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一根火柴燃尽之前》 01. 首先,先拉开序幕。 黑暗中,一根火柴被点燃了。 女孩看着那在黑暗中闪烁得过于刺眼的火光,想在火柴熄灭之前许个愿望。 那个他所一直渴望的… 然而,火光却在女孩许下愿望之前 —熄灭了。 灯光昏暗的浴室内,成美上下喘着气,但却怎么样也无法平息那狂乱不止的心跳,那像是时刻提醒着成美自身存在的事实一般,不断地上下鼓譟着。 冷汗从成美的太阳穴上流下,一滴接着一滴。但成美却无心插管那些小事,只是眼神混乱地来回看着洗手檯边的盥洗用具,模糊的视线中隐约看见那原本雪白的洗手台被自己一双沾满鲜血的双手给染红,红与白的对比让成美的头更加晕眩,直至深吸了一口气后,成美这才成功对焦。 定焦过后,右眼视线的馀光中出现了一具黑影,成美缓慢地向右后方地板看去,只见弟弟成贵倒卧在磁砖地上一动也不动,地板上那因拖行而沾染在猪肝色磁砖上的血跡在浴室里形成了一条小路,一路从浴室外延伸至成贵的左腹部。 浴室那盏早该换掉的灯泡此时正来回闪烁着,成美为了确定自己眼睛所看见的,又是接连眨了好几次眼睛。 —成贵死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好不容易才又平息的呼吸却又在看见成贵的死状后被完全击碎。成美来回喘着气,内心慌乱到了极点。只好紧闭双眼,试图驱赶那在耳边盘旋的蜜蜂。 努力平息下情绪后,成美慢慢地将视线移置那因水垢而看上去有些模糊不清的镜子。 镜子里的人是谁?为什么看起来是那样的狰狞、是那样的恐怖?这不是人,是野兽。 成贵死了、成贵死了、成贵死了—! 「成美。」 成美双眼圆睁,秉住呼吸地看向声音来源,这突如其来的呼叫声让成美心跳漏了一拍。 浴室门那头,母亲眼神空洞地看向自己,那像是看见世界尽头一般的眼神成美至今都不曾在母亲脸上看过。 —明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曾出现过的那种眼神现在却出现了。 「成美…怎么办…」母亲语气颤抖地开口说道,接着看向那把紧握在自己手中的杀鱼刀,上头正流淌着成贵的鲜血。 成美也一同顺着母亲的视线看向那把应该用来杀鱼的刀子,有那么一瞬间不愿承认现况,或许这一切…只是一场恶梦而已。 如果是恶梦的话就快点醒来吧? 「怎么办成美…我杀了…杀了成贵。」母亲断断续续地才勉强拼凑出一句完整的字句。 成美那迎上母亲视线的双眼在听完对方的话语后闪烁了一下。还来不及思考,成美就听到了金属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是那把杀鱼刀。 刀子落地以后,母亲伸起颤抖的双手摀住自己的耳朵,接着沿着门框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成美转身看向成贵,试图想找出一丝生命跡象,但却不曾看到胸膛有所起伏,只有那从要害不断流出的鲜血有所动作。 见没有任何转圜的馀地,成美放弃般地起身接着绕过母亲走出了浴室,再一次回到浴室时手中多了一把菜刀,一把既老旧又陈年的菜刀,也忘了上回是何时使用了它。 「成、成美…你拿菜刀要干嘛!」原先失魂落魄的母亲看了许久才意识到成美手中的物品是什么,但却猜测不出成美的下一步,只是神经紧绷地问着成美。 「只能分尸了。」成美语气平淡,像是早就计画好了一般,简单的几个字却差点没让坐在地上的母亲直接晕了过去。 「分尸..!?不行!成美不行!他是你弟弟啊!不行啊…」心急的母亲一时想不到能阻止成美的方式,只能慌乱地抱住成美的大腿,多少拖延下时间。 「妈!成贵死了!」成美那有些大声的字句让母亲像是从梦中醒来一般,这才明白了现况。「妈…我们现在应该先处理眼前的状况吧?你难道想坐牢吗?」 母亲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成美,只见成美语气虽平静但表情却痛苦到了极点。 「妈,我也不想这样啊…但现在还能怎么办?成贵死了就是死了,他不会再活起来了,难道不是吗?」成美感觉到母亲松开了束缚住自己大腿的双手,比起认可自己的行为那更像是认清了现实。「妈,如果你不想看的话,还是先到客厅比较好。」 成美见母亲没有说话,只是失神地盯着地上的排水孔便擅自认为母亲是默许了自己的行为,恢復自由的成美毫无阻碍地向成贵走去,拿着菜刀的右手虽有些失去知觉却还是攥得老紧。 「成贵,对不起。」成美猛地跪下,也不管双膝因快速撞击到地面而產生的痛楚,只是高举起那隻握着菜刀的右手,准备向成贵的关节处砍去。 在深吸了一口气后,成美用力地向成贵的左肩砍下,没想到自己比原本所想得还要乾脆,一连串的动作没有犹豫甚至可说是一气呵成。在砍下第一刀后,大量的鲜血像是从打碎的瓶中喷出一般狂乱地向四周喷溅,血跡喷溅在成美的身上、浴室墙上以及那带点脏污的磁砖地上,成美没有理会那只能称得上是插曲的顽皮血跡,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砍向成贵的左肩。 虽然预想到了,但这把菜刀果然很钝啊。 虽然只看得见成美的背影,但坐在门边的母亲看着那不断飞溅的血跡再配上那不太对劲的切肉声还是止不住地连连乾呕。 「妈,你去客厅。」成美向后方瞥了一眼,再这样下去母亲会崩溃的,这次不是劝说而是命令。 母亲虽然想阻止成美继续砍下去,但在看到那些早已无法挽回的现况后,这才接受了事实,离开了浴室。 成美说得对,成贵死了。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了。 确认母亲离开之后,成美又再次举起菜刀用力地向下挥下。 看着那和肌肉组织相连在一起却捨不得断开的手臂成美来回切着试图断开。 是啊,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成美走出了浴室。 「妈,」成美看着坐在沙发上要是不说还以为是静止画面的母亲。「都处理好了,现在先来清理现场吧?」 母亲看了一眼客厅地板,那几近乾凅的血跡像是在提醒着两人所做的一切。 「成美…还是我去自首?」母亲虚弱地开口,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成美在听到母亲的话语后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接着叹了一口气。 「妈,你一辈子都为了他而活,就连他死了…你也还是选择葬送自己的人生吗?」成美咬紧牙关深怕自己落下眼泪,只要一哭刚刚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成美才不要这样,这或许是第一次有了可以选择为自己而活的机会,不管是自己还是母亲。 「成美…我们逃不过的…被抓也只是迟早的事…」像是看清了现实一般,母亲清楚地说出两人的结局。 「不,」成美表情狰狞地看向母亲背后的那面白墙,眼神严峻地像是要把墙看穿了一般。「还没到最后还不知道结局是什么。」 看着成美那坚定又陌生的眼神母亲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无法动摇成美的决定,意识到这点的母亲只能掩面哭泣。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了呢?两个都是自己的孩子,但为什么却感到如此陌生呢?还是自己不曾真正认识过他们? 「下一步该怎么做?」 沉默了好一阵子,成美都以为时间静止了,但母亲的一席话让秒针又继续转动了起来。 成美有些错愕地看向母亲,虽然‘’掩盖一切‘’是自己所提出的,但没想到母亲竟会接纳自己的计画,这是成美所没设想到的。 「清理客厅吗?」母亲见成美没有回应,又接着问下去。 「啊…对,先把血跡处理一下吧?」成美有些提防地看向母亲,好像刚刚哭泣的模样都是假的一般。 两人拿起厨房的抹布来来回回擦了好几回才勉强将那些四溢的血泊擦乾,只留下那在磁砖缝中残留的些许血跡。 「磁砖缝中的血跡应该没关係吧…?」成美拿着抹布用力地擦了好几下,却依然擦不掉缝中的血跡,最终只得作罢。 「只能先这样了…」母亲悄声地说,成美假装没察觉到母亲那失了魂般的情绪,正常谁遇到这种事精神不崩塌呢?眼下最重要的是处理这桩闹剧。 「来处理尸体吧?」成美起身走向浴室,在准备进去浴室之前又看了一眼母亲。「得把尸体装起来才行。」 母亲在听到下一步骤后,带着有些虚弱的身躯摇摇晃晃地走向浴室,任旁人看来就像个没了魂魄的丧尸一般。 母亲在进到浴室后先是圆睁了双眼,但随即又恢復成混浊的双目。看着浴室地上那早已辨认不出人型的尸块,母亲甚至有些遗忘那些尸块曾是自己的儿子成贵。 「弃尸难保不会被别人发现尸体,为了以防万一不能让警方有机会辨认出死者身份。」成美拿出刚才从客厅桌上拿起的打火机,一一将成贵的手指烧得焦黑。「首先先毁掉指纹。」 母亲看着成贵那早已被成美剁得模糊的身体组织,现在的自己好像看到什么都不足以感到衝击了,脑袋与视觉早已麻木,就连仅剩的道德意识也不復存在了。 「妈,你能帮我拿几个垃圾袋来吗?最大的那种。」成美抓着成贵的手掌烧着最后一根手指,接着仔细地抓起查看是否有疏漏的地方。 母亲在接获到成美的指示后走出浴室到了厨房拿起大捲的黑色垃圾袋,很快地又回到了浴室。 「妈,能过来帮我把尸块装进垃圾袋里吗?」成美看了一眼母亲,而母亲没有说话只是走上前蹲了下去。 两人就这样低头装着尸块,谁也没说话。 「尸体要丢到哪里?现在到处都有监视器吧…?」母亲开口说道,虽然声音小声但却提出了重要关键。 「我已经想好对策了,等等把这些装有尸块的垃圾袋全都放进我最大的行李箱中,我们两个拖着行李箱回外婆家吧?」成美冷静地说道,将计画讲得十分容易。 「外婆家?为什么要回外婆家?」母亲语气充满了不解,虽然知道成美一定有他的理由,但却不理解其目的。 「就像你刚刚说的,现在到处都有监视器,所以我们的行踪也可能会让我们深陷危险之中。首先,我们住的公寓电梯里就有监视器,所以我们必须佯装要出远门且住上几天的假象。毕竟突然拖着一个大行李箱实在是太过显眼了,现在每一步都要做到合乎常理才行。」成美将最后一包尸袋打上死结,抬头与母亲的视线对上。「但说要出去玩也太过突然,最好的说词就是回乡下看突然生病的老人家,这样临时向公司请长假也不会遭到怀疑。」 「你的意思是我们都要向上班的地方请假吗?」母亲反问着成美,虽知道成美从小就聪颖过人,只是没想到这与生俱来的天赋竟是用在这种地方。 「没错,请一个礼拜。以我们两个来说这样的天数使用大行李箱才算合理。」成美站起身俯视着还蹲在地上的母亲。「一切都要做到毫无痕跡才行。」 成美吃力地将二十九吋的黑色行李箱搬至玄关,事情算是告了一段落。 正当成美松懈下来之时,小小的客厅内猛地响起了电子感极强的音乐,不管是成美还是母亲都着实吓了一跳。 成美压着那跳得极快的心脏,快速地来回巡视着客厅,才终于找到那放在面纸盒及菸盒中间成贵的手机。 这半夜三点的是谁打来? 成美凑近看着显示着‘’旭哥‘’的手机萤幕,大概又是揪着出去喝酒的电话吧? 「妈,不要接!」成美出声制止想要将电话接起的母亲。「让电话继续响。」 成美看着那响了几声随即转成未接来电的手机萤幕。 「妈,成贵突然不见他身边的人一定会起疑。一个礼拜后,我们再到警局报失踪。」成美在心中暗自记下待办事项,现在可是一点都不能出差错。「太早报失踪会令人起疑,我们只要演出回外婆家一个礼拜却发现成贵都没回家只好担心地去报警就可以了,这齣戏…势必是要演到完了。」 母亲眨了眨眼睛,自己是真的累了。现在只想好好休息,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明天再想好了。 「妈,明天一早就要准备出门。你先去休息吧?对了,在上床睡觉之前先把这身衣服脱掉吧?回外婆家后我一併处理。」成美看向那早已疲惫不堪的母亲,接着才又指向母亲身上那套沾满了血跡的衣服。 母亲理解般地点了点头,打算回房间换下衣服,正准备离开客厅之际却又被成美给叫下。 「妈。」成美看着母亲的背影,语气格外得冷静。「你知道我们没办法回头了,对吧?」 母亲沉默了许久,才在踏出下一步之后开了口。 「我知道。」 成美望着母亲离开的背影,在内心不断说服着自己这么做才是对彼此最好的选择。 浴室中,成美仰头让热水淋在自己脸上,流下的清水伴随着血跡一同流向了排水孔,成美不知道未来的日子到底会变得比较轻松还是只会更加辛苦?但那都不重要了。 只能藏了,但这秘密能藏到什么时候呢? 女孩在靠近火光之时,才发现那映照在火光上的是隻野兽的身影、一隻冷血残酷的野兽。 是什么让自己成了野兽呢? 02.醒着是恶梦,睡着也是恶梦。 女孩做了一个恶梦,心想只要醒来一切就都会没事。 但又有谁知道,睁开眼的现实… —也只是恶梦的延伸。 成美奋力地铲起那因缺水而有些龟裂的泥土,顺利铲起后又立马倒进一旁的坑洞里,就这样来来回回了好几次才勉强将那些装有尸块的黑色垃圾袋给完全掩埋。 这座位在乡下的小村落只要过了晚上十一点整个村落就像死了一样,毫无人烟。然而做事谨慎的成美并没有丝毫大意,还是耐心地等到了凌晨两点才从外婆家的三合院动身前往位在后山的竹林进行‘’掩埋作业‘’。 成美挺直腰桿看了一眼背对自己的三合院,不知道母亲现在睡着了没有?很快地成美又弯下腰继续挖着泥土,只差最后一点整个工作就能完成了。 —自己的人生或许也能就此步上正轨了。 完事后的成美一手拿着那早已生锈许久的老旧铁铲,另一手则是提着用来托运尸袋的行李箱,迈开步伐准备离开这在夜晚显得特别阴森的竹林。 纵使早上再热,到了夜晚就全都像谎言一般。此刻的后山正刮起一阵凉风,被吹起的竹叶发出了阵阵摩擦声,整个气氛看上去十分诡譎。也不知道是气氛使然还是冷空气的关係,成美竟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还是快点回去好了…」说不害怕都是骗人的,又有谁在这种乡下的夜半竹林中而不感到一丝恐惧呢?成美咽了咽口水想儘早离开这个鬼地方。 临走之前,成美不放心地又回头看了一眼掩埋地,但那块地就和方才准备离开之前一样,毫无动静。 「成美…!」 正当成美转身准备离开之际后方传来了声音,叫住了自己。 成美不敢回头,但也动不了腿。 是谁…!?是谁叫住了自己? 成美不敢思考,只敢睁大双眼紧盯着三合院的背部,几滴斗大的汗珠从背脊向下滑落,成美是真的怕了。 「成美…!」 成美慢慢地转动眼珠向后方看去,过程中压根不敢随便眨眼,就怕有什么直接衝向自己。成美甚至不敢大口喘气,只得僵硬地转动身体,看向那掩埋成贵的地方。 竹林起雾了,比起刚才要阴森了好几倍,成美看着刚才自己所掩埋的土堆,因为松动了泥土而导致顏色要比周围来得更深,明显得像是在告诉眾人那里有些什么。但成美才管不了那么多,这偏僻的竹林又有谁会来呢?现在只想快点完事且结束这场无聊透顶的烂剧。 「成美…!」 声音又来了!到底是谁!是谁在叫着自己? 成美颤抖着身躯想捂住双耳,看着远处那堆土堆好像下一秒成贵就会从里面衝出来似的,感到害怕的成美倒退着想离开这片竹林,却不慎被后面的石块绊倒,整个身躯失重地向后方跌去,正当成美预设屁股即将落地之时,坠落感却没有停止。 向后倾倒的成美没有跌落在地,反倒是继续向下坠入了黑色深渊。 「成美…成美!」 成美抖了一下,神游的思绪这才回归现实。回神后的成美看了看周围,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正在工厂上班。 「成美…你的机器停了喔!」茗轩一脸担忧地看向成美,就以往来说像这样的失误是不曾出现在成美身上的。「你还好吗…?我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我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吧?」成美眨了眨有些乾涩的双眼,接着俐落地又将眼前的机器重啟。 「如果太累的话就稍微休息一下吧?不要太勉强自己了。」茗轩露出关心的表情,纵使这类的关心都只会被成美无视,但茗轩还是不曾歇停过。 「我没事,你回自己的位置上吧?」成美没有正眼看明轩,只是语气平淡地说道。 「说起来,你外婆的身体可好?」面对成美的冷淡,茗轩还是不放弃般地继续与之对话。 「很好,谢谢关心。」在茗轩提到‘’外婆‘’二字时成美明显愣了一下,想起了上週回去‘’探亲‘’一事,接着又想起刚才神游的内容,怎么过了一週还是无法将那天的记忆消除呢? 没错,成贵死一週了。 这件事应该在埋上最后一堆土堆时就跟着结束了才对,但为什么…成美却觉得这件事还跟着自己,好像永远都不会结束似的。 「赶紧回去吧?以免被组长骂了。」成美瞥了一眼茗轩,有些半驱赶地将之驱离。 「好吧…那午饭要一起吃喔!」被赶走的茗轩虽有些失落但还是不忘预约成美的午餐时间。 对于茗轩的邀约成美没有答覆,只是静静地低头做着自己的工作。 等茗轩回到岗位后,成美向茗轩的方向看了一眼,这和自己差不多岁数的男孩是比自己和自己差不多时间入职的员工,不知为何对在公司人缘差的自己特别殷勤,明明只要像其他人一样对自己冷漠就可以了。 这才是最轻松的相处模式啊。 成美和茗轩就像两个极点,茗轩个性活泼开朗又外向大方完全和不爱说话又个性阴沉的自己是两个对比,明明本该是两条平行线的彼此却被茗轩任意窜改了公式,硬是交连在一起。 为此,成美感到很困扰。 「哎呦,茗轩啊~你的缺点就是人太好了啦~」 每当这种时候一旁的老阿姨们总会说上个几句,果不其然正当成美感到怀疑今天怎么没有其他声音之时,阿姨们就开口了。 「对啊对啊,你没看人家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啊?何必热脸去贴冷屁股呢?」另一位总是会跟着附和上几句的阿姨赶紧也跟着讲了几句,好像一天没揶揄到成美就浑身不对劲。 成美暗自在内心替两名阿姨取了代号,前者是‘’三姑‘’后者则是‘’六婆‘’。 「没有啦凤珠阿姨,成美也是人很好的。」茗轩果真就如同三姑所说的一般,就是人太好,这要是换作成美谁会跟对方说了一大堆只为了解释说再多他们也不会懂的事? 「茗轩啊,不是阿姨们要说你,你就不要管他不就好了?不然我们看你被这样对待也是会不捨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六婆是演什么八点档的演员,这一来就是一脸不捨。「阿姨也是把你当作儿子来看才这样对你说的啊~」 「没事啦,秀玉阿姨~你们太担心了啦!好啦,那我继续工作囉!」茗轩礼貌性地摆出亲和微笑,接着低头又继续忙着自己的工作。 在一旁听完全程的成美勾起一边的嘴角十分不屑地抽笑了一声。 「到底在演给谁看啊…?」成美耸了耸肩小声地低喃着。 * 「六号桌一碗乾麵一碗贡丸汤!」 这家隐身在小巷弄的李记乾麵每到中午十二点总会大排长龙,好像要忽视地理劣势一般,就算身处再隐密也不影响李记乾麵络绎不绝的客源。 成美的母亲丽芳正是在这间麵店工作,这一做就是二十年。 「阿丽啊!六号桌一碗乾麵跟贡丸汤啦!」负责点餐的是老闆娘敏嘉姊,见自己喊了一遍没有回应又是连喊了好几声。 「喔!马上来啦!」这才回神的丽芳赶紧加快烫麵的速度,却不慎在将冷冻贡丸丢进汤锅里时被溅起的热汤烫伤了前手臂。「啊烫…!」 「唉呦喂呀!阿丽啊!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啦!」见状的敏嘉姊赶紧上前关心起丽芳的伤势。「你先到后面冲水啦!」 「可是客人…」丽芳看了一眼丝毫没有减退的人潮,担心自己冒然离开其他人会忙不过来。 「你就快去啦!不要再那边三八!人没事最重要啦!」站在丽芳右边的另一名资深员工-月桃用身体撞开丽芳,要对方不要担心那么多疗伤最要紧。 「对啦对啦,月桃说得对!你就快点去吧!」看着丽芳这拖拖拉拉的态度敏嘉姊也看不下去了,抓着丽芳的手臂就往店内走。「哎呦!大不了关店休息了啦!」 从水龙头内涌出的水打在铁製洗手槽上发出了咚咚咚的声响,却不见丽芳将手伸到水下冲凉,只是有些失神地望着肥皂盒上那陈年堆积的皂垢。 「非得搞到要叫救护车来你才甘愿吗?」不知何时进到后场的敏嘉姊看着不断出神的丽芳抓着对方的手就往水下冲。 「欸…会痛啦!」因敏嘉姊碰到患处而痛得缩了一下的丽芳皱了皱眉。 「还知道会痛啊?知道痛就快点冲水,我可不想另外请人啊!」敏嘉姊虽嘴上不留人,但相处了二十多年下来丽芳知道这是敏嘉姊独有的关心方式。「啊你是怎样?平常人再多都不会犯这种错的你,今天竟然会被烫伤?」 「没、没有啦,就是没睡好啦!」丽芳看向别处就怕被眼尖的敏嘉姊看出一点蛛丝马跡。 「好啦!不要再神游了!这摊忙完就可以休息了。啊你再冲一下啊!我先去前面帮忙了。」敏嘉姊见丽芳大致上没问题后转身就准备离开后场,离开之前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转头看向丽芳。「对了,啊你们家成贵最近有比较乖吗?」 一听到‘’成贵‘’二字,丽芳明显抖了一下,原本专注盯着烫伤部位的双眼慢慢地从前手臂移至手指再顺着水流向上看,最终停在了提示着湿、搓、冲、捧、擦的标语贴纸上,丽芳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没有马上回答。 「你说,成贵吗?」丽芳反问了敏嘉姊的问题,明明比谁都听得还要清楚。 「对啊,你儿子成贵!」敏嘉姊没有注意到丽芳的些许异样,语气和刚才一样别无二致。 「成贵他…」‘‘死了。‘’丽芳没有将剩馀的话说出,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才又开口。「成贵他…很多天没回家了。」 「很多天没回家!?一直都没有联络吗?」一听到关键字嘉敏姊立刻提高了音量。「几天了?有没有报警?」 「已经报警了。」丽芳将水龙头的水按下,整个后场瞬间变得清静。「虽然他时常这样到处跑也不告诉家里,但这么久没有回家还是第一次,不过…我想过几天,他应该就会回来了吧?」 「唉…虽然我是没什么资格说话啦,但你从20出头岁怀着成贵就到我这工作到现在,你说这几年你有哪天不为他操心的?要是成贵像成美一样懂事就好了。」敏嘉姊边说边走出后场。「你就是太放任成贵了啦!」 丽芳看着准备步出后场的敏嘉姊,表情甚是复杂。 「敏嘉姊!」丽芳出声叫住了敏嘉姊。 「嗯?」敏嘉姊撇头看向丽芳,这又怎么了? 「欠你的二十万我会儘快还你的…」丽芳话越说越小声,直至听不见。 「唉…」敏嘉姊长叹了一声。「阿丽啊,我借你那些钱就当作是捐出去了,我这边主要是希望成贵能够懂事一点不要再给你添麻烦了,唉…我就先出去了。」 丽芳低下头看着那攛得老紧的双手,向下看的双眼不知何时变得湿润,丽芳想起了上回因成贵欠下的赌债,自己向嘉敏姊借钱一事。 会不会…谁都不希望成贵存在呢? * 成美打开家中大门,顺手点亮了室内灯,墙上的时鐘显示着时间已接近晚间七点。 通常这个时间母亲应该回家了才对,怎么今天却反常不在家? 正当成美褪去脚下鞋子准备走往客厅之时,被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的母亲给吓了一大跳。 