回来。” 苏氏的手一颤。 这细微的动作,被叶端发现了,他拍了拍娘的手臂,拉着她,自人群中离开。 这座山,他现在有了勇气去翻了! “真走了……” “是啊,真走了啊……” 看热闹的人这会也愣了,大家纷纷看着那房主,果不其然在她脸上看到了惊吓以及懊恼。 但这种情绪很快就一闪而过。 她眼底闪烁着精光。 “打肿脸充胖子,我倒是想看看,离开我这,谁还能收留他这种道德败坏之人!” 不是想走吗? 好,让你走! 让你出风头! 只是,我就跟着你,大肆宣扬你是做什么的!看谁真的不要脸,还不长眼的来收留你们! 苏氏多年不同外人接触。 此时被儿子拉到外面。 周围的嘈杂声或者是稍微大点的吆喝声,都能把她吓一跳。 她能感受到身后那些人一直跟着他们。 所以她怕的直跩着儿子胳膊。 叶端此时心底是从来没有过得轻松跟喜悦。 他放慢脚步,时不时低声安慰着老母亲,又碰到好吃的小玩意,买上一些,让母亲尝个鲜。 俩人就这么走着,走着。 后面跟着的人也越来越少。 嗨,谁家没个事啊,谁家不得忙活?哪儿有时间天天跟人屁股后面。 反正他们晚上还得灰溜溜回来,到时候再来看热闹呗。 眼下是一部分人是没来。 但是来的那一大部分的,这会都迷惑了。 没了住处,不该去找住的地方吗? 这咋还越走越偏了? 都快到出镇子的牌坊那了,多少也能揣摩出些心思。 咋的,难不成镇上混不下去了,打算去村子里找个地方落脚。 好去当铃医了吧? 哎呦呦,铃医跟大夫,那可是有天壤之别啊。 不过这些看热闹的人中,没有惋惜同情的。 大家都带着满当当的看热闹的心思。 尤其是一直跟着他的房主,这会得意的都快飞到天上了。 活该!谁让他不肯低头的! 他以为自己是谁! 还真以为是小大夫的知己好友啊。 呀呸! 人家知道他是谁啊! 要是他这会知道错了,来喊自己原谅的话,那她就大发慈悲,少加点房钱让他们回来吧。 她撇撇嘴,施舍一般的朝他走去。 这次要钱的话,一定要多要些,最起码要涨一倍多! 看他们下次还敢不敢! 可是,咋有点不对劲啊…… 不对。 走着走着,这不是出镇子的地方。 看这方向,似乎是药庐啊。 ………… 姚蝉一大早就到了药庐这,名单上的那些老大夫也都到齐了。 甚至他们比自己来的更早。 当然,除了第一堂课那十几个,今天又多了一个,是昨日死活抱着她腿喊着师祖的那个李逢春。 姚蝉看着他,欲言又止。 对方看着她,目光闪亮。 似乎只要自己开口撵他,他下一刻就能再度跪下,喊她师祖。 算了算了,怕了怕了。 她百无聊赖的翻看着今日要讲的内容。 暂时没开口。 不顾下面不解的眼神,时不时的打量着外面。 都到这个时辰了,那人怎么还不来。 难道她昨天的话不够发人深省,他不当回事? 是不是,他对自己没信心啊。 姚蝉百思不得其解,头发都快抓成鸡窝了。 看着面前那些求知欲满满的老大夫们,她心里也有些愧疚。 时间不早了,总不能因为一个不确定来不来的人,浪费了大家的时间。 她清清嗓子,打算开始。 也就是在这时,外面传来争执声。 李逢春见她脸色不对,仗着自己是眼下最年轻的一个,三步并作两步,率先往外跑。 “师祖,我先帮您看看外面怎么回事。” 今日来的都是镇上数得着的大夫们,年龄虽然层次不齐,但多少也都是有徒子徒孙的,他们来上课,自然不大可能自己孤身前来。 不是家人来送,就是下面的徒弟来送,要不就是家里的下人送。 这会师傅们在里面学习,他们这些身份不够格的,可不是得在外面守着? 所以当看见拎着包袱,带着瞎眼老娘前来的叶端,可不是得拦住? 这一拦倒有意思了。 可不是得让那些看热闹的,暗地里笑话嘛。 看看,说的那么熟稔,说的那么信誓旦旦,可人家小大夫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要是换成他们啊,早羞愧的一头撞死了。 姚蝉探头出来时,见到的就是在外面无家可归,被人指点的母子俩。 男人看见自己,神色坦然又自在。 姚蝉心底高兴,但面上可不显,她轻轻嗓子,黑着脸道,“还不进来,难道还让我过去请你?第一天上课就迟到,一会下课,你得给师兄们一一致歉,还得罚你打扫卫生!” 姚蝉说罢,人群炸开了锅, 身后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声,越来越大。 那些三教九流的人,面面相觑,简直是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怎么回事啊? 不,不会吧? 真的认识啊? 而且小大夫还允许他去里面学习? 这是天变了,还是她出现幻听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 溺水 在众人狐疑惊悚的表情下,紧吊着的那颗无助忐忑的心,落回到原处。 不顾周围那些混乱噪杂的声音,他点头,喉咙滚动的厉害,仍旧用最平稳的声调说道,“却之不恭。” 姚蝉嘴角咧开。 但又怕被人看见,破坏她此时形象,故意板起脸道,“知道了还不进来,知道大家为了等你,浪费了多少时间……” 叶端超前走了两步。 随即想到了什么一般,转身略带担忧的望着自己的母亲。 眼前发生一切,已经完全超出在她可以理解的范围了。 “娘……” 苏氏回神,看出儿子的担忧,虽未清醒,但依旧忙乱的推他进去,“无须担心我,娘会照顾好自己,我……”她紧张的环顾下周围,“我就在这等你。” 先前儿子那般说辞,她虽附和开心,但总觉其中带有水分,如今亲眼得见,心砰砰直跳,就像是一滴水炸入油锅,噼啪乱跳,这应该不是梦吧。 出身于杏林世家,她又何尝没听到过关于小大夫的事迹呢? 被她承认,就算儿子身上还带着不能摆脱的枷锁桎梏,但日后,怕是会有不一样的人生吧? “你,快去,快去,别让人等急了。” 李逢春是个人精,眼下情况他看到后,自告奋勇说,这老夫人他会安顿好。 叶端终于进去了。 一场热闹看似落下帷幕。 看热闹的群众,也终于从呆滞中醒来。 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 原来他真的抱住小大夫的大腿了。 那他们先前岂不是…… 一时间,人人面上带有了不安。 尤其是那屋主,要说往常欺负他们母子最多的人是谁?除了她再无旁人,眼下那人得势,自己即将到手的银钱又要飞了。 慌张无措爬上了她的脸。 “嫂子,苏嫂子,留步……”干瘪瘦巴的妇人面上露出讨好笑意,她卑躬屈膝,并排同一刻钟前,自己视为尘埃的妇人说话。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这样,房子还是原价租给你们,我再找人好好修缮下房屋,给你们添置一张新床,送些家禽,三只鸡如何?” 先前苏氏想在院里养鸡。 但被自己怕脏拒绝。 想在为讨好他们,她这个铁公鸡竟开口许诺了这么多的实惠。 苏氏面上有动容。 但是这种挣扎只存留了片刻。 她儿子这般有骨气,自己不能拖他后腿。 拒绝的话还没开口,身侧扶着她的中年男人,此时倒不客气开口,“想来巴结讨好?晚了,被我师祖亲自教导过的,那前途还有边际? 看你俩颊无肉,尖嘴猴腮的,一看就是没福气的,你的房子又如何能让他们居住? 趁我还没说更难听的话前,麻溜的走吧!别丢人了就……” 他语罢,跟来看热闹的,还有陪伴自家长辈来学习的那些家属们,全都不客气的笑了起来。 妇人羞愤离去。 李逢春看着犹带几分不自在的苏氏,缓声解释道,“世人多是采低捧高之徒,夫人无须在意……” 苏氏连连点头。 暂时把她安顿好,李逢春脚下生风,快速奔到草庐内。 师祖授课,此时一刻都不能耽误啊。 却说这些看热闹的人,见没好戏可看,想进去偷听人讲课,但又被那些围在门外,跟铁桶般严实的护卫们震慑住,只好灰溜溜的回到住处。 王啸这人就是凌晨时候,借着酒劲在叶端家门外撒尿的那个男人。 把热闹看完。 又看着昨日自己还没放在眼中,今日就有不同际遇的叶端,心中可真是百味杂草。 他回到家中。 推开屋子,里面腐朽外加寒冷的气息,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环顾了屋子一圈,里面没小崽子的身影。 又去灶房转了一圈,依旧没影子。 锅里干巴巴,灶膛里冷冰冰,一看就是没做早饭。 刚想发怒,余光就瞥见那空荡荡的面袋,他健步上前,其实空下来的又何止是那些米面袋子呢? 粗粮细粮全都没了,转悠了一圈。灶房竟然连一个可以入嘴的东西都没有。 依稀记得,昨日午后他喝酒回来,自个瘦的跟麻杆似的儿子,好像低声同自己说过,说家里什么吃的也没了。 他拍拍脑门,倒把这事忘了。 翻箱倒柜,翻出几个铜板,又掏出前天主家发下来的工钱,喝酒喝了两日,二百个铜钱,如今也只变成五十个了。 也罢,先去买些棒子面,高粱面,凑合过这个月再说。 他关上房门,迈步打算去买粮。 可刚走几步,迎面跑来两道人影,这都是他酒桌上的狐朋狗友,眼下看见他们,他大老远的就摆着手,那意思分明是,不喝酒了,不打牌了。 再喝下去,这个月他们父子俩就得喝西北风。 俩人健步跑到他面前。 他还未开口拒绝,他们就不由分说将他拉起就跑。 “做,做什么啊……” 常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加上又饥饿难耐,他身上是一点力道都没。 但是那俩人像没听见他的声音一般。 愣是脚下生风,把他拉到了河边。 虽还没到河边,但大老远的就看见了外面那一圈围着的人影。 怪不得酒肉朋友拉着他,不顾他拒绝都要让他来呢,原来是有热闹可看啊。 真不愧狐朋狗友,知道他最爱什么。 可是,奇怪的是,当他们气喘吁吁停下后,那些围着的人群见到他来后,自发的让开了地方,男人摸着胡渣渐起的下巴,脸上扬起得意。 看不出来他面子还挺大嘛。 不过,他们这幅惋惜怜悯叹气看着自己是为何? 其实刚往这边跑的时候,他大概是能想到为何的。 这条河是汴河的一条支流,蜿蜒曲折,是要往运河里面汇入的。 夏天来这游泳抓鱼的不在少数。 当然,冬日里也有不少人在水面上溜达游走。 数九寒天的时候,这冰面冻得结实,可以承载住人,但是最近入春,加上这是活水,冰面上结的并不怎么厚实。 人是绝对不能踩上去的。 他们带自己来这,他大概也能猜明白,肯定是有调皮蛋来这玩耍,溺水了。 但是这种诡异的注视感是为何? 直到他扒开了人群。 视线落到了那人身上。 第四百九十六章 人工呼吸(上) 饶是王啸猜想良久,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面临这样的画面。 他那个今年只有六岁的儿子,会面色苍白,浑身湿润,人事不知的躺在地上。 他死死的盯着那道身躯。 无论如何,都不能同早上见到的那个怯懦,胆小的儿子,联系到一起。 周围惋惜声音此起彼伏。 “小孩子不知道深浅,来这胡闹,等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要漂到河面上了。” “谁说不是呢,我看河边还放着捞鱼的工具跟背篓,是不是孩子想捞鱼吃啊。” “这也说不准,没准是捞鱼的时候不小心脚滑,然后跌入到河里了?” “哎,不管是为什么,就是可惜了这孩子,今年刚刚六岁吧,可怜见的,自出生就没了娘了,爹又是那么一个玩意……” 都住一块。 谁家孩子是哪个,家里情况如何。 谁不清楚知道啊。 但是这个小木头就有点可怜了。 他娘是因为生他的时候难产死的,所以他爹不疼他,也不知道是因为媳妇的死迁怒于他,还是嫌弃他是个不祥的人。 但不管是为什么吧,也无从考究了。 唯独清楚的是,这孩子打小不被疼爱。 以前如何不说。 这会反正人是死了。 王啸死死盯着先前说风凉话的男人。 但是人家也不怕他,有胆量做那种事,咋就没胆量被人说了? “哎,别愣着了,快去找大夫,看大夫能不能救人吧……” 有路人看他还在呆愣中,忍不住开口催促。 王啸会意,抱着那面上发白的人,迅速的朝医馆跑去。 可惜,镇子稍稍有些名气的大夫都去学习了。 少数几个大夫看到人后,只是把脉探鼻息后,就怒不可抑的把人撵了出来。 晦气的说人都死了,做什么要把他抱过来戏弄人? 王啸失魂落魄的看着怀抱里悄无声息的孩童,浑浊的眸子里滴出大颗大颗的眼泪。 分明一直觉得这人是累赘的。 他心里也是恨着他的,恨他的出现带走了自己青梅竹马的妻子,但是,他又是妻子拼死也给他留下的血脉,所以,他抱着身子已经冰凉的孩童。 像是失去了神智麻木的在大街上游走。 心里空荡荡的。 好像很难受,但又好像有些不知所措。 正当他漫无目的游走时,身后传来急促的呵斥声,“你还在这犯傻呢?孩子救回来的及时,虽说没气了,但好歹先去找小大夫试试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冰凉僵直的手指微动,搂紧了怀里的人,疯了似的往草庐跑。 小大夫,小大夫…… 儿子还有救,还有救的! ………… 姚蝉先是带人复习了下上次学习的知识。 提问了几个老者,知道他们确实是把这些知识点理解,背会了,才开始拿出教案,还有拜托吴大哥帮她做好的教具。 一个木头人。 一个光着脑袋,下身只穿着奔放简谱大裤衩的人。 这节课她打算教心肺复苏的知识。 急救嘛。 这种法子是最实用,还有最有效的法子了。 木头人身上被她用笔画了好些位置。 其实在她拿出来这个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她是要教大家开膛破肚,一个个还兴致挺高,但知道理解错误,人家是要教一种奇特,但看起来并不怎么拉风的浅显技巧时。 各个都有点萎靡不振。 姚蝉知道他们的心思。 但是面对一个个平均年龄是她双倍甚至三倍往上的老大夫,又不能过于严厉。 “别小看任何一个急救方法,关键时候,它们能帮咱们从阎王爷手上救人……” 嗯,黑了下脸,底下的人态度总算认真了许多。 姚蝉刚刚上手,演示了一遍。 “谁上来操作一下?” 她面带希望的望着大家。 但明显,对着这么个木头人,大家兴致有些缺缺。 哎,这种情况下,谁也不能给拉来一个真的呼吸骤停的人来啊。 都一个个的咋这么不配合。 就在她抓耳挠腮之际,外面嘈杂声音一阵高过一阵。 这又是闹什么?! 本来就有点小脾气,这会听到吵闹声,这种不快情绪达到了顶峰。 李逢春坐在最前面,见情况不对,自告奋勇说是去看看如何。 他背影瞬间消失。 他跑出去后,来人见到他,呼叫声越发凄厉,他撞开了门外拦着的人,跌跌撞撞的跑到他,凄惨的喊着他救命。 “快放下,我看看……”都是大夫,看见家属这种模样,几乎都会让人动容。 但是李逢春刚摸他脉搏,脸色就不好看了。 这孩子,这孩子分明没了呼吸啊。 “你这不是胡闹吗?” 他一开口,王啸就知道他不行。 当下撞开他,大声呼叫着小大夫救命。 只有几丈开外的距离,说没听见那是不现实的,很快,屋内那些人一股脑的出现了,姚蝉出来的稍稍晚了些,没能占据最好位置,但单从前面那几位长辈目露惋惜,让他节哀的内容。 王啸满目苍凉的眼神落到了姚蝉身上。 那种眼神像是要毁灭一切的疯狂暴戾。 猛不丁的同他撞上,姚蝉没忍住,吓的后退了好几步。 “你是小大夫,你一定有法子!” 他几乎是在大家都没防备的时候,猛的扑入到她前面。 他跪地抓住自己的衣服下摆。 咚咚咚的往下磕头。 额头满是血迹都仍旧在磕着。 “求求你救救他吧,他还太小了,他不该去死的。” 这话说的,但凡是人,但凡是活着的,谁又该去死呢? “你这人真的好没道理,就算是奄奄一息的人,你把他弄过来,我们群策群力,都尚且有本事一救,可现在都没气了,身子都快凉了,这又如何能救?” 那些老大夫看不惯,七嘴八舌的指责着他。 “你试试啊,你试试啊,是不是,是不是你记恨我每日羞辱叶端母子?好,我来道歉,只要他能活了,让我填命都可以,只希望你们能大发慈悲,救救他……” 人在极度丧失恐惧害怕时,是没有什么形象跟理智可言的。 像是溺水的人,只能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 他把全部希望,放到了姚蝉的身上。 “哎,你说,好端端的孩子,做什么要去捞鱼啊,这下被淹死了,就算是想报复那个不成器的爹,也断然不能使用这样的手段啊……” 人群传来唏嘘声。 姚蝉猛地抬头,什么? 是溺水?! 第四百九十七章 人工呼吸(下) “起来,起来……” 她推开前面挡着的大夫,蹲在地上检查着这个孩子。 跟龙凤胎相似的年龄。 摸他脉搏,摸他呼吸,确实已经是没了生命症状。 “溺水后多久救上来的?” 她说完没等到回应,姚蝉盯着他,语气急促道,“多久?!”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捂着脑袋,绝望的摇头。 姚蝉心里一咯噔。 哪儿有这样当爹的啊。 后续又问了几个问题,他全然是呆滞的,无法给她有效信息。 “把他拖走……” 一点用都没有不说,还专门在这干扰她。 李逢春会意,喊来俩帮手,捂着他的嘴,把人给拖走了。 “如果要是有相同的病例,要记得观察他刚被救上来时,是什么情况,如果是清醒的,鼓励他咳嗽就好,如果是神志不清,但是仍旧有脉搏跟呼吸。 首先要做的就是清理他口鼻中的异物,然后稳定侧卧位,这样有利于保持他的气道开放,也可以顺利的让他呕吐物吐出来。 最严重的就是这样,没了动作反应,外界刺激已经无法刺激醒他的时候,先做我先前跟你们说过得,观察五个呼吸如果还不行,就证明对方已经发生了心脏骤停。 接下来,就该是我们刚刚学习的心肺复苏了。” 如果说,刚刚利用木头人教习的一切,都毫无成效。 那眼下这个病例,就足够引起他们的注意了。 溺水者的心脏骤停,一般都是缺氧窒息的,是一种窒息性心脏骤停,这时候要给他做人工呼吸。 于是,在这些老学生们,以及他们的家属,后生,尾随着溺水父子赶来的那些好事者,在看见姚蝉下一刻的举动时,惊呆在了原地。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小大夫压额抬颌,捏住小娃娃的鼻子,然后竟然俯身向下,开始给他吹气了! 大家诧异的点上,倒没往什么旖旎遐想,毕竟这孩子太小了。 他们惊讶的是先前在镇子上听到的流言,前有翰林大学士得了喘病,求助无门的时候,是小大夫给他吹了口仙气,这才让人起死回生。 先前总以为传言都是不可信的。 但是眼下,眼下谁能解释下,小大夫在做什么? 她不是在给人渡仙气吗? 惊呼声此起彼伏,但姚蝉丝毫都没放在心上。 看着他的胸腹部有隆起,这代表是吹进去了。 先开始她在摆弄孩子身子的时候,可以给他们讲解,但是一旦开始,就没时间继续讲下去了,进行五次的人工呼吸后,马上要进行三十次的胸外按压。 为了让他们更直观的看到,她剥开小孩子单薄的外衣。 掌跟按压的位置是在乳头连线的中点,按压的时候,一定要保持双臂垂直,而且按压下去还要保持充分的回弹。 按压频率,按压深度…… 就算是换了个躯壳,这种印刻入骨髓的记忆还是忘却不了。 一下,再一下! 交握的手指冷的,疼的发麻,但她依旧没放弃。 一分一秒,时间逐渐过去。 别说这些奉她为神明的看客们失望了,就连带那些先前对她所讲知识万分痴迷的那些老大夫们,此时内心也有了稍稍的动摇。 不是怀疑她的医术。 只是在想,小大夫教的这个方法,是真的有效吗? 会不会…… “姚蝉,可以了。” 那孩子的面色还是没有丝毫的好转。 但姚蝉整个人已经持续了很长很长时间。 叶端摇头,不想让她再这么为难自己。 面对这些枉死的人,难受的除了家属之外,就只有无能为力的大夫了。 可惜,她充耳未闻。 “成与不成,都要尽力一试才可以……” 姚蝉神色紧绷,面色严肃,不去停手。 她并非无法面对失败,也并不是觉得一次救不活他们,会对自己形象有什么损害,她只是,只是不忍心这么好年龄的孩子,因为一次少不更事,就此长埋地下。 他跟弟妹的年龄一样。 还有好多东西没领略,没有看这世上的色彩。 所以,她为什么要放弃? 她不能放弃的! 周围的指点惋惜声越发的响亮,姚蝉手指关节已经发白,汗珠滴答滴答落到他的脸上。 终于,就在孩子爹都失望,想要把孩子遗体带走的那一刻。 小小的眉头皱起,他难耐的发出一声粗气。 紧接着喉咙翻滚的厉害,在众人还没回过神的时候,他歪头,被灌入的河水,已经被他吐了出来。 姚蝉急忙摆正他的脑袋位置,防止他被水再呛着。 小小的孩童身子因为呕吐,剧烈的颤抖着,他趴在地上,直到吐到不能再吐的时候,才发出清醒过后,帝一声清亮的啼哭。 姚蝉坐在地上。 身子犹在颤抖。 刚刚用力太多,加上情绪紧张,都有些脱力了。 不过说真的,还是坚持下来了。 如果真的放弃的话,未免太可惜。 孩子的哭声像是讯号,这种震撼足以让人惊愕。 在孩子父亲还没挤进来的时候,先前围绕着的那些大夫们,已经争先恐后上前,挤着要给他把脉。 脉搏有了,虽然微弱,但确实是有的。 呼吸也有了,虽然细微,但确实是在喘气。 这太神奇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只压着几下,再往嘴里吹口气,人,人就活了? 以前是知道她本事不小,名声在外,但是听着那些带有主观思想加入的谣言,跟亲眼目睹了这种神迹,还是有区别的。 还说她不是仙人,不是仙人的话,那这一切又怎么解释。 当下,一双双满是希冀的眼神,直直落到她身上。 姚蝉稍稍一想,倒也能猜想到他们什么想法。 看着几丈开外,因她先前过于着急而带出来的那个木头人,看着它简单的眉眼,可怜的姿势,低低的叹了下气。 要是它有生命的话,这会怕是要跳起来,对这些不认真不听话的徒子徒孙们拳打脚踢了! 什么意思哦。 是个没感情的木头人,就可以忽略了它当模特的付出了吗? 是个木头人就可以眼里没它了? 同样的手法,同样的节奏,同样的功效,用到人的身上,这种本事就成了化腐朽为神奇的。 放到它这个没感情没思想不会说话的木头上,就,就啥也不是了? 早知道就该给他们诈尸一下,好证明这本事的厉害! 此时的它孤零零的躺在泥地里。 飘零的落叶落到它的身上,脸颊上。 那些人还不知道把他扶起来,好好擦擦它身上的污迹。 真是,真是气死木头啦! 第四百九十八章 看戏 孩子爹看着哇哇啼哭的孩童,如在梦中,久久回不过神。 等被人催促着赶去时,手颤抖的摸着孩子的面颊。 大悲大喜下,他整个人的神色都有些不太清明。 等真切感受到孩子的眼泪砸在自己身上,他理智也回来了。 或许是因为过于恐惧,他扯着还在受惊中的孩子,二话不说就打他屁股。 “谁让你去河边玩的!谁让你去冰面上捞鱼的!以前跟你说过多少回?这次不是运气好些碰到小大夫了,你小崽子就要跟你那短命的娘一起去地下团聚了!” 揍孩子的事不少见。 但孩子刚从鬼门关出来就这么对待的,那还真在少数。 当下有人看不惯,就开始职责他。 “要不是你整天喝那驴尿,不管孩子吃喝,这么大点的孩子能去捞鱼吃?” “要说挨打,最该打的是你才对!” 一时间,指责声纷至沓来。 他们说的也是有道理的,王啸跪坐在地上,看着浑身湿透,想哭不敢哭,像是被抛弃的小兽一般的儿子,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巴掌。 打了一个不过瘾,又连续打了好些个。 就在他还再打自己的时候,一个小人抱住了他。 “爹,我错了,我再也不去河边了,你别打自己了,别打了……” 王啸抱着湿哒哒的小身子,想到以前做过的一切,声嘶力竭的哭了起来。 这幅模样是挺感人的。 但是小孩子身上湿着,加上她还要教学,这人实在不合适呆太久的时间。 “带孩子回去,吃点热乎的,喝点姜汤去去寒气,让他暖和一点,虽然十有八九要生病,但也不必过于担忧,到时候再来找我就是了……” 男人抱着孩子连连颔首。 临走前,朝姚蝉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朝她磕完后,也没起身,又朝叶端所在的位置,同样磕了三个响头。 随即抱着孩子离开。 姚蝉捡起地上的木头人,抱着走到叶端跟前,略有点好奇询问,他为何先前跟他作对。 “他媳妇当年是难产死的……” 一番话没头没尾。 “当初我在场……” “是产妇情况太复杂严重,你没能救回来?” 叶端摇摇头,“我没有进去,你也知道,我是个男人……” 他的口气极轻极淡,但是姚蝉却听出那股无能为力跟深深的挫败。 他没进去,只四个字,她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态。 一个活命的希望摆在面前,因为世俗目光,产妇丈夫却没让他进去,从而导致生命逝去。 人都是爱幻想的,想着如果他进去了,如今会如何,是不是那人还会活着。 一家子会不会和和美美的在一块生活。 尤其是在叶端救活别人后,这种懊恼愤怒,更是折磨着男人。 恨他当初不坚定,恨他没强硬进去,恨自己太胆小。 久而久之,这种情绪就演变成迁怒。 虽然这恨意莫名其妙,但毕竟恨别人比恨自己容易的多。 自欺欺人这么久,今日倒是想通了吧。 姚蝉看着那些人远去的背景,深深叹息,啥时候家属们能改改这种思想就好了。 “进去吧……” 她拍了拍叶端的肩膀,示意他回去继续学习。 有了先前那个例子,一个活生生溺水孩童死而复生,这种效应,比什么夸大其词的宣传都要好。 当时还一个个心不在焉的。 这会就差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大家学习热情是从来没有过的高涨。 姚蝉也是本着趁热打铁的心思,把什么时候用心肺复苏的情况都教了,这个还不算,既然都对人工呼吸这么感兴趣,那索性一起教了算了。 可是这就苦了那些老大夫们。 往日一个个架子端的厉害,这会知道要给人嘴对嘴吹气,枯成干巴巴的老脸上,也多出了一丝红润跟羞赫。 “先前我演示过几次,要领都已经说过了,接下来就是你们亲自操作了,从现在开始,四人,或者是六人一组,分别演练,等到下课前我来检查,决定胜负……” 唉声叹气不止。 好些老人面面相觑,眼神期盼想让她改一下主意。 可惜…… 她是铁了心的。 “胜出的那个队伍,有特殊奖励啊……” 姚蝉笑笑,深藏功域名,搬着小凳子到门外,听着里面的羞涩交谈,优哉游哉的晒着太阳。 期间数道身影犹豫的走到门口,见到旁边拦路的姚蝉,又哭丧着脸回去。 一整天,屋内的唉声叹气,低声争论,恶心干呕声此起彼伏。 等到晚上验收的时候,那些老大夫们都没了精气神。 不过,嘴上嫌弃,实际考验结果还不错。 把这次小节发给下面众人,又叮嘱他们复习上次教习的,下次来场小考后,不顾他们可怜巴巴的视线,欢快离去。 ………… 传言流传速度之快。 已经超出她的想象。 只是不到一天的时间,整个镇子上就流传出她给人渡气,把人救活的那些流言。 传言之所以成为传言,除了速度传播快之外,还有内容夸大其词的特点。 因为她救人手法特殊,姚蝉的来历也被人杜撰了许多版本。 比如说她不是凡人,是天上太上老君的徒弟,因为炼药的时候打盹,炼坏了药,这才被贬下凡,成了一个命途多舛的小大夫。 还说她自己本身就是个仙女什么的,因为看不惯人间百姓被疾病缠身,所以故意下凡来指点迷津。 还有人说她是啥星宿之类的,这次就是为了跟爱人历三世情劫,故意托生的。 这些人想象力丰富,让人简直叹为观止。 只不过三四天的光阴,说书的,还有戏班子,都已经开始排戏了。 虽然里面的主人公不是跟她一个名字。 但是对方把她名字换了个个,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 姚蝉当时不知道,等到戏都排出来了。 “怎么,要不要跟着去看看?” 姚蝉好不容易休息了,又听见诸多流言,在家里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走来走去,停不下来。 二婶见她纠结,就提议了一句。 算了,都魔改到这份上了,去看看也无所谓。 姚蝉伪装了一番,跟着二婶,还有龙凤胎,去了戏院。 外面的牌子上写着天外情缘。 上面的女主人公的名字,赫然是她名字反过来的。 她稍稍耽搁了下,就被后面同样来买票的姑娘们催促了几遍。 二婶拉着她进去。 戏园里人满为患。 她们在人群里穿梭了好久,才找到稍稍靠前的位置。 这时候,茶博士不停的在人群里游走。 还有下人招呼他们可否需要茶点瓜果之类的。 姚蝉要了些茶跟瓜子。 “这里这么吃香?” 她左右张望着。 二婶点点头,“这还是我托师姐帮的忙,不然这一票难求,咱们决定的那么晚,怎么可能拿的到呢?” 姚蝉心事重重的点点头。 还再要说话时,密集的锣鼓声响起。 第四百九十九章 戏中人 “嘘!” 四周传来劝阻声。 来都来了,姚蝉打算好好听戏。 可能是主人公是她的缘故,里面弱化了救人的情节,着重描写了他跟其中的冤家,同样被贬下凡的一个大将军,恩怨情仇的戏码。 因为涉及到过多的情情爱爱,等戏班子开演的时候,那可真是一票难求。 买票的多数是闺阁的少女少妇。 谁说古人含蓄内敛。 那一个个的小词,那一个个剧情,那一个个含羞带怯的小眼神,让她羞耻的脚趾头都缩起来了,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尤其是那故事里有输血的环节,当初写戏的人不懂血型之类的,但是不妨碍人家为狗血而狗血。 啥输液管的,不考虑。 血型,抛之脑后。 只是把一根红线当成了输血的纽带,在那大将军被捅了肚子,血液流干的时候,一个酷似她打扮的姑娘,毅然决然的把自己的血,全都输给了对方。 最后奄奄一息的时候,英俊骁勇的大将军醒来了。 把她抱在怀里,凄凄惨惨唱了好些内心独白。 反正就是错过,没能珍惜的肺腑之言。 姚蝉躲在角落,期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呼吸急促,她胸口憋闷,险些呼吸不上来。 偏偏这写戏的也是有点本事,知道啥叫悬念,知道啥叫欲扬先抑,知道撒狗血的精髓,在这礼教甚严的年代,唱出了这么一出风花雪月,离经叛道的爱恨情仇。 “荒唐!” 姚蝉看的尴尬。 在最后一刻没忍住拍了桌子。 顿时数道视线,不快的落到她身上。 还好,还好她看戏的时候伪装过的,不然小大夫亲自去看同人戏曲的消息,怕是今晚就能吹遍镇子上各个角落。 “你又不是当事人,怎知这不是真的?” 好些待字闺中的小姐们,对她怒目而视。 这可有嘴说不清了。 偏偏这时候,上半场完了,最后一幕就是在他们怀抱在一起,那蝉瑶生死一线,手无力垂落到地上,在昔日误会她的爱人撕心裂肺,懊恼万分时。 落幕了! 这可好,这一刻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指责声。 这地方是呆不下去了。 姚蝉也不顾二婶他们了,气哼哼的要出门。 这时候说来也巧,刚出去就同一个略带眼熟的人打了个对面。 这不是…… 姚蝉后知后觉,这戏院不是吴家的吗? 吴遮家里垄断了这十里八乡的冷饮店的生意,但是因为那生意只是夏天吃香,冬日关门,所以他就弄了戏院。 平时哪个大户人家做喜事,孩子满月,娶新妇,老人过寿等等,都会包场,如果没有喜事,外来的戏班子会租下演戏售票。 届时班主跟吴家一起分钱。 对啊,她咋忘了这回事啊。 “吴大哥!” 姚蝉上前喊住他。 吴遮停下脚步,看着打扮严实的姚蝉,有些不解。 姚蝉赶紧摘下面上的薄纱。 “姚蝉?” 他面上出现了惊喜,但很快又闪过羞赫跟惭愧,看来他并非不清楚这件事。 “你来,为何先前不透个信儿,我好给你安排一处安静视野好的包厢……” 他视线躲闪,不敢直视姚蝉。 姚蝉抱胸道,“吴大哥,你不厚道啊,这种情况你怎么能瞒着我呢,这要是继续唱下去,怕是我往后都别想嫁人了……” 吴遮摆手,“言重,言重了,想娶你的快排到城门口了,怎会嫁不出去,当然,我也清楚这事有些不厚道,这几日正想找你商议一下,看是不是给你一成分成……” 姚蝉执着的面色变了。 她放下手臂,佯装不在意。 “真的?” “是那戏班老板说的,只要你不追究,继续让他们唱下去……” 姚蝉心中的天平疯狂摇摆。 “那这不是损害吴大哥的利益了?” “我只拿二成钱,影响不大,我主要的进项是这些茶水点心瓜果,无需在意我。” 姚蝉豁达点头,笑容满面。 连续嗨嗨嗨了几下。 “那有何不可呢,那里面的女主人公是蝉瑶,又不是我姚蝉,可对? 爱咋演咋演,不过说真的,这里面有好几处医疗知识不严谨,改日你做东,让我同那编戏的人见个面,我们好讨论下细节……” 这岂止是不在意了,这是把自己也给推出去了啊。 “那敢情好……” 于是,来时还绷着脸的她,归家的时候,已经是笑容满面了。 祝月兰忘了看戏时津津有味,欲罢不能的情况了。 想起先前她愤怒的表情,跟着骂了几句对方不厚道的事。 意思意思的同她同仇敌忾呗。 可不能说自己也是感动的。 “哎……”姚蝉拉长音的同她开口,“人家也不容易,都是为了养家糊口,咱们心胸要宽广些,别坏了人家的营生不是?” 祝月兰目瞪口呆。 这变天了吗? 人的转变怎么能如此之快? “二婶,快些回去啦,再买些东西,晚上回去吃锅子啦……” 人嘛,哪儿能跟钱过不去啊? 啥,面子? 面子值几个钱啊! ………… 枝头的麻雀,轻轻地落到干枯的树枝上。 呆头呆脑的,把鸟喙伸到翅膀下,连啄好几次。 这时,游廊上有脚步声袭来,那些灯笼被碰撞,光阴摇曳,吓得先前的鸟雀一哄而散。 紧接着。 房门上响起。 那扇门开后,一个家丁打扮下人弯腰进去,恭敬的把那封信递上后,又脚步轻轻地退下。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了那信封。 看到上面熟悉的落款时,极淡的面容上,一时间洋溢出温暖的笑容来。 他迅速撕开上面的信封,小心翼翼的把那封信倒出来。 正要拿起观看时,略一犹豫,健步到书房一侧,认真仔细的洗好手后,才虔诚的捧起信笺。 “近日很好,并招收好些年迈弟子,最近正在教习她那奇怪的救人方法,其中有一项要嘴对嘴渡气,下面徒子徒孙不敢违逆,各个面如土色…… 敢怒不敢言。 教习内容,我等不可进入,不知具体,但时刻能听见里面呕吐干呕声不断。 近期各戏班子争相演出小大夫为原型的戏曲,先前小大夫极其生气,后不知为何,甚为开心,靠线人打听,好像还入股其中,大收钱财……” 年轻的男人面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不敢看的太快。 只有短短的三页纸,只稍稍不留神,就会看完。 摩擦着上面的字迹,脑袋里似乎出现她鲜活的画面。 很快,很快就会再见了。 前面的内容已经看的差不多了,他不舍的翻到最后。 脸上的笑容散去,他坐回到椅子上,看着信的最尾端,“小大夫最近结实一年轻男大夫,年龄相仿,长相端正不俗,数次同进同出,相谈甚欢……” 、 第五百章 相亲 薄衫替换棉袄,枝头绿意繁茂。 眨眼间俩月已过。 冬日的萧条彻底散去,春末夏初,天地万物又恢复到生机勃勃的样子。 翠绿葡萄藤蔓下,一把小巧精致的团扇盖在酣睡姑娘的脸上,纤细的手臂垂落地上,一副岁月静好模样。 睡得正酣之际,垂落的手掌传来湿漉的感觉,饶是睡梦中,还是吓了她一跳。 姚蝉惊坐起,手中团扇落地,那只黑白分布均匀的小狗见她醒来,摇着尾巴欢喜的在她面前直转圈圈。 见她视线投来,欢喜的趴在地上,露出粉嫩的肚皮让她揉搓。 说来也是奇怪,姚蝉最怕就是狗,就算家里养着,平时也不多接触,像是喂食还有清洗之类的都是龙凤胎来的。 就算如此,它最黏的还是自己。 真真是邪门。 这俩月好吃好喝,原先狗崽褪去肥嫩外表,或是因为步入到尴尬期,长大长高不少,但瘦巴巴,有点尖嘴猴腮的模样。 姚蝉起身舒展了下身子。 小狗爬起来蹭她腿,嘤嘤嘤似是委屈。 敷衍似的摸了它脑袋下,示意它自去玩。 见它似是要跳上自己刚才小憩用的胡床,赶紧把它抱了下来,这胡床可是别人送她的,价格不菲。 这玩意可不是谁家都能拥有的。 胡床,别名也叫交床、交椅,是一种可以折叠的轻便坐具,类似马扎的功能,但入座的面并非木板,是可卷折的布,两边腿可以合起来。 分量不重,但是支架是用金属或木头做成,承载人体重量的那面是结实的布料。 有点类似是现代的躺椅。 好点的胡床做工考究,躺上舒服,携带轻便,是最近她的新宠。 “你啊,自己玩,别给我添乱。” 教习了有段时间了,累并快乐着,日子过得也算惬意。 唯一让人叹息的是,藕粉生意随着天气逐渐变暖,彻底停工。 那边一停,藕贤阁那边就暂停了进项。 收入锐减,谁能开心。 但是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名人效应,她还能收点‘版权费’,这俩月她的同人故事大获成功,每天有不少外面镇子的人慕名而来。 所以,一个月下来,她大概能拿到二三十两的外快。 不过这种生意也不是长久之计。 等这阵风过去了,新的热点出来了,她就要被打回原形。 跟二叔三叔商量了下,要为以后做打算。 他们从藕粉那尝到了甜头,也想着冬天继续干下去,如果想提高产量,就不能只靠山寨那几个天然湖泊。 他们私下也得再开拓新地方。 思来想去,还是包下几个湖泊池塘比较合适。 藕是一年生植物,一般从五月份开始生长,湖里本身有野生荷花最好,不多的话人工种植,到时候池子里种藕再养鱼,怎么看都是挣钱营生。 趁着今天她难得空闲,叔侄几人打算实地考察下。 去年到前俩月藕粉销售期,她粗粗的算过笔账,抛去人工原料房钱,分成到手,大概有二百两的银子。 这是她单人到手的。 算上钱家上次给的不菲诊金,如今手里差不多三百两了。 二叔三叔手里没她多,但差不多也有一二百两。 租湖或者是买下的话,范围不会太小。 乱遭遭想了一堆,时间已过了一刻钟,回过神,瞥见还蹲在地上同小狗嬉闹的龙凤胎。 去年时候,担心他们年龄小,也没安全感,就没送他们去读书,但是又不能一直纵容他们不进学堂。 眼下玩的都要疯了,再不管束,岂不是要成小霸王了? 买湖的事敲定后,就立马在镇子上给他们找名师教导。 “二叔他们都要来了,还墨迹呢?” 姚蝉催促他们快收拾。 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俩孩子正手忙脚乱收拾的时候,大门被人推开。 姚蝉抬头,见到的就是姚青河夫妻面带拘谨的进来。 还未说话,就瞥见了跟在俩人身后的,一个高高大大的年轻后生。 他头上绑着方巾,身上穿的也是白鹤书院的学子服,身形如玉,眉目俊朗。 猛不丁的撞入眼帘。 竟然姚蝉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是…… 那年轻人被姚蝉视线打量,脑袋越垂越低,面上也露出几分红霞。 “咳咳……” 姚青河见状不对,假意咳嗽提醒她。 姚蝉收回视线,很好的掩饰掉面上的尴尬,故作镇定询问来人是谁。 “就是,就是一个熟人介绍的,他说久仰你的大名,加上稍通医理,碰上了难解症状,就想着跟你请教一下……” “哦,原来如此。” 既然慕名而来,断没有撵人走的道理。 可是他们都已经跟人约好要去看湖,这会就有些微妙了。 “那什么,要是不嫌麻烦的话,边走边说?” 对方也没异议,脸颊挂着一抹羞红跟她们出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谈论甚欢,讨论的也都是医理上的话题,但是说着说着,就不对味儿了。 这年轻人多数都在介绍自己,说如今自己也是有功名在身,是个举人,还把自家良田多少,家中人员有谁,全都一五一十交代了。 就算姚蝉再怎么迟钝。 此时也不可能听不出对方何意。 再看看二叔,还有祝月兰。 他们俩对上自己视线,躲避的那叫一个快。 得。 这哪儿是切磋,明摆着是相亲的啊。 原先还算热烈的氛围,此时变得冷清了许多。 一行人走在田间地头。 湿润的朝雾迎面扑来,青草的香味掺杂着不知名野花的味道混合其中。 “我……” 身后几人逐渐跟他们拉开了距离,似乎是要把空间留给他们。 姚蝉忍不住轻声一笑。 “你,你笑什么?” 小大夫的名号谁人不知,自己以前也是得过她恩惠,当年在书院,如果不是她及时开口,又采取措施搭救,他没那么好运幸免一难。 不然他的坟头草都快几尺高了。 原本以为此生是没机会同她这般人物有交际。 但谁知…… 此时她笑了,笑靥如花,像是朝霞万丈,直射自己心间。 他不经意见就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这么纯情的年轻人,也不知二婶他们如何找到的。 第五百零一章 省元 “没什么,就是家里人唐突,我有些过意不去而已……” “不,不,唐突的是我才对。” 因为她没那种心思,所以相处起来十分坦然淡定,但对方就不这样了,面红耳赤,额头虚汗不止,看的她想笑,却又怕唐突人家。 正当她思忖着该如何委婉开口,结束这场闹剧的时候。 村口处,传来热闹的敲打声。 二人循声望去。 姚蝉还不解其意的时候,那年轻人倒是面露惊喜。 “这是官府报喜的人来了!” 报喜的人? 刚开始有些不解其意,但稍稍思忖片刻,她就明了。 这种场面。去年她有幸见到过一次,不过那次是邬易得到举人,可是这次…… 整个村子,好像就只有他一人是举人吧? “这几日就是放榜的日子,小大夫,这是省试出结果了!” “哦” 姚蝉不知为何,心思有些微妙。 那年轻人超前跑了几步,发现她没追来。 又高声催促她快些来。 正常来说,科举三年一轮,省试是解试过后第二年春天的一二月份进行的,但是去年不是临时开设的恩科吗,所以省试就推迟了几个月。 算下来,确实是结果该出来了。 姚蝉心底有个模糊的猜测,但是不敢确定。 直到她被人带着,跟那些村民一起到路上的时候,心底的诸多猜测,也得到了确定。 依旧是去年来报喜的那些人。 看到姚蝉的时候,这些人不知道他们中间的瓜葛,纷纷朝她道喜。 “小大夫,恭喜恭喜……” “喜从何来?” 她看着周围的视线,镇定询问。 “小大夫还不知情?邬解元此次省试得了第一,现在不该说是解元,而该尊称是省元了……” 周围围着的人不少。 听见省元字眼时,纷纷倒抽冷气声。 解元是当初乡贡第一,省元又是如今省试第一。 要知道这么短的时间,能达到这么高的成就,是一件多么令人惊讶的事。 各地举人汇集京师,那般卧虎藏龙之地,邬易他竟然考到了省元! 邬家的祖坟是冒了青烟了吧! 姚蝉有些回不过神,第一名,他真的做到了。 那些报喜的人没发现她神色恍惚,还要朝她恭喜,这会路边出了好几个妇人,打着呵呵簇拥着将那俩官差带到别处。 简短的跟他说了两句他们已经和离的事。 面带喜色的俩官差愣住了。 脸上出现遗憾歉疚惊慌神色。 虽说小大夫自身也很厉害,但在他们观念中,女人迟早要嫁人,男人的身份关乎着女人颜面跟地位,这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那邬省元是人中之龙,哎,咋就和离了呢? 可惜,太可惜了。 当然,有类似想法的不在少数。 只是大家没明显表露出来而已。 但是大部分人,都是同情她的。 热闹欢庆气氛,因为她的出现,变得尴尬沉默。 嗨,这又是唱哪出啊。 余光瞥见邬家好些熟悉的晚辈面孔,扶着叔公过来,姚蝉豁达的道贺,“他这般辛苦,有这等成绩也是应该的,天道酬勤,还希望咱们村其它读书的学子,以他为榜样,衙差大哥,你们忙自己的,我就不打扰了。” 她有啥好埋怨的呢? 毕竟当初都是约定好的。 这会离开不是怕面子挂不住,而是担心叔公他们看见自己,联想起不好的回忆,再对她产生愧疚情绪。 大喜的日子,何必给人添堵呢。 “姑娘,姑娘……” 姚蝉离开,那个同她相亲的年轻人,紧跟其后。 或许因为同是白鹤书院的学子,他面上带着与有荣焉的欢喜,雀跃之际,不停表达着自己的喜悦。 “夫子说,我今年下场还缺些火候,想让我推迟一年,明年下场,小大夫,我这人愚笨不假,但韧性十足,夫子说,我以后得官身并不难,我心悦……” 虽然第一次见面就直抒胸臆有点唐突。 但他打听过,小大夫极为喜欢坦荡之人,所以要一鼓作气的将倾慕说出。 “你,我,这不太……” 姚蝉放慢语气,想着用什么不伤人,还能维护他自尊心的话语,来委婉告诉他,自己对他的抱歉。 只可惜,抱歉的话语还未出口,就被急促的马蹄声打断。 硕大的马头瞬间移到书生身后,来人意气风发紧勒缰绳,居高临下的看着二人。 “适可而止吧你,你视之榜样,就那个刚得了省元的男人,都入不得她的眼,难不成你以为她能看得上你? 还大言不惭说自己能考取功名,大话不少说,我听得都牙酸,小子我劝你一句,等你考上功名了,再来诉说衷肠吧!” 来人一身裁剪合身的华贵衣物,墨发高高扎起,发丝随性的垂在额前,整个人带着不可违逆的贵气。 年轻书生被突如其来的骏马吓的不轻。 一屁股坐在了田垄上。 姚蝉认出他后,呵斥他。 “哎,你做什么吓人家……” 姚蝉赶紧扶对方。 但不知他是被来人吓着了,还是真的自愧不如,顾不得清理身上的泥土,惭愧的朝她鞠躬致歉,紧接着一溜烟跑了。 等他消失在眼帘后,姚蝉彻底松了口气。 可算是走了。 虽然乐见其成,但一码归一码,他这么冒失,该有的训斥还是要说的。 “秦宗,你闹什么!” 好些日子不见的人,再次相遇,他变化良多。 以前还带着几分圆润的脸庞,此时坚毅了许多,下颌线明显,五官线条流畅了许多,这样的变化给人,他一瞬长大了好多的感觉。 反正跟以往的少年相差极大。 似乎是很满意她的表现。 秦宗从马背上跳下。 嗯,不光是五官变了,这下个子也拔高了,走到自己面前,她都得仰着头看人了。 “看什么?我说的不对吗?不过姚蝉,好些日子不见,你怎么又低了?变得跟个小鹌鹑一样……” 他伸手在她头顶上比划了两下,紧接着毫不顾忌仰头大笑起来。 可真是气死她了。 不过这次还没等到她反诘,腰上就多出一双大手,在她惊呼声还未喊出口时,那人已经把她举到马背上。 在紧跟着赶来的二叔他们惊讶的眼神中,也翻身上马,夹紧马腹,带着她离开了这块地方。 第五百零二章 重金利诱 姚蝉吓了一跳。 死死抓着马鞍,感受迎面吹来的春风,闭着眼呵斥他做什么。 虽然她是不爱看那些好事者惋惜同情的眼神,但她更不想成为村子里的话题人物啊。 他当着那么多人面带走自己,她能想象得到,回去后等待她的是什么流言了。 马儿带着俩人跑啊跑,跑啊跑。 终于跑到一处油菜花盛开,人烟稀少的地方。 秦宗勒紧缰绳,控制着马儿速度减慢。 确定马停了。 姚蝉抱着马脖子,两腿发软的从上面爬下来。 还未开口,就已经蹲在那干呕了好几下。 马匹跑的速度太快了! 秦宗看她模样,猜到有些过分了,歉意的靠近,却被人阻止,所以等姚蝉再抬起头时,面对的就是一张担忧的面孔。 见她大好,秦宗的脸上洋溢起笑容。 可惜还没等到上演相见欢,就被她花拳绣腿‘招待’了一番。 在外面不可一世,人见人惧的酒监大人的亲孙,此时哪儿敢还手,抱着自己脑袋不停躲避她攻击。 “你也就敢欺负欺负我了,我刚说的不对吗?你要真看上他那才是眼瞎呢,我跟你说,读书人全都是薄情之人,你跟他好,那还不如跟我好呢……” 揍他的力气小了一些。 以为她是想通了,得意的笑还没挂在脸上,更密集的击打就安排上了。 “好好,我错了,错了!” 再打下去他哪儿还有面子啊,连连求饶。 姚蝉这时候也打累了,也就借坡下驴,停下了手。 整理了下自己头发衣服,居高临下道,“你不在你地盘上呆着,来我这添乱做什么?” 此时姚蝉刚打过人,粉面桃腮,气喘吁吁,她长得好,唇红齿白,睫毛忽闪忽闪,又长又翘,中间的那颗瞳仁,黑黑圆圆,因为呕吐过的缘故,亮晶晶的泛着晶莹的水光。 搭配着如今她未出阁的姑娘打扮,真让人移不开眼。 他盯的时间有些长。 姚蝉狐疑的视线望来。 他赶紧咳嗽一下,缓解先前的异样,“找你自然是有正事的。” 他把来意说了下,其实也不怎么复杂,她是大夫,找她的除了给人看病,好似也没旁的事了。 “不过我家这姨奶奶情况特殊些,身子受不得长途奔波,怕是得请你过去一趟了。” 他说完有点犹豫。 其实姨奶奶不能来,年龄稍大一些,是一个原因,更主要的是她的身份。 这人的身份不允许她奔波来求医。 但是他也担心。 毕竟姚蝉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方圆这些地方,谁不知道小大夫的威名。 让她过去,长途跋涉,人家不乐意咋办。 左右为难…… 姚蝉抬头看他,对方撞上她的视线,紧张的攥起拳头。 “诊金可高?” “高啊,那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那行吧,我回去考虑一下,钱到位,啥都好说。” 最近日子过得实在平淡,加上邬易他又争气的考上了省元,不出意外的是,最近一段时间,街头巷道流传最多的就是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 虽然解释清楚了,也说明他们之间是合作关系。 但人的思维多发散啊。 正巧最近戏班子排演的她跟那个大将军三生三世情缘故事刚刚落幕。 她可真怕过两天就出最新的,关于她跟邬易之间的话本子。 惹不起,惹不起。 秦宗也没想到会这么容易,见她同意,喜笑颜开,那双手臂又跃跃欲试,还好被她及时躲过。 艰辛的爬上马背,见下面那人还要跟着上来。 一脚把人踹了下去。 秦宗本身混的厉害,但也不敢在她跟前使少爷脾气,只好牵着缰绳,委屈又懊恼的在一侧给她当牵马的小厮使唤。 俩人赶到姚家。 见到的就是坐立不安的姚青河夫妻。 怕她为相亲的事生气,也怕她因为听见邬易得了省元而遗憾难过。 不过进门,见她笑容满面的。 当时也放下心来。 “姚蝉……” “不管这次你们是什么渠道找到的那人,事都过了,我就不追究了,要是再有下次,我就不是心平气和跟你们谈论这么简单……” 姚青河连连点头,其实刚刚应承下来他就后悔了。 但是见那个后生着实优秀,又每一处都符合她的审美,这才硬着头皮撮合。 她没生气,自己也算松了口气。 秦宗他们也认识,此时热情招呼他之后,又略带不解的询问他的来意。 “就是请她去外地出诊一回。” “出诊啊?那也行,是去定州你家吗?要去几日,我好给她收拾行李……” 祝月兰也有相同心思,想让她出去散散心。 姚蝉喝着茶水,看着他,有着相同的疑问。 “不,不是去定州,是……”他看着对面几道视线,心虚道,“是去汴城……” 姚蝉嘴里的茶水没忍住,一下全都喷洒出来。 “什么?汴城?你刚怎么不说!” “那你也没问啊!” 不知她为何听见这个字眼这么激动。 被她喷了一脸的秦宗也有点委屈。 姚蝉在原地转悠了好几圈,愁眉苦脸。 如今这个时代的科考制度是,先乡贡,后省试,省试结果成为取得殿试资格的参考。 只有殿试合格,才能称为“登科”。 也是三级考试中最高的一级考试。 全国学子的精英都汇集在那,由此来划分成绩。 简而言之,也就是邬易,新得的省元,也会出现在那里。 她本意是远离邬易生活过得地方,避开共同的熟人,不想被沦为话题人物,但这并不代表着,她要奔赴到那,见到正主儿啊。 “我不去,我不去……” 打定主意的她,一个劲的摆手。 “双倍诊金……” “这不是诊金的事……” “五倍诊金……” “都说了不是钱的事了,我还得给下面的大夫们授课呢……” “十倍,十倍行不行?” 姚蝉闭眼,白花花的银子,金灿灿的金子,像是长了翅膀似的在眼前直飞。 她爱财不假,但是是有底线的。 “十五倍,十五倍你去不去?” 过分了越来越过分了! 她捂住心口,叫住了还要继续抬高的秦宗,“别,别喊了,我去,我去还不行?” 这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不按常理出牌啊。 她到底是个凡夫俗子,到底还是为金钱折腰了。 姚蝉唾弃自己的时候,还不断安慰自己,不就是去个汴城吗? 汴城那么大,那人又紧张的筹备殿试,肯定没时间出来晃荡。 所以,他们压根不太可能见的上面嘛。 毕竟,毕竟世上没有那么巧的事嘛。 第五百零三章 进京 汴城跟青山镇相隔并不算太远。 走官道,赶路急些,差不多二日路程,如果走水路,过运河的话,是一日半的路程。 古人交通不便,出门一趟花销大折腾多,除了做生意跟去外地求生探亲外,很少有人口流动。 姚蝉既然决定要去,自然要跟秦宗商量一条合适的路。 结果就是水路比较合适。 既能避免长途奔波,又能欣赏下沿途春日风光。 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 当姚青山在藕贤阁里哄着龙凤胎,焦头烂额的时候,院门被人从外面拍响。 他抱着啼哭不止,一个劲跟他要姐姐的姚月秋,艰难的打开房门。 借着门外垂挂灯笼的模糊光芒,他看清了来人。 还未开口,正在抽泣的姚月秋就委屈的喊了句姐姐。 姚蝉被宽大的披风遮挡,有气无力的叫了句三叔。 姚青山侧转身子,招呼几人进来。 夜风吹来,姚蝉披风帽子滑落,那张苍白毫无精神的面孔,明晃晃的落入他视线中。 走时候还精神焕发,这才俩时辰,怎就又回来了? 尤其是她这会一脸倦怠,虚弱不已的样子,更让人心生担忧。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抱起想去找姐姐的小侄女,他叠声问道。 秦宗扶着面无人色的姚蝉进屋,对上他焦急视线,叹气,“别提了,刚上船还好端端,有说有笑开心的不行,谁知没过多会,就晕船了。 本想着是刚上船有点不适应,想着缓缓就好了。 可走了一个时辰,就吐了两三回,按着这个吐法,等到汴城了,她人也没了……” 姚蝉此时脑袋还在晕。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毛病呢。 又不是没坐过船。 但估计是时辰短些尚可忍受,长了就不行了。 这过去一个时辰,返回一个时辰,她前后吐了数回,就说现在吧,都坐下了,但还是晕乎,整个人天旋地转的。 他们交谈声不算大,但却像惊雷一阵阵的劈在自己头顶上。 她又干呕了几下。 “快扶她去休息吧,水路不能走,等她缓过来了,就走官道吧。” 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 你说要走的了吧,后面就没啥事了,可眼下去而复返,要面对的就多了。 本来这次过去,就没打算呆太长时间,加上去的地方远,姚蝉自然就没想着带龙凤胎。 本打算偷偷一走了之,这样即使他们发现了,闹腾吧,充其量就闹一半天。 可谁知她晕船,现在去而复返,俩孩子见到她回来了,高兴之余,也有些害怕,怕被她丢下,所以就连睡觉的时候,都抓着她衣服不松手。 修养了两日,那边又催的紧,实在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想甩开龙凤胎偷偷上路,那也是极为不靠谱,没办法,最后只能带他们俩过去了。 还好路程只有两日多,加上秦宗准备的马车豪华,车厢内又铺满了厚厚的褥子,准备了上好的点心瓜果。 也能让他们在路上舒服些, “姐姐,快些,快些……” 姚月秋穿着新裁剪的春装,扎着俩花苞头,发髻上垂落两条粉色的丝带。 搭配着她圆滚滚的脸,圆溜溜的眼眸,整个人跟个糯米团子似的惹人喜爱。 要跟姐姐出远门了,她欢快的像只百灵鸟一般。 在她叫完后,另一张故作严肃的小脸也露了出来。 姚子安伸出头,虽没说话,但是脸上的急切,也是那般明显,两只大眼,就差说话催她了。 “你啊,惯会疼孩子。” 二叔把包袱还有她药箱递给她时,叹气道,“不就是哭两回吗?哪个小孩子不得闹一会?偏你心疼他们,非要把他们带走,这一路上麻烦不说,孩子还受罪。” 修整之后,姚蝉恢复成常人模样。 见二叔絮叨也不恼,接过东西后辩解,“那不是俩孩子跟的紧嘛,再说这么多人呢,照顾俩孩子还不容易?趁着他们还没入学,带他们去见见世面也不错。 老话不是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 说那么多,其实汇总到一句话,那就是疼孩子。 试问,谁能抵挡住俩糯米团子眼巴巴盯着你,不停哀求呢? 既然都做好决定了,二叔也不再絮叨,示意他们快些上路,办完事就快些回来。 姚蝉点点头。 上了马车后,掀开帘子,跟家里人道别。 车轮滚滚,马车离去。 姚青山忘了交代一句话,跟着马车追去好远,大声喊着,“秦宗,照顾好他们……” 马车旁边骑着马的年轻人朝他们摆摆手,让他们放心。 马车的影子,彻底消失在眼帘。 祝月兰看着偷偷抹泪的自家男人,“舍不得了?嘴上说姚蝉疼孩子,其实你比谁都不放心,昨夜是谁偷偷收拾好行李,打算一道北上的? 要不是马车盛不下你,怕是你也要跟着一道去了吧。” 心思被人拆穿,姚青河脸上流露出不自然。 不敢直视媳妇眼睛,瓮声瓮气道,“哪儿有的事,你别乱说……” 几人在门外站了许久,依依不舍的回去了。 ………… 此行带着孩子,走的速度确实不快。 不过俩孩子倒也乖巧懂事。 姚蝉在看医案,他们就在马车上玩翻花绳,或者是看风景,饿了就自己拿瓜果点心吃,等到姚蝉看累了,不再看书的时候,就跑到她跟前给她捶背。 小小的力道跟挠痒痒似的,但是这都是心意不是? 听见里面休息打闹的声音,秦宗就会敲下车壁,问俩小的想不想骑马。 姚月秋不感兴趣,她闻不得臭烘烘的马,连连摇头。 姚子安倒是兴致勃勃。 男孩子嘛,胆子大要勇于尝试,姚蝉也就没拦着,秦宗把人抱在身前,夹着马腹,慢悠悠的前行。 把窗户上遮挡的帘子掀开,边走边同他们说话。 这么赶路,眨眼间就过了两日。 连续两天舟车劳顿,一行人面上有点疲倦,但精神头还算可以。 一开始秦宗还神气的骑着高头大马,在外面说笑,但是连续两日的赶路,他已经有些萎靡了,在姚蝉客气的邀请他上马车同行后。 一点不扭捏的上来了。 第五百零四章 龙凤胎 “照着眼下的速度,明天下午就能到了。” 姚蝉会意,要不是为了照顾弟妹,他们估计能早一天到。 正在说话的功夫,门外是秦家下人的询问声。 “少爷,小大夫,时候不早了,往前走也没落脚地了,眼前倒是有个寺庙,咱们是不是来这借宿一晚?” 说话的功夫,马车暂停,左右张望了下后,应允了。 此次同行的,除了秦家下人外,还有镖局的一些镖师,这都是为了护送他们,特意找的。 他们常年走镖,什么地方什么情况,脚店正店各自分布在哪儿,全都一清二楚的。 人家这会的建议,肯定是最中肯的。 “按你说的做吧。” 天气逐渐暖和后,天也长了不少。 姚蝉下了马车,舒服的伸展下身子,看着天边那些灿烂的晚霞,竟觉得有了种郊游的惬意感。 不过…… “人家寺庙是修行之地,咱们这么多人,有男有女,前去打扰,人家不会不同意吧?” 第一次出远门的姚蝉,把心头的不解询问出声。 护送他们的镖师,是青山镇的一家镖局,跟藕贤阁距离不远,以前也请姚蝉帮忙包扎过外伤。 此时听见她的疑惑。 络腮胡子的男人爽朗的笑道,“小大夫,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出门在外难免有找不到住处的时候,你看……” 他指着寺院门口的那尊韦陀菩萨。 “要看寺院是不是能接待挂单的游方僧人跟客人投宿,就得看这个,如果韦陀菩萨是站立的,金刚杵拄地,那就是不许。 如果菩萨是手捧金刚杵,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这就证明可以进去投宿,出家人慈悲为怀,会给咱们方便的,只要咱们进去遵守人家规矩,不食荤腥,不饮酒作乐,那就行了。” 原来还有这么个说法。 姚蝉涨知识了。 “那是应该的,这周围荒凉,人家给咱们提供方便,自然就要遵守人家的规矩。” 镖师点点头,拍响了大门。 一番交谈下,那师父看了看他们一行人,果然同意了他的请求。 姚蝉牵着龙凤胎的手,秦宗背着她的包裹还有药箱,下人牵着马车,大家安静有序的进了寺院。 这个寺院规模不是很大。 加上挂单的和尚们,人数总共也就十个。 没有舍利寺辉煌,也没荷花寺占地大。 一座大殿,旁边两座偏殿,几件厢房,一眼就能看到头。 不过这里景致不错。 院内郁郁葱葱,尤其是天气已经暖和,树木盘根错节,枝繁叶茂,更是平添了几分世外桃源般的幽静氛围。 姚蝉带着龙凤胎在院子里转悠了两圈。 又去正殿跟佛祖磕了几个头,添了些香油钱。 好端端的来麻烦人家,这点礼节还是要有的。 收拾安顿好,天色已经暗沉。 大殿内燃起长明灯,屋檐下挂着几盏不甚明亮的灯笼。 寺院这种地方,白天看,怎么看都是庄严神圣,但到晚上了,周围暗黑,加上怒目而视的金刚跟佛陀,就透着那么一股令人生畏的感觉。 姚蝉自觉地裹的厚了些。 “姚蝉?” 刚穿好衣服,房门就被人敲响。 她打开房门,举着火烛的秦宗裂出笑意来,“小师傅说斋饭做好了,邀请咱们过去吃呢。” “好,等我一下,马上过来。” 给龙凤胎擦洗了把脸,带着他们跟在秦宗身后。 秦宗一边走一边往后看。 今个倒是稀罕了,往常见他就不耐的人,今个格外依赖他,跟他始终不超过三步远的距离。 为了什么,那还不是明摆着吗。 难得见她这么小鸟依人。 秦宗笑了下,走了好远后,突然跺脚,他这么一来,烛台晃动,他的影子跟着颤抖了好几下。 姚蝉本就有点胆怯,这会被他一吓,心都跟着跳了两下。 她死死拉着弟妹,整个人都快贴对方背上了,哆哆嗦嗦道,“怎,怎么了?” “刚刚我来过一回,吃饭的地方就在旁边的,怎么走了好几遍,都还在原地打转啊……” 夜色深沉,遮天蔽日的树木,幽幽的几盏暗灯,本就给这寺庙添加了几分神秘,偏偏他又这么说…… 胆小的姚蝉手心出了不少冷汗。 姚子安感受到她身子的颤抖,小小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他眯眼打量了一番。 紧接着反握住姐姐的手,指着前方十几丈开外,不仔细看就看不到亮光的地方出声道,“姐姐别怕,咱们已经到了,那不就在那吗……” 姚蝉他们是大人,前面有些树枝遮挡住他们视线。 加上那边亮光实在昏暗。 一团阴影遮挡,她没看见。 姚子安这个身高不受树木遮挡,正好看的一清二楚。 姚子安话音刚落。 恰好身前传出他得逞的笑声。 气的姚蝉直接往他小腿上踢了一脚。 这人,明知道她害怕,大晚上的竟然还吓唬她! 姐弟三人在前面走着。 看她确实是有点生气了,秦宗抱着腿追着她,边嘶嘶叫疼,边讨好的跟她道歉。 他也实在不知,姚蝉真胆小如此啊。 几人进了斋堂。 出门在外,也别指望着吃上什么好东西,寺院都是斋饭,摆上桌的,除了豆腐小白菜外,就只有素炒豆芽。 没有油水,味道极淡。 姚蝉跟姚子安还可以,虽清淡,但还是吃下去了。 但养尊处优的秦宗,还有被养叼胃口的姚月秋,这会就没那么好交代了,扒拉了两嘴就实在吃不下了。 他们来得晚,吃得慢,还在这扒拉着饭粒时,那些和尚们已经吃完了。 “不许浪费粮食……” 姚蝉低声告诫着俩人。 秦宗前会犯了错误,这会难得姚蝉同他说话,不爱吃,那也皱着眉头,把饭菜吃完了。 姚蝉则是把妹妹的剩饭解决。 本来不想惯着弟妹的,但看她那张难过的小脸,到底是没忍住,跟伙房掌勺的大师傅借了锅灶。 来得路上,就已经想到在外住宿会有吃不好的情况。 所以提前就准备了些食材,以防万一,但没想象到眼下真的派上了用场。 拿着百合莲子还有银耳之类的,用小锅咕嘟上。 姚月秋知道姐姐心疼自己,乖巧的趴在她膝盖上,唧唧喳喳的说着好听话。 姚子安则是捡起周边的柴火,小心的往灶膛里送。 周遭一片安静。 第五百零五章 借宿 姚蝉点着妹妹的小鼻头,嗔怪道,“早就跟你说过,不让来,你们倒好,非要跟着,这会吃苦头了吧?” 虽然镖师为了照顾他们,一路放慢了速度,但是连续两日的奔波加风餐露宿,小孩子怎么能受的了呢? 姚月秋抬头,一脸不赞同。 “姐姐,我们没吃苦头,这一路我跟哥哥可开心啦,以前姐姐从来没陪我们这么长时间……” 这倒不是假的。 以前她忙着生意,忙着救人,忙着传授医术,陪伴他们的时间都是割裂的,仔细想想,他们好像真的从没这么长时间,一直呆着。 越说她心里越愧疚了。 摸了下俩人的小脑袋,听着锅里甜汤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竟也觉得,这一刻是无限的美好。 暖活的灶火照射着他们的小脸。 温暖,舒适,龙凤胎趴在她腿上,昏昏欲睡。 汤快熬好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哄吵声。 仔细听,好像还有秦宗的声音。 这是跟谁起了争执? 不对啊,寺院今日前来投诉的,好像就他们一行人啊。 不放心的姚蝉想去看个究竟。 走了两步,又不放心俩孩子单独在这,索性拉着一同过去了。 等绕到厢房那里,见到那些人后,才知道先前猜测不假,秦宗果然跟人起了争执。 不过,这次倒不是他的过错。 因为吃饭之前,来投宿的就他们,而姚蝉带着龙凤胎,所以大家自发的就把白日向阳的,最舒适暖和的屋子让开了他们。 但是夜深了,就又来了一些借住的人。 用秦宗的话说,他赶过来的时候,这后来的人不顾小沙弥的婉拒,说什么都要把他的行李放进来。 啥都讲究个先来后到。 你后来的,就仗着捐了些香油钱,就可以蛮不讲理的撵走别的住户了? 宋春阳看着后来的姚蝉,脸上没有丝毫的愧疚,他双手抱胸,漫不经心道,“开个价吧,今晚小爷我要住进来,我看你一脸聪明相,别跟某些人一样,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宗打小作为家里的唯一一根独苗,是被家里人捧在手心长大的。 哪吃过这种委屈。 当下就撸袖子,招呼下人揍人了。 姚蝉赶紧拉下他,他们本就是借宿,哪儿能给人找麻烦,再说这是佛门圣地,咋的都不能对神明们不敬啊。 她看着眼前那个男人。 黑夜里,他的表情有点模糊,但是看着这五官,依稀有点眼熟。 姚蝉绞尽脑汁,想半天都没想到从哪个地方见到过他。 但这幅打量,倒让人起了误会。 宋春阳心道,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能碰上这般好姿色的姑娘,刚刚她那双含情的眼眸盯着自己,莫不是是见他玉树临风,起了倾慕之意? 要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倒是可以考虑下,让出这个屋子。 “姚蝉!” 秦宗不乐意她一直盯着人家了。 那表情好像再说,我在替你争房子,你倒好,看着他有了别的心思? 姚蝉咳嗽下,对上那双得意的眸子,不客气道,“你是哪根葱?” 言外之意就是,你是啥玩意,凭啥你想住就住? 噗嗤。 秦宗高兴了,捧腹大笑。 眼瞅着对方还要纠缠,宋春阳随从捧着一个小锅及时赶来,劝说了他几句,那年轻人面上分明有不快的情绪,但是不知是美食当前,安抚了他焦躁的心。 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倒让他没再继续咄咄逼人。 “小爷今个心情好,这破屋子就让给你们吧。” 得。 刚来的时候还说是好房子。 现在住不上了,就开始说破屋子了。 也罢,纷争结束就好。 宋春阳此时也没避讳他们,当时就舀出来锅里的东西,开吃了。 刚开始还惦记着他有啥后招,姚蝉他们戒备的望着对方,直到他们开始吃起了东西,姚蝉终于知道,自打他随从到后,那些不对劲是从何而来了。 这厨具,这香味,这东西……、 她还没开口,姚月秋就哇的一下哭出了声。 “我的甜羮,我的甜羮……” 这是她姐姐为了她,特意开小灶,熬的银耳莲子羹。 可眼下,这人嘴上吃的,分明就是她的甜羮啊! 小孩子委屈的哭声响彻在耳边。 刺激着人的耳膜。 加上此时数道谴责的目光传来。 宋春阳啪的一下放下勺子,冷哼道,“你们倒是好大的派头,屋子你们不让出来,说是你们先占的,这也就算了,我吃个东西,你们也说是你们的。 咋的,真以为小爷我是傻的? 任由你们糊弄了? 荒唐至极,好,什么都是你们的,那干脆说这个寺院也是你家的算了!” 他的随从可是说了,这甜汤是从灶间取来的。 他们上下嘴皮子一动,就说这是他们的。 好没道理。 可能是孩子的哭声,让他觉得临时扳回一局有些威风了。 男人带着自己手下离开,走了一截后,又折返回来,从钱袋里掏出小块的碎银子。 施舍版的扔到了姚蝉跟前。 那银子停在她脚边不动。 男人讥讽的声音伴随而来。 “拿着钱,明个去给你家小的买些零嘴吃,别眼皮浅的看见别人碗里东西就移不开眼,我看见了都替你丢人,真是有其姐就有其妹……” 秦宗真的是气坏了。 他要上前,但被姚蝉拦下。 她在对方嘲讽的眼神下捡起那块银子。 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向了他,那块碎银先是砸在他脑袋上,又弹回到他捧的碗里。 甜汤溅出,又洒了他脸上些许。 “你这银子我嫌脏,请你吃粑粑去吧……” 在他发怒之前,抓着弟弟妹妹的手,迅速躲入屋内,当着他面关上了房门。 这人气坏,想追,但又被前面拦门的秦宗等人挡住。 不停的跳脚,最后只能气愤的离开。 屋内,姚蝉也贴着门听着外面的动静,发现他们走后,才松了口气。 朝着大殿所在的地方拜了几下,“佛祖宽恕,不是在下到佛门圣地不守清规,实在是对方欺人太甚,看在弟子私下供奉的香油钱,您就宽恕则个吧。” 外面重归安静。 秦宗也回屋去了。 她妹妹还有点委屈,不时的抽泣两下。 姚蝉无奈,从行李里掏出还剩下的几块糕点,又冲泡了些自家做的藕粉给俩人。 “先忍耐一天,明天晚上这时候,姐姐再请你们吃好吃的。” 小孩子也好哄,吃着香甜的点心,喝着甜滋滋还有桂花香味的藕粉,听着最爱姐姐的安慰,倒也很快把先前的委屈抛之脑后了。 第五百零六章 进城 五更鼓声敲开了晨曦照耀下的巍峨城门。 城门口外,挑着担子的小贩、卖柴、路人,听到动静后,一股脑涌进威武耸立的城门之内。 朝霞遍布东方,大群鸽子展翅,携带万点金光和一片铿锵之声,从城外密林中飞出,掠空飞过路人头顶。 如白云遮日一般,飞入到繁华城中。 日头逐渐上升,在道路尽头慢慢驶入一辆马车。 在路过城门口被守城护卫检查放行后。 马车窗子那伸出两张一模一样的好奇面孔。 姚蝉一行人,在经过三日跋涉后,终于到了如今的都城,汴城。 其实本来昨日就该到的。 可惜临出门前一场春雨拦住了他们脚步。 带着孩子,又怕山路难行,不得已,一行人只能在寺院中多留宿了一天。 今日天刚过三更他们就赶路,还好在午时前,赶到了城中。 汴城的繁华远胜她所居住的青山镇。 这会刚过晌午,涌闹的街道就已经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车轮声、马蹄声、各个正店,脚店招揽顾客的吆喝声,敲打茶盏的叮咚声交织在一起。 整条街又宽又长,刚进城门不太清楚长度,但目测这宽度,最起码有一百多步吧。 以前读书时,曾看有史书记载,类似都城盛状,说是举目就是青楼画阁,棱户珠帘,路上行走遍是宝马,雕刻精美的马车争驻于天街。 金翠耀目,罗绮飘香。 巧笑脆声从柳巷传出,按管调弦声从茶坊酒肆飘来。 四海珍奇,皆归市易,天下奇味,悉在庖厨。 当时纸上看见只觉单薄,如今亲身见识到奇景,才感慨于当今繁华。 脑袋伸出窗外,头顶是澄澈蓝天,微风不急不躁,真是不由让人心生感慨。 “好热闹啊……” 不止是她,下巴托在马车窗户上,第一次见识到如此热闹的场面的龙凤胎,由衷的称赞。 车壁被人敲了下。 秦宗赶马到他们一侧,低声让他们把脑袋伸回去。 当然要提醒的也包括姚蝉。 这么大人了,东张西望成啥样子,真成乡巴佬了? 姚蝉也自觉失态,车帘被放下。 但是她雀跃的声音,仍旧从车内传出,“汴城好多巷子啊……” 眼下他们走的是大道,但几乎每隔十来步就有条小巷,这种布局也太奇怪了。 “这再正常不过,汴城内最多的是啥,就是当官的跟有钱人,平时那些大官上朝时,都是坐着轿子的,官职不同,轿子大小也就不同。 你先前看见过那翰林大学士乘坐的马车吧,那马车旁挂着的牌子,轻易能分辨出是哪家的。 要上朝的时间就集中在那个时辰,难免轿子马车拥挤。 有时候远远的看见上峰的马车来临,小官们就顺势往旁边的巷子里避让,所以所隔不远,就有小巷,这种道路设计,就是为了尊卑避让。” 他儿时在这住过许多年。 每个街道分布,人情风俗,他都清楚不过。 这边刚讲完,姐弟三人就拍手夸赞,说他知道的好多。 “那是自然,放心,在这几日,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说罢,又略带疑惑道,“那什么,姚蝉,汴城不比青山镇,这边酒楼摔下一花瓶,十之八九就砸到了权贵。 在那边我能护住你,在这可真不一定,所以……” “所以少闯祸,别惹事对吧,这点我比你清楚的多,这句话还是我想劝你的呢,先去找落脚地吧……” 出门在外,不能像在老家那样惹是生非。 老家那边她经过一年多营生,也算是累计了些人脉,就像秦宗所言,在这一砖头都能砸到权贵,她还是识相些,老实看完病就回去吧。 商议好之后,他们就往秦家在汴城这边的住处去。 还没走多远,前面那阵喧闹就把他们拦在原地。 前方人众多,本就挤得人多的道路,这会彻底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怎么回事?” 车帘掀开一条缝。 “今日是初八吧?哎,我倒把这日子忘了……” 见她不解,秦宗低声解释。 “汴城这边有个皇家寺院,叫大相国寺,每月初一、初三、初八、十五的时候,都会在寺内举行庙会,青山镇不是也有?但在这边与之不同的是,大相国寺的热闹,不止是在寺庙内。 到这几日,山上的那些高僧会下山来做佛事功课。 既然是宣扬佛法,也可以得到相应的报酬。” 他指了下那些穿着富贵的姑娘夫人们。 “这些人里面,好些都是朝臣们的家眷,善男信女将斋饭、斋钱施舍给下山的僧人,行者们。 这时候,也会有乞丐。家庭贫苦的人,混在其中,也好讨点甜头。” 姚蝉盯着那副场面,若有所思。 这画面,咋看咋像有人在喂鱼。 刚洒下鱼饵,身边就围绕着一大群的鱼儿。 人多喧闹,他们赶车也不易路过。 只好先等等,等着他们散去,他们再过路。 只是…… 他们马车外观豪华,那些挤在最外围的想得施舍的乞儿见前面得不到好。 就把注意力放到他们这,观察打量了马车,意识到这一行人也是有钱人后,争先跑到他们这边,哀声乞求。 “贵人,行行好,行行好吧。” “我们三日没吃过东西了,赏赐一些吧。” 车外到处是可怜的叫声。 听得怪让人不忍的。 姚蝉是个心善的。 看周围人不算太多。 从钱袋里掏出些铜板来,轻掀开条缝,将钱撒到了马车外。 她等着那些人抢走钱后,马车好行走。 然而…… 扔出去许久了。 外面没太大响动。 响动没有,更不要提感激涕零的道谢声了。 姚蝉嘀咕着,难不成是光线不好,他们没看见? 不该啊。 迟疑之际,车外传来嘟囔声,“看车模样是有钱的,没想到是个抠门的……” 姚蝉坐不住了,掀开车帘,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那些衣衫褴褛之人,一窝蜂的散了。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跑没影儿。 外面还有一个瘦的跟麻杆似的乞丐,捡起她洒在地上的铜钱,嫌弃的吹了两下后,才放回到碗里,小声抱怨着,“真是寒酸。” 第五百零七章 寒酸 寒酸? 小气? 姚蝉扔下去的那把,少说也有三四十文了,这放到青山镇上,那是一个青年劳动力四五天的收入了! 但是现在刚到这,就被人冠上小气寒酸抠门的三顶帽子。 这些乞儿,真是一点都不考虑人的心情。 她叹口气,看着先前簇拥在他们马车周围的乞儿,又一股脑的朝那些派发斋钱的富贵人家挤去。 身侧传来笑声。 对上的就是秦宗那张笑到堆到一起的狗脸。 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的是。 她,被人乞丐嫌弃了。 就在百味杂尘之际,另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她一侧。 随着车帘掀开,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张惹人讨厌的脸。 就是那个前天夜里同样在寺院过夜,抢她房屋喝她甜羮的那个讨厌鬼。 估计刚才那一幕被他看进去了,这人眼底的讥讽十分明显。 看着姚蝉在看她,张嘴比划着,“乡巴佬……” 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豪迈的撒了半钱袋子的钱,里面铜钱小碎银子掉在地上,很快引起那些人蜂拥而至。 估计姚蝉眼底的错愕过于明显,引的对方心情愉悦。 他大笑几声,示意人赶车离开。 秦宗见她表情不快,解下钱袋子就要效仿,看那神色还有一较高低的意思。 还好姚蝉及时拦下。 “他傻,你也傻了?” 怎么能说是傻了呢? 秦宗刚要辩解,就听见那捡起碎银的乞儿们,将钱美滋滋收回怀里,跟同伴道,“今天不知为何,傻子好像格外多……” 看吧,要这会洒下去钱,他也会得到这么个称号。 “有善心可以,但是要分对地方,不值当的钱,不花也就不花了。” 秦宗点点头。 原本以为这块地方还要堵上一阵,但没过多久,前方人就稀稀拉拉,车马也可以顺利通过。 这倒奇了怪了。 正当不解之时,路上突然传出响亮的叫声。 “快呀,宋家那边施药施粥啦……” 姚蝉吸吸鼻子,果然在空气里闻见浓重的药味儿。 “京师这么好吗?发银子发吃食不算,还会有人免费赠药?”姚蝉觉得自己今天长了见识了。 怪不得都说天子脚下好,这确实是好的有点上头。 车轮滚动,诺大的城门离他们越来越远。 越往前走,那药味就越是上头。 秦宗倒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京师之地,人数众多,像是那种哗众取宠,更不在少数,听听也就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他话音刚落,马车就已经到宽阔的地界了。 数不清的乞丐还有衣衫褴褛的百姓,全都拥挤到一处府邸外。 这边没有喧哗吵闹声,那些刚才还嘻嘻哈哈的众人,此刻全都捧着一个破碗,翘首以盼。 同为大夫,见多了病患。 姚蝉很容易从这些人面容上,分辨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 里面还有几个眼熟的身影,这不是刚刚笑她寒酸的那些乞儿? 此刻众人自发安静。 在他们脸上,根本看不出不敬神色。 能让病患脸上透出这幅神色,证明对方绝不只是秦宗嘴上形容的哗众取宠之人。 这会,错身而过的时候。 她看见了一个身穿白衣的姑娘。 她戴着斗笠,轻纱遮面。 但是白日春风不断,调皮的风儿吹开了她遮面的面纱。 露出那张白皙面容。 只一眼,姚蝉就看清了全貌。 那姑娘身姿曼妙,身上摆设虽不多,但是那头延绵而下的青丝,随着她施药时,时不时露出的纤细的脖颈跟手腕,惊鸿一瞥时,那含笑的嘴角还有温柔的语调。 足已让人对她心生好感。 光滑的青石板上,还残留着水渍,柔和细腻的温婉人儿,倩影静静倒立在水坑中,这一刻清风微拂,药香穿梭在湿润的空气,与嘈杂的市井中。 一动一静,高贵跟寒酸。 形成鲜明对比,但在同时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和谐之感。 她一个女的都要看呆。 更何况是这些路人,还有得她恩惠的百姓了。 “这是宋家嫡女,宋凝,祖父是如今太医院院使,亲爹是院判,家里各房子弟均有在太医院任职的,因为是女儿身,加上天生体弱,所以不常见外人。 不过她身子孱弱是几年前的事了,有这么一大家子疼爱,各种补品流水似的送到其府上,那身子没起色才怪。 听说她天分颇高,医术进得祖父,亲爹真传,宫里的那些妇人,还有高门大户的小姐们,有些毛病不好让男人看,一般都是找她看的。 这不,每年冬天到春天,半旬施药一次,都是些什么便宜的风寒灵,都是些宫里太医院药效不好淘汰下来的东西,倒让她拿来当了好人! 姚蝉,她那点本事到你跟前,给你打下手都不配……” 跟秦宗认识时候也不短了,打交道的次数也不少,他看似对什么都不上心,但也算是个不爱搬弄口舌的一人。 像这般评价一个人是从未有过的。 尤其还是带着这般好恶。 但他没说完,就被姚蝉呵斥停住。 “这种话,你日后再不许说!人的出身又不是个人可选的。 好了,那是人家的福气,岂能因为人家出身好,就言语不敬? 再说,风寒灵又如何,太医院舍弃的药效不好的药又如何,只要人家心怀善心,救人于危难,那就足够让人钦佩。 所以眼下人家受到的尊重跟敬爱,都是人家应得的,你又何必愤愤不平? 况且为人医者,只要仁慈待人,不恃才傲物,就足以,又怎能因人医术高低,对人评头论足?” 同为医者,人家施粥布药,足够令人钦佩。 她虽有些功德,但那也是救了少数几人,算不得什么。 根本不该混为一谈的。 秦宗倒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但看见姚蝉不高兴了,机智的噤声,没再跟她争论。 他不吭声了。 姚蝉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就是私下谈论一番,自己又何苦这么不近人情,他打小被人惯坏,自己好好同他说就是了,发什么脾气。 真是…… 想到这,她缓和了口气,八卦一般,将脸放到手背上,探头询问他,“听着口气,你好像对她挺熟悉,是以前有过节吗? 你怎的对人家意见这么大?” 第五百零八章 出气 她服软,秦宗表情好了许多。 至于宋凝…… “我自小长在汴城,十岁多,才举家随祖父入定州,小时候,我家同宋府挨着,儿时,我跟她玩耍过几回,这姑娘远不如表面那般纯善。 这么说,我小时候挨过几次打,每次都皆有她而起。” “哦,青梅竹马,因恨生情啊……” 姚蝉露出恍然神色。 找到为何这么仇恨人家了,这故事太老套了。 依着她上辈子看小说的经验。 这肯定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人,因为童年经历,产生了爱恨嗔痴,虽分别多年,但依旧为过去耿耿于怀,这种情绪发酵堆集,从而导致了如今局面。 肯定是外面的纯情少年,还没认清楚自己的感情吧。 她脑补一阵后,抬头,秦宗转变成一副你有病吧的可怕眼神。 “我疯了还是你疯了?因恨生爱?你恶心人也没这么个恶心法吧,再说,那人爱慕的你还不知道是谁吧,就是你那嫌贫爱富的前相公,如今的……” 没想到八卦还八卦到自己头上了。 姚蝉表情有点凝固。 秦宗自知失言,表情有点懊恼,但很快,他又转了话题,“我爱慕的,另有其人,你应该知道我的……” 心思二字未言。 马车就使劲的颠簸了下。 姚蝉身子随着马车歪倒,龙凤胎因为惯性,也双双跌倒在她的身上。 “这怎么回事啊……” 秦宗懊恼,心思被人打断,正要呵斥,张嘴就被浓烈的炮仗味道呛住。 遮天蔽日的青烟袭来,数不清的噼啪声,响彻在耳边。 伴随着这些的,还有响亮的敲锣打鼓声! 这是…… ………… “凝妹!” 宋春阳从马车上跳下,拎着满当当的特产奔向白衣女子。 正在施药的姑娘见到他,嘴角抿起,纤纤素手掀开了面上的遮挡。 露出一张清水芙蓉的面孔。 她扬起笑容,拿着帕子递给好些日子不见的堂哥。 “什么时候回来的?刚进城吗?二叔知不知道你回来?” 上次他学艺不精,给人开药的时候,弄错了分量,也开错了两味药,导致药性相冲,惹的对方上吐下泻了好一阵子。 这要是在旁人家,出点银子,也就把事平息了,但出事的是在宋家啊,是太医院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宋家! 出了这种低级错误,岂能轻易善了? 还好有祖母求情,二婶把风。 这才及时把人送到老家那边避难。 但眼瞅着祖父生辰快到了,这要再不回来,好像也有点说不过去。 宋春阳虽然还有点玩世不恭,但对家里这个懂事乖巧的妹妹,还是很疼爱的。 他把东西放到脚下,作势要接过妹妹手里的勺子。 “早就说这种抛头露面又吃力的活,让下人去办就好了,你偏要来,施药给这些下贱的人又有什么用处,你啊,就是心善……” 要是往常,他要这般不客气的说罢。 被施舍的人,总是要有些脾气的。 或是争吵,或是摔碗,或是指着鼻子跟他对骂,但是此时,队伍仍旧安静一片,连个小小的抱怨声都没。 追起缘由,还不是宋凝在一旁道歉的缘故? 她面红耳赤,不断跟人道歉。 人群里非但没指责,反而还传来几道大大的安抚声,“令兄所说不假,这种粗活,交给旁人就是了,哪儿用得着姑娘您来操劳……” 别小看这些汤药。 去年寒冬时,她连续施药许久,像他们这种得了风寒,又没钱去抓药的穷苦人,就是喝她的药才好的起来。 像受到这种恩情的,绝不在少数。 所以被人看不起又如何,被人埋怨几下又如何。 不疼不痒的话,能比性命要重?况且他说的也是实话。 对他们,对宋家,他们只有感激。 眼瞅着三哥还要说什么惹人不快的话,女子急急道,“你还没回府上吧,快些回去吧,祖母等着呢……” 宋春阳点点头。 正要进去时,闻见了身上有些味道。 “我先不进去了,我爹今日休息,我回去整理的功夫,估计就被人抓住了,我先去外面洗漱一下,等收拾妥当,直接去祖母那里,到时候爹就算生气,也无可奈何了……” 宋凝点头。 不管他去哪,只要先不要在这呆着,给她招恨就行。 至于在外面洗浴,这再正常不过。 早在前朝时候,这种习俗就普遍流传开来。 ‘行在城中有浴所三钱,水由诸泉供给,人民常乐浴其中,有时足容百余人同浴而有余。’ 诸如此类的记载,数不胜数。 在他们宅子对面不远的街道上,就有数家香水行。 其实也就是澡堂。 凡是提供给客人洗澡的澡堂外,都会挂壶作为标志。 人有高低之分,澡堂也不外于此,像是他们对面不远的这家,就是专门供大官贵族的,前面设有茶馆,可以供人饮茶休息,后面则是供人沐浴。 在那也有专门的搓背服侍之人,在外沐浴有时候也是同僚朋友之间,交流感情的好去处。 宋春阳带着家仆去了。 宋凝松了口气,整理了下外衣,估算着游街的仪仗也快到了,又挂起如沐春风的笑容,开始为面前这些穷苦,邋遢的百姓布药。 却说此时,走过一条巷子,重新到另外一条街上的宋家主仆,眼熟的发现了一辆马车。 马车上熟悉的印记,隐约传来的笑声,不难猜测,这就是那日在寺院跟他起了争执的那家。 进城门的实话就看见了他们,没想到此时又撞上了,也不知道是缘分还是孽缘。 但是,都到自个地盘上了。 这个报复的机会,哪儿能放过? 他招呼手下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一阵,那随从也知道其中恩怨,听到后,连连点头。 表示他马上就去照办。 没多大会,一个巨大的,可以完全笼罩马车后面车厢的红布,就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贴在了车厢尾端。 当然,这人做坏事,自不可能只贴个红布捉弄就了得。 还要在上面写上些东西,好出下那日被羞辱的恶气。 看着那马车逐渐驶离视线,他抱胸极为得意。 那日,她争论中,说请他吃个粑粑。 虽不知粑粑是何意。 但观她神色鬼祟,说完后又跳回到屋内,门窗紧闭,一副心虚到极致的样子,用脚趾头,也能想到那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第五百零九章 状元 所以,别怪他形事不坦荡。 谁让她得罪自己在先呢。 姚蝉一行人在慢慢朝前赶路,这会城中好像出了什么大喜事,路人纷纷围在道路两侧,似是在夹道欢迎谁。 本想快些离开。 但是前面有商贩有路人,马车根本行走不快。 但是渐渐地,那些低头讨论的路人,好像有些变了,不在交头接耳,反而看着他们,捂着嘴偷偷乐呵些什么。 姚蝉有点不解。 秦宗也是如此。 大地方的人,都这么奇奇怪怪的吗? “姐姐,他们在做什么?” 姚子安忍不住,扯了下她的下摆,满是好奇的询问。 姚蝉也不知道他们笑啥啊。 可她也不能装不懂,摸着他脑袋,笑眯眯道,“可能是在欢迎我们吧。” “姐姐骗人!” 话音刚落,她妹就不留情的拆穿了她。 视线再落回她弟脸上,小不点也板着脸,一副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哄的样子。 他们笑归他们,自己不疼不痒不就好了? 喂给弟弟妹妹热水后,姚蝉不再提及这个话题。 马车内清幽宽敞,同外面的喧闹声,形成巨大对比。 随着马车颠簸,外面的吵闹声越发明显。 敲锣打鼓以及炮仗声也越发靠近。 月秋有些害怕,抿抿嘴,依恋的靠近姐姐。 姚蝉拉她入怀,手捂住她耳朵,将那吓人的炮仗声隔绝在外。 秦宗此时也满是疑惑,难道今日有人娶媳妇? 不然怎会这般热闹。 可没等他派人询问,已经有手下来报。 “少爷,今日是殿试放榜的日子,新科状元还有榜眼探花已经出现在前面的御街上,路边此时已经堆满百姓,大家都等着瞻仰新科状元的风采呢……” 怪不得,怪不得如此热闹呢。 他们今日来的也是凑巧,竟然能看到状元游街。 她粗粗算了下,从省试结束到现在,已经有些时候了,他们在青山镇收到消息,也是结果出了后,汴城的人往回报信的。 她在家耽搁准备了些许时日,走水路进京,出了意外,再修整,再赶路,算来算去,也该殿试出结果了。 只是不知道这次的新科状元是哪个幸运儿。 也不知道邬易他这次成绩如何。 因为他读书的缘故,先前自己恶补过一阵事关这方面的知识,也知道殿试结果一般分为五甲,第一、二甲赐进士及第,第三、四甲赐进士出身。 第五甲赐同进士出身。 凡事进士,皆被称之为‘天子门生’。 不过能走到殿试那步,已经是超过九成的读书人了。 嗨。 已经不是同个世界的人了,再多想这些有什么用处。 她正要同秦宗说一声,一同去凑个热闹,这种只有在史书上记载过的盛况,如果不参与的话,那岂不是抱憾终身? 加上回去了,这龙凤胎也该入学了,让他们看看状元游街,没准沾了喜气,将来也能有个好前途呢。 她刚刚张口,秦宗为难的视线已经投来。 她面带不解。 秦宗神色几变,张嘴,又闭上,最后耐不住她好奇眼神攻击,支支吾吾,“姚蝉,这次的新科状元,你也认识……” “我认识?我怎么可能认识。” 她面带笑意,示意他别开玩笑。 但对上他认真的眸子,笑容僵在脸上。 别是她猜想的那般。 别是她猜的那样。 邬易,是他得了状元吧? 消息来的太快太急,以至于在一瞬间,她身上力气被卸去大半。 姚蝉的神色有点恍惚。 农耕时代,士农工商,阶层已定,不同阶级之间就像是坚固的堡垒,轻易不能打破,但不管哪个圈子的人,都希望自己的晚生后辈可以走仕途,封侯拜相。 想达到这一结果,读书是唯一途径。 整个朝代人数众多,读书人更多。 但想登上这条青云之路,哪是披荆斩棘几个字眼可以概述的。 不管谁戏文还是百姓口中,状元那都是文曲星转世的。 得到进士已经很难了,他还得了状元! 那状元好得吗? 听人说殿试成绩要从五点评判成绩,一为学识悠长,词理精绝,二为才思该通、文理周密,三为文理俱通,四为文理中平,五为文理疏浅。 一个就很难,这还五点。 都说寒门难出贵子,那多数因为寒门子弟,阅历,名师教导,涉猎层面都比不过权贵人家。 邬易他呢,年幼就在村子里读书。 就算聪慧,也不至于,不至于拿到状元啊…… 姚蝉心乱如麻。 秦宗敲了下她脑门,“现在呢,你什么打算,是要继续凑这热闹吗?” “不不,咱快让地儿……” 虽然当初是好聚好散的,但是咋的说呢,要是大家过得都好,或者是都不好,再见面的时候也不至于太过尴尬。 可如今呢,她还是平平无奇籍籍无名,人家已经一步登天了。 这种差距落差,又怎么能让人坦然面对。 秦宗也是这个意思。 当下喊了车夫从隔壁巷子路过,不跟游街的状元郎们打照面。 不过那巷子虽说是巷子,但宽度依旧不窄,足够两辆马车并排而行。 从巷子出来,已经到另外一条行人看客比较少的街道了。 中间的这排房舍,算是把他们同游街的依仗隔开了。 姚蝉松了口气。 脑袋还是有些混乱。 邬易,他竟真的成了状元。 她也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滋味,似乎是情理之中,但又有些不切合实际的茫然。 手背上被两只暖热的小手覆盖,她惊讶的抬头,望见的就是那两张担忧的小脸。 “姐姐没事……” 合该高兴才对的。 她刚露出笑容,就听见车外传来数道孩童的欢呼声。 他们似乎是跟着马车走了一段时间的。 这么调皮的吗? “乡巴佬进城,东张西望,乡巴佬到来,快些避让,我是乡巴佬,我是乡巴佬……” 乡巴佬这个词,好像自打进程后,就一直甩脱不掉了。 好端端的,怎会得这个称号? 她疑惑,秦宗同样不解。 绕着马车检查了一遍,终于在车后,看见了一块诺大的红布。 上面竟用毛笔写着数个大字,乡巴佬那几个字,格外的显眼刺目。 怪不得小孩子们一个劲拍手唱呢,原来出处竟在这。 “气死我了!” 秦宗气势汹汹,作势要去揭那红布。 第五百一十章 状元是我前夫 紧接着,就是炮仗冲天而起的动静。 数个炮仗炸在耳边。 好像一不留意,就会落到头顶上。 那些仪仗队好像走到附近了。 数不清的烟火炮竹声,在周边响起,青烟顺着风,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笼罩了他们所在的大半条街。 这条街上。 有的自然不止是他们。 还有挑着担子的商贩,牵着牲畜的老农。 巧的就是,正当牵着牛过路的老农,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单是他受惊,倒也好了,这密集的响声,一房之隔的欢呼声,接踵而至。 牲口也要受惊的。 那两头黄牛被吓着了,挣脱开绳索。 更巧的是,姚蝉挂在马车后面的红色布绸,更是刺激了往日温顺的黄牛。 它们像疯了似的朝这边奔来,使劲撞了上来。 姚蝉感受到车身剧烈晃动。 抬头看见的就是秦宗那张陡然失去血色的面孔。 他跳下马,急急的朝她奔来。 可惜已经晚了,牛袭来,马受惊,姐弟三人在车内根本稳不住身子,在惯性作用下,爬不起,坐不稳。 “跳下来,跳下来!” 秦宗扒着车身,声嘶力竭的喊着。 阳光下,他额头的汗水密密麻麻,姚蝉虽不知具体情况,但也知晓此时情况不妙。 千钧一发之际,她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随手抓起一个孩子,一鼓作气,从窗子处扔出。 正巧扔到那匆忙赶来的镖师以及神色焦急的秦宗怀里,俩人一人一个,小心的接住了他们。 “姚蝉,跳下来!” 秦宗喊声再次袭来。 说的倒是容易。 姚蝉也想跳车逃窜。 但是眼下情况,明显不允许。 她还没稳住身子,就已经被巨大的力道冲击的四仰八叉。 她听见路人纷纷逃离躲避,听着秦宗大喊着让人快些把驴车拉住。 可惜,全都于事无补。 说来也真是讽刺,姚蝉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刚到汴城,迎接她的,会是这样的一场意外。 那两头牛疯了似的撞击着车身。 马儿受惊,挣脱开下人握着的缰绳,朝街道两旁的那个香水行冲去。 马车如此,那两头红了眼的黄牛依旧如此, 于是那并不怎么牢固的墙壁,就这么被撞击开来。 姚蝉也在车厢同墙壁撞击之前,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她跳的及时,车厢跟那两头黄牛,几乎蹭着她,从她面前呼啸而过。 “轰隆”墙壁倒塌,尘土飞扬。 她运气好些。 但是这澡堂就没那么运气好了。 那三个受惊的牲口撞破那堵墙后,惊叫声四起,不等尘土落下,里面就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这墙后面就是澡堂啊。 这时候水雾氤氲,好些男人正在里面泡澡,又或者是被人搓背。 那零散马车外加红眼的牛儿跨过水池,又直朝前方奔去,一连将对面的那赌墙给撞破,才头破血流,奄奄一息的倒在废墟上。 如此一来,原先两条街道,就打了个对穿。 没了房舍遮挡,澡堂中间惨状,外加两条街道画面,清晰直观的闯入到大家眼帘。 姚蝉半个身子立在废墟上。 也不知是温泉还是老板挖来引入池子的温水,沾湿了她的裙摆。 她上不得,下也不得。 想安慰那些受惊的客人,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更尴尬的是,状元郎他们游街的依仗,正好到了她对面。 这边动静这般大,那边不可能没察觉到。 于是,数不清的视线纷纷望来。 其实老实说,现在最尴尬的,不该是姚蝉。 因为跟她只有几步开外的地方,有数不清的,身着凉爽,成呆滞状态的,前来搓澡的男人,正经受着此生最难捱,最难以面对的画面。 赤身的状况不多,很多都在腰腹上搭着围巾。 但是就这,也不行啊。 就算穿着里衣见客,那都是大不敬的,更何苦现在,在大街上,坦胸露那啥的。 谁能接受这样的状态,出现在大众视线里啊。 一时间,数不清的惊叫溢出,好些光裸上身,赤着脚踝小腿的男人们,死死抓着下身那点遮羞布,四下逃窜。 姚蝉心如死灰。 但是更社死的,远不止此。 被这边动静吸引的仪仗队,也不走了。 姚蝉感受到数道视线注视着这里,忍不住望向对面。 也就是这时,她撞入到一人眼睛里。 那是一双眼尾上翘,眯着眼,分不清辨不明具体情绪是何的状元郎。 邬易。 千躲万躲,千防万防,竟还是见面了。 还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仔细数算下,他们已经有四个多月没见过了。 时间好像挺漫长,但又好似一眨眼,也就过去了。 许久不见,他变化良多。 棱角分明的侧脸,依旧能看出当初英气俊朗的轮廓,原先稍有些黑的皮肤,在数日苦读,不见阳光的室内,已经有了些冷白色光泽。 此时阳光正好,打在他那张如玉的面颊上,不知为何,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乌发被束缚在官帽下。 有头发散在额角两侧,无风自动,掩着那张清风明月般的脸颊。 他穿的簇新的状元郎的行头,高贵冷酷,不再是记忆里那个穿着学子服,带着温和笑容的邬易了, 数不清的鲜花从四处砸来,是路边的姑娘们不停的往他身上扔来的。 仔细看,像是没变,但又好似是变了。 以前的他五官是俊美,但是有温度的,如今的他,分明是该最春风得意之时,但是眉目过于锋利,眼眸中,似有温润,又似是带着冷漠。 漆黑的瞳仁里没有过多的欢喜,只有潋去的锋芒,以及没有多少温度的注视。 姚蝉想过很多次,跟他再度相遇的场面。 但是无论无如,就算是再荒诞的梦境,都描绘不出如今的惨状。 谁能想到,数日不见,再重逢,会是如此。 他金榜题名,春风得意。 而自己跟他所隔不远,中间隔着废墟,以及数不清的光溜溜的,不穿衣服,四下找遮蔽物的男性身躯。 至于那些露出来的腚,她已经能心平气和的忽视掉了。 太尴尬了,太狗血了。 真希望地上有条缝,可以让她钻进去。 当然,此时浑身僵硬的,不止是她。 还有回过神的那些路人。 第五百一十一章 一眼万年 这里面有好些小姑娘小媳妇,此时见到这种具有冲击性的画面,掩面惊叫着散去。 一时间整条路上,传来的只有哭声以及羞涩的惊叫声。 一眼万年,说的也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姚蝉,姚蝉!” 秦宗此时赶来,三两下爬上废墟,伸手接她。 姚蝉回神,哎了一下,搭着他胳膊下来。 这时她不自觉扭头看了下,只见那骑着高头大马的邬易,低着头听着随从的说话,见到她递来视线,还自然的朝她颔首示意了。 秦宗遮住她视线。 “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龙凤胎也受惊不小。 被镖师抱着,泫然若泣的盯着这边。 “那这墙,这损失,这马车……“ “这节骨眼上你还想赔偿?” 这会钱是小事,晚上他把赔偿的钱偷偷送来就好,那老农的赔偿也给了,这香水行老板靠一匹马两头牛也能挽回损失。 他不怕赔钱,怕的是丢人啊! 说的也是。 姚蝉此时反手拉着他,比他逃离的速度还要快。 其实这事,也不是她不敢承担。 那也是别人把红布系在他们马车后的,算起来,他们也是受害者啊。 今日发生之事,足以引起轩然大波。 香水行坍塌,洗澡沐浴众人在状元游街时,被迫赤身裸体出现在大众视线里,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须臾便传遍了整个汴城。 尤其是这个澡堂子规格比较高,平时有好些贵人在里面洗澡。 所以当这个消息流传出来,尤其是传到自己死对头那的时候,引起的连锁反应更为可怕。 宋春阳气急败坏。 自打回府后,已经把屋内所有的能摔的茶具瓷器全都摔了。 是的,今日丢人大军,也有他一份。 他哪儿想到只是在自家门外洗澡,会出现那种情况。 虽说那会自己在搓背,事发之际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墙壁坍塌时,他那副坦胸露乳的模样已经被好些人看进了眼里。 府上的人自然也得到消息。 各房兄弟,名义上是来看自己有没有受伤,但他们脸上的那种隐藏不住的笑意,真当自己是瞎的吗? 他的一世英名…… 毁了,全都毁了! 事后他检查过出事的马车。 一眼就认出这次罪魁祸首是谁。 为什么认出来的,因为他一眼就认出了,那块还挂着的红布,以及自己白天写的乡巴佬的字迹。 再说,看着那两头黄牛,他多少也能猜出具体原因是何。 真是,失策,失策。 关键这事他还不能往外声张,一来是怕那红布的事被拆穿,被他们挑明是自己的杰作,那他要面临的困境,绝不是眼前这些。 二来,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件事快些平息,要是再闹开了,各户详谈时,难免要谈论起追究之人,就是白天没穿衣服的某某某。 那岂不是又被推到风头浪尖。 他比谁都希望,今日意外早些平息于大众视线。 正在懊恼之际,门外传来仆人们压低声音的讨论。 讨论的内容,自然是这个百年难遇的大事件了。 宋春阳把脸埋到脸盆里,如此都减不轻脸上的热度。 快窒息之前把头伸出来,狂乱的拍着水面。 面上全都红潮以及恨意,“乡巴佬,我跟你们势不两立!” ………… 阿嚏! 刚刚收拾好自己的姚蝉,打了个寒颤,又打了个喷嚏。 摸了摸手臂,鸡皮疙瘩起不少,汴城的夜果然凉,姚蝉赶紧给自己套了一件衣服。 穿衣途中,白天见到那人骑高头大马的画面,在眼前闪过。 那眼神有点复杂陌生,是什么意思,她现在还参不透。 意识到自己思绪翻飞,她又拍了自己脸一下,说好这事过去了,咋又想起那人了? 房门轻敲,把姚蝉从懊恼中唤醒。 她急忙打开房门。 撞上了略带着薄醉的秦宗。 中午吃饭时候她到了,本来想着修整一下下午就去给他长辈看病,但是他询问过后,却说对方下午没有时间,把时间推到了晚上。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她只有遵从照办的份了。 这会他就是来接自己的吧。 交谈之后,果然如此。 “那你等我一下,我拎上药箱咱们就走。” 秦宗点头。 此时他们住的地方,是秦家以前的老宅,正经的主子都没在,只有看家护院的几个忠仆以及他们带来的随行。 示意他们照顾好龙凤胎,俩人赶着马车出去。 说真的,白天那事之后,她现在有点怵这马车。 但还好此次相距不远,秦宗又同她在同一马车上,暂且让她放下心来。 车上俩人都有心事,这一路倒是和谐安静的很。 没过多久,马车停下,下人在外面恭敬道,已经到了阮府外。 姚蝉被扶着下车。 虽然已经是夜间,但街道上依旧是繁华喧嚣,这阮家门前两头石狮坐镇,栩栩如生,在夜里倒真让人心生惧意。 这朱红大门同样威严肃穆,这种气派模样,是青山镇任何一家都无法比拟的。 看来真是权贵。 她还在不停打量着大门,秦宗已经拍起门。 那门房看见是他,恭敬的朝他行礼,引着二人进去。 阮家正厅内,两个中年男人正在劝着母亲,别由小儿胡闹。 母亲年轻时随着父亲辗转多地,各地气候不同,富庶贫寒不同,多年奔波,底子早被掏空。 平时头疼,最近两年身子更是羸弱。 尤其是下雨下雪时候,膝盖关节疼的能要人命。 以往,兄弟俩人也没少找御医。 各种法子也试了,但成效甚微。 就连太医院都如此,更何况是从小地方来的那个年轻小姑子呢? 但是母亲心意已决,加上来试试,又无伤大雅,也就由着了。 可当姚蝉进来的时候,见她装扮,观她年龄,先前压抑的不快的情绪达到顶端。 这小娘子的年龄,怕是还没府上的姐儿大吧? 要这么年轻的姑娘过来,真当是小孩子过家家,来胡闹了? 大老爷当时拂袖而去。 姚蝉也不是傻子,见他们如此,哪儿能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态度啊。 以前见的都是恭敬有佳,面对的都是毕恭毕敬。 现在猛不丁的坐冷板凳,确实足够让人回味。 算了,来这已经把这种可能性都想到了,懊恼也无用啊。 走了一个老爷,剩下的那个脸色也不大好。 但是他还是看在秦家的面子上,压着不快同她交谈了几句。 姚蝉一一回应,不卑不亢。 第五百一十二章 看病 这时候也跟老夫人打了个招呼,不理会身后打量的视线,把药箱放下,掏出自己的工具后,开始给人诊断。 那老夫人虽然身上戴着的首饰不多,但依着她这一年多磨练,这老夫人其中任何一个物件,都能在青山镇上买一处大宅子了。 怪不得她不想来,秦宗能把价格喊到十五倍呢。 姚蝉细声同她交谈。 边谈论,边做体表检查。 那二老爷此时的不快都摆在脸上了。 这检查从来都是望闻问切,这姑娘倒好,把脉观舌苔眼底什么的全都没问,反而拿着奇奇怪怪的工具,不停在母亲身上摆弄。 他拉秦宗到一旁。 “你信上说这大夫是神医,我怎么看怎么像是骗子,你别是看人家长的好看,起了别的心思,被人给骗了吧……” 秦宗脸上一红,他虽是有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但是这不代表姚蝉的医术不好啊。 可他这人虽跋扈了些,但又有点纯情。 这种心思被人拆穿,他生理现象克制不住啊。 “看,脸都红了,真被我说中了吧!荒唐!” 二老爷面带薄怒。 “她才不是骗人的呢,姚蝉医术高超,在青山镇都被人尊称是小神医,我以前生死一线,您还不知道吧,要不是她,我现在根本不可能站在你面前……” 说完,他也不顾夜色微凉,直接掀开了自己的衣服。 在他身上,果然有一条疤痕。 男人正要说话。 却听见对面传来了一阵幽幽的叹息。 声音分明不大,但从一个大夫嘴里传出叹息声,可想而知给家属会带来多大的冲击。 二老爷表情难看。 老夫人面上也没云淡风轻,紧盯着姚蝉。 秦宗更是焦急不已,他跟姚蝉相熟,也没藏着噎着,健步冲上前来,叠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我姨奶奶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大不好了? 不吉利的话没说出口,但眼底的焦急已蔓延开来。 三张担忧面孔齐齐出现在眼前。 “你快说啊!” 男人急的声音变调。 面对他们的样子,姚蝉何尝不是一脸迷惑? 她好像没说什么吧。 咋都这幅模样? “老夫人没什么不好……” “那你为何叹气?” 二老爷面上风雨欲来。 “哦,你说这个啊!” 姚蝉面上流露出几分赫然,“抱歉,汴城好吃的太多了,一不留神我就吃多了,加上又多食了些难消化之物,胃里有些不舒服,加上刚刚坐的姿势不太对,窝着我了,所以才……” 听听这都说的什么话! “你!” 男人压抑着情绪,可惜那种暴躁还是从眼中流露出来。 老夫人身子放松,坐回了原处。 屋内暗流涌动。 秦宗暗暗的擦了把冷汗。 二老爷忍着脾气,拉秦宗出去,虽是到外面了,但严苛指责声还是清晰的传到屋内,“荒唐,太荒唐了,治病看人哪儿是儿戏,这小娘子说是大夫,其实是个饭桶吧……” 这就有些过分了。 其实何必跑到门外呢。 这么大声音她又不是聋子。 这不明摆着要敲打她吗。 但她转念一想,也不能全怪对方。 姚蝉默默的把血压计听诊器收起来,慢条斯理收好东西,才发现这老夫人倒也淡定。 按正常来讲,自己儿子这么失礼,当亲娘的多少也该摆出歉疚模样,来转寰一下, 可她没有。 那双浑浊的眸子虽没盯着她看。 但那神态里,多少都颇着一股认同之感。 “听说,你在青山镇小有名气?”不等姚蝉开口,她自顾自道,“秦宗倒是个孝顺孩子,一路辛劳,将你从那么远的地方请了过来,真是难为他了。” 话不多,语气也很慈祥,但这话中含义,却清楚明白的很。 一路辛劳,难为他。 句句不离他的孝顺,却把自己的不易抛之脑后。 因为不信任,所以不在乎,更不会把她放到心上。 得,又是个不信她的人。 姚蝉面上不显,理好东西后,含笑不语。 她的举动,老夫人毫不关心,她整理着衣服,“看的如何?” “只是年轻时不注意留下的小毛病,虽不影响性命,但反复折磨人,也是很难捱的……” “御医们也是这般说的,年龄大了,谁没个小问题?” 如果说先前还维持着一丝客套成分在里面,现在连客套都没了。 俩儿子说的没错,她果然是病急乱投医,相信了这外地来的小娘子。 心急则乱,是她着急了。 老夫人随手摘下手腕上的玉镯,递到她面前。 刚刚她见这姑娘眼神盯着这个,似是多有喜欢,虽然对那人有些失望,但看在秦宗的孝心上,多少还是要做出一副样子来的。 “拿着吧。” 见姚蝉拒绝,她又往前递了下,分明是好意,但面上隐约透出些许不耐,还是怪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真不用了,我来这是收了诊金的,除了诊金之外的,我不会多收,老夫人关节肿疼,下背疼,口眼干燥,还有遇冷或是情绪有变时,双手双足容易变白,还经常容易发热。 这些毛病虽说是慢性病,不太可能完全根治,但是注意保暖,情绪平稳的话,还是很容易维护,不再恶化,等我一会给您开些药,有内服外敷的……” 她话音刚落。 对面老者就摇头了,“这些治疗法子都大同小异,这些熏腿的药,治风寒的药,我这多的是,不必大夫再劳心费力了……” 还是婉拒了啊。 不过也好,她能力有限,现在已经尽全力了,至于对方不领情,那也不是她的过错。 对话刚落后,她闭眼假寐,这是委婉的逐客了。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她背着药箱出去之前,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驻足停留,人家大老远,花那么多钱请她过来,啥作用都没发挥,多少带着些惭愧。 思忖再三,还是开口道,“老夫人您这毛病虽受些痛楚,但并不危及性命,最严重的是贵府的大老爷,他……” 虽刚刚只是打了一个照面。 但对方嘴唇极其周围出现了黑色的痣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因为有胡须遮掩看的并不太真切,但那种轮廓不会错,加上他不止是嘴唇,就连手指上都有,这就不同寻常了。 身体上任何一处异常,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那是病理反馈在了机体上。 第五百一十三章 不信 刚才时间太短,她没能仔细看,如果再让她检查下…… 她情真意切,真心坚毅,可惜话还未说完,身前的巨响将她未说完的话打断了。 脚边是先前她拒绝收下的那个翠绿镯子,此时已经摔碎在地上,分成了好几瓣,她愣怔不解的抬头,对上的就是那张难言怒意的苍老面孔。 “姑娘,我看你是秦宗朋友,才对你多翻忍让,你要是再不知分寸深浅,胡乱言语,小心我撕破脸皮,把你撵出去!” 现在她真是后悔。 为何当初不听孩子们的话,为何要把这人招到府里。 她活到这把岁数,见识颇多,对方心思她一眼就能猜透! 不就是在自己这没能‘施展了身手’就把主意打到儿子身上了? 可是她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沽名钓誉,欺世盗名也就罢了。 竟然还拿儿子来做文章! 她在青山镇也是这般,才得了虚名吗? 难道她不清楚,不管孩子在哪个年龄,都是母亲的逆鳞吗? “夜深了,姑娘还是快些离去吧。” 这已经是不留情面的训斥催促了。 姚蝉张张嘴,苦笑道,“既然如此,晚辈告辞了。” 她刚跨出房门,秦宗就被人叫了进去,她站在院里,都能听见里面毫不客气的训斥声。 这种久违的感觉,还挺新奇的。 耸耸肩,也没等还处在水深火热中的他,姚蝉凭着记忆回秦宅。 姚老夫人发过脾气,把秦宗撵出去了。 她一人在屋内平息怒气,贴身婆子见她气的够呛,连连拍着她后背给人顺气,俩人旁边的小几上,是用帕子捡起来的碎成几瓣的手镯。 “真是可惜了,这是老太爷当年送您的镯子。” “那丫头太没分寸了!” 拿她做筏子也就罢了,竟还牵扯到自己儿子,还咒儿子,这成啥了! 仆妇安抚过她一阵,安静的给她捶腿,熏艾。 不过…… 她受冷,或是情绪起伏较大时,手心跟足部会变红的事,那人又如何得知? 这事极为隐秘,就连孩子们都不清楚。 那仆妇见她不解,思忖之后道,“会不会是您以前跟二小姐说过,二小姐又告诉了秦小少爷呢?” 有吗? 这种症状也是最近两年才会有。 “肯定是了!”犹豫时候,仆妇加重口气,“要不是秦小少爷告诉她,她怎会知道的?难不成真的医术了得,只一眼就发现了端倪?” 这怎么可能呢! 阮夫人点头,是啊,这怎么可能。 一定是她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 前厅依旧灯火通明。 阮府上两位老爷推杯换盏间,已经带有几分醉意。 姚蝉在母亲屋内说什么做什么,自然也瞒不过这两位老爷的耳朵。 得知她被母亲‘婉言’拒绝并催促离开,二人多少松了口气。 “秦家可真是胡闹……” 大老爷饮了杯酒后,连着摇头,话语中满是对秦家的不满。 “长姐如母,姨母自小是被祖母带大,感情深厚些也是情有可原,让秦宗带大夫来,也是关心则乱而已,只是那小娘子担子太大……” 竟拿他当垫脚石。 “把人撵走,怕是要得罪姨母了。” 二老爷同兄长碰杯,“无妨,事后修书一封,解释清楚其中缘由也就是了。” 兄弟俩把酒喝完,难得感慨那姑娘厉害,竟能把娘惹的娘勃然大怒,也是奇人了。 夜风推着落叶在院内翻滚,隐约夹带着外面笙歌。 今日年轻状元郎三元及第,此时正是风光无限。 不过,好像听人说过,这个新科状元,好像也是青山镇的。 就是不知同这个小大夫,有没有瓜葛了。 俩人眼底同时出现那个姑娘家的面容。 长得不错,但隐约性子有点招摇,这样的人,日后定然少不了麻烦相伴。 但不管她如何性子,如何惹母亲厌烦,只要他们如约送上诊金,再让秦宗把人送走。 日后想必也不会再有过多的牵扯了。 酒过三巡,俩人都有些醉意,二老爷迷糊之际,观察到兄长这些日子确实在嘴唇四周长了黑色斑点,不过就是因为有胡须遮挡,看不太明显而已。 有一瞬间,他确实有些动摇。 怀疑兄长是否真如她所说。 一阵风吹来,把他混乱思绪吹开,他打了个酒嗝,暗嘲自己果然是醉了,前两日分明找太医检查过身子,也确实是无大碍的。 她一个年轻的姑子,又如何能抵得过太医院的太医呢。 真是杞人忧天了。 ………… 姚蝉背着药箱,几乎是被人赶出院子。 同时被赶出的,还有秦宗。 可能是有人陪伴,她倒没多少不快。 见秦宗视线传来,她摊手解释道,“你看,这是家属不配合,并非是我消极怠工……” 秦宗刚张嘴,姚蝉就戒备的退后两步,“先前付过得诊金,是我这些日子的误工费,不可能返还给你。” 钱该如何花她都安排好了,是不可能还人的。 秦宗到底是压下先前的话题,闷声道,“我才没那么小气!” 他低头不看她,靠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来发泄心中郁结跟烦闷。 “我听你说,大伯他可能有病……” 原来是担忧这个。 “只是瞥了几眼,没具体检查,也不敢有十分把握,不过也可能是我判断失误呢……” 不,她不可能错的。 秦宗也不知为何,对她有种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信任。 只要她说是,那就一定是了。 两个府邸距离不远,回去路上也不坐马车了,姚蝉拎着灯笼,那灯笼晃动,周围或明或暗的,这一刻倒是从未有过的自在…… “既然府上没事了,我回去收拾收拾,咱们选个日子回家了。” 秦宗错愕抬头,走了? 不是,这边病都还没个说法呢就是要走了? 可姚蝉脾气也不太好,他说过多人会遭人反感的。 大伯那边多少不放心,还是把她再留些日子好了。 但是用啥借口留呢? 他心事重重,却没注意到前面的姚蝉已经停下脚步,秦宗还埋头走着,咚的一下撞到她后背。 正想责问她为何停下时,发现她正在一人,那眼神颇为复杂,他顺着姚蝉视线望去。 街道中央,距离他们十几丈开外,的正前方,站着一道身形如玉的身影…… 第五百一十四章 蛊惑 黑暗中那人身形挺拔。 黑发在夜风下轻微晃动,尤其是在暖色灯笼照射下,越发勾勒出他隐隐绰绰的身姿。 姚蝉有点失神,连带身侧的叫声都没听见。 “姚蝉?” 秦宗见她神色异样,不由提高了嗓音,因此也惊扰到了对面的人。 不过等他扭过身子,并非是她以为的那人,姚蝉默默松了口气。 此时天不不作美,停顿时候,下起零星小雨,行人寂寥,他声 音又大,就在被这边动静吸引后,那陌生男人阔步朝二人走来。 对方面孔十分陌生,衣服呢? 也不太像有钱的主,不过就是因为黑夜里他披着的风衣,给人增添了几分气势跟神秘。 近了,来人走的越来越近。 如此一来,他面貌就一览无余。 眼睛形状是漂亮的丹凤眼,眉毛黑长,个子挺拔,长相不俗,在对上俩人不解视线时,还露出个无真诚的笑来。 如果此时他不是站在室外,嘴唇不是冻得没了些血色,如果颜色再红润几分,搭配着那双深邃漂亮的丹凤眼,展颜一笑,不知能勾起起多少芳心。 姚蝉是颜控,平时见到美人也爱欣赏,见到的也绝对不少,但一个男人长成这幅勾魂模样,还是让她有片刻失神。 姚蝉直望着对方,等他开口, 那人在她注视下,也不言语,骨节分明的手解开身上宽大温暖的披风。 这人没有邬易那般清寒若玉的气质,更没秦宗坦诚热烈,但被这样视线注视着。 还是有些不自在。 令人惊讶的是,温暖带着淡淡檀香的披风,竟盖在自己身上。 秦宗像被踩了尾巴的猴子,见状不对,猛地推开了他。 “你做什么!” 他态度恶劣,加上过于生气没注意力道,那人被他推出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子。 可那人脸上也没恼怒,那双丹凤眼中带有三分笑意,像是开的正艳的梅花轻飘飘,到入平静春水中。 那人也不恼怒,更没看秦宗,伸手到她面前,在她不解视线中薄唇轻启。 “五两银子。” 哎? 旖旎气氛瞬间被打破。 她呆若木鸡。 “五两银子,披风卖你。” 如果不是此时气氛过于美好,姚蝉怕是要吐出脏话来,还以为到汴城第一日就碰到什么艳遇。 没想到碰到个脑袋有病的。 你说长的这么好的人,为啥偏偏长了一张嘴呢? “抱歉,我不冷。”边说边解着身上的披风。 其实不能说不冷的,但花五两银子让她买个披风。 还是个没什么花样,平平无奇的披风,呵呵,那她宁愿冻死。 对面传来一声叹息,男人莹润面颊上透出的是浓浓无奈。 那眼神那神色,仿佛在说,你这个姑娘家,咋就不懂好好照顾自己呢? 姚蝉递给他披风,对面人没接,俩人僵持许久,最后还是他退了一步道,“一两吧,一两我让给你……” 或许因为先前五两如今一两,中间几倍落差让人心里平静许多,也可能是秦宗不想让她跟对方过多纠缠,在她还不退让的时候,二话不说,直接将钱付了。 不等对面那人说什么,把披风给她披上,抓着她胳膊就离开这是非之地。 “姚蝉,这就是美人计你清楚吗?汴城的坏人多,越是长得不错的,心思越是恶毒,你看哪个正经人大晚上能做出他那种事啊。 那人一看就不是正经的……” 说着说着,雨势就大了些,这会就能看出有披风的好处了,姚蝉把披风盖在头上,听见他的找补,翻了个白眼不说,还跟着回呛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把车夫撵走,咱俩怎会沦落到步行回去。 不走着回去,又怎么会碰见那个怪人。” 秦宗想呛声,但仔细一琢磨,姚蝉说的也没错。 他哑巴了。 俩人在街上小跑,只是在街角转弯时,她不由自主,扭头看了眼早被甩在身后的男人。 他还在路中间没走,不过披风卖给她后,眼下没招摇武器,但他此时手上多了把伞,那伞下不止有他,还有一个面带羞赫,无处安放眼神的姑娘。 对方低头同那姑娘说些什么,相隔有些远,又隔着雨帘,姚蝉听不见具体内容。 但结合他嘴型,以及那姑娘最后一瞬间心如死灰的模样, 姚蝉知晓他干了什么。 不用多说,这肯定是在跟人推销油纸伞。 果不其然,那姑娘往他手上放了碎银,打着伞头也不回的走了。 高手高手。 大晚上,春雨毫无征兆落下,雨水中,一俊朗男人撑伞温柔朝你走来,在你小鹿乱撞时,再同你推销雨具。 谁能抵住这种诱惑? 不得不说,这汴城的人脑袋瓜真聪明。 ………… 姚蝉本意是来看完病就走,不在这多呆。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的意见无人在意,主家也摆明不用她看病,既然如此的话,也没必要再多留着,浪费时间,不如早些打道回府。 最近她新琢磨出个故事,打算找吴大哥商议一下,看弄成折子戏的可能性有多大。 既然戏院是往外出租,那谁租不一样,她是不会唱戏,不懂戏班子,但祝月兰,还有她师姐柳迎月,那都是以前戏班的名角,啥事能难得过她们。 再说如今她们先前的师兄弟也找回了几个。 零散分散在附近的戏班子里。 到时候一吆喝,一组建,再配上她的故事。 这多少也比现在已她为原型,杜撰的那些故事叫座吧? 不过这都只是个设想,该如何,能不能成,还得回去跟大家商议一下。 秦宗看着姚蝉在收拾行李,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她分明说了卵家叔伯有些问题,那就一定是有什么隐患,及时现在没发作,日后一定要发作的。 要等真发病时,再去喊姚蝉。 那才真叫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在旁喋喋不休,大意就是不想她走。 姚蝉被烦的厉害,忍不住抚额,“这地方是哪儿你可清楚吗?是汴城,是天子脚下,这地方名医无数,不说外面的这些医馆有无数个名医坐诊,就单说太医院,里面哪个拎出来不比我强……” 所以,就算有毛病了,找他们谁都行。 第五百一十五章 撮合 真的不用抓着她不放啊。 天底下大夫这么多,咋就非抓着她不放了。 “不行,不一样!” 秦宗焦躁的在原地转了几圈,见她没改主意的意思,咬牙道,“你来都来了,最起码要给我过了生辰再走吧,咱们认识这么久,交情匪浅,你总不能这点愿望都不满足我吧?” “你生辰?” 姚蝉疑惑的停下收拾的动作。 “嗯,还有五天……” 秦宗脸不红心不跳。 见她动作停下,明显是犹豫了,又急忙补充,“等我过完生辰,马上送你回去,一刻也不耽误,这几天耽搁的费用,我来出。” 姚蝉若有所思,但拒绝的意味没那么明显了。 “姚蝉,过来一趟不容易,你不玩,总该带龙凤胎见见世面吧。” 是啊,出来一趟不容易。 低头对上弟妹两双希冀的大眼。 她败下阵来。 “那成,只有五天……” 秦宗默默擦了把汗,总算先把人稳住了,至于五天后要如何,只能在做打算,现在要紧的,是去劝下姨奶奶才行。 送走秦宗,她又把包袱打开,把收拾好的衣物,重新摆回原处。 白天那幅场面,见到的邬易,多少让她有些心神不宁,倒不是她把持不了自己,再庸人自扰。 而是怕在这里,变数太多,害怕某些事逐渐超出她可控制的范围。 青山镇对她而言,就好像是一个屏障,能将一切不可确定因素,全都阻隔在外。 秦宗的意图自己何尝不知。 可是…… 也罢,五天,就当是给她,还有阮家的人,一个机会吧。 ……… 一夜无梦。 跟秦家老宅只有两条巷子之隔的乔家院落,天还未亮,他家门外的炮竹声就一阵高过一阵。 本来这种扰民行径,会惹周围府邸人不快。 可惜今天情况大不相同。 这些人甚至一大早就派府上的得力的管事,早早就来祝贺了。 原因无他。 乔家,翰林学士家的远方侄子,三元及第,如今成了状元。 昨晚游街之后,晚上去宫里赴宴,今日得空,乔家便要庆贺这一喜事。 本朝自太宗时期,还未出现三元及第的先例,如今虽是状元,但意义非凡。 一大早,整个乔家已经忙碌起来。 周围府邸的官家人,不止早早送来贺礼,那些老爷夫人们,甚至亲自登门祝贺了。 乔家到处都洋溢着欢乐的氛围。 乔湘禾换上新裁的衣服,丫头正在给她挽发,铜镜内照出她娘喋喋不休的说教,后来还是管事的来汇报事情,她这才堪堪躲过。 邬易来历成谜,他们几人清楚,却不能对外言说。 说是远亲,其实也只是为了他日后再朝堂上站稳脚跟,故意攀扯的关系。 以前刚带他进府的时候,爹娘都不太赞成,说是太荒唐,哪有把一个没有什么关系的外男,引到家里这种道理。 但后来随着他得了省元,爹娘状态大变化。 尤其是得知他得了状元后。 这种转变更是可怕。 爹娘竟有意撮合他们。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们,他们哪里知道这人看似风光霁月,实在,实在是个…… “姑娘?” 她皱眉之际,身侧下人小心提醒着她,乔湘禾回过神,接过他手里的菜单,平复下心情来查看。 今日宴请,朝中不少人要来祝贺, 所以这酒席代表自家颜面,必须要隆重,不能出岔子。 今日是要先上果盘,后上菜肴。 果然是水果八盘,干果十二盘,雕花蜜饯十二味,砌香咸酸十二味,干肉十盘。 菜品的话, 十五盏下酒菜,扒盘插食,十味劝酒小菜,十盏对食,六色晚食。 要是姚蝉在的话,肯定要笑话这花里胡哨了。 下酒菜,插食其实就是凉菜,对食是正菜,晚食是吃饭时的下酒菜。 但是富贵人家考究,啥都讲究个排场面子,所以才分辨的清楚。 十五个下酒菜,每道其实都是双拼,其实算得上是三十道菜了。 乔湘禾一目十行。 荔枝白腰子、花炊鹌子,羊舌签,萌芽肚,沙鱼脍炙、爆炒鳝鱼,螃蟹酿橙等等等等…… 她挑出几道,换上了另外菜色。 把菜单递过去,又不放心的询问。 “今日前来宾客私下都打听清楚了?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有什么忌口的,可都弄明白了?” 下人点点头。 示意都已经弄清楚明白。 “那就去准备吧。” 下人颔首,安静的退了下去。 只是,她这口气还没松了,马上就有下人急匆匆跑来。 见到她后上气不接下气道,结结巴巴道,“不好了,不好了……” “大喜庆日子,喊什么不好了!” 乔湘禾有点不高兴。 等人气喘匀了,才支支吾吾道,“是,是状元郎不见啦!” 乔湘禾揉脑袋的动作一顿。 她盯着对方,面上透出疲惫过后浓厚的呆滞,“你说什么?” “就,就是表少爷不在府上了,找了好几圈都没把人找到……” 今个专门为他弄得热闹,可是现在却告诉她,正主不见了? “去找,外面给我找……” 下人起身,慌忙离去,但走了两步又被人喊住,乔湘禾一脸疲惫,“不要闹出动静,小心的,最好掩人耳目的去找……” 下人颔首,终于安静的退下。 不过今天府上办喜事,事儿也格外的多,仿佛还嫌她这不够热闹似的,那人刚走,自己的贴身丫头就赶来来,见她后行礼,低语了一阵,说是宋姑娘来了。 宋凝,太医院院使的孙女,院判的女儿,他们长辈官职都差不多,但因为隶属的部门不同,并没太厚的交情。 只是,自从这个‘远方表哥’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 好些相熟不相熟的姑娘们,全都下了帖子说要请她过府相聚。 为的什么,这不是明摆着吗。 叹了口气,在游廊处看见穿着华贵的宋姑娘,急急赶来。 她面带桃花,见到自己还未开口,便已经抓住她的手,一脸真诚道,“上回两次见面,还未说的尽兴,就各自分开了,今天可得好好说个痛快……” 她柔柔弱弱,和和气气,虽然自己不太自在,但也是扬起笑意应付对方。 “上次我隐约听你说春日干燥,皮肤欠佳,这不,特意寻了些好东西,做成了澡豆,你平时沐浴时可以试试,保准皮肤光滑白皙……” 东西虽不名贵,但是她的心意。 而且听说这姑娘之所以在闺阁小姐中,风评极好,多少也是因为这点本事。 她手帕交很多。 好像大家都挺喜欢她的。 此次一见,果然是八面玲珑, 这人的心思如何,她不可能不清楚。 但是…… 可能是先入为主,她跟姚蝉比的话,自己总觉得姚蝉要比她讨喜的多。 “湘禾,湘禾?” 无故想起姚蝉有些失神,对面那人说了好些,自己都没回应,叫声把自己唤醒,乔湘禾同人寒暄几句,示意下人将盒子收了起来。 眼下虽在同人交谈,但心底只默默祈祷,府里的人,能快些把邬易找回来。 第五百一十六章 并非完璧 今日春光明媚,姚蝉刚收拾妥当后,就被秦宗拉出来,说是要带她去逛逛,领略下汴城的风光。 因为要去的地方是市集,所以几人出门时,没有坐马车。 姚子安大些,跟她手拉着手。 妹妹有点胆小慢热,街上人来人往,形形色色,她难免有些胆怯,加上个子低,怕被人踩了,姚蝉就吩咐秦宗抱着她。 汴城的繁华当然不止体现在街宽,巷子多,物价高,东西种类确实也多。 风土人情跟青山镇有着巨大差别。 像是开春后,她在青山镇就没见过山楂,更别说山楂做的衍生物,类似冰糖葫芦之类的。 但到汴城,都入春很长时间了,街上竟还有人扛着草垛子,高声吆喝着卖糖葫芦。 一路走走停停,眼睛都不够使。 好在今日有公子哥作陪。 姐弟三人花钱绝不手软。 此时,姚蝉姐弟三人一人拿着一个糖葫芦,见到什么都把玩一阵,还没说喜欢呢,秦宗已经财大气粗,说是要买下来。 试问,哪个姑娘,哦不,哪个人,能不喜欢这种逛街方式呢。 秦宗抱着孩子,手上还拎着东西,见前面不知自己艰辛,还在悠然买吃的姚蝉,心里复杂。 有点开心,又有点烦恼。 此时浓烈脂粉味儿飘来,他心中有不好的念头,这个想法刚闪过,一个帕子就轻飘飘落到自己脑袋上。 上面劣质香味让他忍不住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是什么呀。” 梳着俩花苞头的姚月秋,一脸不解的将他脑袋上的手帕摘下。 “快扔了,扔了……” 这种腌臜东西,小孩子哪儿能碰。 姚蝉也听见动静,折返回来。 变故就出现在一瞬间。 右侧传来女人哭声,还没来得及探寻哭声属于谁,斜方就有重物跌落到地上。 先前楼上的那些嘤嘤笑声,以及蛊惑人心的软语声,像是被冰冻住一般,瞬间湮灭。 一个衣衫不整,不,严格来说,只穿着个肚兜跟薄纱裙子,白皙大腿若隐若现的姑娘,堪堪倒在自己跟前。 汴城的街道多繁华啊。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当井然有序的街道突然出现一个衣衫尽退的妙龄姑娘,引起的轰动可想而知。 姑娘小媳妇们捂眼,惊叫逃离。 倒是那些贩夫走卒,瞥见有热闹看,一股脑的涌了过来。 所以她刚出现,就引起了一阵恶意的注视。 那姑娘身上红痕众多,鬓发凌乱,脸颊上还遍布泪痕,一看这模样就知道先前发生过什么。 当她被扔出来后,蜷缩着身子,想要掩住自己。 可惜,这种百年难遇,香艳动人的画面,路人们又怎愿意错过。 贪婪,恶意的谈论,从四周传来。 姚蝉赶紧捂住幼弟的眼睛。 秦宗被姚蝉提醒,方才住她姚月秋的眼睛。 他努嘴提醒姚蝉快走。 这种场面哪是她能看的。 可不论他如何提醒,这人都无动于衷。 不得已,他只能挪过去,用半个身子挡住她视线。 低低的啜泣声传来。 把她扔出来的一个下人,掐腰环顾了下四周。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一个花枝招展,风韵犹存的花娘,已经慌张出来。 来人先是瞪了眼地上跪着的女人,顾不得擦额头大汗,神色慌张的同里面敞着衣衫,犹带薄怒的贵人求饶。 “贵人,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这些窑姐计较啊,我们都是贱皮子,咋处置都行,但您要因为我们气坏了,那可真是我们的罪过了。 这丫头是个雏,生涩,不会伺候人,我马上给你换个识趣儿的姑娘来……” 这个贵人把姑娘扔出来,估计是嫌她没伺候好,放不开。 但别管咋的,最要紧的是要平息他的怒气。 “哦……” 人群里传来了然的声音。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一时间,挤眉弄眼的调侃声接连响起。 青楼要是有正规手续,是允许营业的,同样的,也得朝官府缴纳税金。 大门一开,就是做生意,既然这样,那定然能碰到各种各样的客人,生气也好欢喜也好,为了一个钱都得忍着。 越是好的青楼,姑娘的价格就越贵。 像是眼前这个姑娘,长得好身段苗条,都是供给那些富贵人家的享用的。 如果她不是被扔了出来,这些寻常百姓,一辈子都无法看见这香艳画面。 姚蝉听得真切,身边那些人压低了声音,对地上的姑娘评头论足。 你看这皮肤多么细腻,你看这表情多么可怜无辜。 离得近的,甚至忍不住想触摸下那莹润洁白的皮肤,看是不是跟想象中的那般湿滑。 贵人没言语,花娘站在一旁也不敢离开。 就在腿都快站麻的时候,略带薄怒的声音响起。 “花娘,我让你给我找个干净的雏儿,银子也没少给你,可你倒好,把别人玩过得给了我。 怎么,是觉得小爷我许久不在汴城,便没了威严,想随意糊弄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足以把惴惴不安的妇人魂儿都吓没。 开玩笑,她糊弄谁,也不敢糊弄这些家里有着滔天富贵的公子哥啊。 什么叫被人玩过。 意思是,不是完璧? 妇人把视线移到姑娘身上,她脑袋摇的更厉害,示意自己冤枉。 花娘心跳如鼓,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那些公子哥们阅人无数,不可能把这个弄错。 再说,往常他在自己楼里,也是个出手阔绰的,断然不会撒谎。 想到这,她一巴掌打在地上那姑娘脸上。 “你做的好事!” 老鸨这次是真的发了怒的。 是,正常姑娘,谁乐意进这烟花之地,谁乐意用皮肉谋活路。 那还不是家里有困难,才来卖儿卖女? 可这又如何呢? 世界上不如意,悲欢离合的事多了,圣人都无法全都管的了,又何苦为难她呢。 这些女子无辜,但她花了大价格买下人,又请人来教琴棋书画,这银子就白花了? 要是只同情他们,那谁来同情自己啊。 所以到这一步,她们只能是认命啊。 本以为这小贱皮子想开了,愿意接客了,谁知道背地弄这么一出出来,她竟不是完璧了! 第五百一十七章 辛秘 亏她当初信誓旦旦同那少爷说,这丫头冰清玉洁。 眼下她脑子飞速转动,眼下这个公子哥,是太尉府上的公子。 二品大员的儿子,在诺大的汴城不说一手遮天,但也是无人敢欺。 尤其是他的姑姑,是当今四大贵妃中,最得圣人宠爱的白贵妃。 这小子含着金汤匙出生,平时跋扈的很。 眼下陈公子当街把人踢出来人,这就证明这事不能这么罢了,老鸨想清楚利害关系后,额头上已经出了细密的汗水。 打开门做生意,把不干净的人塞给自己客人。 传出去了自家的名誉那可是要受到极大的损害。 电光火石间,她心中已经做好了取舍。 “陈少爷,这丫头不乖顺,日后我会好好教育,眼下为弥补您,我这就让人把莺儿喊来……:” 那丫头是她珍藏多年,打算过些日子送到有钱人家的后院,去给自己吹耳边风的。 但是眼下为了平息贵人怒火,挽回名声,她已经没有选择。 在她说完赔罪方式后,对方没有言语。 这时候没意见就是好兆头啊。 她松了口气,转身要去收尾。 她一起来,那叫玉芍的姑娘扯着她裙摆,面色潮红梨花带雨的跟她求助。 “妈妈,救救我,救救我……” 今日她也不知到底为何,她未经人事是真的,当她忍痛接受恩客时,也不知为何他脸色大变,后来就翻脸把自己扔了出来。 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但她能肯定的是,自己的贞操在今日之前,确实是好好的。 可惜她的辩解声没人听见。 单是没有落红这一项,就足以把她打入到地狱里了。 但是,不管身上多疼,她还是想把实情说出来,还是想让妈妈救她。 她不愿意被那么多道贪婪视线注视,不愿连做人的最后一寸颜面都没有。 但她的求饶注定是徒劳的。 因她惹了这么多麻烦,后续还要处理那么多烂摊子,妈妈恨不得把她毒打一顿,又怎会帮她说好话。 女人用力甩开了她。 玉芍蜷缩着身子痛哭。 就算,就算是被卖到青楼,就算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一个人啊。 只穿个肚兜被人看着。 就算是事情过去,她这辈子也就完了。 她双手掩面,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姚蝉在人群里叹了口气。 秦宗这时候眼睛胡乱转着,根本不敢看地上跪着的人,他甚至还想快些把姚蝉给拉走。 可惜姚蝉今天真是奇了怪了,不走不说,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不明白姚蝉在纠结什么。 其实人来衡量姑娘是否完璧,喜欢用落红来判断。 可是他们不清楚的是,有些人体质特殊,或者是先前在无意中那玩意破了,导致第一次时没有落红。 也就是说,这个评断标准并不严谨。 这个姑娘,有很大可能,真的是第一次。 一个青楼姑娘,执着在这个有些荒唐,但是,这也是此时她唯一的心愿了吧。 多讽刺可笑。 可是姚蝉不能站出来说,她无法在这种环境,这种时代下,给人科普落红这玩意。 更不能大胆站出来,力保这姑娘可能是青白的,这种隐秘而羞耻的话题,她做不到夸夸而谈…… 秦宗一直催促她离开。 姚蝉心有不忍,但带着龙凤胎,只能先离开。 走了好几步,听着那哭声逐渐远去,她还是不忍,叫住秦宗,解下自己的披风,折返回去,扔到了那姑娘身上。 人群中传出遗憾惊的声音。 这举动也太胆大了吧。 大家全都作壁上观,唯独她出手拉人出困境。 还公然跟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作对…… 这简直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那姑娘感受到披风的温度,已经停下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死死的捏着这个遮羞布,密不透风的将自己包住。 将外面的那些恶意的眼神,全都挡在外面。 她着急的在人群里搜寻着恩人的踪迹。 正好对上她善意的眼神。 就连青楼的老鸨都放弃,对自己置之不理。 偏有人给了她这般尊严。 她看着姚蝉,远远地朝她磕了几个响头。 此时二楼,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公子哥,见到这一幕后,倒是饶有兴致的挑起了眉头。 这个人,倒是有趣。 看她穿着打扮,以及没有随从跟从,不像是权贵人家。 一个姑娘家,能公然跟他作对,倒是有意思。 其实这时恼怒的,又岂止是他? 在里面寻欢作乐的,倒还有一个熟人,宋春阳。 他是为了忘却那日的耻辱,故意来消遣的。 汴城里纨绔就那么几个,经常聚一块玩乐。 眼下看见了姚蝉,他也气的牙痒痒。 见好友准备找人去会会多管闲事的小娘子,他劝住了。 “让我会会她。” 恰巧这会花娘带着新的姑娘来了,索性也就由着他去了。 姚蝉把披风扔到那风尘女人身上,这热闹相当于画上了休止符。 没了看头,行人早早就散了。 宋春阳憋着一口气,咚咚咚下楼。 姚蝉刚走没多远,手臂就被人抓住。 自打她把披风扔出去时,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那公子哥不会善罢甘休。 正要好好说道说道。 谁知就对上了,那张险些把鼻子气歪的宋家少爷。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宋春阳记恨的是她害的自己丢人。 姚蝉则是想到那块突兀出现在马车后面的那块红布。 她一人受伤倒也还能容忍,可是马车上面还有龙凤胎,别管他刚挂上有没有想到过后果,但这种行径已经跟杀人没什么两样了! 眼下针锋相对,没明说为何,却也彼此心知肚明。 宋春阳双手抱胸,看着她冷嘲道,“你倒是勤快,哪儿都能碰到你……”她没说完,而是上下扫视了她一番,“你跟她相熟?难不成你也是烟花之地出来的?” 这话说的就十分不客气,甚至带上了羞辱的意味。 姚蝉倒也不恼怒。 在他讥笑几声后,还是一副你真幼稚的样子。 对方被她看的有些气短,只能更厉害的视线瞪着她。 谁怕谁啊! 第五百一十八章 抛绣球(上) 秦宗放下姚月秋。 毫不犹豫的挡在她面前。 一副同她同仇敌忾的模样。 就在双方以为就要这么天荒地老的僵持下去时,姚蝉猛不丁开口,“你大腿后面有个大痦子……” 秦宗脚一软,错愕的扭头。 宋春阳捂着屁股,连连退步好几次,指着她的手跟得了羊羔疯似的,一直哆嗦着。 不止如此,他也不知太惊悚还是太震撼,面无土色。 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是问我为何会知道的,对吧?” 宋春阳戒备的点点头。 “那日香水行倒塌,我看见你了,虽然你遮挡的很快,但谁让你特征那么明显,我站在废墟上,在那群人里面,轻而易举就看见了你……” 宋春阳再次退后好几步,几乎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他以为这件事会从自己的生命中彻底淡忘。 可谁知有人有朝一日,站在他面前,无比利索清晰的,带他重复了一次那日的窘迫。 况且,她是个姑娘啊! 哪个正常的姑娘能大大咧咧把这种辛秘说出来? 对,她不能算正常人。 不然刚刚青楼门口,别的小娘子都捂着脸羞愤跑掉。 偏她还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一个男人被人看了都久久不能平静,又何况是另一个姑娘呢? 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不知疼,眼下你们爱如何罚人我插手不得,只想维持她所剩无几的颜面,难道这也不行?” 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如果换做是他,也是希望有人…… 不对! 这能混为一谈? 伶牙俐齿,竟多诡辩! 他是何种身份,那女的又是什么身份! 况且他又没拿清白身子骗人。 气死他了,真的要气死他了! 眼瞅他还要纠缠,姚蝉捂好弟弟耳朵,“我言尽于此,如果不想让您腚上的那颗痦子流传于大众,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披风的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说罢,递给还在麻木中的秦宗一个眼神。 秦宗呆滞的跟在姚蝉身后。 他们离去。 宋春阳心事重重的回来。 白家公子哥见他表情不好,又没让人把那妓女身上的披风拽掉,难免有几分不解。 问他,也只得到了一句就这样的回应。 这倒极不像他往日模样。 不过有新欢在怀,他也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了。 一场闹剧,因为一件披风,以及三言两语几句看似安慰,实则威胁的话,趋向平静。 那姑娘后来跪在地上,从酒楼人来人往,直到夜色里打烊,都没挪动地方。 不过因为身上多出的披风,倒没再引起轰动。 等到夜里得了吩咐,可以回去的时候,她小心翼翼攥着披风一角。 挪动着僵硬几乎已经没了知觉的腿回楼里。 虽然她知道,日后自己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但是…… 她小心的摸着那个披风。 想起当初绝望之际,淫词艳语不绝于耳的时候,这个从天上落下的披风。 这个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勇气 那个人,她是为了什么呢? 难不成只是真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男人们都没有的勇气,为何她会有。 玉芍小心翼翼的把其叠起来,又珍重的锁到柜子里。 不管未来等待她的是何种生活,不管脚下路是多么崎岖难走,因为今日汲取到的温暖,她已经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了。 ………… 姚蝉跟没事人似的在街上转悠。 期间不知被人瞟了多少眼。 叹气,示意弟妹把耳朵捂住。 “想训斥就说,想问就问,别把自己憋屈着了。” 他是想多嘴几句,但对方明摆着一副你尽管说,听得进去算我输的模样。 他偃旗息鼓。 “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说也是白说……” 姚蝉只听他嘴在动,内容倒不听不清楚,走前想听个仔细,这人又慌张退后一大步,支支吾吾道,“反正,日后你少打抱不平就是了……” “好” 别管这回复里有几分真几分假,最起码她态度到位。 从晌午出来逛到夜幕低垂,吃好喝好,风俗民情,历史典故也都了然了,也该打道回府了。 折返前,秦宗暂停脚步,这次来汴城带来的手下还有厨娘,那都是他从汴城带来的,手艺不错,但是做的口味多数是定州那边的,姚蝉吃不太习惯。 今日回去,不如去酒楼里打包些酒菜,让人送到府上。 这么些日子的接触,她口味是什么,自己多少也清楚些。 跟她交代了下,一手拉一个,带着龙凤胎消失在眼帘。 孩子不在跟前,聒噪的秦宗又消失了,虽说拎着不少东西,但她还是蹲在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这里面有多少是回去,着急跟家人团聚的人,又有多少人趁着夜幕,呼朋唤友来欣赏难得的夜景。 她叹了口气。 孤独是没有的,就是独在异乡,产生几分矫情而已。 姚蝉背靠店家支着招牌的木杆,百无聊赖之际,前面好些人朝她涌来。 大多数面带喜色,好似是生怕落后些,就赶不上那天大的好事了。 这倒引起她好奇心了,不过也只是好奇而已,秦宗还在等着,她可不能乱跑了。 不过想的倒是不错,但世界上有个词语叫事与愿违,她好好地站着,稀里糊涂,就被挤到人潮中。 她一个姑娘家,此时逆流而上的话,摆明是不现实的,因为她这样一来,难免要跟这些人产生肢体接触。 姚蝉可不想无意中被人占便宜。 没法子,只能顺着他们一起了,眼瞅着酒楼朝自己越来越远,她懊恼的叹气。 一会遇到秦宗了,又少不得一顿絮叨。 好在这些人走的不算太远。 跟秦宗打包的酒楼,算直行距离的话,大概也就二三十米。 在密集的人群里刚站稳脚跟时,身边已经多了无数吆喝叫好的声音。 姚蝉环顾四周。 视线全被街道上喜庆红色的灯笼笼罩。 成串的红纱灯笼,将一天的暮云同人间的喧闹奢华一起升起。 不止如此,前方那两层建筑上,亮如白昼,大团大团用红绸做成的彩带,团成一朵朵大红花,搭配着栏杆跟窗户上垂落下来的红色彩带。 几乎已经成了红色海洋。 这汴城真有趣,几乎天天都有热闹发生。 第五百一十九章 抛绣球(下) 这不像是娶媳妇的婚嫁场面,也不是烟花之地,倒格外像是…… 姚蝉心头涌现一个猜测,但不敢确定,她看着那个从后面奋力挤入进来的一个年轻后生,低低的询问道,“兄台,多嘴问上一句,眼前这架势是做什么呀?” 那男人循声望来。 见到是个比他低半头,肤色白皙,甜美中带有些娇媚的姑娘,面颊马上带上红晕。 他放目远去,周围熙熙攘攘,全都是男人。 她一个姑娘是怎么掺进来的? “兄台?” 男人还在愣神时,耳畔催促声紧接传来,他眨下眼,整理了下嗓子才回应道,“姑娘,这是卢家姑娘抛绣球选夫婿呢,来的都是适龄,还未婚配的男人,姑娘可不符合标准啊……” 这男人心肠不错,但总觉得有点呆。 她朝身后努努嘴,示意他看下背后那些人,难道她不想出去吗? 她比谁都还想出去好吧。 实在是以前经历过一场踩踏事件,把她本就不大的胆子彻底磨没了。 加上她实在没勇气,在这些年龄不一,身上散发着不同呛人味道的,男人包围圈里突围。 “那既如此,姑娘就小心些,等会,等会我也会护着姑娘的。” 人呆头呆脑,但心肠还怪好的。 姚蝉莞尔一笑,“那就劳烦兄台了……” 既来之则安之,眼下好像也没更好选择。 后面来的人越来越多,好像稍稍不注意些,似是就要被人挤到最前面。 原先是着急离开,但眼下这种场景,倒越发让她心上好奇。 “这卢姑娘,莫不是天香国色?” 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前来。 姚蝉这人自来熟,也有亲和力,没多大会功夫,便已经跟这位热心肠的仁兄打成一片。 男人在人群里艰辛的稳住身子,还要护出小片空地来护着她。 在听到她询问后,费劲的摇了下头。 “不能算,但是也属于清秀可人的那种,她年龄大些,迟迟没定下亲事,这眼瞅着芳华已过,所以干脆抛绣球来解决终身大事……” 年龄大吗? “芳龄多少?” “二十了,她这把年龄,哪儿还碰的上好夫婿呢?” 他倒不是故意贬低,只是当朝姑娘,多数是豆蔻年华,家里长辈就已经开始四处商议着婚事,最晚十六七也就嫁人了,像是十七八那种,年龄也能被接受。 就只是可选范围不大了。 这眼瞅着已经二十的姑娘,在他们眼里,可不是老姑娘? 今年刚满十八,还在为自己年轻而沾沾自喜的姚蝉,听完后胸口有些憋闷。 上辈子她二十多还没本科毕业呢。 这人简单几句话,似是当胸一箭,穿透了她脆弱敏感的心。 “姑娘,姑娘?” 男人不懂她为何沉默,还在叫她。 “无事,我就是在想,引的大家这么踊跃,应该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足以抵消年龄大这个顾忌吧?” “姑娘聪明!” 这时候,二楼的门被人大开,下面数道眼神望去,发现出现的并不是千呼万唤的卢姑娘,而是一个上了年龄的老仆。 齐齐嘘声。 那老仆倒也不恼,再次开始说些注意事项。 抛绣球择婿,跟比武招亲一样,该说的规矩都要说清楚。 但老头哪有姑娘好看啊。 他在上面说,下面的人各自忙自己的。 不过幸得如此,下面人群总算安静了些。 姚蝉的对话才能更好的进行。 “姑娘是外地的,对卢家不太清楚吧,这卢家经营着一个药堂,叫杏林堂,这可是百年招牌,与汴城内另外一家,余家,那是共同为太医院供奉御药的。 但是这百年药堂,去年一年厄事层出不穷,先是秋天药市上,就在四面八方药商齐聚此地的时候,那卢家的当家人,就是这卢小姐的父亲。 出了意外身亡,这卢老板膝下就一子一女,出事后,发妻殉情而去,家里的药方也不幸被火烧着,虽然救火及时,抢救出一大批来,但也是损伤严重。 朝廷怪罪,自家又损失惨重,这不祖宗里那些贪婪的人,说他们幼儿寡女支撑不住百年招牌,就要他们把卢家当事人的地位让出去,其实就是夺家产了。” 姚蝉听完,眉头紧皱。 这人父母刚没了,一大堆旁亲就来欺负人家了。 钱帛动人心,为了利益,什么事干不出来啊。 “所以卢姑娘才这么着急,想要靠这个方式来择婿?” “是啊,那本家逼她,不就是因为没人支撑吗,卢小姐招婿入赘,总是能拖上好些时候。” 听他说完,姚蝉心中复杂。 百年药堂,地位显赫,家主也只得了一双儿女,还都是发妻所生。 加上在丈夫死后,妻子殉情,自杀,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的,这就足以证明夫妻间关系和睦了。 那姑娘长到这般年龄,抵抗着世俗偏见,还没成婚,必然是受到父母影响熏陶,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是这样的姑娘,却因为要担起重任,承担责任,要以这样一个荒唐的法子来解决自己的人生大事。 多可笑,多讽刺啊。 姚蝉忍不住叹了口气。 分明没有多大的本事能耐,还偏偏看不惯这人情冷暖。 天已经彻底黑了,漫天星辰在头顶闪烁,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老奴终于不再说了。 “卢姑娘,卢姑娘……” 下面诸如此类的叫声,越来越多。 要是被绣球砸到,这日后就是飞黄腾达,一辈子富贵不愁了。 就算卢家遭逢了不幸的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那剩下的钱财,也足够正常人挥霍一辈子了。 所以,只要是符合条件,不管长相如何,家里条件如何,也不论这男人品行如何,全都挤了过来。 在这千呼万唤中,一个姑娘,在丫头的陪同下,缓步移到窗子前。 按理说,这样的姑娘,今日该穿上大红色的,但是她好像还是往常的打扮。 首饰不多,衣服也是素净的。 那姑娘面上没任何喜色,仿佛挑选人生伴侣的,不是她一样。 不过在她出来后,人群爆发了从没有过的欢呼声。 大家伙随着她视线不停移动,期盼能得到她青睐。 第五百二十章 久别重逢 下面一群人黑压压的,从她这个角度看,估计只能看见一张张热烈注视她的面孔吧。 不知为何,眼前突然浮现了一天都朝太阳移动而转动的向日葵。 下面这些男人,可不是跟向日葵一样嘛。 “扔了,扔了!” 人群里,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 姚蝉抬头看了下,那姑娘已经从下人手里接过喜庆的红色绣球。 漠然的注视着下面。 大家精神集中,紧盯着她的手。 原以为她会好好观察审视一番,好确定扔的方位,也好砸到她看的上眼的人, 但没想到这姑娘压根没纠结多长时间。 手上绣球像毫无目的,却也迅速的栽进沸腾的人群中。 姚蝉以为先前的拥挤已经很厉害,如今才知道,跟眼下画面相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 人潮随着绣球,呼啦一下窜到那边,又呼啦一下,倒到这边。 被人推来推去,鞋子都被踩掉了。 刚开始同她相谈甚欢的那位仁兄,刚开始还能照顾些她,但随着绣球滚动,人潮拥挤,俩人早就分开了。 这样下去不行。 她使着巧劲,往边缘地带逃离。 不过收效甚微就是了。 正当她努力之际,脑袋上被砸了一下,她惊叫一声,余光瞥见红色流苏晃动,耳边只有叮当作响之声。 直到那些人跟丧尸一样朝她涌来,姚蝉才后知后觉刚刚到底啥玩意砸到自己。 是绣球啊。 那些人抢来抢去,却无意砸到她脑袋上的绣球,那玩意在给她脑袋一下重击后,又弹跳入她怀里。 姚蝉下意识伸手一接。 于是,这玩意结结实实被她抱到怀里。 这算什么事啊! 抱着这烫手山芋,姚蝉闭眼使劲把绣球扔了出去。 但是这时候也已经晚了啊,就算他们想再去抢绣球,但身子惯性收不住啊。 姚蝉被人推搡着,身子不可避免的朝后栽倒。 余光瞥见那竖起的柱子,还有硬邦邦的地面,已经可以预料到稍后自己面对的场面。 她闭着眼,等着疼痛袭来。 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腰上多出一只手来。 本以为是谁趁乱揩油,但不是,朝后倒的时候,这人跟她换了个方向,好像是要替她承担倒下的重击。 “唔”闷哼声传来。 姚蝉倒在来人怀里,对方则是撞到了柱子上。 她睁眼想看身后那人是谁,可惜的是,那柱子在众人力道冲击下,顶上挂着的装饰的彩绸红纱,全都飘飘洒洒的落下。 所以,她没来得及看身后那人是谁,眼前就被大片大片的薄纱红绸笼罩。 视线所及范围,全都是火红的绸缎,姚蝉感受到身后那人同她一起被扣住了,转过身子,好跟他拉开距离。 天地间,好想就只有他们了。 晕黄的光线被绸缎遮挡,将本就昏暗的亮度削弱了大半。 里面黑忽忽的。 视线遮挡,外界全都看不到,只感受到有人不停推搡撞击着他们。 对面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兄台,你还好吗?” 没有回答。 这红绸面积大,又厚重,夜里本来视线就不好,偏偏又被这些东西遮挡,姚蝉跟个瞎子似的到处摸索。 “来人啊,这有人被遮住啦……” 红绸外,有人察觉到这边异样,扯着嗓子叫着。 那些护卫家丁估计也意识到不对了,想过来解救他们。 可惜这会那叫一个寸步难行。 在这种幽闭环境里呆久了,加上先前不好的回忆袭来,姚蝉此时耐心已经告罄。 跟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时,有人从背后使劲推了一下,失去方向感跟平衡的她,下意识的朝前面扑去。 红绸就俩人,她这一扑,目标那不是很明确? 混乱中,那人好似有点惊慌。 但是现实不给那人思考,因为片刻后,姚蝉以生猛的姿势,把人扑倒在地。 有人垫着,她身上倒是不疼。 就是牙疼。 为啥是牙疼呢? 因为她把人扑倒在地当了垫背还不算,大门牙好像还磕到一个柔软的地方。 温热的呼吸彼此交缠,她趴在一个并不算柔软的躯体上,估计是疼的厉害,那人呼吸都乱了几分。 “对不住,对不住……” 姚蝉撑着他胸口爬起来。 活了半辈子就从没这么无语过。 偏偏这会昏暗,里面是黑红的样子,根本看不清人家模样跟状况。 “先站起来吧,别不小心被人踩到就不好……” 这种情况下,出个踩踏事件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也是为了避免尴尬到处找着话题。 她半蹲起来,手在黑暗里摸索,想把他拉起来,可惜刚刚拉到一半,蹲着腚被人踢了。 因为惯性,她直接朝还没坐起的人扑去。 俩人又倒在一块。 好巧不巧的,这大门牙又刚好磕到人脑门上。 “对不住,对不住……” 姚蝉这会都快哭了。 这都啥事啊! 一次出事不算,还要再出一次! 人家怕是以为她是女色坯了吧。 正当她尴尬的想离开这个世界时,外面好像突然安静下来了。 不,严格来说,也不算是彻底的安静。 那安静好似是错觉,因为只是一闪而过,很快的,懊恼叹息惋惜等等诸如此类的声音,接连响起。 能有这种状况的,估计是有人抢到绣球了。 就跟考试终于出成绩一样,所以说,尘埃落定了? 放佛为了印证她所想,急促的脚步声袭来。 姚蝉察觉到不对劲。 “别……”制止的声音还没传出去,遮盖在他们身上,让姚蝉花费好些时间都没摆脱掉的红绸,哗啦一下,就被人从外面掀开。 遮盖物没了,汴城春日还夹带着一丝丝温热的气息,嗖的一下挤到这一片天地。 猛地有光亮袭来,她还有点不适应。 在周围倒抽冷气声传来之前,她再次麻利的起身。 幽幽的亮光在他们周围亮起。 姚蝉终于看到刚才的尴尬对象。 讨好,歉疚,狡辩诸多情绪夹杂在一起。 但见到那人是谁后,这种情绪又瞬间飘散。 因为过于惊慌,她都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 只是…… 怎会是他? 怎么会是……邬易? 第五百二十一章 是邬易啊 抛去昨天那场尴尬的见面,这几个月以来,关于邬易在外,所数不多的消息,那就是得了省元,得了状元。 她以前也幻想过再次见面会是什么场景。 但,怎么着也不该是昨天那副场面,以及今日这般尴尬局面……吧? 明亮光照下,他鼻子上,额头上,她的杰作,牙印简直不要太明显。 尤其是此时,他一言不发摸着那些痕迹,心里就更是悲愤。 你以为那只是单纯的牙龈痕迹吗? 不,那是姚蝉所剩无几的颜面,以及挥着翅膀,以及一去不回头的尊严! 这都闹得什么事啊。 她又一次问自己,咋就跟他一起被红绸盖住了呢? 分别许久后,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打量邬易,五黑的发丝被一个白玉发冠绾着,依旧是清冷如玉的脸,不过因为此时微红的眼角,打破了几分清冷漠然。 至于为啥眼角带红,绝对不是总裁文里面那种描述。 纯粹是疼的吧? 她牙都磕疼了,那脑门鼻子能不疼吗? 不过这些都可以忽略,这人还是有着俊朗的五官,禁欲的气质。 也不知是他长相符合自己审美,还是人家就是有资本,当那些昏黄的光晕照射在他脸上,真的很容易让人心神动荡。 这张脸这个身材,真是成熟了好多。 恍惚是恍惚了一阵的,可这种重逢并不怎么美好。 太多的尴尬让她此时只想逃跑。 只是…… 脚下刚有了动作,手腕就被人抓住了,“怎的,见了我就跑?” 说了,他竟然说出口了! 以前的邬易多纯良啊,碰到这种尴尬场面,她就算不想面对,这人也会得体的处理好,不让双方有一丝丝的尴尬跟不适。 可是现在,你看看,你看看他都说了啥。 你说为啥跑,你真不知道? 俩人僵持之际,卢家的下人赶到。 本以为他们是来慰问在这场热闹中,不幸被牵连到的二人。 但明摆着她想多了。 那些人错身而过时,倒是跟他们颔首打了下照顾,但很快的就跃过他们,朝后面奔去。 人群自发的给他们让开了路。 这下,那个接住了绣球的天旋之子,就这么直白的闯入到大家面前。 看清楚那张脸后,她身子一晃,真的想倒地不起。 此时坐在地上,抱着绣球不知所措,跟姚蝉视线对视上后,竟流露出一丝委屈的人,竟然是秦宗。 竟然是秦宗! “你?”她手指哆嗦。 天啊! 老天爷这唱的哪一出。 碰到邬易,跟他经历过那样的尴尬事情后,她真以为自己内心已经很强大了。 可谁知道,这些意外还真一次次挑战着她能承受的极限。 秦宗竟然被绣球砸到了! 他竟然成了大家羡慕的对象。 人影晃动,头脑发涨的她,分不清眼下是好运,还是坏事了。 被人围观,指点的秦宗,终于回过神了,慌张的他看着怀里的绣球,跟抱着个烫手山芋似的,飞快扔掉。 他甚至来不及拍打身上的尘土,就已大步朝她走来。 脸上带着惊慌以及无措。 盯着姚蝉紧着想解释什么。 但诸多的神色。 在看见跟她并排站立的邬易后,瞬间瓦解。 秦宗横眉冷竖,指着他想说什么。 可惜,他还没走到俩人跟前,那早就守在一边的卢家下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俩人齐齐朝前两步,在秦宗满眼拒绝中,就驾着他往里面去了。 周围艳羡目光以及此起彼伏的祝贺声,接连响起。 被人控制住的他大喊。 “姚蝉,救我,救我啊……” 秦宗并不怎么愉快的响声传了半条街道。 姚蝉刚要跟上去,就听见身后传来的,怯怯的,带着疑惑的童声。 “姐夫?” 试探的声音响起,姚蝉扭头望去。 只见一个伙计打扮的人站在街的对面,他一手拉着一个孩子,不是龙凤胎又是谁? 估计是秦宗托他在这照看吧。 百姓已经散的差不多,稀稀拉拉的人群游走,几人对视,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姚子安兄妹揉揉眼。 发现眼前的那人是真的,不是他们的臆想,也不是相似之人,遂挣脱开束缚,欢快的朝前奔去。 小孩子的感情最为热烈奔放,他们跑到邬易跟前,眼里都没他们的姐姐,一脸孺幕的望着他。 邬易脸上终于透出笑的神色来。 他蹲下身子,丝毫不费力的就将俩孩子抱了起来。 姚月秋揽住他脖子,仔细的打量了好多下,这才眼眶含泪,倚在他肩头低低的啜泣。 姚子安同样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但是他有些小尊严,没哭,只是在看了他数遍后,靠在他另一侧肩膀,紧紧揽住了他。 其实俩孩子多少也知道姐姐姐夫当初在一起是假的,之所以在一起,是不得已的。 既然是假的,时候到了就该分开。 孩子能想到的有限,不似大人计较的多。 所以就算姚家的人总觉得邬易是嫌贫爱富,蹬开姚蝉是为了他未来更好的富贵。 也常常不避讳他们在场,就带着嫌恶气愤来讨论他。 就算如此,俩人也无法对他有那般憎恶。 嘴上说不喜欢他。 但是见了面,情感总是比理智先一步爆发。 邬易是陪伴他们许久,是他们最困难时候,一直相伴在周围的人。 可能在姚子安心里,二叔三叔的地位,都比不过他。 邬易两手抱着沉甸甸的俩娃。 眼睛通红,估计也想落泪。 在外人看来,这幅样子挺皆大欢喜的,但姚蝉只觉得无所适从。 他已经是状元郎了,日后封侯拜将轻而易举,可他们…… 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像他当初不拖泥带水离开一样,现在他们也不该有太多的交际。 “好了,下来吧,你姐夫……不是,状元郎还有别的事要忙。” 她说姐夫纯粹是习惯了,但对上他的视线时,姚蝉心跳乱了一节拍,他怀念什么,眼底隐约透露出的欣喜又为何。 不管为何吧,不愿细想。 姚子安乖巧些,被她哄着倒是下来了。 但是妹妹就有点不听话了,可能是小姑娘天生就别扭些,她越说,这孩子抱的脖子还越紧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砸到了 看姚蝉还想掰开小姑娘的手时,邬易微侧了下身子。 间接隔开了她的动作。 “你不是还要去卢家?我陪你进去吧。” 婉拒不行,明着拒绝也不行。 再说的狠了,就彻底撕破脸了,她不愿当着龙凤胎的面做的那么过分。 加上确实担心秦宗在里面的情况,也就由着他了。 卢家是个三进的院子。 估计是好些下人都在外面忙活着,所以诺大的院落格外空寂。 院子里一片缟素,跟外面热闹喜庆的氛围截然不同。 姚蝉跟着邬易他们进去后,还没进正厅,就听见秦宗斩钉截铁的拒绝之声。 大意就是,他只是个路过的,不是真的想当上门女婿的,还说他有心上人,让他们识趣些,快些放他走。 屋内数道指责声传来。 就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下,邬易一行人进来了。 秦宗这会也看见姚蝉她来了。 就算被绑着,也艰辛的要朝她走来。 “姚蝉,你快去抱官,这里有人强抢人口了……” 情绪激动,见帮手来了后气焰更盛。 卢家姑娘嫌他聒噪,将帕子团起来,搓了几下,塞到秦宗口中。 他暂时说不出话了。 正厅内一片安静。 终于可以好好面对面说话了。 刚刚在楼上看不真切,靠近后,打量了才将卢姑娘看的仔细。 她不是寻常娇滴滴的女儿家,本该是娇憨的杏眸,搭配了一双黑长的细眉,因为颜色有点过深,导致整体下来,少了些娇媚,倒多了些英气。 看见姚蝉,还有外男。 