「妈!你怎么不开灯啦!差点没被你吓死…」成美抚着因惊吓而胡乱跳动的心脏,但看着一句话也不说的母亲,成美原先有些慍怒的表情瞬间转为担忧。「妈…?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坐在那里的?」 成美见母亲许久都不说话扶着额有些不知所措,慌乱的视线中瞄到了母亲身上的那件围裙。 「妈!你该不会从麵店回来就坐在那里了吧?」成美有些傻眼地看着那件围裙,平常母亲是不可能将之带回家的,今天不但反常的将围裙穿回家甚至还呆坐在沙发上少说也有三小时以上。 「妈…你还好吗?」成美很是担心地走向前,接着蹲在母亲脚边仰头望着母亲。 「我杀了成贵,我要去自首。」母亲没有正面回答成美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另外一回事。 「妈…妈!你清醒一点!」成美双手握住母亲的双臂有些用力地前后晃着母亲,或许是听到了成美那略带哽咽的声音,母亲终于迎向了成美的视线。「妈…你为了他已经赔上了整个人生,就连现在他死了,你也不愿意放过自己吗?」 母亲见到成美落泪的模样,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成美抽动着身子低头哭泣,明明这就是自己和母亲梦寐以求的自由,但为什么…却和想像的不一样呢? 「成美…」「只要…!」正当母亲想说点什么之时,成美打断了母亲的话。「只要像平常那样活着就好…什么都不要做…像以往那样就好,算我拜託妈了…如果妈被抓去关的话,我也…我也不想活了。」 「我不准你说要去死这种话!」母亲厉声斥责着成美,等回过神时眼眶已噙满泪水。 「那你答应我不要去自首,好吗?」成美抬起头与母亲视线相对,只见母亲虽眼神犹豫但还是迟疑了一下最终点头答应了成美。 在确认母亲的首肯承诺后,成美缓了缓情绪最后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珠,等情绪稍微平静后成美起身走向一旁拿起了放在手提包里的钱包接着从中掏出了两万块,整齐地放在桌上。 「妈,这是明天要缴房贷,还有成贵那台车车贷的钱,这个月班比较少只能先拿出这些了。」成美将那只剩下几张百元钞的钱包闔上,又重新放回了手提包内。「欠敏嘉阿姨的钱…我会再想想办法。」 成美说完便走向位在走廊尽头的卧室,准备沐浴休息。 「妈,你也早点休息吧?答应我…不要再说什么要去自首的话了。」成美看向通往阳台落地窗上自己的倒影,倒影中的自己看上去是那样的面目可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凌晨吹起的风比起白天显得格外冷冽,阵阵冷风将竹叶吹得沙沙作响。 成美快步走在竹林中,不时地回头查看后方,然而夜晚捲起的浓雾却使成美看不清前后,只得凭着感觉向前方走去。 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成美看不清后方却很确立那来自内心的假设。 「要快点才行…必须快点!」成美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深怕身后的东西会猛地追上自己。 纵使成美走得再快甚至都要跑了起来,身后那东西却还是不断地快速逼近自己,正当成美以为自己快要逃出竹林之时,却不慎被跟前的石头绊了一下,成美反射性的伸出双手想缓衝作用力,也预设了膝盖会先着地。然而在双膝落地之前一隻手从土中猛地窜出,用力地抓住了成美的脚踝。 成美被吓了一下毫无防备地向前方倒去,这一倒又瞬间坠入了黑暗的深渊,不断坠落。 成美倏地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是被小夜灯映照得有些诡譎的天花板,惊醒过后成美才意识到方才的全是恶梦。 松了一口气的成美从床上坐起,伸手擦了擦那因惊吓而有些被沾溼的前额。 「烦死了…」成美抓了抓那有些睡乱的头发,有些压抑不住内心的烦躁,这已经是这一週第几次做恶梦了?成美甚至懒得数了。「徐成贵,难道你连死了也不肯放过我吗?」 嘟囔过后的成美起身想到厨房喝点水,却在要出房门之前不慎踢到了放置在地上的小纸箱,里头堆满了陈年旧物,大部分都是学生时期的东西。 成美没有多加理会那箱纸箱,只是用右脚将之踢向一旁,岂料放在纸箱最上头的东西却还是掉了出来。 成美俯身捡起那张护了贝的学习证,上头贴了一张成美高中时拍的大头贴以及所属补习班的名称。 这是高三那年补习班所颁发的学习证,必须持有这张学习证才能入内上课,类似于学生证的存在,但当时也没拿出来几次倒是真的。 成美有些出神地看着学习证上那张大头贴,照片上的自己看上去是那样的稚嫩。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成美这才回神。成美晃了晃大脑要自己清醒一点,接着随手丢下了那张学习证。 这么说起来,自己的个性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扭曲的? 03.快乐的高中生活,才不存在那种说法。 女孩伸手握住门把,门后是通往未来之路。 然而,在女孩开啟那扇门后却只看见永无止境的黑暗,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原本满心期待的女孩,也在看到一片无尽的黑暗后失去了双目的光彩。 —为什么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一隻苍蝇振了振翅膀接着落地停到了一颗有些过熟的苹果上头,此刻正来回搓着前脚打算大快朵颐一番,除了那隻显眼的苍蝇外还有几隻不请自来的果蝇,在苹果周围来回盘旋,企图想分一杯羹。 正当苍蝇准备吐出唾液以用来分解食物之时,一隻有些残破不堪的老旧苍蝇拍毫不留情地拍在了苹果旁边,而那隻准备进食的苍蝇则被吓得飞向别处,只留下那些等待许久的果蝇们还不死心地继续縈绕在苹果周围。 「小美啊,你在想什么?刚刚奶奶叫你好多遍你都没听到。」 听到奶奶的呼唤后,坐在一旁矮凳子上的成美这才回神看向坐在安乐椅上的奶奶,七十几岁的奶奶戴着一副老花眼镜手里拿着方才驱赶苍蝇的黄色苍蝇拍,此时正看着发呆的成美。 「奶奶,你刚刚说什么?」成美挑了挑眉,又问了一次奶奶。 九月就要升高三的成美为了准备大学考试,只能像这样久久地回来奶奶家一趟,通常回来也没做什么事,只是像这样和奶奶一起坐着聊天罢了。 「我刚刚是问你,零用钱还够不够用!」奶奶语气关切地问,其中还带点指责成美发呆出神的语气。 奶奶虽有五个孙子,嘴里也一直嚷嚷说着对待每个孙子都一样公平,但成美知道奶奶向来都是比较疼自己的。 「够!怎么会不够用呢?」成美勾了勾嘴角撒娇般地挽住奶奶的手臂。 「真的没钱要和奶奶说啊!可别自己憋着了!」奶奶有些无奈地轻叹,每当这种时候成美总是不会向自己要钱,一次也没有。 成美的零用钱怎么可能够用?媳妇在麵店上班一个月也就快三万的薪水,家里又有房贷、又有车贷,还要养两个孩子,最累赘的是自己那不成材的儿子,从来没有认真工作过、时常外出就是人间蒸发好几个礼拜,不然就只会回家伸手要钱,成天就只知道闯祸要成美母亲收拾。 这些奶奶都知道,也特别心疼自己的小孙女。但这又能怎样呢?成美总是隻字不提,总是把苦往肚里吞,做奶奶的内心总是万分不捨。 「小美啊。」奶奶看向那从阳台景色延伸出去的金黄稻田,再过一阵子就可以採收了。「你爸爸他…这阵子有好好工作吗?」 成美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口。 「有啊。」成美也跟着奶奶望向那块田,炎热的天气甚至能看到水气蒸发的瞬间,像这类的问题每次回奶奶家都一定会被问到,但为了不让奶奶担心成美总是会说些善意的谎言。 其实爸爸早就已经一个礼拜以上没有回家了,现在在哪、在做什么?通通一概不知,不过这些都算常态。 「他现在在做什么?」知道了自己儿子有在做事后,奶奶语气也明显放心了许多。 「好像是在帮人家做水电。」一样的问题、一样的谎言应对,成美内心有把火,却总烧不尽。 —凭什么自己要帮那个烂人说谎? 「如果家里有困难,你儘管跟奶奶说。」奶奶转头看向依附在自己手臂上的成美,谁捨得让自己孙女过得那么辛苦?「奶奶虽没什么钱但还是有些积蓄的。」 「不会啦,奶奶!你那些钱就好好存起来啦!」成美强顏欢笑地说道,接着视线看向了墙上的日历。 正值七月,再过几个月就要三年级了。 成美想起上回在学校外头收到的补习班传单,自己的成绩属于中上又有些不上不下的位置,很多地方说实在的观念也不算清楚,如果能到补习班补强的话,在成绩上应该能有很大的进步。 但问题是,上补习班的钱从哪来? 成美站在奶奶家门前,手里牵着用以代步的脚踏车,此时正和奶奶挥手道别。 「奶奶你快点进去啦!外面很热欸!」成美挥了挥手要奶奶尽快进到室内,七月的太阳可不是随便开玩笑的。 「好啦、好啦!那你骑车小心一点喔!」奶奶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成美的脚踏车。「就说骑车载你你又不要!」 「哎呦!我脚踏车都骑来了!奶奶你载我的话,车子怎么办?」成美无奈地笑了笑,接着坐上脚踏车准备离开。 「小美啊!」正当成美准备离开之际,奶奶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叫住了成美。 「嗯?」成美双手按住煞车,才不至于让脚踏车继续向前。「怎么了?」 「成贵在学校读得怎么样啊?」奶奶猛地问起准备升高二成贵的读书状况,这可让成美有些不知所措。 「应该…还行吧?」成美含糊不清地回答道,成贵那傢伙读得是那种地区性后段高中,学生的出勤率姑且不论,学校上课的风气更是出了名的差劲。 「什么叫‘’应该‘’!要多关心弟弟一点啦!之前叫他不要去读那间学校他又不听,如果学坏了该怎么办?」奶奶脸上明显表现出了担忧,这也难怪附近的住户又有谁愿意让孩子就读那间学校呢? 「好啦!我知道了啦!奶奶那我走囉!」成美向奶奶道别后便骑车离开了奶奶家。 「骑车骑慢一点啊!」奶奶的呼喊声在身后回盪着,直到成美转进大路后才完全听不见。 成美骑在马路上,脚下的踏板越踩越快、越踩越快,凭什么自己要帮父亲还有成贵说谎?凭什么他们造的孽要自己来承担? 成贵会学坏?他早就已经学坏了。 成美加快速度向前,却没能注意到由黄灯转为红灯的号志,直到绿灯道的车辆此起彼落地按下喇叭,成美才猛地回神,即时按下煞车。 车轮因急速的煞车而在柏油路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胎痕,那些按下喇叭的车辆无一不摇下车窗痛斥着成美不会骑车、有没有在看路等诸如此类的谩骂,成美弯着腰连连低头道歉后,这才慢慢地将脚踏车退回停止线后。 ‘’刚才差一点就要被车撞死了。‘’成美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真的是生死一瞬间。 回到停止线后的成美盯着不断倒数的秒数,刚才那么一瞬间…竟希望自己能就这样被撞死。 死后,应该会轻松很多吧? * 成美将头枕在沙发上仰头盯着天花上那转动快速的吊扇,想着该如何和母亲开口说补习班一事。 成美将那原先盯着吊扇叶片的视线移至窗边那几株要死不活的盆栽上,现在正值下午三点,外头的太阳毫不留情地斜射进了室内。坐在沙发上的成美硬是无视那刺眼的阳光,睁大双眼死盯着。 「成美你回来啦?」刚从麵店回家的母亲一边脱着鞋子,一边看向沙发那头。「早上你回奶奶家,奶奶有特别说什么吗?」 「没有。」成美简要地回答了母亲的问题,那些问了一百回的问题,还是别说了吧?「今天麵店忙吗?」 「忙啊,哪次不忙了?」脱下鞋子的母亲也没间着,一进到室内就往厨房走,准备将今天从麵店拿回的菜冰进冰箱。 「敏嘉阿姨又买菜给你囉?」成美见怪不怪地望着走进厨房的母亲。 「对啊!你敏嘉阿姨就是这样,常常说什么菜买太多吃不完什么的,我看就是故意买来要让我带回来的。每次都这样佔他便宜,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啊…」母亲嘴里说着一些不好意思的话,但实际上也没能真正拒绝过一次。 「敏嘉阿姨一直都对我们很照顾啊。」成美淡淡地说道,敏嘉阿姨大概是少数对成美家状况知情的人。 「这水龙头看是要请人来修了…」母亲看着厨房洗手檯上那不断漏水的水龙头。「唉…又要花钱了。」 听到母亲叨念的成美不自觉咬紧了牙关,家中经济状况怎么样自己也不是不知道,母亲每个月赚的钱几乎都是花用刚刚好更别说有积蓄了,现在又哪里有多馀的钱能让自己去补习呢? 成美依然望着窗外,方才因直盯着太阳导致现在视线中出现了挥不掉的黑影,成美闭上眼想让双眼稍微休息下。 闭目养神的成美听到母亲从厨房走出来坐上沙发的声音,成美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继续闭着。 「妈,」深思熟虑后成美还是开了口。「我能去补习班上课吗?」 「补习班?怎么突然要去补习班?」母亲的语气有些不解,成美睁开双目与母亲对上视线。 「我不是要升高三了吗?也要准备考大学了,想说去补习班上课看能不能补强我不太熟的地方。」成美话说得有些心虚,明知道家里经济状况不允许,却还是自私地开口了。 「要多少钱?」母亲表情黯淡了下来,脑内正思索着银行户头还剩下多少。 「学年班要七万,最后衝刺班要两万。如果一起报的话是八万五…」成美越说越小声,果然自己还是不该说的吗? 「现在补习班都这么贵喔…」母亲在听到补习班学费后皱了皱眉头,现在就算拿出户头里所有的钱,也不够付成美的补习费。 「妈,你还是当我没说过吧?反正我也没有很想去补习啦!」成美勾了勾嘴角想佯装自己根本不想补习,但那失落的眼神却出卖了自己。「妈,那我先去看书囉!」 「成美,」母亲叹了一口气叫住了准备起身离开的成美。「去补习吧!」 「可是…」成美本想问家里哪来的钱可以让自己去补习,但最后还是打住没说出口。 「钱我会想办法的,你就放心去补习吧!」母亲露出想让成美安心的笑容,但成美却说什么也无法安心。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难道又要和别人借钱吗? * 吃过晚餐后成美坐在书桌前盯着眼前的教科书看了许久,但却不曾把半个字看进脑内,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从檯灯下慢慢飘落的细小灰尘。 客厅内传来了母亲拨打电话的声音,成美细细地听着。内容大致上是母亲向舅舅借钱等事,身为姐姐的妈妈话语中充斥着哀求,那低声下气的语气是成美最不想见到的,每次只要家里急需用钱,母亲都会像这样打电话给舅舅。 虽然舅舅总是义不容辞地就将钱借给妈妈,但次数多了舅舅没说话舅妈也会有声音,长期下来亲戚间关係也很尷尬。 成美摇了摇头要自己专注一点,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读好书。母亲都为了自己做到这份上了,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怠惰? 成美拍了拍头想清醒一点,为了提振精神成美起身离开房间,想到厨房倒杯水喝。 厨房内,那修不好的水龙头滴滴答答地不断滴着水,成美有意无意地拨弄着水龙头开关,自来水就这样涌出又停止、涌出又停止。 成美看了一眼那修了好多次却不见好过的水龙头,有些东西坏了就是坏了,不管怎么修不会好就是不会好。 「成美!不要玩水!」客厅传来了母亲略微大声的指责声,成美这才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正当成美仰头喝着杯中的水时,家中的门被”碰”的一声打开了,成美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回来了。 「给我两百。」成贵一回家就向母亲伸手要钱,语气充满了理所当然。 「什么两百?怎么一天到晚都在要钱?你一个高一生去哪里要花那么多钱?」母亲语气指责地问道,成贵这一天两天的就是伸手和自己要钱,也不知道都花去哪里了? 「不要问那么多啦!到底要不要给啦!」成贵语气中透露着些许不耐烦,好像自己要钱是天经地义之事。 「你到底把钱花去哪里了?」母亲的语气从慍怒转为自责,好像今天成贵会这样都是自己的错。「你知不知道现在家里也很辛苦?」 「不要讲那么多啦!你不给我,我自己拿。」对于母亲的苦口婆心成贵没有多加理会,只是逕自拿起母亲的钱包从中抽出了两百块。 原本在厨房喝水的成美在听到母亲与成贵的争吵声之后也从厨房走了出来,但对于眼前此景成美却什么也没做,只是无声地看着。 毕竟这种场景几乎天天都会上演一次,就算出声阻止也没用。 正当成贵准备转身离开家时,注意到了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自己的成美。 「你看什么看啊?还有你那什么眼神啊?」成贵见成美那蔑视自己的眼神,心中莫名燃起一把火,此时正边说边向成美靠近。 「我站在这里也碍到你?」成美语气淡然地说道,那双看着成贵的眼神依旧充斥着不屑。 「少用那种眼神看我了,会读书了不起啊?你要搞清楚,你和我一样…」成贵怒目盯着成美。「都是烂命一条。」 成贵说完便怒气冲冲地甩门离开了家,只留下坐在沙发上哽咽自责的母亲和站在原地怒视着成贵离开的成美。 像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到何时? “要是成贵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就好。” 一瞬间,成美的脑内闪过了不好的想法,但当视线移至母亲身上时,成美便知道这种事一辈子都不会成真。 要是成贵消失的话,母亲会很难过的吧? 毕竟那可是他最爱的宝贝儿子啊。 04.这辈子,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 女孩伸手触碰男孩的面庞,彼此之间没有过多的表情… —我们这辈子注定无法好好相处。 过了晚上十一点,公园里的篮球场熄上了大灯。仅剩路边几支照明昏暗的路灯在支撑着附近社区的夜晚可见度。无人的篮球场外围,几台亮着黄灯、紫灯的改造机车此时正发出非比寻常的排气管声,那像是要撕破黑夜的野兽一般,不断地大声咆啸着。 附近居民虽常常被吵得无法入睡,但也无能为力。顶多只能叫叫警察上前驱离,但过个几天一样的问题还是会出现,大家只好索性作罢试图选择性失聪。 成贵坐在其中一台黑白相间、大灯改成紫色的机车上头,有些出神地看着前方漆黑的篮球场。 「徐成贵!你干嘛啊?又在想哪个妹啊?」坐在隔壁台机车上一名瘦得像根竹竿、绰号叫瘦猴的瘦高男子开口叫了成贵的名字,成贵这才猛地回神。 「什么妹啦?一天到晚都在妹妹妹的,也没看到你交个女友。」成贵挥开瘦猴的手,表情有些不悦。 「那我们成贵哥又在想什么了?不要告诉我你是因为翘课太多心里愧疚喔!」瘦猴提起了成贵实常翘课一事,语气有些故意地说道。 「白痴喔!才不是咧!说到翘课我哪敢跟你比啊?你可是高二读两年的超级大学长欸!」成贵挑了挑眉接着用手肘撞了撞瘦猴揶揄般地说道。 「白痴喔!不要一直提那件事啦!我看乾我脆休学好了,反正也读不下去。」瘦猴从口袋掏出一根烟含在了嘴里准备点火,接着掏出了另一根新的菸递给了成贵。「要吗?」 「我们猴哥请的菸哪有理由不抽啊?」成贵接下那根菸表情献媚地说道。 「所以我们成贵大老爷到底在烦恼什么啊?」瘦猴转动机车钥匙将车熄火,接着向后躺在机车坐垫上,伸出双手枕在了头下两隻脚则是翘起了二郎腿。 「问那么多干吗?说了你也不会懂。」成贵也跟着熄火躺了下去。 「朋友这样当的喔?讲一下又不会死。」瘦猴看着那向夜空缓缓飘散的烟雾,其实自己也没那么好奇,只不过是以聊天用来排遣夜晚的无聊罢了。 「就…刚刚好像对我妈太兇了。」成贵嘴里叼着方才瘦猴给自己的菸,没有点燃。 「唉呦!我们成贵还真是孝子啊!」瘦猴故意提高音量般说道,引来了一旁其他人的关注。 「什么孝子?丧事上一直哭的那个喔?」坐在较远处机车上的人原先正和自己后座聊得起劲,但在听到瘦猴大声嚷嚷的宣传后也跟着加入了话题。 「欸,笑死我了!你说的那个是孝女吧?孝女白琴还什么的?」后座那名在听了自己友人的话之后笑得差点没从机车上跌下来,此时正克制不住笑得上下抖动着身体。 「欸干!你们不要听瘦猴在那边乱讲啦!他只是在那边讲干话而已啦!」成贵猛地从机车上坐起挥了挥手要较远处的两人不要凑热闹,好不容易几人的喧闹才平息下来。 「欸,卖相害喔!差点被你害死!」成贵伸手推了一下瘦猴,让坐在隔壁车上的瘦猴有些重心不稳地向一旁偏去。 「哈哈哈,干嘛啊?孝顺还怕别人知道喔?你要是真孝顺就不会在这里了啦!」瘦猴坐正后伸手搭在成贵肩上,接着斜眼看了一眼成贵。 成贵被说得有些哑口无言,但内心想被同儕认可的心却远胜于内心的愧疚。 —成贵是不会回头了。 「欸,不要抽这个了啦!来点厉害的怎么样啊?」瘦猴一手摘掉成贵嘴里叼的那根菸,从口袋掏出了另一根外表较不平整的菸。 「这什么?」成贵接下那根瘦猴递来的菸,表情满是狐疑。 「试试看就知道了啦!」瘦猴笑得曖昧,接着抬了抬下巴催促着成贵快点燃手中的菸。 「好啦…借个火,我没带打火机。」成贵叼着烟凑近瘦猴,菸点燃后成贵吸了一口。 也不知道是因为吸得太大口还是其他别的原因,成贵在吸入第一口后被呛得连连咳嗽,一股从胃中向上涌的反胃感让成贵差点没将晚餐全都吐出来,平復了好一阵子成贵才勉强压制住那作呕的感觉。 「咳咳…这什么鬼东西啊?头很晕欸!」成贵用手掌敲了敲太阳穴,此刻脑袋像装满了石头一般,重得要命。 「k菸啊。」瘦猴见成贵身体不适倒是见怪不怪,自己也点起了一根k菸。「有些东西就是需要时间才能体会出他的好,哎呦!第一次难免这样啦!」 「这k菸!?你怎不早说?」成贵睁大双眼看着手中那根还在燃烧的香菸,语气充满了震惊。 「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想见老大吗?」瘦猴熟练地将烟雾吐出,眼神逐渐变得迷茫。「这个,就是门票。」 「门票?什么意思?」成贵在知道手中的东西为何物后又接连吸了几口,后几次比第一口顺利了许多。 「我带你去见老大吧?」瘦猴将最后一口菸吐出侧头看向成贵。 一间身处小巷中的按摩店以两间店面打通作为空间,崭新的木製装潢让整间按摩店看上去档次极高,瘦猴领着成贵推开了木製大门。 「欸瘦猴,你不是说要带我见老大吗?怎么来按摩店啦!」成贵靠近瘦猴用气音询问着对方。「而且这里看起来很高级欸…不是可以随便来的吧?」 「就是这里啊,这家店就是老大开的!」瘦猴熟门熟路地绕过柜檯走向位在后面的办公室,两人很快地到了一扇檜木门前。打过招呼后,瘦猴用力推开了檜木门,一进到室内成贵最先注意起那扇放在办公桌后面以蓝灰色为底金色线刺绣的屏风,上头刺上了好几朵牡丹,还有几隻蝴蝶在旁翩翩起舞。 