寻常姑娘早该不悦了。 但她没有。 生气,恼怒,扭捏,诸多情绪都没出现在她脸上。 那姑娘大步流星走来,打量了下姚蝉后,突然语出惊人道,“你就是他的心上人吧?” 嗯? 姚蝉挑眉? 就,就挺无语。 误会了不是? 可她没发现,在卢姑娘听完这个后,先前还躁动不安的秦宗,竟罕见的安静下来。 耳朵还带着几分红润。 “姑娘误会了,今日你择婿,按道理来说,我们是来该恭贺你一声的,但不巧的是,我这朋友吧,心里另有他人,强扭的关不甜,姑娘还是再多考虑下。 再加上他也不是常人,官宦子弟。还是家里的独子,就算他同意上门入赘,怕是那个做酒监的爷爷,也不会同意吧? 不能否认的是,这事是我们先前做的不厚道,除了把人给你外,我们可以用其它条件补偿。” 俩人都和气温柔,没有剑拔弩张。 但交锋下,总能感受到里面的暗潮波动。 那姑娘若有所思,再抬头时,倒爽快一笑。 “独子啊,这倒不好办,不过这也好解决,等我们成婚后孕有子女,只要过继到我卢家一人即可,不必非要入赘…… 至于官宦子弟,我家百年招牌,倒也堪堪能配得上,我亲自登门拜访,同他家长辈将今日原委说出,估计会得到长辈祝福……” 如此对话,如此模样,倒真让她一时语塞。 这,这姑娘口才太好了吧。 其实这事细纠起来,真是让人头疼。 亲事问题,总得你情我愿,没有强着逼人来娶她。 可退一步来将,这事确实是他们有错,在明知道规则的前提下,误打误撞接下绣球,起因过程不重要,关键是这个结果得遵守。 可,这就矛盾了啊。 这就是相悖的一个局面。 她的意思是该咋赔偿咋的赔偿,就不必用终身大事来交换。 更不必要用肉偿。 不过因为有错的是他们这方,姚蝉争论时也怪没底气。 其实细看的话,这姑娘确实不错。 她家里情况,自己多少也知道些,虎狼环伺,还能带着幼弟坚持这么久。 加上长得也还行,性格也算直爽,配秦宗那是绰绰有余的。 姚蝉不劝姑娘家了,把秦宗嘴边的帕子拿出来,语气带着商量试探,“要不你就从了吧……” “姚蝉!” 又气又怒,又羞又恼的声音快把耳膜给震聋了。 她迅速拿帕子塞回去,“姑娘,再商量商量吧。” 眼瞅局势无法收场。 邬易放下怀里的女娃。 拿帕子仔细将她脸上的泪痕擦掉,“乖,先去找姐姐玩。” 他直起身,雕刻完美的五官透着几分游刃有余,他低声朝姚蝉道,“你们先出去,我同这位卢姑娘说几句话……” 姚蝉看着他,欲言又止。 其实想说这事不用你插手,也不该麻烦你的。 但看着可怜的秦宗,想到他是因为自己才卷入到这场泥潭里,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那就麻烦你了。” 她低低的说了一句。 本来不想再有恩怨,但眼下…… 算了,下次有机会再还回去吧。 走到秦宗跟前,给用彩绸绑的严实的他松绑,带着明显还要争辩他,出了正厅。 天色已晚。 到院子的姚蝉,还是没忍住转身看了眼他,明亮的火烛在邬易身上跳跃,但是不知为何,看着他的侧脸,姚蝉竟觉得有些孤清料峭的心酸。 可是,几乎这个念头刚升起。 她就迅速将其掐灭。 俩人分道扬镳,她是无权无势的小大夫,如今的人家已是状元郎,已经踏上青云之路的他,又怎会孤寂呢。 无端的脑补真是要不得,要不得啊。 他们在外面等了好长时间。 久到秦宗以为,对方变了心思,要把邬易留下换他时,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了。 邬易走来,自然的抱起靠在姚蝉腿边,揉眼打哈欠的妹妹。 往前走了两步,人没跟来,扭头示意他们跟上。 姚蝉跟他走了几步,方后知后觉道,“你们怎么谈话的,人家好端端的就放了秦宗吗?” “答应了她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现在对方已经不计较了……” 还是欠人人情了。 她沉默了下来。 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宽慰声从头顶传来,“既是不值一提,那就对我无伤大雅,你不用纠结,姚蝉,许久不见,不必为这些琐事占据你的心神。” 说到这,他话头一顿,“姚蝉,你最近还好吗?” 虽然她的近况,自己全都清楚。 但是还是想亲口问一下,他太久没看见姚蝉了,这次见面,虽看到了她眼中戒备,知道她对自己竖了心墙,也知道这时候不是重新接触她的最佳时机。 可他真的忍不住了。 前段时日太煎熬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心安 他必须每天每天强迫自己,克制自己,才不插手他们的生活。 如今,他一点时间都不愿浪费。 他们出来的时候没带马车。 夜里,几人就这么踱步回去。 若是往常,秦宗肯定要大呼小叫,可今天也不知他是受了打击,还是旁的原因,也不计较邬易了,一脸颓废,无精打采的跟在他们后面。 月光高高挂起,皎洁的月光洒在众人身上。 本就不远的路程,今日也不知为何,变得格外漫长。 慢慢悠悠的,一行人终于到了秦家的院门外。 姚月秋这时候已经趴在他肩头睡着了。 秦宗这会去抱她,小姑娘睡意朦胧之际,在他肩头耍赖,就是不肯下去。 “姚月秋!” 姚蝉的声音带了几分薄怒,她很少对龙凤胎发脾气,印象里唯一一次,也是夏天那会,跟着大孩子们去河边玩闹。 这次几乎是没控制住自己,下意识的发的。 眼下她发了脾气,小姑娘眼中堆满泪花。 瘪嘴看着她,见姚蝉还没改变心意的时候,抽抽搭搭的朝秦宗张开手臂 孩子到手,姚蝉也不多耽搁。 朝他颔首道谢后,关上了那扇笨重的大门。 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必再多纠缠。 ………… 却说此时,繁华未落的街道,卢家下人正在有条不紊收拾着,为了姑娘招婿而特意准备的彩绸栏杆。 二楼窗户开着。 春日的暖风徐徐吹来。 一个小丫头端着一碗甜羮上楼。 看见姑娘的背影,她心里也产生一种愉悦心情。 一个多时辰前,姑娘就是站在这,默默地捏着夫人留下的簪子,沉默了好些时候。 但是现在好了,面前的困难,似乎即将迎刃而解了。 眼前巨大的一轮圆月挂在天穹,轻纱似的流云缓慢流淌。 楼下火烛、灯笼热热闹闹的燃起,同天上的银河交相辉映,光晕四溢,是从未有过的绚丽夺目。 “姑娘,一天没吃东西了,喝点甜羮垫下肚子吧。” 她声音轻快道。 卢心月接过碗来,拿起调羹,却也没往嘴里送,放下碗,她趴在窗户前,沉默了好久,突然感慨一声,“外面好热闹啊……” 小丫头探头看了眼。 热闹吗? 好像是的。 这处宅子,地段极好,不论白天还是黑夜,热闹永不停歇,僧唱,诵读,贩叫,吆喝声,天天没有停下的时候,不过,姑娘以前不是最讨厌这外面的声音吗? “心境不一样了。” 像是久挂在脑袋上的铡刀,终于落下。 此时的她,面上是尘埃落定的松快。 老天还是帮着她的。 不然怎么会让她遇到状元郎呢? 今晚他出现的时候,自己以为是眼花了,可昨日鲜衣怒马的状元郎那般风姿,谁能忘记呢? 绣球本就是朝着他砸去的。 是的,这样犹如天上皎洁明月,芝兰玉树的他,怎么可能娶一个市井女呢? 但没关系,她也不是想嫁他的。 他的出现就是老天给的机会。 可惜临时出的一场意外,倒是打乱了自己的计划,不过不妨事,她误打误撞下砸到状元郎的同伴,照样给了自己一个把柄。 一个足以让她可以要挟的借口。 靠绣球来谋定终身大事,把自己的幸福以这样荒唐的方式来决定,那不是她的作风。 她要的,从始至终就是一个承诺。 一个状元郎的承诺而已。 好在她成功了。 甜羮放到小茶几上,浓浓的疲倦袭来,打了个呵欠,“睡吧,明日还要z招呼上门的那些不省心的人呢。” ………… 乔湘禾打了个盹。 房门轻响吵醒了她,丫头小心进来,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 “终于回来了!” 先前的困倦尽数消散,她起身,不顾丫头们的阻拦,气势汹汹的出了房门。 “喂!” 邬易还没跨入到院子,就听到背后传来的恼怒声,头有点疼,但他还是停住脚步了。 乔湘禾一脸怒意的赶来。 “今日我不信你不记得是什么日子,朝中那么多权贵,还有祖父相熟之人来赴宴祝贺,到头来你却不在,邬易,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邬易倒不在意她羞恼的话。 确实是他有错在先。 白天的时候倒是记着这事的。 但是后来见到那人,自己就忘了。 “今日有事耽搁了,是我的过错,明日我会亲自去跟老师赔罪。” 乔湘禾这人,吃软不吃硬。 本以为自己朝他发难。这人会羞恼,会回呛。 但谁能想到,他一反常态的谦卑。 这不按套路来啊。 但是他都这样了,自己再咄咄逼人,倒显得没气度。 话语里也软化了些。 “你知错了就行,希望再没下次。” 夜深了,孤男寡女也不合适继续待下去。 不过分开前,乔湘禾突然朝他走进了几步,邬易默默地跟她拉开了距离。 不解之际,略带惊讶的声音响起。 “邬易,你鼻子跟脑门咋了,我怎么感觉有牙印啊,你是被谁给咬了吗?不该啊,谁敢咬状元郎啊……” 这不是错觉。 虽然牙龈浅浅的,淡淡的跟快要看不清一样,但那痕迹是真实存在的。 邬易也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个。 摸着快要消散的痕迹,露出自打他入京后,第一个笑来。 “姚蝉来了,你改日无事可以去找她……” 被他的笑弄出鸡皮疙瘩的乔湘禾,不停摩擦着胳膊。 她几乎下意识的反诘,“来就来呗,做什么我去……” 话说到一半,她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啥,谁来了?姚蝉?” 邬易点头,说完也不在意她的反应,转身回院子。 找茬不成,反被人弄得心神不宁的乔湘禾,回到自己院子,才意识到又被邬易给捉弄了。 气势汹汹赶过去,竟被他一句话弄得头重脚轻回来。 姚蝉来了,她来了。 怪不得这人今天一整天没露面。 分别有些日子了。 她估计也想自己了吧? 也罢,竟然这样,那她得空了,就屈尊降贵的去看看她吧! ………… 一夜晚,很少做梦的姚蝉,根本就没睡安稳。 做梦做的光怪陆离,很多以前她想都没敢想的故事,梦里全都实现了。 她坐在椅子上打着呵欠。 眼睛里挤出泪花的时候,对面坐了一人。 第五百二十四章 新邻居 秦宗精神萎靡,眼底的黑眼圈简直比自己还要严重。 这模样吓了她一大跳。 “你这是咋了?” 秦宗打了个呵欠,“别提了,一晚上没睡安稳,尽做噩梦了……” 梦到他被人抓到山寨当压寨夫君了,不止如此,还三年抱俩,给那女土匪生了孩子,打完呵欠看着姚蝉,脑海里又回忆起梦中,她当时给自己接生的画面。 这都啥跟啥! 俩心事重重的人,坐在一块,长吁短叹。 “今天有什么打算吗?” 沉默了许久,邬易有气无力的询问。 回忆了下昨天碰到的一场场闹剧,姚蝉连连摇头,“不出去了,不出去了……” 还嫌儿事惹的少啊。 这汴城看起来繁华,热闹。 但她总结出来的一条,这地方克她。 安生的不出门惹事,安稳的过了几天就行了。 秦宗如释重负,紧绷的身子恢复放松姿态,“不出去好,不出去好。” 不出门在家也怪无趣的。 “先吃饭吧。” 因为噩梦缠身,所以她早就起了,靠做早点来平复心情。 不知不觉中,就做了八宝粥、酒酿圆子,水煎包外加八宝菜。 有时候真羡慕小孩子,无忧无虑的,压根不知道烦恼是什么。 “对了!” 姚蝉恍惚中拍了下自己脑袋。 “我忘了给家里送信了……” 说是到汴城安顿好,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写信的。 现在忘了一干二净。 家里人还不知道她在路上耽搁了,现在怕是在家翘首以盼,等着收信儿呢。 刚还嫌没事。眼下倒是有了营生。 姚蝉取了纸笔,正打算研磨写信。 可惜,刚开了个头,紧闭的大门就被人敲响。 她手一哆嗦,墨汁沾湿了一大片纸张。 秦宗也从座位上弹跳起来。 “你去开门吧……” 不知为何,姚蝉有点胆怯。 她害怕来的是不该来的人。 秦宗这会也怕啊,昨晚的噩梦还没消化完,他生怕昨天那人后悔了,现在是为抓他回去。 昨日经历,真的给没见过市面的秦宗,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影响。 敲门声还在继续。 这动静也吸引了门房,那下人手刚摸到门栓的时候,两道声音急促声音同时飘来,齐齐制止了他。 “别开,别开……” 门房吓得退了好几步。 俩人蹑手蹑脚,趴在门上,仔细听外面动静。 此时门外,牵着马儿的王啸看着恩人家属留下的地址,猪耳挠腮,敲门不开后,又抓着一个路人,舔着脸的询问人家,这上面的地址可对。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 他迷惑了。 蹲在石狮子边,又看了下纸条。 既然地址对,那为啥不开门。 难道是还没醒吗? 但是刚刚他听见里面有动静声传来的。 “小大夫,小大夫?” 王啸再次拍门。 熟悉的称呼,熟悉的乡音,这是熟人啊。 松口气的姚蝉三两下挪开门栓,跟门房一起拉开笨重大门。 在外徘徊的男人见到熟悉的面孔,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她跟前。 “小大夫!” 哎? 这是谁? 不被人记着,来人也不气恼,他放下肩上的东西,大大方方解释,“我是王啸,是叶端大夫的邻居啊,上次你往我儿子嘴里吹气,救活我儿子,您忘了?” 这么一提醒倒是想起来了。 这是暂时给她充当道具的那个溺水儿童的父亲! 要不是说症状,她还真忘了他是谁呢。 在异乡碰到熟悉的人,就算只有一面之缘,此时见到也格外开心。 姚蝉赶紧招呼人进来。 当问他来意时,王啸这才想起小大夫家属在他来之前,对他的叮嘱。 他小心的从胸前掏出一个小布包,里三层外三层解开后,露出里面的信封。 “你家里人久久等不到信,就托人写信让我来转交,顺带看看您这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他最近找了个给镖局运送货物的活,顺路给她送个信。 看看,果然家里是担心了。 姚蝉又是感激又是惭愧。 王啸来的时候,可不只是送信的,还把家里这些日子积攒的特产,全送了过来。 说是在外地吃不惯的话,有家乡的东西对付一口也不错。 姚蝉欣然接受。 正好早饭做的有点多,就热情的招呼人吃了饭。 王啸是抽空出来的,见姚蝉在这不错,也就放心了,拿着她给家里人的回信,干脆利索的离开。 回去的时候,龙凤胎已经醒了。 小姑娘披散着发,看见姐姐,睡眼惺忪的走来。 走到跟前,低声问着姐夫呢? 姚蝉这时正摸着她细软的头发,心底一片柔软呢,好端端的一把刀就扎到心里。 姚蝉摇头,“他已经不是你姐夫了哦。” 小孩子什么都知道,只是他们不愿意接受那个结果,故而耍赖不想面对而已。 “以后呢,见到他,就叫一声哥哥,要是不爱叫哥哥的话,喊一句叔叔也行,姐姐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你跟哥哥乱叫的话,会给人家带来困扰跟麻烦的,知道吗?” 她态度坚定,面色严肃。 小姑娘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还是摸了下她脸颊,乖巧的点头。 她弟弟已经洗漱好,开始自己吃饭了,姚蝉把她推到一边,也催促她快些去吃。 晌午的时间过得漫长却也充实。 本来以为龙凤胎会闲不住,闹着出门玩耍。 但秦宗不知从哪儿翻出一个弹弓,又把几块瓦片放地上,隔开十步远,让他们用弹弓击打。 这么大的人了,倒也跟孩子们玩到一块。 姚蝉坐在院里石椅上,翻看从系统兑换出的医案。 温热气息吹来,头顶绿叶哗哗作响,弟弟妹妹欢喜的声音传来。 可真是惬意又舒坦。 时间不知不觉的流走。 等到她再从知识海洋里清醒后,院内已经飘着浓郁的菜香了。 都到吃饭时候了,怪不得肚子这么饿。 龙凤胎也从先前打瓦片,转场到踢毽子,荡秋千。 刚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就隐约听见一墙之隔的另外一个府邸,传来叮叮当当,人员走动的声响。 “来新邻居了?” 秦宗也有点诧异,“不该啊,这个府原先是镇远大将军的府邸,后来这一家举家搬迁到边关,宅子空置了好几年,按理说不应有人的。” 刚到汴城的时候,姚蝉曾催他去隔壁拜访一下。 后来还是院子荒芜,没一点人住的痕迹,这才作罢。 只不过几日光景,就住进人来了? 速度着实有点快。 第五百二十五章 发难 不过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再过两日她就要回去了。 秦宗就一晃神的功夫,不小心把姚月秋的毽子,踢到了两府相隔的院墙上。 小姑娘脸色不对,自知自己闯了祸的秦宗,赶紧表态。 “放心放心,我给你拿下来。” 秦宗拍胸脯,说这事包他身上。 于是姚蝉就见他指挥下人搬来梯子,不顾自己的劝阻,慢悠悠的爬上去。 这事完全可以交给下人,但秦宗这不是存着招摇的心思,外加想获得小姑娘的好感嘛。 就自己上阵。 姚蝉跟下人在下面扶稳梯子,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也不断让他小心。 “好,我知道!” 这人上梯子还不仔细些,不停给她比划。 就是吧,这大户人家的墙太高,他们搬来的梯子完全够不着,如果想彻底摸住墙顶的话,除非站到梯子最最上那一阶,平心而论,秦宗敢吗? 没扶手,他不敢啊。 于是到最后,他站在倒数第二台阶上,一手扒墙,一手够毽子。 因为他这蹩脚姿势,毽子,成功被他捅到隔壁院子。 “哇……” 满是期待的小姑娘见此,眼圈红了,直接哭出了声儿。 “别哭啊……” 秦宗也怪尴尬,此时尴尬趴在上面,进退不得。 “我再赔你一个,不,赔你十个好不好?” “不好,不好,那是姚花的尾巴做的,我只要那个……” 这小孩儿个不高,脾气倒不小。 摸着她小辫子,姚蝉让她平复下来情绪,她珍惜小伙伴自己理解,但姚花还活着呢,尾巴上毛还多着呢,这有啥好哭的。 再说,掉到隔壁院了,又不是掉到河里了,这不还能捡回来吗? 小姑娘有点矫情了。 就在秦宗决定去隔壁那,拜访下新邻居,顺带将姚月秋的宝贝毽子拿回来时。 一墙之隔有脚步声传来。 秦宗还没爬下梯子呢,那个颜色斑斓的毽子,就被人从墙那头扔了进来。 小姑娘破涕为笑,欢喜的捡起毽子。 “兄台,多谢……” 她破涕为笑,秦宗也松了口气,真挚的朝他道谢。 “不必。” 温和的带着熟悉以及笑意的声音,清晰的从旁边传来。 秦宗脚一滑。 径直从梯子上滑下来。 姚蝉怀疑自己听错了,掏了下耳朵,这,这这不是邬易? 这咋还阴魂不散了呢? 听错了吧。 这不止是她一个人的念头。 可是身边龙凤胎才不管那么多,趴在墙上,试探性的叫着姐夫。 “乖。” 这般回复,足以证明什么么了。 “你小子在隔壁做什么?别以为那里面没人,你就可以随便进出了……” 对面短暂的停顿了下。 但很快,邬易就回应了,“倒不是随意进出,这处宅子,已经被陛下御赐给我,现在成了状元府了。 既然日后成街坊,还期盼日后多多照拂……” 御赐,状元府! 以前那些得了状元的,也没被御赐过府邸啊。 怎的偏他就这般特殊。 难不成是因为三元及第?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对他都不是一件好事啊。 回过神的姚蝉,脚步迅速朝卧房走去,秦宗拉住她,压低声音问道,“你做什么?” “收拾行李快些回青山镇啊,还能做什么,那个,你生辰我就不能陪你了,这地儿太危险了……” 怪不得昨天会做那种梦。 都有征兆的吧。 这是噩梦成真啊。 她早就说了,这个地方克她! “不行啊……” 事儿还没办完,咋就能走。 秦宗抓着她袖子,拔河似的跟她拉扯,偏偏一墙之隔就站着一个让人戒备的,他们还不敢大声说话,就怕被对面的人听见。 就跟演皮影戏似的。 “姐……” 对此不解的姚子安刚开口,就被她捂住嘴了。 趁着还没被发现的时候,快逃吧。 几乎是他们刚安静下来,门外就站着一道熟悉身影。 这大白天的,总不能院门紧闭,但这开着门,却给人行了方便。 “不请自来,几位不会介意吧?” 秦宗放开抓着的袖子,整理下衣服,“我要是说介意,你会走吗?” “不会……” “那还问我做什么!” 这人还真是把不客气发挥的淋漓尽致,偏偏他的借口是,隔壁乱糟糟的,无法下脚,来这讨口水喝。 你总不能不让人进来吧,脸皮也没撕到那个地步。 喝着喝着,就到了吃饭的时候,委婉的开口,提醒他是不是该离开了。 龙凤胎就跟自己作对似的,抓住他,说啥都要挽留他在这吃饭。 这顿饭,吃的简直是食不知味。 这顿饭,同样吃不好的,还有卢家。 卢明月查看账本,看着这个月入不敷出的账面,扶额叹气。 不过稍值得安慰的是,今天天气不错,本以为会来发难的那些碍事讨厌的人,并没有过来。 不管怎样,总是松了口气。 算下时辰,弟弟该从书院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个念头刚过,那个背着书袋,扎着方巾的小娃就已经到了。 即使他遮遮掩掩,却也掩不掉他身上的泥渍跟乌青。 女人面带薄怒。 看着幼弟脸上的伤痕,脏兮兮的衣服,脑袋有些晕。 丫头见情况不对,急急去拿外伤药。 “这是怎么回事?” 帮他上药的时候,她压着怒气询问陪同的书童。 “是,是在学堂被人打的……” 学堂? 族学里? 弟弟不算乖巧,但也绝不是喜欢惹事的人,这次被打的见伤了,加上衣服也被扯破了,由此得知,对手绝不止有一个。 “都是有谁?” 几个字眼,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是东院的那几个小的,姑娘,他们也没得了好……” 在汴城,像是他们这种稍稍有些底蕴的家族,是轻易不会让府上的孩子去外面读书,一般都会办族学,在外聘些学识渊博,身上有些功名的读书人。 卢家不外如此。 族学里大大小小,东院跟西院一共十几个孩子,都在里面求学。 他们这边,子嗣单薄些,父亲只得了弟弟一个,二叔那边,也只有两个哥儿。 东院西院早在上一辈就已经分家。 但是父亲没去世之前,那边生意多仰仗这边,平时见到后,都是些满是笑容的脸颊,但自打父亲去世,那边就按捺不住,想着从她这房把杏林堂的收回去。 第五百二十六章 不惧 他们简直是做梦! 杏林堂是父亲留给弟弟的,这些人别想染指。 从她这找不到突破口,竟把主意打到了弟弟身上。 以前从没有过争执,兄友弟恭的,现在表面上都维系不了,甚至都动起手了! 她心里想着,手上的动作就稍重了些,被她上药的糯米团子吃痛,倒抽了口冷气,也正因如此,才把陷入到自我思绪中的姐姐,给唤醒。 “对不起,姐姐弄疼你了吧?” 小小的人儿,今年过年后也才不过六岁。 他眉眼酷似父亲,但五官中又有几分母亲的神韵。 此时见她侧脸不忍,小不点捧着她的脸呼呼吹了两下,“姐姐不疼,今日在学堂,那些背地里说姐姐坏话的人,全都被我咬了……” “说我坏话?” 抓住字眼的卢姑娘,紧盯着他。 小孩子自知失言,撒娇卖萌的把这话题给转移开了。 其实他不说,自己又何尝猜不到? 昨晚轰轰烈烈的招婿,以失败告终,被绣球砸到的年轻人宁愿放弃富贵也不愿娶她,这种嘲讽之言,估计已经传遍满大街了吧。 本以为自己心里强大些,就足以熬过去。 但没想到,还是波及到了家人。 是她没用,没用护好弟弟。 正当懊恼之际,外面有数道身影,不经通报就已经进来。 原以为他们今天不来了。 谁知只是晚到啊。 来的正是东院那俩叔伯,夫子,还有那个满脸带着谄笑,她看一眼后就不想再看第二眼的亲叔。 几人面带不虞的进来。 俩族伯手里,牵着比弟弟年龄稍大一些的两个堂弟。 他们的意图,自己多少也能猜到。 果然…… “看他做的好事!” 好哇,她还没去找茬,这些人倒是来发难了。 不过被人激怒,丧失理智的回击,这不是明智行为。 她放下手上的药瓶,牵弟弟的手到他们面前,“大伯,来兴师问罪之前,先看看他们做过什么。 您是长辈,这点浅显道理都不明白?两个弟弟脸上的那点伤,要是再晚来一会,怕就要愈合了吧? 再说了,凡事都讲究事出有因,如果不是他们出言不逊,这场架又怎么打的起来。况且,以多欺少,以大欺小,这要是传出去,谁脸上都没光吧?” “不是这样的……” 姚蝉话音刚落,一直垂手站在后面的夫子急急开口。 以前他的束脩都是爹给的,故而这人每次见到他们,态度都是从未有过的恭敬。 可是今日,面对她,面对幼弟,以前出现在他脸上的谦卑恭顺,全都不见了。 他直挺挺站在面前,眼中是恨铁不成似的怒意。 “卢姑娘,这事我可以作证,是贵府小少爷在学堂上不守规矩,两位少爷就只是稍加提醒了下,令弟就,就,就同人大打出手,我呵斥他们分开,他都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所以错,都在令弟的身上……” 卢明月闭眼平复情绪。 小孩子从不会撒谎,一个夫子本该自己坚守本性,才能教育好下面的孩子。 可他…… 最近几个月,弟弟被打了无数次手掌。 她看见了,却不愿深究,想着那夫子稍稍有些才学,自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 颠倒黑白就这么轻易的吗? 当着她的面都如此,那背地里呢。 安哥儿在那夫子开口后,身子微微颤抖,这瞒不过自己的眼睛。 往日这要如何欺负他啊! 理智跟情感在博弈,她用尽全部力气,才能克制住,不将手边的药瓶砸到对方身上。 更气人的是,在那夫子这般颠倒黑白后,她的二叔,姐弟二人嫡亲的叔叔,不据理力争,不替他们辩解,竟还在和稀泥。 话语里满是都是小孩子不懂事,教育一下就过去了,千万别伤了和气之类的屁话! 卢明月不言语,是在平复心绪,但这在对方眼底,已经是示弱的表现了。 卢大伯咳嗽了下。 “既如此,那就让安哥儿给他们道歉,要是态度诚恳,那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得理不饶人,要传出去还以为我们欺负晚辈呢……” 他也有脸说这个? 好人恶人他都要做了是吧! 安哥听见道歉,抓紧了姐姐的裙摆。 面上抗拒之意明显。 卢明月冷嘲道, “道歉?为何道歉,谁对谁错,我们彼此心知肚明,两位伯父,时候不早了,也不清楚你们要来,不曾做了你们的饭,眼下,还是请自便吧……” 这就是逐客令了。 她说罢,对面的人没动。 估计是没想到她表面功夫也懒得做。 表情就有些无语。 今时今日,她还看不清自己的地位吗? 真以为现在是当初,她还是卢家金贵的大小姐呢。 “做人还是要识时务的,大侄女,你这会目无尊长,我们都可以当你少不更事,对你忍让,为你退步。 家人能如此,旁人呢? 外面虎视眈眈的药商呢?一直想把卢家挤掉,独自吃下供奉御药的余家呢? 杏林堂百年招牌,难道非要断送到你的手上,你才安心吗? 你先前承诺,说是会招婿进来,保住招牌,我们才由着你,现在呢,人家那不还是不要你,你一个弱质女流,如何能守得住家业,所以……” 所以就把权利拱手让出来吧。 这种念头由来已久,但如此直白说出,还是第一次。 她没言语,对面的人也不着急离开。 “明月,如果你把杏林堂让出来,日后婚嫁你可以自己做主,不用担心安哥儿,我会待他如亲生儿子……” 一番威逼利诱。 把眼下局势全都分析了然。 她一个年轻的小娘子,如果识时务的话,肯定知道眼下的那条路该怎么选。 几双眼睛,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卢明月站起身,在二人灼灼目光下,漫不经心道,“伯父,你打的这个主意啊,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做梦来的现实些。” 连敷衍都不想敷衍了。 毫不客气的请人离开。 这就是拒绝了。 “卢明月!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这件事不松口,日后也不用让安哥儿来族学里了,等什么时候想通了,再什么时候过来吧……” 第五百二十七章 赵家 那卢家大伯父以为说了这个,她会害怕,多少会产生些悔意。 但没有。 “多谢大伯父帮我做了决定,安哥儿被这种不明是非的夫子教导,我不定多揪心,眼下您帮忙做了决定,我真是多谢了!” 软硬不吃! 真是倔的厉害! 来这又碰了一鼻子灰,俩人带着夫子还有堂弟,拂袖而去。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了。 卢明月抬头,见到二叔还在一旁没动。 不愿让疲倦显露,她冷声问道,“怎么,二叔还没看够好戏?” 卢彦林尴尬的摸着安哥的脑袋,扬着不太真心的笑,“你看你,二叔又没惹你,做什么又要攻击我,明月,其实你大伯说的有道理,你一个姑娘家,确定是担不起这个担子,不如……” “不如让给你?” “别,别,我哪儿担当得起,我的意思是,不如让给东院,他们掌管着,也总比咱家被余家打压,日渐衰败才好……” 这个墙头草,背地里不知听了多少闲言碎语,也不知得了那边什么好处。 一个劲的来灭自己的威风! “趁我还能好好说话的时候,快些走……” 这是信号,要再不走,一会就超出可控制的范围了。 知道她脾气。 卢二叔悻然离开。 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卢明月抱着幼弟的身子,只有他们的时候,她才敢透露自己的脆弱。 “不去那边读书,你会不会埋怨姐姐?” 小不点摇摇头,“我也不喜欢他们,还有夫子,爹在的时候,他对我可好,爹不在,他就罚我站,我没错的时候,也打我手心,我最讨厌他了。” “好,姐姐给你找个别的学堂,咱们不用太大的出息,高兴快乐就好,别管前路多难,姐姐都会帮你处理好的。” 姐弟俩互相安慰。 却不知从这边出去的两个长辈,内心是多么的焦躁。 “敬酒不吃吃罚酒!” “真是唯女子跟小人难养也!” 接连指责了数句后,卢老二出来了。 东院俩人同时噤声。 虽然那丫头软硬不吃,是个倔骨头,但当长辈的公然辱骂小辈,传出去也不好听。 三人闲话了一阵,自然的把话题引到赵都监身上。 “这人,估计就是这几天了吧……” 赵都监,就是御药院的一把手,御药院那是啥地方,不光主管皇宫医药,更要管理皇家的衣食住行,参与皇室成员的亦老病死之类的事宜。 官职呢,只有四品。 在宫里也是或有或无的存在。 但是,对宫里的人没有多大的效用,却是各地药商,挤破脑袋都无法触碰到的存在。 如果打通了他的环节,那那家成为供奉御药的职责,日后做什么事都是事半功倍啊! 别说是其它各地,单轮整个汴京城,想要结实他的不知几何。 他年龄不能算太大,按理说身子还算可以,但是前几天突然传出信儿来,说他吃不了饭,也吞不下去多少水了。 交代后事的话,也就这几天了。 “听说余家已经打通了关节,请来了两位御医前来帮助……” 卢二叔生怕被忽略似的,踊跃把自己知道的消息,跟前面两位兄长分享。 他的话,没有引起对面人的太大的波动。 “御药院本就跟太医院密切相连,你以为出事的这几日,太医院的人少往那里跑了?那又有何用呢!” “可是,这次请来的,是上一任的太医院院使,听说他老人家早就归隐田居了,这次余家能把他老人家请出来,看来是真的下了血本了。” 余家。 自从大哥出事后,卢家状况是一落千丈。 他家倒是蒸蒸日上了。 “只他们能请?咱们也请,老二,去库房里找一些名贵的滋补的药,咱们也去表表孝心!” 哥俩商量好,也不搭理卢彦林,风风火火的离开。 却说此时被他们讨论的赵家。 此时气氛实在不对。 老爷子这个年龄还在朝堂上撑着,还不是家里的孩子都难当大任吗? 他一撒手,赵家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因为老爷子掌管着采购药材的责任,阖府上下不知占了多大的便利。 每年下面的药商,送来的孝敬就数不胜数。 家里的女眷因着这一层的关系,开绸缎铺子,置办银楼,每年不知往回弄了多少银子。 眼下老爷子一旦撒手人寰,所有好处都会没了。 当然,这些家属挽留他性命,也不是非看在那些钱财上。 为人子女,谁不希望长辈能长命百岁,多享受些天伦之乐。 所以,很现实的问题就是,大家竭尽全力,希望他能渡过这个难关。 可惜,事关生死寿命,凡人又岂能缠手呢? 在御药院呆了那么多年,赵家最不缺的就是奇珍异草了,可是,别管多昂贵的药送进去,结果都是丝毫未进的送了出来。 赵家大老爷多日未曾好好歇息,此时面上胡渣遍布,眼底血丝弥漫。 他坐在父亲门外,眼睛刚眯住,身后的房门就已经被人打开。 男人鲤鱼打挺的坐起来。 看着从门里出来的太医,焦急道,“世伯,我爹的病……” “准备后事吧。” 即使这两日听过无数次这样的话,但此刻再次从相熟的长辈嘴里说出,无异于给他满是希冀的心头上,再来了一锤重击。 “就不能再救救了吗?一点法子都没了?” 那太医也是满脸的遗憾,“贤侄,这种事咱们谁都不想看见,但,此时他的症状,已经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弥留之际,好好同他说说话,让他走的尽量安详些吧。” 见到太多家属,在听见噩耗后的悲痛表情了。 次数太多,已经导致他们么很难在心上产生相似的共鸣。 面对前些日子,还一起喝酒打趣的老友,转而间躺在这人事不知,他们心底更多的是世事无常的感慨跟惋惜。 来人拍了拍大老爷的肩膀,只叮嘱了两句,说是后事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记得来找他们。 男人失魂落魄的点点头。 下人送走了两位,又小跑进来同主子汇报,“老爷,余家的人来了,说是请来了名医,您看,是不是要见见?” 余家? “就是去年跟卢家一起供奉御药的余家,他带来了前院使大人……” 第五百二十八章 神医 “快请,快请……” 赵家门外车流不止,这边动静,自然也没瞒过卢明月。 她听见下人回报后,不言不语,像在沉思着什么。 许久后抬起头,“东院那边找出个名堂了吗?” 下人摇摇头,“本地的出名的就那么几个,差不多都被请过去了,外地的,他们又没根基,哪儿知道谁有本事,谁又是江湖骗子……” “这么说,那就还是没有了?” 下人点点头。 “要是我们能先他一步,找到名医呢?” 卢家老奴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叹了口气,“汴城名医云集,天下精英,又尽数被太医院囊括,咱们又有什么本事,能找到比他们还要厉害的大夫呢? 难不成真像勾栏院那些人唱的,找到天仙下凡的神医吗?” 知道自己姑娘急于冲破眼前困境。 但是她忘了如今卢家现状。 不记得他们现在能力不足。 “等等,你说那个话本里的神医?” 前段时日,沸沸扬扬的小大夫的故事,可是在闺阁里掀起不小的轰动。 虽说这些故事里,杜撰的成分有些大。 但是谣言总不能空穴来风。 青山镇,青山镇。 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诡异的熟悉。 ………… 午饭过后,太阳晒得人暖融融,往常这时候,姚蝉早该午休了。 但是今日,不速之客邬易,说他的宅子正在打扫收拾,不宜呆着,就先过来叨扰一会。 她有点不自在,秦宗背地里都翻了无数个白眼。 偏他神态自若。 品茶看着生涩的书籍。 丝毫不觉得拘束。 姚蝉瞥了眼玩的开心的龙凤胎,低声叹气,这已经是她第三十八次叹息了。 要如何委婉的撵走对方呢? 又或者是她找个什么借口进去午休,但又能最大程度的保留自己的形象? 好像有些困难啊。 秦宗也有些困。 他昨晚没睡好,眼下也不敢去睡,顶着一双大黑眼圈,戒备的顶着邬易。 没一会眼皮子耷拉,整个人东倒西歪。 就在尴尬到极点的局面时。 一个小厮跑过来,在秦宗耳边低语了几句,神奇的是,先前还打盹的他,这会突然激灵起来,人不瞌睡了,也不盯着邬易了。 从石椅上跳起来后,跟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回过神后,二话不说就往屋内窜。 这太差太大,让人实在是好奇。 姚蝉不知道谈话内容,但也好奇他为何转变这么快,拽住他袖子,让他停下。 “你干啥呢!” “收拾行李……” “好端端的你怎么……” “不是你说的,这地方克你,呆不下去了吗?我一想确实是那么回事,我去收拾下,姚蝉,你也快些去……” “不行,你不说清楚原因,不能走!” 此时的画面诡异的熟悉。 早上的时候,好像上演过一回。 不过那时候,是姚蝉闹着要走,眼下变成了他而已。 遇见问题要勇敢面对才行嘛。 “哎呀,是昨晚那卢家的姑娘要来,我猜她回去后,肯定后悔了,今日才特意打听我的住处,想把我抓回去成亲!” 他就知道! 这事没那么容易解决! 而且邬易也没好心到真的替自己解围。 所以他得逃啊。 原来是这样,她早该猜到的,因为除了这人,旁人不可能让他有这么大的反应。 不过…… 人家姑娘今天前来,定然是有事才来的,不然,总不能无缘无故的登门啊。 真的想抓他回去成亲? 这有点不太可能。 可能是有八卦看,先前的困意不翼而飞。 交代龙凤胎回屋里玩耍。 示意邬易先离开一下,但这人无动于衷,不止是无动于衷,反而还有一种,好似是在自己家的那般闲适自然,“我在这不会影响你们,没准关键时候,还能提点几句……” 算了,都这样了。 再撵走实在不近人情。 卢明月在下人的带领下进来了。 她到这后,没打量院子,也没细究为何状元郎又在这。 只是盯着秦宗,开门见山道,“我听人说,你是从青山镇那边来的?” 秦宗或许是昨晚被彩绸五花大绑起了惧怕,见他这般询问,有点坐立不安,“你,你问这个做什么!我,我爹娘可没在青山镇,你别想派人过去,找我爹娘……” “你想太多。” 走到现在这一步,其实她是一口冲劲坚持到现在。 她也知道,这时来找他,十分可笑跟荒唐。 但是,她已经走投无路了。 “我想让你帮个小忙……” 她开门见山提出要求。 “当时邬易不是答应了你一个条件吗?你去找他吧,再说他这会不是在你面前吗,你何必舍近求远……” “他是他,你是你,我现在只是以朋友身份前来寻求帮助,你何必这么不近人情。” 咋又成了他不近人情了。 秦宗只觉得满腹委屈。 再说朋友。 昨晚刚见面的人,能算是什么朋友。 姚蝉看热闹不嫌事大,示意他安静下来。 “小忙是什么忙,您先说一下,我们好商议商议,总不能两眼抓瞎就答应,对吧?” 卢明月沉思片刻,点了点 “我最近听说,你们镇子上有个可厉害的大夫,你们尊称她是小大夫,我现在就想问问,这人你认识吗?又或者说,你有法子能跟她联系上吗?” 自己没什么本事。 想翻身的话,很难很难。 但是总比什么都不坐,乖乖的等待命运宣判要好的多。 秦宗渐渐平静。 这时,原本在一旁淡然喝茶的邬易也忍不住看向了她。 “你,真的是要找她?找她做什么?” “自然是看病救人。是,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但是我也是被逼无奈,如果真的能把那大夫找到,诊金她说多少就是多少,我绝不还口。 当然,你这个介绍人,我也不会亏待你的。” 微妙。 现在气氛很是微妙。 就是那种,大家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但是这种让她误会了。 以为这事很有难度,别人不愿伸手帮忙。 姑娘家贸然上门就足以唐突,现在的冷落更是把她最后一丝的骄傲击散。 第五百二十九章 竟然是你 女人苦笑,“是我痴人说梦了……” 这种脆弱情绪,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很快,她像下定决心一般,“状元郎不是应允我一个条件?那我现在使用可否,就希望你能帮我请来小大夫……” 这,这也太大胆了吧。 要是换成姚蝉自己,她是不愿放弃这个好机会,来做如此交易。 但…… 姚蝉低头沉思,想到那日邬易进去的交谈,想到自己欠下的一场恩情,她突然有了注意。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能帮你找到她,并且劝说她陪你一起去看病,那就意味着,你跟邬状元签订下的协议就作废了,是我理解的这个意思,可对?” 一个存在于戏文里,没什么真实感的,只是被虚名堆集起来的小大夫名号。 以及一个状元郞的承诺。 孰轻孰重。 这也得需要她自己来考虑清楚。 姚蝉不想欠邬易人情,现在有机会置换,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但,她也想给那个姑娘足够的时间来思考清楚。 在她说罢,那姑娘陷入到犹豫中。 “你,真的能保证她能同意,也确保她可以亲自前来,陪我去看病人吗?” “姚蝉!” 邬易怕她往前走,应允了下去,出声提醒。 但是不得不说,他一提醒,还真让犹豫不决的姚蝉下了决心。 “是,我保证,如果我没喊来她,没使唤她来帮你救那一个人,那你跟状元郎的约定依旧,这样可行?” 卢姑娘点点头。 接近着,她把为什么要请大夫,那大夫关系着什么,全都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出去。 对面三人听得津津有味。 “我都跟你们说了,你们是不是也该遵守承诺了? 那老人家水米不进已经很长时间了,不知什么时候会撒手人寰,青山镇距离这边遥远,过去请人,再把人带过来,一来一回快些也得四五日。 加上那大夫性格阴晴不定,你们未必能劝得动她。 我不客气的说上一句,就算她本事大,就算你们真的有能力,说服了她,也不敢保证到这后就一定能见到活着的赵大人。” 这姑娘分析的很有道理。 卢明月说完,但他们没露出着急神色。 仔细看对面三个人的面目,就有说不出的诡异。 具体怎么不对劲的法,她也形容不出来。 在她面带焦急,又催促了一遍后。 只见对面那个姑娘,突然站了起来,她拍了拍手上,身上的瓜子皮,面色真诚道,“走吧!” 嗯? 走,往哪走? 是去青山镇? 这不是胡闹,她怎么去的了。 “姑娘,我是认真的!” 姚蝉点点头,“我知你是认真,同样,我也是认真的,不是要去给人看病吗?” “是啊,但是我找的是在你们青山镇上,颇负盛名的小大夫,你做什么添乱……” 对面三人又不言语了。 甚至是三人脸上都带有了几分调侃的笑意。 好像是她没参透什么秘密似的。 可卢明月是傻子吗? 她不是。 结合着先前的谈话,又结合眼前三人的模样态度,她脑海里有个模糊大胆的念头。 不会,不会吧? 她难以置信的打量着姚蝉。 “你,你就是那个小大夫吗?” 不可能吧,她看起来年龄还没自己大。 双眼澄澈,性子又这般不稳当,看起来比自己要小很多。 这样的人,她如何能治病救人,是如何次次化腐朽为神奇的。 第一次,她对传言有了怀疑。 就这么把那个承诺用掉了,是不是真的有些草率? 卢明月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姚蝉被她这幅模样,逗的直发笑,这还有的冒充吗? 再次整理了下头发,衣服,对上她不可置信的眼眸,摊手道,“真的很抱歉,我没长成你想象中的小大夫,不过我这个名声不太好,也没多少人稀的冒充,卢姑娘,多谢你抬爱,这次,我一定竭尽全力来帮你。” 顺带的,也要帮一下自己。 “好,好吧。” 都已经到这份上,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我收拾下药箱,在这过程里,还带劳烦卢姑娘跟我说一下,对方的病症了。” “好的。” 她现在,只会机械麻木的重复这二字了。 拿到药箱,心底也有了底气。 临出门之前,也就是路过面色严肃的邬易,他叫住了自己,让她再考虑一下。 初来汴城。 他不愿姚蝉涉水太深。 “你不必觉得欠我,我说过,这在我可以解决的范围之内,姚蝉,你我之间,真的不必如此生分……” 他想打消姚蝉的念头。 姚蝉背对着他停下。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实在不必如此。 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会拼劲全力的,状元爷,虽然我现在就说这种话,有点过分自信,但是你也知道我的能力,救人的话,我一项运气好些。 先前诸多因素,我不好太清的跟你坦白。 但我现在想明白了,拖泥带水,对我们彼此都不好。 当初青山镇一别,我就没打算再同你扯上关系。 刚开始确实是不适应你离开的生活,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再不习惯也会变习惯的。 现在我们过得很平静,日后,也不想有什么改变,你住到秦家的旁边,我虽不愿猜想你内心作何打算,是不是我想的那样,但,这也无关紧要了。 以前的事,我们忘了,也希望你也能忘了。 日后,也不必有过多交集。” 先前她一直看似对谁都笑呵呵,谁都不忍伤害,一副心肠好的样子。 殊不知,这样的她,才是骨子里真正的她。 一旦做了什么决定,轻易不会回头。 ………… 姚蝉上了马车。 对面停留在她脸上的视线过长,让她无法装傻当没看见。 暗暗叹了口气,她扭头。 直面对面的姑娘,她不解道,“做什么这么看着我,是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卢明月摇摇头。 “我还是难以接受,你是颇负盛名的小大夫的这件事,我也想不明白,我需要小大夫,就马上找到你了,太幸运,也太难以相信,况且你这般年轻,是从哪儿学到的这种本事?” 第五百三十章 拒之门外 从哪儿学来的啊,就算是真的同你说了,怕你也不相信。 “家传的吧。” 要是家里有人医术高明,这倒能想通了,那宋太医家的小姐,不就是如此吗。 卢明月的人点点头。 但她视线还没移开。 刚刚她那般不近人情拒绝状元郎的场景,自己到现在还没消化的了,那可是相貌堂堂,才高八斗,汴城无数千金想嫁的状元郎啊。 不过感情这种事冷暖自知,所以就算好奇,也不好公然询问人家这等私密的事。 自己还有一摊子事没能解决的了呢。 俩人心事重重的到了赵家。 跟提前想到的那样,赵家门外停放许多马车,数量之多,险些把这外面的街道给堵住。 姚蝉同她下车,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这才到了赵家门外。 不过赵家大门紧闭,外面站着的那些人,大多手上都捧着药盒,看样子都有一个想法,是来探病的。 可惜人员混杂,赵家又岂能放这么多人进去。 “我跟你们家大爷真的关系亲厚,这是我的名帖,你送进去就知道我所言真假……” “我,我是你们府上远亲,没出五服的那种,算下来你还要尊称我为表少爷呢,以前来过好多次,你应该记得我,让我进去吧……” “我,我也是你们府上的表亲……” “小哥,放个行吧……” 这诸如此类的声音,接连响起,如果不是诺大的牌匾,证实自己没找错地方,姚蝉还以为自己到了菜市场。 这些人过于聒噪了。 “都是本地排的上名号的药商,跟我一个想法,想要走个捷径。” 卢明月说完,苦笑一声。 这份家业,可真难守啊。 “那我们怎么进去?你有帖子吗?” 卢明月摇摇头。 姚蝉表情一言难尽,这么说的意思,她们也得跟外面那些人一般,巴结着门房,才有可能进的去? 这不太好吧。 可是行不行的,都已经到门外了。 卢明月看着前辈们找着各色理由借口,又纷纷被拒绝,心中忐忑。 正要开口时,眼前瞥见两道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东院的那俩叔伯? 见鬼,竟在这节骨眼上碰到了他们。 她抓着姚蝉想走,倒不是害怕,就是烦他们,见到她后,反复说的又是那么几句话。 可惜时机稍稍晚了些,那俩人远远地就看见了她,这会更是叫她名字。 等挤到她们身边的时候,果然,又带上不悦责备的口气了。 “你来这做什么?这带的又是什么人?” 不想搭理他们。 却也不能把教养抛到脑后。 “这是我找来的大夫……” “你胡闹什么!”边说还边往外缘地带拉她。 卢大伯面带薄怒,长时间的等待,外加被人冷落的怒气,在看见她后,尽数爆发。 “大伯,我现在还能心平气和的叫你,是因为你是我的长辈,但也请你不要过于把自己放太高的地方,我们两家早就分家,您手伸的再长,也不该再伸到我的头上。” “你,你……” 平时长辈的架子端的太高,还真的忘了他们两府的关系并没那么亲厚。 “就算分家,但都是卢家子弟,荣辱一体,你带个大夫……”他说一半,又看向姚蝉,表情极其难以接受,“你带的这是大夫?这是哪门子的大夫?你不给人添乱就存心过不去是不是!” “我给谁添乱了?伯父您吗,可是您吃了闭门羹,此时还没进去啊……” 没尖锐的言辞,却一针见血戳到他痛处。 周围等到无聊的人,竖着耳朵听这边谈话,在这姑娘如此说完,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说的真的挺对,你都还没进去呢,给你添了什么乱? 东院俩长辈,被她堵的哑口无言,冷冰冰的扔下句随你。 佛袖而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门房刚开始还在外面好言相劝,但在见识到这些人出的五花八门的手段后,气哼哼的关门回府。 也在心里打定注意,不论是谁敲门都不会开。 他刚刚进门,还没喝水休息,就正巧撞到了府上的管事。 那人见到他。 挥手示意他过来,走进后,叮嘱了几句,“今天外面人多,乱些,你打起精神来,还有,再过一会儿,大奶奶请的大夫要来,到时候,你记得好好地把人请进来……” “大夫?” “嗯,宋院判的女儿,宋凝姑娘,估计是得了家里的吩咐,给咱们夫人诊脉,这姑娘在她家里颇受重视,在外面也被夫人姑娘们所尊敬,你小子别打听那么多,一会好好照顾就是了……” 太医院院判的嫡女啊。 那肯定不能怠慢了。 门房点点头,拍着胸脯说,这事他会办的利利索索,紧接着就回去守大门了。 等啊等,等啊等。 从下午的时候,等到落日西垂。 再过一小会,估计就要天黑了。 而赵府门外,没人走就算了,马车来的还越来越多,这么下去,就算等到明天白天,她也看不见病人啊。 姚蝉想劝那姑娘离开吧。 毕竟苦等也不是回事啊。 但这卢家姑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铁了心就要继续守着。 “真不走啊?” “不走!” 这么难找的小大夫都被自己找来了,这是老天给她的机会,要是赵都监不争气,今晚就死了,那她计划岂不是全都完了? “行吧” 姚蝉点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了。 就在大家交头接耳漫无目的的等待之际,姚蝉起身,不顾卢明月的诧异与制止,在众人的诧异眼神中,拍开了紧闭的大门。 “又做什么?” 门房耷拉着脸,一脸不耐的拉开大门。 在看见姚蝉卢小姐两个姑娘站在门外,他不快的情绪迅速收敛,上下扫视了她一遍,虽没让开身子,语气却已经缓和了不少。 “姑娘是……” 姚蝉指了指自己的药箱,“来给人看病的……” 在她说罢,那人露出一副了然模样。 本来还说这宋家姑娘不来了,倒没成想这个时候才来。 “您请进,请进……” 趾高气昂,居高临下的态度变了,他闪身打开门,弯腰迎着‘宋家’大夫进来。 第五百三十一章 巧合 外面蹲守的人看到这一幕傻了。 尤其是卢家东院的那俩长辈,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就,就进去了? 俩人对视一眼,拎着手上的药盒,匆匆赶去。 “喂,你们做什么!” “她们能进去,为什么我们不能进去?” 可别真的让这丫头误打误撞,救活了人,这样的话,他们东院的筹划,岂不是全都打水漂了? “人家是大夫,地位尊贵,你们拿什么跟他们比!” “我们是她的长辈,小哥行行好,放我们进去吧……” 长辈? 就他们? 穿的是不错。 但一脸市侩,宋家的太医要是长成这幅鬼样子,那才可笑呢。 “去去去,别碍事了!” 不可避免的,二人再次吃了一个闭门羹。 俩人站在原地,抓耳挠腮,却始终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赵府里。 卢明月脚踩在地上,回头看了下那紧闭的大门,此时还有些轻飘飘的感觉,她这会还想不通,拦了那么久,怎么好端端的就进来了呢。 她都亮出自己的身份,还捧着东西说,是能对赵大人病情起效用的药。 那门房都是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 可姚蝉,只敲门,报了来意,就,就被恭敬有加的迎入内了? 这是啥情况。 可聪明如她,哪儿会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一个美丽的误会啊。 天边橘色的云朵,已经逐渐被黑暗吞噬。 院子里进进出出,大家脸上都带着焦急跟不安。 一开始以为既然轻易进来,那就该有下人带着他们去给人看病。 可是站在院内转悠了半天,都没人来招呼他们。 大家各忙各的,跟上了发条的钟一般。 “要不,咱们自己打听着去?” 这院子这么大,屋子这么多。 要是不小心走到其它主子的屋子咋办? 后来还是抓着个丫头,问了路,才摸索到人家院子外。 只是没想到,那赵都监的门外,还守着两个仆人。 说清楚了来意,想进去探病,人家没同意。 那眼神跟卢明月最开始见到她时的眼神一样,不太信任她。 委婉拒绝了她,而拒绝的内容,无非是太医在里面,暂时不需要旁人来。 行吧。 满长的等待再次开始。 不过这次聪明了,不能进去看病,在外面等着总可以吧,跟那守门的下人讨价还价,借了两个小马扎。 然后找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看着前面的人来来往往,无聊的拖着下巴,等待召见。 说真的,这种体验还蛮新奇的。 夜幕彻底笼罩大地之前,赵家燃起明亮的烛火。 屋檐下那一盏盏的灯火,几乎要把这院子照成白昼。 姚蝉肚子开始咕噜噜作响了。 实不相瞒,中午的时候因为有邬易在旁,她压根就没吃多少东西。 中午没吃好,晚上又等待了这么久,此时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你有吃的吗?” 饥饿的感觉真难受。 姚蝉趁着没人注意他们这边,扯了下她袖子,一副熟稔模样。 一回没唤醒她,又重复了一回,这人才回神。 卢明月此时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哪儿有一点饿的滋味。 听见她问,摸索了下身子,“没有,本来往常会在荷包里放些糖块跟果脯,今日出门慌张,倒把这个给忘了。” 这还不如不说呢。 双双叹了口气,再次注视着院子。 正在这时,那个看模样像是主子的人家,引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无精打采的出了房门。 俩人对视一眼,心头纷纷浮出,机会来了。 顾不得收马扎,姚蝉就已经健步到他跟前,“您好,是这样的,我是卢家请来的大夫,现在能不能让我给您家老爷诊断一下?” 你看,这般简单利索的介绍自己,还算得体大方吧。 可她的突然出现,却吓得赵家老爷连退了几步。 回过神后,看到这般年轻的女大夫,极淡的怒气爬上心口。 父亲虽然病重,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来这诊断的大夫都是些太医,或者是声名远扬的民间大夫。 这谁这么大胆,把这么年轻的小娘子给拉进来了? 难不成真要死马当成活马医! 怒意不断蔓延。 好在他还是有些分寸,不把脾气乱往人身上发,不看让他生气的姚蝉,他敷衍一般说道,“今日暂时不用了,里面有太医在看,您是哪家的大夫?” 姚蝉正要重复,眼前男人再次叹了口气。 “不管是哪家的大夫,我都领了你们的好意,现在时候不早了,前厅设宴招待大夫们,二位请自便吧。” 话音刚落。 这人就大步流星的离开。 姚蝉摊手,对卢明月表示,你看,这不是我不把你的事放在心上,是这些人不给我机会。 “那是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要是知道你是青山镇鼎鼎有名的大夫,他们肯定会改变注意,肯定会为先前的无知愧疚。” “借你吉言吧。” 病患就几步之遥,却一直苦无机会看诊。 虽说这次她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的,但,这种想看看不了的挫折感,还是蛮让人失望的。 卢姑娘估计失落感比自己更强。 “那个……” 姚蝉略有些吞吐的开口。 见那姑娘递来视线,她不太好意思道,“要不,咱们先去吃饭吧。” 那男人不是说了,前厅在设宴招待吗? 大晚上的,不填饱肚子,那真成傻子了。 紧赶慢赶,走错了好几回,终于顺着香味到了前厅,也看见了摆着两桌酒席。 上面的菜色也很丰盛。 准备入席的时候,被人拦下,“二位是……” “我们是大夫……” 说完就要进去。 可惜,“二位是哪个府上的,又是哪家的大夫?是谁邀请来的,可有帖子?” 浓郁的香味不停的往鼻子里飘,姚蝉刚开始还能正常相对,但饥饿让她失去了往常的机敏。 卢明月自报家门。 也说姚蝉的身份。 但是对方摇头,“今日来访宾客,并没有卢家人,二位怕是药商吧?” 卢家药商,这汴城生活的人,多少都有耳闻。 不是赵家太草木皆兵。 实在是怕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 冷遇 自打老爷病了,外面的药商是使劲了手段,一定要挤进来。 府上前两日多了好些陌生的身影,也给主子,正得病的老太爷带来不小的麻烦。 这也是为何今日门房会关着大门,不放其他人进来的缘由。 这么快就被人看穿了。 要是承认了,怕是还没亮出身份的时候,就要被人轰走了。 别说是拿到供奉御药的名额,怕是还要被人家给记恨上。 这都是什么事啊! 卢明月想明白这些,也不再坚持进去,只随意搪塞了几句,手上用力,抓着恋恋不舍的姚蝉离开了。 ………… “姑娘,虽然我说这话有点不合适,可具体情况你也看见了,这赵都监,咱们着实是看不了,要不,就先走?只要人不死,总是有机会的不是?” 姚蝉觉得自己分析的很对。 今日种种也看到了,她们给人看病到底有多难。 但她话音刚落,就得到一个硬邦邦的回复,“不行!” 在给赵老爷治病,保住她家名誉这方面,这姑娘是真的执着。 姚蝉算了下时间,这会估计有夜里八九点了吧。 她饿的真的前胸贴后背了。 真的好想好想回去吃一顿舒心饭。 卢明月低头,对上的就是两眼晶晶亮的姑娘。 这幅表情。 怎么着都不像是传言中那个可以活死人药白骨的小大夫。 “也罢,先去吃点东西吧。” 姚蝉点头如捣蒜。 本来以为是带她出去,谁知这人七拐八拐,又是打听又是问路的,终于把她带到一处烟熏火燎的地方。 这不是灶房是哪儿? 紧接着,她就看见这卢姑娘掏出一块碎银,跟那里面最丰腴的一个厨娘,埋头嘀嘀咕咕了好半天。 在那厨娘点头含笑后,才回到自己跟前。 “你跟她说什么了?” 姚蝉满是好奇。 “就说我们是府上的少夫人的远亲,知道老爷病重了,特意来探望,又见府上多忙碌,不愿意打扰主家,就自己来找吃食了。” “厉害厉害,看不出,你脑子还挺活泛。” 卢明月苦笑,“刚刚被拦在外面,听见他们说了那么多理由借口,随便一套用就可以了。” 姚蝉往后看了一眼,又悄声道,“那她就信吗?” “有什么不信的。” 她这理由找的还算不错。 毕竟谁家都有些过得不如意,还爱打秋风的亲戚们。 只要关系稍稍亲厚一些的,就算再怎么忙,也会招呼远道而来的客人吃饭吧。 既然这个点吃不上。 那肯定就不是什么重要的。 不重要的亲戚,花钱来厨房弄点吃食,这不是天经地义的? 把里面关节想通透的姚蝉,一脸钦佩的朝她伸出了大拇指。 “厉害厉害。” 很快灶房里就传来了饭菜的香味。 几乎一盏茶的时间,那厨娘就端着托盘出来了。 “今日你们倒是好运,我们下人做的饭多了,我多挖出些想给我家那口子带回去,都是干净没人动过的,两个姑娘可别嫌弃啊……”都这个时辰了,再起炊烟重新做饭,那明摆着不现实。 两个粗瓷大碗,下面是米饭,上面是堆放的两样素菜,估计是觉得收了那么多钱,只跟她们吃这个有些说不过去。 还特意从厨房端了一个瓦罐出来。 拿着赶紧的筷子在里面夹了好几块色泽红润,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这是明个早上给主子们做的,先让你们两个尝尝味儿。” “谢谢嫂子,嫂子人可真好,我头一眼看见嫂子就觉得咱们之间有着说不清的缘分,嫂子,既然咱们缘分这么深,再给我倒点汤汁呗,肉多来两块我也不反对的。” 她嘴巴甜,又会拉关系。 一番话后,那嫂子果然又给她夹了几块肉。 红烧肉汤汁拌饭,就算是寡淡的素菜,此时都增添了不少的风味。 姚蝉不顾形象的往嘴里扒饭。 卢明月瞅见这样的她,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今日已经不知多少次,她对自己,对姚蝉产生了怀疑。 “你不吃吗?” 大办碗下肚,终于把先前那种饿的发慌的感觉压下去了,姚蝉腾出空来关怀她。 见她碗里只下去了几筷子素菜。 多少也能理解,对面的姑娘此时应该是很迷茫,很难受的。 本以为很顺利的事,起了这么多波澜。 偏现在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种种情绪她理解,但这并不是不吃东西的原因。 “今晚还有场硬仗要打,你不吃,到时候晕过去了咋办,非但帮不上我的忙,估计还会连累我被人一起扔出去。” 好说歹说,才哄的人又多吃了几口。 不过那颤巍巍的红烧肉可没动。 姚蝉一边扒拉着自己的,一边笑眯眯的从她碗里夹走了那些肉。 这厨娘做的真的很合她胃口,如果将来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好好的请教下人家,这个肉的做法。 姚蝉大快朵颐,吃的舒畅。 至于稍后等待她们的是什么,谁又在意呢。 ………… 随着夜逐渐加深,外面的马车跟试图进来探病的人,终于少了许多。 门房松了口气,揉着疲乏的肩头靠在大门上。 吵杂的一天终于快要过去了。 但是想到明日还要重复今日的画面,他脑袋又有些疼。 就在这时,大门被人敲响。 敲的又快又急,深夜里,越发引的人心情烦躁。 他一脸不快的扯开大门。 看着外面三个女的,眉头皱起,“几位这是……” 他多看了中间小姐打扮的人。 她身侧的俩丫鬟就不客气的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你看什么看,还不去通报你家主子,说我家小姐来了?” 门房今日守了一天的门,心情也不是很好,尤其是对方咄咄逼人的态度,更是让他态度桀骜了几分。 “想我去禀报我家主子是谁前,你是不是该先自报下,你家主子是谁吧?” “你!” 宋家的丫头气的不轻。 宋家在太医院举足轻重,到谁家,谁不是热情招待,语气里满是恭维? 尤其是今日前来,特意跟这家女主人约好的。 所以就算有事耽搁,来的稍稍晚了些,但主家肯定要跟看门的交代几句。 第五百三十三章 冒充 像这种无理,却又看轻的眼神。 说真的,别说宋家小姐,就连宋家的丫头们,也好长时间没见过了。 这倒真的有趣了。 不过宋凝以前被人恭维惯了,养成了到哪都是一副娇弱好说话的样子,这会见丫头要发怒,她出声制止。 推开了她们,朝前面下人道,“我是宋家大夫,这次来,是来给你家夫人看病的,如果你家主子提前没跟你支会过,那还劳烦小哥这会儿去通报一下。 我们就在门外等着。” 在宋凝没有自报家门之前,门房一直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但是在她说完后,他脸色大变。 这人瞠目结舌的样子,倒让那俩丫头心里有了些许的安慰。 还以为他能一直得意嚣张呢。 这不,听见自家姑娘的名号。 这不又成了卑躬屈膝的样子? 就是个看门的,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门房此时心乱如麻,想挤出笑来,但又因为惧怕,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想到先前管事的说过,要让他恭敬的迎接宋家小姐,他后背就起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对不住,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过这不是小的本意,实在是,先前已经有人冒充姑娘来了,我以为,我以为……” 下午的时候,分明也有个女大夫进来。 他以为那是宋家人,这才迎进去。 可是为何,现在又多了一个宋小姐? 眼下这事他兜不住,得快些跟管事的报备了。 宋家小姐倒是没有多少怒气。 可能是因为彼此阶层悬殊,差距太大,让她觉得跟一个下人生气是降低身份的事。 不过…… 听人说,有人冒充她。 这倒有趣了。 谁来冒充的她? 这人也是担大。 ………… 吃饱喝足,正在游廊舒展筋骨的时候,姚蝉听见斜对面传来叫声。 那道男声充斥着愤怒,还夹杂着几分欣喜,仔细辨别的话,还透着一丝丝的如释重负。 “就是她,就是她们……” 一大群拎着灯笼的人,浩浩荡荡赶来。 走到他们跟前的时候,看门的下人指着姚蝉道,“是她,就是她假冒宋姑娘,浑水摸鱼进了咱们府上……” 险些害他挨了板子。 还好这会及时抓住。 姚蝉今日在府上呆了不少时间,府里好些人都见过她。 此时被人指控。 倒也不免觉得多委屈,就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冒充?我冒充谁?我做什么冒充别人……” “可你当时明明说你是来给人看病的……” 门房据理力争。 “是啊,我是这么说的不假……”她还未说罢,那下人就跟主管道,“看,小人没说错吧,是她先骗人的。” 那管事的目光沉沉,盯着二人。 显然已经把她们当成外面,那些耍心机手段的人了。 姚蝉这会更觉好笑。 “你这指控好没道理,我是那样说了,但我说的是假话吗? 我确实是来给人看病的。 我不明白,我只是阐述了一个事实,如何就变成了欺骗?” 对方哑然。 仔细回忆下,她确实如此说的。 只不过是自己看对方是个年轻的女大夫,自发把她同宋姑娘对号入座了。 错是在他,可是…… “你肯定是外面药商,故意蒙混进来的,你年轻还是个女的,怎么可能是大夫……” “够了!” 管事的看他还在胡乱攀咬,气不可抑,呵斥他下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正当打算把这二位也打发出去时。 斜地里穿插出一道男声。 “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明月妹妹……” 游廊尽头,一个年轻男人,略带几分醉意,朝他们而来。 熟人? 姚蝉看向身边的同伴。 她刚才还算尚可的脸色,在见到来人后,一寸寸暗了下来。 看来关系并不算太好。 来人一身酒气,长相尚且周正,但不知是酒醉,还是旁的缘故,总是有些轻佻在其中。 “余公子……” 管事的恭敬的朝他行礼。 这人带来了前院使大人,虽不清楚是否能救活老爷,但这份恩情,他们得记在心上。 “怎么闹成这样了?许管事,你怕还不知这位姑娘是谁吧,这是卢家的大姑娘,现在杏林堂的老板,也就是这么多年,跟我们余家,一道供奉御药的卢家啊……” 分明是介绍她的。 但是里面的调侃跟淡淡的讽刺,就连姚蝉这个外人都听出来了。 她余光瞥见那姑娘垂落在一侧的手掌,紧紧攥成了拳头。 托这个男人的福,认定了她们是药商的身份。 对面的家丁们,视线越发鄙夷。 “我们走。” 先前费劲力气都要留下,试图找出一线生机的她,在见到来人后,竟这么轻易的说要离开。 这是姚蝉都始料未及的。 但转念一想,多少她也能理解。 这种关系,就好比原先势均力敌的世家好友,大家面上虽和气,但私下互相较劲,如今,一方大厦坍塌,落入尘埃,而另一方如日中天,风光无限。 此时见面,说实话,这种尴尬局面, 她碰到了也得跑啊。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逃跑,那人就又说道,“听闻你昨日抛绣球招婿,找到的公子哥,不愿意娶你? 其实你这又何必呢,凭着咱俩家这么多年的交情。 你要是嫁人急切的话,直接同我说一声,为兄我一顶轿子就能将你抬进府里,何必这般兴师动众,让外人耻笑呢……” 一顶轿子抬进去。 这不明摆着是要当妾吗? 这人怎么会真的这般好心来解她困境。 不过是靠着这个,来羞辱她而已。 姚蝉心底默默地叹气。 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昨日的荒唐行为,究竟给人姑娘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你做梦吧,纳我当妾,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自小连柴胡跟川贝都分不清,还好大言不惭的说自己的是余家的人……” 周围嘲讽声不断。 她突然来了勇气,反呛一回。 家里不断走下坡路如何,今年的供药机会被剥夺,他余家一家独大又如何。 让她卑躬屈膝,仰人鼻息,那他是在做梦! 她回呛之后,余家少爷没来得及开口。 第五百三十四章 别怕 两道熟悉的声音,倒一前一后传来。 “明月,不得无理!” 卢大伯兄弟俩急匆匆赶来。 也不知他们使了什么法子,终于在天黑进了府里。 俩人想摆长辈的架势。 用长辈责备的口吻来教训她。 “在赵大人的府上,做什么大呼小叫的,还有,怎么能这样同余少爷说话呢……” 原本以为只有二叔是个墙头草,但没想到他们二人也…… 也对,想从她手里夺过权利,只能仰仗余家了。 他们倒是好手段,扒上了这颗大树。 丢人现眼。 真的是,想一脚把他们踢回到老家。 ………… “姑娘,那就是冒充你的人了。” 长廊那除热闹非凡。 在长廊对面的凉亭内,俩丫头拎着灯笼,隔岸观火。 夜色浓重,即使在长廊处挂着数盏灯笼,对面人的面貌,却依旧看不清楚。 “只是些哗众取宠的人而已,祖父都说,赵老的病,再无治好的可能,外面这些大夫们过来,不过是家属不死心,想创个奇迹,而那些大夫又在乎高额酬金,不好拒绝而已。” “是啊,咱们家老太爷都说治不好,那就真的没救了。” 丫头点点头。 手里捧着的是赵家夫人赠与的谢礼,小丫头笑嘻嘻回应。 整个汴城,除了她家小姐医术高超,能得人称赞之后,再无女子敢争锋。 “只可恨那人借姑娘您的名声,哄骗旁人……” 见丫头愤愤不平。 正经小姐倒是格外平和。 “名声,只是虚名,抢也抢不走,关键还是要有真本事才行,那些跳梁小丑,你又何必在意,平白降低自己的身份?” 姑娘这么一说,才将她愤愤不平的心绪压了下来。 虽在开解后,想通了些,但余光瞥见那赵家大爷往那人堆里去后,小丫头又开心起来。 这主人家到了,那冒充她们的,怕是会被人扫地出门吧! 她先前跟人打听过了,那二人,一人只不过是个商户,另外一个,也不过是刚从外地来汴城的乡巴佬而已。 流萤岂能与皓月相争辉。 有她们苦头吃了。 ………… 赵家大爷的到来,确实是制止了这场口水战。 将来龙去脉打听清楚的他,只觉得眼前聒噪。 凭着最后一点残存的理智,催促他们离开。 黑暗里,距离同伴比较近的姚蝉,发现她泪花闪烁,十分无助可怜,是啊,做出这么多努力,最后还是将这些付之东流,这种辛酸苦楚,确实很是可怜。 估计是不想被人看出懦弱,又将泪珠强压下去。 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呢。 该争取的争取了,该坚持的也坚持了。 天意如此,人力又如何逆转。 “走吧” 她同姚蝉低声说道。 可她走了两步,姚蝉并未跟上。 她疑惑的点头。 看见,明暗交错地带,那嬉笑每个正形的姑娘,单手覆在身后,认真却也不解的朝人发问。 “赵大人,登门的大夫这么多,多我一个也不多,为何您不愿意试试呢?” 她面上含笑,语气不卑不亢,但这种质问的口气,让在场的人无不惊讶错愕。 她是谁? 是觉得自己有点姿色,以为旁人看在她好颜色的份上,为她妥协? 她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不然,她怎敢这般无理的同主家说话! 卢明月脚下似是生了根,就像是刚认识了她,愣愣的盯着她。 “还是说,您是在害怕,害怕有人真的能救活了您父亲?” “大胆!” “无理!” “放肆!” 诸多声音,从周围传来。 只是个小娘子,竟真的敢这么说话! 她真的以为自己误打误撞进了赵家,又单纯的背了一个药箱,就真把自己当成不可或缺的大夫了? 人家给你留着一寸颜面。 可你非要上赶着把这些遮羞布给撕扯掉,又是为何! 赵大爷觉得日子活的久了,竟什么事,什么人都碰到到了。 “你是说,你是来给我父亲看病的?” “然” “小娘子,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你只是来夺人眼球,干一些惊世骇俗的事,那你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你要是稍稍有些理智,这会就该收手离开。 我赵家虽不是什么权贵滔天的人家,却也不是什么小猫小狗可以随意进来,所以践踏的!” 到底是在官场上历练过的,即使未位极人臣,但生了怒气的气势,还是挺可怕。 他说罢,紧紧盯着姚蝉的眼。 “姚蝉……” 就连一直催她过来,希望她能有机会给人看病的卢明月,这会也心生胆怯。 叫着她,语气带着迟疑,其实现在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好,既然你想看,那就给你诊病的机会,如果你真的说不出个四六来,别怪我不念你是个姑娘家。” 今日这般焦虑,她还不知死活的往前凑。 自己再三劝阻,都不再听。 既然如此,那就由着她去! 年轻人,不到黄河心不死,他虽不能直接对她们做什么,但听余家小子的意思,这是卢家那位姑娘,既然也是药商,那还怕没机会报复? “姚蝉……” 卢明月声音带着惊慌。 即使表现得很无谓,但她怎么可能不怕呢? 她不该挑衅主家的。 也不知道现在带着她离开,会不会晚。 姚蝉背上自己的药箱。 她的后背挺拔,发丝飞扬,语气里的坚定,甚至是让邬明月产生了一丝丝的恍惚。 短短一日时间。 跟她相处下来。 这人风趣,健谈,谨慎却也胆小。 灵动却也鲜活。 太多太多的假象,让自己忘了,她在青山镇的名气以及小大夫这个称号是怎么来的。 那样的一个人,走到这一步,又怎会轻易放弃。 她深吸口气,努力压制住惧意,朝前走了几步,同姚蝉并排,意味着她跟这人一起进退。 身边的惊讶。 还有二个叔伯,那种你找死别拉我们一起的眼神。 让她越发心神不宁,也就是在这时,手腕被人抓住。 卢月秋愣愣的抬头。 “别怕。” 夜色里她的声音温柔又坚定,她目视前方,语气轻柔的对她道,“别怕,我在这呢,一切都会好的。” 第五百三十五章 看病 一行人沉默移动到如今已平静下来院内。 方才的沉默弥漫至此。 少女的青丝被皎洁月色打湿,薄光勾勒出她朦胧明媚的脸颊,她无畏无惧站在宽敞空旷的地界中,声音轻松自在的样子,让人心里直痒痒。 赵家大老爷瓮声瓮气道,“姑娘,戏弄我们的后果,你可想清楚了?” 姚蝉没回应,轻车熟路的推开那扇笨重大门。 吱呀的声响,同卢明月的心紧紧联在一起。 那穿着寡淡颜色的身影被明亮吞噬。 等候的众人压下心头看好戏的念头,紧绷的肩头也松懈下来。 明知结果,又何必再有其它担忧? 真正不死心的,其实也只有他们几个人而已。 这卢家姑娘,估计是害怕卢家死的不够快,故意来送一把的吧。 ………… 屋内,数盏明灯闪烁。 已经快要入夏,却还烧着炭盆。 独属于老人腐朽的味道,充斥于鼻翼。 越是靠近,那困难的喘息声,就越发清晰。 掀开帘子后,那张蜡黄的,眼眶深陷的老者出现在眼前。 “呼哧,呼哧……” 他喉咙里像是藏了个风箱似的,艰难的发出声音。 赵家大爷见父亲如此模样,眼眶又红了。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半个月有余,刚开始是能吃些流食,喝上些水的,最近几天人精神头不行,喂不进去的水,更吃不了东西……” 姚蝉放下药箱,其实这时候不用做过多检查,单是从表面来看,就能看出症状。 这人左侧颈部有个肉眼可见的肿块。 她伸手触摸。 只刚触碰到他的脖颈,就被身后男人制止。 他压低声音道,“你做什么?” 其实这时候就有些后悔允许她进来了,望闻问切,她看似都不太擅长,这会竟还触碰爹他的脖子! “赵老爷,稍安勿躁。” 她安抚好对方,给人做体格检查,这人左侧地方,柔软,无有痛感,有一个可活动的肿块。 “这个肿起来的部位有多长时间了?” “大概有四个月有余,但是看过太医了,也服用过药物,也针灸,贴过膏药,都没能把这个弄下去,但是后来并未影响吃喝,精神状态也尚可,所以就没有当回事……” 先前交流过程中,一直是赵大爷处于主导位置。 但是逐渐的,在她拿出那些陌生设备,有条不紊的样子时,他焦灼不安的心,好似也被抚平了几分。 室内又重新归于安静。 赵大爷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是,他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同她说话的时候,也隐约带上了些敬重的口气。 “姑娘,你知道我爹的病因?” “应该吧。” 没有实验室检查数据,不确定血钙水平是否在正常范围内,倒是也能做颈部ct检查,但是做的意义不太大。 应该大概率是甲状腺的问题。 她按压时,男人模模糊糊说了声疼。 她及时收手。 局部疼痛,吞咽困难,呼吸困难,声音嘶哑,很有可能是囊肿内液体过多,压力太大,从而导致的局部压迫症状。 有的良性的囊肿不会太严重,有的人体可以自行吸收,但他这种情况,显然已经是人体无法吸收,还压迫到世道上,人已经无法进食,病情逐步恶化。 想来也能理解,中医是奇妙,但对于这种内部病灶,并未容易发现,在根治上,更是艰难。 诊断不明确,肿块且不断增大。 “那,我爹的病,能治吗?” “或许吧。” 他就知道,这小娘子就是来寻他开心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放任不管的,她年纪轻轻的,又如何能救的过来,他果真是…… 心底碎碎念了好一阵,他突然抬头。 什么? 刚他听到的是什么? 说的不是节哀,不是毫无任何办法,也不是拱手道歉,而是说的或许吧? 这个异于常人的回复,让他一时语塞,浑身上下所有的血液一股脑全都涌入到脑袋里,他脚步虚浮,扒拉着身边的椅子扶手,才稍稍稳住了身子。 “你没唬我?” 姚蝉眉头微皱。 “您可以稍稍安静些吗?” 甲状旁腺囊肿具有临床表现多样喝非特异性的影像学检查结果,导致在术前的诊断充满挑战。 在她的那个时代,出现这种症状的话,都要有术前超声,ct、血清学检查、肿物穿刺液检测,才能具体判断症状。 现在肉眼来看,这种甲状旁腺囊肿,最起码就要跟甲状腺肿、甲状腺囊肿、胸腺囊肿、甲状腺腺瘤、甲状腺舌管囊肿,鳃裂囊肿等进行鉴别诊断了。 所以,干扰线索这么多,他还在旁边喋喋不休,这如何能不让人心中烦躁? 赵大爷表情有点微妙。 但没办法,此时他只能尽量不说话。 但就算如此,对方还有些不太高兴,婉言让他先出去等待会。 只要同病人在一起接触时,姚蝉整个人的气场就特别的强,可能是她本身不慌张,坦然,游刃有余的样子,让人产生信服跟依赖的情绪。 所以她说的话,很少有人不照办。 等到赵大爷反应过来时,已经毫无知觉的走了出去,直到轻微的关上房门,在诸多人惊讶的眼神中清醒过来,才意识到他到底做了什么。 “赵老爷,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老爷子现在情况如何,可是有起色了?” 他下了台阶,数不清的看似关怀声,不断传到耳朵里,他这才如梦初醒。 理智告诉他,不该听那小丫头片子说话。 他该守候在父亲他老人家身前。 但是…… 他回头看那静谧的室内,想到那先前模棱两可的回应。 脚下却如何都迈不动步子。 或许,相信她一回,也可以吧? ………… 阮家,秦宗的姨奶奶正散着头发闭眼假寐。 熏香传来幽幽的香气,手巧的小丫头,正拿着小玉锤,轻轻给她敲击着小腿。 这时候,一个年轻的妇人进来。 在她耳畔低语了一阵。 阮家老太太睁眼,未语,就先叹了口气。 “赵老爷子这些年身子骨硬朗,怎就说不行就不行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寿数如何,谁能说得准呢……” 第五百三十六章 囊肿 新进来的妇人,太有眼力见了。 她到老夫人跟前后,主动接过小丫头手中玉锤,力道适中给老夫人捶腿。 在这种舒适力道下,老人舒服的闭上眼。 满头珠翠的妇人沉吟片刻,还是把刚才未说的事,同婆婆说了。 “赵家的小儿媳,那不是我堂叔的庶女吗?今晚我让房里的丫头过去送补品时,那丫头倒看见了一个人。 就是跟咱家那表少爷,秦宗小祖宗,这次来的时候,不是带了一个大夫吗?” 老夫人睁开眼,估计是想起那日同姚蝉的对话了,她语气难掩不悦,“她又怎么了?” “哎,本来不该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来惹母亲您添堵。 但我那丫头说,今天在赵府看见了她,不止如此,那丫头还大言不惭,说是要给那赵家老太爷看病,更关键的是,那家赵大爷,估计是病急乱投医了。 还真被她糊弄住,带她去给老爷子看病了,您说,这要是出了纰漏……” 话没说完,但未曾言明的话,足够明确。 出了纰漏,秦宗不可能自身之外,一旦秦宗牵涉其中,不论是秦家,还是他们阮家,都无法做到置身事外了……” 那赵老爷子自然死去,他们过些日子去吊唁一下,倒也可以。 可是如果是被人治死的,还是跟自家有些关系的大夫治死的,那…… “胡闹!” 看的出来,老人家是真的动怒了。 二夫人不断给老夫人顺气。 “也罢,那赵老夫人与我是同乡,两家关系倒也不错,去探探病倒也说得过去……” 大晚上的登门拜访,自然是失了礼数的。 可是这点顾忌同那人闯祸,牵连到自家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 今夜格外漫长。 不论对卢明月,还是赵家人,以及在外等着一个结果的客人们。 等啊等,等啊等。 就连卢明月心底都产生了动摇,等到她都害怕的时候。 里面依旧没人出来。 焦虑之际,大门外数盏灯笼亮起,那些急促脚步声转眼就到眼前。 赵家大爷这才发现,原来母亲被人搀扶着过来了。 自从父亲病重,家里几个孩子就不敢在她跟前提父亲,这些日子她经常在佛堂内祈福,今日怎么…… 他急急地走进,看着她身边多出的一个老妇人,还有一个年轻的姑娘,面露不解。 “娘,这个时辰了,您怎么过来了?” 老夫人此时左右都被丫头扶着,精神头没那么好,但抡起拐杖来,却力道十足。 年过四十的赵大爷,这会没想到母亲竟论起拐杖就朝屁股袭来。 偏他又不敢躲。 连被打了好几下,夹带着几分委屈几分不解的问道,“娘,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打死你这个不孝子!要不是下人来同我禀报,我竟不知你能这么荒唐,你还嫌你爹死的不够快还是怎的,竟敢找个黄毛丫头来作弄你爹?” 原来娘是收到的风声了。 可是他也为难啊。 当时情况那般特殊,再说,眼下不是一丁点办法也没了吗? 等死跟人前来尝试一下,他只能如此选择。 但这些解释,娘也不听啊。 赵家老夫人还要发脾气,好在被宋凝拦下了,她拍着赵老夫人后背,温温柔柔劝道,“老夫人,动怒伤肝,非养生之道,您忘了我祖父说过,您肝火旺盛的事了?” 她祖父? 想起来,这是宋院判的女儿,宋院使的孙女,往常有个头疼脑热,母亲都会请她入府。 宋家父子的医术自然是信得过的,怪不得说话母亲会这般遵从。 怒气是压下来了,但母亲脸色可没那么好,“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把人给我喊出来!” “老姐姐,别生气,消消火气,一把年纪的人了,得保养好自己,不然等你家老爷清醒了,见你不舒服了,怕是又要心疼了……” 阮家老太太倒是会说话。 父亲这般情况,还怎么能清醒过来,她这么说,既是安抚了母亲,又无形中祝福了父亲。 果真有一颗玲珑心。 眼瞅着他没动。 赵家老夫人可忍不住了,她推开儿子,强势的要往屋子里去。 就算自家老爷真无药可救,那也得体面的离开,让个丫头片子在里面摆弄,这成何体统! 却说此时,姚蝉对外面的一切充耳未闻。 刚刚就她自己的时候,倒是利用系统做了一个ct检查,虽不能提供明确诊断,但是病变的确切位置跟周围组织以及邻近血管关系,还是能够提供辅助结果。 现在最有效的法子,是要进行一下穿刺抽吸活检。 庆幸的是,前段时间自己刚刚升级到二级,这项检查虽费些钱,但好在是能解她燃眉之急。 从药箱里掏出玻璃空针,以及八号针头。 进行常规性凝血时间测定。 一切准备工作进行完毕,姚蝉把他平卧,垫高颈部位置,充分暴露其肿大部位。 给他移动身体的时候,老者稍稍有些感觉,迷迷糊糊的时候,睁开了下眼。 见到模模糊糊一个影子,还是一个看不清长相,遮盖着口鼻的一个姑娘。 陷入到混沌中时,他脑袋隐约闪过一个想法。 他这是要死了吗? 不然身边怎么没有亲人。 还有这么一个奇怪姑娘。 可是这种念头刚刚闪过,他就再次不省人事。 姚蝉拿着酒精给他做二次消毒。 本来也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操作,但是此时,她格外想念在青山镇时临时找到的帮手叶端,那人胆子大,头脑灵活,是难得的好帮手。 先前给人做小手术时,这人给她搭下手,真的是配合无间。 可惜他没在。 嗨,都这节骨眼上,想这些不是白搭? 这时,左右食指跟中指固定穿刺侧甲状腺,右手拿着空针,针筒内留适当空气。 穿刺针经皮快速刺入到甲状腺内,里面已经发生囊性病变,她将穿刺针至中央位置固定,缓慢的吸抽囊液。 如此两次。 等到最后一次穿刺的时候,大门被人推开。 于是那些人闯入进去的时候。 见到的就是一根极戏,极亮的怪异的针头,刺入到赵老太爷的脖子里。 第五百三十七章 救治 赵夫人当下吓得瘫倒在地上。 “来人,来人……” 阮家老夫人,厉声喊着下人进来。 一时间,屋内多出好几道身影。 姚蝉此时心底有些不悦,但还是迅速的消除负压,拔出了针头。 看到她手里的拿着的东西,还有那古怪的液体,一时间,大家也都生出几分惧意,并不敢往前靠近。 屋内乱成一团,姚蝉迅速的将吸取物打入到载玻片上,均匀将其推开涂片,这才珍重的放到药箱中保护好。 “把她抓起来,把她抓起来!” 大嗓门的女声,接连不断。 院子里兵荒马乱的,卢明月心里咯噔一下,想跑进去一看究竟。 但是被层层围住的下人挡住了去路。 这幅阵仗,莫不是人已经死了? 天啊,应该不会这么快吧。 那姚蝉在里面…… 是她治死的吗? 还是误打误撞,不凑巧的碰上了? 就在胡思乱想时候,仿佛为了印证她的想法一般,里面传来女人痛哭声。 卢明月的心,不停的下坠下坠。 她正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道熟悉的人影闯入到视线内。 是那个新科状元来了。 他现在炙手可热,那些门房并不敢拦他。 他视线内像再无旁人,余光甚至是没往她这边瞥上一眼,大步流星的进了屋内。 ………… 屋内氛围实在算不上好。 宋凝本意是来看这个摊子能撑到多大。 但万没想到,会陷入到如今尴尬的局面。 她进退维谷,正烦恼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本以为是恍惚间看错了,但是等那人靠近后,看见他面貌,她才知道不是自己的臆想。 脚下不自觉朝他走了两步。 那人却像没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径直走到赵家人身前。 在赵大爷不解迷茫的神色中,未语,就先朝他行了礼。 赵大爷自然知晓这个新科状元,前些时日,爹下朝回来,言语中对他满是赞赏,说当初在殿内,这个年轻人见解独到,又颇具才华,圣人对他赞不绝口,言辞中多为赞许赏识。 这样的人,父亲都礼遇有佳。 更何况是自己。 虽然情绪还在愤怒跟悲痛中交织,但他已经迅速整理好表情,同他回礼。 并不解的问他来意。 宋凝不自觉朝前两步,在这满屋子的人中,跟他有些交情的也只有自己,虽不明白他深夜唐突来找上门是为何。 但只看见这幅面孔,就足以让她把那些并不重要的因素抛之脑后。 “邬……” 带着几分羞怯的她,朝前走了两步。 但邬易没给她开口机会,朝他身侧一副还算平静的姚蝉道,“赵大人,此人乃是我至关重要之人,如果诊病结束的话,那可否让我带她回去?” 屋内几人在他说罢,神色各异。 宋凝接受不了这个讯息,朝后退了两步。 阮老夫人先是皱眉,后眉头舒缓,见那姑娘仍旧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心中有了几分判断。 怪不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赵大爷视线在俩人身上移动,许久许久,发出一种苦涩笑声。 怪不得这姑娘如此胆大,丝毫不带畏惧。 她早就知道,无论结局如何,都会有人来替她收尾。 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迁怒到她身上。 人家的靠山是谁? 本朝开朝以来,第一个三元及第的人才,将来封侯拜相,指日可待的状元郎! 而他们呢? 最大官职,也只是一个四品的都监。 还是一个躺在病榻上,进气没有出气多的人! 怪不得她对自己话里的威胁,那般不屑一顾。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快滚!” 他不顾自己母亲的阻挠,呵斥他们离开。 姚蝉叹了口气。 本是轻微叹息,只是抒发下心头的无力感,但谁知对上的就是几双带着血丝的眼睛。 你还敢如此? 在你荒唐折腾的天翻地覆的时候,竟然敢率先露出这幅委屈无奈样子! 你怎么敢! 算了,眼下也不是解释的好时候。 她环顾室内一圈,对上那个低着头,但同样是医女的姑娘道,“姑娘,你也是大夫吧,劳烦你拿这个药棉,压迫在他的这个针眼处,大概十分……哦不,是一盏茶的时间吧……” 那姑娘没有回应她。 倒是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秦宗的姨奶奶,略带不痛快的下了逐客令。 姚蝉点头,眼下他们,确实不大欢迎自己。 也罢,后面还有的见呢。 出了院子,喊上卢明月离开,卢家动院那俩叔伯见没热闹好看,也灰溜溜的离开。 她跟邬易,一前一后的走着。 心中滋味,一言难尽。 说真的,邬易能来,是她始料未及的。 “姚蝉?” 察觉到身后没人跟着,他疑惑的望来。 姚蝉又紧着走了几步。 大门外,秦宗正在石狮旁不安的来回走着。 见他们出来,表情瞬间放松下来,他快步上前,抓着她胳膊上下左右看了好几遍,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这么晚不回来,也不让人捎个信,真是担心死人了。” 姚蝉不太自在的挣脱开他胳膊。 不想面对,却也不得不面对为了她奔波的人。 “今晚多谢了,不过只是误会,如果你不来的话,我也能脱身的。” 白天才信誓旦旦同人划分了界限,说了那种狠话,晚上就承人家情,借人面子脱身。 这种感觉,真是尴尬且无力。 他面色有些苍白,但听到她的话后,还是勾出笑意,“你的本事,我自然是清楚的,只是我庸人自扰,放心不下而已,你今日累的很,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姚蝉点点头。 她没上秦宗来时赶的马车,拉着卢明月上了来时的马车。 车帘放下时,她曾看了眼门外的那人。 他半个身子隐在黑暗,半个身子展在明亮处。 邬易的五官从来都是英俊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从耳朵后面到下颌角,线条流畅利落,只是隐在黑暗中的半张侧脸,搭配着那高大的马头车身。 看的格外的清瘦。 这样的他,也很是没有烟火气。 未免过于冷酷无情。 不过,他如何,这又同自己有什么关系? 第五百三十八章 走得早了 不敢再看,她放下那块遮挡。 马车燃起了小小的油灯。 密闭的空间,终于多了些安全感。 卢明月此时那口大气才敢出了。 今天所见以及所经历的,这辈子她都忘不了。 “那老太爷,现在如何了?” 只有俩人的时候,她把心头的好奇问了出来。 “应该还能挺上几天吧。” 卢明月捂住心脏,好不让它跳的过快,“那,你知道他病因了?” “嗯,八九不离十吧。” “那就好,那就好,知道病因,那就有救的法子,但是今日闹成这样,怕是彼此面子都不太好看,也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让你上门……” “会的……” 姚蝉闭眼靠在车壁上。 车轮滚滚,彻底放松下来,才终有了些许的疲倦。 “为什么会,难道你已经救了他了?哎,那他们怎么那样,坏事了,那岂不是误会了,这功劳到时候算谁的啊。 不对,我现在有点乱,我得顺顺,你出来时他们还勃然大怒,那时候还没效果,你现在又这么说,难不成,你预料到他一会会如何?” 姚蝉揉揉额头。 “他们会想明白的,算下时间,应该也快要清醒了些吧。” ………… 姚蝉走后,赵老爷子所在的屋内,凌乱依旧。 吃如此大亏的赵家人,被人耍了一通,又无法把愤怒情绪发泄出来。 谁的脸色都不太好。 阮老夫人叹了口气,“君兰,事已至此,想开一些,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 哎,这事说起来也怪我,这小丫头,以前也曾到我府上糊弄过,她口口声声说,我大小子身有顽疾,我当时把她撵出去了,谁知她转头又来哄骗你家。 要是我早些过来就好了,老哥哥眼下这个罪也不用受了。 都怪我。 不过原先我还不解,这初来汴城的小丫头,这从打哪儿来的底气,敢连续上门大胆给人看病,直到现在我才知晓,原来状元郎在背后撑腰……” 她简单几句话,却把她家跟姚蝉的关系割裂开来。 并且还把邬易拖下水,转移了矛盾。 所以说,即使将来赵老爷子真有个什么不好,赵家也无法追究到他们头上。 毕竟她也是受害者,自己还不顾这一把年纪,亲自上门来跟他们报信的。 说起来,还真要感谢突然出现的状元郎呢。 阮老太太说罢,室内传来轻轻啜泣,先前只是哽咽,但紧接着,哽咽声越来越大,演变成嚎啕大哭,成串的泪珠,已经从赵老夫人眼睛内流淌下来。 其实今日姚蝉的事,只是个导火索而已。 她如此发泄,也只不过是把先前受到的惊慌,以一个合理的方式发泄出来而已。 赵大爷颓然捂头,蹲在地上。 一片混乱中。 宋凝吐了口气,她刚从凌乱的思绪中,理清思路。 虽不想承认,但事实摆在前面,那个女大夫,确实是邬易关系匪浅。 她那般年龄,那般打扮,难道是他同乡? 但是只是同乡这么简单吗? 只为了一个同乡,竟深夜到了此地。 本是想早些离开这混乱之地。 但想到她一直维系着的名声,还是停了下来。 她轻拍着老夫人后背,宽慰她的时候,接下来的话中,还是带着淡淡的谴责,只不过这份谴责,淡到难以辨别,“今日之事……哎,我回去跟祖父说上一声。 看有没补救法子,最好能让老爷子走的轻松体面些。” 手被人抓住,热泪一滴滴的低在上面。 屋内一片悲怆之意时。 床上躺着的,他们口中奄奄一息的男人,突然长长的往外吐了一口气。 这声音透着几分轻快,几分如释重负。 正懊恼啼哭的几人,不意外的也听见了这道声音。 他们还没回过神时,那带着沙哑的,有气无力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你们,在做……什么?” 他说话很是艰难,但相比前两日,已经轻快了许多。 家属们没想到会如此,回过神,不约而同的扑往床榻边。 赵大爷抓着父亲的手,克制了许久的热泪,此时尽数流淌下来。 “爹,爹你好些了吗?” “老爷,你,你现在觉得如何?” “呼吸,呼吸上来了,给我水,我想喝水……” “快,快准备补汤过来……” 这是几日来,他第一次嚷着要喝东西。 太医说了,他现在是消解之症,水米不进,人会慢慢耗没了精力。 但是他如今要是能喝的下去东西,那岂不是,就是病情好转了? 先前笼罩在悲痛气氛中的赵家,一改先前沉闷,重新得了喜气。 老爷子短暂的清醒,暂时的喝了半碗参汤后,这些人总算是从这些惊喜的情绪中,抽离回一丝丝的理智了。 父亲不会无缘无故的好转。 今日唯独变故,是出现的那个人。 她说她是大夫。 但是包括自己在内,第一眼被她外表蒙蔽。 她那般行为,他们见到后,先入为主认为是荒唐,认为是不敬。 可是,如果她真的是救人呢? 那救助法子真的有效呢? 这个念头升起后,久久不能消散。 可是,那里有人救治,会是那般。 那么长,那么亮的针,就那么插到父亲的脖颈处。 他表情一会轻松,一会纠结。 如果不是她的话,那就没有其它的变故了。 到底,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 马车放慢速度,摇摇晃晃往秦家别院驶去。 汴城的热闹不分白天黑夜。 此时外面的华灯亮光,透过薄薄的车窗,斑驳的照在她困顿的脸上。 “你是说,今日你也算是救治他了吗?那么短的时间吗?你是怎么治的啊?” 往常她没这么好奇。 但是今日发生了太多她所不敢接受的事,一时间,她有点过分活络。 “就那那么长,这么细的针,插到他脖子里……” 姚蝉突然比划着吓唬她,这姑娘没料到会如此,眼前猛不丁出现一张脸,还在这样的环境下,卢明月被吓得捂住自己脖子,身子退缩了好大。 回神后,尴尬的放下捂着脖子的手。 姚蝉也慢慢退回到原地。 “算下时辰,该能清醒了,估计效果好些的话,还能吃点东西…… 咱们好像走的有点早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 静待 姚蝉打了个呵欠,如此说道。 卢明月比她还要懊恼。 想到成果拱手他人,真不得劲啊。 要是她们还在场的话,今日所有的冷落,委屈,才不算白受。 姚蝉跟她的目的也能达到。 现在啥都晚了。 她的懊恼遗憾全都摆在脸上,姚蝉如何能看不透。 她靠在车壁,身子随着车子节奏慢动,虽闭着眼,嘴角还透着些几分难以察觉的笑意,“未必,时间还长,他们还会上门来的……” 积液抽吸,只是暂时性的会缓解压迫状态。 他的身体状况,以及囊肿区域,以及注定他自身吸收不了。 不出几日,怕是还会故态复萌。 试问,天底下有什么能比,见到希望,又再度陷入到失望中,更让人难以面对? 眼下只是等待而已。 正好,这个空闲,刚好能让她等待她想要的结果。 阮家老夫人回到府上的时候。 已经是二更天了。 过了老人家平时睡觉的时辰,此时的她,整个人透着难言的疲惫。 被下人搀扶着回到住处。 下人们端来温水替她擦洗,老人被人伺候着,神色恍惚。 赵老爷子身子好转的样子,自己是亲眼看见的。 当时当着宋家那个姑娘的面,有很多话她没放到明面上说,但不说,并不代表她心里不明白,在这世上,最缺的就是凑巧二字。 他不可能好端端好转,里面定然是有什么猫腻。 这件事出现的转折变故,就是那个大夫。 那个丫头…… 事到如今,阮家老夫人怎会想到,还在两天之前,她百般看不上的人,现在会给她留下这般难题,会如此这般的折磨着她? 如果她真的有本事。 那她所说的,儿子有隐疾的事,岂不是也是真的了? 一时间,她也说不清是希望她厉害些,还是寄希望于她是个草包。 心里压着事,老太太一晚上没合眼,终于熬到大儿子下朝,不由分说的,抓着儿子去宋家拜访。 阮家大老爷一头雾水。 但是母亲的命令,他又不得不听。 到宋家之后,宋家现在的长子,也就是如今的院判宋大人招呼的二位。 得知他们的来意,倒也没推辞。 毕竟同朝为官,人家又亲自登门了,给看个病也是无伤大雅的。 给人把脉之后,在对面二人面带紧张的情况下,摸着胡子笑了笑,“就是寻常的脾胃不和,如果不放心的话,抓些药调理调理,不想喝药的话,食疗也行……” 阮家老太太紧绷的那颗心,终于放回到原处。 “还好,还好……” “老夫人这般不安,难道是先前听到什么不好的结果。” 当着大夫的面,也没什么好隐藏的,母子俩实话实说,不过既然宋太医都说没事了,那丫头估计只是信口雌黄,想拨人眼球的吧。 “是外面的年轻大夫?这也难怪了。 年轻大夫医术水平参差不奇,难免有人想彰显自己不俗,故意夸大其词,说的严重,其实就是些小毛病,不怎么治疗也能痊愈的那种,所以二位不必放在心上……” 母子俩听完这一番解释,连连点头,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 看过病,也得到无碍的好消息。 走出宋家大门的母子俩,面上都透着一股轻松。 阮家大老爷扶着母亲上了马车,颇为无奈道,“娘,现在有宋院判的金口玉言,您总不至于胡乱想了吧?” 阮家老夫人连连点头,“放心了,放心了!” 老太太眉眼惧是笑意,拍了拍儿子的手,示意下人放下车帘。 她方才脑袋里真是进了浆糊,竟真的信了她的话,又跑去求证了一回。 都一把年纪了,还真的被个小丫头糊弄住了。 真是……可笑…… ………… 姚蝉还在秦家住着。 但是心境已经不是刚来时,着急离开的心境了。 隔壁依旧是叮叮当当,人来人往的声音。 不过,好在邬易没再上门拜访。 她倒是松了口气,就是可怜龙凤胎了。 俩人时不时就蹲坐在大门口,看人来人往,期盼能从中再看见熟悉面孔。 但连续三日,姐夫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也不知是不是他那日,将自己说的话听了进去。 卢明月这两日倒是每天都来。 但秦宗见了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整天不在家。 卢明月也不在意,这天来了后,弯腰对弟弟说,“安哥儿,去找哥哥姐姐玩吧……” 弟弟不在族学读书,单独在家自己也不放心,索性就一起带了过来。 龙凤胎跟他年龄相仿,几个孩子也都不是被惯坏的,渐渐地,还真的玩到了一起。 这几日大门一关。 下人们陪着三个孩子玩耍,她们俩一个看账本,一个看医案,如果不是她一直担心着那边情况的话,日子倒也算有滋有味。 “姚蝉,你怎么一点都不慌啊。” 熬过两日后,卢明月根本看不下去账册,心浮气躁将其扔到一边,问出心底的好奇。 此时日头最好,并不炙热的阳光,斜斜的从树上打下来,调皮的落到她的医案上。 本来她是能看得进去的,但被她这么一打岔,也没心思看下去了。 “慌什么?” 病理结果已经出来了,证实是无功能性甲状旁腺囊肿。 其实大概也猜到了,这种症状,临床上可分为功能性甲状旁腺囊肿跟无功能性甲状旁腺囊肿,像是无功能性的一般比例要占据八成。 这东西说麻烦麻烦。 但说好治疗,却也好治疗。 因为无功能性的话,治疗有三种方法,抽吸、硬化剂注射跟手术切除。 像是那天晚上她穿刺抽吸,可迅速缓解压迫状态,所以也能立马见效的看见好转。 那只是对于轻症患者,像赵老爷子的那种,事后还会复发。 注射硬化剂可能会引起严重的并发症,譬如纤维变性或喉返神经损伤,进而导致声带瘫痪。 也不太适合他这个年纪。 最有效的法子,就是进行割除。 至于她为何不慌张…… 说句实话,赵家老爷子眼下这种情况,不管用哪个治疗手段,也就只有她一人可以操作。 第五百四十章 恶化 当然,前提是赵家想要让人活下来。 既如此,那就证明只有她一个救命稻草而已。 所以,既然如此,她又何必着急呢? 可是这些专业术语对卢明月来说,过于生疏晦涩,她就算解释了,对方也不一定明白。 “好了,车到身前必有路,既然答应过你,我就不会食言的……” ………… 跟姚蝉猜测的差不多。 赵家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太乐观。 那日姚蝉刚离开后,赵家就已经请来了大夫。 对于赵老爷子的好转,他们面面相觑,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但也欣喜于他这两日的变化。 这世上,有哪个大夫愿意看见病人撒手人寰呢? 虽然不管他们如何询问,都无法从赵家人口中问出老爷子好转缘由是什么。 但想到先前余家不是请来了前太医院院使大人。 难不成是他妙手回春,把人救了回来? 对,也只能有这么一个解释了。 前几日,症状确实一日好过一日。 第一天,父亲进了些流食,第二天吃了些米粥,第三日嚷嚷着腹内饥饿,想吃些面食。 这每日渐好,家属也是过于高兴,就让厨房做了些软和的面食,又剁进去些软烂酥香的肉糜。 老爷子精神头很好的吃完了。 赵家各方都喜气洋洋,觉得老父亲从鬼门关出来了,这一劫总算是过去了。 府上各房喜气洋洋,还商议着凑上一个好日子,去寺庙还院呢。 可惜,这一切美好,短暂的像是泡沫一般,快速短暂的破灭了。 赵家老爷子是当晚就发作了,白天吃过的那些东西全都吐了出来,整个人也再度陷入到昏迷中。 太医一直守在赵家。 得知情况不妙的时候,带着药箱匆匆赶去。 给他把脉,观察他的状况,发现这人脉搏又恢复成前几天的样子,并且状况越来越差,也表现出极大的不解。 这…… 如果唯一能够解释的清楚的话。 难道说是回光返照? 可是这个解释,赵家人不想听,也不想接受。 当初多么喜悦,现在就有多么着急。 而且,这几日一直被他们刻意隐瞒不提,但却又不能忽略的记忆,重新蹦回到记忆里。 有些事,并不是不想面对,就能当做事情没发生。 赵家几房看着重新陷入到沉睡中,发出呼哧呼哧声响的老父亲,再次陷入到煎熬中。 “娘,大哥,事到如今了,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爹前两日突然大好,你们对其中缘由藏着掖着,好,父亲身子好了,我们也就当做不知道…… 可是现在眼瞅着又厉害了,你们怎么都沉默了……” 这是三房焦急的追问。 赵大爷跟母亲对视一眼。 他们要怎么说。 要怎么阐述当初的实情。 把一个个太医恭敬有礼的请到府上,那些人束手无策。 那人,她毛遂自荐进来的,人家想要看病,却数次被阻挠,后来好不容易被允许了,却因为他们的误会,险些把人打出了府。 没有诊金,没有礼遇,甚至连一句谢谢的话都没说。 这样的他们,又如何去再把人请过来,给老爷子看病? 况且,要是真的去的话,那又把院子里的这些太医放在何处? 一晚上,众人心中犹如烈火煎熬。 他们以为,父亲的病,还有时间给他们思考。 毕竟上次的从难受到那小大夫来,前前后后持续了好些天。 但事实证明,世间的所有事,都不是按着他们的以为来发展。 老爷子严重的速度格外快。 从吃硬的食物,到呕吐,再到情况不妙气若游丝,只持续了一天的时间。 等到天将亮的时候。 赵大爷颓然的擦了把脸,拖着发麻的两腿往外走。 “不管了,什么面子,什么人情,都不要了,只要爹能好的起来,这点颜面又算什么……” 既然做出决定。 他指挥下人去套马车。 那大夫是谁,他那晚就同阮家老太太打听清楚了。 眼下亲自到那秦家别院门外。 敲门几下,里面没有回应。 又敲了几下,终于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 赵大爷打从娘胎里出来,直到现在,从没想到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在别人门前忐忑不安,会不知如何开口。 等到大门开了一条缝。 那个门房从里面探出头来时,他枯瘦脸上透出一抹和善,“请问,贵府的客人,那个女大夫在吗?我是赵都监家的长子,今日冒昧拜访实在是……” 这几日衣不解带,在父亲病榻前照顾,已经把他往日儒雅的形象,全都耗完了。 如今只是刚开了口。 还未把来意全说出来时,里面的人就不太热情道,“哦,我家少爷的客人啊,眼下没在府上,还请您择日再来吧。” 跟他解释完,门房就关上了大门。 他看着那扇朱红色大门,眨了下眼,有些回不过神来。 赵家大爷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受到如此招呼。 可是他敢生气吗? 他不敢。 父亲性命就系于他一人身上,所以就算憋着火,却还是再一次轻轻地敲开了门。 “小哥,劳烦通报一声,眼下情况真的很急……” 门房也很无辜啊。 “这位老爷,我说的千真万确,我家客人不再府上,您要不再去别地儿找找其它大夫,可千万别再我们府上浪费了功夫……” 小哥说的真不是假话。 昨晚府上突然来人,说是从青山镇往送镖的镖局出事了,好几个人受了外伤,因为前来求助的,是给姚蝉送信的熟人,当时她就去了。 那人好像是叫王啸啥的。 小大夫离开后,一晚上都没回来。 门房这边说的是事实。 但在有些人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这是记恨上了!” 赵大爷回府后,身后没跟着人,面对家人们的追问,他就把今日在外受到的冷遇说了下,母亲叹息了几声,下了定论。 “这是当初在咱家坐了冷板凳,想要让咱们也尝尝下这滋味……” 赵老夫人想起那天夜里,自己对她的态度。 悔恨一阵阵的袭来。 如果,如果知道会是今日结果。 她肯定不会…… 第五百四十一章 上门邀请 可惜,世上难买早知道。 老人家一晚没睡,面上除了疲惫,还有浓浓的懊悔跟惶恐。 看着昨天还能同她说笑,约好痊愈后一起上相国寺还愿的丈夫,她眼泪又流了下来。 只不过是一天的时间。 竟能起起伏伏,生出这么多波澜。 “我去请她!” “母亲……” 府上众人,瞬间发出惊呼声。 劝阻声接连响起。 但是老人全都听不进去。 少年夫妻老来伴。 没人清楚他们夫妻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相伴的感情。 “既然她要的是一个态度,那我就把这面子给足了她!只要她能真的把你们爹从鬼门关拉回来,我给她跪下都可以!” 眼瞅着拦不住她。家里人只好陪着她前去。 可惜,这个老人家,并未得到比她儿子更好的招待。 当秦家的门房开门见到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身影以及其中一个略带熟悉的面孔时,真的是无奈它妈给无奈开门,无奈到家了。 “诸位,小的已经说的足够清楚了,我家少爷跟客人不在府上,那就真的不在府上,诸位何必为难我一个看门的呢?” 赵家的人想找到姚蝉的心情过于迫切。 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那赵家老夫人不顾阻挠,在大门外大声喊着,“姚姑娘,那晚上是老身我的不对,你在府上受到的冷落,埋怨,我们都承认,也会想着法子来弥补。 只要您出面,一切都好说……” 赵家的小辈们,脸上青白交加。 但老夫人丝毫不带理会。 人都是要为自己的做法承担后果。 既然是当初他们种下的因,现在就该尝到这个果。 可惜,见了数遍,直到大门重新关上,姚蝉的身影都没再出现。 直到现在,他们怕是还不相信门房的话。 赵家老夫人身子摇摇欲坠,过多的情绪压迫而来,她无法消化。 被儿子搀扶着,平息了好一会后,她突然睁眼,对上默默抽泣的儿子面孔,一把抓住他胳膊,“对了,那日,我记得是不是有人跟她一起去府上的?” 赵大爷不明所以。 但还是一个劲的点头。 “是有一人,还是药商,让我想想,是哪家来的?” 那碗兵荒马乱…… “对,是卢家!是卢家那个姑娘……” 赵大爷说罢,略有些不解的看着母亲。 “您的意思是……” “我们请不动她,就让她的朋友来,当初没有给过她面子,没给她应有的尊重,那眼下就一并补给她们,我就不信了,这样还能见不到她的面儿。 如果请了她的那个朋友,她依旧不同意,那我就给她跪下! 豁出去我这条老命。豁出我的老脸,也要把她请过去给你父亲看病!” 最后看了眼那扇紧闭的大门,一行人纷纷离开。 门外没有动静了。 门房才敢开门。 这些人奇奇怪怪的,思来想去,也怕确实耽误了正事,他招呼同伴守着门,回忆了下当初他们交谈时的地址,慌慌张张的去报信。 ………… 卢家,跟卢明月所在的宅子,只有一墙之隔的东院。 她的两位叔伯。 也就是卢大,卢二,正在凉亭下听着人抚琴饮酒。 当下人来报,说是看见赵都监家的马车朝他们宅子这边驶来时,俩人吓了一大跳。 “赵老爷子人没了?” “没听到信儿说人不在了啊……” 哥俩不约而同脑袋里窜出一个念头。 肯定是那丫头找来的不靠谱的大夫,把人治死了,眼下人家来秋后算账了。 “快,关上大门,就说老爷们都不在府上……” 下人会意,退下照办主人的吩咐。 俩人又坐不住,对视一眼后,还是跟了上去,扒着门一探究竟。 卢明月自然不清楚等待自己是什么。 她拉着弟弟,像往常那样,去找姚蝉。 刚出大门,就同迎面的众人打了个照面。 看着接连停下的那几辆马车,看着上面被车夫扶下来的人,她一时有些恍惚。 期盼太久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一时间,她有些愣怔,又隐约觉得有些不真实。 赵都监家里的人,以往见到他们这些药商,从来都是鼻孔朝天,不屑一顾的。 那日在大门外站了那么久,自报了家门,那门房不照样没放他们进去吗。 所以,当一直那边高高在上,需要自己仰望的人家,突然到了自家门外,还一脸慈祥,外加自责的望着她。 可想而知,她心头是如何震撼。 “我……” “好姑娘,先前的是,都是我们的不对,是我们不识好人心,冷落怠慢了你们,只要一想到那日你们受的委屈,我就寝食难安……” 手毫无征兆的被人抓住,耳边听见的惭愧的声音。 卢明月嘴角想咧开,但察觉到场合不对,还是压了下来。 他们药商每年捧着大笔钱财来结实,同他们维系关系,这些人都不屑一顾。 果然是人活久了,什么都能撞到。 姚蝉说的没错。 她让自己等,让她不要着急。 自己会如愿以偿。 以前多少觉得她是在敷衍自己,搪塞自己。 但…… 她看着面前两眼真挚望着自己的老太太,又看了下紧握自己的那双手。 卢明月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姚蝉! 她真的很厉害! 她说这些人会再来找自己,只是时间问题。 这不,今天他们就找来了。 “老夫人您言重了,夫人您宅心仁厚,我们往日没少仰仗了诸位,不知眼下大家来我这边,是有什么吩咐吗?” “是问你……” 三房媳妇急急开口。 但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夫人打断。 她制止了儿媳,这才满是惭愧道,“那日我们怠慢了两位,深觉不安,今日找到姑娘,也是想到你同那大夫关系匪浅,想着劳你引荐一下,再请她入府帮忙给老爷子看一下……” 怠慢,不安,劳驾…… 一句话里,数个词都是透着小心恭敬。 心脏砰砰跳。 这种感觉,简直是…… 太痛快了! 此时,在门缝扒着,将一切看在眼底的动院的兄弟俩。 心中百味杂尘。 错了,一切都错了! 原来人家不是来找茬的。 而是来求助的。 第五百四十二章 撑腰 朱红色大门大开。 兄弟俩匆忙中从里奔出。 但又在台阶下止步,似乎是刚看见他们,惊喜错愕瞬间在脸上绽放开来。 那小模样把握拿捏得好,如果在场的人都不是人精,怕是要被他们脸上的那股恍惚劲给骗过去了。 “赵老夫人,赵大爷?几位怎么会来这?”说话功夫,俩人已到跟前,卢大伯盯着侄女,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 “明月,你也太不懂事了,有需要咱们亲自去府上候着就是了,做什么要劳烦贵人们辛苦的前来?” 卢明月不爱看他这一脸的奴才相。 也不知道当初她带姚蝉去赵家时,是不是也是这么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如果真的是的话…… 那还真是丢人了。 可能是她的发愣惹了对面人的不悦,卢家老二干咳了两下,试图换回她的理智。 在她视线望来后,摆出长辈架势,“跟你说话你怎的不听?打小就目无尊长,大了还是这般……”他说到一半,隐约察觉到对面传来的不悦视线。 赵家老夫人也没想到会突然蹦出个程咬金来。 卢家的事,在来之前多少已经有些耳闻了。 这东西两院其实都是面和心不合。 她满腹担忧跟忐忑来寻她,就是想让她看在自家虔诚恭顺的份上,帮忙说和一下。 可他却自我仰仗着长辈身份来说教。 非得让人彻底厌恶了他们,这人才罢休吗! 她毫不掩藏的情绪,对方接收到了,但看那表情,又好像会错意了,眼下挺着腰板要再耍派头时,已经有人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 赵家大爷自然地做完这一切后,像是没发现一般,再次朝她客气的说了来意。 拿捏的时候不短了,加上她也怕玩脱了,赵家老爷子一命呜呼。 遂点头应允了。 “姚蝉先前同我说过,老太爷的病是复杂,但也不是彻底没了方法,她或许是可一试的%……” 她越说,那家人的表情就越是欢喜。 言辞中也满是庆幸感激以及……急切。 是啊,哪里有比希望就在眼前,却迟迟把握不住,来的更煎熬。 “我们去找她吧。” 她攥紧手里那个小小的手掌,下定了决心。 “好,好,我们这就过去……” 赵家人欢喜异常,数人簇拥着她,要把她带过去。 身侧卢家那两位长辈虽不太明白他们说的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们,这会必须得跟上。 可惜还没跟到两步,那赵家大爷就黑脸瞪着他们。 卢家大爷挂起谄媚的笑,“我们,我们过去也能帮上忙的……” 对待他们,自然不需客气,男人黑脸看了俩人一眼,“过去的话,是帮倒忙吧,不需要,我丑话说到前面,接下来几天,要是你们敢再出现在我面前,后果你们可以自己掂量掂量……” 说完也不看风中摇摆的二人,急匆匆去追赶他们了。 马车摇晃,卢明月同赵家老夫人坐在一处,这在外人眼里,已经是至高的看重与嘉奖。 朝阳是从未有过的瑰丽灿烂,集市上的喧嚣声一阵阵的传入到自己耳朵里。 在宽大的袖子下,她拳头紧紧的攥在了一起。 好像答应的有些过于容易了。 要是姚蝉真的没把握,又或者,她后悔了呢? 但是自己已经没退路了。 马车在她担忧惊慌不安中,缓缓行驶到目的地。 她先下车,下车后又同下人一起搀扶着赵家的老夫人。 终于到了。 她喉咙干涩,外面的声音似乎全入不了她的耳了,因为过度紧张,导致她脑袋嗡嗡作响,旁人的声音也远的像是从天边传来的。 在这种紧张不安的氛围中。 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人影。 姚蝉背着她的那个笨重的药箱,手里拿着油纸包裹好的早点,正朝他们走来。 她疾步上前。 姚蝉吃东西的举动越来越快。 在她靠近,甚至是还来不及开口说话的时候,她面上已经露出了然之色,“走吧……” 卢明月还未从紧张中回神,大大的杏眸盯着她,带着浓浓的不解跟错愕。 姚蝉被她这幅模样逗笑了。 “后悔了吗?那个约定要作废?” “当然不!” 她着急的都拔高了嗓音。 估计是怕她看出自己的狼狈,对面人有些愧疚,“我只是觉得,好像有点过分……” 姚蝉像是没听见她的话,错身闪过的那一刻,她带着笑意,坚定的嗓音,落到自己耳朵里。 “我说过助你达成心愿,就决不会食言,别怕,一切有我呢……” 她率先走到前面。 卢明月克制的眼泪,此时再也忍不住,倾泻而下。 一切有我呢。 这是自从父母亲去世后,她在虎狼环视中,汲汲为营的日子里,唯一听到的鼓励同安慰。 虽然这开始只是基于一个承诺。 但已经足够了。 姚蝉走了几步,没等到来人,诧异的扭过身子,“快些过来啊。” 她稍稍回去收拾了些东西, 就跟赵家人过去了。 这次来跟上次来,有截然不同的待遇,大门大开,府上的下人似乎全都倾巢出动,在院子里安静恭顺的等待着她。 不过,就像是最开始进来没受到礼遇一样。 此时对他们的恭敬,她也没放在心上。 被人迎到了屋内。 老人还是毫无知觉的躺在榻上。 路上的时候,赵家人详细的说了下老爷子这几日的状况。 姚蝉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的错愕跟惊讶,好像这一切都在她预料中。 如此一来,赵家人看她的视线越发恭敬了。 检查了下体表,又把想打听的打听了,姚蝉跟家属们交代了他的症状。 “脖子里有东西吗?” 以前只以为是血液堵塞,没想到,真的是有不好的东西了。 “我要把他这个位置打开,分离开周边的组织,把那多余的部位拿出来,虽然说起来很简单,但是手术嘛,再简单也是有风险的,现在我把潜在可能出现的危险同你们说一下,要不要做,决定权在你们……” 开刀? 分离? 取出来? 本以为这些字眼就足够吓人,谁知道最后一句,才是最让人心惊胆战的! 这么说,还有可能救不活? 第五百四十三章 成功 “如何?” 给足了他们时间去思考,姚蝉这般问着他们。 她从来都不是爱胁迫人的,就算先前闹出不愉快,已经到这个地步,她还是要把风险说明,给予他们决策权。 对方的迟疑她看在眼里。 其实,说好了给他们选择权,这些人又如何真的有选择权呢? 不用姚蝉,老人家的病束手无策。 难免落到一个死的下场。 可是如果用的话…… 她又那般说辞。 春日的暖阳逐渐爬满上了墙角,撒到病榻上的老者身上。 赵家大爷深吸口气,面色十分难看道,“救吧,现在一切都交到您手上,您说如何,我们就如何……” “好。” 家属同意了,她也把可能出现的风险以及后果都说了。 他们执意如此,那她也没后顾之忧了。 “现在,我需要一些东西,劳烦您帮我送过来……” 姚蝉把手术需要的东西简短的说了下,对方虽然带有不解,但还是按着她的吩咐照办。 一切就绪,家属被她请了出去。 眼前的架势,对她而言并不陌生。 许久没抓手术刀,此时再摸着冰凉的刀体,竟隐约让她有些隐隐的兴奋。 看着被抬到台上的老人,姚蝉压下这份不该存在的心思,沉默的开始做起了准备工作。 颈部囊肿部位表皮沿皮纹的横切口,切开皮下组织及颈阔肌。 这个位置挺特殊,好像是在独立于甲状腺跟气管之外。 并不是寻常常见位置。 老人年龄大了,加上先前的情况确实特殊,姚蝉小心翼翼的剥离着周围的组织。 不要急,慢慢来…… ………… 赵家老爷子病情加重,且赵家的人重新把那个大夫请了回去。 在有心人的眼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毕竟赵都监快要一命呜呼的事,大家都清楚地很。 眼下见他还硬挺着,本来只有三四分的好奇,如今也演变成七八分。 尤其是此时赵家人屈尊去一个药商家里请大夫,这更是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到早就关心他们的这些人耳朵里。 阮家老夫人听见下人禀报,未说什么。 沉默了许久,还是让下人备上马车,准备去看个究竟。 等到她匆匆赶到的时候,就在那家门外的时候,跟一辆马车错身而过。 闪身而过的时候,车帘掀开,不其然的,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辆并不奢华的马车到了前面巷子外,停下了。 愣神的功夫,马车已经停到赵家门外。 阮家老太太被人扶着下车的时候,神色还有些恍惚。 前两日才见到过,她不会认错刚才那人是谁。 不过…… 太医院的院判,宋大人怎么也会在这。 难道是刚从赵家出来? 不像啊…… 不过,没给她过多的思考时间,因为面前已经是赵家的老夫人了。 她收好情绪,快走几步,到她跟前宽慰了几声。 “岁数大了,都有这么一遭,你也别太……” 她还未说完,不满的视线落到脸上。 阮老夫人心中一噎,她刚才想着事,加上这几日身子困乏,难免没收敛好情绪,一时不注意,真正的心思就被她土路了出来。 那老爷子虽距离鬼门关不远了,但好在还活着,被人抢救着,她好端端的来上一句宽慰的话,好像在咒人家活不了似的。 这节骨眼上触人霉头,怪不得她脸上不好看。 自知失言,她也不再说什么了。 赵家的人视线紧盯着屋内的时候,她环顾了院子一圈。 果不其然,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就是那个药商,姓卢还是什么的姑娘。 那日就是她同那叫姚蝉的人在一起,如今她又出现,岂不是证明,那大夫又在里面? 此时此刻,她心中乱成一团。 说不清的情绪,弥漫在心头。 她看着赵家人的背影,其实是有些希望老爷子活下来。 但是,如果老爷子活下来,岂不是证明那来自乡野的,叫姚蝉的丫头,真的本事不小? 如果失败的话…… 如果失败的话,那她就没晚辈说的那么厉害。 那她说儿子有毛病的事,就是无稽之谈。 所以,当救助失败同儿子没事牵扯到一块的时候,渐渐地,她心底涌现出一股焦躁的情绪。 似乎胸口里面,有人在拿着一个铁锤,咚咚咚的敲击,呐喊着,要失败,一定要失败! 这种情绪不断在胸口徘徊。 像是由涓涓细流逐渐演变成汹涌大海。 强烈到她无法控制,那种卑劣隐秘的,同赵家人截然不同的心思滋生了。 一定要失败,一定要失败啊! 日头逐渐上升。 此时的温度已经有些热了。 算了下时辰,里面已经安静了有一个半时辰了。 赵家人的讨论声,不绝于耳。 阮家老夫人身子摇晃之际,已经被人扶住了,侧头,她无神的视线落到赵家一个晚辈的身上,过了好几个呼吸,她视线才重新聚焦到她的身上。 “里面,怎么样了?” 传入到耳里的声音嘶哑干涩,阮老夫人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回过神,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声音。 那个晚辈摇摇头。 他们也不清楚啊。 到底是死,还是活,到底如何了,里面连个信儿都没传出来。 正焦灼忐忑之际,一直紧闭着那扇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众人停止交谈,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到她身上。 姚蝉活动了下脖子。 这种手术并不算是什么大的手术,因为他的症状还在可控制范围内,就在分离跟剥离的时候浪费了些时间。 如果是有先进的设备还有助手帮衬的话,估计四五十分钟就能解决。 现在三个多小时,也在她意料之外了。 她出来时,最先跑过来的不是赵家人,而是一直担忧着的卢明月。 对上她急切却又满是胆怯的视线。 姚蝉含笑的点了点头。 如果没有并发症出现的话,人是死不了了。 卢明月紧绷的身子瞬间放松。 那些一直紧注意着她表情的赵家人,见到如此模样,脸上或多或少,露出了或哭或笑的神色。 阮家的老夫人此时注意到那人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她冲自己笑了笑。 那种目光中,隐约是欣喜以及带着礼节性的注视,但落到她眼里,就带着别的意味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 受伤 其实这就冤枉姚蝉了。 别人对她是忌讳,可姚蝉自己压根不知道啊。 对待她的态度,就跟对待旁人别无二致。 嗨,要不说人老了就爱多想呢。 在姚蝉露面后,赵家人紧张的凑过去,七嘴八舌问着她里面状况,赵家大爷甚至还想进屋一看究竟,但都被她拦下了。 “手术还算成功,如果后续没有并发症的话,命是保住了,但家属不能进内,容易感染……” 先前听到的都是不确定回复,眼下却实实在在听到了肯定的,令人欣喜的结果。 “好,好……” 赵家大爷收回迈入进去的脚。 不停的跟她道谢。 家属能够配合,这也是她最希望看到的。 跟家属交代完病情了,加上病人麻药劲还没过,她把屋内收拾了下。 看着盘子里的那个剥离出来的组织,她又有点头疼。 也不知道他家家属承受力如何,但不管如何,这个东西总是要告知下家属,好让他们处理掉。 拿着白布将东西覆盖,把手术工具消毒整理好,她端着盘子出来。 门外家属还未散去。 见她出来,又伸长脖子看来。 在人群里环顾一周,看见在院门外站着的赵家大爷,姚蝉有事同他交谈,便端着东西朝他走去。 阮老夫人直直的看着她朝这个方向走来。 岁数大了,站的时间也长,加上看到姚蝉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在她朝自己走来时,说不清是惧怕还是别的,两腿一软,身子一歪就朝她倒来。 姚蝉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只是余光瞥见身影袭来。 但意识到这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是秦宗的长辈。 她也不能躲避啊。 “哎……” 她眼睁睁的看人朝自己栽来。 等旁人发现这边动静,紧赶慢赶过来时,已经晚了。 因为这时候,俩人已经叠罗汉似的摔在地上了。 卢明月紧张的跑过来时,前面已经围上一圈的人,碍于身份,她挤不进去,只好在外面,高声问她有没有事。 “我没事……” 气短的声音紧接传来。 就是压在身上的分量有些重。 要知道当时怕老人摔出个好歹来,她是什么都不顾,就连手上的东西扔了,完完全全当了老人家的垫背。 等着那些人七手八脚把老人扶起来再来扶她的时候,姚蝉倒抽了口冷气。 “别动别动!” 她倒抽着冷气,拒绝了众人好意。 姚蝉蹲下身子触摸脚腕。 当时这老太太压过来时她脚下一崴,姿势本就不对,加上那老太太富态的体重压迫,姚蝉这会只要稍稍用下力,就觉得脚腕钻心的疼。 姚老夫人此时说不出心中的滋味,但是还是朝她道了声谢。 “不碍事,您没事就好……” 老人家多金贵,稍稍一摔,有个小毛病就得修养好长时间。 她揉着脚腕,摸了下骨头,好像没什么大碍。 估计就是寻常的扭伤吧。 大多数人都在对她嘘寒问暖。 但是姚家大爷的一个女儿,这时余光瞥见了几步开外的陌生材质东西。 这玩意就是刚刚姚蝉扔出来的。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她也不例外。 那玩意就在眼前,那白布下覆盖着什么东西,半遮半掩,里面隐隐透出些血色。 她把那半截遮挡打开。 一个东西措不及防的跃入眼帘。 那玩意不是很大。 有她拳头大小的一个肉块。 上面血色覆盖,十分吓人。 刚开始还没意识到那是什么玩意。 但随着先前那大夫说过的话,想到那些陌生的什么剥离字眼…… 冷汗一寸寸爬上后背,既然如此,那这东西,岂不是,是从祖父脖子里取出来的…… 冲击来的太快,威力也过于迅猛,她一时承担不住惧意,惊叫出声。 伴随惊叫声,还有一个重物倒地的声音。 原来这姑娘受不得惊吓,晕厥过去了。 但是她这声惊叫外加先前手欠把遮盖物打开的行为,已经引起了家属的注视。 这是什么东西,大家自然都能想到。 姚蝉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一瞬间脸上能出现那么多的表情。 有惊悚有呆滞有反应过来的避之不及还有跟抽风似的翻白眼。 大白天的,她看的真切,竟还有人在一瞬间,头发炸毛的! 那阮家老太太估计也看见了,刚刚还没站稳的身子,此时摇摇欲坠,那老妇人两眼一翻,这时又精准的砸到她身上。 这次是真的晕厥过去了。 旧伤未愈,新伤又添。 “明月,把东西盖上……” 知道她是姑娘家,也害怕这东西,但是眼下她身边已经跑的没人影了,只能让她代劳。 卢明月忍着惧意跟翻江倒海的恶心,捻着兰花指盖上了。 众人意识到姚蝉身上的老人,又手忙脚乱的来搀扶。 “这是……” 赵家大爷是现在维持着理智不多的人。 “这就是我先前跟你说过的囊肿,因为它的压迫,老爷子才会有那种症状……” 这里的人不比青山镇人接受能力强。 姚蝉大概解释了下。 同时她也松了口气。 先前开刀的时候,发现组织周围存在严重破损的鳞状上皮并伴有萎缩的甲状旁腺实质,证实她当初的诊断没有错。 “那切除下来的组织,你看下如何处置,我本来是想悄悄交给你的,就是阴差阳错下闹出了这样的事……” “这不怪你……” 东西被遮盖住,大家的理智也稍稍回笼。 赵家大爷怕这玩意再惹出风波,僵直的胳膊捧着他,三步并作两步的离开了。 “大夫,劳烦您看看我家夫人……” 阮家的下人目光乞求。 姚蝉粗粗的给她检查了下,只是受惊导致的晕厥,倒没什么大碍。 阮家的下人这才送了口气,背着主家去休息。 卢明月搀扶着她起来。 可惜,那个脚丫子刚落地,她就疼的蜷缩了身子。 额上瞬间逼出豆大的汗珠。 “疼吗?” 院里人散去不少,没人注意她们这边状况,卢明月才敢小声询问她。 姚蝉半个身子靠在她身上,等那股钻心的疼劲过去了,才示意她扶自己到石座上。 “我去给你拿膏药?” “不用……” 她脸苍白,脸上满是汗珠,揉揉骨头还好,就没再让她再折腾,加上里面的病人刚做完手术正是观察时候,她不能离开时间太长。 “我不能在外面呆太长时间,你把我扶过去吧。” 被她扶着,跳着进了屋子,临关门的时候,看见卢明月一脸愧疚模样,笑着劝她,“这又不是你的错,你做什么这幅歉疚模样,眼下也没什么大事了。 你帮我回去传个信儿吧,就说手术很成功,再跟龙凤胎说一声,我今晚可能回不去了。” 卢明月点点头。 她此时心头滋味很复杂,有欣喜也有歉疚。 所以这会看见能帮上姚蝉的忙,也就格外的积极。 她急走了几步,身后又传来姚蝉的叫声。 不解的回头,就见她小心的看了下四周,随即小声比划,“我脚腕的事,不要跟他们说哈……” 第五百四十五章 醒了 是夜,门外下人蹑手蹑脚靠近,贴门听了些许时候里面的动静。 随即又轻轻离开。 赵老夫人在院门口守着。 那下人靠近后,恭敬有礼道,“老爷胸口呼吸还平稳,就是手臂上打着奇怪的液体,脖子上贴着白布看不到伤口,但是从那白布下又有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他在夫人面前比划了下。 长度宽度,说是从来没见过那种东西。 那是姚蝉在创口处放置的橡皮片用于引流用的。 “人还活着就好。” 那姑娘说眼下已经没性命之危,但又拦着不许他们进去看,心里总是放心不下,偷偷看一眼知道情况还好,那就心满意足了。 她默默松口气之余,又想到什么一般,“厨房熬着的参汤送进去了吗?那大夫可有喝下去?” 下人摇摇头,“没喝,说是现在没有时间……” “那就先在炉上温着,等大夫出来了再喝。” 下人恭敬的点点头。 眼下没他什么事了,主子打发他下去。 男人会意,又蹑手蹑脚的退去。 这一天天兵荒马乱的,老太爷身子不好,他们当下人的,面上得露出悲伤情绪不算,眼睛还得放亮些,要是不长眼碍了主子的眼,还顶不住要受啥惩罚呢。 揉着脖子出了角门,没走几步就见面有几道人影。 这倒是奇了怪了。 往常这个时辰早就回房水蕨了,今个倒是奇怪了。 “你们不知道,那天我从那么一老堆人群里,一眼就看出那个大夫不同寻常,我那会就想着,要是把她放进去了,咱们老太爷肯定就有救了。 但是我又想着,那人那么多。 她们又没帖子,要是放进去了主子们时候追究又要怎么办? 哎呦,可真的是难坏我了。” 这是前几日奉命守门的小子,平时最爱吹牛说大话了。 此时的他哪儿还有白日的唯唯诺诺,一脚踩在长凳上,一手掐着自己的腰,面色潮红,那叫个唾沫乱飞。 “不对啊……” 门房说到兴头上时,下面有人提出不解。 “你那天跟管事说,是把她们俩人当成是宋家姑娘,这才把人放进来的,眼下你咋又说,是你故意把人放进来的,这前后有矛盾啊……” 一人提出问题,剩下听热闹的,跟着说出自己疑惑。 “这,这……” 刚刚说的龙飞色舞的人,卡壳了。 支支吾吾好半天,才稍稍想到另外一个说辞。 “那我当时不是怕主子怪罪,故意找的说辞嘛,反正,不管怎么说,那大夫是我当时请进来的,要是没有我哦,啧啧……” 到底怎么回事,也只有他们各自清楚。 但别管先前误会是什么,动机是什么,就说是误打误撞吧,那也是他的福气造化。 方才管事的还说了,如果老太爷好转了,论功行赏的话,少不了自己那一份。 这才是他最高兴的地方呢。 围成一圈,听他吹完牛皮的下人们,未必不知道他的心思。 但是别管里面什么误会。 别管什么因缘际会。 大夫是人家放进来的,当然,如果没那误会的话。 眼下什么也不好说了。 ………… 一天的观察时间过去了,姚蝉还在打盹的时候,头顶上隐约有响动,睁开眼,对上的就是那双不甚清明的眸子。 人醒了。 姚蝉起身检查了下他的点滴。 含笑同他说道,“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都要怀疑自己下的药量了,现在怎么样,身上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对方眨巴了下眼。 他嗓子此时还不能说话。 困难的把手指了下自己的脖子。 “伤口疼是正常的,修养些时候就会好,先稍微等会……” 一天的观察期,他伤口这边引流的意义已经不大,她起身帮他把那橡皮片拆下。 “我,我……” 他艰难的指着自己,向她询问着。 “老人家,眼下是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以后也得多保养,少生气……” 老人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按理说你这个病是不影响吃东西,但以防万一这几日还是先吃些流食吧,具体的等我跟你家里人说一下,老爷子你就好好养伤吧。” 正好瓶子里的液体输完了,给他拔了针后,收拾好药箱出去。 可惜脚刚落地,一阵钻心的疼。 昨天虽然已经擦了药酒,但还是止不住要红肿。 平时坐下还好,一落地,这疼痛简直是让人酸爽。 只好脚掌用力,一步步挪到门外。 果不其然,在她刚露面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涌进好几张熟悉的面孔,知道他们担心家属的情况,也没卖关子,把具体情况说了下。 “也就是说,我家老爷命保住了对吧?” “原则上是这么说的,不过这种症状容易反复,半年功夫我就得复查一回……”看着对面家属呆愣,她又觉得可能说的严重些了。 “不用担心,复发的可能性有,但也可能再无复发,这个都说不准的,日后多少还是规劝他少发些脾气,修身养性才对,还有,这几天多注意些饮食。 吃流食,但是也不要吃过于补的药物,不管是家属还是下人,进屋子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卫生。 那手,要用特别烈的白酒擦拭过,也必须沐浴换了衣服才能进去……” 她把要注意的都跟他们说好了。 但是对面人听的有些发晕。 交代的详细是好,但是听这大夫的意思,这是不打算来了? 赵老夫人犹豫再三,问出了自己疑惑。 姚蝉点头,“我暂时在秦家落脚,咱们两个府上所隔不远,如果有不对的话,可以再去喊我,卢姑娘知道我的住处……” 这种情况,应该问题不大。 老人底子好,这手术又不算是太伤元气的,后续好好修养就行。 “那,那……” 赵家人着急了,自家老爷可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顺带还割了那么一大块的肉出来。 那么严重,就说不来看,就真的不来看了? 想说两句来挽留人家。 但又没脸。 当初人家毛遂自荐他们还对人不屑一顾。 现在倒知道人家本事不小了,可咋能张嘴说挽留的话啊。 “大夫,你看,我们都笨手笨脚的……” 第五百四十六章 尴尬局面 明知此时说这话可笑,但是没法子啊,该说还是得说。 吞吐着豁出脸面把这话说了。 说罢,紧盯着她的表情。 “这样啊……” 姚蝉面上有点苦恼。 “行吧,那我抽空过来吧,看下他情况再说。” 老爷子那幅模样,估计也要打两天的抗生素,眼下多照顾一分,赵家人也能看在这面子上,多给卢家一些照顾。 她说完后,原先愁眉苦脸的众人,顿时喜笑颜开。 “多谢,多谢……” 客套完,把该交代的交代完后,她也要回去。 赵家人观察到她脚上有伤,面上终于透出些许歉疚神色,想给人请大夫吧,联想到她自己就是大夫,旁人谁能比得过她,就没多此一举。 这会见她行走困难,少不得要派马车送她回去。 “那个,还有事得劳烦诸位。” 临出门前,她把心里的顾忌说了下,这件事过去后,也别大张旗鼓,别人询问的话,最好也别说是自己把人救活的。 赵家人有些不解。 但转念也想明白她的顾虑,听说她是从青山镇来的,过两日就得回去,既然不长待,那自然是想安安静静,不再有什么意外出现。 加上自家老爷子的事,里里外外请了不少太医,要是这风声传到他们耳朵里,猜忌跟议论是有的,搞不好还得给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受人恩惠,人家提这点要求,他们是该应允的。 商议好这些了,姚蝉跟人告辞。 有丫头扶着借力,脚上疼痛也没那么明显了。 一步步艰难的到了门外。 一个眼熟的门房,格外殷勤讨好的给她开了门。 “姑娘,您慢走……” 这家人可真奇怪。 不过对方好意,她也不能拒绝不是,笨重的大门迎面大开,暖风迎面扑来,她刚跨出大门的时候,赵家门外就迎面停下两辆马车。 “姚蝉……” 两日不见的秦宗,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他大步朝她走来,“看来我到的时机正好,忙活了这么久,你也饿了吧,走,请你出去吃饭……” 看见他,倒提醒了姚蝉一件事,她略带惭愧道,“昨天是你生辰吧,我太忙了,没能给你庆祝……” 在她说完后,秦宗一愣。 生辰? 面上闪过迷惑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恍然。 对对对,前几天他是说昨日是自己生辰。 当初也是用这个理由才把姚蝉留下来的。 饶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但也是为时已晚,姚蝉这会早就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果然是在骗我!” 硬了,拳头硬了! 她就说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想跟他算账,但脚崴了行动不便。 这时候,那另外一辆马车,藏青色的车帘被人掀开。 露出来的是一张可爱的,圆嘟嘟的脸颊。 她梳着可爱的花苞头,两条丝带垂落,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 “姐姐!” 目光落到她身上,姚月秋兴奋的挥舞着手臂。 随着她的吆喝,另一张一模一样,故作老成的小脸露出。 “子安?” 怎么会是他们? 姚蝉脚下不自觉地朝他们走去。 其实当时把他们带出来,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比如现在,在异乡里能见到的至亲,这是多好的安慰啊。 可惜连续两日的疲倦让她忘了眼前的异样。 比如说,好端端的,他们怎么会在陌生的马车上,又是谁带他们出来的。 只是看见这两张脸,就足够让她忘却一切,毫无异样的朝他们走去。 这会,清风微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拂开青色车帘。 那张清风明月般俊朗的面颊就跃入到视线里。 额头边是细碎的发,午后阳光打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彰显出俊逸英气的面孔,他穿着价值不菲的青衣,这个颜色极为的衬他,再搭配着往日不层出现的碎发。 那些疏离之气散去。 倒有了几分初见时的惊艳模样。 姚蝉艰难的把视线移开。 老天爷啊,这是给她出的啥难题啊。 原以为上次放过狠话后,不会有见面机会的,可是上次被人从赵家解救出来,这次又来这幅模样…… 她尴尬的想钻地缝好吗。 “我来接你了……” 他朝姚蝉伸手。 秦宗哪儿能让他得逞,他酒楼都定好了,见此,三步并作两步赶来,抓住她手腕就要往自己马车上拉,他力道大,姚蝉脚下一个踉跄,脚腕痛楚再次袭来。 细眉紧皱到一起。 邬易此时也察觉到不对。 在姚蝉倒抽一口冷气后,就顺势抓住了她另外一只手。 这样一来,身子稳住了,脚上也没那么疼了,但是…… 姚蝉余光瞥见一左一右,两个年龄相仿,同样俊秀的年轻人。 只想原地死亡。 秦宗性子急躁,见他抓住姚蝉的手,心中不愤,手上力道稍稍大了些。 另一侧的邬易也不知是为了稳住她的平衡,还是起了跟他争夺的心思,此时手上力道不减,隐隐还有些用力的趋势。 赵家门外本来就有三三两两,聚集着,等着打探消息的药商。 此时见到这种场景,还是这种千载难逢的场面,一时全停下交谈,目光如炬的盯着这边动静。 想死,真的很想死。 说来也巧,这时候,从街头有另外一辆马车,缓缓朝这边驶来。 渐渐地马车停在他们身侧。 姚蝉甩了甩胳膊,俩人力道不减。 就在这时,一个并不陌生的面孔,从马车上露出。 乔湘禾是从邬易嘴里听到她在这的消息,只是刚一露面,谁料想就看到这种场面。 姚蝉当然也看见了她。 正张嘴要跟人求助时,她唰的一下把车帘拉住,不过临之前还用口语跟她说道,“对不住,打扰你们了……” 马车在她期待的视线中离去。 真的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靠人是不大行了,只能寄希望在自己身上了。 姚蝉整理了下表情,扭头朝邬易道。 “那什么,他幼稚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胡闹啊……” 让秦宗先放手那是不大可能,她转而求其次朝邬易商量。 但是这次令人意外,邬易他就跟没听见似的,反而抓的更紧了。 第五百四十七章 覆水难收 何苦呢。 何必呢! 路人视线越发露骨。 不用说,她也能猜到他们心里在想着什么。 身后还有人说,什么以前见到的都是二女争一男,今日倒是开了眼界,见识到二男争一女。 就很无语。 她扭头,朝秦宗望去,刚要开口就听他道,“别劝我,没门,他不放我就不放。” “我没劝你放,”姚蝉这时候突然看向他身后,面带惊喜道,“明月?你怎么来了?” 卢明月? 秦宗听见这名字就有些胆颤。 下意识的扭头,手上力道也稍稍松了下,在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时,左手手腕力道骤增,身子歪倒之前,后背,腿弯处就被臂膀揽住。 在她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是天旋地转。 失重的力道袭来,姚蝉受惊的就揽住他的脖子。 邬易紧绷的面上终于透出一丝笑意来,迈着稳健的步伐,把她抱到了马车上。 眼瞅着秦宗还不服输的要跟上来,姚蝉露出脸,“别闹了再闹下去,你们俩就去一个马车上呆着吧!” 跟他一个大男人呆在一块? 秦宗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还想再说什么,姚蝉就催促道,“还嫌丢人不够啊,快点回去了。” 见他还要再说什么。 姚蝉压低声音,“再不听话,我明个就打道回府了!” 这句话还是很有威胁性的,他哽住了,见她确实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一步三回头的上了自家马车。 两辆马车齐头并进,消失在看客们的眼帘中。 此时姚蝉所在的马车内。 气氛有些尴尬。 姚蝉跟邬易分别坐在两侧。 龙凤胎并不理解他们之间无声尴尬。 一会摸着马车里的摆设,一会又腻在邬易的膝盖旁,叽叽喳喳个没完。 这时候街上人正多,马车在路上走走停停,就在她以为这僵持局面要维持到秦家的时候,车子猛地停顿。 姚蝉这边因为惯性,整个人朝外栽去。 也在这时候,斜地伸出一只手臂拦在她身侧,制止住她倒下的趋势。 虽然来得及时,但是脚腕仍旧被颠了下。 “车驾的稳当些!” 语气有些严厉,最起码是她以前从来没有听见过的。 很快,车厢外就传来车夫诚惶诚恐的回应。 这不像他了。 但是不等姚蝉从这过往回过神,就见他做了一件令人惊悚的事。 外人眼里风光霁月的状元郎,此时竟蹲在她身前,不等她反应过来时,握住她脚踝。 “刚刚就见你这边情况不对……” “别,别……” 姚蝉拒绝的话还没说出来,这人已经脱了她的鞋子,把里面的长袜也退了下去。 馒头大的脚腕展露出来。 她脑袋乱成一团,所有的错愕跟惊讶跟潮水一般朝她袭来,瞬间让她无处逃避,不是说,古人对贞洁看的十分重要,女子任何一寸肌肤都不该被人看见。 可是他这样是做什么? 这样的邬易,真的让人看不穿猜不透。 虽说姚蝉没有这种思想,但对邬易,她向来都打算避而远之,下意识的忽略脚上的异样,她用上了些力气,想把脚从他怀里抽出来。 可惜…… 她以前从来不知这人力气是这么的大。 “邬易,你有点越界了。” 以前的他,对谁都是漠然的,是十分容易克制自己行为跟情感的人。 绝不是眼前这样,迈过那道分界线,视礼节跟颜面于不顾的人。 眼下反抗意味不大,加上她也不想在龙凤胎面前同他撕破脸。 邬易轻车熟路的打开药箱,翻出这两日她用过的跌打药。 以前共同生活过一年。 用法跟用量,邬易全都一清二楚。 他在手里倒了一些,搓热后按在她扭伤的地方。 先前她还能端着,眼下确是一点都忍耐不了了。 她本来就是个怕疼的,不然也不会再有药的前提下,脚腕还肿了这么高。 不过就是不敢对自己下手吗。 “先停一下,停一下!” 什么颜面,什么矜持,什么态度疏离,要当陌生人,此时全都不作数了。 姚蝉想收回脚。 可惜这人不由分说,罔顾她的哀求跟警告,还是给她上了药。 等到最后上完药了,姚蝉也跟从水里洗出来的一样。 乔湘禾掀开帘子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孔。 虽惊鸿一瞥。 但那最近在闺阁中人气极高的状元郎,一腿半跪在地上,一边将她洁白的莹足放到自己膝盖上,小心揉搓的样子,却再也无法挥去。 乖乖。 在外人面前那么清高的状元郎竟能这般卑微啊。 “对不住,打扰了……” 乔湘禾今日本是想同她叙旧的,但是你看,这时机也不对啊。 “哎……” 姚蝉看着她的背影,叫她停下,可她刚喊了出声,这人跑的倒更快了。 刚刚那么尴尬,邬易倒像个没事人似的,淡定的帮她把药瓶收起来,给她穿上袜子,又穿上鞋子。 跳下马车后,还把龙凤胎给抱了下去。 这时候秦宗好像是被他们甩掉了。 姚蝉掀开车帘,正好对上那双眸子,猜测到他下一步可能做什么的时候,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 这人已经拦腰把她抱了下来。 既然不能拒绝,那就把自己当傻子好了。 不过…… 等姚蝉回过神的时候,才惊讶于他竟然没把自己送到秦家。 而是包进了只有一墙之隔的新的状元府里。 “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就算姚蝉自认为聪慧,此时也琢磨不透他这不同常人的脑回路。 “只是大致收拾了下,想要你过来提点提点……” 姚蝉被他抱着,被动的参观了下院子,屋子的摆设。 越是打量,眼前熟悉的摆设跟布局,就越发让她惊讶。 状元府自然是不小的。 汴城大户人家的院子格局都是大同小异的,他这同隔壁的秦家,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三进的院子。 但是主院这边,不论是树的位置,还是那个秋千,又或者是树下摆着的桌椅,都同他们青山镇原先院子的格局,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这边人工修缮的痕迹过于重。 她真的以为是到了自己的老家。 这人还要抱她去屋子里参观,但被姚蝉挣扎着下地了。 “邬易,到此为止吧,我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是后悔了,想要同我破镜重圆,还是觉得我稍有些用处,所以才想收为己用,但不管如何,我都希望你能明白。 跟朝阳每天东升西落,河水奔流入海这种无法克制的自然相像,我同你之间的关系,也再也无法和好如初了,所以……” “所以什么?” 邬易眼睛带上通红,直直的盯着她。 “所以收手吧,别再做这些无用功了。” 第五百四十八章 旧情 “哎……” 这人干脆利索的离开。 姚蝉看着她的背影,叫她停下,可她刚喊了出声,这人跑的倒更快了。 刚刚那么尴尬,邬易倒像个没事人似的,淡定的帮她把药瓶收起来,给她穿上袜子,又穿上鞋子。 跳下马车后,先把龙凤胎给抱了下去。 这时候秦宗好像是被他们甩掉了。 姚蝉掀开车帘,正好对上那双眸子,猜测到他下一步可能做什么的时候,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 这人已经拦腰把她抱了下来。 既然不能拒绝,那就把自己当傻子好了。 不过…… 等姚蝉回过神的时候,才惊讶于他竟然没把自己送到秦家。 而是包进了只有一墙之隔的新的状元府里。 “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算姚蝉自认为聪慧,此时也琢磨不透他这不同常人的脑回路。 “只是大致收拾了下,想要你过来提点提点……” 姚蝉被他抱着,被动的参观了下院子,屋子的摆设。 越是打量,眼前熟悉的摆设跟布局,就越发让她惊讶。 状元府自然是不小的。 汴城大户人家的院子格局都是大同小异的,他这同隔壁的秦家,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三进的院子。 但是主院这边,不论是树的位置,还是那个秋千,又或者是树下摆着的桌椅,都同他们青山镇原先院子的格局,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这边人工修缮的痕迹过于重。 她真的以为是到了自己的老家。 这人还要抱她去屋子里参观,但被姚蝉挣扎着下地了。 “邬易,到此为止吧,我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是后悔了,想要同我破镜重圆,还是觉得我稍有些用处,所以才想收为己用,但不管如何,我都希望你能明白。 跟太阳每天东升西落,河水奔流入海这种无法阻止不能改变的自然现象一样,我同你之间的关系,跟自然现象一样,不会有任何改变,所以……” “所以什么?” 邬易一直站着,新收拾好的状元府,花草丰茂,黄鹂鸟在枝头清脆啼叫,诺大的梨树花枝已败,茂盛的葡萄藤遮住了院内大半的阳光。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但两个人之间,又是那么疏离。 他说完那句话后,就静静地看着她。 碎金在翠绿的树叶上跳跃,间或有细碎光点落到他眉间。 仙姿玉骨,广袖翻飞,这样的人,谁会伤她呢? “所以……” 姚蝉朝他摊摊手,“所以收手吧,别再做这些无用功了。” 姚蝉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 这份畏首畏尾的性格。 一方面是上辈子的原生家庭,以及工作后那段无疾而终的失败感情造成的。 更多的,也是邬易上次的错误讯号带来的阴影。 她是对感情迟钝,但她觉得那一年多的相处,他的态度跟所回馈给她的情谊,并不像是作假。 所以她义无反顾的扑上去了。 可是后来呢。 他轻轻松松的,在她要抛弃过往,准备再重新勇敢一回的时候,又把她打回到可悲境地。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如果放纵自己再次沉迷下去。 等到的会是什么更可悲的境地。 既然如此,那一开始干脆就不要给她希望。 不跨出去这一步,那就再不会面对这种伤害。 邬易这人心思深重,不好把控,她这种人拿捏不住。 “姚蝉,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心意吗?” 邬易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紧的攥起,指甲死死的掐着自己掌心,才能控制住排山倒海的无助跟恐慌。 “不知道,以前捉弄不透,现在不想琢磨,我几日后就要回去了,你有大好的人生,要走的是一条青云之路,我们走不到一起的,所以,就到这吧。” 如今站在几乎是复制了他们过往的院子里。 却再也没有当初的心境了。 与其沉溺在过往里自怨自艾,怀念着当初回不过的时光跟再无法回头的人,倒不如把这一切甩开。 她如此,更希望对方也如此。 俩人对峙着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大门被人推开。 数不清的热闹声以及秦宗笃定的声音传来。 “你看,我就说在这吧。” 大门打开,数道身影进来。 “姚蝉!” 熟悉的,亲切的声音传来。 姚蝉错愕的扭头。 视线所及之处,是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二叔,二婶,三叔,还有背着好些行礼的叶端,此时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外。 她还在错愕中,难以回神。 二叔此时已经大步流星走来,食指在她脑门上敲了下,故作不快道,“怎么,才这么短的时间不见,就把我们这些乡巴佬给忘了?” “不是,不是……” 回过神的她惊喜交加。 先前情绪瞬间瓦解。 她惊喜万分道,“你们怎么来了啊!” “在家等了你那么些时日,你都没回来,好不容易传个信儿回来了,上面又写的不清不楚,徒让我们担心。 所以,我们在家哪儿坐得住,趁你还在汴城,家里的藕粉生意也都暂时告一段落。 所以我们一拍即合,就到这来投奔你了,顺带也见识见识汴城的风景……” 姚青河说罢,自然而来的把她拉到自己身后。 这么一来,他也就同邬易面对面站着了。 姚青河经过这一年多的磨砺,早就不是当初在河堤上拉货讨生活的稚嫩青年。 此时的他已经有了男人该有的担当跟魄力。 “恭喜状元郎得偿所愿,只是以后我们这些乡野之人,怕再也不配同您站在一处了。” 他一针见血的点出双方的差距。 在他碎掉的眸色中,拉着无所知的姚蝉。 “走了,刚到这,接风宴总得准备上吧,听秦宗说你到这段时间可没闲着,一会要好好的同我们说一声。” 他们就这么把她带走了。 到院门口,他还能听见姚蝉一脸惊喜的问着那个年轻的男人,他怎么会来。 “你在这混的风生水起,要是没个帮手,岂不是要断了左膀右臂?我转念一想,你肯定是离不开我,所以就来了,怎么样,现在来的还算及时吗?” “及时,及时,简直就是及时雨啊……” 那些人热热闹闹的走了。 谁都没发现在诺大院落里,孑然一身的新科状元。 “所以,还是握不住吗?” 第五百四十九章 来客 焦虑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在家人重逢的这种情绪感染下,让人自发的忽略了脚腕上的疼痛。 到了秦家。 院子里已经放上好些包裹。 大多都是青山镇那边的干货还有特产野味。 不过半旬不见,倒真体会到古人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了。 “二叔,三叔!” 龙凤胎围着他们不停的转。 二叔弯腰抱起月秋,还在空中抡了几圈,但力道跟高度跟以前差远了。 放下她,看着早就在旁站好,排队等待的姚子安,姚二叔扶腰连连摆手,“不行了,腰不行了,明日再抱你吧,今天不行……” 男人的腰,这个字眼就代表着敏感跟遐想。 尤其是他说自己腰不行,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 三叔面上微红。 叶端若有所思。 姚蝉装听不懂,一派天真。 二婶,脸涨的比秋天的苹果还要红。 “你胡沁什么呢!” 祝月兰捶了他后背一下,这幅模样越发欲盖弥彰。 他们来了,院子里真是热闹非凡。 简短的把这几日的经过说了下,因为过于波折精彩,他们都挺给面子,听得聚精会神。 “你到哪儿,哪儿就精彩,我们没能早些过来,还真有点遗憾……” 二叔跟着补充,“还有秦宗,你小子倒是好运气,一下就能接到绣球,你那媳妇呢,什么时候带过来,让我们好好看看啊……” 秦宗刚开始还笑容满面,猛不丁的听到他们谈论起抛绣球的事。 脸上当时跟万花筒似的,变了又变。 顶不住众人打趣,他连连败退,举手讨饶道,“都说那只是一场误会了,我跟姚蝉都说开了,大哥大姐们,可别再打趣我了,我的名声不值什么,但别耽误了人家姑娘啊……” 尤其,尤其是别让姚蝉误会啊。 姚家人当然也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故意这么说。 不过就是都自己人,故意打趣他而已。 说笑暂时告一段落,秦宗怕他们再打趣自己,急忙闪过话题,“时候不早了,你们赶路还没吃饭吧,走,咱们去酒楼,我做东,给你们接风洗尘……” 一大家子踏着笑声,热热闹闹出去了。 ………… 因为姚蝉脚腕带伤的缘故,一大家子吃完就回来了。 二叔的本意是,他们此行来的人不少,不想麻烦秦宗,想在秦家附近的找个地方住下。 但是秦宗哪儿干啊。 非要挽留他们在这。 一来是这边院子大些,屋里也空出来的多,足够他们住下。 二来,他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邬易那小子对姚蝉本来就有不一样的心思,偏他这人又心思深沉,总是靠着龙凤胎来靠近她。 还好,姚家俩长辈对邬易是有点意见的,让他们住下,就算邬易胆子再大,怕都不敢再眼皮底下造次。 只要不让他们俩再接触,那就没有破镜重圆的机会。 那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肯定能俘获了她的芳心。 所以,对待姚家人,他更加敬重了。 盛情难却,加上姚蝉也不跟他客气,跟着让大家留下。 姚家兄弟俩半推半就,也就应了下来。 连续两日的舟车劳顿,让他们都有些疲倦,索性下午也没安排别的活动,商量过后,一致决定在秦府休息。 等到夜里,休息的差不多的众人,打算去外面的夜市逛一下。 刚收拾好,秦家大门就被人拍响。 姚青河背着一个小的,听见动静后,低声朝仔细媳妇道,“我看八成出不了门了……” 这种久违的感觉,还有点让人怀念呢。 祝月兰摇头,“这,不能吧……” 倒不是怀疑姚蝉的能力,就是觉得她初来乍到,哪儿就能这么忙。 夫妻俩正小声嘀咕着,门房就领着人进来了。 此次来的人,姚蝉稍有点眼熟。 是赵家几房的,他不太清楚。 但总归是赵家的人。 “大夫,我家老爷子在你走后,有点发热,就稍清醒了一个时辰,后来又昏睡过去了,您看是什么原因啊?” 秦宗有点不开心。 小声嘟囔着,“你家就请不到别的大夫了吗?” 来人表情讪讪。 人肯定是能请的来的。 但是,那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她的本事啊。、 对方虽没再说什么。 但是整张脸上,全都表露着一个请求。 还是想让她过府看看。 “看,我说的没错吧?” 姚青河的口中,满满都是自豪。 没办法,对方都这么说了,也不能推辞,最后姚蝉是被仆妇背过去的。 到了赵家,跟主人家打了招呼。 赵家老爷子状态很好,身子微微发热,那也是人体自然抵抗所表露出的正常反应。 一直紧提着心的赵家人,在得到姚蝉肯定的回复后,惴惴不安的心,才放回到了原处。 看对方状态不错,姚蝉又给人输了一瓶抗生素巩固疗效。 “今日再观察下他状态,晚上老爷子跟前得留人,还是那句话,有不对劲,就快些来找我……” 又是老生常谈的一些话。 但对方听的无比认真。 临走前,姚蝉被赵家大爷喊住了。 就一小会儿功夫没见,他手上就托着托盘出来了。 对上姚蝉的视线后,他语气倒是从来没有过的坦然。 “姚大夫,先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诸多得罪,还望您海涵,白日混乱,倒把要紧的事给忘了……” 他往前一步,那托盘靠前递了递。 “这是您的诊金……” 蒙上的那层白布打开后。 两锭金元宝还有一排的银元宝,就这么直白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在灯笼的光照下,那些可爱的小玩意,争先恐后的朝自己挥手。 姚蝉吞了下唾沫。 乖乖,这么多钱啊。 汴城这边的人,果然是出手阔绰。 