办公室内一名身材魁武,双手刺上传统七分袖刺青的男子坐在面对门口的沙发上,而沙发后头则是站了两名小弟,坐在沙发上的男子此刻正一手叼着雪茄、一手将热水倒进茶叶壶中,室内烟雾瀰漫能见度非常低。 「旭哥!这是我上次跟你提过的成贵!」瘦猴先是向男子行了个礼,接着抓着成贵的手臂也要对方跟着自己一起打招呼。 「老、老大好!」成贵有些结巴地大声问好,此举倒是引来了旭哥的一阵大笑。 「哈哈哈!叫我旭哥就好,可千万别叫我老大,这一叫都把我给叫老了!」旭哥嗓门极大地说着,接着招了招手要两人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过来坐吧?」 坐上沙发的成贵视线压根不敢乱看,只是旭哥脖子上那条粗亮的金项鍊叫人想忽视都难。 「你说你叫什么?」旭哥推了一杯茶叶茶到了成贵面前,成贵连忙点头接下了那杯茶。 「我叫徐成贵!今年十七岁!」成贵挺直腰桿语气高亢地说着。 「成贵,名字取得不错。」旭哥认可般地点了点头,接着啜饮了一口散发着热气的茶叶茶。「之前有听瘦猴说过你,怎么?想到我手下做事?」 「如果有机会的话…」成贵语气有些心虚地说着,这种场面简直压力大到让人喘不过气。 「有机会啊!怎么会没有机会呢?」旭哥勾起嘴角笑得别有深意,在放下茶杯之后向身后的小弟勾了勾手示意。「把那个拿来。」 被差遣的小弟很快地便取了一包装有白粉的夹链袋递到了旭哥手中。 「这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旭哥拿起夹链袋在成贵眼前晃了晃。 「k…k粉吗?」成贵想起方才瘦猴让自己抽的k菸,如果没猜错的话旭哥现在手里拿的大概就是k粉了。 「答对了!你这小子挺厉害的嘛~」旭哥向后靠在了沙发椅背上,接着向成贵拋出了那袋k粉。「试一试。」 成贵看着手中那包夹链袋,接着又看了一眼瘦猴,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试试看吧?」瘦猴挑了挑眉要成贵尝试看看。 「这个要怎么吸?」成贵拎起那包东西,在眼前检视了一番。刚才都抽过k菸了,这点粉应该没什么吧? 「很好,就喜欢你这种不会就问的孩子。」旭哥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稍微倾身向前将雪茄菸灰抖进菸灰缸内。「倒一点在手背上,用鼻孔用力地吸起来。」 懵懂的成贵照着旭哥的指示,将夹链袋内的小白粉倒了一些在手背上,之后再将鼻子凑近用力地将粉末吸了进去。 当成贵将白粉吸入鼻腔后,猛地脖子像是被人掐着一般,不管怎么呼吸氧气都好像到不了肺部似的,好不容易呼吸平稳了,成贵的世界却开始晃动,办公室的所有一切、旭哥、瘦猴等全都扭曲变形,整个脑袋昏沉地像是喝醉酒一样,成贵从沙发站起想伸手抓住那从屏风中飞出的蝴蝶们,然而在站起身的那瞬间却又因双腿无力而跌坐在了那铺有地毯的地板上,成贵放弃般地向后躺,但就算躺倒在地上,成贵还是不放弃般地伸手想抓住一隻蝴蝶。 世界在旋转、成贵也在旋转,只有那些蝴蝶十分从容地在空中飞舞,成贵闭上眼享受着这一切。 「成贵…!徐成贵…!」 意识模糊之中,成贵感觉到了有人正摇着自己,睁开眼定睛一看只见瘦猴蹲在自己身旁俯视着自己。 「瘦猴…?我睡了多久?」成贵瞇了瞇眼睛以用来抵御室内强烈的照光,那片原先不断转动的屏风,如今也已归位不再像刚才那般。 「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你也真够会睡的!」瘦猴有些受不了地抱怨道。 「一个小时!?我睡了那么久?」在听到自己睡了多久后,成贵被吓得坐直了身体。 「年轻人终究还是太年轻了~」瘦猴戏弄般地捉弄着成贵,接着伸出手将成贵一把拉起。「好啦,你先起来!」 成贵顺着瘦猴的力量顺势起身,这才发现整个办公室内只剩下瘦猴和自己。 「旭哥呢…?」成贵有些不安地来回看着空荡的办公室,该不会是自己表现得太差旭哥不愿意带自己? 「旭哥他出去处理事情了。」瘦猴松开抓住成贵手臂的右手,将手伸回之后还不忘甩一甩那有些发麻的手臂。 「那…旭哥有说什么吗?」成贵微蹙着眉,看向一脸从容的瘦猴。 「你放心,他很满意你。」瘦猴说完后环顾了一眼四周,确认没人之后才又神秘兮兮地凑到成贵耳边。「旭哥说等你习惯了环境就让你带货。」 「带货?带什么货?」不明白瘦猴说的意思的成贵又重复了一遍瘦猴的话。 「k仔啦!你是天真还是真的傻啊?」瘦猴用力地拍了一下成贵的后背要对方不要那么不諳世事。「只要跟着旭哥,不管是卖还买货源都不用担心,你要知道帮卖可以赚到这样…」 成贵看着瘦猴比出的数字,瞬间睁大了双眼,原来卖毒远比自己想像得还赚。 成贵想起母亲和家里的经济状况,是不是自己投身到这块能让母亲轻松一点? 「好,我做。」成贵下定决心般地看向瘦猴。 不用回头了,反正自己也不能回头了。 * 成美拿起原子笔在行事历过掉的日子上画上一个大大的叉,升上三年级后时间就像乘了特快列车一般,过得飞快。眼见离大考也就剩下一个月了。 成美轻叹了一口气,眼前的书好像永远都看不完似的,就算读完了部分也还是被其他进度追着跑。考上好学校这件事早已不是成美一个人的事了,同时还承载着母亲向舅舅低头借了钱的压力。 成美举起放在一旁的马克杯,这才想起刚才被自己喝掉的最后一口水,无可奈何之下成美起身准备到厨房重添一杯水。 时间正值晚间十一点,为了不吵醒早早就上床睡觉的母亲,成美动作放到最轻以避免发出声响。 正当成美在厨房倒水之时,家中的门被用力地打开了,撞到墙壁的门甚至发出了‘’碰‘’的一声,成美翻了个彻底的白眼,没有一次成贵回家是静悄悄的。 对于成贵‘’高调的‘’回家方式成美并没有打算多说什么,上了高三以后自己每天都得跑补习班,根本没间暇的时间和成贵耗,彼此最好就这样井水不犯河水。 无视了成贵的存在后,成美拿着水杯准备回到房间继续看书,在走出厨房时碰巧遇到了要回房间的成贵。 「滚。」成美冷声说道,见成贵迟迟不移动便自己向一旁闪去。 「你那什么态度?」成贵怒声对成美吼道,这可让成美满脸问号,毕竟一直以来两人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蛤?什么什么态度?你吃错药啊?」对于以往只会以无视作为回应的成贵来说,今天会这样反问成美倒是头一次遇见。 成美看了一眼成贵,只见成贵较先前又更瘦了些,那两条掛在眼瞼下的黑眼圈倒是越来越重,天知道这傢伙到底怎么了?但对于成贵的变化成美压根不在意,只是闪开挡路的成贵回到房间。 「到底那根筋不对啊…?」回到房间的成美边嘀咕边将手中的马克杯放下,屁股都还没坐下房间门便被成贵用力地撞开。 「我刚刚问你,你那什么态度?是不会回答是不是?」将门撞开的成贵怒气冲冲地看着站在书桌前的成美。 「你到底想怎样啊?」成美表情不解地看着成贵,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反应如此执着? 气不过的成贵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内心那把无名火还在燃烧,怎么灭都灭不掉。 「没事就赶快出去,不要来烦我。」成美一屁股坐上椅子,表情无语地向成贵挥了挥手,作势要对方离开。「快滚,我要看书了。」 被驱赶的成贵没有因此作罢,反而更加愤怒了,拿起成美笔筒中的美工刀就是对着成美的讲义一阵乱划。 成美冷眼看着成贵将自己的书本划得残破不堪,成贵见成美毫无反应又更加得变本加厉,最后整本书烂得根本看不清上头的字。 「划完了没?爽吗?」成美用力地抓起成贵握刀的那隻手,猛地逼近自己的颈项。「我跟你说,你乾脆直接把这里也划烂,敢不敢?划得越烂越好,就和这本书一样。」 「你、你有病啊!」成贵没料到成美会有如此偏激的举动,吓得就想甩开成美的手,但成美不但没有就此松开手反而越握越紧。 「是啊,我有病啊。」成美眼神冷冽地看着成贵。「反正这辈子,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 「神经病!」成贵被吓得用力甩掉成美的手,这一甩却不慎划伤了成美的手,鲜红的血顺着成美的前手臂一路向下延伸至指尖,最后滴向地面。 成贵看着成美被划伤的手表情很是不知所措,正当想说点什么道歉的话时,却发现成美还是刚才那无关紧要的表情。 「疯了。」成贵拋下这句话后便甩门离开了成美的房间。 被两人争吵声吵醒的母亲,睡眼惺忪地来到了成美房间。 「你们两个…」母亲一进门看到成美那被破坏得看不出字体的书本先是倒抽了一口气,接着又看到了成美的手差点没当场晕了过去。「成美你的手怎么这样!」 「没事,我自己不小心划到的。」成美伸手压住伤口,想阻止血液继续向外流出。「妈,你快点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可是你的手…」母亲很是担心地看着成美,丝毫没有要返身离开的意思。 「没事啦,伤口很小,我等等自己擦药就好。」成美边说边用肩膀将母亲推出门外,确认母亲出去后成美关上了房门接着顺着门跌坐在了地上,脑袋有些晕眩但现在不是该休息的时候。 要大考了,已经没有时间能够争吵了。 05.沐浴在玫瑰花瓣中 女孩闭着眼享受着那一片一片飘落在身上的玫瑰花瓣… —最后带着微笑浸身在玫瑰花瓣中。 成美看着手中那张五万多块的学杂费缴费单,果然所有的事情并不会因为考上了大学而有所减轻。 放榜后,成美如愿考上自己所嚮往的学校,不但对自己有交代同时也不愧对于舅舅对自己的‘’投资‘’。 「看什么东西看得那么认真?」母亲伸手擦了擦那因洗碗而沾湿的双手,此刻正从厨房走出准备坐往沙发。 「没有啦,就学校寄的学费单。」成美随意将手中的纸对摺放到了一旁的小桌子上。 「重要的东西就不要乱放,不要到时候又找不到了。」对于成美的坏习惯母亲开口叨念着,但表情随即又变得黯淡。「啊学费多少?」 「大概四、五万吧?」成美含糊不清地说着。 「四、五万啊…那应该可以。」母亲盘算着存款簿内所剩的馀额,勉强还付得上成美的学费。 「妈,你不用帮我付学费啦!」成美想起上回在家附近的饮料店看到的徵人啟事。「延平路那家饮料店好像在徵人,反正我现在间着也是间着,去那边打工存到开学就能支付学费了。」 「可是…」母亲一脸担忧地看着成美,做吃的哪家不辛苦的?这是成美母亲最深有体会的。 「没有可是啦!难不成我要天天在家里混吃等死吗?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个性,就是间不下来啊!」成美伸手握住母亲的手,想藉此让母亲安心。 是啊,谁人生中没1、两次的打工经验? * 一间以居家空间改造成的刺青工作室内此时正发出阵阵机器震动声,成贵站在门边看着那因燃烧檀香而向上慢慢飘散的烟雾。 而旭哥则是趴在刺青师身前的工作台上半瞇着眼似乎很享受刺青机将墨水打进皮下的痛感,成贵看了一眼旭哥背上那刺有艺伎般若的大背,今天这趟算是一次的例行公事,将那些变浅的墨纹再重新补上顏色。 「成贵。」断断续续地机械声中出现了旭哥那几乎快听不见的呼喊声。 「在,旭哥请说。」原本站在一旁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备战之姿的成贵在听到旭哥的呼唤后,连忙凑到旭哥的身边。 「知道今天为什么把你带来这吗?」旭哥依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慢慢地沉浸在刺青的痛觉与檀香的嗅觉之中。 「不知道。」成贵很直接地说出内心的想法,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成贵,你跟着我一年多了,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直接这点。」旭哥语气依然平静,缓慢的说话步调可让成贵差点没被急死。「你知道跟在我身边该做些什么吗?」 「成为旭哥的左右手、不拖累旭哥的后腿。」成贵清楚地说出堂口这不成文的规定,说完后又马上回到静待指示的状态。 「看来你很清楚嘛!」旭哥缓缓开口,接着睁开双目看向成贵。「那为什么还要做拖我后腿的事?」 「旭哥,我不懂您的意思。」成贵被旭哥那像刀子般锐利的眼神吓得有些退却,然而表面情绪还是表现得十分冷静。 「这几个月,你用的比卖的还多。」旭哥侧了侧头后又重新闭上双眼,那因疼痛而冒出的冷汗此时正在太阳穴上微微颤动着。「细节是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 成贵自然知道旭哥指的是什么,自从加入堂口后自身对‘’货‘’的需求量远比自己想得还要大更多,等回过神来自用早已远超过销出去的。 「旭哥!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成贵猛地跪下,其实自己是清楚的,当初妄想着能帮家里分担家计,然而现实却只是自己越陷越深,赚得多、花得也更多。 「机会?我要怎么给?你知道一天有多少人像你一样跪在我面前说着一模一样的话吗?」旭哥说话的同时补色工作也告了一段落,旭哥撑着工作台有些吃力地坐了起来,此时正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成贵。「我是生意人,我要的是能帮我赚钱的人,而不是花我钱的人。我想我应该说得蛮清楚的吧?」 「旭哥,您的意思是要我走吗?」成贵抬起头望向旭哥,然而第一眼对上的不是旭哥的双眼,而是那尊被刺在旭哥身上的佛祖,庄严的面庞让成贵感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不禁下意识地嚥了一口口水。 但是,自己怎么能走?成贵知道自己已经走不掉了。 「成贵,你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孩子。」旭哥伸手抚摸成贵的头顶,接着顺着发流往后摸,最后用力地向后揪住成贵的头发。 成贵压根不敢直视突然靠在自己耳边的旭哥,只是睁大双眼望着旭哥身后的那堵白墙,然而那来自头皮阵阵的刺痛感,却像是逼着自己面对现实一般。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知道这次要是再拖我一次后腿…」旭哥稍微向后退视线对上成贵,那隻抓着成贵头发的手依然没有松开。「你的人生就没有以后了。」 「是、是…旭哥…!」成贵不敢眨眼,只是语气结巴地回道。 「很好,你要知道我很器重你。」见成贵点头答应后,旭哥这才松开揪住成贵头发的手,松手之后还不忘轻抚成贵的头。「你可以走了。」 重获自由的成贵颤抖着双脚缓慢地从地上站起,方才因长时间的跪坐而导致双腿有些发麻,但成贵还是礼貌地行了个礼后走出了刺青店。 「欸,旭哥找你干嘛啊?」瘦猴将手中的菸蒂丢进排水沟内,接着走向刚从刺青店出来的成贵。「老大通常不会特地找人出来,出事了?」 「先不要问那么多,再多给我一些货。」成贵双眉紧皱,那双充斥着野心的双目此时正死盯着远方,自己说什么都不能被赶走。 「货?你又要?欸徐成贵,真的不是我在说,你真的用太多了啦!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瘦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成贵,难不成这傢伙真想把自己搞死不成?「我可不想到你丧礼上上香啊!」 「白痴喔!我要‘’销货‘’不是要自己用。」成贵有些不耐烦地看向瘦猴。「上次进的那批,我全部都会销完。」 「哇…我们成贵大老爷终于要认真工作囉?」瘦猴语气调侃地说道。「啊怎么这么突然?」 「我要是再不认真一点,你恐怕真要帮我上香了。」成贵虽说着开玩笑的话,但瘦猴见到成贵那像是要毁了全世界一般的眼神也就笑不出来了。 —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 打工下了班的成美吃完饭后便马上洗了个澡,此刻正坐在床上准备休息。 到饮料店打工也过了两个多月了,在饮料店上班要比原先所想像的还要累上许多,几乎每次下班成美都是像这样洗好了澡就准备上床睡觉。 只要再上一个月户头内的钱就足以支付大学的学杂费了,成美在内心暗自盘算着,只要继续下去一切都会顺利的。 正当成美坐在床上准备熄掉小夜灯之时,房间门被敲响了。 「请进。」成美不用看也知道敲门的人是谁,这个家除了母亲以外还有谁会这么有礼貌地敲门后再进到别人的房间? 「成美,你要睡了?」母亲像是有心事一般地看向成美,成美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妈,怎么了?」成美直接导入重点,内心觉得母亲要是有什么话直说即可,不需要这样拐弯抹角。 「成美,妈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母亲悄声进到成美房间,进来的同时也顺手关上了房门。 「什么事?」成美看着母亲低姿态的说话方式,内心大概有个底了。 「就是…你能不能借妈一点钱?」母亲说得小声,那看向成美的眼神又是那样的哀求。 「又怎么了?」成美强装平静,怕一点的波澜都会让自己的情绪崩塌。 —因为成美知道自己的努力又要付诸流水了。 「就是…你爸爸他…」母亲支支吾吾地说着借钱原因,然而听到关键字的成美心脏就像是被揪了一下,有些刺痛。 爸爸?这是什么单词?成美只知道这是一个不曾存在于自己生命中的一种生物,那样陌生的东西,为什么又突然出现了? 成美早已想不起上一回看到父亲是什么时候了,是三个礼拜前?还是一个半月前? 「‘’那个人‘’又怎么了?」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成美就没有称呼过父亲为‘’爸爸‘’了。 「你爸他…打破了人家店里的玻璃,现在人家求偿无门跑到我们麵店闹,但我户头里真的没多馀的钱了,那些钱都是要缴贷款的…」母亲低头看向自己那交握在一起的手指,此时正因焦虑而来回摩擦着。「成美…妈真的没办法了…」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人出事要我们负责?他都多久没回来了?他知道自己的责任在哪吗?身份是什么吗?为什么总是给我们添乱,却还要我们帮他收拾烂摊子?」成美激动地说着指责的话语,然而情绪越激动想哭的衝动也更强烈。「反正那个人也只是喝醉酒发酒疯把别人店里的玻璃打破,对吧?」 母亲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父亲的所作所为。 一阵沉默过后,成美开口了。 「要多少?」成美感觉到自己咬紧了牙关,那些再讨厌、再不愿意的事,终究还是得面对。 「成美你那边有多少?」母亲语气怯懦地说道,天知道自己还要欠成美多少? 「大概四万多吧?」成美紧闭上那发酸的双眼,是不是只要不去想就不会痛了? 「那你能全借给妈妈吗?我答应你,这些钱我一定会还你的。」母亲看着成美那重新睁开对上自己视线的双眼,只是这次的睁眼却带上了几分朦胧。 母亲要怎么还?这些年欠舅舅的也未曾还过,自己今天拿出来的钱又怎么回得来? 成美知道自己的钱不会回来了,一切的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了。 原来自己终究还是不配拥有自由,是不是只有在梦里才能勉强实现呢? * 偌大的学校内,明明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得普通、那样得自然,穿着制服的学生、讲台上认真讲课的老师、那面在艳阳下显得更加赤红的国旗,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的理所当然,但在这间学校里的学生们,却强行破坏了学校那该有的和谐。 学生上课不听讲是常态、翘课是家常便饭,更别说打架闹事了,就好像是例行公事一般,每天每天不断地重新上演。就算教官喊得口沫横飞,也无法阻止校园的病态乱象,久而久之也没人愿意认真管教这群孩子了。 成贵双脚翘在桌面上,一副老大爷的姿态靠在椅背上,虽然来学校上课只是‘’走个形式‘’但升了高三以后成贵到课率有明显增加了。 成贵双手枕在头后,看了一眼从自己桌前经过的同学,只见对方表情紧绷地经过成贵面前,深怕惹得成贵不高兴。 这所学校学生混虽混,但也不是每个学生都像成贵如此‘’不乖‘’。 「喂,眼镜仔!」成贵猛地将课桌踢到那名戴着眼镜小心翼翼走着自己路的同学面前,课桌‘’碰‘’的一声撞到了墙边。「去哪?」 「报告贵哥,上厕所!」面对表情兇狠的成贵眼镜仔哪敢造次,只得乖乖地报告自己的去向。 「你那毒虫朋友到底什么时候要来学校?回去告诉他货到了。」成贵表情极为不悦地说道,那架势任谁都不敢随便恭维。 自从前阵子被旭哥亲自约谈后,成贵没一天不努力销货的,甚至将销路伸至校园。 在成贵看来这么做只不过是在破学校内做着理所当然的破事罢了。 「知、知道了!」眼镜仔在收到成贵的指示后连忙点了个头逃离了现场。 「烦死了,要是没吃会死就快点出现啊!自以为圣人想脱身是不是啊?」成贵边低声抱怨着边从口袋拿出菸盒,接着熟练地刁起一根菸准备点火。 「徐成贵!你不要太过份喔!要抽菸也给我到室外,你不尊重这个学校至少也尊重一下里面上课的老师!」好巧不巧成贵的举动被正好经过的教官看到,免不了是一阵痛骂。 「嘖!烦死了。」成贵语气不爽地起身走出教室,在经过教官身边时还刻意用力地撞了一下教官的肩膀,这可让教官差点没原地爆炸。 「徐成贵!你那什么态度啊!信不信我记你一支大过啊!」教官在走廊上气得暴跳如雷,然而成贵依然没有要回头道歉的意思。 「烦死了,这也是那也是,没一件顺心的事!」成贵表情兇狠地瞪视着前方,自己现在赚的根本不够补足自己吃掉的那些洞。 * 几平米大的房间内,成美仅用床头那盏小夜灯来支撑着整个室内的夜间可见度。 那张放在书桌上摺得有些不平整的学贷单在什么都没有的桌面上显得格外惹眼。 成美有意无意地翻动着手中那本看了好几回的哈利波特第一卷,对这本书的熟悉度几乎到了能背出段落的程度。 前几天和母亲还有父亲一起到了银行申办就学贷款,那许久未见的父亲申办当天甚至还上演失踪,成美内心虽感到愤怒但却懒得表达情绪了。无所谓了,怎样都无所谓了。 时间近晚间十一点,母亲还在客厅看着连续剧,这阵子母亲为了看剧时常到这个点都还未上床睡觉。成美闔上书本打算到浴室盥洗,人还没出房间外头便传来了家门碰撞声,成美原以为是成贵回来了,然而确是意料之外的人物。 父亲回来了。 在成美的记忆里,只要那个人回来就没好事,但讨厌又能怎样呢?成美根本改变不了现况。 「我不管你平常要不要回家、又去了哪里?我只拜託你一件事,不要再惹事了好吗?我们家已经没有钱了!」外头响起母亲略带愤怒的话语,那像是到了极限人生最后一次的请求一般,听上去是那样得苦涩。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啦!」父亲还是那惯有的无关紧要态度,好像什么事装傻就能解决一样。 「上次你打破玻璃的钱我好不容易才凑齐还给人家,你能不能稍微替我们想想啊!不要每次都好像没你的事一样!」母亲几乎是用吼地说出这段话,或许是积压已久的压力所造成的。 「没钱就去跟你弟弟借啊!每次不是只要你拜託他,他都会答应吗?」面对母亲的愤怒,父亲不但没有就此收手,反倒更加过份。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为什么…为什么你都不会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母亲愤怒的语气转为哽咽,一个人为何可以如此不负责任到这种程度? 站在房门内握着门把好一段时间的成美找不到可以出房门的时机,这样的场景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好像永远都不会完结似的。 外头争吵声不断,成美找了个时机转开了门把,很快地便进到了浴室。 进到浴室的成美隐约还能听到在塑胶门板外那丝毫没有歇停的争论声,成美走到与浴室墙壁一体成型的浴缸前,塞下塞子后扭开了水龙头的开关。 这样,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成美站在浴缸旁,边哼歌边褪去身上的衣物,等衣服全都脱光后,水也正好放满了。 哼着歌的成美没有停,只是继续哼着那首自己只记得旋律的无名歌曲,关掉水龙头后,成美将自己浸到了浴缸中。 成美将头枕在浴缸边,水龙头关掉后外头的争吵又清晰了起来,成美想起那本空了的存款簿、想起那张证明自己负债增加的学贷收据以及这屎一般说什么也改变不了的现况。 其实自己要的不多,只要能普通地过上普通的日子就好。但这些…却很难。成美眨了眨眼,慢慢地推开方才就一直握在手中的美工刀。 成美想结束这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地让人心烦。 就这样,在成美自哼的旋律作为背景之下,有什么东西被划开了。 赤红染尽了浴缸内所有的清水,从腕上流下的血珠,一颗一颗都成了玫瑰花瓣,此刻正佈满了浴缸。 成美沐浴在玫瑰花瓣中,哼着动人的旋律,只有这样才能结束一切。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了。 成美猛地睁开双眼,什么事也没发生。那把握在手上的美工刀始终没有推出刀片,自己的手腕还是和几秒前一样完好如缺,浴缸内的水清得不能再清。 成美盯着浴室天花板上那盏日光灯,如果自己走了,母亲又该怎么办? 但是,这种日子究竟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06.那隻停在鼻尖上的蝴蝶 女孩伸手想轻碰那隻停在鼻尖上的蝴蝶,然而那隻蝴蝶却在女孩快碰到之际飞走了,女孩迈开步伐想追上前,但却怎么动都无法向前,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右脚正被绳索牢牢地套在地上… —自己根本无法前进。 一间因被杂物及垃圾堆积使得比实际还要小上许多的小套房内,成贵坐在小茶几前很是谨慎地将夹链袋中的白色粉末倒在手背上,接着将之凑近鼻腔。 「喂,你用太多了。」瘦猴伸手抓住成贵手臂,试图想阻止对方。然而成贵非但不领情,反倒还用力地甩开了瘦猴的手。 「你不要管,我就是要吸。反正我这辈子就只是烂命一条!」成贵怒目瞪着前方,想起方才在家中被母亲训斥一事。「全世界都看不起我,徐成美也是、我妈也是!」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又怎么了?」瘦猴看着成贵没头没尾地说着不知道哪件事,有些不耐烦地叹了口长气。「你是脑袋吃坏掉了是不是啦?谁又看不起你了?」 「我刚刚回去我妈要我乖一点不要再惹事,你说他什么意思?到底什么意思?」成贵面目狰狞地对着瘦猴就是一阵大吼,手上的白粉也因成贵激动的情绪而全散到了地上。「他是不是想说我跟那个废物一样?」 「哪个废物?你爸喔?」对于成贵的发疯反应瘦猴无言地翻了个白眼,接着伸手挖了挖那被成贵吼得有些嗡嗡作响的左耳。 自从成贵用量增大后就连清醒时也是这副神经质的样子,对此瘦猴早已见怪不怪。 「妈的!什么事都不顺!」成贵看了一眼那被自己弄散到地上的白粉情绪暴躁地又扯开了一包,这回比方才又多倒了一点。 「你真的会把自己吃死…」瘦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用力将白粉吸入鼻腔内的成贵。「神经病…我还没看过有人这样用的…」 很快成贵的四周开始旋转,禁不住晕眩感的成贵向后方的床垫倒去,猛烈的撞击从后脑勺传了过来,但成贵才不管那件小事,只是任由身体随着音乐漂浮。 「音乐…很好。」成贵有些神智不清地呢喃着,让坐在一旁抽着菸的瘦猴有些傻眼。 「什么音乐啊?喂…别晕过去啊…」瘦猴拍了拍成贵的脸,然而成贵却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瘦猴的声音越变越小,取而代之的是传入成贵耳里那轻快的背景音乐,成贵享受着这向上飘的感觉,好像灵魂与身体分离了一般,周围的事物开始出现光芒,不断地闪烁着,自己就好像真的来到了天堂一般。 成贵迷茫地看着那不断散发光芒的周围,在成贵不注意之时,那些光芒变成了一粒一粒的微小光点,最终成了蝴蝶在成贵身旁漂浮不定。 「又是那些蝴蝶…」漂浮在空中的成贵伸手轻碰那些发着光的小蝴蝶,而那些蝴蝶也像是要回应成贵一般盘旋在成贵周围。 蝴蝶越聚越多,最后竟成了一条绳索,围绕在成贵的脖子周围,成贵伸手想将之挥散,岂料那些蝴蝶却越聚越密集,最后紧紧缠绕住了成贵的脖子。 猛地被掐住的成贵张开嘴想将空气吸入,那圆睁的双眼充斥的净是恐惧,但无论成贵再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那由蝴蝶所形成的绳索。 此时的成贵正双手抓着绳索垂掛在半空中,再这样下去自己会被吊死在空中的,但不管成贵双手如何想尽办法想松开绳索,那绑缚在脖子上的绳索都丝毫没有松绑的跡象,成贵双目逐渐变得模糊、意识也跟着逝去,那不断挣扎的双腿也渐渐地停止了动作。 自己,真的要死了吗? 「喂!徐成贵!喂!」 伴随着响亮的巴掌声以及瘦猴急促的呼喊声,成贵这才缓慢地睁开双眼。 「瘦…瘦猴?是你救了我吗…?」成贵语气虚弱地问道,自己早已不在方才躺倒的床垫之上,而是仰躺在卧室冰冷的地上。 「白痴喔!你刚刚差点死掉你知道吗?」瘦猴看成贵终于清醒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你死了我会很麻烦,你知道吗?」 「刚刚有条绳索绑住我的脖子…我以为我真的要死了…」成贵想起刚才被蝴蝶绳索缠绕住的画面不禁打了个哆嗦,这或许是自己第一次与死亡靠得那么近。 「什么绳索?我看你是真的脑子吸坏了吧?刚刚你嗑完没多久就突然喘不过气来,后来你自己伸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我看到差点没吓死!只好赶快把你打醒!」瘦猴拿起那根放在烟灰缸上燃烧到一半的香菸,虽拿起了却因为惊吓而没有继续抽完,只是心有馀悸地微微颤抖着手。「我看你最好是不要再嗑那么多了,不然到时候你死了我一定第一个被抓去问话!」 听完瘦猴的一席话,成贵表情复杂地看着瘦猴套房的那扇通往外头走廊的厚重铁门,就像瘦猴说的一样,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会死。 但是,想离开真有那么容易离开吗?不管是旭哥还是毒品。 「能陪我去见一见旭哥吗?」成贵眼神认真地看着前方,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要离开了。 成贵站在按摩店的vip包厢内看着此时正趴着享受按摩师傅功夫的旭哥。 成贵不禁纳闷,谁会在这以按摩为障眼法实质做着其他非法勾的按摩店里按摩啊?而这家按摩店甚至还是自己经营的。 「找我什么事啊?」旭哥没有睁开眼,只是缓慢地开口。 「今天来是有事想和旭哥说…」成贵说完看了一眼站在旭哥另一侧与自己面对面的瘦猴后才又缓缓地开口。「我想…想要离开堂口。」 「离开堂口?意思是你不干了?」旭哥依旧没有睁开眼睛,语气也和刚才一样缓和。 瘦猴在听到成贵说出如此劲爆的决定后,站在对面差点没把嘴巴给张到脱臼。 那个‘’k啊孩‘’(台)怎么可能离得开旭哥、甚至离开毒品? 「对!」成贵语气简洁有力表现出了毅然决然的态度。 「好啊,你走吧!你前阵子带货表现不错,该给你的抽成和奖金一样都不会少,这次离开就好好地回去孝顺你母亲吧?我记得他为你操心了不少不是吗?」旭哥的态度依然和最一开始一样泰然自若,好像成贵所说的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 面对旭哥的爽快答应成贵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瘦猴,然而就连站在旭哥旁边的瘦猴也一脸状况外地瞠目看向成贵,最后只能无解地耸耸肩。 「谢谢旭哥一直以来的照顾,那…我先离开了!」成贵语气不确定地说着道别的话语,事情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旭哥,就这样放成贵走好吗?」瘦猴确认成贵离开后低头在旭哥耳边耳语,抬头的瞬间还小心地瞄了一眼按摩师,不过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好担心的,瘦猴嘴上虽这么问,但内心却还是希望成贵这一走就别再回来了。 「你担心什么?」旭哥缓慢地张开眼睛看向了瘦猴,那眼神活像是森林里准备狩猎的猛兽一般。「他一定会再回来的。」 * 成美躺在床上有意无意地滑着手机,严格来说自己也没有什么手机成癮症,单单就只是想藉由滑手机消磨掉这无聊的夜晚。 正值九月初天气热得让人难耐,成美仅靠一支立扇来消除暑气,炎热的气温同时也意味着—即将开学的这一事实。 正当成美想关闭手机尽快就寝来忽略那不断蒸腾的热气之时,手机响起了新邮件送达的提示音,是大学系上寄来的邮件。 成美兴致缺缺地大略瀏览了一下邮件,内容大致上是邀请新生参加系上举办的迎新茶会等活动,对于这种团康活动成美可说是敬谢不敏。 再次关闭手机萤幕准备就寝的成美还来不及入睡手机又再度响起提示音,成美有些不耐烦地点开邮件,而这次的内容则是要新生扫描对应的班级二维码,以便加入班级的聊天群组,班级群组主是用来发布一些重要事项。 成美轻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要去参加迎新活动吗?如果系上在迎新活动时交办了重要的事项而自己错过了怎么办?无可奈何之下成美还是决定参加系上的迎新茶会。 闭上眼后,闷热的室内气温让成美想睡也睡不着,取而代之的是在脑中不断奔腾的思绪,户头内只剩下这个月刚领的两万多块薪水,打工的地方也因为大学要开学了而向店长说了辞职,在大学开学之前还得先找房子、又要缴交保证金等…没一件事是能省心的。 成美咬紧牙关想消除心中的烦躁感,然而从客厅传来的家门碰撞声却又让成美心中的怒火不灭反而燃得更旺,成美猛地起身衝出房门准备斥责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像这样开门大小声的成贵。 「徐成贵!你能不能小声一点开门啊?非得每次回家都…」成美话还没说完便看到成贵连路都走不稳跌跌撞撞地想走回房间,在经过成美房门的瞬间还和自己对上了视线。 成美瞬间愣住了,成贵的眼神实在太过于陌生、太过于恐怖了,那眼神完全不像是活人该有的。 徐成贵这是怎么了? 「成贵这几天时常这样,虽然没有像以前一样到处跑,但人回来就像这样整个人魂不守舍的…又这样跌跌撞撞的…」母亲站在门边把成贵没关上的门轻轻关上,脸上则是带着忧愁看着成贵衝进房间的背影。「你说他会不会是被煞到啊?」 「你觉得他那样像是煞到吗!」成美因慍怒而有些大声地说道,后才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过于大声了。「抱歉,妈…我有点大声了。」 「没关係啦…你压力也不小,平常也不要太压抑着自己…」母亲一脸受伤地看向成美,受伤的原因并非成美对自己大小声,而是自己作为母亲的失败。 是哪个母亲会让自己的女儿这么辛苦,又让儿子成了这副鬼样子呢? 准备回房就寝的成美握着门把表情严肃地看向成贵那关得严实的房门。 「徐成贵,事情最好不要是我想的那样…」成美低声呢喃着,心中的烦躁感和气温一样,说什么也降不下来。 * 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回到房间的成贵一进到房间就马上往床上一栽,就算内心对于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些懊悔但现在的情况却早已管不了那些小事了。 距离离开旭哥已经快两个礼拜了,原以为一切都会和离开堂口一样顺利,但身体的状况却比什么都还要诚实,成贵深刻地体会到毒癮发作是多么令人恐惧的事。 「好冷…」在炎炎夏日的夜晚里成贵却与常人感受的不同,此刻就像裸体在冰天雪地里一般。 就算不开灯成贵也知道现在自己身上爬满了鸡皮疙瘩,为了能让身体暖和起来成贵将自己捲到了被子里头,然而被子裹没多久身体却又像在火炉里来回滚烧,像是要将所有烧尽了一般,成贵试图让自己睡着,想摆脱这无尽的冷热地狱,但下一刻全身就好像有千万隻蚂蚁在啃食着自己的脏器,分鐘都不肯停歇。 —好想死。 现在的成贵恨不得能立刻死去来摆脱这人间炼狱,心里也清楚地明白到现在唯一能让自己脱离苦海的也就只有一个办法… 「旭哥…」成贵伸出颤抖不止的右手拿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在触碰到萤幕的瞬间手机也立刻被唤醒,时间来到了凌晨两点多。 身体地痛苦让成贵忽略了时间的流逝,这样冷热交替的地狱不知不觉也过了两、三个小时之久,然而自己却睡不着、也死不了。 真的没有办法了,那个想要逃离的自己实在过于天真。 —自己怎么可能离开得了? 就算到了半夜两点多,这间身处巷弄中的按摩店却依然灯火通明着,从里面传出的喧闹声并没有因为时间的关係而有所消停,附近的居民虽常被吵得无法入睡却没有人真的敢报警处理,又有谁不知道这间按摩店是做黑的呢? 「哈哈哈!自摸啦!红中、门清一模三、碰碰胡啦!谢谢啦!贪财贪财!」旭哥用力地将手中的红中拍在桌上,那叼着雪茄的嘴简直笑得都要合不起来了,自摸的快感加上赢钱的爽感让嗓门原本就大的旭哥又硬是比平常大声了好几倍。 「哎呦!今天根本都是旭哥你赢啊!」一旁的小弟表情很是哀怨地交出了抽屉内所剩不多的筹码。 「少囉嗦!缴学费了啦!」旭哥高兴地拍了拍小弟的肩膀,这可让一旁的小弟差点没哭出来。 「吼呦!旭哥不要再拍我的背了啦!就已经很背了你还拍!」 正当几人情绪正高涨之时,门外响起了来回碰撞声,只见成贵连路都走不好跌撞着进入几人的视线内,进到室内后成贵二话不说就是对旭哥一跪。 「你这一来就是跪我,我可是承担不起你的膝盖。怎么了?这么晚还特地跑来这。」旭哥一脸早料到的模样,连正眼都没看成贵一眼,只是专心地整理着眼前的牌。「你们几个愣着干嘛?动作啊!」 几名看傻眼的小弟在听到旭哥的呼唤后才又连忙动身整理起面前的牌,而那些原本只是坐在沙发上喝酒聊天玩手机的小弟们,也在成贵猛地衝进小房间后立马站了起来,深怕成贵会做出什么对旭哥不利的事情。 「好啦、好啦!不用这样凶神恶煞的,都坐下吧?」旭哥伸出那戴了好几枚金戒指的右手挥了挥手要小弟们不要那么警戒。 小弟们在接收到旭哥的指示后纷纷又坐回了沙发上,只剩瘦猴依然站着不动,紧皱的双眉像是在指责着成贵为什么还要回来一般。 「那么,这么晚了我们成贵哥又有什么事呢?」旭哥抓起最后一手牌,俐落地将十六张牌翻起,连整理都不整理就打算直接打牌。旭哥以往都是这么打牌的,真正会打牌的人是不需要理牌的。 「旭…旭哥,我错了。」成贵无法克制自己不颤抖身躯,就算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肯定脸色发白活像个丧尸,那不断冒出的冷汗就是最好的证据。 「错了?你怎么会错了呢?说要离开堂口回家孝敬母亲的不是你吗?这孝子行为怎么会错了呢?」旭哥抖了抖手中的雪茄,零星的烟灰在成贵面前洒落,有那么一瞬间成贵还以为眼前的那是雪。「你想怎样?直接说。」 「请…请让我回来堂口…」成贵十分勉强地才拼凑出了这句话,旭哥见成贵这副鬼样子也不打算继续折磨对方。 「瘦猴,带他去后面。你自己看着处理。」旭哥抬了抬下巴示意瘦猴将成贵领走,瘦猴还没来得及走到成贵身边,旭哥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猛地靠近成贵接着一把抓住成贵的头发向后拧。「这次回来了,就别想走了。从今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旭哥…」身体的难受早远超过旭哥拉扯自己头皮的痛感,现在的成贵只想快点从苦海中脱离,只要吸一口一切都会好的。 走到成贵身边的瘦猴长叹了一口气,接着将成贵架起,准备带往办公室。 「你是白痴吗?还回来干嘛?」瘦猴走在通往办公室的走廊上,责怪般地低喃着。 「瘦猴…你看我这样…真的离得开吗?」成贵紧锁着双眉,看向瘦猴的双眼竟噙满了眼泪。 奇怪,明明自己没有那么脆弱的啊?啊,那肯定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是真的完蛋了吧? 「唉,你会这样都是我害你的…抱歉。」瘦猴那句迟来的道歉成贵没能听到,只能任由痛苦佔据整个意识。 现在的自己没有毒就只能一死了。 07.合理的样子,错误的步伐。 女孩轻轻转动着身子,想跳出正确的舞步,但就算跳对了却怎么也无法跳得轻松… —原来一味地依照他人的方法去做永远都成为不了自己。 成美抬头望着眼前标记着所属大学名称的标楷字体,偌大的几个字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以确保从大门进入的每个人都能清楚地看见。 「嗨!是来参加迎新茶会的新生吗?」正当成美看得入神之际,一声和这晴朗天气绝配的活泼语调叫住了成美。 成美往声源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身穿白色上衣扎进下身牛仔短裤的女子,此时正兴奋地向着自己挥手,挥手动作之大那绑在头后的高马尾也随着身体的晃动来回摇摆着。 「对。」成美向着女子的方向走去,在抵达目的地之前成美又瞄了一眼女子掛在胸前的自製名牌,上头写着系学会会长等字样。 「你叫什么名字?欢迎加入我们系上大家庭!」会长情绪高涨地欢迎着成美的到来,说话的同时还不忘翻动桌上那用钉书机钉起来的纸张。 「徐成美。」成美简要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很快地会长也找到了对应的班级及名字。 「好的,成美!」会长在报到那格用原子笔打了个勾,接着将一张写有‘’八‘’的贴纸交给成美。「这是你的组别!贴在胸前就可以了,待会顺着这个气球拱门走就可以抵达迎新会场喔!」 成美点了点头接下了那枚贴纸,确认贴纸贴好后才依照会长的指示顺着拱门继续向前走,沿路上不时有引路的系学会成员引领着成美走向会场,成美扫视了现场一番这才找到举着八号牌子的系学会成员。 成美抵达之前早已有几名学生坐在地上围了个圈,成美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了下去。 「嗨,你是几班的啊?」其中一名身穿宽松t恤、下身是现今流行的下半身失踪,脚上则是穿着一双老爹鞋的女子眨着那画上眼影的眼睛看向成美。 「我是…b班的。」成美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表情变化轻微到不易察觉。面对这类的搭话,成美最不擅长应付了。 「真的假的啊!我也是欸!也太巧了吧?」女子在听到成美和自己同班后情绪又更加高昂了起来,说话的同时还不忘抽出那装有十分浮夸手机壳的手机。「要不要加个ig?还是赖?」 「加赖好了…」成美拿出手机交给对方输入id,那做了光疗指甲的手指快速地在萤幕敲下了id,没几秒的时间女子便输入完成。 「你是我在这个学校第一个认识的人!我们要好好相处喔!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叫我李佳就可以了。」李佳对着成美就是一记灿烂微笑。 「我叫徐成美…叫我成美就可以了。」成美还是有点不习惯李佳那过分自然熟的个性,只好顺水推舟般地由李佳掌握着对话节奏。 「好!现在各组人员都到齐了,请由小队长们带着你们的组员分别进行闯关!」系学会会长拿着麦克风在最前头卖力呼喊着,接着指示由系学会成员担任的队长带领着团队进行闯关。 成美真的对这类的活动不是很擅长,偏偏所有的闯关活动都需要所有的成员一起团结完成,无可奈何之下成美只好共同进行闯关。 很快地时间来到了傍晚活动这才陆续结束,成美扭了扭那有些发酸的颈项,一整天下来竟比原先设想的还要来得有趣,过程中总是会不自觉地发笑。从小到大,自己好像从没像今天这般放松过。 原来这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啊?成美这才发现自己真的错过太多了。 「成美!他们约我们今晚跑夜店,你要不要一起来?他们有订包厢喔!」李佳就好像续航力极佳的电池一般永远都不会没电似的,那活力充沛的模样就和早上一样丝毫没有减退。 「夜店…?」这类的名词就和成美无缘似的,像是听到就会自动隔绝。「我就不用…」 「好啦!就一起去啦!就当认识同班同学啊!」李佳打断了想拒绝的成美,接着擅自勾起了成美的手臂。「今晚出发之前你先到我宿舍,我一定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成美看着情绪高涨的李佳也不好再多说拒绝的话,或许自己就应该像这样享受着这年纪该有的快乐才对。 夜店的厕所内,成美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中完全陌生的自己,脸上硬是画上了不适合自己的浓妆,特地上了捲的长发看上去只是让自己比实际年龄要来得年长,还有身上这套贴合身体的黑色连身裙,这样真的好看吗? 「成美!原来你在这啊!大家都在等你喔!」李佳从厕所外探出一颗早已有些潮红的面庞,此时有些意识迷茫地叫着成美。 「喔…好。」成美嚥了一口口水,才有些不情愿地跟着李佳走出厕所回到包厢。 说是包厢其实也就是一个半开放式的座位区,里头坐了大概六、七人,除了李佳以外成美没一个认识的,几人的谈话自己也插不上嘴。 「欸,你长得很正欸!