眼下家里的生意停了,自己除了出卖自己名声,跟戏院合作拿回来那点银子外,再没进项。 如果都拿走的话…… 姚蝉心中天人交战,谁能舍弃这些小可爱呢? 这些银子金子加起来,怕是也没赵家老爷子的命重要吧。 要是拿走了,对方也不会说什么。 可是…… 第五百五十章 好运 姚蝉叹了口气,还是没碰那些金元宝,只是估摸着行情,拿走了几个银锭。 做完这一切后,更是一眼不敢看剩下的钱,蒙上那层布后,推到对方身前。 “我只拿这次的诊金就行了……” “姚姑娘,这些都是你的。” “不了,不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对方又再让了几回,全都被她婉拒。 “赵大人,我家里人还在等我,这就告辞了……” 怕经受不住金钱诱惑,她一瘸一拐,出了赵家的大门。 赵家大爷看着托盘里,还剩一大半的钱财,呆在原地,面有所思。 没来得及想太多,屋内已经传来下人的惊喜声。 “老爷,老爷,老太爷醒啦!” 赵大人收起诸多情绪的他,快速进了屋子。 屋内,烛火幽幽,淡淡的花香驱散了,先前几日,屋内浓郁药味以及老人身上腐朽的味道。 这几日昏昏沉沉的父亲,此时精神不错,双目紧盯着顶部的纱幔。 估计是听到脚步声了,老人艰难的移过来脑袋。 “子朗……” 老人的声音沙哑干涩。 但却先前那段时间,都要清晰。 更关键的是,他的神智是清楚的。 赵家大爷跪在床头,握住了没打点滴的那只手。 “爹……” 话刚张口,清泪已经落下。 “大夫……” 他嘴唇微张。 赵家大爷擦了下眼泪,“爹,人已经走了,不过明天她还会来,说是要复查什么的……” 老人从嗓子里挤出了一声嗯。 屋内重新陷入安静,父子俩全都在消化着情绪,也就气氛温馨之际,老者又慢悠悠的开口。 “这大夫,是,从外面,请……请来的?” 姚蝉给他做过穿刺抽吸后,他是有过两日的好转,这段时间,他是大致清楚姚蝉是被府外的人请来的。 赵家大爷颔首。 后意识到父亲移脑袋有些艰难。 又出声回应,“是杏林堂的卢家,她父亲没了,今年是她当起了家主,这大夫也是她找来的。” 老人沉吟了片刻。 叹息道,“卢家先前的家主………为人和善,乐善好施。 他,他……遭逢不幸,但念在他这么,多,多年供奉御药,兢兢业业,从不曾出,出错的份上…… 照顾他的晚辈,也,也是在情理之中……” 一席话,老人家说的气喘吁吁,十分困难。 但话里的含义,足够让他儿子揣测清楚。 “可是这次听宫里的意思,供奉御药,只能一家来办,她一个姑娘家……” 赵家大爷清楚爹的意思。 啥看在他爹的面子,啥要照顾晚生后辈,那都只是个面上说辞而已。 要真的是如此,好人多了,哪儿能都照顾的过来? 真正的意思,心照不宣。 “御药院的人,不是死的,让,让他们多……照顾些,足矣……” “好,爹,这事我清楚了,您好好修养,其它的,儿子都会照看好的。” 老人在药物作用下,慢慢的闭上了眼。 “你小心照顾着,这药完了,记得按那大夫的吩咐,把针拔出来。” 下人恭敬的点头。 交代完下人。 自己则安静的退下。 门外圆月高悬。 银辉安静的洒在他的身上。 尘埃落定后,他半是感慨,半是纾解的叹了口气。 世上的缘分,可真是奇妙。 那些人绞尽脑汁,都无法让自家如愿。 偏偏是个大厦将倾的卢家,竟能误打误撞,请来了能救父亲性命的神医大夫。 想到那姑娘所说的,以后父亲病情还会复发,他心上又浮出一抹忧虑。 有生之年,赵家怕再也无法同她撕破脸了。 运气真好啊。 ………… 天刚亮。 洗漱完毕的卢明月,就听见下人说有客来访。 卢家最近日渐式微,以前那些亲戚早就跑没影了。 是谁还会来拜访? 虽是带着疑惑,但还是亲自去门外一看究竟。 但看见来人,险些让她惊在原地。 竟,竟会是赵家大爷? 他怎么会来! 但眼下情形,也来不及让她吃惊,她头重脚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迎他入府内。 赵老爷摇摇头,看着她的目光,也是以往从没有过得和善。 “我回府路过你家,就同你说上两句,一会还要回府侍疾,就不进府去了,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了,今年的御药供奉,只有一家有名额,你可清楚?” 卢明月咬唇,半晌,才点点头,这件事,自己也有所耳闻。 去年,今年,卢家的祸事层出不群。 如果今年再丢了御药供奉,他们卢家,怕是要被余家吞个干净。 眼下赵家大老爷亲自跑过来,连家门都没进去,想必就是来同自己说,卢家要落选的事。 虽然这次误打误撞,救活了那家的老爷子,但是供奉御药这么严重的大事,果然不能混为一谈。 她低头不语,面带颓然。 对面的人哪儿能猜不透她心思。 这会,年龄都能当她爹的男人,也起了戏弄她的心思。 “这家名额,怕是落不到……” 他拉长了音儿。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今年的名额,怕是落不到自家头上了,他是想这么说的吧? 见她脑袋都快垂到胸口了。 赵大老爷也不卖关子了。 “机会是落不到余家头上,今年还是你卢家……” 一句话传到耳朵里。 对她而言,无疑是惊天海啸。 卢明月猛地抬头,眼中迸发的光彩,同先前那副耷拉着脑袋的模样,简直有天壤之别! “您,您说真的是卢家吗?没唬民女?” 赵大人连日来的疲惫跟焦灼,被她这幅孩子气的样子驱散了。 似乎也对对方的好心情感染,他含笑点头,“都监大人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见她稍稍平息了下情绪,面上爬上严肃,“卢家现在处在风口浪尖,今年可以破例把名额给你,不过是看在过往年头里,你父亲从无错漏的份上。 得到名额固然可喜,但是把差事办好,守得住你家招牌,这才叫本事,今年担子落到你头上,外界不满之声肯定诸多,切记,不能出错。 如果有事解决不了,记得去御药院找人。 万事开头难,小姑娘,今年卢家如何,是扶摇直上,还是一败涂地,就全看你的了。” 虽彼此都清楚这件事的契机是什么。 但是不能言说。 赵家只是给了一个机会,卢家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呢。 该交代的交代了,该敲打的敲打了。 “好,我一定会办好!” 也不辜负这么多人给予的希望。 该交代的都交代好了,也没留下的必要了。 说完这些,赵家大老爷上了马车。 卢明月心事重重的目送赵家的马车。 但是,车子刚要发动的时候,那人又掀开了车窗。 “卢姑娘,你真的是很幸运的一个人。” 马车渐渐的驶离视线。 她抬头,也反应过来他话里含义。 她抛绣球,偏偏抛到了秦宗头上。 秦宗跟姚蝉关系匪浅,二人欠下自己的承诺。 偏偏赵家老爷子这时候命悬一线。 偏偏姚蝉又是个大夫。 那么多人都看不好的病,偏偏姚蝉看好了。 这以前觉得世间诸多不公。 父母离去,亲属冷漠,外人落井下石。 但眼下看看,老天好像还是挺眷顾她的。 第五百五十一章 出气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供奉御药的名额花落谁家,当权者刚做出些决断,消息就能传的人尽皆知。 其实名额给谁,并不是一家之言。 综合考虑的因素也有许多。 比如每年秋季药材市场开市,南来北往的药商都会齐聚汴城。 药商这边也是有一套繁琐流程。 但是以往都是卢家是老大。 话语权十分重。 卢明月的父亲说是德高望重一点不为过。 药材秋天开市到夏初这段时间,是御药院审核考核之际,算下来时间,也就是这段时间来公布名额,卢家先前的余威还在,加上这次误打误撞救活了赵都监。 综合考虑来说,卢家积威尚在,余家后来居上。 所以这次可以偏向卢明月,但是下次可不好再说了。 不过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能肯定的是,这个结果估计会在几日内,就传遍整个汴城药商的耳朵里。 卢明月必须拼命,再拼命。 才能担得起这个担子。 她压力巨大,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做到最好。 可并不是所有的卢家人,都这么想的。 她召集旧部,修缮仓库,聘请名师,跟下面的那些老油条们周旋,整天过得比陀螺还要忙。 偏偏有些人要来给她添堵。 眼下她正看着手边的账本。 估量着手里可用的钱。 但是算来算去,余钱不多。 想盘下城东那批的药材,有些难。 暖阳斑驳的落下,投射在她的书案上,细小的尘土在光照下跳跃,四周满是父亲生前留下的晦涩难懂的书籍,这些古籍散发着岁月的味道。 恍惚间,好像是父亲无声的陪伴。 卢明月放下手里的笔。 实在不行的话,可以把手边的首饰当一些。 正在焦头烂额之际,门外传来喧哗声惊扰了她的思绪,手边的毛笔滚落到地上。 在裙摆边溅起一朵墨花。 不悦爬上了莹白的面颊。 先前跟门房交代好了,这几日闭门,不招待外客,他们怎么办事的! 吵杂声由远及近。 卢明月跨出房门,瞥见那几道碍眼的身影后,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怪不得门房拦不住呢,这哥俩儿脸皮够厚,从来都视自家大门于无物,是自由进出的。 “姑娘……” 门房露出不安的神色。 看着来人,又看向了她,面上一副无奈。 “先退下吧。” 门房低着脑袋退下。 “明月,不是长辈们说你,你哪儿都好,就是心眼太实诚,请来的门房一点眼力见都没,你说这拦一下别人还说的过去,做什么连我们自家人都拦着?” 先前本就懊恼自责的年轻门房。 听到这个后,已经开始抹起眼泪了。 他真的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 卢明月收回视线,直面面前笑的跟朵菊花似的哥俩。 还有那个几日不见,脸上早就没有桀骜清高气息的夫子。 估计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男人缩着脖子,小心翼翼朝她点点头。 他们的来意,不用多说,自己也能猜测的出来。 以往,还有心思跟他们扯皮。 但今日,眼下要做的事还太多,她不想同对方周旋。 卢明月揉了下额头,干脆的开口,“几位,无事不登三宝殿,某些客套跟场面话就不要说了,直接把来意说明吧……” 这么干脆? 哥俩对视一眼,被自家弟弟眼神鼓励后,卢家大伯面上挂着宽厚的笑容,语重心长道,“其实,也不是旁的事,就是吧,我们从小道消息听说。 今年供奉御药的名额还是咱们卢家。 这可真是祖宗显灵了。 这不我们商量着,来给你祝贺嘛……” 说到这,他略一停顿,“你也别怪我们多事,这不想着西院这边没个得力的帮手嘛,你年龄又轻,经验又浅,出去办事,旁人肯定不太信服,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安,所以就说,还是得有人替你分忧……” “您的意思是,催促我找个入赘的夫婿?” “不是,不是……” 卢二老爷连连摆手。 “我们的意思是,供奉御药,那是天大的荣耀,同时也是巨大的挑战,你一人定是难以堪当大任,所以就想着,咱们东院西院,本就是亲和的一家人,所以这种抛头露面,风吹雨淋的活,我们肯定得帮忙。” 说的是帮忙。 其实还不是见她眼下有了靠山,不敢夺权,走个什么迂回路子来分散权利,顺带从中获利而已,不过是看她年轻,故意说些光面堂皇的话,来糊弄她而已。 “这个啊……” 眼瞅对面俩人紧张到摒住呼吸的面孔。 她故意挑眉。 “我还得想想……” 有戏啊! 这哥俩以为她心中动摇,不约而同,起了讨好她的心思。 说来也巧,正当俩人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缓和补救时,安哥儿进来了。 小人也是听下人说,东院那俩碍事的叔伯这又过来了,也是怕自己姐姐受了委屈,他压抑克服着自己的惧意,拦在了姐姐身前。 小小的人儿一脸严肃。 “不许你们欺负姐姐……” 虽说是童言无忌。 但是眼下这样,也挺尴尬。 卢老二蹲下身子,古板的脸上透出不太自在的笑,“安哥儿说错了,我们是长辈,疼爱你们还来不及,怎会欺负你们? 以前都是误会。 眼下,我们是来替你姐姐分担责任的,何来欺负一说,安哥儿,咱们都是一家,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别听了别人的谗言啊。” 说完这个,又直起身子。 半是惭愧,半是歉疚的朝她道。 “明月,先前也是我们听信了谣言,没有仔细去审问清楚,就说是安哥儿的不对,还说气话,不让他去族学读书。 哎,我那会只想着让孩子承认错误,好掰回来他的坏习惯,你们爹不在了,我只是想尽长辈的义务。 可谁知道……” 他说到这,又是一声叹息。 “谁知道是这夫子在这搬弄是非,颠倒黑白,怪我,识人不清,不过现在也不迟,我把人领过来了,先让他跟安哥儿道歉,道歉之后,是留还是撵走,全都听你的吩咐……” 他讨好的说完。 又厉声的朝那夫子道,“还傻愣着做什么,来这是干啥的,你忘了?” 卢明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一唱一和。 第五百五十二章 亲事 相信不相信另说,但也没制止就是了。 就在他说完后,那夫子大气不敢出,小跑到他们跟前,低声道,“安哥儿,先前的事,都是夫子的错,日后,我一定一门心思的教导你,这次,你帮夫子说说话,就同你姐姐,一起原谅夫子吧……” 小小的孩童紧绷的肩头放松了。 他低着脑袋,似是在思考。 小孩子天性良善,想答应,但又怕姐姐失望。 犹豫了半天,还是把求助的视线落到姐姐身上。 卢明月轻声叹息。 捂住了弟弟那双明亮的眸子。 权势果然是个好东西。 怪不得人人都想得到。 她孤身一人,毫无根基的时候,长辈欺负,连个没什么功名的夫子都能踩上三分。 反观现在,那个消息刚刚传过来,这些人就马上变了脸。 怎么就这么无耻呢? 她心里满是厌倦。 不想再与这些人周旋。 她冷声道,“伤害既已造成,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抚平?几位,我们不会原谅的,现在,还请离开。” 对方闻弦知雅意,哪儿能不清楚她的意思。 这是不原谅了。 也罢。 就是个夫子,辞退了再找个西席就好,何苦跟她起了争执。 “那就听你的,把人辞掉。” 只要有钱,怎么还能请不来好点的夫子? 汴城最不缺的就是举人了。 大不了给他些补偿,让他快些离开,不再这姐弟俩跟前晃悠,这才最要紧。 那夫子见这些贵人三言两语决定了自己的去留。 脸上带有惊恐神色。 “东家,东家再思量一下吧……” 卢家给的钱多,底下的这些学子们又好拿捏,在外面,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么好的营生。 名头上是个举人。 但落榜了三四回,这辈子再无精进可能。 可惜,此时他的忏悔无足轻重,更不会有人在意,哀声求了几句后,还是被人轰了出去。 卢老大讪讪道,“丫头,按着你的意思已经把人打发了,我这两日马上再找个更好的夫子,你看,是不是要把安哥儿请回到族学里?还有,咱们先前咱们说的事……” 卢明月挑眉。 “您这话可不对啊,我只说不原谅那夫子,可没授意您把人撵走,既然我先前说过,不会让安哥回去,那就断然不会改变主意,所以,不需要在做无用功,二位打哪儿来的,还回哪儿去吧。” 哥俩对视一眼。 “那,那帮你经营杏林堂,还有供奉御药的事呢?” 她油盐不进的态度,已经让人有些生气了。 “这事,有的商量吗?我从来都没说过要你们帮忙的。” 这会的她,已经不是以前温和好欺的她了。 卢明月双手覆在身后,不知不觉中,竟也有了几分其父的影子。 “东院西院,早就分家,生意也从未掺和在一起,御药院既然认准的是我杏林堂的招牌,那我绝不会让其他人来染指,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这话,你们可听明白了?” 这就是谈不拢呗。 俩长辈虚与委蛇这么久,没想到最后得到的,还是这般不近人情的回复。 既如此,先前吊着他们是为何! 摆明是被她给耍了! 不死心的二人又问了一遍。 得到的还是这个回复。 丝毫没可能。 俩人的脸瞬间黑了。 眼瞅他二人还要纠缠。 卢明月大声喊下人过来。 话音刚落,那些早就摩拳擦掌的下人,以及刚刚被戏弄嘲讽的门房,此时全都跑了过来。 主家发话,也不必留有余地,几人稍加用力,轻松的将失了理智的哥俩带了出去。 “卢明月,你别嘚瑟,今年你侥幸,但你不是每年都有这种好运气的!” “还信不过我们,都是卢家的,你何必分的这么清楚!要真的被人抓住把柄了,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败坏了卢家产业,看你怎么对得起卢家的列祖列宗!” 诸如此类的咒骂声,在他们出了院子好久,仍在耳畔回响。 卢纪安有点担忧的看着姐姐。 其实也是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察觉到视线,她低头道,“去玩吧。” 摸着弟弟白里透红的脸蛋,她笑的云淡风轻,情绪甚至都没一点的起伏。 被人骂两句算什么。 以前听到的嘲讽辱骂还少吗? 况且,他们越气急败坏,自己才越开心啊。 “姐姐,我想去找子安玩了。” 姚子安吗? “是该去看看咱们的恩人了。” 眼下那团烂账及时整理不清楚,倒不如再去跟姚蝉拉近些关系才好。 跟她关系好了,才有更明朗的机会啊。 “备车,走。” ………… 夜里,亥时刚过。 儒雅的男人面上爬满些许错愕。 “真的治好了?” 诺大的药房内,宋院判正在称药,听到对面女儿的话后,略一挑眉。 对面的少女点点头。 虽是托腮看着医书,但面上更多的是心不在焉。 “这倒是奇了。” 那日自己看过他病情,确实是无药可治。 那日他估摸着赵家老太爷时间到了,还想去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但是那日却多出一个大夫。 后来听说那人精神又好了起来,本以为是回光返照,但这连续几日还健在,这就令人多想了。 赵老爷子的这个诡异病症,太医院的同僚们,自然讨论了些许时间。 但是赵家对这个从外地请来的大夫,一直是讳莫如深。 除了知道她年龄跟性格后,别的一概不知。 “也罢,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估计是她祖上有什么秘而不宣的药方,正好能对他的症状而已……” 至于别人治好了,自己却没治好的这件事。 会不会被人比较的这回事。 他倒没那么在意。 当初诊断他不行的,又不是只有自己一个。 就连前院使大人都束手无策,他又何必怕丢了面子。 父女俩谈论片刻,也就自然而然的绕过这个问题。 宋院判想到什么事。 “凝儿,你年龄不小了,上门提亲的人都快把家门槛给踏破了,以前你看不上的,爹就不再多说,这次官媒提的是太尉府的公子,白昀,你觉得如何?” 二品大员的嫡子。 跟自己闺女也算的上是青梅竹马。 第五百五十三章 天人永隔 门当户对,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 宋凝在听到那个名字后,已经耷拉下脸了。 “爹,我同他只有兄妹之情,绝无男女之意,况且,他这人还没娶妻,就已经流连于烟花之地,是好些春娘的入幕之宾,这样的人,我为何要嫁?” “这……” 宋院判语塞。 “但是他姑姑是白贵妃啊,再说,男人家,谁不是有点活络心思? 风尘之地的人,就是消遣的玩意,你把她们当对手,未免太看得起他们了,再说,白小子他府上也没侍妾,更没姨娘,更没庶长子在你面前碍眼……” 身为男人。 自己府上也有几个侍妾。 更不时的跟同僚们去过烟花之地。 但这不代表什么啊。 毕竟她不会领人进府,给主母难看,动摇她的地位。 更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 他还要再劝,自己闺女眼睛里就已经含上泪花。 “爹,您要真的应下这门婚事,女儿明个就绞了头发去山上当姑子,咱们父女的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个闺女心气高,又是个倔的,她真的这么说,那就敢真的这么做。 两相交锋,他败下阵来。 答应她去退了婚事,又暗自嘀咕着,“孩子大了心事就是难猜,问你属意谁,你又不说……” 父亲絮叨一阵后,宋凝又陷入到自己的思绪里。 她属意谁。 身边药罐咕噜咕噜的冒着烟气。 鼻翼充斥的是自小闻到大的浓重药味。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想起那个人了,此时的她心跳加快,面色酡红,心中荡漾,就连这种苦涩的味道,都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香甜。 那个人啊,芝兰玉树。 才高八斗。 就是,就是有些不解风情。 不过也没关系。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一定会成功的。 摇曳的烛火,映照出俩人的身影。 窗外虫鸣蛐蛐声接连不断,药房内是一派安静祥和。 就在万籁寂静之际。 宋府上的大门被人急促的拍响。 太医家,而且还是院使,院判的家里,深夜来人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这般着急,又不讲礼数,这还真是少之又少。 门房估计习惯这些,开门时打着呵欠。 本来是想抱怨的,但见到来人打扮后,抱怨声被他吞回到肚子里。 门外是穿着铠甲的禁军。 在他还没问对方来意时。 那些人已经翻身下马,带着肃杀之气袭来。 “宋院使,宋院判可在府内?” “在,在……” 门房侧过身子,引着人进来。 “宫中口谕,召两位太医即可入宫,不得有误!” 禁卫军雄厚急促的声音,在寂静的宋府,格外渗人。 宫里来的旨意。 又是这般急切。 想必是出了大事。 那俩太医常年在宫内行走,宫内情况如何,他们大概知道。 此时收到口谕后,父子俩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带着几分不安跟慌乱。 好日子过久了,都忘了那一茬悬在头顶的事。 想到那个主儿。 俩人心有戚戚。 内侍还有禁卫军的人都在外面等着他们。 收敛起情绪的二人,背着药箱匆匆往外走。 出了院门,一阵怪风吹来。 此时,夜里,风起,头顶的乌云,被风吹着,大堆大堆的聚在一起。 雨滴带着千钧气势,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 眼下,怕是要变天了。 诺大的宫殿里,白天跟夜里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色。 白天富丽堂皇的地方,当被黑暗笼罩后,那种森严与威严,就掩盖住朝气跟富贵,伴随着月光从城墙上爬了上来。 骤雨急下。 宫内内侍面带惶恐在雨中穿梭。 诺大的宫殿内,无人敢高声言语。 白日未曾来得及搬到室内的花卉,被雨水击打后,凌乱的花瓣孤单的沾在地上。 游廊下,一队的太医,面到忧愁,脚步极快的朝殿内走去。 无人在意,那白日绽放鲜艳的花,此时已经成了他们脚下的花泥。 宫里要变天了。 此时除了这些太医,外人哪儿能知晓,他们的储君,如今的太子殿下。 正面色潮红,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皇后的嫡子,自小被委以重任的太子殿下,自小就是天之骄子,在他刚出生后,就已经稳坐太子宝座。 博学多识,为人和善。 这个储君,朝廷内外,都颇有威信。 这样神仙般的人物,自小就被寄于厚望,可如果非要吹毛求疵,说出这人有什么缺点。 那估计就是体弱多病吧。 自打他出娘胎后,就身子孱弱。 能活到这个年龄,也亏的是整个太医院太医们的精心维护,以及流水般的名贵药材养着。 去年时候,他有一段时间险些命丧黄泉。 那段时间,整个朝廷人心动荡,大家过得苦不堪言。 幸运的是,在太医院宋院使的妙手回春下,太子爷身子又一日日见好。 当时陛下特别开心,为此还特意开了恩科。 大家都以为老天爷会一直眷顾太子爷,可谁承想,才短短不到一年光景。 他又犯了旧疾。 而且病情来的凶猛,短时间内就让太医院的大夫们,束手无策。 说句难听话,人不能跟天斗,既然命中注定短命,那身为储君,有个一儿半女的,也不算白活一世。 圣人他也算是有个寄托。 偏他身子孱弱,虽已经到了成婚的年龄,却因为身子骨不行,不能有太子妃,不能留下子嗣。 他没孩子,如今圣人又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 如果,如果他真的没了…… 那些太医们简直不敢想象不久后将会面对什么样的腥风血雨。 “宋太医……” 宋院使沉浸在自己思绪里良久,忘了眼下状况。 直到身侧温柔虚弱的女声传来,他才如梦初醒般收回把脉的那只手。 眼前憔悴,面带希冀的妇人,正是太子生母,如今的皇后。 此时的她不施粉黛,一身素净衣服,跟往日雍容华贵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老大人……” 她面带殷切的望着宋老太医。 也是如今太医院医术最好,最德高望重的院使大人。 上次太子的病,如果不是他力挽狂澜,他们母子已经天人永隔。 第五百五十四章 痴迷 老人收回手腕。 面上表情严肃。 对上妇人温柔中带着期盼的眼眸。 他面露不忍,“尽力一试吧。” 世上没有比骨肉分离更难接受的了。 尤其皇后是这样温柔,人生中未曾经历过波折的人,她估计更承受不住这种丧子之痛。 说的尽力一试,其实也只是安慰之言,太子此时已经是油尽灯枯的状态,怕是熬不过了。 以前就说他活不过弱冠之年,如今举整个太医院之力,也只让他多偷来几年时光。 奇迹能发生一次,却不是回回都能。 可是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能说。 一旦说了,怕是皇后支撑不住。 毕竟她这么些年为了太子,可谓是殚精竭虑,一旦她的精神寄托没了,怕是皇后也熬不住。 如今只能拖着。 一切只能看天意了。 对面妇人没看出对面太医的心事重重。 面上扬起如释重负的笑,更是不顾自己尊贵身份,福身朝他行礼。 “娘娘,使不得,使不得……” 寒暄几句,他起身去和同僚商议着救助法子。 哎,商量的意义已经不大了。 药效轻些的,没有用处。 药效重些的,怕是药刚下去,人也快折腾没了。 难办啊,难办。 左右为难。 长时间紧绷着,大家精神都有些倦怠。 这时候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那人小声的嘀咕着,“今年真是多事之秋,你们听说了没,就先前那个赵都监……” 他? 有所耳闻。 不过不都说人已经不怎么行了吗? “都这么多天过去了,怕是快要过头七了吧?” 前段时间都被赵家大小子请到府上看过病。 他症状如何,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 气氛稍稍提高了些后,另一个太医左右张望了下。 偷偷把头挤进来,低声道,“错啦,这你们消息就落后了些,那个赵家老爷子,非但没死,这会还活的好好的呢。” 啊? 一石惊起千层浪。 没死吗? 不会吧,都成那副模样了,难道还在苦熬着? 赵老爷子还没死的事,倒是有几个太医知道,但这毕竟是少数。 更多的是还不知情的人。 毕竟当初赵家答应过姚蝉,不把这事往外声张。 所以眼下这个话题讨论开,得知人还活着。 高兴有之,但更多的是惊讶。 “这里面可是有什么内情?” “内情不内情的,我们也不大清楚,隐约听说过,是汴城里的一个行商,暗地寻来一个隐世的大夫,对方出手,没几日就将人给治好了。 不瞒你们说,我今天去赵家看过,老爷子果然精神了不少,还能吃东西了……” “哇……” 惊叹声此起彼伏。 前多少天就已经水米不能进。 现在又能吃东西了,看来真是从鬼门关出来了。 “所以,你们说,太子爷的病,咱们束手无策,要不要把对方请来?” 说句不好听的话,别管他们私下如何使劲浑身解数,太子无药可治,这是不争的事实,撒手人寰,也只是这几天的事。 所以,人一没了,宫里那位可不管你们有没有尽心。 多少要受雷霆之怒。 弄不好还要沦落到丢官的地步。 眼下汴城出了这么个人物。 不如也试试。 没准真能有奇迹出现呢。 附和之声渐起。 就在这些太医说的正起劲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不悦的男声。 “慎言!” 那些太医吓了一跳。 扭头发现是宋院判,默默地松了口气。 眼下来的这人,是宋院使的儿子,如今的院判。 是平时威信最高的一人,也是大家公认的下一个院使的接班人。 眼下他发话了,下面那些同僚自然噤声。 “太子殿下是何等身份,岂能让那些乡野村夫肆意诊断?这话我们私下来说说倒也算了,要是敢传到外人耳朵里,咱们还是吃不了兜着走!” 太医院乃是吸纳天下名医所在。 太医院的大夫,竟然要去请外面的乡野大夫。 成何体统! 这传出去了,他们还有什么颜面! 几个太医面面相觑。 脸色难看的附和着。 其实大家凑到一起,也就是说些话来缓和下气氛,让心里自在些。 这种话吧,以前也没少说,但是彼此都清楚,这是调侃自我挖苦的意味比较多。 以前都没在意,这次咋就这么激动了? 不过看他神色不愉,大家也就没再提起。 就在院内陷入尴尬的沉默时,一道十分突然的,令人措不及防,无助的绝望惊慌的叫声希来。 这时候,院内静的几乎连风都停止了。 院内的大夫们面面相觑。 众人压下心底排山倒海的慌乱无措,面无表情,迈着沉重的步伐,迅速的跑到内殿。 今晚,注定是不得安宁的一个晚上。 ………… 宫内的风起云涌,并未波及到宫外。 姚蝉的回乡之旅,因为脚腕的扭伤,外加姚家人的到来,只能暂时告一段落。 但是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来这一趟也没算白来。 算上秦宗还有赵家给的诊金,自己手上差不多有了百十两银子。 再加上吴遮戏园那边的收入,短短二个月,手里差不多攒下了一百二十两。 算上自己先前的那些老本。 几百两的收入,她也算得上是小有资产的人了。 姚蝉这人是典型的小富即安的思想,有钱就很开心了。 眼下,手里有钱就想要消费。 平时从赵家看病回来,没事就去街上逛逛,买点零嘴跟其它比较好看的衣服。 而且,最近她也多了另外一项比较有趣的游戏。 这不,天刚刚擦黑。 姚蝉就拄着拐杖,再三催促祝月兰快些出门。 “来了,来了……” 她往耳朵上挂着耳坠。 手忙脚乱的往院外走。 这几日姚蝉不知为何,痴迷起套圈的这项娱乐。 十文钱三个圈。 里面好些泥塑的小玩意,还有其它的插瓶之类的。 价格是不贵,时不时的玩玩,倒也是无伤大雅的。 但是姚蝉最近,属实陷入的比较深。、 那商贩也是个有头脑的。 最前面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最远的地方,也是最不好套的地方,是个玉的手镯。 那手镯成色还不错,也正是因为有那个坐镇,每天晚上他的摊子前是最热闹的一处存在。 自然而然的,吸引到了姚蝉。 第五百五十五章 暧昧 其实姚蝉不懂玉,也看得出来,那个玉镯并不是什么价值连城之物。 但是就是很奇怪,人估计都是喜欢刺激跟冒险的。 越是套不住,你还越是想要拿下。 姚蝉连续好几日的光顾,像是那些不稀罕的小东西,都已经套的差不多了。 就是最远距离的那个,现在还迟迟没得手。 她是个执念挺深的人,一两回弄不住,这倒就算了。 如果只是浅尝辄止,及早抽身的话,她也就不想了。 但是一旦次数多了。 那就快成折磨人的源头了。 别看她现在拄着拐杖,一眨眼的速度,已经移到门外了。 说来也巧,刚出门,就看见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卢明月刚出现。 秦宗已经缩了回去。 她一脸好奇的看着姚蝉。 “大晚上,你拄着拐杖要去做什么?” “来得正好,走,一起去吧。” 所以,这一晚,姚蝉同卢明月还有二婶一起到市集上,她拖着负伤的脚腕,顽强的挤开人群,朝她最近欢乐的源泉挤去。 远远的,那老板就看见了姚蝉。 在她还没走进摊子,那摊主就已经热情洋溢的招呼起她来。 姚蝉热情的朝他挥挥手,示意自己马上就到。 拄着临时弄来的拐杖。 她艰辛的挤到摊子前面。 “老板,今日要五十文的圈!” “好嘞!” 老板枯瘦的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来。 这姑娘最近可成了自己的财神爷。 每天都弄五十文到一百文,连续几天下来,说句良心话,那价格都能把这镯子买下来了。 可是这话他又不能说。 谁跟钱有仇啊。 “好嘞,五十个大钱,给您十五个圈,您是老主顾,这样吧,再赠您五个圈,今晚玩的尽兴啊……” “好好好。” 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姚蝉把又轻又薄的竹圈套在胳膊上。 爱玩的来来往往都是那么些人。 好些人都认出了姚蝉。 在她聚精会神的开始套圈时。 大家都围到她身边。 “姑娘,今天胸有成竹啊……” “那是!” 姚蝉回应的一点都不客气。 这两日在家,她一直苦学套圈技巧,这次一定能把那玩意给套上! 可惜…… 本以为的勤能补拙,在现实面前,完全不堪一击,那竹圈好像是跟自己作对,不是远了就是近了。 不是套上了其它的东西。就是扔到了线圈之外。 一开始,面上带笑。 逐渐的笑容垮掉。 最后,她就有些心浮气躁了。 卢明月见此,扯着她袖子,“姚蝉,那玉镯又不是什么成色好的。我那随意拿出一个,都比它好上十倍,别要它了,我明个来给你送上两个。” 姚蝉抿嘴,未发一言。 她想要的哪儿是一个玉镯。 只是心里不服输,想要个圆满而已。 可惜越是烦躁,越是失败。 值得吗? 好像也不值得。 内心动摇的时候,身后有脚步传来,紧接着那人停在她身后,还没反应过来。 手臂被人握住。 头顶上有温热的呼吸,轻轻吹动着发丝。 姚蝉感受到那人臂弯揽住自己,在外人眼里,形成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 她下意识就想挣脱。 不过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过。 那人虽还揽着她手臂,但身子已经退后了些许。 如此一来,压迫感跟不自在的感受少了不少。 不过手臂还是被人握着的。 她还在犹豫挣扎的时候,那人已经低声道。 “屏气,凝神,跟着我的力道走……” 被他抓着的胳膊,微微下移,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耳畔传来了一声丢。 手里的竹圈顺势飞出手里。 因为姚蝉这几日的行为,每天套圈周围会聚集起好些看热闹的。 在那个圈圈落到镯子上时。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喜悦的欢呼。 大家心里类似都起了一种,她终于套进去了,日后终于不用再扔冤枉钱的情绪里。 那老板有点意外,但还是把镯子递给了她。 看了下她身后的男人,这人摆明是个玩家,半是认真,半是取笑的同俩人道,“这次就算了,下次也不能这样了,我们这可没这种玩法。” 男人点点头。 “这次不算,来,你感受下手腕的力度,还有扔出去的速度,重心下移,对,扔!” 男人口吻变得兴奋起来。 姚蝉在他带动下,确实也感受到了胳膊上的力量。 有他的带动下,那竹圈又再次直接的调入到替换上来的玉镯上。 “套着了,套着了!” 如果不是脚下疼痛刺激着她。怕是这会已经跳了起来。 就是个小游戏,她心里竟升起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这个可不算啊!” 老板见这种情况,赶紧手忙脚乱的解释着。 “好,这个不算!” 姚蝉欢喜的扭头,想看一下师傅是谁。 对方似乎也在等待着她的注视,同她视线对了上。 来人眼眸细长,眼尾上挑,嘴唇单薄,搭配着懒散的气质,像是只晒太阳的猫儿,尤其是对方眯眼望着你时,好像天地间就你一人似的。 十分勾人。 但是看邬易这种相貌看多了,对他的面相就有点免疫。 “怎么是你?” 姚蝉面露惊讶。 这不就是自己刚到汴城时那天晚上,碰到的那个当街兜售雨披雨伞的那个人吗。 那时候他还把自己抱在在怀里过。 这个人有点复杂。 他做的事,做出的行为,是个轻佻的人吧。 但因为他把招人的眸子,把握得宜的分寸感,进退有度的礼貌。 又很难让人对他产生防备感。 面对姚蝉精致的眼眸,他也挑起了眉。 “姑娘,是你?” 看那模样,惊讶不比自己的少。 俩人面面相觑。 对方最先露出个笑意来。 他嘴边勾起笑容,那小虎牙若隐若现。 “既是熟人,那就更好办了,姑娘,五十文的报酬。” 这人的皮囊真的很好。 特别符合戏文中,风流不羁的侠客形象,但是吧,扫兴的是,长了一张嘴,这人张口闭口都是钱。 姚蝉戒备心顿起。 “我做什么给你钱……” 五十文倒是不多,但是这般潇洒快意的人物,开口闭口就是铜臭。 这简直是,让人大跌眼镜。 况且,这里面总有种强买强卖的意味。 第五百五十六章 醋意 “姑娘,白嫖可不好。”他朝她靠近。 暧昧十足,尤其是耳朵上传来的温热呼吸,更让人心生戒备。 那么敏感又私密的字眼,他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说出。 这人是不把他自个儿当男人,还是不把自己当女人? 这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但是回回被动的给钱。 心底还是有些别扭。 加上对方一脸笃定她该给钱的模样,更是让姚蝉起了逆反心理。 她抱胸道,“兄台这话可不厚道,刚开始就睡你情我愿的事,如何就成了白那啥?搞清楚,最开始是你先握着我的胳膊,要来教我的,可不是我巴巴求你的……” 这事得商量一下。 说完也不再看他。 学着刚刚他教自己的技巧点,一个又一个的扔玉镯。 虽然对他为人有些怀疑,但必须承认,人家的技术是好的。 不大可能做成一个圈一个准儿,但是大概四五个,能扔进去一个,而且随着越往后,她越扔越准了。 只剩下最后两个圈,老板也被扔怕了。 照着这个节奏再扔下去,他这个月都要白干。 把她先前套到的三个玉镯塞到她手上,连连摆手,“这些归你,归你,圈给我,今天收摊早,要回家了。” 虽然在外人眼里这事玩不起。 但是他真的不能耗下去了。 小本生意,不能任性。 好在姚蝉也是个见好就收的。 人家诚意很足了,她就收手了。 递给二婶一个手镯,要给卢明月,但她看不上,也就没给。 这下自己手里剩下两个。 见那个男人还没走,她递给了对方。 “铜钱呢,我是不会给你的,但是也不能白学你的本事不是?这俩镯子,就当成是学费吧……” 先前还沉默着,看不出情绪的人,此时低头看着面前的玉镯。 不知怎的,他倒是笑了。 这人眼睛本就魅惑,此时笑起来,虎牙若隐若现,这么高的一个人,此时竟有了些孩子气。 他看着姚蝉,心满意足。 “那就勉强接受吧。” 把玉镯递给他,也算是两讫。 姚蝉心头大石落下。 玉镯套着了。 那股不甘也没了。 相信未来很长时间,她都不会再套圈了。 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容易满足。 二婶跟卢明月搀着自己出了人群时,那人没跟上,出于好奇,姚蝉带着几分疑惑扭过了头。 只见他这会不在原地待着。 逆这人群走到了摊主的跟前,神色认真的在同他交谈。 不知这人说了什么,只见那摊主犹疑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很快,摊主从自己的钱袋里,掏出二钱银子递给他。 男人则是把姚蝉先前给的学费,也就是那两个玉镯。 重新送回到摊主的手里。 估计是感受到有视线注视,他遥遥的看来。 跟姚蝉视线碰撞后,他还特意扬起那二钱银子,举起胳膊,在她面前晃啊晃的。 惊讶有之,但这种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 她露出个笑来,竟有种他就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毕竟钻到钱眼里的人,啥时候都能挖掘到钱。 套圈的收拾摊子离去。 路边围着行人,也三三两两,各自分散到别的摊子上。 “明月,走啊?” 姚蝉拉着弟妹朝前走了好几步,都没等到她跟来。 扭头看吧,这人此刻还停在原地,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听见她的催促声,这姑娘才一步三回头的走来。 “你看什么呢?” 姚蝉顺着她视线望去,看到的,只是那个风流不羁的男人背影。 直到人背影彻底消失,姚蝉才收回视线,稍加思索便能猜测出个对方大概心思。 那个有过两面之缘的男人,虽说做事轻浮些,但皮相不错。 这种面相是闺阁待嫁的姑娘们,最喜欢的了,况且还这般近距离接触过,姑娘家少女怀春,心思荡漾,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 “这人有点不太好把握哦,他跟秦宗相比,我还是觉得秦宗人不错,姐妹,好好斟酌考虑一下啊……” 姚蝉猛不丁说这个,一看就是想歪了。 卢明月想到秦宗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样子,嫌弃的撇嘴。 “我可谢谢你了,我跟秦宗别说这辈子,下辈子也不可能,至于那人,我更是不会起别的心思。” “那你……” 看人看的那么认真,很难不让人误会。 “我看那人,只是觉得他有些眼熟……” 眼熟? “你先前也见过他?” 卢明月有些不确定。 “不敢确定是不是,记不清了。” “哈哈,那总不至于是梦里见的吧?” 姚蝉打趣她。 这话其实容易让人想歪。 不过是因为俩人私下说,倒也不至于引起对方的不快。 被姚蝉这么一打岔,卢明月的思绪也被打乱,又不是要紧事,认不认识他,也跟自己没多大关系,她也就把那点疑惑抛之脑后。 前面还有好多热闹摊子。 听见前面的姚蝉催促声,她含笑回到就来。 ………… 薄衫黑发的男人,捏着钱袋,十分惬意的走在熙攘的街上。 荷包上的红绳缠绕在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鲜红同洁白交缠在一起,竟有种缠绵的滋味。 今日月光并不明亮,但街道上高悬的灯笼亮光,柔滑细腻,像夜风托起的银沙,缓缓的落到人的身上。 舒服,自在。 魏衍心情大好,迈入到巷子里。 狭长幽暗的巷子内,有一盏细微的灯笼光明闪烁。 他笑容散去。 朝前走了几步后,看清楚拦路的是一道挺拔的身影。 魏衍收起轻松自得的神态,嘴角又挂上客套的笑容,健步朝那人走去。 他率先同人打招呼,“几日不见,邬兄越发神清气朗。” 邬易听到身后的客套,身子未曾动一下。 间隔了许久,才不舍的将视线从前面的巷子处收回。 他转身口气看着这个面带笑容的男人。 其实俩人算不得熟悉。 不过一个是状元,一个是探花。 一起参与过殿试,又一起打马游街而已。 邬易此时并未马上开口,夜色里温暖带着食物香气以及花香味道,轻抚着二人衣袖,宽大的袖袍簌簌作响,邬易头上的冠带,随着调皮的风,轻轻摇摆。 他的侧脸干净硬挺,不过因为主人并不欢愉,所以那俊朗的眉眼,也不似往常时候的鲜活。 第五百五十七章 交锋 时间差不多了,他才缓缓开口。 “魏兄真是好兴致,不知是不是在翰林院当差,过于清闲了,能在夜里再此闲庭阔步,还同闺阁娘子同玩游戏,倒是让人好生羡慕。” 魏衍听出里面淡淡的醋味。 面上仍旧是一副不解。 “邬兄今日想必同样兴致不错,不然怎会看到愚弟的消遣?同人玩闹,也不过是看在那小娘子着急,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而已,至于这差事……” 男人笑了笑。 从打开始碰到照面的时候,他脸上就一直带着笑,但是这些笑过于真挚,倒突显出几分不真切。 尤其此时他话语略一停顿。 口气说不出是羡慕还是感慨,“翰林院的差事,有前辈跟上峰提携指导,倒也可以胜任,我一介布衣,自不比邬兄官途来的顺畅,有翰林大学士当长辈老师,一任命就是监丞……” 他倒也没说假话。 本朝进士及第,仅仅是获得了做官的资格。 还要经过专门的机构来铨选,最后才会公布士子的成绩,依靠名次授予官职。 进士们大多数都授予地方官职。 像是前三甲一般都会授予令人艳羡的京官。 不过按着以往来说,新进状元都会任命为这翰林院修撰这种六品官职。 这个官职在外人眼里素有‘储相’之称。 也就是说,日后是封侯拜相的。 像是他们第二、第三的,“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的。 大多会被授于翰林院编修,这种修国史、实录,正七品的官职。 但是今年特殊的是,这个新科状元,竟然不是去当翰林院修撰,而是当了监丞。 虽说都是六品的官职。 但是意义既然不同。 像是本朝开朝以来,还从未有状元直接去当这个官职。 编撰在外人眼里是‘储相’的开端,但有时候也是个冷板凳,汴城的官职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如果没人铺路或者是自己能力不够,这个冷板凳坐多久,谁又能说得准。 监丞一职,虽不是在翰林院,但却是国子监最高的职位。 要知道国子监是什么地方。 那国子监是全国最高学府不说,还是掌管全国书院的总机构,凡太学,国子学,武学,律学,州县学等地方书院,都得听从这边的命令。 下管束学府,上设书库,刻经史书籍。 以前任职这个位置的,又都是什么人物! 不是年纪一把,就是一把年龄,在国子监慢慢熬上来的官员。 像是他这么年轻,那真的是开天辟地头一个了。 把他弄到这么一个显眼位置,不知道是赏识还是别的用意。 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手里是有实权。 而且因为他未按部就班的任职,有了特殊的对待,就足够引起他们同届学子们的钦羡了。 邬易这几日的已经听过太多诸如此类的祝贺了。 但是同届学子们的祝贺里,三分是恭维,七分是嫉妒。 像是这般云淡风轻,且一点异样都看不出的。 他还是头一个。 不过对方是真情还是假意,他也不在乎。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们这些寒门学子不就是想报答君恩,才这般刻苦?都是为朝廷办事的,有什么官运亨通。 不过观魏兄今日所做,倒是让人几分感慨,不由让人想起先人说过的,‘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都是读书人,邬易的意思,他如何能不理解。 性情过于直率就显得粗鲁,礼仪过于恭顺就显得虚浮,恰当的性情跟礼仪,才是君子应该有的样子。 旁敲侧击,在说着他在街上的行为轻浮浪荡,不是君子所为。 果然是,骂人都这般假。 魏衍洁白修长的手指,一直在摸索着钱袋上的绳子,见他跟自己错身闪过的时候,轻轻地开口,那声音里带着困惑跟几分不解。 “邬兄教训的是,我日后需得注意,不过,邬兄既是状元郎,那学问自是比我要好的多,今日既然碰到了,倒想冒昧的请教下邬兄,古人有云,‘未有不能正身而能正人者’这话又是何意?” 就是在反问他,从来没有过自身品德不端正的行为却能使别人端正。 这名义上是询问。 其实也是在映射而已,说他也不是个品德端正的人。 如果姚蝉要是在场的话,肯定要感慨这些读书人爱装,爱掉书袋。 读书人嘛,虽是有争执,但总也不能跟泼妇似的骂街不是? 俩人错身而过,面上是保住了,不过俩人内心到底是如何想的,只有他们俩人自己心里清楚了。 ………… 今日的夜市格外热闹。 龙凤胎跟卢明月的弟弟,安儿哥年龄相仿,三个孩子玩耍的也挺好。 今晚他们几个出来。 除了姚蝉玩的最尽兴外,怕是就是三个孩子了。 汴城里小吃不少,好吃的糕点更是如过江之鲫。 几乎刚走几步,就能碰到好吃的香甜的点心。 一派安静祥和。 队伍末端的吵杂声,打断了她们交谈。 姚蝉循声望去,只见街上突然冒出好些穿着官差衣服的男人们,一行人在街上行迹匆匆,有时候粗鲁的推搡行为,还引的好些人不满的吐槽。 “让让,让让……” 姚蝉也被人推搡了下。 她行走不便,重心不稳,对方力道也不是很大。 但是她就没站稳,还好旁边有二婶扶着她,这才不至于让她倒地。 不过那人也没意识到她脚腕有伤。 见有人扶住她,那只手及时的伸了回来。 神色虽有些疲倦,但是眼神里还是露出了几分歉疚。 很快,这人就一闪而过。 “马步军都出动了?这是出了什么岔子了吧。” 马步军? 姚蝉这几日倒有所耳闻。 汴城的繁华街道,屋宇绵密,高低错落,人口众多,一旦发生个火灾或者是动乱什么的,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当朝专门设置了望火楼,驻守着数百人,备着水缸、折水桶、洒子、麻搭、梯子、大锁、勾爪之类的灭火器具。 遇到大火的时候,百姓可以报信。 到时候车厢军,马步军就会来救火。 当然这些驻守的官差,作用可不仅是来救火。 像是发生了动乱,又或者是别的意外,他们也有义务前来帮忙。 其实说白了,就是古代的消防员。 第五百五十八章 恩怨 但是某些事情,并不是她不看,不去面对,就不会发生的。 但是千钧一发的时候,也不妨碍会有奇迹出现。 就在马蹄高扬时,在人群里突然闯入一个衣着华贵,满头珠翠的妇人。 那妇人一把抱住正在啼哭的女童。 把她护的好好地,这么一来,自己倒把后背露暴露在危险中。 几乎是在她冲出来的第一时间内。 眼瞅着那马蹄就要踏在妇人身上。 一道黑影掠过。 那道魁梧身影,直直冲出来,利用身上蛮力,把那疯马撞偏方向。 在它再次希冀那妇人孩童之前。 男人翻身上马,在混乱中一把将缰绳拉住。 这人身形矫健,就算是隔着衣服,都能看见他胳膊上迸发的肌肉。 是属于那种一拳可以把人脑袋砸出包的存在。 两者交锋。 谁高谁低,一目了然。 马儿先前狂躁成那副样子,但是在他手里,好像力道都被化解了一般。 中年男人死死的拉住缰绳,脚夹马腹。 手上脚上用了很大力气,那马儿竟让他活生生的绊倒在地,也正因为此,男人也被狠摔在地上。 因为惯性,他滚了好几圈,直到身子撞到倒地的摊子,才堪堪稳住。 这时候的他脸上露出的尽是痛楚表情。 那马倒地后,蹄子不停的划拉着,试图想起身,可惜徒劳无功。 不断挣扎的时候,马嘴里也吐出了白沫。 折腾几下后,彻底不动弹了。 危险解除,路人纷纷上前,试图去扶倒地的男人。 但被对方婉拒。 他停了好久,才扶腰起来,面上有些痛楚,但是他也没在意,推开面前拥挤的路人,径直朝那个险些被马踩伤的贵妇走去。 与此同时,那个从惊惧中回神的孩子母亲,也疯疯癫癫的朝他们跑来。 妇人看着女人怀里的孩子。 突然坐在地上,劫后余生的哭起来。 这引起的连锁反应就是,孩童看见母亲如此,本就惊慌的她,爆发了更加激烈的哭声。 不止如此,看见母亲的她,不断伸手,想要回到母亲的怀里。 女人感激的朝妇人伸手。 也想结过来孩子。 但不知为何,那个先前冲出来保护孩子的女人,却死死的抱着孩子,一点松下的力道都没有。 孩子的哭声,妇人的不解声,掺杂在一起。 “大姐,这是我的孩子……” 虽然抱着女儿的妇人,神色带着些恍惚,而且穿着华贵,但是母女连心,险些失去孩子的恐惧让她多了些勇敢。 见她毫无反应的时候,女人神色变得戒备起来,似是想强硬的把孩子从她怀里抢过来。 只是如此行为,倒刺激了对方。 她死死的抱着孩子不说,嘴里还辩解着,“这是我的孩子,谁都不能抢走我的孩子……” 这就容易让人多想了。 说实话,小孩子被她这幅样子吓坏,哭的越发凄惨。 “绾君,放手吧,你把孩子吓着了。” 男人人高马大,胡须遍布下巴,一看就是那种威武严肃的男人,但是此时的他小心翼翼的蹲在妇人身前,像是怕吓着她一般,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劝着她放手。 妇人听见声音后抬起了头。 看着他的眼神陌生,戒备,但是依旧没停下拍小孩子的后背的动作。 她坚定的重复着,“这是我的孩子。” 估计是周围的人指责声刺激了她,又或者是怀里孩子不安的情绪感染到她。 妇人使劲的抱着孩子,颤抖,执拗的说,“我的。” 听她这么说,孩子放声大哭,嗓子都哭沙哑起来。 “娘在这,娘在这,不怕,不怕……” 妇人听见这个,着急的去哄着她。 就在孩子占据她心神的时候,男人快很准的在她脖颈上砍了一刀。 先前还满是戒备的女人两手松开,身子软软的朝后倒下,不过在她倒在地上之前,一条有力的臂弯,揽住了她。 受惊过度的母亲,急忙抢回了孩子。 心神不宁的朝他道谢。 生怕孩子再被人抢走,她不敢再在多呆着,抱起女儿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中年男人看着怀里的妇人,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爱怜与心疼。 很快的,听到动静的士兵朝着这边跑来。 看到他们二人后,男人吓了一跳,“大,大人……” 他惊讶的功夫,男人已经把贵妇抱了起来。 因为这番举动,他怀里的女人的面孔也就格外清晰的落入到年轻士兵的眼里…… “公,公主……” 原来她在这啊! 刚刚公主府上的下人慌里慌张的来报官,说是刚才同公主走散,生怕她出个好歹,当值的兄弟们就开始四下寻找。 公主失踪的事是辛秘,不敢大肆宣扬。 尤其是她神智时而不清晰,大家顾忌的也就越多。 还好,还好是被林大人救下了。 不过,好像汴城的大多数人都清楚,这两位不合啊。 那士兵看着他们,欲言又止,也不知是把人抱过来好些,还是去跟长官报备好一些。 在他左右为难之际。 林佑微微朝他摇头。 他抱人离开之前,看到了街上的凌乱。 “这条街上,被马车掀翻的商贩,一会平稳情绪后,各自清点一下今日的损失,不管是摊子被掀翻的,还是受了伤的路人,结算好受损银钱后,自去林家,就说是我的意思,去同账房要补偿。” 话音刚落,地上哀呼声减少了大半。 好些人感激的朝他道谢。 说真的,虽然对这妇人的身份还有些疑惑,但是听那士兵先前称呼,大致可以猜测到她是谁。 这样的金枝玉叶,皇家贵胄,说真的,人家就是拍拍屁股走了,你也无计可施,毕竟身份天壤之别。 只能自认倒霉。 眼下有人承担了错误,说是要赔偿损失,他们也不算白受了一次惊吓。 那个林大人抱着贵妇离开后,交头接耳声渐起。 而且人群中很快挤进来另一批的侍卫,不过,这也不是姚蝉他们所在乎的了。 因为今晚经历的太多,受惊过度的她们,已经打道回府了。 回去的路上,祝月兰桌有些好奇的询问着卢明月,刚才那俩人是什么关系,那公主又是个什么情况。 第五百五十九章 金星伴月 毕竟一个金枝玉叶,自小就养尊处优,这样金贵的一个人,怎么会得失心疯呢。 已经快要到秦家门口,加上这会四周静谧,只有她们几个,卢明月才敢把从外面听到的辛秘,来同大家八卦。 “这个朝阳公主啊,以前可是皇室里最得宠的一位,琴棋书画,骑马涉猎,无一不通,她是当今太后的幼女,不光是极万千宠爱于一身,加上她又聪慧,长相又绝佳,年轻时候那可真是个风靡整个汴城……” 这样啊。 这个开头十分吸引人。 俩人催促她继续讲。 “后来朝阳公主到待嫁的年龄,前来求娶的,真的是络绎不绝,可惜这朝阳公主人生太过顺遂了,所以老天爷见不得她幸福,情路上就十分坎坷。 满朝的贵族子弟,还有青年才俊看不上,偏偏看上一个土匪出身的年轻人,哦,就是刚刚那个林大人。 这俩人一个是天上的凤凰,一个是地上的云雀。 不,云雀都不如。 反正俩人之间,云泥之差。 朝廷里哪里容许,朝阳公主倒也血性,放言说这辈子非他不嫁,谁逼迫都没能成功。 好在那林大人也是个上进的,他没辜负朝阳公主,只身投入到行伍里,一连过了五年,得了功名才回来求娶。” 祝月兰惊讶的哇了一声。 这种荡气回肠的故事,完全可以当戏文来演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富贵小姐同落魄草寇,这种爱情简直令人沉醉,荡气回肠。 “那太后就同意了?” “哪儿能不同意啊,朝阳公主刚烈,五年时间,面对旁的男子殷勤,全都视而不见,而且估计也是厌倦了这些男人不怀好意,索性自请去给先帝守灵。 后来那林大人回来,她才回城,试问天下哪儿有能熬得过子女的父母。 太后也不例外。 女儿这般刚烈,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全了二人。” 这个荡气回肠的爱情佳话,谁不为二人的忠贞爱情感动呢。 早些年前的朝阳公主,真的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她大胆,奔放,既有女儿家的温柔细致,也有男儿们有的豁达坚韧,就算如今她经常闭门不出,又有些神志不清,但她当年的风采,还是如今汴城百姓,津津乐道的谈资。 祝月兰满是向往。 听的脸蛋酡红。 “后来呢,后来是不是又发生过什么,打击到了公主?” 姚蝉及时提出的一嘴。 打破了二婶的幻想。 卢明月从感慨中回过神,露出一个你很聪明的眼神。 “要是能一辈子都如此,那倒也算是好,可是,平遂的人生,终究要生出波澜,这朝阳公主前些年生产的时候,但是孩子没了……” “没了?是死了吗?” 两道错愕的声音响起。 “不是没了,是丢了,朝阳公主心气本就高,而且孩子丢失一事,好像也同驸马有关系,听说,我只是说听说啊,是驸马的一个青梅竹马使坏,才导致孩子丢了。 后来,那罪魁祸首被车裂,但毕竟于事无补,朝阳公主也一气之下,不顾驸马的哀求,同他和离了,当时还放下狠话,说是此生不再相见。 哎,就算举皇室之力,那孩子也没找回来,朝阳公主因为思子心切,也是半疯癫了。” 简短几句话。 却勾勒出一场复杂的爱恨情仇。 姚蝉也不知道此时说什么。 那般高傲尊贵的女子,爱的轰轰烈烈,舍弃的也干脆利索。 只是可惜,可惜了母女分离,可惜原先的一对神仙眷侣了。 等这个故事讲完,她们也到了秦家的门外。 因为听到这个不算圆满的故事,三个人都有些低迷。 不过大人们的不快情绪,没能干扰到孩子们。 分别在即,三人依依不舍的告别。 这时候,姚蝉往后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刚才她就发现了,好像在回来的路上,一直有人在背后跟着。 带上了些许热度的风,缓缓从对面吹来。 姚蝉不催促三个孩子,手背在身后,抬头看着头顶。 今晚的夜色极美,被云彩笼罩的弯月,真真是应了那句犹抱琵琶半遮面。 清风吹过,云层晃晃悠悠的离去,等那遮掩的云彩散去后,天上的那穹弯月,也露了出来。 这时的姚蝉发出一声惊叹。 这倒引起二人的注意,她们学着姚蝉的样子,抬起了头。 “你们看见了吗?” 姚蝉指着那月亮旁边的一颗明亮的星子。 说来也奇怪,往日天上星辰璀璨,很少有今日这种稀少的情况。 此时天空星星零散几颗,发出暗淡的光忙。 越发衬托月亮旁边的那颗星星明亮。 几人不懂她是什么意思,但见她面上露出憧憬怀念神色,也学着她的样子认真看着。 姚蝉感慨道,“在我家乡,这种天象叫做金星伴月,相传在这种天像下,只要诚心的许愿,就会愿望成真,而且,如果是同行的男女一起许愿的话,就会永远不分开……” 是吗? 与她同行的,都是相仿的姑娘。 对待情爱都是有些幻想的。 这时候二婶收回视线,吞吐的找了个理由回府去了。 不用多说,肯定是去找二叔了。 卢明月怕撞见不想看见的人,匆匆告别后,就要离开。 不过去牵安哥儿的时候,同府里冒失跑出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哎呦……” 秦宗捂着胸口,倒退了好几步,想要指责对方,但看见来人后,干脆利索的又跑了回府。 卢明月拍拍身子,脸上同样是嫌弃。 抱上弟弟,跟姚蝉打了个招呼,愤然离去。 龙凤胎这会也跑回院子,去追秦宗了, 刚才还热闹的门口,此时又变得寂寞冷清,短短片刻,就只有姚蝉一人在府外。 难得安静,她想独处一会,也就没有回去。 她抬头观赏着,此时只属于她的月亮星星。 真是奇怪啊,不管时代如何变迁,不管是千年万年,唯独不变的,怕是只有头顶的这轮明月还有漫天的星辰了吧。 姚蝉是个很少会怀念过去的人。 但是不知是今日看到的场面刺激了。还是听到那个故事后,有些感慨。 她甚是少见的,生出了一丝丝怀念故土的情绪。 也不知道她的朋友跟同事们,此时如何。 这个时辰,估计都还没下班,可能这会又收治了好些病患吧。 哎…… 第五百六十章 归途 想起上次收到信上的内容。 上面谈及到二人之间相处,一种无法言状的怒意从心底升起。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平复掉这顾陌生的情绪,他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下一步要如何去做。 月光拉长了他的影子,男人抬头看着天。 “金星伴月?” 他薄唇轻吐一句后,不再言语,长身玉立在阴影中,许久才跨进相邻的府邸。 ………… 姚蝉给人检查完,收手。 抬头见到的就是家属担忧的目光。 她收拾起工具,肯定的给家属回复,“伤口涨势不错,接下来也能正常饮食,他年龄大些,伤身劳神的事最近少做,现在只要时不时换下药,人就能恢复。” 赵家人欣喜若狂。 府上的女眷一个劲的喊着阿弥陀佛。 赵家大爷来送她出来,这么多日子相处,双方关系融洽不少,此时送他出来时,隐约多问了几句,她什么时候回去。 父亲的病情稳定下来,她也不需频繁过来复诊。 怕她着急回去,分别时难以见面,就提前多问了句。 听她意思是,父亲的病日后还有复发的可能,这意味着日后还要同她打交道。 这么一来,日后就需得常常走动了。 听他这么询问,姚蝉略易沉思。 什么时候离开啊。 脚腕的伤已经好了许多,虽还有些疼,但不太影响赶路。 赵家老爷子的病已经没什么变故了,她也没在这边待下去的必要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几日就要启程了。” “好,走之前传个信儿过来,我也好去给你饯别……” 可能是父亲身体一日日好转,赵家大爷心情好了不止一星半点,此时还格外有兴致同她客套。 送到大门口,赵家大爷的意思是,派府上的马车送她回去。 但话头还没提及,就见一年轻的男人,跨步上前接过了她手上的药箱。 “这位是……” 赵家大爷略有疑惑。 姚蝉扶住他胳膊,面带骄傲的介绍,“这是我三叔,叫姚青山。” 姚青山见当官的还是有些拘谨,但怕给姚蝉丢人,在他介绍自己的时候,努力挺直腰板。 客套几句后,姚蝉他们告辞。 姚青山小心的把她扶上马车,紧接着问她下一步去哪,是回府,还是有别的打算。 “先不回去了,咱们去集市上转一圈,马上回去了,不得往回带点礼品特产什么的,你说是吧?” 回去还得给叔公,还有嫂子带些礼物呢。 姚青河转念一想,确实如此。 当初姚蝉做什么事,都是喊着兄弟俩的,所挣到的钱,也都是平均分成三份,二叔成家立业了,钱都在媳妇手上。 但是三叔这边,平时钱都在他手里攥着,仔细算算,那些钱财在青山镇,也算是有些小钱了。 他花钱并不小气,给龙凤胎,还有给她买的东西,都是上好的,姚蝉不止一次告诉他要少花钱,多攒钱。 眼下挣的钱那都是将来的老婆本。 俩人说的起劲。 也就是在这时候,姚蝉瞥见一道熟悉的背影。 怕是以为自己产生错觉,赶紧让人停车。 姚青山扶着她下了马车,就这么一会的功夫,那到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你看见谁了?” 三叔顺着她视线望去,见到的只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可能是我眼花了,走吧……” 天底下相似的人多了,她又怎会在汴城,碰到故人呢。 无精打采,想要上车的时候。 身后传来弱弱的,不很确定的叫声,“恩人?” 那道声音又弱又有些中气不足,姚蝉扭过头,同一张秀美娇怯的视线对上。 这姑娘只是绑着一个简单的麻花辫。 身上衣服浆洗的有些发白。 她见姚蝉没吭声,难掩紧张的情绪,上前走了一步,试探性的叫着,“恩人?” “姑娘你是……” 姚蝉思索了半天,还是没想到这姑娘具体是谁。 在汴城后这些日子,她把打过交道的,在脑子里一一划过,确实没有这么个大姑娘啊。 对方见恩人不记得自己。 眼底隐约有些失落,但很快的,惊喜跟感激就取代了先前失落。 “是我,玉芍,就是那日,您施舍我衣服的那个女子……” 姚蝉一听这个,脑海里倒是有了几分印象。 当初只是随手扔到人身上一件衣服。 久到她都快忘记了。 可是…… 她视线落回到对方身上,好好打量了下那姑娘,“先前我见你的时候,妆容精致,皮肤白皙,现在怎么……” 落差也太大了。 那姑娘脸上羞赫之意越发明显。 这个,她也不知该如何跟恩人说。 以前她在楼里,因为是摇钱树,自小就好吃好喝照顾着,还被名师教导着。 但自从那事儿之后,她在楼里的地位就一落千丈。 不过这些不是最重要的。 她沉浸在同恩人重逢的快乐中.却不知自己手腕上的痕迹早就被恩人看到。 她动作稍稍大些,不合身的衣服就有些滑动,如此一来,上面纵横交错的伤痕,便就被人看的一清二楚。 姚蝉客套的笑容垮掉。 几乎一把抓住她手腕。 也不知是她这举动弄疼了她,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玉芍受惊,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将她手甩开。 这种行为是片刻间完成,快到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等回过神后,果然看见恩人面上,已经显露出不悦的表情,她惶然的张嘴,想解释,却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解释。 恩人会不会觉得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还是说,嫌弃她不识好歹? 可是自己出身在花街柳巷中,身份如此卑微肮脏,又何尝配让恩人触碰? 一时间脑子乱糟糟的,只余留无能为力的惶恐。 “恩人……” 她徒劳的张张嘴,眼眶已经泛红了。 姚蝉叹了口气。 她冷脸,倒不至于是简单的被人甩了胳膊就记恨上了。 她是被人手腕蔓延到胳膊上的伤吓着了。 白皙细嫩的肌肤上,伤疤遍布,甚至旧伤还未曾痊愈,新伤便又覆盖。 可能是双方之间的反差过于强烈,落到眼底就格外触目,越发让人不忍。 第五百六十一章 旧人 “先别说了,你跟我上马车……” 对方眼底慌张没瞒过她,说句矫情些的比喻,这姑娘的眸子清澈又明亮,跟她的身份既截然不同。 可不论如何劝说,都无法将她内心的顾虑打消。 她在自卑。 其实,何至于此。 人的固定思维短时间是难以改变的。 姚蝉也不想多解释,说啥也是浪费口舌。 不顾她的拒绝,就要拉她上马车处理手臂上的伤。 她的年龄,还没自己大吧。 玉芍看穿她的意图,奋力挣扎,就连那脑袋都快摇成拨浪鼓了。 “恩人,使不得,您快放开我,被人看见了,有损您的清誉……” 看得出来她不是假意推脱,因为脑门出好些汗了。 姚蝉叹息,“再跟我僵持下去,非但不会让我改变主意,相反,还会让更多人看到这个僵持画面,你这又何必呢。 不瞒你说,清誉那玩意,我压根就没有,你要是想让别人目光少落到我们身上,眼下就得听话。” 如何快速打消人的顾虑,没人比姚蝉拿捏得准。 那姑娘一琢磨她说的有道理,加上因为她们这番拉扯,有不少路人已经开始指指点点了。 不得已,她咬唇上了马车。 对方乖乖照办,姚蝉也松口气,跟着上去。 她带着的药箱,里面除了常用的工具之外,就是跌打损伤这类外伤用药。 示意她把胳膊上的衣服往上撸,她好操作。 话交代下去了,等她拿好药棉准备操作的时候,那姑娘还呆愣着没动。 “是害怕吗?放心,不疼的。” 误会对方是害怕处理伤口,姚蝉耐心解释。 但姚蝉不知道,那姑娘哪儿是怕疼啊,这会呆若木鸡,完全是因为跟恩人面对面的接触,使她下意识有些紧张而已。 此时就跟个听话的木偶,让她如何就如何。 听从交代,将袖子撸上去后,那些伤痕越发明显。 姚蝉忍住眼中不忍,小心细致的给她上药。 “虽说这些伤隐在衣服下,难以让人看见,但是姑娘家,身上还是少留下些疤痕比较好,我知道你出身特殊,但也不必自怨自艾,人生在世,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你选择不了出声,选择不了性别,选不了外在环境。 但是老话不是说的好嘛,事在人为,先天条件已经这般了,后续,还是要为自己拼搏一下的。 更不能因为过往,就放弃自己,你还是要用最大的努力,来保护好自己的。” 她身份是特殊。 受尽冷眼。 但出身于烟花之地又不是她可以选择的。 在前世,放到自己的那个年代,她也不过是个高中生而已。 严格来说,姚蝉自己并不是个圣母。 也不会怀揣着救济天下的心思。 但是作为一个在和平尊严年代长大的她,打小接受的教育跟三观,让她无法对一个,对自己满是孺幕的姑娘,袖手旁观。 刨除这个外在因素外,内心还有一个不为外人知愧疚。 那日她受辱时,自己在场,所以明知道她是清白的,却怕麻烦,未曾帮她澄清,更是无法拯救她于水火里。 只是一件衣服,她遍如此了。 她估计不知道,自己满是感激的恩人,内里却是个怕麻烦,胆小怯懦的普通人吧。 试问她如何能担得起对方的尊崇。 一种说不出的歉疚,爬上心头。 “马上快结束了,你稍稍忍一下……” 姚蝉动作放的很轻,但药物刺激下,很难会一点感觉没有。 玉芍屏着呼吸,看着恩人小心翼翼的行为。 眼眶灼热,她需要调动全身力气,才不会让自己失态。 从她被卖到烟柳巷之后,就算她搜刮出所有的记忆,都无法回忆出,她曾经被人如此小心翼翼的珍重过。 一次都没有。 所以就算身体上疼。心里却慌乱的跟个兔子似的。 “为什么对我这般好呢?” 她不小心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可是说完后,她自知失言,脸上血色顿时消散。 二人身份天差地别,她怎么说出这种不知身份的话来。 恩人心里肯定会笑她,对她心生厌倦吧。 她紧张的都快不能呼吸了。 惧意像潮水,一阵阵的席卷而来。 但是她看了许久,恩人都像是没听到一般,心无旁骛的给她上药。 阳光那般好的,从细砂透进来,外面走街串巷的吆喝声,也没往日那么刺耳,欢快的传入到自己耳朵里。 飞扬在空气中,被阳光镀上金光的尘土,此时也像在自己心头跳跃。 马车隔绝了外面一切的偏见,歧视。 她被人这般珍重的对待着。 真的美好的跟梦一样。 不,梦里都没这么舒服过。 如果时间可以这般天长地久下去,那就太好了。 可是,就在她以为恩人是没听到自己先前的放肆言论时,老天又给了她晴天霹雳。 恩人直起了腰来。 收拾着手上的药物时,脸上已经透出了笑意,“可能是咱们之间投缘吧……” 她就是随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如何承的起她这般感谢。 “这些药呢,你收起来,这几日先涂抹着,完全除疤是不太可能,但是能把伤害降到最低,对了,尽量不要沾水,早晚各擦上一次……” 在她愣愣的捧着药物时。 姚蝉的啰嗦劲又起来了。 “我知你处境不好,但是有些时候,也不能过于单纯率性,该软的时候软,该用些手段的话,就是要用些手段的,稍稍圆滑些,可以免去不少麻烦,我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玉芍点点头。 “那就好,你在那种环境下,尊严什么的,适当可以舍弃。” 俩人说了一阵后,马车停了下来。 掀开车帘,三叔竟把车子赶到一个僻静的巷子外。 不用想,姚蝉也能明白三叔的顾虑,估计是想维护她的名声吧。 以前他也没少做类似的事情。 经过时间磨砺,他真的是越发成长,越发让人安心。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玉芍下了马车,珍重的捧着怀里的药膏,同她告别的时候。 “走吧,走吧,记得我说的话。” 她朝人摆手。 第五百六十二章 碰瓷 玉芍点点头,不舍的迈着脚步离开时,却不料斜地里冲出一道身影,那人背对她,力道不轻的撞在自己身上。 疼倒是不疼。 就是先前恩人给的药,此时都掉在地上。 她眼眶含泪,手忙脚乱的捡起瓶瓶罐罐。 捧着药物起身时,余光瞥见那人是个男子,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绷紧了身子。 好在对方眼下状况也堪虞,顾不得自己。 这番情况,倒让她犹豫起,是不是该离开了。 眼前忙乱的男人,哪儿清楚身边一个路人的想法。 他这会还焦头烂额呢。 胳膊被人抓住,对方拿着胳膊在自己胸前磨蹭,他几乎是寸步难行。 “做什么,你快放手,被人看见咋办!哎,你怎的越说越来劲啊,松手松手!” 男人护着自己的衣服,想逃,逃不了。 胳膊被人扯着,腰带又被人拉着,他就是长翅膀了,也难逃啊。 姚蝉叔侄儿俩,本来跟那姑娘告别后,就想驾车离去的。 但意外听到这场香艳对话,加上这男声若有若无透着些熟悉。 俩人对视一眼,不走了。 姚蝉下了马车,同三叔一同靠在车壁上。 饶有兴致的打探着眼前。 是了,是了,这道身影错不了了。 久别重逢,碰到的还是这幅画面。 这也太巧了吧。 可惜就是没瓜子磕,不然更有趣了。 申沛不是没听见身后脚步声。 但眼下此情此景,怎么可能让他抽出心神,去看身后是个什么情况? 那路人是看热闹也好,要添油加醋也罢,他都没心思去管了。 此时他只想从对方魔抓中逃离。 今天说来也是倒霉,就是出来办个事儿,竟被这人缠上了。 眼前这个跪在地上,死死抓着自己不放的,是先前府上一个丫鬟。 这个丫鬟当时心思不纯,看上他英俊无敌的外表,优越的家境,就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想当他的姨娘。 后来更是趁他醉酒时,摸黑上了他的床。 当然,她是没得逞的。 因为那日是有好友来拜访。 他们喝醉后,阴差阳错的换了房间。 结果可想而知。 来做客的朋友次日清醒后也吓了一跳。 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家里出了这种事,主家的面子都丢没了。 当时还是未出阁的姐姐,大手一挥,做了决定,把人卖给人牙子,打发出府了。 可是这事都过了一年半多,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的人,谁知今日又再异乡碰到了。 而且对方还死抓着自己不放,非要让他替自己赎身。 就在衣服都快被她扯下的时候。 身后传来两道调侃,带着笑意的声音。 “申沛,你桃花好旺啊。” 熟悉的,令他倍感亲近的声音响起。 是姚蝉? 这种让他激动到浑身颤抖的声音传来后,他脸上迸出惊喜! 但是,这种喜悦只是一闪而过。 尴尬与无措挂上脸上。 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喜,降低了他的防备,他手上的力道也减了不少,于是,先前紧抓他不放的女人,因为惯性,一下扑倒在地。 这不,在栽倒在地的时候,手里捏着的腰带,也就被她扯掉了。 繁琐的衣服,在腰带的松落下,一层层的绽开。 于是,久别重逢的几人,就是在这种尴尬局面,再次相遇了。 只露出胸膛,她倒不觉得怎么。 但是三叔已经在第一时间,捂住了她的眼睛。 申沛面红耳赤,看着面前熟悉的两张面孔。 想解释,不知道从而解释。 想靠近他们吧,自己的腰带已经被解开。 申沛这种豪放模样,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说实话,就连先前抓着他的那个女人,都没想到会有如此模样,哀呼的哭声,此时也戛然而止。 “那什么……” 捂住眼睛的姚蝉跟他打招呼。 “申沛,就算久别重逢,你很开心,但是能不能赤身相迎,就算我们二人没有男女之意,但这种欢迎法子,是不是也说不过去啊……”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调侃。 生气还有,但更多的是喜悦。 申沛面上表情几变,羞恼喜悦后,终于在三叔的提醒中,手忙脚乱的,要穿衣服。 可是背着她,就要面对那个丫鬟,两者都背对的话,就要冲着刚刚撞到的那个姑娘。 后来还是三叔不忍他手忙脚乱,提点他上马车去换衣服。 一阵兵荒马乱的,等到他下车后,才能有心情来打招呼。 一别数月。 当初那般要好的他们。 再次相见,还是在汴城相见,说不开心那是假的。 但是申沛想到前些日子摆脱了父亲的看管,满怀兴奋的去找他们,青山镇原先的屋子已经是人去龙空时,他就有了怨气。 房门紧闭,也跟不少人打听过他们。 但是得出的都是她去外地给人看病了,家里人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他的满怀喜悦,在等了几日后,逐渐瓦解。 这会就是算总账的时候了。 申沛收起笑容,他双手抱胸,谴责般的口吻开口,“久别重逢是真的,但是你哪儿看到我开心了?一群没心肝的,要不是我偶然来此地办事,碰到了你们。 怕是再也没机会跟你们遇到!” 这开口的指责中,咋就透着浓浓的委屈呢。 姚蝉这会才委屈呢。 见到相熟的人,脸上神色鲜明活泼了不少,此时听完他的控诉,双手叉腰,反诘道,“你还好意思说呢,当初是谁不辞而别的?又是谁过了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的? 你是有指责的权利,但是在这前提下,你总得掂量下事实好吧,我们没你地址,如何跟你传信啊!” 这么说,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那个丫鬟此时面上的凄苦表情快要维持不住。 不是,你们之间,非要这个时候来争论? 那她还哭不哭,还要不要讹人。 手刚抓到他衣服下摆,原先主子声音拔高了几度,吓的她一哆嗦。 紧接着,刺激人耳膜的声音响起来。 她家原先那个主子,几乎是跳了起来,大声控诉道,“好,这件事,算是我不对,但是你们呢,你们举家搬出来,也不跟邻居他们说一声去哪了。 这摆明是没把我放在心上。 我在青山镇等了几日,又去村子里,跟徐嫂子,跟邬家的叔公打听良久,都没找到你们的下落……” 说来说去,就是没把他考虑在内。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地上的女人抬头看着几位,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先坐起来。 虽说这天已经变暖,但是地上还是带着凉意,顺带一说,也怪硌屁股的。 这么坚持下去,好像也不是个事啊。 第五百六十三章 喜悦 “那个……” “闭嘴!” 女人刚开口,就收到两道不约而同的呵斥声。 眼瞅着那两拨人还得吵个时候呢,索性就放了手,顺带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看他们吵嘴。 就在这时候,玉芍后背感受到后背有轻微的动静。 是恩人的三叔,他用眼神示意她上马车。 虽不解,但她还是照办。 姚青山牵着马车,慢悠悠的驶离了巷子。 期间纠缠申沛的女人看了他们一眼。 估计碍于不是目标人物,索性也没放在心上。 眼前这俩人还在争论个不休。 她就不明白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俩人咋就有这般好兴致,一个劲的絮叨个不停了? 难道说越是有钱,就越是抠门吗? 算了,吵吵就吵吵吧,一会赔自己银子就好。 不就是耗些时间吗? 反正口干舌燥的也不是自个。 可是她没发现的是,先前吵的热火朝天的俩人,此时互相递去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脚步也朝巷外挪动了些许。 “跑!” 姚蝉一声令下。 就在那人彻底被麻痹后,俩人一拍即合,双双停下指责,埋头朝巷子外飞奔。 等女人发现不对劲后,眼前只掠过两道残影。 她揉揉眼,看看眼前,又朝巷子外看了下。 咋不按着常理出牌啊。 视线中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 等她手忙脚乱起身,再奋力追赶的时候,那俩人早跑的影子都没了! 真是气死她了! 真的是越有钱越抠门! 却说这会流窜到人群里的俩人,毫无形象的拔腿奔跑。 引起不少路人打量的视线。 “这里,这里……” 申沛抓着跟无头苍蝇似的姚蝉,躲进了他暂时落脚的客栈。 这也是跑的距离短,加上姚蝉脚腕消肿了,不然她这脚非要废了不成。 俩人躲进客栈,迎面就是伙计的招呼声。 “客官……” 伙计见客人进来,当下就要朝他们走去,但被二人制止,带着不解的目光,看着他们咚咚的往楼上跑。 伙计挠挠头。 大白天的,这么急吗? 姚蝉二人自然不清楚此时被人误会。 匆匆跑上楼,确定不会被追上,才双双松了口气。 申沛的房间可以看到楼下。 二人躲在窗子旁,看着先前那女人跟无头苍蝇似的乱转许久,找不到任何线索,最后只能不甘的跺地离开。 忍不住大笑。 实不相瞒,这个法子,以前他们用过不少回了。 刚开始的争论倒不是骗人的,但是久别重逢,别管是申沛还是姚蝉,都不会把时间浪费到争论上,如此行径,不过是想脱身而已。 三叔也明白他们的意图,提前带着人离开。 碰到不讲理的人,你跟她争执没用,唯独有效法子,就是把人甩开让她找不到自己。 操作起来是有些风险,但现在不是省了麻烦,也省去了不必要的口舌吗。 笑完了,姚蝉发问。 “喂,你不是父母双亡吗?家里条件困难?要真这么困难,怎么家里都能用得起下人了?” 重逢是很喜悦,但是喜悦过后,该算的账,还是得算的。 其实从他最开始不辞而别的时候,姚蝉就察觉到了什么。 如果真是他当初说过的那般,一个没任何根基的人,又怎会有渠道认识李元硕呢。 她也曾跟李元硕打听过,但是一直是支支吾吾,只说等再次碰到后,让申沛亲自告诉她。 就是不掺和他们之间的事呗。 申沛自知是瞒不住的。 低着脑袋,把当初的恩怨,还有他为何会出现在青山镇的事,一五一十的同她说了。 他们之前最开始,说实话,不是很愉快。 当初作为李元硕堂哥的狗腿子,他可没少干那种煽风点火的事。 最开始隐瞒,是觉得不多时就会分开,没必要说。 后来不说,则是因为不敢。 怕她一怒之下,把自己撵走。 一直背负着这个包袱,也是挺累的。 所以眼下有机会说明白,他自是态度诚恳的把一切都解释清楚。 但一番深刻剖析后,面前还是静悄悄的。 该来的风暴没来。 这是啥情况? 说实话,申沛不太敢看她。 等待的时间格外难熬。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就这么痛痛快快的来场痛骂也好,可他以为此时正蕴藏怒意的人,这会注意力压根没在自己身上! 她饶有兴致的把自己住的屋子,还有带着的行李,里外都检查了个干净。 这人咋这样啊。 生气也好,羞怒也罢。事情总是要解决,干啥不温不火的晾着自己! “姚蝉……” “啊?” “现在你不该说些什么?” 姚蝉掏掏耳朵,漫不经心道,“既然都是以往的陈年旧事,你做什么又旧事重提,那点小不愉快,我早就忘了个干净……” 申沛身子松懈下来,长抒了口气。 “可是……” 姚蝉话锋一转,他又紧张起来。 “以前的那点过节,我可以不再提及,但是你隐瞒有钱人家公子哥的这件事,难以原谅……” 想起当初俩人为了几两银子你争我夺,互不相让的样子,气愤中带着几分好笑。 只是这个啊,那好办多了。 申沛松了口气,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 “那成,要什么补偿你说!” 一时半刻的,马上也说不出要怎么惩罚。 这个啊,日后再说。 当务之急,是要把他快些带回到秦家。 许久不见,想念他的,可不止是自己一人。 ………… 故人到来。 姚家众人自然喜不自禁。 知道他当初不辞而别是因为家中有人生病,倒也没埋怨他。 一别数月,眼下再见,自然有数不清的话要说。 这从白天说到天黑。 这种自然跟天然的接近,是秦宗他不曾拥有的。 意犹未尽的申沛,打断众人的留饭的意图。 “我得回去了……” “不吃饭了?” 这倒是奇怪了。 姚青河有些失望,还以为他会留在这。 刚刚姚蝉跟自己媳妇在灶房里忙活了好久,就等着给他接风呢。 申沛摆手,“饭肯定是要吃的,但是我得提前去酒楼退了屋子,再过一个时辰,酒楼掌柜就自发给我续上了,我不在那住了,这冤枉钱可不能白花……” “你退了屋子,要住哪儿?” 第五百六十四章 泡澡 不是说还在汴城有些事没解决完吗? 申沛嘿嘿笑了一声。 “自然是搬来跟你们一道住,都找到你们了,我再在外面花钱住,这不是傻子吗!” 秦宗听完急的跳起来。 “谁请你在这住啦?你咋这么自来熟,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 这小子跟姚蝉态度那般亲密。 还试图在自己家住下,难保也是对姚蝉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引狼入室,这怎么能行? 但申沛哪儿清楚他的花花肠子, 看了下这才认识没多久的叶端都住了进来,他指着自己,好奇的询问。 “哎,我跟姚蝉之间缘分,说来就话长了,经历过风风雨雨,我们本就成了一家啊,说什么外人不外人的,年轻人,心胸要宽广的……” 怕他反悔似的,申沛刺溜蹿出了府。 有这么开心吗? 好像能跟姚蝉在一块,是挺开心的。 算了,既然来,就来吧,又不是住不下他。 但是自己一定会努力,让他知难而退,不再肖想姚蝉! 秦宗视线落回到那一大家子身上。 不知不觉中,也露出笑脸。 这家人可真奇妙。 接触起来舒服自在, 尤其是最中间的那人,真是奇怪了,世上,怎会有这般有魅力的姑娘家呢。 让人稍稍粗心些,就会把人丢了。 姚蝉知道申沛走了,也不是很在意,做了一大桌子菜,他既没口福,那就一家子聚聚呗。 如她所料,晚饭时候,申沛没能及时赶来。 约莫是他生意上有事绊住脚了,姚家人也没等他,自先去吃饭。 等啊等,等啊等,直到亥时,他才雇人赶着马车,到了秦家外面。 一马车都是他的行李,秦家下人帮忙搬进来。 行李收拾完了,又是把人安顿到客房。 不过,这人自来熟,对自己到来引起的忙乱,稍稍感到些歉疚。 紧接着,就说要报答秦宗的收留之恩。 不止是他,就连姚家兄弟俩,都被他喊了出来。 大晚上的,众人一脸不解。 申沛搓搓手,“先前不是说过,要为隐瞒大家的事,同大家赔罪吗,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眼下我倒找了一个好去处,怎么,一道去放松放松?” 这话说的十分有歧义。 好去处,放松放松,还只邀请男人们。 不对劲,很不对劲。 眼瞅着姚蝉跟祝月兰面上浮现不悦。 申沛赶紧补充,“你们可别想歪了,我说的好去处,那是正经地方,不是什么勾栏院……” “不是就行,你要是真敢带坏他们,小心我让你日后永远都进不了姚家的大门。” 知道这人也没那胆量,姚蝉扭头作不在意样子。 “去就去呗,我们又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的人。” 申沛这人就是这样,熟了后,很放开的开。 在姚蝉跟前,秦宗跟申沛的性子,有三分相似。 相同的是,对待她,俩人对她都十分的纵容。 不同的是,相处下来,申沛对谁都没架子,而作为官宦子弟的秦宗,在一定的情况下,对姚家的人,还是有些架子跟几分不好相处。 生活环境跟家庭条件不同,造成这种差异化也很正常。 “口是心非。” 知道女人家都是别扭性子,他嘟囔了几句后,招呼大家离开。 申沛说的是,这次赔罪的场合,只又男人才能参与的。 府中几个男人虽不解,但还是拗不住他再三邀请,跟着同去了。 姚家兄弟,秦宗,申沛以及还有些陌生的叶端。 说不好奇是假的。 但先前满满的好奇,在他带领众人到了某处后,那股神秘跟欣喜,瞬间瓦解。 “你说,带我们取乐的,就是这儿?” 秦宗看着面前那个诺大的香汤牌子,转身就要回去。 这不就是澡堂子嘛。 这算劳什子的赔罪道歉! 先前跟姚蝉初来汴城,就闹出那么一档子事,如今那些人四散的背影,裸露在外的身子,还是他午夜梦回不能触及的记忆。 眼下故地重游,他想也不想,转身要离开。 可惜还没走的了,就被人拦住去处。 申沛流里流气道。 “你这种公子哥还没享受过搓澡泡汤的乐趣吧,你也别害羞,这个时候人不多了,加上我先前来之前,已经跟老板说好了,今晚的池子我都包下来了。 也别担心卫生问题,让里面的人打扫过池子,换上新水,只咱们自己,又没旁人,你推辞个什么劲儿。” “是啊,都到这了,泡一下就当舒缓下身子了。” 姚青河兄弟他们以前倒没见识过这种活动。 所以此时都有些跃跃欲试。 也加入了劝说队伍。 秦宗张张口,简直不知该从何说起。 泡澡真的不是啥大事。 关键是自己有阴影。 他们哪儿知道自己当初的经历啊。 但无论如何,他都推辞不了,刚走两步,就被人架了进去。 听说已经包场了,叶端他们几个已经进去了。 待换衣服的时候,秦家小公子还是捂着衣服,一脸贞洁烈男的样子。 瞅着眼前摇摆不定的男人,申沛故意用激将法道,“你不该不会是不敢吧!” “你才不敢呢!” 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的人,怎么可能容忍被人激啊。 冷笑了一声,豪放的解开衣襟。 汴城大大小小的香汤,不计其数,城中的百姓,平时无事,最爱的就是来这泡汤,闲聊。 所以当一行人换好衣服要进去时。 先前还在打算盘算账的掌柜的。 已经一脸热情的来招呼他们了。 “贵人,池子里的水已经放好了,按着客人的要求,刷过池子,换上新水,准备好新的擦拭帕子……” 来的这几个人,看起来是有点小钱的,要是照顾好的话,没准还能有额外的奖赏呢。 说实话,自从状元郎游街那日,同行的香汤出了那种事后,他们这一行的生意那叫个一落千丈。 毕竟那日闹出的动怒那般大。 别说是给赤身的客人们留下难以言语的心理阴影。 也给其它百姓,带来很多的顾虑。 虽说这种事发生的概率虽小些,但能发生一次,难免还会再发生一次。 所以现在每次来泡汤的,都会再三询问几遍,这院墙是不是够牢固,地界是不是够安全。 第五百六十五章 胜负欲 香汤老板也没意识到这些人是外地人。 引着他们进入时,还在喋喋不休的做着保证,“我们香汤外面的院墙,是前段时间专门加固过的,保准什么牲口都闯不进来,还有,我们在室内跟门外的连接处,也设立了屏风,隐私性绝对是很好的。” 姚青河从没听过老板的这种宣传方法。 好奇之际,就问出了心底的狐疑。 “什么意思,难不成以前有香汤馆子,被牲口袭击过?” 老板呆愣。 不,不知道啊。 那自己是多嘴了。 眼下连连摆手,再不提这个话题。 姚青河哪儿知道这事还有姚蝉的手笔,此时他兴致正高呢,追着掌柜的问个不停。 那掌柜的拗不过他,只能捡着能说的来说。 因为那个罪魁祸首,害的他们生意不好,那掌柜的来说,肯定是要带着些主观色彩的。 一人说的义愤填膺,那剩下几人听得聚精会神。 时不时还要点评上两句。 殊不知在另外一旁的秦宗,尴尬的脚趾头都快缩起来了。 快别问了。 也快别再说了。 再这么下去,姚蝉那马甲都快捂不住了。 还好这会管事的家里人来了,也给了他脱身的理由,跟几个客人致歉后,几乎是狼狈的逃离的。 “好不容易有个有趣的故事,这掌柜的真是无趣……” 快别说人家无趣了,你想要有趣的话,回去跟姚蝉交流下,听当事人解说,估计更有趣了。 忍着心口的秘密。 几人终于打起精神,赶到了烟雾迷蒙的澡堂内。 申沛之所以组这个局呢,完全是出自于自己喜好,外加综合考虑之后,才下的决定。 他活了这么久,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个泡澡的魅力。 一边泡着,一边交谈。 这是最快提升关系的法宝。 他也是想维系下许久不见,怕已经淡去的情分。 可他哪儿知道,自己会好心办坏事呢。 水波浮动,诺大的香汤池子,接连响起几道入水声。 这个水池,足足有三十多个平方,能容纳二十来个人同时泡,所以他们几个进去,地方绝对宽敞。 夜里水雾缭绕,加上视线本就昏暗,他们进来后,压根没人看到在这里面,已经泡上一个人了。 邬易双臂靠在边上,仰面小憩,这时候脸上还搭着一个澡巾。 刚刚等待的时候,他竟睡着了。 后来也是听到这边动静后,身子才稍稍移动。 如此一来,挡着他面容的那个澡巾,也就落到了水里。 邬易的出现,池子里气氛,瞬间陷入到凝结中。 这绝不是偶然。 偏偏申沛不了解其意。 落到水中,哈哈大笑几声后,邀功似的同大家解释,“没想到吧,没想到我会碰到邬易,还把他邀请过来是不是? 青山镇一别,真的好久不见了,听闻邬易当了状元郎,我还没亲自祝贺过呢,这下倒好,咱们人倒是齐了,哈哈哈。大家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大家惊喜不,意外不?” 惊喜倒没有多少。 惊吓倒是有几分。 避之不及的人,眼下猛不丁的出现在你面前,还是这种一丝不着的在你跟前。 你说刺激不,惊讶不? 这事,严格来说,也怪不得申沛,当初俩人分开,闹得沸沸扬扬时,申沛已经回了自家。 那会儿,他只参与了邬易中举,没有参与到跟姚蝉一拍两散事中。 更不知道他们已经划清关系。 今天又才相遇,也没来得及说这个。 申沛所知道的,就是如今的邬易,已经是个状元郎了。 状元郎还是其次,最主要的,他是以前相伴许久的好友。 别人都邀请了,不喊他,那岂不是更说不过去。 可不知为何,众人看见他后脸上露出微妙的神色, 寂静,香汤里真的是一片寂静。 大家分布在池子四处,一言不发。 寂静中,越发衬得申沛聒噪。 他不明其意,挠着头问到底怎么了。 当着邬易的面,没人给他解惑。 反正说什么都迟了,各人已经依次下水。 马上离开吧,显得心胸狭窄,再说此次是申沛做东邀请他们,凭什么他们要走。 此时走了,岂不是说明他们自觉理亏,不战而败? 那怎么能行! 再说眼下他们这么多人,邬易就一人,谁怕谁啊。 想清楚这些关节,一行人面上更坦然了,依次坐到池子里,沉默的泡澡。 不过跟先前说笑的氛围有了天壤之别。 申沛还在不停的求真相。 秦宗拉他一把,“没什么事,你坐下,别聒噪了。” 只是他坐下时,动作大了些,溅起的水花扬了他一脸。 秦宗嫌弃的抹了把脸,离他远了一些。 尴尬沉闷的氛围像雾气般弥漫。 六个人坐在池子里,除了申沛外,其余人一言不发。 叶端跟邬易是面对面泡着的。 他认识姚蝉后,隐约听到过俩人事迹,说她同一书生有过感情纠葛,后来那人为前途,抛弃了她。 听说俩人最开始时,都穷的叮当响。 是姚蝉做生意,又给人看病,这才积累了些财富,供他去最好的白鹤书院读书。 可惜,这人刚得了举人,就已经原形毕露了。 这样的人,确实不配姚蝉。 邬易这人长相俊美,可能如今身居高位,面上长久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漠跟凉薄。 蒸腾的水雾在人面前缭绕。 就算有这些遮挡,也能看到跟他面相不符的健硕躯体。 抛弃人品,单从相貌跟学识来说,真是人中凤龙。 可惜,过于无情啊。 他打量对方的视线,直白且没丝毫遮掩,邬易这么敏锐的人,如何察觉不到视线观察。 猛地抬头看向视线来源。 俩人视线就这般直直对撞上。 叶端此人,虽是一介布衣,但是年幼时良好的出身外加良好的教导,让他即使落魄时,都带着些温润跟儒雅。 他的视线没有嫌恶跟不忿。 但是多少也有点看不惯在里面。 邬易又怎会在意这个呢? 他就是信上所说的,那个同姚蝉形影不离,相谈甚欢的后来者? 长得也算可以。 性格也算沉稳。 第五百六十六章 比试 听说同姚蝉一样,都是个大夫,不过他是个妇人接生,专攻生孩子那方面的事, 没有任何根基,也没家里人扶持,这样的人,又如何配得上她。 其实叶端的条件,已经碾压大部分人了,但是因为嫉妒在里面作怪,即使他再如何优秀,都不会让他满意。 秦宗就坐在俩个人中侧面的地方。 如此一来,俩人之间的电光火石,也就瞒不过自己的眼睛。 一个是前任,一个又是如今形影不离的人。 这俩人都是自己的潜在威胁。 况且看这样子,好像都对姚蝉有意思,他们俩儿年纪都比自己大,论长相,自己也不输给他们,唯独落于下风的,是他现在没个一技之长。 难不成是要去读书? 可是读书的话,状元是考不上的。 看叶端最近同她一起钻研药物跟病例,相谈甚欢,如果有共同的爱好也可以啊。 要不,他也去学医术? 不行啊。 现在他都这个年龄了,再去学习的话,明显赶不上进度。 这可如何是好。 早知道年幼时候,就该坚持读书,也不至于到现在一事无成。 秦宗陷入了苦恼。 却说秦宗对面的姚青河兄弟,此时面上忧色重重。 你说邬易是什么意思? 他考上状元按理说就该跟他们无关,也是截然不同两个世界的人。 可是为何在姚蝉到了汴城后,故意住到她隔壁,又时不时的过来纠缠。 难道是后悔了吗? 纵观他最近的表现,也看不出后悔的意思啊。 还有,他现在已经是状元了,如果他再吃回头草,姚蝉又心软,俩人旧情复燃的话,那该咋办。 他们赞成还是反对啊。 都说烈女怕郞缠。 邬易自己条件又这般好,难道眼看着她再陷入到不安定的感情里吗? 愁人,愁人。 几个人,各自心有所思。 独留刚同他们团聚的,一点实情都不明白的申沛最可怜了。 此时的他,就像是在瓜田丽上蹿下跳却一点瓜都吃不上的碴一般。 他朝那边看看,这边看看,又看看身侧。 大家都是一副心事重重,不想跟他多交谈的画面。 不过,不知是不是错觉,申沛感觉到水池里的温度越来越高了。 大汗淋漓之际,也张望着打量着这水池周围的摆设。 掌柜先前介绍,说他这香汤,全都是天然的温泉,保准舒适惬意。 但他仔细闻过,这池子周围,压根没一点硫磺若有若无的刺鼻味儿,由此可见,温泉什么的,九成九是噱头。 这香汤的室内,摆着绿植,营造出假山流水的画面,颇有些清幽之感。 但是仔细看,在茂密的花草植被中,有两个通体碧绿的竹管,那管子延伸到底部,同水池相连接,听着里面流水声,不难想到,这是是活水注入。 而且脚下的温度,也越来越烫。 啥温泉,狗屁吧。 这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店家。 不过此时不是计较的好时机。 想了老半天,他脑袋已经被熏的有晕,深吸几口气好让脑子清醒些,但效果不大,随手拿起身后茶壶,咕咚咕咚灌入好些温水,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抬起胳膊看了下。 那茂密体毛下的肤色,已经快成煮熟的虾子了。 举起茶壶,又咕咚咕咚的喝下许多水。 不是错觉,水温越来越高了。 他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红成猴屁股似的面颊,到底是忍不住,朝周围人询问道,“那什么,你们有没有感受到。池子里水温是不是在逐渐上升? 都老半天了,一个管事的都没出现。” 这店家到底想干啥。 难道是想温水煮青蛙吗! 他的回声,在空挡室内游荡,但是他来的这些人,好像都没发现一般。 脸颊温度节节攀升,呼吸也困难的很,最后他实在耗不住了,从香汤里钻出来,朝那个给人搓澡的老汉走去,他泡不起。还躲不起吗! 澡泡好了,他去搓澡。 周围少了一个人,泡在水里的大家。好像都不太在意。 大约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 姚青河最先动了,他手搭在边上,摸到先前那个茶壶,但是里面的水,已经被申沛喝的差不多了。 兄弟俩口干舌燥,从水池里跳出来。 去跟老板要水喝了。 现下池子里泡的就三个人了。 三人各自占据一侧,有三足鼎立的架势。 秦宗此时脸冒热汗,大脑阵阵眩晕。 理智告诉他快些离开,但视线不自主的,还牢牢盯着对面二人。 难熬哦。 他们俩倒难道是木头人吗? 还是皮糙肉厚,感受不到这烫人? 这估计不大可能,他看这俩人脸色汗也没少出。 出去,还是不出,这是个难题。 他此时要出去的话,岂不是就败给了这两个情敌? 不出去,他脑袋已经开始因高温而开始眩晕了,要是撑不住倒在水里,再让他们捞起来,那岂不是更加丢人? 哎,早知道就不该答应申沛的邀请,来泡劳什子香汤。 就在进退维谷间,申沛示意搓澡的师傅停下,他揉着脖颈下来。 好羡慕,他这会一定很凉快吧,不然也不会露出那般舒服的表情。 还在旁若无人的活动着四肢。 估计是他的视线过分灼热,申沛视线落到他身上。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朝池子里的他邀请道,“要来搓一下吗?很舒服的。” 好啊好啊。 秦宗浑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着。 但余光瞥见旁边二人,见他们淡定模样,想着如果自己马上应许的话,显的定力不足。 他故意犹疑了片刻,推迟了一会,才施舍般的答应下来。 “那就陪你吧。” 慢条斯理从水里起来,包裹严实后朝那搓澡的师傅走去。 没人发现,他此时眼中闪烁着欢喜的泪花。 申沛活动完后,身子舒服的不行,这会他也发现香汤里只剩二人。 不可避免的,心里起了好奇,难道是水温又恢复了? 带着这些好奇,伸俯身在池里捞了一把。 本以为已经温度合适了。 但还是他太年轻,这水温,烫的险些让他原地蹦起来。 “这水烧的有些不对劲,你们俩别在里面泡着了,快出来吧……” 他虽不知这俩人在较什么劲,但长此下去,他们八成要被煮成螃蟹。 “不用!” “不必!” 第五百六十七章 花酒 两道坚定的拒绝声接连响起。 申沛心道,是他这个外地人孤陋寡闻,不清楚汴城的泡澡习俗,是水温越高,效果越好吗? 奇奇怪怪的。 也罢,既然他们执意如此,自己就不打扰他们二人了。 又是半盏茶的时间过去。 当申沛在那舒服的直打盹的时候。 急促的脚步声袭来。 他抬起脖子,跃入视线的,是去而复返的掌柜,那中年男人掀开层层白纱,一路小跑的闯了进来。 人还未到,愧疚的道歉声已经响起。 “诸位,对不住,对不住,我这新来了个烧地热的徒弟,这傻小子把握不住火候,一个劲的往里面塞炭,哎呦,这可坏事了,池子里水烫了吧? 没让大家泡的舒适,是我们的过失,客人们没事吧……” 他来这之前,就已经试过相连的那个池子,那水温叫一个热。 那边没人,还算可以,这边人这么多,可别扫了客人们的兴。 不过他倒也没没过分担心,会不会有人烫伤,毕竟人又是不是傻子,不会把握不准水温,要是热了,自己还不出来吗? 他之所以这般仓促跑进来道歉,给的是客人一个态度而已。 一会先别烧了,等温度冷却冷却,随后再送些瓜果美酒进来,就当是赔罪了。 可人进来后,眼前一幕彻底让他慌神,在那烟雾缭绕的水池里,还真有俩不怕烫的客人! 水难道不热吗? 他伸手摸了一下。 然后眼眶涌出泪花。 这哪儿是不烫,是要烫死人了。 “客人,今日是我们的过失,这样吧,这次费用给你们减半,你们快些出来吧……” 卑微,真是卑微。 掌柜的好一阵劝说,俩人才一同出了池子。 他们情况也不怎么好。 俩人就跟刚出锅的虾子一样,全都被红色覆盖。 要是再迟一会,十成要晕到池子里。 到时候,自家香汤因为学徒操作不善,把二位客人热晕倒池子里的消息,肯定会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大街小巷。 届时,他这老字号要彻底关门。 掌柜泪流满面的出去了。 委屈像潮水一般朝他袭来。 到门外,没人的地方,他擦了把泪水。 狠人,真乃两个狠人,为了讹他一笔,竟然对自己下了如此狠手。 ………… 泡澡时出了意外。 加上这些人关系也没真好到可以互相搓澡的地步。 从池子里出来后,穿好衣服,打算回去。 正巧今日掌柜的便宜了一半的价格,申沛结完了账,笑眯眯的在外面等着他们。 邬易跟叶端。 两个个头相似,长相不俗的人,红着脸,脚步虚浮的出来了。 只是在下台阶的时候。 俩人脚下都不甚稳当,踉跄着差一点点就摔在地上。 但他们又带着些倔强,都不要人扶着。 原来水热不是他一人的错觉,这二人也受不住,只是碍于面子,不想先起来而已。 男人们,天生就有这么强的这胜负欲吗? 夜风吹来,带走了几分在香汤中的灼热。 一行人站在外面,准备各回各家的时候,申沛提议着,反正时间还早,不如去喝点小酒,叙叙旧情。 他拍着自己的钱袋子,十分豪迈道,“仍旧是我做东。” 已经忍着不自在,同邬易还有这些男人,赤诚相见,好不容易熬到快要回去了,还要再去同人喝酒。 姚青河哥俩肯定不乐意。 有这时间,回去陪陪媳妇,陪陪侄子侄女难道不舒坦吗? 可是二人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就见今晚格外沉默的秦宗,此时跟变了个人似的,点头如捣蒜,“好啊,一起去喝酒吧,刚刚泡澡没泡尽兴,喝点酒也好,既能联络感情,又能疏通经络,晚上也好入眠,一举两得,走,喝酒吧!” 秦宗激动地面色潮红。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 刚刚耐力比试,自己提前出局。 眼下终于有机会让他扳回一局,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不能放过啊。 他祖父身为酒监,家里亲眷都跟酒打交道。 自己自小是泡在酒坛子里的,别的比不过他们,喝酒要是再输了,那他白活了这么多年。 想到这,他越发的激动。 “走,喝酒,喝酒!” “要去吗?” 碰到姚家人后,备受冷脸的邬易,此时说出今晚第一句话来。 此时此刻,就算众人迟钝,也能察觉出刚刚赖在澡堂子死不出来的二人组,之间暗潮涌动。 叶端抱胸,暗暗琢磨着这人话里的意思。 这是没比试出来,还不够过瘾的意思? 想到姚蝉以前在他这受到的委屈。 再看这人明摆着带着醋意的眼神。 他突然笑了。 他想,自己好像想到用什么法子惩罚他了。 他跟姚蝉是知己,是莫逆之交,但如果被他误会成,自己是姚蝉的爱慕者,那也算不错。 情爱一事,最为折磨人。 让他爱不得,求不得,饱受情感折磨,试问天底下,哪儿还有比这更大快人心的? 所以,面对他的战书。 叶端点了点头,“何乐不为呢?” 事情逐渐产生偏差。 看着这两不对付的人,达成默契,再看看申沛这个热情招呼组局的,秦宗这个振臂高呼,想通过喝酒来挽回面子的局面。 姚青河兄弟俩只觉得头疼。 看来今晚这场酒局,已经无法避免的了。 “那成吧,只是喝一会儿,只能一会啊……” 他们各个不对劲,就算哥俩不想喝,但也总得去看着他们,别让他们出乱子才行。 申沛找的地方,不是花街柳巷,自也不是外面喧哗吵闹的酒馆。 他带着人到了临湖的一处岸堤上。 只是拎着一个灯笼,在这站了些许时候,很快,碧波荡漾的湖面上,就出现了一艘灯火明亮的小船。 那船夫摇着浆朝一行人划来。 靠在岸边后,系好绳索,安静的等待客人靠近。 虽没上船,也没有过这种经验,但是看着里面富丽堂皇的摆设,丝竹管弦声不绝于耳,加上夜风时不时送来的阵阵香风,难免让人多想一些。 姚青河抓住申沛袖子。 支支吾吾道,“这个地方,我们就不要进去了吧?” 第五百六十八章 醉酒 催促声还在耳畔。 申沛摇头,“今天说好我花钱了,你怕什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得长长眼啊……” 他口干舌燥的介绍了之后,见他神色仍旧不安。 这才想到他在顾虑些什么。 申沛嘴角咧出个笑来。 “放心吧,里面是正规场所,这些女的,只是弹奏助兴而已……” 解释完,见他还有疑虑,大力把人拽到甲板上。 红袖楼头,银鞍白马,浅酌低唱,是周围人再正常不过的生活。 南宫高捷,庙堂得意,则官妓相伴,举觞场和,这是应酬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 当然,人生不止只有一帆风顺,更多的还是仕途不顺,这时候,醉卧歌台,红袖添香,这也是抒发不得志的一个手段。 可是不管人生哪个环节,处在哪个时刻。 及时行乐,清歌作陪,这都是百态中一个剪影。 开船了,那一船的喧嚣跟明亮,缓缓的驶向湖中心。 ………… 宋凝被人恭送到外面的时候。 婉拒了对方想送她们回府的打算。 也不知是春夏交接时,天气过于反复,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最近这些时日,这些官家女眷,得病的不在少数。 她今天已经连看了三家了。 尤其是最后这家,情况特殊,连续施针两遍,这才稍稍止住对方惊厥之症。 从府上出来后,已经到子时了。 一整天的喧嚣繁忙,让她此时格外疲惫。 她在马车上闭眼假寐。 身子疲倦不堪,但是脑海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不得不承认的是,她有些想念那个人。 可是他那般不经风情,在自己都明显释放想同他交好的意思,那人竟还是那般孤傲模样。 他难道不知道,一个姑娘,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很难得了吗? 还是说,他真的对那人,心生爱慕了? 不,这不可能。 种种思绪,折腾的她心神不宁。 就在这时,马车旁边的丫头,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姑娘,姑娘,你快看……” 马车慢了下来,宋凝揭开帘子,入眼就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停车!” 几乎是在那人跃入眼帘后,她下意识的让人停下了马车。 车子刚刚停稳,她就跳了下去。 拎着一个灯笼,挨着墙边走的摇摇晃晃的人,不是邬易,又是谁? 他身上衣服,不似往日那般一丝不苟,衣领掀开,腰带也歪歪扭扭,尤其是粘着他粘着他的那个男人,更是将他往日的君子形象,败落的一踏涂地! “怎么回事这是?” 平时见到的他,一般都是独来独往的。 今日倒是特殊,前后有四五人同行。 但是几个人,浑身都有酒味,其中三个喝的比他还要醉! 宋凝把姚青河他们当成是下人了。 大晚上的,这般姿态,就算不出事,被同僚看见了,也难免日后被人诟病。 想到这,她下了马车,健步冲上前去后,拉住了邬易的胳膊。 “邬公子,你喝醉了,眼下是要回府吗?上我家马车,我送你回府去吧。” 邬易袖子被她抓着。 脚下难以行走。 模模糊糊的时候,察觉到对方是女声。 他拎起灯笼,照亮着眼前那姑娘。 长相不对,肤色一般,柔柔弱弱,不是她。 邬易使劲,抽出自己的袖子。 搭着申沛的肩膀,摇摇晃晃往前走着。 “不是她,不是她……” 他脚步踉跄,险些跟他成连体人的申沛,此时也发了酒疯,听见邬易模模糊糊的呢喃后,一蹦老高。 闭着眼,跳起来时还大叫着,“不是她?是谁?谁来了?是谁?我乃玉皇大帝座下亲传弟子,妖魔鬼怪,速速现行!” 这发酒疯的人掉落时。 脚下一个踉跄。 他整个人栽倒在地不说,连带同他一起的邬易,也跟着栽倒在地。 宋凝仔细一看,这才发现,也不知什么时候,这俩人衣服竟系在了一起。 “邬公子……” 她叫了几声,对方没有反应,犹豫再三,示意车夫过来,跟她一起扶着人上马车。 邬易已经醉醺醺的,人事不知。 看着他被人扶着上马车的时候,叶端所剩无几的理智,驱使着他,指向对方。 见姚家兄弟俩没反应,他大着舌头道,“走了,走了……” 刚说完,就弯腰好一阵呕吐。 姚青河拍着他后背,“自己还管不好呢,还担心别人,再说他有什么好担心的,人家青年才俊,爱慕者不知几何,这不,马上就有现成的来照顾人家了。” 那姑娘一身上下,不论是首饰还是衣物,都价格不菲。 而且喊邬易的时候,神态温柔,一脸担心,所以肯定会照顾好他。 何须他们劳神。 所以,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 这边刚刚吐完,在原地转圈圈的秦宗,似乎被这难闻的味道刺激了。 弯腰跟着呕吐起来。 于是俩人此起彼伏,吐了起来。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邬易跟申沛,就已经被人抬到车上了。 不同的是,邬易在车内,申沛在车外。 那家姑娘也没看他们,带着人就离去了。 姚家兄弟俩,看那马车消失在眼帘,心里没有多少感慨,收回视线后,轻拍着呕吐二人的后背。 等这俩人吐的差不多。 一人背上一个,步履蹒跚的朝秦家走去。 却说此时马车内。 一盏豆大的油灯,照亮了里面两个人的面容。 邬易被抬到马车内,或许是酒劲上来,也或者是车厢轻微的颠簸,让他在刚上车时,就紧闭了眼眸。 俩人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呆在一处过。 以前,宋凝最不喜的就是酒味,但此时酒香弥漫了整个空间时,她才明白,她并不是不喜欢酒,只是不喜欢喝酒的那些人而已。 此时闻着淡淡的酒味,他觉得自己好似也醉了。 爱慕之人就在咫尺。 姑娘家的骄矜让她端着,不去触碰他。 但是,这段路程还有些距离。 她忍不住蹲下身子,离他近了一些。 饱满的天庭,恰到好处的眉眼,橘黄色的光照下,他越发俊美雍容。 尤其是他酒醉后那温热的鼻息,就在自己耳畔均匀的呼吸着。 宋凝虚空勾勒着他的眉眼,心里升腾起微微的甜蜜,同时也满是苦恼,如果这个人也心悦于她,这该多好啊。 第五百六十九章 拥抱 秦家门外,本该早就歇息的姚蝉跟祝月兰,此时在大门外不断徘徊。 “他们说的好听,就是出去放松放松,一会就回来,眼瞅这会都什么时辰了,都没回来就罢了,连个消息都没传回来。” 就算有秦宗他们跟着。 但毕竟是人生地不熟的。 加上汴城这边权贵众多,要是他们不小心得罪了谁,惹上什么祸事了,这可怎么办。 “早知道就不该这么轻易的让他们过去……” 姚蝉也跟着附和。 越想越是不安。 越不安,就越是担忧。 时间过了好长好长,就在她们打算出去寻找时,远处终于有一盏亮光,慢慢悠悠的朝这走来。 本来二人是想端着架子,等着他们过来好发一顿脾气的。 但碍于灯笼移动速度过于缓慢,加上人数不对,让俩人心生疑惑。 走的时候那去了五个人,怎么回来了,好像就两道身影? 当下也不拿捏身份了,她们匆匆迎去。 凑到近处了,这才发现原来二叔三叔身上各自背着一个呢。 正要开口询问,就被他们周身刺鼻的酒味,退避三舍。 “碰到什么好事了,高兴成这样?” 姚青河把叶端放下。 这小子人高马大,背他这么远回来,险些耗掉自己半条小命。 他一手扶住站不稳的人,一手不停的给自己扇风。 “一言难尽,今晚热闹的超出你想象,那四个人,今晚跟喝疯了一样,拦都拦不住……” “四个人?” 姚蝉收回视线,“咋又多了一个人?等等,申沛他呢,他没跟你们一起?” 不对啊。 行李都收拾到秦府了,哪儿有夜里不回来的道理。 姚青山效仿他哥,也放下了秦宗,擦了把汗,惊讶道,“申沛还没回来?” 不该啊! 那人赶着马车,速度该是很快,断没有他们都回来了,对方还没到这么一说。 就在姚青山要同姚蝉说今晚发生的离奇曲折的事情时。 有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 他止住话头,朝那边看去。 是先前带走邬易申沛的那辆马车。 车夫拉紧缰绳,马儿停下,当车夫跳下来想去扶那人的时候,已经晚了,申沛因为惯性,已经从马车上摔落下来。 痛呼声在夜里格外刺耳。 姚蝉赶紧跑过去。 她以为是有申沛特意花了银子,让人送回来,手忙脚乱的扶起他后,连连跟人道谢。 申沛被这么一摔,疼痛换回几分理智来。 他醉意朦胧的看着姚蝉,脑袋不太够用的喊了句,“姚蝉?” “是我,是我,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啊,浑身上下都是酒味,哎,你别挨我……”越是不让他如何,这人越是如何。 这人喝醉了就跟黏人的大猫一样。 算了,久别重逢。 就纵容他一回吧。 带着他往回走,就几步距离,走的艰难无比。 要不是她跟申沛之间,绝没有感情纠葛,怕是以为他故意借醉来揩油。 马车内。 先前头疼欲裂闭目休息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 他环顾周围,视线还是有些迷糊,但耳边传来的关怀声,是午夜梦回,响起过无数次的声音。 邬易一把扯开帘子。 在宋凝的惊呼声中,踉跄的跳了下去。 “姚蝉!” 姚蝉听到动静,下意识的扭头。 开罢的槐花,在树枝舒展身躯般的摇摆下,簌簌的往下掉落着干枯的花瓣。 跳下马车的邬易,克制了先前天旋地转后,精准的把视线落到姚蝉身上。 一时间,天底下,好像就只有一个她了。 “邬公子!” 掀开车帘,满腹的担忧的宋凝,在看见姚婵后,顿时凝噎。 这一路上,他睡得这般牢固,可是刚刚停下马车,在听到她模糊的声音后,这人竟然克制着醉意,跳下马车不说,竟还不顾这么多人围观,摇晃的朝她走去了。 这个人,这个女人。 又一次的出现了, 宋凝抓着自己的衣襟,先前有多欢喜,眼下就有多难受。 如果说一次是偶然的话,那第二次呢? 同样的借口,已经偏不了自己了。 她到底是谁! 姚蝉看着摇摇摆摆朝自己走来的邬易,也有几分错愕。 出门的时候,没碰上他啊。 再说现在他们的关系,也不是可以一起喝酒取乐的关系吧。 不明白他们怎么会凑到一起来的。 还未靠近,对方身上那阵酒味,就遥遥的传到鼻子里。 说实话,身侧三人带着酒味,面前朝自己走来一个移动的酒葫芦,这诸多酒味交杂,姚蝉误认为自己已经泡入一个酒缸里了。 他面上带着酒意,可眸子却是从未有过的明亮。 说句玛丽苏的话,姚蝉觉得此时此刻,在他眸子里,好像就只有一人存在。 一步一步,脚步坚定的朝自己走来。 每一步,都好像是敲击在自己心间一般。 邬易这人俊美的五官,已经给他加分不少,尤其是此时用他从未有过,专注深情的眸子盯着她。 搞得她心脏都漏跳了几下。 近了,更近了。 在面对她疑惑的视线中,邬易停在了自己跟前。 一把从自己手里拉出东倒西歪的申沛。 紧接着,以谁都没想到的速度,还有出人意料的行为,一把抱住了她! 宽大炙热的怀抱,肆意弥漫的酒香,靠着自己脖子,独属于他的灼热呼吸。 姚蝉身子猛地愣住。 俩人体型稍有些差距。 他把自己整个抱在怀里,在外人眼里,就已经笼罩住大半的身躯。 姚蝉反应过来,赶紧推着他。 但是无论她用上多大的力道,都脱离不了他的桎梏。 “这是我的。” 酒醉之后的他,无比郑重的吐出这句话来。 这是啥玛丽苏剧情啊。 这人力道不松,二叔三叔收到她求助的视线后,赶紧过来,试图把二人分开。 可惜这人见他们来了,情绪更是激动。 怕姚蝉逃跑一般,死死的抱住她,不给她任何一点逃离的机会。 “别,别刺激他了。” 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越是刺激这人力道越大,被人懒腰抱的本就有些紧,现在被人一拉,他下意识的抱的更紧。 尤其一来,腰都快被人掐断了。 第五百七十章 暧昧 不知是喝醉酒的人力气就大。 还是邬易他本就深藏不露。 那人两臂一抱,姚蝉在他怀里,简直快要窒息。 还是她把二叔他们劝退后,邬易手臂上的力道才稍稍松懈了些。 新鲜空气呼的一下涌入口鼻中。 虽是松了些,但还是抱着她没放。 “眼下怎么办?” 二叔有些头疼。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跟个喝醉酒的人能商量出什么结果来。 你指望他能听你的,还是能恢复些理智,要真有理智的话,就不会做出这种事了。 “你们先回去把他们安顿好,我把人送进去。” 她不适应这种姿势是其中之一,二来也是怕别人误会,眼下只想把人送回去,安顿好他后再脱身。 姚家兄弟对视一眼,算是妥协了,眼下只能如此。 姚蝉送他之前,视线移到先前那辆马车上,不知为何,在邬易抱住自己后。 她感受到一道特别明显的视线注视。 等她朝那股视线望去的时候,那辆送他们的马车已经离开了。 她在原地愣了片刻,有些怀疑是不是错觉。 这时,靠在她颈窝的人,不自觉的蹭了下,他下巴上的胡渣,磨在皮肤上还怪痒的。 眼下她也顾不到那么多,等二叔他们扶着醉酒的好友,走的差不多后。 她才做好心理准备。 俩人许久没有这般亲近过。 不对,是从来都没这版亲近过。 他一直是个守礼,进退有度的人,严苛的程度可以跟和尚相提并论。 如今能够不顾礼法,在外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缠着她,还这般抱着她,这得喝了多少啊。 推开他的举动又打消了。 最后克服了不自在后,轻拍他后背,蛊惑般的诱骗他,“你看,我就在这,哪儿都不去,邬易你勒疼我了,先松松手好不好?” 柔声细语果然奏效。 他脑袋还停在她颈窝这,手臂已经松懈了许多力道。 “姚蝉,我有些难受……” 他呼吸间满是酒味,像以前在白山村那般,用呢喃的口吻朝她吐露心声。 “难受就回去,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好” 他微微一笑,面上带着满足。 喝醉的人就得哄着骗着,先前还怕他不配合,但在自己一番好言相劝下,这人变得格外乖巧不说,不抱着她了,反而握住了她的手。 俩人十指相握。 又来了,又来了。 孟浪唐突的举动,让姚蝉浑身一颤。 一个人酒醉后性格会有这么大的偏差吗? 她下意识想挣脱,却挣脱不开。 怕这场变故会持续太长时间,动摇她不甚牢固的内心,姚蝉在甩不掉他后,只能牵着他进了隔壁的状元府。 邬易刚刚为官。 虽有圣人赏赐的房屋跟些钱财,但是生活远没有想象中的富裕。 院子收拾外加购置家具,就已经把钱大部分花完,所以诺大的府邸,除去一个上了年龄的看门的老者之外,就一个年纪不大,平时跑腿跟赶车的小厮。 连个丫头婆子都没有。 被小厮恭敬的带到府上,姚蝉把院子大致状况看了一下,她转悠着,身后的邬易就跟绵羊似的,亦步亦趋的跟着。 看着今晚乖巧的男人,她心情复杂道,“你这日子过得也太清贫了吧?” 寒酸的她都不忍吐槽了。 可别管她如何笑话,这人全都是一副懵懂乖顺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他此时太过与往日不同,姚蝉也才能放下戒备,用如此轻松的态度来面对他。 一旦他清醒了,想必俩人又有着远距千里的隔阂与陌生了。 院子跟府里的格局大致参观过,俩人在小厮的带领下,到了邬易的住处外。 只要把他送进去,自己就能脱身,她就能回隔壁了。 “他这有我照看着,你先去给他熬些醒酒汤吧……” “哎!” 小厮乖巧的点头后,匆匆跑去,但姚蝉脚还没跨进屋子门槛时,这人又咚咚咚跑回来。 对视上她不解的询问的眼神时,那小厮又是一副迷茫模样。 “姑娘,醒酒汤,这玩意咋做啊……” 府上也没个厨娘,啥事都得他来办,但偏偏他不会做醒酒汤啊。 有啥主子就有啥下人。 果然不该对他有过深的期待。 姚蝉叹了口气,“隔壁秦家想必此时正在熬汤,你过去,就说是听我的吩咐,特地过去取汤的……” “哦,好……” 小厮倒是个实心眼的,不说废话,也不问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在她吩咐完之后,拔腿就跑了。 醒酒汤的事,解决了,眼下就是解决邬易这个大问题了。 她哄着人进了屋子。 因为不熟悉摆设,还险些摔了一跤。 她站稳身子,身后传来突兀的一道笑声。 姚蝉气愤扭头,那人倒还是一副懵懂不清醒的样子。 算了,跟个喝醉的人,没啥好生气的。 她点着蜡烛,新奇的打量着屋子。 他估计走的是简单穷苦风。 这么大的屋子,摆设却如此简单,一张床,一套桌椅,还有些文房四宝,简直同他先前的屋子,别无二致。 先前的屋子啊…… 其实那是俩人共同的书房,她在里面算过账,看过医案,俩人还一起探讨过藕粉的筛选方法。 今晚遇到的申沛,好像一下子把她拉入到那些过往里。 她愣神的功夫,胳膊上传来一股大力,天旋地转之后,她已经随着那人倒在床榻上。 姚蝉重重的压在他的身上。 这人在她头发上嗅了下,又笑了起来。 紧接着,把她抱的更紧了。 刺鼻的酒味笼罩着二人。 姚蝉在他怀里挣扎了片刻,但越挣扎,箍着她的力道就越大。 挣扎许久,徒劳无功,只觉得越发口干舌燥。 说真的,扶这么大个子的他到了府里,又被动参观了那么大的宅子,此时的姚蝉,真的有些疲惫。 反抗不了,就稍别挣扎了,多保留些力气吧。 她疲倦的把脑袋靠在他胸口上。 这人胸口在酒精作用下,噗通噗通跳的厉害。 一开始他是俩只胳膊抱着她的,后来看她没什么反抗意图了,就腾出一只手,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则安抚似的抚摸着她的头发。 疲倦加上酒气的蒸腾,几乎让她昏昏欲睡。 第五百七十一章 酒醒 说来也真的可笑。 相处一年多,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如此靠近,但是却没一次过,倒是俩人一拍两散后,倒成了眼下这幅模样…… 哎,算了,不提也罢。 胡思乱想好一阵,等到回过神的时候,身下已经传来轻微的鼾声。 正巧,这会门口处也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去隔壁端醒酒汤的小厮回来了。 在来人的帮助下,姚蝉很轻易就打开了邬易的桎梏。 整理下衣服,看着床上睡得人事不知的男人,她只觉得心中百味杂陈。 脑子混乱之际,又想到现在俩人后来发生的事。 她悬崖勒马,抽刀断水般利索的转身,不再看他。 “他这人爱干净,一会你端来些温水,给他擦洗下,等汤稍稍凉些,喊醒他喝醒酒汤,不然早上清醒脑袋会疼。” 小厮连连点头。 他虽跟着主子的时间短。 但是多少也清楚自家主子对眼前这个姑娘,处处特殊。 眼下人家姑娘吩咐的,自己自然要一五一十的遵守。 “那明个早上我家少爷问起您来……” “别说我今晚出现过。” 见对方又陷入到迷惑中,姚蝉也不想多解释。 送他回来,哄他听话,不过是权宜之计,既然日后不会有交集,何必再提及这些令彼此困扰的事呢? 洒脱些,像他以往那样,对谁都好。 但是这些不能对外人道。 她刚交代完后,院内传来二叔的叫声。 是他不放心自己,又赶着来接她了。 “走了。” 轻吐一口浊气,那句告别,不知是对谁说的。 姚青河在外不安的徘徊,见姚蝉顺利脱身,不由得松了口气。 拉着她手就往秦家走,边走边把为何会同邬易碰上了,大致的跟她解释了一下。 “你说是申沛组的局?” “是啊,他当时走的早,不清楚你们后来的事,以为你俩还在一块呢,傍晚偶遇到了邬易,就热情张罗着邀他来泡澡,泡澡没尽兴,又吆喝着一起喝酒,你不知道,今晚可把我愁怀了……” 两府之间,就一墙之隔。 俩人走到秦家后,双双停下脚步。 二叔略有些感慨道,“汴城再好,毕竟不是故乡。” 听这意思,是有些想家了。 姚蝉点点头,“赵家那边暂时告一段落,明天我们收拾收拾,跟该告别的人告个别,这就归家去吧……” 外面再好,再如何繁华,始终都比不上青山镇。 二叔点点头。 “今天你也累够呛,洗漱后早些歇息吧。” 夜很深了,他把姚蝉送到门外,看着她进去,关门,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夜无梦。 刚清醒过来的邬易,用手遮着从窗子晒进来的日光。 稍稍移动一下,脑袋就疼的要命。 这种感觉,好像昨晚他拿头撞过墙一样。 眼睛是睁开了,脑袋依旧是凌乱感觉。 他揉着额头坐起来,昨晚发生过什么,他怎么一点记不起来? 自己只记得他跟那个姓叶的,不停的比试,比试,最后他险胜,算是赢回一局。 但是酒醉后如何的? 他是如何回到府上的? 那其它喝醉的人呢,是如何回来的? 想不到,一点想不到。 邬易一点印象都没。 头疼欲裂。 这种宿醉后的疼痛,既陌生,又难受。 不过,昨晚,他好像看到姚蝉了。 随即他就苦笑了下,怪不得人人都爱喝酒来麻痹自己,果然,醉酒后能心想事成,这何尝不是个逃避的好法子。 揉着头的时候,那个小厮进来了,见主子醒了,他欢声道,“爷,您好些了没?灶房还剩了些醒酒汤,要不我这会给你端过来,你再对付着喝一口?” “好。” 小厮麻利的端了过来。 邬易喝完后,觉得有些舒坦了,也难得夸他两句,“你倒是越发机灵了。” 听到主子赞许的话,还没什么心眼的少年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这醒酒汤的来历说了一遍。 端着碗的邬易,表情有些讶然。 他神吸口气,“谁让你过去讨醒酒汤的?” “就是隔壁府上的那个女大夫……” 姚蝉都派人取汤了,这证明昨晚肯定是发生了些什么,让她不得已跟自己在一起了。 “到底怎么回事?” 邬易想通了关节,质问起下人。 那小厮掂量了下,知道眼下瞒不住了,便把昨晚见到的,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包括在府外抱着人家,到府上后拉着她去转悠了一圈,后来躺到床榻上,还紧抱着对方,丝毫不松手的事。 姚蝉让他再三隐藏的,这人只稍稍一追问,就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揉额头的手一顿。 邬易抬头,第一次脸上不再是云淡风轻,游刃有余的表情了。 他呆滞了片刻,随即不可思议道,“我,我抱着她不撒手?” 小厮点点他,怕他不信似的,又着急把看门的大叔喊来对峙。 “昨晚种叔他老人家也看见了,大门口,您当着那么多人面,就那么啪的一下,死死的抱住人家姑娘了……” 像是打开了开关。 昨晚模糊的记忆。 又再次重现。 他乱了,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看来并不是他单纯的做梦。 那些零散的碎片,此时粘连起来,一一在脑海里回放。 提醒他放纵后是多么难以收场。 “好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脑袋本就乱,他还在这添乱。 姚蝉,姚蝉。 这个名字,不管咀嚼多少遍,都会在心头卷起浓浓的悸动以及无限的眷恋。 现在还不是好时机,不该这样的。 空荡的屋子里,男人发出一声感慨。 酒这东西,果然害人不浅。 东方彩霞遍布,市集上的喧闹声,时不时传入耳朵里。 时辰已经不早了。 想到还要去书院。 邬易慌张起身,但起的太急,脑袋又晕,当时脚下就一个踉跄。 那小厮看出他着急,扶着他坐下,宽慰他道,“您今个休沐,不必去当值的,眼下喝过醒酒汤,再好好休息休息吧。” 自打他跟上这新主子后,一番打量下,发现这人有些习惯还真挺好的,比如没酒瘾,不爱招惹女色,除了应酬之外,喝点酒,平时几乎都是滴酒不沾。 第五百七十二章 离开 平时醉酒的次数真的少的可怜。 偏昨晚又喝了那么多。 这么一场下来,他整个人都沧桑了许多。 邬易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凉茶,“昨晚,你说是谁家马车送我回来的?” “听福伯说,是宋家的马车,他眼神不好,只看见是同姚姑娘相似年龄的一个姑娘,具体分不清是不是她,不过应该八九不离十……” 那小厮倒也是个爱絮叨的。 见他表情不太好,又赶紧把今日乔家送来的一个信封递来。 邬易示意他退下。 自己则是安静的拆开信封。 只是,只是稍稍浏览了一遍,他眉头就皱了起来。 自己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出现了。 ………… 一晚上兵荒马乱。 次日醒来,秦府中的状况,跟隔壁相比,不逞多让。 宿醉的后遗症,此时表现得淋漓尽致。 尤其是申沛,他昨晚从马车上摔下,脑门磕出一块青不说,浑身上下都在疼,就跟被人拿着麻袋打过一顿似的。 此时神色恹恹的同正在收拾行李的姚蝉打了个招呼。 然后蹲在一旁若有所思。 正巧这会秦宗也揉着涨疼的脑袋出来了。 等到秦宗出来后,申沛追问他,“是不是你昨夜打了我,以前你就看我不顺眼了。” 被人胡搅蛮缠,秦宗此时表情也不太好看。 昨晚记忆朦胧在脑海里闪现,昨晚到底是谁喝过谁来了? 到底是他喝翻了他们,还是自己被人喝趴下了? 到底谁胜谁负啊。 好不容易摆脱了烦人精,就看见了姚蝉正在收拾着东西。 混沌消散了,他面带不解,“姚蝉,你这是做什么?” 相处的时间太久了,都险些让他忘了,姚蝉来这只是受他邀请,只是给人看病的。 听到有此一问,直起腰的姚蝉回应。 “这还不明显啊,我在收拾东西啊,秦宗,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定居到汴城了吧?” 经此提醒,秦宗时也急了,虽说当初来这是为了让她给家里的长辈看病,但是那一家子不信任姚蝉,这事也暂时作罢了。 但是那不是他还有隐疾没发出来吗? 要是姚蝉一走,他那长辈发病了该咋办! 况且,在汴城的生活也很舒适啊,他们每天吃吃喝喝,有病人了,去给人看看病。 惬意又自在,为何要走呢。 “姚蝉……” 这一点征兆都没有,猛不丁的听见这个消息后,他第一反应就是想把她挽留下来。 但到嘴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就见姚蝉站了起来。 他略有些慌乱的眸子,对上姚蝉那双这黑白分明的眼睛。 姚蝉预料到今日会有此局面,秦宗还是有点孩子气的。 她少不得要认真的同他说开,“我知你是什么意思,但是秦宗,万事都不能强求,病患跟大夫,最基本的关系就是要互相信任,尊重。 我们去过几回,你也看到了,阮家并不信我,那我总不能上赶着去给人看病吧。 再说,那阮家那大老爷,我虽曾断定他有隐疾,但那只是潜在的疾病,可能明天发病,也可能这辈子就这么相安无事的。 所以,你说我真的要为这样的一个人,浪费这么长时间吗? 不过我必须承认的是,咱们关系匪浅,汴城的日子也很自在惬意,但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我的亲人也有他们自己的圈子,我们不能因为一个飘忽不定的诱因,一直在这耗下去的。” 见他面上透出委屈。 姚蝉也心有不忍,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不知缓和了多少。 “我知道你想拿钱来补偿我的时间,但是这是不理智的哦,我已经妥协过了一次了,我能等的起他,但是病人能等的起我吗? 如果此时在青山镇,有人同样生命垂危,就等着我呢? 你说,我还能安心的在这留着吗?” 或许是她这次态度过于坚定。 也或是她说的,确实说到他心坎上了,秦宗不再坚持了。 他颓然的叹口气,“也罢,我也努力过了,算对得住他们了,接下来就听天由命吧。” 姚蝉说的不错,那病,未必眼下就会发病。 如果人家不发病,自己也没道理把姚蝉一直扣在这,如果不是俩人关系好,姚蝉一直在迁就自己,人家早就走了,何必还这么语重心长的同他解释呢。 “那我收拾收拾,也同你们一起回去!” 姚蝉不在,自己何必傻乎乎的在这留着。 一起回去不好吗。 “哎……” 这咋他也要走? 姚蝉正要劝他别冲动,但人已经匆匆跑回去了。 也罢,当初他来,也只是为了引荐,眼下她都走了,他确实也没继续留下来的必要。 姚蝉叹了口气,继续收拾着东西。 手上的动作没停,可思绪已经乱了。 虽说回去是早就提上议程的事,但是昨晚的事,无异是加快了回程的诱因。 就算过了一晚,姚蝉犹能想到昨天那人抱着自己时,那股陌生慌张的情绪。 眼下情况已经超出她可控制的范围了。 所以,就像二叔所说的那样,不管对方是何打算,后悔也好,内有隐情也罢,如果不想承受先前那次的伤害,最后及时抽身。 二叔说的很对。 面对那样一个人,她确实是得避开一些。 今天姚家几人,全都在收拾。 等到姚蝉收拾的差不多时,门房说有客人来访。 她以为是跟自己约好的卢明月,但到院子才发现,是一道她此时最不想碰到的人。 邬易见到她发现自己,马上就要避开,不解之下,健步冲到她面前。 见到这张昳丽面孔,昨晚喝醉的记忆,一点一点又再次回笼,邬易还没说话,呼吸就漏了两拍。 本来是要同她说些很要紧的事。 但是见到她后,脑子就乱了,嘴上也跟不上心里所想了。 尴尬在二人跟前弥漫。 “昨晚……” 邬易率先开口。 姚蝉端着架子,内里没什么经验,面上还要装出身经百战的豁达。 “昨晚你喝醉了,我出于往日的情分,把你送了回去,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略有些失落。 早该想到的。 自打那次分别后,这人避他还不急,又怎会再次垂怜他。 压下心底不该有的思绪,他收敛起不该有的幻想,要同她说今日来此的目的。 “姚蝉,你得走了……” 第五百七十三章 送别 一言说罢,他看见姚蝉猛地抬起了头。 那目光里带着困惑,不解,失望以及淡淡的怒容。 邬易受不住这谴责的视线,面上血色瞬间消散。 他不清楚姚蝉此时在想些什么。 想窥探,对方却也不给他这个机会。 姚蝉也觉得可笑至极,她还在昨晚那种失控的接触,心中略起涟漪,可他倒好,一早醒来,二话不说就上门要让她离开。 敢情被占便宜的是你啊。 还有,这么快让她走,不就是为了不让昨晚那个送她回来的姑娘误会吗! 今早她跟二叔就八卦过。 连续几次见面,那姑娘都被邬易表现出不一样的态度。 都是女人,谁还揣摩不出同类的心思吗? 原以为只是对方一厢情愿,现在看来,倒是自己想的太多,这分明是两情相悦! 可能是以前他们两个人之间关系有点暧昧,又有以前那些冲喜婚姻影响,让对方姑娘有点不安吧。 所以让邬易着急的来解决自己这个‘误会’了。 怒火一瞬间就从脚底升起。 就算当初他单方面没有跟自己商量一句,宁愿受到叔公的族规惩罚,宁愿他自己被打的遍体鳞伤,都要跟她解除关系那一阵时候,更要愤怒。 虽说她早就有了离开的意思。 但是自己走,以及被人提醒着走,中间差别十万八千里。 凭什么! 凭什么啊! 凭什么你为了让人安心,为了给心爱之人一个承诺,就要毫无底线的跑到她这来,信誓旦旦的要她离开? 上次没处理好的问题,加上这次的误会,彻底让姚蝉对他失望之极。 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 怒意漫天遍野的袭上。 以至于看见邬易伸出的手掌时,她更是啪的一下拍掉了。 “男女授受不亲,状元郎,请自重。” 整理好表情后,她又不客气的说道,“虽说你无权决定我要不要走,但是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我还是得跟你说一句,恭喜你马上就要得偿所愿。 我们马上就走,保准不打扰你跟心爱之人联络感情,更不会让人产生不必要的误会,以后山高水长,希望我们也再不必相见!” 她声音有些大,情绪也稍稍激动些,很快就把姚家兄弟俩吸引出来。 看姚蝉似是受了委屈的样子,二人面色不快的请他出去。 邬易这人,看见姚蝉眼眶泛红,心里就着起急了,此时又听她说什么心爱之人,更是混的似是浆糊,有心想解释,但她此时已经气愤的回了屋子。 也罢,现下解释又如何。 跟她安危比,这也真是不值一提。 只有越快离开汴城,她才能越安全。 就算有误会……也无妨。 只要他再强大些,只要他再往上爬一些,就再没有人可以伤害到她。 强压下不舍,邬易在那二人的谴责目光下,离开了。 ………… 姚蝉一行人,手脚倒也是麻利。 来这前后快要一月,来的时候没什么东西,轻轻巧巧的。 回去的时候,东西就多了,这段时间买的东西,要带回去的礼物,还得再雇上一辆马车。 卢明月知道他们今日要走,也准备了不少的礼物跟特产。 此时更是扩大了回乡的部队。 而且要同姚蝉分别,她真是有些依依不舍的。 刚开始同她接触的时候,总是有些利用的心思在里面,但是越到后面,这种不纯粹的心思就变了。 经历了那么多,她是真把她当成了朋友。 “等我这边的事告一段落,就去青山镇那边找你们,到时候可别嫌我不请自来啊……” 有个希望吧,这样盼望着再见面,日子倒也没这么难熬了。 “怎会!” 姚蝉摇头。 告别从来都是让人难受的。 大人们在告别,孩子们也没闲着,龙凤胎这几日同安哥儿混熟了,此时要分开,那不舍的画面跟大人有的一拼。 安哥儿把自己这么些年最喜欢的东西,全都装在盒子里,送给了俩人。 俩孩子也把弹弓,风筝,陀螺一类的送给了他。 在这一片依依惜别的环境中。 门外突然爆发出一道高昂的叫声。 申沛气势冲冲,从屋子里窜出来,撸起袖子当下就要去隔壁找茬。 亏他那么信任邬易! 这人竟是如此薄情之人! 申沛昨晚才过来,他还在好奇为何姚家人说走就要走,本以为是为了躲他,自己还甩了下脸子,谁知道背地里竟然还有这么一出! 邬易竟然是这等抛妻弃子……哦,不,抛妻弃弟妹之人! 气他的同时,也在气自己,昨晚咋就只顾着高兴,没有看明白里面的风起云涌。 还请他泡澡,请他喝酒! 当时就该给他一棒槌,给姚蝉出气的! 可是他胡闹,姚家的人能让他胡闹吗? 眼瞅着都要离开了,何必再生事端,再起波折。 而且,人家是状元郎,现在又被寄予厚望,成了六品的大官,殴打官员,这罪名可不轻。 好不容易被人劝下,申沛也理智了些。 他收拾好行李,信誓旦旦的同姚蝉一行人说,也要跟着一道回去。 姚蝉自然是欢喜的。 那么长时间的相处,申沛已经是家人般的存在。 而且自己也习惯了他陪着大家。 可是,如果他跟来的话,那他家里怎么办。 毕竟现在他不是个真的孤儿。 “老爷子那让他自己头疼吧,走吧,再不走就真走不成了……” 该交代的交代了,该收拾的收拾了。 几辆马车,外加在汴城这边找的镖师护送,一行人终于踏上了归途。 那镖师出了城门后,一直隐约察觉到身后有车马相随。 本来是想同主家说一下。 但是身后就一辆马车,加上出了城门后不久,也就停了下来。 自我察觉到可能是他错觉,也就把其抛之脑后。 官道两侧绿柳成荫,周围时不时有车轮碾过,扬起阵阵的黄土。 天气逐渐燥热起来,头顶上也传来了知了没完没了的叫声。 城门外,那辆褐色车顶的马车停下后,赶车的小厮跳下马车,敲了下车壁,恭敬道,“主子,马车已经走远了。” 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了车帘。 一道修长挺拔的人影出现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 怀孕 他站在城门外,看着那些马车,渐渐地变小,直到消失不见。 男人脸上的落寞之情,过于明显。 那赶车的贴身仆人也跟着叹气一声。 自打他跟上这状元郎,其实也就一月有余,绝大多数时候,他这个人是无趣的令人发指。 在像是这个年龄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可以生活寡淡到那个地步。 没有朋友,也没应酬,更别说去男人最爱的花街柳巷了。 但是后来搬到秦家附近的时候,他才知道这新的主子,并不是那么寡淡无趣的人。 以前那副模样,只是因为外界,没有什么能引起他情绪波动而已。 眼下那姑娘走了,他估计也会恢复到先前那种单调到极致的日子吧。 “其实,您可以光明正大的送他们的。” 那些马车的影子已经消失很久了,新主子这才把视线收回。 本以为他不会回应自己。 但是意外的,他竟开口了,不过他语气里没有多少起伏就是了。 “她怨我至深,又何必临走前,再让她心生不悦呢?这一个月的时间陪伴,也解了我……” 相思之苦几个字,他没说出。 但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已将那股缠绵味道,表达的一清二楚。 姚蝉能够来汴城。 确实是他筹谋后的结果。 阮家一开始又怎会找到远亲,又怎会知晓有个这样的大夫存在。 秦宗又怎会有了去找她的理由。 他们又怎会到的汴城。 虽然后续出了偏差,但看似的偶然,却不是偶然。 是他为了看她,一步步计划到那地步的。 其中曲折跟精妙,不值一提,但是这些陪伴,就足够慰藉他接下来漫长的孤寂了。 ………… 回家的心情跟来时是截然不同的。 刚来时有期待也有不安。 回去的时候,虽说有些疲倦沧桑。 但要回家的欢喜,足够抵消种种不快了。 就是稍稍遗憾的是,这次没学会骑马。 回程的路上是无趣的,好在姚蝉临走之前,拿着纸牌弄了些扑克,这会在跟申沛他们一起玩扑克,以前玩的次数不少,规则什么的,大家都清楚地很。 马车朝前行走。 伴随着一路的笑声。 这时候,镖师敲了下姚蝉他们所在马车的车厢。 拿着薄木板做成的扑克牌的她,露出脑袋。 一脸不解。 那个领头人的意思是,快些赶路,晚上也好到姚蝉先前住过的寺庙落脚。 他们一行人,又是妇孺又是孩子的,晚上在外面过夜确实不大方便。 “也好,就由您安排吧。” 车子东倒西歪,几人盘腿坐在地上打扑克,身子也跟着马车不停的晃动。 就在这时候,祝月兰有些不舒服的喊着车稍稍停一下。 她脸色有些不好看。 姚蝉还问她怎么了。 祝月兰感受到下面一阵热潮,肚子也是一阵阵疼。 是女人家的私密事吧,要是跟姚蝉说没什么,但是马车里还有别人呢。 故而,面对姚蝉跟丈夫担忧的视线,她摇摇头,“我下车方便一下,你们稍等我一会儿。” 估计只是月信来了吧。 自打自己从戏班逃出来后,月信就一直不太正常。 她打算去找个僻静地方,换上月事带。 因为要等她,整个车队也就停了,姚蝉在车里坐的难受,索性下车活动活动身子。 龙凤胎这会在地上采摘野花,俩人玩心起来,还把那花朵插在姚蝉头上做装饰,周围满是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活泼就跟百灵鸟一样。 正嬉笑热闹的时候,二婶捂着肚子回来了。 她此时的面色,已经不仅仅用非常难看来形容了。 面色苍白如纸,额上冷汗遍布,还没走到他们跟前,身子就一歪,人事不知的倒在地上。 “月兰!” 数道身影急急地朝她奔去。 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的时候,就突然就晕倒了? 这同行的队伍里有两个大夫,竟谁都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人昏过去了。 她又是测温度,又是查血压,都暂时找不到原因。 人不醒,不问身体哪来难受,她也只能干着急。 不过这时候把叶端喊来了。 他凝神把脉,片刻后放下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险些失去理智的家属给抓住了。 “叶端,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二叔简直是咆哮帝附身,抓着人胳膊,都不给人开口的机会。 叶端看了下姚蝉,面色为难,“我现在还不太确定,还得等人醒了后,再仔细询问一下。” “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姚青河紧张的跟什么似的。 叶端脸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肯定不是,你真的别想太多了,我现在先去抓点补药把,等她醒了让她喝些,估计会舒服很多……” 叶端出去了。 姚蝉也跟着出去,“我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她自己也是大夫,如何能不清楚这是搪塞之言。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出来了。 他们暂时落脚这地儿,水草丰茂,景色怡人,但是从车内出来的二位,却没有观赏美景的兴致。 “怎么回事?” 出来后,俩人都收起轻松的笑容,面上表情也越发的严肃。 在她追问下,叶端才叹口气,面带忧色道,“姚蝉,你医术在我之上,又怎会看不出这是什么症状……” 虽然很多事关隐秘的话题没说,但看她面色哑白无华,神疲肢倦,头晕耳鸣,舌红苔这薄白,脉沉滑尺弱细滑,便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征兆。 “是小产?” 姚蝉耳鸣目眩,及时撑住手边的树,才稍稍稳固了些许。 这个可能让她接受不了。 “你先别急,只是有些小产的迹象,她面皮薄,有些事我不好询问仔细,你一会去问她,看是不是有少许的血性物,腹痛下坠,腰痰膝软……” 他说了半天,没得到回应,转头看着姚蝉,她此时已经理智全无,面露惊慌了。 叶端这人医术高超,他的医术,远不至于只平时显露的,虽不知为何他要藏拙,只给人接生,看妇科疾病。 但是中医博大精深,她需要验尿验血才得到的结论,这人单靠把脉,就绝不会出错。 第五百七十五章 小产 这可怎么办。 这是姚家第一个小生命啊。 “姚蝉!” 严肃的声音响起, 她视线恍惚的看过来。 “你慌什么!这幅模样,让你二叔二婶看了,心中定然更加慌乱,如此一来,还怎么能安心养身子,再说了,你名声显赫,我又精通妇理,我们二人都护不住一个妇人,那天底下还有谁能护下!” 对,他说的不错。 这种情况,心态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如果自己愁容满面,那二人怕是更会多想。 二婶她本来就是个爱胡思乱想的,要是因为自己懦弱受惊的态度,导致她心中愁绪加重,彻底造成遗憾。 那才是无可挽回。 她深吸口气。 “好,我知道了。” 只是有个先兆流产的症状,这怕什么,有专科专家在,怎么可能还处理不好。 那边镖师开始招呼他们上路了。 俩人沉默的回去,上马车之前,叶端朝她商议道,“她这种情况,已经不能赶路了,有很大的可能,就是连续赶路,导致的小产征兆,好在现在咱们离开汴城不远,你说,是原地打道回府,还是就在此地先安顿?” 是啊。 她怀孕天数还短,这么短时间,她又是从青山镇赶来,又是奔波回故乡。 就算是年轻,还未稳当的胚胎,也受不住这般折腾啊。 这次迹象,九成是因为这个。 是回去还是在这留下。 回去的话,有安定的住处,也有卢家赵家帮忙照顾着,别的不说,最起码这好的补药是源源不断的。 就是…… 想起先前信誓旦旦的同秦宗那番说辞,以及跟邬易的那场不欢而散。 她就觉得尴尬。 不过…… 脸皮能值几个钱。 能比得过软乎乎的小生命吗, “这些行李什么的,就原路返回,至于我们……” 姚蝉正色道,“先前赶路时,我看到河堤了,这周围一定有岸口,这样吧,行李,还有找几个人压行李,走官道,剩下的人走水路折返回去,动荡也稍小些,你呐,你是如何打算的?” 本来说是回青山镇,但眼下,明摆着回不去了。 叶端来汴城,也只是怕自己独木难支,特意来帮自己的。 但青山镇那边还有他的母亲。 虽说自己是很需要他,但也不能道德绑架不是? 她担心自己家人,人家怎就不担心人家家人了。 叶端听完她的话,也有些犹豫,思忖再三,还是顾眼下比较好,“青河兄弟当我是挚友,我此时撒手,有些不近人情,一会我修书一封,跟母亲解释下原委,想必母亲能够理解。 等祝月兰情况稳些了,我再做打算吧。” 姚蝉点点头。 “既如此,我也修书一封,让王家人,还有吴遮大哥帮忙照看伯母一二。” 她做出承诺,男人更是一点顾虑都没了。 “那你先去跟秦宗,还有同行的镖师们解释一下,我去同二叔他们说一下病情。” 既然做出决定了,那就被墨迹了。 叶端颔首。 俩人分开。 姚蝉朝自己所在的马车走去。 可是这话说的轻巧,但解释下来,确实很有难度。 她在马车外站了溜达了几圈,后来还是二叔掀开帘子,略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在外面溜达做什么,难不成里面有吃人的怪物吗?” 早就听到动静声了,就是奇怪她为何一直不进来。 姚蝉吓了一跳,讪笑道没有,没有。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都要面对,还是早些面对吧。 她弯腰进了车内。 而这时候,祝月兰也已经清醒了,眼瞅这事是满不下去的,她整理好表情,跟面前还一无所知的二人,摊牌。 “那什么,你们先听我说些事吧。” 姚青河点头,示意她说,顺手,把刚剥好的瓜子仁放到她手心里。 “说吧,我听着呢。” 姚蝉捏紧手里的果仁,一鼓作气道,“刚叶端同我说,二婶她有孕了,月份稍浅,但是……” 她话还没说完,咣当一声响起。 是过于惊讶的二叔一时没抓好盛放瓜子的盘子,此时瓜子跟盘子,一下摔倒在地。 四散的瓜子落到地上,蹦入到他们的鞋袜里。 姚青河面上一片张红,看看姚蝉,又看了下媳妇,那种欢喜跟不知所措,好像怀孕的不是祝月兰,而是他一般。 初为人父,每个人得知他的生命里,即将闯入一个跟他血脉相连,跟他骨肉至亲的存在,都会欣喜的无以复加吧。 有的时候,姚蝉也很捉摸不透命运。 不懂为何让她一个从未做过坏事,一直保留着善良的一个五好青年。 会突然没了,还会突然降生到这个陌生的朝代,如此艰辛的生活着。 但是后来她渐渐明白了。 可能是孤身一人的她,在漫长的生活中,失去了如何剖开真心,如何心无旁骛的为人付出。 所以上天,保留了她的系统,给了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让她更加珍惜生命的存在。 果然,世界一切,都有其安排。 她看着面前的夫妻俩,又惊讶到欢喜,最后到热泪盈眶。 好不容易才等那二人平复了心绪,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二叔方后知后觉,回忆起刚刚她未曾说完的话。 “你说但是什么?” 终于从狂喜中找回理智的人,挠着头问道。 来了,还是来了。 姚蝉眼下没得办法,用尽量柔和,尽量轻松的口吻说道,“没什么,就是有些小产的迹象,眼下是不能再赶路了,不过也不需要过于担忧……” 很快的,马车内传来更为响亮的叫声。 同这个马车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 姚青山有些担忧。 里面一声高过一声的响动,让他无法在这继续站下去。 他下意识的要去看个究竟。 可惜刚走两步就被叶端拉住了。 他没告诉这几人,祝月兰怀孕又有些滑胎的事,毕竟这种事,不管是喜还是忧,都该让家属亲自陈述才行。 他考虑周到,但是这种行为在旁人眼里,就有点不适合了。 但是他拉着人家的行为,申沛看不太下去了。 一把拍掉他的爪子,吊儿郎当道,“哎,你管的有点太宽了啊,这是人家的家事,咱们没道理插手哦……” 叶端也不在意他的举动。 同他说道,“这也是姚蝉的意思。” 第五百七十六章 圣听 “姚蝉,姚蝉怎么了?” 正在同龙凤胎嬉闹的秦宗,听到熟悉的字眼,拖着龙凤胎往这边来。 “没事,就是我们收拾收拾,得回汴城了。” “哈?” 秦宗发出灵魂询问。 几张面孔,无不瞠目结舌。 ………… 却说此时,夜幕降临后的高墙中。 随着太阳落下,此时也肃穆了起来。 那巍峨的宫殿内,一队人在摇曳的灯笼光照下,低头疾行。 步撵吱呀吱呀作响,同摇曳的流苏形成了相同的频率。 在这夜里的皇宫内,格外的清晰。 此时步撵上,是一个打扮素雅,虽面上有些许岁月痕迹,但仍旧雍容华贵的女人。 穿梭在宫中的石子路上,不在意路过时,那些或是惊讶,或是艳羡的眼神,她在步撵上闭眼养神。 一行人急促的在宫内行走。 直到一处灯火明亮的殿前,才停止了步伐。 步撵轻轻落地,纤细白皙的素手,搭在了宫人的手上。 直到那人生姿摇曳的朝殿前走去。 这些抬轿撵的,才敢大喘气。 女人那管事太监前,低语了一阵,那内侍连连点头,去里面报备了下,很快就邀请对方进入。 眼下这妃子,可是盛宠多年的白贵妃。 在她进去后,那内侍不忘跟值夜的那些人道,“日后招子可得放亮一些,看清楚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 下面的人连连点头。 却说此时,那白贵妃进去后,拎着手上的食篮,朝面前正伏案,纵笔疾书的身影走去。 没有打扰他,而是把东西放到一旁,静静地在为他研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道疲劳的眸子终于抬起。 女子接下他手中的笔,轻轻地放在砚台上,这才将那食盒里的炖好的补品,双手奉到他面前。 “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眼中满是血丝,满身的疲惫,透过沙哑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来。 感受着额头上力道舒适的按揉,圣人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来了不短时间啦,您在忙,就没打扰您。” 布局考究,富丽堂皇的宫殿内,即使各个角落都燃着数道明亮的烛火,外面有着数人伺候,但是仍旧是空旷冰冷的很。 感受着她的力道,紧绷的精神,焦灼的情绪,才有了些许的缓解。 “皇后那边,可有看过?” 女人点点头,随即柔声安抚道,“刚从太子殿下的寝宫离开,皇后娘娘担心太子身子,人消瘦的厉害,臣妾送了些补品,又宽慰了姐姐几句。 这才来陛下您这里。” “你们二人关系融洽,这么多年相伴而来,你的话,她多少会听些。” 妇人柔顺的说是。 唯一的子嗣,如今命在旦夕,圣人说不伤心难过,那是假的。 可是他除了身为父亲之外,还是天下的君主,眼下内忧外患,他不能把全部精神全都放在太子身上。 况且,他身为父亲。 也是存有胆怯的心思。 不敢去看那个自小疼爱到大的孩子,不敢去接受他如今消瘦的模样,更不敢,面临可能天人永别的惨况。 所以,只有靠繁忙的政务,来麻痹自己。 “他现在好些了吗?” 圣人拿起案上的折子,开始看了起来。 但是微颤的手却泄露了他此时的脆弱。 “太子殿下好转了不少,下午喝了太医院送来的药后,精神好了不少,下午进食的也香了些,还有晚上也喝了点甜汤呢,照着这个架势,过些日子就能陪您骑马打猎了呢。” 其实具体情况,懂的人都懂。 一天除了药,就是补品,间或吃上几口东西,就被人大肆宣扬。 好像明日就能马上好转一般。 可都是恭维之言罢了。 可明知道情况如何,但是听到这些宽慰话后,还是不免心中产生愉悦。 “那就好,朕也等着他早日康复呢。” “您啊,可不能累坏了身子,这已经看折子看了一日了吧,适当也得走走,喝点东西,来,就当是陪陪成臣妾了……” 三十多的妇人,此时撒起娇来,还如同年轻时那般。 白贵妃盛宠在身,最擅长的,也是揣测枕边人的心思而已。 陛下此时也需要个台阶下,她这么说,只是正好给人递个台阶而已。 递去另一碗补品还有调羹,跟他闲话家常般,说着这几日宫中的情况。 你一言我一语,虽没有停歇,但话语间如平民人家中在讨论秋收的庄稼一般,舒适自在。 说的差不多时,白贵妃突然抿嘴一笑,“陛下,最近几日,臣妾从宫人嘴里得到一个挺有趣儿的事,您要不要听上一听?” 想着无趣又确实对对方的话有些好奇。 圣人颔首,听听也无妨。 她缓缓开口,把前段时间,那个四品的酒监事情说了一下。 她的声音柔和温柔,语调不急不缓,尤其就是当个趣闻说了出来,中间还掺杂着宫外百姓带着些揣测的,有些神话意义的说辞,让人觉得确实挺乐呵。 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她看似荒诞的传说,但传到位居高位的男人耳朵里,就可以延伸到别的意味了。 “你是说,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竟被外面的一个大夫救活了?” 圣人打断她的话,略一沉思说道。 白贵妃点点头。 “是啊,刚开始臣妾还以为是外人以讹传讹,但是前两日,我娘家侄子同那家少爷有交情,去探望过,后来才知道,外面传言都大不可信,什么病入膏肓,人家可精神的很。 现下早就恢复了正常,下床了不说,做什么都跟常人无异。” 她说到这,拿着帕子掩住嘴角。 “陛下,您看,这传言是有多荒唐,一开始还说什么回光返照,但是人家身子骨硬朗,还能为陛下您再打拼些年头呢。” 见陛下若有所思。 她轻轻扯了下男人的袖子。 “您怎么了,可有听着啊?” “你说的可是真的?” 回过神的男人,目光如炬的望着她。 “这倒不清楚了,先前赵大人的情况,陛下多少也是有所耳闻,但是会不会他病情并没那么严重呢? 也或者是那个大夫,恰好是有家门秘药,正巧应对那赵大人的病情呢,这都不好说。 第五百七十七章 折返 还有,一次意外也不一定就次次如此,陛下,臣妾就是给您说个稀罕,您听着玩就是了。” “不对,外界传言可能有假,但是太医院绝对不会有假,他们医案上都有详细记录,这种亲自把脉过,还抓过药的消息,绝对不会出错的,爱妃,你……” 他欢喜的过头,一时也失了分寸。 回过神后,高声叫道。“来人,来人!” 他也不跟爱妃闲谈了,也不看折子了。 扬声喊着内侍进来。 等侍卫进入,他扶案起身,急促道,“快去把今晚当值的太医喊来,还有……” 他稍稍停顿了片刻,“去把赵酒监带来……” 下人得到了命令,匆匆而去。 白贵妃看着桌子上的折子,一直保持着缄默不语的状态。 几乎在那些脚步声消失的时候。 他犹带雀跃的声音响起。 “爱妃,你先回去吧,等我忙完了这几日,再去看你……” 听到这份安排,女人点点头,也不多问,也不纠缠,只是点点头,收拾好自己带来的食盒碗盏,恭敬的朝他行李。 在临走之前,又说了好些让他保重身体的话。 不过,那人有没有听进去的,这就不得而知了。 女人苗条温婉的身影消失。 大门重重的关上。 独留下一道孤独的身影。 不过…… 鸟叫虫鸣声起起落落,携清风而上,同那烦人的知了声掺在一起。 很快,宫里就热闹了。 ………… 等到新一日的朝阳爬起后,姚蝉一行人终于驾车,从城门慢慢悠悠的都了进来。 昨晚走的水路,几人雇了个小船。 在姚蝉都喝了晕车药的时候,还是吐的快要交代过去。 天还未亮的时候,他们终于靠了岸,然后走官道进城。 她一脸菜色,脚步虚浮的被叶端扶着。 姚青河夫妻本来沉浸在刚怀孕就要滑胎的恐惧中,但看到姚蝉这幅模样,也被转移了注意力。 此时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我没事……”她八成是得了什么眩晕症吧,要不怎会一坐船就晕到份上。 但是不管怎么说,好歹是已经到了汴城了。 马车被放行,慢悠悠的行驶进去,昨天离开,今日又重新回来,只是一天的时间,真的让她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因为他们走水路。 为照顾她还有情绪低落,处在担忧中的年轻小夫妻,他们速度极其的慢。 秦宗跟申沛还有三叔带着龙凤胎先从陆上过来的。 这会他们估计已经把行李什么的安顿好了吧。 马车慢慢悠悠,简直以龟速到了秦府门外。 原本要护送他们的镖师,把他们送到目的地后,抱拳说要离开。 是他们走到半路反悔的,所以钱还是照付,只需要让镖局的人,往青山镇那送两封信而已。 姚蝉强撑精神跟人话别,然后被二叔扶着进去了。 与此同时,宫门大开。 一队穿着铠甲的禁军,护着几位穿着褐衣的公公,迎着朝霞,往宫门口走去。 有相熟,正巧交接的侍卫,看见他们这么早就出去,难免有了几分不解。 打招呼的时候,好奇询问他们一大早的要去做什么。 “是奉陛下的口谕的!” 他朝圣人所在的宫殿遥遥的拱拱手。 随后小声道,“还不是为了太子殿下的病……” 太子殿下的病是宫中最为隐晦的存在,可是这些事,不是不谈,就没发生的。 同乡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 “是请大夫啊……” 随着殿下的病情反复,且身子一日差过一日,这陛下也开始病急乱投医了。 太医院的大夫们不行了,反而开始找外面的乡野大夫。 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咳嗽声传来。 是那个同行的公公。 俩人意识到自己失言,同时噤声,互相拱拱手,也就互相分开了。 两队人马在长长的通道中,错身闪过。 随着太阳逐渐升起,天空更加瓦蓝,高高屋脊上的停留着的信鸽,在宫人的投喂下,在低矮的空中飞旋着。 那高大气派的屋脊,以及流光溢彩的琉璃瓦,给这个巍峨的皇宫,增添了几分庄严。 这个地方是天下人眼中,最神秘跟最富有权利的地方。 可是围墙外的人羡慕围墙里的。 围墙里的又羡慕外面的。 不身在其中,永远都体会不了笼中人的感受。 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出了宫门。 