单身吗?」成美屁股才刚坐下一旁的男子就像是饿了很久的野狼一般向成美凑近。「能认识一下吗?」 「我…喝酒就好。」成美赶紧拿起面前的杯子靠近嘴边啜饮了几口,身体则是能远离身旁的噁男能有多远就有多远。 岂料第一次喝烈酒的成美因喝得太急而有些呛着了,那来自高浓度酒精的灼烈感在喉咙不断蔓延。 —酒也未免太难喝了吧? 一旁的男子见成美表现出如此反感的反应也自讨没趣地开始寻找下一个新猎物,而成美只是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喝着桌上各种不知名的调酒。 几杯黄汤下肚后成美感觉脑袋开始有些轻飘飘的,自己竟有些爱上这喝醉酒的感觉,好像只有这一刻才真正不用为一些琐事烦恼,也好像只有在这一刻能不管任何束缚,做自己想做的决定。 是不是只要自己像成贵那样什么都不管,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能快乐一点?或许吧。 只是夜店实在是太吵、太吵了,酒也实在太难喝了,那像是要闪瞎眾人的雷射光让脑袋晕眩的成美感到更加头疼,来自头部的阵痛感时刻提醒着成美,自己是永远无法成为成贵的。 如果自己像成贵一样,那妈妈怎么办?家又该怎么办?只要一天还会烦恼这些小事,就永远无法成为成贵,这是注定的。 算了吧?成美心想,自己根本不适合这里。 * ktv内透过旋转彩灯球打出的灯光圆点随着歌曲的节奏来回变换着转动速度,成贵将头枕在沙发上强撑着不让自己因倦意而睡倒。 「喂!想睡觉就回去休息啊!」瘦猴为了能盖过音乐声,此时正扯开嗓子在成贵耳边吼着。 「我不累啊!」成贵睁眼说瞎话般地说着违心之论,今天这局是瘦猴的朋友约的,里头男男女女都有。 「讲真的啦!累了我们就先走!不用真的唱到早上啦!」瘦猴在成贵耳边大喊着深怕对方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你真的很小气欸!自己朋友就不想介绍给我认识喔?」误会瘦猴意思的成贵竟以为瘦猴是不想介绍朋友给自己认识,抱怨完瘦猴的成贵注意到了坐在较远处的几人。「欸,他们拿的那是什么?」 成贵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对面手里拿着几包小包装的男子,此时正从口袋内袋中拿出另一包东西给坐在旁边的女子,而女子也见怪不怪地接下了那包东西。 「喔,你说他们用的东西喔?」瘦猴双手枕在头后,脚则是翘起了二郎腿。「那是咖啡包,劝你是不要碰。」 「咖啡包?那什么?」几人手中那像一般三合一冲泡咖啡包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成贵好奇地又接着连问。 「兴奋剂啦!你最好是不要随便乱碰啊,你回来堂口也有一阵子了,我就不瞒你直接说啦!旭哥就是用毒品绑住你,啊你现在又碰别的,不是自投罗网吗?」瘦猴翻了个白眼要成贵不要想些有的没有的。「我是真当你兄弟我才跟你说这么多的,当初确实是我带你入堂口,我是已经一辈子走不了了,但我不希望你下半辈子就这样栽在这里!」 「哎呦!什么时候我们瘦猴也会开始说大道理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真的为我好咧!我也只是问问而已!」成贵用力地拍了一下瘦猴的手臂,语气虽像开玩笑那般轻松,但成贵看着男子手中咖啡包的眼神却格外地认真。 「白痴喔!我是真的为你好,以后人生毁了就不要说我没劝过你!」瘦猴伸手拿出放在裤子后口袋的手机,上头显示着来自旭哥的讯息。「欸,好了啦!旭哥在找我们了,闪人。」 「喂,这什么鬼地方啊?」成贵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中,上身因夜晚荒郊的冷冽而不自觉地拱起了肩膀。 离开ktv后瘦猴开着车就往人烟稀少的荒郊开,虽离市区不远,但方圆几公里内也看不见其他建筑,仅有一座不大不小的铁皮屋座落在路边。 「来找旭哥啊。」瘦猴熟门熟路地领着成贵准备进到铁皮屋内。 「找旭哥?在这种鬼地方?」成贵一脸鄙视地看了看周围,后面那座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树林就算出现鬼也不足以让人感到意外。 「今天旭哥到别人的‘’场子‘’作客。」瘦猴带着成贵走到铁皮屋前,入口处有两名彪形大汉站着守门,瘦猴小声地在两人耳边说着通关密语,很快地两人便被放行。 「喂,瘦猴!场子是什么意思?」成贵对于瘦猴曖昧般的解释感到疑惑,只是有些困惑地跟着瘦猴向前。 对于成贵的问题瘦猴没有继续解释,只是领着成贵穿过像是餐厅一样的地方,成贵看着眼前的摆设内心暗自理解成这是一家身处荒郊的小餐馆,想必生意肯定很是凄凉。 但随即眼前的景象马上推翻了成贵的假设,瘦猴领着成贵走到餐厅后场,和两位守在后场门口的小弟打过招呼后,瘦猴伸手推开了阻挡味道散向外头的塑胶帘,这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灯光昏暗的小房间,里头仅用两盏吊灯来维持室内的光线,灯光下十几二十人就这样各自围着不同的桌子玩着见不得光的‘’游戏‘’,打麻将的、打天九牌的、打德州扑克的,甚至还有荷官站在桌内发牌,成贵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场景,平常也就听瘦猴说过罢了。 「瘦猴、成贵,过来这边。」正当成贵看得出神之时,旭哥站在最里面的那张桌子向两人招了招手。 「旭哥!」两人一走到旭哥面前先是恭敬地打了声招呼,而旭哥只是挥了挥手要两人不要那么拘谨。 「来,成贵你过来!」旭哥招了招手要成贵再靠近一些。「打过天九牌吗?」 「报告旭哥,没有。」成贵看着眼前那以黑色作为底色刻有白点红点的骨牌们。 「我教你,试试打个几场?」旭哥嘴里叼着菸语气随和地说道。 「可是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成贵看着那一叠叠堆在旁边的现金,自己哪来那么多钱玩啊? 「我赞助你五万,赢的你拿去输的算我的,怎么样啊?」旭哥一把揽住成贵的肩膀,成贵看着眼前这被烟雾团团环绕而显得有些迷幻的骨盘们竟下意识地点头答应了旭哥的建议。 「赢了多少?」瘦猴坐在驾驶座上从敞开的窗户看着从铁皮屋走来笑得喜滋滋的成贵说道。 「扣除还给旭哥的本,足足有十万欸!十万啊!」成贵一脸兴奋地晃了晃手中的牛皮纸袋。「这可比带货还好赚啊!一个晚上赚十万!你能想像吗?」 「我劝你,赌的东西最好少碰。」瘦猴抖了抖那跨在窗户外手中叼着的菸,几粒零星的烟灰顺着菸头垂直向地面抖落。「就连我都不碰这东西的,你要知道这种钱来得快也去得快。一个晚上就能让你倾家荡產。」 「哎呦,我会见好就收啦!干嘛?突然想金盆洗手囉?奇怪了,你最近一直很反常欸,一直在劝我。想重新做人?」成贵语气揶揄地调侃着瘦猴,对此瘦猴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忠告一句罢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话就说到这了。」瘦猴吸完最后一口菸,接着顺手将菸蒂拋出。「快点上车,捨不得走是不是?」 「是是是!我们猴哥的话怎么敢不听?」赢了钱的成贵心情好得不得了,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这么快就赚到了那么多钱。 * 外头的阳光高照,却照不进这间阴暗的小卧室内,好像只要一潮湿就会发霉似的。六坪左右的小型套房内,连被子都没掀开就直接躺在床上的成美身上还穿着昨晚外出的那套衣服。 「好渴…」成美皱了皱眉勉强让自己睁开眼睛,那来不及卸掉的浓妆在眼睛周围形成了眼屎,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水喝,不然自己大概会先渴死在床上。 成美从床上坐起,随即从大脑传来的阵阵刺痛感时刻提醒着成美宿醉的事实,这是第几次宿醉了?成美早就数不出来了。 自从和李佳去过夜店后,每次只要有夜店的局李佳肯定带上成美,纵使成美渐渐地意识到那不是自己所期望的生活,但却总是找不到机会和李佳说明。 —明明那样是不对的。 大学生活很快地就过去了一个多月,直到现在成美都还没找到新的打工,而下个月缴交房租的日子却又迫在眉睫。 户头内的钱早已空得见底,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自己怎么又过上了被钱追着跑的日子? 成美站在桌边仰头喝着罐装水,放在桌上的手机传来了讯息声,上头显示着李佳约着下次酒局的讯息。 成美很快地瞄了一眼讯息,接着用力地将手机翻过。 「饶了我吧…」 08. 什么才是适合自己的? 女孩站在镜子前努力地勾起微笑,镜中的自己是笑得那么开心,然而内心却没有任何愉悦,镜中那为了迎合他人期待而勾起的笑容… —一点也不适合自己。 几滴如线丝般不易被人察觉的细雨轻轻地从夜空中飘落,成贵站在ktv入口处仰头看着那在灯光下勉强现形的雨丝,他在等一个人。 只是这等待并未有个明确的答案,严格来说只是瞎等,也不知道对方是否真的会出现在此。 成贵吐出嘴里的烟雾,这已经不知道是今晚第几根菸了,夜晚如此漫长等待又是那样得令人难耐,只得找些事情来消磨时间。 好不容易到了第三个鐘头,成贵终于等到了那始终未出现的主角,就差那么一点成贵就要放弃了。 几名男男女女成群往ktv入口走去,几人无视了那无伤大雅的绵绵细雨,只是很平常地向着前方走去,成贵眼中只看得见一个人—上回持有咖啡包的那名男子。 锁定了目标后,成贵捻熄手中的菸,接着随手丢进一旁的排水沟内,戴起外套上的兜帽就向男子走去。 「宇哥,你还记得我吗?」成贵凑上前就是一阵热络,这可让被成贵称为‘’宇哥‘’的男子有些措手不及。 「你是…?」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男子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点採取了防备姿势。 「哎呦,罗浩宇!什么时候被称为‘’哥‘’了?」一旁的友人用手肘撞了撞男子,语气则是充斥着调侃。 「我是上次瘦猴介绍的那位朋友啦!」成贵摸了摸头故作不好意思的模样。 「瘦猴介绍的…?」男子仔细看了看成贵,这才认出成贵是上回夜唱群的其中一位。「不过,你找我什么事?看你也等很久了。」 「事情是这样的,宇哥…」成贵凑近男子在对方耳边小声地说道。「你那边是不是有‘’咖啡包‘’?」 一听到‘’咖啡包‘’三个字男子嘴角瞬间上扬,那一副商人的姿态很快地就嗅到了商机。 生意上门了。 「哎呦,瘦猴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啊!」男子一把勾住成贵的脖子,态度立马转为热情。「有什么事我们进去坐下来好好说吧?」 「好…!」成贵就这样和几人一起进到了ktv。 这回的包厢要比上回来得小,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今天这场交易是否会成立,男子将成贵领至一旁的座位,而自己则是坐在成贵旁边。 「我知道瘦猴那群都是用k仔,你们堂口出什么货也不是什么深藏的秘密,你应该也知道k仔很伤身,但你又戒不掉对吧?」男子一脸认真地向成贵说着自己的看法,而成贵也听得连连点头。「你知道咖啡包不容易上癮,又能达到你要的感觉,而且只要一包,我包你一整晚不用睡嗨到早上!」 男子说完便从口袋拿出一包咖啡包在成贵面前晃了晃,纵使成贵知道不易成癮又不伤身全是骗人的,但那对于未知事物的渴望却比什么都还要来得迫切,有些东西试过就回不去了。 「这包先给你,下回可就要收钱囉!」男子看着接下那包咖啡包的成贵,那始终上扬的嘴角不曾放下来过。 * 正值六月,才刚进入夏季那灼人的气温就像是恨不得世界全都溶解一般,成美坐在学校一角的长椅上,儘管太阳穴上的汗提醒着自己该离开艷阳了,但成美还是没有打算离开此处,只是任由紫外线侵袭着肌肤。 这样最好,一个人最好。 大学生活就快过了四分之一,成美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才认清什么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刚上大学那时李佳热情的邀约、大家的逢场作戏,到头来没一个真正交心的朋友,硬要说的话就只称得上是酒肉朋友罢了。 曾几何时,自己和李佳也渐行渐远,就算待在一个班上,两人却像不成熟稔过一般,现在连招呼都打不上了。 或许大学就是出了社会的写照,谁不是过客呢?反正成美也疲于勾起那根本不适合自己的笑容了。 所以,这样就好。 不过是回到原本最一开始的样子罢了。 「你总是一个人坐在学校角落里呢!」 正当成美看着操场上玩着拋接飞盘的狗狗与人时,一位不请自来的女子擅自坐上成美右边空出的位置,两人只间隔一个座位。 成美用馀光瞄了一眼对方,没有开口回答。成美知道这个人,对方和自己同班,只是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对方和自己一样总是独来独往,脖子上总掛着一台黑色的单眼相机,一颗及肩齐短发,头上总是戴着一顶在成美看来随时都会掉下来的小毛帽,身着则是工装背心配上五分短裤,脚踩帆布鞋配上一双长袜,硬要说的话倒更像设计学院的学生。 「这节明明是必修课,翘课可是不好的行为喔!」女子举起胸前的单眼相机,对着操场上跳跃叼起飞盘的狗狗拍了几张照片。 「你不也一样?」成美将眼睛瞇细以阻挡强烈的阳光。 「好冷淡啊。」女子低头检视着相机中的照片,语气从容地说道。「不过这样比较适合你。」 成美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地看向女子,什么叫比较适合自己? 「你之前不是跟李佳他们走在一起吗?」像是察觉到成美的视线,女子抬头与成美对视。「逢场作戏的样子不适合你,这样独自一人的样子比较适合。」 「少装做很瞭解我的样子。」成美又将视线转往前方,狗狗和主人早已离开了操场,只剩下成美和女子两人。 「是是是,是我太自以为是!」女子语调依然轻松,好像所有尖锐的话语都伤不了他似的。「你也别像个刺蝟一样嘛!来,笑一个!」 察觉到女子在拍自己的成美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这种自来熟的样子让成美想起了李佳,但不同以往的是和女子待在一起却很自在。 「欸,拍到不错的照片!你要看一下吗?」女子低头察看着方才拍的一系列照片。「你看!」 成美微微移动视线瞥向女子手中的相机画面,这故作傲娇的行为却被女子当场识破。 「哎呦,要看就直接看啦!」女子将手中的相机凑到成美面前,态度还是那样得从容不迫。 当相机画面映入成美视线时,成美不自觉地微瞠了双眼,照片中背着光的自己表情自然地看向镜头,那颗从头顶折射出来的光线将照片一分为二,就算人背着光但光暗对比却让轮廓线条更加清晰,整张照片的构图简直堪称完美。 「好看对吧?」女子收回拿着相机的手。「自然又不做作,这样才适合你。」 「真的…拍得很好。」成美小声地夸讚道,如此坦率地说出心中的想法,成美还有些不习惯。 「哼哼,谢谢夸奖啦!」女子勾起嘴角笑了笑,接着才又看向成美。「我叫林雨桐,要记得啊!」 林雨桐,成美这才想起那在点名时曾经出现在耳畔的名字,这才第一次将名字和人联系在一起。 「我是…」「徐成美,我知道。我早就想和你搭话了。」成美还来不及自我介绍就被女子打断了话语。 「为什么来读我们科系?你应该有更喜欢的东西吧?」沉默了一段时间后,成美开口说话了。就连成美本人也有些意外,自己竟主动开啟话题。 「嗯…好一个犀利的问题。」雨桐又再次举起相机对着一旁的树就是一阵猛拍。「只是因应大人们的期待罢了。」 成美没有回话只是看着雨桐的后脑勺。 「没办法与世界抗衡,终归是自己太懦弱。」雨桐放下手中的相机,微笑看向成美。「那张照片洗好了再给你啊!那我就先回教室囉!你也快点回来吧?」 成美望着雨桐离开的背影,刚才最后的微笑不似一开始的从容,甚至有些哀伤。会不会那从容的样子,也是为了不被看穿而做的偽装呢?这或许是成美第一次对人產生了好奇。 「什么鬼啊…?」成美仰头看向蓝天,明明觉得一个人最好,但有些人总是喜欢不请自来。 * 一笼1笼蒸着小笼包的竹笼们,此时正向上蒸腾着热气,这家位在人群熙攘街道边的小笼包店,先是取得了地理优势,再来就是这家出了名的喷汁小笼包,直接掳获大批饕客的胃,只要一到晚餐时间必定大排长龙。 「怎样?现在都流行搞失踪是不是?」瘦猴夹起一颗小笼包就往嘴里塞,却忘了先让小笼包吹凉一会,有些烫伤了嘴。 「没有啦…我想说我都快毕业了,应该去学校露个脸啊!总不能高中肄业吧?这样我只有国中学歷欸!」坐在瘦猴对面的成贵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纵使说的全是谎言成贵也没有一丝脸红。 「你最好是那么认真,这几个礼拜直接人间蒸发了不说,打电话也不接…还以为你怎样了咧!」瘦猴抬头看向蒸笼后的成贵,那眼神也不是真的责备。「吃啊,干嘛不吃?排很久欸!」 「我就先不用了…最近肠胃不太好。」成贵嚥了嚥口水,表情有些痛苦地说道。 「哎呦,终于把身体吃坏了是不是啊?」瘦猴调侃地说道,殊不知这无心的玩笑却让成贵有些慌了。 「干嘛?你干嘛那个脸?」察觉到异样的瘦猴警戒地看向成贵,只见对方有些心虚地看向别处。 「我看你还是少用一点比较好啦!」瘦猴见成贵没有说话,又低下头继续吃着小笼包。「啊你毕业之后要干嘛?不可能去读大学吧?」 「我喔…还没想好啦!」成贵有些烦躁地拨了拨头发,对未来没有想法但时间却又不断流逝。 「欸,我最近跟认识的人想合伙开间夹娃娃机店,你看看要不要也来试试看?」瘦猴抽了几张卫生纸胡乱地擦了擦嘴。「你以为‘’带货‘’能做一辈子吗?是时候另寻出路了啦!」 「夹娃娃机店?怎么搞?」成贵视线略过瘦猴的肩膀望向外头的街道,不知从何开始明天的到来竟是如此让人厌烦。 * 掛在墙上的时鐘在秒针转至数字十二时,两隻长短不一的时针和分针这才交叠在了一起,时间来到了晚上十二点。 在学校餐厅附设的早餐店找了个打工的成美每天凌晨五点一到就得出发前往学校,一开始早起虽痛苦,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有什么办法呢?生活还是得过。 老早就上床睡觉的成美此刻正安稳地睡在床上,正当成美睡得正香甜时,放在一旁柜子上的手机却不寻常地来回震动着,被持续震动声给吵醒的成美疲惫地皱了皱眉头,只是这震动说什么也不停,成美这才不甘愿地抓起手机检视。 黑暗中那发着微光的手机萤幕上显示着‘’母亲‘’的来电,只是这么晚了又有什么事? 「喂?」成美语气疲惫地回道。 ‘’成美?‘’ 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显得很慌张,这有些不对劲的情况让成美警戒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这么晚打过来?」成美低着头有些抵挡不住睡意,只是用着仅存的意识在支撑着自己不要立刻睡着。 ‘’成贵…成贵他送急诊了!‘’ 母亲有些哽咽地说着,或许母亲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送急诊?怎么突然送急诊?」一听到关键字成美立刻清醒了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刚刚成贵回来就一直喊肚子痛,我给他一点胃药结果肚子不但没有歇停反而还越来越痛…后来他痛到倒在地上,我不得已才叫了救护车…‘’ 母亲断断续续地才勉强将话说完,成美知道母亲现在肯定很心急。 一听到事件原委成美深深叹了一口气,原因是什么成美大概猜出来了,讲句难听的,成贵根本活该。 「妈…」沉默了一阵子之后,成美缓慢地开口了,语气听起来格外冷静。「如果今天成贵命危,你还会救他吗?」 成美当然知道成贵的状况不可能那么轻易命危抑或是导致死亡,只是这个问题一直藏在成美心中好久、好久,今天总算是问出口了。 「算了,妈。你就当我没说过吧?」成美早就猜到母亲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了。 —母亲是杀不了成贵的。 「他会没事的,你就不要让自己那么操心了。」成美淡淡地说,明明知道不会得到答案却还是坚持要问,问出口的自己果然很傻。 ‘’成美…‘’「妈,」成美打断了母亲的话。「我明天还要早起,就先睡了。」 电话掛断后,成美坐在床上静静地望着那透过路灯显得明亮的街道,房里的窗是那样得小,然而外头的世界却依然那么大,自己的世界难道只能由这扇小窗看出去吗? 像被囚禁在笼中的鸟,渴望自由却怎么样也飞不出去。 * 麵店后台内,丽芳坐在矮凳子上洗着大铁盆里堆积的塑胶碗盘,那些被洗碗精泡沫掩盖在下的盘子们深不见底,好像怎么洗都洗不完似的。 丽芳伸起那被水泡得皱皱的双手,长时间下来手都成了富贵手,丽芳搓了搓那有些破皮的甲缘,一直以来自己为了家庭、为了孩子都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只是这些苦丽芳都独自吞下了。 丽芳不自觉地抠着指甲边缘翘起的死皮,却不慎将手皮给弄破,鲜血沿着甲边流了下来,而那裸露在外的伤口在碰到洗碗精的泡泡时痛得丽芳缩了一下。 丽芳想起昨晚成美问的那个问题,一直以来成贵从没让自己省心过,纵使自己做得再累、再辛苦成贵都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会不会那个问题其实早就有了答案,只是自己不愿承认呢? ‘’如果今天成贵命危,你会救他吗?‘’ 这个问题,丽芳没有自信回答。 「哎呦!啊手怎么流血了?」刚走进后台的敏嘉姊手里拿着用来装麵团的铁盘,准备做最后的收店动作。敏嘉姊一进到后台就看到看着手指直发呆的丽芳。「手受伤就先去包扎起来啊!」 「这小伤没事啦!」丽芳胡乱地将患处往围裙上擦拭,确认血止住后才又继续低头洗着碗盘。 「好啦!这些洗完就可以下班了!」敏嘉姊将铁盘放好后才转身看向丽芳,接着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拍了拍冰箱侧身。「冰箱里有我自己醃的泡菜,等等回去拿一罐走吧?」 「总是拿你东西我也会不好意思…」丽芳有些困扰地说道,这些年敏嘉姊一直都知道自己家里的状况,每次只要是他能帮上忙的他都帮上了,对此丽芳感激却无以回报。 「三八啦!都认识几年了!等等记得拿啊!我先去收前台了。」敏嘉姊挥了挥手就往前台走,丽芳看着敏嘉姊的背影思绪复杂,欠敏嘉姊的人情恐怕一辈子也还不完吧? 09.许个愿吧?纵使它永远不会实现。 女孩双手合十闭着眼凑近火光,想在生日这天许个愿望… —明明不会实现,那为什么还要许? 超商内成美站在透明冰箱前看着贴有两件六折广告条的瓶装饮料,再确认品项后成美顺手拿了两瓶无糖茶,最后才走向大排长龙的排队人马中。 等待结帐的途中,成美有意无意地看着架上陈列的巧克力,这类放在与视线平齐货架上的商品通常都是最热销的,反观那些放在最下面的棒棒糖曾经红极一时但现在却在底层被人遗忘。 跟着队伍往前的成美顺手拿了一条巧克力,果然还是商人会做生意,好的行销能够造就可观的营收,到了收银台前的成美将饮料和零食一併放到了桌上,在拿出钱包之前又从包包里掏出了一张对摺的纸张,成美细心地将纸张摊平,上头写着这期应缴的机车贷款金额。 这是最后一张了,成美心想。 成美现在用以代步的机车是去年用分期贷款买的,这一年过去了终于缴完了最后一张缴费单。 付完款项的成美手里拿着方才购入的商品以及那张被店员钉上收据的回条转身离开了柜檯,成美伴随着超商耳熟能详的提示音走出了超商,步出超商的成美看着外头那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的街道,最后一张的贷款缴纳意味着成美又更向前一步了,这是成美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时间正值七月,成美在学餐打工的早餐店也随着大学暑假跟着进入了休息时间,不得已成美只好回到老家寻找新的暑期打工,好在当时高中毕业打工的饮料店也正在徵人,店长一听到成美有意回来甚至高兴地直跳脚,不用重新教授新人这可省下了不少时间。 不知不觉成美也回到了公寓社区,位在这座老旧社区外头的那间警卫室早已弃置了多年,只有前方的信箱零零散散地塞了好几封信件以及广告传单,还有多少人住在里面成美也没什么概念,搞笑的是母亲还持续缴着这间破房子的贷款。 成美熟练地抽起放在自家信箱内的广告传单,这才向社区内走去,进到广场后成美接着往左边那栋楼走去,这里旧归旧但还是设有电梯,至少不用爬楼梯上楼。 进到电梯后成美快速地按下了七楼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地关上,成美抬头看了一眼右上角的监视器,缓慢闪着红色小光点的监视器暗示着还在运作的这一事实,对此成美没有多加在意,天知道这画面要去哪里才调的出来? 萤幕上的数字随着楼层的增加缓慢变换着,成美看了有些出神。想起了前阵子成贵送急诊一事,最后医生简单开了几个药做了应急处理后隔天就出院了,这之后也没有什么太严重的情况出现。 成美眨了眨双眼,医生不可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吧?只是不想多管间事罢了。 反正不管如何,只要成贵不要再惹事他要做什么成美也都不管了。 出了电梯的成美打开了右边那扇门,脱下鞋子后就往客厅走。 「你今天怎么会回来?」母亲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摺着一些像是纸板的东西。 「妈,你忘了今天是我学期末的最后一天吗?明天开始就要放暑假啦!」成美边说边将刚才买的饮料冰进冰箱,等一切都弄好后才注意到母亲手里在做的事。「妈,你那是什么?」 「喔!你说这个喔?这是保护画框框角的纸板啊!就想说接点家庭代工来加减赚啦!」母亲仔细地将手中的纸板摺成立体的三角形。 「你不是才刚下班没多久?」成美看了一眼显示着午间四时的时鐘,接着又看了看那叠还未摺好的纸板以及袋中那成堆的半成品。「你这样不会太累吗?」 「不会啦!我边看电视边摺也算是打发时间啊!」母亲强顏欢笑地说着,但那透露着疲倦的眼神却出卖了自己。 「你这样摺是要摺到什么时候啊?我来帮忙吧!」成美坐上沙发倾身作势要帮忙,却遭到了母亲的拒绝。 「不用啦!我摺很快!你坐车上课也很累了,就先休息啦!」母亲一见到成美伸手想帮忙便立刻将那叠未完成的纸板推到一旁。 「妈,家里是不是缺钱?钱不够缴贷款吗?」成美表情黯淡地说道,家里一直都需要钱这是不争的事实,只是母亲却不曾说过只是自己默默地承担,想起了上回母亲低声下气和自己借钱的模样,纵使成美百般不愿意借钱就为了收拾父亲的烂摊子,但最终还是心疼母亲借了钱。 「没有啦…你就不要再担心了。」母亲只是含糊地回答着,一直以来母亲都是这样逃避着话题。 「妈,」成美双手交握,内心交杂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般地开口。「我机车贷款缴完了,以后每个月打工的钱就都有馀裕,如果家里真的很辛苦的话…我可以帮点忙。」 「哎呦!不用啦!那是你自己赚的钱,你就好好留着吧!」母亲一听到成美的话语拿着纸板的手便不自觉地用力揪了起来,那双低垂的视线从刚刚开始就没有再抬起过,深怕被成美看见自己含泪的样子。 成美轻叹了一口气,母亲的固执不是说一两句就能化解的,确实自己一整天下来也有些累了,既然母亲不希望自己帮忙,那就在晚餐之前稍微睡一下好了。 「好吧,你也别太勉强自己。我稍微躺一下,等会儿吃晚餐再叫我。」成美放弃般地向后方沙发躺去,乔好姿势后双手交叉在胸前闭上眼睛缓缓地睡去了。 半梦半醒中成美听到了家门被打开的声音,声音虽大但成美却更为疲惫,只是在模糊的意识中知道成贵回家了。 「你小声一点啦!你姊姊在休息!」母亲用气音指责着成贵,然而成贵却不当一回事。 「欸,妈!我之后要和人合伙开娃娃机店喔!」成贵交代般地将前阵子与瘦猴商讨的内容告知母亲。「这之后还要去考个驾照,我要去开白牌。」 「娃娃机店?那赚钱吗?还有你没车要开什么白牌啊?」母亲语气充满了困惑,天知道成贵到底在想些什么。 两人的对话传入了成美的耳里,成美虽醒了但还是无视了吵杂声势图想再次入睡,反正成贵要干嘛也不是说一两句就能阻止的,那倒不如什么都不说。 「我有认识的哥哥在做这块,一定赚的啦!」成贵语气充斥着自信,今天说的一切并非要说服母亲,而是尽到告知之义务罢了。「车子的话…贷款吧?」 「贷款?你以为贷款很容易啊?你没个头期怎么贷款?」母亲语气要比先前来得气愤,或许是成贵将一切想得太容易而有些激怒了。 「吼!反正我会看着办啦!我自有门路,身边一大堆在卖二手车的!而且我身边做白牌的一个月扣掉上缴的也还有四万多!」成贵面对母亲的阻扰语气开始出现不耐烦,但随即又表现得有些愧疚。「唉…我想说这样多少也能还1点,先回房间了。」 对话的后段成美老早就被吵醒了,这回可是清楚地听完了两人的对话,等确认成贵进到房间后,成美才慢慢地睁开眼。 「妈,‘’多少还一点‘’是什么意思?」成美语气严肃地问道,前面的对话虽没听清楚但后头的重点可是听得比谁都还要清晰。 「没、没有啦!你就不要烦恼了…」母亲一副被抓到把柄的慌张模样更让成美确信了自己心中的假设。 「这跟你突然接家庭代工有关吗?」成美猛地从沙发坐起身,那锐利的眼神丝毫没有要放过母亲的意思,今天不能再让母亲逃避问题了。 「唉…都是我不会教小孩…」母亲低下头这回终究是没能忍住泪水,只见几滴如水珠般的眼泪直滴至磁砖地面。「成贵在外面欠人大笔赌债,那群人要不到钱就打成贵出气,是我去千拜託万拜託才让对方愿意给我们分期的…」 「赌债…?」成美甚至还不愿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语气充斥着鄙视与质疑。「徐成贵去赌博?有没有搞错啊?」 「成贵他只是误交坏朋友…」母亲话还没说完就被成美的怒斥声给打断。 「误交坏朋友?他要是能稍微思考一下就能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吧!他这个样子跟那个没用的人有什么差别啊!」成美大声地吼道,一直以来母亲和自己为他擦了多少次屁股,为什么成贵就不能懂事一次呢? —这个样子简直就跟父亲一样。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稍微冷静下来后成美语气绝望地开口,欺瞒并不能改变事实。「妈,你就是太纵容他才会一天到晚搞出这种事情来!」 两人的谈话声将在房内的成贵给吵起了,成贵开了门就往客厅喊道。 「在吵什么啊?」成贵紧锁着双眉,因被两人的争吵给吵醒表情显得有些不悦,直到此刻成贵都还不知道事情正是自己引起的。 「吵什么?你还敢问啊?我的人生就是因为你才被搞得一塌糊涂!」成美走向成贵以使人压迫的距离对着成贵就是一阵怒吼,这可让站在原地的成贵感到十分莫名其妙。 这傢伙是吃错药了? 成贵看着说完自己想说的就转身走进房间的成美,内心那莫名的委屈感让成贵瞬间怒火中烧。 「徐成美!你那什么态度啊!我是欠你了是不是啊?」成贵追上了成美,但却吃了一记门板,站在门外的成贵也没有就此歇停,站在外头就是一阵大吼。 房间内的成美没有理会那一拳又一拳重击在木板门上的巨大声响,只是自顾自地将自己捲入棉被中,纵使天气再炎热成美也不愿意出来,因为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忽略世上吵杂的靡靡之音。 为什么连在自己的生日当天都能过得如此不堪? 许愿吗?自己才不做那种浪费时间的事。 —反正也不会实现。 睡梦中,成美感觉到放在耳边的手机传来阵阵震动声,不知道何时睡着的成美拿起只剩20%电量的手机,只见上头显示着‘’雨桐‘’二字。 「喂?」成美接起电话,语气就是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徐成美!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就睡囉!现在才十一点欸!‘’ 电话那头雨桐语气亢奋地说着,也不知道这个时间到底有什么贵事。 「现在也不早了,怎么了?」成美还没完全睡醒,依稀记得自己是淌着泪睡着的,此刻的声音甚至还有些沙哑。 ‘’什么怎么了!今天可是你生日欸!你快点来你家楼下,我在外面等你喔!’‘ 「你在我家楼下!?你疯了吗?」成美一听到雨桐就在楼下差点没吓得跳起来。 ’‘快点下来啦!可别让我等了!’‘ 雨桐说完便立马掛断了电话,连让成美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成美在掛上电话后,慌慌张张地梳整了头发,出了房门后穿上拖鞋就离开了家。 一到社区广场成美远远就看到雨桐坐在远处的长椅上,脸上还掛着和第一次见面一样从容的笑容。 「嗨!」雨桐伸起手简要地打了声招呼,然而成美的反应却与对方大相径庭。 「你是疯子吗?你怎么知道我老家住哪?现在不是放暑假了吗?」就算成美看到了雨桐本人也很难相信雨桐真的就在这里。 「就…稍微看了一下学生资讯啊!不是啊,生日一年也才一次而已!当然要好好庆祝啊!」雨桐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那交叉在前的双腿舒服地伸直在地上。 「你真疯了…坐火车来的?」成美摇了摇头坐上了长椅的另一端。 「对啊,不过现在应该没有回去的车了。」雨桐仰头看向夜空,说完才瞥向了成美。「你可要对我负责。」 「神经病!我又没要你来!」成美嘴上虽说着狠毒的话,但却被雨桐的一席话给逗乐了。 成美也早已不像当初见面时那样,竖起身上的刺抗拒着雨桐了,或许这是成美第一次知道了’‘朋友’‘的形状。 「好啦!生日还是要应景一下吧?」雨桐从侧身拿起装有连锁咖啡厅小蛋糕的纸盒,抽出蛋糕后接着又将事先准备好的蜡烛插上,将之点燃。「许个愿望吧?寿星大人!」 「许什么愿望啊?我又不过生日的…」成美低下头看着拖鞋前端露出的脚趾,后面那句话说得小声。「而且又不会实现。」 「不许许看怎么知道会不会实现?」雨桐没有理会成美的低落情绪,只是逕自将蛋糕推到成美面前。 成美看了一眼雨桐,那眼神是从未在雨桐身上看过的认真,无可奈何之下成美闭上眼双手合十地许了个愿望。 ‘’我希望我和妈妈能过上平凡又简单的日子。‘’ 「好了。」成美睁开眼有些尷尬地勾了勾嘴角。 「你许了什么愿望?」雨桐将蛋糕递给了成美,接着慵懒地将手枕在头后。 「不是说说出来就不会实现了吗?」成美有些不解地看着雨桐,有些时候真不知道眼前的丫头想的都是些什么事情。 「反正你本来也觉得不会实现,那就说说看吧?」雨桐挑起一边眉毛说着有些本末倒置的话。 「我只是希望我能真正获得自由。」成美淡淡地说道,明明只要随便说一个愿望内容搪塞过去即可,但最后却还是说了实话。 「其实只要你愿意,当然可以。」雨桐看着只有零星几颗星星的夜空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你只要再狠心一点,放弃这个家、背弃你妈妈,自己远走高飞不就好了?这样你就获得自由啦!」 「可是…」成美想说点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可是你办不到对不对?」雨桐放下双手看向成美与之对上视线。「我也一样,如果我能狠下心反抗我父母,或许我现在正在追从兴趣的路上,而不是他们的期望。」 成美反覆思索着雨桐的一席话,原来在鸟笼里的自己并不是飞不出笼子,而是那条自己系上的绳索在阻止着自己翱翔。 「这送你,生日礼物。」雨桐从口袋拿出一张信封,成美接下后打开了那张信封。 里面是雨桐替自己拍的照片,一直以来雨桐拍得自己都是那样的自然、坦率,好像那些自己不敢说的,全都在照片里倾诉了。 「这是我送你的第几张照片啊?」雨桐也和成美一起看着那张照片,照片中的成美笑得和阳光一样灿烂。 「第十七张了。」成美看着照片勾起了一抹微笑,或许只有跟雨桐待在一起,自己才能勉强地自由着。 「好多啊!看来毕业之前会拍到一百张呢!」雨桐没想到成美竟真的清点过,也没想到前前后后才几个月就拍了那么多张照片。 「话说,你要怎么回去啊?」成美想起方才雨桐说赶不上末班车一事。 「在这里坐着等第一班车吧?」雨桐半开玩笑地说着,不过看这情形大概也只能这样了。 「你是白痴吗?」成美勾起微笑淡淡地说道。「那我陪你一起等吧?」 成美认为从别的县市杀过来就为了替自己庆生的雨桐很疯,而陪着雨桐通宵的自己更疯。 何乐不为呢?别连仅存的快乐都要从自己身边抽离。 10.不要向我道歉,因为从一开始错的就不是你。 女孩看着字典上「道歉」二字的解释,但却怎么看都没能看懂其意思,连声的道歉都是无关的人在说… —为什么真正错的人总是置身事外呢? 电梯内,刚打工下班的成美站在镜子前用手捏了捏脸颊,那整日向下坠的嘴角好像都要在嘴边拉出了两条法令纹。 成美试图让自己微笑,但却怎么笑都是那样得虚情,最终还是放弃继续摆弄表情。 —反正也笑不出来。 电梯门开啟后,成美长叹了一口气这才转过身步出电梯。 暑假已过了两个礼拜,母亲还是一样每天麵店下班后就回家做着代工的工作,纵使现在没什么大问题,但尔后继续这么操下去的话,母亲的身体也会负荷不了的。 成美看着握住金属门把的右手,现在就连回家都有些犹豫,因为只要打开这扇门母亲那疲累的身影就会映入眼帘,纵使心疼却也于事无补,成美想逃离一切好像只要看不见就能当作没这回事一般。 当然,这全是妄想。 现实终究要面对,意识到这点的成美又叹了一口气后才转动门把。 「回来啦?」一听到开门声母亲便立刻抬起头看向门边,手中做了一半的代工也因此停了下来。 「嗯。」成美简略地回应,将门关上后接着又低下身脱下布鞋。 「我等等再做一点就去煮饭啊!」母亲加快手中的动作,开口给了承诺。 「妈,还剩多少?」成美站在门边望着客厅内的母亲,语气很平静。 「你说代工喔?就剩…」母亲话还没说完便被成美一把打断。 「我说的是徐成贵的债,还剩多少?」成美的语气还是和方才一样冷静,但那却是在心中反覆鼓起勇气才问出的问题。 原本以为只要不去问、只要自己不知道,一切就都能装作若无其事,但事实就是摆在眼前,难不成要把自己给戳瞎了? 「哎呦…这你不用烦恼啦!我会想办法的…」母亲视线低垂,语气充满了心虚。 「什么叫你会想办法?做代工要还到什么时候?这就是你所谓的想办法吗!」一听到母亲又惯性地逃避话题,成美便不自觉地大声了起来,明明不想生气的。 —错的又不是母亲。 「到底还剩多少?」成美绝望地开口,等回过神来时眼眶早已噙满泪水,或许是因为气愤使然。 「四十万…」母亲话说得小声,但成美却听得清楚。 「四十万!?我们哪来那么多钱!」成美甚至不敢相信母亲说出的数字,这些钱对家里而言并不是笔小钱。 「已经有还一点钱了…」母亲想起前阵子清空了户头但也只能还上四分之一的钱,距离还完还有一大段差距。 「什么时候要还完?」成美紧锁着双眉,那因握拳而深陷掌心的指甲让手掌传来了阵阵刺痛。「我户头里还有七万块,先加减补贴一点吧…」 「对方只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母亲看向成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成美你上次说你机车贷款缴完了对不对?」 「…嗯。」成美有些不懂母亲为何突然提起此事,只是有些疑惑地看着母亲。 「你的机车…能不能让妈妈拿去抵押贷款?」母亲眼神充斥着不确定,那希望成美答应又充满歉意的眼神成美看了十分不捨。「这样至少可以贷个二、三十万…每个月定期缴款也不会压力那么大…」 「都听你的吧…我能帮的我就帮,我先回房休息了。」成美眼神瞬间变得黯淡,原以为自己终于拥有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了,但终究只是海市蜃楼。 「成美!」母亲看着转身就要离开的成美,出声叫住了对方。「…对不起。」 成美因母亲的呼唤而停下了脚步,但在听到母亲道出的话语后先是停顿了一下才开口回话。 「妈,你不用跟我道歉。」成美稍微侧了侧身子,用馀光瞥了一眼客厅。「该道歉的从来都不是你。」 * 装上多盏led灯管的开放式店面内,几台黄色的娃娃机在强烈白光的照射下整齐地并排在一起。 这间亮得可以的无人娃娃机店在夜间成了最显眼的存在,瘦猴拿起放在脚边袋子内的方盒来回摆进娃娃机台内。 「娃娃机台真的会赚钱吗?」成贵蹲在地上伸手拿起袋内的商品传递给了瘦猴,然而看着这乏人问津的商店成贵不禁怀疑起背后真有商机可循? 「要是不赚钱我会找你一起吗?」瘦猴依然认真地摆放着商品,声音为了能盖过娃娃机台发出的音乐还刻意提高了音量。「还有,我什么时候做过不赚钱的生意了?」 成贵一时之间无法反驳,只得让时间由沉默带过。 「干嘛?在想什么?」瘦猴等了好一会儿那隻伸了好一阵子的右手始终都没有接到成贵传来的商品,这才低头看向蹲在一旁的成贵,只见成贵直盯着手中装有海螺音响的铁盒有些出神。 「没有啦!我只是在想这些东西到底都是谁来夹而已…」成贵皱了皱眉才又轻晃了一下脑袋,随便找了个理由回应了瘦猴的提问。 「算了,你决定要一起做时在和我说啊!」瘦猴谨慎地将商品放置在不易夹起的位置,关上娃娃机橱窗的门后又是来回确认了爪子的力度。「别让我等太久啊,你要知道机会是不等人的。」 「知道了啦!」成贵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接着拿起空了的袋子站起了身。 自己哪来的资金投资?光是赌债就还不完了。 「走啦!吃晚餐了。」瘦猴勾起成贵的脖子就往店外走,两人一齐走到停放车子的路边停车格。 「欸,你这台车跟小李买的?买了多少?」瘦猴坐在副驾驶座上伸手摸了摸真皮製的座椅,作为二手车质感上已经十分不错了。 「唉呦,没多少啦!还不是一样要贷款,不用付头期就已经帮我很大的忙了。」成贵话回得含糊,发动车后很快地驶离了街道。 「话说,你考到驾照了?」瘦猴打开窗户将手搭在窗框上看着外头那向后挥去的一根根路灯,有意无意地问着。 「废话,上个月就考到了。没考到我能像这样大胆地开在路上?我可不想再惹事了。」成贵将车停在一间超商前,弹开安全带后就准备下车。「我要买包菸,你有要买什么吗?」 「不用。」瘦猴挥了挥手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对街走在人行道上的行人。 成贵在确认瘦猴没有要买的东西之后,关上了车门就往超商内走。 瘦猴看着对街越走越远的行人,很快地又将注意力转至车内,等待的途中瘦猴随手把玩着车子内装,又是掀了掀遮阳板、又是按了按窗户按钮,正当内心讚叹着这台车的质量时,瘦猴无意间打开了前置抽屉,里头的杂物瞬间倾泻而下。 瘦猴轻叹了一口气,这才弯腰准备捡起散落一地的杂物,夜晚昏暗的视线让瘦猴看不清脚踏垫上的杂物,只得打开手机内建手电筒来充当照明。 然而在看清地上那堆杂物时,瘦猴瞬间静止了手中的动作。 纵使偽装得再像普通的咖啡粉包,瘦猴还是一眼就能认出那名为”咖啡包”的毒品。 瘦猴淡定地将杂物收进前置抽屉中,其中也包含了那几包掉出来的咖啡包,最后捡起了其中一包收进了外套口袋中。 将一切掩饰得就和前几分鐘一样的瘦猴冷冷地透过驾驶座那扇窗户望向刚从超商走出来的成贵,那眼神像是看陌生人一般。 「吃什么?」成贵一坐进车内便迫不及待地将方才购买的香菸给拆封,熟练地叼起一根菸后快速地将之点燃。 「吃上次那家小笼包店吧?」瘦猴伸手示意成贵也给自己一根菸,接过那根菸后才拿出放在外套内袋的打火机。 「好啊,上次没能吃得尽兴。可惜了那笼小笼包。」成贵一手操控着方向盘,一手叼起菸,口中则是吐起团团烟雾。 一路上瘦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失神地看着外头的景色,对此成贵也没多说什么,擅自认为对方大概累了。 很快地,两人便来到了上回大排长龙的小笼包店,很幸运地两人前脚刚踏进店内一组客人刚好后脚走出店外。 「水啦!有位置。」瘦猴嘀咕着向空出来的内用座位走去,成贵手插在外套口袋也跟着走了进去。 「吃什么?」坐定后成贵看向贴有店内菜单的那面发黄的墙,内心有些犹豫地不知该吃小笼包还是排骨酥麵。 「我一笼小笼包就好。」瘦猴没有跟着成贵的视线一起看过去,只是有些锐利地盯着对方。 待成贵向老闆娘点完餐回到位置上时,瘦猴双手交握在嘴前无声地盯着成贵。 「干嘛?你那什么脸?」成贵不解地皱了皱眉,带着狐疑的表情缓慢地坐了下来。 「你…最近都在忙什么?」瘦猴没有直捣重点,反倒是绕起了弯来。 「什么忙什么?就跑白牌这件事啊!好不容易才弄到车,现在已经和车行那边有接洽了,顺利一点的话大概下礼拜就可以开始跑车了吧?」成贵表情还是和方才一样,带着有些警惕的表情看着瘦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瘦猴往后一靠,顺势将身躯靠上了椅背,无处安放的右手只是不经意地来回玩弄着桌上的酱料瓶。「我打算离开旭哥了。」 「蛤?什么意思?离开旭哥?」成贵来回看着瘦猴,对方想说的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旭哥那些勾当…我不做了。」瘦猴嚥了一口口水后才下定决心般说道。「你呢?要不要一起走?」 「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走…?」成贵语气有些慌乱地说道,瘦猴的邀约就像一扇没上锁的门,明明只要转动门把就能逃脱,但却迟迟不敢动作。「你也知道我现在要做的白牌生意是旭哥手下的…一切都还刚开始,我怎么走?」 