先前的那个领头的,此时心中不免也生起几分感慨。 太太医院的都在说,太子病入膏肓,只是这几日的事了。 也不知这个宫外的大夫,此时被请了进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 却说此时,正在宫门口等着自家主子的邬家的小厮,此时万分焦急。 他踮起脚尖,不断地朝宫门口望去。 此时四周有不少马车,大多是在等待着自家主子下朝的,各府的车夫下人。 大家零散的分布在外面。 说说笑笑,没人露出他这幅焦灼的模样。 给邬易赶车的小厮,此时跟无头苍蝇一般,在原地磨的快要把脚底子磨破了。 这个新主子,真是一点做官的派头都没有。 人家还没他官高的,整天由府上的马车接送。 他则是自己一人走着上下朝。 本以为今日过得跟往常一样,没什么波澜,但谁知道在府上打扫的他,突然收到了一封信,那送信的人再三叮嘱他,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家主子看到。 还说如果耽误了时辰,会出人命的之类。 正当他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这团团转的时候。 终于在那些年迈,或是板着脸的严肃官员中,看到了自家主子鹤立鸡群,哦不,一副公子如玉的模样。 他不急不缓,真是戏文中所说的那种谦谦公子。 有时候他真的很怀疑,这样一个出色,不输于世家公子的人,竟会是从一个荒僻的村子,由一对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夫妻抚养长大。 这也太荒唐了吧。 为啥他周围的都是些或是憨厚,或是只有眯眯心眼的那些下三懒的人啊。 他胡思乱想了一阵,后知后觉道,今日来这可是有任务的。 第五百七十八章 报信 赵吉急忙跳起来,不停的挥舞着双手,试图让自家主子看到自己。 他没失望。 在这种庄重严肃场合下,他的独树一帜,让邬易轻易的,一眼看到了他。 脚步迅速的朝他赶来。 邬易低声道,“不是说不用来接我吗?” “不是,不是,少爷,是一个老头让我把信交给您的,还说您一定要第一时间看。” “是个陌生的?” “对,但是他那老头还怪慈眉善目的,不说这个,他只说你看到信就知道他是谁了。” 邬易颔首,直接打开了信封。 他一目十行,先前平静的面容,此时微微皱起,但很快,紧皱的眉眼放松下来。 信是白鹤书院的院长,也是同乔学士一起指导他许久的恩师写的信。 上面说,他从宫中得到消息。 说是有人跟圣人提议,让姚蝉进宫给太子诊病。 让他早作打算。 太子病情,太医院已经有口风传来,如今已经是弥留之际,却不知把她召入宫中,是何意。 眼下,能治的好,倒也算了,充其量,成为整个太医院的眼中钉,成为排挤跟陷害的存在。 可是治不好呢? 如今太子已经出气没进气多,如果在她治疗时,人没了呢? 那不是底下随随便便一个病患,那可是储君,是圣人皇后寄托所在。 人死了,不管是不是她的错,姚蝉都要被问罪。 所以,这也是为何邬易在昨日会催促她离开的缘由。 名声过大,在有的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无论姚蝉来还是不来,这都意味着她日后平静的生活将要被打乱。 他深知姚蝉性子,不爱被管束,是个性情中人,她的本性跟这个皇城格格不入,如果留下,将会把她所有的棱角跟快乐磨灭的。 所以他宁愿承担姚蝉的误解跟埋怨,也要让她快些出城。 所以,既然她已经出城了,自己跟恩师的担忧,自然也不复存在。 他松了口气,“还好走了。” 赵吉不知道自个主子,为何情绪变化如此之快的缘由,但是这会听到他说,还好走了的时候,心里一个咯噔。 走了的人,好像就只有隔壁那个,一举一动都能引起他情绪波动的姑娘。 可是,可是…… 如果真的走了,也倒好。 可谁也料不到她,去而复返啊。 他焦急不已道,“您是说在秦府住着的那个姑娘吗?哎,少爷,昨日咱们亲眼送走他们不假,但是今日,那家人又回来了!” 他在府上,还只有一墙之隔的状元府。 自然对隔壁的动静一清二楚。 听到响动后,他在大门口偷偷张望,确实是看到昨日离开的那些人,去而复返。 而且就包括那个姑娘。 邬易猛地抬头,眸子剧烈晃动。 他声音低哑,几乎是质问的口吻道,“你说什么?” “就是,就是那家人今天早上又回来了……” 他看着自家主子身子踉跄,急忙一把扶住了他,急声道,“我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早知道就该打听一下的……” “是所有人都回来了?还是只有几个人回来了,那个女大夫呢,她可有回来?” 小厮点点头。 这一动作,将他所有希望打破。 邬易呼吸错乱,但视线落到那封信上后,转瞬间就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他扶着来人的胳膊,低声道,“我出来之前,可有宫中禁卫从出去过?” 如果真的是有旨意,那门外候着的他,应该最先看到。 是禁卫出去,还是内侍出去,还是禁卫跟内侍一同出去。 这其中差距最大。 也是他辨别是谁的主意的最好法子。 “有,有!”他连连点头,稍稍沉思片刻,“禁卫跟内侍一起的,他们比您早一盏茶的时间……” 邬易点头,当场接过他手里的缰绳,也不顾自己还穿着朝服呢,纵身跳上了马背。 “先前对话,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不管谁问,都不要提及……” 邬易夹紧马腹,使劲甩了下鞭子。 在这些权贵聚集,车马拥堵的巷子里。 他纵马疾奔而去。 那小厮望着他的背影,不停在复述一句话。 想活命,想活命,不许说,不许说。 哎呦,这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 邬易年少的时候,父亲曾经教过他骑马,后来到白鹤书院后,书院里也有教习骑马的课程。 他不止是书本上极有天赋,骑射课的成绩,更是首屈一指。 眼下,邬易的姿势标准,手臂有力,驱策着马儿。 就算再不羁的马儿到他手上,都乖顺的厉害。 就算是金榜题名,打马游街,被朝里朝外,都夸赞他是难得豪杰的一个人。 他也没被这些虚名,没被别人的夸赞迷失过。 他从来都是个低调到极致的人。 但是此时,他一身风流,如清风俊朗,如姣姣明月般,出现在大众视野的时候,可想而知,会引起什么样的轰动。 当初状元游街的时候,虽然闹出那般动静,但那会的他心里有事,脸上没有多少表情。 但就算那样,满街的少女跟年轻小媳妇,扔花时把他帽子跟衣服内,都扔满了。 到如今,他这般做派,可想而知,会引起多大轰动。 其实早先,在宫内外都有传闻,说是最后殿试上,由圣人来钦定前三甲的时候,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综合考虑下,当状元的,不一定是样貌最好的。 但是成探花的,那一定必须是相貌出众,玉树临风,可以代表朝廷排面的那种。 这在历史上也是因为长得太好,从状元变成探花的不是没有。 说实话,当初邬易险些成探花的。 因为在那些进士里面,没有人比他更有气度,长相更好,更入圣人的眼的。 可是,他长得好归长得好,他的学问,文采,又碾压了他的相貌。 几番犹豫下,这才被钦点了状元郎的。 从那日游街的时候,他超出探花好几个档次,单从收到的花跟帕子更是比后者多几倍,就能看出他是何等相貌,何等的受欢迎。 所以当邬易纵马出现在街上。 穿着官服,一脸严峻,身姿优美,姿势标准的状元郎从街上纵马而过时,掀起了怎样的轰动! 第五百七十九章 逃离 但凡是有闺阁女子的地方,几乎都掀起了一阵阵的惊叫。 可是这些,邬易充耳未闻。 他使劲的挥舞着鞭子,内心叫嚣着,快些,再快些! 他要赶过那些人,他要保护好姚蝉! 只一街之隔,他终于看到那些整齐利落的禁卫军,正朝秦府走去。 他们所过之处,路人无不噤声让路。 同一街之隔的邬易,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俩批人都在朝一个目的行驶,但是其中的心境,大不相同。 再快些! 邬易使劲抽打着身下的骏马,在马儿吃痛的嘶鸣声中,他的身影几乎化为一道残影。 ………… 姚蝉听到马蹄声的时候,正在同家里人搬着东西。 察觉到马蹄声逐渐靠近,她扶起了腰,循声望去。 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这样的邬易。 是一个她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带着贵气与生人勿进,潇洒迷人的邬易。 就算是与其有着宿怨,也不得不让她承认,这人实在过分耀眼夺目。 在她注视下,邬易勒紧缰绳,在她面前停下。 跟他视线对视上,姚蝉终于想到昨日的不愉快了。 昨天她信誓旦旦的要说离开。 但统共还没一日,又打道回府了。 本想着最近躲上他几日,但是没想到,刚到这,就跟人打了个照面了。 “我……” 我不是舍不得你,也不是舍不得汴城的繁华,就是二婶怀孕,又有些小产的征兆,所以不得已才折返回来的,大家既然都走到这地步了。 虽然不能和平共处,但最起码也别相看两厌吧。 这些话还没说出来。 那人已经微微喘息着,朝她伸出了手。 嗯? 这是什么套路。 姚蝉面露不解。 这时候,邬易几乎能听到身后那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能听到那些铠甲在行走之间,互相撞击而传来的冰凉的声响。 他们在逐渐靠近。 “姚蝉,手给我……” 他此时还在马上,居高临下,但是此时他语气里急促的请求,眼中毫不掩饰的急切跟关怀,让她产生一种恍惚的感觉。 他很着急,还有些慌张。 这种模样,好像是他们还没分开时,俩人有些暧昧的时候。 时间虽然过去的不长,但是那种记忆过于深刻了。 姚蝉有些恍惚。 但是门口此时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申沛抬头见到是他,还是这般对姚蝉的他,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要跟他算账。 但是这些,邬易全然没听见。 见姚蝉还在愣怔的时候,弯腰,一胳膊就把人掳到马儿身上。 “邬易,你做什么!” 那人胳膊从她胸口而过,那敏感的部位,紧紧的同手臂相触碰。 以前俩人名义上是夫妻的时候,都尚且还没如此逾越过,眼下都处成这种关系了,他竟然敢这样对自己! 秦宗出门搬东西的时候,正巧看到这么一出。 当下气急败坏的要过来。 面对姚蝉的挣扎,他来不及解释了。 “邬易!” 姚蝉抓住他的手,语气中终于带了一丝丝的怒意。 申沛跟秦宗见此,拦在他面前。 好像有种,你不放下她,就别想离开的架势。 “让开,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来不及? 此时他们也听到身后铿锵有力的声音了,扭头一看,就见到那些气势十足,冷气森然的一队禁军。 “请问……” 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 邬易示意她抓好,控制着马,以一往无前的气势,竟要朝他们跨去! 那马蹄就在眼前晃着,他驱马而来,没有一点点的犹豫的! 他是真想从二人身上跨过去的! 面对马蹄,秦宗二人下意识的让开。 就在二人纵身闪过后,身后传来那内侍尖锐的嗓音。 “可是青山镇,姚蝉,姚大夫的落脚处?” 那被禁军包围着的公公,神色倨傲的询问着。 虽然邬易带着姚蝉离开,有些让他们不快,愤怒,但是对于这些贸然出现的,开口就询问姚蝉下落的人,他们还是保留了几分理智,没有马上回应。 也就在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是监丞大人……” “是状元郎!” “刚刚他抱着的,在他怀里的那个,是个姑娘……” 内侍跟禁军头领面面相觑。 难不成这是…… 那些人面上满是惊恐。 偏偏在这节骨眼上,那带队的头领,冷声道。 “我问你,那人可是姚小大夫?” 看着对面死活不配合,那内侍拿出明黄色的圣旨,“是陛下的旨意,你等还要隐瞒?误事了,你们,还有那大夫的脑袋。全都不够砍的!” 那邬易已经跑远了,再说圣旨都出来了,也隐瞒不了。 如此,二人才松口。 但是已经晚了。 那禁军头领飞速的把套着马车的马儿牵下,纵身而上,飞速的跑上前去,追寻二人。 不知那二人如此是为何。 也不知对方是想做什么。 但是唯一可以证明的是,如果让人跑了,状元郎,还有他们这些办事不利的,都会受到难以想象的处罚。 偏偏是在这节骨眼上…… 偏偏在这节骨眼上! 邬易纵马技术高超,虽然此时带着一个人,虽然身后隐隐有人追上,但是他丝毫未乱。 马儿在他指挥控制下,更是像在纵风而逃。 姚蝉被这速度吓坏了。 尤其刚刚被他掳来的时候,就是侧坐在马身上的。 他也没给自己转过身子的机会。 这每步跑起来,都好像是要掉下去一般。 这个速度掉下去,怕不是要被马儿踩坏吧。 命跟颜面,互相衡量了一下,她还是转过身子,把脑袋跟半个身子牢牢地靠入他的怀里。 邬易这会一只胳膊环绕过来,正好将她揽入到怀里。 身后几道马蹄声,时不时的响起。 他宽大的袖袍灌入风,在耳畔猎猎作响。 他紧紧的揽着她,这人把所有的风声跟注视的目光,全都隔绝在他的衣服之外。 鼻翼间,是好闻的味道,像是青草,又像是她以前给他做的皂角。 耳畔是他心口砰砰砰,快要跳出来的声音。 “状元郎,停停,停一下……” 风中隐约传来后面那些人的叫声。 巨大的声响汇在一起,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呼啸着朝他们袭击而来。 马奔跑的速度更快了。 “邬易……” 第五百八十章 迟了 埋在他怀里,被风一吹,理智也回来了不少的姚蝉,低声叫着他的名字。 邬易此人从来不是冒失,也不是不顾及后果的人。 他突然掳走自己,还不顾她意愿带着自己奔跑。 肯定是事出有因,结合着先前他说来不及来不及的呢喃,姚蝉脑袋里隐约清明。 他一定是先前得到什么消息,所以提前想带她快些离开。 如果没错的话,应该就是这样了。 她想求证,可是她刚张嘴,满口风就吹到嘴里。 她索性也不再言语了。 身后的叫声如影随形。 对方是一人一骑,但他们是一骑两人。 如果不是邬易纵马技术太好,怕是这会早就被人抓到了。 速度越来越快。 姚蝉不敢开口,不敢分散他注意力。 打小她就是个惜命,胆小的人,别说极限运动了,海盗船做的次数都是有数的,眼下身子一起一伏,搞不好就要丧命马下的这种刺激。 让她像个鹌鹑似的蜷缩在他怀里。 手臂紧紧的抱着他,这一刻,就把自己交给他吧。 渐渐地,风声越来越小。 后面的追逐声也趋向于没。 他们这时候已经完全跑到人烟稀少的地方了。 那马儿此时感受到驱马人的速度变慢,渐渐地停下了步伐。 邬易拉紧了缰绳。 那骏马累的大喘气,一直打响鼻,还在原地不停的尥蹶子。 他率先跳下来。 又把此时被颠的已经在怀疑人生的姚蝉抱了下来。 感觉到她脚已经踩在地上了。 不舍的,克制着自己来放手。 可是手刚放下,这人就顺着自己身子,跟一滩泥似的往下滑。 不得已,他只能伸手,再次将人揽入怀里。 姚蝉此时天旋地转。 昨晚还有白天赶路,晕船的后遗症还没回恢复,就被他拉着进行了这么长时间的刺激运动。 这会别说脚踩在地上,就站在地上,她都觉得跟踩在棉花上一样。 还有,到处在晃。 身子在晃,脑袋在晃,天旋地转,入眼所有一切,都在晃动着。 就算被人抱着,她还是觉得自己在转。 “还没好点吗?” 邬易抱着她,光明正大的感受着她的温度。 姚蝉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说话。 虽然知道现在俩人这个姿势不好,已经超出男女之间正常的距离范围了,但是她没办法啊。 总不能躺在地上,让这种眩晕过去吧。 感受到他放在后背,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她头发的行为。 姚蝉也累的没来制止。 大概过了快有一柱香,都能感受到脚丫子传来针扎似的触感时,她才示意对方放开她。 被人放开后,她还有些身子不稳。 是邬易扶住她胳膊,带她到一块大石头,扶着她坐下了。 “现在,能同我说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姚蝉忍着干呕。问出了声。 “有些迟了。” “嗯?” 这是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 她抬头,不解的看向邬易。 此时,他视线注视着前方,姚蝉扭头,顺着他视线望去,眼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平整的土地,以及绿油油的植物,凭借着姚蝉为数不多的农业知识。 以及可怜的知识储备。 认出眼前这是已经带上轻微果实的油菜地。 一望无际的,全都是油菜啊。 呼吸间,姚蝉好像意识到他刚刚说的是什么意识了。 如果是她刚刚来汴城的时候,过来就好了。 那时候,正是油菜花遍地盛开的时候。 试想想,你站在这里,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金灿灿的油菜,鼻翼间充斥的是淡淡的油菜花香气,数不清的彩蝶在花丛里翩翩起舞,这该多美妙。 明白归明白,但理解不理解,又是另外一档子事了。 她沉默了。 有点摸不准邬易此时是什么想法了。 沉默在俩人之间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自己思绪里回神,看着她,语气温柔道,“还难受吗?” 难受是还难受的,连续两日的刺激,总不可能休息一小会就恢复过来。 但是毕竟还有事情没解决了。 她也不能一直在这赖着。 “差不多了。” 姚蝉婉拒他扶自己的好意。 抖着酸疼的腿和他并排站在一起。 一段时间消化,他脸上也没了方才的遗憾神色。 姚蝉不死心,依旧追问他今日行为为何。 “只是些意外突发,不碍事,也不要紧。” 不要紧能带着她跟亡命天涯一样? 她有时是单纯些,但这并不意味她傻。 “你不说,我现在就回去了。” 虽有些胡闹威胁的意味在里面,但效果还挺不错,邬易面带妥协,简单的把事情原委说了一下。 姚蝉越听越害怕,就跟邬易先前的顾虑一样,不管她去还是不去,等待她的都不会是什么好的下场。 明明到这后已经很低调了,为何还会被人盯上。 她心慌意乱,茫然抬头望着他。 “那你,那你……” 她从后怕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后,面带焦急的追问,“宫内能调动内侍跟禁卫的人不多,既然他们来找我了,那势必是要把我带进宫内的。 眼下你把我带走,又被他们认了出来,那事后圣人怪罪下来,你岂不是要……” 姚蝉身子发冷。 眼下事态真的已经超出她可以理解,控制的范围内。 在封建社会,这种皇命大过天的时代,他公然反抗,可有想过会有什么下场? 她心跳如鼓,脑子更是乱成浆糊。 她抬头想同他商议一下,但如此一来,见到的就是没丁点害怕,相反还有几分随意而安的男人。 火烧眉毛了还这般淡定,难道俩人经历的不是一件事。 要面临灾祸的那个人,不是他? 虽已经远离了追逐他们的那些人,但对方的追逐叫喊,扔在耳畔回响。 她也琢磨出滋味了。 昨天他那般不留情面的撵走她,估计也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你何苦呢。” 他前途大好,却为了她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这根他当初为了寻高枝儿而跟自己一刀两断的他,有着天壤之别。 抗旨之罪啊。 姚蝉心头浮现出罪恶感,早知道她就不该回来的,更不该在邬易当时要带她走时,磨叽那么长时间,要是当时干脆利索的走了,那些人不会看到邬易。 他还有回头路可以走。 第五百八十一章 融洽 掂量过可能面对的结局,姚蝉抓住他胳膊。 “我们现在回去吧,还来得及……” 那些内侍跟丢人,无法完成任务,此时怕也是正怕的不行的时候,此时回去,只要约定好不提及这个意外,估计也能安然度过。 可是她刚走两步,手腕就被他反拉回去。 邬易微微朝她摇头,“现在回去也晚了,我既然带你出来了,就没想着能安全抽身,等再拖上两日,我再送你回去,到时候,罪责都在我身上,你会没事的……” 他打算好了。 他一开始就打算好的! 姚蝉呼吸都要停止。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又要这样。 是歉疚,还是他单纯的出自同乡之情呢? 她不是木头,当初被人单方面的说了散伙,所以才会怨恨。 如今见他把前途性命都豁出来,为她考虑,心中多少也有些动容。 本不想再有过多交集的。 可是阴差阳错,偏偏,偏偏又牵扯到了一起。 他抓着自己的手没放开,尤其在听完她所说的后,没给她商量的余地。 “就算你现在回去了,那些内侍也不会替我们隐瞒,这个罪责我依旧要担,只是平白把你拉下水了而已。 再说,当今陛下圣明,即使会暴怒,但总归是性命无碍,眼下这边不安全,咱们换个地方吧。” 邬易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他说不把自己送回去,那她这个不会骑马也分不清方向感的人,也无法自己回去。 加上此时他的分析确实在理,姚蝉只好认同他说的,跟在他身后。 既然要走了,姚蝉打算牵回来,来时骑着那匹马。 现在多少也能算的上逃命了,这时候有个代步工具,那不是比他们四条腿跑的快? 但被邬易拒绝了。 “纵马逃离,对方会跟着马蹄印记追来的,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弃马逃离,姚蝉,可能要委屈你一些,咱们得走着离开了。” 他说得对。 野外逃生这方面,她确实没邬易想的周到。 “好,听你的。” 此时此刻,俩人完全忘了前怨,不,也不能说是忘记了,只是暂时把它抛之脑后,并排往前走。 可惜没走多远,她速度就放慢了。 姚蝉晕船后遗症还没好了,先前又在马上狂奔了那么久,腿软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身子也没那么舒服。 加上先前那个扭伤的脚腕,此时又隐隐作痛,种种因素叠加,导致他二人速度堪比龟速。 就这样走了没多远。 邬易突然绕到她前面,蹲下身子,“你上来,我背你走……” 姚蝉连连摆手,“使不得……” 邬易倒也不恼怒,同时蹲下的身子也没起来的打算,他慢悠悠道,“事后,我们自己回去请罪的后果,跟此时被人抓到,押回去,面临的后果,可有着天壤之别。” 一袭话,提醒了姚蝉眼下的局面。 他说完好整以暇的望着她。 就等着她做决定呢。 听这意思,咋还有股亡命天涯的味道呢。 但是人家说的也在理,先前任性过一回,再任性,那就是害人害己。 姚蝉克制了不自在,慢慢的爬到他身上。 这也不是邬易第一次背自己了。 但是以前同现在,毕竟心境不同, 邬易背着她,慢慢悠悠的隔开油菜地,朝地头走去。 他用胳膊担住自己的两腿,拳头紧握,固定在大腿外侧。 这种姿势,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 姚蝉一开始紧绷着后背,但时间稍长了些,戒备心也放下了,后背松懈下来,人也自然而然的贴在他背上。 这人走的虽然稳当,但速度却一点不慢。 最起码比她走的要快的多。 慌不择路的逃窜,现在什么时辰也不清楚。 但眼下环境幽僻,植被茂密,微风吹来的时候,还夹带着不知名的花香。 倒是个郊游野餐的好去处。 渐渐地,姚蝉发现他并不是漫无目的在走,而是特意挑了那种人烟稀少,地形复杂,遮蔽物多的地方。 俩人就这么沉默的往前走啊,往前走。 姚蝉此时的心态那叫一个复杂,就处在那种,对他还有些意见,但得知他此次冒着这么大风险,就是不想让她陷入权利漩涡的时候,又有些感慨。 她就在这种感动跟别扭的情绪中,折磨着自己。 被这种情绪困扰,她不知不觉,叹了口气。 背着她的邬易,自然也听到了背后那人传来的声音,他身子略有些僵硬,许久,才传来一道苦笑,“是不是同我在一起,有点寡淡无趣啊……” 记忆里,她每次跟申沛还有秦宗他们在一块时,脸上永远洋溢着开心的表情。 跟他在一起,好像放不太开。 姚蝉摇摇头。 但意识到他听不到,又小声解释说不是。 就是,她也说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态。 就很复杂。 “要不,我们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回答不了,她转移了话题。 听到她说不是讨厌自己,邬易的语气又欢快了几分。 “听你的。” 走啊走,走啊走。 不知走了多久,就连先前还特别遥远的小山,此时也走到了其脚下。 渐渐地,身边也多了些赶路人的身影。 他们这个组合,成功引起了路人的围观。 姚蝉也才注意到,邬易身上还穿着没换下来的官服呢。 “这样不行。” 示意他先把自己放下,邬易还有点舍不得,但是她不清楚邬易的想法,还以为他担心着自己脚呢。 其实修整了这么长时间,她这会早就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她捏了下腰带的荷包,不由得松了口气,还好她平时都有出门带钱的习惯,不然这会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还不知道要吃多大的亏苦头。 “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找个替换的衣服来。” 朝服太显眼,被人一抓一个准的。 “我陪你一起!” 邬易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不用,你看你这身打扮,难道还嫌不够打眼?放心吧,只是找个衣服,还是难不倒我的,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没了针锋相对。 气氛和谐的,似乎回到他们还在青山镇的那个时候。 第五百八十二章 相处 可能是她轻松的语气感染到了他,也可能是这种熟稔的交谈方式取悦了邬易。 他不再坚持,嘴角含笑,“好,那我等你回来。” 姚蝉跟他比划了个可以。 很快消失在他视线范围内。 这荒郊野岭的,给他找成衣铺子去买成衣那是不现实的。 眼下只能找个路人,或者是农家,暂时买一身了。 姚蝉运气不错,没走多远就碰到个茶寮。 那店家热情招呼她喝茶歇息。 她看了下这个简陋的棚子,试探性的说了自己的来意。 “那个,也不是白要的,可以给钱。” 于是,半盏茶的时间,她就得到了一个水袋,还有两身那老板儿子的,不穿的粗布衣服。 她快步赶到小树林的时候,邬易正坐在石头上,闭目沉思。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后,邬易睁开眼。 姚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跟前,献宝似的递过去那袋包裹,还一个劲的示意他打开。 “虽说料子不是很好,也不是全新的,但胜在还算干净,来,你挑一身,我挑一身。” “你也要换?” 邬易面带疑惑。 “嗯,我穿的太打眼了,不如也换上,这样比较安全。” 这次在汴城呆的时间太长,远超出她的预料。 所以带的衣服不多,更没有准备夏衫,现在身上穿的这个,是前几日新做的,当然也都是秦宗掏的钱。 这人财大气粗的,布料跟款式,精美华贵,都是眼下最流行的。 逃亡路上,穿着这个十分不安全。 ………… 俩人给对方把风,在树林里换好了衣服。 她买来的,都是茶寮老板儿子的衣服,相同的衣服,姚蝉穿上,袖子长,裤腿长,松垮垮的,估计还没走两步路,就会被不合身的衣服绊倒。 就跟一个小孩偷偷穿上了大人的衣服一般。 反观邬易呢? 自己穿上这么大的衣服。 在他身上就是另外一副模样了。 袖子短,裤腿短,露出手臂跟脚腕,不合身到极点了。 俩人看见对方模样,忍俊不禁。 邬易这会蹲下身子,帮她把裤腿折起来,又把她刚刚换下的衣服,整齐利索的叠起来,郑重的同自己的官府,放到一起,拿姚蝉从茶寮老板那带来的灰扑扑的布,包了起来。 看着俩人衣物紧挨在一起, 邬易心头升起了一股难以言语的欢喜。 如果时间就一直这么继续下去,倒也不错。 他的抱负,他身上担负的秘密,全都抛之不管,那该有多好。 姚蝉不知他此时心中所想。 她把头上的发饰,耳环摘下,全都塞到钱袋里,一头五黑的青丝,随意扎成个小发髻顶在头顶上。 “现在该如何打算?”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头顶太阳都快下山了。 “上山吧。” 刚刚那个茶寮就在山脚下,下午他们见到不少人,他们大多都是从山上下来的。 而且他们大多数都提着篮子,里面或多或少都放着供奉。 想必山顶上,不是寺庙就是道观。 在汴城周围,没听说过这边有什么出名的寺庙,十有八九是个道观。 眼下能到山上,还是这种清幽之地,估计能暂时躲过一劫。 姚蝉知晓自己跟邬易的差距。 所以这时他说上山,自己就绝不会跟他唱反调。 不过,准备说上山的人,临走之前,又蹲在地上,开始挖起土来。 她还没问出不解。 就见他把装着俩人衣服的包裹,重新埋在土里。 “眼下背着他们,有点累赘。” 姚蝉点头。 等二人艰辛的爬上山顶后,她已经是气喘吁吁,一步都迈不动了。 她蹲在地上,平复着呼吸。 就在这时候,她被人拉了起来。 “姚蝉,你快看……” 快看? 看什么? 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望去。 脚下的山峰地势极高,周围绵延起伏,尽被它踩在脚下,不同于山脚和煦的风,此地的风凉,也带着几分凌冽。 低头是万丈深谷。 抬头,是雄浑浩大,犹巨兽翻滚的晚霞。 白云裹挟着灿烂的金色,在层峦叠嶂的山丘间翻涌。 浩淼壮观,这一刻。 天地万物好像都被她踩在脚底,不论是远处延绵起伏的群山,还是翻滚诡谲的云海,都令她生出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你看那里,是个湖吧,好漂亮。” 在山脚下,是一处天然湖泊。 只不过是在山的背面,不爬到山顶,根本看不到。 此时落日的余晖照射在水面上。 被落日镀上一橘红,波光粼粼下,又同这山涧景色相互照应,别提多壮观。 姚蝉眼睛亮晶晶的,是在看到美景后,由衷发出数道感叹。 自从她到这个时代后,好像一直在忙于奔波。 忙着救人,忙着挣钱,忙着照顾龙凤胎,像是背后有人推着,撵着,让她不停的往前赶。 但是,忙着忙着,倒让她忘了生活的初衷是什么。 她都不清楚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一场日出,没有好好看过一场日落了。 说来也嘲讽,以前日子过得那么自在的时候,没有感受到落日余晖的魅力。 现在疲于奔波,倒有兴致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了。 真是,造化弄人。 不过,她能有心情看风景,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姚蝉还没看够的时候,邬易停到她跟前。 眼睛跟她望在一处,低声道,“是不是很漂亮?” 姚蝉点头。 “漂亮也不能再看了,咱们还得去道观里拜访,在找到落脚地儿之前,得委屈你一下了。” 姚蝉收回视线,乖巧的跟在他身后。 人家提醒的对,她心确实也大了些,一点主次都不分。 现在是赏景的好时候嘛! 刚走两步,她的袖子就被人抓住了,在她不解的视线中,邬易面无邪念道,“天马上就黑下来了,山上光线暗淡,你路况不熟,我怕你脚下踩不稳当。” 原来如此。 他想的倒是周到。 二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到了山门外。 邬易叩击了几下大门,很快,里面传来了回应声。 是个穿着道袍的人,打开了笨重的山门。 他朝俩人行礼,面带不解的询问他们来意。 第五百八十三章 不要怕 姚蝉此时在邬易的身后,四处打量着周围。 但是此时他说的一句话,倒让她收回了打量的视线。 “是这样的,我跟家里人今日在山间游玩,没把握好时间,眼瞅此时下山也不太方便,所以就想着,能不能厚着脸皮,来贵宝地借宿一晚?” 那道长甩了下拂尘,欣然应允。 “夜里山路难行,加上山中又有野兽出没,再此落脚,那是再稳妥不过的。” 说完让开山门,示意二人进来。 “多谢道长了,不过,我还有家人在后,我得先去通知他们一下,届时一起前来。” 一席话听得姚蝉一头雾水。 他们家人? 可是这一行,不就是他们二人吗? 尤其是在他说完后,邬易又轻轻地捏了一下她手腕。 长久以来的默契,让她没问出自己心头的疑惑。 就跟着他附和了两句。 俩人跟面前道士道谢后,大步朝来时路走去。 确定那个道观被他们被他们抛在身后时,邬易脚步一转,带着她朝另外一条路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姚蝉察觉到他抓着自己的力道十分的。 而且他的后背十分僵硬。 姚蝉想往身后看,但被邬易制止。 直到一个拐角。 邬易抓紧了她手腕,薄唇轻吐,“跑!” 跑? 为什么要跑? 这个念头刚浮现在脑海后,脚下已经不由自主的跟着他跑了。 “怎,怎么回事啊!” 她脑袋瓜里,满满都是疑惑。 不是说今晚要在那住宿的吗? 好端端为何又要跑啊。 今天到底怎么一回事啊,咋不是在赶路,就是在逃亡的路中啊。 “他们不是真的道士,姚蝉,这些人手上沾着人命,只是,不知道咱们是无意撞上了,还是那些人的目标,本就是我们……” 但是不管为何,眼下逃命是没错的。 听完他的话,姚蝉也不废话了,在夜幕快要彻底笼罩大地的时候,咬紧牙关,努力的跟素这他的脚步。 在这地势险峻,黑不溜秋的山上,二人用尽力气在逃命。 就在他们跑了没多久。 山顶上,由着夜风中传送来一道气急败坏的男声,“不好,他们跑了!” 完了,果然是被盯上了。 越是着急的时候,就越是爱胡思乱想,比如疑惑为何好好地道观,会由坏人侵占,还有,为何邬易只是同他说了两句话,就看出不对劲了。 但是眼下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后面火把,还有呵斥声,由远及近。 逃跑的路线,跟他们上山时的路线不同,加上天色暗淡,这越发增加了他们逃跑的难度。 俩人像是蝴蝶,脚不沾地的逃跑。 今时今日,姚蝉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一盏茶的时间不到。 万物就被黑暗笼罩。 邬易拉着她,跌跌撞撞朝下午见到的湖泊赶去。 下山的其它路口,估计都有人把守,危险系数大。 湖泊面积大,又是活水,相比较其它逃生路而言,还是比较容易脱身的。 身后的火把照亮了大半个山峰。 虽说他们逃跑时,黑乎乎的,困难重重,但同时,黑暗也给了他们保护色。 敌在明,我在暗。 也算唯一优势了。 就在慌不择路的逃跑时,姚蝉脚下一滑,惊呼声都没来得及发出,身子一歪就滑到斜坡下,跟她手拉手的邬易同时没能避免,跟她一道栽进斜坡。 天旋地转。 这个斜坡差不多有八九米的距离。 好在这块草木茂盛,在他们滚下去时起了缓冲作用,倒也没有受什么伤。 姚蝉等着眩晕感过去了。 小声叫着,“邬易……” 哪里都是墨汁一般的黑,她捂着涨疼的脑袋,试图在黑暗中找到他的所在。 这么黑的环境,后面还有追兵追赶,说她不怕那是假的。 白天的蛙叫知了叫,还能陶冶下情操,可是在这黑漆麻黑的环境,这种声音传来,一丁点点欣赏的兴致都没有,还加重了恐惧感好吗! “我在这……” 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时,手被人握住。 温热的触感覆在手背。 姚蝉惊慌的表情渐渐淡去,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在这种环境下,邬易的存在,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本想问他情况怎么样。 但刚张口还未来得及说话,嘴巴就被人捂住了。 邬易反抱住她,带着她贴在那个斜坡下面,他在后,姚蝉背对着被他揽入到怀中,姚蝉还未反应过来,火把的亮光,照亮了眼前这一方的天地。 是那些人追来了。 “刚刚还听到动静的,怎么眨眼的功夫没了?” 是粗粝沙哑的男声。 他的声音就在头顶,如果他把灯笼再往外伸一下,或者在往外探一下头,怕是就能把她看的一清二楚。 死亡距离如此之近! 一时间,姚蝉的呼吸险些停摆。 “不会跑远的,仔细的找一下,今天要是不把他们交代在这,怕是要交代的就是我们。” “是!” 接连好几道声音,从周围传来。 他俩何德何能,竟能引来这么多人对付。 对方人多势众,如果真的要他们玩命,博弈起来,邬易带着她这么个累赘,俩人绝无生还的可能。 寂静的环境中,只能听到他们彼此绞缠的呼吸,她放慢了呼吸,借由俩人相触的体温,还有他在自己耳畔均匀的呼吸,来平复情绪。 搜找的动静时近时远。 俩人维持着这个姿势快要半个时辰,那些人疑惑的声音才再度响起,估计是真的找不到了,他们讨论着去别处再找找。 不过,不清楚对方是不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用来诈他们出来的。 姚蝉二人没离开,也没说话。 直到又过了一个时辰。 周围还是寂静无声,邬易小声开口。 “吓坏了吧?” 他都出声了,估计周围也安全了,姚蝉同他拉开些距离。 想维持一下颜面,说个还好,可事实让她无法这般坦然。 一天了,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已经过了一天了,她这个两辈子没经历过事情的小弱鸡,怎么可能没事。 所以在他问出后,姚蝉终于也泄露了自己的脆弱。 她的哽咽泄露了此时情绪。 “不怕,有我在,再等一会,我带你走水路离开。” “好。” 第五百八十四章 快逃! 邬易的喘息声大了不少,姚蝉这时候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她看不到他,但手伸向他,四处摸索,“你是不是受伤了,故意瞒着我?” 邬易握住了她搜寻的双手。 低声安抚,“我没事。” 先前被打断的虫鸣声,此时再度响起,不过有虫鸣声,也就意外着外面的环境绝对安静。 动物的感知能力比人类强太多了。 它们叫,证明外面确实是安全的。 听他说没事,姚蝉也就放了心。 “要走吗?” “再等等……” “好。” 俩人坐在地上,似是为打发心中不安,小声交谈。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正经的道士?” 姚蝉当时也看见了,那开山门的人,没有一点点的破绽。 黑暗里,他平稳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汴城这边道士跟香客打招呼,一般都是抱拳礼,这个手势,右手得握实拳,左手抱住或遮住右拳,这是因为道德经中有云,‘君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 姚蝉明白了。 这个时代的人,一般都是多使用右手来持兵器,用左手压住右手,则代表和气的意愿。 古代已左为尊的思想,已经持续了无数个朝代。 “你是说,对方正好弄反了,对吧?” 邬易嗯了一声。 正归道士是不会弄错这个最基础的打招呼方式,不过,这也不是他判定对方是冒牌货的最主要原因。 因为在开山门的那一瞬,他余光瞥到有人将,浑身血迹的道士拖到隐秘处的画面。 虽然只是一瞥,但足够让他生出怀疑。 当然,这些没必要同她说,姚蝉今天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了。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的互相说着话。 她打了个呵欠,按着生物钟来说,这会估计也到夜里十一二点了。 他们在这藏了最少也有四五个小时了。 就在她以为还要藏下去的时候,邬易拉着她的手,离开了这个藏身之处。 “我们不等着天明吗?” “不了,黎明之前,他们估计还会来一场更加细致的搜找,这个地方眼下能够藏身,但天稍亮些,这边情况就一目了然了。” 是这么回事。 反正眼下,他说什么,自己照办就是了。 俩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山路上行走。 好在邬易方向感好,靠着稀薄的月光,摸索到了那湖边。 姚蝉跟个瞪眼瞎一样,哪儿哪儿看不清,啥都靠摸索着。 “这有艘小船……” 夜色中,邬易惊喜的声音响起。 姚蝉摸过去。 “这里怎么会有船呢?” “估计是附近的渔民,白天打渔后,晚上就拴在岸边,姚蝉,咱们有救了……” 是啊! 今天虽然波折重重,但好歹,眼前是守的云开见月明了。 可是她只跟着邬易紧走了两步,他就又停下脚步。 不止这样,还拉着她,一连退后好几步。 怎么了这是?姚蝉不明所以,顺着他视线望去。 眼前还是一片黑乎乎,没什么不同。 不,不对! 她眯着眼,发现此时黑暗里有一个并不显眼的东西,在发出微弱的亮光。 那亮光像是被悬挂在人的腰部位置,离地面一米多高,如果不仔细看,确实看不大出来。 姚蝉不至于天真的认为那是水坑。 能在黑暗里反射出如此光忙,还在这个高度,除了利刃外,不会再有其它! 是有人,拿着利刃,在黑暗蛰伏着,就等着他们靠近的时候,一刀解决了他们! 意识到这一点后,姚蝉身上的汗毛,刷的一下,全都出来了! 谁说这些杀手们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这守株待兔的本事,让她都自叹不如的! “被发现了啊!” 几步之外的黑暗中,传出一道惋惜的男声。 男人慢条斯理的拿出个火折子,将其吹开,一簇火苗闪烁在面前。 他轻轻地,将那火折子点亮了悬挂在小船上的灯笼。 一个换下道袍,一脸横肉的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我估摸的果然不错,你们果然是选择了这条路逃跑,不过你们也不用觉得惋惜,我们兄弟几个,已经各自分散,守着下山的几个要道。 保准你们插翅难飞。” 也就是说,今晚上,他们不论怎么跑,都跑不掉他们手心? “这个姑娘姿色不错,状元郎,你倒是好眼光,看在今晚你们能同我周旋这么几个回合,就干脆的送你们下地府吧……” 姚蝉抓着邬易一条胳膊,连连后退。 邬易此时也没安慰她,语气依旧淡定的朝他道,“既然死到临头,兄台不妨让我当个明白鬼,是谁指示你们的,你们的目的到底是我,还是我身后的人……” 知道他是状元郎,却还要动手杀了姚蝉。 这倒让人捉摸不透背后之人是谁了。 “状元郎,我们拿钱办事,别的,不理,不管,不问,不过吧,我多嘴一说,你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改变不了什么局面,难不成还想着等死了,化成厉鬼来找我报仇? 没用啊,小爷我刀下的亡魂,数都数不清了,你说,你们活着的时候我不怕,死了我还能怕吗? 我看这姑娘的身段儿,还是个雏儿吧。 等我痛快过后,会送她去陪你的,堂堂一个朝廷命官,总不能死的这么寒酸。” 邬易在看见他后,一直维持着平静。 但是在听到他口出污秽言语后,拳头攥紧了。 不过,他没跟对方打嘴仗。 而是低声和姚蝉吩咐着,“等会,我会扑过去同他纠缠,你看准时机就跑,那小船绳索已经解下了,只要推到湖里,他就耐你不得了,听明白了吗?” 他跟叮嘱后事似的口吻,让姚蝉害怕。 姚蝉下意识摇头。 但是被他捏了下手臂。 示意她不要开口。 姚蝉经历过的坏事不多,怕她开口后无法控制情绪,被对方看出破绽。 不行,不行,不行! 这怎么能行呢? 感受到她变急的呼吸声,邬易在她耳边用比羽毛还轻的话劝着,“放心,只要我们配合好,一定能成,你到湖里,我会立马脱身去找你,你也清楚我水性有多好……” 就算他这么说,姚蝉还是拒绝。 可是,邬易这个言出必行的人,又怎会在生死关头,不顾全大局? 第五百八十五章 保护 此时此刻,他也只想保住姚蝉而已。 所以,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已经朝前扑了过去。 “快!” 他扑到那人身上。 姚蝉吓了一个激灵,眼泪夺眶而出,但眼下已经来不及让她再多想了,白天犹豫了,导致了邬易被人发现身份,眼下要是再犹豫,是要把他命也耗进去的。 这怎么能行! 她健步冲上去,踢开绳子,用上吃奶的力气,推小船进入湖里。 跳上小船后,高声喊着邬易快点。 灯笼的微弱的光亮,慢慢悠悠的洒向了岸上。 这时候的她才发现,邬易已经跟对方展开了肉搏。 邬易虽是个书生,但是年幼的经历,让他同一般的文弱书生,有着天壤之别,那个匪徒多凶狠,凶悍,可在对方招招要命的境地下,邬易竟也跟他打了几个回合。 估计是姚蝉快要逃掉的事实刺激到了坏人。 也或者是邬易不要命的打法,激怒了对方。 他的动作,越来越凶狠,越来越不要命。 小船距离岸边已经有半米,一米,二米了……但是死死箍着对方的邬易,还是没任何反应。 他不打算跑的。 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的。 只要他在这纠缠着,姚蝉就有足够多的时间逃跑。 这是他在当初最危险的时候,下意识做出的决定。 “别管我,快逃!” 他的声音夜色中格外坚定响亮。 “真是……” 被他抱着的男人,心里的厌倦到了顶点。 忍耐不住他纠缠,反手拿着刀尖,刺到他胸口。 “不要!” 姚蝉的声音越发凄厉。 邬易吃痛,放了手,那男人呸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朝姚蝉走去。 但他没走两步,背后又呼啸声传来,臂膀被人从后面扣住,是邬易又控制住了对方。 “邬易!” 哭声传来。 “走!快走!” 头也不要回的,快走! 他以前做出那种事,就算到现在,还是她心里的一个疤吧,所以,何必对他产生怜惜呢?就算是在生死关头,也不要有任何的留恋,自己去逃生吧。 “真是,太让人倒胃口了……” 他反手一刀,插入到身后那人的腹部。 姚蝉已经离开岸边了,但是在此时,他挥刀反手刺入身后人的瞬间,她是看见了的。 可即便如此,邬易也都没松开手。 这是…… 为什么呢? 他现如今已经得到想要的一切,该好好留着性命,享受属于他的潇洒人生,为什么要豁出命来,保护她。 脑子乱成一团乱麻。 在看着被邬易抱住,控制着行为的男人,满面不耐,想要再补上一刀时! 她瞪大了眼 不行,不行! 邬易看小船飘的足够远的时候,笑了。 走到这一步,还真是不甘心啊。 她日后会同申沛,秦宗,也或者是叶端他们其中一人成婚吗? 那时候的她,还会记得自己吗? 他从不后悔当初跟她决断,因为只有那样,她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不受自己的连累,好好地活下去。 可惜,不管她有多好,多让人着迷,多让自己不舍,从今晚之后,她都不会再属于自己了。 心有不甘啊。 可是,就在他视线快要涣散的时候。 怎么会产生幻觉? 他好像看到姚蝉从船上跳下来,涉水朝自己奔来。 一定是幻觉吧。 上天对他倒也不薄,让他在临死前,有姚蝉相伴的美梦,倒也不错。 可是,他前面抱着的男人,此时一席话,让他快要溃散的理智重新回笼。 “状元郎,没想到你这相好的,倒是对你情深意重,就连死,也要陪着你一起死……” 不是……幻觉? 邬易的表情变了。 他刚要张嘴,伤口的痛让他视线模糊了。 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回来! 都已经逃出去了,为什么要回来。 可是他现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泪眼婆娑的跑来。 “小娘子,你倒是个识趣的……” 被邬易抱着的男人,此时也不挣扎了。 因为在他的重创下,对方几乎已经不可能再生还。 要死,那也只是一小会的功夫。 这样的人,他又何必再白费力气? 再说了,这么早让他死了,也就没意思了,因为他想到更好玩的事。 看着对面的那个跑来的娇滴滴的姑娘。 他露出贪婪的笑容。 一个姑娘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他怎会放在心上。 让这个弥留之际的男人,亲眼看着这小娇娘是如何在身下婉转娇啼,自己又如何在痛快后,干脆利索,亲手送她上路。 就像以前碰到的那些小娘子们一般。 这才过瘾啊。 邬易张口让她跑。 但是力气已经是气若游丝。 看她义无返顾的跑过来,只觉得心跳加快,他混沌的脑子,竟一时无法分析出,此时到底是懊恼还是欢喜。 近了,近了,那姑娘更近了。 在那个匪徒面带笑容,刚要开口时,只觉得喉咙一热,他脸上的笑容几乎还没散去,就看到面前喷出的血迹。 是喉咙,是喉咙。 他下意识的捂住喉咙。 可惜无济于事。 那粘稠滚烫的血液,好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争先恐后的往身体外洒。 这时候,胸口的剧痛也随之而来 姚蝉脸上,头发上,满是血迹,她闭着眼,怕刚刚力道不足,无法给予致命一击的时候,又拿着手术刀,精准的插入到他的胸口中…… 一下,两下! “姚蝉,好了……” 在她安全后,邬易全身力气在一瞬间被抽走。 他放开胳膊,先前还在大放厥词的男人,此时轰然倒地。 人被割破气管食道的时候,不会马上死,他可能要面对大量的血液呛入到食道而窒息,也可能会面对缺血过多,大休克而亡。 也可能是心脏破裂,心脏麻痹,万般痛苦的挣扎而去。 但不管哪个可能。 他的死亡是不可避免的。 姚蝉丢下手中的手术刀。 一把抱住快要摔倒的邬易。 “你做什么要回来?” 邬易笨重的脑袋靠在她的脖颈,此时的他浑身发冷,靠在她身上,汲取着她身上的温度。 血液流失,体温也在不断降低。 第五百八十六章 命危 他手伸出来,最后一次由着自己,抱住了她。 她头发上不是现在闺阁少女们经常涂抹的,味道香腻的发油,而是清爽的,跟木槿花似的香味。 好像是把他带回了以前的小村子里。 “你该走了……” 他气若游丝道。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要死了。 可是这个山里,像铁桶似的被那些人包围着,步步都是危及。 只有她从湖上离开,才能安全。 从这股不该贪恋的温暖中抽回神智。 邬易催促她离开。 “不行,我不能走的……” 眼下他的这个情况,如果自己真的走了,他只有死路一条。 “我那般对你,你何必留情,快走……” 姚蝉摇头,一条人命葬在他手里,邬易又要因她而死,这个因果,她接受不了。 “你别说话,让我看看你的伤,我能救活你的,邬易,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救活你的……” “船,走,走……” 这时的邬易视线已经模糊了,所以他不知道的是,在自己跳下船后,那搜小船已经随着水流飘走了。 她已经没了退路了。 再说,他这种情况,必须快些找一个干净,没人打扰的地方,好让她去做开腹手术。 所以,就算眼前再出现一条船,她也不会离开的。 因为邬易等不及的。 姚蝉解开他衣服,那诺大的伤口,让她呼吸一滞。 时间已经不容许她耽误下去了。 暂时给他做过简单的包扎。 看他昏迷过去,将男人掉在地上的大刀,还要自己那个锋利的手术刀给捡起来,系在腰带上。 踢了一脚不再动弹,痛苦万分蜷缩着身子,死不瞑目的男人。 解开他的腰带,把自己同昏迷中的邬易绑在一起。 捡起刚刚她奔来时掉落在地上的灯笼。 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对方知道湖泊这个逃生的地方,那他的同伙,得不到他的回应,必然要回来找他。 她一做手术就那么长时间,期间还不能移动病人,不能分心,在这的话,只有一个被人瓮中捉鳖的结果。 “邬易,你要挺住,我不许你死,听到了吗!” 邬易的个头体重,都不是如今的她可以承担的。 就算腰带已经绑上好几层,但因为她朝前走的举动,他还是不断地朝下滑落。 不管她如何说辞,那人都给不了她回应。 眼泪一滴滴地砸过河堤,同邬易的血迹混合在一起。 不该哭的,这时候真的不该哭的。 可是这种无能为力的情绪,一直在刺激着她。 加上黑夜也放大了她的无助。 姚蝉只能靠眼泪来麻痹自己。 一步,一步,姚蝉不知道跋涉了多长时间。 脚腕先前的伤处又隐隐作痛了。 二人的分量压的她面色潮红,就算这样,她依旧没放下他。 一个人能豁出命来救她,她真的,真的…… 背上有轻微的动静传来。 是邬易醒了? 她想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但是他轻微的声音传了过来, “可,以了,放手吧……” 伴随着他的声音,是冰凉的手指,擦去了她的眼泪。 姚蝉又哭又笑。 是暂时清醒过来的邬易。 他还能回应自己,是不是,情况还没想的那么严重? “你好些了吗?现在能告诉我都是什么感觉吗?” “我有点累……” 黑暗里,啜泣声又再次响起来。 只是给她一个合适的场合,一个安静的环境,她就能救活他的。 为什么救了这么多人,偏偏救不得她想救的人。 就是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怎么就这么难! 活了两辈子,姚蝉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这么无助过。 就在求助无门时,周围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 姚蝉止住哭声,戒备的灭了手里的灯笼。 难道是那些人又来了吗? 先前面对一个人,有邬易同她一起周旋,他们才能死里逃。 但是此时,看着那数道的火把,他们又怎么逃得过来呢? 无力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命运如此,再挣扎又有什么用处呢? 就在她被这排山倒海般的恐惧无力侵蚀时,那团光亮处,传来了呼叫他们的名字声 她愣在了原地。 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人,是想不开了吗? 私下找不到他们下落,现在脑子被踢了,出了这么个法子,难不成想让他们自投罗网? 要被这么蠢的人抓走了,好像是挺不甘心的,还是藏一下没准还有奇迹出现呢。 但这会,她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些喊叫声中,隐约透露着几道比较熟悉的叫声。 还在喊着状元郎,姚大夫之类的。 这是…… 从申沛,还有宫里出来的禁卫们! “不要应……” 还没开口。 身后那人近乎呢喃的声音,传到自己耳朵里。 俩人之间的默契,让她知道邬易此时说不要是什么意思。 他们今日出来的本意,就是躲避他们。 被他们带回去的话,姚蝉依旧要跳进去那个旋涡。 而且因为他们的出现,先前那些想要害他们性命的,怕也要逃走了。 毕竟山上那些道士们无辜受害,这是铁证。 所以,她是安全了的。 他此时开口,就是不想让她回去。 但是…… “不回去的话,你会死的。” “不,不怕……” 眼下,他好像也活不了。 “可是我怕啊。” 她轻轻地嗓音响起,姚蝉把他往上驮了驮,像是在跟他承诺一般,“你会好的。” 她自私过一回了,只那一回,后果就让她承受不了,所以她不能再自私第二回了。 邬易,她是要救的! 她看着山上那蜿蜒曲折的火把,大声喊着,“我在这!” ………… 叶端跟申沛今天一直跟在宫里那些人的身后。 他们发脾气也不走。 看对方实在着急的时候,就腆着脸说是来帮忙的。 那些人着急找姚蝉下落,对于这些跟他们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距离的人,暂时没碍事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找了一天,后来才根据百姓们的线索打听到这。 来这找也是漫无目的找,其实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但是不管希望有没有,或多或少,总得来试试啊。 第五百八十七章 刽子手 其实申沛跟叶端,也说不明白跟来的目的是什么、 担心? 这肯定是有的。 跟来的话,又不能通风报信,也不能公然跟那些宫里的侍卫反抗,没太大用处。 但就这样,也好过在府里提心吊胆的等着。 此时隐约听到下方有声音传来。 叶端跟申沛都是姚蝉相熟的人,对她的声音很是敏感。 举着火把的俩人面面相觑。 真的是她! 难不成是听见他们的声音,以为就他们来找了,所以才打招呼的吗? 这可怎么办! 这不是弄巧成拙了吗! 发现周围没人注意他们的时候,绞尽脑汁的想弄出点动静,好让她快些逃跑。 可是还没来得及,她叫声就越发急促。 这咋还主动暴露了? 得了,这么多人也不是聋子,估计发现了。 俩人一合计,朝她出声的地方跑去。 “在这,在这……” 他们身后,那些禁卫军的也跟着呼啦啦的一道过去。 等到申沛他们跑到姚蝉跟前的时候,真的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是姚蝉不假。 她素来白净的小脸上,一片血污,眼睛哭的红肿,脸上的绝望快要凝成实质。 不止如此,也不知她此时从哪儿淘换出一身男人的粗布衣裳。 松松垮垮,破破烂烂的穿在身上,再仔细一看,腰上挂着一个占满血迹的大刀。 小小的身子,背后还驮着个四肢瘫软,人事不知的邬易。 那模样要多可怜就多可怜。 这才一日的光景,她到底遭受了什么啊。 此时看到救兵来了,姚蝉两腿一软,跪在地上。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申沛健步冲了上前,胡乱的想扶她起来。 但更快的,是尾随在二人身后的,那些禁卫军们。 他们围上来,指着邬易叫起来。 “监丞大人怎么了?” 叶端二人关心着她,那些后来的则是担心着邬易。 姚蝉解下来腰带,邬易倒在地上。 “快给我找个安静的地方,叶端,我的药箱呢?我的药箱你拿了吗?” “在这,在这……” 叶端拿出给他看,早在今天出来的时,他就想到了今日的后果,怕姚蝉被抓住,特意拿了她药箱出来,就是想着工具在手,关键时候可以将功折罪。 “那就好,那就好。” 她气息都没喘匀,喊着他们快去找个干净的地方。 “好,好……” 她情绪紧张,申沛要安抚她,不停的应承她,此时的姚蝉不论是情感还是精神,全都绷成了一根弦,如果不顺着她说,怕她马上就要崩溃了。 但是他们说的话,并不作数。 叶端他们刚刚把她扶起,面前就伫立了几道身躯。 “姚大夫,你先前罔顾皇命,跟人离开,这已经犯了大不敬的罪,眼下再耽搁下去,你可想过后果? 眼下就收收心,同我们进宫。” 眼下她还有皇命在身,他们奈何不了她。 但是违抗皇命的事已经发生了,只要进宫,她怕是还有排头吃呢。 就连他们,怕也要被二人连累,免不了一顿罚。 听完他们的话,姚蝉猛地抬头。 她指着地上被人捅了俩窟窿的邬易,“你们瞎了吗?难道看不出来他眼下奄奄一息,马上要断气了? 让我进宫可以,但是也得分清哪头轻哪头重吧?让开!” 以为来的是帮手,没想到却像是刽子手。 数十人站成两排,冰冷的面上是不容拒绝的威严,浩如洪钟的声音汇聚强大的声浪,横扫周围一方天地,也惊扰到黑暗中一切魑魅魍魉。 惊鸟冲天而起,树枝东倒西歪,婆娑树影下他们不近人情的面孔,刺激着她眼眸。 “姚大夫,请跟我们回去……” “姚大夫,请!” 傍晚时如潮似海的云层,气势浩荡,翻涌不灭的浩瀚还在眼前。 昨日俩人还闹过不愉快。 一个时辰前,他们还手拉手,在草丛里逃生。 只是半天的功夫,就已经物是人非。 再过些许时候,抱着的就是他的尸体了。 她低头,轻笑几声。 在对面众人,面带困惑不解的时候,低声询问,“跟你们回去……就算是个尸首都没关系吗?” 山谷里微风缓缓吹动,吹过她头顶的树叶,掠过草丛,吹动着她额前碎发、 远处虫鸣长长短短,近处火把的亮光披在他们身上。 可就在这种看似和谐的夜里,她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一道寒光闪过。 申沛跟叶端见她手里拿着的东西时,面色大变。 只见姚蝉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精巧,却锋利无比的手术刀,直横在了她纤细的脖子下。 稍稍用了些力气,鲜血直流。 姚蝉开口就是威胁。 “诸位,来做个交易吧,给我找个干净安全的地方,让我把他治好。 不然,我现在拿刀子抹了自己脖子,我死了,状元郎也难逃一死,你们带两具尸体回去,到时候交不交的了差,能不能搪塞的过去,就全看你们的本事了!” 带队领头的男人怒意已经掩藏不住了。 今日一天,这俩人又是逃跑,又是威胁。 真是把自己当软柿子捏了。 还拿着那把小刀吓唬人,他儿子耍的刀,都比她这个能吓唬人。 但是这种轻视的神色没能坚持多久。 他冷笑僵在脸上。 因为她脖子上的血迹,已经顺着她手指流了下来。 那么小点的刀,竟能锋利到如此程度! 姚蝉又往里面送了送。 “可想好了?” 申沛鬼哭狼嚎叫着,“姚蝉,停手,停手,你可别做傻事啊!” 随即又窜到此时正天人交战的禁军统领跟前,大声叫道,“你还愣着做什么!答应她吧!你初次跟她打交道,不知道她性子多倔,你要是不应允,她真能抹脖子! 还有,你别小看她手里的那个刀,那个刀削铁如泥,你手里的十把刀加起来,锋利程度都都比不过她手上那一把。 圣人之所以宣召她入宫,也是听到她医术高超的缘故。 但是为啥高超,那是工具顺手啊,她那刀,给人开膛破肚,轻轻松松的,比你切西瓜还要简单。 第五百八十八章 评估 你逼她何苦呢,最后只有鸡飞蛋打一个结果,真是,何苦啊…… 哎呀呀,姚蝉,有话好好说,你手上的劲儿可悠着些,那玩意可是不长眼的!” 姚蝉以死逼迫,就足够让对方胆寒。 加上申沛此时的大呼小叫,更让人心慌意乱。 叶端瞅准时机,上前两步,语重心长道,“姚小大夫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如此僵持下去,确实不是个法子,加上状元郎对她又至关重要。 说句大逆不道的,就算你们强行把她带走,她在救治伤患的时候,难免还是要分心。 带走活人,状元郎死了,救治途中再出点意外,你们难逃其罪。 带走个死人,状元郎依旧得死,到时候宫里那位依旧是回天乏术,你们罪上加罪。” 叶端这人聪明镇定。 在他们左右为难的时候,一番话也算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些人果然动摇了。 “那,那你们说该如何啊!” 叶端稍一沉思,提出个折中法子。 “自然是不带走她,让她把状元郎救活,到时候再随你们而去,说句不好听的,只要她活着,你们还怕找不到替罪羊吗? 到时候就尽情把锅扣在她头上,都以死相逼了,你们也是无可奈何的啊!” 叶端每一句话都直戳对方心里。 领头的已经松动了, 但是也有人低声道,“要是救不活呢?” “不可能!” “不会……” 一道激动,一道理智的声音同时响起。 男人们面面相觑,这倒奇了。 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才能让人这般信任啊。 “头儿,您说怎么办?”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都有了替罪,哦不,人家都以死相逼了,他们还能如何! “由着他们吧……” 面前的人自然没发现,在他甩下这句话后,姚蝉猛的松懈下来的身子。 申沛健步上前,一把夺过她手上的刀子,“听见了吗?他们同意了,你快把这东西离你脖子远点……” 姚蝉推开他要搀扶着她起身的动作。 低声道,“先去把邬易搀起来……” 叶端从药箱里掏出看姚蝉给人包扎过得纱布,示意她先捂住伤口。 姚蝉顺手接过,“先找个安全地方,他必须得马上开腹,一会你给我当助手……” “好。” 见姚蝉拿着纱布捂住脖子,他又不放心道,“你脖子上的伤没问题吧,要不要先处理下你脖子?” “不用,我自己动的手,掂量着分寸呢,就是皮破了,看的有些可怕而已。” 叶端这才松了一口大气。 一行人举着火把离开。 却不知这一切,被二十多丈开外,潜伏着的一群凶神恶煞男人尽数看在眼里。 等他们走后,这些人才低声开始交谈,此时的他们忧心忡忡。 “不对啊,有老五在那守着,他们怎会跑到这里……” 这个范围,早就超过老五守株待兔的地方。 提问的人话音刚落,人堆里已经沉默起来。 “估计老五已经……” 低低的揣测声传来。 “不可能啊……” 人群马上传出反诘声。 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何能赢过他们刀尖上添血的人。 再说老五那体格,那力气,他砍人跟砍西瓜一样利索,怎么可能被他们…… 大家都是相同的想法,也都是这般劝着自己,可是既然如此,为何心头还有些难以言语的恐惧跟不安呢。 这时,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下。 “你们都没发现先前那小丫头腰上系着的刀吗?” 如此提醒。 又是一阵缄默。 看来,竟是真的…… “大哥,眼下如何?” “撤吧,一条人命,换一条人命,我们也不亏了,至于买主那一半的钱,我们也不要了……” “不要了?!” 一千两的银子,说不要就不要了? “有命要,也得有命花才行!” 那买主不是好惹的,对方在背后策划谋害状元郎,这等机密大事,会留下他们这些把柄吗? 再说,他们也不算失约。 听那些人交谈,那状元郎肚子上可是被捅了两刀子,这样要是还不死,那还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了。 ………… 姚蝉一行人出了山,径直奔向那个茶寮老板家。 白天时候,她去那边借衣服,曾经去过他家,就跟茶寮有几步之远。 虽然很是破旧,但也是官道附近,唯一一处人家,事急从权,只能先选择那里了。 深更半夜的,穿着铠甲,跨着大刀的那么些官爷立在门外。 险些把前来开门的老头吓了半死。 还是姚蝉上前说了来意,把自己钱袋里的钱跟首饰全都塞他手里,才让对方改了主意。 他也看见那个浑身血迹,人事不知的男人。 这一看就是出气没有进气多。 他也怕这人死到自己家。 但那姑娘给塞了这么多钱,也把自己顾虑给打消了,有这钱跟首饰,都能再起两个这样的院子了。 再说,就是借给他们屋子,还准备些烈酒热水之类的,这有什么难的! “进来吧,进来吧……” 他笑呵呵的迎人入内。 邬易被人轻轻的放到床上。 茶寮老板把姚蝉用的东西全都准备出来了。 接下来就是清场了。 那个禁军头子先开始执意要留下,但是看到姚蝉把手术刀,手术器械还有那些冰冷的器具一一掏出来,又想到先前申沛所说的,她会给人开膛破肚的言论。 当时也不再坚持了。 清场后,器具消毒。 叶端正在把他衣服脱下,将她先前为其包好的伤口解开。 随即在她的吩咐下,把脉,开始拿她的血压计用上。 “姚蝉,现在脉搏细弱,呼吸几乎都感受不到,还有,测不出这个……” 他指着血压计,面上再次严肃起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姚蝉正在检查着药箱里的药物跟工具。 因为她遇到的急救情况很多,怕被人看出破绽,经常会在里面备上一些急救药物。 手里拿着最需要的东西,听着背后他的声音,姚蝉很轻的嗯了下。 脉搏探测细弱,血压已经测不出了…… 她深吸口气。 “好,我知道了……” 第五百八十九章 一死一活 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把所需要药物一个个打开,这种情况,先开静脉通道,以防一会血管塌陷,无法输液。 四路补液齐开,一路赫斯,一路多巴胺,两路的复方氯化钠。 “姚蝉,我这做好了……” “好,我来。” 他身上两处的伤,需要检查伤口,评估伤情。 眼下到了明亮处,姚蝉才发现,邬易身上的伤势,远超过她的预期。 腹部伤口流血比较狠,胸部的刀口也很深。 但是当她把胸部伤口上绑着的布给打开时,发现几乎已经不出血了。 两个伤,腹部极其严重,胸部上伤口长度也大概只有五六厘米,此时不出血,只有伤口切缘有少许的渗血。 “姚蝉,接下来怎么办?” 叶端见她愣住,以为她是关心邬易病情,慌张的手足无措,就小声提醒她。 但姚蝉哪儿是他揣测的紧张。 行吧,是有一点点,但更多的是慌张。 如果此时她有帮手,有普外科的主任,有麻醉科,医务科,手术室的同事们一起帮助,共同作业的话,她肯定没这么棘手。 但是眼下只有她,只有一个帮手! 如果她伤情估错,在手术中另一处伤发作起来,那还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她只能捡着要紧的先来。 “先做开腹……” 胸口上的那个伤,估计,能撑得了她开腹结束吧。 邬易失血太多,眼下没有血库,也不确定外面是不是一定有附和血型的人。她不能冒险。 插管,消毒,铺巾,这些工作在叶端的帮助下,进行的有条不紊。 “你同我认识这么长时间,以前见识到的都是小打小闹,眼下,带你见识一下这手术刀的真正的魅力跟神奇……” 先前拿来威胁自己的手术刀,已经严格的消过毒了。 此时她找准位置。精准,快速的划开了那人的腹部。 开腹手术打开血迹弥漫。 她要止血纱布的时候,余光瞥了一眼对面的帮手。 开膛破肚,叶端是第一次参与。 虽然面上也有惊慌之色,但仍旧可圈可点,相比于以前的大夫们,他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 姚蝉伸手进腹部,仔细的,一寸寸的检查着到底出血点在哪里。 “姚蝉,有血压了,有血压了!” 他欢喜的声音,传到耳朵里。 口罩下的她露出笑容,估计是静脉注射这起了效果,他的情况也在逐渐好转,邬易一定能熬得下去。 这个好消息,无疑是鼓励了她。 她把头灯调整了下位置,努力寻找出血位置。 天可怜见,还真的让她找到了出血点! 竟是腹都主动脉有了不到一厘米的裂口。 血管钳,血管钳…… “叶端,给我拿来止血钳。” 叶端颔首,健步冲去, 但在她放在明面上工具盘子里。并未找到血管钳的身影。 他不死心,在上面找了两回,又去药箱翻了几次…… 真的没有! “叶端?” 她声音里带上些许的不快。 她以为叶端忘了止血钳是什么。 但她忘了,叶端最近这些时日,早就把工具名字是什么,形状是什么,记得滚瓜烂熟,还曾经问她,她师傅是谁,怎么会做出这般精致小巧的东西。 僵持了片刻。 他无奈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姚蝉。 姚蝉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没有?!” 她眼前发黑。 如果此时手术中,只有她一个人的话,她可以轻而易举的从系统里兑换出一个,但是眼下有叶端在这,她要如何当着一个大活人的面。 来变出她需要无损伤血管钳? “你拿我药箱之前,有没有人碰我的药箱?” 他稍稍回忆了下,坚定摇头,“没有,谁都没碰过。” 姚蝉的这些东西都是十分宝贝的存在,平时在家里,就连年龄还小的龙凤胎都清楚,家里什么东西都能拿,都能碰,唯独姐姐的药箱不能动。 但是现在追究好好地东西到哪,那是没有一点的必要的。 “我知道了,现在你帮我看着血压……” “好!” 叶端也看出她此时面带慌乱。 但是他本事不如姚蝉强,也无法给予她指导性的意见。 只能努力的把她吩咐交代过得做好,做到极致的那种好。 他继续观察。 他看着那陌生数字,在姚蝉询问的时候,时不时给她念出此时的血压值。 血压很低。快要低到危险值了。 但是没办法。 “我现在要用老法子来止血,你帮我观察着数据,如果血压急剧不稳定的话,早些提醒……” “好!” 眼下没有无损伤血管钳,她只能用老办法,如果压迫后出血停止,那就先缝上两针,再压迫几分钟,如果这时候血压数值稳定的话,才能继续缝合。 中间步骤跟流程,不能有一步的偏差。 如果稍有不慎…… 不,不,姚蝉不让自己去想那个可能。 压迫的时间足够了。 她不敢抬手。 生怕得到不想面对的结果。 好在,出血暂时止住了。 她快速的要来缝针。 就在她忙的巴不得时间停止时,叶端从邬易胸口,移过脸后,又重新把脸放了回去。 他望着劳碌,争分夺秒的人。 沉声道,“姚蝉,邬易,他的胸口好像在漏气……” 可是,一个人的身体怎么可能漏气呢? 他十分不解。 可是,都见识过往人嘴里渡气都能救活人,那身体漏气,也是会有这么个可能的……吧? 什么?! 还在观察他腹部伤口的姚蝉,心咯噔一下子坠入到谷底。 “你说什么?” 叶端没考虑她的心情,直白道,“他胸口真的有气体进出……” “捂住,快些拿无菌纱布堵住他的伤口!快!” 叶端听完,迅速照办。 姚蝉脑袋眩晕,手上力气几乎也快压不稳了,就是个渗血的伤口,她还偏偏没把那个伤口放在心上。 转身来处理这个。 可偏偏老天就要戏耍她。 在这节骨眼上,给她出了这种难题! 她现在分身乏术,不能离开,满脑子都在分析着,要是胸口漏气,可能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可是就在叶端刚刚按住他的伤口的那一刻,她又急声制止,“不能按,不能按……” 第五百九十章 赌 如果,如果她可以分身就好了。 如果给她的不是这两处难弄得伤口就好了。 胸口位置漏气,要想搞清楚胸部损伤的情况,最好是能拍个胸部的x光片,或者是折胸部ct,如此确定内脏损伤情况。 但是,眼下这节骨眼上,她是在痴人说梦。 可是,不用机器来做辅助。 如何判断他内部情况如何。 要如何判断他肺叶有没有损伤? “他咳血了吗?你看看他咳血了吗?” 姚蝉不知道是在询问叶端,还是在质问自己。 他是咳嗽过的,但是谁都没察觉到他有没有咳血。 邬易脸上身上都是血迹,压根无法辨别这血迹来源。 老天爷啊,为何在这节骨眼上,给她出了这种难题! “姚蝉,快做决定啊!” 到底是按还是不按着,给他一个指令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是的,她真的不知道。 姚蝉心底的懊悔,连绵不绝。 为什么按压的时间要这么长,为什么要观察股动脉出血与否,为什么要有规定的时间…… 为什么她无能为力。 为什么她当初要选择先进行开腹手术? 分明,分明这边的伤不是致命的啊。 是因为她错误的选择,才把俩人推到如此进退不得的地步。 是她选择错了,才害的邬易命垂一线! 以前她做临川,跟着老师的时候,以前就碰到过这样的病例,他以前收诊过两个一模一样的病患,就是胸口位置受伤,不过,这两个患者一个是捂住气胸。 一个没有捂住。 却造成了一死一活的局面。 她记得清楚。 两个患者都是肺部有损伤,一个距离医院稍稍有些远的病患,被家属拿着胶带把伤口盖住,还拿着布条死死的缠住,但是那是张力性的气胸。 他当时的情况跟邬易情况差不多,心跳几乎快要停止。 触动脉搏,几乎也没有血压。 就算紧急做了心肺复苏,虽然呼吸跟心跳都恢复了。 但是直到结束之后,病人都没有醒来,后来观察了几天,还是因严重的大脑伤害,最终脑死亡离开了。 另外一个及时捂住的,因为是开放性气胸,肺叶没有完全塌陷,所以及时捂住,加上急救合理,倒是也捡回来一条命来。 所以说,此时不管是捂还是不捂。 如果判断失误, 都可能导致他的死亡! “姚蝉!” 叶端的声音,模糊的像是从天边传来的。 “先去把他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慌是没用的,她这样告诫自己。 叶端一脸呆滞。 这节骨眼上,擦脸吗? 不管了,她让擦,自己就擦! 给他擦掉了血迹,抬头看向她的方向,姚蝉此时正在认真的做缝合。 她手上动作不急不缓,好像真的平息下来了。 姚蝉,她这身医术到底从哪儿学来的,真是强大,又恐怖啊。 姚蝉着急吗? 急。 急的她恨不得分成两半。 但是这现实吗? 明显不现实的。 “是不是都在好奇,为何相同的伤势,造成一死一活的局面吗?” 脑海里浮现出当初老师在给他们解惑时候的严肃神色。 “这是因为第一个病人的肺啊,相当于没有损伤,施救人员在这帮他堵住伤口后,胸腔还属于密闭空间,呼吸的时候,胸壁还可以正常的把肺叶拉开。 如果不堵住,肺叶很有可能因为失去了胸膜腔负压的吸引而萎陷,进而因通气,血流比严重失调发生严重的气体交换障碍……” “那第二个呢?为什么捂住了伤口反而死了?” 记忆里的她求知若渴,刚消化完前面的内容,就急急的追问第二个。 “你来猜猜?” 姚蝉当时只模糊的说,是因为他肺部发生了损伤。 当时在她说完后,老师的脸上透出几分笑意来。 “对,是肺组织损伤,施救人员帮他堵住伤口后面,胸腔呈密闭状态,从肺部损伤位置漏到胸腔内的气体越来越多,直到把同侧的肺部压瘪,又挤压纵膈向对策移位。 严重影响对侧肺叶的气体交换,进而发生严重的气体交换障碍,从而导致呼吸心跳骤停。” 所以说,就算是伤口位置看起来大同小异,也会有不同的内部损伤部位。 如果处理错误,只会加速对方的死亡。 “叶端,按住伤口!” “按住?” “嗯!” 赌一把。 根据先前他的样子。 赌他肺没有受到损伤。 赌他能撑得到自己缝合结束。 时间啊,过得漫长又 在缝针结束,按压结束后,没有继续出血。 示意叶端停手,继续去看着数据,自己则她移步到他胸前位置。 邬易此时脸上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了。 既然无法用设备来检查,只能靠经验,还有他身体上所表现得反馈来观察。 判断了下口唇,颜色还到青紫的地步。 再看他的脑袋,好像也还是正常大小。 如果不是面色过于苍白,好像下一刻,他就能睁开眼,说自己没事了。 数据正常,身体状态反馈出来的,倒也没有进一步恶化。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给他下了一个胸腔闭式引流,一会等手术做完,不管他会不会清醒,自己都势必要跟着那些人进宫里的。 所以,以防万一,如果胸腔内这又积气或者是积血,她又如法及时援手。 这个引流管可以快速将其引出体外。 也可以避免过多的气体或者液体挤压肺叶造成无法呼吸的情况。 “我不在的时候,你记得时刻观察,如果真的有意外发生的话,相信你也可以完全应付的了……” 姚蝉已经开始进行缝合。 像是交代后事一般,同叶端交代着。 叶端一直在给邬易把脉,发现在她的这些操作后,脉象有了,呼吸平缓了,他苦笑般的摇头,“我同你相差的又岂止是一星半点,你把他留给我,怕是太看得起我了。” 好像在认识她之后,自己就一直在怀疑否定着自己。 这样的他,好像也无法完成她的嘱托。 “你错了。” 姚蝉整理好他的发丝,替他盖好干净的被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才有了今日,是前辈们如此积累,才有了我如今的成果。 要说相差甚远,这该是我来说的话。” 第五百九十一章 回城 紧绷着身子来做完处理,外面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估计是看见了窗户上,闪烁的人影。 外面的禁卫们,敲着门,低声询问她可好了。 她磨蹭磨蹭,其实就是为了多腾出些时间来给他做观察。 但是眼下,好像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邬易我就交给你了。” “我陪你进宫……” 叶端想都没想,这几个字便脱口而出。 姚蝉摇头。 她此去生死未卜,哪儿还能再连累别人。 要是叶端也要被罚的话,那他家中母亲要如何。 姚蝉不能自私的把他拉下水。 “帮我照顾好他,有邬易在,他们也不会太为难你。” 估计是听到里面有交谈声了,外面催促声越发急促响亮。 姚蝉收拾药箱的时候,叮嘱几句他后续护理上要注意的问题,以及可能出现的并发症,还有应对法子。 不放心,还是不放心。 但是此时已经没时间耽搁下去了。 姚蝉打开紧闭的大门,那带着血腥的味道,从门内肆意挥散。 “姚大夫,请吧。” 姚蝉脚步有点慢,快出院门的时候,更是直接停下,深吸口气,到底克制住内心渴望,没扭头看他们。 下一步会如何,听天由命吧。 ………… 早在禁卫军们找到姚蝉他们下落的时候。 就有人快马加鞭去宫内报信。 宋家自然也得知这个消息,宋春阳从祖父那出来,脚步都轻快了好多。 本是想出城看那被押送回来的死对头是如何面如土色。 好回报一下她当日的戏弄之仇。 可惜还没跨出院子,就想到这一日,在家里揪心到茶饭不思的堂妹。 稍加思索后,叹了口气,脚步一转,直接朝她院子走来。 宋凝在自己屋内修剪花枝。 都说这个可以平复心绪,但对此时的她,没有任何的效果。 但心里乱遭遭,根本无法把注意力放在眼下的活。 雅致的室内,传来她幽幽的叹息。 等再回过神,先前摆在面前的花枝,此时被她剪的又光又秃,毫无美感。 这一晚,她心神不宁的。 就这节骨眼上,下人来报,说是二房的春阳少爷来了。 “跟他说一下,就说我睡了……” 丫头颔首,将要退下去的时候,又被小姐喊住了,她揉着额头道,“他来,可有说是为什么?” 为了什么? 倒是提过一嘴,小丫头稍稍思索片刻,笃定道,“说过,说是来报信的!” 报信? 宋凝心里一个咯噔。 难道是…… “去把人请进来吧。” 丫头安静退下,屋内重陷到寂静中,风吹树叶,沙沙作响,一贯得主人欢心的百灵鸟,此时婉转啼叫。 如果平心静气,心底欢愉时,这种叫声是很悦耳。 但在这节骨眼上,叫声非但没让主人心情变好,越发让她觉得聒噪。 宋凝随手拿起果子,便狠砸向笼子,吓的鸟儿在笼子里上蹿下跳,鸟叫声越发急促凄惨。 宋春阳就在这节骨眼上进来的。 “怎么了这是?” 他看了下屋内,一脸不解。 宋凝心里不痛快,也就没露出往常乖巧懂事的面孔,开门见山问他,得了什么信儿。 说起这个,来人倒是痛快了不少。 “还能是谁,你现在担心那谁,我就来跟你说那谁的消息呗……” 她担心的人…… 难道是他? “是邬易吗?你怎么得到他的信儿的?” 见她快步到自己跟前,脸上露出希冀的目光,宋春阳又卖起关子。 后来见宋凝跟他撒娇,过足了隐,这才低声同她道,“你先别急,我也是听祖父跟人交谈,才知道了大概,说是得到他们下落后,禁卫们先进宫报信了。 不过二人运气不大好,路上似是碰到了匪徒,邬易受伤了……” 宋凝瞪圆了眼,似是受惊不小,眼睛在一瞬蓄满了泪花。 “他受伤了?可是严重?” “具体如何,来人没说,但是我听他的话里的意思,像是邬易被人捅了两刀……” 越说越让人害怕,怎么还被捅了刀子呢? “那我去找他!” 宋凝拎着药箱,喊下人去库房把她先前珍藏的补药什么的都带上。 见这妹妹听风就是雨,对一个不怎么相熟的男人如此上心。 宋春阳急急拉住她,“大晚上的,你添什么乱,再说,你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找都找不到人,如何去救人?” “知道他受伤了,我怎么可能还坐得住,不知道又如何,鼻子下面就是嘴,我就不信我一路打听,能打听不出他下落……” 她意志坚定,眼下什么都不顾,就要出去。 宋春阳又怕她出了什么事,只好打消了看热闹的心思,又是劝,又是威胁,好说歹说,终于让她同意快天亮了再出去。 至于他,算了,天大地大,妹妹最大,也不去凑热闹了,稍稍收拾了些东西,只等天快亮了,陪她一道胡闹。 一夜无眠。 等到东方的天,已经露出些鱼肚白,城门也快开了。 宋家的这对兄妹,偷偷让下人套了车,在门外候着。 等到城门大开的时,宋家疾行的马车,正巧同一队策马而行的禁卫军们,错身闪过。 ………… 因为着急快进宫,姚蝉是被人骑马送到城内的。 到了目的地。 她被人扶下马的时候。 面色苍白,素净的小脸上没有一丁点的血色。 跟她同骑一匹马的男人,看她站稳身子后,才收回手。 脸上带着公事公办的客气,还拱手同她了句,“得罪了。” “不碍事,走吧。” 姚蝉接过药箱,努力跟在他们的身后,宫门口那些守门的侍卫看到腰牌后,迅速的放行。 这时候,天还未大亮,姚蝉也没心思打量这个皇宫,她低着头,同身前的那些禁卫们,沉默的往大殿走去。 但是当她跨进不知是哪道门时。 在前方宫殿内,突然传出了数道突兀的,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哭声。 只几个呼吸的功夫,宫内四面八方,都传出相同的哀恸声。 紧伴随着哭声而来的,是前方传出的沉重的,令人心内慌张的钟声。 沉闷又厚重,一下下,像敲在她天灵盖上。 “完了,完了……” 第五百九十二章 太子薨了 她身前的那几人,两眼僵直,嘴里反复重复着一句话。 不时不节的,突然敲这么多下,再结合着他们此时表情,就算姚蝉再无知,也清楚出事了。 虽不清楚丧钟敲了这么多下,究竟是谁没了,是宫里的太后太妃,还是哪个妃嫔小皇子? 该不会,就是这次她入宫要给看的那个病人吧? 察觉到落到她身上的目光,姚蝉隐约读出里面的怜悯跟不忍。 好像,她隐约明白为何邬易要带她离去的真正原因了。 姚蝉还在猜测那人身份的时候,身边传来利刃落地声,她循声望去,只见那些禁卫军们,摘下帽佩剑,朝着东宫所在的位置,重重的跪地,磕头。 “太子薨了……” “太子?” 姚蝉猛地抬头,这死去的竟是太子? 这也太胡闹了,一个储君,太医院里那么多太医伺候着,还来找她一个乡野大夫做什么! 这不胡闹吗! 可是,不管她如何猜想,这个事实已经发生了。 她心乱如麻。 ………… 怪不得,怪不得邬易不让她蹚这趟浑水。 怪不得会出动禁卫军来找人。 怪不得他们连邬易的命都不顾,非要把她带过来。 一个太子的性命,一个状元郎的性命,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除了自己,怕都是会选择太子那边吧。 说来说去,其实都是天意。 不然怎会阴差阳错,在这节骨眼两件事撞到一起。 但是此时此刻,你问她后悔吗? 她仍旧不后悔。 即使那人是储君,即使邬易跟他有天差地别,但那会选择救治邬易,她还是不悔。 很复杂的情绪。 就算俩人之前闹得那么不欢而散,就算她无数次告诫自己,再不跟他打交道。 但还是不后悔。 人啊,果然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 她苦笑了一下,这条命,没准今天真的要交代在这了。 太子薨了,还是唯一的储君没了。 整个皇宫内的时间,都好似是停摆了。 他们跪在地上,面露悲苦,姚蝉也不能免俗,此刻同他们一起跪在这。 他们此时好像距离那太子寝宫不远。 跪在地上的时候,时不时听见内侍们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也时不时看到有官在面前疾走来,疾走去。 当然,也时不时有消息传了过来。 说是伺候太子的那一宫的下人,贴身的几个全都被杖杀,剩下的伺候的,打了五十大棍,发卖出宫。 那日当值的大夫们,全都下了大狱。 天子之怒,果然可怕。 跪的时间长了,关于太子的死因,多多少少也听了些,组合起来,大概也明白了。 好像是太子今日精神头儿稍好些了,主动开口,说想吃些甜汤。 后来也不知吃急了,还是呛着了,就开始咳嗽了。 他身子本就不好,咳嗽的没完没了。 一口气没上来,竟然就这么咳嗽着,没了。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太子身子每况愈下,水米未近,只靠补药来扛着。 但,昨天还有今天凌晨,突然好转起来,能吃能喝不说,精神头也稍些了不少。 大家嘴上说,是太子爷得天神庇佑,身子才逐渐好转。 但是谁心里不跟明镜似的,这太子啊,现在是回光返照了。 本来就是等死的份了,偏要把这份罪责,推到别人身上。 只可惜伺候他的那些人,以及那可怜的几个太医了。 哎,宫中此时人人自危,都自顾不暇了,谁能在意一个跪在外面,跟蝼蚁一般的姚蝉呢。 储君没了,宫内动荡可想而知。 姚蝉她同样心有戚戚。 虽说死因跟她没关系,但痛失爱子的圣人,他会考虑那么多吗? 那些只是没救活人的太医,都受了连累,更何况是抗旨不遵的她呢。 哎,这种皇命为天,任人鱼肉的日子,真是太难了。 从早上,直到正午,再到傍晚,跪在地上的他们,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 天儿越发的热了,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姚蝉后背的衣服,湿了干,干了湿,湿了又干。 等待的时候是最熬人的。 尤其不知未来如何,朝不保夕的焦虑,更让人心中难受。 等到天边最后一丝晚霞,快要被黑暗彻底吞噬时,前面终于跑来了一个匆匆忙忙的内侍,他示意这些人起来,不知在那些禁卫耳边窃窃私语了些什么。 他们面色严峻。 等到公公离开后,那禁卫首领走到姚蝉面前,语气还是先前那般冰冷无情,但隐约,还是透出些许不忍。 “姚大夫,请吧。” 请吧? 往哪儿请? 她抖着毫无知觉的双腿站起来,等着那股酸麻劲散去。 看对方模样,不是把自己请到宫里,当然,更别指望他们要放她走。 也是,她这个大夫,在人还活着的时候,啥都好说。 一旦人没了,还有啥利用价值啊。 不过就是个从乡下来的野大夫罢了。 姚蝉叹了口气,有一天的时间来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当灾祸真的降临时,已经没那么恐慌了。 就是不知等她的,是死罪还是活罪了。 姚蝉下了大狱。 说起来倒跟大牢怪有缘分的,这也不是她第一次下大狱了,只是上次是在青山镇上。 而且那次也是小打小闹,进去只呆了一晚上就被人放了出来。 跟玩似的。 眼下的大狱跟青山镇的牢狱可不一样。 比以前环境更恶劣,更为森严。 耳畔弥漫的全都是受刑之后,哀呼喊疼的声音。 也没有电视剧里那种到处喊着冤枉的。 因为只要稍稍聒噪些,那些狱卒有法子让你住嘴。 果然是天子脚下,就连看护,都格外的不近人情。 姚蝉用枯草将她所住地方的蜘蛛网给扫掉,又把干草踢了踢,盘腿坐在地上。 连续两日提心吊胆的生活,让她险些忘了,她几乎有两日未进水米。 这汴城的大狱空旷又森然,就算你扯破嗓子,都未必有人会给你送水送饭。 闹得狠了,没准要挨揍。 算了,还是省些力气吧。 坐在阴森潮湿的地上,看着外面过道那盏跳跃的,也是这牢里唯一的一点光亮,她思绪翻飞。 不知道这次自己是死是活。 第五百九十三章 你是谁 不知道邬易那边情况可还好,是清醒了,还是麻药劲还没过。 更焦虑这次手术能否成功,会不会她有的地方没处理好,他会不会出现手术并发症。 还担心自己如今的遭遇,家里人知道了会担心。 她最不希望的就是家里人知晓了。 毕竟祝月兰有些小产迹象,要是再被这个消息刺激了,那孩子到时候可怎么办。 想着想着,眼前就一阵阵的眩晕。 终究是抵抗不住这种眩晕感。 姚蝉脑袋一歪,重重栽倒在在地。 ………… 是夜。 一辆马车急急地停在赵家门外。 一道少女身影刚跨上台阶,那家大门就已经打开。 下人迎接,她闪身进入,几乎是须臾完成的。 在下人的带领下,看到一道早就守候在院儿的身影。 那姑娘的面貌在月光下,格外清楚,是得到消息后,急急赶来的卢明月。 她收到信儿后,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来的。 “您是说,姚蝉已经被关进大牢了?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走了吗?” 昨天白天,是她亲眼看着人走的。 怎么可能被抓呢。 赵家大爷面带惭愧。 这事虽然不是他们直接导致的,但多少也有些关系。 当时她是再三交代过,老爷子病情好转,别往外宣扬是她的缘故。 他们一开始也是照办的,不管是谁来问,谁来打听,全都是无可奉告的说辞。 但是谁知道这事会传到宫里,会被圣人所知,更没想到老爷子后来会被招进宫里啊,被圣人亲自询问。 面对圣人询问,他们也没那胆子隐瞒,只好一五一十的说了。 在赵家人看来,小大夫会如此,多少也跟他们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救他家老爷子,不是他们泄露了她的本事,压根不会受此灾难。 此次冒险同卢明月说了,也是想借由她的口,跟姚家人传达一下,好让他们早些做准备。 “明明都已经走了,为何还要回来!” 卢明月脑子乱糟糟,是无能为力的懊恼,更是对她大胆行为的气愤。 絮叨了好一阵,才把这个不幸事实给消化完。 可是,眼下追究这个,也没多大的用处。 她最关心的是,姚蝉眼下会面临什么样的处置。 面对她的焦急询问,赵家大爷摇头。 “如何处罚,眼下还未有定论,但是照顾太子的那些近侍,都已经杖毙了,当晚值夜的那些太医,此时也被革职,扔进了大牢。 现在没人敢去圣人跟皇后跟前求情,二人眼下都沉浸在丧子之痛中,估计还没心思来处置她吧,但……” “但是什么?” 卢明月追问。 “没什么。”他要如何说,他们耗重金打听下,从皇后宫里伺候的嬷嬷嘴里,打听出个消息。 皇后的意思是,姚蝉抗旨不尊,违抗圣命,还耽搁了太子的救治,这两个罪,随意拎出来一个,就足够将她处死的。 当然,这也是他们私下打听出来,到底是真的,还是以讹传讹到他们耳朵里的消息。 在圣旨没出现前,一切都做不得准。 这种不幸也还没得到落实的消息,最好还是别让人知道。、 赵家大爷压下烦恼的情绪,温声同她道。 “你回去跟姚家的人说一下,看他们有有法子周旋一下,毕竟小大夫医术高超,该有些人脉,我们赵家也会牵线搭桥,助她一臂之力……” “好,好。” 眼下失态已经超出他们可控制的范围。 姚家要是有门路的话,还是得让他们帮忙。 卢明月现在浑身僵硬,告别了赵家的人后,浑浑噩噩,头重脚轻的离开了赵家。 车夫赶车到姚家落脚的地方。 她跳下了车。 在秦家的大门外徘徊了许久,许久,还是她不敢敲门,更不知该如何跟他们说这个噩耗。 ………… 又是二日匆匆过去。 黑暗再次笼罩大地后,茶寮附近的那处农宅内,此时多了数道下人身影,他们放慢脚步,放轻动作,尽量不惊扰屋内的几人。 同外面的情况,形成鲜明对比的,室内的冷静。 除了蜡烛时不时发出的噼啪声响,再无其它。 就在眼下烛火剧烈跳动了之后。 昏迷了两日的邬易,艰难的睁开了眼。 此时他的视线还有些模糊,但隐约看到面前是个女子的身形。 轻飘飘的脑袋里,是眩晕的感受,但随着药效逐渐褪去,他心思逐渐清明。 他说不出此时心中是什么滋味。 是没想到自己还有再睁开眼的时候。 毕竟当初那两刀下,他是没觉得自己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更没想到姚蝉会那般不离不弃的守着他。 想要叫她,但嘴唇干裂的不行。 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 随着清醒的时间拉长,昏迷前的记忆,也都逐渐的回到自己脑海里。 那些禁卫们呢? 姚蝉是如何打发他们的? 他昏睡过去多久了,宫里的情况如何了? 种种纷扰袭来,他低低的咳嗽了下。 也是因为动静,吸引了陪护的二人。 视线里,两道身影,一男一女,同时朝他奔来。 叶端见他醒了,不由得在心中连喊了几声阿弥陀佛。 在这守了他两日,给他测温度,跟血压好几回,生怕他再个什么意外,到时候一命呜呼,自己可怎么跟姚蝉交代。 醒了好,醒了好,他一醒,自己就能脱身了。 “你现在意识清醒吗?头疼吗?胸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还有肚子,肚子这感觉怎么样?” 邬易脑袋轰隆隆的响。 他的声音也放大了无数倍,震的他脑袋疼。 稍稍动弹了下,痛感就遍布全身。 “姚,姚蝉……” 嘴里吐出二字,极轻,极弱,没人听到见。 但是这会,有双带着凉意的手,触碰到自己额头。 宋凝触碰了下他的额头,发现额头上的热度已经褪去,松了口气。 邬易先前不适应屋子里的光亮,但等适应过来,才看清楚,此刻触碰自己,到他身边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不是姚蝉! “你是谁?” 脸上的笑容迅速消散,他眉头紧皱,不顾宋凝在旁的劝阻,挣扎着要坐起来,要找姚蝉的踪迹。 “姚蝉呢?” 第五百九十四章 重金 刀口疼的厉害,但他还是朝叶端所在的地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宋凝现在如遭雷劈,她爱慕了他,同他见过数面,也自认为在那乡下女人出现之前,自己在他心里是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的。 可是。他睁开眼后,竟然问她是谁! 他竟然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太可笑了吧? 可是她内心的感触,无人知晓,叶端见他清醒后,也不在这留着了。 “你醒了,我也就不必再在这守着你了,也算是完成了她的嘱托。” 刚刚他清醒的时候,就把他身上的管子什么的都拔了。 如今的他恢复神智,又有佳人在侧,嘘寒问暖,小意照顾,他也没在这继续留下的必要了不是吗。 姚蝉被人带走三天了。 在这几天,没人知道他有多煎熬,多担心。 “这几日最好让他静卧休息,伤口不要碰水,该喝什么药,该如何护理,我看你也是个大夫,那就不用我再多费口舌了。 邬易,人活着不容易,你好好养着,别糟蹋姚蝉冒着危险,从鬼门关里拉你回来的辛苦,我言尽于此,告辞了。” 叶端把姚蝉留下来的东西,全都小心翼翼的收好,当下就要离开。 “叶端!” 邬易情急之下,耗费全力喊着他的名字。 这一使劲,腹部就隐隐作痛。 又捂住了小腹。 他刚清醒,身子虚弱厉害,又怎么经得起他这般的折腾? 几乎话音刚落,他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起来。 “你别动,别动……” 宋凝眼眶含泪,不停的给他拍着后背。 眼底的心疼跟委屈,已经快要把她淹没。 为什么。 明明是她知道那个消息后,担心的坐立不安,在得知他命垂一线的时候,又不顾女儿家的名节,费尽心思的来找他照顾他,可是他呢? 刚睁开眼就找那个害人精。 要不是她,邬易会落到这个地步吗? 要不是她,邬易会险些丧命吗! 她都不负责任到这个地步了。 邬易怎么还想着她! 他怎么就不看看,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他两日的自己呢。 邬易还在不停的咳嗽着,但是已经嫌恶的甩开了那人的胳膊。 好不容易等他平息下来。 邬易一针见血说出叶端如今最担忧的事,“她,是不是进宫了?” 没人回应。 但是这种无声的沉默,足够证明什么。 他掀开薄被挣扎着下床。 但是他眼下情况,又怎能做的了什么呢? 宋凝抓着他手臂,不断地劝说,让他等等,让他别轻举妄动。 姚蝉受罚不假,但他也是同罪啊,到了城中,这样的身子又如何能撑得过惩罚。 她感受到抓着那人的挣扎力道,不过,眼下他重伤未愈,力道不足,虽有心挣脱,却也暂时无法摆脱她。 邬易身子本就虚弱,加上现在情绪激动,动作又大。 挣扎片刻后,脑袋眩晕,后来更是身子一歪,直接昏了过去。 屋内传来惊呼声。 那些婆子听到动静,忙慌慌的要冲进去。 这会,在门口左右摇摆的叶端,本是不想管他们的,但想到每次姚蝉的叮嘱,还有几乎是用命换命的行为,让他再也无法袖手旁观下去。 “你们要是想是觉得他死的不够快,现在就马上进去!” 真不知道这个千金小姐心里想的什么。 是个大夫不假,但哪个大夫在治病救人的时候,带上一堆丫鬟婆子。 这些丫鬟婆子冲进去,屋内又满是细菌,到时候伤口感染了要如何。 真是……胡闹。 不过这也不管他的事,他现在要马上回城里,看看姚蝉到底是什么情况。 下定决心,刚离开没几步,院子里就冲出一道身影。 是刚刚他看不惯的那个女大夫。 她喊着自己不让走。 真是奇怪。 有钱人家的姑娘,就是这么蛮不讲理吗? 他又不是他家下人,跟她又没有什么交情,凭什么,凭什么她不让走,自己就不走了? 叶端头也没回,大步流星的往前。 很快,急促的脚步声追来,伴随而来的是那个姑娘略带慌张跟忐忑的的请求。 “这位兄台,邬易现在好像又发热了,你快去看看,我一人招架不住……” 叶端没有回应,自顾自烦恼着,大晚上的就是不方便,靠着两条腿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走回城里。 不过倒也好,反正现在正是夜里,城门还没开。 等他走到城门的时候,估计时辰正好。 进城后要做什么打算呢? 父亲以前,倒是也有几个挚友,不过自打他家家道中落后,就再没联系过。 他们离开汴城之前,他们也倒说过,日后要有什么难处,就去找他们。 如今贸然登门,拜托他们打听些事,或者稍稍周旋一下,也不知能不能行得通。 但是难度应该挺大吧,毕竟姚蝉这次是跟宫里那位脱不了干系。 他一路走,一路沉思。 倒是对耳边的请求,充耳未闻。 周围越来越黑,人烟也越发稀少,宋凝全部勇气在愈发黑暗的环境下,分崩离析。 她的朋友,果然跟她一般讨厌。 眼瞅着他油盐不进,宋凝又实在担心邬易的情况,健步冲上前,张开双臂,挡住了他的去路。 如此,那道身影终于停下。 “你做什么?” 灯笼下,他的面容没有多少变化,但从他的语气里,能读出他口吻中带着的些许不快跟嫌弃。 宋凝的委屈险些随眼泪一起流淌下来。 两日的提心吊胆,两日呆在的这种恶劣的环境,两日的冷眼相对,却还得不到尊重跟感激,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自小锦衣玉食,家人疼爱,长辈器重,进出权贵人家,也从来都是礼遇有佳,可到了他们眼里,自己怎么就什么都算不得了呢? 是因为有比较对吗? “你现在不能走,你是大夫对吧,我一天给你五十两的银子,你陪我在这护着他。” 叶端听到这个数字后,情绪变了,漫不经心的视线,也终于落到了她身上。 “五十两啊……” 那种语气,好像是惊讶,又好似是惊喜。 宋凝以为他被这钱打动了,心中那块大石终于落地。 果然,世上没人能拒绝银子的魅力。 一天五十两,这都快比得上她那些闺阁姐妹们一个月的月银了。 但是这又如何,她这么些年攒下来的财富,又岂止只有这些。 再说,这些身外之物,又如何能同邬易的性命,相提并论。 叶端没直接回应,反而饶有兴趣道,“姑娘你也是大夫,照顾他的事,你未必就不精通,况且,我看你对他颇有情谊,为何你不趁此机会,好好交流下感情,也好让他念你的好,领你的情,从而以身相许呢?” 戏文中不是经常有这样的桥段吗? 夜色中,她的脸颊有些微红。 她何尝不是这样打算的。 但是…… 邬易的伤口,还有症状,是她以前从未见过,从未处理过得,那么深的口子,那种稍稍不注意,就命垂一线的局面。她无法控制。 如果是旁人的话,她或许可以大胆一试,但是对方是邬易,她不敢拿他的命来冒险。 “跟我回去吧。” 第五百九十五章 入狱 自以为跟他达成共识,宋凝催他离开,但往回走了两步,却没发现他跟上。 面对她不解视线,叶端摇摇头,“我可没说同意啊,两天看护时间已经是我的极限,抱歉,我还是要走。” “那姚蝉呢,她不是交代你要看顾好他吗?” 气愤的指责声,从身后传来。 邬易抗旨,带走她的事,自己在家都有所耳闻,他都为了姚蝉,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了,她的这些朋友,怎么就不能看在这份上,多照顾他一下? 而且,听先前的老板说,那姚蝉也是给他处理之后,才被人带走。 都是女人,她太能揣测对方的心思了。 姚蝉一定对他有不同的心思。 所以,尽力一试。 果然,在喊出那个名字后,先前就连高价都诱惑不了的男人,竟然停下了脚步。 是啊,姚蝉…… 她临走前说把他交给自己了。 邬易已经发热了,意外已经出现了。 如果他走了,邬易出了意外,事后姚蝉平安无事的话,他要怎么跟她交代。 “姚蝉宁愿担着那么大的风险,都要救他,你忍心她的付出,毁于一旦吗?” 虽然嫉妒的要命。 但是不得不承认,在走投无路的事后,还是靠揣测她的意思,挽留了帮手。 那个男人在原地犹豫了很久,还是跟她回去了。 ………… 这几日,有人忧虑,有人欢喜。 在一片笙歌中,白家的少爷,白昀左拥右抱,被些莺莺燕燕围簇着,进了屋子。 这个到处是莺歌燕语,让人乐不思蜀的温柔乡,是汴城公子哥们最常来的取乐地儿。 别看这个白家公子喝的醉醺醺的,一会摸下这个姑娘的下巴,一会又捏下那人的脸蛋,逍遥快活的很。 但等到他的衣服被人解下来的时候,这人又突然发了脾气。 “你们这怎么招呼客人的,笨手笨脚的,连个粗使丫头都不如!都滚下去” 先前还乐不可支的男人,此时又突然变脸,把身上压着的同他打闹取笑的女人们,全都推到在地上。 “给我找,给我找你们这干最脏最累活的粗使丫头叫过来!” 被他扫在地上的女人们,倒也不气恼。 这种阴晴不定的性子,她们听说太多,也见太多了,眼下只要有银子拿,谁管他发什么疯呢。 干脆利索的爬起来,也不往他跟前凑了,敷衍似的同他告别,承诺这就照办。 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鱼贯而出。 一个刚来的女人不明所以,刚刚玩的那么尽兴,她以为今晚这贵公子会挑选她们姐妹中的一人,过来服侍呢。 可还没进入正题,咋就闹了这么一出了? 房门被关上,隔绝了他发疯的视线。 被她询问的那个妖娆前辈,此时也满有兴致的同她八卦,左右没人,就压低声音道,“哎呦,新来的,还不知道吧,这个白家的公子哥啊,脑袋八成是有病。 你听我跟你说,他也是个老主顾了,早前来咱们楼里取乐,但不知为何,那次伺候的姑娘啊,不是个雏儿。” 那听她夸夸其谈的姑娘,当时就面露惊讶,楼里还出现过这种事呢? 这种欺骗顾客的事,在青楼,在他们这个行业,那可是犯了大忌啊。 这寻常男人都忍受不了的,这些花了大价格给人开苞的公子哥,能忍受的了? “后来呢?” “后来啊,白少爷就怒了啊,他阅人无数,哪儿吃过这种亏啊,就把那只穿着肚兜里裤的姑娘,扔出去了,当时可是大白天,一点情面都不管,就这么扔出去了……” 那新来的姑娘,面露惊恐。 只穿着肚兜里裤就扔出去了? 天啊,虽然她们入了这行,一双玉臂千人枕,但也是姑娘家啊,也是要脸面的。 就这么被人对待,那还不如去死呢。 “后来呢,后来呢?” 那个姐妹如何了? 俩人说的正起劲的时候,迎面走来一道穿着粗制衣服,头上没有任何朱钗的姑娘,她面容姣好,身段纤细,放在酒楼里,姿色也是数一数二的。 那个穿粉色衣裙的妖媚姑娘,在见到她后,当时就缄默不语。 倒是新来的那个,不明所以,还在催促她讲后续,“你别卖关子啊,那被扔出去的姑娘后来如何了?” 玉芍知道俩人在谈论自己,低着脑袋匆匆而过。 “喏,就是她啊……” 窃窃私语声传来。 确定她走过去了,年长的才继续说了下去。 “本以为妈妈会把这个不守规矩的人卖掉,但谁知那公子哥想到另一个折磨人的法子,让她穿上粗实婆子的衣裳,干楼里最脏最累的活。 也不许别人碰她,不许她接客。 自己每日来折磨她。 这不,今天又把人喊进去了。 我跟你说,先前沐浴的时候,我见过一回,她身上啊,全都是被打过得痕迹。” “这么狠啊!” 她们虽自小被卖入到楼里,但因为要用身子取悦男人,所以用的东西,都是上好的,每天不能说是锦衣玉食的养着,但也跟富户家的闺阁女子,待遇差不多了。 突然让她们干那种脏活累活,这可比卖了她们还要严重。 都说宁愿得罪军人,勿要得罪小人,依着她看啊,最不得罪的就是男人了。 俩人身影消失之前,作为前辈的粉衣女人,还在孜孜不倦的同新人传授,“所以啊,干一行爱一行,你现在还是黄花闺女,可千万别想不开,私下被你老相好破了身了那啥知道吗? 不然啊,你可真的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这不,前车之鉴在这摆着呢。” “嗯嗯,姐姐,我都知道呢。” 交谈声逐渐湮灭于楼下的温声软语里。 她们自然不知道屋内,又是怎样的一副画面。 烛火摇曳,玉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粗糙的衣服被人退下,没了遮羞布,她忍不住抱住身子。 鞭子就在眼前,她洁白的身子上,还带着未曾痊愈的伤疤。 但酒醉之后的男人,此时漫不经心的在她面前,似是有些苦恼的开口,“今日,从哪儿开始呢?” 那鞭子在桌子上,有节奏的一敲一击,随着这些响动,她身子有节奏的跟着一颤一颤。 “所以,老实说出来你的姘头是谁啊!” 他游戏人间,锦衣玉食的长了这么大,还从没有人让他吃过这么大的亏。 他竟然接了别人的盘! 所以,他是一定要问出那个捷足先登的男人是谁! 明明是个弱的跟菟丝花一般的女人,在这上面,格外倔强,她的日子已经难过到这份上了,还是咬紧牙关,死活不供出来那人。 这是真的倔啊。 不过也好,他有的是法子来让她承认。 拿着鞭子走到她跟前的时候,见她颤抖闭眼,突然又改了主意,他蹲下身子,低声同她道,“对了,你还记得你的恩人吗?就是那个当时给你披风的那个女大夫?” 说到这,先前紧闭眼睛,一声不发的女人,突然睁开了眼。 第五百九十六章 面圣 看吧,看吧,只要提那个女人,她就一定会有波动! 本是诱她的,但眼下他还真不想说了。 玉芍心跳加快,这时候的她,突然想到上次跟恩人见面,她劝自己的一句话,既然她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那也别吝啬用些手段来保护自己。 如今她之所以被人如此对待,他不就是享受驯服的快感? 那既如此,那就由着他。 玉芍轻轻的朝前挪动了些距离。 在他嘲讽奚落的表情中,伸出洁白修长的手来,抓住了他的下摆。 “求您,告诉我吧。” 随着她的举动,对面男人身子颤抖,一股说不出表情,在他脸上出现。 似是高兴,又似是有些疑惑。 但很快,这种种情绪,便被他压了下来。 玉芍只听到眼前呼吸声变得急促,在不解下,把她身子抱起,扔到了层层叠嶂的床榻上。 灯影摇晃,一夜未歇。 ………… 此时的姚蝉,模模糊糊的感觉到面前有脚步停停走走。 也感受到身子被人粗暴的推搡过。 她身子一会冷,一会热,脑袋疼的不行,眼下就像有人在锤子在这不停的敲击,不停的敲。 稍许的清明时,姚蝉摸了下自己额头。 发起了高烧。 也是,又是晕船,又是大逃亡,辛苦忙完后又跪了一天,再到扔到大牢里。 几天没好好吃喝,要还能活蹦乱跳,那简直是铁人了。 从系统里兑换出些药来,干巴巴的咽下去。 看见牢里放着些干硬着的馒头,姚蝉忍着眩晕,随意啃着了几口。 昏暗阴森潮湿的牢狱,就连时间都不知过了多久。 她啃了几口馒头,喝了几口凉粥后,又被那种无力感袭击,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姚蝉大病的消息,自然不是秘密。 可以说,在她刚病的时候,这个消息就传到了宫内。 因为她的存在,是白贵妃先告诉陛下的,所以她得了风寒的消息,也是最先传到她的耳朵里。 “还没死吗?” “没死,但是连续几天昏昏沉沉,还发着高热,躺在那好些时候不动了,估计熬不下去了吧?娘娘,咱们怎么办,是打点一下照顾她,还是放着不管?” 修理指甲的女人,动作停下。 此时她的脸上,也透出些许的不耐来。 “做什么要打点?那丫头又不是我的人,再说,她那般不争气,害的本宫在陛下面都抬不起头,还指着我去搭救她? 就让她在那自生自灭吧,也省的我被她带累,等陛下消气了,知道她人没了,也不用费心处置,那才叫一了百了呢。” 来人点点头。 “不过,老爷的意思是,她在青山镇的名气还挺大,没准此时拉她一把,她出来后,能感念您的恩德,以后帮上我们的忙呢……” “就是个乡野大夫,能指望上什么。 况且,她医术好,对咱们也没用,等她发挥出能力来,传到陛下耳朵里,只会让陛下连想到她这般厉害,都没有救活他的太子,再迁怒到本宫身上,我才没那么傻呢。 再说,一个她,又怎么能比得过宋家,我把宋家握在手里,还怕日后没机会出头吗?” 前段时日,哥哥进宫同自己说过,有意让白宋两家成婚,到时候,宋家还不是跟她站在一起。 此次跟她交谈的,是白家宅子里的人,他听姑奶奶这么分析,倒是也是那么回事。 “可是,那宋凝姑娘,不是拒绝了亲事了吗?她现在好像满脑子都是状元郎……” “年少时候情窦初开,喜欢上那般神仙人物,倒也情有可原,可古往今来,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小女娃子,又能有多大的话语权。 我不管她的心在哪儿,到时候人嫁到白家就是了。” 原来如此。 来人颔首,面上全都是对她的尊敬。 白家现在蒸蒸日上,跟白贵妃在宫里汲汲营营脱不了关系。 既然知道了贵妃娘娘的心思,他也好回白家,跟老爷回禀一下。 在来人快要退出去时,身后有声音喊住了他。 “你先等等,前些日子陛下送了我些珊瑚,我也研究不明白那玩意。 正好哥哥喜欢,你走的时候给他带过去吧,还有,跟白昀说一下,他年岁不小了,也该收收心了,整日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腻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虽是恨铁不成钢的说辞,但她眼底满是疼爱跟宠溺。 “咱家少爷聪明着呢,前两日还一个劲惦记着您呢,还说得了空儿后,一定要来宫里看您……” “他呀,就是嘴甜。” 提起娘家的这根独苗,白贵妃脸上的笑容,又真挚了好些。 ………… 太子薨了,丧事自然要大办。 可能是老天爷都怜惜起一个储君英年早逝,这几日一直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等到太子下葬后,皇后当时就一病不起,圣人虽还照常看折子上朝,但是整个人苍老消瘦的不止一星半点。 诺大宫殿内,只亮着一盏油灯。 皎洁月华笼罩在这个念过半百的人身上。 朦胧的月光照射在他孤寂的身影上,搭配着这昏暗的烛火,衬托的他好似是一尊沉寂的雕像。 就在这时候,笨重的大门开了。 伺候了他几十年的内侍,微微叹了口气,挪动着小碎步,轻轻地到了他跟前。 “陛下,状元郎来请罪了……”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那内侍都在怀疑陛下是不是没听到的时候。 一道不辨喜怒的声音传来。 “请罪?” 他的声音粗粝沙哑,但又平静无波,让人揣测不出他此时真实情绪。 “他还敢来?!” 内侍吓了一跳,脑袋垂的更低,第一次觉得自己这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陛下一项喜欢这个少年郎,可听这口气,好像是…… 他不敢揣测圣意,只等圣人发话。 “把他喊进来吧。” 内侍也不想再这冰冷渗人的宫殿内,伺候这性格阴晴不定的陛下,领命后,匆匆退下。 不多会,一道消瘦,脚步虚浮的男人,跪在了大殿下。 俩人谁都没说话。 一人在上,一人在下,这种诡异的氛围持续了许久,才听到面前传来一句怒声,“你好大的胆子!” 邬易跪在地上,脑袋落在地上,掷地有声道,“臣有罪!” “有罪?你何罪之有啊,年少风流的状元郎,当街纵马,英雄救美的事迹,就算朕在宫中,都听见你的美名。” 他脑袋再次重重磕在地上,“臣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我看你可不想死,你胆子大的很啊,明知道朕颁有口谕,还当街抢人,害了太子性命,你有何罪!” “臣惶恐……” 跪地的男人又再次请罪。 第五百九十七章 秘密 突然,数不清的,重重的奏折,全都呼啦啦的朝他砸去,邬易跪地的身子一个踉跄,但他很快就稳住身子,重新跪好。 他来这后,只说了三句话。 “臣有罪” “臣罪该万死!” “臣惶恐!” 句句是在认错,句句却是在敷衍他! 他这样一个惊世之才,事发后几天赶来,他还以为找到一个多完美多没有弱点的理由,可他倒好,用这幅不冷不淡的样子,试图蒙混过关。 他坐在这个位置这么久,还从没被一个人,气到这般田地。 可是邬易不知道他在气头上吗? 他知道。 这样一个帝王,你有多少理由借口全都瞒不过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不隐瞒,才能不让他的怒意进一步爆发。 空旷的殿内,只有心思不定的君王,大口大口的喘气声。 良久,那人才克制住情绪,“你是为她而来的吧?她有能力,却不去施救,这样的大夫当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赐她一死,同太子殉葬吧。 她错过太子生前事,就让她到下面,好好去赔罪吧。” 语气里的认真跟试探,遥遥的飘入到邬易的耳朵内。 本就眩晕的脑袋,现在混乱的不成样子。 邬易知道自己不能慌,再同这个手握生杀大权,大半生都在控制朝堂的,天下之主博弈,只是稍稍松懈一步,就会输的一败涂地。 他不耍小聪明,跪地道,“当日是臣不对在先,不该任性把人带走。 在后来被人捅上两刀后,就该直接断气,不该苟延残喘,耽误了她进宫时间,但也请陛下明鉴,她是为了救臣,才落入眼下这个结局,所以,给太子殿下殉葬的,不该是她,而是下臣……” 他伤势未好。 虽前日清醒过片刻,但随即又高热不止。 再次清醒后已经是今日。 他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溜达了多少圈,只知道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来救她。 姚蝉已经落入大狱,这几日不知受了什么样的罪。 错处都在他身上,能一命换一命的话,那也值当。 “你中了两刀?” 摸不准情绪的声音飘来。 邬易也不扭捏,直接接下外衣,让他看着胸前腹部伤口裂开后,弥漫的血迹。 “她都能把活不下的你,从鬼门关救活了,却耽误了我儿的病,看你这样,我更想把她杀了……” “是臣的错处,还请陛下允诺,一命换一命……” 余光瞥见那大殿内悬挂的宝剑,他健步冲上前,当下就要抹了脖子。 也还好邬易现在重伤未愈。 无论是动作还是力道,都稍逊圣人一筹,这条小命,也才暂时保住。 但是这一行为,确实人怒了对方。 锋利的宝剑被人扔在地上,圣人心绪复杂,厉声呵斥道,“滚!” 邬易也不再刺激他。 撑着虚弱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出去。 刚出门,那内侍就要引他出宫。 但是邬易拒绝了他的好意,推开了他扶着自己的动作,在大殿外,跪了下去。 这么一来,可真把那公公吓着了。 “哎呦,状元郎哎,您不能看咱们陛下爱才心切,就用这法子来逼咱们陛下啊,您这身子还没养好呢,您就算要跟陛下唱反调,也得等身子好了再来。” 来不及了,身子养好,姚蝉会如何? 他不敢赌,也不想赌。 眼下,那公公还要再劝。 但此时那紧闭的大门,突然被一重物使劲砸了一下,连带门身都跟着晃动了几下。 “让他跪!” 那公公吓得噤声。 但是得了吩咐,他也不敢再多管闲事,只能安静的退到一边,看着这同样倔强的二人,微微的叹了口气。 这状元郎一跪,从中午就跪到了晚上,这几日小雨连连,气候湿冷的很,他们在殿前伺候的人,都换值了,他还是一动不动。 本来这状元郎脸上就没血色,现在跪了这么久,脸都只能用惨白二字来形容。 身子摇摇欲坠,这要是让小娘子们看到了,还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模样。 而且,他今日来的时候,没穿官服,穿的是平素常穿的青衫。 也是等到乔院士跟前太子太傅纪大人到的时候,他们才在夜色中发现,这人腰腹位置,晕染出的血花。 这二位是陛下面前的红人。 他们前来,陛下没有不见的道理。 那陛下的贴身内侍,见到这两人来了,跟见了救星似的,一个劲的让二人去劝劝陛下。 他进去禀告。 许久,才传来一声进来。 宫殿内不许点灯,只亮着一处烛火,俩上了年级的老人眼神本就不好,互相搀扶着进去的时候,还被脚下乱扔的折子,绊了好几下,险些摔倒。 不过几日光景,以前儒雅硬朗的帝王,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瘦弱了许多。 见到他们进来,那身居帝位的人,冷哼一声。 “你们消息倒是来得快,怎么,知道朕要处罚你们的得意门生,特意深夜前来,为他求情了?” 他视线落到他的那个大学士身上。 “朕听说,你过年之前曾经回乡祭祖时,曾经犯病过一回,那会也是药石无医,但爱卿后来转危为安,我听说就是那个大夫救的?” 竟是连这个都知道。 乔大学士背脊一凉,跪地道,“虽有私交,下官却不敢因我这些私事,而来困扰陛下,实在是,另有缘故。” 一声冷哼声再次传来。 纪衍摇头,示意他先不要言语。 从怀里掏出此行带来的东西,双腿跪地上,将那东西举过头顶,“陛下,您在处罚之前,先看看这些书信……” 那乔院士同时跪倒在地,“陛下,难道您对他另眼相看,又一心绸缪,难道只是出自爱才惜才的心思吗?难道您就没觉得咱们这个状元郎,面善吗?” 这俩老头乱七八糟的说这么一通,不过就是想让自己改变注意。 这些读书人啊,每天就会咬文嚼字,又或者是说些不知所云的大道理,来约束他这个帝王。 眼下也不知道又弄出些什么醒新鲜玩意,想让他改变主意。 但是已经到面前的书信,还是得看看。 “陛下,您还记得去年时候,出现在青山镇的,一个回乡的大臣全家惨遭山匪灭口,就连带给他们押送行李回乡的那些镖师,也全都无一幸免吧?” 突然谈论起旧事,还是朝廷命官的事,皇帝表情严峻了几分。 这事,他确实是有所耳闻。 但是因为那段地方,有山匪出现也是也不是突然的事,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就算后续他听到这个消息勃然大怒后,也派兵去围剿,但依旧是收效甚微。 怎么,听他们的意思,这件事背后,还另有隐情? “这封信,是田兄回乡之前,特意传给我的,里面有一件辛秘,还有当时证人的证词,全都在上面,当初收到信后,老臣寝食难安,但却也因为事情过于匪夷所思,又事关江山社稷,才一直隐忍不说。 但是事到如今,还是觉得,这种事,还是要跟陛下您说一下,这才可以。” 两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跪在地上。 静静地等待圣人的裁决。 等待着,新一场的风暴袭来。 第五百九十八章 再起波折 天阴沉的像是蕴藏着一场蓄势已久的风暴。 风也越刮越大,地上的尘土以及细小的砂砾,被这场不受欢迎的急风吹到空气中。 屋内的火烛四下摇晃。 一只大手把那烛台拿远了些,闪烁的火苗才停止了战栗的跳动。 “怎么办?” 几个男人焦急的身影在屋里走来走去,话语里满是对如今局面的不知所措以及浓浓担忧。 “还能怎么办!银子都塞了,对方连个面都不让见,这皇宫里的人也都太不讲道理了!” 申沛满是愤慨的说道。 姚蝉有什么错啊,她先前也不知那要看的是太子,再说,当初命悬一线的,可是跟她朝夕相处那么长时间的邬易啊,一个相熟的人就倒在她面前,你让她不顾眼前命悬一线的他,转身去救一个陌生人,这有点强人所难了吧。 当他还要抱怨时,另一道声音急急打断她,让他慎言。 就算这事争论起来,是那些人有些不公,但谁让双方身份差距过于明显。 隔墙有耳,就算此时眼下都是自己人,但谁敢保证这话不会被传出去。 祸从口出,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的。 申沛被人呵斥之后,也知道自己话说的太快了。 但他还是不服气,“那我说的又没错。” “宫里那些人,可不管你错没错,知道你关心姚蝉,但说话不小心,到时候你跟姚蝉一同被关起来怎么办,救一个已经很难了,别再找麻烦了。” 姚青河语气带着憋闷。 屋内同时传来几道叹息声。 这些天,他们日子过得实在算不上舒坦,还没尝到新生命降临的喜悦,马上就陷入到险些失去的恐惧中,这事还没弄好呢,姚蝉那又出事了。 祝月兰不能再受到情绪上的任何波折了。 这几日她还一直追问姚蝉下落。 如果姚蝉锒铛入狱,生死不知的消息,被她知道了,情绪波动肯定厉害,到时候孩子能不能保住,还真的是得另说。 又得瞒着她,还得担心着姚蝉那边。 他们几人好几天没睡过一次囫囵觉了。 “邬易呢?这事因他而起,这人就没一点歉疚?他好歹是朝廷命官,不管是求情还是面圣,都比咱们要来的简单容易啊。” 这是姚青山说的。 说起邬易,倒也给他们提醒了。 大家视线纷纷落到叶端身上。 毕竟他们中间,只有叶端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 邬易啊。 因为姚蝉缘故,他对他有种同仇敌忾的不满,之所以留下照顾他,也是碍于姚蝉的承诺,不得不这么做,但是这次,他的表现确实让自己看不透。 第一次晕厥后,他发起高热,这就是姚蝉说过的,手术后可能有的症状之一。 他连续昏迷了两天。 等到他用药,使劲浑身解数,终于把人暂时从昏迷中拉回来,这人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赶了回来。 也没进府,直接入了宫。 那人破了那么大的俩窟窿,又失了那么多血,他能在药劲过去后,撑着身子去宫里,倒也让他产生了几分改观。 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 姚青河示意大家暂时停止讨论,他出门去看个究竟。 只是见到来人后,他表情错愕。 “是你们……” ………… 静谧的室内烛影摇晃。 宫中举目望去,具是一片缟素。 紧闭的房门外吱呀一声作响,是贴身的公公,端着一碗治风寒的药进去了。 这是太医院开的,一天三次,一次都不能落下。 他埋头端着散发着浓郁苦汤进来的时候,大殿内仍旧一片宁静。 虽不知先前那俩老人在里面说了些什么,但单从里面传来陛下的怀疑质问以及逐渐趋向于麻木的嗓音。 里面谈论了些什么,他不得而知,但那两位大人走后,里面就还是一片寂静。 这公公也难免也有些埋怨两位大人。 明知道太子刚薨,有什么天大的事不能放到日后再说,偏要今日来刺激陛下,真的是…… 端着药进来,他小心的放到案子上。 抬头注视着陛下复杂的面容,公公小声提醒道,“陛下,药来了,您先喝药吧……” 一席话,终于将他唤醒。 这个令人揣测不透心思的九五之尊,愣愣看了下苦涩的汤药,随后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那人呢?” “还在那跪着呢。” “这是不逼朕给个结果,就不罢休。” 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揣测不出他情绪,公公讪笑道,“状元郎年少,也是至情至性,陛下您有这等臣子,也算,也算……” 宫里的人精不断地说着好听话,但又注意到被视线紧盯着,他顿时卡壳。 哎呦一声,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老奴多嘴,老奴多嘴!” 他可真是猪油蒙了心,在这节骨眼上替他说好话。 头顶上视线移开,那股压迫人的感觉也瞬间消散,他不敢抬头,不敢开口说话,保持着这一个姿势,同陛下度眼下这寂静的时刻。 就在这时,外面清晰的传来重物倒地以及小惊呼。 那公公不敢往外看,只在心里小声嘀咕,这状元郎该不会晕过去了吧。 他偷偷抬头往上看了下。 陛下好像也没心思在奏折上,大半天没有动弹。 “陛下?” 身为一个见风使舵,哦不,惯会察言观色的好下人,在适当时候得开口装傻来给主子解围的。 几乎在他话音刚落,殿门外传来徒弟小声的,却也带着慌张的声音。 “咳” 他咳嗽了一下,那公公马上会意,小声嚷嚷着手里人不懂分寸,快步出了大殿。 等再回来时,一五一十把那状元郎的情况说了。 “估计是受凉了,好端端的发起热来了,而且那伤口不断往外流血,怎么捂都捂不住……” 他边说,边打量着圣人的脸色。 见他面上没有多少怒意,眉宇间流露出淡淡的担忧,试探性询问,“是不是先传太医?” 一个折子砸到头上。 “快滚!” 这一忙碌,就从黑夜忙到黎明。 不过,太医院当值的那些大夫们倒是来了,效用却没多大。 高热,没能压下去。 第五百九十九章 出狱 伤口处虽然扎针止血,但还是没有太大的用处。 他整个人都虚弱的到了极点。 这些消息一个又一个的传到大殿上。 随着这不好的消息一个个传来,陛下的脸色也黑的越发的厉害。 直到朝霞万丈的,百官前来朝拜时,在大殿一晚没睡,面带疲劳的陛下突然起身,这时候的他,突然冷声道,“倒是我错看了他。 凡事都随他心意,这未免有些太便宜了他们……“ ………… 姚青河他们没想到,大晚上风尘仆仆来敲门的会是徐氏跟邬满仓夫妻俩。 自打上次青山镇一别,他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 眼下俩人背着重重的麻袋,大晚上的敲开大门,可想而知,姚家几人此时有多么惊讶。 就算有邬易的那层关系,他们之间有些生疏。 但是总不能磨灭以前在一起时的互相扶持跟关爱啊。 帮着他们把身上的东西都安顿好,又赶紧给俩人下了一碗面,这才知道他们是多么艰难的打听到这边的。 “赶着车来的,但快到汴城的时候,那驴子突然拉肚子不止,我们就便宜卖给一户农家,到这后晚了,我们是一路打听着过来的……” 徐氏这一年多日子过得好了,脸上也不是那么瘦了,嗓门还大,但因为到陌生地方的拘束,让她还是少了些以往的爽朗。 “不过嫂子,你们好好的,会过来?” 姚月兰端着两大海碗的打卤面来了,端给他们的时候,不免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徐氏有些不好意思,她总不能说,申沛打听姚蝉的消息,打听到他们家,后来夫妻俩又去镇子上,许久没等到姚家人回来,生怕他们出事,才特意来汴城,给邬易报信的吧。 “前两天,爹他老人家做了噩梦,梦见邬易不好了,这不,在家怎么都坐不住,所以就想着过来看看……” 这也不能说是说谎,毕竟这也是其中一个缘由。 不过夫妻俩没发现,在他们说完后,屋内陷入宁静。 这个梦,倒是也真实。 邬易他可真是出事了,不止是他,就连自家姚蝉也锒铛入狱了。 哎,真的是…… 就在长吁短叹之际,外面传来吵杂声,好像是官差,又好像是百姓们的指点,但是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 难道是邬易回来了? 着急打听姚蝉消息的几人,此时也不跟着他闲话了,你争我赶的,纷纷朝门外跑去。 刚从青山镇来的,还不明所以的夫妻俩,对视一眼后,双双跟了上去。 他们跑出去的当口,正好是邬易被人抬着下来的画面。 邬易脸色苍白,嘴上没有丝毫血色,他那衣裳上,映出大滩的血迹,往日清风明月般的人物,此时竟像死了一般,任由旁人抬进了府。 邬满仓瞥见他如此模样,惊叫着扑了过去。 徐氏同样受惊不小。 姚家人互相看了下,也纷纷跟了上去。 但就在这时,跟那些送邬易回来的相反的地方,慢慢行驶来一辆并不显眼的马车。 马车上跳下来的,是个熟面孔,卢明月。 她跳下车后,背着一个用披风包裹严实的人,正当她艰辛的要把人背到府上的时候,她瞥见几道熟悉的身影,欣喜的卢明月急忙大喊。 “秦宗!” 声音不小,惊的将要跨步到状元府的几人,纷纷侧目。 当看到她,还有身后的那个被包的密不透风的人后,几人心头纷纷闪现出一个可能。 当下也不去追姚蝉了,朝着她疾跑而来。 “这是……” 看那披风下露出的一截裙摆,叶端激动地开口。 卢明月点点头,“她身子好像有些发热,你们快把她背回去……” 叶端跑来的速度最快,闻言没扭捏,直接把人背起,匆匆赶往屋内。 在威风作用下,她戴着的帽子也被风吹落,姚蝉那张干裂的嘴唇,颧骨旁那两团红晕,消瘦的面庞,就这么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就连带那头往日顺滑浓密的青丝,此时都无比的干涩毛躁。 不用多问,只是看她这幅模样,就知道这几日并不好过。 把她送到房间内、 几道催促声响起,“叶端,你快给她看看……” 哪儿用他们多说,在他放下人后,第一时间就已经开始给她把脉检查。 刚把脉结束,又看了下她眼睑,舌头,对上的就是数道担忧的眸子。 “受了些风寒,还有这几日有些缺水了,性命是无大碍的……” “那就好,那就好……” 虽然不知道邬易是用了什么法子把姚蝉救出来的。 但好歹结果是好的。 祝月兰起身往外走,姚青河余光瞥见她背影,又急追去,拉着她袖子问她做什么。 “虽你们一直瞒着我,不让我知晓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但看她这幅模样,我就知道受了不小的罪,我去给她熬点鸡汤,再弄些红枣党参之类的炖上,给她补补血气……” “不用,你身子不好,让我来。” 她这几日是该卧床养胎的。 但被祝月兰拒绝了。 “你去看着点她,我真的是无碍的。” 好说歹说,劝不动她,加上姚青河确实很是担心姚蝉那边情况,叮嘱了她两句后,重新跑了回去。 姚蝉这些日子,确实是受了大罪。 连续奔波那么些日子,几乎在入狱后,她就已经发起了高热,这几日如果不是清醒时候喝药补充葡萄藤,再加上清醒时候,强迫自己吃了些干粮。 怕现在早就得了肺炎,撑不到现在。 所以,等到几幅汤药灌入,那脸色就稍稍好了些。 过了两个时辰,姚蝉悠悠转醒。 醒来后,见到的就是数张担忧焦灼的面孔。 她刚想开口,就又咳嗽了好几声,卢明月轻拍着她的后背,示意她先别吭声,等这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停止后,大家又问她是如何脱身的。 姚蝉晕乎乎的,哪儿清楚里面的来龙去脉。 众人疑惑的询问又对向了卢明月。 卢明月同样晕乎。 “我就是收到了消息,让我去天牢那边等着,我刚到那的时候,姚蝉就被人抱出来了,我也没多问,就赶紧送她回来了……” 说话的功夫,二婶端着鸡汤来了。 她这些日子确实是虚的厉害,见她拿着勺子喂自己,也就领了这番好意。 第六百章 换命 别人看不出,但一直扶着姚蝉的卢明月,可是看出她此时的心不在焉。 喝到一半的时候,姚蝉抵住碗,“我犯下这般滔天罪责,绝不会这么容易出来,是谁……” 本想说是谁把她救出的。 但环顾了一圈,好像大家没那实力,也没那门道。 其实脑袋里是有个模糊的猜测,但那过于荒诞,她不太敢往那边想。 犹豫半晌,还是把心底疑惑问出,“邬易呢,他现在如何?” 她说不清此时心情,对邬易的看法,也是复杂的很,但不管如何,身为一个大夫,她想弄明白手术后,自己病人安全与否,这很正常。 “他……” 姚家的人不想让她跟邬易有过多接触。 但是她询问起来,瞒着她也不太好。 就在犹豫的时候,两道身影冲入到房间内。 姚蝉看到那人面貌后,因为过于惊喜错愕,以至于手上勺子都掉进汤里。 “嫂子?” 姚蝉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她。 徐氏还没说话,眼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她也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不见,再见面是这样的场景。 邬易那小子浑身血迹斑斑躺在床上。 虚弱的都是活不成的样子了,还在昏迷的时候,不断地在叫着她的名字。 长途跋涉,一番劳累后,徐氏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为何刚到的时候,没见到姚蝉的踪迹。 为何当时姚家兄弟他们面带焦色。 以及当初自己提起邬易跟姚蝉时,这些人怎会露出这般不自在,又满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敢情俩人都出事了。 以前朝夕相伴,共同奋斗挣钱的情谊,没有因为邬易的关系而淡去。 眼下见到她,联想起邬易,徐氏心疼的哭了起来。 等到眼泪稍稍停歇的时候,旁边的邬满仓,局促的咳嗽了好几声,作为提醒。 徐氏方才回过神,抓着她胳膊着急道,“姚蝉,邬易不好了,他现在血流不止,还发着高热……” 姚蝉笑容果然淡去。 邬易他还是出事了…… 犹疑片刻,克制不住职业病,“他现在在哪儿?” 她起身的时候,身子还有些不稳,还好嫂子眼疾手快,及时扶住她,才没让她倒下。 “看我在说什么胡话,他刚做完手术没几天,不能移动,肯定还在茶寮老板的家里,我去看看……” “姚蝉,你……” 姚青河不想让她再同邬易产生什么联系。 她该救的救过了,该受罪的也受罪过了,眼下他只希望,等她身子稍稍好转一下,就先回青山镇。 可是刚开口,所有拒绝的话,他又说不出来了。 先撇开邬易先前如何,单是这次为了她冒险抗旨,又拖着病体去面圣,这种情分就没办法来拒绝。 尤其是这会还有邬满仓夫妻俩的眼神哀求。 也罢,反正邬易的行为也瞒不住,趁次机会,全都说开吧。 “就在隔壁,就在隔壁!” 见她松口了,没以前那般剑拔弩张,连他名字都不想听的模样,徐氏赶紧回应。 “隔壁?” 姚蝉声音稍稍拔高了些,脑袋就又是一阵眩晕。 等这种感觉过去后,姚蝉才面露不悦道,“先前不是交代过他,不能移动,他怎么……” 姚蝉有些发脾气,但语气里满是大夫对病人不遵守医嘱的恼怒。 但她发过脾气后,感受到身边凝固的氛围。 一个猜测在脑海里逐渐成形。 难道,难道是他…… 姚蝉把碗里的鸡汤一饮而尽,把里面的肉丝吃光,再拜托三叔去盛了一大碗,咕咚咕咚的喝下。 她想要处理那边的情况,就必须先保持自己身体状况稳定。 喝了鸡汤,感受到身上温度跟力气全都恢复了几分,才在家里人跟朋友担心的视线里,进了隔壁的院子。 邬易所在的房屋,此时房门大开。 附上的小厮这会正在门槛那抹着眼泪。 见到她来,小厮脸上爆发出惊喜神色。 他知道上次自家主子出事,就是这个小大夫救活的,所以眼下她能来,也意味着主子有救了。 可当他不顾身份差距,拉着人到了自家主子跟前,正催促她快些看看自家主子是怎么回事时。 院子里的情况有了变化,先前一直伫立在院内,也是把自家主子送回来的那些禁卫们。 一改先前对什么都不在意,不上心的模样,齐刷刷朝他们走来。 在对上不解的视线时,面无表情,甚至是用丝毫没有起伏的声音说道,“姚蝉接旨……” 接旨? 是圣旨吗? 院子里众人面面相觑,回过神的时候,纷纷跪下。 姚蝉同样下跪,但她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她就知道,好端端的把她放出来,肯定还有后续。 这些禁卫军倒也是熟悉的面孔。 他们看着姚蝉,平静无波的将陛下的旨意说了下。 文绉绉的,她耗费半天功夫,才把此次的旨意弄明白了。 大意就是,你上次没有及时入宫救下太子,所以罪孽深重,但是看在邬易不顾身子,给她求情的份上,特意赦免她这一回,但是,既然学了一身医术,没有救活该救的人。 那她的医术,也没有施展跟展露的必要了。 所以,在她有生之年,再不许使用医术,更不许给人治病。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跟吊销她医生执照,这辈子再不许行医了。 也不知此时是该庆幸他网开一面,还是该说他棋高一着。 圣人没要她的命,但是却让她一个医术还算可以的人,一辈子都不许再行医。 荒诞可笑,但又是真实发生的,没资格给人看病,那就意味着面对病人,或者是病人家属的哀求。 看着鲜活的性命在面前流逝。 所有病人不理解,埋怨。 这种方式新颖却残酷。 对于大夫,一个满心想要救人的大夫来说,这无意是最大的惩罚。 姚蝉面上为数不多的血色,瞬间消散。 果然,果然! 她也说怎会好好的放她出来! 她也说怎会好心如此,背后竟还有这么一出。 邬易的情况不容乐观,先前那小厮也说过,他是在宫里情况状况不太好下,才被送了出来。 俩人前后脚回来,她知道得病,又过来救人,这些拿着圣旨的禁卫们又刚好出现,时间卡的这么完美。 第六百零一章 毒酒 如果说没一点猫腻,打死她都不信。 “如果我非救不可呢?” 姚蝉话音刚落,数道不赞同的口吻从身后传来,是姚家的人,以及申沛,叶端他们不赞成的声音。 她平时没上没下也就罢了,可眼下这面对的是谁! 是宫里的禁卫,是陛下的耳目。 她这般无理,真不想要命了! 对面几个男人,似乎早就预料到她早会如此,听完也没恼怒,拍拍手,身后有人端着一壶酒,施施然而来。 还是跟她打过好几次交道的男人开的口,“早就预料到你会有此发问,临来之前,陛下也给了你选择……” 说话的功夫,那壶酒已经出现在面前。 “陛下说,早听闻姑娘性子率直,又爱一意孤行,巧的是,陛下也是这样的一个人,说出去的话,就不太可能更改的来,眼下,你要是真想罔顾圣意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说完,那托盘就往上送了送。 “陛下说,您要是把这酒喝了,这辈子倒也算过完了,这样,既没违抗了圣旨,也全了您这一腔孤勇的脾性。” 这辈子过完了! 全了她的一腔孤勇! 陛下允许她肆意,甚至可以允许她不遵守这次的抗旨行为,但是前提是要把这杯的酒喝完! 那这酒是什么来头,喝了会怎样,岂不是更是清晰了然了? “这是能把我送走的酒吗?” 摆明就是毒酒啊。 那些禁卫没言语,但是表情中的怜悯就足够给她解惑了。 她想当英雄,想当什么都可以,但是她也需要知道,皇权是不容挑战跟质疑的。 尤其是在抗旨一次后,还能这般肆意妄为的活着。 这不可能。 “不行,不行!” 姚青河也弄明白这圣旨的意思,怕她一时间想不明白,冲动的喝下酒,所以此时健步冲到她面前,遮住她的视线,挡住她面前的酒杯。 好像只有如此的话,才能让她不做傻事,才能避开所有的伤害。 姚蝉此时心跳加快,口干舌燥的厉害。 这就是要以命来换命了。 先前也有过一次选择,但是那次结果没这么直白的摆在面前,要去救治的病人也没死,在她心里,多少还是带着些侥幸的心理。 但是上次跟眼下不同,上次可以周旋,可以想着个意外。 这次,后果却直直的摆在面前。 立竿见影,直白残酷。 救,还是不救? 面对生死,谁又能毫无惧意的坦然赴死。 “不好了,不好了,我们家主子咋又打寒颤,血咋还不停的流啊……” 叶端此时夺过姚蝉的药箱。 “圣人只说不许她行医,却没说不许别人给他看病!” 说完,疾步奔到屋内。 但当他看了伤势,又帮他侧过温度后,朝一直面露期盼的姚蝉,摇摇头。 他并未发现原因。 不过他血流不止,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掏出银针,在他几处大穴扎下,但是成效并不大,血流速度停止,却没有止住。 他到底是怎么了? 姚蝉心乱如麻, 开腹手术并发症不少,最怕的就是麻药过敏导致的头疼恶心呕吐,昏迷叫不醒从而导致成植物人。 但邬易麻药过敏几乎没有可能,一来是麻药到现在,时间太长,中间他还清醒过一回,所以可以跑出。 难道是腹腔内再次出血了? 还是说,是他这几天不遵守医嘱,随意乱走,从而导致切口感染,无法愈合? 又或者说,是他腹部隐匿性的疾病,自己没发发现,此时随着他的旧伤跟动作,又一次的爆发了? 不管到底是哪个可能,如果不及时处理,都可能造成死亡! 到底是哪一个原因啊。 如果自己不亲身检查,她无法判定。 姚蝉面上的挣扎之色这般明显。 那禁卫军们,此时也是多有不耐。 “姚大夫,到底您是怎么想的,能不能给我们个准话啊,宫里那位,还等着我们回去复命呢!” 申沛不高兴了,这啥意思,这咋还催着人去送死呢! 口角之争,在所难免。 “姚蝉!” 正当她乱成一团的时候,邬满仓突然冲了上前。 姚蝉无神的眸子,落到了他身上。 可能是意识到他将要说什么,徐氏赶紧去抓他。 可惜平时越是不起眼的人,行动起来,动作越是快的让人惊讶,他那身子是从来没有过的敏锐矫捷。 在她左右摇摆的时候,邬满仓已经冲上去前去,面色潮红的喊道。 “姚蝉,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 邬满仓知道眼下如果自己真的开口的话,以前邬易费尽心力保护她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但是,生死一瞬,他也想自私一回。 不管她救,还是不救。 自己都不想让邬易带着那般委屈离去。 姚青河他们心底都有些不祥的预感。 徐氏更是健步冲上前,拉扯自己男人,求他别说。 “嫂子,你让满仓大哥说……” 都到现在了,姚蝉不觉得有什么消息或者是内情,能比眼下,对她影响更大。 齐刷刷的视线落到他的身上。 老实说,邬满仓是个特别憨厚,不善言辞的男人,大家以前也从没觉得,这样一个人,会引起什么乱子。 但眼下事实证明,人果然是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邬满仓紧张的吞了口唾沫,第一次面对这种官差,第一次被人这么看着,他心里有些害怕。 但想到,自己兄弟生死一线,他还有什么脸唯唯诺诺,这种情绪激发了他的潜力,一时间,他说起话无比的通畅。 “姚蝉,我知道当时你们闹得不欢而散,你被村子里的人讨论,怜悯,心里对他不解,甚至是怨恨的,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 有苦衷的吗? 什么样的苦衷,能让他连提前打跟她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这么长时间,他当初的冷情跟伤害折磨着她。 但是这种久久不能想出缘由的挫败感,更是无时无刻,不再困扰折磨她。 所以,这是为什么呢? 邬满仓想到先前对他的承诺。 以及如今他奄奄一息的模样。 咬牙道,“姚蝉,邬易心里装着的事,远比我们眼睛看到的要多,我们只知道当初他爹娘去世,却不知,这是有人在背后谋害的……” 第六百零二章 造化弄人 姚蝉猛地抬头。 “那个凶手你也知道,就是邬亮,他被人指示,埋伏在我们村,扮演者我们邬家家人的角色,不断地获取我们任性,如果不是他临死前亲口承认,很多坏事都是他造成的,我们还都被瞒在鼓里。 他爹娘的死,邬易到现在还没找到指示他的背后黑手,对了,你还记得以前你当时为何嫁进来吗?” 就是因为冲喜。 “邬易他一个好好的人,为何会重病不起,为何成亲那日,分明已经是春天天气暖和的时候,那屋子里门窗紧闭,还会烧着一个炭盆?” 是啊,当时自己很快打开窗户通风散气,还耗费了不少精力,才把他救活。 如果当初不是邬易命大,如今怕是尸骨都没了。 “邬亮临死前留下的线索,还有邬大爷的死,都在提醒着他,危险距离他越来越近,这些人下手都是冲着他最爱,最珍惜的家里人下手,你说,他自己都保不住,怎么来保护你,保护龙凤胎?” 姚蝉想起来了。 当初邬易突然冷落她,后来又突然跟自己划清界限,就是在办完那个叔公的丧事之后。 再然后,就是他单方面划出界限,等待她的是满村子的笑话跟怜悯了。 可是,可是…… 竟是因为这个? “他,他为何不同我说?” 姚蝉此时的喉咙干涩,她以前也替邬易想过无数个理由跟借口,但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背后竟然会是这样! 淡淡的无措爬上心头。 姚蝉心中满是复杂。 “你要他如何跟你说,说过后,只是把你拉下水而已,这也是为何他突然选择提前一年参加省试的缘故,他想一步步爬上去,从而能好好地保护你们。” 当初邬家长辈的离去,虽然跟他没关系,但是邬易却是满满的自责跟懊悔,生命过于脆弱,又过于飘渺。 他几乎都不敢想象,如果因为他,连累姚蝉他们也丧命的话,他还有没有勇气再活下去。 想起那些日子他消瘦的背影,还有满心的愁苦。 邬满仓叙述过往的声音中,也带上了一丝丝的哽咽。 “他那会央着我爹开祠堂,接受族规,活生生的挨了那么多鞭子,就是要落实他一个无情,攀龙附凤的形象,就连带你都相信了,那村子里的人如何不能信。 那些背后想要把他在意的一切全都剥离的人,又怎么能不相信? 他做的种种,都是有原因的,他瞒着别人,落了众叛亲离的局面,其实,都是为了咱们的安全啊!” 邬满仓两眼泪汪汪,以前,就连带他都不相信邬易,觉得他过于无情,可是等后续他知道内情后,他又是那么心疼自己这个弟弟。 这么多真相跟压力,全都要他自己承担,还要接受往日最亲近之人的埋怨跟误解,他心里该是有多苦啊。 他突然蹲下身子,捂住脑袋哭起来。 是不能帮他的懊恼,以及眼下无能为力的自责。 痛哭声响彻在院里。 姚家,别说是姚蝉,就连带对他意见最深的哥俩,这会都有了些许的动容。 邬满仓哭了一阵,发泄了一番情绪后,继续道。 “姚蝉,你还记得你那次吃蘑菇食物中毒吗?那次,邬易以为是先前害他们一家的人,又重新动手,把矛头对上你了。 那两日,他简直担心的要命。 后来那些大夫弄不清楚你的症状,需要有人再试药的时候,是他不顾性命,将那一碗毒汤给喝下去了。 那时候,你们都以为他是歉疚,是出自对你的补偿,才那般行事。 可是,好好想一下,邬易他那会已经是解元了,他前途大好,富贵更是唾手可得。 如果不是真的疼你,爱你,又怎会豁出性命来替你试毒!” 一番话,更是将她本就为数不多的理智,击打的溃不成军。 这也是为何他会选择抗旨带走她,会宁愿死,都要拖着坏人,让她逃跑。 宁愿自己死了,都不愿意让禁卫军的人找到她,就是不想让她回到宫里,面临眼下的局面。 怕是在那会,他就已经打算好,等他自己死后,姚蝉就能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他身上了吧? 就连他自己的死,他都筹划进去了吗? 那眼下呢,他又拖着病体,去宫内给自己求情。 难不成是真的想用死来保下她吗? 姚蝉心乱如麻。 在邬满仓说完后,院内越发沉闷了。 以前的事,谁欠谁,都已经说不清了。 但是,唯一能够肯定的是,邬易他对自己的心思没变。 当初,果然也不是她的一厢情愿。 可是,太晚了,真的太晚了。 “你好端端的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做什么!”徐氏哭的梨花带雨,一个劲的砸着自己男人的后背。 邬易都舍弃自己来保护她了,偏偏在这份上,他说出这些。 这不是在动摇着姚蝉的思绪,逼着她做出选择吗! 可是,姚蝉要是选了救他,那岂不是要搭进去她的命吗! 邬易醒来了,要是知道了,估计也活不下去吧。 邬满仓擦着泪,一个大男人,哭的又是那般可怜。 他何尝不知道。 但是,但是…… “我不想逼姚蝉选什么,我就是觉得,觉得不想让她后悔,也不想让邬易这么可怜的死了,我这兄弟,他自小就承担了好多不该他承担的痛苦,我不想他就是死,都是带着心爱之人的怨恨,孤零零的没的。” 姚青河颓然退后几步。 他不敢埋怨老天,也不敢埋怨陛下,他只能埋怨世事无常,埋怨命运无常。 一生一死,无论如何周转,好像都逃脱不了这个局面。 如果不是天意的话, 你说好端端的,满仓夫妻怎么会在这节骨眼上带着真相到了汴城。 你说为何好好的,邬易会再度生出波折,还偏偏只有姚蝉才能救他。 又是为什么,陛下下旨,不许她行医,还要赐她毒酒,让她面临这样难选的局面。 一切都是冥冥中安排在了一起。 一切又是这样的荒诞无奈。 时也,命也。 真真是……造化弄人。 第六百零三章 喝了毒酒 “这倒是有趣的紧。” 女子纤细白皙的手指捻起鱼食,轻轻地撒进池塘。 鱼食入水,带起一阵涟漪。 池水中几尾肥硕的红鲤争先恐后朝这边游来。 张张合合的动作下,是一个个泡泡出现又破灭的场面。 女人优雅高贵的做完这一切,像是闲话家常般,同面前坐立不安的姑娘开口。 是啊,两条性命只能活下去一条,真是有趣的紧。 只有这些位居高位,不把人性命当回事的贵人,才会如此说吧。 宋凝不敢直视面前气度雍容的白贵妃。 但又无法装作没听见她的话。 “能让娘娘展颜一笑,倒是她的福气。” 她今日不知为何被传唤到宫内,本以为是宫中女眷不方便让太医们看病,所以才找了自己,但没承想,是被白贵妃传召到殿内。 见到她,不免又让自己回忆起先前拒绝白家的婚事。 她跟白昀一起长大,多少也知晓几分他对自己的情意。 但感情的事,谁又能把控的了。 就像是她喜欢上那个不好掌控,丰神俊朗的状元郎。 而他却偏看上了一个从乡下来的村妇。 自己也无法看上寻花问柳,平时没一点建树的白昀。 被勾起了思绪,想到了难堪的过往,难免让她有些闷闷不乐。 自然也没听到对面那人的询问。 直到下面丫头不停的咳嗽提醒,才将她的思绪唤回。 丫头重复了下白贵妃的询问。 “你觉得那大夫,会选择喝,还是选择不喝?” 嗯? 问她吗? 可她哪儿知道那人会不会喝毒酒! 她似乎能联想到对面那人询问她时,会是怎样的姿态跟多么随意的口吻。 这个难题,自己要如何回答。 要是旁人,自己肯定不客气的说,谁管她喝不喝! 但是涉及到那人…… 她是有私心的。 如果喝了的话,那就代表那个大夫要救人,邬易就能活了。 可是如果不喝的话,那邬易岂不是要白白丧命? 她不想让邬易丧命。 又有些想让那人喝下,一个死人,又如何同她来争斗呢? “这,臣女不能揣测,人心易变,又轻易不能试探,这很难说……” 她思来想去,只能选择一个比较折中的回答。 “哦这样啊……” 她拉长了音儿,语气里带着几分慵懒跟笑意。 但是紧接着,她再次开口,“都是大夫,如果换成是你的话,你会如何选择呢?” 状似不经意的询问,对她而言,却如坠深窟。 换成是她…… 这只是随意的一句话,还是脱口而出的试探? 是不是知道她拒婚的缘由,知道她心思在别人身上了? 她是不是在提点敲打自己,难道以后,自己也会面临到这样的选择中吗? 宋凝自觉她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了。 但面对眼前这个在宫里十几年,还盛宠依旧的人,她竟完全看不透对方。 周围一片寂静。 丫头们噤若寒蝉。 似乎都在等着她的回应。 宋凝渐渐地平复了心情。 稍稍组织了下语言才道,“臣女循规蹈矩惯了,从不敢,也不会有卫康圣旨这样大逆不道的行为,所以也不会面临这样两难的境地,贵妃娘娘,这个选择永远都不会落到我头上的。” 这个回应…… 白贵妃抿唇一笑,“你倒是个机灵的,也罢,我也乏了,你自个在这玩吧。” 身边有嬷嬷扶她起身,宋凝这才敢大出气。 等人走后,她找了理由告辞。 离开时,脚步匆匆,生怕再被人留下。 “还是年轻啊……” 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本该消失的白贵妃,再次出现在游廊下。 此时被人扶着,白贵妃微微摇头。 “您既然想为咱家公子保下这个媒,又何必旁敲侧击呢?直接说不就是了?” 跟她年岁相仿,但是比她苍老无数的妇人,不免问出心中狐疑。 “昀儿痴心于她,要是让她不情不愿嫁进去,事后被他知道,怕是又要同我闹脾气,再说,强取豪夺的有什么意思,得让她看清状况,心甘情愿的嫁进去,这才可以啊。” 有点复杂,伺候的人还有些疑惑。 不过,耳畔又有声响。 “那件事可以缓缓……” 看着池塘里层层叠叠的荷花,还有几朵含苞待放的荷花花苞,白贵妃略有些期待道,“你说,那个女大夫会如何选择?” 这个提议,还是陛下在自己宫里歇息时,听自己说的一个典故,陛下才想到的。 陛下对这个新科状元,是异于常人的纵容。 但是太子殿下的离开,也是他心里的一道跨不去的坎。 想救人,又想维持住君威,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一条人命,自然是没什么要紧的。 她就是纯粹的好奇,她到底会怎么选呢? 这可真让人期待啊。 ………… 她会如何选呢? 眼下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选择。 姚蝉被这消息冲击的过于强烈,陷入到怔然中。 “喝下这酒,多久会死?” 面前禁卫们摇摇头,“这个,我们并不知晓。” 他们以前也没喝过,加上陛下也没跟他们说过这个。 姚蝉很想把这杯酒倒掉,凭什么。 凭什么啊! 凭什么自己的性命要被人拿捏掌握。 凭什么她要陷入到两难境界! 想救人,却非得要把自己性命扔出去吗? 如果,她不喝呢? 但手刚触到酒杯,对方似乎就看穿了他的想法,冷声警告道,“陛下有旨,错手打翻酒壶也不怕,宫里这玩意多的去了,但是打翻了,您可就没了再选的资格了。” 也就是说,打翻后,直接当是弃权了。 姚蝉猛地收手。 这是把她所有后路都给切断了。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管了,拼一把吧。 旁人以为她还要犹豫片刻时,姚蝉已经端起一杯酒,没犹豫没痛苦,直接灌了下去。 姚蝉在赌。 虽然赌资有些大,但她别无选择。 她行动太快,饶是在场众人,都没想到她会如此利落。 徐氏当下倒地晕厥。 申沛他们表情几变,反应过来后,奔跑而来,晃动着她身子让她吐出来。 辛辣的感觉入喉,还被人这么晃动着,她难受的咳嗽干呕了两下,但是就算呕吐出来,对方还会再让她选一次。 何苦受罪两回呢。 再说,眼下也容不得她浪费时间。 她拉着不可置信的叶端上前,“你来给我打下手。” “你,你……” “没时间了。” 叶端压下翻滚的情绪,拎着她药箱迅速跟在身后。 亲自检查过,证实先前她的猜测没有出错,邬易伤口已经感染,不止如此,腹内情况也不容乐观。 “你啊,也不知道图什么,要过什么瘾。” 看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邬易,她叹口气说道。 如果不是他乱动,自己不会面临这样的选择。 可话又不能这么说,如果不是他拖着病体来救她,自己不可能这么快出来,没准同那些内侍,还有当晚当值的太医们一样,都落不到一个好下场。 所以,俩人之间的纠缠跟因果,到底谁欠谁,都说不清楚。 她不是个爱追忆往昔的,既然决定做出了,那就好好办好眼下的事吧。 况且,这一命好像换的也不是冤枉。 如果邬易不是遇到她,再感染或是出现败血症的话,那就真的是神仙难医了。 伤处稍稍处理了下,再次开始二次手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再处理结束,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把东西消毒装起来。 又把自己收拾干净,她深深的松了口气。 “希望你这次可别再折腾这条可怜的命了……” 还处在麻药中的她,带着些许的安静,姚蝉的口吻也没多少起伏。 没怨恨,更没有愤愤不平。 但连续站了这么长时间,对现如今的她,是个巨大的挑战。 刚刚抬头,眼前就已经天花乱坠起来。 昏厥之前,是一道疾奔而来的焦急身影。 第六百零四章 可知我心 要说什么最痛苦? 就是明知活不了,却不知具体死期,需扳着手指头等死的人最痛苦。 姚蝉在手术之后晕厥过去,包括她自己在内,都以为这是药效发作,要殒命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还有睁开眼的时候。 再次睁眼,见大家眼眶泛红,说她已经昏睡了一天了,可想而知姚蝉心底掀起了如何的惊涛骇浪。 姚蝉知道他们担心,但她没拆穿,你不提我不说,大家都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她不觉得自己身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除去刚刚清醒后身体的软绵无力,脉搏心跳血压都很正常。 她垂眸深思,但却被人误会成心情不好,纷纷让她再修养修养,姚家众人不再打扰她,把地方留给了她。 姚蝉打算给自己抽个血,看能不能挽救自己一把。 眼下,她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说后悔? 那倒不至于。 可是说不后悔吧,那又有点假了。 思来想去,只能把这归咎于当日她听到秘密后,情绪过于起伏一时冲动这上面。 哎,也不知道死了后,会不会还能回到先前的时代。 虽然在这已经有了归宿感,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她神色疲倦的厉害,裹着被褥胡思乱想,竟就这么睡了过去。 再次清醒,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的。 看着刚升起来的朝阳,姚蝉起身活动了下身子,今天依旧没有什么不适,也不知道当时喝下的是什么毒药,发作期竟然这么慢。 休息好的她,自然也再躺不下去了。 在她打开门的一瞬,外面声音戛然而止。 是那个叫赵吉的小厮,他此时面带焦急,在看见她出来后,也没跟先前的几人纠缠,径直朝她跑来。 “您醒了啊,小的知道这会来打扰您十分不应该,但是您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劳烦您过去看看我家主子吧,他刚清醒,就一直嚷着想要见你。” 这个啊。 自从知道那个真相后,姚蝉就有点胆怯,这种不敢绝大部分是出自于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但是听这小厮说的严重,眼下他刚刚清醒,身子还没力气。 如果一旦恢复力气了,就算是爬也要爬过来的。 姚蝉知道他说的不假,邬易确实能做出这种事来。 上次伤口裂开,又发言又流血的,不就是因为没人能约束的了的性子吗? 也罢,一直逃避也不是个事儿。 还是见一面吧。 以前她要是这么选择,家里的人定然要多阻挠,但今日也不知是怜她命不久矣,还是听见满仓大哥的话后,对他也生出了那么一丝丝的怜悯之情。 所以都没有出声阻拦。 姚蝉拎着药箱过去了。 两个府邸之间,相差甚近,但她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了一种胆怯。 越是靠近,情绪越是翻腾。 等刚跨进主院的时候,一道身影狼狈的从身前蹿过,姚蝉没看见他相貌,正是不解的时候,嫂子看到了她,快步赶了过来。 “刚刚那是……” “是邬满仓,他自己也是没脸,所以见到你才会心虚的跑掉,别管他,那是他活该!” “嫂子,你别这么说……” 姚蝉知道她此时气愤是为何,忍不住出声劝她。 知道嫂子是不想让满仓大哥告诉她实情,觉得眼下她喝下那杯毒酒,也是被他的话刺激推动的,但是真的不是。 “满仓大哥的话,只是一个诱因而已,就算他不解释,我估计还会选择救人的,所以,真不怪他,你们也要好好的啊……” 屋子里传出响动跟咳嗽声。 徐氏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也不再浪费她时间,示意她快些进屋去。 “邬易等了你好长时间了。” 被人催促提醒,她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眼前那几部台阶,远的像是登天之路。 她还在犹豫不决,面前那道紧闭的房门开了。 邬易消瘦的,空荡荡的身躯,弱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他单臂伫在门上,眼底带着急切担忧以及浓浓的不安,种种情绪,在看见她后,更是达到顶点。 他当下就要朝自己走来。 姚蝉这会不扭捏了,健步上前扶住他,“你伤口才重新缝合了,做什么又要折腾自己!你当我的药跟我的精力都是不值钱的吗?都多大的……” 人字还没来得及说出。 他身子的整个重量压到身上。 姚蝉呼吸一窒,咬着牙才把人送到床上。 示意他躺下,姚蝉解开他身上的外衫,当下就要给他检查伤口。 但是还没解下腰带,手就被人握住。 邬易声音干涩,“我都听说了。” 听说了? 听说了什么? 满仓大哥解释的真相,还是她喝下毒酒的事? 可是不论哪件事,都不太合适此时摆在明面上说。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自从那夜后,俩人很少有这么贴近的时候,他虽还病着,但是男人的力道天生优越过女人,被他握住的手背,已经开始有些轻微的灼烫了。 “心慌意乱,难受,不安,苦涩中还带着些许的甜蜜?” 如果不是气氛过于暧昧,她此时真的是要翻白眼了。 “我问你身体,伤口,不是问你现在心情如何!” 邬易很快的哦了下。 但是头顶上灼热的视线并未离去。 拍开他抓着自己的手,解开衣物,看到他身上的绷带干净,没有血色,暂时松了口气。 就在这节骨眼上,腰上多出一只手臂,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跌入到一个怀里,邬易身上的味道跟青山镇时的味道一模一样,还是那种皂角的香味。 她被人揽入怀里,耳朵正巧贴在他胸口上。 扑通扑通,他心跳速度极快,简直比当初逃亡时,俩人相拥抱时,跳的速度还要快。 “当初你为何不跑?” 就在她耳朵红了的时候,他沙哑的声音传来。 当初? 是湖边那次,还是他受伤后,自己执意带着他,想要救她的时候? “这我该问你吧,当时承诺的好好的,为何要不守信?” 头顶上未传来回应。 许久,才传来他幽幽的一声叹息。 “姚蝉,我的心思,你可知晓?” 第六百零五章 邬易亲她 “你知道我喝酒的事了?谁同你说的?” 以前的他,从不会这般直白的把内心情绪剖析出来。 但眼下他背负着那么多秘密的情况下,却还是同她说了内心所想,姚蝉约莫他是受到刺激了,可能是觉得歉疚,又或者是可怜的心思? “其实你就算歉疚,也不需如此……” “歉疚?” “就是你从宫里出来后的事……” 邬易以前都是彬彬有礼,从不外泄情绪,眼下不顾身份差距抱住她,姚蝉自然而然认为是被外界所刺激,她被人抱在怀里,抬头看见的就是带着浓墨的眸子。 一番交谈之后对方仍是一头雾水,姚蝉身上温度逐渐消散,她此时也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听他口气,怕是并不知情。 就算她打住话题很快,但聪明如他,又怎会听不出里面的端倪。 “什么酒?什么歉疚?” 一针见血提到她的痛处。 “没什么。”既不知晓,又何必引他情绪波动,俩人抱在一处本就不合适,她来意只是宽慰他,见事情超过可控制范围,便想逃离在他怀抱。 来日无多,确实不该沾染情爱之类,但是那人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将怀里的人紧了紧,院内的下人早在看见二人逾越的行为后,自发退下。 所以他就肆无忌惮起来,阳光的日头照在二人身上脸上,非但没有给予他温度,反而映射他面色越发的惨白。 聪明如他,就是简单的几个字眼,就足够猜测出事情的大概脉络,他心脏砰砰直跳,既希望猜测错误,又陷入到不可控的惧怕中,高大健硕的身子,此时羸弱可怜。 怀里抱着最珍惜的宝物,不断收拢着力道,像是要把她融入到身体内才罢休。 “邬易,你……” 姚蝉惊讶于他的力道跟反常,刚要开口就对上那双深邃眸子,她在这人灿如星海的眸子里看到无措羞涩的自己,还在疑惑中的时候,那道阴影就笼罩着她。 压迫的气息扑鼻而来,眼前一暗,淡淡的皂角香夹杂着清草药香包围着她。 唇上一热,辗转间,全是另外一个人的气息,冰凉的触感试探性的在唇瓣描绘,从惊讶中回神的她,脑袋一瞬炸开了花。 第一次有这种经验,她还未反应过来,那人唇瓣就迅速散去,刚才轻微一啄好像就是她的错觉一般。 “你……” 刚刚酥麻的感觉还未散去,她瞠目结舌,但就是这一瞬,一只手又覆盖在自己眼上,她长长的睫毛无措的忽闪着,还未从先前惊愕中回神。 先前那离去的唇瓣再度压了上来,她只稍褪一分,那人就紧接着追来,腰肢跟脑袋被他手掌控制,姚蝉被迫承受着他的攻势,俩人气息交缠。 对方呼吸勾缠着她的,邀她一起沉沦,他唇瓣不在是先前冰凉,逐渐滚热起来,他掌心扣着她腰侧,强势的力道令她不能拒绝。 温热,从彼此交缠的呼吸钻到了身体里。 姚蝉从不知一个内敛冷情的人,会有如此霸道沉醉的一面。 他像是抛弃身上所有枷锁,不管不顾同她沉沦。 等到这顾窒息感袭来,她才意识到胸腔所有的空气都被人夺取,她双臂伸开,拉出俩人之间的距离。 果然是色令智昏,但当他们刚分开后,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身前那高大虚弱的人,身子一歪,直直的栽在她怀里。 他诺大的脑袋落到她肩头,虚弱却力道不轻的身子,直倒在她身上,他两眼紧闭,明显已经晕过去了。 “喂,喂!” 哪儿有这种人,不由分说亲过她后,又不负责的晕了。 她现在面红耳赤,嘴唇又微肿,叫人来一眼就能看出她做过什么,为了不被人察觉,她几乎使上吃奶力气把她搬回到了屋内。 看着他睡颜,姚蝉心乱如麻,事情好像再一次超出她可控制的范围了。 心绪复杂,不可言说。 以前她只沉浸在自己被人抛弃,沦为耻笑话柄时,对他满是怨愤。 但她不知,当初她沉浸在自怨自艾情绪不可自拔时,他刚得知父母死去真相,自己一人深陷泥潭,沉浸在间接导致一个长辈丧命的痛苦中。 他舍命为她试毒,独自跟在她身后,落寞的看着她背影。 在揣测到危机来临前,当街纵马强行带走她,宁愿死去都要护她安稳。 她悲伤难过的时候,身边好友齐聚,家人陪伴,他却要背负着满背鞭痕,被人误解着,也要给她开辟安全的环境。 不得不说,她动摇了。 或许是在他那晚逃生中,她就已经害怕了。 以前强行压下的情感,此时像涌泉般一层又一层的冒着泡泡。 当她以为的不是她以为的。 当她以为自作多情的,其实另有隐情。 有人能用命来朝你证明他的忠诚跟爱意时,她又能抗拒呢? 昏迷中的他,此时也并不安稳,他眉头皱在一起,嘴里呢喃的满是她的名字。 姚蝉心跳的速度越发快速。 承认吧,就算一直克制,又怎么能自欺呢? 她的心,从来没有能真正的放下过。 但是这又如何呢? 毕竟,她时日无多了啊。 姚蝉自己身子也没有恢复好,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困意也侵袭了她,她趴在床边,静静地入睡。 等姚蝉再醒后,人已经到了床上。 但是本该躺在这的人,却不见了。 昏睡前的记忆闪入脑海。 这时候,唇畔传来指腹轻轻地摩擦之感,她后背发麻,睁开眼,那人竟坐回了她先前的位置。 俩人位置对调了个。 姚蝉揉着额头,看向桌上那熏香,这香是先前叶端送来给他安神用的,没想到用到了她身上。 “你……” 刚刚的亲吻如果是他情难自禁下的结果,如果他不提及的话,自己也就不执着追问了。 何必烦人又烦己呢。 但是这会,手腕却被人抓住,深不见底的眸子,还是那般清明理智,四目相对,他又措不及防把她抱入到怀里,“姚蝉,我们重新再一起吧。” 第六百零六章 俩人和好 啥玩意? 那个让人错愕的请求还没让她消化的了,她已经被拥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这会儿力气倒是不小,刚刚咋那么虚呢。 不对不对,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他没等到回应,又一次的说了下请求。 姚蝉今日全是愣怔加惊讶。 先是不受控制的亲吻,紧接的是毫无设防的告白。 邬易他一生所有的唐突跟冒进,都用到了今天。 透着层层的衣服,她感受到这人心跳声加速,听到不受控制的砰砰砰的响声,也清楚感受到头顶发丝上,那人嘴角传来的珍重爱惜的亲吻。 “我好像错了。” 邬易把她抱的更紧了。 “你知道了?” 外面阳光大好,她也分不清是什么时辰,但她昏睡之后,邬易肯定去问嫂子他们,那宫里的意思,还有她的选择,自然也是瞒不过他的。 果然,在她话音刚落,沉默已经代表了什么。 他身子僵硬,下颌微蹭着她头顶,许久许久后,干涩的声音响起,“你不用害怕,我会陪你的……” 没有回应是与不是,只留下这几个字,却不知在她心里掀起如何大的惊涛骇浪,说的是会陪她,是她以为的那个陪吗? 自己不会理解错吧? 何必呢! 姚蝉想抬头看他神情,但这人搂的那么紧,她压根没能成功。 姚蝉也不敢用大力气,怕在对峙之间,让他伤口裂开。 “我不需要补偿,你更不需要把你的命当儿戏,那时只是正好是你,如果换成别人,我依旧会那么选择,所以你考虑清楚,以身相许什么的,真的没必要……” 就算是在生命终点。 她也不需别人的怜悯跟施舍。 “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他的声音清朗外低沉,“以前是没有把握,后来是患得患失,总想着再确保点,再有把握一下,所以一直不敢坦白心意。 姚蝉,一定是老天看不惯我如此浪费光阴,所以才用这个法子惩罚我。” 他停顿了片刻。 “姚蝉,我心悦你,从一而终,从未更改。” 一场感情,从不是棋局博弈,不是胜负相争,缘起而聚,缘灭而散,总不过是一场造化弄人,就算是不断地推搡,不断的错过,但兜兜转转,有缘的人,终究是要走到一起。 人性本就是琢磨难变的。 姚蝉上辈子活的平静无波。 这辈子一直在抗拒着命运,一直逃避着捆绑,蹉跎下来,却是命不久矣。 她还能有几天时间可以浪费呢? 既然都敢拿生死来赌了,怎就不敢赌他一片真心呢? 捏了捏他胳膊,这人力道放轻了许多。 姚蝉顺利的从他胳膊禁锢中直起身子,见到的就是他渴求有些担忧的眸子。 “好。” 余音刚落。邬易苍白的脸,猛地抬起. 他好看的眼眸颤了颤,似乎没想到她真的会答应,没有酒醉,但脑子已经昏沉开来,眼前也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他很快的低了下头,泛红的眸子里也笼罩了烟雾。 朦朦胧胧,看不真切那句话是她真的说出口的,还是自己太过紧张而产生的幻想。 等他眨去酸涩后,终于看清楚,姚蝉脸上露出的释怀笑意。 以前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可当生命即将到了终点,那些以往拘束磕绊的顾虑,是这么不值一提。 畏首畏尾没必要了。 试试吧。 看来,抛弃枷锁,勇敢迈出那一步也没多难嘛。 压在心头那块大石头没了,因为过于轻松惬意,姚蝉感受着跳跃在阳光中的尘土,都感染到她的欢喜。 真的很开心啊。 她眉眼弯弯,嘴角勾起,怕他没听见似的,再次重复了一下,“我说,我答应了……” 邬易呆若木鸡。 他没想到姚蝉会答应的这么痛快。 在他错愕的表情中,她身子往前伸了下,一鼓作气,连续亲吻了好多下他的嘴角,侧脸。 一下接一下,次次亲到实处,但因为停留的时间短,就跟小鸡啄米一般。 姚蝉欢快道,“我说,我们试试吧。” 就算明天就要痛苦的死了,今天也放肆一下吧。 她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也没插入到别人的感情中。 他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他,为何不能再一起。 时日无多的事实,让她已经放飞自我了。 姚蝉紧盯着他,等待他的回复。 姚蝉没能等多久,因为很快,那个抓着她的那只手臂,已经在主人迫不及待下,将她拉到身前。 四目相对,邬易一只手扣着她腰,一只手固定在她脑袋后面,俯身朝她凶狠的亲来,霸道的掠夺着她的呼吸。 邬易他刚开始的亲吻生涩不已。 但连续两次的经验,让他琢磨出门道。 先开始毫无章法,后来却掌控了全局一般,游刃有余。 像是要靠这项彼此交缠的行为来宣告自己的所有权一般,他甚至是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这次新鲜的举动,俩人持续了很长时间。 后来还是他活动幅度大,带起了伤口,发出的一声闷哼,才把俩人注意力拉回到现实。 邬易心里懊恼,此次受伤,真的太碍事了。 俩人脑袋贴着脑袋,平复着彼此混乱的气息。 好久之后,还是姚蝉打破尴尬。 “那什么,我先帮你检查下伤口吧。” “好,好的。”对面的声音沙哑干涩。 方才还唇齿相交,亲密无间的二人,眼下突然害羞起来。 伤口还可以,暂时没有流血的痕迹,她松了口气,这会肚子也有些饿了,想去找点吃的,也好避开这暧昧的氛围。 可是邬易没有放过她,湿漉漉的眼眸无辜却欢喜,在她快要着火的羞涩情绪中,渐渐俯身过来。 他好热衷这项活动啊。 俩人和好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到相熟人的耳朵里,不过旁观了他们长时间的恩怨情仇的大家,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没多少诧异。 好像生出一种,本就该如此的感受。 不过就算是知道邬易背后的不易跟忍辱负重,知道他是真心爱她,但那段时间累积起来的隔阂,不是轻易就能消除的。 尤其是因为救他,姚蝉被迫喝了毒酒,将要撒手人寰。 这种事实让姚家的人,对邬易态度越发的复杂。 知道不是他的错,是阴差阳错,是造化弄人,但是不能妨碍他们迁怒。 但又想到姚蝉快要没了,众人也不想让她最后的日子,还不痛快的离开。 所以大家表面上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和谐。 要说真正开心的,要数谁? 自然是姚蝉了。 她把眼下每一天,都当成命运馈赠的一天,吃喝玩乐,陪刚上任的还在养伤期间的对象,一起看个话本,看到爱暧昧时,再情难自禁的亲吻几下。 要不就是去外面听曲裁新衣。 陪着龙凤胎逛街吃小吃。 夜晚的时候,又时不时的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 大家都陪着她闹。 一切都看似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谁不是强颜欢笑呢? 大家好像都约好了,要陪她开开心心的走过最后一程。 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开心。 比如说秦宗,得知姚蝉为救邬易喝下毒酒,将要命不久矣,这是第一刺激,第二个刺激就是那俩人重归于好,他都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了自己的心思。 还没恋爱就已经失恋,这种滋味,真是可怜他妈给可怜开门,可怜到家了。 第六百零七章 相处 情场失意,想安慰的也没法子。 秦宗懊恼啊,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捅破这层窗户纸,一来是觉得时机不对,二来也是他自己胆小懦弱导致。 眼下他伤心姚蝉命不久矣,不愿在她生命最后时刻被自己求爱困扰,又不愿意看他二人眼下情意绵绵画面。 只能出来借酒消愁。 喝啊喝,从晌午喝到华灯初上,酒楼要打烊了,他迈着虚浮的脚步被小厮哄出来。 刚出来没几步,身子一趴,直倒在地上。 卢明月一日操劳,正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下。 她身子摇晃,好不容易稳住身子,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见车帘外歉疚声传来,“姑娘,前面好像有个人在那趴着……” 夜黑风高,他浑身漆黑,又躺在黑暗处。 要不是车夫方才听见有鼾声响起,怕是直接纵马过去了。 这条道上,酒香四溢,再走几丈远,就是出名的烟花柳巷,可能是没钱或是喝醉被扔出来的酒鬼吧。 “绕开他,咱们回去。” 安哥儿还在姚蝉那边,夜深了,她得过去接人了。 但马车还没晃几下,外面疑惑声再度响起。 “姑娘,这不是秦家的少爷吗?” “不管……” 那小厮也清楚这二人的恩怨,当初小姐抛绣球,虽说是为了搪塞东院那些人,也不是真的想把婚姻大事交代出去,但是你看后来闹成啥了。 接到绣球的人,竟死活不要她家姑娘。 后面好多次见到姑娘,又跟兔子一样,窜的老快。 眼下小姐对他心中有埋怨,倒也能理解的了。 甩了甩鞭子,马车晃晃悠悠的,离开了这里。 不过,那马车刚离开没多久,竟又折返回来,等马车离开后,酒味熏天的男人身影,也没了踪迹。 ………… 她到了秦家,院子里明亮一片。 卢家的车夫扶着男人进来的时候,正好碰上要去找他回来的姚家兄弟。 见到喝的烂醉如泥,但还是好好地的秦宗,几人总算松了口气。 “下午就派人去打听他的消息了,派出去好几拨人了,都没踪迹,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这可再撑不起有人出事了……” 估计是听见熟悉的声音。 合眼打呼噜的男人,突然瞪着大眼,振臂高呼,“谁喝醉谁是孙子!” 好家伙,本来身上酒味就浓,眼下一开口,那味道都能把人呛个跟头。 申沛上前把他乱动的胳膊控制住,笑眯眯的同客人道,“你还没吃东西吧,正巧,今天是姚蝉下厨,不嫌弃的话,今晚就在这吃吧……” 卢明月先前在姚蝉的事上可是出了不少力气。 眼下留人家吃顿饭,再天经地义不过了。 姚蝉的手艺啊。 以前吃过,虽是一次,但也足够让人回味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院子里多出了几个孩子,是秦家下人的孩子,好几个大大小小满脸稚气的孩子在树下秋千边跑跳,欢声笑语,各个都是玩疯的样子。 “姐姐!” 安哥看见她了,大老远的朝她挥舞了下手臂,也没跑过来,又蹦跳着去跟龙凤胎玩了。 这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姚蝉端着一盘新炸的点心过来了,见到她后,笑着同她打了招呼。 卢明月刚想接过她手上盘子时,一道步履缓慢的身影,就出现在她身后。 竟是状元郎邬易! “都跟你说过好多遍了,现在你得卧床休息,刀口才能涨的好,你倒好,一会功夫不见,就又起来了……” 确定关系已经有四五日了。 距离给他做完二次手术,也有小一周的时间了。 是的,她还没死。 但是这人好像也越发爱腻着她了,两个府就一墙之隔,但是他还不满足,这不,白天陪了他快一天了,自己就是傍晚回来做个饭菜。 这人又不听话的过来了。 邬易手上的盘子被她接过,耳边的喋喋不休,似乎都没传到他耳朵里,被人训了一回,面上没恼怒之类的情绪。 他先是同看呆的客人颔首,打过招呼,随后又低声跟姚蝉求饶,“整日躺着,腰都快躺出毛病了,适当走走也没什么大碍,再说,我都守着你这个小大夫呢,你身边难道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虽然他说的是事实吧。 但是在外面,还当着明月的面上,猛不丁的阐述,还是让她脸颊泛起了红。 这话怎么表达的这么有歧义呢。 “行了,你可快闭嘴吧。” 邬易朝对面歉意的笑了笑,慢慢挪动脚步,朝屋里走去。 卢明月此时一个瞠目结舌,是完全形容不了的,别说是外界传言了,自己跟他打过几回交道,这简直是天壤之别。 要是外面那些本就痴迷于他的闺阁少女,见到他以往如山涧冷泉一般清冷孤高的面上,会出现这般生动的表情,大概会春心萌动,从此再也茶饭不思吧? “明月?” 姚蝉走了两步,没等到她跟上,不免有些好奇。 “哎,就来!” 到了厅内,这才发现原来屋内还有客人,对面那个姑娘长得清秀,身上衣服却是罕见的料子,还有当下最时兴的样式,年岁同她们相仿。 在看见她进来后,视线只是在她身上稍稍停留片刻,紧接着极快的速度掠过。 姚蝉示意下人去添凳子。 拉着她坐下,“跟你介绍一下,这姑娘姓乔,是翰林院乔大学士的孙女,说来也是巧,今晚她特意来拜访,就留她吃个便饭,咱们年岁相仿,日后可要多走动走动。” 乔湘禾嗯了下。 “我们是有时间走动,毕竟日后还有大把的人生,但是你就没那么好说了……” 乔姑娘的心直口快,到现在都没任何改变。 大家一直避而不谈的事,倒在她三言两语间,撕了个干脆利索。 饭桌上一片寂静。 邬易却像是没听见一般,率先拿起筷子,替她夹起一块豆腐。 乔湘禾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这是生气姚蝉自作主张,不给自己退一点后路,多少也是关心她的,但她性子别扭,更不会想到先去道歉。 第六百零八章 猪脑 邬易夹起一筷子鸭舌放进她碗碟中。 “少说,多吃……” 这是姚蝉拿着创新过后的卤料包卤出来的,很是好吃。 都说吃啥补啥,也不知状元郎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 姚蝉也不服输,夹起一筷子新做的黑暗料理,示意她尝一下。 “这是你从来没吃过的,我记得你喜欢吃蜀地的菜色对吧,这是按着你的口味做的……” 估计也是为了避免尴尬,她拿着筷子尝了一嘴,有些软绵,还有些面,上面撒了厚厚的调料,又麻又辣还带着些说不清的腥味,但仔细品尝吧,这味道又没有了。 只吃了一筷子,她确实是爱上这味道了。 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姚蝉手艺确实是好到不行,准备了那么大一桌子菜,今天竟然都吃干净了。 吃饱喝足,下人们撤走碗筷,姚家兄弟见邬易一双眼跟追随太阳的向日葵一般,不停的摇摆,也不好打扰他们二人所剩不多的时间,就识趣的离开了。 卢明月也是这么打算的。 但是刚要带着弟弟回去,就被姚蝉叫住了,她不解回头,姚蝉拉着她的手,带她到了门外,“明个你那还忙不忙了?” 卢明月摇头,“这两日有赵大人帮衬,药材收购的事,也算顺利,怎么,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姚蝉点点头。 最近到汴城后,一大家子都是在秦家落脚,本是想回青山镇的,但是二婶现在的情况不允许舟车劳顿,想要保下胎儿,最起码也得三个月的静养。 他们在这,大部分都是秦家掏的钱。 但是一大家子在这吃吃喝喝,姚蝉脸皮再厚,也做不出这种事。 所以也就自觉地负担些琐碎的家务还有生活开支。 到汴城后,终于知道什么叫花钱如流水,他们这种只出不进的状态,日子维持不了多久。 况且…… 她时日无多,眼下也没个挣钱的营生,所以就想着,明日在汴城这边实地考察一番,看看能不能弄些什么养家糊口的营生来。 这样就算她日后没了,也能给姚家几人创造个比较不错的生活环境。 让他们不至于到老了,还要在土地里刨食。 大致的跟她说了下,卢明月听着她交代后事一般的口吻,眼眶泛红,但也是怕她看出端倪,仰头把眼泪倒回去,点头说好。 不等她约个时辰,就怕泄露了情绪似的,带着她弟狼狈的走了。 姚蝉一脸错愕的看着她快跑起来的背影。 真的是,她也不是明天就要没了。 刚送走一个,身后就跟来另一个表情不太好的乔小姐。 俩人关系有点微妙。 当初在青山镇的时候,可以说关系并不融洽,但是也不知是不打不相识,还是狗脾气融洽到一处了,再次见面,倒是多了好些释然跟熟稔。 加上中间有邬易的这个和稀泥的在这,她们眼下也能勉强算是知己好友的。 “吃饱了?” 姚蝉扭过身子,见到的就是一个嘴角红彤彤还带着一丝肿胀的姑娘。 即使拿着帕子把那层红油擦拭过,但是嘴唇上还是带着些许痕迹。 她这口味跟自己真是如出一辙。 这种重麻重辣的东西,她都爱的不行。 下了饭桌了,她那世家姑娘的架子又摆上了。 “我来的时候,给你带了好些解毒清肺的东西,你看看自己能用上哪些,要是有什么缺的,或者是有什么搞不定的,像是银子之类的,我还是有不少的。” 你看,她性子多别扭啊。 但是姚蝉很是享受她的外冷内热,跟哥俩好似的,顶了下她肩膀。 “今晚吃的还合你胃口吧。” “一般吧,我在乔家,什么没吃过啊……” 她犹豫片刻,还是把藏了一顿饭的疑惑问了出来,“那个,你给我夹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做的,我好像以前从来没吃过……” “那个啊,猪脑啊,我用做冒菜的法子做的冒猪脑,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其实在那两个字从她嘴里蹦出来后,这姑娘就面色大变了。 现在饭桌上的流行趋势是,贵人爱吃羊肉。 猪肉这些的,都是些老百姓吃的,就算猪肉如此底下,也很少有人会吃内脏下水之类的,尤其是猪脑子,这种玩意只要在脑海里稍稍停留。 她都忍不住要呕吐出来。 “你,你!” 当时吃的有多舒坦,眼下就有多狼狈。 胃里的翻江倒海,让她眼下说不出一个字,拿着帕子捂住嘴角,脚步凌乱,一身狼狈的跑了出去。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垂落的手,有人小心翼翼的握上。 闻着他身上的浓烈药味儿,不用扭头看,她也知道来人是谁。 姚蝉反握住他的手,但是目光还没收回来,“刚刚她吃的那么欢快,我还以为她很爱吃呢,再说那玩意儿啥模样她也看在眼里了,咋就反应这么大?” 邬易闻言笑了,“姚蝉,乔湘禾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走过最远的就是到青山镇,碰到最慌张的,就是你当初救人时的场面……” 所以说,让个闺阁姑娘认什么是猪脑什么不是,这确实是有些为难她。 “哎……” 姚蝉叹了口气。 “那我一会再卤点鸭舌鸭腿还有鸭翅,我见她今晚这些吃的也不少……” 正巧最近二婶有点害口,不爱吃东西。 像是她按着这个法子卤好的鸭货之类的,她还能多吃些。 一会给她做的时候,再多给乔家姑娘准备些吧。 俩人在院子里站了许久,虽是看着头顶的明月,背影是端正的厉害,可是宽大袖袍下,那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不停的在摩擦着她的手背。 这样小小的软软的没有太大威慑力的手,是如何有力气隔开人的皮肉的? 又是如何时时的拨动着他的心绪? 姚蝉感受到手背手心上传来的异样感,但也没拒绝。 最近他好像十分喜欢这种举动,只要是背着人,只要是条件允许的话,他都会时不时这样做。 相握的手,极尽暧昧缠绵。 也罢,由着他吧。 俩人在院子里赏月许久,隔壁院子却传来明亮的火光,紧接着,赵吉也匆匆跑来了,在他到来后,自家主子脸上的笑容没了。 但是想到如今正在院子里等待的内侍们。 他为难的擦了把汗。 “那个,主子,宫里来人了。” 第六百零九章 前途未卜 宫里,来人! 几个字眼,让俩人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邬易更是厌倦这个,抓着她的手劲都大了不少,。 姚蝉微微吃痛,但很快,先前那人用力的手指又极轻极柔的抚摸着他先前用力的地方。 邬易脸上的笑容跟舒适,跟烟花一样,瞬间消散。 空气中满是沉默。 姚蝉刚要劝他,那只手已经依依不舍得松开了她。 “我过去一会,马上回来……” 话语里,是难得表露出的嫌弃同不快。 姚蝉连连摇头,“宫里来人,还不知为了什么呢,把他们打发走,还不定是什么时辰呢,你消停些,可别再折腾了,今晚早些休息吧。“ 见他又要张嘴,姚蝉急急道,“那什么,就算你来了,我也不会给你开门的。” 邬易含笑跟他告别。 ………… 是夜,姚蝉躺在床上,暂时没有睡意。 一周时间。 自从喝下那毒酒后,已经整整过了七天了。 姚蝉数次给自己把脉,给自己检测体表症状,都没什么异常。 就算是慢性毒药,像是血红蛋白之类的数据总该有些变化吧。 但是,什么都没。 有的时候,她都认为自己喝了一个假的毒酒。 当然,她也希望自己喝下的是毒酒,谁放着好好的快乐不享受,想要寻死呢。 但是,她怎么想,怎么都透着一股不大可能。 宫里也会有假冒伪劣产品吗? 谁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来换了酒啊。 这不是欺君吗! 还是说,这毒酒潜伏期长,长到可以打破她的认知吗? 这几天,每天翻来覆去想到的就是这个。 罢了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先走着看吧。 她辗转难眠,好不容易刚被睡意俘获,进入甜美梦乡时,隔壁状元府气氛却没那么好。 府里明亮的火把快要将这一方天地照亮,府外是严阵以待的禁卫军,就连往日这个时候,嘈杂叫嚷的知了声,都少了好多。 往常在这个时候,外面的路上会有行人嬉闹,商贩吆喝声,孩童央着长辈买小玩意的哭闹声。 但是今日,眼前这片天地,像是被一个罩子所笼罩住一般。 这条路,也是从没有过的宁静冷寂。 邬易脸上的笑意,早在同姚蝉分开时,就已经散去。 冰凉的铠甲,冰冷慑人的眼神,这些禁卫军,像没呼吸没温度的泥塑一般,森然的站在自己门外。 眼下他脚步缓慢,但没迟疑的跨入到院内。 这么兴师动众,宫里那边果然有了动静。 本以为是这种架势过来,是要宣召他入宫,但是当他在院内那颗枝繁叶茂的梨树下,看到一个佝偻身躯的内侍,以及一个寻常打扮,但绝对不容人忽略的威武气质。 他知道自己想错了。 几日不见,他苍老消瘦许多,但眸子里的烦躁跟不悦,一点都没隐瞒的显露出来。 竟是陛下亲自前来了。 邬易面上的错愕一闪而过。 在他自己还未回过神时,脚步就快了些许,要同那人行礼。 但还没给人下跪的时候,那经常伺候着圣人的内侍,已经疾步前去,将人扶起。 那人脸上笑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和稀泥一般道,“监丞大人,您身子刚有些好转,可不能再行此大礼,咱们陛下也说了,您身子不适,这些俗礼,能免就免了吧……” 邬易也没打算硬跪下去。 他直起身子后,脸上没惶恐与别的什么情绪,双手交握,朝他行礼,“陛下您深夜出宫,五成兵马司可知晓?若是为了罪臣,直接召我入宫就是,我罪犯滔天,又怎配让您亲自来问罪?” 他说完,对面没声音。 许久之后,一道不辨喜怒的声音才传了过来。 “身子可好些了?” 本以为见面后会面对好些惩罚,跟他饱含怒气的指责。 但是没想到,见到后第一句话,竟会是问他身子如何。 邬易面上的错愕一闪而过,低头的时候,逐渐压下心头的嘲讽。 既然当初为了维护君威,把下臣的命当成任意摆弄的棋子,眼下又亲自前来,说了这个模棱两可的话,绝口不提他的罪责,反而惺惺作态,问他的伤势。 真是……令人费解。 虽说在旁人眼里,错在他身上。 但他却从没这么想过,姚蝉在他心中,远胜过其它一切。 眼下她为了救自己,喝下毒酒,邬易已经受到最可怕最严厉的惩罚了。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再退让的。 眼下的臣服,不过是因为君臣有别的身份差距而已。 “你好像有些不忿?” “罪臣不敢。” 他垂首低眉,语气却不像这么回事。 “说是不敢,但仍旧不服气,不过你能活下来,倒也是朕先前没想到的。”他开口说了几句,又忍不住一阵咳嗽,内侍面带焦急,连续轻拍了好几下他的后背。 到现在,藏了一肚子的话,此时也全都秃噜了出来。 “哎呦,状元郎,您身子大好,奴才可开心,您不知道,陛下求贤若渴,知道您好了后,可松了老大一口气呢,但是,您好端端的,做什么要辞官啊!” 昨天陛下收到他的折子后,当下就被气咳嗽了。 忍着一天,还是出宫来他府上。 本以为他的病情有反复或是其它缘故,但是听暗卫说,这几日状元郎身体逐渐好转,并且跟那大夫如胶似漆,这可真是捅了马蜂窝了。 陛下正憋着火呢。 他也是怕这状元郎年轻气盛,刺激到陛下,故而特意提前开口打圆场。 收到了? 那就好办了。 “罪臣自知所犯之事,罄竹难书,但陛下宽仁,既允许大夫替下臣整治,想必也是要饶我这等粗俗之人一命,既如此,不如提前开口,也免了陛下为难之苦。” 邬易不是推辞,更不是想着什么以退为进。 他只想在姚蝉最后的日子,好好地陪着她。 俩人不浪费一点时间。 咳嗽声停顿,那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多年寒窗苦读,多年长辈邻里的希望寄托,你全都抛去不管了?身为男儿,不想着建功立业,整日痴缠于男男女女,这又有何用处!” 第六百一十章 毒酒没毒 “陛下教训的是。” 这个状元郎,简直将圆滑精明发挥到了极致,他轻而易举就揣测到陛下的脾性,每次轻而易举的惹上他,偏又能把人堵的哑口无言。 “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是真要辞官回乡?” 多年寒窗苦读,平步青云的人生,说不要就不要了? “求陛下成全。” 邬易并没迟疑跟退缩。 或许,当初自己就该听从那个假邬亮的提议,不该陷入到官场,不该卷入到是非中,不该纠结于父母被害的真相,老老实实当一个乡野之人。 这样,姚蝉也不会被他牵扯,更不会连累她身处危险,命不久矣。 眼下他什么都不想,只希望陪她过完最后时间。 所以不是什么以退为进,是真的心灰意冷。 懦弱也好,没出息也罢,眼下什么都没陪她重要。 他辞官的心意也是真的。 可是在他说完后,面前只有呼哧呼哧,呼吸不畅的粗喘声,并没有他利落的应许声。 难道是,陛下不想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也是,在他们眼里,害死太子的罪魁祸首,怎能这般轻易放过? “如果有责罚,罪臣想求陛下宽限些时日,等我办完事情,再处罚不晚。” 他现在时日不多,时时刻刻都想同姚蝉在一起度过,一点都不想分离,如果自己锒铛入狱,又或者是提前处以极刑,那留下姚蝉可怎么办。 他言辞诚恳,态度恭顺。 但话音刚落,眼前一道残影落在了坚固地面,茶杯落地碎声响起,从地上溅起的碎片,直接从他脸颊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咳嗽声越发厉害。 “哎呦,陛下,您病还没好呢,可别气坏了身子呀!” 咳嗽声未止时,他推开了耳畔聒噪的声音,那公公见圣人目光如炬的望着面前那个不卑不亢的年轻人。 安静的收声儿。 这几日越发苍老的老者,眼底多了几分追忆。 像,真的太像了。 性子沉稳,心思深重,为人圆滑,这样的人如果他下决心要做个君子,那整个朝堂社稷,都会因他助力而得益。 况且,那人已死,他怎会再放弃他。 “你走不了了。” 平复过心情后,来人不再被他带动情绪,又有了几分往日生疏模样。 对上那人惊讶的眸子,年过半百的他,脸上竟浮现几分得胜般的笑意,他声音里听不出一丝丝拖泥带水的意味,“你如果真的离开,你一直想守护的人,才会真的没命!”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却又带着几分严肃跟笃定。 跳跃的烛火,将光芒洒在二人身上,隔壁院落的嬉闹声,盛着夜风,吹到他们耳朵里。 那公公察言观色后,躬身安静的褪去。 临走前,还把那扇门给关上了。 一直不卑不亢的年轻人,一时之间,竟露出错愕神色,这样表情同他以往样子,形成巨大反差。 男人状似无趣的,剪了下灯芯,火烛亮光猛地跳动,将他并不挺直的身躯照射在墙面上,他腰上系着的玉佩随着灯火摇曳,在灯火下时隐时现。 他身上无不透露着君威,无处不显示着权威。 邬易没开口,对方也没催促他。 邬易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稳。 这个消息给他带来的冲击,只有须臾,他天资聪颖,从圣人的话语里琢磨到内情的他,眼中瞬间暴发了光明。 “可是,先前她不是喝下御赐的毒酒了吗?” 他面带希冀的望着她,头顶那人发出一声冷哼,如果真的是毒药的话,她现在如何还活蹦乱跳? 当初他确实是起了杀心,她唯一可以感到幸运的是,邬易当时非她不可救。 但是,这样一个再三挑战他权威的人,自己又如何能轻易放过她? 他看好的状元郎,能为她再三豁出性命来,所以,那次考验是必不可少的。 那看似是一杯毒酒,但却是她能活下来的唯一机会。 但凡是她打翻那杯酒,或者是为了自保,选择放弃救人。 那禁卫就会告诉她实情,让她先去救人。 但是…… “如果她没选择,或者是搪塞过去,即使陛下当时没动她,她事后也难逃一死,是吗?” 虽是带着疑问口气,但话语里的肯定,足够明显。 没人回应。 但沉默足够证明他猜测不假。 “她这条命,只是暂存在她身上,如果你愿意走,朕惜才,不舍得取你性命,放手就放手了,但是那个女大夫,可没那么好运,抗旨不尊,外加贻误救命时机,都给你们记得账呢。 你如果坚持如此,朕可以成全你,但是宫里可从不缺一杯毒酒,她的那杯,朕现在还在太子的灵位前摆着呢!” 他说罢,也不想再看让他头疼的年轻人。 临出门前,“好好养伤,两日后给我消息……” 一行人终于要离开,一群人临出门前,正巧同拎着药箱的姚蝉打了个照面。 姚蝉不知来人身份,但见他前呼后拥,猜想他地位不低。 生疏的跟人行礼后,迈着欢快步伐进了院内。 圣人视线遥遥的从他身上收回,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把他迷得神魂颠倒的女大夫,俊俏标志的小脸上显山露水,满是欢喜,眼如点漆面如银莲。 饶是在宫里见过许多出色的容貌,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有把人勾倒的资本。 “朕不喜欢她。” 月光沐浴下,性情难测的九五之尊,突然蹦出这么一句来。 贴身的公公,弯腰擦拭着自己冷汗,明知陛下并没想着等到一个回复,但还是狗腿的附和着,“哎呦,那她可真没福气。” 他不喜那人不受人控制,不喜她时常挑战触碰他的底线,更不喜欢她回回都能避开自己的陷阱,出乎意料的让她计划落败。 本是想把人除之后快,可谁承想,他的那番计划,没把她除掉,但阴差阳错的撮合了那二人。 他想撮合他们吗?! 那不可能! 从以前收集起来的消息来看,俩人之间明明还有隔阂,几乎是要老死不相往来的,但是眼下,如胶似漆,处处碍眼。 这样不守规矩的人,是配不上他的。 可是就是这样,他们还是好了。 这又让他如何不厌恶呢? 第六百一十一章 好喜欢你 姚蝉不知就跟人闪身而过的这会功夫,就已经引起别人这么强的情绪变动。 她属于今朝有酒今朝醉,只想享受眼下的快乐而已。 别人的情绪起伏,她才懒得去理呢。 不过,进院子的时候,也是有点不好意思。 本来说的义正言辞,不让人邬易一会儿过来,话音犹在耳畔,自己转眼间就跑了过来,打脸速度可真是快。 可是,她也没办法嘛。 申沛说外面严阵以待,气势不俗。 一看就是有大事发生。 她不能过去,只好偷偷靠在墙壁上听个动静,但刚趴上去,就听见这边传来茶杯破裂声。 实在是担忧不行。 这才借着换药的由头,来一看究竟。 姚蝉是常客,自然不用下人通秉,等她跨进屋子时,邬易仍旧跪在地上。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眼睛失神的望着某处,盯的聚精会神,连她进来都没发现。 姚蝉手指在他面前晃动。 刚挥舞两下,手被人攥在手心,邬易也没说话,只在习惯性的搓揉着她的手。 姚蝉发现,邬易最近真的特别热衷这项举动,周围没人的话,手就会被落入到魔掌,眼瞅着手心手背都被捏红搓热了,她才找到机会,把自己可怜巴巴的手掌收了回来。 她也没问邬易刚刚那些人来,是为了什么。 要是他想说的话,不用自己多问,他自己就会交代。 要是他不想说,自己提出的话,对他也是为难。 俩人就持续这个姿势过了片刻,邬易终于坐在她对面,看着她,脸上难得透出几分笑意来。 好端端的看着她笑,怪让人心里发毛。 不过,姚蝉就听见了他轻松的声音。 “姚蝉,你上次喝的酒,没有毒。” “嗯。” 不太上心的回应。 姚蝉一直在观察着屋内的摆设,又漫不经心的看着他手上的指纹。 在回应之后半晌,才后知后觉的抬起头。 此时,她终于琢磨出话里的意思了,大大的眼眸错愕的盯着他。 “你刚刚说什么了?” 姚蝉还有些不敢相信。 “你没有听错。” 邬易半抱住她。 自打今晚宫里那些人来后,一直不太欢愉的面孔上,终于透出几分欢快,他点头重复了一遍,“嗯,千真万确,姚蝉,你现在健健康康,能长命百岁。” 等他话音刚落,耳边传来她惊喜的叫声。 姚蝉平时没有这么不淡定的,不能说喜怒不形于色,多少也是个讲究人。 这会失态,完全是听到消息过于开心才如此的。 她没有喝下毒酒哎? 自己不用担心日后会有什么慢性病毒爆发,不用数着指头过日子了。 好好活着多舒坦啊,能健康的活着,谁想英年早逝? 其实她没中毒的事,自己多少有些猜测。 但那也只是猜测而已。 毕竟她有前科在,再加上宫里那些人,一口唾沫一个钉,总不至于吃饱了撑着,来作弄她吧? 就算身子没异样,但是这些日子的提心吊胆不是假的。 头顶上一直悬挂着一把刀,这谁能顶得住啊。 她惶惶然过了那么长时间,连带脸上的肉都少了不少。 姚蝉欢喜之后,也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了。 “宫里那位唱这么一出,又是为什么呢?” 直接让她救人,赦免她的罪责,这样她还能感恩戴德,日后想着要怎么肝脑涂地,来回报这些恩情。 突然搞出什么毒酒,什么只能活下一个人,什么不听从命令就是弃权的。 搞的生离死别,让自己郁郁寡欢了那么久。 “那些贵人高高在上,轻易不会把别人的性命当回事,轻而易举的把真相告诉了你,你又怎能心神安定的过好眼下?没准还会因为承受不住,自我了结吧,他怎么可能那么便宜了我们……” 邬易语气里满是嘲讽,跟平时极少在她面前表现出的凉薄。 “那我要是没喝那杯酒呢?” 欢喜过后,理智也回来稍许,加上姚蝉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故意扯开了话题。 邬易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她。 没有说话。 但是渐渐地,姚蝉也琢磨出来他未言语的沉默,代表着什么。 如果不喝,或者是选择保全了自己,那她才会真的面临死亡。 贵人真是套路多,他们也真是凶狠…… 她还没从劫后余生的幸运中回神,胳膊上拉扯的力道,身子一歪,她被人抱了个满怀。 邬易现在把她抱的紧紧,紧紧的。 手轻拍着她的后背,不知道是在安抚她,还是在平静着自己的情绪,不断地说着还好还好。 姚蝉感受到他窒息的力道。 也确信他确实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虽然不舒服,但还是没挣脱他,一下又一下,也跟着轻拍着他的后备,当做安抚。 夜深人静。 外面依旧一片清净。 两个相互依靠的人,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温馨。 不知道过了多久。 邬易情绪平稳后,也察觉到背后环着他的那只手,逐渐松弛,耳畔她的呼吸声,也越发的均匀,侧过头,果不其然发现她睡安稳的睡颜。 亲亲的在她额上亲了一口。 她仍旧毫无知觉。 好喜欢她。 这是自己成长到今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情感起伏会如此强烈,也是第一次觉得,老天待他稍稍有些不薄。 又亲了她一口。 手指轻轻地在她脸颊上描绘着她的五官轮廓,见到她后,全身沸腾的血液,每一口吞吐的呼吸,都在叫嚣着,好想得道她,好像日日夜夜,年年岁岁的同她呆在一起。 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他必须好好规划规划。 一夜无梦,等到姚蝉睡醒的时候,是被外面的知了跟鸟叫声吵醒的。 眼前的纱帐是湛蓝色的。 这薄被的花色还有硬邦邦的枕头,这也不是她的。 眼前的摆设还有跟握住她手死死没丢的邬易,足够证明她眼下所呆之处是哪里。 她竟然夜不归宿,还跟邬易同床共枕了! 都怪昨晚气氛太美妙,还怪自己猛不丁听到好消息,知道生命没受到威胁后,太过惬意放松,竟就那么睡过去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 同床共枕 这邬易也是,干什么不喊醒她。 不过邬易睡姿可真好。 衣服穿在他身上,丝毫不见凌乱,嘴角没可疑的痕迹,一只手安静的放在腹前,另一只手则是同她十指相握。 好些时日不见,他比去年在青山镇,更加成熟俊朗。 一束日光从窗棱射进,他面容一半处在光明,一处落入暗沉中,因为以前过多面容都是温润表情,含笑柔和,但是睡眠中的他,倒是多了几分利落的英俊。 从耳后到下颌,线条流畅,轮廓锋利。 乍然一看,真的生出几分惊艳。 不对! 姚蝉使劲甩头,满是绝望的反省,现在是沉溺于美色的时候吗? 也不知道那边知不知道她一夜没回。 虽说夜不归宿以前有过数次,但那是有正当理由的,都是陪床或者是救人。 可没有眼下这种,这种情况啊。 她敲了敲脑袋,动作稍大,敲的有些疼,捂住嘴,蹑手蹑脚的爬下床,心想可千万别吵醒他。 不然还有的尴尬。 说来也怪,以前当假夫妻,有这种光明正大的关系撑腰时,他都没跃过雷池一步,眼下只是刚刚确定关系,都进步神速,敢跟她同床共枕了。 小心翼翼的爬下去,串好鞋子,轻轻打开了房门。 她搓了搓睡得还有点不清醒的脑袋,绞尽脑汁的想着等会回家要找的理由跟借口。 但谁知刚刚跨出房门。 就被面前坐着的,眼睛布满血丝的二叔打了个照面。 见到她从那个屋子出来,姚青河表情难看的不止是一星半点,那个一直担心着的想法成了真。 他手指着她,颤抖的说不出话来,反应过后,随手摸起墙边一个洗衣服的棒槌,怒气冲冲的朝她走来。 姚青河昨晚临睡前,还找她了,知道她没回来,以为邬易那边情况特殊,姚蝉一时脱不开身,也就暂时没去计较。 毕竟姚蝉从来都是一个知道分寸的姑娘。 但是等到半夜醒来,去她门外一看,还是没回来。 这就睡不着了。 那会两个府都关上了大门,他半夜跑过去敲门,怕被人发现,引起无端的揣测。 他忍不住,翻墙进来了。 知道俩人共处一室,他气的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本想摸黑打进去,但是又怕开门后撞到什么尴尬画面,他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好几圈,才稍稍止住怒意。 他要好好看看,姚蝉是不是真的大胆到这个地步了。 谁料,早晨,她果然从那里面出来了! 姚蝉见他如此,深知不妙,健步逃窜的时候,还不忘辩解,“二叔,你听我说,邬易他昨晚高热不断,连炕都下不来,还一个劲的说着胡话。 我检查了下,是他伤口发炎了,我给消毒去热,照顾了一晚上,到天明才稍稍打了个盹儿,不信你看,我眼圈下面多黑啊……” 姚蝉的一番解释,倒是让他暂时停下了追赶脚步。 姚青河略带几分疑惑,看起来有点相信了。 她以前也不怎么撒谎,邬易情况不太好,估计就是照顾他了吧? 与其说是他相信,不如说,他是愿意让自己相信的。 “真的?” 姚蝉连连点头。 但是!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先前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在姚蝉嘴里,那个病的已经下不来床,奄奄一息的男人,此刻面色红润,精神焕发,脚步也没任何踉跄的,从里面出来了。 姚青河愣愣的看向他,表情从不解,疑惑,再演变到不可置信,最后演变到愤怒。 好哇,姚蝉竟然敢撒谎了。 要是真的没什么,那何必这样呢! 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手里的棒槌握紧了。 姚蝉看着情况不太好,脚下抹油,飞快的朝门外奔去。 刚出院门,正巧撞到申沛跟三叔,像是见了救星一般,赶紧让二人帮她把人拦住。 就这样,也没梳洗,也没换衣服的她,直接跑到卢家了。 今天情况特殊,夜里回去,估计少不得一场教训,不行今晚也在外面躲躲吧。 你说真是的,当时老实解释一下就成了,做什么要撒谎,一撒谎,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姚蝉坐在她房里,懊恼的直捶桌子。 卢明月倒是也没想到她会来这么早,正手忙脚乱的交代丫头给她梳妆,喊着粗使婆子准备姚蝉爱吃的早膳。 听到捶桌声,她扭头一看。 跃入眼帘的,正是被丫头伺候着,梳妆打扮的姚蝉。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此时一脸痛不欲生。 姚蝉很少有这种表情,卢明月难免有些不解。 问她为何,这人张张口,又不言语了。 那种事那么丢人,怎么好意思说。 她把那事搪塞了过去,但没有迟疑,把昨天从邬易得来的消息,同她说了。 “什么?可是真的?” 姚蝉不会死了? 这是天大的喜事吧! 先前听到这消息后,卢明月虽一直默不作声,但是背地里不知难过了多少次。 眼下猛不丁的听到这个好消息,她手里的首饰盒,拿的不稳,稀里哗啦,全掉在了地上。 她有片刻失神,等回过神后,连连上前几步,大声问她可是真的。 “真的,自然是真的!” 跟自己的朋友分享这个好消息,感受着她的喜悦,姚蝉自己又收获了好些快乐。 “我就说,好人会有好报,姚蝉,你真的是有了好报应!对了,今日你不是说是要出去一趟吗?走,为了庆祝,今日我做东,你想吃什么,买什么,我都包圆了!” “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做生意的念头她可没打消。 眼下虽还有长长久久的生命,但挣钱也是不容推后的。 今天出去放松放松,顺带找一下商机。 照旧是把安哥送到秦家。 不过这次姚蝉在马车上藏着,没敢下来。 等到卢明月从府里出来后,她又打听着二叔他们此时情况如何,是不是还在生气。 小姐妹摇摇头,“你二叔说了,昨晚的事,邬易解释过了,说是宫里来了贵人,特意想让你诊断一番,又是因为那贵人身份特殊,不宜往外泄露,所以你们才约好那个借口说辞。 你二叔脾气消了,还抱怨了你两句,说他又不是外人,你稍稍提两句,难不成还能往外泄露?” “这真的是我二叔说的?” 第六百一十三章 嘲讽 姚蝉简直是目瞪口呆。 邬易也太厉害了吧,他是怎么把这谎话编的如此精妙,简直是张口就来。 但是不管如何,危险解除,自己也不用害怕回去了。 卢明月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对了,当日你没喝下毒酒的事,府里的人都已经知晓了,大家都挺高兴的。 知道你今天有事,也不耽搁咱们的时间了,让你今天办完事早些回来,大家一起庆祝庆祝。” “啊?好的。” 虽然昨天也一起热闹了,但是昨天跟今天,那不是庆祝的事情不一样吗。 像是这样的事,一天天的,永远都不会腻歪。 ………… 叶端这两日一直当的铃医,在街上游走。 他身上带来的盘缠有限,大头都交给娘亲保管。 他们打算再奋斗上一些日子,到时候置办个院子,结束这飘零的生活。 眼下整日无所事事,坐吃山空,他心里不安,索性就捡起来老本行,给人看个病什么的。 也好添加些进项。 每个地方都有有钱人,有穷人,汴城这边大夫数量不少,但在医馆看病的价格也不低。 大多数百姓都是为了讨生活的,日子虽不至于捉襟见肘,但也绝不是大富大贵。 要赡养老人,要养活下面嗷嗷待哺的孩子们。 谁都是勒紧裤腰带,紧巴巴过日子的。 眼下见到有铃医出现,瞬间有好几个人围住了他。 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不生病。 尤其还是这些下苦力,整日操劳的百姓,身上小毛病更是多了。 碰到铃医了,看个病,抓个药,就花几个大钱,这钱他们出得起,自然也不吝啬了。 叶端没多久的功夫,就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个个来,一个个来……” 叶端示意那几个妇人站在一侧,示意那些男人先散去。 “哎,这又是为何?你给人看病,难道还要分男女吗?” 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却又听到这令人生气的话。 来看病本就是不舒服,脾气也稍稍急躁些,眼下还不等人解释,就横眉冷竖,势必要跟他吵上一架。 叶端早就猜到,会有此一出,所以他也不恼怒,还是好脾气道,“是怪我先前没说清楚,我这个大夫啊,只能接诊些妇人,给人看些妇人之症,您的,我确实是看不了。” 他此话一出。 周围围着的妇人全都退了好几步远。 先前那个脾气急躁的男人,此时也面露微妙,咀嚼了他的话后,似笑非笑道,“你这大夫做的好生潇洒,专看妇人之症,专看妇人之症,兄弟,佩服啊………” 虽说大夫给人看病,不分男女。 但是当初在学这门本事的时候,一般都会根据师傅擅长的种类,从而分类学习。 妇人之病,倒不是没人学。 但是一般都是姑娘家学习,学成了,将来不必抛头露面,也能得一技之长。 但是男人学这个。 哎呦呦,要说没点花花肠子,没点不可言说的猫腻,这谁信啊。 男人冷笑着离开,叶端见识过太多次这样的脸孔,这类的猜测,早就麻木了,倒也不气。 等他要问那些妇人还要不要继续看了,大家面面相觑,有的脸皮薄,直接嘟囔了两句走了。 有的则是有些粗放,当下呸了他一口,骂了句登徒子,不屑的离开。 你说一个大男人,做点什么不好,偏偏要做这个营生。 问些妇人私密,再让人张腿检查,哎呦,真臊死人了。 先前还大受欢迎,但是转眼间,一个人都没有了。 叶端摇摇头,也不失望懊恼,拎着自己的药箱,大声吆喝着。 “请问,你是大夫吗?” 他摇着铃铛,漫无目的,毫无方向的往前走的时候。 身后传来一道很轻的男孩声音。 循声望去,落到眼帘的,是一个面容稚嫩,估计也只有七八岁的孩童。 见他看过来了,那男孩又胆怯的推后了一步,面露戒备的望着他。 小男孩怯生生的,见他望来,又胆小的藏了藏自己的身子。 叶端点点头,“我是,不过小弟弟,我只给女人看病哦,不给男人看的……” 小男孩眼前猛地一亮,紧接着急急的点头,“我娘,是给我娘看的,我娘她是女人……” 也不知道这孩子听懂了没有。 不过,既然眼下处处碰壁,不如跟着他去一看究竟。 “好,你带我过去吧。” 小孩子得到肯定的回复,好像也多了不少的勇气,拉着他手,急慌慌的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一大一小,在巷子里疾行,但是就在一个拐角的位置,叶端听见前面不远的地方有马蹄声响起,眼瞅着要拐了,他意识到不对。 及时一拉,把小男孩拉到自己身后。 与此同时,拐角的地方,果然有个马车,横冲而来,也多亏那车夫急急地勒住缰绳制止了马车向前扑来的趋势。 说真的,要不是他先前拉的及时,在刚才那个角度,马车根本不可能及时停下,这个小孩,估计也被马车踏着了。 二人心有余悸。 对面的他们,因为车夫及时拉了缰绳,才没造成遗憾。 但那富丽堂皇的马车就没那么好运了,对面的车身剧烈的晃动一番。 也亏得这巷子狭窄,刚好抵住了车身,不然马车肯定要翻了。 马儿受惊,在原地踢了好几下。 赶车的是个好手,及时安抚住了马车,这才没造成什么损害。 双方都在平复着心情。 也就是在这时,那主人气势汹汹的掀开车帘,劈头盖脸,就怒骂了那车夫一顿。 其实这又如何能怪车夫呢? 先前他就说过,这巷子狭小,不易通过,可主子偏偏要赶路超近道,还让他快些赶车,这才险些造成意外,眼下怎么听这口气,全成他的错了? 不过身份上的差距,让车夫敢怒不敢言。 车夫教训过了,并且那低贱的人连连道歉,主人才停止了辱骂。 如此,男人傲慢视线落回到叶端身上。 “是你?” 陈景林先是认出了这个身高挺拔,面容端正的男人是谁后,惊讶的叫了一声。 先前的怒容从脸上消散,随即脸上浮现吊儿郎当笑意。 第六百一十四章 报复回去 单手撑着他从马车上跳下来,先是上下扫视了一眼。 “这不是叶家公子吗?怎么,青山镇盛不下你这尊大佛,跑这来谋生活啦? 哎呦,前几天我听别人说,你这么多年没露面,前几天突然去人家家里拜访,怎么样,可是打了秋风?” 圈子就这么大,相熟的又都是那么几人。 某些事前脚发生,后续没多大会功夫就会传的人尽皆知。 听着他的嘲讽,叶端表情有些难看。 因为对方提起的这个,正好戳到他的痛处了。 前几日他拜访父亲生前好友,大部分吃了闭门羹。 这些长辈不是推辞说有心无力。 就是不出面,让小辈出来周旋,话里话外,都是此事棘手,家里主事的没在府上,拿不定主意。 但他也不是小孩,哪儿能分不清什么是有心无力,什么是推辞之言。 那些面都没露的长辈,只是交代家里人给他些银子,把他当来打秋风的亲戚朋友对待。 更有的家里,直接说时候不早了,委婉的提醒着他该离开了。 人情冷暖,世事无常,只是两三日的时间,他就尽数领略。 其实当年他们留下承诺,未必会想到会有今日的场面,他们可能觉得,看在故友面上,照顾一二不是什么问题。 但是当初的他们也没想到。 随着时间变迁,往日的情分会烟消云散,过去的承诺也像尘土般,最终也会消弭不见。 当初的疼惜跟想照顾是真的。 如今的厌倦跟不想沾惹,同样也是真的。 他也理解,也能明白对方的顾虑。 所以,就算这样,他也没心生埋怨过。 只是,他没想到曾经走投无路的求助,在自己离开后,会成他们背后调侃取笑的谈资。 甚至在言语里,都是对亡父的嘲讽。 当年的叶家,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耀眼,如今…… 叶端手掌紧捏在一起,在他情绪快要决堤之时,对面终于停下喋喋不休的嘲笑,他看了下叶端举着的招牌,从腰上接下钱袋,施舍一般的扔到了地上。 “这点钱足够你回乡了吧?快回吧,我要是你啊,这辈子都不会来汴城的,太丢人了,对了,你现在是不是还给女人们看病啊?接生? 哎,你仪表堂堂,在女人裙子里钻着,这又是什么事啊!” 他越说越粗俗,马车上传来不悦的咳嗽声。 这是提醒。 这声音,是女眷,想到先前见到的那女子,他神色越发疏离。 “在大夫眼里,病人并未有男女之分,只有为人下流,才会看人龌龊,陈少爷,年少可贵,千万别把时间浪费在这些玩鸟逗狗上面……” “你!” 被这样下贱之人反诘,对方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抢过车夫手上的马鞭,当下就要挥舞过去。 只是…… 鞭子被一双有力大手握住。 叶端面上没有懦弱之色,他看了下陈景林,又瞥了眼马车。 见他的视线投向那里,陈景林面露戒备。 而那马车内的人,除去刚刚只咳嗽一声,随后再无动静。 但是叶端知道,里面坐着的是,是他的胞妹,也是当年跟他有过婚约的人。 “当年叶家虽落难,但我记得两家的婚事,并未作废,陈公子命好,被嫡母养在膝下,多年来,受尽疼爱,但是令妹想必没这么好运气吧。 不知我亲自登门拜访,拿出当年两家定下的婚约,您说,陈家的主母,会不会全了当年我们两家的情分,抱住陈家的名声,把庶女下嫁给我? 要知道这么多年,我可是时刻记挂着我的未婚妻呢!” 他语气又轻快,还透着些迫不及待。 看对面男人脸色大变,他面上终于露出一分得逞的笑。 叶端在对方盛怒怒的神色中,低声道,“所以,别招惹我。” 也不看那人是什么表情。 拉着不知所措的小男孩径直离去。 叶端一直挺着脊梁,不让人看出他有别的情绪。 脚步飞快。 直到离开他们的视线,他脚步才放慢。 后悔吗? 不后悔啊。 刚刚那人就跟吞了苍蝇一样的神色,简直是大快人心。 以前,他听从母亲的话,从来不惹是生非,把以前的锋芒,志气,聪慧全都掩藏住,但是今日,戳着他们最怕的那点来攻击,真的是好开心! 他们也有害怕的时候啊。 终于理解姚蝉以前为何这么爽利。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固然不错。 但是,这些仇怨,当场就报了,那才惬意舒坦! 叶端被人带到一处破败的屋外。 土黄色垒好的墙,稻草扑盖起来的房顶,两扇摇摇欲坠,被人一吹就能吹开的柴门,院子里倒是养着两只鸡,但看见有人进来,两只母鸡受惊。 挥舞着翅膀飞上了高高的院墙上。 两只豆大的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他们。 “哎呦,我的鸡!” 刚出现的小男孩脸色神色大变,冲进院子捡起棍子往下撵它们,他一人招呼不住,叶端放下药箱,同他一起赶着这两只母鸡。 都是过过苦日子的,这两只母鸡对于这种贫苦家庭意味的什么,他太清楚了。 鸡飞狗跳,好半天终于把两只鸡抓起来了。 小男娃把它们关到鸡笼里,才彻底松了口气。 叶端拎起他的药箱,也就是在这时候,房门轻响,一道咳嗽不止的女声,依门道,“元满,这位是……” “娘!” 小男娃飞速跑过去,扶着她,嘴里小声絮叨着,“不是说您要好好地在床上休息吗?” 女人面色枯黄,嘴唇干裂,眼眶深凹进去,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但面上仍旧带着温柔跟慈爱,她摸着儿子的头发,想到现在时辰不早。 “满儿,你还没说这客人是谁呢?” 被这一提醒,终于想到还有外人在,小男孩指着他,“娘,这是大夫……” “大夫?” 她错愕在脸上消散,歉疚随即升起。 没有理会儿子的邀功,她朝人道歉,“大夫,我儿子胡闹惯了,我们今日不看大夫,大夫您请回吧。” “娘,要看的,要看的!你这两日肚子一直疼,还一直发热,都好些日子没好好吃过东西了,我都跟人打听过了,这个大夫真的很便宜,用不了几个大钱儿的。” 第六百一十五章 肝肺气滞 他扯着妇人衣服,神态焦急,眼底含泪,一脸倔强的看着她。 仿佛只要妇人再说出一句不乐意,下一刻,他就要嚎啕大哭。 母子俩态度截然不同,叶端进退不得。 本来嘛,以为有个病人,他今日可以开张了,别管挣钱多少,总是让他有发挥余地,心情还有点不错。 可那小子又一口一个他很便宜,朝母亲保证,绝对不会花很多钱,弄得他又苦笑不得。 眼瞅着即将陷入僵持。 叶端试探性道,“夫人,我观你面色不太好,要不,让我帮你诊个脉?” “不用,不用!” 女人拒绝之意这般明显,他也不好一个劲毛遂自荐。 尤其是对方知道叶端是个给人看女人病的,面上抗拒之情更加明显了。 “亡夫过世不久,家中实在没有多余的钱财,加上我是个新寡,您呆的时间过长,容易有风言风语传来,所以……” 女人不是个不讲理的,听她的谈吐温和,条理又清晰。 也罢。 看病这玩意,总不能强硬的给人推销吧。 他拎起地上药箱,客气的同二人告辞。 但是,还没走出柴门,就听见屋内传来孩童惊慌失措的叫声。 紧接着,那孩童跌跌撞撞跑过来,见到他还未走远,眼底爆出亮光,不由分说的跪在他面前,求他救命。 眼下嚎啕大哭的孩子,破败的环境,相依为命的母子俩,一下子扯动了他某根神经。 相同的场景,相同的画面,求救无门的他,还有出气没有进气多的母亲。 一时间,多了好些触动。 对上不停求饶的孩子,他叹了口气,“好,我去看看,你先别哭。” 俩人重新回到屋子。 先给她把脉,做了些检查,根据从姚蝉那学来的本事判断出,妇人之所以晕厥过去,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营养不足。 “你娘,多久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顿饭了?” 小男娃摇头表示不知。 叶端叹了口气,这家徒四壁,但孩子身上衣服干干净净,面色红润,一看就是被照顾的很好,反观这个母亲,弱不禁风的,显然把好吃的都给了自己儿子。 叹了口气。 掏出银针给她扎了几针,等人悠悠转醒后,又从药箱里给掏出两块饴糖。 这是龙凤胎塞给他的,小孩子喜欢甜嘴的东西,每次自己出来行医的时候,俩人都会一人塞他一块,让他饿了可以甜甜嘴。 “不用……” 女人说话有些喘。 但是眼中的戒备不减。 叶端放到一旁,“自尊自强固然不错,但是想保持体面的前提,是得先照顾好自己吧?我且问你,你家如今孤儿寡母,可有人帮衬?” 见她面色灰沉,又补充道,“所以,你可有想过,如若你没了,你这稚儿可会面临什么后果?” 一席话,彻底将她最后的防线击溃。 女人眼泪潺潺,接过糖块吃下。 甜滋滋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随着甜意入喉,身子倒也暖和了几分。 “大夫,麻烦你给娘看看吧,我会给你钱的。” 妇人一脸不赞同的看着自己儿子,这年轻俊逸的年轻人是给人看女人病的,她一个新寡,如何能被他看了。 叶端佯装没看到对面的争论,收银针的时候,低声道,“我先前给你把脉,你并非是妇人病,听你儿子说,你是腹痛不止,外带发热,可能是肺腑气血损伤导致。 我破例给你开个方子,你到时候去药房抓药,三碗水熬成一碗,连续喝上七八日,估计就会没事了。 如果拖延不管,今年冬日,想必还有复发,届时新病加沉珂,熬上两年,估计就会油尽灯枯了。” 妇人抓着儿子的手一紧。 “可,可是诊金……” 她面带愧色,本是不想麻烦人家,眼下人家给她看了病,她却掏不出铜子。 “无妨,我同这小兄弟有缘分,给你看诊,就当是日行一善了,我给你开的方子是治疗肝肺气滞热郁,水湿不行,你到时候按照药方来抓,吃几天估计就会有好转……” 妇人低头沉吟了片刻。 在他递来药方的时候,坚定道,“大夫,你留个住址吧,等我病好了给人做工,肯定能把欠你的钱给还清的,不然,我给你写个借条……” 说完,挣扎着身子要下来。 叶端不好去扶她,“要是真的想回报我,那就请嫂子同我定下君子协议,今日不要说是我给你看诊过,这药方也不是我开的。” 要是换成旁人,估计是要多想,想着为何如此,可是这药方子分量不对,可否是个半吊子大夫,可会吃死人。 所以,信不信他。 见对面那人面带疑虑,他笑道,“如何,可是信我?” 当年家里获罪,父亲,祖父,家里男丁为了护下家里老弱妇孺,全都自尽而亡,他们虽然保住一条命,但是却不被允许看女人病之外的其它的病。 这是惩罚,也是羞辱,亦是警告。 今日是他动了怜悯之心,不想看这个如自己当年一般的小男娃,再经历当年他的不易。 所以破例一次而已。 眼下,对方在赌,自己何尝不是在赌? 赌一个互相信任。 赌一个自己的善心没发白。 估计是自己表情略微有些严肃,对面的妇人倒是豁达了几分,“这有何不可?” 叶端拿出纸,缓缓地在纸上写着。 破旧小院里,很快传来的孩童的朗朗声音,“黄芩二钱,炒栀子二钱,通草二钱,川朴一钱,这元明粉三钱,连翘三钱,生枳石二钱……” ………… “不走了,不走了,累死了。” 姚蝉双手扶着膝盖,叫苦聊天,不是说古代的这些姑娘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 咋逛起街来,一个个都这么生猛啊。 先开始还能陪同着,眼下果断不行了。 卢明月自打接手了家里的药房,平时劳碌,加上资金短缺,从没出来逛过。 最近这些时日,因为供奉御药的名额落回卢家头上,生意逐渐回春,以前投入进去的钱,也在逐渐回笼。 加上今日姚蝉有好消息传来,难免要高兴,一门心思,想要给她好好打扮下。 第六百一十六章 生意有了苗头 好看的布匹,精致的首饰,还有上好的胭脂水粉,小孩子们喜欢玩的小玩意儿,闺阁少女夫人们最喜爱的点心,安胎用的补品,等等等等。 本意是说来寻找商机的。 可谁承想,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没少准备。这不,后面的马车都快盛不下了。 卢明月看着几丈开外的银楼。 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下姚蝉。 “那成吧,正巧也到中午了,咱们去正店吃点东西吧,你喜欢吃什么,今日我请你。” “好好好!” 姚蝉点头如捣蒜。 不管吃啥吧,只要不让她去逛来逛去,那就是饶了她老命了。 卢明月揽着她手臂进了酒楼。 当年青山镇上的王家酒楼,就已经足够奢华富贵了,但那装修跟摆设之类的,也都是成汴城这边引入进去的。 以前姚蝉见识过王家酒楼的奢华,心想汴城的估计也就如此了。 但是真的跨进来,才知道这一山更比一山高。 不过因为先前已经有过几次就餐经验,所以此次进来,她脸上还保持着些许镇定。 卢明月叫了几个比较好吃的,说是招牌的菜。 还要了一壶好酒。 姚蝉今天心情愉悦,俩姑娘又是相同年龄,即使是早上就开始在一块了,眼下仍旧有数不清的话题要讨论。 从药材谈论到楼下姑娘的发髻打扮。 又从养孩子的心得,再到面对他们做了坏事时,要如何忍耐。 讲述着以前跟小孩子斗智斗勇的经验,还在互相总结借鉴着彼此的经验。 俩人都在讨论着忍耐心得。 等到姚蝉都快啃掉半封点心,喝了一壶茶的时候,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这都这么长时间了,也该上菜了吧? 就说中午时候生意好,但也没有说,他们坐了半个多时辰,一个菜都没上来啊。 这有点太怠慢了。 还说这是汴城规模前三的酒楼呢。 卢明月看出姚蝉的心不在焉,也有点不开心,这可是丢面子的事啊。 把跑堂的小二喊了过来,面色不快的问他这是如何。 估计是今日处理了太多诸如此类的抱怨,小二的道歉格外流畅,“客人,真对不住,今个我们酒楼的大师傅去别人府上掌勺了,酒楼里就留着三个师傅,往常时日倒也够了,但是今日不知为何,生意格外好,师傅们忙准不不过来,但是,您的菜已经在催了,马上就能上来了。” 见对面两个姑娘的脸色还没好转。 小二又连连擦汗,“二位,我们掌柜的说,一会会送两位两道拿手菜,今日确实是我们怠慢在先……” 谁也不缺这两道菜钱,但是看人家小二卑躬屈膝,态度还好,他们也不好得理不让人。 再说都是打工的,为难他也没用啊。 “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许了,再上一壶茶吧。” 卢明月也是个心软的。 先前要计较,此时语气就缓和了。 当下没有再计较了。 等菜终于上起来了,姚蝉推她一下,指着楼下拎着招牌的人喊道,“你快看,那是叶端吗?” 这两日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邬易身上,叶端这两日也整天早出晚归。 有时候就连吃饭,都撞不到一块。 眼下确定那人是叶端,她问明月介意不介意一起吃顿饭。 卢明月自然没意见,那些闺阁中的少女忌讳这个忌讳那个,她一个商户之女,整日抛头露面,管事啦,伙计啦,客人了,每天都是跟他们打交道的。 怎么会介意一个朋友同吃。 见她同意了,姚蝉伸出头,大喊着叶端名字。 叶端抬头,也看到了热情洋溢的姚蝉。 见到姚蝉,心情不知好了多少。 姚蝉挥手,“上来啊,请你吃个饭啊!” 她嗓门大,楼上又是闹市,加上这说话的口吻,多少透着些吊儿郎当的轻浮之感,这不是欺行霸市的男人们,最爱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吗? 叶端面带笑意,也不恼怒周围的调侃,大步流星,跨进了酒楼里。 上了二楼,施施然坐下。 姚蝉拄着下巴看着对面的俊男美女,不由感叹,秦宗那小子真是个没福气的。 明月多好啊,长得不错,性格也讨喜,虽是商户,但卢家常年供奉御药,也将能算得上门当户对。 俗话说的好,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秦宗那小子没福气,要不把这俩人撮合在一块? 不过,按着这么长时间的打量,这俩人是一点火花都没有啊。 要是猛不丁的跟他俩摊牌了,他们又没那意思,最后一见面就尴尬,这可咋办。 算了,等啥时候偷偷问问她是啥意思吧。 可能是因为他们先前发过一次脾气,上次速度倒是快。 叶端坐下的时候,送来的菜也端上桌了。 但是邻桌他们的待遇就没这么好了,跟他们前后脚进来,愣是没上一道菜。 加上临近饭点,客人越来越多。 等待的也越发焦灼。 闻着酒香,菜香。 不满跟抱怨声到处都是。 “这样的情况平时多吗?” 姚蝉夹着一筷子春笋,有些好奇的询问。 卢明月压低声音道,“寻常的酒楼倒是还好,越是出名的酒楼,这种困扰就很多,比如今天这个日子不错,嫁娶的人家就多,那些有钱人家,讲究排面或者是不满自家厨子手艺,就会花大价格,从正店里把这些师傅请到府上……” 所以,这也是为何今日上菜慢吞吞的缘故。 因为忙不过来啊。 喧嚣声越来越大,就连掌柜的都上楼来道歉了。 “那为何就没有个专门的机构,来承担这些琐事呢?” “人家结婚姻嫁娶,总是得分时候,谁能撑起那么大的摊子,养活那么多闲人啊,眼下这个就很好啊,直接从酒楼里聘请,平时有酒楼给他们发工钱,一切对接就跟管事的来,简单辩解还省功夫,一举两得啊!” 姚蝉哦了下。 她记得以前好像听说书的时候,隐约有个这样的代办机构啊。 好像是叫什么四司六局什么的。 不管是结婚还是回门,孩子满月还是老人过寿,但凡是家里要办酒席,却没有私仆家厨,就可以专门找他们来代办。 因为以前做过课题研究,姚蝉对这个还有比较深的印象。 第六百一十七章 秘术 四司是账设司,茶酒司,厨司还有台盘司。 账设司就是专门负责替家里布置宴席环境,也可以提供给你屏风、书画、圆桌,台面之类的,这就有些涉及到租赁业务。 茶酒司还是宾客司的,她忘了具体名字,但是知道那就是替你上茶斟酒,代办发送请柬,安排客人落座的位置。 厨司嘛,自然就是负责掌勺调和的。 台盘司叫的好听,其实就是专门负责送菜、换盘、洗刷碗碟的。 至于六局,大概就是果子局,蜜煎局,菜蔬局,油烛局,香药局,排办局,具体的还得查阅资料,但是这个行当倒把采购果蔬到灯光照明,焚香布置,桌凳摆放这些,全都帮你办了。 到时候东家只需要把银子付清,别的什么都不用操心。 其实这就是比较成熟的服务行业衍生出来的新型服务。 可能是因为这个朝代并不在历史上存在过,所以历史的发展轨迹,也是大不相同的吧? “姚蝉?” 卢明月夹起一筷子的虾放到她碗上。 见她神游天外,声音就稍大了些。 “啊?没事,没事!” 这个只是最初的想法,具体如何操作,可行不可行,还是得细细的考量,最好回去再问问邬易,他这人一项心思缜密,跟他商议的话,他一定会给自己中肯的意见。 人果然还是不能懒的。 眼下只要想到可能会有新的收入,她真是开心啊。 看来今日果然没有白出来溜达。 ………… 姚蝉一行人正在高楼上吃喝闲话的时候。 楼下形形色色的路人中,就有一对母子从窗下走过。 正是先前叶端看过病的那对母子,此时正刚巧拖着有气无力的身子去了当铺。 女人把叶端的话听了进去。 如果她身子垮掉了,那她儿子可要怎么办。 他一个人还年幼,汴城只有自己一个亲人,等她没了,估计连这一处遮身之处都要被人抢走。 所以,为了儿子,她不能死。 犹豫再三,还是把丈夫生前送给她的定情信物给当了。 拿到钱后,母子俩径直到了药铺。 他们到的这个药铺,是药材最全,同时也是公认的药效最好,价格最适中的一个,平时像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需要抓药的时候,一般都会过来。 母子二人进来后,那些学徒打杂的也没因为二人面色凄苦,身上穿着狼狈,而对他们冷脸。 相反,还挺热情的招呼着他们。 “二位是来抓药的吗?可是要请我们药房的大夫把脉?还是在外面已经有了大夫看诊?” 妇人掏出荷包里的药方,递到身前之人,“是来抓药的,劳烦小哥了。” “好嘞!” 那伙计大致浏览了下药方,这里面的药材都有,他示意二人稍等,随即要去抓药。 但就在这节骨眼上,这学徒跟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看清楚来人后,学徒赶紧道歉。 这是宋家少爷。 也是他们草晖堂背后的真正东家。 宋家在太医院里一枝独秀,府中的家眷们,在外面置办的产业也不少。 外面的人都知道他们药堂里药物效果好,却不知道这背后走的什么门路。 今日正巧是东家少爷来查账的日子。 他也没想到的是,自己会这么凑巧刚跟人撞到一起。 他面带歉疚,不停的道歉,宋春阳倒是没太在意,把掉落在地上的药方捡起来,递到他跟前的时候,不满的发了两句牢骚、 “以后多看路,得亏你撞到的是我,要是撞到上了年纪的人咋办!” 他责备的声音不小,抓药的客人,隐约从他的别扭的抱怨声中,听出了些许的温情。 怕撞到老人,这心地还是挺善良。 但是这个念头还没落下,就听到那年轻人紧接着补充,“要是撞到行动不便的,人家摔一跤,到时候讹上咱们怎么办,你小子的月钱攒上好几年都不够的吧?” 听听,听听这话,这口气。、 敢情不是心怀仁慈,是怕被人讹上啊。 刚刚以为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果然是错觉。 学徒被训斥也不气恼,连连说是。 但是,就在他埋头要去抓药的时候。 东家少爷又把他给喊住了。 “你回来!” 啊? 没玩没了了? 学徒面有戚戚,当下果然是一动不敢动。 只见身后有人大步流星走来,一把把他先前拿起的药方重新夺回去。 越看,他眉头越是紧皱。 再抬头的时候,刚刚嫌弃吊儿郎当的表情变了,他面色严峻,指着那药方,“这是从哪儿拿来的?” 虽然他平时不学无术,招猫逗狗,连堂妹的医术都比不过,但是作为医家出生的孩子,该有的资源,该接受的教育,他一个都没落下过。 眼下这个方子,分量的把握,药材的搭配,每一项都精妙,可是,这药方源自哪里,他再清楚不过! 这是自家世代保存的药方,是自家的秘术! 他记得当初父亲告诉他,他们家之所以长盛不衰。得陛下器重照顾,这跟自家祖上的钻研脱不了关系。 可是就是这般重要的东西。 家里只有嫡系子弟可以学习传授的价值千金的方子,竟然被眼前这对清贫的母子得到了,况且还是这般堂而皇之的传给别人。 更过分的是,他们还光明正大来自家药房抓药。 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宋春阳脸色几变,紧攥着手上的那个药方,健步冲到那二人跟前。 面色不快的询问,“药方你们是从哪儿得来的?” 他声音不小,引起周围人的侧目。 叶冬芸感受到儿子身子颤了下,没有低头细看,只拍了下他脑袋当做安抚,“小少爷,药方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药方自然是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可是他宋家流传下来的前人的宝贝,怎能有错的地方。 “既然没有不对劲的地方,那又为何拦着不给抓药?” 她问的倒是好。 是啊,既然没问题的话,为何不给抓药? 眼瞅着周围已经有疑惑的视线投到这边,胸口上的闷气上不来也下不去,这婆娘装的倒是不错,他就不信那人真不知道,他背后想说的是什么。 示意学徒们把客人带到别处招呼。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好些。 “明人不说暗话,我观你神色,先前在我提起药方的时候,你表情有些许的不自然,想必你也清楚这里面有不对劲的地方。 第六百一十八章 偷窃 我不妨明着告诉你,这药方是我宋家秘方,从来都是传内不传外,眼下我见你二人不像是爱招惹是非的,所以,老实的同我交代,这药方到底是谁给你的?!” 不知对方只知道这一个,还是偷窃自家好些个。 如果任由对方不停往外泄露,他们宋家的地位岂不是岌岌可危。 所以,不论如何,他都要把对方抓出来。 他身份富贵,加上气势逼人,他自认为把威胁的话说出来后,对方一个小平头百姓,肯定会吓得全盘托出。 但是狠话都放出来了,对方还是面无表情。 “只是一个铃医给的,我们也并不相识,天底下这些治病救人的方子,都大同小异,这位贵人信誓旦旦说这个属于你家,未免有些霸道……” 她好像隐约能明白,当初为何那人要同自己说,不许泄露这是他给写的方子。 不过,好像她的运气不是很好。 只是来抓药,谁料会碰到这种人。 她微微摇头。 却不料这幅表情落到对方眼底,是多么气人。 霸道? 猛不丁听见这个字眼,他怀疑的掏了下自己耳朵。 这些人窃取自家秘术,这般公诸于众,还义正言辞的说自己霸道! 她清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清不清楚来龙去脉,清不清楚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人家! 而且,看对方的谈吐跟神色,分明是认识对方,而且还有意替对方隐瞒! 这如何能行! 尤其是对方已经是油盐不进的状态,明摆着要包庇对方。 “我宋家世代行医,家中长辈皆在太医院任职,你这身份同我有云泥之别,我看你的模样,也不像能请得起太医的人,所以,谁偷谁的,不是一目了然吗? 鄙人虽然不才,但是家门辛秘还是知道一些的,眼下,如果你不照实来说,别怪我不念你二人可怜,照样要把你们送进官府!” 官府啊! 是真的挺可怕,尤其是小孩子们,对那种地方,那种人,都有着天然的戒备跟恐惧。 更怕的是母亲要受到皮肉之苦,他眼眶含泪,当下就要全盘托出。 但是,没等到他开口,一个手掌捂住他嘴。 小娃抬头,见到的就是母亲不赞同的神色。 “我们是真的不知道对方是谁,只是萍水相逢的一个人,眼下问我他的详情,我如何能说的出来,如果公子爷真觉得我在撒谎,那我母子二人,任您差遣。” 油盐不进,真的是油盐不进! 宋春阳在原地暴躁的走了好几圈,险些被气头顶冒烟。 如果换成是旁的小事,或者是一点银钱,他倒不至于死抓着不放。 但是,涉及到家中辛秘,实在是…… 他深吸口气,认真的问道,“你真的,不愿意坦白吗?” 叶冬芸摇头,“并非不愿坦白,实在是没有可坦白的余地……” 她不愿意掺和到别人的恩怨中,只知道亡父曾经同她说过,做人需要一诺千金,对方两次没弃她于不顾,也曾让她许诺,不泄露他的存在。 是她们母子运气不好,来抓药碰到了麻烦。 怎么能为了自保,将他人推出去? 这不对。 “那好,就请两位跟我走一趟了。” 说话的功夫,他喊着刚刚那个招呼他们二人的伙计,去府上报信。 至于他,则是带着这对母子去官府。 这件事,事关家族荣誉,他一人确实不能定夺。 这个消息发酵的确实快,在他们还没到官府的时候,宋家的人,已经急匆匆赶来。 今日倒是稀奇,大房,二房的两个长辈全都来了。 宋春阳的父亲是老二,虽然没有大伯医术高,但名声也是不错的一个。 此时二人穿着官服,脸上没有任何笑意,大步流星朝他走来,因为宋家德高望重,宋凝还有府上女眷施药布粥,名声极好,所以人群里有百姓认出了他们。 纷纷朝他们行礼,打招呼。 往常的话,哥俩对现在的场面大感欣慰。 但是眼下情况特殊,那药房学徒前来报信的内容,让他们心中不安。 “怎么回事?” 不顾周围一声高过一声的打招呼的声音,他爹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询问。 宋春阳一改先前吊儿郎当的模样,从怀里掏出先前就一直紧抓着的药方,递给了他们。 眼下不用多说,光看着那上面的内容,就足够说明什么了。 二人看过,果然眉头紧皱,脸上表情一会比一会难看。 宋春阳的父亲想说什么,但是被兄长扯了下袖子,等到宋老二噤声后,他同样制止了要张口的侄子,视线落到那对母子身上,他先是叹息了一下。 接近着摸着孩子的胳膊,替他把脉。 女人戒备的想拉过来孩子。 却被路人制止,“妹子,你还不知道这对面是谁啊,是太医院德高望重的宋院使的儿子,也是尽得其父真传的宋院判,宋大人,人家那医术高明。 寻常给诊脉的,那都是皇亲国戚,或者是达官贵族。 今日给你儿子诊病的这双手,没准白天才给圣人给哪个娘娘看过病,这样的大夫给你儿子诊病,那是你祖坟冒青烟了,你还拒绝,你要是真的这样了,往后得后悔死吧!” 外面大多数都是诸如此类的声音。 叶冬芸像是触电一般,把手伸了回来。 果然,这世上不管是谁,都抵不过孩子的牵绊。 拿孩子来做筏子,一个当母亲的,还能僵持吗? 他把脉之后,放下那孩子的手,看了下二人,面上带着困扰,“这孩子,只是有些脾胃不调和,不喝药,食疗些许日子,倒也能康复。 就是这药方子同他的病症,并不匹配,夫人,我唐突的说上一句,世上大夫千千万,可却不是所有的大夫,都配称之为大夫的,这些药喝下去,定会伤及根本。” 叶冬芸点点头。 “多谢大夫,不过,这药方不是给我儿子的,是给我的。” “要是方便的话,到别的地方细说?既然身体抱恙,那不妨我再替你诊断一下,重新换个药方,当然,你也不需担心,既然我家允诺了,那后续抓药的钱,给孩子调理身子的钱,全都由我宋家承担。” 旁观的路人哪儿清楚里面的来龙去脉。 只听说这对母子能让送院判如此费心照顾,语气艳羡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应承下来啊,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啊,怎的还在这愣着呢?” 第六百一十九章 威逼 世上没有免费掉陷阱的大好事。 尤其对象是自己这种人。 别管对方态度变好,还是态度变坏,他们一定是从自身考虑,绸缪过后,才会如此,究其原因,背后一定有他们的考量跟打算。 所以别人眼中喜事,未必就是喜事。 想要拿到好处,背后定然是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而现在的她,是任何代价都付不起的。 面对周围的羡慕眼神,以及起哄般的催促声,她还是摇了下头。 “你不要油盐不进啊!”宋春阳此时满是怒意,他能理解大伯的想法,这对母子一看就是没钱没能力的,眼下得病了,最希望的估计就是能恢复健康。 答应给她看病,答应给她抓药。 那她肯定会有所动容。 往后从他们嘴里打听出消息,那也简单容易的多。 都已经做出这么多了,虽说是有目的在先。 但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难道非要撕破脸皮,把他们母子送到大牢里,动用关系,然后‘好好’照顾他们一回,他们吃了苦头,才会好好说话? 他们低声下气做到这地步已经很可以了。 难道说…… 这个交换还不够诱人? “把你的病治好,再给你儿子调养好,不行再给你些钱,三十两,三十两够不够?!” 这些穷巴巴的人,不就是为了银子,为了钱吗? 三十两! 人群倒抽一口冷气。 天上掉馅饼的事,怎么就落不到他们头上呢? 他喊完有些时候了,父亲才佯装生气的训斥了他一句。 但是,对面仍旧没有回应。 “夫人,这个药方的来处,对我们而言,很是重要,如果只是些治病救人的东西,泄露便泄露了,宋家不会过于放在上心。 我们怕的是,那些心术不正的人,一旦他们拿到方子,尝到一两次的甜头后,日后继续胡乱给人开药咋办。 到时候耽搁了病情,或者是加重了病情,对患者来说,是多么不公平啊。” 话里话外,都是替别人考虑的意思。 “宋大夫仁义!” 诸如此类的声音,不绝于耳。 “如果你有顾忌的话,眼下倒是有个折中的法子,我有个女儿,虽有些年轻,但医术在她那代人中,也算是佼佼者了,你要是不信任我,又或者是觉得男女之间多有不便,不如,我喊她来给你诊断可好?” 宋春阳不高兴道,“我凝妹妹都是给后宫女眷们看病的,能给你看,你就识相些吧。” 宋凝在百姓中,那是跟仙女一般的存在。 当下劝阻她的声音,也逐渐的变了味道,隐约带着些许的怒意,都管吃管喝,还管给你看好病,再给你银子了,还不满足。 拿捏着,不说人家祖宗留下来的宝贝在哪儿。 分明是想谋取更大的利益。 真的是,太贪心了。 巧的是,在这时候,一道马车停在了路上。 他们这边的热闹,周围早就被路人挡住了道儿。 宋家的车夫远远的停下马车,对露出脸,带着不解的姑娘解释道,“前面路被人挡住了,姑娘,好像是家里的大爷,二爷,还有春阳少爷都在前面。” 马车是过不去的,加上宋凝也担心前面的情况,就下了马车。 宋凝拎着药箱下来,走到长辈们跟前,见长辈的表情有些凝重,她小声询问身边义愤填膺的堂哥,“怎么回事?” 宋春阳把来龙去脉,大致的同她说了下。 宋凝心思多,转眼间便想到了后果跟影响。 她面上含笑,嘴里的话却不怎么和善,“这位夫人,我家的东西,我家来寻回。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如果先前好好商议还行不通的话,那我们不介意让官府出面,试问,一个包庇坏人的母亲,如何能再日后孩子的成长中,起了好的作用,又要如何抵挡周围百姓的冷眼跟嘲讽,让孩子有尊严的活着?” 爹跟二叔也真是的。 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给她留颜面。 就不信她真的不在乎自己孩子。 这些狠话,长辈们不好说,她是个晚辈,还是个小娘子,言辞厉害的话,百姓也只会说她关心则乱,再怎么都不会有损宋家的形象跟名气。 对方果然迟疑了。 在孩童害怕的哭泣声中,她张张口。 只是话语还没说出来,就听到头顶上传来一道温厚的男声。 “诸位不用再逼她了,你们要找的人,就是我……” 在酒楼里将楼下的画面全都看在眼里的叶端,其实将所有一切都看在眼里了。 本来可以一开始就开口的,但内心总是多了些许好奇。 好奇这个妇人会不会把他交代出去。 好奇宋家的这些人,到底还有多少花招没用出来。 也是他自私了一回,人性又如何可以试探呢? 眼下这个结果就已经很好了。 在他说完,楼下诸多视线投到酒楼上。 落到了他身上。 宋家人仰头望去,这个年轻人,衣服料子寻常,但颜色洗的发白,身无长物。 但是长得倒挺周正,反正以前他们从没见过这个年轻陌生的面孔。 既然这样,那想必也没什么名气。 不知为何,宋家的人,在见到他第一面后,便心中不喜。 可能是对方居高临下,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望着他们的视线有些漠视,也可能是带着些许似笑非笑的意味。 这让位高权重的他们,内心有些不痛快吧。 宋家大爷朝身侧的侄子低语了几声,宋春阳颔首,进了酒楼。 叶端端起来先前没饮完的酒,朝面前的二位姑娘道歉, “今天估计要打扰到你们的好心情,真是很对不住。” 叶端在姚蝉跟卢明月诧异的眼神中,起身,作势要下楼。 俩姑娘对视一眼。 刚开始还好端端的吃瓜呢,谁能想到最后吃瓜吃到自己人头上了。 “哎”姚蝉叫住了他,想问他具体情况。 但叶端只说了一句,没什么大事,就已经施施然的下去了。 姚蝉现在满脑子都是惊讶,她倒是知道叶端的本事不小,也知道他医术不仅仅是只会妇人病,是个天赋高,本事强,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才不能显露身手的大夫。 可是这样的他,为何破例了呢? 第六百二十章 利诱 而且,听人的意思说,他好像偷了宋家的药方? 宋家啊,如今太医院之首,砥柱都是出自宋家。 况且他家在百姓中威望也高。 好端端的,怎么同他家扯皮上了? 她还在这疑惑,叶端已经走了下去。 眼下正是午饭时间,因为有官身的人出现,大街上被围的水泄不通。 叶端长得虽周正,也是一表人才的样子,但因为宋家声望过高的缘故,他没得到多少好脸。 嘀咕责骂声,此起彼伏。 但他全都没看到的样子。 但是叶端好像全然都没放在心上。 自他出现,那对母子脸上也有些惊讶。 尤其是那小男娃,看到他出现后,不知为何,委屈跟难过跟潮水一般,一时间汹涌袭来。 他就是想让娘亲看个病,想要娘好好陪着自己。 他没做什么坏事啊,只是找了个铃医,为何他们都是如此欺负人? 叶端摸了摸他的头发,“谢谢你啦……” 叶冬芸也没想到他会出现,此刻表情略微有些僵硬,似是有愧疚,又似是带着轻微的如释重负。 “真是,对不起了。” 事情因她而起,愧疚是真的。 “不用道歉,我该猜到会有此一出的。” 顿了顿又道,“倒是因为我的缘故,让二位受了委屈了。” 宋春阳看着面前的画面,只觉得有些刺眼,本来就是他们犯下的事,眼下倒好,惺惺作态,倒是成了最委屈的一方了。 他正色道,“好,既然人证物证都在,眼下,你该跟我们到官府走一趟了,好好说说你这东西是打哪儿偷来的吧!” 俩人年龄相仿,可气度却是截然相反。 不过,到底出身不同,这宋家少爷还没振臂高呼呢,就引起周围一圈声讨之人。 权势跟地位,果真是好东西啊。 “春阳,退下!” 宋家大爷不愿家事被大众所议论,呵斥住他。 转眼又朝面前那衣衫朴素的年轻人道,“你也是大夫?家中可有长辈亲眷?家住在哪儿?学医多久了?” 叶端只觉得他身上这身官服刺眼的很。 眼下见到他如此,没有谄媚,更没有受宠若惊,只是平静的回复,“家长长辈还在,至于家门何处?这就不劳烦您操心了,先前恩怨,皆因我而起。 现在找到人了,不如先让她二人离开?” 这年轻人! 口气这般强硬,还这般没礼教! 他自打进太医院后,就再没听到过如此不知分寸的声音了。 但是心中不悦,却也不能表露出来,“你估计是误会了,本来喊他二人过来,也不是为了追究什么责任,只是觉得这药不对症,出于医者之心,想救人而已。” “药不对症?” 叶端在嘴里咀嚼过几句后,脸上浮现的神色很是微妙。 “狂妄!” “胡闹!” 身侧有数道声音响起,渐渐地,诸如此类的质疑声越来越响亮,大家十分不能容忍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辈儿,竟会对一个德高望重,行医数十载的长者,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类不满的讨伐声,像是汇集而成的河流,将其淹没。 叶端是个温润如玉的人,他是很少会把情绪外泄,也很少这般不退缩的一个人。 可是眼下,跟往常的他简直有天壤之别。 就在这时,一个扳指,突然从人群里砸了出来,直直落到他额头上。 力道快,扳指分量好像也不轻,那个羊脂白玉做成的扳指,从他额头上砸落下来后,滚落到地上。 紧接着,两道身影跑了过来,像是争夺一般,抢着要捡起来那白玉扳指。 人群里,这扳指滚落了好几圈才停下。 本来那些百姓是要抢的,但是奈何那两道人影过于强势。 扳指还是被他们抢走了。 其中一个微胖的少年,捡起来扳指,挑衅的朝跟他同行的少年递去一个挑衅的眼神,紧接着像捧着一个宝贝似的,朝刚分开人群,跟看热闹似的看着这画面的男人走去。 “堂弟,这是你的扳指,我给你捡回来了。” 白昀冷眼看了下那个已经沾上些许血迹的东西,面上浮现嫌弃神色。 “真脏!” 不知是在说扳指,还是在说别的什么东西。 “这玩意是赏他的,你还拿着做什么,快还给他……” 白昀圆领窄袖的月白色的衣服,袖口领口处,绣着精致的图案,随着他稍稍走动,在日光下隐约能看出金线刺成的,若隐若现的图案。 单单是这一身衣服,就足够寻常人几年的嚼头,更不要说,还有他腰上挂着的玉佩,束发的玉冠,还有面上显露出不可一世的贵气。 说的是赏人的,但是刚刚砸下去的力道,可并不是这么回事啊。 看着叶端额头上蜿蜒流下的血迹,他啧啧了两下,话语里是歉疚,但那语气,分明是带着无尽的惋惜。 惋惜砸的轻了。 他遗憾的收回手,健步朝宋凝走去。 在看到她后,玩世不恭的脸上,终于透出一丝丝真挚的笑意来。 “就是个跳梁小丑,他从哪儿来的福气,能让你为他纠结……” 俩人自小一起长大,娶到她,也是自己有了男女意识过,第一个立下的心愿。 所以他早就把这人当成自己的私有财产,是被保护的范畴内。 姚蝉在楼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看着对方越来越过分的动作,以及欺负人的行为,胸口沉闷的厉害,还没下去,就听到身侧的卢明月,发出的略带一丝惊讶的声音。 “竟然是他?” 顺着她视线望去,是一个略微有丁点熟悉的面孔。 “这是……” 很熟悉,一定是见过面的,但具体是谁,分不清了。 “余源。” 余源她是不太熟悉,但是余家不能不熟悉啊。 那不是跟卢家以前共同供奉御药,后来卢家败落,他家落井下石的那个吗? 好家伙,前段时间还耀武扬威的,眼下咋跟另一个人,给人当起了小弟了? 当初他耀武扬威,放狠话,说要娶卢明月的那个人吗? 这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说句不好听的,他还有那个自称是那个贵公子堂哥的那个人,真的跟那看家护院的那啥一样。 人家前脚把那扳指扔出去,后脚争抢着去捡回来,怎么看,怎么卑微滑稽可笑。 第六百二十一章 蛔厥 卢明月把她拉下。 “眼前局势不明,你先别露面,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姚蝉想走,但是她说的也着实有道理,所以就听她的话,焦灼坐了回去。 楼下局势越发不明,却没人注意楼上有人将一切都看在眼底。 白棋只不过是远房亲戚,快要出五服的那种,加上他是庶子,也不得宠,靠着当白昀的走狗,这才能稍稍在家里好过一点,这也是为何他一直为他马首是瞻的缘故。 以前自己面子还大些,眼下多了一个余家小子。 处处抢他的风头,这让他感受到了危险。 他自己对自己的定位倒是准确,知道就算狗腿子,也得分比较得宠的,还有不得宠的。 白昀拿着扳指砸他,加上他小心讨好似的同那姑娘说话,白棋有了些许打算。 既然看不惯他,那自己也不能让他好过啊! 仔细端量了片刻,眉头微微皱起。 这个人,怎么看怎么眼熟。 但是身为一个合格的狗腿子,要是不能解想巴结的人所忧,那他还能是个好狗腿吗? 他拍了下脑袋,终于想起来了。 原来是他啊! “这不是叶家的少爷吗?” 叶端站在那,额上血迹都快干的时候,取笑声响起。 少爷? 他这幅样子像哪家少爷? 叶家? 这又是哪个叶家,汴城里有叫得出名号的叶家吗? 不过,在宋家那俩长辈听见他姓叶后,表情有一些微妙,宋凝的父亲,难免有些疑惑,他重复了一遍,“叶少爷?” 见宋家长辈感兴趣,白棋顿时觉得有了用武之地。 当下就把他前几日登门拜访的事全都说了。 “就是前太医院院判,叶经舟的孙子啊,哎呦,宋伯伯,您还不知道吧,前段时间他突然跑到我家府上,说是央我祖父办事,要去大牢里打听消息,捞人。 哎呦,都一二十年没见了,好端端的进门来求人…… 后来才知道,来登门的可不是我这一家,还有好几家都是。 一圈下来,也不知道打了多少秋风,当年他祖父跟他父亲看起来挺有风骨的,可是子孙辈竟这般没骨气,还偷了人家的药方,这要是被地底下的长辈知道了,怕是棺材板都压不住吧!” 叶端一直平静无波的神色,在他提及到先人的时候,终于有了些动容。 “可惜啊,一代不如一代,连看个诊,都能看错。” “我没有错,方子也不没出错!” 叶端所有的骄傲跟尊严,只能化为眼前这么一句话。 耽搁的时间太长了,宋家大爷惊讶于这个已经被赶出汴城的人重新回来,同时心底也浮现出一种不快的情绪,怪不得这么不讨人喜欢。 原来是叶家的人啊。 当年…… 他险些在街上失态。 但是身为长辈却又不能同一个晚辈过于计较。 “既然你说没错,那我也不便利用年长身份,来替这夫人诊断,如此,凝儿你过来,你们年龄相仿,共同诊断倒也公平,叶端,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没错,可否愿意切磋一下?” 叶端看了他几眼,在对方以为他要退缩的时候,突然点了下头。 “可以。” 宋凝同样看着他,先前救治邬易的时候,他曾经在场,当初自己求过他,当日之耻,今日倒也不能忘怀。 眼下父亲如此说,也是给自己洗去耻辱,外加扬名的好机会。 这种机会,自己断不会放过。 “那就请叶兄高抬贵手了。” 叶冬芸望着叶端的方向,有些失神。 后来还是被人催促,她才收回眼神,心乱如麻的任由人摆布着。 叶端,叶端,他竟然是……叶端啊。 眼下她成了两人比试的工具,倒也离不得了。 拉着不安的儿子到了酒楼,心乱如麻的坐在桌子上,伸出手臂,任由那个姑娘把脉。 知道宋姑娘给人诊断,四周安静不已,没过多少时间。 那姑娘收回手,朝一直关注着这边情况的父亲微微颔首,遂自信笃定道,“这位夫人,最近可是腹疼作阵,弯腰曲背,辗转不安,肢冷汗出,有恶心的症状?” 叶冬芸看了她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人群中爆发出掌声跟喝彩声。 似乎一开始,仙女般的宋姑娘也赢了。 对面的宋家两个长辈,同时面露欣慰。 宋凝她,果然是个有天赋的,刚刚他诊断的时候,也是诊断出相同的症状。 “那,腹痛缘故为何?” 本来是场比试,但是那个宋家的长辈,像是考校她功课一般,紧接着往下提问了。 宋凝一阵望闻问切,而后神采奕奕道,“痛在胃脘部及右胁下,痛止如常人,如若腹痛持续,有畏寒发热,舌苔黄腻,这是因为腹中蛔虫内聚,胃失和降,若寒郁化热,胆汁外溢,自然会产生那种症状。” 宋春阳隐听明白了。 连连拍手称好。 倒是那些看热闹的,一听说女人肚子里有虫子,顿时散去好远,一个个面带惧色,捂住自己的肚子,好像此时肚子里有虫子的人是他们一般。 宋凝见此,柔柔一笑,“大家不必过分担忧,这个不会要人命的,而且这病也有些常见,像是平时洗手不干净,或者是吃的东西不太安静,吞下虫卵的时候,就会有此症状。 这就叫‘蛔厥’。 大人有,小孩子中更是常见,我们宋家今年给孩子们准备了药丸,孩子吃过后,症状会减轻很多,等父亲他们忙完这些日子了,就会在府外给大家发药……” 明明是比试,三言两语便把前些日子,太医院那边配置好的,要散下去的药丸提前公布了。 不明所以的群众,不会想这是宫中的恩德,只会把散药的恩德落到宋家头上。 果然,在她说完,感激夸赞声跟浪潮一般传来。 宋凝脸上是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 等到周围的欢呼声散去后,她才恍若回神,朝前面的叶端道,“看我,只顾着自己说话,倒忘了叶兄了,我断定她是蛔厥,当然也只是我片面之言,到底如何,还需要我们二人共同切磋。” 第六百二十二章 老白莲 谦虚的态度,温柔似水的调调,别说白昀,就连路上的孩童都看呆了。 叶端不欲多言。 朝她拱手后,坐在另外一侧,给对方把脉。 不过,跟先前宋凝把脉时的环境不同,他把脉时,周围交头接耳声不断,有看热闹的,冷嘲热讽,故意喧闹搅乱他的注意力的,什么都有。 哪是先前宋凝看病时,安静的环境? 叶冬芸看着他,心中同样忐忑。 短暂的时间似乎被无限的拉长。 许久之后,他收回了手,白棋受到眼神示意,抱胸质问,“如何,可是诊断出什么了?” 不等回应,脸上马上露出讥讽神色,“你可别是这会退缩了,非要硬着头皮说,你诊断出的结果,同人家宋姑娘一样啊!”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先前的嘈杂喧嚣声小了不少。 虽说看不惯他,想替宋家的人抱不平,但好奇心作祟,还是想听听他是如何狡辩,哦不,辩解的。 “自然不一样。” 哦? 一句话,重新让旁观的精神抖擞,这小子难道想到别的什么辩解方式吗? “此话怎讲?” 宋凝面露不解,面上做虚心样子。 “我上次的诊断没错。” 哗…… 人群简直沸腾起来了! 这说的啥,这说的啥! 咋会有人这般厚颜无耻,怎会有人嘴硬到如此程度? 还说自己没错! 他没错,难道是宋太医,还有宋姑娘出了错吗? 荒蛮之地出来的人,知不知道什么是太医院,什么是院判大人啊! 他们看客都气愤了好吗。 “你也真怪,人家宋姑娘说的头头是道,你说不一样,总归把病因,发病缘由细致讲一下吧,你眼下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说你没错,别说是病人了,就连我们这些看客,都搪塞不过去啊!” “是啊,是啊!” 叶端起身,看他们势必要一个解释。 也就给他们个解释。 当下不急不缓道,“还是肺腑之气损伤导致,怎能说是蛔厥,她的病诱发在肝,需养肝和化,健脾行水,治疗起来,宜用八珍汤,五皮饮之类,慎用十枣汤。” 言外之意就是,她说的不对,还说诊断结果不同,那用药也大不相同,南辕北辙的药效,会让她的病症加重。 可是,他的话,谁会相信呢? 尤其是宋家那俩长辈。 本以为叶家后人卷土重来,让他们着实紧张了些。 毕竟他们宋家做到太医院之首前,是叶家一枝独秀的。 眼下,这叶家后人不过,就是个半吊子,做什么慌乱,也对,这么多年他一直流落他乡,没有长辈同金钱扶持,没有祖上流传下来的药方来学习揣摩。 如何能培养出卓越人才。 当年天赋异禀的小子,现在也是泯然众人了。 果然是……多虑了。 宋太医面上浮现些许燥意,在这浪费的时间够多了。 他也不爱继续周旋,面上还挂着和煦,但口中的话,却不再那么客气,他单刀直入道,“念在你是晚辈,又是故人之后,我托大,提点你两句。 肺腑之气损伤。 缘其病因病机之各异,治病也要区分对待,不能混同。 病在肾须辨营养,肾阳衰竭,气化无权,则温肾抚阳以化水。 病在心,心阳式微,水浊泛逆,亟宜回阳逐寒利水以消阴翳。 气滞者,解郁化滞,血瘀者,活血祛瘀。 寒热虚实之取舍,气血违和之化展,肺腑戕贼之培补,随机权变,治法在人,要在临症之方寸间耳!” 一番说辞,说是提点,但处处是教训,那就差明着说,你小子一知半解,就不要再在这丢人现眼了。 其实,被一个长辈,还是一个太医院里的人这般教训,如果他是在汴城生活的话,以后的前途跟退路,都已经被人给切断了。 都说到这份上了,就差扣一个庸医的帽子了。 往后谁还敢找他看病抓药啊。 加上这些人眼下的态度,都在说着他偷盗了宋家祖上流传下来的药方。 医术跟人品,都已经给否决了。 叶端所有所有的后路,都被人切断了。 二楼,气愤的拍桌声响起。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只是,为何还有人会说他大度,不计前嫌的指导晚辈呢? 他们都是被猪油蒙了心吗? 卢明月打小见识过得多了,轻易能看穿他们的想法。 暗暗摇摇头,“心胸是过于狭隘了,姚蝉……” 她正想同好友说一下的时候,没得到回应,扭头看了下,眼下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坏事了!” 心里一咯噔,赶紧去追她,但已经晚了! 当她匆匆跑下来,就已经见到姚蝉此时已经站到楼梯前,站在了那些群口围攻叶端的那些百姓的中间。 不安逐渐蔓延,她制止声还未说出口,就听到那到并不陌生的,带着嘲讽意味,但却带着十分护短意味的声音响起。 “真是奇怪了,既然说的是要两个年轻人切磋,那就是两个年轻人的事,眼下是从哪里来的老古董,连把脉都没把,话里话未就指责着晚辈。 口口声声说的是指点他,但我怎么句句听得都是否认跟嘲讽啊。 话说您这一把年纪了,两面三刀倒是被您玩的通透,我看,就算是变戏法的,都没您这变脸快吧。” 不是阴阳怪调吗? 谁不会啊。 不就是看叶端人老实,没根基,就想领着些虾兵蟹将来欺负人。 没这个道理啊。 还有,都一把年纪了,还真以为自己是朵老白莲了。 这道不太陌生,但又带着狂妄熟悉的语气传来。 宋凝身子一怔,不自觉的循声望去。 姚蝉跟她视线对上,紧接着将视线移开。 但在移开前,面上好像带着些哂笑的意味。 “你是谁?”宋家二爷不快的出声询问。 “在下姚蝉。” 在场的几位,可以说都是熟人。 宋春阳兄妹跟她交锋过几回,宋凝的爹,宋林涛,虽没见过她,但对她的名字,颇有些耳熟。 毕竟先前赵都监,还有邬易那诡异的伤口,太医院的众多同僚都束手无策,是她力挽狂澜,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第六百二十三章 打赌 以前只是听说过她的名字。 但谁也不知道,对方是个这么年轻的姑娘。 “二位关系是……” 他倒是对姚蝉起了几分兴致。 宋凝没来得及回应,就听到宋春阳一脸别扭道,“还能是什么关系,听说是师徒关系,这么大的男人,非要认一个还没他大的姑娘当师父,真是丢人。” 话里话外,好像叶端就是一个为了前途,不惜扒拉女人大腿来上位的人一样。 “丢人吗?” 她装作皱眉沉思的模样。 “再丢人,有比得过你在街上衣不蔽体的狂奔,来的更刺激吗?” 当初他泡澡时,牛撞上去,房屋墙壁坍塌,一堆堆白花花的‘鸭子’从水中扑腾出来的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呢。 宋春阳哪儿想到她会这么直白,一下子说出这个。 当初那事,不是秘而不宣的吗? 她怎么就大大咧咧的说出来了! 眼瞅父亲还有妹妹,以及路人投来的不解视线,还有狐朋狗友白昀递来的赞许钦佩视线,他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红了又青,可是这个,压根无法解释。 越解释越是丢人。 上不得,下不得,只能掩面逃窜。 姚蝉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吐槽着,看他先前样子,以为是个多能打的,咋就这么没出息,还没打就跑了呢。 这个跑了,还有几个呢。 “师徒关系啊,怪不得啊!” 宋林涛皮笑肉不笑的感慨了一句,影射的味道真是浓厚。 不就是说,因为师父是个厚脸皮,所以徒弟也是吗? 都是千年狐狸,玩什么聊斋,还真以为她听不懂啊。 “老人常言,有其父必有其女,古人诚不骗我,宋姑娘,日后出风头跟招摇的事,尽量少干,把这时间跟精力留下来,多提升下自己医术才是最正经的。” 她这话说的可不客气了。 先是说父女俩都是如出一辙,又说做女儿的医术不好,这岂不是也在影射宋院判同样医术不行? 哎呦呦,今天太阳是从西面出来了吧? 就算是在大街上,在朝堂上随便拉出一个人,怕是都不敢这么说吧。 但是这姑娘气势又足,神色又这般坦然桀骜,就像,就像是真的世外高人。 估计是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了。 像是刚刚指责叶端的那些声音,此时尽数被吞没,姚蝉一句闲碎难听的话,都没收到。 姚蝉给人出完气了,瞪了叶端一眼,“还愣着做什么,等着让我请你回去呢?” 叶端翻腾的情绪平稳下来。 他看着姚蝉,态度平稳又谦恭,“师父纷纷的对,徒弟这就回去。” 先前在青山镇,姚蝉确实是给他们上过很多课,教过他们许多常识性问题以及急救知识。 托大一句,当他老师,也不算太离谱。 再说了,姚蝉的心思,自己怎么能不知道。 姚蝉同他一起离开,背影倒是挺潇洒,但是这幅画面落到某人眼里就没那那么和谐了。 宋凝察觉到了危险。 先前她没来的时候,自己在汴城里是最受欢迎的女大夫,但是如今她的到来,也在动摇着自己的地位,宋凝不相信天底下还有人能比她起点更高。 更不相信姚蝉真的次次能化腐朽为神奇。 “站住!” 不太温柔的声音传来。 姚蝉疑惑扭头。 “他偷我家秘方的事不能这么算了!” “他没偷,就是一张纸,你说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我还说是你家偷他的呢!” 空口白话,没个证据,谁不会说啊。 “你!”宋凝被她不客气,不要脸的话,气的破功,此时气急反笑,“你是相信他的诊断对吧?” 姚蝉一脸你可以不说废话了吗的表情。 “那就来打赌吧?” 打赌? 吊儿郎当的表情变了。 说实话,姚蝉这时候,确实是有了些许的兴致。 “赌什么?” “就赌她的病是否能好转,她是女人,我也是,宋家药材也多,照顾起来方便些,所以我带走她,按着我的法子来治疗,如果治好了,那就算是我赢了。 反之,则是他赢。” “可以啊,但是吧,谁知道你把人带回去,是不是喂人喝你说的治蛔厥的药。 你要是回去一琢磨,也觉得自己诊断错误,喂给人家叶端给开的药方,那我们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我怎么会!”宋凝激动地声音都险些变调。 但见姚蝉还是那副不太信任她的样子。 深呼吸,闭眼,再睁开眼的时候,指着前面不远处的酒楼。 “那就把人留在那,再派专人看守,整日除了吃食,还有从宋府送来的药物之外,其余什么东西都不能吃,别人不能进去探望她,酒楼里的她,也不能外出,这样保证了公平,你看可否?” “你说怎么就怎么吧。” 还是那副无所谓,一脸兴趣缺缺的样子。 实则就是装,她肯定很享受现在被人注意的目光吧。 姚蝉哪儿清楚她心里所想。 今天,她可是把渣男行为,外加渣男语录全都运用的如火纯青。 “既然你没异议,那咱们就说赌约吧?” 姚蝉像是第一次正视她,也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盯着她脸片刻,才不在意道,“好,你说。” “我赢了,他再不许行医,也不许再同人提及任何药方,还有,你们离开汴城。” “那我赢了呢?” 姚蝉反问。 “你赢了?” 对方神色微妙,表情像在说姚蝉太过天真,她绝不会输的样子。 但是既然要玩,那就陪你玩玩的样子。 “我输了,那我自然也不能行医了。” “宋姑娘!” 白昀还没说什么,白棋就愤愤不平了。 姚蝉用手扇风,“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今天的她嘴像是开了光,毒舌且犀利,发挥还完美,瞪了下狗腿子,才施施然离开。 没了热闹可看,路人也不继续围着了,但是,平静的生活突然有了新鲜热闹事闯入,就连日子都有了些奔头。 就且等几日吧。 看看到底是谁赢谁输。 谁对谁错。 日子过久了,果然天天有稀奇事。 不过,这结果不是显而易见吗? 宋家的人在百姓的鼓励同赞许中离开。 第六百二十四章 雏形 回去路上,叶端精神有些不济。 快到门口的时候,他才喊住姚蝉。 “今日,是我连累你了。” 摇头摇头,“谁连累谁,分得清吗?要不是因为我,要不是照顾我二婶,你也不会在汴城逗留,还碰到那些行为恶劣的人,哎。”她叹气一声,“我以为,咱们之间的关系,不该说这些矫情的话的。” 其实,还有更重要的她没说。 叶端以前家境肯定不错,只是后来遭逢祸事,才家道中落。 但是听他们的意思,叶端是在自己入狱的那几天,去以前故人家中求情找门路,这才碰鼻,那些往日发达的故人,才有了把柄来嘲讽他。 为了让他更难过,甚至是拿他长辈来说道。 刨根到底,不还是她是罪魁祸首。 但是男人都是爱面子的,姚蝉不愿此时提起,就是不想让他再回忆一下当初的尴尬, 因为不论如何安慰,对他而言都不轻松。 不提也罢。 “不过,你为何对我这么信任,要是我错了呢?我错了,你就输了,这样你岂不是要离开汴城?这个赌约太大了。” 叶端还在耿耿于怀。 “那你觉得你诊断错了吗?” 叶端摇头。 “那不就得了,你没错,我自然得相信你,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真的输了,不就是离开汴城吗?她只是说离开了,又没说日后不许回来。” 俩人想到一块了,默契一笑。 可能这种氛围过于和谐,她一直感受到有道炙热的视线,在一直注视着她。 扭头,才看见秦家门口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邬易?” 姚蝉朝叶端歉疚笑了下,紧接着把自己没喝下毒酒的好消息告诉了他。 早上他走的太早,自己都没看见他,更别说要同他说这个好消息了。 “详细的等我过后再同你说,你先回去吧。” 这会看见邬易,昨天的记忆瞬间回笼。 本来是想躲着他走的,但越是这样,越是欲盖弥彰,而且,可能是跟叶端呆的时间太长了,他表情略有些不乐意。 都解释过无数遍,叶端只是好朋友,但是他这别扭小心眼的性子,总是改不了。 这人目光不善,要是再耽搁下去,怕是要掀翻了醋桶。 哎,男人,真是麻烦。 “回见啊!” 心里嫌弃人家麻烦,跑过去的动作可是一点都没停顿。 叶端还在原地,被这个消息震撼的摸不清东南西北呢,眼前人没了! 不过,因为这个好消息,倒是把最近几日的不痛快,全都驱散了。 姚蝉小跑到邬易跟前,还在纠结昨晚的暧昧。 但是没来得及开口,手就被人抓住了,她小心往后看了下,叶端没注意这边,假意挣扎了两下也没挣扎开,就由着他去了。 “听说,小大夫在街上力战群雄,羞臊走了好几个富贵人家的男男女女,我以前怎不知你有这般魄力,还有冲冠一怒为蓝颜的勇气呢?嗯?” 沙哑的,带着些许情绪的话语飘到自己耳朵里。 姚蝉被他的温热鼻息,弄得耳朵直痒痒。 就很无语啊。 谁能想到,消息传递的这么快啊。 但是听他这口吻,也不知道是恼怒她太招摇,还是因为庇护的对象不是他。 她还能咋办。 装傻呗。 邬易看着那张明媚的小脸,故意在跟他前耍着小聪明,实在情难自控,捏起她的下巴,想亲她一口。 但还没来得及低头,两腿已经被人抱住了。 这种高度,这种力道。 除了龙凤胎不会有别人。 “姐夫,你在做什么啊?” 姚月秋一脸好奇的望着他。 姚蝉是有点尴尬的,这种亲密画面,不该被小孩子看到,影响不好。 但是没等到她说绞尽脑汁想到的理由,就听到耳边含着笑意的解释传来。 “你大姐眼底有脏东西,姐夫是想帮她擦干净。” 姚子安一脸欲言又止。 但是她那天真善良的妹妹真的相信了啊。 疑惑的视线逐渐清明,抓着她的下摆,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紧接着小丫头食指刮脸,喊着羞羞,羞羞。 姚蝉脸上的热度,早在他说自己眼角有眼屎的时候,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等她回过神,那几人早就不见了。 完蛋玩意,她在弟弟妹妹心里树立的富贵优雅的形象,全都要玩完。 姚蝉急的直跺脚,“谁有眼屎了?你才有眼屎呢!” 呵,男人,果然是个累赘玩意。 ………… 今天确实是惊喜交加的一天。 是又惊又喜的那种。 喜的是得知她性命无虞,惊的是,她为了叶端跟人宋家直接对着干。 那可是宋家啊。 不过,碍于姚蝉过于讲义气,还有护短的性子,在当初那种情况下,做出这种事来,倒也是情理之中的。 至于打赌什么的,更不担心了。 换成别的,大家还要揪心一番,但是涉及到她的专业,涉及到给人看病的份上,大家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就让姚蝉跟那人比试比试呗。 眼下饭桌上,她感兴趣的另有其事。 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下。 “你想做饭馆?” 听完她的解释之后,申沛把自己理解的说了出来。 什么四司六局的,他们听的云里雾里的,仔细的琢磨了下,不就是要给人帮忙吗? 姚蝉摇摇头。 “也不能说是饭馆,要是再形象一些说的话,可以说是牙行,但是咱们这个牙行呢,不买卖人口、土地,咱们兜售的是服务啊,那些寺庙道观之类的,不是有和尚跟道士在里面挂单吗? 咱们也提供一个这样的场所跟服务,让那些手艺好的大师傅们来咱们这挂单。 然后呢,等到有婚庆的时候,那些办喜事的主人家来找到我们头上,咱们呢,再跟这些大师傅们联系,收他押金,抽他分成,然后自己再准备人手。 到时候把布置宴席,给客人上茶斟酒,代发请柬,安排酒席,座位,再负责下送菜、换盘,洗刷碗筷。 要是对方不放心我们采购的话,那咱们列出单子,他们来采购,你们想,到时候小到灯火照明,焚香布置,大到桌椅摆放,事后收拾,全都囊括。 操办红白喜事的主人家,能不轻松?如果办的周到了,主人家脸上能没面子?” 第六百二十五章 作弊 这种事,她自己一人肯定,都说上阵父子兵,那他们要一起做生意的话,自然也得叔侄们一起使劲了。 申沛拍了下桌子,“这个想法倒是不错,但操作起来,是不是有些困难啊。” “是有些难,所以细节问题,咱们必须衡量出个章程,但是我觉得如果让那些大师傅们挂单来说,他们未必会不同意,眼下他们在酒楼里干活,有红白喜事的话,掌柜的就会派遣他们出去。 到时候拿一点主人家发的红封,再到酒楼里,从东家跟管事的层层压迫下,拿到微薄的格外报酬。 付出跟收获不成正比,心底肯定有怨气。” “你是打算单独给他们利润?” 要不说,最能明白她心思的一定是邬易呢。 他一下子就明白自己话里的含义了。 “是的,五五分,或者是四六分,他们定然动心。 关键是这些师傅们手艺不同,水平层次不齐,给他们相同的价格肯定是不行的,到时候还得核定一个标准。 但是呢,咱们这个服务中心,最短缺的就是做饭的师傅们。 给他们让利了,咱们才能办的红火,像是酒水了,糕点了之类的没太大成本,那种屏风,书画之类的,都可以反复利用,咱们衍生产品能挣钱就行。 还有,到时候承办的婚事,肯定水平也是各不相同的,到时候咱们也各自划分杠杆,定好价格差异还有明细,咱们这,糕点什么的,我可以设计。 酒水之类的,有秦宗在,渠道还有种类,没人能够糊弄。 书画,还有屏风题字呢……” 姚蝉在人群里环顾一周,同邬易对视上了。 邬易询问的视线还没落下,耳边就听到姚蝉指挥声,“题字画画的,交给邬易吧,咱们手头上有人,总比去外面乱花钱要好得多。” 她说完后,大家神色微妙。 估计也就在姚蝉眼里,邬易这个状元郎一点都不值钱吧。 申沛小心翼翼询问,“姚蝉,这个是不是太草率了,字画嘛,外面靠这个营生的不知道有多少个,不必非得劳动……状元郎……” “哎?不是物尽其用吗?反正他现在也在养伤,每天跑过来的精神头也挺不错的,对吧?” 姚蝉把问题抛到他身上。 视线重新落回到他身上。 邬易摸了摸鼻子,微微挺直了下摇杆,“可以,我都行,全都听姚蝉的,我没异议。” 众人把视线收回。 这出夫唱妇随,可真是让人看不下去。 “这就好办了,剩下的招呼客人,引客人落座,二叔三叔他们就能办了,咱们家劳动力这么多,还怕不能撑起这么个摊子?” 一开始,大家听见要做这个生意。 因为没有先例,加上在汴城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觉得困难重重。 但是听到姚蝉这么一分析,又觉得不需要这么担心了。 每一项都有专人负责,大家好像都能胜任的来。 申沛见大家各司其职,自己还没分配到,不免有些着急,“姚蝉,我呢,我呢,难不成我管账?” “那不行,那是我的活,至于你嘛……”她手捏下巴,思来想去好一阵,才想到了,“有了,你啊,就专门管送菜、撤盘子,洗碗刷筷,这行不行啊?” “你让我端盘子?” 申沛气鼓鼓的,快成一个蛤蟆样了。 姚蝉今天稍稍有些郁闷的心情,终于被治愈了。 “哈哈逗你的,你笨手笨脚的,干活又不利索,到时候那么多桌酒席,你自己根本跑不完,到时候砸的不还是我自己的招牌? 放心,到时候肯定会请一些临时的婶子大娘来帮忙,到时候问问秦家的,还有明月家的下人们,看看他们家眷里有没有合适的。” 她稍一停顿,又看了下今日还有些沉闷的叶端。 点了他一下。 “叶端,你也别闲着,这几天你好好想想有什么滋补的药膳之类,到时候咱们还得试一下口味跟功效,厨子们可以掌勺别的,但他们可不会这些。” “我也参与?” 他今天好像时时刻刻都在惊讶。 “对啊,大家都是集体,总不能漏掉任何一个人啊,大家有苦一起吃,有钱,自然一起赚!” 她从来不是吃独食的那个。 干啥都要把至亲,还有挚友全都拉进去才罢休。 “好,一起努力!” 烛火摇曳,但是里面的氛围,却是无比的热血沸腾。 姚蝉心思不算是特别缜密的一个。 但是在挣钱这上面,脑袋总是转的飞快。 “还有好些细节问题,咱们得商议商议,到时候我会出个具体的细则,咱们一起商议商议,看有没有要补充的。” “好!”附和声响起。 酒过三巡,姚蝉也喝了一些,现在摇摇欲坠。 邬易因为伤势还未好全,所以滴酒未沾,眼下见她脑袋低垂,扶着她想把她送到屋内。 但刚伸出手,就被人截胡。 “你伤还没好全,你就别送她了,姚蝉这么重,小心把你伤口撑开……” 姚三叔脸上严肃,不由分说的接过姚蝉。 虽然醉的晕乎乎的,但是被人说重,她还是有点反应的。 伸出手臂朝前一挥,挣扎着辩解,“我不重,不重……” 姚青山捂住她嘴,也没再看邬易,扶着她匆匆离开。 ………… 却说此时的秦家院子欢笑声不断。 跟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今日格外清幽冷清的宋家院落。 虽说宋家家眷平时极为注重养生,早些就要入睡,但也不至于眼下才这个光景,就全都寂静一片。 追其原因,还不是今日在路上遇到的那些糟心事。 宋家大爷从父亲那边过来,父子几人言谈之后,表情都带着些许的轻松。 他走到女儿院子前,隐约瞥见院内还有亮光,便让人去里面通传一下,院子大门大开,细细一问,才知道女儿正在翻阅医书,斟酌着药方。 进了屋子,地面全都被摆上一层书籍。 书桌上此时也有墨汁干枯的一张药方。 他拿起看了下。 烛火闪烁,亮光跳跃在白纸黑字上。 “苦根皮二钱,槟榔二钱,木香一钱,钩藤三钱,生大黄一钱,半夏,甘草一钱,去干姜,附子,桂枝,加山栀,各三钱……” 沙哑的男声响起,才把地上翻阅古书的少女注意力吸引过来。 第六百二十六章 找房子 “父亲?” 她想要起身,但是蹲下时间过长,猛的起来险些眼前一个踉跄。 倒下之前,手腕被他扶住。 “就是个小小的蛔厥,哪值得你如此耗费心神。” 宋林涛有些心疼女儿,开口便是这句。 “父亲,这次事关咱们宋家声誉,我自然不能有任何的马虎,不过,刚刚祖父喊您过去是为了什么,是不是想到要如何惩治那个偷盗咱家秘方的那人了?” 提及这个,他脸上有些许的不自在。 “就是些许小事,不用你操心。”他说罢,又指着那药方,“她的病症,再加一味珍珠母会好些,安神,去一味木香,会发挥更好的药效。” 宋凝点点头。 但是想到这是属于两个后辈的比较,父亲指点自己的话,有些不太好,但是……这是长久以来,父女二人的习惯。 再说,这在府上,也没人知晓。 “父亲,下午的时候,下人来报,说是那妇人眼下腹痛加剧,我又加了些延胡索,乌药各三钱,让她用陈米醋加之喝下,每隔一个时辰服用一次……” “很好。” 富丽堂皇,却又处处考究的院落里。 时不时的便传来父女二人的细声交谈。 ………… “胡闹!” 训斥声毫不留情的传来。 “是啊,真是胡闹,先前陛下一次仁慈,那丫头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还要跟宋太医一家来叫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不外乎如此了吧?” 纤细的手指画着圈的揉搓着他的太阳穴。 柔和的嗓音,舒适的力道,倒是让人放松了些许。 白贵妃安静的在同他揉着。 附和完后,没等到回应,她重新归于寂静。 但是过了好些时候,才听到那个疲惫的男声,突然提及道,“我记得,先前你曾经说过,你娘家的侄子,想要求娶宋家姑娘?” 揉着脑袋的动作一顿。 他眉头微皱起。 “好端端的,怎么停下来了?” 身后之人脸上的笑容淡去,她心里开始迅速盘算,陛下是不喜了吗? 无缘无故的提及这个,难不成,是知道自己的心思,故意来敲打了? 长久的沉默无言。 诺大宫殿内,只有火烛安静跳跃,亮光爬上面容上,将白日的威严肃杀减灭些许,倒多了些不易察觉的沧桑。 “少年性情多变,朝令夕改的事,并不少见,等孩子们自己折腾累了,自然就稳当下来了,知道你疼孩子,但当长辈的,还是少掺和这些事情比较好。” 在她正想着该如何补救的时候,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响起。 这是敲打,也是警告。 让白家的人不要因为过多的私人恩怨,插手到这项事情中。 白贵妃不明白,以前陛下对那个突然过来的大夫并不喜爱,恨不得永远都不让她出现在眼前。 但是这次话里话外的敲打,莫不是在敲打警告着自己? 可是,为什么啊。 自打太子走后,圣人的想法一日比一日的古怪。 估计是没听到回应,那个让人摸不准心思的男人,又开口了。 “日子过得平遂,倒好久没碰到这么有趣的事了,难道爱妃不好奇,这人真是这般百折不挠,还是仗着有人撑腰,故意来搅翻汴城这一池子的死水?” 原来如此啊。 白贵妃松了口气。 不过,先前圣人不是说过,不许她再给人看病? 是啊,不许给人看病。 却偏偏要同太医院的宋家起了争执。 怪不得陛下突然出声敲打,不让白家掺和。 地位悬殊之大,要是故事刚刚拉开帷幕就已经散场的话,确实挺没意思的。 “擂台已经搭好了,静观其变吧,一个乡野来的大夫,一个罪臣之后,俩人搭到一起,倒是有趣。” ………… 姚蝉他们用了两天的时间,终于把先前的计划,细化了章程。 几波人开始分工行事。 邬易今天就被安排好了题字的任务。 她临出门时候,看着她的眼神还怪可伶。 姚蝉狠心没搭理他,跟申沛组合起来,一道去外面找房子。 汴城这边的铺子,不论是租赁还是购买,都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眼下来说,他们肯定是没钱买房的。 不得已的话,只能先找个地方租下。 但就算如此,这也不是一笔小的支出。 申沛因为不听话,半道把自家生意撇开了,只写了封信说是要自立门户,间接也算是跟他爹一拍两散。 没了家里支持,就身上带出来的一些私房,满打满算,也就小二百两银子。 姚蝉手里也没多少,最近在汴城这边花费不少,也没个新的进项,一直在吃老本。 挣挣花花,也就三百多两。 二叔跟三叔手里的钱,跟她差不多。 但是二叔还得养媳妇孩子,三叔还没成亲,手里总是得留点银子傍身,所以她就先让俩人各自掏出二百来两。 如此算下来,手里也就七百来两的银子。 这笔钱想要租下一个地段还不错的房屋,还要置办那些琐碎物件,这笔钱完全是九牛一毛。 具体有多难呢? 地段好些的地方,人家不对外租。 地段稍稍差一些的,价格同地段好的,没有多少差别,姚蝉也看不上。 以前只知道这边物价水平高,但是这次走动之后,才发现了处处都是高消费。 当然,工钱也比青山镇那边高一些,比如一个没有任何才学,没有技术的农民工。 一个月普遍工钱是九百文,不到一贯钱,像是读书人吧,稍稍金贵些,挣到的钱也相比于其它行业高一点。 要是给人抄书的话,每人每月大概能挣上三贯到四贯这个架势。 像是纺织行业的,纺织女工,或者是绣娘,大概一个月两贯钱。 所以,人力贵,这个地皮之类的就更贵了。 上下两层的小楼,像是青山镇租下的藕贤阁那个,是别指望了,一年少说千两银子。 那就是把她全部老本投进去,那也租不起啊。 不得已,只能找个门面房了。 申沛自家就是做生意的,对找房子,也是有些心得的,在路上的时候,就跟人打听了下哪家牙行的名气好些。 第六百二十七章 庸医 走了几乎得到相同的结果后,带着她,直奔这里。 牙人带着他们看了几家。 倒是看上一家面积跟地理位置都差不多的。 “贵人啊,跟你交句实底,这四百两已经是很的了,您看看这地段,就一条巷子的距离,就到这主道上了,周围都是居住区,每天来来往往人多少。 您再看看这周围店家,这么多铺子跟您搭着邻居呐。 您随便问问,这周围铺子的邻居们,可都干了不少年头,要是客人不多,或者是生意不好,大家总不能还在这耗着不是?”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跟人做生意,那谁不是得讨价还价一下,又没跟银子有仇。 那牙行总不能单跟他们谈论价格,总得要跟房主商议商议。 今天带来的是申沛,有他在这,谁也别想多让她掏一分冤枉钱。 一番讨价还价,看出这二人确实不是好糊弄的,那牙人也不想再多周旋了。 “跟您二位说句实话,最低三百八十八两一年,这也是屋主的意思,这街上半条街,都是人家的产业,有的人家租了十来年了,也没有低于这个价儿的。 说实话,今个不是两位运气好,正好赶上前个租户要回乡侍奉双亲,要再晚个一半天的,四百两的价格,你们也别想拿到。” 人家倒也不是说胡话,眼下这价格,确实是最低的了。 姚蝉听的目瞪口呆,乖乖,这半条街都是人家的啊。 这租金都要小四百两一年,估计当时买的时候,一个铺子也得好几千两,一下子豪掷这么多钱,估计也是豪门大户了。 她啥时候才能靠着租金过生活啊。 简直太羡慕了。 “您看……” 牙人小心翼翼的问着。 “那就这样吧,三百八十八两一年,契书的话,先按一年的来吧。” 最开始打算等二婶三个月,胎儿情况稳定了就走。 但后来计划一直在变。 如果一走了之的话,邬易多可怜啊。 反正眼下马上走不了,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磨蹭的两人突然定下了,牙人也松了口气。 也是怕他们半路反悔,赶紧带着人去牙行签契书。 他们到牙行的时候,房屋主人那,也派人过来了。 只是…… 对方刚露了个面,还没来得及坐下详谈的时候,来人就一脸着急的要离开。 牙行老板笑容凝固在脸上。 今天咋一个劲出幺蛾子,最开始是租户这墨迹,眼下又成了对方。 这是为何啊。 以前这阮家半条街的房屋,都是让他们来代理的,这么些年,他也没出过纰漏,而且他私下也同这些管事的关系不错,逢年过节,该有的礼数跟孝敬,那是一点都没落下啊。 所以,好端端的,为何又不做他的生意了? 那老板面露急色的挽留他,好声好气的说着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 价格没问题,这年限也没问题。 咋只露了一面,就非得说不做了? 老板也不是非得在乎那一个房子的佣金,实在不想得罪对方。 抓着管事的,好声好气的询问缘由。 对方倒也不墨迹,指着对面,置身事外,完全没有参与意识的姚蝉道,“因为她,我家不做她的生意。” “我?” 战火蔓延到她的头上,姚蝉指着自己,一脸不解附和道,“为什么?” 她招谁惹谁了。 申沛也一头雾水,“干啥了她,咋不做她生意?” “我家主子姓阮,这位大夫,您贵人多忘事,怕是忘了当初刚来汴城,就指着我家大老爷,信誓旦旦说他有毛病吧!” 怪不得这么豪呢。 是阮家啊。 仔细想来,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这也太巧了吧,汴城那么大,咋那偏偏碰到的都是冤家。 可能是见她语塞了。 那管事的越发愤慨,“我家主子也不是找不到名医,就是感念家里表少爷一番孝心,不忍心让他失望,谁知道就是把她请来了,本来是想给老夫人看病的。 这人倒好,年纪轻轻,说起话来一点分寸都没。 老夫人那不上心。 也没给我家大老爷检查,就是看了一眼,竟说我家大老爷有病!” 这不是信口雌黄是什么! 这不是诅咒人又是什么! 申沛倒是不清楚里面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但是她对姚蝉的盲目信任,已经让他忘了一切。 “你家大老爷有病,那是你们运气好啊。” 他坦然自若的说道。 姚蝉她本领大,既然她说对方有病,那他肯定有病,有些人表面看的好好的,但是内里有疾还没表露出来,有的人百病缠身,其实一检查,那些病并不致死。 既然姚蝉说有病,那肯定是有病。 既然姚蝉提出来了,你们就该提前让她医治,在病情进一步恶化之前,被她发现了,这不该庆幸吗? 所以你们又为何生气呢? 阮家管事的听见他这么说,又看着对方流露出一副,有病就快要治的关切眼神,气急反笑。 老祖宗常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脑子不清楚的,果然也只配同脑袋有毛病的人在一起。 多亏先前自己认出了她,并且没有同她签契书,不然回去老夫人知道了,估计要被气坏。 没准还要骂自己一通! 但是生着生着气,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不气的慌了。 脸上也露出笑来。 他当着屋里好几个人的面,满是讥讽道,“我家老爷的确是运气好,因为没有听庸医的话,盲目的吃药还有剖开肚子治疗,我们家大老爷,现在无病无灾,每天还健健康康的去上朝,侍奉我们家的老夫人呢。” 这话说完,又嘲讽的看了下他们。 “但是你们就没这么好运了,眼下这个店面,我们宁愿空着,都不乐意租给你们。 不光是这个,阮家的任何一个都不会,除此之外,这个牙行也不会再做你们的生意了,两位,打哪儿来的,还回哪儿去吧!” 男人掐腰说完,满意的喘了几口气。 这些话在肚子里憋好久,终于一鼓作气的说了出来。 看他们脸色不好,也知道自己发挥不错。 也不给二人反诘机会,起身,得意洋洋的离开了。 她医术好? 好个毛线啊! 自家大老爷现在无病无灾的,这就足够证明她是个庸医了! 第六百二十八章 期待 对于一个庸医,还需要给她留什么面子。 来人大摇大摆离开,那牙行的掌柜才敢去擦拭额上的冷汗,当然,有了先前这一出,谁还能担子大到做她的生意啊。 “那什么,客人,您也看到了,阮家那边我们实在得罪不起,眼下就请您别在为难我们了。” 掌柜的跟伙计,半推半赶的把俩人送出去了牙行。 前脚刚出去,身后那扇大门就已经紧紧的关闭上了。 活脱脱把他们看成洪水猛兽了。 “哎!” 被扫地出门,心情实在算不上美妙。 到大街上,被午时的太阳的晒得直冒汗的俩人,躲在茶寮里,掏出扇子忽忽的扇风。 好像到汴城后,很少有走运的时候,大部分时候,都是好倒霉的。 “是不是我跟这地方相克啊,要不先别找房子了,先去周围看看,有哪家寺院灵验些,咱们去拜拜,也好去去晦气?” 不是她迷信,实在是最近不顺当的厉害。 到汴城后,刚进城这被人给了个下马威,马车受惊,闯到了澡堂,被迫看到了一群男人泡澡,后来又摊上入宫看病的事,演变到后续的逃跑,追杀,邬易险些丧命,她为了救人,不得不喝下毒酒。 好不容易等宫里的事平静些了,又跟宋太医家的亲眷给刚上了。 眼下来找个店铺做生意吧,人家连房子都不租给她了。 听完姚蝉一件件的吐槽。 申沛翻了个白眼。 “人家佛祖也是看香油钱,才决定给不给你庇佑,就你现在这点家底,你能给人多少?没准给的太少,你越来越倒霉咋办!” “佛祖才没你这么肤浅呢!” 说的虽然没什么道理,但是也提醒了她,别异想天开。 “哎,合该我这么倒霉的。” 找合适的房子,本来也就没那么容易,更不是一天就能解决的了的。 眼下虽失望了些,但也不至于完全绝望,这个牙行不行,再找一家行的呗。 活人总不能被尿给憋死。 白天的事,阮家的老夫人,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 此时她正在儿媳的伺候下,吃着冰镇的寒瓜,听着管事的声情并茂,讲述着白天的事。 自打上次那次事之后,阮家上上下下就对她极为不喜。 尤其是知道她后来跟着一大家子都借住在秦家。 还近水楼台先得月,勾搭上了状元郎,这种不快更是达到顶点。 这样一个心机女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像他们这种有底蕴,有点影响力的人家,最是见不得这种牛皮癣一样的乡下人。 就算传闻说,她医术好些。 但是医术好的,天底下的人多了去了。 再好,还能比得过宋太医父子吗? 听完管事的描述完,那丫头今日在街上的窘迫还有寒酸后,阮家老太太擦了下眼角溢出来的泪花。 “做的好,就该让她知道,天底下,不是只靠着一张脸就能随心所欲,心想事成的。” “母亲,咱们家因为秦宗的关系,会不会让人误会同她有交情,要是让陛下,或者是宋家的知道了,日后,难免要给咱家的男人惹麻烦。” 二夫人面带忧愁。 这一席话,倒是提醒了老夫人。 对了,上次她还公然违抗圣意,耽误了给太子看病的绝佳时机,还被御赐了毒酒。 虽说后来不知怎么的,没死成,但多少也是被陛下不喜的人。 要是跟这样的人牵扯上,日后肯定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你去库里把老二同僚送来的人参,一会找个由头送到宋家去,他们家行医,定然知晓那玩意是个好东西,从而也能知道咱们这边的态度。” 这是要跟宋家示好了。 她将银制的小叉子放回到盘里,两者接触,在夜色中,发出清脆声响。 只做了这些还不够。 “你去准备下笔墨,我得亲自给我那老姐姐写一封信,告诉她,她这宝贝孙儿最近在汴城都跟什么人在一块,他重情重信,但总不能被人反复利用吧?” 秦家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但毕竟不是京官,加上秦家老爷子更会审时度势。 所以,只要收到信后,看到这段时间的胡作非为,估计马不停蹄的派人来抓他了。 阮家老夫人,接过下人拿着的帕子,细致的擦拭干净指尖流淌下来的寒瓜汁。 把秦宗带回定州去,在汴城没了住处没了可以使唤的人,看她还怎么潇洒的起来。 “人啊,哪儿能一辈子都这么好运呢?” 婆媳俩脸上的哂笑如出一辙。 “快去准备吧。” ………… 时间在百姓的期盼中,匆匆过去。 而难捱的夏日,也在铺天盖地的知了声中,正式来临。 炎热笼罩大地。 但热浪可组织不了大家八卦的心。 叶冬芸所住的酒楼对面,阴凉的地界,时不时都会扎着一堆的百姓。 大家交头接耳,谈论最多的就是对面的情况。 算了下时间,这都已经过去好几日了吧。 这到底成不成,也总该出来个结果的吧? 他们倒也不是不信任宋姑娘的医术,就是觉得,眼下是该收赌资的时候了。 不能让碍事碍眼的人,还在汴城呆着不是? 正当百姓们三三两两,交口谈论的时候,楼内突然传出女人痛苦的叫声。 这是…… 就连楼外正在看守的那些家仆们,此时也吓了一跳,匆匆忙赶去上楼。 二楼,那房门紧闭的屋内,属于女人的痛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其中一个家丁徘徊了许久,快速的做下判断,“你快去府上禀告小姐,我进去,先让她不叫。” 现在她的一举一动,全都被外面的百姓看在眼里。 要是让大家知道她的叫声痛苦难受,岂不是要怀疑自家姑娘的医术不行? 这如何能行! 想到这,俩人分工行事,自他进去后,里面的声音倒是逐渐平息。 “估计是长时间在屋子里呆着,心情憋闷,特意喊了两嗓子来发泄发泄情绪,没什么大事,大家都散了散了吧……” “也对,宋姑娘出手,就算是人到鬼门关了,也能把她拉回来,这妇人也真是会给人添乱。” “不过快了吧,这眼瞅着都四五天了,约莫再过一两日,这马上就能出来。” 第六百二十九章 误诊 “宋姑娘心软,脸皮又薄,等到时候了,咱们可得帮她做主,把那些厚脸皮的全都撵出去才可以!” “是啊,是啊!” 最关键的还是这个。 在其中一个百姓说完后,一阵高过一阵的附和声,接连响起。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在他们眼里神仙一般的人物,宋姑娘此时是多么慌乱! 当她拎着药箱匆匆赶来,看到那妇人此时的情况时,竟会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她脸蛋消瘦不少,整个人跟被水洗了一般,身体痉挛。 此刻她奄奄一息的模样,跟前几日,有着天壤之别。 她嘴巴上被塞了一团帕子,也正是这个,将她所有的呻吟跟痛呼声,全都隔绝到腹中。 视线落到她腹部,自己不用解开衣衫,都能发现她腹部宛如一个盆子扣在其上,倒像是怀胎五个月的妇人! 她自然不可能怀孕的。 而且,就算是怀孕的人,也断然不可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腹部长得这般快! 将她的帕子从嘴里拿出来,此时女人已经没有再痛呼的力气了。 “她都这样了,为何先前不跟我说?” 事关自己的名誉,还有同姚蝉的赌约,宋凝无法平静下来。 听到指责,守在外面的两个家仆也委屈啊。 “先前跟您说过,是您说,她那是吃过药之后的正常反应,让再观察看看,当时您忙着去宫里给人看病,我们找了两回没找到,就,就耽搁下来了……” “滚出去!” 宋凝其实心里知道如何。 她就是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 不想承认自己的粗心跟大意,所以找了一个背锅的存在而已。 看着她鼓起来的肚子,宋凝心乱如麻,种种不好的情绪,不断的撕扯着她。 她轻轻地扣在妇人的腹上。 还没来得及按压,就听见虚弱无力的她,发出了一声哀嚎。 宋凝像被灼伤一般,收回了手指。 怎么办,怎么办? 她在原地徘徊。 凝神给她把脉,脉象复杂,而且,整个人还高热不止…… 既然喝药无效,那就针灸,对,针灸,针灸! 她喃喃自语了一阵,终于让自己恢复了些神智,掏出自己的银针,力气也恢复了少许。 宋凝整个身子都被汗水打湿,耗费半天时间,才把慌张的情绪压了下去。 额头的汗水,从下巴流淌下来,滴到她银针上。 “天枢、中脘、足三里……” 女人在刚刚一声尖叫后,好似已经陷入到昏迷中。 宋凝心乱如麻,手上一软,穴位扎错,对方皮肤上瞬间溢出好些血珠。 她擦了把汗,“内关,阳陵泉……” 最后一个穴道刺入,女人身子剧烈一颤,脑袋一歪,吐出好些污迹。 不对,不对! 宋凝迅速的把银针抽出,“出现蛔厥的话,先刺迎香透四白,胆囊穴,后刺内关,足三里,中脘。人中穴……” 但是不论她如何扎针,先前还有些动静的人,此时躺在那里,竟然一动不动,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从中午直到夜幕低垂。 她的肚子,依旧这么大,脉搏紊乱,药物喂不进去,人也不再清醒。 宋凝呆呆的坐在凳子上,看了下手上还残留的血迹,又看了下人事不知的女人。 先前同姚蝉打赌前的画面,出现在自己眼前。 会不会,会不会真的是…… 自己诊断错误了? 不,不会! 不可能! 空无一人的房间内,她疯狂的摇头。 到底是什么原因,到底是什么原因! 对,去找父亲,去找父亲! 父亲一定可以帮忙,一定可以帮她解决问题的。 这天晚上,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夜里。 宋家大爷听到下人的回报后,觉得自己耳朵可能是出了问题。 再三确定了几下,发现确实是那边的患者出了问题。 他示意下人噤声,换上衣服,匆匆去了那个酒楼。 但是这一幕,却让秦宗看在眼里。 秦宗这两日调整不好心态,整日一直躲避着姚蝉,今天也是刚刚喝完酒回来,才看到这一幕。 秦宗小时候同他们住的相近,俩家也有所走动,自然认的清楚对方。 前两日,两家打赌的事,传的人尽皆知。 可是明明说好,是两个年轻人之间的比试。 怎么眼下,却多了一个长辈在这掺和呢? 秦宗刚要上前,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他略带醉意扭头,一道熟悉的面容竟出现在眼前。 “祖父?” 身后风尘仆仆,但又面带薄怒的,不是他好些时间没见到的祖父又是谁? 欢喜的神色还没爬上脸颊,脑袋上就被他敲了好几下。 甚至是连口都没来得及张,祖父就大手一挥,身边好些人高马大的护卫,就气势汹汹的朝他走来。 “干啥,干啥这是?” 秦宗见他来势汹汹,察觉到不对,转身就,可惜的是,他今天喝了酒,脚步虚浮了些,慌不择路的逃了没多久,就被人抓住,几人不由分说,扛着他到了祖父跟前。 他祖父是酒监,平时惯常喝酒应酬,那肚子就跟快要分娩的妇人一样,因为他是秦家的独子独孙,平时都是说一不二没人敢反驳。 虽不知祖父为何会来抓他,但见他脸色不好,秦宗又眼力见的求饶。 他想了半天,祖父这次前来,不知是知道他偷拿祖父的私房钱东窗事发了。 还是把他私藏的茶饼卖了被发现了。 总不至于是知道自己把他珍藏的前朝大家的孤本换成赝品了吧? 临行前做的坏事太多,一时间自己想不明白到底该求饶哪件了。 老爷子掏出路上捡来的树条就要打人,他是收到信后,生怕乖孙也被连累,马不停蹄的赶到汴城来的。 在路上,他想了无数遍,到这后一定要打他一顿,让他不知天高地厚。 但是,看着他俊秀面孔,机灵的眸子,那手又下不去了。 叹着气把树条扔下,“这次说什么,都不能留你在这了,今晚就启程,这汴城池子水深,小心淹死你小子!” 见他瞪大眼,马上要反对,老爷子已经拿帕子把他嘴给塞住了。 一行人,来的快,离去的也快。 这点异常,更是没有人发现。 不过,只带走秦宗还不是来唯一目的,还得把他们之间的羁绊剪断才行。 于是,当天晚上,正等着秦宗回来吃饭的姚蝉,就收到了一封信。 是秦家的下人送来的。 信上说,秦宗家里有事,需要回去了,还说日后要是有时间了,再去青山镇那边找他们。 好端端的就离开了,姚蝉不是没有怀疑的。 但是送信的是秦家的下人,是他们说,亲眼看见老太爷还有府上管事的,接走的她,所以,绝对不会有问题。 行吧,虽不知这般匆忙着急离开,是为了什么,但是他安全就是最好的,不过,他这么一走,另一个难题就摆在了眼前。 第六百三十章 搬家 听秦家下人的意思,主家的意思,是让他们也得跟着去老宅那边伺候。 这么一来,府邸空下来,姚蝉他们如何能心安理得,继续在这住下。 鸠占鹊巢? 那可真要不得。 就算跟秦宗关系好,但是朋友之间,最关键的是要把握好分寸感。 一个劲消耗人家的好,再肆无忌惮的挥霍之间的情分,那就真没个意思了。 而且,人家府上的下人都要回老宅了,也不是姚蝉自己多心揣测秦家长辈。 会不会,人家这是在下逐客令啊。 但是不管是不是,反正他们更没立场在这留着了。 姚蝉当天就跟二叔他们说了搬走的事。 姚家众人都在热热闹闹吃饭,猛不丁的听见这个消息,难免有些错愕。 但听到来龙去脉,也觉的姚蝉说的在理,事已至此,那就搬吧。 可能是没来得及跟秦宗分别。 也可能不知前路如何,大家面上都透着些许的怅然。 倒是此时邬易的脸上,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这几日除了姚蝉不在家的时候,平时大多数的时间,他都跟姚蝉腻歪在一起。 但是正浓情蜜意的时候,呆多久会嫌时间长。 眼下机会难得。 他放下筷子,咳嗽了下,等到大家视线都落回到他身上的时候。 试探性的提议道,“姚蝉顾忌的确实在理,秦家不能住的话,倒不如去隔壁我那,那边府上布局跟大小,都同这边相似,住我们这么些人,倒也合宜。 汴城这边的花销不少,你们这么多人出去住的话,单是租赁的钱,也是一笔不小的这开支,再说,我那人少,清净,也没什么麻烦事,大家的意思呢?” 租院子的话,像是他们这么多人,少说一个月得七八两,要是放在以前,这笔钱不算什么。 但是,如今这不是刚开始创业嘛,钱得花到刀刃上的。 搬过去的话,倒也可以。 以前也不是没在一块住过。 只是,姚蝉刚要开口,斜地里传来两道制止声。 “不行!” 俩叔,异口同声拒绝了邬易提议。 姚蝉一脸不解的看向他们。 姚青河见大家视线都落到他身上,稍稍平复了下心情,也意识到刚刚自己太过于激动,摸着鼻子缓解着尴尬,“咱们这么多人,全都去麻烦邬易,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其实肯定不是只这个原因啊。 姚蝉跟他刚刚确定关系如今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 但是如今也只是刚确定关系而已,男未婚女未嫁,好端端的住在一起,这算什么。 传出去对姚蝉的名声不好。 再者说,邬易那小子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还是一介白衣的时候,还能很好的克制着自己的情感。 彬彬有礼,讲究个男女大防,现在…… 看着听到自己拒绝后,情绪低落,那眼珠子都快黏到姚蝉身上的男人,再度摇头。 真要住在一起,岂不是把鸡送到黄鼠狼嘴跟前,就丢着吃干抹净了。 想到那个可能,他再次摇摇头,说了句,“不行!” 姚蝉也理解了二叔的顾虑。 如果以后真的想同他在一起的话,那就不能留下把柄给人诟病,这个朝代礼教甚严,就算他们之间纯洁到极点,一旦住进去,怕日后也要成为谈资。 算了。 这个提议不好,想到跟东流水一般的银子,姚蝉再度叹气。 就在这节骨眼上,卢明月忽然提议道,“姚蝉还没成婚,住过去确实不大合乎情理,但是只要不让她住过去,你们住进去不就行了?他院子那边空的那么多,不住,再花钱租院子,着实浪费。 至于姚蝉,那就更简单了,让她住我那就行了,这样住的地方有了,大家也能互相照应一下,皆大欢喜啊。” 这个……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姚蝉住过去的话,是不是太麻烦人家了。 卢明月看出她的顾虑,摇了下头,“我家什么情况,你们也清楚,空荡荡的,怪没意思,姚蝉住进去的话我有个伴,再说平时她还能帮着我些,就单凭先前我们之间的交情,这真不算什么的。” 姚蝉沉思片刻。 “确实是这么回事,那我就却之不恭,过去叨扰些日子了。” 麻烦估计也不会麻烦多长时间,毕竟现在正在找铺面,到时候找个稍微有个院子的铺面,倒也能把住宿解决了。 人啊,到什么地步就得认清什么形式,一味的倔强那是要不得的。 至于二叔他们,一开始就是顾忌着她,眼下她不住了,剩下的也就没什么好扭捏的了。 “那成,就这么说好了。” 一拍即合,剩下的就是要收拾行李,搬行李了。 倒是龙凤胎,这会面临选择,倒是纠结的不行。 他们舍不得二叔,二婶,三叔,但是更舍不得姐姐,如果跟着姐姐过去住的话,还能时不时的跟着安哥一起玩耍。 但是住过去,姐姐一忙,他们也不好麻烦安哥的姐姐送他们过来。 俩张一模一样的小脑袋,露出纠结烦恼的神色。 邬易见此,喊他们过来,又低声朝二人说了些什么,只见俩小娃听着他的话,一个劲乖巧点头。 问他们,也说不跟着姐姐过去了,要在姐夫这住下。 这么快就变了口风,姚蝉一头雾水的望着他们。 关键是这俩小娃也没有一点不乐意的神色啊。 真是奇了怪了。 算了,之后再问个究竟吧。 开始搬东西了,当时来的时候,没觉得东西多,但是要走了,咋东西就搬不完呢? 姚蝉好不容易帮着二叔他们,把东西搬过去了,眼下要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包裹了。 但是收拾了一半,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眼下兵荒马乱的,要说是谁有兴致来她这,除了邬易外再没其它。 果然,她收拾衣物的时候,邬易拿着盒子,帮她把首饰还有头花之类的收拾起来了。 就只有俩人,房门还虚掩着。 姚蝉难免要把心底的好奇问了出来。 “你刚刚跟龙凤胎说什么了,他们为什么不跟我过去了?” 第六百三十一章 骗子! 邬易手上动作没停,闻言笑了下,“也没说什么,就说你最近整日忙着找铺子,又要忙着给人治病救人,肯定没时间陪他们,还说你们二婶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最需要他们的照顾跟陪同,俩小的责任心重,自然就答应留下来了。” “真的?” 姚蝉半信半疑。 按理说,她要过去住的话,邬易这人肯定乐意找个人过来陪同她的。 奇怪啊奇怪,不解啊不解。 她不吭声了,邬易也停下了手中动作,直直的朝她望来,尤其是那双漆黑如墨,带着无尽纵容的眸子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姚蝉嗖的一下移开了脸。 他今日穿的不是很华贵,但是可能是夏天衣服料子单薄,加上劳作了很长时间,所以一直清清爽爽的脸上,多了好些汗珠跟往日没有的红润。 这种模样,就像是神龛里没有表情的雕塑,又像是被拉入红尘的侠客,蕴含着阳春三月柳堤下的平静无波,又仿佛是从万丈悬崖上,飞流直下的瀑布。 满是矛盾的感觉。 一时间,姚蝉好像理解了,古人常说的那句,酒不醉人人自醉,到底是什么意思。 姚蝉必须承认的是,邬易好像长得越来越勾人了。 意识到脸颊边上已经泛起了不自然的红润,她用手扇风。 但是邬易好像没有意识到她的不对劲,故意走到她身侧坐下,“要听真话吗?” “自然要听了!” 姚蝉小声嘟囔。 “有俩个小的在这,你的心还能被拴住,整天还能过来看看,不然连个记挂都不在我这,你怕是要整日在外面乐不思蜀,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解了我相思?” 这种露骨直白的话。 这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 但是扭过头后,对视上的就是他似笑非笑的眸子。 好像把她的心思全都看穿了一样。 姚蝉脸上热度不减反增。 这人,这人…… 她又愤愤的扭过脑袋。 这时候,晚霞调皮的从窗子上跳跃进来,那一束光直直的打到她耳朵上,莹润洁白小巧的耳坠上,带着一抹绯红,这种画面,着实是让人有些把持不住。 邬易鬼使神差的,手指头捻住那一抹光亮。 她耳朵这多敏感啊,被粗糙的指腹抚摸,嗖的一下逃离了魔爪,捂着耳朵羞愤的望着他。 邬易尴尬的咳嗽了两下,但是方才手指头那边传来的滑腻感,却像是留在心头了一般,无论如何都淡忘不掉。 她羞恼气愤之后灿若桃花的模样,真的太让人神魂颠倒了,邬易不自然的,脑袋就朝那边伸去。 等到姚蝉发现的时候,眼前就已经有阴影笼罩。 唇瓣上温热袭来。 他身上的气息将她全部笼罩,似乎察觉到姚蝉退缩的情绪,他却意外的追逐上来,彼此气息交缠,刚开始还算平稳的呼吸,被他带乱。 腰侧上的那只手像个钳子一般固定着她,简直是把她所有退路都扼杀了。 身后就是床榻,邬易一只手揽着她腰,另一只手固定着她的脑袋,先前的浅尝辄止似乎满足不了他此刻心底的欢喜,逐渐加重了力道。 酥酥麻麻的感觉,像小虫子一般,在心头钻着。 他把自己口中所有气息都掠夺了不算,那种凶狠的攻略,近乎要把她吞了进去。 姚蝉被迫抬头,迎接着他的侵略,似乎搞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就会发展到眼下的局面来。 落日的余晖,漂亮的洒在二人身上。 虚掩窗台外的麻雀,似乎也受不住屋内这二人的缠绵,挥舞着翅膀离开了。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姚蝉身上衣服都快被汗水打湿了,俩人才不舍得分离。 刚分开的姚蝉,眸子湿漉漉的,跟被雨水打湿过一般,她现在还有点迷糊,这种样子,看的人越发的心痒难耐,把她脸颊边上的湿发抚到耳后。 邬易又在她有些红肿的唇畔上,亲啄了几下。 “你二叔在喊你了,你该走了。” 不说话的时候还好,俩人之间的气氛还有些暧昧流转,但是一开口所有的暧昧就被打破,姚蝉就忍不住脑袋撞了他一下。 她发现了,自打后来确定了关系,邬易这人是一次比一次脸皮厚。 有些话说的让人想捶他狗头。 擦了她嘴边的痕迹,还说了这种话,好像是她多么饥渴一样。 到底是谁在这正事不干,一个劲的乱打扰她的? 可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 二叔的叫声由远及近,她清理了下嗓子,喊了句这就来,又推搡着邬易快去洗把脸,他这幅样子,二叔一进来就能看出猫腻。 ………… 却说姚蝉他们刚刚安顿下来没多久。 日子依旧忙忙碌碌,她找着铺子,都快把先前打过的赌,都要淡忘的时候。 秦家门外,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一个七八岁,在状元府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男童。 小男童不知道姚蝉他们已经从秦家搬走了。 当他千辛万苦,躲开一直跟踪着他的那些人,到了目的地,一个劲的敲门,却没人应声的时候,绝望像是海啸一般,汹涌澎湃的朝他希来。 “叶大夫,叶大夫!” 小男童不停的敲击着院门,凄厉的声音,在空旷的门外传了老远,老远。 但是,不论他敲击多久,迟迟没人给他开门。 这边动静,自然引起隔壁府邸的看门人注意。 “小娃子,那边已经没人了,你再敲也不会有人过来的。” “他们人呢?” 小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跌坐在地上,愣愣的询问着。 “搬走啦!” 老汉吸了口烟袋,吞云吐雾间,满是遗憾的说道。 搬走了? 走了? 还没到履行赌约的时候,他竟然走了? 怎么会,怎么会呢? 明明先前答应的好好地,为什么会走,他排除万能跑了出来,支撑他所有的,就是这一线生机,可是,他们竟然走了! 难道是知道自己比不过那些人,所以后悔了,趁着没人的时候逃跑了? 他们跑了,自己跟娘怎么办! 他明明说有办法的。 骗子,骗子! 第六百三十二章 逃离 七八岁的孩童世界里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眼下听到噩耗,所有的希望破灭,他只觉得人生一片灰暗,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那门房见闹大了,也慌了,也不吸烟斗了,把那烟斗往地上一扔,健步到他跟前。 看着哭的快没气的孩子,急急道,“你先别哭啊,小娃子,我还没说完,那家子是搬走了没错,但是,他没往远的地方搬,他们搬到我主子家了。” 说完,指着地上的人道,“就是这,就是这。” 骤然大悲,又骤然大喜,小小的孩童还无法承受到这种情绪变动。 等到他反应过来,猛地跳起时,眼前倒多了一道高大的,并不陌生的身影。 叶端蹲下身子,拿帕子擦干他脸上的泪珠,略有些不解道,“好端端,怎么哭成这幅样子?” ……………… “你们,跪下!” 刚从宫内出来的老者,听完孙女跟儿子垂着头说出的这些话后,当下横眉冷竖。 “既然病不对症,为何最开始的时候不细致的来诊断!为何不听从下别人的意见!为何要这般一意孤行!” 前两日闹得沸沸扬扬的打赌事情,传遍了大街小巷,自然也被同朝为官的同僚们知道了。 这几日,他们都用这些,作为打趣跟攀谈时的借口理由。 百姓们只知道,是一介草民狂妄自大来挑衅。 但却不知道,那背后二人是谁。 一个是令陛下都无可奈何的小大夫,一个是早年前,一直压在自己头上,让他们宋家不可翻身的叶家后人。 这两个人自己不愿面对。 可是阴差阳错,却偏偏成了对立的。 好像冥冥中有一只手,把他们推到了一起。 不过,先前知道归知道,宋院使不认为自己家的孩子,会诊断不好一个稀松平常的病情,也就静待着事情的结果。 但是,今日他竟听到这个消息! 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他们两个人,竟然,竟然连个寻常的腹痛都治不好! 而且,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诊断错误! 这种低级错误,这种本可以避免的问题,竟然在他们身上发生了! 这是多么可笑! 多么讽刺啊! 老者指着二人气喘吁吁好一阵,过于气愤竟然咳嗽不止,地上本来跪着的宋林涛,眼下见父亲真的生气了,急慌慌的起身,不断拍着他的后背给人顺气。 “父亲,错不在凝儿身上,着实是当时那妇人的病情特殊,她经验不足,出了纰漏,也是我,过于大意,这才导致她的病情恶化,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父亲,错误已经犯下,眼下我恨不得带着这个学艺不精的女儿,自请去祠堂面壁思过,但是,眼下并不是追究错误的时候,我二人颜面不值什么。 就算是身败名裂,被千夫所指的滚出了汴城,这也没什么关系。 最重要的是我们宋家的名誉啊。 要是被百姓们,还有朝中的那些贵人们知晓我们犯错在先,咱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不说,还会成为满汴城的笑话,咱家,还有咱家的子孙后代们,如何能抬得起头啊! 父亲,即使我们千错万错,但您看在我们当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宋家的份上,原谅我们吧。” 是啊。 他们的颜面,除了对于他们自己而言,确实是没什么重要的。 但是,他们姓宋,宋凝跟宋林涛可以犯错,太医院的宋家不可以! 宋凝哭啼啼,此时也说了起来,“孙女知道错了,但是祖父,那个病症真的很奇特,当初也怪我心信不定,被人一刺激,就乱了心神,祖父,孙女真的知道错了……” 宋凝知道祖父是吃软不吃硬的。 眼下也只能这么补救了。 她不能接受自己失败后面临的风险跟局面。 她不能成为满汴城的笑话。 不能,她不能! 宋院使叹了口气。 其实这已经是妥协了。 父女俩听到这个讯号,双双松了口气。 正要说些奉承话时,外面传来下人急促的脚步声。 宋林涛面露不快,等到那推门而入的手下进来后,他声音里已经带上怒意,“做什么!没看见主子们正在谈话?” 下人匆匆停下,面上的惊慌跟担忧那般鲜明。 可眼下没机会让他卖关子。 来人咕咚咽了下口水,“老爷,不好了!” 宋林涛面色沉沉的望向他。 那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刚刚看守着那个妇人的护卫来报,说,说那对母子,那对母子……”因为过于惊慌跟着急,男人说了没多大会。 竟然开始打起嗝来了。 宋凝听到那妇人的消息,脑袋里那根筋猛地被拉直。 她健步冲到前去,惊慌失措道,“那对母子如何了?” 下人结结巴巴半天,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们,他们不见了!” 已经奄奄一息,出气没有进气多的女人,还有那个唯唯诺诺,遇到事情只知道哭的小娃子,在他们谁都没注意的时候,竟然,竟然消失了! 要是寻常时候,他们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俩人都死了,也没人放在心上。 可是眼下,眼下那俩人是至关重要的存在啊! 