「是走不了?还是不想走?」瘦猴一句话瞬间震慑住了成贵,一瞬间竟什么也说不出来。「一直以来只要你想要,随时都能走。你应该不会傻到没察觉吧?」 「你以为旭哥会放过我吗?」成贵也有些来气,语气开始出现了不耐烦。 「成贵,是你自己困住了自己。」瘦猴双手抱胸,严肃地盯着成贵。「你那笔赌债,应该也还得差不多了吧?」 「什么赌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成贵心虚地看向别处,说谎完全不打草稿的模样一眼便被瘦猴识破。 「少来了徐成贵,那帮讨债的傢伙前阵子来过堂口,这你应该不知道吧?」瘦猴也懒得跟成贵多说,直接说出了重点。「我是当你朋友我才劝你的,好上岸了。你我都清楚,这事不能干一辈子。」 「不是…既然你知道我有债在身,所以我更需要这份工作…不然…」成贵话还没说完瘦猴便一把打断了对方。 「不然就没药吃?」瘦猴语气挑衅地反问道,此举引来了成贵一阵慍怒。 「你在说什么啊?你也知道我不碰k很久了!」成贵话说完了才发现自己音量有些过大,这才收敛地缩了缩身子。 「是啊,你是不碰k了。」瘦猴将手伸进外套口袋胡乱摸了摸,最后确认抓到了东西后才又随手拋到了桌上。「改喝咖啡了嘛。」 「这…!」成贵微瞠着双眼看着那包被瘦猴丢出的东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罗浩宇?」瘦猴挑起一边眉毛向成贵确认货品来源,虽然就算不用问也能知道答案。「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我走了。」 瘦猴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便起身离开了小笼包店,那笼等了好久都没上的小笼包到最后依然没能吃成。 「喂!」看着瘦猴起身就要走出店外,成贵慌忙地抓起桌上那包咖啡包也跟着追了出去。 「喂!你现在什么意思?」成贵用力抓住瘦猴的手臂逼得对方转向自己。「你现在在装什么高尚啊?你要搞清楚我现在会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 「我承认我一开始确实是把你引上歪路!但现在我不是试着在赎罪了吗!」瘦猴见成贵一张嘴就是破口大骂,自己也跟着提高了音量,两人的争吵声引来了眾人围观,但两人却无瑕理会那些小事。「徐成贵!没有人一辈子都只会在原地的,总有一天我们都不得不继续向前。」 「要说漂亮话我也会啊,但问题是我根本走不了啊!」成贵语气有些慌了,如果连瘦猴都要离自己远去,那么自己真的只剩一个人了。 还有谁能带自己离开黑暗? 「我说过了,你想走、随时都能走。」瘦猴语气平淡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挣脱了成贵抓住自己手臂的右手后,瘦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成贵没有追上去,只是静静地看着越走越远的瘦猴。 「干!什么事都不顺!」瘦猴离开后,成贵越想越气,接着用力地踹倒了路边回收袋中的瓶罐。「离开才不能解决任何事!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成贵看向远方的视线残暴又锐利,像是要撕破黑夜一般。 * 成美看着桌上那一盘盘的佳餚却迟迟没有动作,只是一味地看着面前的炒青菜发着呆。 「怎么光看不吃啊?」母亲见成美筷子动都没动有些担忧地问道。 「那个人…最近有回来吗?」成美没有直接回答母亲的问题,倒是没头没尾地说起了另一件事。 成美也不知道有多久,只记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称呼那个应为父亲的人为‘’爸爸‘’了。 「你说你爸爸…吗?」母亲表情黯淡地看向别处,丝毫不敢对上成美的视线。 「他除了给我们添麻烦,还会做什么吗?」成美见母亲惯性地逃避话题,只是先叹了一口气后才又从一旁的提袋内掏出方才从楼下信箱中领出的信。 那封已被拆封过由监理站寄出的超速罚单,清楚地纪录了违规事由,那辆被纪录的车辆,正是失联已久的父亲所使用的。 「超速,一千二。」成美将那封自己早已过目过的信封随手一拋拋到了桌面上,脸上的表情像是将最后的期望都给了出去,但最终却换来的失望。「这是第几次了?」 「成美…妈会再跟他说的…」母亲伸手将信捡起,那紧蹙的双眉暗示着自身的无奈,但却无从阻止。 「妈!那个人只有在出事的时候才会回来!你还要替他擦屁股到什么时候,他也是!徐成贵也是!」成美咬紧牙无法控制地提高音量,明知道错的根本不是在场的任何人,但却控制不了心中那把怒火。「妈,你为什么不直接和他离婚?」 「哪是说离就离得了的啊…?」对于成美的发问,母亲瑟缩了一下。 「怎么可能离不了!看是要走法律途径还是怎样的!怎么可能离不了!」成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度歇斯底里了,但这一直埋藏在腹中的委屈又有谁能来倾听呢? 「要不是…」沉默了一阵子母亲才又重新开口。「要不是当初你外婆坚持…我也不会嫁给你爸爸。」 「什么?」对于母亲突如其来的自白,成美有些反应不过来。 「以前妈妈家很穷苦,你父亲家以前是开家具行的,你外婆他知道了这件事后坚持要我嫁给他…」 成美盯着那隻在桌沿缓慢向前行的蚂蚁,这么多年来明明母亲想逃都能逃,这狗屎般的生活明明置之不理就可以了,但母亲还是全都担下来了。 成美说不出任何话,母亲的懦弱逃避、父亲的不负责任、成贵的惹事生非,到底要怎样才能真正地从恶梦中醒来? 「你会…怪外婆吗?」成美知道一直以来母亲都很辛苦,但自己却依然止不住去责怪,明明错的从来都不是母亲。 「那你会怪我吗?」母亲的反问让成美一时语塞,两人都深知问题背后的答案,但却没人敢承认。 那晚,成美没有吃晚餐只是起身走进了卧室,内心盼望着自己能够快点睡着,因为只有入睡后的梦里,自己才是真正地醒着。 11.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女孩伸手反覆查看那沾染在双手上的红色顏料接着将之凑近鼻尖,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猛地窜进鼻腔。 原来,染红双手的不是顏料,是鲜血。 女孩侧了侧头… —那鲜红看上去竟是那样地令人着迷。 成贵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扶在前方的方向盘上,但却迟迟没有移动车子,只是任由发动中的车子发出低沉的引擎声。 那双盯着前方的双眼兇戾地像是要划破黑夜那般,成贵想起方才瘦猴的一席话不禁越想越生气,咬紧牙关对着喇叭就是一阵乱捶。 「妈的!什么事都不如意!」成贵长按一声喇叭在车内怒吼道。「就来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啊!」 不断的喇叭声在夜里形同咆哮的野兽,此举引来了前辆准备驶离停车格的车辆不满,车主挑衅般地摇下车窗向后比出了一记中指,成贵见状又接连按了好几次喇叭以做回应。 「妈的,找事啊?」成贵皱着眉用力地长按一声喇叭。 岂料,前方车辆并没有因此作罢,反倒开啟车门拖着一隻球棒就准备要往成贵的车靠近,被怒气冲昏头的成贵压根没心情确认对方是否真的向自己走来又是否手持兇器,只是和前几秒一样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也不动。 「下车。」几秒后,对方敲了敲成贵的车窗语气不客气地就要成贵下车。 成贵没有顺着对方的意就这么乖巧地下车,只是眼神怒视着前方按下了车窗。 「你喇叭这样按是有什么问题?还是是你脑袋有问题?」对方一开口语气就很不客气地质问着成贵,那隻空着的手伸进车内就是拉起成贵的衣领。 对于对方的出言挑衅成贵没有回话,只是按下按钮又是将车窗关上,而对方的手就这样被上升的车窗给夹住了。 「白痴啊!你是故意的吗!」莫名就被夹住手臂对方语气虽有些慌了但却迟迟不肯松开抓住成贵衣领的手。「给我开窗啊…!嗯?徐成贵?」 恶煞低下头查看了驾驶座上的人后,才发现对方竟是熟面孔。 「宇哥…?」一听到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字,成贵这才按下车窗松开了对方的手,与对方对视后,成贵才认出窗外的人。 「你怎么在这啊…?」罗浩宇甩了甩那隻被夹得有些发疼的手臂,有些痛苦地看着成贵。 「稍微…有点心情不好。」成贵虽想表现出有些愧疚的表情,但内心那把怒火却掩盖住了其他情绪。 「怎样?是谁惹我们家成贵不爽啦?」罗浩宇语气轻浮地说道,靠着成贵的车点起了一支菸。「下车,我带你去开心一下。」 「开心一下?」成贵不解地望向背对车辆斜睨着自己的罗浩宇,试图想瞭解对方字句中的意思。 「心情不好就是要喝酒啊!走啦,下车了!」罗浩宇站直身躯拉了拉门把催促着成贵下车。 「宇哥…这里是?」成贵坐在酒店包厢内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看周围,这还是第一次进到酒店内部,以往都只是在外头等待旭哥等人出来。 「酒店啊,你不要告诉我你没来过喔!」罗浩宇双臂一张就往后靠,那支叼在嘴上的菸不断地向上飘散着云雾。 「我是真的没来过…」成贵嘀咕着,不过在哪都不是重点了,反正能浇熄内心那把怒火的话什么方法都不重要了。 正当成贵也想点支菸来抽之时,包厢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罗浩宇大声地喊了一声,示意外头的人入内。 只见外头穿着小礼服、化着浓妆的女子们鱼贯入内,最后在两人面前拍成了一排。 「宇哥…这是?」成贵有些不解地望向一旁的罗浩宇,只见对方勾起一边嘴角笑得不怀好意。 「选妃啊。」罗浩宇歪嘴笑了笑,才又开口。「今晚就好好玩吧?」 * 外头传来了阵阵谈话声,把正在熟睡的成美给吵醒了,成美从床上坐起,望向房门下那从外头透进来的光。 徐成贵回来了?成美内心如此预设着,躺回床上试着让自己再睡回去,但却怎样也无法无视那股酝酿已久的尿意。 「嘖!」成美咂了一声有些不耐烦地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站起身后就往房门外走。 外头的谈话声在打开房门后越渐清晰,成美没有多加理会只是径直地走向厕所。 「都是你害的!我这一生才会这样烂命一条!」成贵的吼叫声从客厅传进浴室,成美叹了一口气这又是在干嘛? 「徐成贵!注意你的态度啊!再怎么说我也还是你爸!你要不要看看你都说了什么!」和成贵对骂的竟是那失联已久的父亲,两人的争吵声接连不断,让原本心情烦躁的成美更加愤怒。 「你还敢说你是我爸啊!你从小到大为这个家做过什么?你有尽到一个父亲该有的责任吗!」 「你现在是以什么身分在这边对我大小声的啊?」 「好了!你们都不要吵了!」激烈的争吵声中夹杂着母亲苦苦哀求的阻挠声,但两人却没有因此歇停。 每个悲惨的故事中总有个出生凄惨、遭遇也凄惨的角色,那个角色说的就是自己和母亲了吧? 站在洗手台前洗手的成美勾起嘴角哭笑了一下,最后慢慢地抬起头与镜中的自己对上视线,那双漆黑的双目中充斥着冷血。 今晚,要结束这一切。 以吵闹的争吵声作为背景,成美伸手扭开浴室塑胶门的门把,迈开步伐走向厨房抽出了那把尖头的水果刀,确认手里握着水果刀后,成美转身踩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客厅。 和想像的一样,正在气头上的两人忙着争吵无暇理会突然出现的成美,就连母亲也只是站在一旁绝望地哭泣,没人注意到成美。 成美缓慢地移动着眼珠子在父亲与成贵之间来回看着,最后抓紧时机向前踏出最后的步伐,伸起右手就是一把刺进父亲的右腹部,确认刀子全都没入腹中后,成美用力地拔出来后又接连地刺了好几下,父亲被成美突如其来的攻击给痛得倒卧在地不断挣扎,原本激烈的争吵声转换成了母亲凄厉的悲鸣。 「成美!成美!你在干嘛!」母亲想上前阻止但脚步却有些犹疑。 成美没有理会母亲的叫喊,只是转头看向被愣住的成贵,迈出步伐就向成贵走去。 「你…你要干嘛!你疯了吗!」意识到危机的成贵想逃跑却一把被成美给抓住,一样毫不犹豫成美伸手就刺向成贵,刀子拔出后下一刀就是刺向颈动脉,丝毫没有要给成贵苟活的机会,目的就是要致成贵于死地。 成美看着倒卧在地的父亲与成贵,接着又看了一眼因打击而跌坐在地上的母亲,成美见到此景竟然笑了,放开了手中的刀子后,成美就是一阵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你们都该死!你们早该死的!」成美歇斯底里疯狂般地大笑,甚至笑到肚子发疼脸颊发酸也没有停歇,只是任由笑声在屋内徘徊。 画面转换,下一秒当成美回神后自己竟被反压在墙上,一名警察闯进屋内将自己压制,此刻正替自己銬上手銬。 「不要动!现在以杀人罪罪嫌将你移送法办!」 「哈哈哈哈哈!太搞笑了吧!」成美还是止不住地发笑,然而表情却是那样得苦涩,一滴泪伴随着笑声滑落脸颊。 这个世界是结果论,大家只看最后的结局,从没人会深入瞭解为什么会导致这样的事发生。 「无聊透顶,这垃圾般的人生。」成美怒目眼前的一切,如果可以真想将世界划破。「还有这垃圾般的世界。」 成美倏地睁开双眼,转了转圆睁的双眼后,成美才确认了自己的所在地。 —原来刚刚的一切都只是梦啊。 做了一个无比写实的梦,成美几乎都要相信那是真的了。 咽了一口口水后,成美缓和了一下情绪,这才真正地区分了梦境和现实。 感到一阵口感舌燥的成美起身走出卧室想到客厅喝杯水,正巧撞见刚回家的成贵。 「成贵!你喝酒了?」母亲看着连路都走不好的成贵连忙上前询问。「你到哪里喝成这样的啊?」 「你不要管我!反正世界就是在和我作对!谁都看不起我!」成贵一把挥开母亲的手,脚步不稳地就是一阵发酒疯。「我就不信我会继续输下去!」 「输…!?」母亲重复了一遍成贵的话,甚至有些怀疑耳朵所听到的。「你又去赌了?」 「全世界都在跟我作对…!」成贵没有回应母亲的话,只是意识模糊地重复了刚才说过的话。 在一旁喝水的成美用力地放下手中的水杯怒目瞪视着成贵。 「输?你还敢输啊?你不知道妈为了你付出了多少,而我失去了多少!」成美转身看向成贵劈头就是一阵痛骂。 「好了啦,成美!搞不好你弟只是喝醉说醉话而已!」母亲见成美一副就要衝上去与成贵干架的气势连忙挡在两人中间。 成美来回深呼吸试着压抑住内心的愤怒,原本转身打算离开客厅但却无意间看见了那几把整齐插在刀架上的刀子们,成美想起了那个梦。 下秒,像是着魔一般,成美无意识地向厨房内走去顺手抽出了那把水果刀,待刀子确实握在手中后,成美步出了厨房。 原先吃力搀扶着成贵的母亲在察觉到成美后转过了身,这才注意到了成美手里的东西,只见成美失了魂般地拿着水果刀伸长了手就是指着成贵。 「成、成美!你拿刀干嘛!」母亲被吓得说话都有些结巴,成美被母亲突如其来的喊叫声给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来。 在意识到自己手里的东西以及内心所想的衝动后,成美吓得松开了手中的刀子,那把水果刀在磁砖地上发出了清脆的鏗鏘声。 成美也没料想到自己会到厨房拿刀,难道自己…真的想杀掉成贵吗? 「徐成美!你疯了吗!」原先意识模糊的成贵在看到成美手中指着自己的水果刀后也瞬间酒醒了,与母亲的恐慌、成美的惊吓不同,成贵则是被成美给激怒了。「你有种就杀了我啊!」 「你以为我不敢吗?」被成贵成功挑衅的成美一瞬间怒火就被点燃,捡起那把水果刀作势就要衝向成贵。「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啊!」 「不要这样!你们都不要再吵了!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啊!」母亲衝到了两人中间以肉身作为一道墙阻隔着两人,两道泪在母亲脸上滑落。「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人受到一点伤害…」 成美看着泪眼婆娑的母亲这才停止了行动,这要是今天自己真杀了成贵,母亲一定会一蹶不振的,但最令人感到恐惧的是母亲甚至不会为此责怪自己,这件事只会成为母亲心上永远的痛。 成美看了一眼母亲决定作罢,在离开客厅之前又怒目瞪视了一眼成贵。 只是,如果今天母亲没出面阻止的话,自己真的会杀了成贵吗? * 滚烫的汤锅内不时向上冒着如涌泉般的水泡,不断煮滚的热汤中还有几颗载浮载沉的贡丸。 丽芳看着那反覆滚烫的汤锅,叹出了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的气。 「怎样?难不成想一头栽下去啊?」切完小菜推给一旁月桃端上桌的敏嘉姊出言调侃了丽芳,只见丽芳没有回话还是方才拿唉声叹气的模样。「又怎么了?这次是你老公还是你儿子?」 丽芳没想到自己的忧愁竟一眼就被敏嘉姊看穿,只得勾了勾嘴角苦笑了几声。 「没有啦…」确实家中的状况敏嘉姊也是略知一二,一路上也扶持了不少,只是丽芳不想再让无辜的人添麻烦了。 「唉…其实我是不打算说的。」敏嘉姊看着情绪始终低迷的丽芳叹了好长一口气才又继续开口。「上次我看到成贵从一家按摩店走出来,住附近的都知道那家按摩店是做黑的,我想…阿丽你可能要注意一下成贵的状况喔!」 「成贵吗…?其实他的状况我大概是知道的…」丽芳话说得含糊,对于成贵的交友状况自己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大概知道?什么叫大概知道!你要劝他,不要出入那么复杂的场所,的时候累的可是你自己!」敏嘉姊对于丽芳不愿面对的态度心急却又无可奈何,自己身为一个外人又能多说什么呢? 正当两人话语告一段落之时,上完小菜的月桃也正巧回到了前台。 「唉!难道是比惨大会?一个儿子不懂事、老公只会惹麻烦,另一个老公家暴、婆婆不给见小孩!」敏嘉姊看了一眼脸上瘀青还未全退身上又到处包着纱布的月桃十分无奈地开口道。「你们两个乾脆像我一样,直接离婚!一了百了啦!」 「真要那么顺利就好了。」丽芳捞起锅中的贡丸,语气绝望地说道。 昨晚成美拿刀指着成贵,当下的惊吓现在还馀悸犹存,丽芳知道因为成贵、因为父亲这个家欠成美太多太多了,但成美…是真的那么恨成贵吗? 恨到都要致他于死地的程度? 「阿丽你啊,如果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我们都几年的交情了,有时候事情憋在心里并不会比较好喔!」敏嘉姊突然语重心长地开口说道,这可让丽芳一下子就红了眼睛。 「哎呦…哪会有什么事啦!」丽芳总是喜欢报喜不报忧,这事情要是没到棘手的地步,丽芳恐怕隻字都不会提。 「我是说‘’如果‘’。」敏嘉姊加重了语气强调了最后两个字,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丽芳有心事,只是事主不愿多谈听者也不会再多问,哪天丽芳想讲时,自然会说吧? * 刚从饮料店下班的成美打开了家门后没有马上进屋,只是暂停动作地呆站在原地看着玄关那双说不上陌生也不太熟悉的鞋子,很快地成美便理解了父亲在家的这一事实。 釐清了状况的成美一进门没有跨过那双鞋子,只是胡乱地将之踢乱,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无理了?抑或是早就不想继续演下去了? 「当这里是旅社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成美低喃了一声后,才步入客厅。 昨天的那个梦至今仍旧清新直至现在还越发深刻。 一整天的疲劳轰炸、接不完的订单、无理的奥客让成美疲惫地只想一个人呆坐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做,成美仰头靠在沙发椅背上,双手则是交握在腹前,双目虽闭着但却没有睡着。 与其说是没有睡着倒不如说是睡不着,成美侧耳倾听着屋内的动静,所有的事物竟在一切都变得那么清晰。 猛地,成美睁开了双眼直盯着有些斑驳的天花板,如果没听错的话,母亲卧室里的浴室门被打开了。 那间平常用来堆放杂物而久未使用的浴室门怎么会被打开呢?成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那与安静的公寓形成强烈对比的开门声清楚地纪录了门把被转动的声音。 为什么要进到那间浴室?那间用来堆放杂物的浴室。 成美警戒地抬起头看向深黑的走廊那端,母亲卧室的门死死地紧闭着就和往常没有区别。 成美从沙发上站起身,迈步走向母亲卧室,为了不发出声音成美还刻意小心地转动门把,成功开啟门后成美没有马上将门掩上,只是一个劲地向着浴室门走近,还没完全靠近浴室成美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就算不知道那味道具体是什么成美也多少能猜到。 成美感觉到自己眉头深锁转身离开了母亲卧室,但这次离开并非无视,而是要做个了结,那件大家一直都看得见却假装不懂的事。 出了主卧室后,成美走回客厅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手机,快速地解锁后打开了电话键盘,待手机画面转换后,成美毫不犹豫地按下110。 电话按下后,随即想起了拨号的嘟嘟声,成美受够了,一直以来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总是让自己的人生处在阴暗的天气里,始终无法放晴。 是他们不愿意放过自己,还是自己囚禁了自己?成美没有答案,但心里很明白只有总结这一切,答案才能揭晓。 很快地,电话被接起了。 成美语气冷淡如同冰雨一般,一字一句诉说着状况,心跳甚至不曾快过一拍。 电话掛断后,成美走到阳台拿出了工具箱中的榔头,又再次往主卧室走去,这次和方才不同,成美没有再次小心翼翼地开啟门把,而是快速的转动门把后接着快步走向浴室。 成美站在浴室门前稍微弯低了身姿,举起手中的榔头就往塑胶门下的通风窗撞去,塑胶製的板子当然符合不了衝击,猛地向浴室内飞去,在浴室内的父亲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声给吓得抖了一下。 成美蹲下身透过通风窗上的方形空隙望近,只见父亲有些精神恍惚地看着自己,正试图让视线对焦。 「清醒点吧?警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成美表情冷漠的说道,像是在看着陌生人般的眼神否定了任何血缘上的羈绊。 成美不确定父亲是否理解自己即将要面临的情况,但对成美来说只要自己目的达成,别人是否能理解都不是重点。 成美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之后,随即便听到从远方驶近的警车鸣笛声。 