要是被百姓们发现,这么些日子了,那女人非但没有好转,反而病入膏肓,那他们肯定要成为笑柄了! 宋凝几乎已经想到,姚蝉那个女人得意的眉眼,还有邬易他嫌弃的眼神。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还愣住做什么,派人去找,挖地三尺,都要把人给我找到!”宋林涛大声吩咐。 下人匆匆要离开,但还没到门外的时候,自家老太爷又喊停了他,“你去派人去看看,那人八成会去找叶家后人,找人的时候,不要大张旗鼓。 找到人,更不要声张,安静的把人带到这里就好。” “父亲,你答应帮她看病了?” 宋林涛面上露出喜色。 “不看的话,让世人把宋家的名声踩到脚底下?你们二人也别存在侥幸心思,等到人找到了,各自去祠堂跪上半个月!” 跪上半个月,那也无所谓。 第六百三十三章 徇私 毕竟只是家里自己的惩罚,对宋家,对他们个人的颜面无损。 这总比父亲不徇私,把他们俩推出去,当大街小巷的笑柄要来的好。 父女俩对视一眼,纷纷松了口气。 既然父亲(祖父)出手,那这次的事情,就没什么问题了。 ………… 正当他们正在焦头烂额寻找着那对母子的时候。 一直观察着这边情况的阮家,最近也是没得消停。 阮家老夫人自从得到姐夫传来的信儿后,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挂着。 正巧大儿媳小儿媳来请安了。 她就把信上的内容说了一下。 “秦宗那小子是个孝顺的,不过汴城水深,他心思又纯善,确实不适合在这呆下去,眼下能被他祖父带回去,也算是让咱们松了口气。” “那秦家现在……”小儿媳想到住在他府上的那些乡下人,不免询问出声。 “他们啊,当天晚上就走了,不过也没去别的地方,住到状元府上了,依着我看啊,那架子肯定是嫌弃外面的钱多,又觉得跟人状元郎有些交情,死皮赖脸的要在人家家里住下的。” 富贵人家,对于这些八杆子都打不着还爱来打秋风的亲戚们,有着天然的抵触。 眼下知晓他们又找下住处,难免还是带着些许嫌恶。 “那女人也是粗鄙不堪的,先前吊着咱们秦宗的胃口,眼下又来勾搭人家状元郎,好像天底下所有人都是她的入幕之宾,就这样的人,将来也配嫁给状元郎?” “那她是做梦,我可是听说了,状元郎的婚事,陛下操心着呢。” “咱们外面的铺子,后来没兑给她吧?” “没有没有,还空着呢,不过我听说,也有人看好了,就差给钱了。” “那就好,那就好。” 婆媳几个说说笑笑,先是对自家眼下生活惬意的满足,又是对姚蝉批判,再到最后,到别人家的八卦上。 说到兴致上的时候,大夫人身侧的一个丫头低头进来。 先是给里面的几人行礼,面上一直挂着担忧惊慌之色,大夫人眼角的笑容还没散去,见此,不免带了些嫌弃,“都是自己人,藏着掖着做什么!” 那丫头抿唇,抬头看了下另两位主子,方才回应道,“是大老爷,大老爷下朝回来,突然腹痛不止,眼下,伺候老爷的随从不知如何是好,喊着您快些过去呢。” 她着一席话,将室内的轻松快意的气氛,一扫而光。 大夫人还没直起身来,就见老夫人惊慌下把果盘打翻,“你说什么?” 丫头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是大老爷,大老爷腹中疼痛难忍……” “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老夫人回过神后,紧接着追问。 丫头点点头,“回来的时候,有些暑热,就吃了些从冰窖里冻过得寒瓜,刚吃了没多久,肚子就疼的不行了……” 先前几个主子担忧的神色,褪去了几分。 吃了寒瓜了啊。 那怪不得呢。 这么热的天,吃了那么凉的东西,难怪要肚子疼。 “去找大夫来看看,看是喝点热的,还是喝些汤药的……” 只要等着上过恭房了,估计就没什么问题了。 丫头下意识的想辩解,夏天猛不丁的吃了凉的东西,会肚子疼,可是老爷疼的有点过分的夸张。 可是看着面前言笑晏晏的几个主子,这话她也说不出。 说了,还要让主子们以为她看不得大老爷好呢。 丫头安静的退下。 二夫人扶着婆母坐下。 其实三人脸上都有些不自然,但是大家很好的把这些情绪掩饰掉了。 小儿媳刚刚脑子里涌现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先前不被婆母喜欢的那个大夫,曾经笃定的话语。 她说大伯有毛病。 刚刚那一瞬间,她是真的有了些怀疑的。 还好,还好只是误会一场。 想的太多,这不好,不好。 ………… 本该是很是平常的一天,但对于叶冬芸来说,这一天并不美好。 她本来是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估计是看她情况一日不如一日,原先守在外面的门外,也在降低着戒备。 等到迷迷糊糊清醒过来的时候,得到的消息,就是儿子失踪。 害怕他有危险,也担心他被那些人抓到,她强撑着身子出来了。 万幸,她成功了。 不过几日光景,她肚子已经大到这种程度,估计没几天活头了。 如果早就知道叶家晚辈都会有这样的结果。 当年就不该那般坚持…… 追赶声逐渐靠近,虽腹痛不止,但她仍旧坚持跑下去。 可是,就算她拼劲全力,仍旧不是个正常人。 跑着跑着,再也跑不动了。 “在这,在这……” “在这里!” 女人汗毛冷竖,颓然的闭眼,等待着被人抓回去。 但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她隐约听见熟悉的童声,是她儿子,不知是剧痛让她产生了幻觉,还是她过于忧虑,竟听到那声音逐渐的朝她靠近。 收割性命一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儿子担忧的声音也一步步靠近。 她放弃逃跑了。 也就是在这时候,垂落到一旁的手,被人抓住,她浑身一颤,睁开眼,那张满是担忧的面颊显露在面前。 不是幻觉! 是真的! 眼前的儿子是真的! 叶冬芸的脸上满是惊吓,她看着已经快要到跟前的那些看守的,又看着儿子,如果被他们抓到了,母子俩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谁让你回来的?” 她忍着疼痛,不断推搡着他。 “你快逃!” 但是小孩子哪儿能放弃朝夕相伴的母亲呢? 他虽然对到即将到他们跟前的护卫们害怕,但是强烈想要保护母亲的心思,还是让他没有退缩,他一手紧抓着母亲,另一只手,则是指着身后。 “娘,我把那个大夫请来了。” 叶冬芸朝那个方向望去,果然是叶端。 他此时还是穿着好几日前,穿着那身衣袍,背着他那个其貌不扬的药箱。 叶冬芸面上出现不忍神色。 这几日的她终于知晓,当初为何他会那么要求自己,原来他也是叶家的孩子啊。 可惜啊。 第六百三十四章 大能 他们的运气,好像一直以来都不是那么好。 “找到了!” 那些护卫存着戴罪立功的心思,赶到她面前后,迅速的将其围住,也没什么客套话,二话不说就要把人押回去。 但就是在这节骨眼上,叶端拦在了他们面前,“有话好好说,她是病患,不是犯人。” 话音刚落。 身后倒是传来两道急促的男声。 “是啊,既然是病患,那就不劳两位费心了,既然当初我们宋家说好了会把人治好,那就断然不会食言,眼下,还请几位莫要多管闲事。” 此时说话的,是当初有过一面之缘的宋林涛。 他是听到消息后,匆匆赶来的。 还好,还好赶得上了。 当他递给护卫们眼神示意后,那些人会意,当下就要把人带走,但是还没来得及,就见先前还略微有些胆怯的孩童,像是受了刺激一般。 胡乱的嘶咬,踢打着那些人。 “不许你们带走我娘,不许你们带走我娘!你们根本不会治病,娘在你们手里,会死的,她会死的!” 小孩子不懂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他们眼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娘的病情一日日严重是事实,他们治不好娘,也是事实! 如果娘再被他们带走,过几日就会一命呜呼的。 宋林涛不悦的皱起眉头。 尤其是看着周围越来越多聚集在一起的路人,他心中更是烦躁。 这些老百姓真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 一天天的聚在这里,就数着你们闲的够呛是吧。 其实这也不怪人多,看热闹嘛,本来就是老百姓刻入到骨子里传统,再加上今日被‘有些人’故意宣扬了这个消息,他们来的还能不快吗? 这个妇人就是前几日被宋姑娘收治的那个病人。 只是…… 怎么几日不见,好像情况越来越不好了,不止如此,她的肚子,好像也有些隆起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 虽说心底是有些疑惑的,但是宋家的名头太厉害,加上大家长久以来的偏见,即使现在心头有疑惑,但也绝对不会说出来,更不会质疑宋太医。 就只是心头,稍稍带着些不解而已。 “诸位有所不知,这个病人,她情况特殊,除去先前的那个蛔厥病症之外,还有其它的病症,也亏得她运气好些,碰到了我们,不然,这条小命,怕是要……” 语言的魅力被他玩弄的清清楚楚。 撒谎也撒的够厉害的。 可是,除去那母子二人无力苍白的辩解外,没有人信他们。 眼瞅着风波就要过去了,人群里突然出来传来一声轻笑。 姚蝉本来不想多惹事的,但是今日见到的这人,脸皮着实是厚到不行。 一个大男人,那谎话咋就能眼睛都不眨的,这么说了出来? 她的笑声可能是刺激了本来就不太淡定的男人。 宋林涛冷声道,“你也是个大夫吧,你师傅难道没有教过你,要尊师重道吗?” 他的话语都是带着引导性的,所以在他说完后,已经有百姓开始指责起她来了。 “我师傅是教过,但是前提是,对方必须值得我尊重,前辈,这个赌约,本来是我徒弟跟你女儿两个同辈份的人来的,但是眼下,你好端端的掺和进来,还拿着长辈的身份来压我,这说不过去吧。” “你!” “我什么?”姚蝉眼下已经放飞自我,你不让我好过。 我又何必让你好过。 “我女儿只是今日去宫里,给贵人们诊脉了,所以才不在这,况且,她先前几日兢兢业业的给人看病,你怎么丝毫不提及?如果不是我宋家心怀仁慈,又怎么会把兴师动众的,来把这个病患喊回去?” 他振振有词。 “是因为做贼心虚吧,因为治不好病,怕她跑出来被大家看到,东窗事发,所以才这般气急败坏吧。” 姚蝉一针见血。 但是对方怎么会承认呢? “我家大人乃太医院院判,你个丫头初出茅庐,竟在质疑我家大人?” 身边的护卫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呵斥。 是啊,太医院院判,这么重的身份,竟然敢质疑他啊。 可是姚蝉不单质疑了,她还承认了。 当着众目睽睽之下,在大家交头接耳讨论的时候,竟然,竟然真的点头,承认了。 “是,我是在质疑。” 这明摆着睁眼说瞎话,她为何不能质疑。 要是真的让他把人家妇人带走的话,过几天治疗不好,宋家的人再对外在说一声,这人是自己想不开,自我了断了性命,那这不更好笑了吗。 “你,你!” 宋林涛简直不知该如何训斥这个没皮没脸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了。 “他要是分量不够,那我呢?” 僵持之际,一道苍老,略带疲惫的男声,在人群之后传来。 宋林涛愣怔了一下。 诧异扭头,见到的就是一张熟悉的面容。 先前的气愤神色迅速收敛,他身微弯,朝着那人走去。 好端端的唱了这么一出,百姓们的视线也不由自主的朝那边望去。 直到看见他扶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走过来时。 倒抽冷气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来。 乖乖,今天是吹了什么风。 竟然惊动了宋太医的父亲。 如今太医院的头儿,宋院使! 天啊! 这样的大能,那是给天子看病的。 谁能想到眼下,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竟然能惊动了他老人家。 姚蝉不懂得身边众人眼神变化为何,但多少能猜测出来来人身份高贵,看了下身边跟她一起过来的申沛,还有叶端。 她低低的询问,“这都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要有事了,眼下,别管你到底有没有道理,人家一来,你有理也要变成没理了。” 申沛叹了口气,早知道刚刚就不该找那么多人,来给姚蝉造势了。 “眼下你也别跟人对着干了,不然容易让人拿唾沫星子淹死,我先出去,一会找个理由,就说有人要找你看病,然后给你个台阶下。” 但是不管他如何说的。 姚蝉都没点头。 她没有害怕,双手抱胸,反而饶有兴致道,“真有意思。” “嗯?” 申沛一头雾水,火都烧到眉毛了,啥还有意思? “你想想这一场诊断,先是女儿,女儿学艺不精,闯出祸来,只好找父亲来收拾烂摊子,这父亲呢,也是个没本事的,自己招呼不了,就把他的父亲也喊来助威了。 哎呀呀,你看,这像不像是蚂蚁搬家,一个不行,就全家齐上阵了?” 第六百三十五章 来了来了 在姚蝉周围的人,听见她的话后,大多是瞠目结舌,她这口气,这话里的意思,让人一时间,分不出这是嘲讽,还是调侃。 但是,总不会脱离这两个的。 她真的是,真的是,胆大包天啊。 别管是嘲讽还是调侃。 这样的人还是离她远上一些吧,这狂妄的人,总是没好下场,别介一会惹了众怒,大家朝她吐唾沫星子的时候,连累了自己。 本着这个思想,一时间,姚蝉几人身侧,瞬间空出一大圈来。 不过吧,躲避归躲避,周围倒也有好些人,想笑不敢笑,他们刚刚仔细琢磨了下她的话,人家说的好像也是那么个意思啊。 “你!” 宋家几人怒目而视。 姚蝉反正破罐子破摔。 任凭你如何,她都是油盐不进的样子。 “也罢。”被姚蝉调侃过得老者,态度没变,脸上更是一丝丝的不快都没有,他在原地思忖了片刻,“既然事情都演变到这个程度,不如,你我各自来诊断一下? 我宋家虽然医术不精,但是我行医一生,多少还是有些经验在的。” “父亲,不可!” 宋林涛听到父亲的话,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姚蝉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自己跟她对峙已经是抬举她了,父亲怎么能…… 地位不相同,如果跟她一起诊断,对父亲而言,不是什么好事啊。 但是他还想再说什么时,父亲淡淡的眼神已经落到他身上,这是无声的制止。 想到今日缘由,想到如果不是先前他们不认真仔细,也不会把父亲拖入泥潭。 眼下父亲赌上他的名气,就是为了维护他们宋家的名声,这对于他们晚辈来说,真的是…… 但是已经到此了,他没立场来拒绝。 他憋着气,视线落到对面人身上,他希望那个丫头片子能自己知道分寸,快些离开。 但是,但是! 她没知难而退,反而云淡风轻的说了声,“好啊!” 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好些人都在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她真的说了句,好啊。 这个小年轻大夫,真的是,真的是…… “您要是想看看,晚辈自然没有反对的立场,前辈邀约,我只能厚着脸皮应承下来,只是……”她视线落到宋林涛身上,嘲讽意味浓烈。 “还是希望您老人家不要徇私才好呀。” 这小年轻,倒是有些傲气。 可惜啊,这傲气要跟实力相匹配的。 她,如今还太嫩了些。 宋院使颔首,“这是自然。” 先前圣人说过,以后不许她再行医,但是也没有说过,不许她给人检查。 那老者笑了笑,示意病患过来。 叶冬芸现在身不由己,所以即使内心抗拒,但在别人召唤的时候,她还是撑着疼痛,孱弱的身子,挪到了他的面前。 原先只有半个街的人在这。 但是当路人,还有闲来无事的百姓们听见前几日那个当街赌约的事,今日出了结果,甚至是把太医院院使都给惊动了。 好嘛。 人流像潮水一般袭来。 先前半个街道,现在整个街道都被堵塞起来。 眼瞅着都有官差来维持秩序了。 姚蝉并非是个认死理,也不是一个不识时务的人,但是那些是在某些方面上。 在给人治病看人,在事关医术这上面,她从来没有糊弄过,也从来没有让别人糊弄过。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没治好就是没治好。 错了,就是错了! 如果这次蒙混过关,下次呢? 还是存着侥幸心理来对待吗? 这是人命啊! 就算卑微,低下,如同草芥的话,那也是活生生的命啊。 所以,别的可以较真,这个绝对不可以! 好些人围着他们,屏气凝神的观望,在这种人山人海的环境下,他收回了手,最后在众人期盼眼神中,缓缓道,“疼痛的发生跟肺腑、经络、气血的关系很是密切。 她疼痛不止,不但是邪气侵袭有关,还与情志,饮食,劳逸,环境等密切相关。 这个患者眼下气血不通是引起疼痛的主要缘故,气在人身,外护肌表,內贯五脏,若雾露之溉,环周不息,具有捍卫荣养的作用。 气跟血不可分离,气为血帅,血为气母,气行则血行,气滞则血瘀,她肚子肿大,也正是因为如此。” 所以说,这腹部肿大,是血滞,气逆的缘故吗? 姚蝉这时候才察觉到,怪不得人家升到太医院顶部位置了,先前讨论的是叶氏这个病情是为何引起,让他来断定谁对谁错的。 但是他给人把脉后,直接点出来腹痛腹大的病因。 把先前的全都一带而过。 而且,气滞血滞引起的因素多了,他压根不提是先前他后辈没诊断正确,导致妇人病情恶化。 模棱两可的话,倒把先前的矛盾,一下子揭过了。 这真的是,奇妙他妈给奇妙开门,奇妙到家了。 他收手,示意姚蝉前来。 姚蝉但笑不语,也罢,真的假不了,错的,也对不了。 示意申沛把自己的药箱拿过来。 “在我检查的时候,还请大家配合一下。” 围观的众人不解其意,但是见她从隔壁的店家借出好大好大一块的布匹,把那妇人周围完全遮盖住后,露出了然神色,随即吐槽道,“果真是,丑人多作怪。” 还围住那个女的。 遮挡住她给人看病的方法。 咋的,生怕别人学了她那点上不得台面的本事吗? 人家院使大人都没这般矫揉造作,偏偏她如此扭捏。 姚蝉不顾周围的窃窃私语声。 她抬头看着叶端,“你帮我做下纪录。” 叶端颔首。 “体温,三十八度五。” “发育中等,营养较差,右颌下淋巴结肿大如小指。” “心肺,腹中度隆起,有水波感及移动叩浊,全腹压这痛显著,以脐部位为甚,反跳痛比较明显。” 一个又一个陌生字眼从她嘴里跳出来。 宋林涛从来没有见识过这种给人诊断治疗的法子。 一时间陷入愣怔。 难道说,先前两次她能把人救活,就是靠的这种奇奇怪怪的法子吗? 这种奇特法子,她又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他压抑住呼吸,静静看着眼前发展。 姚蝉示意申沛他们把这个遮盖的布匹举的高一些。 第六百三十六章 自欺欺人 “接下来就是检查腹围了,你先忍着些。”声音柔和,但是动作却不怎么温柔。 姚蝉把她外衣解开,手摸了下她的腹部,只一下,不由啧啧称奇。 “腹围八十二……” 就算眼下没有查腹水常规,没有李瓦他试验,没有查血沉,但是单凭先前的数据,还有结合着先前叶端诊断出来的症状,足以证明她是为何。 “是腹膜炎腹水。” 也就是说,先前他说的,肝脾气滞热郁,水湿不行,是有根据的。 叶端没有错的。 姚蝉远远地朝他伸出一个大拇指来。 看吧,她就知道,叶端这小子一直都是藏拙的,他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 “来穿上衣服吧。” 该检查的检查了,心头也有个大致的结果了,姚蝉帮着她起身。 “我,还有救吗?” 姚蝉收拾东西的时候,叶冬芸腹痛难忍,但还是强撑着精神,问出了那句话。 “有救,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如果刚开始时候,就按着叶端的法子来治疗的话,估计也不会有眼下这种情况发生。 如今难受,不过是药不对症,催化了病情而已。 姚蝉收拾起东西,又帮着她把外衣穿好,示意申沛他们把围布拿开,她刚一露面,对面几人便已经看向她。 这是在等待一个结果了。 姚蝉干净的脸颊上,还带着不卑不亢的笑容,见他望来,颔首道,“老爷子,不是血气滞留,是肝脾热郁,水湿不行,腹部有积水,所以,您也错了……” 人群短暂的凝滞片刻。 但是马上,就爆发出更大的声响。 乖乖,乖乖,越来越有趣,越来越让人觉得上头了。 先前还有个心思来看热闹的百姓。 眼下觉得自己就是脑袋有病。 竟然会耗费时间,来听她的鬼扯,竟然还有一丢丢的,怀疑起宋老爷子。 真是不该,不该啊! 宋老爷子怎么会出错嘛。 “腹部有水?” 宋院使身份摆在那,也不想做的过分,来让人笑话他一个长辈跟晚辈过不去,但是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腹部有水,这不是胡诌是什么! 那是啥了不得的水。 能在人肚子里持续好几天。 还能疼痛难忍的。 把他们当少不更事的小娃们吗? 荒唐至极。 这个姑娘啊,真的是信口开河啊。 不过,宋老爷子想通这些关节后,含笑不语,不用多说,多表示,眼下拥戴宋家的这些百姓,就能用唾沫把她淹死,既然如此,先前孙女失误,儿子大意的那些纰漏。 也就不用再担心了。 百姓们在乎的是事实吗? 不,他们不在乎。 他们只会确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所以,自己何苦跟她辩论呢。 就像她刚刚所说的,他也错了,就足够了。 “你这般坚持的话,也罢,那就算你对了吧……” 深谙人性的他,打算任由这人荒唐下去。 其实,结果如何,真相如何,又有谁在意呢? 要知道,当他出现的时候,这个姑娘就已经输的一败涂地了。 一行人还未来得及离开。 人群之外,竟传来几道高低起伏的呼喊声。 老者循声望去,跃入眼帘的是个衣着华贵,被家丁拥护着赶来的中年妇人。 来人面上一片惊慌,当她视线落到宋家几人身上时,迸发出惊喜。 来不及擦泪,他们挤开人群,健步冲来。 这妇人有些眼熟。 宋老爷子想了半天,也没认出对方是谁。 倒是宋林涛先一步将人认了出来。 “阮夫人?” “是我,是我。” 顾不得周围人多,也顾不得男女大妨,阮家大夫人一下子扑了过来,死死的抓着宋太医的手,不断的哀呼着,“宋大人,宋大人,救命,救命啊!” 宋林涛有些尴尬。 他想推开妇人,可惜无果,对方的力道极其的大。 他一个大男人挣脱了几下,竟然没有挣脱开! “大夫人,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 自家老爷命都快没了,谁还有心思好好说! “宋太医,救命啊,救命啊,我家老爷他,他下朝后就是吃了几块寒瓜,竟然,竟然腹痛不止,眼下正在床上打滚呢……” 腹痛不止? 竟又是个腹痛不止? 奇了怪了。 这几日咋都有了这毛病。 真巧啊,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了,既然有病患了,那就没有必要再继续在这耗着时间了,他们都只是些无足轻重的跳梁小丑。 加上眼下百姓们都向着他们。 所以,不需要再做无谓的辩解了。 “年轻人啊,心浮气躁,要不得,要不得啊……” 宋林涛留下一句茶言茶语的话后,扶着父亲,打算离开。 但是,就在这节骨眼上,父亲停住了脚步。 他脸上带着悲悯之色,看着捂着肚子奄奄一息的女子,温声道,“你呢,你是怎么想的,也觉得我们出错了吗? 如果你觉得我们没错,那就跟我们回去,你不信任底下的小辈,那就由我亲自给你治疗,这样可好?” 认定是没错,那就一起回去。 如果有错的,那就拒绝。 可是,她会拒绝吗? 傻子才拒绝吧。 周围围观的,又陷入到新一轮的羡慕中。 这女人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先前有宋太医父女俩治病,眼下病情恶化严重了,还有德高望重的宋老太医来治病。 哎呦,这是祖上烧高香了吧? 阮夫人嘴上不说,但脸上神态焦急,恨不得替那个女人做出决定。 她家老爷疼的满地打滚,已经不容许耽搁一点时间了。 所以…… 等了些许时候,见她迟迟没有回应,阮夫人忍不住了,“你还在顾忌什么,天底下有人会比宋老太医医术还精湛的人吗? 你身后的那个小丫头,她就是个骗子。 早在很长时间,我家亲戚请她上门给我家婆母看病,可是她看不出个四六也就罢了,竟然还,还……” 本在义愤填膺指责着她的妇人,说到这的时候,卡壳了。 是啊,当初的她,就说自家老爷身子有疾。 不对,不对! 她就是胡乱一说的。 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医术不错,故意糊弄他们的。 对,对,就是这样! 第六百三十七章 故人重逢 女人甩甩脑袋,视线落回到那个老者,此时越发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她就是个骗子!”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回到叶冬芸身上。 这一幕真是出奇的熟悉。 选择权又落回到她身上了。 叶端看着这个妇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胜负已分了。 看了下姚蝉,脸上说不出的歉疚。 是他,姚蝉是为了护他,才落到眼下这个境地。 以前他从不知道千夫所指是什么意思,眼下终于体会了一番。 听着周围不绝于耳的喊她骗子的声音。 宋家的人眼底隐隐流露出些许的得意。 不论她选择还是不选择,宋家危机是解决了。 眼下邀请她那个妇人,也不过是更好的维护他们名声而已。 “夫人,我多嘴说一句,眼前这个男子,是罪臣叶家后人,你选择了他,那就是……” 把命给扔了,这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 就见一脸苍白之色的妇人,克制着疼痛,指着叶端,“我选择他。” 申沛掏掏耳朵。 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选择他啊? 这是找死吗? 他这眼神这般直白,姚蝉岂能看不明白,她使劲的踩了对方一脚,心底满是欣慰。 这一选择,谁不错愕,谁不劝阻她,这在外人眼底,这跟寻死有什么区别。 叶冬芸看着面上同样错愕的叶端,“我相信叶家的医术精湛。” 不理会周围排山倒海般的劝阻声。 她重复了一遍。 “我选叶端。” 宋林涛颔首,“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强人所难了,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但是作为一个医者来说,我还是希望能看到你活下去的,哎……” 一声这个,足够把惋惜,还有她的不识时务表达的淋漓尽致了。 “走吧。” 男人掩住嘴角的笑容。 真的是巧啊。 两拨人奇迹般的相遇,对面的丫头又是那么的不识时务。 加上阮家的老爷得病,及时来求医,无形中给了他们台阶,再加上这对不识好歹的母子,更加完美的解决了他们的麻烦跟困扰。 天底下识时务的那么多。 偏偏他们今日遇见的,都是些不识时务的。 真好,真好。 至于阮家的那个腹疼,嗨,不就是个腹痛嘛。 没什么的。 ………… 宋家的那些人散去。 路人也要散去了。 但是临走之前,不忘对叶冬芸表示了下她的怜悯,还有对她愚蠢选择的愤慨。 但是选择权在人家手里。 她想要寻死,这些路人也拦不住啊。 等到周围人散去,姚蝉扶住奄奄一息的女人,虽然知道她选择没错,但是难免还有些好奇,“你是真的胆大啊,我能多嘴问问,你你为啥选叶端吗?” 他们在汴城的名气好像不太好啊。 女人没看她,指着前方同样愣怔的叶端。 “是他,我相信他。” 叶端错愕的抬头。 “我吗?” “是啊,端哥儿,我,我怎么能不相信你呢,你是祖父最疼爱,最器重的孙子,你是我最乖巧,最懂事的弟弟啊……” 她的声音细微,甚至可以用气若游丝来形容。 但是她话语里的内容,却像是晴天霹雳一般,在叶端头顶炸开。 弟弟,祖父,叶家,端哥儿。 叶端喉咙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干涩的不行,他看着女人,像是透过中间多年岁月,搜寻着她的容貌。 “你是,你是,雪筠姐姐……” 叶家当年蒙难,家里男眷为了保全家中老弱,舍了性命,但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们这些后人哪儿有好日子过。 当初家被封了,本就凋零的叶家几人各自分散。 加上叶端那会年龄也不大,他知道家里有两个同族的姐姐,但是这么久的时间,对方的样貌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如何能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会在汴城这个地方,碰到了自己族中的姐姐! 岁月荏苒,再见故人,那种尘封的记忆瞬间打开。 他抓着妇人的衣服,因为过于激动,一项稳重的他竟然眼中含上泪花。 “那这个小不点岂不是你外甥?” 申沛也没到出来凑个热闹,会炸出这么惊奇的事来。 不过看热闹归看热闹。 眼下这种情况,还是快些办正经事要好。 “眼下也不是认亲的好时候,先把人带回去好好治疗才最要紧。” “对,对。” 姚蝉连声附和。 叶端被人连声提醒,这才反应过来抱着已经不能自由行走的亲人离开,申沛背着两个药箱紧跟在他身后,但是当他都了好远,还没发现姚蝉跟上来时。 又折返催促她快些前行。 姚蝉看了下方才那些人离开的方向,又面带几分恍惚的看向叶端背影。 “你说……” “嗯?说什么?” 姚蝉摇头不语,但她眼中的忧愁都快化成实质了,腹水的问题并不难治疗,就是她眼下情况特殊,不能轻易动手,如果…… 她摇头把这些不安甩出脑袋,车到山前必有路,眼下着急也是于事无补的。 ………… 却说此时跟姚蝉分别后的宋家父子,在阮家大夫人的带领下,匆忙的赶往阮家。 还没到大门口,远远就已经看见好些人在门外围着。 为首的阮家老夫人更是。 在看见他来后,同那妇人先前动作一般,急慌慌的抓住他的袖子,不断地在同他说着里面那人的病情。 “好,先不要急,我这就去看看……” 可能是因为先前在同姚蝉的博弈中占据了上风,也可能是阮家人的出现帮了他们脱身,所以此时的耐心跟宽容,超出了以往的任何时候。 阮家老夫人惊慌之余,心中惊慌减少几分,看那对父子相伴去看病的背影,甚至是生出了丝丝的庆幸。 还好,还好平时同他们家关系近,人的关系都是需要经营的,如果不是她有先见之明,又如何这么轻易把人请来。 大夫们进到里面,阮家几个妇人在外面开始求神拜佛,想着家人能快些化险为夷。 却说此时的宋家父子到了室内。 见到的就是被二老爷,还有另外一个仆人抓着他手脚,不让他翻滚的画面。 那二老爷见到他后,眼前一亮,催促着太医快些过来。 第六百三十八章 前奏 宋院使也没有扭捏。 健步上前,示意帮手们把男人控制好,随后则坐在一旁给他把脉。 把脉之后,身侧的男人已经把他的症状一五一十的说了明白。 老者颔首,把脉结束之后,示意儿子掏出银针,在被固定好的大老爷身上,连续扎了几针,肉眼可以看出来的是,在他扎根后几乎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过,他的痛苦挣扎力度已经逐渐减小。 先前需要两个男人按住才能稳当的人,眼下在放开他后,这人竟也也恢复了平静。 先前惴惴不安的心,在见到大哥好转后,终于落回到原地。 “宋太医妙手回春,果真令晚辈钦佩,就是不知道我大哥,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说话语气跟内容全都小心斟酌之后的,务必要让对方感受到他谦恭心意,还要他不产生被催促的不悦之感。 可以看出,他的口吻让对方还挺受用。 所以此时开口也带着十足的耐心。 “没什么,就是温热内蕴,这个年龄的人了,身子上有些毛病是正常的,等会我开些清化湿热,通腑导滞的药物,你让人煎了给他服下,过个两三日估计就好了。” 身子紧绷面容愁苦的男人,听见大夫这般说辞后,紧绷的身子放松了许多。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还以为……” “以为什么?” 宋林涛无意听到他的小声嘟囔,略带几分好奇的询问。 二老爷猛地挺直脊梁,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疾声道,“没什么,没什么……” 都这幅样子还说没什么。 奇奇怪怪的。 但是眼下他们还有别的事要忙活,也就没把他刚才的异样放在心上。 给人把脉诊断过,加上先前疼痛的男人,此时已经平静很多,宋院使也没继续在这呆下去的必要,示意阮家的人拿纸笔过来。 苍老的男人,在案上写着药方。 “最近几日就要不要吃寒凉之物了,一会让人按着我的方子,抓上生大黄五钱,芒硝三钱,枳实二钱,厚朴四钱,黄连三钱,二花三钱,若是腹胀较重的话,加系诶侧柏叶,地榆,若是腹痛加重,则加上白芍以缓急止疼。” 他吩咐的倒是清楚。 但是这些陌生的中药名字,还有症状变化需要药物来辅助的一些陌生说辞,让家属完全把握不住。 惊慌失措下,男人言语有些吞吐。 对面的老者也看出他为难,面上倒还是先前挂着温和的笑意,接下来的话,安抚了不安慌乱的他。 “也没什么要紧的,这几日让我儿多跑几趟也就行了,眼下老夫还得回宫里当值,就不多叨扰了。” 原来不是不管他们了,是让他儿子来照顾,既如此,那也不错,宋院判也是了不得的存在,他在,自己也能安心。 “劳烦宋大人了。” 来的时候慌里慌张,去的时候倒也一片祥和。 大老爷的病情稳定下来,府上的状态也轻松了好多。 二老爷示意随从去屋内好好看护大老爷,自己则是整理了下衣袍,脚步轻快的往佛堂去了。 往日烟火缭绕庄严肃穆的佛堂,今日没有来来往往的下人,显的格外寂寥,但他还未曾跨进门槛,就已经听到里面传来冗长枯燥的木鱼声。 对于二老爷来说,这个地方,是从他记事开始,就反感不想来的地方。 因为在这三十年的记忆中,宋家的女人,从曾祖母,到祖母,再到母亲,府里的几代女性长辈,好像把所有的时间都耗费在了这里。 吃斋茹素, 他不喜欢这个地方的原因。 并不是因为它把长辈们的时间耗上了。 而是因为,即使再怎么虔诚,命运该要收割性命时,从来没有宽容跟网开一面过。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 节奏均匀地敲击木鱼声戛然而止。 但是很快,那声音又再次响起。 母亲那个背影,好像同记忆里祖母他们的背影重叠起来。 意识到她此时紧张的情绪,二老爷没有卖关子,健步上前扶住身子僵硬如石般的母亲,对上她颤抖的眸子,心疼不已。 他努力露出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面容。 “母亲,大哥没事,宋太医的治疗下,大哥已经稳定很多了,想必再喝上几天的药,就会恢复正常的。” 阮老夫人担惊受怕的时间太久,这个好消息传入到耳朵里的时候,她也有好些时候,没有反应过来。 “你大哥,没事?" “没事的。” “不是诅咒?” 一直被他们隐瞒,讳莫如深的秘密,就已这样的方式,在这个清冷庄严的佛堂宣之于口,旁人不知道他们阮家的秘密,但是旁人不知,这并不代表着并未发生过。 阮家的男人都短命。 这就跟诅咒一样,最长寿的都不活不过五十。 不管如何调理,又如何保养,都不会有一丝偏差。 说起来奇怪,但这是事实。 一开始他们长辈不信邪,但后来每一辈里都会有一个或者两个人,熬不到含饴弄孙的年龄,就撒手人寰。 不论那人年轻的时候身子多么好,多么健硕,都难免落一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每一代都有,跟诅咒一般,无一例外。 这也是为何当初秦宗那小子带来的大夫,连脉都没有把就说大哥有毛病后,母亲会那般生气,因为在他们眼里,这跟诅咒无异。 而且,她的话也揭开他们一直维持平静的局面。 因为在这之前,大哥身子一直康健,康健的人,怎会愿意听这个。 况且她那般年轻,肯定是从什么地方听到他们家的辛秘,所以来这故意行骗的。 眼下听见大哥没事,母亲强忍的泪花再也坚持不住,倾斜而下,被她情绪感染,这一天的担惊受怕的二老爷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渠道,母子二人抱在一起,痛哭不止。 发泄完了恐惧。 二人擦拭了眼泪。 又彼此露了一个别扭的眼神。 都这把年龄了,抱作一团确实不大光彩。 还好没人看见。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还好,一切都朝着好的地方发展了。 第六百三十九章 可悔 可惜,这世上多得是世事无常。 有些事他们庆幸的太早了。 连续三日,药物是不断地往肚子里灌,但是大老爷的病情却没有过多的好转,先前腹痛难忍的时候,扎针的时候还有效用,但是大概在第三日的时候。 银针已经不能止疼了。 除了最疼的那日可以进食,第二日第三日完全不能进食,吃东西呕吐,肚子疼痛程度,一日胜过一日,而且,第二日傍晚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有血水模样的排泄物了。 在旁人的眼中。 但凡是滴水未进,已经开始便血的情况下,人已经没什么救了。 宋院使再次被请入到府里,当他看着面无人色,现在腹痛仍旧疼的过分,但是明显连挣扎力气都没有的男人,面上终于露出些许的惊讶同错愕。 “先前的药有按时吃?” 阮家大夫人哭的两眼通红,闻言一个劲的点头。 “吃了吃了,一天三顿,一顿不落的吃了,只是,前脚吃了后脚就开始吐,现在是吃什么吐什么,宋太医,他不过就是多吃了几块寒瓜……” “不是寒瓜的事。” 宋院使收回手,“他的情况不妙,如果能喝的下去药物的话,尚且还能一救,但是眼下情况特殊,他怕是情况危机……” 虽然知道说出这话有些不负责任,家属也不容易接受。 但是事实就是事实,这病情不是随着家属的意愿可以随意更改的。 “节哀吧。” 阮家先前的事,他们多少也有所耳闻,但是眼下这情况传来,就算他竭尽全力,也仍旧不会有多少改变。 节哀? 谁能节哀? 尤其是前段时间还好好地,生龙活虎的男人,马上就要活不下去了,谁能受到了这种打击? “宋大夫,您再看看吧,不管要花多少银子,不管要用多少珍贵药草,求求您了……” 这种场面,宋家父子见到过太多了,所以也不会存有多少怜悯之心,但是自己的衣服一直被人抓着,他们挣脱不开,无奈之际,只好先答应用药来试试。 至于治的好,治不好,那就是另说了。 不过最起码能安抚下家属的心。 可是,就在这节骨眼上,阮家门外,竟然来了好些面色严肃的宫中侍卫,他们迈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匆匆忙忙的赶到了阮家门外。 本就是深夜,外面举起的火把,几乎把漆黑如墨的天空给照亮。 阮家兵荒马乱,二老爷分身乏术还未让下人去外面一探究竟,就见门房引着数道穿着铠甲,面露严肃神情的禁卫,大步流星的跨入进院子里来。 看着他们来势汹汹模样,阮家众人不解其意。 但是为首的内侍在看见宋院使后,终于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顾不得擦拭冷汗,捏着尖利的嗓音道,“贵妃娘娘急着找您呢,宋太医,您快随我们进宫吧。” 贵妃娘娘? 是白贵妃吗? 宋院使面上被凝重所代替,宫中传来话了,而且还是贵妃娘娘的吩咐,那就不容推脱的,宋太医颔首,当下就要拎着药箱离开。 但是他刚走两步,面前就被另一道佝偻不少的身影遮挡住了。 阮家老夫人眼泪都快流干了,此时两眼通红的看着他,拒不让路,而她自己也是一副摇摇欲坠几乎承担不住的模样。 “宋大人,看病总是有个先来后到的,我儿子这您还没看完,您不能走!” 母亲对于孩子的爱,从来都是无私且伟大的。 所以就算对面面对的是宫中来人,她仍然没有惧意,一脸渴求的望着他。 老夫人眼下带着孤注一掷的信念,因为她知道,如果一旦他走了,再想把人带过来。 那简直难如登天。 况且他如果真一走了之,那儿子就真的没了活路。 她早年丧夫,如今,不能再承担丧子的痛苦。 “大胆!” 内侍没想到还有人敢拦宫里的人,当下声音中就带上了几分威严。 但是他声音尖利,本就没有阳刚之气,此时又刻意装出威严口吻,越发不伦不类,这种诡异的声音刺破了夜空,震动着人的耳膜。 但是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那人态度桀骜,朝宫内的方向拱拱手,“大胆,这是宫里的意思,贵人传了口讯,这还不可以,难道非要让贵人亲自来请你才罢休?” 是啊。 他们是宫里来的啊。 阮家母子颓然的收回了手。 虽然大老爷是官身,虽然阮家在汴城也是小有名气的人家,但是这又如何,他们的性命跟宫内那些贵人相比,那就是草芥,当他们同样需要太医的时候。 被选择的从来都不会是他们。 “宋大人,看在我们之前同那你家交好,我们母子对几位从来都是恭顺有佳的份上,别不管我们啊。” 二老爷眼下软了口气,做最后挣扎。 “放肆,不能丢下你们,难不成要不顾我们主子?” 话音刚落,就已经有内侍不快的反诘。 宋院使分身乏术,但都到这份上了,那大老爷的病情,确实也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了。 “阮夫人不必多虑,我走后,自然会嘱托同僚前来,大老爷吉人天相,没准会逢凶化吉呢。” 都是客套话而已,连他都看不好,没有起色的病,别人又怎会治的好。 不过是搪塞还有宽慰之言而已。 在那些内侍的护送下,宋太医算是成功脱身。 就在这时,屋内突然传来下人惊吓的声音,母子俩深知不妙,几乎是不顾及形象,快速的朝前跑去。 当他们跑到门前的时候。 阮老夫人却因为惧怕,不敢再上前一步了。 二十年前,也是在一个夏天的夜里,她送走了正直青年的丈夫。 她好像一直在失去。 “实不相瞒,你家大老爷,他有病。” 在数月以前,那个刚风尘仆仆到了汴城的那个姑娘,曾经这么对自己说过。 那也是个晚上,她那双杏眸里盛满了星晖跟希望,清朗的同她这么说。 可是…… 她好像每一次都没将这话听进去。 很奇怪。 是不相信她,还是不愿意相信那个可能? 阮老夫人如今已经分不清楚当初是为何了。 “对,去找她,去找她……” 第六百四十章 高空摔下 老人脚步一转,走了没几步,就再度停了下来。 “不行了,不行了已经……” 她无措苍老的声音中带有几分凄凉。 她喃喃说罢,视线里,大儿媳慌乱无措的面孔,已经出现在眼前,她见到自己,像见到了救星,“母亲,去请那个大夫,去把她请来,我们没了法子的,母亲,我去请她。” “没用的。” 夜风传来她轻轻地语调。 先前数次的嘲讽还有拒之门外,是个人都不会再改变注意来帮他们,那姑娘是个极爱颜面的人,一次次的对弈已经把先前那点情分给耗光了。 “不会,她来汴城就是为了给咱家看病,她要保持初衷的,再说,还有秦宗,母亲,咱们还有秦宗,有他在……” 女人颠三倒四的说着,似乎是找到了希望,看到了光明。 但是很快,神色慌张的女人就噤声了。 “秦宗走了……” 他被送回去了,而且还是被她们刻意写信,秦家才来了人把他带回去了。 平心而论,是他们把自己唯一的后路给斩断了。 一直用心巴结着的宋家,在他家劫难真的来临的时候,毫不怜悯的踢开了他们,本来他们还是有退路的,但是却被她们亲手给斩断了。 天底下哪里有比她们可恨又可悲的存在? “那再把秦宗请回来,不,不用请回来,就打着他的名号,那人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大夫人哭的梨花带雨,一个劲的想着再试试,阮老夫人从她脸色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那个时候,自己也是这般求着婆母的。 可惜…… “孩子,晚了啊……”她的声音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擦了下不能接受现实的大儿媳,“你忘了,当初陛下的口谕吗?就算她真的能治,圣人也不会允许她治的。” 老者喃喃了片刻,先前克制的情绪,此时也一并爆发出来。 她捂着脸,呜呜痛哭,“当初,当初我们是有机会的,怪我,都怪我……” ………… “都怪我!” 花园里,一道衣着华丽的姑娘,掩面哭泣。 静谧的环境下只有她哭泣的场面,但是跟以往不同。 身边虽有很多熟悉的人,但是众人可能是惧怕眼下身份最为尊贵的妇人,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安慰她。 花园里空气凝滞,宋凝跪在地上,即使没有抬头,她也能感受到头顶上那道恶狠狠地目光,那目光像是阴冷恶毒的蛇,在等待时机撕咬上来。 今日真是不该来宫里。 她为了躲避外面那些烦心事,特意来宫里躲懒,正巧碰到来皇后宫里探病的手帕交周娴,俩年龄相仿的姑娘闲着无事就在这放纸鸢。 谁知道那纸鸢的线断了,纸鸢挂到了树上,偏偏这时候正巧碰到同来宫内的白昀。 他自告奋勇的要给她们取下来纸鸢。 可是,谁都没想到,他爬假山时,会不小心从上面失足摔下来。 周娴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对方有脾气也不敢朝她发难,所以这雷霆之怒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就知道,这白昀天生跟自己犯冲。 躲避都躲避不及,眼下又出了这种事。 这是白贵妃最疼爱的侄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此人今日交代在这,自己这辈子肯定得玩完。 就算落不到一个殉葬的结局,但这辈子别想别人了。 不管他是死还是残,自己估计都要嫁给他。 “眼下这些事都先不要提及,看太医如何说。” 此时说话的是皇后,相貌姣好的妇人脸上还透着一丝疲倦,自打太子离世后,她还是一身缟素,估计是还未从丧子之痛中回过神,此时她整个人都有些恹恹。 前段时日她一直抱病不出,眼下牵扯到侄女身上,她却不能再置身事外。 也正是因为正宫娘娘的到来,所以宋凝她们只是受到了眼神攻击,暂未有更大的责难。 宋凝哭泣声渐止,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屋子里的情况。 夜色浓的像是墨汁一般,寝宫内外大家全都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 窗子上摇曳的身影,终于从光亮处退下,两位上了年龄的太医从屋内跨出,但是他们还未站稳身子,那个贵人就已经健步冲来。 白贵妃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急切。 她叠声问道,“如何,里面情况可是稳定下来了?” 那二位太医结结巴巴,被问的急了,只是含糊的说了句,“身子上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话音刚落,对面几人面上已经透出狂喜。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对面二人也没想到自己的意思会被人曲解,当时面容变得复杂为难,当时处在喜悦中的白贵妃没读懂,但是这种模样,又怎么能瞒得过皇后? “可是还有什么隐情?” 对面二人又开始支支吾吾了。 白贵妃意识到不对,眉眼冷厉起来,“照实来说!” 俩太医身子一颤,扑通跪地,把先前没说完的说了,“身子是没什么太大的损伤,但是当时坠落的时候脑袋磕在假山上,这会估计是脑袋上出了问题。” 不说还好,此时说了这个可能,对面的妇人两腿一弯,瞬间倒地。 俩太医见状不妙,赶紧补救道,“眼下只是我二人的判断,具体如何还是要等院使大人,还有诸多同僚到这一起会诊,才能得出一个结果。” “那他们怎么还不来!” 二人跪在地上,脑袋越发低垂。 前段时间太子死去,陛下处置了好些内侍还有当晚值夜的同僚,这场疾风骤雨之后,这段时间,单是告老还乡同僚就有好几位。 这段时间,太医院的同僚们,谁不是人人自危。 早知道今日这般倒霉,碰到这般棘手的病患,他们也该告病修养的。 正当惴惴不安的时候,门外有内侍慌张跑进,嘴里还大喊着,“宋院使,宋院判到了……” 宋凝听到熟悉的长辈来了,紧绷的身子瞬间放松,先前停止的眼泪,此时也像是重新找到了突破口,不断地往外溢出。 老人路过她身边。 第六百四十一章 去请她 宋凝像是看到救星一般,想要同祖父说话。 但是还没开口,就听到他严厉的呵斥声响起,“没出息,哭什么!” 眼瞅着众人视线朝他们祖孙望来,他眼中威严更甚,“同我进来!” 宋凝除了是个没出阁的少女之外,也还是个大夫。 眼下被人带到屋内,一起给病患诊断,倒是能立得住脚的。 一行人匆匆进了屋内。 白贵妃的寝宫内,燃着价值不菲的熏香,进来后最先感受到的就是甜腻的香味。 虽说此时已经入夏,但屋内同外面不同,就算是夜里,外面还是热浪滚滚,屋内各个方向摆着冰桶,散发着凉丝丝的舒爽气息。 整个人都变得凉爽起来。 可能是温度舒适,也可能是此时进入室内断绝了那些人的注视,宋凝的情绪平稳了许多。 宋凝父亲祖父,趁着没人的时候,问她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她视线复杂的看着眼前那个人事不知的男人。 眸子里竟出现些许不快情绪,如果不是他的话,自己怎么会陷入到如此境地,就是一个纸鸢,不要也就罢了,偏偏逞什么英雄,替她摘什么风筝! 没有等到回复,祖父不快的催促声响起。 她收敛起情绪,把下午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那假山有多高?” “大约二丈多高,摔下来的时候脑袋磕到地上了,刚刚我进来看过一下,他耳朵里好像是流出来血了,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清醒的,人也说了几句恶心,后来就不行了。” 二丈多高,一丈等于十尺,最起码也有六七米的高度了。 这样的高度摔下来,身子没有任何问题,确实是一个奇迹。 但是,身子没问题,偏偏脑袋撞了上去。 这还不如身子受伤呢。 人体整个部位,脑袋最为金贵特殊,还是最为玄妙奇特的存在,这个位置出了问题,他们都未必能够有把握把人治好。 偏偏他又是白贵妃的侄子。 对待他,肯定不能像对待阮家大老爷那样。 偏偏这次又牵扯到了自己孙女。 第一次,宋家老爷子开始怀疑自己,怀疑是不是他以前的教育法子出了问题,不然这段时间,她怎么就处处惹事呢。 宋凝也看出祖父眼中的不悦跟责备。 心里虽委屈,但还是低头,乖巧的不去顶嘴。 “把今日当值的大夫都喊过来,一起看诊……” 倒不是觉得自己没能力,毕竟对方身份特殊,拉更多的人进来,其实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在保护自己。 很快,白贵妃的院落外,就被闻声赶来的太医们一一围住。 但是,人没醒,伤的又是脑袋,这病情确实有些棘手。 伤在这种地方,就算大家群策群力,都无法让他的病情,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一日过去了。 床上躺着人毫无知觉。 白贵妃寝殿内的气氛越发凝固。 下人偷摸摸的,大气不敢出。 这边有个风吹草动的,都能引的大家新一轮的害怕。 下人之所以如此,也跟性情阴晴不定的主子脱不了关系。 侄子命悬一线,还是来看她的时候出了纰漏,不论是对哥嫂还是白家,她都无法交代。 白昀陷入昏迷多久,白贵妃就有多长时间没合眼,在室内跳跃的烛火下,隐约可以看到她眼角上那些细微的纹路。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跟她年龄差不多的女官捧着托盘进来。 这是打小就伺候白贵妃的下人,所以在她这很得脸面。 她进来后,见桌子上茶杯里的茶水,还跟她离去时一样,忍不住轻声叹息了一下。 把托盘放到一侧,她过去轻轻地给她按着额头。 “少爷那边情况是特殊些,但他一项福气深厚,肯定会化险为夷,您贵为千金之躯,就算是为了给他积福,也得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也就是在这会,碰到最亲近的人时,白贵妃才会褪去白天的冷硬,脸上也挂上了脆弱。 她抓着来人的胳膊,无助道,“你说,要是昀哥真的醒不来,那可该如何,宫里的这些人,表面上说着节哀,劝我吉人自有天相,但是背地里得意的还不知有多少,他们肯定在背后窃笑,肯定在等着他咽气呢!” 她眼尾带红,声音里的颤抖泄露了此时心底的真实情绪。 “有宫里的太医在呢,咱家少爷肯定会化险为夷的。” “不行,他们不行!” 黑暗的环境将她的恐惧放大,她摇头之后,哆哆嗦嗦道,“要是他们真的有本事的话,太子怎么会不治身亡,这么多年,除了些轻微症状,别的,你见他们可治好谁了!” 这是在怀疑他们的医术。 这个传出去无伤大雅。 但是,她不该提起太子。 说起这个,女官的心猛地提起。 “你说,是不是我当初冷眼旁观太长时间了,所以,所以……” 虽然没明着说,但是作为她的亲信,女官如何不明白她话里隐晦的含义。 当下急急的打断了她。 “贵妃,慎言!” 白贵妃被她这般提醒,倒也恢复了些许的理智,但是依旧是苦笑了下,看着床头的夜明珠呆呆的沉入到自己的思绪中。 “其实……” 沉默了许久后,那个一直没吭声的女官,突然犹豫的开了口。 见自家主子迷茫的眼神望来,她压低声音道,“娘娘有没有想过,既然宫中太医没有办法,是不是可以请一下外面的大夫……” “外面的大夫如何能比得过宫中太医。” 白贵人看不上宫中太医,但是更加嫌恶外面那些大夫。 女人想都没想,摇头否决,但当她说罢,没听到亲近之人的回应。 抬头就看见她欲言又止的神情,白贵妃一时间,福如心至,她眼睛瞬间明亮起来,“你说的是,宫外的那个人?” 女官颔首。 别看宫外打赌什么的闹得沸沸扬扬,但是在宫内就没有任何可以隐瞒的事情。 当初赵家老太爷的奇怪病症,还有众人对新科状元他身上诡异的伤口无能为力,但就是这样棘手的问题,那个女大夫,全都解决了。 如今被她救治过得人,全都死里逃生了不说,现在他们还过得十分滋润。 这一切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自己。 那个姑娘并非是传言中的那般没本事。 所以,这也是为何自己当初向陛下推选她的缘故。 虽然说当初自己找她,是有别的缘故在。 但是眼下…… 犹豫了片刻,想到如今生死不知的侄子,她下定了决心,“你现在去把她请到宫内。” 女官会意,急匆匆离去。 那边主子还人事不知的躺在那呢,他们可不能浪费任何时间。 ………… 姚蝉不知宫中此时风起云涌。 她今日找到一个还算不错的铺面,这不就等着签契书,然后开始试营业了。 虽说现在她不跟二叔他们一起住。 但是只要没有别的事,她夜里一般都会过来吃饭的。 以前状元府上是没厨子的,但是自打姚家众人搬进来后,邬易斥重金,不知从哪儿挖来一个厨子,这厨子请的好啊,不客气的说,比姚蝉她的手艺还要好。 花样多,各个菜系的也都精通。 勾的姚蝉此时巴不得一天三顿饭都在邬易这边吃。 第六百四十二章 谈恋爱 大家好像在邬易这住的挺舒服自在。 吃饱喝足,龙凤胎又开始了腻歪大业,姚子安要她给讲故事,小姑娘则是闹着让她陪自己翻花绳。 姚蝉在外面奔波了小一天,身上早就被汗水打湿,虽说这会落汗了,但是身子黏腻,还是难受。 此时的她恨不得吃了饭,放下碗就回去睡觉。 但是弟弟妹妹又得陪伴啊。 不然自己错过了他们的成长,这将来又是数不清的遗憾了。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邬易朝她递来一个眼神。 姚蝉不解其意,歪着脑袋,眼神里带着询问,只见他一脸正色,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后,叹息道,“姚蝉,我伤口好像没长好,昨天还有点出血,你要是得空了,帮我看看……” 姚蝉猛地站起身子。 “嗯?伤口裂开了?不能啊。” 说完这话时,她已经走到跟前了,她话唠体质展现的淋漓尽致,絮絮叨叨朝他抱怨,“你也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事,先前咋不跟我说?” 进门就该跟她说的。 给他重新缝上伤口已经有小半个月了。 都这么长时间了,伤口就算没完全长好,但也不该再裂开的。 难道是天气热了,他换药不及时,导致伤口发炎? 这节骨眼上,谁还有心思吃饭后水果呢,拉着他袖子往外出,当下就要回房,看他的伤势。 饭桌上,众人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见他们走了,还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伤口没长好? 白天他精神抖擞,见到姚蝉后,健步如飞的模样,可不像是伤口没长好的样子啊。 这番话,也就能骗一下傻乎乎的姚蝉,还有年龄尚小的龙凤胎了。 姚蝉拉着邬易往他屋里走,短短的距离,她脑海里已经想到无数个可能。 什么天气太热,伤口重新感染发炎了。 又或者是他做了什么剧烈运动,导致伤口裂开? 还是不听话,过早的伤口沾水了? 又或者是…… 姚蝉脑袋里乱糟糟的,直到要带人进屋的时候。 手腕被人反手握住,姚蝉扭头,对上的就是邬易那双含笑的眸子。 “拉我做什么,不是要去看伤?” 姚蝉往屋子里带了两下,没把人给拉进去,再看他时,这人脸上笑意更加明显,这招摇的笑容,再搭配着他这样的眼神,姚蝉如何还能看不出这里面的猫腻。 她难以置信,“你骗我?” “我要不是哄你,如何能从龙凤胎手里把你解救出来?” 他亲昵的帮她把额前的碎发掖到耳后,也不顾夏日炎热,紧紧的同她十指交缠。 跟她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也太过于珍贵了。 邬易必须使上些手段,才堪堪能获取到她的关注。 姚蝉盯着他看,竟也从他眼里看出了些许的期盼跟委屈神色。 是啊,最近他养伤没去当值,自己又忙着生意,所以每天也就晚上吃饭的时候能见到一会,偏偏就是这段宝贵时间,都会有龙凤胎,或者是她的家人占据。 姚蝉自己没发现,她的眼神柔和了不少。 大热天的,自个手有什么好抓的。 但是看他高兴地面容,姚蝉索性由着他去了。 “你请厨子到府上,不会是因为我吧。” 以前的他生活多节俭啊,衣食住行只有个小厮贴身服侍,更是没注重过口腹之欲。 以前吃的东西,白天在书院,晚上就是他小厮动手。 现在多了个厨子,稍稍思索一下,便能想明白他这是为了什么。 照顾姚家人是其次,更多的,还是想让她多往这边跑些吧。 为了自个,他可真是啥手段都能用得上。 不过心里虽是这样吐槽,但是心里甜滋滋的,脸上的笑意更是怎么都遮挡不住。 俩人手握着手,也不顾天色炎热,就这么在院子里遛弯。 不用过多的甜言蜜语,甚至都不用耳鬓厮磨,就这么手牵手,共同沐浴在皎洁月光下,闻着不知名的花香味道,就足够满足了。 可惜。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刚刚遛弯几圈,邬易的小厮,就已经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姚蝉见人来了,下意识想抽开自己的手。 但是抽了两下没能抽动,倒是被这人连手带半个身子,被他藏在了身后。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 邬易的口气听不出喜怒,但是紧握在一起的手,却没少作怪,他指腹带着粗粝的痕迹,在她光滑的手背上轻轻摩擦,这种感觉不太陌生。 以前他就这么把玩着,酥酥麻麻,痒意十足。 主子之间的这些小情趣,赵吉自然发现不了,他擦了下因为匆忙赶来而挂满脸颊的汗珠,结结巴巴道,“外面,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人? 几个字眼勾起他们不太好的回忆。 俩人对视一眼,纷纷带着些疑虑。 邬易收起情绪,问的更仔细了些。 “是谁来了,可有说什么事,眼下那些人在那?” “来的人不多,都是些内侍跟女官,他们只说是找姚蝉主子,至于来意为何,他们没说,现在都被人引到了前厅里了……” “找我的?” 姚蝉带着些疑惑,“他们怎么知道我在你这?” 不过为何知道,这已经没有必要追究,既然找她,那就去看个究竟。 可是,她刚刚走了两步,邬易就追了上来,对上她不解的视线,邬易抿抿嘴,“我也去凑个热闹。” ………… 此时在前厅等待的,正是得了吩咐,从宫中出来的经常伺候白贵妃的女官。 虽然出宫了,但她身上依旧穿着宫装,长久以来的严肃表情,给她平添了些许不易进入的严肃感。 因为惦记着自家主子,还有白家少爷的病情,她焦急的原地转来转去。 也不停的在心里打草稿,想着见到这个性情古怪的大夫后,要说什么。 不止如此,她还在心里不断擦侧着,她是不是有本事救活白家少爷。 在这种复杂折磨的情绪中,终于迎来了来人的脚步声。 只是…… 就算先前心里有过准备,也没想到来人是这般年轻的姑娘。 她打量对方的时候,姚蝉也在打量着她。 这幅陌生的打扮跟面容,确实不是她认识的。 一番打量后,两人分别收回视线。 那女官也没拖泥带水,看着姚蝉肯定道,“您就是在青山镇家喻户晓的小大夫?” 暗地里是有过龌龊,但是该有的颜面还是要维持的,那女官说完,见对方只是轻微点了下头,又觉得胸口堵上了怒气,要知道她以前可从来没有被人这般轻视过。 “这位就是状元郎了吧,果然是天人之姿。” 先是同二人客套,却绝口不提自己的身份跟来意,这样的状况,只能让人更加戒备。 “既然都过来了,您是不是也该自报一下家门了?” 第六百四十三章 不去 姚蝉不喜欢这样故弄玄虚,直接利索的问出心中所想。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她会这般利索,错愕从面上一闪而过,但是很快的,这种情绪就散了,她收起先前同她神态格格不入的笑容。 直接自报家门。 “我乃白贵妃的亲信。” 白贵妃? 姚蝉同她没有交际,不明白为何此人来意。 但是她却没忽略邬易听到这个名字时,后背一闪而过的僵硬,还有他放在背后,瞬间握紧的拳头。 姚蝉不知道,当初好端端的,为何会被圣人招到宫中去给太子看病。 先前,邬易也不明白。 他以为是赵家的杰作,但是后面收到的消息,告诉他并不是这样的。 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推动。 而那背后操纵之人,就是眼前这人的主子。 虽不明白她为何如此,但是当初害他二人陷入险境,又让二人险些生死相隔的罪魁祸首,确定是她无疑。 没有私怨,更没有近仇,思来想去,估计只是上位者霸道惯了,觉得那池子水还不够浑浊,故意把他们推进去,从而享受翻云覆雨的得意吧。 当那来人说了此次的来意后。 邬易紧绷的后背有了些许放松。 那女官一直保持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桀骜感,似乎觉得同她说了一下,便是天大的恩赐,好像姚蝉给他看病,是无尚荣光,是需要感恩戴德,顶礼膜拜的。 “小大夫,现在还请您收拾收拾东西,随我入宫吧。” 天下谁不知晓白贵妃盛宠多年,是整个后宫,仅次于皇后娘娘的存在? 眼下贵妃能用得上她,那是她八辈子求来的福分。 邬易还没来得及开口,背在身后的手背,就已经被人捏了下。 姚蝉先他一步开口。 “恐怕不行哦。” 姚蝉脸上满是客套的笑容。 搭配着她这无害的表情,和善的语气,险些弱化了她此时拒绝的话语。 来人笃定的面容产生了一丝丝的裂纹,她似乎没意识到姚蝉说了什么,掏掏耳朵,失神问道,“你说什么?我好像没有听明白,这个姑娘,您是拒绝了贵妃娘娘的吩咐?” 她自己说完,都觉得好笑。 看姚蝉的目光,像是看着一个得了失心疯的人一样。 “姑娘,可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伴随着难以置信的声音,是邬易投来的清凌凌的眸子。 姚蝉仿佛没读懂她的不快。 坦然回应,“自然再清楚不过了,姑姑有所不知,我早先大逆不道,曾经犯下一件极其严重的错误,陛下为了惩罚我,不许我再给人看病治疗。 你家有了病人呢,我很是歉疚也很惋惜,但是吧,圣命难为,还请您跟您主子,多多体谅下小人的不易吧。” 那女官脑袋里,一时间想到了很多缘由,但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她会这般搪塞。 但是这女的又所言不假。 逼得太狠了,倒让人觉得是不听从圣旨。 但是仍由她这样,自己又无法交差。 难办啊难办。 眼下局面不是她可以控制的,思来想去,那女官只留下一句硬板板的吩咐,转身就回去请示自己主子。 等到那些人走后,姚蝉不由得松了口气。 也没了外人,姚蝉也就问出了心底的疑惑,问邬易为何刚刚听到那人名字,情绪会有那么大的波动。 有些事,对她而言,还是不知道的话好一些。 姚蝉就该无忧无虑的活着。 邬易用手盖住了她那双求知欲旺盛的眼睛。 “等我过几日调查明白了,再来同你说。” “那好吧。” ………… “放肆!” 怒极的声音之后,是茶盏摔碎的声音。 已经到了黎明。 又是一夜没睡的白贵妃,再听到女官的回复后,盛怒下,竟然把身前的茶盏全都扫到了地上。 “她竟然真的这么说?” 女官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不敢看盛怒中的主子,只低眉顺眼道,“一字一句,分毫不差。” 眼前已经没有可摔的东西了,能把一个养尊处优,喜怒不形于色的贵人,逼到如此失控的地步,倒也是姚蝉的本事。 那人带来的回话,不停的在她耳畔回响。 这时候,她难免起了些恍惚。 难道对方知道以前自己挖过的坑了? 是不是,刚开始就已经错了。 如果当时她不隔岸观火,不把这个大夫的事情告诉陛下,是不是就不会有后续这么多麻烦事了? 她当初真的不参与的话。 姚蝉不会因为不想掺入到皇宫里的勾心斗角,不会耽误了太子的病,不会被打入到大牢。 那会要不是自己提议毒酒的事,她也不会受到陛下那样的惩罚。 不让她行医,这是她给陛下能有个台阶下,献上的妙计。 但是,一个看似轻巧的决定,却把眼下的她,置于进退不得的地步。 想到如今姚蝉下场,每一步都有自己的影子,但是步步都坑害了现如今的她。 这难道就是惩罚吗? 什么叫自作自受,什么叫作茧自缚,此时此刻,没人比她更清楚! “拿陛下来说事……” 女人眼底闪过一抹坚毅,“既然本宫当初能让她不再碰这些,眼下也有机会,让她再重新触碰。” 不就是面圣。 不就是打自己的脸,再去丢一回人,为了救他,这又有什么关系! ………… 午后的热浪一阵接一阵的袭来。 白贵妃来面圣,但是圣人好像早就料想到会有眼下这么一出似的,竟让几个内侍好好地守着殿前大门,不论谁来都不能惊扰到他。 可是,眼下每一刻的时间,对她都是弥足珍贵的。 通报不进去。 那她就跪在地上,等着见人一面,她就不相信,陛下会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真的弃她与不顾。 从中午到下晌再到夕阳西垂,再到最后月亮悬挂到树梢。 这么长时间,里面竟然没有一点动静传来。 内侍给圣人研磨,屋内只有他们的呼吸声,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正当他在这研磨时,另一个内侍从门外进来。 陛下头也没抬,只是冷冰冰的问道,“她可是离开了?” “娘娘她晕了过去,现下已经被她寝殿的人背了回去,只是昏厥后,嘴里还一直嘟囔着,要见您,要救白家少爷……” “她倒是对那小子疼爱有佳。” 只是留下这么模棱两可的一句话后,又再度埋入到厚厚的奏折中。 但是同先前的状态不一样,这次过了很久,那奏折上的那页,却是无论如何,都没能掀过去。 凭什么朕的皇儿没了,你们却能心安理得让她给你们看病。 想的真美。 ………… 一大早,当姚蝉收拾妥当,终于要去把铺子盘下来的时候,卢家院子里又是来了好些不速之客。 那些人见到姚蝉,倒也没有多少客气。 只是用不太令人高兴地口吻说着,圣人有旨,让她入宫一趟。 先前挂在她脸上的轻松笑意散去了。 姚蝉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再三确定了下,“是我?” 昨晚那个无功而返的女官,赫然在内,见姚蝉这般惊讶,好像也有点大仇得报的快意,“这还能有假,小大夫,快些收拾下药箱,随我们入宫吧。” 她不苟言笑的表情好像在同姚蝉说。 看吧,不论你怎么挣扎,都不能挣脱出这命运的安排。 第六百四十四章 冤家 行吧,话都说到这份上。 要是姚蝉真的不去的话,那可真的是不识好歹了。 她整理好仪容,带好药箱,在卢明月小姐妹担忧的目光下,偷偷地对她说,“放心,我没事的,要是情况顺利些的话,我晚上就回来了,在这之前,先不要跟我的家里人说。” 最主要的不要跟邬易说。 邬易这人最近碰到她的事情后,比较容易冲动。 她怕邬易到时候再弄出不好来。 拍了拍她的手,做了无声的安慰后,姚蝉跟着那些人,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其实,别看姚蝉先前表达的多么大度,但是心底还是有些担忧的。 看着他们的背影,姚蝉叹了口气。 只希望接下来一切都能顺利吧。 姚蝉在人的带领下,刚跨出大门的时候,正巧同门外面露惊慌的众人打了个照面。 是阮家的人。 见到她的时候,阮家几人几乎是不顾形象的朝她扑过来的。 往日养尊处优,对什么都是一脸高高在上的贵人们,今日头发凌乱,面色凄苦的朝她奔来。 姚蝉还没开口,手臂就被人抓住。 还是前些日子见过的老夫人,她哪里有往日那般顾忌形象,抓着她,未语,眼泪簌簌流下,在那些宫中内侍横眉冷竖之际,她扑通一下跟她跪下了! 竟然是跪下了! 姚蝉以前在阮家,在她跟前受过不少委屈,所以看见她就觉得看到了麻烦。 是想避开走的。 但是谁知道这人眼下会如此形事,她都一把年龄了。 还有,这些人也是的,有话不能好好说吗,非要动不动就下跪。 “老夫人,您同我打过交道,也知晓我心肠冷硬,不是人轻易同我下跪就会改变主意的人,眼下你也看见了,我这会马上要入宫,如果你愿意浪费时间在这上面,那就换个地去跪下吧。” 非她心硬如铁,而是知道不这么说,对方还要进行不必要的纠缠。 这话倒是有用。 先前还一个劲抹泪的妇人,读出她语气里的不快,飞速起身。 开口第一句就是,“小大夫,救命啊!” 姚蝉眉心一跳。 一个不太好的念头浮现在脑海。 都这个时间了,也都是在这个点上了,她突然来访,还是以这样的一副姿态,能让一个高高在上的母亲如此卑微,除了她儿子出事,姚蝉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是他有病了?” 见她主动开口,老夫人点头如捣蒜,“还是您料事如神,我大儿子,大儿子果然病入膏肓,先前我们那么对你,是我们鼠目寸光,求求你,看在秦宗的面子上,原谅我们一回,帮我们看看病吧。” 她双手合十,脸上的卑微还有乞求, 是那么明显。 估计月余之前,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有如此结局吧。 阮家老夫人在提出秦宗时,对方眸子闪了闪,看起来是有些动摇,阮夫人越发哀求起来,别人都说他们家受到了诅咒,儿子英年早逝是迟早的事。 但她不信! 这个大夫先前就能看到别的太医看不出的隐疾,那他就还有救! 这世上有太多难以飘忽难摸的希望,她只不过,想把眼前这个抓住而已。 姚蝉叹了口气。 “你来的稍稍晚了些。” 晚了? 难道已经没希望了吗? 脑子嗡的一下炸开,她难以接受,就在这时候,面前的她又带着几分惋惜道,“眼下我要进宫给别人看病,所以……” 仿佛是为了证明她所言不假,那些内侍催促之声越发急促。 不是儿子的病太晚了,而是时机不对啊。 等等,既然宫里都要宣召她,那岂不是说明,不许她看病的那道口谕已经作废了,宫中有太医,都还有把她招进去,那岂不是说明,她真的是有本事的? 姚蝉被人催促着离开。 阮家二老爷看着他们的背影,求助似的看向母亲。 “怎么办?” “进宫!” 她浑浊的眼眸里还蕴着泪花,但是已经没有先前的慌乱无措了,等到那些人的背影彻底消失的时候,她擦了下眼泪,“把你大哥抬上,我们进宫!” 阮二老爷所有的错愕在见到母亲坚毅的面容后,瞬间瓦解。 “好。” 他低低的声音,迅速的消散在夜空中。 ………… 姚蝉第一次夜里入宫。 不同于外面的萧瑟黑暗。 宫里什么时候都是灯火通明的,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悬挂着的暗红色,象征着权利跟皇家富贵的灯笼。 姚蝉那些人路过时,带起了阵阵夜风,那些灯笼像是花灯一般,自在的转个不停。 空中不管什么时辰,都会有下人当值,但是他们不能攀谈不能大声说笑,卑微佝偻的身影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幽灵,静静地划过。 姚蝉被这种气氛感染,难免要露出几分忐忑。 等她跨入到白贵妃的寝殿时。 险些被眼前的明亮还有晃动的人影给吓一跳。 当她出现的时候,无数张或年轻,或苍老的面孔落到她身上。 姚蝉认得出来,这里面有太医的存在。 当她刚刚靠近时,寝殿大门打开,一个雍容华贵,但面上疲倦苍老的妇人面孔,出现在她眼前。 对方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你就是姚蝉?” 姚蝉不卑不亢,双手交叠朝她心理,“见过贵人。” 白贵妃不想同她说太多的话。 指着屋内跳跃的烛火,还有里面忙碌的身影,有气无力道,“进去吧。” 姚蝉将要进去的时候,背后那道淡漠的声音再度响起,“小姑娘,圣人绝对不是朝令夕改的性格,你之所以能够再度行医,想想是为了什么。” 姚蝉没吭声,大步流星的朝屋内走去。 真是看不惯这些贵人,明明是有求于她,却要先表露她是施舍者的身份。 她为何能再行医,还不是因为你们有求于我。 使唤着她来看病,却还要让她感恩戴德,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不过,她有一点没错,这是机遇。 当姚蝉推开殿门跨进这个散发着浓郁药香的殿内时。 眼前不可避免的,同几个比较熟悉的面孔,打了个照面。 “宋院使,宋院判,宋姑娘,真巧啊。” 虽说情况挺严峻的。 但是当她看到这三张熟悉面容时,下意识的抿起嘴角。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第六百四十五章 挺幸运的 宋凝在看到她的时候,可能想到表情是多么难看。 但是偏偏她不能言语。 “有几位在这,哪里轮到我?” 她挑起眉毛,语气中分不出是调侃还是嘲讽。 “放肆!” 见到她这般态度,当下有他同僚出声制止,但是姚蝉怕他们呢,都到这份上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先前的她已经退缩很多次了。 但是人家也不把她的好脾气放心上啊。 “先来看看病人吧,我们私下的恩怨先放上一放。” 宋老爷子心中有些不安,他甚至没摸清楚这些不安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是身为太医院的院判,该有的姿态还是要表现的。 “这不用您多说。” 姚蝉健步上前,在路上的时候,听那些内侍说过里面的大致情况,这人是从假山上摔下来的,既是摔下来,还是脑袋摔下来的,情况大致是不容乐观的。 一屋子的人都盯着她的举动。 “这是什么?” 床上躺着的那人耳朵里塞着白色的一团棉花,疑惑声刚出,甚至还没等对方还没回应时,已将他耳畔的棉花摘掉。 “白少爷从假山上掉下来后,大致是昨天晚上的时候,耳朵边上露血了,我们就找棉花给堵上了……” 听见她询问,在旁伺候的丫头,慌慌张的解释。 她把棉花摘下扔出,拿出工具还没要检查的时候,那已经有太医急促的指责着,“你这是做什么,棉花堵着耳朵,这是为了防止脑袋里的伤口再加重。” “不对。” 姚蝉说话功夫,已经嫌弃的把那玩意扔了。 不对? 有什么不对? 在旁人一头雾水情况下,她已经掏出来了工具检查,耳朵有少量血型液体流了出来,这是颅脑内有了损伤,而且听下人解释,不敢保证没有颅底产生骨折的情况。 “高空坠落,耳朵里面流出来的血叫“耳漏”,这时候血千万不能塞堵,应该让伤者的脑袋偏向出血的一侧,让血迹流出来,好减轻颅内的压力。” “什么耳漏……” “何为颅内压力……” “不能堵血,那岂不是要脑袋里的血液一直畅通的流着?简直无稽之谈。” 姚蝉的名字在这太医院不能算是如雷贯耳,但也是小有名气的存在。 不为别的,就为邬易跟赵家老太爷的那档子事,这些被比较被碾压的太医们,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多少都憋着气呢。 尤其是今天见到她这般年龄,还是这般没分寸,以前被比较强压在心头的不服就起来了。 如果说先前只是因为年龄对她不服气,眼下就演变到技术上的质疑。 “姑娘师承何处?这检查的法子倒是古怪。” 望闻问切,她都没用。 倒是在身上捏捏,听听,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我师傅多的很,您这一时半刻问我,我还真回应不出来。” “故弄玄虚!” 姚蝉今日出的风头太多,宋凝看不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说完后自知失言,抬头看到的就是父亲祖父责备的眼神,以及姚蝉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故弄玄虚不至于,但是他倒是挺幸运的……” 说话的功夫,正巧白贵妃被人搀扶着进来。 她进来后听到的就是这个。 幸运? 她宝贝侄子人事不知,性命垂危的躺在这,她竟然说幸运?! 拳头不自觉的攥紧下人衣裳。 她神色莫辩,语气幽幽,“哦,是吗?” 姚蝉点头,刚给他身体做了下常规检查,估计是没有产生腰椎骨折、下肢骨折,骨盆骨折,肋骨骨折血气胸之类,来这又及时让她拿掉棉花。 不是幸运是什么。 “像是令少爷这样的,如果继续堵塞下去,他会产生头疼,意识障碍,偏瘫,脑疝之类的症状,因为是脑袋里面的,很有可能会压迫到里面的神经,就算他能醒了,日后口眼歪斜,不能行走,不会说话,这不可怕吗?” 所以,及时发现了,还不幸运吗? 宋院使呼吸急促。 她是在说,因为她来了,摘了棉花,给脑袋里降什么压的,才避免了她刚刚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症状? 这不是荒唐是什么! “你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正激动时,一道愤慨声响起,宋老爷子神色一怔,以为自己不受控制的说出心里所想。 回神后,才意识到这话是他的那些同僚说的。 宋院使和稀泥一般道,“小姑娘,学医之前先要学做人,过于孤傲并不是好事。” “你能治好吗?” 他方才话音刚落,不客气的声音又响起了。 “我……”他哑口无声。 在这节骨眼上,谁敢夸大海口说自己可以,眼下他们束手无策是真的,如果夸大海口,对面的人撂挑子不干,这烫手山芋不是又回到他手上了? 所以,这口气还是得吞下。 “你不如我……” 姚蝉摇着脑袋,看穿他所有顾忌跟伪装,不客气的说了下这个。、 室内空气越发凝固。 宋家祖孙三人的呼吸声,越发急促。 踢馆已经踢到家门口了。 真想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踩在脚底下,真想让她背上人命,这辈子都不能翻身。 从古至今,阶级之差轻易不能更改,在世人恭维,家门显赫,走哪儿都是被好生相待的宋太医父子,怎能接受这种挑衅侮辱? 一个个眼神发狠,很不得把她吞下去。 但是…… 不能被激怒,不能落了她的圈套。 “既然我们技不如人,就我们就静待小大夫妙手回春,既然这样我们这些匹夫,怕是也不能帮上什么,那就守到门外,静候佳音了。” 他带人出去。 打算来个釜底抽薪。 但是余光瞥见这丫头,竟真的没有要留下他们的打算。 难不成她真的有把死人救活的本事? 怎么可能呢! 挺幸运? 她到底有多大的脸可以说出这句话来! 以前她倒是挺幸运的。 但是今日之后,就不知道能不能了。 姚蝉看着他们鱼贯而出,嫌弃的撇了下嘴。 还以为他们能跟在外面一样硬气,好让她扳回一局呢,眼下看,确实是低调了许多啊。 如果是以往,她不会这样咄咄逼人,但眼下她既已经骑虎难下,为啥还要勉强自己,以后啥情况还不知,眼下当然要先扳回一句了。 至于他…… 烛火摇曳下,男人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安静,但却像蛰伏在黑暗里的猛兽,伺机朝她扑来。 “且试试吧。” 第六百四十六章 病号扎堆 屋子里没人了。 院子里众人各有所思。 宫内最不缺的就是耳目,这边的动静,自然有人第一时间禀告了九五至尊,那内侍一板一眼将所听见,看见的同圣人交代了,等来人说罢。 翻阅奏折的声音停顿。 内侍跪在地上,没敢直视圣颜,他听见身前传来脚步声,又听到他把玩着大殿内的宝剑,耳畔传来宝剑的擦拭声,没有其它的吩咐跟指令。 许久许久之后,就在内侍已经反省着是不是他说错了什么时。 头顶上终于传来他的声音。 “她真这样说的?” 男人后知后觉点头,“奴才不敢妄言,那姑娘言语中满是桀骜,可气坏了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们……” 他话刚说罢,殿门打开了,是陛下的贴身内侍进来了,可能是着急,脸上红潮遍布,他进来后扑通跪地,也不顾忌圣人威严,甚至是都不顾忌他那个内侍首领的名头。 以头抢地后,慌慌张张,丁点颜面都不留,咋咋呼呼的喊道,“陛下,不好了,阮大人家眷此时正在宫门口哭闹着,非要进宫呢。” 这聒噪的声音,陛下听见估计得厌倦吧,不管自己的事,他可不能掺和到这里面。 就在他耳观鼻,鼻观心,生怕龙颜大怒时,头顶上的威严的男声倒没有多少不快,甚至是还有些许的好奇。 “他们号段的闹哪一出儿?” 咦,没生气吗? “侍卫传话说,说好像是阮大人突然急病,来这找大夫的,眼下就连人都被抬了过来,就在外面等着呢,但是都这时辰了,守城的护卫哪里能让他们进来呢,奴才跟您报信的这时候,估计外面还在吵吵呢。” 找大夫? “他们说要找哪个太医了吗?” 看似不经意的询问,但话语里却有着外人难以察觉的趣味。 “听先前的消息说在外面发了急病,是宋院使帮忙照顾的……” “这样啊……” 圣人的模棱两可的说完,再没回应。 下面俩内侍跪着,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接下来该如何决断,已经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了。 “今晚倒是热闹。”圣人发出一声感叹后,朝前面的二人道,“既然性命垂危,就别在外面耗着了,把人抬进来,该找谁找谁吧……” “哎,陛下您真是宅心仁厚,爱民如子,那阮家人要知道陛下如此宽待臣子,估计要泪洒黄土,恕奴才多嘴,您真是千古一帝,是百姓们的……” 还没说完。 先前擦拭宝剑的那个帕子已经扔到他头上,伴随这个的,还有圣人看似不耐烦但实则有几分笑意的声音传出,“快滚!” “好嘞!” 他起身后,还带着一旁摸不着头脑的手下,一并退下。 等二人已经出来老远了,那先来的内侍就要问出自己的不解,可惜他领导也没打算跟他解释的意思,见他百思不得其解,只淡淡解释道,“不知道才是最好,咱们陛下可不喜欢聪明人。” 上前就是这一通警告。 搞得他也不敢再问。 不过他得了吩咐,要去接阮家人入宫,只好一头雾水的去办事。 话分两头。 阮家老夫人得到信儿后,同家里人对视一眼,大家脸上挂着措不及防的欣喜,今晚带着病人来宫门外喧闹,如果运气不好的话,估计没好果子吃。 好在今日运气好些。 那得了吩咐的内侍不知阮家跟宋家的恩怨,加上先前在殿前听到陛下跟总管太监的对话,自然而然以为他们是来找宋太医的。 也就没一点疑惑的,把人引到白贵妃殿外。 因为白家少爷的事,太医院几乎有点名气的,就全都汇集到这了。 所以这院子亮如白昼,当阮家一行人浩浩荡荡,抬着人到这的时候,正巧同院内的宋太医父子打了照面。 宋林涛见到他们来,表情难言错愕,但是想到阮家大老爷如今官职四品,也不算太低,有门路进宫这也不奇怪。 眼下焦头烂额的时候,这家人又来添乱,说实话,是有点烦躁的。 那家大老爷的病来的蹊跷怪异,已经凶多吉少。 再来求助也是白费功夫的事。 所以,他迎着那人走去,见到阮家老夫人,还没开口,那老夫人连个眼风都没留给他,径直朝前走去。 宋林涛的表情在原地石化。 宋院使见那妇人,心底同样带着浮躁。 心道这人倒是有毅力,竟然都找到宫里来了。 余光瞥见她朝自己走来,老者咳嗽了下嗓子,正要再劝阻对方的时候,见她已经没有多少客气神色,直接朝他询问,“请问,姚蝉,姚小大夫可是在这?” 宋院使笑容迅速垮掉。 先前好不容易调动起来的和善,一时间也凝固在脸上。 “你不是来找我的?” 过于错愕,竟然把内心实话说出来了。 其实他想问的是,眼下大老爷如何了。 虽然没什么救助的必要,但是该维持的颜面还是要维持的。 “宋院使已经束手无策了,我们自然不会这般不长眼,再来叨扰院使大人,只是多嘴问上一句,姚蝉大夫可是在这?” “是啊,她可在这?” 没等到他的回应,倒等到身后那道声若洪钟的男声。 宋院使身子一颤,见到来人是谁后,院子众人纷纷下跪行礼。 “不必多礼,那个宫外的大夫,可在?” “在,在……” 白贵妃先前不想掺和这院子的暗潮流动,只想安静的等待殿内动静。 但谁知这节骨眼上,陛下竟然来了。 这下子她不能不出面了。 圣人示意众人起身,又再次问道,“既然大老远来求医了,让她出来露个面,看看具体能不能治……” “陛下,这看病也得分个先来后到啊……” 白贵妃不懂他为何这样,但是眼瞅唯一的希望也要被这家子搅和掉了,不得不急声阻挠。 “是啊,既然要分先来后到,那先给他看,那更是天经地义了。” 阮家众人呼啦啦的跪在地上,山呼陛下仁慈。 姚蝉就是在这时候,被人叫出来的。 她视线在乌压压的人群里环顾了一下,当看到阮家的人后,脸上倒是出现了几分惊奇,看来汴城任何一个官职都不能小觑,这大晚上的,还能把病号抬到宫里。 这面子确实是不小。 “姚蝉,你来看看,这人可是能治?” 第六百四十七章 肠套叠 能治不能治? 这话问的稀罕,难道她说不能治,这些眼睛长在脑袋上的贵人,就真能放她回去? 问话的男人身穿明黄,衣服上绣着五爪金龙,至于面貌,五官周正,威压中带着几分儒雅,刚惊鸿一瞥,那轮廓跟五官,倒是有几分的熟悉…… 直视圣颜已经是大不敬,她克制的将视线收回。 这就是掌控着生杀大权的九五之尊吗?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人有点过分眼熟。 偷偷抬头又看了下他,疑惑到底是在哪儿碰到过。 估计是姚蝉看的时间有些长,暗地里出现轻微的咳嗽作为提醒,她赶紧收回视线,粗粗的行了个不标准的礼后,听从命令,朝阮家人走去。 “小大夫,快来看看他,快来看看她。” 胳膊被人抓住,她被拉到那人跟前。 “有什么症状?” “腹痛不止,恶心,呕吐,昨天到今天一直是腹泻,已经是血便了……” “是诅咒,这是诅咒!” 在那群太医堆里,有人了解阮家的这些毛病,小声嘟囔着。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足够传到大家耳朵里了。 果然,诅咒两个字传来,换来的就是阮家众人愤恨的目光,以前自家对他们多么尊重啊。 逢年过节该有的节礼,一次不落,平时在街上见到,那也是刻意迎合,这般苦苦维持着关系,为的就是能跟他们打成一片。 好在关键时候能搭救他们一番。 可是眼下…… 他们生怕砸了自己名声,非但不帮忙,还一个劲的落井下石! 这简直让人难以容忍。 阮二老爷在母亲的提醒下收回了视线,他强迫自己把视线投到兄长身上,两日蹉跎,他如今已经陷入到昏迷程度,气若游丝,似是下一刻就能羽化登仙。 害怕,浓浓的恐惧之外,还有无力的颓然。 姚蝉蹲下身子。 “拿些灯笼跟火把过来……” “去,快些准备火把灯笼……” 等到周围光亮四起时,姚蝉哗啦一下解开阮家大爷的衣衫,院子里此时堆积着不少女眷跟闻声而来想在圣人面前弄个存在感的主子,这些女眷也没想到世上还会有如此唐突冒失之人,眼中难掩错愕。 回神后,惊叫声响彻在夜空中。 她真是,真是…… 姚蝉却没理会周围诧异眼神以及慌乱惊呼。 她半跪在地上,手按在他的腹部,可以感受到的是,有腹胀腹肌紧张的情况,肠鸣音减弱,可以触及到压痛的包块。 “他这病症发生时,是不是很突然?” “对,对!” 发病急骤,以腹痛为主,多在脐周或遍及全身,伴随着寒战发热,腹泻之后还有血便,恶心呕吐,眼下虽不知道有没有演变到中毒性休克。 但先前的症状,再搭配着眼下的体表检查,百分之八十症状,是肠套叠。 “不该啊。” 一般这种年纪,不该发生急性肠套叠,这症状一般发生在幼童身上,因为小儿肠蠕动活跃,在添加辅食的年龄,可能因为肠蠕动紊乱而发生肠套叠。 但是他都是中年男人了。 肠胃会如此吗? “找到原因了吗?” 当她不再检查,面带思索神色时,旁边阮家众人急急地询问。 被唤回神智,姚蝉颔首道,“大致是弄明白了……” 阮家母子面带狂喜,阮老夫人笑容刚顿,满是焦急的追问,“知道病是什么,是不是也有法子治疗了?” 他们眼神中的希望,几乎要冲了出来。 “有些困难。”姚蝉指着他腹部位置,“他是肠套叠,怎么说呢,这玩意有点复杂,就是他肚子里有肠管套入到与其相连的肠腔内了。” 姚蝉两只手给她演示着,“肠胃道的任何部位都可能发生肠套叠,套叠的部位可以分为空肠套全肠,空肠套回肠,回肠套回肠,回肠套结肠,结肠套结肠……” 他们面上带着焦急以及不解。 显然轻易不能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姚蝉只能用尽可能简洁的法子来解释。 “就是他肚子里的肠子出现问题,如果想让他保住性命的话,必须把坏死的那一截给切断,这你明白吧?” 切,切断? 阮家老夫人险些晕厥过去。 姚蝉叹了口气。 只是切断两个子,她就这般禁受不住压力,实际上要有她说的这么简单的话,自己怕是要放鞭炮来庆祝了。 现在他的情况很复杂,被逃入的肠段进入鞘部后,顶点可以继续沿肠管推进,肠系膜也被牵入的话,肠系膜血管受到压迫,会造成局部循环障碍。 逐渐发生肠管水肿,肠腔堵塞,套入的肠段被绞窄而坏死,从而引发扩张呈缺血性坏死,甚至穿孔而导致腹膜炎。 而且小肠部位那么多,没有现代设备辅助,她无法断定到底是哪段小肠出了问题,徒手去检查,天啊,这是多么大的工作量。 “不过,他还是有些幸运的……” 姚蝉在一片哀恸中,语出惊人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阮家人直直的朝她望来。 数不清的视线跟责备目光落到她身上。 不少人面露厌烦,又是这么一句。 先前在屋内检查白家少爷的时候,她就说了这么一句,眼下来了一个性命垂为的,她还是这么说。 是,这话说了,是挺出风头的。 但是她有没有考虑过病患,家属的感受,有没有把满院子的太医放在眼里。 好啊,你是不是想说,这天底下就只有你一个人医术精湛,就你一个人能救死扶伤是吧! 还挺幸运的。 幸运什么? 幸运快要死了,幸运他们都是酒囊饭袋,就你一个人厉害是吧! 逞什么强,出什么风头! “神气什么呀!” 当下确实也有人这么嘀咕了。 不过说这话的,不是太医,而是跟宋凝关系好些,也是昨天同她一起放纸鸢,导致白昀从假山上掉下来的罪魁祸首之一,皇后的侄女,周娴。 她声音不大,但在这节骨眼上,却是不能忽略的存在。 当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到她身上时候,这锦衣玉食的姑娘也憋不住了,这两日的提心吊胆还有受到的埋怨指责,瞬间有了发泄的口子。 “我又没说错,屋子里白少爷你说幸运,这个长辈你又说幸运,都到这节骨眼上,都快成死人了,还有什么幸运的!” 第六百四十八章 我要帮手 是啊是啊。 院子里数人心里,有着同样的想法。 姚蝉不知自己一句话,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她有条不紊的把袖子放下。 “里面那位,出身高贵,虽伤到头的位置,但腰椎健康,下肢没有骨折,骨盆完好,更是没有肋骨骨折血气胸的症状,他得病,马上来了这么多名医来医治。 今晚我到了这,又及时把他耳边的棉花摘掉,给他颅内降压,避免了不可挽回的伤害,这难道不幸运?” 要是换成宫外的平民百姓,估计这会找了大夫,十有八九会落下一个节哀顺便的结果,八成现在已经开始等死了。 哪里会有这般兴师动众的场面。 她话稍稍停顿,又指向了地上。 “他是急性肠套叠,一般三日之内就会演变到肠坏死以及腹膜炎发生,但他家里人没放弃他,不顾礼教严苛,皇家威严,冒着风险深夜将他送到宫里,又阴差阳错的找到这里。 兜兜转转下,再次碰到了我,还找出病因,在一命呜呼之前,有了解决的法子,难道这不是幸运吗?” 像是这种急性肠套叠,病情恶化真的是在须臾之间,他现在还好端端的,生命体征平稳,这如何不幸运。 “像是这两种的病情,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是必死无疑的,阴差阳错下,他们还活的好好地,我又哪一点说错了?” 这种口气…… 这话语里的内容。 真的是让人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太狂妄了,太自大了,简直恨的人牙痒痒了。 说了这么多,这意思还不够明确? 就查明晃晃的说,因为遇到我,你们才幸运了! 简直是,简直是让人想撕裂她面上的自负以及意气风发。 “好,你没错,但是,你真的能救活?” 先前一直坐山观虎斗的皇帝,此时生怕局面不够混乱一样,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 一个是脑袋上出了问题,如果不及时去救人的话,就算性命能救活,以后也要落一个说不出话,不能行动,浑浑噩噩的废人。 另一个则是,时时刻刻都有她说的哪个位置出血,从而一命呜呼的威胁。 两个人都耽搁了好长时间。 如果任何一个稍稍耽误了些时间,都会有不可预料的结局。 这样焦头烂额的情况下,她真的有把握救活? 就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 眼下各方好像也不太在意她的回答了,能不能救活,那是得等到她出手之后的。 在这前提下,是她出手。 “小大夫,当初您之所以入京,是我们邀您来的,可以说,冥冥之中是我们指引你过来的,就看在咱们之前的因果关系,先救救我家的吧……” 那白家少爷虽然地位崇高,父亲是重臣,姑母又是贵妃。 但是他们稍稍迟上一些,好歹还能保住一条命来。 但是阮家大爷潜在危机太多,要是迟上一些,那结果可是一条命啊。 再说,人都是自私的,平时卑躬屈膝,给足对方面子跟尊严,那无所谓,但是涉及到至亲之人的性命,谁还在意这些。 阮家人看出姚蝉面上的为难,痛哭流涕的喊着。 白贵妃原先碍于陛下在这,一直装出温婉可怜的模样,美人蹙眉,暗暗垂泪,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但是在听到他们这般言语,面上的柔弱一扫而过。 眼泪也不流了,语气也生硬了,她冷眼看着那家人,“诸位倒是打的好算盘,深夜扰乱宫中安宁也就罢了,竟然蛮不讲理到这个程度,凡事先来后到竟然不懂吗?” 阮家老夫人年纪大了,又是个爱儿如命的。 她活了这把岁数了,还怕什么得罪人。 只要能把大儿子救回来,她把命搭到这都使得。 面对贵妃发难也不惧怕,冷然道,“是啊,既然是先来后到,那就更简单了,月余前,是我们先来求医,如果不是我们把人请到这里,今日贵妃娘娘又如何能看的到她? 好,如果不算先前,就说眼前的话,那也是我们先去府上求医,后来才被你们截胡的。” 话里话外,都表露着不讲道理的可是他们。 “既然月余前你们就请人看病了,那为何先前不去治好,硬是要拖到现在才来?自己错过了,过后就别来唧唧歪歪的,你以为自个是谁,谁都得由着你们? 这病,我们是要先看的!” 白贵妃端着架子,拿捏着身份,丝毫不退让。 两方唇舌之争越发厉害。 姚蝉却若有所思。 皇帝看不惯她这罪魁祸首把这搅的天翻地覆,自己却置身事外的闲散样,指着她,听不出喜怒道,“你呢,这两个你先救谁?” 两个都这么危重,都这般束手无策,你是什么意思,是救,还是不救? 既然要救的话,到底是要救哪个? 眼下先救了哪个,都不可避免的要得罪令外一个。 本以为这个姑娘还要迟疑片刻,却见她这会突然深吸口气,朝他请求道,“还请陛下仁慈,容许我把助手请来,我一人确实是分身乏术……” “助手?” “你的助手是谁?” 难道是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吃力,想要找外援了? 这倒是有意思了,哪个外援能帮她搞定这稀奇古怪的局面。 事情发展的真的越来越有意思了。 可是姚蝉不知道对方心中所想。 见人询问,她老实开口,“是叶端,他这会就在状元郎的府里住着。” “不可!” 在姚蝉话音刚落,便已经有一道急促焦急的拒绝声响起。 众人视线落到宋院使身上,陛下还饶有兴致的挑了下眉。 宋林涛见状不对,急急走到圣人面前,卑躬屈膝在他面前小声说道了几句,看着圣人浓眉紧皱到眉头逐渐松弛,再到若有所思的模样时。 大家都低头不语,眼睛直直的盯着脚尖,一副自己是空气,陛下看不见他,看不见他的样子。 “原来是他啊……” 片刻,圣人幽幽的发出一声感慨。 读不出话语里的含义,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是没有时间耽搁下去了。 姚蝉再次请求,“我自己精力有限,需要他的帮忙,还请陛下应允。” “你可知道,他是谁?” 因为叶端这个名字出现后,院子里的氛围就变得怪异很多,姚蝉大约知道宋家跟叶家有些不太对付,但是此时不是讲究恩怨的时刻,那些恩怨跟她也没关系。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帮手,一个在手术台上,可以同她并肩作战的伙伴。 她自己面临两场手术。 没帮手,真的不行。 第六百四十九章 你活够了? “我问你,叶端是谁,你可清楚?” 这声音里带着些许不快跟质问,就连先前还在小声啜泣的白贵妃,此时都不敢再吭声了。 姚蝉神色也冷淡了下来。 “你同她说……” 圣人指着宋林涛,示意让他来解释其中纠葛。 宋林涛颔首,之后挺直腰板,“十六年前,先皇身体抱恙,那会太医院的院使还是叶端祖父,当时先帝只是寻常风寒,在他给先皇调理身子,喂药几日后。 先帝在一个晚上驾鹤西去,后来太医院查看过叶院使他当时留下的医案,发现其中记载里,有药物相冲,这才导致了惨剧。” 也是那时候,叶家凋零,他们宋家才后来者居上。 “咱们陛下仁慈,虽悲痛万分,但没有赶尽杀绝,在叶家男丁知罪自杀而亡后,对府中女眷跟未成人的稚儿网开一面,但是叶家后人,自那之后不可行医,要是行医,也只可给妇人接生,看些妇人病而已。” 他一鼓作气的说罢,又带着几分得意,“如果不是陛下仁慈,叶端作为当初罪臣之后,是不可以再行医的,眼下,就算是你徒弟,那也不行。” 估计是口吻有些过于高调。 他又咳嗽一下,佯装叹息,“姚小大夫,你先前犯下那般错误,陛下容许你再度行医已经是仁慈,你怎可蹬鼻子上脸,一再得寸进尺呢?眼下太医这么多,哪个拎出来,都是独当一面的。” 还是说你那医术是多么神奇,生怕被人学会了? “你们不行!” 姚蝉是真的不耐烦了。 一个老院使,爬到生物链顶头了,他会不知道药物相冲的道理,还煎药让先帝喝下,又留下那么明显的痕迹,被人发现? 是他傻还是自己傻,真的要信了折个说辞? 但是那都是过去的事,跟她无关,跟眼下局面更是无关。 一个两个都逼迫着自己快些救人,快些做出判断。 但却在这节骨眼上,给她添麻烦,给她增加障碍。 一时间,她脸上也没了多少笑模样,姚蝉抬起头,什么谦卑身份界限的,荡然无存。 她此时看着宋林涛,一字一句道,“眼下,不是我需要他。” 她手指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以及室内那个生死不知的贵公子,“是他们需要他,如此说,你们可明白?” 宋林涛指着身后的太医,“有他们在,也是一样……” “不一样,他们不行!” 长的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哪里都好,就是多长了一张嘴。 姚蝉不同他扯皮,看着那个先前就摆出不痛快表情的圣人,“请您裁决。” 夜色安静的不成样子,尤其是此时剑拔弩张的画面,更是吓的那些旁观者,大家努力把自己缩进黑暗里,缩入到光亮照不到的地方,尽可能降低存在感。 这宫外的大夫路子就是野啊。 这不是在逼陛下又是什么! 她胆子也太大了些吧。 你能来给人看病就是圣人大度网开一面,默许你来的,你该不会忘了当初耽误给太子看病的事吧? 一个你,就足够让人生气上火的了。 现在你又大言不惭的说,这次的事,你自己无法胜任,还得让一个早年害死先皇的罪臣之后进来碍圣人的眼。 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圣人,让圣人退步。 她到底以为她是谁啊。 她怎么敢啊! 你说她是得了失心疯,还是真的活够了,想来找死吧。 “没他不行?” 就在众人以为要长时间陷入到死寂一般的沉默里,微怒的声音在头顶炸开。 不高兴了,这是不高兴了。 能把陛下惹怒,也是她的本事了。 “如果他在的话,我救人成功的可能性会大些,陛下眼下真的没时间了……” “好,依你,来人啊,速度去状元府,就说要找一个叫叶端的年轻人,找到人后,一刻不要耽搁,速速把人带来!” 禁卫领命,一直冷眼旁观的众人也由衷的松了口气。 “你要的人,提出的要求,朕都一一允诺,如果有任何差池的话,你可知道结果是什么吧。” 他声音冷漠,语气里的威胁跟秋后算账,就差明着说出来了。 眼下两条人命在这等着,他不能跟人死熬,到时候让她有借口脱身。 所以,该有的一切自己都满足。 如果结果不妙的话。 先前以后的种种问题,自己有的是法子来解决她。 “谢陛下宽厚。” 姚蝉朝人表示了感激,站直身子,但也是刚刚站稳的时候,一左一右两道身影,便已经健步冲来,两个妇人一左一右拉着她的胳膊,不停拉扯着她。 “救这边,小大夫,来这……” “姚大夫,我侄子那边危险,先救他!” 平素常一个个养尊处优的贵人,这会拔萝卜的时候,倒是力气十足,姚蝉被他们吵的晕头转向,两耳轰鸣,衣服更是被拽的凌乱一片。 也就是在这节骨眼上时。 她难得发了下脾气,“都放手!” 重新得到自由,她整理衣服的时候说道,“病情同样危重,我就算有分身术,也难以同时救人,眼下两位如果不想浪费时间,不想陷入到无休止的争夺中的话,你们自己商议……” 眼瞅着二人又到剑拔弩张时。 姚蝉急急打断二人开口,“吵是吵不出结果,抓阄吧。” 眼下已经没有办法了,况且眼下也是陛下默许这个法子,两个人意识到眼下确实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听从她的安排。 既然默许抓阄行为,那结果也就这两个可能,谁先谁后,都是相似的几率。 当内侍捧着工具过来,示意二人同时选择的时候,俩人眼疾手快。 各自选择了一个她们心仪的结果。 姚蝉紧张的望着他们。 纸条在二人面前缓缓展开,姚蝉一眨不眨的望着二人神色,那个白贵妃表情哀怨,另外一个,那个一直念着阿弥陀佛的女人打开纸条,狂喜爬上她面颊。 一个年过半百的妇人,此时竟做出跟年龄不符合的举动,她欢喜的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后来更是一把抓上还在等待的姚蝉。 大声喊着,“是我,是我赢了!” 第六百五十章 遗传 结果既然出来,姚蝉更不扭捏,拎着药箱,示意下人给她带来些烈酒,又让人再快些把他抬入到寝殿内。 “照办!” 白贵妃此时面上难看的不行,但是眼下情况,也不容许她再后悔。 姚蝉跟她错身闪过的时候,还是于心不忍,稍稍停顿了片刻,“在一个宫殿内,我会时不时的照看白少爷的情况,只是肠套叠的话,等我找出病变位置,快速切断,估计不会耽误给白少爷看病。” 白贵妃捏着帕子,连连点头,“一切都要麻烦你了。” 姚蝉看着对方把人抬进去,做好消毒,终于潜心开始准备手术。 没有帮手,她认真的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出来。 此时两个病患头对头相隔不远,姚蝉趁着人还没来,利用系统先给对方做了下检查,结果证明她没判断错误,而且病变的大概位置已经判定下来。 姚蝉开腹的时候,叶端来了。 他跨入屋子的时候,房门开了不小的距离,就是这一小会的功夫外面一直打量着这边情况的看客,忍不住翘首以盼。 可惜,除了一个占满血迹的锋利小刀之外,再看不到其它。 “啊,还真的要把人的肚子打开啊。” 一直关注着这边情况,同样也满是不服气的年轻太医,见到这种情况的时候,眼白已经开始乱翻了。 但是门就一条缝,看到的寥寥无几。 杂乱无章讨论时,突然有人说了句打开了肚子,谁能不大惊失色。 除了阮家人外,各宫里的女眷,吓得两股战战,但她们又不想错过今天的这场千载难逢的热闹,安慰自己那些人都是胡言乱语,继续等着结果。 外面的情况,姚蝉二人一概不知。 叶端也是穿上特殊的罩衣,手消毒之后才进来的,见姚蝉在这认真操作,也没打扰她,有眼力见的站在她身侧,开始辅助。 姚蝉把他的情况大致说了下。 她戴着头灯,示意他固定好仪器后,认真的翻着小肠,“害怕吗?” “都见过这么多次的场面,要是还害怕的话,岂不是对不住你的信任。” “那就好,今天连续两场,咱们有的忙……”也不知是为了缓解他的紧张,还是姚蝉想要自己放松,她在探查小肠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一般。 “你倒是运气好的,以前你见过不少开腹开胸,还有动脉破裂的例子,但是你估计还没见到过开颅手术吧……” 开颅? “脑袋?” “是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先前凝固紧张的氛围倒是缓解不少,姚蝉身上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紧紧的贴在身上,炎炎夏日,虽说有冰桶加持。 但是这温度还是让人难以招架。 叶端帮她擦拭掉额头上的细汗后,低声询问,“难度大吗?” “大是肯定大的,活下来的几率不到三成,但是你也知道,干咱们这行的,干就完事了,要是畏惧结果,怕风险,那岂不是对不住自己大夫的身份?” 她嘴里碎碎念,既是安抚对方,也是在给自己打气。 就在这节骨眼上,姚蝉突然发出一声喜悦的欢呼,“找到了!” 虽已经知道大概方位,但是探查起来还是有些麻烦,姚蝉也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只是没想到的是,今日运气倒是不错。 刚开腹没多久,竟然让她没耗费多少功夫,就翻出来了套叠的那段肠管。 姚蝉此时用手捧着那个部位,语气简直不要太开心。 叶端还是不太习惯,往旁边扭了下脸。 “真是老天保佑,坏死的长度不是很多,只要切除这几十公分的话,对一个正常人来说,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从开腹到找到病变位置,还不到半个时辰,对于一下子面对两个生命垂危,在跟阎王爷做赛跑的人来讲,时间越少,自然这成功的几率也就会越大。 “运气好点,运气好点,老天保佑啊!” 一连串顺利让姚蝉忘记了先前的紧张。 她语气缓和起来,甚至有些许心情来询问叶端,他那个堂姐现在情况如何,他能不能搞定。 说起这个,叶端脸上也带了些许笑容,“她运气也是好些的,最近服药后,情况好了不少,像是你说的什么腹水……还有,但是肚子已经小了好些了。” “是吗?那可真恭喜你双喜临门了。” 又认亲了,还救了人,这不是双喜临门是什么。 看吧,她就说嘛,叶端的本事绝对不是眼前看到的那般,他就是个深藏不露的。 “你最近的还在练习我教你的缝合吗?” 叶端颔首,“练着呢,真的没想到你看似那么轻松的动作,操作起来难度那么大……” “要是不手生的话,一会我缝合完几层,最后一层你来收尾。” “好……” 但是,就在姚蝉打算缝合的时候,手上的工具不小心被她扫落到地上,叶端弯腰要捡时,姚蝉以前先他一步捡了起来,但是,就在要起身的时候。 正巧撞歪了阮家大老爷的胳膊。 那条胳膊无力的垂落下来。 姚蝉只是无意间瞥了一下,面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姚蝉?”叶端有些不解。 这都打算关腹了,怎么又停下来? 但是姚蝉没有回应他,她起身,迅速的跑到男人另一侧,拿起他手指开始检查,这边看完,面色再次暗沉下来,她连续摇头两下,似是难以接受。 不等叶端询问时,又跑到他脚丫所在的位置。 摘掉他的鞋袜,仔细的盯着他的脚掌。 叶端此时察觉到不对劲,他看着姚蝉的脸色在短短时间内已经变了几变,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这脚趾上好像是有一些黑色的斑点,不规则的分布在周围。 “这有什么问题吗?” 姚蝉点点头。 “老天爷啊,先前我一直再说幸运,打脸来的简直不要太快,真正的小丑,是我自己吧……” 当初第一次看见这个人的时候,他嘴唇上覆盖着黑点,那会估计他刚刚修剪过胡须,所以并不太明显,姚蝉也是从那上面才推断出他可能是有毛病。 此次他小肠上出了问题,正好反射出当初自己的判断没错。 第六百五十一章 都没救了 姚蝉以为把这位置切除,就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可是,今日观察他手脚,还有茂密胡须位置里的黑斑,才知道她过分乐观了,这哪儿只是一个肠套叠的因素! 这是,这是一种罕见的息肉病! “这玩意叫黑斑息肉综合征,是一种基因遗传病,又叫家族性黏膜皮肤色素沉着胃肠道息肉病,已皮肤黏膜色素沉着,肠胃道多发息肉为主要特点。” 看见叶端一头雾水的样子,姚蝉声音都变得急促起来。 “眼下你可能不太明白,但是,这情况不是截断一截肠子就能解决的了的,我现在没有时间再给他做详细的检查……” 虽然百分之七十会断定这人跟自己猜测不假。 但是凡事哪里能只有猜测? 医术是必须严谨的存在。 “那怎么办,很是棘手吗?” 叶端看出她慌张了,虽知道她不是万能的,但是对于眼下这个局面,这个只有她能掌控全局的时候,她是万万不能慌张的啊。 叶端在心里衡量了下,提议道,“既然这么难弄的话,那先把这个放一下,咱们去看那个?” “不行,眼下放弃,随后风险太大,这种病的息肉多数是带蒂状的,息肉不一定很大,但是有这些玩意拉着,后续还会有肠套叠发生。 眼下给他关上腹部,要是马上再有肠套叠产生,他的情况又不许二次三次开腹的话,那又如何?这人会死的!” “那……” 没有办法来辅助,不能去治另外一个,如果,他说的只是如果。 如果这个弄不好,那个又耽误了,一下子两条人命,姚蝉如何承担的起? 姚蝉此时呆愣了片刻。 她惶然的站在原地。 脑袋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可能。 随着时间分分秒秒的离去,她突然深吸了口气,“想要验证的话,并非没有法子……” 皮肤黏膜色素沉着多为扁平状,症状是有迹可循的。 叶端还在不解的时候。 就见姚蝉健步冲到门边,她呼的一下扯开了房门,没有出门,大喊着阮家的人过来。 此时已经是黎明前夕,外面的人在这守了有大半夜,能继续在这撑着,也就是因为要等到一个结果,眼下见她出来。 先前打盹的,切切私语的。 互相讨论病情的,紧盯着这边,等待奇迹出现的家属,全都朝她望来。 “阮家的家属呢?家属快些过来!” “来了,来了!” 阮家二老爷撩起下摆,健步冲来。 他以为是已经出来结果了,急急地问道,“可是救治成功了?” 此时,在角落里面呆着的宋家祖孙三人,不自觉得挺直后背,紧张的聆听着结果。 “还没有,我问你……” 剩下的还没听见,但是还没有这三个字,已经足够让他们放下心来,前面宣扬的,表露出的那么厉害的样子,还真让他们担心了老半天。 敢情这都是夸大的啊。 神医是容易出现,但是像这种年纪轻轻的神医,那可是凤毛麟角啊。 其实现在眼下跟宋家人有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 大家面上也出现了一种很微妙的神色。 都说她救治的时候很是奇特,中间不许人来打扰,但是眼下看着,这传言到底是传言。 她此时出来,估计只是糊弄对方两句,好一会在人死后,再来说句轻飘飘的她已经尽力了。 这大夫们常用的手段,这可太心知肚明了。 但是阮家二老爷没有旁的想法,他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姚蝉身上。 所以当她问道,“你家祖上是不是有人早年就死在腹痛这病症上?” 但是这下他还没有回应,周娴已经高声道,“阮家人短命,这是汴城圈里大家人尽皆知的秘密,你眼下突然说这个是为什么,难不成你打听出来这些,就要为一会自己的无能找借口理由?” 那些女眷们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姚蝉没理会他们。 阮二老爷也没理睬他们,如果说以前还能怀疑她,但在当初她看过一眼就断定大哥有病,且如今铁口成真的时候,自己就不敢有任何怀疑了。 他连连点头。 “临死前,哦不,得病时,是不是在口唇、颊黏膜、面部、手指、手掌、脚底等位置,都有黑色的斑点?” 阮二老爷心下大惊。 既而狂乱点头。 阮家人短命,是有些人家知道,但是他们绝对不知道,将死之人的病状,更不清楚他们这些隐秘地位出现的黑色斑点。 姚蝉她竟然连这些都知道,她肯定是神医,她肯定是的! “对,对,是这样的没错,是这样的没错!我祖父如此,父亲如此,大哥,我大哥也是如此……” 所以,这会不会真的是诅咒? “好,我知道了!” 不等他再询问,先前的大门已经重新被关上了,姚蝉重新回到工具床上,再次消毒。 但是对面的叶端见到她此时表情轻松了不少。 不问,也松了口气,她肯定解决了先前的难题。 既然是家族性的,那只要印证他家长辈,有没有这种情况,如果有,那就能证明她猜测的正确。 这种情况是家族遗传性的。 要知道有些病人不会长这些黑斑,之所以能发现,多数都是肚子不舒服,来医院做检查。 拿到病例结果的时候,才知道有这个症状。 但是那时候一般都已经晚了。 很多都演变到不可救治的程度。 但是阮家大老爷他从外观上证实了他的病症,没在不可挽回之前,被人发现。 这真的是印证了先前自己所说,他是幸运的这一回事。 她早就该知道的,一个成年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得肠套叠,肯定是有别的情况诱发的,还好,还好来得及。 “叶端,你帮我把烛火弄亮些,还有一会继续检测着血压跟心跳……” “好!” 既然是消化道多发多处的息肉,小肠最为常见,结肠、直肠上的息肉也能发现,顺着小肠管道上摸索,果然是摸到了不少的息肉。 眼下如果能有消化内镜的同事过来就好了。 如果能有更为精细的设备就好了。 但是什么都没有。 第六百五十二章 并非诅咒 “叶端!你过来!” 叶端刚刚站稳,还没去看血压数值,就又被她喊了过来。 不过他也照做了。 姚蝉把他喊来后,面容严峻,“我收回先前我说过的话,挑战,现在开始了,你来跟我一起‘摘组织’吧。” 说真的,如果叶端或者是她自己任何一人有密集恐惧症的话,眼下都不可能做好这一切,姚蝉捋肠管,见到眼前的组织后,浑身汗毛倒竖。 “我的天啊!” 这摸着摸着,果然摸到一簇簇的小息肉。 均匀的散落分布到小肠上。 叶端先前还有些不太敢上手,但是看到姚蝉的操作后,也能帮上点忙。 室内除了沙漏发出的轻微声响,就只有俩人埋头苦干的声音。 但是随着外面光色大亮,先前那截组织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二人终于抬起困倦的脖颈,叶端皱着眉头道,“这么下去不行,麻药的效果支撑不了太久,白家那个公子哥也不允许我们继续下去。 能不能像你刚刚那样,把前面比较多的位置给切断啊。” “不行!”姚蝉想都没想,马上拒绝。 四五米的小肠是人体吸收食物营养的最重要的一环,倘若按着眼下的情况去切除,按着现在的医疗环境,还有保养环境,这人很难再坚持下去。 怎么办呢? 姚蝉沉思片刻。 脑袋闪现一个大胆的想法。 “叶端,我有主意了。 我们在这摸起来个头较大的息肉的肠管部位,在这几端分别开几个口子,然后拿长钳之类的工具伸进去,把息肉切掉,只要把蒂断掉了,后续也不会发生急性肠套叠。 你呢,帮我把大的息肉切掉,我顺带把周围小的组织给刮一刮。” 叶端以前干的都是些递东西,给她擦汗的工作,什么时候被给予这种厚望,本来以为一会儿的缝伤口就是最有挑战的,可是竟然被赋予了切人体组织的重任。 虽然姚蝉给他演示过,也确实是没太大的难度,但是,这是人啊。 叶端吞了下口水。 紧张掺杂着忐忑。 他颔首,声音里透露着一些不易察觉的兴奋,“好!” 说干就干,俩人分工合作。 毕竟是个精细的活,又没有肠镜辅助,他们眼下多切除一些,日后复发的可能性就小上一点。 从发现息肉到结束,眼瞅着已经快要有三个时辰了。 等到姚蝉觉得差不多的时候,示意对方稍稍停止一下。 “日后还要复查,眼下先行缝合,最后一层缝合你来……” “好!” 叶端此时的信心在刚才的摧残磨砺下,不说膨胀,但最起码已经坚定了许多。 ………… “陛下,该早朝了,您在这耽搁了一晚,时间已经不短了,龙体为重啊,阮大人知晓陛下体恤臣子,清醒后,估计会感激的老泪纵横。” 一晚上没睡,也没离开这里。 他一个下人都承受不住,更何况养尊处优,平素公务繁忙的陛下呢。 贴身内侍小声的劝说几句,但是面前没有回应。 正要再说下去的时候,陛下微微摇头,手指做了指示,示意他先退下。 内侍叹了口气,安静退到陛下身后,等他站稳,顺着陛下的视线,把目光落到状元郎,哦不,如今的监丞大人身上时,一切又了然了。 昨晚宫里的人去把叶端喊来的时候。 不可避免要惊动寄宿在状元府的邬大人。 于是他昨晚就到了宫内,在外面一站就是大半夜。 真不知道那个口出狂言,又目无尊长的乡下丫头有什么好,竟让风靡整个汴城的才俊,如此痴迷。 更不知道他们这个掌握着生杀大权的陛下又是怎么回事。 碰到这个状元郎后,就处处不对劲。 别人都以为他是不放心阮大人,不放心白家少爷,所以才在这守着,要等一个结果。 其实压根不是。 他本来是在那个叶端来的前一刻钟准备走的。 但是状元郎来之后,陛下就又坐了回去。 真的是奇奇怪怪。 外面的日头爬上宫墙,此时在外面守着的,见陛下不走,自己也不敢走的女眷们,简直吃尽了苦头。 累的东倒西歪不说,整个人也都神色恍惚。 直到头顶上的鸽子呼啦啦的飞过,这才惊扰了这些精神不济的主子们。 “陛下,您不必再这耗下去了,这里面啊,肯定是失败了,这个大夫又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胆子小,不敢出来,这是人之常情……” 估计也是想在陛下眼前讨好,一个娘娘小意劝说着。 但是,就在这个贵人说罢。 阮家的人,白贵妃,甚至还有那个状元郎,面露不快的视线从她身上划过。 不会说话就闭嘴! 宋院使这会面上疲倦之色明显,都这个时辰了,里面还是静悄悄一片,实话实说,他也不觉得里面会有什么奇迹。 上前一步,正要同陛下说话。 可是刚刚行礼,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呢,身后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一身血迹斑斑,被一个奇怪东西遮盖住口鼻的姚蝉,欢喜的从里面跨了出来。 在众多视线望着她的时候,她那双眼睛弯成一条月牙晶晶亮饱含笑意的视线落到阮家众人身上。 阮老夫人似有所感,抓着胸口,紧着上前走了几步。 又是期待,又是胆怯道。 “如何?” 姚蝉摘下口罩,半是感慨,半是唏嘘道。 “他是真的幸运呀……” 幸运,又是幸运! 这两日听着这个字眼,确实已经太过熟悉了。 她好像只会说这么一个词啊。 幸运,一个被诅咒的人,能有什么幸运的。 不对,等等…… 幸运? 幸运啊! 能这么说的,难不成,难不成已经…… 姚蝉刚说完,一眼就看见了邬易,他就站在对面,房门一打开,就能看见的地方。 姚蝉看见他后,笑容忍不住绽放在脸上,同样的,他也朝自己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此时他也没顾忌满院子的人,大步朝她走来。 但是在他还没走到自己身前时,她手臂已经被人抓住。 阮老夫人情绪过分激动,就像喘不过气一样,深呼吸好几下,不断的拍着自己胸口,不断顺气。 良久之后才道,“他活了?他真的活了吗?姚大夫,你没骗我,没骗我吧!我儿子的诅咒,他的诅咒真的没了吗?” 姚蝉摇摇头,退后了几步。 不想让她离自己太近。 她身上还没消毒呢。 “不是诅咒。” 第六百五十三章 痛哭 少女清亮的嗓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响亮,她视线掠过阮家人,宋家祖孙三,还有那些呆若木鸡的太医们,“阮家的病,从来不是什么诅咒。” “不是诅咒,那为何好几代人,都英年早逝?!” “这世上从来没有诅咒一说,这种说辞,全都是哄人,他们只是家族遗传而已。” 怕他们不能理解遗传是什么意思。 姚蝉又道,“就是祖上有病,传给下面的小辈了,找出病因就没什么危险了,而且这种遗传,不是代代遗传,也不是每个家里的子弟都会被遗传。 大老爷潜在危机已经去除了,不过日后还要多多注意,时不时的复诊,如果运气好些的话,活到含饴弄孙的年龄,是没问题的。” 活了,活了。 还能活到含饴弄孙的时候。 天啊,这是梦吧。 不然怎么会这么美好? 阮夫人噔噔蹬退后好几步,蒙着脸,像在发泄这么多年的恐惧一般,嚎啕大哭。 不止是她,阮家其他入宫的人,也都掩面哭泣。 长久以来压迫在他们心头的恐惧跟惶然,如今终于找到了突破的口子,一时间全都倾斜而出。 不是诅咒,阮家人头顶上,没有亮闪闪的刀,没有不定什么时候要降临的灾难,这太好了,太好了! 先前啜泣声,逐渐演变成劫后余生般的恸哭。 正当他们还要抓着姚蝉再问什么的时候,白贵妃推开了他们,面色苍白的抓着她,“那他活了,我侄儿呢,他怎么样了?你快救救他啊……” 姚蝉同样拂去她的手。 “他的情况特殊些,我出来就是想同你们说,因为是脑袋上的问题,所以必须要有十足的光亮,你的寝殿外,有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把光线遮住了,所以我不能在室内操作。 你现在去找个凉亭也好,在这外面给我搭个什么地方也行,只要保持安静就行,记得要快!” 看得出来,白贵妃面上还是有些困扰的,她无法理解阮家人就不必被这些因素困扰。怎么偏到侄儿身上就特殊。 “为什么!” 她面色有些难看。 “没有时间了,贵人照办就是了。” 姚蝉朝她指了下那颗大树,“准备个安静视线好的地方,总比砍掉一颗大树来的简单。” 或许是阮家大爷成功救治,给了对方信心,也可能是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白贵妃求助无门,对于姚蝉的要求,只能照办。 在他们准备的时候,掀开他眼皮看了下,双重瞳孔不等大,左侧瞳孔已经散大了。 “要快!” 她再次重复了下。 在叶端还没来之前,姚蝉曾经给他做过一个ct扫描,明显可见的是,左侧额顶忱这广泛新月形高度密影,中线结构明显右移,像是这种情况,一看就是典型的急性硬膜下血肿。 此时的他已经有一侧瞳孔散大,保守治疗没有意义,且成效不大,对他而言最佳的治疗方案就是手术了。 白贵妃容易疑神疑鬼,去别的地方不放心,指挥着人把自己库房里的轻纱拿出来,就在光线好的地方,搭起临时简易的凉棚来做手术。 等待的时间,姚蝉清理手术工具,给东西消毒。 太医院小部分人随着阮家大爷去了,估计不太相信姚蝉能把宋院使放弃的人救回来,把脉的把脉,掀眼皮的掀眼皮。 院里昨晚没散的吃瓜群众,此时乐此不彼的在吃瓜。 大家有条不紊,井然有序的忙着自己手上的活。 等姚蝉给工具消完毒时,时候身侧已经多了一个人。 邬易看左右没人,偷偷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甜的发腻的饴糖,喂到她嘴边。 说实话,姚蝉不是很喜欢吃这种杂质很多,口味单一的饴糖。 但是长时间工作,确实有点体力不支,看了下旁边没人盯着,也没扭捏,嗷呜一口吞下。 “你怎么来了?” 姚蝉吞下糖块后,含在嘴里左侧,从他这个方向看,姚蝉脸颊边上鼓鼓的,格外讨喜。 他手痒痒,一个劲的想戳她脸颊,不自觉的手就伸到她脸颊边上。 没等到他回应。 姚蝉疑惑的侧过脸,这么一来,正巧将他举动看在眼里。 眉头微皱,转瞬就读懂了他的意思。 生怕这人在大庭广众下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行为。 姚蝉连连咳嗽几下当做提醒。 邬易果然回过神了,伸出的手掌变了方向,将掉落在她脑袋上的一片树叶摘了下来。 姚蝉松了口气,邬易遗憾的收回手掌。 “还得很长时间吗?” 提起这个,嘴里的糖都不甜了,“你也看见了,刚解决了一个,那还有一个硬骨头没啃下来呢……” “这样啊……”他语气里带着惋惜。 随即又想到什么一般,“正好我给你带了几块点心,你趁空闲快填吧两口。” 边说,边在怀里掏着,等回过神,姚蝉面前就出现一个包裹着点心的手帕。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来了,昨晚没来得及吃晚饭就到了宫里,又一下子来了俩病号,兵荒马乱,马不停蹄的救人,饿的胃都抽抽了。 这些人都担心着自己亲属,谁会关心她需不需要休息,用不用吃饭。 尤其是刚刚精神集中的时候,感觉不到饿,或者是疲劳。 现在中场休息,先前压制着的饥饿跟疲劳才一股脑的,跟潮水般向她涌来。 邬易打开帕子,露出里面整整齐齐,样式好看的糕点。 也不顾周围偷偷打量的视线,捏起一块送到嘴里。 只吃了一口,她开心的眉眼都弯了起来。 “你家厨子还会做点心啊,这大师傅手艺不错,味道有点像咱们在青山镇时候,常吃的那点心铺子。” 六瓣花朵中心一点红样式的糕点,没有过于甜腻的味道,奶香味十足,掰开后,里面还藏着细腻香甜的红豆沙馅。 “是在街上买的,你喜欢吗,喜欢的话我下次多买上一些。” 姚蝉连连点头。 这手艺这滋味完全不输于她在后世吃的那种老手艺点心铺子。 在饥饿难耐时吃上可口松软的食物,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第六百五十四章 伺候 邬易这时候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把折扇,一个精巧的水袋,见她连吃了几块,动作慢下来了,有眼力见的拧开盖子,将水袋递了过去。 于是在旁人眼里,就看到了这样一幕,在门外守了大半夜的青年才俊,不顾外人轻视目光,不顾自己颜面,跟个贴身嬷嬷一般,一手给人拎着着水壶,一手给她扇风降温。 不说是一脸奴才相吧。 但绝对跟平时形象有着天壤之别。 这还不是更过分的。 那个大夫吃东西时,不停活动着脖子,本就是一点细微的小动作,但他好像把这当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靠着扇子的遮挡,动作轻柔的给她揉着后颈。 又是递水又是扇风,眼下还给人做按摩,这下人服侍都没他周到啊。 一时间,议论声此起彼伏。 舒服,太舒服了。 僵硬疼痛的肌肉像是一时间全都松弛开了,要不是顾忌着在外面,姚蝉怕是还要指挥他给自己捶下肩膀。 好景不长,姚蝉享受难得时光时,处理完收尾工作的叶端,终于匆匆赶到。 “叶端,快来……” 姚蝉大声招呼着他。 叶端身上也清理干净了,见他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之色,姚蝉赶紧把单独给他剩的那一半的糕点推过去,“辛苦辛苦了,先吃点东西垫吧一下。 等下一场结束了,我请你去饭馆吃饭。” 叶端不跟她客套,接过点心就吃。 这一晚上,又紧张还兴奋,导致他体力消耗的十分厉害。 一口塞进去大半个,点心干巴,吃几口就噎住了,看他不断咳嗽,姚蝉要把水袋送过去。 可她刚伸手,还没来得及递过去时,斜地里就有人夺了过去。 “邬易?” 在她不解视线中,邬易脸上带着稍许不快。 估计也清楚自己有些无理取闹, 又从宽大袖袍里掏出另一个颜色不同,但大小样式跟她先前用过的,没什么没区别水袋递给了叶端。 这一没头没脑的行为,让二人愣怔了片刻。 但是很快,姚蝉就回过神了。 这是,不想让她二人共用一个水袋,所以才把他自己的掏出来给叶端用吧?’ 出门带两个水袋,这该说他周详,还是穷讲究啊。 还有,这人,这人也太小心眼了吧。 这么浅显的问题,姚蝉能看透,叶端同样可以,他忍俊不禁,接过水袋,没碰壶口,仰头喝了好些水。 三人的闲适与同片天地下,众人焦灼混乱的画面格格不入。 那陛下的贴身内侍,见到陛下视线一直盯在某处,面带愠怒,忍不住擦了下额头的冷汗,也不知陛下是看不惯那丫头如此闲适,还是气闷于那个未来栋梁如此低声下气。 “回宫!” “哎哎!” 先前还一直不走的人,这会气哼哼要离开。 陛下要走,院子里好些人顿时轻松不少,随着起驾的声音响起,院子里呼啦啦又跪下一地的人。 正当要跨出宫门时候,这个让人摸不透心思的陛下,又突然示意随从停下。 “让他过来。” 他? 谁? 哪个? 内侍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哎了下,迈着小步伐到邬易跟前,脸上露出的是面对姚蝉没有的客气跟恭敬。 “监丞大人,陛下等着您呐!您快快随老奴来吧。” 邬易点点头。 面上看不出喜怒。 他把扇子水袋还有帕子姚蝉在家经常用的小皮筋,一古脑掏出来放在她跟前,同她告别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那内侍朝姚蝉行了一礼,着急去追他们。 休息了一会,又瞅见那小亭子收拾出来,姚蝉拍了下手上的碎渣,示意叶端跟她过来。 另一场硬仗,此时才刚刚解开了序幕。 ………… 却说姚蝉在消毒,搬运病号时,宋春阳带着几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横冲直撞的朝前走着。 一行人埋头不看路,直管气冲冲往前走。 拐弯时,正巧同右斜方出现的人对上。 两拨人速度快,加上又是低着头赶路,当下就撞了个人仰马翻。 “哎呦,我的屁股……” 宋春阳正憋着一肚子火呢,当下捂住屁股,就要发脾气,但是等他看清楚对面那人是谁后,火气瞬间没了。 也股不得屁股上的疼痛赶紧起来,嘴上跟人道歉,又手忙脚乱的扶起他。 “太尉大人是您啊,是晚辈冒失,没想到跟您撞上了,您没事吧……” 他还没把人扶起来。 那人身后家属已经把他推开。 “没长眼啊!” “是,是是!” 两家身份相差悬殊,不想惹麻烦的话,他们只能夹着尾巴认错。 弱肉强食,在这汴城就是唯一的道理。 白太尉位居高位,是真正掌握着权势的,他们这些大夫出生的,自然不能与其同日而语。 那个男人留着山羊须,国字脸,眼睛挺大,但是眉毛凌乱,文弱秀气中,又透着几分潦草粗犷,这人长相跟他的脾气一样,都是个复杂到极点的人。 不过或许是因为对方忧心着其他的事,倒是没跟他一般计较,看了他两眼后,就急慌慌的往前走。 宋春阳知道他为何那般着急了,要知道那里面躺着的,如今生死不明的,可是他嫡亲的儿子。 亲儿子一脚踏入到鬼门关,他能不着急嘛! 不过想到自己先前收到的信儿。 宋春阳也着急追赶了上去。 ………… 本就不太宽敞的院落里,此时涌入进来好些人。 像是白家人,宋家人,在外面着急忙慌,但也是宫门开了之后,才能进来的。 宋春阳看见大伯还有祖父他们在这,赶紧朝他们奔去。 白太尉环顾了周围一圈,找到了妹妹的身影后,同样健步而去。 白贵妃担惊受怕了一整晚,在看见兄长之后,强忍的泪水还有紧绷的精神,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地方。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兄长走来,人还没到跟前呢,眼泪就倾泻而下。 “大哥……” “莫哭,到底怎么回事?我听人说,有人特意为难你,不止阻挠宋太医给人看病,还百般阻挠,不让昀儿看大夫?” 白贵妃心中一怔,这什么跟什么…… 第六百五十五章 再赌! 刚要开口解释,先前同他们一起进来的,那些宋家子弟,把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加油添醋的往外说。 “先前我们已经打听过了,那个丫头就是个骗子,眼下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蒙蔽了贵妃娘娘,娘娘,大人,我们宋家百年声誉,岂是外面一个骗子能相提并论的?” 昨晚他虽没入宫,但是宫里的消息,还是能传递出来的。 祖父还有大伯他们活了这么长时间,竟被一个初出茅庐的丫头骗子欺负了。 这还能了得? 昨晚得到消息后,他们几个晚辈气的没能睡着,一行人商议了半天,就等着天一亮就进宫来给他们找面子了。 “是这样吗?” 白太尉看着对面哭的梨花带雨,此时又拉着他不让他冲动的妹妹,果然生出了误会,以为她是受到天大的委屈才成这幅模样。 当下就黑了脸。 这时候眼神环顾了一圈,正巧落到被抬到外面,嘴唇惨白,昏迷不醒的儿子。 这样画面更让他笃定了心中想法。 “昀儿?” 他蹲下身子,轻轻的晃动着儿子。 但是,刚刚晃了两下,身侧就传来一道制止的女声。 “这位大人,不可以晃动他啊。” 白太尉掀起眸子看了她两眼,以为她只是个女官,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昀儿?” 担忧叫声再度响起。 姚蝉没想到这刚来的家属,竟会不配合到这个地步,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带上几分不悦。 “这位家属,刚刚给他打了麻药,不管你如何叫他,他不都不会给您反应,所以请您配合下,别再动他,听从医嘱好吗?” 一次两次不合时宜的提醒,足够让身居高位的男人,生出不悦情绪来。 “你算什么东西。” 意思就是,哪里轮得到你说话。 姚蝉表情有点不好看,但还没来得及解释她身份时候,另一道附和声想起。 宋春阳见家里长辈兴致不高,也问了堂妹到底发生过什么,得知事实比他们得到的消息还要严峻。 他们受到的屈辱更甚,火气早就憋不住了,恰逢此时时机已到,听见她这般没分寸的指挥太尉大人,一时间就咋呼起来了。 “你这个骗子!先前街上你狂妄自大,我们就不跟你计较。 你现在本事倒是不小,都敢蹦跶到宫里来行骗了?” 他说罢一句,身后带来的那些耀武扬威的本家子弟,就大声跟着附和一声。 宋春阳感受到大家视线都落到自己身上,只以为是大家跟他心思一样,只是碍于身份,不好明说。 当时的他,自然不知道,这周围的复杂的眼神代表着什么。 很快,宋春阳得意的眼神就落到此时缩着脑袋,是那些占便宜后不敢嘚瑟的阮家人。 当然,他也不清楚阮家人此时为何在宫里。 更不知道阮大老爷已经脱险的事。 见到他们,他乐了。 “巧了,阮家人也在这,你们说说,她到底是不是骗子!” 以前就帮着他们指认了对方一次,眼下,估计还会再拆穿她一次吧。 毕竟阮家人不敢开罪他们。 阮二老爷被点名,此时只觉倒霉,自己已经尽可能的降低存在感了,却还是被鸡屎砸了脑袋。 好端端的牵扯他们进来干啥! 这跟自己有关系吗! 自个大哥死里逃生,是这场风波的最大得益者,此时让他开口,不管说什么,都是刺激了白家的人,毕竟抓阄,是母亲赢了,当初是踩着人家脑袋得到的实惠。 再者说,你让他说,让他说什么? 指证人家是骗子? 他敢嘛他! 说以前自己是瞎了狗眼了,错把宝珠当鱼目了? 这会翻起旧账来,人家小大夫要生气的话怎么办! 没听到先前小大夫说过,他们这是家族病,日后定然还要麻烦人家,就问问阮家谁敢得罪她。 这会重提旧怨,阮大爷恨不得连打自己好几个巴掌,这宋家儿郎可好,自己不长眼想死就算了,还非要拉他们下水,不断提醒着小大夫,以前自家人多不是东西。 众目睽睽下,姚二老爷面色胀红,意识到对方还要再说什么坏话后,他几乎是鲤鱼打挺般的跳起来的! “快闭嘴吧你!” 声音又响又大,宋春阳愣在原地。 什么,什么? 让他闭嘴? 他听错了吧? 这阮家以前对他们家恭顺不已,处处巴结,难道是假的吗? 宋林涛这会面上也透着难看,本来放纵侄子闹腾,想借他来掰回一局,谁知道眼下发展,竟越来越超过掌控了! “春阳,回来!” 可是已经晚了。 对面阮二老爷倒戈的速度让人胆寒。 一项不怎么硬挺的文官,此时跟要咬人的兔子一样。 暴跳如雷道,“我家不知道倒了什么霉,竟认识了你们招摇撞骗的一家,自己本事不行,还要攀咬别人,人家姚蝉怎么就是骗子了!啊,人家怎么就是骗子了! 要我说骗子是你们才对吧! 往日一个个看起来世外高人,其实都是道貌岸然的假神医!” 这几乎是要撕破脸了。 乖乖,来这果然没错,这热闹是一出接着一出。 姚蝉也愣了一下。 毕竟以前闹过不愉快,他们之间也没那么亲厚。 眼下,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阮家人能这般维护自己,足以让她欣慰。 “好了,谁厉害谁不行,咱们事后再讨论,眼下,请你们都退下,我要给人看病了。” 白贵妃这会情绪也平稳些了,拉着兄长的胳膊,失意他别闹。 “别捣乱,昀儿的情况不容耽搁,等迟了,会……”她思索了片刻,急急道,“会不能动弹,不会说话,整个人不能自理的!” “她是骗你们的!” 宋春阳这个炮灰不清楚先前的缘由,这会还跟一个傻子似的,想要夺回面子,把姚蝉气焰给扑灭。 “是啊是啊!” 宋家其它几房的那些少年们,跟着附和。 宋家多年积威,多年声誉,断不能再今日丧去。 姚蝉这时候已经示意下人把白昀搬到凉亭里。 她清场的时候,没人听话,要开始手术了,这些人还在喋喋不休的缠着她。 不止是贬低她,还在嘲讽着她助手,叶端如何不行。 姚蝉厌倦不已。 第六百五十六章 刺激啊 他们只管过嘴瘾,这些院子里堆满的,看似在关心病人,其实有几个是真的担心的? 都是些凑热闹的。 他们看完了拍拍屁股走了,自己却要承担手术失败后的风险。 真是讨厌。 就在这时,姚蝉突然心生一计。 她有法子制止眼前无休无止的闹剧了。 “既然我这般不好,你敢同我打赌吗?” “打什么赌!” 知道宋春阳脾气暴躁,是个容易被一激就上钩的。 果然,在她稍稍刺激了对方一下,这人上钩了。 不,严格意义上说,是他带来的这些血气方刚,想要给他们宋家撑腰的那些后辈们上钩了。 “赌,赌!” “谁怕谁!” 一个个高喊着要她好看。 一个个应承着来赌。 姚蝉点点头。 “当初你家的姑娘,没有什么赌德,明明输了,却死不承认,导致我们无法去履行赌约,这次又换上你们了,说真的,我是有点迟疑。 要是你们一家老老少少,赌品都不怎么样呢? 最后输了,又乱七八糟的推卸责任,那我不是哭都没地方哭。” “谁会推卸责任!” “你看不起谁啊!” “宋家儿郎,全都是铮铮铁骨,全都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子自己,断不会不履行赌约!” “我们不会!” “怕的只会是你们!” 这些年纪大好,意气风发的儿郎们,真是,真是…… 太让人喜欢了。 宋家老爷子余光瞥见姚蝉眼底闪烁的不怀好意时,就意识到情况不对。 但是想制止已经晚了。 眼下这种愤慨,激昂的场面,已经超出他可以控制的局面了。 他们振臂高呼的声音,好像还在院子里回荡。 这些人看见院里或男或女,或尊贵,或卑微的下人们,视线们全都落到他们身上,只觉得一股正气在胸腔中回荡不已。 今天他们可出风头了! 阮家几人,在这种看傻子般的视线中,默不作声的朝身后退缩了好几步。 跟傻子呆的时间长了,就怕会被他们感染。 “赌什么,你来说!” 宋春阳享受完了振臂高呼的快感后,挑衅般的示意她开口。 “也不赌别的,就赌呢,你们能不能在这个院子清醒的站上两个时辰。” “就这么简单?” 宋春阳脸上浮出笑容。 “对,就这么简单,没人干扰,没有命令左右,单纯的站在你们此时站着的地方,只要站够两个时辰,哦不,一个时辰就行! 如果你们能站够,就算是你们赢了,反之,则是我赢了,如何?” “好哇!” 你自己想死,谁还能拦着你不成? 原先还一直紧紧提着一颗心的宋家祖孙三人,听到赌约就是这般简单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天虽然热些,但是只在阴凉处站上两个时辰,谁不行啊。 “要是输了如何呢?” 宋凝忍不住,出声询问。 对视上姚蝉似笑非笑的眼神,又故意缩了下脖子,悻悻不语。 “跟先前我的赌资一样,我输了,我游街两日,大喊‘姚蝉是江湖骗子’后滚出汴城。” 见他们对面脸上露出险些压抑不住的笑容时,又紧着道,“要是你们输了,你们这些人……” 她手指一一从对面这些年轻,透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宋家晚辈,以及角落里那祖孙三个。 “要是你们输了,不用滚汴城,只需要坚持三天,每天两个时辰在街上游街,同时还要大喊,‘我宋家草菅人命,医术不精,愧对病患信任,如何?” 嘶。 姚蝉说罢。 人群倒抽一口冷气。 本来被下人扶着,想要离开的各宫贵人们,此时也停住了脚丫。 这,这玩这么狠吗? 好狠,也好有趣啊。 已经熬了一晚上,分明已经熬不下去了,为何眼下双脚却挪不动地了呢? “公子哥儿,行不行啊?” 姚蝉此时已经明摆着已经是挑衅了。 敢不敢? 行不行? 这么简单的赌约,谁不行,谁是孬种! “来啊!谁来不来谁王八!” “好啊。” 姚蝉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情况快意,她点点头,“诸位贵人皆为见证,到时候,还得请大家给我做主啊……” 第一次让你们逃了,这次,你们还跑的了吗? 此时宋家众人,就连宋院使这会才如梦初醒,他们竟被姚蝉一步步带到这种局面中。 后悔已经没用了。 眼下,不想宋家声名狼藉,只能坚持下去。 就一个时辰,谁撑不下去啊。 “好了,白少爷真的不能拖延了。” 他们爱看,爱凑热闹,就让他们看,只是等会不要后悔就是。 姚蝉叶端两个人消了毒,终于要开始奋斗了。 这个临时搭建的棚子,到处透着简陋,头顶上是被木板还有笨重的搌布遮盖着,垂下的是轻柔的纱以及大小合宜的竹帘。 四角摆放着数个冰桶,凉意逼人。 因为赌约。 所以姚蝉做手术的那一面,没有遮盖。 这也更方便宋家晚辈,清楚的看见她的操作。 “丑话说到前面,我开始后,不到结束,不能停顿,如果你们想保住他的命,最好不要干扰到我。” 她指了白昀的亲爹,示意他背着手术台,面对着众人。 “你来把守,任何人,不能干扰到我,可是明白?” 眼下除了他亲爹,怕是没人可以胜任重担了。 事关男人性命,他想都没想,应承下来。 “好” “那就开始吧。” 因为是开颅的手术,为了手术操作方便,他脑袋上头发是不能要了,先前在准备工作的时候,已经让宫里人把白昀头顶上的头发给刮干净了。 “准备好了吗?” 叶端点头。 脑袋上给人消过毒,找准位置,做切口,对方血肿范围有些大,所以切口要足够大。 宋春阳他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还吊儿郎当不放在心上,尤其是听说对方伤的是脑袋。 要从脑袋入手,当下也只认为要对他针灸,对话中满是嘲讽,以及对她手艺的质疑。 毕竟在他认知中,就算脑袋上针灸,也不用剃光头发。 只是些头发,能有什么影响,还不是她手艺不精,才做些稀奇古怪的事,夺人眼球而已。 不过,这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他们在意的是,姚蝉到底有啥特殊治疗手段。 同他们宋家,有什么区别。 宋春阳的交谈声,被惊叫声打断,这一道声响,似是开关,因为接二连三的惊叫声,同时传来。 第六百五十七章 稳当 他视线移到凉亭下。 只是看了一眼,那场面险些让他呼吸骤停! 这人竟拿着刀子,把人的头皮给切开了! 宋春阳吓得连连后退,似乎远离了她,就足够安全。 竹帘被掀开,她的一举一动,清晰直白的落入眼中。 可能是先前那一幕过于惊悚,以至于受惊后,他脑袋有过短暂的空白,眨巴着眼睛看了好久,那些血腥画面终于冲击进他脑袋里了。 浑身汗毛,甚至是头发,都在瞬间竖起。 脑袋木木的,嘴唇麻麻的,脚下生根,一步都无法逃离。 不用回头,在他身后那些倒抽冷气以及惊慌失措的叫声,自己没听见呢? 这不是救人,这是屠宰场吧。 白贵妃最先昏厥过去的。 她娇生惯养,又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别说受伤,就是个风寒,都没怎么得过,更别提血腥场面了。 所以猛不丁看到如此触目惊心的画面,对方还是她最疼爱的侄子,双重刺激下,连个缓冲时间都没有。 她就跟根木头一样,直挺挺倒在地上。 这像是个讯号,在那之后,满院子都是慌乱的脚步以及震耳欲聋的喊叫声。 白太尉背对着姚蝉,将面前的混乱还有惊慌看在眼底,人都是好奇的,慌乱成这幅样子,他倒挺想扭过头,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身子只稍稍歪斜了些,背后那姑娘,像是猜测到他会如何一般,不带任何情绪的提点声响起。 “不要回头哦。” 是劝阻,同时也是警告。 白太尉捏紧拳头,再次站稳了身子。 面前看热闹的已经散了大半,剩下的那半不是胆子大留下来,而是已经晕过去,跑不了了。 终于安静些了。 她手稳稳当当,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姚蝉掀开头皮后,暴露出足够大的范围,抬头看了下叶端,很好,虽然面无人色,但理智还在,手脚也麻利。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是想给你传授些理论知识,再慢慢过度到实践上,但是你也看到了,咱们没有机会。” 叶端嘴唇发白,“那我还得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别说我坑你,这不,陪你一起历练,那不是还有好多人吗?” 姚蝉这玩笑并不好笑,看得出来,她的紧张并不比自己的少,劝了他几句后,又转移了话题。 这次话题就落到了白昀的脑袋上,姚蝉对他的头皮颇为赞许,“年轻人就是好,头皮厚,也坚硬些。” “这会儿是夸赞这个的时候吗!” 叶端知道她这么说是想让自己轻松些,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你对着那么可怕的脑袋壳夸赞,这有什么用啊! 是没什么用,但是扯皮两句,她心也稳定了。 “好了,不开玩笑了,接下来比较重要,你稳着点。” 接下来就是颅骨钻孔了,因为不能用常规手术中的先进的颅骨钻,只能用老式的颅骨钻,也就是手摇钻。 因为害怕他有脑疝情况,所以下一步必须争分夺秒的来。 同时为了防止他脑内压上升,还得给他准备上快速静滴甘露醇,以及防止抗凝的药物。 人体的头盖骨要有多坚硬,大夫太清楚了。 在手摇钻工作的时候,同时为了防止高速摩擦会产生大量热,叶端被赋予了一个任务,那就是拿着工具来给冲洗,降温。 “你一会听着我的指令来,速度不要过快,力道也不要太重,知道吗?” 叶端点点头。 头盖骨弄出几个硬币大小的窟窿,接下来就是用铣刀铣开颅骨骨瓣。 弄开头盖骨的声音刺耳恐怖。 其实听不到声音,第一次接触这种画面的人,也是足够大的冲击了。 宋家父子,还有宋凝,先前一直挺着,到眼下这个环节完全坚持不住,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至于宋家先前那些,只会打嘴炮的年轻人,那跟在温室里的花朵一样。 猛不丁瞅见这种架势,胆小的,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本来以为把人的头皮掀开就很恐怖了,谁知道对方竟然把人的头盖骨也给掀开了! 恶心,难受。 几个胆子大些的,强撑着许久,不断地拿着家族荣誉来劝慰自己。 可就算如此,那也坚持不了多久,腿发软,呼吸加重。 等到脑袋里的眩晕,还有黑暗彻底将他们笼罩之后,这些人心中竟然蹦出一个终于要晕过去的庆幸感。 终于不用再闻血腥味了,终于不用肉体跟精神上受双重摧残了。 终于能逃离这人间地狱了。 噗通噗通的倒地声,接连响起。 但是这番动静,完全影响不到姚蝉跟叶端。 “好了,停手吧。” 铣刀停下,被她放到托盘上。 小心翼翼的掀开他的颅骨,在这过程中,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必须避免拉扯,以免撕破硬膜、小血管,从而导致颅内出血。 等到小心翼翼掀开颅骨后,姚蝉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而叶端此时也终于知晓,为何姚蝉会选择在室外操作。 脑袋里的构造精巧细密,是人最重要的部位,如果有任何一步失误,那都会造成不可挽回,不可逆转的伤害。 屋内光线不足,不利于她救助。 这会,叶端余光瞥了下先前喊着看热闹,不服输,想要把姚蝉踩在脚底下的宋家人。 这些人真没福气。 姚蝉这种天赋异禀大夫,百年难遇,像这种需要给人打开脑袋的手术,更是千载难逢。 这些人不好好看着,增长些见闻,竟然这般不争气的晕了。 而且,看他们的样子,今天这个画面,估计会给他们心里造成阴影吧? 真是没用。 “叶端,你快看!” 就在他神色紧绷时,突然听见对面她惊喜的叫声。 叶端大步走来,朝她指着的方向望去,“你快看!这个部位是不是有些发蓝?” 叶端端详了片刻,随即点头,“这是什么?” “这就是导致他昏厥不醒的罪魁祸首,这个位置的硬膜下发蓝,说明下方有血块,等一会咱们把血块清除掉,再找到出血点后,这场手术就完成了大半。” 姚蝉此时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疲惫,她兴奋道,“很神奇的是,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就可以用手感受到脑压高低了。” 第六百五十八章 手术成功 她知道叶端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单独操作这么一场手术,但是此时作为她的伙伴,她的搭档,姚蝉还是尽可能让他感受到此刻医者的快乐。 “脑搏动不明显,硬邦邦的,这证明压力有些高。” “把另外准备好的那瓶药给他用上。” 叶端照办。 接下来就是剪开硬的脑膜了。 越是往里打开部位,就越是要小心加小心。 夏日燥热的风缓缓地吹来,但是因为数个冰桶包围,她所站的地方,散发着微微的凉意。 院子里除了白太尉还有姚蝉叶端二人。 就只有宋春阳了。 他能撑到现在还没晕,说实话,这表现超出人的预料。 但他没晕,是不害怕吗? 那自然不可能。 宋春阳死死的扣着自己的手心,继续放空思绪,眼神迷离。 他跟手术操作台距离最近。 所以整个院子没人比他看的更直观更有冲击性。 他努力让自己视线没有焦点,努力的让脑袋眼神放空。 脑子里想的都是以前最快乐的画面。 事实证明,这是有效的。 坚持,再坚持下去,一个时辰熬过去了,就能把这碍眼的人赶走了。 可是坚持的话好难啊。 不知为何,身后一点嘈杂声都没了,没有恐惧声,没有倒地的声音,他像是被人抛弃了。 独站在天地间一般。 一个时辰,不就是一个时辰。 坚持坚持,这时间也就过去。 但是现在到底过了多久啊。 寂静将时间无限的拉长。 就在这么安慰自己时,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清脆声响,麻木中的他,忘了先前暗示过自己的话,当即循声望去。 可是,晚了! 他这一眼看见了什么?1 先前那个人,她不知道打开了第几层的组织,这会一手拿着可以镊起来东西的精致工具,一手拿着一个小剪刀模样的东西,正在他头顶往外挑着什么玩意。 里面血呼呼的,柔软的东西,被她挑开。 心里狂喊着快侧开脸,快不要看下去,但是行为却要跟理智背道而驰,他眼神像是粘了上去,一直没移开眼。 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麻木中,不知为何,想象就格外发散,好端端的,竟想起了以前。 小的时候,他们几个兄弟调皮贪玩,曾经溜达出府,跑到市集上屠户家里,那会正巧碰到猎户杀猪,他们弟兄几个那会调皮啊,赖着不走,还打赌看谁胆子大。 能看到最后。 结果呢,自己胆子最大。 成功赖到最后。 不过回去后就发了好几天的热。 虽然时隔很久,但那段记忆过于惨烈,以至于到现在,那屠户拆开猪脑,那里面恶心血腥玩意,还是午夜梦回,不断折磨刺激他的记忆。 时间过去这么久,他以为那些记忆,已经被他抛之脑后,自己也不会害怕了,但是眼下这一幕,竟跟儿时的噩梦重叠纠缠在了一起。 白花花的东西。 那是脑子。 不过,眼下这不是猪脑。 那是人脑…… 是人脑啊…… 宋春阳身子战栗的厉害,眼睛发直,双腿酸软,几乎没有任何缓冲就看到这些,他当时就蹲在地上狂吐。 吐不出什么东西,抬头时,正巧更清楚地看到里面的东西,此时他已经步他家里人的后尘,眼睛都没翻,干脆利索的栽倒在地上。 白太尉看着东倒西歪,没有一个人站着的院子,内心有些微妙。 本来以为他们叫嚣的这么厉害,还以为胆子多大,本事多强,也不过尔尔嘛。 除去半盏茶都没坚持到的众人。 宋春阳中间开了下小差,不过他也是这些人里面,坚持时间最久的一个了。 可就算如此,宋家也是输了。 到这时候,他心里带着些许的感慨,宋老爷子英明一世啊,眼下都毁了,不知道他清醒后知道将要面临的结局,会是什么表情。 胡思乱想了好一阵。 好奇心又爬上来。 这到底是怎样的画面,能让这么多人失态的逃窜,甚至接受不了打击,这么晕了过去呢? “不要回头呢!” 再次提醒声响起。 “好,不回,不回。” 如果说先前还有不满跟不服气,眼下这种种情绪全都烟消云散了。 眼下终于恢复了安静,姚蝉也终于能全身心的投入进去,掀开硬脑膜后,可以看见大量暗红色的血凝块,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大量的血凝块,是暗红色的。 像是带她的主治医师可以根据血凝块的颜色来判断出血时间的长短,有没有持续性的出血,姚蝉经验尚浅,还无法完全判断。 但是不管颜色如何,必须要清理血凝块。 眼下走到这步,就意味着手术减压操作完成了大半。 叶端在观察着他的体征。 听见她询问,急忙回应了数值。 谢天谢地,还算平稳。 做到这一步,她示意叶端过来,俩人换了一副新的手套,这是为了防止,先前手术过程中产生污染。 “要去除凝血块了,加油,胜利就在前方了。” 说不出是给叶端打气,还是给自己打气,姚蝉埋首干活。 去除血块其实也就三个字流程,冲、洗、拨,冲洗球冲走血肿,吸引器吸走血肿,拨,就是用粘膜剥离子或者是脑压板之类的器械搏动血肿。 去除血肿后,出血点往往就会显露。 接下来就是处理出血点。 时间慢慢过去。 头顶树上偶尔会有知了声传来,但是很快,叫声就会消失。 因为外面有侍卫宫人把守,一旦有烦扰她的因素,马上就会被宫人处理掉。 虽说皇宫里的人大多时候都不太厚道,但是关键时候,还是挺守约的,因为给她创造了这个安静的环境。 止血成功,这不是可以松气的时候,接下来还要冲水观察,看有没有其它地位的血管破裂,还得检查下这硬膜下的血肿有没有清除干净。 等到最后脑组织没有明显膨出,尤其是这会他脑组织质地不那么硬了,搏动比较明显。 证明他的情况已经稳定,也可以说,命是救回来了。 姚蝉面露笑容。 看来手术成功,他就算是清醒了,情况也不会过于严重。 第六百五十九章 缝合 抛开这公子哥品行如何,为人是否霸道,单从如今两方的身份,他是个病人,自己是大夫来讲,自己是最希望他可以活下来,没有任何后遗症的那种。 “大夫,现在快好了吗?” 站了有一个多时辰,燥热外加担忧,终于让白太尉按耐不住好奇,小心翼翼的问出了声。 姚蝉已经开始逐层放回,缝合,闻言笑了笑,“可以是可以了,毕竟眼下没什么危险了。 不过,你要看的话,还是要有心理准备,不然……” 结果她没说,但是白太尉也能猜测出她未说完的话。 不然就会面临,跟院子里东倒西歪的这些人一个下场。 姚蝉这会说的不是气话。 这人扭不扭头,对自己都没太大的影响跟干涉。 本来让他站在这的作用,是解决突发因素,但是眼下,院子里都都没个清醒的人了,还怕什么突发因素。 再说了,让他站岗,姚蝉也是有私心的,见证这场赌约的人,多数都晕厥过去了。 她总得设法找个地位高些的,来给自己做见证吧。 现在他该干的都干了。 言外之意是,就算晕过去,也是无伤大雅的。 白太尉犹豫片刻,还是没转动身子。 “算了,一会没准还用得上我,我就不自讨没趣了。” 有的时候,男人还是要维持面子的。 一层一层又一层,不知不觉,她衣服再次被打湿,叶端见她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又见她已经快缝合好了,就开口,想要替她分担。 “这个不行,外伤手术上的缝合,你可以来,但是这头上位置你不行,缝合头皮是这要注意缝合技巧,也需要控制打结拉扯的力度,要是稍稍不慎,也会带来不小的麻烦。” 叶端缩回了手。 原来还有这讲究。 他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漫长的两个时辰过去了,伴随着最后一个工具放到托盘里传来的清脆声响,这也意味着这场手术到了尾声。 “好了。” 姚蝉直起腰。 扭了下脖子,捶了下腰杆。 “可以把他抬到屋子里了。” 说了后没人回应,抬头一看,才看见地上那些横七竖八,晕过去的人,得了,都晕了,还怎么来帮忙,这就是靠不住的。 “我来,我来吧。” 白太尉听到她说可以了,这才扭过头。 就算是结束了,儿子头皮上那些蜿蜒曲折的痕迹,还有简易‘手术台’上的血迹斑斑,还是刺激的他闭了下眼。 眼下终于知道那些人,为何那么容易倒地不起了。 这处理好了都是这般可怖,这要是没处理好呢? 太可怕,太可怕了。 “你吗?”姚蝉没有那般闲情逸致,来观察体谅他,犹豫了片刻后,点点头,“那也行吧。” 那也行吧。 这几个字,嫌弃跟凑合之意,还不够明显吗? 这是多看不上他啊, 以前的白太尉哪儿被人这么对待过。 算了,算了。 可是眼下这情况,那是无可奈何的。 他用那种很烈很烈的酒洗了手,还把外袍什么的都脱了,穿上她给的奇奇怪怪的罩衣,就连头发丝都没露出一点点,这才被允许靠近儿子。 当他们三人准备抬那床板的时候。 她还一个劲在旁絮叨,不停的说小心再小心。 笑话,就是个人…… 可当他咬牙抬起时,那腿还是打了下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怪不得人家先前耳提面命的嘱咐,果然,抬人不轻巧啊。 等着千辛万苦的把人抬到屋子。 白太尉刚刚要开口,就被人打断,“好了,后续他还要观察好些时候,你先出去吧。” 本来大好的心情,此时又紧紧的提了上来。 “他,还没好吗?” “手术是比较成功,但是就怕有什么并发症,但是那都是万一,你也别吓自己。” 姚蝉劝的轻松,其实她也害怕对方术后脑组织会出现水肿,到时候脑颅内血压再升起来怎么办。 但是她不能露出自己的胆怯,本来自己就是主心骨,她慌了,这些人更慌。 只希望这段时间的观察期。 平平静静,无风无波。 白太尉六神无主,被人请了出来。 他在门外偷偷的扒着门缝,只听见里面说什么,还要插气管什么的镇定这些陌生词汇。 这都啥玩意? 气管,啥是气管? 思来想去,还是没点头绪,叹气一声,终于有时间,把瘫倒在地上,已经被太阳炙烤大半天的妹子,拖到阴凉了。 做完这一切,他安静的守在门外。 同地上这些凌乱的人,静静地等待着他们出来。 ………… 日光透过窗子,笼罩在大殿上的年轻人。 邬易不是个爱出汗的,但不知是心中焦急,还是被日头晒过,鼻翼间带上细汗。 已经快到午时。 也不知姚蝉那边情况如何,如此一来,同陛下述职时,多少也有点心不在焉。 他是刚入官场不久,尤其还是在国子监这个地方,官僚之风盛行,里面那些迂腐之人也很多。 那就是一块铁板,让他过去,多少也是想磨砺下他,但没想到,倒让他改革了不少老旧条例。 就连最近养伤时,也没闲着,重新修纂了一些古人留下来的晦涩残缺的竹简。 还对里面的人员做了重新调整。 他来的时间短,虽不能说把国子监治理的焕然一新,但绝对是有肉眼可见的改善。 这些日子,就连里面那些上了年纪,脾气古怪又腐朽的老人们,提起他来,都是满是赞许的样子。 公事谈完了,大殿内又寂静无声。 皇帝清了下嗓子,又问了他最近身子如何,可是修养好了。 邬易回答的一板一眼,谁都挑不出错来,对于君臣而言,他没有任何不妥,但是,有先前那人做对比,此时的他未免过于冷淡,敷衍。 这个让人猜不出心思的陛下,周身又有些阴沉。 也就是在这时候,紧闭的殿门大开,随着内侍走进来身影的动作,外面的暑热也随之闯入。 “陛下,陛下,结束了,结束了……” 他迈着急促脚步,声音里带着焦急跟隐约的欢喜。 第六百六十章 死的是状元郎啊 皇帝没说什么,但是先前那个精神萎靡不振的监丞大人,此时却一反常态,萎靡的精神抖擞起来。 两眼囧囧有神的望向他。 圣人再次冷哼了下,看出那人的急迫,不缓不慢道。 “结果如何?” 空旷安静的大殿,满是他威严的声音。 那内侍也是伺候惯了的,知道陛下此时并没有表现的那般不痛快,满是谄媚的说道,“大喜,大喜啊,白少爷还活着,不过那小大夫说,还要观察观察,如果观察之后没有意外的话,他过些日子就要醒了。” “那就是说,打赌下来,她赢了?” “可以这么说,有阮大人先例在那摆着呢,那些太医们在他刚结束救治的时候,给他把脉检查什么的,都是症状平稳,这个白少爷,他估计也会化险为夷的。” “肯定会的。” 邬易听得认真之际,不忘坚定的点点头。 年轻的大人眉眼舒缓,周身洋溢着喜悦同自豪。 “宋家的那点声誉,估计要没了,那些人把颜面看的比命还要重要,估计也没想到中间会蹦出个程咬金来,他们这次算是踢了铁板了。” 贴身内侍见风使舵,连胜附和着,“谁说不是呢。” 话匣子一打开,他一时间收不住话茬,见那两位都带着些轻松,他语气也活跃起来,倒把今日听到的趣事跟两位一五一十的说了。 “当时那大夫不是在院子里救人,白贵妃害怕有人来,扰乱她的清净,就让人将那个院的大门给关上了嘛。 听护卫们说,后来啊,大门被关上,他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只知道一片安静,除了有重物倒地的噗通声,再无其他。 后来隔了好久时间,倒地声也没了,但那大门也没开。 侍卫们着急,但是碍于先前得了吩咐,不敢贸然闯入,就这么一直在外面守着。” “后来呢?” 即将说到最有趣的地方了,内侍这会也是真乐过头,不顾身份差距,开始畅所欲言。 “后来?后来日头不是上升了吗,那院子里又热又躁,加上他们晕过去的地方,也被阳光晒到了。 地面,头顶上,哪哪儿都热,那一个二个的,全都是被晒醒的。” 说到这,陛下还没笑,他就开始咯咯笑起了。 “那门卫说,等到再有声响的时候,就听见里面慌不择路的逃跑声,还有主子们受到惊吓的叫声,等到大门终于开了,往日一举一动都是规矩,都是优雅的人,都跟无头苍蝇一样,争先恐后的朝外面逃窜。” 他见陛下古板的脸上出现笑容。 知道陛下此时开心了。 更是用尽浑身解数来表演描绘着当时场景。 “当时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那叫一个不顾形象,这要是能跑回去的,还是好的,就是好些倒霉的,刚跑几步就蹲在门外就撑不住了,开始呕吐不停。 这不有宫人撞见了,就想给他们找太医。 可是巧了,往常在太阳下面走两圈都喊着中了暑热,巴不得把太医喊来的贵人们,今日倒是一反常态,脸上脖上手上,都被晒伤了也不喊疼了。 更是在听见太医这个字眼后,吐的更厉害了。” 这后遗症这么厉害吗? 当初发生的该有多可怕啊。 不过,这倒也不是坏事,最起码能把那些人的骄奢之气杀一杀。 “这几日,太医院里的安神药,要供不应求了。” 圣人听完,只说了这么一句。 “那白家人,可有给她送去吃食?冰桶什么的,也还供应的上?” 邬易沉默了半天,到底是忍不住心头担忧,问出了声。 那内侍哎呦了一声,“这个,奴才还真不清楚,要不,这就吩咐下去?” “你吩咐的,旁人未必能放在心上……”圣人说罢,揉了揉酸涩的额头,“朕困了,你们该如何就如何吧,” “恭送陛下。” 邬易先前一直沉默不语的。 现在听说要放他走了,倒是格外的殷勤。 跟他一说话,心上又烦躁了。 圣人厌烦的催促他快走,但是等到邬易急急走到殿门口时,威严的声音再度响起,“既然病好了,就不必要再在府上养伤了,国子监那边刚见成效,早些去当值吧。” “臣遵旨。” 看着邬易先前还能稳当前行,在跨出殿门后,脚步加快的背影。 先前说疲倦的男人,此时突然开口,“她是个有本事的吧?” 内侍连连点头,“自然有本事的!现在宫内都流传她是小神医的话呢,还说她年纪轻轻,医术远超宋太医他们,肯定是活了上百年,只是驻颜有术之类看不出具体年龄。” “那你说,当初她要是及时进宫的话,太子是不是也不会死?” 空荡大殿内,突然传来他不辨喜怒的声音。 内侍先前还带笑的面孔,在一瞬间,血色消散,甚至他的后背,都在瞬间冒出好多冷汗。 他刚刚只顾着开心了,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这小神医虽然厉害,但是脾气太大了,当初她可是冒着大不敬,抗旨不尊的。 眼下医术再好,没救活最该救的,陛下如何能开心的起? 哎呦,自己也真是猪油蒙了心,干啥在这节骨眼上,刺激陛下啊。 如今那些人多高兴,这不衬的陛下多凄凉可悲吗? 他们的孩子,都保住了。 可陛下的孩子,没保住啊。 “这个人,活着可真碍眼啊。” 九五之尊性情阴沉多变,没人比他更清楚,先前明明还是很高兴的,眼下却又森然,可他并不只满足于吐出此时心声那么简单。 “你说,要是她当时来了,太子会不会死?” 这不是在自言自语,这是要从他这里,等出来一个答案。 内侍以头抢地,整个身子战栗,被逼问急了,只哆哆嗦嗦的吐出一句,“可是当时那情况,太子跟状元郎,只能活一个啊。” 她要是及时进宫,死的就是状元郎了啊。 ………… “哎……” 外面蝉鸣阵阵,大殿内凉意十足,在地板上躺了许久的老人悠悠转醒。 地上躺的时间太长,他腰板受不住,揉腰坐起来,见到的就是同样躺了一地的人。 人的体质不同,清醒时间也不相当。 亲眼目睹那场惊变的人逃窜了,进来的是守在外面的护卫。 地上还倒着好些人,他们又不能把人一一安顿下来,就把人全抬到殿内地上,所以大殿这会东倒西歪,躺着数道身影。 宋院使清醒后,昏睡前的记忆瞬间回笼,他脸上血色顿消。 第六百六十一章 回家 “春阳,春阳!” 脑袋乱成一团,但还是下意识的喊着这场战局中,最至关重要的一环。 自己没坚持到最后,半路晕了过去,所后来结局如何,他一点都不清楚。 眼瞅见宋春阳就躺在不远处,老人摇摇欲坠的朝他走去。 故而,还在昏迷中的他,脑袋被人打了好几下。 不止是宋春阳,宋家好些子弟同样挨了几拳。 又被拳头攻击,耳朵又被人拧着,再迟钝的人都睡不了了。 大家揉着头悠悠转醒。 还在云里雾里时,老爷子头发凌乱,蹲在他们面前,急声问道,“赌约怎么样了,你们坚持到最后了吗?” 这一提醒,先前的记忆回笼,那些可怖的画面也随之而来。 好些人歪头干呕。 “快说!” 宋院使神色癫狂,抓着孙儿的肩膀疯狂摇晃。 “祖父!” 宋春阳长这么大,从没见过祖父这幅模样,呆滞的大脑在双重刺激下几乎失声。 “父亲,您先放开他,春阳被吓住了。” 宋林涛冲过来,从他手里把人解救出来。 “你说啊!” 宋老爷子厉声喊道。 其实还说什么呢,还用说什么呢,单看他的表情还不够证明什么吗? 只是不死心,没等到他回应,心存幻想而已。 宋春阳面色惨白,脑袋几乎垂到胸口下,低声道,“祖父,是孙儿无能。” 惊雷炸在头顶上,他踉跄的倒在地上,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他颓然无力的松手。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 邬易脚步轻快的赶到,得到的回应就是,姚蝉还在看顾病人,这会暂时没法出来。 “我知道她忙,你们也不必去找她,麻烦她,我过来,只是为了询问一下,治疗结束后,你们可有送东西给她吃?” 送东西? 两家随从互相看了对方一下,纷纷从对方眼里读出了惊慌,坏事了,还真忘了。 今天一天兵荒马乱,谁也没想往那方面想。 两拨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惭愧的喊着这就去,这就去。 “小大夫,小大夫?” 节奏分明的敲门声响起。 靠床打盹的姚蝉瞬间清醒,睁开眼一看,见到的就是两眼有神,一眨不眨盯着床上的俩病号的叶端。 连续两场手术,精神又高度集中,所以当她坐下没多大会时,就已经被周公召唤了过去。 外面敲门声还在均匀响起,她先打开窗子问对方来意。 来人是个年轻人,看穿着像是个主子,这会听见她声音,拘谨礼貌的站在外侧,客客气气道,“大夫,饭菜准备好了,先来垫吧一下吧。” 看了下外面,日头西移,朝霞已经染红了天际。 不知不觉,竟然到这个时候了。 “先把饭菜放到别的地方,我处理一下马上去吃。” “好,好……” 年轻人垫脚不舍得看了下躺在床上,还毫无知觉的男人,惋惜的离开了。 给那二人检查了下身子情况,数值平稳,算是熬过了一劫。 转头,叶端眼睛瞪的更大了。 可能是眼下情况好了些,姚蝉心里也放松了好多,见他这样,噗嗤笑了下。 “你熬鹰啊!” 双手握成拳头放在了膝盖上,眼睛已经是血丝遍布了,还一眨不眨的望着那边。 这种画面,真的太容易让人想到熬鹰了。 听她口气轻松,叶端略松了口气,身子当然也随意了好多,“我发现不管经历了几次,我还是无法做到像你这么镇定。” 这口吻,这模样,别是两场手术下来,让她的得力干将心里有了阴影啊。 “这你可说错了,你眼下已经比我强太多了,你知道我当初刚下手术台是什么模样吗?腿都是软的,而且以前我还模拟过无初次,演练过好几次。 就那都有点承受不住。 你实战经验没几次,还能陪着我从头撑到尾,就这还不行?再扭捏下去,可就是妄自菲薄了。” 叶端挠了下头。 “被你这么说,我好像多了点信心。” “这就对嘛,你要坚信自己是最厉害的这才可以,好了,我眯了会,精神不错,眼下我在这盯着,你先去吃饭,等吃过了再来换我。” 叶端也不扭捏,起身后活动了下僵硬的身子。 “那我动作快些,一会来替你。” “好。” ………… 邬易踏着晚霞到的府上。 刚进门,大腿已经被人抱住。 低头一看,两张面带薄汗,小脸通红的龙凤胎,正面带期盼的望着他。 弯腰抱起小姑娘,又摸了摸姚子安的小脑袋,回应道,“你姐姐她没事,眼下在宫里还需要呆几天,我回来先给你们报个平安。” “姐姐又救活了病人?” 姚子安问道。 邬易点头,“她很厉害的。” 小小男童脸上透出与有荣焉的激动神色,他在原地转悠了老半天,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出他亢奋的精神,等意识到自己行为有些幼稚后。 他又克制的停下脚步,虎头虎脑道,“二叔他们也担心姐姐,我现在就同他们报备这个好消息!” “不用了!” 随着话音落下,几道人影匆忙赶来。 姚青山姚青河哥俩几乎是一路小跑过来,在他跟前站定后,已经迫不及待的发问,“快说说她在宫里都发生了什么?” 以前姚蝉进宫就没讨得了好,眼下又进去,治活了人还行,要是没治好,怕对方要此仇旧恨一起算的。 邬易也知道他们在家担心受怕,不比自己在宫里好受,就把这两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 但是话刚说一半,府里那个老眼昏花的门房,就匆匆赶来,说是外人有人在找…… “来人可说是谁家的?” 去宫里呆了一日,精神也高度紧绷,虽然他没说什么,但是从表情上,便能看出疲惫。 “是阮家的人。” 邬易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阮家的人? 这个时候他们过来是为何? 但是眼下时辰还早,加上有秦宗的关系,闭门不见并不是什么好事。 “把人请进来吧。” 门房会意,赶紧又去引人进来。 邬易去换衣服了,示意门房人进来后,直接把他们带到前厅。 第六百六十二章 谢礼 来人被仆人引到前厅就退下,独留下阮家那对主仆,惴惴不安的在地上走来走去。 宫内消息时不时的传来,那种消息,一次又一次震撼动摇着他们的认知。 任谁都想不到,前些日子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甚至可以说是嗤之以鼻的人。 如今会是那般厉害的存在。 就连宋家父子都无法根治的疑难杂症,竟被她给看好了。 若只是意外看好了家里大老爷,那也不至于让他们如此失态。 巧的是,就连白贵妃的侄子,那个从假山上摔下来,已经把脑袋摔坏的人,她都有法子将人治好。 是,这世界上从来不缺奇迹,一次可以说偶然、两次。两次也可以说是幸运。 但是如果是次次呢? 若是次次都成功呢? 自打她入汴城后创造的数次奇迹,已经不能单纯用运气好来形容了。 那是人家的真才实学,是有真本事的。 这么有本事的,他们先前咋就不知好歹,相信了宋家父子的话,跟她交恶了呢! 这次宫内惊魂,他们多有耳闻。 姚蝉救回来的,不止是大老爷的一条命,还打破了阮家那些奇怪的诅咒,将他们从恐惧中拉了出来。 哦,现在也不能说是诅咒了。 小大夫说过,这叫什么来着,对,是一种遗传的病。 而且眼下的情况告诉他们,如今这世上,恐怕只有她能解决掉这个问题。 日后族里大家,还得仰仗人家。 以前以为如何都不会有交集的人,眼下摇身一变,成了不可触及的存在,还把自家命脉捏在手上。 想起来先前对她的态度,还有数次给人穿小鞋,对人冷嘲热讽,明里暗里给人使绊子,阮二夫人,只觉得心如死灰。 “都怪你!” 在原地徘徊许久,始终找不到一个为自己合理开脱的二夫人,看见缩在角落中一言不发,装作鹌鹑样的管事,气就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他那次刁难姚蝉,不把自家门面租给她,那也不算撕破脸。 自己也不么会陷入到眼下这两难的地步。 “都怪你!” 她暗暗的重复了一遍。 丝毫不提及他们的不对,更不往下人之所以如此对待她,还不是往日他们当主子的,暗地里授意他们这方面想。 总而言之,主子之所以做错,那是下人没尽好本分。 “是,都怪老奴,都是老奴好事,惹了大祸。” 管事的还能如何,他全家老小都被主子拿捏着,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指责主子啊。 只能把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扣了。 正当主仆俩焦头烂额,不知该如何面对时,门外传来了数道脚步声。 俩人动作稍停,情绪紧张下,额头汗水也更多了。 就在他们惴惴不安,如何组织语言时,邬易带着姚青河他们进来了。 阮二夫人腾地一下站起,目光在对面几人身上划过后,脸上的紧张跟讨好不要过分明显。 “是你……” 犹豫着该如何开口的主仆俩,还未张嘴,斜地里就传来一道恍然的声音。 姚青河一脸不解,视线从申沛身上移回到阮二夫人身上,语气疑惑,“你认识他们?” 申沛点头,岂止是认识,这还打过交道呢。 他指着那个面如土色的管事的,趾高气昂道,“这位就是阮家管事,也是前几次我跟姚蝉在外面找铺子时,碰到的大忙人……” 说到这,他略停顿了下,但是脸上的讥诮那叫一个明显。 “这位大忙人啊,当时可没少给我,还有姚蝉穿小鞋。” 对方当时那样态度,估计也是没意识到,这世上有句话叫风水轮流转吧。 当初他那个嚣张狂妄的模样哪儿去了? 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怂包卑微样,是给谁看的啊。 来了,来了。 先前一直心惊胆战,不敢面对,如今真的来临,倒也没那么难熬。 他扑通一下跪地。 “是我先前不对,当初,当初是我猪油蒙了心,不知道那就是鼎鼎有名的小大夫。 可是,自打我知道后,这些日子我夜不能寐,每每回想起当日,就恨不得打我几个巴掌。 眼下,我也知道逃避没用处,只嘴上道歉更是于事无补,但先前荒唐,皆是我一人所为,我家主子丝毫不知情。 还请诸位,千万不要记恨我家主子,至于老奴,今日就是特意来请罪的,只要能让诸位消消气,我有什么惩罚都可以。” 一席话,说的简直闻者落泪。 阮二夫人正发愁不知该如何开口。 眼下有了由头,神色认真的朝对方道,“铺面的事,错不在他,是我们当主子,平时没管束好下人,也是我们眼高于顶,巴结了道貌岸然的人。 眼下婆母还有大嫂都在宫中,大家想起先前,都是诸多惭愧,是我不自量力,先来府上请罪了。” 道歉的话说的太多,虽然都是他们此时心底真实所想。 但对方,估计没啥太大的动容吧。 道歉道歉,他们听的不少,估计也掀不起多少涟漪。。 所以自己已经把全部尊严都踩在脚底了,对方仍旧一言不发。 阮二夫人想到先前从宫里得到的吩咐,咬了下唇,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决定,从怀里掏出几张纸张,恭敬的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 申沛不理解,好奇的从对方手中接了过来。 “房契?地契?” 手里有三张房契,还有另外两张的地契。 大家面面相觑,似乎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阮二夫人情真意切道,“这是当初你们去看的那个房子的地契,不止是那一个铺面,跟它相邻的耳间房子,都在你们手上。 虽然这些补偿跟小大夫对我们的恩德来说,不值一提,但是,还请你们收下。”、 当然,她自己一个人是做不出这等决定,这也是婆母的意思。 她的话,在几人心中,掀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些补偿……不值一提吗? 要知道这其中一间铺子,单是租金一年就要好几百两。 如若想买下这样的铺子,还是在闹市附近,没个几千两是拿不下的。 一个铺子已经如此,这连续赠送了三个,合起来就是万两银子,万两啊,就这么轻飘飘的给了姚蝉? 第六百六十三章 搞笑 这,这也太财大气粗了吧。 申沛自家也算是有个小钱的、 但是他可没碰过这么贵重的东西啊。 听完他们的意图,手抖不行,后来更是战战兢兢的把东西推了回去。 “还是不够吗?那诸位先把东西收下,等我回去整理一番,再亲自送来。” 既然对方看不上自家的诚意,那她回去再商议。 姚蝉救活了他们家的人,而且还把笼罩在自家头顶上的阴谋给击散。 跟她交好,这才是重中之重。 日后自家还有数条人命要仰她搭救,这样的恩德,岂是一些金钱可以相提并论。 姚青河摇摇头。 “二夫人,收回去吧,这也是姚蝉的意思,她同我们说过,您家的诊金,她先前已经收过了。” 收过了? 怎么可能?! 以前闹成那样,谁会给诊金。 她确定府上没人给钱。 正要再问时,瞥见了对方脸上笃定的神色,一时间她有些恍惚。 收过了,收过了…… 浑浑噩噩的脑袋,突然涌上一丝的清明。 想当初,姚蝉第一次来府上时,就金口玉言,断定了大伯有隐疾。 当时婆母很是生气。 那会是看在秦宗的面子上,像打发叫花子一般,给过她一点钱。 如果说,是那次的话…… “铺子什么的,更是不能收,姚蝉的底线在这,夫人还是被让我们为难了,她先前说过,不管先前闹过什么不愉快,但只要有秦宗在,两家就永远不会交恶。” 阮二夫人浑浑噩噩,直到被人送出府,被下人扶着上了马车。 这才稍稍恢复了些理智。 铺子没收,她也没受到什么冷嘲热讽,对方就这么轻而易举,把先前的矛盾给化解了。 这可真的是,以德报怨。 车轮滚动时,她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对,这件事究其根本,还是跟表少爷脱不了干系,我们快些回去,我要修书一封,我要把这件事跟秦宗说一下。” 是感激,同样的,也是表达自己的歉疚。 一点无伤大雅的小事,别说是邬易,就连姚家的人都没放在心上。 毕竟以前碰到过数次类似的事件了。 虽说都是不打不相识,但是前期冷漠,中间疑惑,事后感恩戴德的面孔,他们见识过太多次 就说没姚蝉那么好的心态,但多少也磨砺出几分宠辱不惊。 姚蝉在宫里,也不是完全闭目塞听,家里的消息,时不时的会被人传到宫里。 她也指着这点欢乐度日了。 一日两日三日四日,日子跟流水一般匆匆过去。 宫内的日子倒也没她想的那般难熬,就是轻易不能离开白贵妃的住所。 除了无聊外,旁的也没那么要紧。 当初一个开腹手术,一个开颅手术,当初情况比较严重。 加上俩人身份特殊,所以她暂时脱不了身。 宫中的人脾气多变,事又多,不能他们接触,姚蝉她还求之不得呢。 这些日子忙并快乐着,给人复诊,闲下来了看医案,学习新的知识,看书看累的时候,索性督促着叶端学习理论知识,练习缝合之类的。 就这么自我消遣着,日子唰的一下就过去了。 等啊等,终于等到阮家大老爷恢复了理智,身子也日渐好转起来。 不过,精神好是一回事,能不能下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姚蝉是怕他伤口裂开,所以不敢让他出宫,但是长时间在个嫔妃偏殿住着也不是那么回事。 两方商议之后,索性在外面找了一处无人的偏殿,暂时安顿下来。 不过这样也好,最起码姚蝉的活动范围大了些,不用整日困在这一亩三分地了。 这天,她刚刚从阮家那边回来,迎面就撞到一个匆匆赶来的身影,白太尉看见她后大喜过望,健步朝她走来,不等她开口,就眉开眼笑道,“大夫,昀儿醒了!” 醒了吗? 不得不说,姚蝉此时也松了口气。 做完手术已经有很多时候了,除了最开始麻药劲过去,他清醒过那么一回,后来大多数时间都是昏睡过去的模样。 虽然姚蝉给他做过无数次的检查,也再三笃定他没事,但是家属们好像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被他们情绪影响,搞得她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 眼下他终于清醒了,就连姚蝉都被家属的情绪感染了几分。 “清醒了吗?算算时间,也该清醒了。” 既然这样,那先前给他下的气管插管之类的,也能摘下来了。 等到她跟家属们进去的时候,叶端已经帮着他把那东西摘下来了。 “这不还睡着吗?” 也没清醒啊。 岂料,姚蝉还泛着嘀咕时,先前那个紧闭双眸的人,竟然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强撑整着睁开眼了。 剧痛袭击着他为数不多的理智。 白昀皱起了眉头。 先前清醒了片刻,下人说他脑袋后面受伤,被奇特手法治疗过,眼下不能动弹。 他虽不知特殊治疗手法是何,但头顶上传来的剧痛,可不是开玩笑的,所以他还是挺听话,不动弹。 但是当姚蝉出现,并在他身上乱动着,这就说不过去了。 白昀身子不能动弹,但是脸色难看表情僵硬,他像是被人绑住四肢的野兽,睁着大眼,无力咆哮道,“谁让你这个,肮脏之人,触碰小爷我的?” 姚蝉把血压计收回。 听到他的出言不逊后,其实该气恼的。 毕竟这么些日子一来,没人比她耗费的心神多,付出的代价大。 对待救命恩人是这幅模样,怎能不让人心寒,生气? 就连一直担忧儿子情况的白太尉。 此时也不免黑了脸。 这小子刚醒,错把珍珠当鱼目。 这样宝贝的大夫,他还敢跟人起争执? “白昀!” 他怒声叫道。 训斥了他两句后,又略有些小心的看向姚蝉,“大夫,他刚清醒,脑子还有点不太灵光,你别放在心上。” 但是,不对劲啊。 明明该生气的,但她怎么露出一张笑靥呢? 姚蝉也不想笑的,但是这人太好笑了嘛,当初做手术的时候,是给他把头发全都剃掉的,如今脑门前面还是一片青茬。 他脑袋上是被层层叠叠的纱布包裹起来的。 头两日换药都是她的活,可能是出自报复心理,就给他扎了个诺大的蝴蝶结。 第六百六十四章 召见 她是故意的,带着些恶趣味的,但是叶端不知道啊,他完全是有样学样,在换药之后,也按着她先前的样子,在白昀脑袋上扎了个诺大的,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他沉睡时还没什么感觉。 但是眼下他清醒了,头上的动作随着他的举动颤颤巍巍,别提多有意思了。 她一般不会这么没职业操守,但是眼下,实在是忍不住了嘛。 姚蝉捧腹大笑。 姚蝉的笑,彻底将他怒气激发,但姚蝉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不符合职业操守,她怎么能笑话病号呢? 即使再搞笑,也该出了院子,避开他再笑嘛。 意识到他自尊心强,又看他如今是自己病号上面,姚蝉赶紧收敛情绪。 又满是慈祥的嘱咐,“你可不能生气啊,再生气,对你不好,小心到时候血压上升,你脑袋又充血了,颅内血压一高,我可不一定还能救你回来啊,” 这倒不是危言耸听,意外这么多,谁知道他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呢。 人啊,永远不能跟老天爷赌。 “好,好好。” 她如今本事是实打实的。 家属对她的话奉为圭臬。 白太尉眼瞅着儿子发脾气,生闷气,心底只喊了句讨债的,赶紧缓和语气,好言好语的劝他。 姚蝉也不着急走了。 此时她依在房门上,饶有兴致道。 “不过你刚清醒,底气就这么足,说起话来利索清楚,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要不说,年轻人身子板就是不错呢。 要是换成老年人,耽误这么长时间,怕是早就半身不遂了吧。 “大夫,你的意思是,他现在大好了,不会出现肢体不协调,口歪眼斜,不能行走的情况吗?” 白太尉欣喜问道。 “口歪眼斜是不大可能了,刚刚您也听见他骂人时,口齿伶俐,但是行走能力如何,眼下还不好说。” “你来活动下手指……” 白昀被催促着,动了动手指。 “腿呢,稍稍抬一下让我看看……” 白昀气闷。 但是在爹的眼神催促下,还是屈辱一般的,稍稍抬动了下脚。 “看起来不错,最起码不太可能生活不能自理,具体的,还是等他再恢复恢复,下床后再做评估。” 姚蝉此时起身,示意叶端把自己的工具全都收好,他们也该告辞了。 “令公子已经没了性命危机,接下来,让太医过来守着就可以了……” 原先在宫里呆着,就是担心有些特殊情况,对方拿捏不住,眼下一切都大好,她也没必要再留下了。 估计是听到侄子清醒了。 白贵妃,还有白家一干人等,全都急匆匆的涌入进来。 白昀的娘,这也是手术后,第一次被允许来探病,当看见儿子消瘦苍白的面容,委屈的神色,当即就哭了出来。 大家七嘴八舌讲述着他当日的惊险。 可能是因为当初自己昏迷,不知道当初是多么危及,所以如今被这么多人关心夸赞,他心里倒是涌出一种不常有的英雄气概。 吞吐的安慰了母亲,姑母之后。 他朝身后望着,没看到想见的人,当时就用虚弱的口吻问道,“姑母,娘,宋凝呢?她怎么没来看我?!” 提起那个罪魁祸首,姑嫂俩面色几变。 白贵妃还能维持几分理智,但是他母亲已经冷声道,“那个扫把星,日后再不许你跟她走近。” 为了看热闹,而脚步缓慢的姚蝉,听见那人情绪激动起来,看热闹不嫌事大道,“诸位,不要让他情绪激动啊,要是引他发怒,再出了事的话,我不敢保证他还能活下来。” 被大夫这么一吓唬。 那些妇人当下也不敢再惹怒他了。 该怎么注意,都交代清楚了,她实在是不想继续耗下去了。 白太尉是如今还残存理智的,他把姚蝉送到殿门外,眼看他心都扑到儿子身上,却还要违逆本性来送自己,姚蝉停了脚步。 制止了他再送下去的打算。 “这几日我会抽空来给他换药的,这进出宫门的事……” 他是开颅手术,不能轻易搬动,所以在原地修养最好。 所以自己不可避免,还是要进宫。 她担心的确实是自己忽略的。 白太尉颔首,“这个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会派人来接你。” “那就好。” 大门大开,门外好些或是凑热闹,或是打听消息的宫人,见到姚蝉出来,呼啦一下,全都做鸟兽状,慌张散去。 活了,真活了哎。 亲眼所见,永远比传言听闻,更为真实震撼。 大概是宫内近期没出现惊奇的事,加上前段时间被吓晕的宫人,夸大其词一番,所以眼下前一探究竟的人,是史无前例的多。 听着里面家属,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 外面这些人,简直比家属还要兴奋雀跃。 姚蝉不知,他们是为了两条人命高兴,还是那场让人啧啧称奇的赌约。 俩人所到之处,遍是笑脸,还有尊敬的招呼声。 姚蝉见过不少次类似的场面,所以还是蛮镇定的。 带着第一次被这么多视线注视,紧张的手脚快要同步的叶端,往宫外走。 可惜,在白贵妃宫内随从的带领下,还没出宫呢,就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在炎炎夏日,那道由远及近的尖细嗓音。 俩人面露不解。 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看这打扮也是个内侍,虽为太监,但这个看起来格外有钱。 宫内太监也是有着严格的区分,可惜姚蝉分不清他们的区别,眼瞅着白面团似的宫人,上气不接下气的朝他们跑来。 姚蝉还好脾气的劝他不着急,慢慢过来。 那内侍跑到跟前,挤出个笑脸,恭顺道,“二位这几日辛苦了,看样子是打算出宫吧,哎呦,咋能这么巧呢?皇后娘娘有请二位呢。” 皇后娘娘? 这主子干啥又要喊他们。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压下心头不解。 不过仔细一想,倒也能想通,皇宫是人家的地盘,总不能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吧。 来了没几天,就闹得鸡飞狗跳,这临走了,多少不得过来露个脸,跟人请个安? 再说了,双方身份差距巨大,人家找人来请了,她还有胆子不去? 想清楚利害关系,二人示意这个公公带路。 皇后所在的宫殿,跟白贵妃住处距离不远。 但是,毕竟是后宫身份最高贵之人。 住的地方不管论气派程度还是占地面积,都远超白贵妃所在的地方。 而且,从一宫的摆设中,大致可以揣测出主子的性情。 第六百六十五章 不识好歹 白贵妃那里种植的花卉,都是颜色鲜艳张扬,用雍容华贵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这根皇后娘娘的宫殿倒是大不相同。 里面花卉很少,最多的,也只是颜色素雅的花,那花圃里大部分地方,都种植上了竹子。 夏日炎炎,郁郁葱葱的竹子,遮天蔽日的大树,给她的住所平添了凉意外,还多了些肃穆与庄严。 单从外在环境来讲,确实是比白贵妃在的地方清幽静谧。 姚蝉不动声色的将周围环境打量了一番。 太子新丧,中宫素雅点,也是情理之中的。 叹气,今日被她召见,不知是福还是祸。 几人站定。 内侍停下脚步,扬着笑脸,说让二人在这稍停片刻,他好去里面通禀。 “好,您去忙,我们就在这等着。” 姚蝉确定他背影消失,才跟叶端对视一眼,俩人略带疲惫的面容上,同时涌现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神色。 连续几日精神高度集中。 最希望的就是能回去,好吃好喝后,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补个觉。 算盘打的挺好,谁知道还没出门,就被人带到这来。 哎,身份差距悬殊,除了照办,他们只能如何呢? 等啊等,等啊等。 没等到皇后娘娘的召见。 倒是等来了一个衣着华贵,妆容精致的姑娘。 她被下人簇拥着,径直站在姚蝉身前。 有点眼熟,但又想不到是在哪里见过。 “姑娘你是?” 对方抱胸看着自己,自己也摸不清楚对方用意,被人盯的时间长了,她才主动询问对方。 周娴本来维持很好的表情,再听见她这番话语后,瞬间冷脸。 是啊,一个记在心上好几日,耿耿于怀的对象,竟忘了自己是谁,试问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气人的事吗? 但是姚蝉也不是装的啊。 每天见到的人那么多,操心的事也多,她哪儿有精力,记住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人。 气氛重新陷入到凝滞中。 还好叶端跟她离得不远,见气氛不对,偷偷的跟她解释,“这是周家姑娘皇后的侄女,出事那日,同样在院子里的那个姑娘……” 哦,姓周。 姚蝉拉长嗓音,“皇后娘娘的侄女啊。” 隐约记的有这么一号人。 眼下,终于把她同记忆里的相貌对上了一起。 俩人旁若无人交头接耳,视她于无物的样子,终于惹怒了面前那姑娘。 “要不要我给你们腾个地儿,好让你们畅所欲言啊?” 这姑娘脾气也不太好。 “不敢,不敢,姑娘,您有话直说啊,我们乡野之人蠢笨,话不揉开掰碎了说,我们是听不明白的。” 这姑娘好端端过来,绝对不是只想同他们叙旧这么简单。 周娴也没想到她开口就是这个,面容有些僵硬。 但是机会难得,没时间浪费,索性开门见山道,“白昀的事,不得不说,你做的很好。” 这口吻…… “周姑娘是想感激我吗?不用这么客气的。” 当初白昀受伤,是为了给她还有宋凝捡风筝,后来重伤昏迷,白家自然把锅甩在了她二人头上。 姚蝉没心没肺,眼下肯定认为人家是为了感谢,只是拉不下面子,所以才这幅表情。 周娴被她这么一说,险些噎死。 她感谢? 凭什么要她感谢! 她作为大夫天职就是救人,眼下救活了人,是她责任到了,难不成还想让自己领她的情? 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但是论装傻,她着实是得甘拜下风。 眼瞅着留给她的时间越来越少。 周娴单刀直入,“我不是这个意思,实话跟你说,我是为了宋凝的事,才来找你的。 既然人已经活下来了,当初你们之间的戏言,也不必过度放在心上,至于打赌什么的,博君一笑就是了。 难不成,你还真想让人家一家老少,全都去街上游街,大喊那些丢人的话?” 说的是这个啊。 先前落在脸上的客套笑容,逐渐淡去。 她也说呢,这无缘无故的,周姑娘耗时间跟自己周旋是为了什么。 她故作不在意的视线时不时的瞥向自己这边。 那是在等着一个回应。 “周姑娘,不行哦。” 周娴表情瞬间垮掉。 “为何不行!” “宋家在太医院那已经有些年头了,我私下打听了下,徒弟徒孙众多,要是他们失信于人,日后要如何面对下面的晚生后辈? 要知道,当初不是我们刻意滋事的,是他们金口玉言,一口应承的。 怎么到现在,好像是我们咄咄逼人,强迫他们履行约定。 要知道,我们这么做,全都是为了维护他们的名声啊。 况且!” 打断了她欲言又止,姚蝉继续说着,“自打我记事以来,家里的大人就经常教导我们说,言必行,行必果,当初打赌的时候,又不是我逼着他们打的。 当时面对那么多人,他们信誓旦旦的答应了,现在输了,就想找说客,把那些赌约抛之脑后? 这是什么道理。 再说,这次侥幸是我赢了,如果是我输了呢,宋家人也会这般轻易的放过我吗? 不会吧,既然当初有信心来赌,眼下,也该有勇气接受失败。 周姑娘,劳烦你过去传个消息,如果他们是真的没胆儿承担,就让他们亲自过来,当面同我说,他们胆小,要毁约,纯粹是玩不起。 而不是找了别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自己却缩在一边当没事人。 我也不瞒您说,我们可不止赌了这一场,但是呢,我运气好些,连赢了两场,他们呢,学艺不精,连续输了两场,上次,我睁只眼闭只眼,就让他们耍赖了一场。 在我心里,就足够让人不齿了,怎么,眼下还要再赖一场吗? 试问一下,他们这一家老少,全都是属乌龟的吧?” 属乌龟? 缩头呗。 周娴被她呛了后,连退了好几步。 看着对面那个,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将讽刺,嘲讽表达的淋漓尽致的大夫,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她听明白了,对方总而言之就一句话,不行。 “姚蝉,你,你别不识好歹!” 把他们弄到姑母的地盘,自己都低身下气,从中周旋了,这人还是冥顽不灵! 第六百六十六章 男德 姚蝉反正是破罐子破摔,不管你如何说。 我都不为所动。 被她这油盐不进的态度气着了,那周姑娘拔腿就跑。 姚蝉耸耸肩,这姑娘性子不行,不淡定。 她跑了,周围倒是安静了好多。 就是这皇后娘娘不知是什么意思,都半个时辰了,还不召见他们。 等啊等,等啊等。 头发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这一等,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日头正高时候,先前召唤他们来的内侍又满头大汗的跑来了。 看着二人,支支吾吾,一脸歉疚的说,皇后娘娘那边来了贵客,眼下不方便传唤他们,请两位自行离开。 还说等下次有时间的话,再邀他们过来。 这…… 也罢,意料之中的。 看来今日召见,是有水分的。 既然人家松口了,那就没必要再在这碍眼了。 他们随着内侍跨出院子的时候,姚蝉忍不住朝身后看了下,先前房门紧闭的地方,倒是多出一道身影,似乎没意识到她会扭头,那人唰的一下躲回殿内。 姚蝉微微一笑。 这宫里的人,可真有意思。 ………… 宫门外,白家马车一直在旁恭敬等着。 叶端上了马车,看着沉默不语的姚蝉,同样心事重重。 “你说,那是周姑娘的意思,还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姚蝉揉着眉心,缓解着脑袋传来的钝疼,“不管是谁的意思,这个赌约,我都必须让对方履行。” “那得罪了皇后怎么办?” 姚蝉睁眼,“得罪了她怎么办?大哥啊,难道你看不出来,咱们早就把人得罪了干净吗? 其实,不管我放过还是不放过宋家,皇后娘娘,都不会喜欢我的。” 什么来了贵客,不方面召见他们。 要是真的如此,何必让他们在外面站了那么久。 就是想给她个下马威而已。 叶端还是不解其意。 “从我当初没及时入宫,转而去救邬易的时候,她就已经记恨上了我。” 试问天底下,有什么比丧子之痛更痛苦的呢? 除非她儿子活过来,不然这种憎恶,一生一世都不会消除。 其实,就算那日姚蝉及时到了宫里,也未必能救活他,一个油尽灯枯的人,无论用什么手段,用何种珍贵药材,都无法让对方起死回生。 这个道理,他们不会懂,也不想懂。 人啊,要是连恨的对象都没有了,那岂不是连活下去的希望都没了? 叶端唉声叹气。 但是还没叹完,肩膀就一重。 抬头,对上的就是姚蝉那张发亮的眼眸。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现在发愁干啥……” 总归她还是有点用的,他们看在自己这点用处上,也不会要了自己小命。 “那你心态是真的好,现在不发愁,那还能干啥?” “干啥?有热闹可以看了啊。” 有人要履行赌约了。 这个,不比看大戏来的痛快? 宋家能找人来说辞,想必是害怕后悔了,试问,他们担惊受怕,辛劳不已,为的,不就是一个扬眉吐气吗! 眼下,终于要等到这天了! 想到这,姚蝉眉开眼笑,“不回去了,走,请你吃饭去!” ………… 邬易从书院回来,急匆匆要往府里走。 刚到门外,脚步还没跨进去,便听到一道凄婉的叫声。 他跨门动作一顿,循声望去。 黑暗里,一道倩影,由远及近。 等到走近时,来人摘下幕篱,那张泫然欲泣的面孔,直直的跳进他眼里。 意识到对方是谁,邬易连退几步,确定跟她拉开了距离,表情才稍稍好看了几分。 “夜深了,宋姑娘怎会出现在这?” 宋凝现在是走投无路了。 赌约结果出来后,家里简直要翻天,大家都认为这事是由她引起,这两日府上人来来往往,多数都是让她出面摆平这一切。 以前最得宠的她,好像一夜之间,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存在。 这几日她身心俱疲,走投无路下,只能来求助他。 “我知道我医术不如她,以前同她针锋相对,只是心有不甘而已,这次我家那些子弟,也是受我拖累,所以邬大哥,你能不能看在我们先前的交情上,同姚蝉说一下,求她高抬贵手。 只要她不继续追究下去,那我们自然有法子让这个风波平息下来。” 她眼底满是期盼与柔弱,在灯笼的光照下,颇有几分姿色。 姚蝉跟叶端小酌两杯,回来后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叶端嘶了一声,正要过去,就被姚蝉拽下来。 “嘘,好不容易有热闹看了,你上前去干啥。” “可是,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的道理,你不明白?我是个外人,都能看到她眼里都快有钩子出来了,你就不怕邬易被美色勾引,做出点不好的事?” “那不能。” 邬易还看不上她。 “嘘,先看看俩人干啥。” 邬易下晌在书院,听到自家随从说过,姚蝉他们已经出宫了,好些日子没能看她,眼底满是相思,就想快些回去同她见面,好一解相思。 但是,这怎么就被缠住了呢? 对面她的期盼,邬易快刀斩乱麻。 “这事我做不得主。” “啊?”宋凝目瞪口呆。 “我跟姚蝉,一般都是我听她的,她不会听我的,我跟你打个比方,例如,姚蝉是不许我跟旁的女子说话,不许我跟妙龄女子单独相处,所以……” “她太霸道了!” 宋凝想都没想,这话脱口而出。 “霸道吗?我不觉得,我倒是甘之如饴,她说过,世上不止女子要守妇道,男子也得遵守男德,今日也就罢了,日后,还请宋姑娘自重,不要再来找我了。” 宋凝一脑子浆糊。 自古女子守妇道,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哪里,哪里有什么男人要守男德的,这简直荒唐! 但是不给她发脾气质问的机会,对面丰神毓秀的男人,已经拱手后,跨入了大门。 宋凝在原地徘徊了几圈,又不能进府。 原地跺了几下脚,愤然离去。 宋家马车离开,隐藏在暗地,将一切都看在眼中的二人,这才出现。 不用多说,叶端已经对她伸出大拇指,表达了下她浓浓的钦佩。 这简直是御夫有方啊。 俩人互相表达了下钦佩,正要回府的时候,迎面撞上从府里慌张出来的邬易。 他神色紧绷,面容严峻。 第六百六十七章 赌资(上) 在看到他二人时,表情才放松了下。 本想问他们一下午都去哪儿了,但是看着灯笼光下,肤色白皙,眉目如画,言笑晏晏的姚蝉时,心又不受控制的砰砰直跳起来。 他看着姚蝉的目光有些痴缠。 叶端也知道自己碍事,尴尬的咳嗽了下,找了理由回去。 只有二人了。 姚蝉想到先前他的话,笑意更甚,趁着左右没人,踮起脚尖在他唇边印下一吻。 刚刚距离极其近,姚蝉身上淡淡的桂花酒香飘到鼻子里,他伸出手臂揽住姚蝉的腰,似是想加深这个吻。 但是还没碰到她呢,嘴唇已经被她用手捂住。 “大晚上的,这可不符合规矩哦。” 见他难掩失落,又悄悄踮起脚尖在他耳畔低语了一下。 见他笑意满满,伸手同他十指相握,“走吧,我饿了,咱们回去吃饭吧。” 俩人影子在摇曳的光照中消失,平平淡淡,温馨祥和,这是他们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生活。 眼下,好像快实现了。 ………… “你听说了没?” “听说什么啊!” “宋家今天开始发药啊!” “哎,今年这么早吗?往年都是冬天,春天才会施药,今年怎么这么早啊?” “不清楚,听说好像是施的打蛔虫的药,别再说了,快带着你家小子去领药吧,迟了你想要都未必有呢!” 往日井然有序的大街上,今日多的是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的人群,至于谈论的内容,大多都是这个。 宋家在百姓们中名声极好,所以得知这个消息时,不管正在干什么,全都一股脑朝那凑了过去。 很快,宋家门外就排上长龙。 但是吧,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永远充满是非,叽叽喳喳的喧闹中,不知是谁朝大排长龙的队伍喊了一嗓子。 “你们还敢吃宋家的药呢!” 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话,简直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仿佛觉得抛下的悬念还不够大,先前那道声音更为激动的喊着,“不清楚怎么回事的,快去前街看啊,这话可是宋家自己亲自承认的!” 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 领药,又或者去看百年难遇的热闹,像是摆在心头两端的天平,不断摇摆。 不过人都有从众心理,或许跑过去的人,一部分是想凑热闹,但绝大部分还是不信邪,又或者以前承过宋家的恩德,想过去撑腰。 但不管为何吧,人一跑,队伍就冷清了。 一冷清,谁还能继续在这排的下去? 排队的人,看见身后好多人朝热闹处跑去,犹豫再三,也跟着去了。 说句实话,打虫子的药,你耽搁一会,拿钱也能买到。 但是这天大的热闹,你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 一时间,宋家门外,门可罗雀。 却说此时在跟宋家不远的前街上。 因为大家口口相传,此时街道两侧,已经是人山人海。 大家看着那些并不陌生的面孔出现在街道上。 不停的揉着眼。 以为他们是出现了幻觉。 谁能告诉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一队年轻人,正在烈日下,低着头,迈着沉重的步伐,缓慢的在大街上游走。 他们平时都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惯了,如今这幅姿态,各个低着头,几乎把脑袋缩到胸口上。 不止是宋家年轻人,在头带领的,好像是宋院判。 走的近些,甚至还看见了宋小姐的身影。 怪事每天有,今天真是特别多啊。 一个官家小姐抛头露面就已经够丢人了,偏偏她嘴里还念着什么。 大家仔细听了下。 “我宋家草菅人命,医术不精,愧对病患信任,深感惭愧,特来道歉!” “特来抱歉!” 细小微流聚在一起,汇成洪流。 先前那些看热闹的,此时已经目瞪口呆。 天啊,让宋家的人齐声高喊这个,小老百姓们就连做梦都梦不到这种荒唐梦境吧? 这是老天要下红雨了吗? 宋太医家,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 “媳妇,你快来捏捏我的耳朵,看我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等到宋春阳那些人游街,走到他们身前的时候,一个打铁汉子,不可置信的掏掏耳朵,示意身边的媳妇捏他一把,看他是不是再做梦。 妇人一个巴掌扇到他脑门上。 手劲大,足足把他打的转了一个圈。 剧痛袭来,这不是梦。 “乖乖,人活的时候长了,啥都能看见啊。” 这家人,可是太医院里的泰斗,这样的人抛头露面,还不断喊着这种屈辱性的口号,真心实意是不大可能了,肯定是被逼迫的。 但,这又是谁能逼迫这一家啊。 疑惑没多久,突然想到先前宋家跟那个年轻姑娘的打赌。 难道,是宋家输了吗? 不对,不应该啊。 难道除了她之外,宋家又得罪了其它人吗? 看热闹的越来越多,但碍于地位悬殊,大家也只是私下讨论讨论,没人敢上前问他们,或者流露出嘲讽神态。 好些人以前喝过他们施药,内心里还是相信他们,拥护他们的。 随着他们行走,这些人也不停的跟着他们。 他们表情越来越难看的时候,有路人小心翼翼询问。 “宋太医,你们是不是被陷害了啊?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话,千万别在心里憋着,有委屈就跟我们说,别看我们都是些没权没势的小老百姓。 但是大家集思广益,力量也绝对不小,就算对方身份再特殊,大不了我们去告御状,反正,不管如何,咱们大伙都会给你们讨个公道的。” 患难见真情啊。 即使此时的关怀,是以往自己如何都看不上眼的老百姓,但是听完后,还是下意识的鼻子一酸。 她忍不住啜泣起来。 先前啜泣的声音还小,但是联想到这两日的委屈,渐渐地,眼泪越流越多。 越是不出声的哭泣,越容易让人怜惜。 宋凝这两日自责,还被家人责备,整个就是食不下咽的状态。 加上苍白的面色,纤细的身姿,像是天底下所有的委屈,都让她一个人受了似的。 豆大的眼泪扑簌簌流下来。 第六百六十八章 赌资(下) 这幅样子,更是让大家坚定了心中猜想。 一时间,讨伐声更加严峻。 宋凝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先前让好友去求情,自己又去找邬易,结果都是铩羽而归。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街上游街三日,家族颜面,她自己的面子都荡然无存。 可是,如果能获得民心,让大家以为她受了委屈,是不得已如此的。 那她家名声,她的名声,都不算毁坏。 想到这,她哭的更厉害了。 仙女一般的人哭泣,在场的众人,谁不会怜惜呢。 可是,就当他们以为一直这么持续下去的时候,头顶上,突然炸开了一个炮竹。 巨大的声响响彻在头顶,吸引大家视线。 大白天的,谁脑子不清醒,来放炮竹啊。 可当他们抬头后,街道一旁的酒楼,二楼上的那扇紧闭的小窗,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 此时探出头的,是一张不输于宋家姑娘,甚至比她还要明媚,夺目的姑娘。 这是,这就是当日跟她打赌的那个姑娘! 姚蝉半个身子探出,手肘撑着下面窗子,手托下巴,显然也将眼下的一切,全都看在了眼中。 一家晚辈都在游街,饱受屈辱。 一个人优哉游哉,看热闹似的,看着他们的窘迫。 这种画面,简直天壤之别。 “呦,宋少爷,今天就开始了啊,咋提前也不打个招呼呢,这要不是我刚刚抽出空来,岂不是要错过这千载难逢的热闹了?” 姚蝉似笑非笑的声音从头顶飘来。 她这可不是高调。 她这是在合理的回收自己的赌资。 但是她这幅嚣张的模样,可是惹怒了众人。 宋家名声在外,那不是一朝一夕,是岁岁年年积累起来的。 所以,不明所以的大众看到一个身无长物,甚至是年少轻狂的姑娘,在这么多人眼皮子下,公然羞辱他们心中的仁义大夫,哪儿还能忍的了。 指责,辱骂,全都一股脑上来了。 就连宋家的人,也没想到事情会有如此转机。 他们是愿赌服输,但是百姓们心中有杆秤,他们向着自家,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啊。 一时间,这些人竟也不着急走了。 姚蝉叹了口气。 都到这节骨眼上了,对方还不老实的认输。 还要挑衅。 她也是服了。 不过,今天她既然出现在这,肯定就没打算让他们浑水摸鱼过去。 “喊啊,你们先前喊的口号呢,怎么不继续了?” 她抱胸道。 “你是哪家的大夫?把你长辈喊出来,就算他没教会你尊师重道,最起码也教给你礼义廉耻了吧?” “你有本事下来啊!” 要不是唾沫星子吐不到二楼,怕是这会姚蝉身上没一点好地方了。 但是任凭他们如何骂,姚蝉全都照单全收。 爱说说啥说啥,谁在乎谁是狗! 不过余光瞥见一个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姚蝉才没继续打嘴仗。 叶冬芸带着孩子,站在了人群身后。 只要他们不注意楼上这边,保准一低头,就能看到她。 这会,吊儿郎当的表情变了,她跟那些犹带不服气的人道,“如今你们真正该道歉的,不是我,是她。” 姚蝉指了下她。 当大家视线顺着她指着的方向望去时,终于看到了如今已经恢复了正常,平平安安,无病无灾的妇人。 看着她,宋家几人面色大变。 倒是这些百姓,面上露出了几分恍惚。 这人,倒是有些面熟。 但是看见那个孩子后,大家面上的迷惑逐渐被清明取代。 有人指着她,又惊又惧道,“是她!” 这不是当时被宋太医跟那个铃医打赌时,被治疗的那个女人吗? 当时她腹部肿大,跟怀孕六七个月一般。 那会宋太医说是其他的病症,还说,如果她不跟着他们回去,怕是要一命呜呼的。 当时的剑拔弩张,针锋相对,还历历在目。 但是当时这妇人不选择宋家,不承认这铃医出错,坚定的要跟他走,那会大家就都认为,这个妇人是必死无疑的。 因为,没人敢质疑宋太医的话。 可是,可是…… 眼下为何她没死,还这般生龙活虎的站在大家面前? 叶冬芸等这一刻,等的太久了。 她那会被人锁在屋子里,又被人不服输的改变药方,来回折腾,到最后非但没治好,还差点奄奄一息,一命呜呼。 治不好她也就罢了,他们这些人,还侮辱叶家的医术。 她努力的活下来,就是为了证明,宋家这些人是错的! 眼瞅着讨论声不止,她大声道,“是他们第一次就错了!那个姑娘……” 她指着宋凝。 “刚开始就说好了,是两个小辈人之间的较量,但是她诊断错误,治疗的方向错误,在我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后,自知无法圆下去,就喊了他父亲来帮忙。” “啊?那,那这不是作弊了吗!” 人群里,有人小声的嘀咕了下。 “如果这是作弊,倒还不要紧,他这个做父亲的,过度相信女儿,没有改变方向,一直错误的治疗,导致我险些丧命,后来,甚至是出动了宋老太医。 我何德何能,能让祖孙三代,都为我一人救治? 先不论救治结果如何,他们三人为了保住他们宋家的名气,竟然置我生死于不顾,如果不是碰到这两位大夫,我现在早就是一副白骨了!” 既然最开始是因她而起。 那如今,就让她把全都真相都说出来。 女人形态众多,有矫揉造作,娇媚动人,弱不禁风,同样也有坚毅顽强,百折不挠。 但,时代因素限制,女人多数都像菟丝花,依附男人过活,像眼前这个面色沉稳,以一敌百还丝毫不畏惧的妇人来说,毕竟是少数。 面对众人,她面不改色,甚至用这般平静口吻阐述出自己当初的生死,还是让人刮目相看的。 “你胡说!” 人群里,拥护者们不敢相信,情绪激动的辩驳。 “胡说?如果我真胡说,就让我不得好死,死后生生世世都受尽苦楚,我敢发这样的毒誓,宋姑娘,你敢吗? 我要是冤枉了你一星半点的,你来说,也好堵我一个哑口无言!” 人发起狠来,啥话都敢往外吐,因为封建社会,大家还都挺有信仰,尤其涉及到鬼神之说,更不敢有丝毫妄言。 拿自己性命来赌,这水分就很少了。 质疑声少了好多。 第六百六十九章 道歉 不少打量的视线落回到宋姑娘身上。 感受到视线注视,她哭的越发凄惨。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那会就是想好好救人,除了这个,别的我什么都没想,你为什么要逼我,你们为什么都要逼我!” 无辜奔溃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 宋家声名显赫,家里子弟都是锦衣玉食,被人恭维称赞着长大。 信心爆棚,不容被人质疑。 更别提什么挫折教育。 所以错误教育方法,导致如今他们心高气傲,承受不了丁点压力跟质疑。 今天的游街,已经是宋凝不能承担的惩罚,如今又被人当面言辞激烈的控诉,逼迫着让她面对承认当初的失误。 天之骄女,如何能承担。 但是,人只要活着,能享受荣誉,自然也要面临风险,所以做了错事,怎么能不接受后果呢? “宋姑娘……” 在议论声阵阵的时候,头顶那道气定神闲的声音,再度响起。 宋春阳今日受到的打击不小,所有尊严跟骄傲,全都被一个他看不上的乡下人,碾压的丁点不剩。 此时这个犹如噩梦般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麻木的抬起头来。 姚蝉那双带笑的眸子,居高临下的朝他看来。 不过眼下姚蝉的口气,倒没再咄咄逼人,只是口吻里带着些许迷茫跟不解,“当日咱们说好的,可是祖孙三代,今日所见,怎么就你们两辈儿人啊。” 她是在问为何那宋院使,他们的祖父,怎么没来。 这种欠揍的口吻跟语气,简直是,简直要把人气到七窍生烟。 先前还被晒得蔫吧的宋家儿郎,此时像被激发了斗志一般,数道愤恨仇视的视线,齐刷刷向她希来。 过分吗? 她可不觉得啊。 毕竟当时能包庇儿子孙女,利用职权跟地位来针对她。 那就没道理,此时可以置身事外。 愿赌服输,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不过她这会扮演的是善良的晚辈,面子工程还是要注意的。 所以见大家目光不善。 似是害怕一般,连连摆手,“那个,诸位可别误会,我可没有控诉你们说话不算数,担心老爷子言而无信。 我吧,就是单纯觉得,这几日烈日炎炎,宋老太医整日奔波,心火旺盛再加种了暑热。 我是从担心他身体这个角度出发的,绝对没恶意,故而大胆的问了一声。 自然,我也没有影射你们宋家赌不起,只拿小辈来充数的意思。” 姚蝉话音刚落,在场诸人,无不倒抽一口冷气。 没有? 不在意?! 骗鬼呢,还是想哄小孩啊! 你分明就是这个意思好吗! 天啊,活的时候大了,这世道也跟着变的他们不认识了。 先不提宋院判如今贵为太医院之守,单论他是长辈,又是德高望重的存在,你也不该逼迫到此。 年少轻狂固然让人津津乐道,但是这个度要过了,那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可是吧,那姑娘面对愤怒的视线,还有下面喋喋不休的话语,丝毫不为所动。 但是目光,却一直盯着某一处。 是宋家队伍的末端,有一个包裹严实的马车。 那辆马车一直跟队伍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姚蝉一眼就能看穿,那里面到底是谁。 他倒是打的好算盘。 既不想失约,又不想丢了面子。 但是,世上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呢。 你藏头露尾,不想面对,那她就把你揪出来,让你直面世间惨烈! 果然,她话音刚落,人群寂静无声时,那包裹严实的马车内,已经传出一道沙哑苍老的男声,“姚大夫的好意,老夫心领了,输了赌约,虽然惭愧,但我们不会学那种畏首畏尾之人,不敢面对!” 这声音…… 是宋家老爷子。 是太医院如今的泰斗! 他老人家竟然也出现在这了! 老天爷哎,能把宋院判,宋院使都惊动了,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到底是什么身份! 竟然能让他也认输! 这么说,宋家三代都败在她手上,那这姑娘的医术,又该多么高深? 一时间,大家神色微妙起来。 姚蝉目的达到,笑容真挚起来,也不再看那个马车。 他用不用抛头露面,同小辈一般在街上游走,这些种种,姚蝉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那个人会不会出现,眼下他如约出现,宋家面子没了,这就足够了。 哎,她也不愿意走到如今这地步啊。 实在是对方过于咄咄逼人。 此次他们的游街道歉,也并不是自己不依不挠,只是为了那险些被他们坑害掉的性命,搏一个公道而已。 “宋少爷,我呢,并不是得理不饶人之辈,只要你现在说一声,你们知道错了,再给这个妇人道歉一声,过往种种,咱们谁都不要提及,就当是掀过篇了,如何? 明日,后日,你们也不需要再游街,不用履行赌约了。” 三天缩减为一天。 只要他们低下高贵的头颅,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场惩罚也就到了终点。 姚蝉也不愿意彻底撕破脸,她谦恭待人的名声还想保留呢。 所以她的目标明确,只要真心实意的道歉即可。 可惜的是,姚蝉的真心实意,在他们面前,倒变了味儿。 他们来履行赌约不算,这娘们竟然还要他们当街承认错误,狂妄,大胆!这是公然羞辱。 “你做梦!” 先前捂着脸痛哭的女人,像是踩了尾巴的猫儿,恨不得吃了她。 姚蝉眼里的期待逐渐泯灭。 好吧,是她低估了这家人的傲气。 “你们呢,也是这般想的吗?” 宁愿再受罪几日,也不愿意面对自己的错误吗? 宋春阳从鼻子里哼了一下,算是回答。 行吧,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勉强不得,姚蝉已经打算把窗户关上,让这场闹剧及早收场。 但手刚碰到窗子的时候,在熙熙攘攘,水泄不通的人群里,突然响起另外一道铿锵之声。 “他们不道歉,我家来道歉!” 姚蝉手上动作一停,脸上难掩错愕神色。 道歉? 谁来道歉的? 这又是哪户人家,在这个节骨眼上,凑这热闹啦? 第六百七十章 神气 当然有这个想法的,也不止姚蝉一人,大家循声望去,自发的分开了。 如此,来人面貌,也更加清楚的出现在她面前。 是阮二老爷,扶着他那个年迈的老母亲,跟着身后一堆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他们的到来,不止是姚蝉,就连这些看客们,全都摸不着头脑。 这一个个气度优雅,身着富贵,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 这样的人,怎么也跟这个大夫有了交集? 还有,他们说的道歉,认错,这又是怎么回事? 乖乖,本来以为就是一场闹剧般的热闹,谁知道这热闹还在后面啊。 这不到一会的功夫,参与进来的人,就一个多过一个了? 这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 到底是什么来头。 竟然,竟然能搅起这么深的水。 姚蝉不知道别人是如何想的,她看见这些熟悉面孔,脑袋有些微微涨。 真是,他们怎么来了? 仿佛是为了打消她的疑惑,阮家的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专门拦在了宋家队伍的前方。 如此一来,路被堵死,除非他们不嫌丢人从看客中寄过去,压根没法子再走了。 阮家老夫人带着好几个陌生年轻的面孔,大大咧咧的站在路上,朝着楼上的姚蝉行礼后,坦然道,“犯错后,认错并不可耻,死犟着,不直面对自己的错误,这才最荒唐。” 不知是影射还是别的什么。 反正那些人,面色更难看了。 阮老夫人口吻坚定的说完这句话,不顾姚蝉制止的眼神。 继续带着歉意的说道,“小大夫,先前我家数次冒犯跟轻视你们,这换成旁人,早就不想搭理我们,就说临死前不搭救,那都是挑不出错的。” 往年巴结着,处处恭维着的太医,在事情发生后,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他们以前对他们的尊重,那都是喂了狗。 甚至是为了讨好他们,还数次的帮忙指控姚蝉。 儿子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很多事,她已经看开了,眼下站在这里,是为了曾经生出的卑鄙,无耻的念头,以及对人不敬重做出的补救。 “小大夫,先前是我们识人不清,所以吃了苦头,这是咎由自取,不值一提,但你不计前嫌,在危难关头,搭手救我儿子,这种情谊,我们这辈子都无法偿还的情。 所以不管是道歉还是道谢,小大夫您都接受的起。” “她,救活了人?” 这下子有人听明白了,指着姚蝉,发出不可思议的反问。 阮家二老爷颔首。 “她救活的可不止是一个,诸位,这位大夫,她医术好,人品更好,前些日子在宫里,她救活了两个连宋太医都无法救活的病人!这声谢谢她受得起!” 先前姚蝉逼迫对方,但没把缘由透露。 眼下阮家人一来,倒把自己马甲给巴了个干净。 说的通了,说的通了! 这就解释了,为何宋家这么多人,见到这姑娘后,脸都成了猪肝色。 原来是手下败将。 虽然事实摆在眼前,但为何还是这般让人不敢相信啊。 阮老夫人见目的已经达到大半。收敛起情绪,递给身边晚辈一个眼神,大家会意,露出一脸郑重。 紧接着,这些人,在姚蝉还有百姓们都还没回过神的时候,端正姿势,面上是从来没有过得庄重神色。 他们站在酒楼下,把宋家人堵得不能行走的路上。 郑重的向她行礼。 “谢姚姑娘再救之恩。” “谢小大夫不计前嫌之恩。” “谢姑娘仁心仁德,包容之情!” 声音洪亮,犹如洪流,传入到呆若木鸡的姚蝉耳朵里。 这,这超出自己的判断跟意料了啊。 她本意来这是为了还自己,还叶端,还有叶端堂姐一个公道。 当然也是为了杀宋家的狂妄气势。 但是她真没想到,中间还会蹦出阮家的人。 他们还这么高调的跟自己道歉,又给自己道谢。 面红耳赤之际,心里还有点感动。 不得不承认,这是挺招摇,是挺出风头的。 宋家你不是面对证据,死死不认错,还一个劲的端着吗? 眼下马上就来了参照物,来了对比。 同样是道歉,同样是把尊严抛弃。 但是一方就把另外一方,衬托的越发丢人,卑微。 这时候,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偷偷的蹦出一句,“哎,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家人好像有些眼熟……” 看热闹看的情绪激昂的百姓,指着阮家的二老爷,还有那个一直没怎么吭声的夫人,发出这种疑惑的声音。 “是啊,是挺眼熟的啊。” “哎,这不是,这不是那日,帮着宋家指控她是个骗子的那官家夫人吗?” 当初阮家大夫人为了把宋家父子拉到自家,帮忙治疗发病的大老爷,确实是公然帮衬过他们,说姚蝉是骗子。 倒是真没想到,这些人眼神是真好,一眼就认出了她。 阮二老爷见状,要开口解释。 但是被大嫂制止。 她对着姚蝉,神色复杂的很,有心虚,感激,歉疚,还有不敢面对。 但是她不能一直逃避啊。 当初那场的指责,几乎是后来每天折磨自己的梦魇。 终于到要面临的时候了。 不能退缩了,别人替代也是没用的。 她抬起头,面上是一片朗然。 “是,当初就是我指控的,所以我今天前来,就是为了收回我先前说过的话,并且为当初自己的糊涂说辞给她道歉……” 这不是谁逼迫的,这完全是真心实意。 她越是道歉,心头也越发轻松。 直接面对,也没那么可怕嘛。 等到真心实意的道歉,轮到她再行礼时,手臂突然被人抓住,她疑惑的抬头,见到的就是是匆匆下楼的姚蝉。 因为跑的太快,她额头鼻尖上还带着汗珠。 还好来得及,还好扶住了,即将要行大礼的阮家大夫人, 对上她不解的视线。 姚蝉喘气道,“夫人万万不可,我同秦宗是知己更是好友,既然我们是同辈,那我在诸位面前,那就是晚辈,试问,世上哪儿有长辈给晚辈行礼的道理?” 姚蝉脸上挂着的,是真心实意的,没有一丁点的水分跟为难的笑容。 第六百七十一章 信念坍塌 “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您的心意我收下了,日后,咱们就别再提这些小事了。” 她又并非那种好大喜功,得理不饶人的人,凡为医者跟病患,还有其家属,所要的,不过是互相尊重而已。 眼下她得到了,就足够了。 “好!” 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是哪个看客,突然在人群里发出喝彩声。 这种氛围下,好些人也跟着竖起了大拇指。 这种情绪,像是被传染一般,很快演变成燎原之势,数不清的称赞跟呐喊声,纷至沓来。 “让让,让让啊!” 龙凤胎正看的起劲呢,后面的人就不断挤过来。 他们下盘不稳,被挤得东倒西歪,连大姐姐神气的样子都看不到。 申沛这会在人群里抓着两个小祖宗,稳住自己身子。 听他们喊着看不到。 弯腰把小姑娘抱在怀里。 “子安,你是哥哥,等会妹妹看完了,我再抱你看。” 姚月秋满意了,小不点姚子安难免有点失落。 但是他时刻记着自己是个小男子汉,不能跟妹妹一起争,申沛一手抱着月秋,一手拉着子安。 他听着头顶上妹妹的哇哇的感叹声,小脸上失落之意,越来越明显。 就在这时,腰上被一双有力的手臂举了起来。 那人力气极大,自己眼前一花,身子就被人高高的举起。 他还没来来得及惊慌,自己就坐在了一个宽阔的肩头上。 惊讶还在脸上没散去,整个视野就变得开阔起来。 来人个子高,身材魁梧,姚子安将一切尽收眼底,望着神采奕奕的姐姐,崇拜的发出哇的声响。 到底是小孩,就算平时爱装老成模样,但看到热闹场面,还是会泄露孩子天性。 两只眼睛睁的又圆又大,看着自己姐姐在人群里闪闪发亮,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与有荣焉。 申沛余光瞥见男人的动作,感激的朝他笑笑,但还是戒备的朝他们走近了些。 虽说他一脸正气,模样周正,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要是他趁自己不注意,抱着姚子安跑了。 那他可没法跟姚蝉交代。 那视龙凤胎如性命的姚蝉,把他活剥了那都是轻的。 ………… 日头逐渐上升,姚蝉也不想再刁难对方。 瞥了眼泫然欲泣的宋凝。 察觉到她身子摇晃,快刀斩乱麻。 都是成精的狐狸,她打的什么算盘,自己能不清楚? 不就是想着装晕,躲过这场丢人的游行。 “宋姑娘是不是中了些暑热?要不进来避避暑吧……”但她刚张嘴,话语还没说出时,姚蝉又为难道,“姑娘对我有成见,不乐意也是情有可原,那就罢了,不过都是医者,不该那么避讳。 反正,只要姑娘有不适,我会马上为姑娘救治的。” 说完,还亮了下手里的银针。 言外之意就是别想躲懒,就算你晕过去了,我也能把你扎醒。 宋凝气的险些口吐芬芳。 眼巴巴的瞪着她,很不得把她脸上的笑容全都撕扯掉。 “姑娘,别瞪我了,你哥你爹他们已经走远了,再不追上去你就落单啦!” 她越着急,自个就越开心。 爱瞪就瞪着呗,还能少斤肉咋滴, 宋家在乎名声,不在乎人命,那就摧毁他们最在意的东西,人总不能一直高高在上,总得害怕一次,才能对生命敬畏吧。 宋家的人,垂头丧气离开。 宋凝也掉着金豆豆离开,不过这次,可没人同情她了。 热闹没了。 阮家的人也邀请她去府上做客。 “做客是来不及了,今日还要去宫里一趟,给两位病患换药,老夫人要是没事的话,不妨陪晚辈入宫?” 邀请她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同她交好,好让她更好的照顾自己儿子还有家里的晚辈。 眼下姚蝉主动开口,释放善意,阮家人才不会傻到亲手把她推出去呢。 “好,那我求之不得呢。” 当事者离开,看热闹的人也没什么好看了。 热闹逐渐散去。 百姓们意犹未尽。 疑惑那个不可一世的姑娘身份。 好奇宋家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 但是不管好奇什么,那都不要紧了,因为他们回去了,终于有题材给亲戚朋友说了。 这会大家都能想到亲戚朋友听到消息后的震撼。 “那个,宋家打虫的药丸,你们还领不领了?” 人群里,弱弱的声响传来。 是啊,他们来凑热闹之前,是在宋家门外排队领领药的。 只是今日出了这个事,谁还敢吃啊。 虽然以前吃过不少次,也知晓对方是太医,药效不会出错。 但是,眼下唱了这么一出,试问,谁还有胆量啊。 一个个面面相觑,没了早上时候的雀跃慌张。 犹疑之后,心底做出个决定。 算了算了。 那虫子玩意,也不是说有就有的。 不吃的话,一时半刻也死不了人。 要是真的难受,那儿不是还有个医术精湛,本事比宋太医还强的小大夫? 有她在,大家看病也方便写嘛。 “姚姑娘,姚姑娘……” 姚蝉陪同阮家老夫人刚到宫门外,身后就传来略带急促的叫声。 回眸望去,巧了,白太尉夫妻还有身后几个仆人,加快了脚步朝她走来。 因为当初抢夺大夫的事,两家脸上都有点不好看。 这也是现在俩病人都相安无事,要是其中一方有个瓜葛的话,这两家还不得闹个满城风雨。 眼下虽然相安无事,但是内里还是有种暗潮涌动。 她佯装不知,朝那二人行礼,“诸位也要进宫吗?” 白夫人暗暗打量了姚蝉一下,都是聪明人,她的态度也是谦逊有礼的,“前些日子就久闻姑娘大名,但苦于一直无法相见,今日一见,才知道世上真有举世无双的姑娘。” 都是场面话啦。 姚蝉不至于真放在心上。 只含笑不语。 “对了,姚大夫今晚得闲吗?” “这个不好说,夫人您这是……” 女人说起话容易亲近,尤其是长期混迹于内宅的,心思通透的妇人们,刻意释放了善意,又想同你交好,姚蝉她根本招架不住的。 “姑娘,你这些日子为昀儿的事,劳心费力,我家老爷这个心大的,也没想着设宴来请姑娘一次,这不,想请不如偶遇,今天夜里来府上,也好让我们尽一下地主之谊。” “这个,不用啊……” 姚蝉下意识就拒绝了。 不是客气,是真不想掺和到大人物的这些是是非非里。 ‘亲切友好’交谈的时候,姚蝉不小心碰到一人,耳边是传来倒抽冷气声,但那声音一闪而过,随之而来跃入眼帘的。 是那双搀扶着自己胳膊的,纤细手指。 第六百七十二章 搭救 “不好意思啊……” 撞到人,姚蝉下意识道歉。 只是,在她看清来人面貌时,脸上随之浮现的是惊喜。 “是你啊?” 姚蝉傻不拉几,还没意识到这姑娘的躲闪神色,跟见到老熟人一般,同她说话。 倒是白夫人从那丫头不安神色,还有躲闪表情中,读出了些许不同寻常。 “认识啊?” “不认识,奴婢不认识这位姑娘。” 这姑娘拒绝速度不要太快。 姚蝉面露不解,怎么会不认识呢,先前她被白昀刁难,险些脱光,还被罚在外面跪着,是自己给她披上衣服。 这点小事她倒没放在心上,但明明上次见面,这姑娘口口声声满是感激的喊她恩人。 眼下又要跟她撇的这么干净。 真是令人费解…… 不过,这姑娘当时不是在花街柳巷吗? 怎么现如今跟在了白家人身后,还穿着白家下人统一的服饰? “姚姑娘,这个婢子是我儿子的丫头,她身份低微,不可能有那么深的造化,同您相识。” 姚蝉在听她说话时,一直盯着那姑娘看。 她的躲闪不要太明显。 那一刻,姚蝉忽的想起那次,自己曾看过的,她身上的伤痕,还有刚刚没怎么用力的触碰,她就嘶嘶倒抽冷气,再结合者先前她同那白家少爷的过节。 一时间脑袋里有了清明闪过。 这被惯坏的公子哥以前从没在别人身上栽过跟头。 大约摸是觉得用寻常手段,报复不过瘾,刻意把人弄到眼皮子底下来折腾了。 何至于此呢! 至于她为何不承认认识自己,八成是觉得,怕带坏她名声吧。 姚蝉叹了口气。 几人沉默的往前走。 她余光时不时的瞥了下身后,那个低眉顺眼的姑娘。 “姚大夫,姚大夫?” 陷入到思绪里,倒忘了身边的人。 见白夫人不解关怀的视线投来,她客气的笑了笑,交谈几句后,还是鼓足勇气,说了这一路在思考的事。 “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夫妻俩对视一眼,猜测到她可能要说出的事,但纷纷压下了然,亲切又客套的催促,“姚大夫,咱们之间,不需要这般客套,有什么吩咐,您直说。” “吩咐算不上,就是厚着脸皮,想跟二位商量一下而已。” 她稍顿片刻,又紧着道,“这个姑娘呢,跟我倒是有些缘分,今日碰到了,我也怪喜欢她的,二位也知道,我是从小地方来的,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丫头。 要不,两位就通融一下,割爱将她转送给我?作为交换,这次诊金我就不收了。” 不知道那白少爷赎人出来花了多少银子。 想来从烟花之地买她出来,并不便宜。 但是,说句不好听的话,既然在这个时代,出现了三六九等的等级,那在他们眼里,一个从烟花之地赎出来的丫头,她的命,是远远比不过锦衣玉食,钟鸣鼎食的白家少爷。 这场买卖,对他们而言,并不算是吃亏。 白家夫妻,甚至是在旁边默不作声了一路的阮老夫人,这会全都露出诧异神色。 这诊金。 还是那么大的人情,说不要就不要了? 玉芍更是一下跪在地上,砰砰磕头道,“谢小大夫的抬爱,也不是奴婢不识好歹,是,着实是奴婢不配!” “配不配,是由我来说,不是你来判断的。”姚蝉故意口吻严肃。 但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不再言语。 “白大人,夫人,如何?” 千万别说什么先前这两位没看出她是什么想法,打的是什么算盘。 这些老狐狸们聪明着呢。 先前不主动开口,不就是想让她开口,好把人情给抵消了? 毕竟自己开口求,跟他们主动说,这中间相差十万八千里。 白夫人确实是犹豫了。 这个丫鬟来历自己不清楚,但是儿子对她态度特别,不是疼爱,是那种喜欢看她挣扎难过时,那种快感。 反正别管怎么,她确实是众多丫头中最特殊的一个,不然儿子也不会清醒后,让她把平时用惯了的下人带到宫里来伺候。 那就差点指名道姓的说她了。 为难啊,为难,但不可避免的是,自己还是心动了。 人情对于大户人家来说,是最不愿沾惹的。 “这有什么的,一个下人而已,你乐意要,那就给你,说什么诊金,她哪里值诊金。” 白夫人还在挣扎,自己老爷已经开口允诺了。 姚蝉喜笑颜开,“那就多谢大人了,不过咱们该什么就是什么,作为报答,我毛遂自荐,给两位做个检查,全当是对二位的感谢了……” 如果说先前白夫人还有一些迟疑,听到这个后,最后一点犹疑都没了,连连点头答应。 要知道姚蝉最近炙手可热,而且还是太医院们束手无策的病症,才会出手。 虽然人都不希望自己生病。 但是有句话说得好,防患于未然吗? 远的不说,最近的一个例子不就在眼前摆着,那阮家大老爷当时如果就相信她的话,也不至于到后来还要被人打开肚子。 诱惑越来越大。 这两人推辞不了。 老半天后,才支支吾吾的应下。 “那她的卖身契……” “白三,你现在回府里把她卖身契拿来,务必要趁小大夫回府之前,把东西带来!” 解决了姚蝉的后顾之忧后,她又不好意思叮嘱了姚蝉两句。 “我这儿子脾气大,心思也不容易被琢磨透,还请小大夫等会给他换药的时候,瞒着他一些,等到尘埃落定了,他就算着急也没用了。” 姚蝉赞同的点头,实不相瞒,她也正是这个意思。 毕竟这个节骨眼上,最不爱节外生枝的,就是她了。 再说,那公子哥脾气又不好,可别到时候一生气,再影响伤口。 两拨人打定主意,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来。 宫内的人,都是人精,见姚蝉一行人进来,又恭敬还客气,眼瞅着马上要去给人换药了,姚蝉进去之前,稍稍停顿了一下。 她走到现如今还一头雾水,脑中惊喜跟恐惧彼此交叠的玉芍跟前。 又把她拉出去,打算私下交代她两句。 “恩人……” “嘘,别叫我恩人,叫我姚蝉就行,先前话你也听到了,既然能从魔爪逃出来,也就别再想以前了,眼下呢,卖身契还没到手,这就证明还有不确定的因素在。 你呢,别在院子里,就在院外候着,要是被白家人看见,再生出波折就不好了。” 先前一直沉默不语的人猛地抬起头。 眼眶红红,眼泪跟泪珠一样往下流淌,她满肚子的话想说,但是情绪过于激动,导致眼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啦,别哭了,你这幅样子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姚蝉随手掏出帕子,替她擦眼泪的时候,还有心思调侃她。 “等着我啊,从今天开始,从跨出这道宫门后,你就有不一样的人生啦!” 第六百七十三章 卖身契 姚蝉安慰好她,拎着药箱大步流星的离开。 玉芍泪眼婆娑的望向远处,视线紧巴巴的注视着她,看到恩人似有所感,扭头朝她挥舞了下胳膊后。 身影彻底被那道宫门吞噬。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楠木灯架的灯光,像轻纱一般,朦胧虚幻的打到她身上,安静的影子在夜风吹拂下,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思,在光照下摇摇摆摆,像是开心的跳跃。 玉芍紧攥着胸口衣服,望了下明亮的院子,又紧张的盯着曲折幽深的石径小路。 那个回去取卖身契的男人还没回来。 这一晚美好的像是在做梦,她真的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还是自己在绝望中幻想出的画面。 等到恩人终于从里面出来时。 她心脏狂跳,想去迎接她,但又被自卑怯懦笼罩,不敢上前。 姚蝉整理着头发,衣服,大步朝她走来。 玉芍鼓足勇气朝她走去,顺带有眼力见的,从她手里接过那个笨重的药箱。 姚蝉活动着脖颈,减少这上面的酸涩感,见她担忧的视线望来,职业病上来了,同她解释着,“白昀清醒后,不太配合,加上天热,创口那有些小麻烦,不过因为处理的及时,暂时没什么大碍了。” 玉芍轻轻地嗯了一声。 谁在意他的死活,自己巴不得那人快些死,她从始至终担忧到现在的,只是怕恩人惹上了麻烦而已。 姚蝉说完,又朝她先前看过的石径小路望去。 “怎么就你一个人,白家那个人还没回来?” 玉芍小心翼翼的点点头。 “那倒是麻烦了。” 生怕有什么变故,姚蝉脸上的神色微妙。 “什么麻烦了?” 巧的是,她这边刚抱怨完,不解的男声随之而来。 是从屋里那些惹人头疼的哭泣声中,逃离出来的白太尉。 姚蝉刚要开口,但还没说话的时候,远处就有一道黑乎乎的身影朝他们攒来。 “小心!” 护卫们看到有可疑人物,当时就神色戒备的拦在贵人们身前。 “是我,老爷,是我!” 来人走的更近了,姚蝉终于从他又黑又脏还狼狈的脸上,辨别出是白日见过的那道身影。 马上就要出结果了。 玉芍胸腔砰砰直跳,过分紧张惧怕下,大脑缺氧发晕,这会眼前的几人,几乎都要出现重影了。 她努力的在黑暗中辨别着来人嘴唇张合。 “找到了,找到了!” 砰砰砰,脑袋里放出了烟花。 真的找到了吗? 不是在做梦吧。 “怎么这么晚才来。” 白太尉倒不觉得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能引起他不悦的情绪,之所以不高兴,是觉得随从办事不利,这么晚才进宫。 那下人也委屈啊,往常没见过自家少爷稀罕什么,对什么玩意在意,但是就是这一个没什么奇特的丫头,她的卖身契竟然没在夫人跟管事那头捏着。 后来还是凭着他对自家少爷的了解,把他住处翻个底朝天。 才在那些往常不穿的衣服里,摸出了这张用油纸包裹严实的卖身契。 这么一来两去的,可不是耽误了时间嘛。 但是这事还有这抱怨,能跟主子说嘛? 不能啊,而且,即使是说了,那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指望主子体谅,跟你道歉? 做梦吧,没准还要怪罪你顶嘴呢。 “拿来了就好,这不也没耽搁事嘛,小哥,劳烦你给我了……” 卖身契到手。 姚蝉打开看了下,又示意玉芍过来,“你识字吗?” 那人点点头。 她相貌好,性格也温顺,楼里的嬷嬷打算让她伺候达官贵族的,总不能伺候人家的时候,话不对题,惹客人厌烦,所以自小就请了师傅还有琴师来教导她们。 “好,那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卖身契。” 玉芍颤抖着手接了过来,因为激动了些,这上面黑色的大字,像是蝌蚪一样在上面游走,她定睛,耗了好长时间才把上面的内容看完。 “是真的。” “那就好。” 得知这内容不是作假,姚蝉轻松自然的将东西收起来。 耗的时候不短了,姚蝉也就跟他们道别。 “我吩咐马车送你。” 劳累了一天,她确实也不想同那人客气,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请求。 姚蝉上了马车,闭眼小憩,玉芍同她坐在一起,紧张的手足无措,但又怕耽误了她休息,大气不敢出一下。 好不容易到了状元府外。 车夫停稳车子后,小声提醒她们到了。 “恩人,恩人……” 玉芍低声叫了两下,没唤醒她,害怕她长时间靠在车壁会脖子僵硬,犹豫片刻,还是轻轻的推醒了她。 马车内黑暗静谧,姚蝉清醒后有短暂的没回过神来,被玉芍提醒着到了,掀开车帘一看,原来是把她送到了邬易这。 “失策了,该提请跟车夫说一声,往卢家去的。” 不过既然都到这了,那就下去吃顿饭顺带打个招呼吧。 下了马车,示意车夫离开,她跟玉芍一前一后走了好远距离,姚蝉才恍然大悟般想起什么。 她拍了下自己脑壳,略带歉疚道,“看我这记性!” 在对方不解视线中,掏出今天刚拿到手的卖身契。 “喏,给你。” “给我?” 她面上浮出错愕惊吓神色,结结巴巴道,“为,为什么?” 姚蝉噗嗤一下笑了,“哪儿有为什么啊,就是想还你自由啊,白天说的想让你当我丫头的话,只是找个由头而已,我又不会真的让你来伺候我。 说过还你自由,那就是要还你自由,卖身契在你手里,你是想自己保管也好,想要毁掉也行,随你自己的意思了。” 见她还是有点呆若木鸡。 姚蝉两指捏过那张薄薄的纸张,打开火折子,在黑暗里将那份卖身契给烧了。 明黄色的火苗从底部窜向她手指,薄纸燃烧后,像是蹁跹蝴蝶,在夜色中飞舞。 “好了,你现在放心了吧?” 没等它烧到指尖,姚蝉赶紧松手,火团落地,禁锢着自己所有不幸跟不堪的过去,好像也随之一起消失了。 等到那张纸彻底变成黑色灰烬,姚蝉拍了拍她肩膀,“从今往后,你就自由啦,这条性命,就全都掌控在你自己手上啦!” 第六百七十四章 生意准备 自由了? 曾经梦寐以求的事如今成了现实。 迷茫跟慌张代替了惊喜跟喜悦。 “我……” 她刚张口,话还没说利索的时候,大门那已经有人出来了,见到生人玉芍还是有些惧怕,飞快擦干眼泪,低头不敢直视前方。 申沛跑过来,帮着接过姚蝉的药箱,“刚刚在府里就听见门外有动静,我说是你回来了他们还不信,你也是的,都到家门口了,还在外面杵着做什么?” 这会他也闻见空气里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 嗅了下之后问姚蝉,“刚刚你烧什么东西了?” “嗯,无关紧要的一些东西,你们吃过饭了吗,我还没吃,好饿啊。” 俩人边说边往府里走。 察觉到身后那姑娘没跟上,她叹了口气。 虽说她是一时兴起,把人救了,但也没想束缚人家,说还她自由,那就绝对不打马虎眼的那种,但这会看着她孤零零,站在外面,到底是心有不忍。 凡事都要有个过渡期的不是? 她身无分文又是孤身一人的,大半夜连个落脚地都没。 要是在外面游荡碰上个坏人,岂不是自己害了人家? “要不你先跟我进来吧,等一两日把你安顿好了,你再离开吧。” 那姑娘听完,激动地连连点头,小心翼翼的跟上他们,惴惴不安又满是感激的看着恩人的背影。 知道她回来了,大家都还挺高兴,看见她身后跟着一个面生的姑娘,又带着几分好奇跟狐疑,姚蝉挑能说的说了,只说等她有合适的落脚地就会离开。 怕大家再追问下去。 姚蝉又探头看了下四周。 “邬易呢?怎么不见他回来?” 叶端解释,“还没回来,这几天他整日也是早出晚归的。” 见不到他,是有点遗憾,但是眼下还有更当急的事摆在面前,前段时间说是开铺子,铺面什么找的也差不多了,但是因为临时出了趟事。 收治了俩病人,开业的事就先耽搁下来了。 眼下她终于从那中间腾出手来了。 当然要问一下筹备的如何了。 毕竟现在给人看病也没收到多少钱,一大家子如今又要生活,整天处于一个坐吃山空的状态,挣钱是必须要提上日程的。 “门面那边重新修缮了下,也添了些摆设,只要等选一个黄道吉日,再打扫一下,就能开张了……对了……” 申沛放下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写好的纸张,“我们按着你的吩咐,去外面张贴了下这个消息,来这报名的师傅还不少呢,我们让人把他们的名字,住址,还有擅长的菜系都罗列出来了,只要到时候承接宴席的时候。 直接找他们就是了。” 姚蝉接过来,上下浏览了一遍。 面带满意。 “这样的话,明天咱们去收拾收拾,二叔你明天去街上,找个推算的,看下最近哪个日期好……” “行,这些我们心里有数,你累一天别操心这个了,先吃饭吧。” “好。” 玉芍估计以前没碰到过这么多人一起吃饭的场面,在加上这里面陌生男人多,她到处都透着一股拘谨,姚蝉吃了几筷子,瞥见的就是她这样的画面。 当时心下不忍。 “玉芍,你过来一下。” 那姑娘听信儿后健步过来,从她身边拿了一双公筷,没等她开口吩咐就给她布菜。 哎? 失态如此发展。 饶是姚蝉自己都没想到。 姚月秋正努力的往自己嘴里扒拉着饭菜,见到面前那副画面,惊的两只眼睛都瞪圆了,“姐姐,你吃饭怎么还要人帮忙啊?你看我,我都会自己吃了。” 说完她拿汤勺挖出满满一勺饭菜,送到嘴里。 小孩子嘴巴小她塞得东西又多,这会两腮鼓囊囊的,别提多可爱。 “姐姐没让人帮忙,这个姐姐就是关心我,所以才为我夹菜,以前姐姐不是常常给你还有哥哥夹吗?” 看小孩子一知半解的。 她把人拉到自己旁边,示意她吃东西,别在伺候自己了。 “在我们这没那么多规矩,你先把自己肚子填饱就是,等吃过饭了,再好好洗漱下安心睡上一觉,”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姚蝉这人心软,连她都没发现的是,自己正在一步步的退缩妥协。 吃饱喝足,二婶让她先去洗个澡松快一下,大热天的,劳累了一天,身上都是汗。 她这洗漱过,加上也疲倦的不行,迟疑了一下要不要回卢家,但是不吃饭不洗漱还好,现在吃饱喝足又清洗的干干净净,困意早就袭上脑袋。 也不管什么在邬易这睡于理不合什么的。 她头发都没擦干,直接在客房睡了过去。 ………… 一夜无梦。 等到姚蝉再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大亮。 天儿已经有些微微燥意,外面树上的知了,此时也在尽职尽力的嘶鸣起来。 她揉着炸毛的脑袋坐起身子,呆呆的打了个呵欠。 这一晚上,估计睡了快十个钟头了。 要不就说还是睡好了精神足呢。 正在慵懒的伸展身子时,门外传来轻轻地敲门声。 “进来……” 玉芍端着水盆,穿着眼熟的衣服,一头青丝只简单的弄了个髻,脸上干干净净,一点脂粉都没有,要不是她开口就是恩人,姚蝉几乎都认不出对方是谁了! “你怎么这幅打扮了?” 别说,美人就是美人,就算衣着简单,也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 “是二夫人怜惜我没衣服,就特意找了恩人以前不穿的衣服给我了,要是恩人介意的话,我现在就脱了……” 二夫人? 是二婶吧。 姚蝉见她手足无措,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的意思是你这幅打扮很好,很漂亮……” 对面姑娘羞涩一笑。 紧接着,她不由分说上前,要替她收拾,姚蝉看她真做起丫鬟的工作,心知劝她也劝不住,没准她还因为在这没一点用处更加自卑胆小。 暗暗的叹了口气。 “你不用伺候我,只要一会帮我梳头发就行。” 到这个时代时间不短了,她这个手残党人,还是无法给自己盘出那种多样式的发髻。 第六百七十五章 没钱! 二叔他们临时找的地方,地段跟租金还算可以。 比她当初想象的要好很多。 就是这里面的卫生跟风格跟她所想的相差太多。 男人们的眼光吧都有些微妙跟特殊,他们修缮时,是按着以前在镇子上看过的最洋气的摆设来装扮的,但是这人的审美啥的,都是有偏差的。 从别的地方参照一下,再自我创新一下。 导致最后出现的成果复杂,通俗点说,就是土气跟沧桑并存,难看与简陋齐飞。 “算了,还是推迟一下开张的时间吧,这个铺子还是得重新布置一下。” 姚青山跟申沛俩人齐刷刷抬头。 面上带着不赞同,“我看这挺好的啊……” “哪里好啦,这种程度也只能承接下小老百姓的婚嫁丧娶,大户人家的,单单是看这摆设就劝退了,行了,现在这布置方面,你们别插手,还是让我们女孩子们来吧。” 行吧,这些人里面,姚蝉是主心骨,眼下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不过都打扮利索了,总不能啥也不干。 这次铺面后面还带着个院子,小院子收拾收拾,再加上这门面上还有两间空房,到时候他们一大堆人,收拾收拾,就能住进来。 在邬易家住着虽然不错。 但是二叔总怕委屈了她,将来真的嫁进去了,会低人一等。 都是长辈的顾虑,姚蝉有时候还是要遵守的。 嫁给邬易啊。 提起这个话题,姚蝉脸上浮出些红晕,以前倒是成过一次亲,但是俩人那是契约,纯洁的连个小手都没拉过,如果这次能再办一回,就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 越是深入,越是想入非非。 邬易跨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那么一张面色酡红的脸颊。 “姚蝉?” 担忧的面孔在眼前晃悠了下。 被臆想的对象突然出现在面前,姚蝉慌的往后退了一大步,见他又紧追不舍上前时,双手抵在他胸口上,怕被人看到,又大声朝门外吆喝。 “三叔,你跟申沛去外面帮我买两盆盆栽吧。” “好!” 见邬易来了,本就不想打扰二人的他们正发愁找什么理由离开呢,姚蝉就给安排了任务,俩人走后,自己在这碍事的玉芍也恍然大悟道,“我来的时候忘了拿擦洗的工具,我现在去拿。” 四周没人了,邬易的手又自然而然的放到了她额头。 姚蝉刚才想入非非的,突然被他触碰,跟猴子似的一下蹦了起来。 见他露出不解的时候,又赶紧拉他胳膊,岔开话题道,“哎,你来的正巧啊,帮我看看在这挂个什么字画比较好。” 邬易见她眼神躲闪,鼻翼间冒汗,好像一时间猜透了她的心思,嘴角微微浮出笑容,果真不再追究。 给她当苦力了。 “这两间屋子,你不打算弄成一样的?” 在同僚跟学子们眼中孤傲清冷的大人,此时挽起袖子,露出手腕帮她搬桌子,挪柜子。 听到他的话,姚蝉点头,“因为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找咱们上门的,到底是哪个阶层,富人跟老百姓们想法不一样,花费自然也不相同了。 这边不是有两间门面吗,一间呢,收拾的干净利索温馨些就行了,这个呢,是专门招待一般家庭,这种简单环境,不容易让人产生害怕心理。 要是过于奢华,人家怕是连大门都没进,就被吓跑了。 同理,要是用这么简陋寒酸的屋子招呼人家大户人家的管事,怕是他们还没进来,就逃跑告辞了。” 所以到时候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你想的倒是周全。” 邬易听完她的解释满是称赞。 姚蝉笑而不语,这还用说吗,只要涉及到挣钱这上面,没人脑袋瓜比她更活泛。 从早上忙到夜幕降临。 除了她要的一些需要手工制作的东西还需要耗些时间外,像是该采买的物件还有绿植之类的,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同样的屋子,也没刷墙皮,也没用什么古玩摆件来点缀,但是这屋子就是有了好大改变。” 二婶来送消暑的绿豆汤时,见到焕然一新的房间,惊讶之情挂满了脸上。 “还不错是吧?” 试问天底下,能有什么比自己成果得到人肯定,要来的开心满足呢? 冰镇的绿豆汤,酸梅汤,喝完降了下暑气后,大家都因为疲劳,在这瘫着不想动弹。 今日运动量超出,她累的更是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正拿着帕子擦汗时,身后传来一阵阵的凉意。 她惊讶的扭头,只见刚结束了收尾工作的玉芍,这会不知从哪儿摸来一把蒲扇,忽闪忽闪的给自己扇风呢。 感激的朝她笑了笑,谁知那姑娘煽的更起劲了。 休息了大概有小半个钟头,外面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姚蝉拍拍手掌,“大家别干坐着了,擦把脸,洗个手,出去吃饭,吃完饭了带你们去泡个澡,今晚消费我全包啦!” 虽然现在穷的也没多少钱吧。 但是,这适当的来个团建还是应该的。 眼瞅着先前喊着累的不能动的几人,眼下鲤鱼打挺似的爬起来,大喊着老板厚道,她也就没那么心疼了。 只是…… 等人都出去了。 姚蝉摸了下钱袋,人傻眼了。 为了不影响赚钱速度,他们是花了比以前更多的预算,租下新的这个门面,地段好屋子大不假,但是租金也贵啊。 恰巧那会她碰到俩棘手的,又出身富贵的俩病号。 她那会豪迈的拍大腿,说不怕,有钱。 让二叔他们租。 可是一个阮家,没法收,一个白家,又用诊金换回了这个姑娘。 她非但一个铜板没收回来,为了救人,她还从系统里兑换出好些药物,这意味着鸡飞蛋打啊。 再加上今天买盆栽买小物件地毯平安结之类的。 自己钱袋里竟然没钱了! 这一发现,让她后背瞬间出了无数冷汗。 老本都要花干净了啊! 但奈何她说出去的话跟泼出去的水一般,无法收回。 面临催促声。 她挪动着脚步到邬易跟前。 邬易感觉到姚蝉过来了,还未侧头,这会只觉得手心一热,一只柔软的手就跟他十指相握了。 第六百七十六章 请客 随着俩人关系不断亲密,邬易对她时不时的小偷袭,也变得淡然镇定了很多。 十指相握,他非但没有露出错愕神色,反而在她作怪,挠他手心的时候,还波澜不惊的反握住了她作怪的手。 行动受阻,姚蝉也不恼怒,在他含笑的视线望来时,嬉皮笑脸道,“大哥,借点钱花花呗。” 平时不撒娇的时候,邬易都招架不住,眼下见她只是稍稍软了下口气,邬易的钱袋就到了她手上。 小心翼翼的把他的钱袋系在自己腰侧,她还不放心伸手拍了拍,“放心,这钱是我借你的,等我挣到钱了,带着利息还你。” “我要你还钱做什么,我挣到的钱,不都是你的?眼下你拿自己的钱花,这是天经地义的。” 这话说的行云流水,一点虚伪的成分都没有。 倒是让人心花怒放,一天的疲劳好像也要因此散去。 “就是一些日子不常见,你嘴上抹蜜了?” 邬易倒是不在意这点银子。 帮她把歪掉的发簪重新插了回去。 俩人并排往外出的时候,他才慢慢开口,“你昨日带回来的那个姑娘,我见她对你满是感激,把人留下来伺候,倒是不错。” 今日在这,他亲眼看见这个姑娘忙前忙后,跟个陀螺似的一会没闲下来,尤其是在照顾姚蝉的时候,更是细心周到。 以他现在的阅历跟眼光,这人是真情还是假意,一眼便知。 “啊,要我用丫鬟吗?可是我不用人伺候啊。” 一贯自己事情自己做的姚蝉,最过分的,也就是让旁人帮忙洗个衣服什么的。 她也见过卢明月跟丫头平时怎么相处的,那真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倒不是说,自己不用丫鬟,就剥夺了别人用丫头的乐趣,她眼下完全是从自身分析的。 她想了下,要是让人像伺候卢明月那样,伺候自己。 姚蝉还是摇头表示不能接受。 估计看穿她的心思,邬易倒也不勉强,“让她陪同你,其实也不单是为了照顾你,你想,她是你跟白太尉夫妻私下交易,并未经过白昀同意。 那贵家少爷,脾气不好,性格又偏激,眼下他是对那个姑娘无可奈何,但是等他康复了呢? 一个是没有靠山,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一个是前呼后应,手下无数想巴结他的贵少爷,将来要是谁摸着他心思,再把那姑娘迷晕,弄过去了怎么办? 倘若她跟你的话,白昀虽心中不快,但是你是他恩人,加上他父母还要仰仗于你,多多少少对他来说,是个约束,如此,那姑娘的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 你要是不习惯使唤奴役人,就让她帮你拎个药箱,外加出诊陪同一下,又或者是早上给你梳个头发,买个吃食之类的,岂不方便? 退一步来说,你这生意马上就要开张了。 到时候哪儿不缺人手? 再过个小半年,你二婶孩子一生,算上龙凤胎,家里就有三个小孩子了,到哪儿不得有个知根知底的人来帮衬你?” 见姚蝉听进去了。 他又温声道,“当然,这只是我的提议,究竟留不留下,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姚蝉为难的点点头。 其实必须承认的是,邬易分析的有道理,对一个长相貌美,无依无靠且还有人虎视眈眈盯着人来说,放她一人生活,确实是有很大风险。 算了,倒不如用这段时间好好筹划一下吧。 眼下有了银子,姚蝉难得大方了一次,没请大家去酒楼吃东西,随便吃了几碗面,但是却大手笔的邀请大家去泡汤。 汴城洗澡文化渊源流淌,街上相隔不远,就有专门的‘冷浴堂’,有钱人家还是没钱的人家,都有往日最青睐的店家。 他们这些人,有男有女,自然不大可能在一个老板那消费。 按礼教来说,就算是是分别的两个浴场,都不许一家店同时营业。 别说不同浴场,男女相邻而洗,就连你是正经夫妻,都不许一起混浴。 所以洗鸳鸯什么的,想都别想。 正巧这会卢明月来了,姚蝉把银子分给邬易一半,不顾及他似笑非笑的神色,指挥着他们到斜对面不远的另外一个浴场。 “今天我请客啊,你们该要什么,水果冷饮什么的,别小气,想吃什么都行!” 申沛他们没心没肺的跑进去了。 你说这些澡堂子也是真有意思,天气冷那会为招揽顾客,哞足劲说自家是温泉水,是天然的地热水,常泡的话会延年益寿。 现在到了夏天,暑热最厉害的时候。 套路变了,也不说自家是温泉了,各个卯足劲的宣传说是从外地拉回来的山泉水。 不过都是宣传手段而已,真较真儿就没什么意思了。 姚蝉刚到门口,一个妙龄姑娘就来接待了。 看了下她们人数,听了下有什么避讳的后,带她们到比较僻静的地方。 这个浴池是姚蝉提前打听过的,价格不能算是最贵,但也绝对不便宜了,这边场地不小,你加钱的话可以选择规格最高的浴池。 她们这次订的,是半露天的场地,里面一个大的池子,一个小的池子,那店家的人介绍说,可以先在小池子里沐浴清洁后,再去大池子里。 这边水温合适,环境清幽,可能是因为服务的都是女眷们,所以私密性比较好。 虽能听见相邻地方传来其她女客的嬉笑声,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浴池旁边是矮凳,凳子上摆放着开的正艳的花卉。 泡澡的凉亭四周,有飘逸的纱布遮掩,当你泡的疲乏时,还有人过来给你送瓜果点心。 姚蝉入水,感受到舒适的水温,只觉得这一天的疲惫全都消散了。 她打湿帕子覆在眼上,在浴池里舒展了身姿。 祝月兰学着她的样子,扑腾了两下,导致整个身子差点滑入到水里,卢明月扶着她胳膊,将人扶起来靠在一边,“姑娘,你也下来一起泡会啊。” 她打招呼的,是一直忙前忙后,自己却没下水的玉芍。 被人点了名字,玉芍有点慌张。 但见恩人也摘下了蒙眼的布,她连连摆手,“我伺候几位就行,我,我不泡了。” 姚蝉想到她身上还未消落的伤疤,也好意替她解围。 “她身上这几日擦着药膏,不能碰水。” 卢明月不疑有他,也不在勉强,不过还是遗憾的说了句,“真是可惜,姚蝉这次难得下血本来请客。” 第六百七十七章 有蛇 这话说的,好像她多小气似的,虽然,虽然最近是有那么丁点小气,但是这么直白说出来,也太不给她面子了。 俩人在水里互相泼了对方好一阵,卢明月体力不支,被浇的浑身是水,才求饶般的让她高抬贵手。 恰逢此时有人来送果茶,姚蝉顾忌形象,这才收起作怪的爪子。 祝月兰嫁人后,可能是觉得当了长辈,所以沉稳了许多,她二人的打闹嬉笑,自己看在眼里,却没参与进来。 见她俩消停了,也没热闹可看,正巧这会渴了,就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果茶。 清香的液体入喉,感受着里面酸酸甜甜的滋味,有些惊讶道,“滋味挺好,而且这价格好像也不贵啊……” 在这繁华地段,占据这么大场地,还用了这么多下人。 在点之前,她以为这价格会高到离谱,但是刚刚问了下底下的人,价格亲民,完全没自己想的那般不可接受。 既然提起这个话题,倒勾起了卢明月八卦的兴致。 “你们怕还不知这浴堂背后的主子是谁吧?” 姚蝉坐会水里,背靠着假山石壁,配合的摇头。 “一个泡澡的地方,还能有什么背景吗?”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在汴城,没点靠山背景的,能在这坚持这么久吗?” 见对面三人全都聚精会神的望着自己,卢明月兴致越发的高昂。 “当然了,这消息我也是道听途说,真实性有待考证,反正你们就当一乐呵听听,传言啊,这家浴汤背后的老板,是朝阳公主。” 朝阳公主? 就是太后最小最受宠的那个女儿。 那个感情经历一波三折,令人津津乐道, 同时也是上次在街上险些被失控的马儿踩踏的,那个有些神志不清的贵人? 当公主的不是一般都有封地,山庄,无数个嫁妆铺子吗? “可是那么有钱的主儿,怎么会做这种没什么油水,又不风雅的生意呢?” 只要是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的存在。 姚蝉心中不解,自然要把疑惑问出。 卢明月见四下无人,少不得跟她解释,“这个啊,就说来话长了,你们也知道她早前刚出生的女儿不是被抱走了吗?她昏迷的时候,曾经见自己孩子后背上有块红胎记。 找了数年,都没一点线索,她又不死心, 只靠着这一点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是当母亲的,她不能放弃啊,所以就开了这个浴汤,就想有朝一日,阴差阳错的,在这看见背后有胎记的姑娘。” 来了来了! 按姚蝉先前看穿越小说,狗血电视剧的经验来讲,一般女主角都是得上天庇佑,会有各种各样的奇遇。 一般出生不凡,但是后来阴差阳错的流落民间。 她把毛巾往水里一扔,赶紧露出自己的后背,示意好友快来一下,“快看看我,快看看我,我后背有没有类似的胎记?” 卢明月眨巴眼愣了片刻,等回过神后,她几乎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一扑腾,水花砸在她面前,弄了她一脸一头。 见姚蝉呆若木鸡,一脸欲要揍她的样子,又克制着自己,擦干眼泪道,“你后背干干净净,别说胎记了,一个黑痣都没有,姚蝉,我还没跟你说完呢,那朝阳公主丢女儿,如今不过五六年光景。 你就算再返老还童,都不能有那么个年轻的娘啊。” 说完后,又是不留情的一阵嘲笑。 尴尬,太尴尬了。 那这么说,她是会错意了呗。 本来姚蝉就是活跃下气氛。 谁知道被她公然取笑,气的她也不顾及形象了,从边上捞起一个水瓢,当下不管不顾的往她身上泼水。 说起来她运气还是挺好的。 虽然在汴城相熟的没几个,但是能在这碰到个性情相投的知己好友。 这也算是安慰了。 玩的尽兴,谁都没意识到此时水中游荡着一条不明的生物。 水池的水清澈透明,烛火的暖光照射在水面上,泛着金灿灿的光。 姚蝉正在泼水的时候,感觉到手指触碰到一种滑溜溜的东西。 但是那感觉转瞬即逝,她还仔细的看了下手指,以及周围的水域,并未发现有不对的地方。 以为是自己疑惑,加上玩闹的累了,就靠回去,舒展着四肢,闭眼小憩。 祝月兰怀孕了,经常口渴,上去补充了些水,拎着水壶正打算要给两个姑娘添些果茶润润喉的时候,眼尖的发现水面上有一道蜿蜒曲折,缓慢朝前移动的黑影。 她自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见识到的东西,远远比寻常闺阁少女多。 一开始她没认出来那东西是什么。 但是随着那玩意不断地朝姚蝉她们靠近。 那显眼的花纹更加清晰直白的落入到眼中时。 她像是再也克制不住心底的恐惧,惊叫出声。 “蛇,有蛇啊!” 她凄厉的叫声,无异于平地惊雷,砰的一下炸在泡澡的人的脑袋上空。 姚蝉腾的一下从水里站起来,不停的张望,看着四周喊着,“在哪儿,在哪儿?” 这种软体爬行动物,是每个姑娘心里的噩梦,当她顺着二婶的视线,往右前方一撇,果然看见了那花纹鲜艳,在水里沉浮的玩意。 腿软了,腿是真的软了。 说真的,如果不是理智告诉她这会不能晕厥,她怕是早就瘫到水里去了。 “快上来,快上来啊!” 二婶在上面不停的喊着,还试图把她拉上来。 但是一个被吓呆,又身体僵硬的人,哪儿是她一个孕妇说拉就能拉上来的。 好在姚蝉的呆滞只是片刻,反应过后手脚并用的往上爬,可身子还没爬上去,就瞥见在自己几步开外的,另一道愣怔的身影。 “明月,愣着干什么!” 姚蝉大喊。 她已经足够没胆量了,谁知道这姑娘比她更怕这玩意,外界一切声音好像都入不到她耳朵里,自己还有二婶在她耳畔大声喊叫。 全被她隔绝在耳朵之外。 已经来不及了。 她放弃上去,涉水去拉扯她。 卢明月被她拉扯的时候,这才如梦初醒,但是情绪害怕跟人能不能及时逃窜,又是另外一档子事了,就在姚蝉不断跺脚不断地挥舞手里毛巾,好让那玩意知难而退时。 另外一道身影已经跳了下来。 第六百七十八章 晕了 是玉芍。 “姚蝉,我被蛇咬了,我被蛇咬了!” 四肢僵硬的她已经哭出了声来。 姚蝉脸上浮现出绝望神色,也就是在这节骨眼上的时候,只见护在自己身前的那个姑娘,已经快很准的把手深到水里,再起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掐着那玩意的七寸爬了出来。 离开水面,那玩意的丑陋面貌,更清晰直观的落入到眼中。 卢明月尖叫着晕厥过去。 身子重重的砸在水里,姚蝉赶紧弯腰捞她。 那边,手里捏着蛇的那姑娘,爬上去,确定距离他们比较远了,开始把那玩意死死的摔在地上,闭眼摸起茶壶,不停尖叫着,砸向那玩意。 姚蝉跟二婶趁机把卢明月捞上来。 一小会,姚蝉朝她走去,瞥见那蛇已经不再动弹,死的不能再死了,赶紧喊她别砸了。 恩人的话,从老远的地方传到她耳朵里。 玉芍这才如梦初醒,扔了手里的茶壶,脚步虚浮的朝她们走来。 而她们这边的动静,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一般,很快的,隔壁的浴汤也传来了妇人惊悚的叫声。 有蛇,有蛇的字眼,在耳畔充斥着。 看来并不是只有她们这有蛇。 但是,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蛇呢? 汴城这边气候问题,蛇虫种类并不多,尤其是这种颜色鲜艳一看就有剧毒的,更是少之又少。 况且,还是在这种算得上高档的场合,连续出现好几条,这怎么看怎么透着些诡异。 几人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既然有了,多想无益,眼下谁不敢保证这个地方是安全的。 姚蝉理智一寸寸回笼,她看着惊魂未定的玉芍,担忧的问道,“你怎么样,刚刚有被蛇咬到吗?” 她的模样实在算不上好。 脸上血色顿消不说,整个人都透着些许脆弱惶恐。 听到她的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摇摇头,正想说什么的时候,身子晃悠了两下,紧接着在她的惊讶下,她也晕了过去。 这可糟了,一共四个人,晕过去的就有俩。 她跟二婶俩人,也弄不走这俩行动不便的啊。 加上这地方又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呆的时间越久,危险也就越大。 姚蝉示意二婶先走。 “你出去报个信儿!” “可是……” 她不能把姚蝉还有这俩晕厥过去,人事不知的姑娘们留在这,要是再窜出一条蛇,那该咋办。 “你听我说,现在你出去快些去找帮忙,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证我们的安全,眼下这情况你也看见了,总不能把他们丢在这吧,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祝月兰稍稍分析了下,也知道姚蝉说的确实是在理。 “那好,你等着我。” 她匆匆穿上自己的外衣,飞快的去找帮手。 姚蝉把那些灯笼全都摆在自己跟前,心里默默地叫着老天保佑,不停的安抚着自己快些平静下来。 理智稍稍回笼,她开始检查这俩人的情况,明月刚刚喊着自己被蛇咬了,不知道这是惊慌下她的错觉,还是真的不幸被中招了。 挽起她的裤腿,两条洁白纤细的小腿跃入眼帘。 还好,没有被咬的痕迹。 既然腿上没有的话,那会是哪里? 正要再往上看看的时候,外面传来仓促的脚步声。 难道是二婶已经把救兵搬来了? 保险起见,她披上了外衣,又给这俩姑娘披上宽大的浴巾,在她刚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一道冒失的身影闯了进来。 不是这个浴堂的管事跟服务人员,竟是一个消失了好些日子的,如今沧桑中带着几分消瘦的,秦宗! “你怎么进来了?” 不对,不该问你怎么进来了。 是该问,你怎么会在这。 他不是被他家里人带到定州去了吗? 怎么会突兀的在这出现? 他跑进来后,二婶才慌张的赶了过来,见她们各个穿好衣服,形象端正,这才由衷的松了口气,她健步上前,不知是抱怨还是庆幸的说道。 “外面闹成一团了,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醉汉,趁着酒疯,非要喊着来泡汤,那些人不听劝,在外面跟那女管事扯皮呢。 就在那节骨眼上的时候,另外俩池子的女眷跑出去了。” 怪不得说外面乱成一团,来这泡就是享受一个舒坦惬意,好端端的窜出蛇来就足够离谱了,大家衣衫不整,穿着暴露的出去求助,逃命。 偏偏碰到了一些醉汉在那闹事。 本来就是女汤,怎么会有醉汉在这纠缠? 但是不管那些,只说那些衣衫不整的女眷们,名声岂不是要受损了? 她叹了口气,不过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毕竟救人要紧。 “秦宗,你先脸朝后一下。” 看他照办,姚蝉又快速给卢明月,玉芍套好衣服,“她被蛇咬了,你先把她背出去。” 秦宗点点头,也不扭捏,轻松将人背起,健步出去。 等到姚蝉刚要扶着另外一个姑娘出去的时候,浴池外竟传来了邬易的声音,姚蝉还在诧异他为何会出现的时候。 邬易身影已经出现。 只是,他此时头发虽束了起来,但湿哒哒贴在头上,而且身上衣服也被水打湿了一半。 估计是因为进来不太方便,所以他在眼前绑了三指宽的黑色布条。 此时正在跌跌撞撞的摸索进来。 “姚蝉?” 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邬易的叫声越发急促。 恍然回神的她,急忙应着他,“我在这。” 邬易脚下换了个方向,朝她摸索而来,眼瞅着他继续朝那个方向走来,马上就要踩到那摊恶心的尸体,姚蝉急忙喊他别动。 “你前面有障碍” 邬易问道,“你现在衣服整齐吗?” “整齐,你把蒙眼的摘下来,你前面一丈远的地方,有蛇的尸体。” 邬易听话,马上照办。 摘下眼前的束缚后,他目不斜视的朝姚蝉走来。 到她跟前后,拉着她胳膊上下检查了下,“你没事吧?” “我没事,玉芍保护了我,是她把蛇杀死的……” “你没事就好。”邬易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此时像才落回到原地。 第六百七十九章 被咬 这边出现毒蛇的消息,传到他们相隔不远的地方时,泡汤的男人们只觉得好笑,汴城这边怎么会有毒蛇呢? 可邬易听到这个消息,紧张的心都要停摆,顾不得周围的猜测跟调侃,也不顾其他人的劝阻,匆匆穿上衣服就来了。 在外面没看到她出来,以为是里面发生了意外,他这次竟是不顾礼法就冲了进来。 亲眼看见她没事,那颗心终于落回到了原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先把人送出去吧,这个地方太危险了,说不准从哪个犄角旮旯就再窜出一条咬人的玩意,再说明月那边被蛇咬了,我还得去救人。” “好!” 制止了她要搀扶那姑娘的意思。 邬易把人背了起来。 很快,几人就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外面的吵杂超出她的预料。 痛哭辱骂以及争吵,接连不断的传入到耳朵里。 大多是客人还有家属同店家理论的场面。 救人要紧,姚蝉一行人没加入到里面。 邬易蹲下身子,将两个昏迷不醒的人放在一块,对于秦宗的到来,他没露出什么诧异神色,见姚蝉在给人做体格检查时,又叮嘱随即赶来的申沛他们,回去取她的药箱。 “不用了……” 姚蝉仔细检查了下,在卢明月的脚背上,还有玉芍的手腕上,检查出了蛇咬过的痕迹。 “一来一去过于麻烦,咱们直接回去。” “好。” 姚蝉的话,他们从没异议,秦宗二话不说弯腰,背起了卢明月。 邬易正要被玉芍,但被叶端制止,“让我来吧。” 说完也不看他表情,背着人跟上前面几人脚步。 这会二叔他们也来了,见姚蝉没事,暗暗松了口气,正要开口询问她要如何安排时,她已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接下来的事交代了。 “二婶她也受惊了,二叔你先陪她回去,平复下情绪。三叔,你在这留着,看她们给个什么结果。” 她不是爱追究爱计较的,但是出事是在你这的,人命关天,总是要给个结果的。 本来要跟他们回府的脚步一顿。 “好,你们先去处理,这边有我。” 交代完后,一行人匆匆离去。 回去路上,他们心急如焚,姚蝉对蛇的种类不了解,但是看那玩意颜色鲜艳,必然是有毒的,而叶端听到她疑虑,也跟她解释了下那蛇的种类。 “此蛇是有剧毒,但是种类上,并非是我们当地特有的,我之所以认识,也是从先人留下的医书上看到的。” 叶家先前在太医院有一席之地,虽后来没落,但是以前留下来的东西,那都是宝贝般的存在。 要是当地人,还真分不清楚那蛇的种类, 如果真的把这次意外当做是偶然,那姚蝉简直是太愚蠢了。 好端端的在浴池里出现了当地没有的剧毒品种,这目的性不要太明显了好吗! 只是…… 姚蝉不明白的是,对方具体是针对的是谁。 对方目标是自己,还是她只是受到了无妄之灾。 可要是针对自己的话,对方又会是谁呢? 跟她不对付的,其实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 她到汴城的时候不长,多少也救了几个人,因为后续治疗什么的,还得仰仗自己,估计不会动手。 如今得罪了干净的,好像只有宋家。 但是宋家会如此吗? 他们会用这么恶毒拙劣的法子,来报复吗? 心慌意乱,心乱如麻。 只是,不管对方是谁,想追究,那是随后的事,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把这俩人救下。 这边浴汤跟邬府最近,前脚才把这俩人安顿好,姚蝉就已经掏出药箱,开始给人诊断。 她准备着药物,叶端则是在旁帮忙做体格检查,温度,脉搏,呼吸,血压,可能是因为刚刚被咬,毒素还没扩散开,所以数据还算正常。 “接下来让我吧,你先去配些清热解毒的汤药来。” 虽说患者在大夫眼里是不分男女的,但是深知卢明月性格的姚蝉,怕她清醒了看见是男人在她身上敲敲碰碰的,心里别扭,所以眼下她能忙的过来,就自己动手了。 叶端颔首,转身出去。 姚蝉接手,进行更进一步的检查。 心律齐,各瓣膜区没听见异常,双肺底呼吸音减低,右肺底为主,未闻及干湿性喷音,腹软,无压痛,反跳疼跟肌紧张,内里无事。 但是左下脚掌肿胀明显,伴压疼,两只脚丫子不等粗。 这要是这么发展下去,怕是一会就会更严重,不用查血常规,姚蝉也知道这数据并不容乐观。 “明月,醒醒,醒醒?” 姚蝉动作幅度不大,轻轻推动着她。 见她有些回应,又转身推着同样陷入晕厥的玉芍,对这个姑娘,她心情复杂的厉害,说真的,如果不是人家,怕是这会躺在床上的,生死不知的就是她了。 姚蝉清楚自己的秘密,知道就算真的被蛇咬了,有系统跟空间在,自己也能保住这条小命。 但是她不知道啊。 面对危险她已经是在用命搏了。 “玉芍,玉芍?” 昏迷中的姑娘,感受到恩人呼唤,先前溃散的记忆一步步的回笼,有蛇,有毒蛇,要保护恩人,她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睁开眼,见到的就是那张担忧的面孔。 “醒了?” 见她睁眼,姚蝉大喜,下一刻,她端着茶杯,捧着药片送到她跟前,见这姑娘强撑着要起身,急忙按下她,“你别乱动,先把药给喝下去。” 她刚刚从系统里兑换出蛇药片,先用来抗蛇毒保肝、抑酸、护胃。 她利索的吞下药,抓住她的手追问。 “恩人,你没事吧?” 姚蝉摇头,“谢谢你呀,我被你保护的很好,一丁点伤害都没受了,不过你也别怕,你知道我很厉害的对吧?我会治好你们的!相信我!” “嗯,没人比我更相信恩人了。” 喝了药片后,她整个人还有些晕沉沉。 “你先睡会,等清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蛇咬伤的话,一般都会有多器官功能障碍综合征,从而波及到肾脏跟肝脏,还会造成横纹肌溶解症,急性肾小管坏死等等。 所以,就算她们年轻,为了防止毒素对器脏的伤害,还是得先给予康毒蛇血清,抗过敏,抗感染的治疗。 第六百八十章 求婚 先前叶端说,那蛇的品种是蝮蛇类的。 说句实话,姚蝉第一次这么感激自己外挂的存在。 被那种毒蛇咬伤,如果单靠药汤,及时对症了,拯救也及时,但是因为药效以及无法及时到达病灶,就算保住小命,但器脏性的损伤,是不可逆的。 下半辈子也要被疾病缠绕。 叹口气,收敛起脆弱的情绪这,这一忙活,就到了朝阳升起。 折腾了一晚,俩人的温度终于下去。 姚蝉也终于可以松口气。 虽还不能完全肯定她们能脱离危险,但最起码,生命是没危险了。 她打开房门,外面几张担忧的面容瞬间跃入眼帘。 邬易更是一把抓住了她手腕,低声问道,“没事了吧?” 估计是在外面站了一夜,眼下他的手冰凉刺骨。 此刻也不知是问的里面二人,还是问的姚蝉情况。 这一晚上,他确实坐立不安,只要想到姚蝉险些被毒物伤害,他就觉得寒气不断从脚底下升起。 虽然安慰了自己好久,她没事,她只是受了惊吓,但是那种焦虑和躁动,还是折磨着他。 眼下再见到她。 看她安全健康,这些不安定才稍稍退去了些。 姚蝉不知道他是在问自己,还以为问的是里面那二人。 但是还是同大家解释道,“命是保住了,如果这几日没意外的话,修养一段时间也会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也不知道邬易到底听进去了什么,一把将人抱在了怀里。 本来众人还有一大堆话想问她,但见此场景,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几人噤声后,有顺序的退下。 被人抱在怀里,闻着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道,本来还有些抗拒的姚蝉,也放松了身子。 好像有人替自己承担一切,所以在面对这个男人时,她把疲劳还有不安全流露出来了。 “姚蝉,咱们成亲吧?” 温情时间没有持续多久,头顶上的人,突然语出惊人的蹦了这么一句。 成,成亲? 她有些吃惊,想抬头看一下他,但是被人把脑袋按的严严实实。 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砰砰砰险些要超出负荷的心脏,姚蝉没有吭声。 老实说,她想过很多次两人日后的相处跟结局。 可能是因为有过一次失败的不好的回忆。 所以对于未来,她从来都只有一种不真切感,就算如今俩人再度和好,但是她也是鸵鸟心态,想着走一步算一步而已。 但是好端端的,邬易突然想着有进一步的发展。 还是这种方式求的亲。 这是让自己始料未及的。 啥玩意都没有,啥见证也没。 这般仓促荒唐。 她是不想答应的。 但是这人越来越快的心跳,还有不断收紧的手臂,无一不在告诉自己,他对自己的看重喜爱还有紧张。 想到重逢后他的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想到昨晚他蒙着眼摸索到了女的浴汤,他眼中毫不隐藏的惶恐跟在乎。 算了,能碰到这样的人,她还扭捏矜持什么。 “好啊。” 就在邬易迟迟等不到回应,暗自失落的时候。 怀里的人,突然回应了。 他呼吸一顿,猛地低头,这会,正巧同她含笑的眸子对视上。 姚蝉第一次这么直白的面对自己的感情,也是第一次这么豪迈的,把先前的种种顾虑抛弃。 “我说,好啊,等到我的生意开张步入正轨后,咱们马上成亲。” 可能是惊喜乍然袭来,邬易被这消息砸晕了,迟迟没反应。 已经跟自己和解的姚蝉,突然垫起脚尖,亲了亲他脸颊,“我说句实话,里面我的挚友刚死里逃生,我就在外面跟你谈情说爱,卿卿我我,确实是有些不合适。 但是邬易,你既然开口了,那我也不能辜负你的喜欢,你听好了,这天底下,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这是最奇妙也最欢喜的一件事。 以后,只要你心里有我,只要你遵守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我就永远属于你。” 邬易是个对感情很含蓄的人。 自小到大,因为皮相,他不知道收到了多少告白。 但是,从没有人,能把千篇一律的喜欢,说的有姚蝉这般让人欢喜。 他清俊的面相上,欢喜是那般明显,仿佛是为了让她体会自己的心思,他抓着姚蝉的手,放到自己胸口。 不用多说,心跳声已经代替了自己的回答。 能得偿所愿,邬易很是激动,此时面对那张让他神魂颠倒的脸。 放纵心中所想,伏底身子,慢慢的朝下压去。 他真的很想亲她的。 阴影逐渐笼罩,姚蝉看穿了他的心思,但是也没逃避。 好吧,这个时候,这个氛围,确实是该亲一口的。 但是! 他脑袋刚低下来,嘴唇还未碰到姚蝉的时候,先前身后紧闭的房门,吱呀一下打开,是在里面忍不住出来的卢明月。 卢明月此时虚弱,但是苍白的面上带着浓厚的歉疚跟局促,她不敢抬头看二人,低着脑袋,闭着眼,着急的离开,“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存心打扰的。 我就是,就是想去茅厕,你们不要理我,继续,继续……” 真不是她故意打断的。 其实刚刚姚蝉出去关门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是清醒状态的。 她想出恭。 但是身子有点乏力,费了好半天功夫才挪到门口,手刚碰到门,就听见外面的交谈声,也怪她,犹豫磨叽的,最开始就丧失了时机。 眼瞅着俩人越来越浓情蜜意,自己就越是憋不住。 但是这节骨眼上出去,怕是要被状元郎记恨上。 她等啊等,等啊等。 终于等到外面没了动静。 这时候,自己确实也已经憋到极限了。 可是她失策了,没动静,并不意味着人家结束了,这不刚一出来,就碰到了这种尴尬场面。 她这会只能装傻,偷摸摸的朝外面走,好及时的避开这个是非之地。 卢明月离开。 原地尴尬的姚蝉,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推开他怀抱,僵硬的在原地转了两圈,随即才道,“那什么,茅厕,我也要去茅厕,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去当值了,就,就这样吧。” 试问,世界上有什么能比眼前这一幕更尴尬。 好友刚刚脱离了危险,自己却沉迷男色,不厚道,不厚道啊。 第六百八十一章 开张 邬易见她走了,也略带遗憾的摸了下自己的唇畔。 这件事,说起来是他因祸得福。 金灿灿的朝阳下,他看着姚蝉的身影逐渐消失,笑意未散。 婚事,是该张罗起来了。 自然,这次的意外,他也不会放松,本以为最近已经把危险去除的差不多了,谁知道还会有意外来袭,不管是不是意外,他都不会善罢甘休。 姚蝉没想到的是,连续两日时间过去,自己还没腾出手去找人,对方竟然亲自登门了。 她得到消息的时候,刚给人卢明月二人打完点滴。 闻言,倒是没什么意外。 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这件事出了后,于情于礼,他们都该给个说法。 当她准备出去的时候,屋子里三个小不点都露出了遗憾不舍的神色,他们闲着没事,正磨着她讲故事呢。 是的,最近卢明月受了无妄之灾,在这接受治疗,她弟弟一人在家,也不大放心,索性就接到这来,一起照顾。 三个孩子这几日最喜欢的就是听她讲故事。 所以好端端的故事被人从中间打断,他们还是挺失落。 姚蝉挨着摸了下他们肉乎乎的小脸蛋,哄着他们道,“我一会就回来了呀,你们在这玩的时候,也不要打扰到姐姐休息,子安,你是主人,要帮姐姐照顾好客人。” 小男子汉被赋予了任务,骄傲的挺起小胸膛。 “放心啦,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姚蝉出门,脸上轻松神色一扫而过。 她走到外面,二叔已经把来人那边的情况大致同她说了一下。 一行人刚到院里,在外徘徊的一个身穿褐色衣袍的中年男人,已经健步而来,走到二人跟前,还未等到她开口,就出乎他们意料,又是鞠躬,又是满是歉意的道歉。 搞得她一肚子脾气还有到嘴的脏话,顿时堵在嘴边,说不出口了。 这人咋不按着常理出牌啊。 “姑娘,这是我们东家叮嘱我们送过来的药,还有银子,要是你们这不方便,找不到合适的大夫,我们东家也说过了,会帮忙派大夫来的。 这段时间看病养伤还有误工所有的损失,我们都会赔偿,就希望你们家里的人,能没什么后顾之忧的养病。” 其实,主子还有另外的吩咐下来。 钻到浴池里的蛇被人抓起来了,东家找了专门的抓蛇人来看过,那蛇的毒性过于强,被咬之后几乎没有生还下去的可能。 本来还想多说一句,如果人真的有不幸,死了。 那他们该赔多少钱就会赔多少钱。 虽说能住到这府上的,估计不稀罕那点赔偿,但他们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拿出来。 眼下人还没死了,他就来商议死后如何,家属估计会把他们打出去的吧。 罢了,面露过了就走吧,只希望日后他们能看在,今日自己认错上门态度良好,将来能对他们网开一面。 想到这,这个管事的态度越发卑微。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姚家叔侄都是脾气好的,先前攒下一肚子气,但在看见对方态度这么好,顿时噎住了。 “大夫什么的,暂时不用了,至于赔偿跟汤药费,我们暂时做不得主,等到病人痊愈后你们面对面的商讨。” 见对面的人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挑眉,“怎么,你不乐意?” “不是,不是。”管事的连连摇头,心道将来人都死了,谁还能跟他们商议这个。 哎,年轻人啊,顾忌的还是少,偏他又不能点明,真叫人头大。 管事的想到今日还有其它两家要去处理,擦着冷汗告辞。 等到出了府外,看了下那巍峨的大门,朱红色的牌匾,管事的叹了口气。 好端端的,这都惹上什么倒霉事啊! ………… 小插曲之后。 日子过得依旧波澜不惊。 卢明月还有玉芍情况一天比一天好转。 姚蝉的新铺子,也在她们痊愈后的一个黄道吉日开张了。 本来做的是喜庆生意,一大早他们那一大家子就开始张罗起来,放炮仗的放炮仗,还有在箩筐里准备上了好些刚换开的铜钱,一会当喜钱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在汴城做生意,有点忐忑,还是怕这个新兴的,还未曾有人涉足的行业不被人接受。 姚蝉此时是从未有过的紧张。 两间相邻的门面房今日打扫的利利索索,还新帖上了对联,头顶的招牌也被红绸盖着,就等着吉时到了,放鞭炮的时候好摘下。 “时辰到了吗?” 虽说她是无神论者,但是到这时代了,还是要讲究一个入境随俗,今天的日子还有时辰,是给邬易看门的那个大爷掐算过的。 听说老头儿是个孤儿,年轻的时候在道观混过几年日子,看个风水了找个好日子好时辰什么的,都不在话下。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二叔选择了几个好日子,让姚蝉来选,她特意选了今天。 “眼瞅着快到了吧,你说叶端也是的,平时见他闲的叮当,偏偏今天忙起来了,要用上他了,这小子倒是跑的找不到人影了。” 申沛把笨重的大瓷花瓶搬到铺子里时,还不忘抱怨。 姚蝉见状要上前帮忙,但被他制止,不能帮他抬东西,但进去的时候,姚蝉还是体贴的帮他掀开用草珠串好的门帘。 抱怨声停顿,姚蝉又少不得解释。 “他先前跟病患约好了今天治疗,来不了也是情有可原的嘛,再说了,咱们今天只是开业,又没生意上门,这种小事肯定比不上给人看病来的重要。” “呸呸呸,说什么呢,谁还没开张就说自己没生意上门,不吉利!” 他是弄不明白这些大夫,他们心思就是异于常人。 不过,也该那小子转运,自打上次跟姚蝉一块跟宋家的那些道貌岸然的太医们打赌,他们大获全胜后,先前籍籍无名,不被人认可的铃医。 眼下突然成了香饽饽般的存在。 每天只要一出门,就好些百姓围着,就算有个小的头疼脑热的,都巴不得让他给诊断一番。 不过,既然造化来了,自己也替他开心。 要是像先前那么倒霉下去,啥时候才能攒够娶媳妇的钱啊。 第六百八十二章 送葬队伍 姚蝉帮他把插瓶摆正,听到外面有炮仗声的时候,跟申沛对视一眼,难道时辰到了? 不该啊,就算真的是时辰到了,这老板还没出门,怎么就开始放炮仗了。 意识到不妥,俩人小跑出去,刚出门,外面倒是冷冷清清的还没动静。 倒是跟迎面走来的邬易撞了个满怀。 抬头看见是她,姚蝉那张小脸上难言错愕。 “不是说今天国子监那边有要忙的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邬易态度自然的帮她将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掖在耳后,含笑道,“今天是姚老板开张的好日子,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得往后推推,不能耽误了你这的事。” 姚蝉心里是美滋滋的。 但是还是得娇羞的表示一下。 一点没用力的捶了下他,面上已经绽放了甜蜜的笑意。 申沛见到二人这么腻歪,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他摸索着自己的胳膊,好似是要抖落掉那身的鸡皮疙瘩,等二人视线望来,他又恢复了几分正经。 “对了,外面的炮仗声怎么回事?” 姚蝉同样点点头,面露询问之意。 邬易没开口,只是朝街东头努努嘴,“那不是来人了?” 炮仗跟唢呐声越来越近,姚蝉眯着眼望去,几道火红的身影踏着敲锣打鼓,还有洒落到地面上的炮仗碎皮来了。 竟然是舞狮的队伍! 姚家几人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怎么会有舞狮? 因为最近花钱的地方太多,他们已经是山穷水尽的程度,贴了新的对子,买了几挂炮仗,这就是最郑重的对待了,谁,谁又乱花冤枉钱,竟然请了舞狮队! 随着他们的靠近,姚蝉发现这阵仗确实不小。 敲锣打鼓,外加舞狮队,还有这些噼里啪啦的声响,这手笔,最少也得好几十两吧。 她下意识的看向邬易。 邬易意识到她的猜测,忙摇头,最近他的那点俸禄全都交给姚蝉还有贴补进家用了,自己真真是两袖清风。 一会功夫,这些舞狮队到了跟前。 这边动静,自然也引起了不少路人围观。 怪不得人家开张都喜欢弄点热闹呢,先前这队伍没来之前,自家铺子外门可罗雀,这会有热闹看了,马上就有这么多人聚过来了,这还有好些路人问他们铺子是做什么的。 人群里有人认出了姚蝉。 还七嘴八舌的问她,是不是要开医馆。 就在姚蝉手忙脚乱的解释时,一道爽朗的男声传来。 打断了议论,也吸引了路人视线。 姚蝉循声望去,倒是熟人。 “阮二老爷?您怎么来了?” “小大夫今日开张,这大喜日子我怎能不来凑个热闹。” “这舞狮队,是你请来的啊?” “知道你不爱张扬,所以只是稍微热闹热闹,还请小大夫别怪我不请自来,又弄出这番动静。” 知道是他请来的,自己又不用掏钱,姚蝉面上的笑容越发真挚了几分,忙说不碍事,没关系。 对她好的事,要是推出去那才是傻子呢。 一阵客套过后,路人聚集的越来越多,也就在此时,从街道东头传来另外高昂的唢呐声,姚蝉循声望去。 难道还有人来凑热闹了? 她想跟邬易吹嘘下自己的好人缘,但是抬头后见到的是他凝重的脸庞。 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终于知道他为何神色越发严峻了。 这哪里是给自己送热闹的。 这是来触霉头的啊。 为首的那些人穿着粗布麻衣,孝子贤孙被亲属扶着,不断地往天上撒着纸钱,在唢呐吹打声中,是几人担着的笨重的棺材。 这什么来祝贺的。 这是办丧事的。 姚蝉倒不至于那么小气,觉得自己刚开张就同办丧事的撞到一起晦气。 但是街道就这么窄,路上的行人多,舞狮的敲打喜庆音乐的队伍同送葬的队伍撞到一起,总是有些微妙。 两边都是敲锣打鼓的声音,但是从调调上就能分辨出彼此的心情。 所以当喜庆红色跟惨淡的白色狭路相逢的时候,气氛诡异到令人窒息。 很快,那边也来人来这交涉了。 孝子面容枯槁,半大的少年领着个七八岁的孩童。 估计是俩人都还没从丧母的情绪中走出来,见到邬易,以为他是老板,还没开口,眼泪就扑簌簌的流淌下来。 “对,对不住,能不能让我们先过去……” 他那边抬棺还有送葬的人不在少数,这边阮二老爷想要办的风光,同样召集了不少人手。 眼下有个说法,谁退步或者是打道回府,都会折运气的。 说句实话,谁乐意退步啊。 尤其是耗费了大部分家财才做起来生意的他们。 一个不想耽误了下葬的时辰,一个不想耽误了开张的好时辰, 邬易做不得主,为难的看向姚蝉。 这,这,姚蝉也为难啊。 估计是看出他们的难处,阮二老爷解下腰上的钱袋,作势要递给到面前的少年手里,但是那少年倔强的把手背到身后,眼眶通红说什么都不行。 至于他身侧那小娃,年龄不大,但性格好像格外敏感,也不知是怕自己哥哥受了欺负,还是有旁的情绪。 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涕泗横流道,“哥哥姐姐发发善心吧。” 那少年估计见姚蝉脸上出现动容神色,犹豫再三,作势也要跪下。 但是他两膝刚刚弯曲,就被人拦了下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 邬易面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来。 申沛这会已经跟旁人打听清楚缘由,拉姚蝉到一边道,“姚蝉,这下葬的是俩孩子的亲娘,也刚死没两天,说到这就得说你们运气好了,这妇人就是当时跟你们一起泡汤时候,在你们隔壁的。” 姚蝉面露错愕。 “你是说,她是被蛇咬了的?” 申沛点头,“除了她,还有另外两个……你没看见这送葬队伍里面,也就是这俩孩子披麻戴孝吗? 那浴汤那边给够了银子,这家属不闹腾了,亲爹这会估计正跟先前勾搭起来的寡妇在一起风流快活呢……” 姚蝉倒抽一口冷气,虽说男子薄情,但是媳妇还没下葬就跟新欢在一块厮混,着实有点不厚道。 第六百八十三章 生意上门 “也是大户人家吗?我看送葬的队伍人不少啊?” 难道是男主人怕堵不住幽幽之口,故意做面子工程? 说起这个,申沛脸上流露出浓厚的讥讽神色,“想得美,能为了点银子就不追究自己媳妇的死,能是什么良善之辈?这都是浴池的东家老板张罗的。” 解释完这一切后。 再看向那眼眶泛红,眼睛红肿的俩孩子。 心底有一处地方坍塌了。 再看邬易,他此时面上也露出淡淡的为难神色,想起当年他父母早亡,他一人也过得艰辛,此刻,怕是被勾起过往了吧? 也罢。 “起来吧,我们退让就是了。” 姚蝉是老板,是这些人的主心骨,她此时放了话,也就意味着不能更改。 二叔三叔张张嘴,似是有些意外,但见姚蝉朝他们投来讨好乞求的视线,又忍住了到口的拒绝。 早就该预料到的,姚蝉心善,又听了俩孩子这么凄惨,难免会松口。 她心软的次数还少吗? “谢谢,谢谢!” 俩孩子一连串的道谢,怕被他们看出又流了眼泪,朝她鞠躬道谢,又拉着自己弟弟离开。 舞狮队得了主家吩咐,有序的退让,先前沉寂下来的送葬队伍,重新吹吹打打的散开。 姚蝉目送他们离开,心里真的是复杂的不是滋味。 不过就是个小插曲,谁都没放到心上,等到那队伍离开,门前又恢复了热闹喜庆,这时候吉时到了,众人簇拥着她过来,吆喝着让她把牌匾的红绸摘下。 她照做。 看着那红绸落下,鎏金字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凝重的神色终于有些变化。 不知未来如何,但是扎扎实实的走好脚下,肯定是没错的。 感受到旁边视线注视,她扭头,正巧同还未来得及收回视线的邬易撞上。 人啊,是该知足的。 热热闹闹的开了张,也跟好奇的路人解释过他们这是做什么的,今天来帮忙的,祝贺的,挤的屋子里满满当当的,机会难得,姚家几人干脆把今天当成是聚会的时候。 请了邬易府上的那个大师傅掌勺,在新开的铺子里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饭。 吃到一半的时候,叶端才姗姗来迟,见到他来,大家都笑闹着说他来晚了,让他自罚三杯。 叶端下午也没病号,识趣的喝了三杯自罚,吃饭的时候,俩人坐在一处,姚蝉给他递过去一个眼神,叶端会意,在她出去的时候,紧跟着她出来。 确定只有俩人在,姚蝉这才放心询问,“当时被蛇咬过的,除了明月她们外,还有其它的三位,你知不知道?” 叶端最近当铃医,走街串巷,如何能不清楚。 闻言点了点头,“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好像眼下已经有一个人没了,剩下那两位……” 他本来想说凶多吉少,但是事实残酷,他也不忍心提及。 但是他不说,并不意味着姚蝉不知道。 这蛇毒进入人体,危害巨大,中医虽然博大精深,但是在这方面的治疗上,确实是疗效缓慢,尤其在拖延时间过长后,会对肾脏等器官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晌午少年跟孩童无辜悲伤的眼眸,还在自己面前晃悠。 可能是在这个时代呆的时间长了,也可能是龙凤胎还有亲人的出现,治愈了她,所以此时的姚蝉,比前世的她,心软了不知多少。 另外俩人还没断气,岂不是还是有个机会能挽回她们性命。 挽救两个家庭? 犹豫片刻,她要开口。 但是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意图,叶端已经先一步猜出她的心思,“你是不是想治那两个人?” 姚蝉错愕一闪而过,随即就是释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叶端笑而不语,等到他们马上要回饭局时,叶端又叮嘱道,“我这两日对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有所耳闻,但是那两家患者住在哪儿,还是不太清楚。 你要是想真的打听到具体住所,还是去那天出事的浴汤,跟那管事的打听一下才好。” 在他那出的事,受害者的地址,他们肯定清楚的。 姚蝉点点头,“你说的在理,那等下午咱们去吧。” “店里的事你不管了?” “有二叔他们盯着呢,我在不在,没多大区别。” 况且就开张第一天,说句大实话,这能有什么生意。 俩人三言两语就把接下来的事商议好了,再进去,面上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大家吃吃喝喝。好像谁都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 一顿饭过后,舞狮队拿到赏钱,美滋滋的离开了。 阮二老爷他们也告辞了。 邬易临走前,犹豫再三,还是折返回来交代了她几句,下午出去的话,等日头没那么毒烈再出门。 姚蝉惊讶,几乎诧异的问出声,说他怎么知道自己下午要出门。 “你有点情绪,就全都摆在脸上,谁看不出来?你是做好事,我不愿约束你,对你,我也只有一个要求,照顾好自己。” 姚蝉点头如捣蒜。 只是,答应的是好,他们前脚一走,姚蝉跟叶端随之也离开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前脚刚走,后脚,生意就来了。 此时姚三叔正在铺子里打盹,空气里弥漫的是炮仗燃烧之后留下的硝烟味,这种味道,闻的时间长了后,倒是让人有点昏昏欲睡。 他打盹的时候,隐约听到前面有脚步声。 等到他强迫自己睁开眼时,跟一对年轻的面孔打了照面。 二人面容并不陌生。 红肿的眼眸,绷着嘴的倔强神色,还披麻戴孝,这不是晌午碰到的那俩孝子吗? 可能是姚青山的表情过于错愕,倒是那个年长些的少年,开口便说出了来意。 “我听人说,你家是专门承接红白喜事的?” 姚青山点点头,“你们的娘,安顿好了?” 本来是想用下葬的,但是怕再刺激到对方,他及时的换上温和点的词语。 少年点点头。 紧紧捏着弟弟的手,他抬头的时候,表情很是坚定,“你们能不能帮我风光的筹办我娘的身后事?娘她活着的时候没有风光过,眼下我要让她得了该有的体面。” 娘昨天才没了。 但是爹怕停尸日子太长,又怕惹恼要赔钱的人家,所以不按规矩,只一日就把娘下葬。 这怎么能行! 第六百八十四章 自荐 就算办丧事招待亲友要花很多很多钱,他也认了。 反正,他不能让那对男女把所有钱都攥在手里,潇洒快活。 申沛原先也在打盹,听完这二人的交谈后,瞌睡虫早就不翼而飞,他笑眯眯的挤开还处在犹豫当口的姚青山,扒拉着算盘珠子道,“小兄弟,要想把这身后事办的风光无限,找我们最是靠谱了。” 他把姚蝉先前交代过的流程跟细节解释了一遍。 最后总结道,只要钱到位,一切都会帮他办的圆圆满满。 “我们有钱……” 半大小子拉着一个汗流浃背的男人过来。 那男人正拿着衣袖在扇风,见到是这两张面孔后,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 “你不是说钱要分给我们一半吗?莫不是要反悔?” 见他犹豫不带动弹,少年也变得紧张起来。 这钱反正到不了他们手上,不如把钱花干净,让娘风光一把,也总好过便宜了爹跟那个坏女人。 “你们,你们不是……” 形容狼狈,满头大汗的男人,看着面前的年轻人,错愕不已。 此人正是那天出事后,就去邬易府上请罪的管事。 这次的丧事,是他们东家耳提面命,让他一定要办好的。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办事的人,竟是那次去状元府上赔礼道歉时,碰到的那人家属。 申沛面露疑惑时,对方小心翼翼询问道,“我记得你家也有两位被蛇咬了,现在人还活着吗?还是说……” 已经办了丧事了? 人家开张第一天,就来说这些话,触这眉头。 还咒人死了,谁能乐意? “怎么说话呢!人还活的好好的,死什么死的!” 申沛怕自己说话没有可信度,还专门把在他们身后擦拭柜台的玉芍拉了过来,“诺,活蹦乱跳的,对了,你上次不是说要赔汤药费的吗? 人来了,你亲自跟她谈吧。” 这几天忙的太狠,都把这事给忘了。 玉芍下意识想拒绝,但被申沛一瞪,倒也老实了。 她受了无妄之灾,凭啥不要赔偿。 管事的受惊过度,连连说了好几句不大可能,跟她同样被蛇咬过的,一个死了,另两个也奄奄一息,都是一种种类,不可能俩结果啊。 上下打量过她之后,又像想到什么一般,急切的询问道,“另外一个呢?当初被咬的不是有两位吗? 那一个如何?还活着吗?” “看你说的,同一个人治病,怎么还能一个死一个活?” 申沛觉得他说的都是废话,还想嘲讽两句的时候,袖子被人拉了一下,抬头见到的就是那俩孩子倔强无助的眼神。 都是在同一时刻同一地点受到的伤害,但是结局却截然不同。 对着受害者的孩子,炫耀另外两个幸存者活蹦乱跳的,确实有点不太厚道。 管事的还要再详细的询问时,申沛却转移话题,“咱们先办正经事行不?” 正经事就是眼下这个生意。 “好,好。” 管事的已经六神无主,被人牵着走了。 定好了规格还有所需要的银钱后,三人情绪低落的出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玉芍感慨道,“恩人真的心肠很好,如果今天不是她心软,主动退后几步,也不会得到这个生意……” 这话倒是不假,如果当初继续剑拔弩张,僵持对峙着,那个少年恨他们恨的咬牙切齿,断不会来找他们做生意。 眼下,看似他们退缩,但意外得到了开门后,好像冥冥中,一切都有安排。 申沛点点头表示赞同。 其实,善有善报,又岂止是这一个例子? 眼前这姑娘不就是吗? 如果不是姚蝉当初救下来了她,这姑娘又怎会拿命来保护她,所有一切,不过是兜兜转转,因果循环而已。 他还在胡思乱想,一阵风吹来,倒是把他吹清醒了。 眼瞅着马上就要给人办丧事了,要忙活的还多呢,得找大师傅,得商议菜品准类,还得准备桌椅板凳,采购食材跟其它的东西。 那俩孩子失去母亲,固然可怜,但事已至此,自己想太多也是徒劳。 唯一能做的,是把这个事给办好,让亡人风风光光的才行。 ………… 姚蝉这边打听出那两家的住处后,跟叶端深夜来访。 但是想象的过于美好,第一户人家,在她说明来意后,直接送了客。 另外一家倒是好了些,知道他们是大夫,把人给迎进来了。 但是当姚蝉提出来要给病人把脉治疗时,伤者的男人,还有婆婆打扮的妇人,都面带着几分微妙。 那妇人是一派乡下人打扮的样子。 看见姚蝉来的时候,戒备谨慎的询问,他们给人看诊,要不要钱。 姚蝉还没来得及开口,身侧的唯唯诺诺的男人就发出疑惑,“娘,那浴汤老板不是说过,看大夫多少钱他们都会承担的吗?” 妇人也没想到儿子缺心眼似的,会大大咧咧的把这话说出来,顿时朝他做眼神示意。 叶端看到这个,抢一步说道,“这次属于义诊,看病不要钱。” “不要钱?真的不要?” 妇人听到这个后,眉眼顿时舒展开来。 又拉着姚蝉往屋子里去。 “今个听见喜鹊在枝头喳喳叫,我就知道有贵人来,没成想,真的等到了你们,小娘子,你快过来,快来看看我家这个可怜的儿媳妇……” 姚蝉救人心切,也没意识到她这么快变脸是为了什么。 但是在一旁的叶端,却再清楚不过。 看了下在院子里玩泥巴的,长得肥嫩可爱的小娃,他佯装无意的询问,“这个孩子,是你儿媳妇的孩子?” 家里的男主人没说话,倒是一直话多的婆婆,被话题吸引了过来。 她面带自豪道,“那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她哪儿有本事生出这么好的娃,不瞒您说,这个啊,是我儿子,他是遗腹子,他爹走得早,这些年都是我拉扯大的。” 叶端先前升起的那点怜悯跟不忍,顿时瓦解。 那妇人一开口,就滔滔不绝了,她先是询问叶端跟姚蝉是不是一对,在得知不是夫妻的时候,眼睛又嗖的一下亮了起来。 第六百八十五章 无能为力 话里话外开始打听着姚蝉家在哪儿,家里都有谁,爹娘是做什么的。 她学医多久了,平时给人看病,挣的多不多。 叶端心头憋着火气,自己儿媳妇在里面生死一线,她倒好,不着急人家的安慰,倒是开始打听起未嫁的闺女。 “她医术很好,但是抱歉,她这人眼光高,看不上你儿子。” 被人毫不留情拆穿自己的意图,妇人有些许的羞赫,但是很快的,她又支愣起来,话里话外,满是对自己儿子的夸赞。 “他这会在河堤上给人当管账,一个月可有五钱银子呢,说实话,想嫁给我儿子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不是我看那姑娘脸盘富贵,身条又好,我可看不上她。 别看我儿子前头有一个,但是断气也是早晚的事,他俩又没孩子拖累,再说了,等那丫头蹬腿了,那浴汤的老板还要赔大笔钱……” 估计是太喜欢姚蝉了,这会已经开始肆无忌惮的说着以后。 但是最要紧的还没说出,已经被他儿子打断。 “娘,秀儿她还没断气呢!” “那没断气也跟要断气的人差不多了,傻儿子,好姑娘是可遇不可求的,现在不抓紧,过后有你后悔的!”、 她责备了儿子几句后,又开口道,“你小子刚刚不还看人看的眼睛都移不开吗?” 男人低头羞涩道,“我就是看她眼熟……” 眼熟,眼熟,见到个好看的,就说是眼熟。 叶端心底不屑。 但是他这次还真是想错了,这家男人说的眼熟,确实不是假话。 姚蝉,他以前绝对见过。 可是到底是在哪里看见的呢? 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就在那婆娘打算再次开口的时候,身侧突然传来一声大叫。 是那个男人,他拍了下自己脑门,大声喊道,“我想起来了!” 一惊一乍的,院子里三人的视线同时移到他身上。 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来了? 还未来得及询问时,那男人已经着急开口道,“娘,我想到那是谁了,这个大夫,是小大夫!就是那个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小大夫!” 什么大夫是小大夫,说起话来 见他娘还是有些不解,他面带激动道,“就是前几天咱们谈论的那个大夫,把太医院宋家父子打败,逼得他们游街三日,连续大喊着他们医术不精,草菅人命的那个大夫,娘!是她啊!” 在男人喊完之后,妇人脸上的喜悦,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在儿子还要解释的时候,妇人已经拉扯着他,三步并作两步的朝屋里跑去。 “娘,你做什么!” “不能让她治了,不能让她治了!” 女人脸上血色顿时消散,感受到房门被人从里面插上了,拉着儿子,不由分说的要让他踹开。 男人面上带着不解,似乎不理解为何母亲会如此,这个医术精湛的大夫来给看病,这是多大的福分啊。 “娘,让她看吧,她也说了,给人看病不要钱的!” 见他还在说傻话,妇人顿时气恼,“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为什么让她看,就是想借她是个大夫,不要钱,但是可以拿她来过的事,大做文章,骗人说给了她诊费,好从浴汤老板那多坑一笔钱出来。 反正她就是个黄毛丫头,估计也不会有多大的本事。 但是,现在咱们知道她不是寻常的大夫,是医术精湛的小大夫啊!哪里还能让她来看! 要是人真的被她治活了,你怎么办,还留着这个不下蛋的母鸡在家吗? 你是不是忘了,这活人跟死人的赔偿,可是不一样的啊!” 要是真的让里面的大夫,把人给救活了,那自己岂不是鸡飞蛋打? “还愣着做什么!快点把门给打开啊!” 男人面上刘露出为难的神色,被母亲拉扯着,他满是犹豫不决。 母亲一门心思想让媳妇没了,好拿钱做补偿。 但是,好歹自己对她也是有点感情的,眼睁睁看她去死,自己多少有点不忍。 就这么僵持下来了。 叶端把这个对话全都听进去了。 虽然先前猜到了几分他们的想法,但是当这些家属,真的把内心丑陋的想法宣之于口的时候,还是带着些许苍凉跟愤怒。 人性,竟真能如此丑陋! 他护在门前,不让他们打扰到里面的治疗。 夺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那市井里的泼妇见此,哪里肯罢休,几乎开始用手攻击叶端。 但不管如何,叶端脚下都稳稳地,丝毫没有移开的意思。 就在两方闹出动静,谁都不退步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跃入眼帘的,是姚蝉那张略带疲惫的面孔。 看到叶端被人这么攻击,又听到外面那对母子的谈话,姚蝉此时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见他们略带着些惊慌的看向自己,心底的火气越来越大。 她不客气的上前,一把就将那妇人推到在地。 “你,你!” 在自己家,自个儿子身边,被个丫头片子欺负了,这娘们能忍? 她怒目而视,等疼痛过后,想跟她动手,但是动手前,联想到她的身份,动作犹豫起来。 估计是为了维持面子吧,只是放了一句狠话,就一脸愤恨,小跑进屋子,去看儿媳的状况。 夜风吹来,树影摇晃。 月色下的二人,面上的挣扎跟为难一览无余。 很久后,姚蝉叹了口气。 “走吧。” 看见叶端脸颊那带着几道血丝,她心底半是愧疚半是恼怒。 此时屋内传来的欢喜声,就足够证明什么了,叶端朝屋子望去,大概也猜出里面是什么情况,惋惜的摇头后,接过她手上的药箱,沉默的往外走。 这时候,夜已经很深了,路上的行人逐渐减少,俩人的身影被月色拉长。 好半天后,姚蝉才慢慢开口,她似乎也是嫌夜色过于沉闷寂寥,主动跟人解释着病情。 “时间拖的太长了,要是再早个几天,我是可以搭救回来的。” 眼下肾脏等不同位置的器脏受到损伤,即使是手术都没有必要了。 更何况,她现在又是弥留之际,身子状况不允许再折腾下去。 所以说,现在面对的,就是机能损害后,一日日的痛楚跟消亡。 第六百八十六章 醉酒 叶端身为大夫,自然理解姚蝉面对病患时无能为力那种颓然。 “不怪你,怪只怪,人性贪婪。” 姚蝉沉默的往前走了好远,“我还是不能理解,钱财到底是身外之物,他们为什么宁愿要那些黄白之物,都不愿要面前活生生的性命?” 老实说,蛇毒虽狠,但到底狠不过人心。 她现在甚至不敢多想,当初到第一户时,自己都自报家门,他们为何还是无动于衷。 是不是,是不是那时候,这些家属就想到了,要用人命来换取钱财。 明明是盛夏,但是姚蝉还是感受到寒意从脚底升起。 可怕,真的太可怕了。 姚蝉此时心里想的,又何尝不是叶端所想? 俩人沉默下来,满腹心事的走到了新开的铺子外。 姚蝉看着里面烛火明亮,也有人进进出出。 难免生出几分不解。 难不成,刚刚开张就已经来了生意? 这不太可能吧。 老实说,这个新兴行业,她都做好前期亏钱的准备了。 就在她犹豫的功夫,刺耳的谩骂声从里面传来。 姚蝉跟叶端对视了一眼,意识到不妙,赶紧进去。 他们往里进。 正巧有人往外出。 对方气势冲冲,跟姚蝉撞在了一起。 撞到了人,对方没有一点歉疚,在打量了她一番后,反而拉着她开始了劝慰,“姑娘,你是过来商议生意的吧,我跟你说,这边坑人的厉害,是专门发死人财的。 你要是跟他们做生意,那明摆着要家门不顺的。” 姚蝉眉头紧皱,啥人啊。 她咋就发死人财了? 就在一头雾水,还没弄明白妇人找茬缘由时,申沛跟玉芍就跑了出来。 玉芍见到她,正要喊恩人,但是想到先前姚蝉告诫过自己,不许她喊这个名称,又换了个叫法,“东家。” 东家? 先前还苦口婆心劝姚蝉的婆娘,此刻难掩错愕,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才意识到姚蝉是谁! “原来是你这个黑心肝的老板!你还我钱来!” 姚蝉今天心情本来就不好,又接连碰到两个不讲道理的婆娘,脸黑的像块炭。 “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没理会女人的叫嚣,姚蝉示意玉芍跟她解释一下。 玉芍见证了今天事情的全部,让她来解释,再合适不过,所以听到恩人发问,当时就简短生动的,将这中间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同她说了。 姚蝉面露了然。 原来是今天那俩孩子爹的姘头来了。 也是那俩孩子恩怨分明,宁愿把钱拿出来,让亲娘走的时候风风光光,也不愿意便宜了旁人。 所以,这寡妇过来,是想靠着撒泼打滚,让她把这场生意推掉,好把人家亲娘的赔偿金,收回到她的钱兜里? 这猪脑子在想什么! 还是说,她长得就像冤大头? 估计是看老板是个没出阁的姑娘。 那女人扑通一下坐在地上,又哭又嚎的喊着没天理,喊着他们钻到钱眼里,要发死人财。 讲真的,如果姚蝉跟卢明月一样,自小没见过什么风浪的,估计在对方一哭二闹三上吊后,就已经妥协了。 可她是谁啊。 前世作为孤儿,今生又在乡野之地呆过,阅历过多,什么撒泼手段没见过。 加上先前在病患家里遭受了那样的经历,她此时哪里还有丁点息事宁人的想法。 姚蝉推开了拦在面前的叶端。 在女人错愕过后,露出惊喜的眼神中,朝她走进。 姚蝉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你有什么脸面来闹事呢?你是谁,你也配?!要想要钱,好啊,把你姘头喊来,让他跟我说! 你说他一个大男人,遇到事不出面,让你来当炮灰,有什么意思呢?” “他来了,你们就能把钱退给我们?” 似乎是抓到她的漏洞,女人眼睛紧盯着她,渴望似的问道。 姚蝉抬起头,动作稍稍大了些,先前贴在身后的柔顺黑发,像缎子似的,滑到她身前。 分明是一张灿若桃花的脸,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退回去?你太天真了吧,只要他前脚敢来,我后脚就能让人打断他的腿,哦,抱歉,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相逢就是缘,我跟你介绍一下我自己。 我呢,叫姚蝉,手艺呢,就是会点医术。 前几天呢,侥幸救活了几个宫中的贵人,这么长时间,多多少少也结实了一些有权有势的朋友。 你是不是想说,我恃强凌弱不是个好人? 哎,我就不是个好人,我就心思恶毒,利用权势来威逼压迫你们,这又如何? 你去报官? 好啊,你看谁敢受理,至于钱,我倒可以换个法子给你,用你,或者是用你姘头的一条腿来换,价格你来开,怎么样,这个公平公正的交易,你愿意做吗?” 姚蝉此时是豁出去了,啥面子,啥口碑她全都不要了! 此时威胁的时候,面带冰霜。 你撒泼? 不就是想看谁能顶得住吗? 来啊,谁怕谁啊! 撒泼打滚,这是最愚蠢,最无效的法子。 姚蝉就跟她硬碰硬了,她能咋的吧! “你,你不是人!” 听了她的名字,又听到她的背景,女人面色僵硬起来。 “哦,我不是人?跟你比,我还算是有人性了。” 就是来要回点钱,谁知道老板是这么个硬骨头。 被姚蝉神态跟言语吓坏的女人,这会也顾不得其它,踉跄的起身,跌跌撞撞的跑了。 看妇人狼狈逃窜的背影,她冷嗤一声,“也就这点能耐了。” 进到铺子里,得知二叔已经把明天的事项处理的差不多了,她也松了口气。 见大家都在忙活着自己的活,她也插手不进去。 连续碰到的不幸,见证到的人性丑陋,让她实在开心不起来。 独自坐了一会,看到架子上的酒,她有了主意。 正巧今天开张,秦宗那边送来不少好酒,姚蝉叫住了叶端,示意玉芍去准备两个小菜,她要跟人小酌两杯。 玉芍看着那些酒,欲言又止。 还是叶端见姚蝉心情实在低迷,这才示意她去照办。 姚蝉看着酒杯里琥珀似的液体,朝对面陪客举起了杯子,“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吧,不醉不归!” 叶端跟她碰杯一下,“好,不醉不归!” 第六百八十七章 亲近 两杯酒下肚,姚蝉的脑袋就开始犯晕了。 以前没喝过什么酒,她的酒量着实不行。 但是今天接连的事出了,又面对两个无法搭救的病患,姚蝉真是放飞自我了。 “我以前啊,见过好多病人家属,但是在那个文明社会,大家还是保持了点颜面的,就算没钱,也是要东拼西凑,尽量救治几天。 当然,也没少碰到被救治过后,拿不出医药费,偷跑出院来赖账的。 不管是父子,还是夫妻,又或者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你能见到太多太多匪夷所思的事件了。 但是,见到那么多人情冷暖,也没碰到指望家里人死了来发财的! 不,其实还是受罪的是女人,她们是儿媳,是这个家的外人,要是受伤的是儿子,是丈夫,是孙子,他们还能这么气定神闲?” 她捧着酒杯,又喝了一杯,等那刺喉的液体进了肚子,她又举杯向他们抱怨,“我害怕……” 没等姚蝉说怕什么。 就已经踉跄的要倒下。 叶端想要扶她,但是斜地里有人比他更快,先一步扶住了她。 刚进屋的邬易,抱住了她,此时他好看的眉头皱在一起,看了下她面前的酒杯,又低头嗅了下姚蝉身上的酒味,“她喝了多少?” 玉芍低头,小声说道,“喝了,喝了四杯,没喝多少……” 她酒量如此差,是大家都始料未及的。 姚蝉脑袋晕,但是她此时可不想睡,估计是察觉到可以纵容她的人来了。 此时她也开始抓着他的衣服,娇声抱怨了。 眼下外人已经不适合在这待下去了。 叶端递给玉芍一个眼神,俩人一前一后到了后院。 别看姚蝉醉了,这会也知道没人可以放肆了,摇摇晃晃下,倒了杯酒,执意要邬易喝下去。 见他乖乖的一饮而尽,满意的点点头。 脑袋靠在他胸口上,重重的打了个酒嗝。 她又是委屈,又是泄愤般的,把碰到的这几件糟心事同他说了一下。 先前的义愤填膺逐渐变成小声嘀咕,紧接着就是小声啜泣,邬易轻拍着她后背,等着她发泄情绪。 等拍到一半,姚蝉猛地抬头,她双臂揽住邬易的脖子。 眼睛里水光潋滟,她环顾了一圈,小声跟他说道,“邬易,我好害怕啊……” 邬易不解,“你怕什么?” “你说,那浴池这么多年都好端端的,怎么我一去泡,就有毒蛇出现,而且那毒蛇还是本地没有的,你说,会不会是,会不会是有人想报复我,所以故意……” 她不敢再说下去了。 但是聪明如邬易,他又如何想不出姚蝉所顾虑的? 除了姚蝉她们,剩下的三个受害者,都是小门小户,而且还是再朴实不过的寻常妇女,这样的人家,即使跟人有私怨,对方也不会想到这个手段。 冒这么大风险用毒蛇来害人。 唯一解释的通的是,对方想害的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她。 隔壁浴汤受害的人,是受到她的波及。 自打知道还有其它人受伤后,这个念头就一直在姚蝉脑海里徘徊。 一条人命逝去,另外两条也即将陨落,姚蝉害怕了。 先前她不说,可以欺骗自己这事不存在,但是眼下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到了,借着酒劲,她如何能再欺骗自己? 索性就都跟他摊牌了。 邬易听完她的话后,柔声安慰,“结果还没出来,你怎么会给自己扣帽子了?再说,如果真的是有人在背后耍阴招,想要报复你,那该忏悔的,该受到惩罚的,是他们,不该让你担负这些。” 所以,不要背负这么沉重的枷锁活着。 姚蝉面上大大咧咧,可是心思却很细腻,是他见过最善良,最真诚的一个人了。 所以,这也是数次危险来临时,姚蝉不顾自己安危,也要去救别人的原因。 如果她自私,恶毒些,今日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真的,真的吗?” 姚蝉急切的问他。 邬易点点头,“再真不过了。” 他的话,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安抚到了她。 姚蝉在她怀里蹭了两下,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又口出惊人道,“你抱抱我,我想让你抱抱我。” 邬易错愕神色一闪而过,喝醉了,还能有这般好事? 当即欣然应允。 俩人面对面抱了好久,在他以为姚蝉快要睡了的时候,她又开口撒娇,“我想看看月亮,邬易,你带我去看月亮。” 邬易摸了摸她红彤彤的脸颊,纵容的说好。 把人背起,示意她抱好自己脖子,俩人出了铺子。 外面的人越来越少,零星走过几个,也是夜里当值的守城护卫,但是别管有多少人,他们又是啥眼神望来,邬易都不在意。 像是在自家后院一般,闲庭阔步,姚蝉说着想看月亮,就专门找周围遮挡物少,月光比较好的地方走着。 走啊走,走啊走。 好像天底下,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姚蝉就把脸靠在他的肩头,絮絮叨叨的说着以前的事。 酒意的侵袭下,她脑袋乱了,说的事里面,掺杂着前世今生。 姚蝉喝醉的次数太少太少了,此时在酒精的麻醉下,在月光如此好的环境下,她竟然把心底深藏了好久好久的秘密,都吐露了个干净。 “以前,我好后悔来这啊,说真的,还抱怨老天爷没长眼……” “那你后悔了没?还有没有想离开的念头?” 邬易语调温柔,近乎蛊惑般的问出心底疑惑。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回复,但是走了好远还没等到回应,在侧头看了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微微打鼾的面孔。 睡着了啊? 他惋惜的摇摇头。 姚蝉身份自己早就怀疑过,俩人自小在一个村子,彼此什么能耐什么性情,双方再清楚不过,要是说真的起变化,就是给他冲喜的那日。 听人说,当初她被送来前,曾经溺水过。 但是陈婆子那对母子却不顾她不愿意,强迫把她送了过来。 姚蝉就是从那时候变了,为人风趣大胆,也有了精湛的医术。 虽然想问清楚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是游魂还是山野精怪,但是好像一直阴差阳错,错失了机会。 好像上天刻意不让自己打听清楚。 似乎一旦弄清楚了,她就会离自己远去。 也罢,不问就不问了,只要她能一直陪着自己就好。 “姚蝉,你不会离开的,对不对?” 第六百八十八章 酒醒 回应他的,只有姚蝉悠长绵密的呼吸声。 夜已经深了,空旷的街道上一个人的影子都没有。 邬易背着她在外转悠了几圈,见她睡熟了,怕她在自己背上睡不安稳,脚步一转,打道回府,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他们刚走到住处外。 姚蝉竟然醒了。 似乎是认出到住的地方。 她揉了下眼,语气不快道,“回来干嘛呀,我还没看够月亮呢,我不回去,不回去!” 一着急,就使劲勒住邬易脖子。 人高马大的邬易竟被她勒的一个踉跄,诧异于姚蝉喝醉后惊人的力道,又担心她从后背摔下来。 双臂揽紧她的腿,又语气温柔,满是卑微的哄着她,“你刚刚都睡过去了,月亮也没看到,所以今天就回去好好休息,等明晚你清醒了,我再陪你赏月。” “你胡说!”先前勒他脖子的手,又重新捂住了他嘴。 邬易一句话都发不出来。 “我没睡,你才睡了!我清醒着呢!” 喝醉酒,无理取闹的模样,就跟子女给睡着的父母关电视,却被倒打一耙,不承认自己睡着的时候一模一样。 “看月亮,咱们去看月亮吧,嗯?今晚的月亮真的好大好圆啊,邬易,嗯?陪我看,好不好?” 带着酒香的呼吸在耳畔。 她软糯带着百年难遇的讨好声儿紧接着传来。 邬易本来就对姚蝉没什么抵抗力,加上这会她又刻意撒娇,怎么可能招架的住。 正要答应时。 早就在门外守了好半天,犹豫要不要出来的姚青河,风风火火的闯了出来。 “都大半夜了,还看什么月亮,你不睡觉,人邬易不睡了?早知道你喝醉了是这个样子,就不该让你喝酒!” 本来就是大晚上,加上她也喝醉了,自己不放心才出来找她。 谁知道竟然撞到她酒醉后撒泼。 一个没出阁的姑娘,腻腻歪歪的,被人看到该咋想! 正要把她抱下来,但被邬易躲了过去,“不碍事,我再陪她转两圈,等她睡着了,我再把她送回去。” “你不用这么惯着她……” 姚青河哪儿是担心姚蝉磨人,他是,是担心姚蝉名声,还怕醉酒的她被邬易欺负。 可这话他又没法子说啊。 就在犹豫的时候,留给他的,就只是背影了。 算了,小年轻们嘛,看的太严格也不好,再说俩人都快成亲了,邬易会掌控好分寸的。 可惜他想错了,邬易是能控制好分寸。 但是醉酒后的姚蝉,就没那么容易掌控了,等到邬易把人送回去时,唇色红肿鲜艳,还好有月色掩饰,二叔没发现,不然,清醒后的她怕是羞的不做人了。 ………… 次日一早,姚蝉是被透过窗子的暖阳喊醒的。 宿醉之后,脑袋疼,四肢僵硬。 等到她揉着肩头爬起来时,那叫一个口干舌燥。 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她叫了两声,迟迟没有回应。 也就是在这节骨眼上,嘴唇传来的疼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姚蝉摸着嘴角,好像破皮了。 捧着铜镜过来,果然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有一道细微的伤口。 但是,好端端的,嘴上怎么会受伤呢? 望着镜子里呆滞的面孔,昨晚的画面突然涌入到脑海。 皎洁月色下,她异常主动,又是啄他脸,又是亲他脖子。 种种羞人的画面电光火石一般,窜入到脑海里。 破碎的画面的结尾是,邬易被逗得忍无可忍时,把她拉到巷子里,欺身上前的画面。 姚蝉嗖的一下脸红了。 原先那般克制的人,竟然会那般失控,深夜暗巷里的喘息像是有魔力一般,不停的在眼前回放。 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赶紧拿起镜子往下看了下,果然,在她洁白的脖颈上,真出现了深色的吻痕。 啊,这,这…… 要死要死了。 明明不想回忆,但是画面就不断地往脑海里涌。 想起昨晚自己跟采花贼一般梦浪的行为,姚蝉就恨恨的捂住了脑袋。 就在懊恼羞愤交加时。 房门被人打开。 正心虚羞涩的她,手上的铜镜一下子没捧好,咕噜到来人脚下。 以为是邬易呢,吓得她摔了个屁股蹲。 还好,来人不是他,而是手捧托盘的玉芍。 “姑娘醒啦?是不是还头疼,这是我专门熬的醒酒汤,喝了会舒服些,还有,这是我给姑娘做的早点。” 来得是她,姚蝉倒松了口气,她佯装自若的捡起来地上的铜镜,盖好脖子上的吻痕,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外面怎么这么安静。 “姑娘您忘了?今天咱们不是接了活,要去给人办丧事吗? 天还没亮的时候,二老爷,三老爷他们就已经去主家忙活了。” 二老爷,三老爷? 混沌的脑袋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 “您先喝点汤,再吃点东西填下肚子……” “哦,好。” 玉芍她名义上是自己的丫头,但是姚蝉哪里真的舍得把人当丫头使唤,正巧现在生意开张了,需要个细心稳当的人在店里盯着。 姚蝉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她。 眼下看着她端来的鸡蛋羹还有精致的小菜,心里满是温暖。 先把醒酒汤一饮而尽,又大口把饭菜给吃了。 吃饱喝足,她端着碗盘要离开。 姚蝉又问道,“你见龙凤胎了吗?” “卢小姐一早来过,知道今天都忙,害怕龙凤胎在府上没人照看,就把他们接过去了,卢姑娘还说,要是姑娘醒了,闲的无事的话,也可以去找她。” 姚蝉哦了一下。 “那个……” 玉芍再次要离开时,又被她喊住了。 姚蝉本来想问她,昨晚邬易送她回来有没有引起大家注意,但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 罢了,下次碰到他,亲自问吧。 “没事了,你去忙吧。” 洗漱完穿好衣服。 大夏天的,怕被人看到脖子上的痕迹,还特意穿了高领,还用粉扑把痕迹遮盖了些。 早上吃了些东西,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 今日好像也没什么要紧事。 思忖了片刻,还是打算去办丧事的那家,新生意刚开始,她这个当老板的,总得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忙的。 第六百八十九章 指责 说起这个,不得不提及他们的心酸经历。 如今他们算的上是创业初期,所有的闲钱都用在租铺子购置家伙事还有厨房用具上了,再省再省,每天都有好些必要的支出。 眼下很多事项,为了减少人工支出,都得亲力亲为才行。 姚蝉去帮忙也能省点钱。 但是刚出院门,没想到倒是被门外一辆看起来就很贵的马车,拦在了原地。 谁大早上的,把车停在人家铺子门外,这不是阻碍人家做生意吗? 姚蝉敲了下车壁。 很快,车上就跳下来一个面带慈祥的妇人,那人见到她,没有言语,倒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在姚蝉面露不耐的神色中,轻笑道,“姑娘就是这家铺子的东家? 集味斋,倒是个好名字。” 姚蝉面露戒备的望着她。 别看人长得慈祥就放松警惕,世上有句话说的好,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前她不是碰到个慈祥的妇人,一不小心被人利用,当成同伙了? 一个人可不能在同样的坑里摔倒两次啊。 对面的妇人读出姚蝉的警惕跟戒备,但是并未有恼怒,她指了下马车,“我家主子在上面,不瞒您说,我家这两日要办一场寿宴,不知姑娘能否接下?” 哎呀呀。 原来是贵客,是上门的生意啊。 看她,一点眼力见都没有,顾客就是上帝,她咋能怀疑上帝,咋能对上帝不尊敬呢! 想到这,她态度逐渐好转。 “要是商讨寿宴事项,找我真找对了,小到采购招待,大到菜色安排,字画摆设,我们全都帮您安排的妥妥当当,同时还能解除您家所有后顾之忧。” 这拉车的马儿这么健壮,马车又这么豪华。 一看就是有钱主儿啊。 她这是走了啥狗屎运,刚开张这生意就自己找上门啊。 她絮絮叨叨说了好半天,而后提议主家一起去铺子里说个明白。 但是对她的提议,对方无动于衷。 想到大钱在跟她挥手,姚蝉又了然道,“不爱去铺子啊,那没什么,我上去就是了,随您方便。” 姚蝉松口,妇人面色更好了些。 姚蝉掀开车帘,被这马车的宽敞还有奢华愣在了原地,车厢内铺着地毯,两个角落里还摆着冰桶。 一扇门帘,像是隔绝了两个世界,把外面的燥热跟暑气,全都挡在了外面。 小茶几,香炉,好些瓜果,还有一个打扇子的丫鬟。 这,这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啊。 “姑娘,进去吧。” 身后有人微微推了下她,她进去后,那马车车帘随之放下。 对面的美人雍容华贵,虽梳着妇人发髻,不苟言笑,但是却有一种风姿绰约的美。 见到姚蝉过来了,示意捶腿的丫头停下。 “你就是声名远扬的小大夫吧。” 开口就是这个,不是谈论生意的事,姚蝉笑意微微凝固。 “我早该猜到的,能在那种蛇毒下,还能把人命抢回来的,整个汴城,除了你,怕是再没别人了……” “你是那个浴汤的东家?” 姚蝉一针见血问道。 妇人点点头,也是这个时候,姚蝉混沌的脑袋,难得有了些许的清明。 这个车,记得以前明月同她说过,平民百姓还有王公贵族出门时候的马车都是有严格的标准,就算都是官,但是不同品阶的官,出门的马车规格还不同呢。 怪不得感慨豪华之际,还深觉眼熟。 这不是那个朝阳公主的车嘛! 又想到先前泡澡时,明月跟她说过的八卦。 市井上流传出的消息,说这浴池背后的东家是朝阳公主。 当初她还觉得传言不可尽信。 人家堂堂公主,怎么看得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生意。 但是眼下状况,又让她不得不信啊! 难怪,难怪这次对方处理受害者的身后事这般爽快,怪不得能赔偿给家属那么多的钱。 东家是公主,那赔偿还不是九牛一毛。 只是,她把自己喊来做什么? “你倒是聪明的。” 姚蝉想起昨天去救人时,经历的场面,当下表情就淡了许多。 “不知公主传唤,所为何事?” 估计是她语气有些平淡敷衍,那捶腿的丫鬟横眉冷竖,直接呵责道,“大胆!面对公主,你岂敢不敬!” 似乎是惊讶于姚蝉能猜出主子真实身份,又诧异于都猜出主子身份,还敢如此不敬重! 丫头有些薄怒。 “聒噪!” 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倒是也没在意姚蝉小情绪下的疏离态度,训斥了丫头几句,示意她退下。 当马车内只有她们二人的时候,那公主开门见山道,“眼下,我让你救助两个病人,诊金随你来开,如何?” 两个病人…… 看来,是昨天那个管事回去禀告了他家主子,所以今日这个公主,才屈尊降贵的,来找她吧? 她以为这些贵人只会拿钱来买卖人命,没想到,封建社会体系下,身份高贵的公主,倒真能低下头,来亲自请自己。 不得不说,此时姚蝉对她改观了许多。 所以,她略带惋惜的回应,“抱歉,我救不得她们。” “为何?!” 对面的人砰的一下放下茶杯,面上带有几分怒意。 姚蝉倒也不恼怒,她神色失落道,“殿下真的以为我是那种毫无人性,坐地起价的大夫?难道我在知道有人跟我亲人有了相同的遭遇,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时,我会袖手旁观?” “那你……” 对方语气柔和了些,但是还是带着浓浓的不解。 姚蝉叹息。 “已经太晚了,身体里的器脏已经有了不同程度的损害,就算我想出手救人,她们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我搭救了,贵人,你有没有想过……” 自从昨晚就盘旋在心口的话,此时按耐不住,脱口而出。 对上贵人不解的视线,姚蝉平复过心情,低声道,“殿下有没有想过,造成她们不治而死的最大因素,是您造成的?” “你胡说!” 对方猛地抬头,好看的美眸剧烈动荡。 她似是震怒,又似是带着些迷茫,不明白为何姚蝉会说这个! 第六百九十章 吃醋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吗? 姚蝉摇头,“我知道殿下委屈,也知道殿下背后的努力跟付出,但是您错估了一样东西,人心,当她们的家属知道,一个死人的价格,远远高过一个活人的价格时,您猜,他们会如何选择。 会如何判断呢?” 似乎是有人第一次同她说这个。 对面的人像是被抽了精气神一样,一下子脆弱了起来。 “如果一个活人的价格,远远高过一个死人,怕是不需要我亲自出去找病患,他们的家属,也会主动来找我,那个时候,她们可能还有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她冷下心肠道,“我此时说这个,并不是为了谴责你,或者是对你进行良心上的抨击,我就是想跟您说一声,如果下次再碰到这样的事情,该如何选择而已。” 好好的生意泡汤了,再说俩人身份悬殊,情感上也不会引起共鸣。 姚蝉朝她行了礼,掀开车帘离开了。 她进铺子里呆了会,也没注意外面马车情况,只是过了半个时辰,外面突然进来一个年轻人,他进来后也没过多废话,就是双手奉上一个钱袋。 说是对那两位伤者的赔偿。 等到姚蝉再出去的时候,马车已经不在了。 好端端的,出了这趟子事,姚蝉心情也不美妙。 想去给二叔他们帮忙,但碍于不知道住处在哪儿,索性打了把遮阳伞,叫上了玉芍,让她陪自己出去逛街。 ………… 汴城的街道永远都是那么繁华热闹。 女人调剂心情最好的法子是什么? 那妥妥就是购物花钱啊。 胭脂水粉,布匹头花,像是姑娘家的又不贵的小玩意,俩人走了一路就买了一路。 但是等到姚蝉买上头,还要去银楼转一圈的时候,却被玉芍拉住,说什么都不让她进去。 但是女人天上就对首饰感兴趣啊。 你不让她进,这更增加了她逆反心思。 “哎,我知道我最近囊中羞涩,但是我就是去看看首饰,又不非要买,你就别拦我了……” “不是,姑娘不是这个……” 她只一个劲的说着不是,但是具体为何要拦她,却是一个字都不提。 “好了,我既然说过你得了赔偿,请我吃顿饭,那就是一顿饭,不会要别的……” 玉芍着急了。 她不是舍不得花钱。 是,是…… 但是就在百口莫辩的时候,姑娘已经得了空隙,跑了进去。 这下糟了! 她之所以不想让姑娘进银楼,是因为,因为未来姑爷正陪着一个姑娘在银楼呢! 这要是被撞见了,姑娘得多难受啊。 可是,她担心的一切,到底还是发生了。 姑娘刚进去,就同那对男女碰了个正着。 可能都是同龄人,加上又是有点小仇的,此时俩见面,场面有点僵持。 这姑娘不是别人,是个熟人,正是在宫中,有过一面之缘的,皇后娘娘的侄女,周娴。 此时的她衣着华丽,鬓发上插着昂贵的珠翠,每走一步路,头上的珠翠就跟着颤动,吸引了不少人目光,此时的她正黏在邬易身边,目光紧紧盯着他,格外小鸟依人。 见到姚蝉进来的时候,还故意朝他的位置贴了些。 任凭是谁,见到这种画面,都会以为俩人暧昧,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是你啊。” 周娴见是她,面带轻视之余,还有几分挑衅。 姚蝉视线从她身上落到邬易身上,本来是有点生气的,她也是经验不足,不然,此时就能判断出,心头生出的那种灼热又愤怒的情绪,就是嫉妒。 怪就怪在邬易这人以前过于老实,又实在是讲男德,自发的把一切桃花斩断。 这就导致她很少有吃醋的情绪。 但是吃醋少,不代表她就真的心胸宽大到别人觊觎她的男人,她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她又不是傻子。 本来想呛他两句的。 但是她眼尖的看见邬易俊朗的脸颊上,挂着明晃晃的可疑痕迹时,又结巴了起来。 颜色比别的地方深,形状又诡异。 稍有些经验的,就能猜出这是怎样被人创造出来的。 昨晚喝醉后的画面不合时宜的闯入脑海。 能在他侧脸弄出那种痕迹的,除了她,好像没有别人了。 她外强中干道,“邬易,你过来!” 声音不小,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周娴跺脚,“你是谁,你凭什么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不能听你的……” 她洋洋得意。 可惜,任她如何预料,都没想到有朝一日,打脸能够来的如此之快。 自己的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去的时候,眼前就多了一道人影,那个背影,是邬易。 邬易他,他竟然真的丝毫没有迟疑的,朝着姚蝉走去了! 他是状元郎啊,是该朝换代后,第一个连中三元的天之骄子! 竟然,竟然当着这么多人面,一点不顾及自己颜面,被个女人一喊,就真的去了! 周围的窃笑跟私语声,邬易全都没听进耳朵里去。 他走到姚蝉跟前,提醒似的摸了摸自己脸,而后才温柔问道,“头还疼吗?” “不疼了。”姚蝉及时回应,但意识到不对,又同他拉开了距离,“你别转移话题!说,为什么跟别的姑娘逛街?” 这是要计较了。 邬易被这么质问,非但不生气,反而还露出一种满足的表情,他好脾气的解释,“没有跟人逛街,我不知道她怎么会跟来,我来这,是想给你买生辰礼物的。” 原来不是一块逛街,是对方单方面的碰瓷啊。 那就行了。 “往后少出来,少招摇,你要是被哪个富贵家的小姐看上,被抓回去当上门女婿了,我去哪儿再找你这么好的相好?” 这大大咧咧的宣告主权。 可真霸气。 邬易点头,“我都听你的。” 俩人打情骂俏,可把周娴气的够呛。 见俩人要走了,她情急之下喊道,“姚蝉,你别得意,就算你医术高明,但是你别想如愿嫁给他,我姑母不会允许的!你趁早死心……” 她靠近邬易,是姑母授意的。 而且,邬易他的身份又岂是一个寒门新贵! 他是…… 第六百九十一章 抄家 “你姑母同意不同意,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我们乐意就行了,奉劝你一句,操心好自己就行,别人的事,就不用你多费心了。” 临出门之前,姚蝉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又转身询问道,“对了,你的好姐妹宋凝,知不知道你对她的心上人虎视眈眈?你说,我要是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她会怎么看你?” “你敢!” 周娴先前淡定的神色,顿时瓦解。 姑母跟她说的是,等再过些日子,等到时机容许的时候,就赐婚给他们。 到时候宋凝就算生气,自己就说是圣旨,她无法拒绝。 到时候友情可以维系,她也能嫁给如意郎君。 但是眼下…… 姚蝉见她害怕了,退缩了,冷哼一声,抓着邬易的手,大大方方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不过刚到外面没多久,她就放开了邬易的手。 对上他晶晶亮的眸子,掩饰不住的欢喜,难得的又结巴起来。 “仅此一次啊,下次再招惹些烂桃花,我可就真的不理你了。” 实在是承受不住他的目光攻击,姚蝉拉着玉芍狼狈逃走。 早知道是一场乌龙,当时就该听话不进去的。 眼下倒是好了,自己泼妇似的闹了一回,邬易倒是满意了。 可她一点颜面都没了。 真的是,真的是丢死人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马车刚刚停下,一道身影掀开车帘,拍开丫头要扶她下来的那张手,从上面一把跳下。 下人低头,悄无声息的跟在她身后。 往日要是刚进府里,院子里早就一群婆子下人争先恐后的上前,对她嘘寒问暖。 但是今日不知为何,自打进府后是不同寻常的安静。 就算有丫头路过,也全都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亏心事了!” 周娴不解的目光望向随身丫头,但是那丫头此时也是一头雾水,看见姑娘望来,生怕火气发到自己身上,紧张的连连摇头。 正打算喊来一个下人问个仔细时,节奏分明的脚步声,从外传来。 虽然大门紧闭,但是外面的天空,被火把照亮了大半。 正一头雾水的时候,大门被人拍开。 紧接着,一大批禁卫在门房的劝阻声中强硬闯入,月色下,他们的配刀反射着寒意。 进来后,甚至是连招呼都没打,大手一挥,几人就将府上大门关上。 火把亮光在这些闯入者的脸上跳跃,也照亮了他们的冷面无情。 哎,怪事天天有,今天这是特别多啊。 他们真是不知道自家这是什么地方,敢这么冲过来! 周娴本就怒火中烧,见到这些人粗俗无理目中无人,更是气急。 “喂,你们这是做什么!大半夜的,知道这是谁府上吗?想抄家还是怎么!” 为首的男人没在意她叫嚣,冷静的将带来的人分成了三队,交代下去后,这才面露嘲讽的望着那个不知大难临头的姑娘。 “皇后娘娘的侄女嘛,咱们在皇城根下住的人,谁不清楚? 不过姑娘,这世上有句老话说的好,叫人算不如天算。 你今天之前还是尊贵无比,谁敢保证明天就会变成阶下囚? 得,我也不跟您说那么多,您要真是有委屈,到大牢里伸冤也不迟。” 话音刚落,先前派遣下去的几队人,已经押着睡眼惺忪,衣衫不整的众人出来了。 跟周娴最开始的反应差不多,周家众人也觉得这些人得了失心疯。 院子里辱骂声不绝于耳。 这些人说来说去,骂的内容都差不多,说他们身份高贵,还骂这些禁卫军们,说他们嫌活的太长,竟敢这么对待她们! 周家其实没什么底蕴,也没什么权势,当初圣人之所以在周家选皇后,也是因为他们没什么势力,将来不会外戚干预朝政。 之所以有如今富贵。 也是因为皇后娘娘这么多年的偏袒跟照拂,所以才发达起来而已。 但是这些人不懂得什么叫树大招风,如今仗着有了靠山,一点不知收敛。 此时,哭声辱骂声不绝于耳。 满院子都是妻妾,发出吵闹的,大都是年龄尚小的孩童,他们哪里见到过这种架势,此时吓得抱头大哭。 周娴是骄纵自大。 但是并不代表她蠢。 尤其是当父亲面色惨白四肢无力的被人架出来时,那股不安更是达到了顶点! “爹,这是怎么回事?” 她跑过去,语气带着浓浓的哭腔,抓着她爹的袖子不停的摇晃。 但是周娴她爹,也不是个什么有胆量能顶得住事的人,这会看着院子里的慌乱,更是神色恐惧上下牙齿打颤,被她声音大些问的急了,竟然两眼一番,生生晕了过去! “老爷!” “爹!” 恐惧的叫声越来越大。 那些禁卫们得了命令直接把人带走。 眼下可不会还把他们当成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 在府里搜查了两遍,确实把该找的都找到了,这才收队回去。 “放开我!放开我!” 被人无情推搡离开,周娴还是不能接受现实。 她不明白,自己就只是出去逛了一下街,怎么回来就成这幅模样。 看着一院子鬼哭狼嚎的众人,她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当下大喊着,“我姑母是当今皇后,你们敢如此对我,你们竟敢如此对我!” 不屈挣扎的尖叫,像是刺破长空的乌鸦。 “周姑娘,劝您还是省点力气,到大牢里再伸冤吧!” 说完不客气的推搡着她前行。 周家周围,都是些官宦人家。 这边闹出动静,周围的人不可能没听到。 但是等他们都离开了,往日那些言笑晏晏的邻居同僚们,都没大开大门。 官场上一朝新秀被提拔,也就有一夜家破人亡。 这种事,他们见的太多了。 至于这些人,敢大晚上的来抄家,肯定是得到了圣人的授意,平心而论,都是当官的,谁家能没点猫腻,谁能没点见不得光的秘密? 但是惊动禁卫,大晚上来抄家,这罪责不小啊。 也罢,还是明哲保身吧。 不过,让这些邻里们好奇的是,这到底谁有那么大本事,能把皇后娘娘的娘家给绊倒啊? 第六百九十二章 龙凤胎得病 连续三日过去,先前那家的丧事终于办完。 姚家人收钱办事,加上也是对那对兄弟俩满是怜惜,所以这场丧事办的体面又风光。 所以,即使那家男主人还有登堂入室的妇人气的暴跳如雷,这几天对他们没个好脸,但是这钱还是安安稳稳的到了姚蝉他们手里。 事实证明,这项生意真的是一本万利的行当。 除了人工花些钱,还是创业初期要投入进去的材料费跟设备钱外,其余的都没什么花销。 抛去三天给掌勺的大师傅的工钱,还有零星的支出外,他们挣了足足有五十两。 而且这五十两,还是姚家几人心善,拿出二十两纯利润给了兄弟俩,让他们私下藏着以备不时之需。 这看似不多,但是纯利润能如此,真了不得了。 日后要是碰到个好日子,一天能碰上四五家的办事的,那才叫一个挣大发了。 五十两对他们前期的投入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但是开门红嘛。 大家都还挺开心的。 给人家办事的时候,采买多了,正巧第一笔生意,掌勺的是邬易府上的大师傅,都是自己人也不说什么了。 趁着高兴劲,索性聚下餐。 只是刚吃一半,月秋就有些食欲不振,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姚蝉最想察觉到她不对劲,摸了下她脑袋,不太好,有些发热。 “月秋,月秋?” 小孩子这会精力差,趴在她膝盖上,头发被汗水打湿。 姚蝉摸着她发热的脑门,心有歉疚的把她抱在腿上。 最近只忙着照顾病人,又在张罗着生意,都忘了多长时间没陪伴过龙凤胎了。 平时不是交给玉芍照看,就是明月把人给接走了。 她这当姐姐的,实在是不合格。 所以当小娃乖巧的靠在她怀里,因为难受,眼皮耷拉着时,她既心疼又是懊恼。 俩孩子在姚家是宝贝一般的存在,见她精神不好,二婶也有点心疼,“咱们每天瞎忙活,都没照看好孩子,姚蝉你在这看着她,我去烧水,等会你给她擦洗下身子,看是喂些药,还是别的怎么着。” 姚蝉点头。 虽说夏天时候,不容易得感冒,但那也只是不容易得,并非是不得。 这时候不注意卫生或者是病毒侵袭,容易得热伤风。 回去给他们量下体温,看不对劲的话,再喂些药好了。 她想抱月秋回房,但是她忘了,小娃们这两年体重身高都涨了不少,现在的自己,根本抱不起来她。 二叔见状,赶紧将孩子从姚蝉怀里接过。 就在姚蝉焦急万分,急匆匆要赶着过去的时候,余光瞥见今天的姚子安,也格外沉默。 两个孩子平时形影不离,一个难受了,另一个不会…… 姚蝉脚步一转,摸了下他脑门,果然发热了,可能是男孩子比较皮实,所以就算难受,也强撑着没说。 如果不是姚蝉摸他头上有虚汗,体温有些高,怕是也被糊弄过去了。 “你头疼吗?” 姚蝉拿帕子替他擦了下脑门上的汗水后,温柔的问道。 姚子安摇摇头。 “我肚子好像有点痛。” 肚子疼? 姚蝉面带错愕,不过正要再详细的询问一下时,小娃先前紧皱的眉头,突然放松下来。 “现在不疼了……” 饭桌上的众人也在担心着他这边的情况,先前听说他肚子疼,都紧张的围了过来,但是听见他后来说肚子不疼的时候,大家表情又恢复了正常。 嗨,白担心了一场。 “小孩子平时肠胃弱,加上咱们这些日子没有好好地照顾他们,估计是贪凉,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闹起了肚子,不是什么大问题,姚蝉,你先去给他们看看吧。” 换成别的人家,要是知道孩子难受,肯定惊慌失措,食不知味。 但是这种情况在姚家是不存在的。 他们有姚蝉,还怕什么! 姚蝉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别管怎么说,只要孩子难受起来,当家长的,总是会糟心难受的。 姚蝉先前喂给他们一些退烧抗病毒的药物,喝下去倒是也有成效,一个时辰后,他们的体温逐渐降低。 退烧了,她好歹是松了口气。 只是,凡事都不是按着她想的发展。 等到黎明时,先前安稳睡下的龙凤胎,竟然又发起热来了! 而且,先前只是一个叫嚷着肚子疼,到这会的时候,已经发展成两个孩子都喊肚子疼了。 难不成,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本以为已经逐渐大好,但是却不知道,却是另一场焦灼的开始。 清晨,天刚亮起。 铺子外面就传来一阵喧闹。 正在院子里打扫的玉芍听见响动,一脸不解的打开了大门。 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只是刚刚打开房门,就看见门外有俩妇人正在外面吵闹不停。 发现有人出来了。 那两个妇人,以及随之赶来的家属嚷嚷大喊。 市井上的妇人,泼辣起来,哪里是她可以抵抗的了的。 玉芍见好些人不断地朝着这边打量,面红耳赤,不断地摆着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喂,你家东家是谁,快把你家东家喊出来!我们眼下有大事!这种大事,你处理不来!” 玉芍还在试图给他们讲道理。 估计是听见外面有动静,姚青山出来了。 环顾了下周围,他低声询问,“怎么回事?” 这一大早,还没修整好呢,外面就这么热闹。 “三老爷……”玉芍看见他,把大致的情况跟他说了一下。 一番解释后,他摸了摸鼻子,本以为是新上门的生意,但是谁知道,竟然是找茬的来了! “他们说,吃了咱们前几天的席面,回去肚子不舒服了?” “是啊是啊!” “我们大人肠胃厉害,吃了没什么反应,但是孩子们就没这么好运了! 前天就说不舒服,但是只是肚子疼,我们都以为是私下吃肉吃多了,没消化的了,就没放在心上。 但是昨晚回去,哎,一个个拉起了肚子不说,小脸都蜡黄蜡黄的,你们说,不是你们准备的东西不干净,那还有什么缘故!” 原来是前几天来吃席的家属啊。 第六百九十三章 无效碰瓷 前几天那哥俩有心思把亡母的丧事大办,所以好些邻居还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来吃席了。 人还挺热闹。 这些人的战斗力也是令人刮目相看的。 那么多道菜,愣是没剩一点。 不过既然孩子肚子疼,怎么可能是不干净导致的,他们这是第一笔生意,不论是采购还是做菜帮厨的,全都有着严格的标准。 “办席的话,也只是一天吃了一顿,这不敢保证是吃我们家的东西,导致的肚子疼吧?” 本来俩妇人还有他们的亲属,就义愤填膺的。 这会听见他们翻脸不认人了,一下子急了,啥不堪入耳的话,全都往外说。 “不是你们家又是谁家的!这三天我们连大人带孩子,整天就吃了这一顿饭菜!好哇,你们把银子揣到兜里,去潇洒快活了!眼下不顾我们家孩子了! 哪里有这个道理! 现在,要不你们掏银子来赔偿! 要不,我们就去见官!” 她们又不是说假话,虽说孩子们大吃大喝,但这一天就吃一顿,多少也该克化的了了。 反正,今天不拿到赔偿,这事绝对完不了! 姚蝉就是在这时候来的,她一晚上没怎么睡,这会眼肿精神状态不好,但是害怕他们处理不好这种事,自己还是出面了。 “你就是东家?” 那妇人见到她出面,先前那俩人又不言语了,知道她地位不一样,急慌慌开口。 “算是吧,发生了什么,你们跟我说一下就是了。” 先前那妇人正要开口,但手臂就被人拉住,定睛一看,是先前跟她一起来的人,原以为是想跟自己一起讨伐,自己还特别给她让了个地方。 谁知她不是讨伐,开口竟然就是道歉! “小大夫,你看真是对不住,是我们眼拙,不知道东家是你,既然是这样,那就是我们弄错了,弄错了,你们忙,我们走了,走了……” 说完拉着还面带愣怔的同伴离开了。 在外面站着的三个人,一头雾水。 她们就跟早上的朝露一般,来的快去的也快。 “莫名其妙的……” “是啊”三叔跟着附和。 “不过没事就好,要是刚开张就出了岔子,对咱们的名声也没好处……” 一场小插曲,事情过了就过了,没引起他们另外的关注。 却说此时被人强硬拉走的那个妇人,也是攒着一肚子的火气跟不解呢,直到走到僻静地方,两家人这才停下脚步。 正当她要质问对方时,巷子里早就等候在这的另一个妇人,见她们回来了,面露欣喜的跑向了她们。 “怎么样,他们有没有赔钱?” 要是姚蝉此时在这的话,肯定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个妇人,正是昨天办丧事那家男主人的姘头。 此时她满脸红光,一脸急切的望着这俩远房嫂子。 得知俩家孩子闹肚子闹了一天多,她专门想出这个主意,就等着坑钱后,来分一杯羹呢。 “赔钱?赔个屁啊,嫂子我问你,你刚刚为啥拉我回来?还不让我开口询问,咋的,你难道是想把我们使唤走了,自己再去闹事,好独吞那笔钱?” “我独吞?” 好端端被人扣上这顶大帽子,谁能愿意。 加上先前见到姚蝉后,受到的惊慌还没消散,先前那个尚有些理智的妇人冷笑两下,指着面前这俩险些犯下大错的婆娘,怒气冲冲道,“谁想独吞谁就不得好死,要我说你就是个蠢的! 到这节骨眼上,不知后怕,还在为那点蝇头小利计较不停。 你是真不知道那人是谁? 眼下,我就把话给你撂下,要不是我及时道歉,又把你扯回来,这会你还能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跟我发脾气? 你早一文钱都拿不到,甚至是被人抓到大牢里了! 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打赌事情,你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咋,跟我吹牛,说你当时在场,看的一清二楚的。 咋了,现在碰到真人了,你倒不认识了?” 这怒气来的飞快,年长些的女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骂完后,对方表情已经有些僵硬了。 但好在她不是个傻的,花了不少时间咀嚼出那话语里的意思,此时对方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说话结结巴巴,但是对面的人看明白了她的眼神询问。 给予一个肯定的回复。 “对,咱们刚刚讹的人,就是那个大夫,人家连太医都能绊倒,用脚趾头想一下,也知道势力非凡。 眼下你碰瓷碰到人身上,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了?” 这人家要是一发火,一报官,人家那些官差肯定不问缘由就直接把人拉走了。 她们到底是有多瞎,才敢去太岁头上动土啊! 先前还气势汹汹的女人,此刻已经萎靡,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她就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回过神后,又是道谢又是自责,“嫂子,多亏你及时拉住我,才没让我铸成大错,走,走咱们快些回去,这大地方太危险了,不是咱们该呆的地方。” 撺掇她们来找茬的那个寡妇,刚从下面的村子里过来,不知以前发生的事,更不知眼下为何讨论讨论着,他们就吓成这幅模样。 眼下见俩人这么快要走。 急急拦住二人。 这还没要了钱,没去讹了人,跟丧家之犬一般的滚了回来。 这换谁谁不好奇啊。 但是她刚拦住对方,就被俩人合力推开,那个嚷嚷最厉害的妇人走了两步,似乎是不太解气,扭头,恨恨朝她呸了一口,“害人精!” 寡妇愣愣的看着她们远去,对方的谈话声也隐约的飘入到耳朵里。 “嫂子你说咱们家这不算是讹人吧?” “不算不算!咱们不是没骗到钱嘛!” “那要是人家追究怎么办,认出来咱们是谁的话,这又咋办!” “回去后憋屈几天,别出去就是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这也不算是讹人吧,孩子肚子疼,拉起肚子这又不是假的……” “那估计是吃的多,油水也大,孩子不消化吧,说来说去是咱们家崽子们没福气,这可不能啥事都埋怨到人家头上,你们说对吧……” 赞同的声音接连响起。 留在原地一无所知的寡妇,暴跳如雷。 第六百九十四章 厄运连连 姚家。 日光投射在方正的窗子上,细密姜黄色的暖阳落到孩童细腻洁白的脸颊上,光影移动,细小的微尘在空气里跳跃流动,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姚蝉从他们头上拿下包裹着冰块的帕子。 摸了下他们身子,温度还有些微热,微叹口气,又重新打湿帕子,放在他们额头。 姚蝉拿着扇子微微给他们扇风。 渐渐的,风速越来越小,手里扇子随即掉在脚下。 香雾缭绕,氤氲在室内。 迷迷糊糊小憩的人,隐约听见身边有响声传来,突然清醒,她一脸期待的看向床上,意识到不是龙凤胎清醒,而是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时。 姚蝉脸上期待之色顿消。 邬易额上冒汗,脸颊微红,一看就是急急赶来的,他到这后,连气都没喘匀就低声问道,“俩人还没醒吗?” 姚蝉朝他摇头。 “都已经两日多了,也该见好了。”邬易感慨了一声,见她脸上难掩疲惫之色,又低声道,“你照顾了他们两天,这两天也没睡过囫囵觉,你现在去睡会,这边我帮你看着……” 见她露出拒绝神色,邬易不由分说把人扶起,“你身子要是垮了,岂不是更耽误事儿?” 见她欲言又止,他放慢了口吻,“放心,一切有我。” 邬易这人靠谱,再加上她连续熬了两晚,精力实在跟不上,这会被他强硬态度劝阻。 姚蝉也就不再扭捏。 躺到床上,眼皮子打架的时候,还不忘叮嘱他,“千万记得,有事要跟我说一下……” “好,我都晓得,你快睡吧。” 直到他安抚人心的声音传来,姚蝉才放心的让自己睡过去。 室内又恢复了宁静。 确定姐弟三人安稳的睡下,邬易才松了口气,捡起姚蝉先前掉落在地上的扇子,又将冰桶朝他们靠近了些。 拿着蒲扇扇向冰桶,丝丝凉意传来,见睡梦中的她眉头松弛,他这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手腕轻轻地晃动,看着姚蝉安静的睡颜,连日来的疲劳一扫而过。 最近闹得腥风血雨的案子,连续扯出三户权贵人家,且没有消停下来的迹象,一时间弄得整个朝堂震撼,人心惶惶。 生怕那把火烧到自己头上,近来,大家都人人自危。 虽说他自认为安排的天衣无缝,但难保会有些纰漏,只要有心人顺藤摸瓜,难免要查出些蛛丝马迹。 不过也无妨,迟早有一日,那人会发现,自己在背后的推波助澜。 好在,他还有底牌,即使出事,他也能全身而退。 想到这,看向姚蝉的目光越发温柔。 只要这件事尘埃落定,大仇得报,他将所有的危险都扼杀掉,那他就再没什么后顾之忧,也能跟姚蝉快乐平安的生活下去。 所以,现在的他必须小心再小心才行。 帮姚蝉把脸侧的头发轻轻地理顺在一边,小心翼翼又满是欢喜的盯着这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 真的是很盘盼望那一日快些到来。 不过好景不长,就在他觉得时间弹指而过时,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姚蝉她还没来得及休息多久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站起身,还未出去,惊慌失措的喊叫声随之而来。 姚蝉睡得本就不太安稳,眼下被人争吵,瞬间就惊醒了。 刚刚清醒,就看见眼前多了一只手掌,怪不得自己睡觉的时候,一直觉得脸上痒痒,原来是他在作怪。 邬易还没来得及捂住她耳朵,就对上了姚蝉一副你真幼稚的表情。 都这个年龄了,还跟小孩似的,这么调皮。 打掉他的手,对上那人坦然的神色,她边穿鞋边问道,“外面怎么回事?还有,我刚刚睡着的时候,他们俩没有呕吐,也没去拉肚子吧?” 邬易点点头,“俩人都正常,姚蝉你刚睡下没多大会儿,还没休息过来吧,你不再睡会了?” 时候还早吗? 外面天都黑了,她刚睡下还不到傍晚呢,算算时辰,最少也有俩时辰了。 她摇摇头,正要说话,院里的喊声越发急促起来。 她视线望向院子。 “是找我的。” 稍稍分辨了下,这还不是外人。 “明月她怎么来了?” 不过她声音这么着急,估计是有急事吧,姚蝉来不及再同他闲话,匆匆跑到外面。 这边刚一出院子,就跟那人打了个照面。 卢明月很少这幅惊慌失措的模样,就算是当初她爹娘离世,她自己被外面的敌家还有家里不省心的长辈前后夹击。 几乎走投无路的时候,都没有这般狼狈跟惊慌。 眼下…… 姚蝉虽然满心好奇,但是这节骨眼上也不是追问的好时机,她上前,对视上那双六神无主的眸子,关切问道,“明月,你先别急,慢慢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卢明月哭的梨花带雨,语不成调。 但她转过身子,露出她背后那个被黑色斗篷盖住的小小身躯,姚蝉才知道她为何如此。 “安哥儿?” “姚蝉,你救救他,我求你救救他!” 俩人声音这么大,小孩子还是一副毫无知觉的样子。 “好,你先不要急,先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这翻动静也吸引到姚家其他的人,大家帮着把他放到屋子里,这才从神色惊慌,哽咽不止的人嘴里,听到情况如何。 其实跟龙凤胎的情况差不多,安哥儿也是发热,难受。 但是不同的是,他又比俩人症状严重些,算下时间,三个孩子发病的时候差不多,症状呢,各有差别。 龙凤胎是发热,但除了那个症状,别的都不太明显。 安哥儿症状又多,还重一些,最开始发热,腹痛,后来就演变到拉肚子不止。 昨天精神好些,还能喂进去药物,跟米汤,但是自打昨晚,情况就严重了好多,吃汤药,都吐出了不说,一天大多数的时候,都是陷入到昏迷中,就连水米都喂不进去。 “最开始开始,我家姑娘只觉得这是得了风寒,并不要紧,只要吃点药什么的,慢慢就能好起来,想着这几日小大夫您忙的焦头烂额,还有龙凤胎身子也有些不适,就不忍来叨扰您。” 小丫头抹着眼泪儿,哭哭啼啼的说着小少爷这两日的异常。 第六百九十五章 齐心 “当时我们也是找了大夫来的,晚上也灌了些药进去,谁知道全都吐出来了不说。 小少爷还捂住肚子喊疼,就一天功夫,人就不清醒了,发热人还惊厥,大夫们也束手无策,这也是走投无路了,我们姑娘才来麻烦小大夫您。” 卢明月今天受惊厉害,整个人神智都带着些不清楚。 这一切都还是伺候她的丫头解释的。 “他也不舒服了?” 听完这些症状,姚蝉表情越发严肃,叫了他两声,毫无知觉,又把叶端喊来,俩人会诊一番,察觉出这种症状跟龙凤胎十有八九是相似。 “孩子们天生不爱喝苦药,加上他呕吐起来,更难以吸收药物,当务之急,先打点滴进行补水。” 姚蝉三两下就敲定了方案。 前面站着的他,忧色重重。 “姚蝉,看来几个孩子得的,不是简单的风寒……” 一个孩子难受,可以说是偶然,但如果三个孩子一起发病,这就有些不同寻常,加上他们三人平时都是朝夕相处的。 这种情况,已经不能用偶然来解释了。 如果这些症状,一旦有了传染的特性,那后果难以预料。 “二叔,三叔,你们先去外面打听打听,看最近是不是有孩童集中性的不舒服,如果有,你记下这些孩子的年龄,症状,记得不要打草惊蛇…………” 姚青河兄弟得了吩咐,二话不说的出去了。 “申沛,你去周围邻居那边打听打听,看看他们家有没有孩子不舒服,需要治疗的,如果有,千万记得把这些发病的孩子同家里的其他孩子分开,说我得空了,马上过去给他们看看。” 刚刚还一直打呵欠,不当回事的申沛,再度看见一脸严肃的严肃,也知道此时不是儿戏,不再吊儿郎当,连连点头。 他正要跑出去,就又听见姚蝉喊住了他。 “你一人不行,叶端,你陪着他一块去,在诊断上面,你不会出错。” 叶端颔首,背着药箱,带着申沛匆匆离开。 卢明月先前六神无主,全然没有分寸,但是看见姚蝉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严峻,惊慌的抓住她手臂,“姚蝉,你是说,你是说,眼下有了,有了疫症?” “嘘!”姚蝉想都没想,急急打断了她。 “眼下还没具体的证据,不可以妄言,要是流传出去,闹得人心惶惶,这是要被问罪的!” “你现在回府,把他们穿过的衣服,玩耍过得东西,全都销毁了,这几日你就不要来了,安哥儿这我会照看好的!” 姚蝉从来没用过这种严肃口吻同她说过话。 如果换成是旁人,尤其还是一个跟她同龄年龄的姑娘,突然跟她说这个,她肯定要说对方痴人说梦,杞人忧天! 但是对方是姚蝉啊! 她医术高,人还机敏,对待病情,判断起来从未有过偏差。 如果她说是这样,那就不是胡乱没证据的乱说。 疫病啊,这竟然是疫病啊! 单单是说起这个字眼,卢明月就觉得自己两股战战,再难言语。 “你不相信我?” 见她迟迟不走,姚蝉反问。 “没,没有……” 卢明月虽脸色通红,嘴唇苍白。 但是听见她的询问,还是想都没想,摇头否认。 已经够乱了,她不能再添乱,深深的看了安哥儿一眼,歉疚又带着不舍,说了句麻烦你了,毅然决然的离开。 姚蝉松了口气,视线落到二婶身上。 祝月兰了然,“好,我也去把龙凤胎这几日穿过的衣服,用过的东西都烧了。” 姚蝉摇头。 柔软的视线落到她此时已经显怀的肚子,缓缓道,“这些事不需要你做,邬易,帮我一个忙,把她带到你府上。” 带走她? 祝月兰意识到姚蝉打算,焦急要拒绝。 可此时的姚蝉,态度是从未有过的强硬,“眼下不确定因素太多,还需要观察他们的情况好做判断,我自然是希望这是偶然,但是……” 她摇摇头,“现在还不确定这只是孩童间传染,还是大人孩子都会中招。 你现在怀着孩子,底子本就比常人弱,说句难听的,如果真有些不妙,我也难以对你用药,所以为了孩子,你先去暂避几天,等我确定,这只是虚惊一场的话,再请你回来照看他们。” 如果真的是不信的话,她在状元府上,自己也才没后顾之忧。 本以为邬易要反对她的安排。 但是关键时候,他比谁都拎的清,“姚蝉说的不错,只要你们没事,她才能心无旁骛,没有后顾之忧。” 一番劝说,二婶终于让步。 当简单收拾了下衣物,准备送她走的时候,姚蝉又看见一直默不作声的玉芍了。 玉芍见她刚要张嘴,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恩人别送走我,即使真的是疫症,我在这也能帮上一把手,我命大,我不会有事的。” “是啊,你身边总得留给人帮你照顾,不然三个孩子,肯定力有不怠,这节骨眼上累病了,反而不妥。” 他们说的也在道理。 姚蝉叹了口气。 说句不好听的,都贴身跟龙凤胎呆了这么长时间,如果真的有什么,眼下也躲不了了。 “好吧,玉芍陪着我,你们先回去。” 听见恩人不撵自己走了,刚刚还抹泪的人,眼下又破涕为笑。 他们都是动作快的。 自打姚蝉意识到不对,再到遣散家里人,统共花了不到半个时辰。 ………… 安哥儿的情况严重些,连续两日多,已经出现了脱水的症状。 眼下必须先要补水,再探查具体病因。 这时候,她也揣摩出龙凤胎迟迟没有好转的缘故了,对症下药,对症下药,一开始都没弄对症状,怎么能好转。 而且,也正是因为她第一时间用了药,也导致他们的症状没有完全发出来。 自己没有判断出病情。 可是,腹痛,腹泻,发热,畏冷,这又是什么病情呢? 她搜索了大半的资料,一头雾水。 也通过采血检查过,白细胞计数及中性粒细胞大多偏高,这只能证明是带着炎症,其余的也不能提供多少有用的信息。 真是头大。 夜已经深了,先前派出去的两拨人,迟迟没有回来。 第六百九十六章 入宫 倒是安哥儿,在挂水后,终于有了些精神,晚上开始哭闹不安,好让人头疼。 “还烫不烫了?” 姚蝉从龙凤胎那屋出来,见到玉芍,问他的情况。 “烧是稍稍退下去了,但是人还是闹腾的很。” 摸了下他额头,确实没那么烫人了,又在他的点滴里添加了些镇定的药物,哼着温柔的小调,这才把人哄睡过去。 这个小娃刚刚安顿好,又消毒马不停蹄的去照顾龙凤胎。 可能是因为他们俩治疗的快,用药早,症状也稍稍轻了些,没那么折腾人。 姚蝉轻轻晃动着弟弟的身子,见他睫毛微颤,但人却没清醒,烦躁跟这种无可奈何的焦虑,控制着她的情绪。 轻轻拍打着他们的身子,缓解着她的不安。 就在这时候,院子里终于有了动静。 是刚刚出去的人回来了! 姚蝉示意玉芍在这看着,自己则匆忙出去。 刚到外面,就同他们打了个照面,其实出来的时候,姚蝉一直是心存幻想的,但是看见他们此时明显不愉的神色,心里咯噔一下。 外面情况不容乐观! “医馆内,确实是有不少的大人带着孩子来看病,但是那些人见到我们,表情就不太好,好像,好像是认识我们,还没开口询问,就被医馆里的学徒撵了出来。” 二叔神色有些严肃。 “我看他们是怕你抢他们生意,我问他们孩子是不是肚子不舒服,那些大夫都有些不自然,还说是天气热,孩子们贪凉,又或者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让我们别多插手。” 姚蝉最近办的几件事,实在是出了大风头,人都是爱比较的。 就像是当初在青山镇那会一般,刚开始,被害怕,被排挤,这都是正常的。 “那周围呢,周围人家可是有肚子不舒服的?” 姚蝉急问着叶端。 叶端颔首。 “周围几个巷子人家,我都问过了,差不多二十来户人家,统共有两家孩子不舒服,我说让他们过来,但是……” 不用多说,看他们身后空空荡荡的,怕是也没人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姚蝉,你说是不是真的……” 姚二叔面带忐忑,想问个清楚明白,但是他开口却又不敢问出来,好像那些不幸,只要不开口,就不会存在一般。 姚蝉摇头,“这个我不清楚。” 姚蝉揉着额头,此时的她突然想到那天早上,那找茬的两个妇人,事情发生已经过了三天,记得当时她们曾经说过,孩子闹起了肚子。 “对了,我记得她们是什么,牛什么河的人家,她们当时是不是喊着家里孩子肚子疼?” “牛水河的,我去过那边!” 姚青河知道事情逐渐朝着不好的地步发展,着急帮姚蝉的忙,他急急开口。 “二叔,还得麻烦你去那个村子跑一趟,找到那两户人家,如果症状跟龙凤胎相同的话,把那俩孩子带回来!三叔,你去咱们做生意的那家,打听打听,看还有没有人有相似的症状。” 姚青河兄弟不嫌劳累,转身照办。 其实,大家都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可是,这世上多的是世事无常,多得是造化弄人,有些事,并不是他们不想面对,就一定不会发生的。 就在这时候,在里面照顾安哥儿的玉芍出来了。 听到动静,姚蝉跟叶端朝她望去。 玉芍被人这么看着,有些不自在,急急地把自己手上的恭桶藏到身后。 见他们视线还没移开,结结巴巴道,“安哥儿肚子不舒服,一直拉肚子,我刚把狼藉收拾完,眼下正要去洗恭桶……” “等等!” 她话还没说完,两道身影已经双双朝她跑去。 先前一直没找到病情,那是准备不够充分,眼下就算是粪便,那也是绝好的辅助之物。 俩人不嫌脏臭,捧起恭桶,看着里面赤白相杂为主的排泄物,双双抬起头露出两分了然。 心底判断是一回事,用实际数据来辅助,又是另外一回事。 姚蝉小心翼翼挖出一些排泄物,要做化验检查,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另外俩人目瞪口呆。 所以,等到她抬头时,就对上玉芍那掩饰不住的疑惑怀疑惊吓的眼神。 见此,姚蝉连连摆手,“那个,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 是夜。 挂在长廊下的象征着威严跟地位的灯笼,无风自动。 流动的暖色光亮透过细软的纱布,在地上映出漂亮的变幻图案跟色彩。 几道身影弯着腰,在内侍的带领下,从长廊上闪过。 前不远的灯火辉煌的宫殿内,一个年过半百,但是风韵犹存的妇人,正在照顾着床榻上,人事不知的孩童,殿内不少伺候的,见到这种场面,大气不敢出。 床榻上的人,正捂着肚子叫着疼。 那些太医,就是在这种极致安静时,候在外面的。 小太监低头进来,等不到召唤,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侧坐在床沿上,那个眼边已经用粉都遮不住的深长眼角纹的太妃,低声道,“太妃娘娘,宋太医到了。” “快请他进来……” 这些日子苍老不少的宋院使,得了召唤,弓着身子进来。 最近宋家真是低调了不少。 上次打赌之后,整个宋家就好像销声匿迹了一般,先是在太医院的父子几个,称病不出,随后府上那些家眷,也闭门不开,对于上面的客人,全都婉拒,大家连他们影子都没看见。 时间长了,加上汴城有层出不穷的其它新鲜事,大家都忘了有这么一家子人似的。 今日宋院使之所以入宫,也是太妃百般邀请,推辞无果,才来的。 “你来了?” 年轻时候艳压群芳的美人,经过时间洗礼,如今也已迟暮。 看见故人前来,她赶紧招呼他前来,“快来看看照儿他如何……” 自从先帝退位,陪着他的也就那么几个得宠的嫔妃,但是先帝一死,那些太妃不是去守了黄陵,就是随着他们孩子去了封地。 她之所以还在宫里,是因为幼子还没到年龄,更没封地。 谁能想到,当今圣人一把年龄,还有个幼弟呢。 第六百九十七章 后悔 涉及到病患,两位故人没有过多寒暄。 宋院使示意太妃摒弃伺候的宫人,凝神替他把脉。 望闻问切一番之后,他眉头紧皱在一起,小心的把他胳膊放回到原处,“先喝两副药看看效果……” 他伏在案上,写下药方,“去太医院抓药就是了,喝上两日,如果没什么好转,我再来看看……” 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耳畔静悄悄,再抬头时,跃入眼帘的就是一张犹豫中带着请求的面孔。 这母子俩身份虽然高贵,但是先帝已亡,加上如今圣人膝下无子,朝廷上立这小王爷的呼声逐渐高起。 所以,宫中各人对他们的态度微妙且复杂。 如果继续已这样的态度对待下去,这病怕是要被耽误。 加上他此次来的凶猛,还有些与众不同…… 思来想去,他叹了口气。 “罢了,我明天再来。” 被太妃连串道谢后,他拎着药箱出来。 夜色中,他跟带路的内侍都格外沉默,宋院使抬头看了下圆月,不由的想起先前小王爷的脉象。 结合着先前在太医院上看到的医案,他心头越发不安,眼瞅着快要出宫了,脚步一转,示意内侍带他入宫面圣。 “这个时辰了,院使大人还是明日请早吧。” 明早? 明天能不能进宫尚未知,而且这事实在是重大! “我有急事要面见陛下!” 他脾气上来,不由分说折返回去。 内侍阻拦不了,只好跟在他身后,俩人一前一后,赶到圣人此时所在的殿门外。 宋院使恭敬的站在门外,等候召唤,可是人都进去通报好些时候,里面却迟迟没有传召他的迹象。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其实如今碰到这种情况,也该在预料之中。 识趣些,他该知趣的离开。 可是,此时又事关重要,耽误不得…… 夜逐渐深了,他站在门外,只有跳跃在窗子上烛火陪伴他。 思虑再三,他又朝面前正在打盹的内侍客气道,“小哥,劳烦您再进去通禀一下,就说……” 就说什么? 说他在外面等候召见? 可话还未说罢,余光就瞥见那人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先前师傅不是进去禀告了吗?咱们都是当下人的,只有听候吩咐,等着安排的份,哪儿有去催促主子的道理?” “可是……” 这都半个时辰了。 “没有可是,您啊,继续在这等着就是了。” 说罢,内侍也不想再同他说些什么,视线移开,一脸闲人莫扰的样子。 外面的争论没有引起里面的注意,宋院使在外又守了半个时辰,就在快要放弃的时候,面前那扇紧闭的大门,终于开了。 他欣喜抬头,可惜想见的陛下并未出现。 苍老面上的期待的朝内侍身后瞥了几眼。 那人精似的侍卫,拦住了他的视线。 这次刚出来的贴身公公,态度还是恭敬,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没那么动听。 “陛下今日琐事众多,那折子还有好些没看完,今日怕是没精神召见您了,圣人的意思是,您先回去,等陛下抽出空来,再召您入宫……” 自从上次他包庇家里的晚辈,跟姚蝉打赌输了后,陛下对他的态度就变了不少。 虽没处罚,也没削他的官,一切都没什么处罚的样子。 但是不一样了。 态度生疏冷漠,不再器重,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宋院使叹了口气,知道今日是无法面圣。 恭敬的朝那么殿门行了一礼,身形迟缓的往外出。 倒是刚走了两步,背后内侍又大声喊了下等等。 难道……陛下改了主意? 他满是希望的扭转身子,面带希望的看着他。 内侍往前走了两步,脸上堆着笑,但咋看咋客套。 “看我这记性,都把先前圣人的叮嘱忘在脑后了,圣人说,先前那事,他多有耳闻,念在您年龄大了,又是第一次犯错,责罚就算了。 但是,有想着宋院使家中的晚辈,都是着急性子,所以,还需要多磨练,多历练才好,打明个起,就让那些晚辈去街上义诊吧,也算磨磨心性。” 这种惩罚,比先前他想的已经好上太多。 宋院使跪在地上,以头触地,“谢陛下隆恩。” 踉跄的起身,他扶腰出去了。 其实在他走后没几步,那些议论声就响了起来,“他也是脸皮厚的,陛下不去找他的麻烦,倒自己来这碍眼了。” “嘘,人还没走远呢!” “这怕什么!他以前也没把咱们当人看啊,这就叫风水轮流转,要我说,师傅还是心肠软,他来面圣,直接赶出去就是了,还要为他请陛下求见,真是……” “师傅心眼好嘛,不过我要是他的话,早就没脸进宫了,直接上个折子,告老还乡得了。” “告老还乡?那也得人家舍得才是,哎,你说他当时到底怎么想的,这一世英名啊,到老了,还……” 窃窃私语声,无孔不入。 长久以来的心理压力,以及这些内饰们毫不掩饰的轻嘲,让他身心俱疲。 虽然知道这个场景是他要面对的。 虽然知道这些天子近侍都是些踩高捧地的。 但是当他这么直白的听见这些人的话,还是难以接受。 脑子混沌一片,头重脚轻,刚走了两步,直直栽倒在地。 ………… 姚蝉在见到安哥儿的排泄物的时候,大致判断出这个病是什么了。 对症下药,不过两日的时间,龙凤胎就已经大好。 安哥儿的情况稍稍严重些,但是在药物的作用下,精神也在逐渐好转。 姚家大门一关,似乎是将外面一切隔绝。 可是,外面发生的,该有的,还是不停的传入到他们的耳朵里。 尤其是龙凤胎他们要好转的时候,家门外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看见来人,姚青河他们大吃一惊。 因为来人不是别人,而是前两日打过照面的那俩户农家媳妇。 而且见面后,那两户人家,就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 开口就是喊救命。 弄得人一头雾水。 “你们这是……” 第六百九十八章 松口 前几天,姚青河得了姚蝉的吩咐,专门去牛河村跑了一趟,费了些力气找到了他们,这两家的人看到小大夫的家属来了,还以为他们是秋后算账,当时吓得屁魂不附体。 但是知道他们的来意后,家里的人面面相觑。 觉得还不如是来找茬了呢。 姚青河着急家里侄子侄女的情况,粗粗的透露了几分,说两个孩子难受,不是简单的腹痛,可能是具有了传染的性质。 这一问,简直是把那俩人的家属吓呆了。 这既然具有传染性的,那就是非同小可了。 而且小大夫猜测肠游,这就更让他们战战兢兢。 其实这玩意通俗些说,就是痢疾的另一个说法。 要知道头二十年前,在他们当地就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肠游。 当时病情无法克制,死去的百姓不计其数,持续了数月还不见好转,后来还是先帝用了雷霆手段,封锁村落,烧毁疫源才渐渐止住病情蔓延。 那会他们年幼,很多记忆都不是很清楚了。 但是唯独记的是,隔壁封锁村子,那烧了两天两夜的大火,以及里面凄惨不决的求救声。 那种凄厉跟绝望,就算时隔多年,仍旧历历在目。 所以,当下小大夫的家人来问,他们太害怕了,也是出于想要保护家里人的心思,对他们谎称说,俩孩子现在已经好了,那日难受,也不过是眼皮子浅,吃坏肚子而已。 姚青河不疑有他。 人家孩子能平平安安,自然是最好的,他总不至于心眼坏的,要让人家孩子不舒服才开心。 既然是一场乌龙,那也没继续呆下去的必要。 所以第二日他折返回来,他同姚蝉说了下情况,姚蝉也跟着松了口气。 可是他们哪儿知道,这口气松的太早了! 这些人的求救声,引来了玉芍。 那两家人痛哭流涕的时候,见到一个用奇怪东西蒙着口鼻的姑娘,以为是小大夫出来了。 当下不由分说的跪在地上,连连求救。 玉芍下意识的离他们远了些。 扭头一看,也在他们背后,看见用太平车拖着的两个孩子,虽然此时夜色已经深沉,但是凭借着门外那俩灯笼的朦胧光亮,她还是看清了那两个年幼孩童的苍白面孔! 这是…… “求求你,求求你了小大夫,先前是我们心存侥幸,是我们不对,但是看在孩子无辜的份上,求求您大发慈悲吧!” 这两对父母在夜色里压抑着情绪,担忧恐惧后怕懊悔,像是潮水般,不停吞噬着他们。 人啊,是不能有侥幸的心思的。 是,当初瞒着姚青河,不就是知道可能有传染性质,他们害怕孩子被人烧了才撒谎的吗。 想着是姚蝉判断错误了,想着自家孩子只是简单拉肚子,想着这个,想着那个,所以一步步到了现在。 当然,惩罚来的也过于快跟残酷。 最近两天,孩子们情况每况愈下,水米不进,又灌不进去任何汤药,不止如此,更可怕的是,昨天村子里也有两个孩子没了,他们是在俩孩子出殡的时候,偷偷打听了下病症。 得知那症状同自家孩子一模一样! 这么下去,自家孩子也得步他们后尘! 所以,没有任何犹豫的是,他们借了一个太平车,趁着夜色遮挡,俩家人摸黑到了小大夫门外。 “我知道是我们心眼坏,是我们不是玩意,但是小大夫看在稚子无辜的份上,救救孩子吧。” 说罢,不等她反应,砰砰砰的继续磕头。 外面动静闹得这么大,姚蝉不可能听不见,这不刚出来,看着这套配置,还有老生常谈的剧情,还用多问吗? 上前看了两下,那俩孩子严重脱水,已是奄奄一息,如果拉回去,估计明天就得办丧事。 救,还是不救? 似乎是看出这个神医大夫面上带着迟疑,俩对夫妻磕头磕的越发厉害。 喊着救命的声音,简直要刺破耳膜。 “姑娘,府里还有三个孩子呢。” 玉芍知道姑娘比较心软,难以抉择,但是,她不得不把眼下情况提醒了姑娘。 “这个倒是不怕!” 先前担忧,是不知道小孩子们这次得的是什么病,也不知道传染途径,还有传染性厉害不厉害,人对未知的一切,产生恐惧心理,这是很正常的。 但是前几日对安哥儿的状况分析还有检测。 知道他们得的是痢疾。 在一定程度上,还是让姚蝉放下心了。 这玩意虽然具有传染性,但是传染途径明确,可以有效的阻断传染源。 加上这次发病的只是在小孩子中间流传,大人中招的倒没听说过,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减低了风险。 痢疾是小孩子常见的肠道性的传染病,途径就是‘粪一口’来传播,也就是吃了带有痢疾杆菌的粪便污染食物或者是水源导致的。 这个时代,卫生状况什么的,也不容乐观,尤其是在夏天,食物腐烂速度快,变质容易,加上苍蝇多,作为痢疾传播的最主要的媒介,它会在脚上沾染成千上万的病菌。 这些东西带到食物餐具,瓜果上,当孩子吃了这些食物,得个痢疾还是什么难事吗。 况且,此时大多数都是孩子发病,这并不代表大人就可以完全避免,只是他们抵抗力强些,症状轻,仅有腹泻症状,所以才没被重视。 姚蝉愣怔的功夫,对面求救的那两队夫妻久久等不到回应,逐渐绝望。 所以,等姚蝉再回神的时候,他们脑袋已经血肉模糊了。 “哎,你们……” 姚蝉赶紧拦着他们。 那家妇人扯上她的裙摆,“钱,给多少钱都可以,我求求您,大夫,我求您大发慈悲吧!” 姚蝉抓着自己的裙摆,递给二叔个眼神,这才摆脱了窘迫。 哇哇哭的她脑瓜子疼。 姚蝉叹了口气,都这时候了,独善其身是不可能了。 面对他们希冀的面孔,还是不争气的退了一步,“你们先等我一个时辰,我把府上的事处理一下,待会接孩子们入府。” 俩家人愣住了,绝望之际,似乎没想到她真的会同意,那两对的父母像丢魂一般,愣愣的看着她。 许久,他们才大大的吸了口气。 小大夫松口了,小大夫终于松口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 成长 俩对夫妻欣喜若狂,再次激动地磕头表示感激。 “不用了,人我是接走,但是能不能活下来,就得听天由命了,你们也别抱有太大希望。” 把该有的风险说完后,请他们先离开。 事不宜迟,姚蝉开始了紧张的筹备。 这几日照顾下,龙凤胎已经康复,安哥也好的差不多,姚蝉把叶端玉芍喊来,把痢疾传播的途径,还有有效的隔绝方法全都口述,让他们写在纸上。 除去要注意卫生,避免传染途径之外,在粪便的处理上,更是不要轻视。 不能随地大小便,在装粪便的工具上,也要用热水或者是石灰水消过毒。 这一交代,就就满满当当的五大张纸。 玉芍识字,俩人同时开工,等到她交代完,也就有了两份宣传方案,示意他们再誊写一份后,姚蝉则去给龙凤胎收拾东西。 俩孩子这会精神头大好,但是还不被姚蝉允许出去。 此时看见姐姐在收拾东西,不免好奇的询问,“姐姐,咱们是要出门了吗?” 小小的软糯的声音,直击她心。 姚蝉歉疚心酸,先前俩人不舒服,也是自己没好好照顾他们的缘故吗? 这会刚刚好转,她又得为了别人,把他们送出去。 先前承诺过得话语,这会还在耳畔,可她却…… 把心头的不忍歉疚压下,她摸了摸俩孩子的脸颊。 姚子安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满是通红,月秋是姑娘家,性子软萌,倒是主动贴近了她的脸,跟小猫咪一般蹭着。 “姐姐呢,有事要忙上几天,你们先去明月姐姐家好不好?” “啊……”小姑娘动作一停,拖长音抱怨。 “姐姐要像保护你们一样,去保护其他的哥哥姐姐,所以明月乖,好好地听哥哥的话,姐姐这边忙完了,就马上去接你们回来,我知道姐姐说话不算数,失诺了好几回,但是,你们把姐姐欠你们的都记好,等这件事了断了,我再赔给你们行吗?” 其实,救治他们,姚蝉不忍心是一回事,但是更多的,也是想给他们创造个好环境。 患上痢疾再治好后体内会产生免疫力,但是这些免疫力持续的时间也不长,仅数月而已。 所以,为了让他们日后能自由玩耍,姚蝉也必须硬着头皮走下去。 “知道了,我们又不是啥都不懂得小毛孩!” 姚子安懂事,听完她的话后,压下担忧还有不开心,为了让她不操心,故意露出嫌弃模样。 姚蝉笑了笑,把给卢明月的信,还有防疫的注意事项,全都塞到弟弟的衣服里。 做完这个,一左一右,把俩孩子抱在怀里。 姐弟三人享受着难得的静谧,后来还是姚子安推开了她。 “你去忙你的吧,妹妹我会照顾好。” 他小手擦掉姚蝉脸颊旁边的泪珠,又不舍得回抱了她一下,在姚蝉身子僵硬的时候,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们会好好照顾自己,你也是,照顾好自己,我们也只有你了……” 随即放开她,背上姐姐替他们收拾好的行李。 姚蝉没去送他们,交代玉芍把安哥儿的东西收拾好,在他懵懵懂懂的视线里,把最后几日的药给他塞到荷包里。 “这药的如何吃,吃几天,我都写好了,记得交给你姐姐,还有,这次回去,再不许吃手了。” 小孩子长得玉雪可爱,就是坏习惯太多,吃手啃指甲的。 虽不舍,但是分别依旧来临。 前面不敢开,是套车把他们送到后门。 家里现在每个人都有重担,姚蝉把缰绳递给了玉芍,“他们,就交给你照顾了。” 玉芍欲言又止,姚蝉知道她的意思,不想让自己一个人在危险中,但是…… “你知道龙凤胎对我有多么重要,照顾好他们,免去我的后顾之忧,还有,把这些防疫知识散播出去,这比在我身边,庸庸碌碌更有意义。” 玉芍迟疑了。 姚蝉知道她动摇了。 扶着她的腰,往前推了推她,“一切就交给你了。” 姑娘这么信任她,玉芍看着身侧三个只到她大腿高,一张张对她满是信任的脸颊,坚定的点点头。 “好,我去。” 她学会赶马车也不过是几日光景,此时坐在外面,手拿着鞭子,在姚蝉的鼓励,还有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 ………… 从姚家出来的玉芍,手握着鞭子,想着卢家的位置,在夜色弥漫的街道上穿梭。 害怕肯定是害怕的。 在那种环境中成长,又有过那样的经历。 如今姑娘要她独当一面,她别谁都想把事儿给办好,但人的性子又不是短短的时间内,就能改变。 但是听着身后车厢里那三个孩子的声音,她整个人都似乎是多了不少的勇气。 可是,就在这一时刻,面前突然冲出两辆马车,霸道的拦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紧勒住缰绳。 大晚上的,对方目的这么明确的挡在前面,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车内姚子安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刚要掀开车帘,就听到面前玉芍姨姨同他说,不要出来。 三辆马车就这么在这个地方僵持着。 玉芍怕的冷汗连连,但想到如今她身上的担子,咬牙坚持下去。 许久之后,就在她以为要一直这般天荒地老下去时,她左侧的那个马车车帘,被人掀开。 一个男人身影下来。 玉芍在见到那人身影时,血流像是冬日的河流般,瞬间结冰,她这些日子不停的在自我恢复,可是当午夜梦回一直纠缠着她的噩梦再度出现时。 她还是紧张的快要窒息。 白昀此时被人扶着下来。 多日不见,他已经恢复了不少,虽然走路什么的,还需要下人服侍,但是说话跟行动,已经跟常人无异。 只是,跟往日桀骜富贵的样子不同,此时的他,头发还没长起来,凸青的头颅上顶着好些毛发,不知为何,倒是给他减轻了些可怖,多了不少滑稽。 她如今已经恢复自由身了,不用怕了。 玉芍的呼吸逐渐平稳。 僵持之后,还是他先开口说话的。 第七百章 脱险 “你现在翅膀倒是硬了……” 白昀看着对面驾车的姑娘,眉宇间出现了一抹惊艳与诧异,当时父母隐瞒了她的消息,自己贴身的奴仆也是得了吩咐,不许泄露她的行踪。 所以他是被蒙在鼓里一段时间的。 但是等到后来,他吩咐了几次,这些人迟迟没有动作时,自己就知道不对劲了。 发过脾气,才知道她已经被放出府了。 不经过他的容许,就把人放了,当初险些把他气死。 他最近也是耗费了不少钱财跟人脉,才打听出玉芍是被姚蝉要走了。 这些日子,姚家外面时刻都有他的人在外面盯着,监视着。 所以今日等到消息后,他不顾还未曾好利索的身子,来抓人回去了。 “这位少爷说的什么,我听不明白,如果没别的要紧事的话,还请让开路,我有要事再身。” 玉芍隐藏在袖子下的拳头,紧紧的攥在一起。 她害怕,她怕的颤抖,怕的很不得找到一个地缝,马上钻进去,永远都不出来。 可是她不能退宿。 姑娘说的对,日后的人生,都是自己掌控的,所以,她为什么要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感到害怕恐惧呢? 白昀听到她的话后,只觉得可笑,这丫头,出去了些时日,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样不再唯唯诺诺,不言听计从的人,比以前木讷的她,更让人觉得心痒难耐。 她身上穿的明明破破烂烂,是下里巴人才会穿的衣服,还有,她头上戴的那是什么玩意,是木钗吗? 连个行头都没有。 还有,好好地姑娘家,还当夜赶车,她真的把自己当成是牲口用了吧。 “我最后说一遍,你现在过来,我既往不咎。” “不要再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了。” 如果一个人,从来没有享受过自由,没有享受过正常人的待遇,不知美好是何滋味,那再坠入到黑暗里,也是无所谓的。 可眼下的她,在享受过人间美好时,就再也无法投身于黑暗中了。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白昀身为公子哥,他的耐心是有限的。 但他也意识到,如果继续这样,只会把她越推越远。 难得耐下性子,“先前种种,我既往不咎,眼下只要你乖乖回来,我大发慈悲,让你做个通房……” 对面没有动容神色,他又退步道,“那就当妾,你知道我耐心有限……” 让一个在风尘女子来当妾,这放在以前,跟他不穿衣服上街裸奔一样难度。 但是不管先前他如何生气,想着等把她带回来后,如何惩罚,都抵不过此时见到这人后,不自觉的退步。 他做的够多了。 希望她不要不知好歹。 跟他同行的下人,听见自己主子的退让,各个目瞪口呆! 退缩的够多了,当他要上前抓她下来时,耳边又传来那道坚定,却又险些把人气死的话。 “我不!” 事已至此,白少爷的所有耐心告罄。 他朝身边的人递去个眼神,那些人会意,撸起袖子打算来抓她。 但是那些人快,她更快,玉芍飞速的从腰上摘下一个匕首,把刀刃面对那些来人,“我现在恢复自由,你们没我的卖身契,又如何要把我带回去? 白少爷,你既然能打听到我的下落,我就不信,如今的你不清楚我的主子是谁,你现在还没好利索,焉能保证,日后不再需要我家姑娘救治? 还有,你要是硬拼的话,那我不怕来个鱼死网破,反正用我一条命,来换诸位几条命,那也值当了!” 这些家丁,先是听到小大夫的名号,就心生退缩之意,加上她还要拼个鱼死网破,更不乐意给人卖命了。 其实今天过来,他们也是心中害怕的。 如今老爷夫人,都把这小神医当成祖宗对待,要是被他们知道,自个得罪了人家。 到时候少爷不被责备,那受罚的不还是他们? 再说,对方是打着鱼死网破的主意来的,他们可不想死。 这么一来二去的,这些人也驻足不前了。 “还愣着做什么!” 白昀气的不行。 这会他的左右边上的俩人,对视一眼,纷纷架住他的胳膊,“少爷您忘了大夫的吩咐了?不能动怒啊!” “是啊是啊!您这会脑袋是不是晕起来了?” “对啊,这个时辰都该喝药了吧,走走走,回去了,回去了!” 一行人来的也快,去的也快,等到白昀被人推搡到马车内时,他的愤怒咆哮,还在街头回荡。 等到那些人彻底消失,玉芍手里的匕首,也掉落到地上。 她,这是躲过了? 夜色中满是她劫后余生的大喘息声。 这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只小手,轻轻地拍着她后背,好像是在为她鼓舞。 渐渐地,一只小手变成了三只,虽然是小孩子玩闹一般的动作,但是在寂静无人的夜里,给予她的温度跟勇气,却是无法用言语来衡量的。 出了个小插曲,好在化险为夷,他们到了卢家。 她敲门后,门房睡眼惺忪的开门。 他不认识玉芍,但不能不认识自家少爷。 揉揉眼,发现确实是自家少爷,还是活蹦乱跳的少爷后,根本来不及招呼他们,吵闹着去跟主子报备。 卢明月辗转反侧时,听到外面嘈杂声音,混乱下她只隐约听到了安哥儿的名字,心里一个咯噔,顾不得其它,只披了个衣服,就慌张跑出来。 她赶到院子时,也跟走到院子里的几人打了个照面。 看见安哥儿精神大好,面色红润,真跟先前噩梦中的模样有天壤之别! 这一刻,她终于相信,姚蝉把自己弟弟救回来。 姐弟重逢,自然又是一场感人画面。 她抱着弟弟哭了老半天,好不容易调整了心态,见到的就是三个孩子黑白分明的水汪汪大眼,孩子们眼中的不解还有疑惑那么明显,搞的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卢明月这会终于有心思,好奇他们三个为何背着包裹,跟逃难似的回来了。 第七百零一章 丧事 “这是我姐姐给你的信。” 姚子安从前襟里掏出厚厚的信封。 卢明月掏出浏览着,面色逐渐严肃。 姚蝉在信上说了一下三个孩子现在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但是后续还是要喝两天药来巩固一下,还交代过她眼下的情况如何,让她注意防护。 信的末尾,说了龙凤胎交给她照顾了。 卢明月本来已经恢复了,但是看着这封‘托孤’似的信,又哭又笑。 但是等到她擦干眼泪后,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她不会让姚蝉失望的。 ………… 姚蝉把孩子们送走,刚刚开业的生意也不做了。 把那俩孩子接到府上,发现他们的症状,跟龙凤胎的一模一样。 这更加让叶端跟她坚定,这是具有流传性的。 而且听那两家人的意思,好像是他们在吃席的当天,已经有人先发病了。 “小大夫,当初我们在那的时候,我们那个远方表嫂的孩子,就已经难受的拉了两天的肚子,虽说不知道两者有没有关系,但是眼下情况特殊,还是要把这话同您说一下才好。” 姚蝉点点头。 痢疾这有潜伏期,这距离上次办丧事,最少也有七八天了。 如果那孩子真的有不对劲的地方,怕是也…… 罢了,那孩子的娘不是善茬,真有个不舒服的,肯定不会拖着。 她还是少操闲心。 姚蝉心事重重的在同俩小孩治疗,但是不知为何,脑海里总是回忆起当时那哥俩儿站在光阴斑驳的地方,小心翼翼望着她的画面。 听这俩村妇的意思,她们的远方表嫂,就是那个寡妇,已经带孩子住到府上了。 在他们的圈子里,最先出事的,就是寡妇的儿子,如果他们入住进去,那跟他们同府而住的那对哥俩儿,岂不是也有危险? 姚蝉这人吧,嘴硬心软,说着不管闲事,依旧于心不忍,趁着出门抓药时的空荡,去那府外溜达了一圈。 或许是因为先前赔偿的钱都被他们挣了,那寡妇还有她姘头,全都怒目而视,不等她开口说来意,就把人给轰了出来。 姚青河兄弟哪儿能让他们欺负了姚蝉。 当下撸起袖子要找回场子。 即将起冲突时,姚蝉拦住了他们。 盯着此时那个恨不得咬自己一口的妇人,她冷静解释,“我来这,不是为了挑衅,如若不是看在孩子无辜的份上,我也不会这么不知趣。 他现在的症状如何,不用我多说,你也清楚,我怀疑是得了肠游,眼下先把以前过节放一边,把孩子交给我,否则……” 对方在听到游肠二字的时候,心跳急速。 她身份如何,自己也有所耳闻。 但想到年幼时,官府对待疫症的患者,她就毛骨悚然,回忆历历在目,所以下意识的,她辩解说没有。 “没有?” 姚青河有些诧异,她同村的那俩表亲可是说…… 但上门给人看病,对方不领情,还把他们轰出去,再去纠缠,那也有些过于不知趣。 一场谈话,不欢而散。 回去路上,几人都比较沉默。 姚蝉兴致不高,其实她也知道,既然产生了规模性的疾病,那就不是她一人之力可以挽转的,她救治人速度虽然快些,但是都是用的系统兑换出来的药物。 以她的经济实力,救治几个还可以,但是数量一旦多了,她就无可奈何了。 眼下预防,找到一个新的汤药方子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得像朝廷报备。 到时候大家群策群力,这才能抵御难关。 按理说,那些太医应该比他们先察觉到不对,但为何眼下宫里还是这么静悄悄的呢。 要不行的话,就跟邬易商量一下,让他在官家跟前提上一提? 想的入神,快到家时隐约听到身后传来求救声。 姚蝉扭头,一道笨拙的身影跌跌撞撞朝她追来,也是等到他们靠近时,姚蝉才发现不是她以为的一人。 而是一个少年背着另一个年龄更小的,蹒跚前行。 “是你们?” 分别不过几日,姚蝉怎会不认识少年是谁。 这不就是给亡母办丧事的兄弟俩吗? 不等她开口,背着弟弟的少年就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求求你,救救我弟弟吧……” 粗粗看了下对方的症状,她猜的没错,这孩子,真的也得了痢疾! “别再说了,先救人!” 来这就是为了他们,中间虽然出现了些偏差,但好在结果让人满意。 ………… 昨天夜里的一场雨,带走了几分晚夏的灼热跟焦躁。 往日热闹喧嚣的大街,这几日格外清冷。 人老了,生意自然也要受到影响,小摊上近日来生意凋敝,明明都已经到饭点了,摊子上还是没有客人光顾。 卖面的老板拿扇子遮住脸,正在打盹呢,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鲤鱼打挺的坐起来,见到面前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行人,喜笑颜开。 这是来生意了啊。 殷勤招呼着他,“客人先坐,这是赶了老远的路吧?先来凉快凉快。” 帮着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好,又拎着大茶壶给他上了一碗用高沫冲好的茶。 “来碗投凉水的面,加一份肉臊子,老板,动作麻利些,家里还有事呢。” 老板早在看见他买的香烛黄纸就知道这家里是有丧事了。 他本身就是个话多的,加上这些日子人少,憋闷的厉害,这会话匣子就打开了,说这几日天气变化多端,又说最近生意不好做,等到最后,又隐晦的提点他,说是要节哀。 来人顺着他视线看了下,也知道他误会了。 叹了口气,“我家里人没出事,出事的这个是我邻居家孩子,这过年才五岁呢,好端端的,得了急病没了!” 看着自小长大的孩子,短短几日就没了,谁不感慨,谁不难受。 “我啊,是来帮忙跑腿的,邻居家一个,我媳妇娘家那边亲戚,也有一个,这不,要买就买双份的。” “你村里也有孩子得急病没了?” “谁说不是呢!听你这意思,你家也有?” “是啊,我表姐那小孙子,昨天才下葬呢!” 同病相怜,倒是多了一些共同感慨。 第七百零二章 同仇 面上来了,话题还没断,正说到今年的邪门事时,街道尽头,传来敲敲打打的唢呐声。 话头一顿,双双朝响声那边望去,等到队伍逐渐靠近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又是一家送葬队伍。 这是,又死人了吗? 接二连三的丧事,还真让人毛骨悚然。 不过,令人诧异的是,争吵声,先敲锣打鼓声传了过来,声音离的不远,周围别管是做生意的还是路人,都被这动静吸引了过来。 只见斜对面一个身穿丧服的妇人,哭的肝肠寸断,在她面前,是个摔的凌乱的摊子。 “是你,是你害死我儿子的!” 她说完,那些抬棺的还有亲戚之类的,打砸的更狠了。 那摊子的主人年龄大了,躲避不及,混乱中被乱丢的笔筒,砸伤了脑袋。 这时候,谁能想到这个浑身狼狈的人,会是太医院的头把手呢。 宋家上次犯错,被圣人惩罚出来义诊,此时被人掀翻的摊子,就是他临时搭的。 “你不要血口喷人!” 人老了,精力本来就不济,这会又受了些伤,还遭到了惊吓,哪儿还有以往的样子? 他只张嘴,还未来得及给自己辩论,对面的这指控就已经铺天盖地的袭来。 “是你说,他得了游肠,如果不救治的话,会生命垂危,是你给他开的药,是你判断错误!如果不是吃了你这庸医开的药,我儿子怎么会一命呜呼。 我们又怎么会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就是杀人凶手,你就是刽子手!” 宋院使出来受罚,穿的是粗布衣服,加上面色沧桑,完全没有往日的气度,又加上受不了这天气,整个人跟一个寻常的大夫没什么两样、 他听着对面的指控,接受着他们愤怒的眼神。 压根来不及张嘴,就被逼的连连退步。 “庸医,庸医,还我儿子命来!” “偿命!” 宋院使扯着嗓子,好不容易嗓音才稍稍占了下上风。 “他真的是游肠!这几日接连死去的这些孩子,还不足够让你们生出警惕跟不安吗?如果不是这个,为何最近会有这么多孩子一个个死去!” 以前他随便提点一句,下面就有无数人前呼后拥的拥护。 可当他说了真话,尽自己最大能力去帮助治疗他们时,这些人反而不相信了! 千夫所指,所形容的不外乎如此吧。 此时路上不少人影。 大家都是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来看热闹的。 但是谁知道,竟然会从这老头嘴里,听到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肠游! 老天爷哎,这是谁给他的勇气,阎王爷吗? 这种妖言惑众的话都敢往外说! 他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是不是嫌弃自己活太久了。 一瞬间,掀起诸多的辱骂跟讨伐! 宋院使提高嗓门辩解,但是他一个人,势单力薄,又如何能抵抗的了这么多的愤怒指责还有辱骂? 自己衣服,也被眼前失去理智的家属抓着,对面铜铃一般的大眼,死死的瞪着他,那男人的口吻,更是要将他吃了一般。 “你这个庸医!我儿子都没了,你还要造谣他!” 千夫所指,百口莫辩。 恍惚间,他好像觉得这场面,出奇的熟悉。 好像在数月前,自己就面临过这样的场景。 只不过,那时候,自己是站在民意这一方,他被人信赖,被人尊敬,冷眼看着对面那个年轻人,束手无策,百口莫辩。 风水轮流转,这话果然不假啊。 想到这,他低低的笑了下。 “头两日,你带着孩子从我摊子上路过的时候,我就同你们说过,那小娃的病情特殊,需要早些用药治疗,但是你们说,孩子只是闹肚子。 还说我是想坑你们诊费,不把我的话放在耳朵里。 耽误了许久,昨日奄奄一息的时候,来找我了,还央求我开药了,那会大罗神仙都没有办法了,你却把所有的错都放到小老儿我的头上?” 亲人远去,这是伤心,但是总不能把所有不能面对的悲伤,发泄到别人身上! “你胡说,就是你诊断错误,是你开错了药!” 家属不想接受事实,只一个劲的让他偿命。 正在混乱时,有路人小声嘀咕道,“哎,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个老头很眼熟啊……” 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话。 但是在眼下,却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大家把目光放在他身上,这么仔细一打量,有几道惊呼声接连起来。 “这,这不是宋院使,宋大人吗?” 仔细一分辨,好像真的是他。 但是被人认出来,也没有得到多大的同情,数不清的议论更加响亮,大致的内容都是,先前还不相信他会判断错病情,但眼下看他的下场。 先前那流传出来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 再想到他先前所说的,有游肠出现的话。 惊讶害怕倒是褪去不少,这次没准也是他再次判断错误了呢? “凡事啊,有一就有二次,他的话,反正我是不信的……” “这么说,最近外面流传的什么放传染手册,也是宋家弄出的幺蛾子?” “肯定啊,还出来义诊,就是想挽回下名声,名想到最后又玩脱了,被大家认出来了。” “是啊是啊,我要是他,保准这辈子都不再出门一趟。还游肠,你咋不说是得了天花,看看,这周围谁相信你啊!” “真的是晚节不保,丢人丢大发……” 七嘴八舌,越说越离谱。 老头先前还解释两句,但是随着四面八方的怀疑还有嘲讽越发响亮时,他认命一般,沉默了。 看来他们说的不错。 人是要知耻辱的,他做错事,就得承担下去后果。 就在嘲讽无孔不入的时候。 人群里传来响亮的一道声音。 “我信!” 谁,这谁胆子这么大,敢跟人对着干? 哗啦一下,人群散开,这些人面面相觑,不断地朝出声的地方望去,好像要看清楚这个大言不惭,敢冒这么大风险来替他说话的是哪个不长眼的。 人散开了,先前说话的那姑娘出现了。 宋院使也睁着眼,想看清楚那人是谁。 只是,当他看清楚那人面容后,面露的惊讶错愕,不比外面的那些人来的少! 竟然是她! 怎会是她! 第七百零三章 临危 眼前这个跟他有相同想法的人,竟然是将他推到万劫不复地步的人! 竟然会是姚蝉! 世上这么多可能的人,唯独不可能是她啊! 但老天像是跟他对着干一般。 来的真的是如假包换的她。 姚蝉此时走到人群里,一眼就看到狼狈的那个老者,同情倒不至于,就是有些感慨。 刚刚她在外围听完了来龙去脉,之所以仗义执言,是不想让同行受到委屈跟不公平的对待。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被人逼迫的人,竟然会是以前的对头! 四目相对,尴尬在二人身边蔓延。 但是她尴尬,这些看热闹的人,不觉得尴尬啊,有人认出是她,小心翼翼的同她解释,“小大夫,这是当初冤枉您的那个太医啊,您年龄不大,怕是被人蒙骗了。 您知道他刚刚在说什么吗?他说……” 路人正要同她解释,但被姚蝉打断了。 “我听清楚他刚刚所说什么了,现在我再跟你们复述一下,他说的没错,那小孩子的症状,确实是肠游。” 姚蝉如今笃定的面孔,对大家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小大夫,您,您怎么能跟这种人同流合污呢?” 先前对她多信服,眼下对她就有多失望。 当一个众叛亲离,咎由自取的人即将要面临惩罚的时候,没人希望他能翻身。 尤其这次替他说话的,是先前跟她对立的人。 没人能承受这种反转。 姚蝉感受着周围的窃语以及不快的注视。 她倒不多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以及不解。 但是该解释的,还是得解释。 “我没有同流合污,先前他所说的,确实是肠游的症状,最近想必大家也发现了,周围有很多孩子都出现了类似的症状,这几日办丧事的,也是一天比一天多。 我是同宋家闹过不愉快,但是私仇归私仇,真相归真相。 我要的,只是个无愧于心而已。” 近两天收的孩子多了,她已经无力支撑,跟叶端商议之后,用中药来医治。 肠游这种症状,以前在医书上也有记载,药对症了,效果不会比西药疗效差。 只是如何选出适当的药物,药效又能发挥最大效用,这是当下重中之重。 最近他们每天往医馆跑,就是不断在调整药方。 谁知在半路碰到了这一出,姚蝉忍不住开口,一来是给同行解决麻烦,二来,也是想抓住难得机会。 好让大家重视起来吗,把伤亡降到最低。 至于因长阳错下,跟宋院使撞到一起,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我不会因为他显赫身份,附和他,如今也不会因为他被针对,就同情他,跟当初打赌时候的心态一样,我所求的,只是一个事实而已。” 姚蝉无视他尚在惊讶中的视线,一字一句的说道。 “也就是说,真的有疫病了?” 人群里,有人哆哆嗦嗦的问出这话来。 姚蝉犹豫再三,还是点了下头,“虽然有传染性,但是只要有良好的生活习惯,还有注意卫生,没那么可怖……” 她是实话实说的。 可惜,当你跟他们站在对立面的时候,这些信任支持鼓励,很容易就击败了。 但是,吵的厉害,反驳的厉害,这又有什么用呢? 难道这些事实,这些疾病,会因为你的不高兴就转移了吗? 真的是…… 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 姚蝉准备打道回府。 但是意外的是,她这边刚刚转过身子,还没拉叶端一起走呢,一队官差就隔开人群,将他们两人围在一块。 “官爷,就是这俩人在造谣生事,说是有疫症出现了。” 这些官差也不认识她俩是谁,见好些人作证,他们二人又不改变说辞,直接把人带走。 ………… 离谱,离谱,真的是离了大谱。 姚蝉真的没想到,就是出去买药的功夫,自己就会被人送到这里。 但是好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把他们带走后,有人认出了宋院使,知道这个四品大官他们无权处置,直接派人入宫禀告此事。 于是乎,姚蝉跟宋院使,在一个时辰后,就又到了宫里。 还面见了圣人。 这是姚蝉第四次见到这个九五之尊,被那些内侍带到大殿,他像是没见到他们一般,继续埋首处理着政务。 俩人在地上跪了许久,在腿都跪麻了,圣人终于抬头注意到他们了。 “又是你们两位,先前闹出的动静还没完,眼下又出幺蛾子?” 说着说着,还叹了口气,看他们的样子,完全跟处理学龄儿童打架的烂摊子一般。 当然了,他口气是不开心的。 俩人叩头,急急的请罪。 “姚蝉,你年纪轻轻,到底是怎么做到走到哪祸闯到哪儿的?” 这又怎么是她闯祸了。 可惜对方不给她机会解释,话题又转到那个老者身上,“你也是一把年纪了,跟个晚辈计较什么,长江后浪推前浪,有后起之秀是好事,怎能因为一己之私,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糊涂事呢?” 这什么跟什么。 姚蝉先前还是一头雾水,但是转眼间,二人对视一眼,知道对方为何有此疑问。 这是误会了! 这肯定以为俩人还在打架,不知道这次他们是因为同一个观点被人送过来的。 正要解释,但有人比他们先一步,弄清楚来龙去脉的伺候圣人的公公,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同他说了。 地上跪着的俩大夫,没有敢起身。 但是他们能感受到打量的视线,不断地身上背后游走。 “啪!” 等到公公将来龙去脉说完,一个重物落地声,在耳畔炸裂开。 “你们!你们!” 他发怒又朝地上扔了好几本奏折,指着地上的俩人,气到呼吸错乱,青筋直跳。 不知道这爱发脾气的大领导又想到什么,生了这么大的气。 “你们还不如当街打一架要来的好!先前闹得不死不休,眼下倒是一个鼻孔出气,在街上,在众目睽睽下,说是有疫症出现,你们不会递折子? 还是不会让人代为通禀? 第七百零四章 受命 这么大,还没有被证实的事,就这么被你们说出来了,就显着你们了? 这要是引起百姓恐慌,又被周围虎视眈眈的邻国探子发现,大做文章怎么办? 到时候江山社稷动摇了,你们就高兴了是吧!” 数不清的责罚,一股脑的传来。 圣人发怒,非同小可。 二人跪地,不停的说着陛下息怒。 可是,这事能怪到他们头上吗? 宋院使前些时候想要老通报一声的,但这不是被人拦下来了吗? 姚蝉也委屈啊,她已经告诉邬易了,也催促着邬易跟圣人说一下,但是这么久了,也没消息啊。 但是对方身份尊贵,他认定什么,你只管受着就是,难不成还想跟人来争论吗? 连续请罪了好几次,加上有内侍劝阻,上面的人,怒气逐渐消散。 “既然你们说是疫症,那眼下我就命令你们,五日内把解决的法子准备出来,也算是将功抵罪,如果再内讧,或者是没有进展,到时候该革职革职,该发配就发配!” 说完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跟撵苍蝇似的,不耐的撵他们出去。 出宫之前,是在陛下面前得脸的公公,亲自送他们出去的。 只是刚出殿门,就跟外面那些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宋家人,打了个照面。 上次一事,对方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别提多厌恶。 接上自家老爷子,使劲的瞪了她几眼,愤恨离去。 姚蝉还憋着一肚子火气呢。 走到宫门口,那在陛下面前得脸的公公叫住了她,跟对待宋家人的态度不同,对姚蝉,他可是毕恭毕敬的。 “小大夫辛苦,陛下这几日琐事烦身,火气难免大了些,您别放在心上。” “不敢不敢。” 跟这些人打交道,姚蝉哪儿敢掉以轻心。 姚蝉诚惶诚恐的回道。 “滇南地区最近闹水患,西边边界处又有外敌侵扰,如今又出了这个,所以陛下才……” “我明白,陛下他上承天意,又爱民如子,体恤百姓,实在是百姓福气,我等只恨才疏学浅,不能替陛下分忧解难,怎会心生不忿,那般不知好歹呢!” 场面话嘛,谁不会说。 但是她这说完,对面那公公,倒是笑成了一副菊花模样。 “我就说小大夫是通情达理的。” 俩人寒暄一阵,太极打的差不多了,也该步入正题了,那公公咳嗽了下,略带不好意思道,“那什么,我听人说,先前小大夫您曾经写过一个手册什么的。 上面写着如何有效避免孩子们生病,如何隔断传染,传染……” 那词汇生疏,他一时说不出、 “传染途径?” “对,对!就是这个!”那公公连连点头。 主动要这个,这是好事,不过,姚蝉此时略带遗憾道,“这个手册我现在手边没有,等我回去了,再找人誊写两遍,给您送进来。” 那公公大喜过望,同时也不断摇头,“看您说的,您这么忙,哪儿有让您送进来的道理,嗨,也是我现在分身乏术,还得在陛下跟前当值,不然我亲自去请……” 这又开始客套了。 “不碍事,不碍事……” 争论了小一会,后来才决定,让他身边得意的徒弟跟她出宫,一起去取。 如此一来,姚蝉才顺利脱身。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另外一个在陛下面前的脸的小太监走近他师傅。 年轻的晚辈入宫时候还短,见她没影了,才敢把不解说出,为何师傅对待她会如此恭敬。 那种客气,是对待有些妃子跟重臣都没用的。 这么一问,那公公拿拂尘敲了下他脑袋,“早就跟你说了,凡事要多看,多揣测,你以为陛下好端端,说发脾气就发脾气啊!” “难道不是吗?”小太监捂着自己脑门,颇为委屈,“那小大夫,咱们谁不知她以前犯下的事啊,耽误了太……” 他左右张望了下,怕说起这个话题大祸临头,又压下那个字眼,“陛下不就是等着秋后算账吗?” “你啊,蠢蛋!” 年长的公公也不想再同他说太多。 等在陛下身边久了,就知道帝王之心了。 如果不是刚刚发的那场脾气,又如何把这种紧要大事,推给那二人。 还有,他真的以为自己跑出来,真的是自己随便拿主意吗? 要不是有那人示意,自己又怎么会胆大包天,来取那什么手册啊。 他们被人押送到宫中,陛下也是知道为何,先前状元郎呈过来的奏折,陛下也是都看到,找了另外太医来商议的。 先前大殿上那出脾气,是他们事先商议好的,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趁着发脾气把这个重担分摊下去,总比对他们请求要好。 跟陛下在一起时候长了,这点猫腻,自己要揣摩不出,那真是白活了。 他也不能再耽误下去了,陛下虽说五天时间处理不好,就要罚罪,但是该有的支持还是要提供的。 五天时间,成败与否,就全看他们了。 姚蝉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 只是还没到家,在自家门外,看到了几道在外徘徊的身影。 而且自家大门还紧闭着。 姚蝉还没上前拍门呢,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认出来人是谁马上就被他拉到一边。 “嘘!” 申沛小心张望了下,又朝她摇头,“你也是的,今天在街上风光了,还不清楚闹出多大的动静吧,眼下你就是墙倒众人推,外面守着的这些,都是来找你晦气的,别说了,我带你从后门溜进去。” 这算什么事嘛,回自个家,咋还得走后门。 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低调为好。 俩人一前一后,趁着月色进来。 到家后,跟家里人说了下进宫后发生的事,姚家哥俩知道姚蝉要在五天内找到解决的方子后,气的直跳脚。 这不是不讲理是什么! 害怕他口不择言,说一些没分寸的,姚蝉少不得又劝了好几句。 但是天子都发话了,他们又能如何,还敢违抗陛下的旨意? 思来想去,只能先揣摩药方,但是好景不长的是,就在她以为可以平静的在家研究时,总有意外打破原有的平静。 从青山镇来的小大夫,大言不惭说是有疫病的消息,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到百姓耳朵里。 第七百零五章 撑腰的来了 一大早,姚家人是被震天响的敲门声惊醒的。 不明所以的到院子里。 数不清的质疑不满声从墙外传来。 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好像不等到她出门,等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们就要破门而入。 姚蝉烦躁的一圈一圈在院子里转。 看着那些收治来的孩子们被这番动静吓住了,少不得还得安抚他们一阵。 这让姚蝉心里越发焦虑。 正在考虑要不要出去交涉的时候,奇怪的是,外面的嘈杂声竟然没了。 就种情形就好像是天上突然掉下个大的罩子,将外面一切声响,全都笼罩在内。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她不明所以,朝门外靠近了些许,可惜还没琢磨出缘由呢,快跟脸相邻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此次的敲击跟节奏,力道均匀,不急不缓,跟先前的粗暴截然不同。 这次是换了手段了? 还在犹豫的当口,略带客气的声音传来,熟悉中带着些笑意,这是昨日在宫里听到过的那个声音。 宫里怎么来人了? 不管缘由是何,宫里来人,她必须出面。 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门,这一开,简直要被面前黑压压的一堆人,惊在了原地。 那宫里的来人没给她惊讶时间,清了下嗓子,“小大夫,圣人有旨,您接旨吧……” 接旨吗? 那不是得准备香之类的吗,她这啥也没准备出来,手足无措交代家里人帮忙时,那公公又含笑打断了她的忙碌,“小大夫,陛下说了,眼下正事要紧,繁文缛节就免了吧。” 看她准备得当,一脸正色道,“姚蝉接旨。” 话音刚落,底下哗啦啦的跪倒一片。 最坏的消息,昨天已经听见了,所以眼下就算有再坏的,姚蝉也觉得自己能承受消化。 昨天说了算上今天,给她五天时间来攻克,都到这份上了,再坏也不能比现在更坏了吧。 姚蝉脑袋里乱糟糟的,但是那公公,在宣读旨意的时候,好像格外咬重了某个字。 十天。 十天?! 哎? 她没听错吧! 抬头时,看见的就是那公公肯定的眼神。 剩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姚蝉全都没听进去。 她现在陷入到狂喜里。 这足足多了一倍的时间,还在这个节骨眼上,谁听了不得开心啊。 脑袋里还在放着烟花呢,就被公公扶起来了,他看了眼跪在后面的叶家晚辈,视线落回到姚蝉身上,和蔼中透着尊敬,“圣上仁慈,昨天说的五天也只是气话。 十日之后,如果能成功,您想要的都能满足,陛下早知您跟状元郎情投意合,如果此次危难度过,圣人会亲自为你们指婚,而且那个叶大夫……” 他朝跪在地上,不知在想什么的叶端努了下嘴。 “陛下说了,会让他重新进太医院……” 一个罪臣之后,跟抄家灭门一样后,还能重新被召入进太医院,这真的是天大的恩赐了。 “这些,日后再谈……” 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的事,她见过太多了,所以,就算现在说的天花乱坠,那也都只是许诺,是水中月,但是,一旦失败,要承担的是更多的风险。 那宫中内侍也清楚现在时间金贵,祝贺了她几句后,又跟风似的离开。 等这些侍卫还有宣陛下旨意的人离开后,先前偃旗息鼓的人,此时又沸腾起来。 “小大夫,您菩萨心肠,愿意治病救人,这我们不反对,但是您有没有想过,在闹市里收治这些重症的孩童,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危险?” “是啊,您救人,我们不敢反对,但是也请您体谅体谅我们,谁家都是有孩子的,要是大家住在一处,孩子传染到我们孩子身上,那该如何?!” “总不能他们的命是命,我们这些活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啊!” 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虽然说刚刚开始他们不愿意承认,觉得是她在妖言惑众。 但是眼下陛下圣旨都到了,这还能有假?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他们更不能退缩了。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事关自家孩子生死,就算姚蝉往日再有本事,也无法让他们减少恐惧。 “原来如此……” 姚蝉弄明白这个,看着面前这些避她如同洪水猛兽的百姓,先前那点不解跟淡淡的委屈,瞬间不翼而飞。 他们担忧的是不是没道理,自己当初不是害怕龙凤胎出事,故意把人送到安全地方了吗? 所以,不管自己说的多么好听,如何能把风险降到最低,都是无用的。 也罢,也罢。 “诸位意思,我都明白了,大家不用担心,容我回去收拾收拾,等到收拾好了,我就带这些孩子们离开……” 这些邻居街坊,本来就是想把他们逼走。 但是当心愿就这么简单完成的时候,又觉的面子上过不去,好像自己这个恶人身份被坐实了。 所以眼下一个个又犹豫起来。 逐渐的,有人小声嘀咕起来。 “其实,这些事您不掺和就是了,让这些孩子的家属把人接走,你们一门心思的钻研解药,这不胜算更大吗?” “小我跟大义,小大夫您得掂量清啊!” 此时此刻说些这个,不知是为了让自己心里更好过,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附和声越来越大。 可无论他们怎么说,姚蝉都不动摇。 “大可不必,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但是只用轻飘飘的听天由命来抉择,实在是仓促跟无情的多,一条命,上天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得他们自己说了才算。 所以,在他们还想要活下去,没有放弃之前,我还是要努力一把的。” “可是,就你们两个大夫,势单力薄的,也成不了什么大的气候吧……”住的相熟的邻居,窃窃私语。 其实最保险的就是效仿先帝,直接把这些得病的,全都弄到一处,烧了才好。 但是这种法子过于阴毒。 就算是说出了在场诸位大多数的心声,但过后难免还要落下一个心狠手辣的称呼。 但是,就在她话音刚落的之际,在人群之外很远很远的地方,就传来几道老态龙钟的辩解声! “谁说他们势单力薄的!” “这不是放屁吗!” “我们还喘着气儿呢!” 马蹄以及车轮声滚滚而来。 第七百零六章 不惧 众人以及姚蝉循声望去! 声音逐渐靠近,他们的马车也终于跃入了眼帘。 姚蝉踮起脚望去,只见街道尽头数十辆马车疾行而来。 刚刚帮她出声的那些声音就是从这些马车上传出来的。 但是看着那马车样式,以及赶车的把式,姚蝉绞尽脑汁,都认不出那些人是谁。 这些马车在众人注视下,在诸人疑惑的视线里,停下了。 为首的那辆马车停下后,车夫掀开车帘,扶着一个满头花白的老者下车。 随着他后面的马车逐渐停顿后,一个接一个或是年老,或是儒雅的中年男人,有序的跳了下来。 长途跋涉,这些人神色不太好看。 有的人上了年纪,受不住马车摇动,这会面如土色,十分沧桑。 但是别管精神状态如何差,大家视线灼热,一脸赤城。 他们不顾自己的疲惫,看见姚蝉后,大多数都露出尊敬的神色。 在她还没从今日种种震撼中清醒过来时,七步凑到她跟前。 大家双手作揖,在众人不解的视线中,气壮山河般的朝她行礼,“师傅,别来无恙!” 其实在经过最开始的惊诧后,在他们一个个朝自己走来时,姚蝉就认出他们是谁了,一个个苍老的,但是带着笑容的模样,还有他们故意这么浩浩荡荡的做派,这除了青山镇的那些老长辈们。 又会是何人! 真的没想到,当初只是出于私心,给人上了月余的课。 竟然,竟然会换来如此热忱的对待! 先前不解的神色不翼而飞,连日来的恐惧委屈还有怨愤,在看见这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后,顿时瓦解,还没开口,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下来。 “你们,你们怎么会来的?” 为首的老者头发花白,见她这幅狼狈模样本是想调侃两句的,但又见她哭的一点不讲究形象了,也就消了那个要打趣她的心。 “师傅有难,当徒弟的,又怎么能不来?” 虽说这个丫头还不到双十年华,甚至都不比自己孙女年龄大,但是当初承蒙她教诲,学习到好些先人不曾传授的仙界本事,这是毋庸置疑的! 这一年时间,靠着她曾经的教诲,他们也救人无数。 获得了数不清的赞许跟名誉。 所以得知她现在有需要,当然是义无返顾的来支持。 “从咱们青山镇出来的大夫,就没有让别人来欺负的道理!” 赶路的时候,他们听了不少姚蝉的事迹,心底默默觉得汴城这里的百姓真是太有福气了。 可谁知道,刚到这,就看到他们这么欺负人! 三言两语,就说的那些受到过姚蝉帮衬的邻居们,一阵阵脸红。 姚蝉见到他们来了,心底多了不少底气,加上也不愿意在大街上,被人看个不停,擦干眼泪迎人进门。 到了院子里,隔断外面的争论后,这些老老少少又少不得新的一阵交谈。 姚蝉眼下最好奇的,自然是他们为何会来。 为首的老者,姓曹,大家都尊称他叫曹老。 听见姚蝉的疑惑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汴城这边怪异病症,我们在青山镇也是早有耳闻的,实不相瞒,这病症不止在汴城蔓延,青山镇那边,也有孩童有相似症状…… 但好在有书信送到县太爷那,他收到信后及时采取手段,倒是先遏制住了蔓延,同时,我们几个,也收到同个人送来的信,上面说了眼下你的困境,让我们前来支援。” 姚蝉接过他的信,感慨于这人的远见,又惊叹于那人的玲珑心肠。 要知道,自己刚刚受到圣旨,帮手就匆匆赶来,这时间上衔接的天衣无缝,怎能不让人啧啧称奇? 可当她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迹时,忽的笑了。 是她魔怔了,除了邬易,还会有谁这么靠谱呢? 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把心头的甜蜜跟感动一起封存。 “二叔,你去外面宣扬一下,就说我们马上要出城,但凡是今日同我们一起出城的那些患病孩子,一律不收汤药费,同时也会尽最大努力救他们……” “姚蝉,这太冒失了……” “不怕,人活一辈子,没有点惊险刺激的回忆,那岂不是太没趣儿了?再说,咱们陛下也给我大开了方便之门,找了僻静之处安置不说,也承诺药草会源源不断送来。 加上眼下又有这么多大夫来帮我,你说,我还怕什么!” 别看姚蝉平时耳根子软,又不讲究什么。 但是一旦姚蝉决定了什么,她是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 姚青河看着她,欲言又止,但思来想去还是同意了,就跟她所说的一样,眼下既是避无可避的路,那就硬着头皮冲一把。 叹了口气,跟以往数次那般,去照她的吩咐去办事了。 ………… 午时,守护城门的守卫们,正躲在城楼上的阴影处打盹。 正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听见身边传来惊呼声。 以为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瘦杆似的士兵,急忙起身一探究竟。 只是,从高高的城墙往下看,只看见几辆马车正在有条不紊的朝外挪动。 城门口嘛。 有车辆行驶路过,是再正常不过的,看得多了自然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唯一值得诧异的是,马车后面,竟跟着无数个步履蹒跚的身影。 少说有百十个人了。 凡事都是,人一多,就不对劲了。 “这是……” 瘦高的年轻人不明所以,被身前的长辈解释了一番,才知道来龙去脉。 “快放吊桥!” 他们这些小兵,虽然脑袋愚笨,口舌也不伶俐,但是心中还是有大义,有是非观的。 这就是先前那个大名鼎鼎的小大夫啊。 在知道她是为何出城,这些人难免升起肃然起敬。 马车摇摇晃晃的,出了城门。 姚蝉心事重重的坐在马车上,突然心有所感,撩开车帘,朝那高高的城楼望去。 只见此时城楼上,站着一个熟悉身影,他怀里抱着两个容貌相似的孩童,静静地看着她所在的方向。 似乎是没预料到马车上的人会露面,那人挑高了眉头。 第七百零七章 携手 他怀里情绪不太高昂的龙凤胎看见她望来,突然呆愣了下。 随后意识到姐姐真的发现了他们,也不情绪失落了,此起彼伏的叫着姐姐。 姚蝉心像是被风吹过的一池春水。 又痒又欢喜。 她头伸出去,朝着那高台上的人不断摆手。 “邬易,照顾好龙凤胎,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看,她就说嘛,邬易既然能未卜先知一般的帮她把救兵找来,又怎么会在临行前,不送自己一程呢? 还好分别前,她迟钝的脑袋有了一丝丝的清明,及时发现了他们,不然还不知道要错过多少呢! 依依不舍的互相告别着。 “回去吧……”姚蝉朝他们摆手。 嘴上一直喊着他们回去,但自己怎么都不钻回马车。 直等到他们人彻底消失在眼帘的时候,才依依不舍的把身子缩回到马车内。 这么一回来,面对的就是大家打趣的眼神。 姚蝉是有点脸红,但还是外强中干道,“看什么,看什么,这叫鼓舞士气,你们不懂!” “我们不懂,小大夫明白,就请小大夫不吝赐教一下吧……” 一个个看穿她的窘迫,挤眉弄眼,笑的开怀。 本该死气沉沉的迁移,因为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倒变得轻松不少。 这个小插曲,也算是驱散了希望来临之前的惶恐跟失落吧。 ………… 走了小一个时辰,终于到了陛下说的地方。 姚蝉他们下车,看见面前搭建的帐篷,还有冒起的炊烟,默默地在心底松了口气。 说真的,他们还真是害怕到这后只是一片空地,他们还要野外求生呢。 没想到一切弄得还算井井有条。 这个地界已经被圈起来了,栅栏外,是有官差守候。 得知姚蝉就是小大夫后,那些人态度没什么软化,只语气稍稍平缓了些,邀他们进去。 “先让他们进去吧……” 姚蝉指着背着孩童,跟他们一起到来的那些家长。 看的出来,这些大部队里,绝大数都是女性为主,其实这也不代表当父亲的不疼自己的孩子,只是跟女性相比,她们的爱意会更浓重一些。 此次出来的人不少,为了让他们更好的照顾孩子,自然是要把住的地方,先让给他们。 “症见下利频繁,便中带血,里急后重,应在清热利湿,调和气血的基础上,着重加解毒止痢之法,依我之见,川连,黄芩,春根皮,炒白芍,乌梅炭,双花炭用水煎服,频频饮用比较好……“ “不对,不对,要主治下痢赤白,里急腹痛,应该辅以黄连,黄柏清热燥湿,配木香、槟榔、枳壳以疏利肠道之气滞而除后重,焦山楂为佐用来消食导滞,通腑滑肠,从而有事半功倍之效。” “不成,不成,这些药物又是黄连又是黄芩,苦的大人都不能接受,又何况要给孩子服用?要我说,弱化黄连的分量,多加重些当归,秦皮,白芍,白头翁,甘草之类的……” 为研究一个合适的药方,大家吵吵的,快要把房顶给掀开。 都是些行医半辈子的老者,来这三日后,孩子们的状况还没好转,又担心姚蝉那边不好交差,所以大家整天压缩时间,就希望弄出一个有效的法子。 可惜,欲速则不达,越是着急,成效就越是缓慢。 姚蝉在外面听了些许时候,眼瞅着争论的快要失控了,赶紧进来。 热火朝天的局面,并未因为她的到来,有所控制。 她把端来的酸梅汤放下,一脸卑微道,“大家先歇一下,喝点汤来润润喉咙……” 让上了年龄的长辈们她他劳心劳力,说不自责跟歉疚,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这些老大夫们,见她来了,非但没有停止争论,反而一股脑冲上前来,七嘴八舌的要她来断定哪个方子好。 姚蝉面带窘迫,支支吾吾好半天。 “啊这,我不太擅长开方抓药,我倒觉得大家的方子都不错。” 这不是推诿,她在中医方面本来就是个门外汉,加上面对的又都是些值得依赖的前辈,她更没有撒谎的必要了。 好说歹说,终于劝着大家平息下来,喝了消暑的酸梅汤。 这会叶端也进来了。 前几日圣旨颁发后,他们自觉识趣的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但是随后,就有宫中内侍,把早些年前叶家抄家时的书籍医案,全都送还归来,其实没明着说,也是想让他们从前人的经验中,找出些出路。 他这会进来,就带了好些可以用得着的东西。 稍稍修整完,争执议论声继续。 她安静的掀开帐篷的帘子,悄无声息的出来,也在黑暗中,幽幽叹了口气。 眼瞅着三日又过去了。 却依旧没个可行的,可以控制病情的法子出现。 就算这几天他们与世隔绝,但依旧可以从换岗的那些侍卫口中听到外面情况如何,官府虽按照她当时写的那个注意事项来照办,但是成效甚微。 一来大家长久以来的生活习惯无法彻底更改,二来也是家庭成员众多,很多细节也无法做到尽善尽美。 这么一来,每日都会新增不少患病的孩童。 晚夏的风已经没有那么灼热,她坐在空地上的石头上,一手捧着下巴,一手望着天上璀璨的星辰,默默地叹了口气。 明明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但现在,好像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了她一人身上。 叹完气的时候,一道人影在她旁边坐下。 叼着狗尾巴草的她朝边上看了一眼,不是申沛还有谁? 这次她背水一战,家里能跟来的都跟来了,要说她对谁对最有愧疚之心,也只有申沛了。 无情无故的,发财人家没沾光,有事了还把人拖下水。 “对不住啊,本来是想要拉你一起挣钱的,现在钱也没挣到,还让你跟着担惊受怕……” 姚蝉面上满是歉疚。 “都经历了那么多次生生死死的大事了,眼下你又要同我客套,说什么拖下水,在我眼里,这可是当英雄的大好时机,咋的,还没功成名就,就要把我踢了?” 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姚蝉笑笑没吭声。 姚蝉看着不远处的山脚下,此时还带着黑色烧毁痕迹的地方,眼眶又酸涩起来。 当初她信誓旦旦的让患病的家属陪着她一起出来,也尽最大能力承诺,说是会治好他们的孩子。 可惜,她能力有限。 及时这里这么多大夫,及时她有外挂系统的存在,但是还是无法确保每个人的健康。 今天死去的孩子,耽搁的时间太久了,就算她用尽浑身解数,都无法挽救回来他的性命。 为了更好的控制病情,只能把那孩子尸体烧毁、 今天有第一个,未来几天,就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 在大夫面前,这种生命流逝的无力感激化了她的焦虑跟恐慌。 申沛拍了拍她肩头,“姚蝉,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这不是他们之间关系亲切,他故意安慰,而是发自内心感慨她实力强悍。 外面也有大夫吧,药材也全都免费吧? 但是每天死亡人数有多少! 谁不清楚那个可怕数字啊。 跟着她一起过来的父母们,此时此刻谁不庆幸自己当初做了正确的决定? 眼下谁不对她感激涕零。 所以,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他的安慰,并没有让她有太大慰藉,连续几日的劳累,只让她得疲惫不堪,看着坐在身侧的生死之交,她拍了拍他的肩头,“我先说明啊,我对你没想法,就是太累了,借你肩头稍稍休息一下。” 申沛听她有气无力的嗓音,也清楚她这会是身心俱疲。 把自己腰杆挺的更直了些,好在高度上让她靠着更舒服,嘴上却还不依不挠道,“今晚的事,不许让第三个人知道啊,我将来还要娶媳妇呢!” 犹豫了片刻,又不自在道,“更不能让你相好的知道,那小子心眼可小,到时候你们俩亲亲密密的皆大欢喜,他还不知道要用啥手段来欺负我呢。” “好,依你!” 插科打诨下,姚蝉心情好了不少。 俩人在月色下,享受着难得的静谧跟安详。 ………… 稍作修整后,姚蝉又恢复了饱满的精神。 连续四天过去了,大家查阅遍医书,又群策群力,弄出好几个方子,也把那些孩子,按着病症轻重不同,分散成好几个小组做实验对比。 第七百零八章 群乱 但是因为药有些苦,小孩子哭闹着喝下去了,但没等多久,就又呕吐不少,一来二去,减了药性不说,这药物本身,也没发挥到立竿见影的作用。 死亡的病例还在增加。一天一个,演变成两个,三个。 只不过短短几日功夫,一行人就消瘦了好些。 但是这边消息封锁的这么严密,不知为何,外面的人还是听到了风声,说是小大夫这边名医荟萃,好些孩子都已经恢复了正常。 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打听到这个位置,带着患病的孩子,纷至沓来。 先前只有汴城城里的,后来逐渐演变成附近城镇,数不清的家长慕名而来。 这边有姚蝉坐镇,还有免费的,不要钱的汤药,傻子也知道哪好哪坏。 是的,虽然疫病开始之初,陛下已经发布命令,从国库出资购买药草,给孩子们看病,但是人多药少,市面上的药物毕竟杯水车薪。 医书上用来治疗肠游的就那么几个方子。 大家可不是都得用吗? 这药草有限,病症多啊。 好些自家孩子还没染病,家属未雨绸缪来囤药的,更是不在少数,这么一来二去的,有再多的药草也不够霍霍的。 为了孩子性命,当父母的都会铤而走险的。 所以当姚蝉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时候,那栅栏外面已经堆集了数不清的百姓。 驻守在外面的护卫已经拼命来拦截了,但还是势单力薄,无法跟一阵阵涌来的人潮做反抗。 无论他们如何解释,都安抚不了神色紧张的百姓。 “小大夫来了,小大夫来了!” 跟护卫们对峙的人,见到姚蝉后,像是见到救星一般,不断地往前面挤着。 他们七嘴八舌的,又是叫救命,又是朝她伸手。 姚蝉怎能明不明白他们的意思。 这些守护他们的侍卫胳膊搭着胳膊,弄成人墙,都险些被他们推翻。 “小大夫,快劝劝他们啊……” 这个地方是陛下下命令搭建的,还说好了,不许人进出,此时不论是他们冲进来,还是里面的这些大夫冲出去,都算是他们的失职,都无法跟陛下交差。 所以,也焦急的跟姚蝉求助。 这局面真是尴尬,两边的人都跟她求助,她站在谁的角度上,都是吃力不讨好的。 这会要是有个大喇叭就好了。 叹气也没用,关键是要把局面稳当下来,当下,她扯着嗓子不停喊着,这才让人群安静下来。 “大家对我这么信任,我真是万分的感激,但是眼下这病症,我们还没商议出确切可行的药方子,里面的孩子们也都没痊愈,眼下实在是没能力再接纳大家。 是,我知道大家都很急。 说句实话,我比诸位都要着急,但是着急是没用的,所以我恳求大家,再给我几日时间,让我们好好的解决眼下的难题……” 姚蝉一字一句,说的都是实情。 可是那些人不相信啊。 她要是真的没本事的话,为何里面死的人这么少。 而且…… “小大夫,您就不必妄自菲薄了,我们来之前都打听清楚了,您弟弟妹妹,前段时间也是不幸染病了,但是不过几日光景,他们就恢复了健康。 就连现在都是活蹦乱跳的,是,我们知道这关系不同,您不想搭救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为人父母,哪里能见的了骨肉分离? 先前是我们不识好歹,没相信您,没能跟着你们来这。 这是我们不对,但是,小大夫求求您,求您就看在孩子无辜的份上,救救我们吧。” 姚蝉心里一个咯噔。 龙凤胎得病,病又好了的事,这几乎是个秘密一般的存在。 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的? 龙凤胎是得病了不假,但是当时那是用的西药,眼下,就算她富可敌国,可以无限的从系统里兑换药物,但是也无法支撑一个城池的病患啊。 “你们听我说,他们的情况不同……” 这时候,情绪激昂的百姓们,又如何能把她的话听进去。 背着孩子千辛万苦的赶来,要的就是个活路。 但是眼下小大夫明显推辞搪塞,这几乎把他们最后的希望也给斩断了。 所以,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在大喊了一句,“跟她是说不通的,大家冲啊,冲进这个栅栏,进去了,他们就不能不管我们了,咱们跟里面的人都一样,都是一条命,为什么他们就能活,咱们的孩子就活不下去?” 这道声音,像是蛊惑了大众一般。 无数理智濒临奔溃的百姓,被这一煽动,顿时也没了理智。 睡啊,都是一条命,凭啥里面的有免费的汤药,有小大夫的精心照顾,凭什么他们就得惶惶不可终日。 为什么! 一时间,无数红了眼的父母,强硬的往这里面冲。 即使是里面的父母听到动静,跟着上来帮扶,但还是无法跟这么多人抗衡。 呼吸间他们就要冲破围堵,将他们搭建的人墙冲散。 千钧一发之际,这些情绪激动的百姓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阵阵。 姚蝉咬着牙循声望去,见到的就是一队人马,此时正风驰电掣的赶来,而此时为首的,正是这几日消失不见的邬易! 只见他冲入到人群后,也没拉缰绳的打算。 马儿嘶鸣,马蹄凌乱的冲上前,搭配着他手上的鞭子,愣是硬生生的闯出一条血路。 当然,闯入到重围里的,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邬易面颊上带血,有力的手臂,一只死死的勒住狂躁的喷着响鼻的骏马,一只手则是挥舞着鞭子,在出口位置,无形的逼出一片空闲地方。 看见救兵来了,姚蝉大大的松了口气。 但是她这口气松的太早了。 那些人也不知道看邬易一人势单力薄,还是觉得他没有什么震慑力,竟还在往里冲。 尤其是为首的那个男的,全程都是他在蛊惑人心,这会见了血了还不收敛,反而大声嚷嚷着,“死就死,死去我一个,能换回来我儿子的性命,这也是值当的!” 他这边叫嚣声还没落下,紧接着,刺耳的尖叫声已经响起。 第七百零九章 希望 邬易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从马腹偏侧,抽出一把锋利的刀。 刚刚那血迹,还有痛呼声就是这个男人发出的。 邬易像是砍萝卜一样收拾了几个人。 先前往前蹿跑的厉害的几人,当下不是捂着胳膊,就是捂着腿的,在地上打滚哀嚎。 这是真的动手啊! 瞬间,聚集而来的人,又后怕的往后退了好几丈远。 “就以此为界,谁要是再不长眼的进来,他们的下场在这摆着呢!” 邬易额头的碎发上,有血珠子落下,搭配着此时冷硬的面孔,还真够唬人的。 闹事的人真的怕了,他刚刚挥舞的那几刀,完全没有收敛力道,压根不是吓唬人的。 刀刀见肉,如果砍得地方再不合适,怕是小命都要交代在这。 “圣人既然早有吩咐,那就谁都不许破坏!” 他把沾血迹的大刀,插到自己脚下的土地,“是进是退,你们自行商议!” 大家面面相觑,他真不是吓唬人的,要是他们真的来硬的,这小子真会杀人。 就算杀人了,捅到陛下那,那也是他们没道理在先。 说的是为了孩子命都可以不要。 但是当你跟孩子都有活下去的可能时,谁还想把命给扔了。 邬易的气势足够吓人,这些先前还嚷嚷着要舍命的人,此时也不敢上前了。 他冷眼看了下那些有退缩之意的百姓,交代他同行而来的那些人,再有不长眼上前的,直接动手就是。 “走吧!” 眼下的情况稳定下来了,邬易拉着姚蝉离开。 “哎,你……” 到了这里面,想出去就难了,他现在身负要职,怎么能来这种风险之地? 姚蝉拦住他,“你来添什么乱,快点出去!” 嘴上这么说,但是看见他脸上,脖子上沾染到的血迹,又忍不住拿帕子替他擦拭污迹,“你刚刚太冲动了,好好跟他们说一下就是了,又何必动手。 他们只是小伤的话还可以,要是重伤,或者真的没命了,你怎么办,你前途不要了?” 邬易刚刚那么凶神恶煞的一个人,这会到她跟前,柔情尽显,任由她给自己擦拭着血迹不说,还刻意弯腰,好让她更方便些。 此时余光瞥见申沛他们匆匆而来,又恢复了刚刚那副表情,在人家靠近的时候,不由分说的在他胸口捶了两拳。 申沛疼的眉头皱起,不知道又怎么得罪了这个祖宗。 姚蝉也有这个疑问,正要张口问他缘由时,忽的想起那天夜里自己靠在他肩头小憩的画面。 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心慌肯定是有的,心里慢慢嘀咕着,他不可能知道那件事吧? 有心想问一句,但是要询问的话,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没办法,看申沛要找茬的时候,又赶紧拉着邬易到自己的帐篷里。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先安顿下来,再看看如何出去吧。 邬易的衣服上都沾染了血迹,她去找了二叔一个干净的衣服给他穿。 絮絮叨叨的时候,他从背后抱住了自己,姚蝉一愣,就觉得侧脸上有温热传来,这是……他亲了自己一口? “我的事情办完了,姚蝉,以后我会有很长时间陪你。” “嗯?你书院那边不忙了?” 前些日子他日日熬夜,每次自己看见她,这人眼睛底下都带着鸦青。 姚蝉愣怔的样子很是可爱,但是此时邬易却无法同她全盘托出,因为这次事情来龙去脉过于复杂离奇,加上眼下情况,确实不是什么好时机。 好在她这会也没在意这个,看他一脸疲倦,柔声劝他稍稍睡一会。 邬易见她又要忙,欲言又止。 但姚蝉都出去了,他也没舍得叫住她。 也罢,日后时间多的很,不在乎这一天。 加上他是办完事匆匆赶来,为了压缩时间,他已经两日没睡过觉了。 此时闻着熟悉的味道,邬易也被周公拉入到腥甜的睡梦中。 却说此时姚蝉出了帐篷,一下就同面前的申沛打了照面。 此时他还捂着胸口呢,见到自己后,二话不说就要诉苦。 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心虚的姚蝉匆匆打断话题,“那个,你找一下叶端,让他偷偷的到护卫看守的地方,给人治疗包扎一下。” 申沛听到这个,当下瞪大了眼。 “管他们做什么,这次多亏是邬易来了,控制住了局势,要不在他们的煽动下,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你说说你心地是不是太好了……” 眼瞅着他喋喋不休,姚蝉扶着他肩膀,将人转了个圈儿,“好啦,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为人父母,走投无路后想拼死一搏的心情,咱们也该理解,再说,他要是真的死了,邬易不得惹上麻烦?” 好说歹说,终于把人劝住。 申沛犹豫了下,这才妥协,“那行吧!” 看着他背影消失,姚蝉又抬头看了下晚霞。 又是一天过去了,距离陛下定下的时间越来越近,眼下她实在是没多余的时间再来浪费。 喝药喝不下去,这个可怎么办,药草也在一天天减少,要这么浪费着,真不知道还能坚持几天。 以前在她那个社会,痢疾并不是不治之症。 怎么到眼下,就这么折腾人呢? 要是不让他们喝药,却也能把药物吸收进去,那就好了。 姚蝉摇头,这怎么可能呢。 当她埋头继续去揣测该如何调整方子的时候,突然脚步一顿。 等等,想要吸收进去药物的话,并非只能从食道里进入。 还有灌肠啊! 以前她就认识个老大夫,对儿科病症十分精通,有的孩子不舒服,他经常给人灌肠,不得不承认,这个法子比打针吃药来的效果更快,更好! 如果眼下也能用灌肠的法子呢? 这个法子,既能避免口服苦药带来的难题,又能针对病的位置,直达病灶。 药液被肠粘膜直接吸收后,就可以迅速进入血液循环,吸收肯定比肠胃要好得多。 对啊! 为啥以前她没想到这么好的法子? 当下一蹦老高,迅速的钻到帐篷里,看着还在修改药方的那些大夫们,欣喜道,“诸位,我好像,找到比较好的法子了……” 第七百一十章 灌肠 姚蝉提出的法子,大家闻所未闻,冒险程度之高,让在场众人都有些咋舌。 但是眼瞅到了陛下规定的时间,如果坐以待毙,结果未必会有多好。 说句难听话,现在就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您见识广泛,医术又高超,我们听你的就是了,不过,这三黄粉具体是什么东西?” 眼下束手无策,有个法子那就有个希望,加上对方是姚蝉,他们更没什么异议了,说干就干起来,一股脑簇拥过来,七嘴八舌询问着不解的地方,还有操作的具体流程。 “三黄粉啊,就是黄连、黄芩、黄柏这三种药物碾压成末,然后用水稀释,再用专门的工具插入到孩子的肛门里,以此让人体吸收。” 大致把里面的过程讲了下。 一个个听得龇牙咧嘴。 灌肠不是陌生名次,以前医书就有记载,但是毕竟是文献,没有真本事大家谁也不敢操作。 眼下听到这个,不得不感慨她是技高人大胆。 三黄粉要研磨要掌握分量,大夫们得一起忙活。 至于姚蝉,她还有更为重要的任务要去做,跟他们解释的时候,轻飘飘的说要用水稀释,但是真的操作起来,可不是用水,必须得用生理盐水才行。 首先,就得先准备下蒸馏水。 想要在这个地方,创造出完全无菌的环境,那是痴人说梦,所以也是为压缩时间跟试错成本,只能让她亲自动手。 至于成果,能做成啥就做成啥吧。 好在,她现在无论说什么,都会有人按着她的吩咐照办。 姚蝉出去采办了下所需的东西。 为了鱼目混珠,把系统里兑换出来的器材混入其中,所以等到第二天的时候,她已经在专门开辟出的场地里,开始操作起来了。 其实这个过程,说简单不简单,说难倒是也不难。 在锅里加入自来水,加热,水沸腾后低温加热保持沸腾状态,锅盖倒置在锅口,冷凝后蒸馏水可以流入到器具里。 好在每次灌肠所用的稀释的生理盐水不用太多,姚蝉几个小时后,就获得了不少。 ………… 当夜,在外面空地上,聚集了好些抱着孩子的父母。 在姚蝉他们加班加点的忙碌下,所需要的东西,几乎都已经准备好了。 因为这里面的孩子年龄不同,症状轻重不同,所以必须得分成几个小组。 一岁的孩子单独一组,二到三岁的孩子是一组,四岁以上的又是一组。 这几日治疗后,症状稍稍轻一些的,站在左面,症状稍稍重上一些的,则是在右面。 篝火烧起,照亮了大半个营地,先前险些造成暴乱的那些家长们,在邬易闹了那么一出后,不敢再造次,但是希望就在面前,他们也舍不得离开。 所以姚蝉他们这边的热闹跟希望,大家都看在眼里。 只是一道栅栏相隔,但却像是隔着两个世界。 一侧烛火明亮,遍地希望。 一边哀呼遍野,啜泣绝望不止。 这边的动静,一直有人注意着,所以当他们按队伍分开,面带希冀的等着治疗时,对面那些低低的啜泣以及孩童的哭泣,顺着夜风传了过来。 一处天堂,一面地狱,此时展现的淋漓尽致。 姚蝉此时没被外界环境影响。 她并非是铁石心肠的人,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担上这么重的担子。 实在是注射器跟导尿管有限,无法所有人都收治。 不过姚蝉以前听前辈们说过,医书上对于灌肠早有记载,按道理说,他们应该有专门用的工具吧。 等眼下事情告一段落,她一定要着重研究一下。 因为这是初次试验,不敢用太大的剂量,所以一岁内的,三黄粉一克,生理盐水三十毫升缓解,二到三岁的,增加一克剂量,用四十毫升液体稀释,四岁以上的类推。 灌肠这个法子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 姚蝉带来的这些大夫,以前没有经验,所以这会姚蝉在教习的时候,一个个瞪着铜铃般的大眼,一眨不眨的看她操作。 所以,这个场景就十分的玄妙加上诡异。 小孩子被大人按着屁股,周围十来个大夫,目光如炬的望着,这情形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但是别管家属们如何猜想,姚蝉正细致认真的给他们讲解着。 “你们看,其实简单的很,这个法子不用找血管,也不用担心扎不对地方,只要记住导尿管插入的位置,大概就是这么个距离……” 姚蝉伸手比划了下长度。 跟以前一样,她这边说完,一圈人点头如捣蒜。 灌肠这个法子,好是好,能减少药物吸收,也能减轻孩子们对针头之类的恐惧,但唯一缺点就是工具不足。 姚蝉尽最大能力,也一次也只能给二十个孩子操作,操作完就得消毒杀菌,一晚上不眠不休,也只能粗粗的进行三轮。 所以黎明到来之前,他们稍稍修整的时候,她跟叶端抱怨了下这个问题。 抱怨结束后,叶端倒是笑了。 “你愁眉不展一整晚,大家都跟着担心,本来还在猜测什么难题难住你了,原来是这个啊。 姚蝉,以前医圣曾经用猪胆汁通导人体,也是成功的,就是用竹筒从那位置倒灌进人体,医圣既然留下文字记载,那这个工具必然也可行。” 听他说过后,姚蝉眉开眼笑。 “是我狭隘了,哎呦,还是咱们老祖宗有智慧。” 叶端肯定的点了点头。 “那……” 见她期期艾艾的样子,叶端会意,“好,工具的事,我跟申沛去办,其余的就劳烦你们辛苦些了……” “好!” 姚蝉紧皱的眉头,终于松懈下来。 说句实话,也不是她盲目自信,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这次一定会成功。 ………… 叶端的行动迅速,他按着以前看过的医书,召集来帮手,群策群力,粗粗的把东西准备出来,虽然粗糙些,但是确实是方便有效。 加上帮手众多,不到半日功夫,已经准备出三十多个可以使用的竹筒。 第七百一十一章 退让 工具的增多,效率自然提升。 症状轻一些的,一日一次,症状重上一些的,一日也能进行两次治疗。 大家一派繁忙,邬易也没躲懒,稍作修整后,也加入到给孩子扒裤子的工作中。 满打满算,这次灌肠也才进行了两日,孩子们的症状跟体温,都没有太大的变化,所以还需要他们一日日的检测。 第三日的时候,姚蝉跟同伴们商议了下,做出了决定。 站在栅栏外看着对面那些神色麻木的百姓,跟着叹了口气。 那些人见到她来了,蜂拥而来,在一片求救跟哀呼声,她清了下嗓子,“大家先安静一下,听我说,大家不远而来,我是很感谢对我的信任。 但是眼下什么情况你们也看到了,人多药少,原则上你们应该去城里找到官府的救济处,让官府来统一收治管理……” 见他们又面露绝望,又不露忍的解释,“但是你们都到这了,我确实也做不到见死不救,所以,眼下就先把孩子们带进去,先救助试试,但是先说好,只是孩子可以进去,大人不许。” 人的底线,就是一步步的突破的。 她退让的太多了。 先前都绝望的人,没想到会等到这个反转,面面相觑后,痛哭出声! 有救了,有救了! 只要孩子活命就好,谁还会抱怨自己不能进去。 “小大夫……” 那些看守的护卫,见她没有商量就这么安排,忍不住出声制止。 但刚开口,又看见那些噗通噗通跪地感激的面孔,这些话又一点说不出来了。 侍卫们的沉默,算是给她开了方便大门。 “好了,现在排队吧,一对夫妻只能一人来这排队,一个孩子登记好信息后,里面就会有一个家长来抱走,至于你们,自行安排吧……” 桌椅板凳都准备好了。 一会儿邬易会坐在这登记信息,也会给孩子一个数字,这样,家属记住自己孩子的数字,里面相应照顾孩子的家属,也会在孩子的衣服上缝好数字。 明日起,栅栏外面就会竖一个告示牌。 上面会把孩子的编号记录上,然后再把孩子当天的状况写上。 这样,既能让外面这些家属安心,也能尽可能的减少可能出现的混乱。 孩子们一个个被人从栅栏外投递进来。 外面的家属看着孩子被接住,又赶紧说了孩子的名字信息,快要离开的时候,又重重的朝着姚蝉一行人磕头。 有一就有二。 虽然她先前已经无数次阐明不需要这样,她也是尽力而为。 但是这些人却依旧不听。 先前喧嚣混乱的场景,逐渐变得安静沉默,一方珍而重之的把孩子递过去,一方又小心翼翼的把孩童接了过去。 明明两日前,大家都还是剑拔弩张的状态,但是今日那些戾气,却在无形中,被化解了。 姚蝉受不了这个场面。 交代了几句,眼眶泛红的离开。 到了帐篷外,正巧跟刚刚忙完的叶端打了个照面,看着她的这个模样,又朝那边人多的地方看了两眼,不用多说,他也能理解了姚蝉此时的心思。 不过,这种场面他也享受过,俩人又多了些惺惺相惜,所以难得没打趣姚蝉。 见到她后,少不得又对这些灌肠两日的孩童们现状,讨论了一番。 距离陛下规定的时间,只剩下三日了,大家的心态,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刚刚开始着急,但眼下到节骨眼上,大家倒是越发坦然了。 要忙的事还很多,他们没太多时间寒暄,临分别的时候,叶端又吞吐道,“姚蝉,这两日咱们药物所需的量太大了,虽然有圣人发话,官府那边也会先顾忌着我们这,但是你没发现,送来的药,时间越来越晚,分量也越发的少了?” 姚蝉点点头,这个她怎会不知。 “我听那些守卫说过,汴城里现在药房的药草,都是供不应求的状态,草药本来数量就少,现在我们又添加了这么多孩子,日后会越来越捉襟见肘的。” 姚蝉跟着叹了口气。 “是啊,今日我来就是想同你说一下,咱们驻扎的这块地方,就是深山,我跟那几位大夫刚刚去转了几下,倒是发现有不少黄连跟黄芪,所以我们商议了下,等晌午给他们灌肠结束后,下午去摘点草药,虽说有陛下圣旨,咱们不该着急,但是谁知道日后情况如何,凡事还是早作打算的好。” 姚蝉连连点头赞同。 “等我忙完,跟你一起去!” “好!” 话音刚刚落下,俩人也要分开。 但是姚蝉刚走没几步,就听到外面传来骚动,这是…… 生怕这些护卫跟那些家属再生出什么矛盾,姚蝉赶紧过去。 这次倒是她想错了,骚动不是百姓,而是从宫里来的一队侍卫,这些人翻身下马,在邬易跟前行过礼后,态度强硬的要带邬易离开。 姚蝉心里一个咯噔,难道是前两天他伤人的事,被宫里知道了? 要不怎么会态度强硬的带走他。 邬易在这些人面前,倒也没落下风。 弄明白来龙去脉后,轻轻拍了下因担忧,而紧抓自己袖子的姚蝉。 “不碍事,我去去就来。” 有些事,也该结尾了。 姚蝉连连摇头。 这些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而且态度那么强硬,一定要把他带走才罢休。 这样的样子说没事,谁信啊。 姚蝉没放,反而更加坚定的抓牢了他。 她这么担心自己,邬易说不开心那是假的,但是眼下情况,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不去明显不现实,所以柔声安抚了姚蝉好几声。 “他们是不是要追究你那天拿刀伤人的罪?要真是这样,把我一块带走!” 姚蝉的不识大体,也惹怒了宫中来人。 “既然知晓,为何还在这磨蹭,耽搁下来惹怒了圣人,你能担待的起?” 眼瞅着人群又要围堵过来,邬易松开了她的手。 “我不碍事,估计就是问我一些事情,很快就会回来,等我。” 虽然说邬易是个书生,但是他的力道还真的是不小,轻而易举的把她手隔开,临走前还嘱托了两句让她别担心。 看着他背影,也不知为何,心突然慌的不行。 好像是,好像是有什么不受控制的坏事,即将来临一般。 第七百一十二章 坦白 邬易被人带到宫中。 可能是最近的他风头正盛,在宫内所碰到的人,无不恭敬的朝他行礼。 只是,看着这次等待的地方,邬易平静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些许讶异。 不过没等他询问,带他进来的那些侍卫,就匆匆退下,连个开口的机会都不给他。 幽静的大殿上,不知名的熏香弥漫在鼻翼间,正中央的位置,还摆着一个诺大的水缸,缸里的睡莲开的正好。 他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状态,驻足在周围,看着里面的红鲤游来游去。 细碎的水面上荡漾着碎金,搭配着旁边燃着的明亮烛火相得益彰,这种光忙映射在水中,瞬间就有数不清的的细碎光点染上了他的眉眼。 大殿内空荡荡的,外面静的连虫鸣声都没有。 穷奢到极致的摆设,搭配着穿堂而过的夜风,越发让人觉得孤寂。 这时候,他的注意力被几丈开外的那个画像吸引了。 视线牢牢盯着那个,邬易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这个是一副雪压梅花的画像,开的艳丽的梅花下,是一道身形如玉的身影,邬易没跟他见过面,但是以前见过他的画像,所以就算过去了这么久,也一下子认出他是谁。 先前薨了的太子陛下。 画像上的人,五官温润,一派儒雅。 嘴角带着的笑容,一眼能看出他此时的祥和平稳心态。 这跟他不同,很是不同,俩人五官上没有相似的地方,自己听过太多人说,他五官俊朗,气度不凡,就是冷漠寡淡,轻易看不出喜怒。 也是,一个是九天之上的龙,一个是混迹在市井的寒门,如何能相同呢? “他是很好的一个人,如果你们有缘见面的话,你也一定会喜欢他的。” 邬易正在观摩着这幅画的时候,身后传来疲惫的女声。 看的太过认真仔细,竟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进来。 邬易转身看见来人,似乎早就预料到是她,恭敬的行礼,脸上没有一点错愕神色。 除了皇后娘娘的寝宫外,又有谁,会挂太子殿下的画像呢。 “是臣没有福气,无缘目睹太子殿下真容。” 邬易跪在地上,态度满是疏离跟冷漠。 “好了,这里没有外人,你又何必将我拒之门外?前些日子,你闹出的动静可不小,不过,都是自己家人,教训一番就好了,没必要打打杀杀,赶尽杀绝,日后你……” 她说完这些,见下面跪着的人没有太大的神色起伏,又安抚道,“日后周家还是你的助力。” 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在他身上找不到太子的影子。 尤其是这次他出其不意,所办的事,更是让朝野震惊。 可是,天底下,也只有他,跟死去的儿子有着斩断不了的关系。 她也只能靠着他,来怀念当初鲜活的儿子。 俩人不同,真的很不同。 一个处事温和,一个手段严厉,有着雷霆之势。 这次他能把周家给掀了,说实话,皇后娘娘也很意外。 当朝与那些北方国家,都设有官府垄断的榷场,榷场贸易有利于防止边境走私,增加国家税收,起着互利互惠,安边绥远的作用。 虽说是互通有无,但是在这场贸易中,双方都有严禁出口的物品。 比如北方国家严禁出口皮裘,粮谷跟马匹,当朝则是严厉禁止出口硫磺等军需物资,以及有关国家机密和朝政得失的书籍、钱币、漆、盐、米等关系国计民生的物资。 更简单的来说,贸易双方只能采取最原始的以货易货的方式,然后由榷场的官员根据贸易量的大小收取税费,这样才算是完成了交易。 但是周家的人心术不正。 仗着自家得势,串通了榷场官员,私下贩卖米、盐、书籍之类的违禁物。 更巧的是,邬易他设计许久,才把他们的证据收拢,从而将其以及党羽一网打尽。 周家落网,跟他关系近的,自然也不能幸免。 拔萝卜带土的,一连串挖出好些她的亲信。 所以,皇后现在手里几乎已经被架空。 这也是她为何今日召见邬易的最重要原因。 “下臣不明白娘娘话里何意。” 邬易装作不知。 “不明白话里何意?不,我看你明白的很,先是周家,后来又是王家许家,凡是周家的助力,还有我的亲信,短短月余的功夫,你就全都从朝廷里拔出,看你如此争气,我合该欣慰,但是你这杀敌一千,自毁八百的做法,真的让人捉摸不透。” 邬易沉默不语。 “娘娘,要是没别的事的话,下臣告退。” 皇后娘娘,自从太子离世后就一直深居简出,外面的人都说她现在在宫里的祠堂里吃斋念佛,不管俗事,但是邬易知道,这个女人,她断不会甘心。 其实这次对峙,是意料之中的。 如今的她像是拔掉爪牙的野兽,也只能这么吓唬吓唬人了。 眼前这种画面,是他以前想象过无数遍的,但是真的到来了,他倒反而不在意了。 加上姚蝉那边还担心他,所以他不想浪费过多时间,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正要回去时,身后传来制止。 “慢着!” 先前慈祥压抑着真实情绪的女人,完美面具裂开了。 邬易油盐不进的态度惹怒了她。 女人踱步到他跟前,面带怒容道,“我说的话,你没听见?还是说,真的要跟我装傻装一辈子?聪明如你,怕是早就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吧。 怎么,为了那个乡下的粗野丫头,连母子亲情都能抛之不理了?” 如果此时要是有人在场的话,肯定要被皇后娘娘的话吓得魂不附体! 当今世上,谁不知晓圣人皇后娘娘膝下只有一子? 此时好端端的蹦出这么大一儿子,还是皇后娘娘亲口承认的,这谁能淡定啊! 但是邬易却没任何的诧异情绪。 而且,也只是在他们谈论姚蝉的时候,面上才有了一丝丝的变化。 “娘娘慎言,您高高在上,而我出身乡野,您是我等不可触及的存在,万不可如此折辱自己……” 殿内空无一人,气氛凝固。 第七百一十三章 身世 “你就是在怪我,怪我在你出生后,留下了你兄长,把你送出宫外,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但是你要知道,这一切都是意外……你跟你兄长同时落地,我那时候又惊又喜。 喜的是,你们兄弟俩同时到了我身边,惊的是,一胎双生,这就断绝了你们走向九五之尊的那条路。 本朝法度你也清楚,这样的情况是不能登上帝位的,加上你兄长生出来时瘦弱,不好养活,而你白白嫩嫩的,所以我才狠心把你送走。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停止过对你的思念……” 她还要再说,但邬易已经再也不想听下去了。 虽为双胎,但是俩人长得截然不同,多亏如此,他才没在刚被生出来时,就被人掐死。 明知道对方把权利看的重要,明知道她演这么一出,是刻意来夺取他的可怜。 但真的面临时,天知道自己是多么恶心! “思念?是从来没有停止过想除掉我的心思吧,皇后娘娘,都是聪明人,何必演这么一出恶心人的相见欢呢? 把我送到乡野荒僻之地,不过是想断绝我有朝一日出人头地的可能。 我生活清贫,但好在父母健在,也算过得无忧无虑,但是等我家里人送我读书后,接二连三的遭遇不幸,我一年多前,好端端的染上不治之症,喜房内,那盆炭火,还有紧闭的门窗,您不会以为我真的相信是我倒霉吧? 您倒是好手段,把一个同我朝夕相处的人安排到身边当眼睛,处心积虑的想要害死我,怎么,您是想说,这一切您都好不知情? 省省心吧,你演着不恶心,我看的还反胃。 我本来该家庭和睦,生活顺遂,但因为你的自私,让我跟他们天人永隔,如今还这般厚颜无耻的说,是为了我好……” 邬易明明说过不会情绪起伏,不会浪费情感在她身上,但是当把过往血淋淋的真相撕扯开来,让她看的时候,还是难以控制的,泄露出所有的不赶。 他不是蠢的,当初邬亮临死前的劝解,已经让他生出疑惑。 加上山长,还有翰林院的大学士,自降身份来给他当夫子,这又让他坚定了怀疑。 加上他死里逃生,间接耽误了太子的救治,这般滔天罪责,就算圣人求贤若渴,也断不会那般轻易的放了他。 而且在殿门外跪着时,山长他们去给自己求情,等再见到圣人,他眼神里流露出的赏识跟欣慰,足够让他怀疑了身份。 更不要说后面次次对他网开一面,多次的纵容跟提拔。 但是不管他们如何做,都别想撼动他的心。 今晚皇后找他来这,给自己摊牌的原因,并不是什么真的母子情深,只是想单纯的救回周家那些人吧。 而自己,也是想给过往划一个界限而已。 可惜,想让自己放过那些人,她是在做梦。 他一步步的爬到现在,终于知道爹娘离开的实情,当年他撕心裂肺的疼,今日也要让她尝尝! 邬易的冷漠还有孤注一掷的疯狂,确实让对方愣在了原地。 “你,你疯了,就是为了那些命如蝼蚁的人,你同我分心?你难道不想坐上那个宝座吗?你要知道,天底下,除了我,没人真心实意的帮你!” 温柔贤惠的皇后娘娘,此时哪里有一丝往日形象。 看他快要走出大殿,突然冷声道,“我是不会让你如愿的。” 邬易身子微微颤抖,手攥成拳头,数次握住,又放开,“我在小的时候就听说书先生说过,人与人之间,缘深缘浅自有定数,你虽生了我,但是后续数次置我于死地,这点,我并非不知。 我冲喜那日,正巧是太子殿下奄奄一息之时吧,您听信他人谗言,觉得我们二人相克,只能活一个,所以舍弃我,我也能明白。 那日我同姚蝉遇险,生死一线的时候,也是太子殿下回光返照,您看到了希望,您想让他活,所以千方百计的害我,我更能理解。 生而未养,您对我没感情,处心积虑害死我,我能理解却无法大度的来表示我原谅你,眼下你丧子,所有权利被拔出,不过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而已。 我到此收手,不是念在那点血缘关系上,想让你解脱,而是想让你明知痛苦,却无能为力扭转的滋味是什么。 所以,以前没什么母子情分,日后,我们也不必假惺惺的来维持,不瞒您说,现在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的要死!” 撕破脸了,他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 扔下那些话后,他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手触碰到门上时,身后传来尖利失控的叫声。 “原来你都知道,原来你都知道!” 她突然疯狂大笑起来。 她眼里满是疯狂跟恶毒,“所以,你为什么不去死呢?你死了,我的儿子他才能平安啊,当初为何我会生下你,为何我会动恻隐之心,没有把你掐死,让你克死了我的孩儿……” 太子殿下的死,其实已经带走了她的大半理智。 往日吃斋念佛的时候,看不出她有什么毛病。 但是,一旦受到刺激,或者是面临不想接受的情况,她神智就会不清。 此时的她,哪里还有一国之母的高贵跟雍容。 她像是疯婆子一样在原地咆哮。 “还有那个女人,都是她,都是她!两次机会,两次换命的机会,要不是她,你早就死了!” 这她倒是没说谎。 第一次冲喜,第二次他被人捅了肚子,如果没有姚蝉,他是活不下去的。 一个正常人,如何敢抗旨呢? 是她豁出命来,留下救了他。 以前他不恨,那是假的。 为何同样的身份,一个是天家贵胄,一个是卑微到地底的无名之辈。 但在两次生死垂危中,都是姚蝉选择了他,因为选择了他,宫中这位钟鼓馔玉的太子,才会离开人世。 所以,他不是那个永远被放弃的。 所以,这条命,他要用来更好的陪伴姚蝉。 所以,他不该再有什么遗憾跟愤恨。 在今晚,他也该释然了。 因为姚蝉,他可以把所有的不公平,全都抛在脑后。 第七百一十四章 大结局 她的到来,已经可以弥补他所遭受的大多数不公了。 邬易打开门,正要出门的时候,跟面前那张一晚上苍老了许多的九五之尊,打了个照面,对方似乎也没想到,痛苦面纱会撕开的这么快,这么荒唐。 见到邬易的那张酷似他年轻时候的脸,他不由的想去触碰。 可惜邬易皱眉躲开了。 回去,快些回去。 姚蝉还在等着他。 没等他走,身后那道诅咒般的声音再度响起,“邬易,你以为你是赢家吗?不,你不是!你会输的比我还难看,因为那个碍事的人,她再不会出现了。” 阴森阴鸷的诅咒,像是寒气无孔不入的朝他袭来。 邬易脚步一顿,眼神里满满都是不可置信。 他终于不再是那种可以把一切都掌控在手的执棋手,此刻惊悚的看着自己。 女人今晚的怒意,也好像是找到了发泄渠道。 “哈哈,你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你也没想到我特意把你召集入宫,是为了把你引来吧,你更没想到,我会选择今晚对她动手吧……” 邬易身子踉跄,“不可能,现在疫病还未好转,她现在身上担负着重担,你不会,不会……” 提起她的时候,邬易已经开始慌张了。 他脑海里叫嚣着不会,但是想到面前这人为人,他又怀疑了。 恐惧,害怕跟潮水一般朝他袭来。 是他判断错误,是他高估了一个疯子的慈悲。 姚蝉,姚蝉…… 他脚步不稳,短短几部已经跌倒了数次。 那跟在陛下身前的内侍,想要扶他起来,却被他狠狠的推到一边。 夜色里,女人得意的笑声再度传来。 “是我赢了,是我赢了,我我准备了那么多弓箭手……” 她穿着繁琐富贵的衣服,双手拉弓,嗖的一下,将那并不存在的利刃,狠狠射向他。 “她现在已经死了啊!” 怪不得今天那些人会这般强硬的把他带走,怪不得她一直拖延时间,不断地激励着自己,怪不得自己今晚心跳的会这么快! 他所拥有的幸福那么少,他忍辱负重这么久,就是为了绊倒这个疯子,好能快快乐乐的同姚蝉再一起,难道就这么稀薄的愿望,老天也要剥夺吗? “姚蝉,姚蝉!” 邬易捂住胸口,硬生生的晕了过去。 天光破晓,邬易纵马在回程路上飞奔,昨天夜里一场小雨,地面泥泞湿滑,马儿数次打滑,却还是被主人鞭策着前行。 他胸口闷的厉害,呼呼闪过的冷风,似乎都从耳边消失了。 他麻木的在原野上奔驰,路上湿滑,他连人带马滚在地上,随后不顾痛楚,一言不发的爬起继续赶路。 等到朝霞破除乌云,万丈金光的洒下大地的时候。 他终于到了目的地。 只是,此时跟他离开时,有着截然不同的景象。 邬易站在栅栏外面,茫然四顾。 先前守在外面的护卫,还有盘踞在周围的,那么多的百姓,全都不见了,像是梦一样,离开之前混乱景色还在眼前徘徊,但转眼间,那些场面像是青烟般,瞬间瓦解不见。 周围是死亡一般的寂静。 他脚下像是生了根一般,迟迟不敢往前挪动一步。 往日深不见底,带着令人生畏的冷漠眸子,此时尽数被恐惧占据。 他超前走了一步,又后怕的往后退了两步,生怕再往前走,就接收到不可承受的可怕消息。 明明几个时辰前,她还依恋的抓着自己的袖子,在瑰丽的晚霞下,面带乞求的望着他。 他以为自己此次离开,再回来时,就没有什么障碍可以拦住他们。 可是…… 他不该离开的。 他前半生筹划无数,无一错漏,可偏偏这次估算错了人心,把她推到劫数中。 是他的错。 朝阳洒向人间,万籁俱寂中,有鸟鸣在头顶鸣叫。 他麻木的往上抬头,那透过树影之间的亮光倾泻而下,似乎感染到他的痛楚跟胆怯,日光斑驳,落在地上,残缺的亮点好像同他生出共鸣,竟在地上痛苦的蜷缩。 “姚蝉,姚蝉……” 他像是游魂般,挪着千斤重的脚,往前跋涉。 没有看到她的尸体前,一切都不作数,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那人诅咒般的叫声还在耳畔徘徊,周围一夜之间消失的百姓,无数无刻提醒着,意外出现。 走的更近了些,又在不远处看到了白色的幡布。 一个白布覆盖着的尸首,就在前面不远处。 所有期望毁灭,他摔倒在地。 潜意识里,他安慰自己,这肯定是哪个没能熬住的孩子,一定是病情过重的孩子撒手人寰了,不会是她。 可是这个念头刚过,另一个想法就跳了出来,疯狂的将这个念头排除在脑海外。 姚蝉先前制定过规矩,凡是在他们这死去的孩子,死后必须马上焚烧。 而且那遮盖尸首的白布上,遍布大大小小的血迹,这分明是受伤后才有的痕迹。 结合着先前她说的弓箭手…… 她没了,姚蝉真的没了! 邬易如同坠入冰窖,浑身抖如筛子。 他这一生,本就坎坷难行,唯一庆幸的是,姚蝉的出现。 可他不明白,为何老天在让他享受到了温暖,有了归宿后,又强硬的把她从自己身边剥夺? 胸口憋闷,心脏跳动迟缓,像是有千金重物坠压着,是他有了什么毛病吗? 为何觉得会喘息不上来? 邬易歪头,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叶端本是在默哀,听到这边动静,急急赶来,这一看,就看见了面上的焦急跟悲痛难以消除的邬易。 此时见他脸上血迹满满,整个人都呆滞郁结,紧忙给他把脉。 知道他误会了什么,紧忙解释。 “姚蝉她还好好的,她只是失踪了,这么多人都去找她了,她不会死的,你振作起来……” 骗子,骗子! 那人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断不会在那时候给他透露那个消息。 还有,邬易她的尸首,不都是摆在那里了吗? 邬易瞥见地上被折断,又带着血迹的箭矢,默默地拿起来,她那么怕疼的人,最后时刻,一定很害怕很难受吧。 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果自己这么追随她而去的话,不知上天会不会怜悯自己,让他们再相遇。 估计不能吧? 他这本子,好像就没有运气好过。 他抓紧那箭头,作势要送到身体里。 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那就随她而去吧。 只是,在那箭头刚刚划破血肉的时候,他猛地听到身后有人召唤。 “邬易!” 手中的箭矢掉在地上。 视野尽头是身披斗篷,只露出脑袋的姚蝉身影,不知她经历了什么,浑身湿哒哒。 走一步,脚下就有个水坑。 但是,虽然形容狼狈,但是那有着圆溜溜的一双眼,自己状态不好,还努力露出安慰他笑容的那人,确实是姚蝉不假。 他推开叶端,踉跄朝她走来。 姚蝉同样甩开搀扶她的人,朝他小跑而去。 俩人在众目睽睽下,紧紧抱在一起,感受到真实的温度,邬易将怀里的人抱的更紧。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邬易翻来覆去的,只会说这么一句话。 他在庆幸,姚蝉何尝不是? 昨天那场意外,还历历在目,如果不是那人及时出现,替自己遮挡住危险,又在情急下将她推入河里,给她搏了一个生机。 自己怕是真的要跟邬易天人永隔。 想起刚刚所见,看着他手里拿着箭矢,了无生意的样子,又是一阵后怕。 她抱紧了邬易,她此时浑身打摆子,此时的她想不到,如果自己再晚来一步,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还好上天庇佑,还好一切都有惊无险。 正庆幸的时候,邬易拉开了她。 他脸色惨白,神色惶恐,跟以往的他是截然不同的,但是此时的他又带着几分脆弱的美感,像是九天之上的神抵。 他直直的望着她,像是要把她装到眼睛里才行。 此时恰有一阵风吹来,吹掉了斗篷上的帽子,吹过她长长羽睫下的那双纯粹眼眸。 邬易低头下来,在周围的倒抽冷气声,将头低了下来,辗转的吻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宝贝。 “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像是在同她许诺。 他这般不爱在外人面前展露情绪的,能说出这种情话来,已经是破了天荒。 姚蝉反搂住他脖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邬易,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