起身后的成美走出卧室、穿过客厅,最后来到了玄关,为了方便警方入内成美事先将大门敞开,这之后就只是靠在一旁的墙上呆呆地望着眼前墙面的白。 「待验尿结果出来我们会再通知你的!」将父亲的双手反压在身后,不断催促着父亲向前走的警察带着有些不确定的表情看向成美。「妹妹,现在能够做到大义灭亲的人真的不多了!」 成美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盯着眼前的墙壁,警察们看成美没有回话便不再继续搭话,压着成美的父亲又继续向前。 也不知过了多久,成美还是继续站在原地,那条拉着电梯上上下下的铁鍊一次又一次地运送着电梯上下,成美还是站在原地。 「喂,你站在这边干嘛?」成贵从电梯里走出一脸纳闷地看着站在门外的成美。「我刚刚看到好几台警车从公寓门外开走,你知道发生什么事吗?」 成贵看着只是失神般站着的成美也懒得继续搭话,反正也得不到回应。 「警察是我叫的。」当成贵走过成美面前准备进到室内时,成美开口了。 「蛤?你叫警察干嘛?」对于成美的言论,成贵不敢置信地反问。 「我亲手把那个人,送进去了。」成美淡淡地说着,像是在说件极小的事一般。 「什么?哪个人?送去哪里?你要到底在说什么啊?」成贵被成美搞得混乱,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我把你爸送进监狱了,这样你听得懂吗?」成美这次才终于对上成贵的视线,只见成贵因成美的一席话而有所动摇。「我可以抓他,也可以抓你。从现在开始,你最好安分一点。」 成美说完后撞开了成贵的肩膀逕自走进了屋内,只留下过于震惊的成贵望着成美的背影。 「徐成美!你疯了是吗!」纵使成贵再不谅解父亲也不会做到这种地步,就算内心想过也不会真的实践,然而成美却毫不犹豫地做出如此疯狂的事。 成美走进自己的卧室,没有掀开被子就直接躺到了床上,现在的自己实在事太累了,一直以来都太累了,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是啊,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12.我要亲手按下人生的终止键,虽然我是这么想的。 女孩看着手里的水桶,里头的水黑不见底,女孩知道只要不要让水溢出自己就不会有错,只是水面太黑女孩无法从中看见倒影—看不清自己是否做错。 比起现今新建房屋内的厨房都还要大上几倍的方型厨房内奶奶坐在矮凳子上弯腰捡起洒落在报纸上的豌豆,捡起后才又伸手仔细地挑去上头的粗纤维,最后才将挑好的豌豆放入一旁的盆子中。 就这样,奶奶在这有些闷热的厨房内来回做着重复的动作,这样的炎热早已习惯到被无视的程度,那从窗外传进室内的蝉鸣也儼然成了背景音乐,入不了耳。 专注于眼前工作的奶奶压根没有注意到那来自前门的开锁声,或许是预设了这个时间不会有人拜访,奶奶下意识地忽视了那划破寂静的金属门锁转动声。 还是老样子,奶奶依然埋首于挑豌豆的工作之中,直至那轻微到几乎是无的脚步声接近,奶奶才有些意识到般地看向自己身后的位置。 虽然察觉到了后头有人,但在看到成美的那瞬间,奶奶还是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毕竟原先空无一物的身后猛地出现了一个身影,只要是人都会被吓到的。 「成美…?」奶奶在看清身后的人后语气诧异地反问,这个时间点成美怎么会出现在这? 「奶奶,我回来了。」昨天报警将父亲送走后成美整晚都没能睡着,本来就看起来疲惫的脸庞看上去又更加憔悴了。 「怎么…这时候回来呢?今天不用上课吗?」对于成美的出现奶奶到现在还一时无法搞清楚状况只是微蹙着眉头,难不成是天气太热自己昏了头? 「奶奶,现在早就放暑假啦!刚好我今天也没班,就想…回来看看你嘛!」成美眼神有些黯淡地望向奶奶,本想隐藏的心虚表情却全因面光而展露得一览无遗。 「坐下吧,别一直站着。」奶奶一眼便看破了成美的逞强然而却没打算说破,轻叹了一口气后示意成美坐往自己旁边的小凳子上。「在学校书读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吃饱啊?」 这类的问题成美早已从奶奶嘴中听过不下几百回,成美知道奶奶只是希望自己能过得好,但这些稀疏平常的话语现在听起来却格外得令人揪心。 没能马上回答只是因为自己过得很不好。 「嗯…还行。」成美闭上眼左右来回转着眼珠子才勉强不让眼泪滑落,如果现在哭了事情只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有时候善意的谎言不但是为了让对方能够安心,同时也是想试着骗自己。 一切都很好,就如同奶奶所冀望的那样。 「你能过得好就好啦,奶奶我也不是说要你们做什么大事业,你们这些子孙只要能过得好那就什么都好了。」奶奶感叹地说着,自己都活到这个岁数了也没有奢望什么,平凡地过着每一天就是最好的生活了。「那你爸爸呢…?」 成美察觉到了奶奶没一开始就问出口的问题,每一次总会问的那个问题。 成美受够了,受够再替任何人说谎了。 凭什么自己那么为他们着想,却总换来自己的痛苦。那些成美替父亲、替成贵所隐瞒的一切,现在…都懒得再掩饰了。 一直以来说了无数次谎就只为了偽装出两人过得有多「正常」,然而事实却是那样的千疮百孔,谎言掩瞒了事实,徒增在自己身上的却只有无尽的痛苦。 他们从来都没有替自己想过,从来没有。 「奶奶,」成美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内心正来回揣摩着该如何告知奶奶家里目前真实的状况,但反覆想了好几种说法最后还是决定直接道出。「爸他…吸毒被警察抓走了。」 一根豆子从奶奶手中落出,在听到成美的话语后奶奶心漏了一拍,接下来的好几秒甚至忘了要呼吸。 「唉…」下一秒恢復呼吸后奶奶试图镇定情绪,捡起方才落下的豌豆又接着原先的工作,只是接连的叹气却出卖了自己。「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成美很快地就回答了奶奶的疑问,但却省略了大部分过程。 —关于警察是自己叫的这一部分。 好长一段时间,奶奶和成美谁也没说话就只是呆坐在原地,成美望向洗手台上方的窗户,几隻小白蝶飞得老高在窗户附近时不时地交替出现着。 「你爸爸他…一直都有个坏习惯。」最后,奶奶终于开口了。「他高中的时候就被我和你爷爷抓到在吸食毒品。」 成美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奶奶说话,该怎么说呢…其实并不意外。 「后来我和爷爷为了管教他,甚至把他送往国外读书…但却读不出什么名堂,最后书没读完就回国了。」奶奶遥想着多年以前的事,只是过了那么多年有些事却还是和以往一样。 成美知道奶奶和爷爷年轻时和朋友共同创业打拼攒了不少钱,父亲小时候可说是过得丰衣足食,设想当年可以送父亲出国留学就能明白爷爷奶奶当初有多有钱。 「后来他回来后也没什么专长,说是想开公司当老闆,我们也资助他开了一间家具行,在那上面也花了不少钱…」 后面的故事成美略知一二,父亲开了几年的家具行前面都还算经营得不错,后来也娶了母亲。只是因为父亲没有生意头脑经营、行销样样不行,公司内部组织简直糟得一塌糊涂,没有愿景的公司最后经营不善也只能面临倒闭,而爷爷奶奶的积蓄也就这么跟着赔掉了。 瞬间从皇子跌成一介草民,父亲也只能另找工作,只是一直以来都只会指挥别人做事的人哪是那么轻易就能在人家手下工作?每一个做过的工作都不超过一年,甚至不想上班就直接旷职,久而久之也没人敢雇用父亲,最后成了现在这窝囊的样子。 「你妈妈也很辛苦…嫁给了你爸爸,当初你外婆很坚持要你妈妈和你爸爸结婚,你看现在…辛苦的都是你妈妈…」奶奶慢慢地撕下手中豌豆的粗纤维,这些话或许真的说一次。「成美啊,你长大以后一定要回报你妈妈知道吗?」 成美头低得不能再低几乎都要趴在膝盖上了,现在眼泪是真的没能忍住,一颗一颗就这么落在膝盖上。 我呢?那我呢?那为什么自己却要承担一切的痛苦? 成美最后还是直接趴下了,现在就好想将一切全部道出,父亲一直以来的不负责任、母亲一直以来的纵容与懦弱、成贵一直以来的不懂事与惹事生非,还有自己一直以来…想死的心。 每天一睁开眼看着和昨天一样的天花板只能不断地叹气,为什么自己还活着?每天都活在生不如死的世界中成美也不知道支撑着自己的是什么?早该离开了。 成美想起母亲的一席话,自己会怪母亲吗? 如果真要怪的话,或许要怪自己吧…? 离开吧,是时候该终止这一切了。 * 「二桌一碗贡丸、一盘海带!」敏嘉姊探头往店外喊,站在炉子前的丽芳应了几声当作回应,接获订单后手也没间着立马快速地抓了几颗贡丸丢进汤锅里。 正当丽芳端着客人的餐点往店内走时,那支放在围裙口袋里的手机此刻却震动了起来,丽芳放下盘中的食物迅速地回到了前台,擦过双手后才接起那支响了好一阵子的手机。 「喂,你好?」丽芳将话筒用肩膀夹在耳边,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因此停下而是继续赶着下一单。 ‘’喂,你好。我这边是警察局…‘’ 丽芳在听完对方打来的目的后,震惊地微瞠着双眼,后面警方说的话都没能听进去,只是脑袋空白般地盯着前方,就连耳里也只能听到阵阵耳鸣。 「怎样?谁打来?」敏嘉姊快速地抽下夹在台子上的菜单确认着方才客人点的餐点,问话的同时也没停下手中的工作。 「没、没事啦!」丽芳被敏嘉姊这猛地1问吓得抖了一下,双手紧抓着手机才不至于飞了出去。 「要确定馁!有事直接讲没关係,我会想办法帮你的!」敏嘉姊一脸担心地说道,丽芳总是这样委屈都吞肚内有事也不说,久了肯定会闷出病来的。 「真的没事啦!就只是广告推销而已啦!」丽芳随便讲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我去上个厕所,这乾麵帮我顾一下。」 丽芳说完便快步走向后场,那支拿着手机的手才刚才开始便止不住地来回抖动,丽芳将手机握得老紧,甚至有些发疼。 一进到后场丽芳立刻拨了通电话给成美,想搞清楚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自己却像个局外人一般什么也不知道? 电话响了好几声成美才终于接起了电话。 ‘’喂…?‘’电话那头成美的语气听起来极其消沉,或者应该说是生无可恋。 「成美…?刚刚警察打来说你爸因吸毒被逮…!」丽芳另一支空出的手紧压在心门上想让情绪稍微缓和些。「他说报案人…是你…这是真的吗?」 丽芳小心翼翼地道出内心的疑问,纵使警方说得再清楚丽芳只有在成美亲口说出后才愿意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偏偏成美又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沉默了许久。这让丽芳不免在心中產生了一点希望,希望这些都只是误会一场。 ‘’对,是我报的警。‘’ 然而成美篤定的答案却轻易地将丽芳的希望击溃,丽芳紧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成美…他再怎么说都是你爸爸啊!」丽芳用颤抖且虚弱的声音道出,希望事情还能有些许转圜的馀地。 ‘’哼,爸爸…?‘’成美抽笑了一声,这或许是自己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那傢伙称得上上爸爸吗?从小到大他有曾经好好做到他这角色该做的事吗?这种人还称什么爸爸啊?‘’ 丽芳被成美的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确实成美说的都是事实,而事实往往是最赤裸的。 ‘’妈,难道我做错了吗?‘’见丽芳迟迟没有回话,成美又接着说了下去。‘’为什么我惩罚原本就错的人自己却成了那个做错的人呢?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就是这么不公平。‘’ 电话那头成美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绝望,此刻正娓娓道着这世界的不公。 「成美…我们回家再谈好不好?」丽芳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有太多太多东西要烦恼了。 ‘’妈…你还记得你问过我会不会怪你这件事吗?我想我该怪的…应该是自己吧?‘’ 「成美…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丽芳不明白成美想表达的是什么,或许一半的原因在于此刻的自己无法正常思考。 ‘’我只是觉得…我累了。‘’成美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之后便掛断了电话。 「成美!成美!」丽芳还没搞清楚状况便被单方面掛断了电话,回拨回去也只是转进了语音信箱。 一直以来都没有被任何事摧倒的丽芳头一次感到如此无助。 丽芳有些失重地迅速蹲了下去,埋在双臂中的头此刻正晕得发慌。 * 一处由铁皮搭建而成的快炒餐厅独自座落在一片空地上,与附近大楼林立、街道并排的景象截然不同的此处像是被遗忘了一般,显得格格不入。 几桶用来乘装厨馀的深蓝色厨馀桶并排在铁皮屋后方,准备下班的餐厅店员手里拿着一锅厨馀走往铁皮屋后头,抵达目的地后熟练地将盖子掀开后才又将锅中的厨馀倒入桶内。 处理完厨馀后店员瞄了一眼那停在不远处的轿车,虽然车灯没开但车却没熄火,店员不敢细看只能大概推估上头应该坐了个人。 这家快炒店虽没什么特点,但总却吸引着一些龙蛇杂处,邻近打烊时间餐厅后头的空地总是断断续续地出现车辆,这一停没有三十分鐘是不会离开的,店员内心虽有猜想但却不曾真的问出口,就怕惹祸上身。 快速地瞥了一眼后,店员识相地低头离开,自己只不过是领着死薪水的平民老百姓,没理由让自己的生活更辛苦了,不明所以的事情还是不要多探究。 成贵坐在车上,双手抱胸看着前方就是一阵发呆,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得令人难耐,方才快炒店的店员在前方倒着厨馀的景象多少能分散一点注意力,就当作是广告时间凑合着看,然而现在店员走了,成贵也就没了能分神的东西了。 成贵将视线对焦于车内的后照镜,从镜中反射出来的自己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成上许多,长时间的恶习让身体状况大幅下降,这要是说自己也才十九岁别说别人不信了,就连自己都不相信。 奈何又改变不了现况,成贵慢慢地移动视线最后对上镜中自己的双眸,从来都不敢问自己,是改不了还是不想改?只怕那问题回答了就是承认了自己一直以来想的都是错的。 我要证明自己才是对的。 成贵奋力地撇开头,只要思考这些问题太阳穴就疼得发慌,没用的问题还不如不解。 望向窗外的成贵想起了昨天成美报警抓走父亲一事,虽然不承认那人是自己的父亲,但自己也不可能真的狠到报警抓走对方,有些时候血缘还是会牵制住某些东西。 —但是徐成美不一样。 曾几何时,成贵发现成美变了,虽然改变几乎不易察觉,但还是有什么东西改变了,那种改变与其说是转变不如说是「捨弃」。 现在的徐成美,什么都做得出来。 如果有需要,总有一天成美也会将自己给‘’解决‘’的。 正当成贵深思之时,车窗猛地被人敲响,成贵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抖了一下。 「东梨。」成贵迅速说出密语后,对方才将藏在外套内袋的东西掏出。 就这样车内车外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整个过程几乎不用三分鐘。 任务达成后,外头的送货员压了压那原本就戴得老低的鸭舌帽耸起肩膀、手插口袋快速地离开了空地,仅留下成贵坐在车上。 目送送货员离去后成贵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牛皮纸袋,确认内容物是否无误,清点完数量后成贵盯着袋中的东西又想起了成美,心中一股烦躁感瞬间油然而生。 「嘖!」成贵不耐烦地将牛皮纸袋用力甩向副驾驶座,接着又用力地将头往后撞往椅背,想藉此让脑袋清醒一点。 从后脑勺传来的阵阵闷痛感让成贵意识到那些自己一直都在逃避的问题,现在该是时候正面回应了。 * 成美手里拿着方才从超商买来的一手啤酒,玻璃罐装的啤酒在成美走动时发出了鏗鏘碰撞声,在夜间无人的河堤边显得格外清晰。 成美一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一手提着有些重量的啤酒们,走了一小段路才抵达目的地。 成美站在河堤旁望向河面上那反射着街灯的光点,随着水面的波动看上去就像星空一般,这要是等等喝醉了大概无法分辨到底自己踩的是地上,还是世界全都颠倒了。 此刻的成美已无心设想还未发生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逃离眼前的一切,如果无法逃离,那么至少让意识模糊,省得脑内吵杂的声音不断。 深深叹了一口气后,成美延着河堤旁的楼梯走了下去,往右走了几步后最后抵达了桥墩下方,从前这个地方总会聚集个一两位游民,但在前阵子附近派出所前来驱赶后就不见昔日那几名游民了,不知道现在那几位去哪了? 成美盘腿坐在边上,接着才放下那沉得令手发酸的啤酒们,啤酒因退了冰而瓶身有些湿漉漉的,成美无视了那点小事拿出口袋中的开瓶器顺手将之开起。 刚刚在超商顺便买了开瓶器真是太好了。 成功将瓶盖打开的成美二话不说拿起酒瓶仰头就喝,啤酒那独有的苦劲与向上衝的气泡差点没衝进成美的鼻腔中,只是有些呛着了。 「咳、咳咳…!」接连咳了好几下后成美才终于缓了过来。「好难喝…」 从没喝过酒的成美第一次接触到啤酒竟是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之下,然而看着身旁那五瓶还未打开的啤酒成美嚥了嚥口水后决定硬着头皮喝完。 买都买了,那就喝吧! 当成美喝到第三瓶之时,桥墩的另一头传来了骚动,成美不打算离开也不打算探究,刚好桥墩的樑柱挡住了自己,成了最好的遮蔽物。 成美仰头又喝下了几口,慢慢地也能喝出啤酒中的香气,只是一时喝得太快肚子有些胀气,休息之馀成美侧耳倾听樑柱另一头传来的动静。 一个人…?不,又来了另一个人。 「密语?」其中一人开口说了话。 「东梨。」另一位在对方开口后说出了一个词,一个毫无意义的词。「数量正确。」 成美出于好奇以不被发现的程度稍微侧头看了看,正巧让成美看见两人在交易一包牛皮纸袋,纵使成美没有亲眼看见,也能猜想到两人交易的绝非好东西。 设想谁会在这种鬼地方交易,还说着那令人不解的通关密语。 「垃圾。」成美小声嘀喃着,像这样的人永远都抓不完。 桥墩另一头的两人快速地交易完成后也离开桥墩,只剩下成美独留在此处。 或许是酒喝得太快,成美感觉头开始晕了,纵使意识是清楚的却唯独控制不了身躯,摇摇晃晃的险些就要掉进河里。 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成美拿起手机想查看时间,却忘了稍早自己早已将手机关机,这才长按下电源键开啟手机。 手机完成开机后立刻跳出了三十几则母亲的未接来电以及来自母亲着急的讯息。 成美点开讯息草草地打下’‘现在要回家了‘’后,才又摇摇晃晃地起身。 然而喝醉后的河面并没有与星空混淆,只是看着有股想跳下去的衝动。 原来喝完酒并没有忘却烦恼,反而是更加无助了。 13.画一条直线,如果我可以 女孩拿起画笔轻轻地在图纸上画着一条直线,就这样不断地向旁边延伸、延伸再延伸,希望这条直线能像这样不被打扰地、顺利地继续画下去,这样是不是人生也能像这条直线一般,如此顺遂地走到尽头? 成美随手翻动桌上那份用钉书机钉成一叠的资料,资料的边缘因成美来回触碰而变得有些捲翘。 「那个、实习生…?」来回的弹指声让成美的思绪从远方倏地弹了回来,成美这才注意到会议主讲人早已站到了自己前方。「哈囉,你有在听吗?」 成美有些不好意思地调整了自己的坐姿,连连道歉后主讲人才走回讲台,回去之后依然时不时地看向成美。 成美咽了咽口水,发觉双耳正红得赤耳,成美看了一眼坐在长桌对面的雨桐,对方此刻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你是怎么了?今天的会议整个不在线上欸!」雨桐手里拿着两杯冰咖啡走向坐在露天座位上的成美,坐定后将其中一杯咖啡推向对方。「有心事?」 「没什么啦…就是昨天没睡好而已。」成美拿起咖啡啜了一小口,心虚的眼神看向别处就怕雨桐看出什么端倪。 昨晚成美要从老家赶回租物处时,顺手开啟了信箱想查看有无信件,与往常空无一物的信箱不同,昨晚的信箱内躺了一封信。 —法院寄来的信。 上头写着父亲因持有以及吸食二级毒品安非他命被判刑两年三个月,父亲被判刑早已是既定的事实,只剩未知的期限等待确定罢了。 至从上次报警将父亲送走后已经过了好几个月,暑假结束了,升大四的自己也开始进入企业实习。 时间过得很快,母亲依然在一点一滴地偿还着成贵的债、成贵依然整天游手好间开着白牌做着称不上正当的工作,而自己也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唯一说得上的只有留下来的酒癮,现在的成美只要心情不好或者间来无事时就会提着一手啤酒到桥墩下喝。 成美将咖啡放下,看向远处向自己走来的一家三口,两夫妻牵着一名五岁左右的男孩三人有说有笑地走在街上。 对于此景成美瞇细了双眼,像这样平凡、又普通的生活为何自己不能拥有?是自己太贪心了?还是奢望得太多? 叹了一口气后,成美别过头去。现在只能靠自己了,靠自己将母亲脱离现况、靠自己让人生步入正轨,只要实习期间表现不错就有机会留在公司当正职,现在自己该做的是把握住现有的一切,将之做近完美。 「你还说你没心事!从刚刚开始你都不知道叹了几次气了!」雨桐双手叉腰故作生气的模样看向成美,接着下秒态度又瞬间软化。「好啦,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但答应我,绝对不要自己闷着!」 「嗯。」成美逞强地勾起嘴角笑了笑,虽然想掩盖自己的情绪,但现在思绪乱得根本无法佯装一切没事。 只希望一切都能如同自己所计画得那般顺利。 * 纵使到了夜间两点多,这间地下二楼的密室里依然聚集了好几十人,室内的吵杂声全被特地加装的隔音板给挡了下来,就如同里面发生的所有事,出了这扇门后就会自动屏蔽,谁也不会将里面发生的事说出口。 成贵双手背在身后站在旭哥后头看着眼前烟雾瀰漫的室内,今天是旭哥的场。 几名年轻人以荷官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半圆,那一双双盯着骰盅的双眼就像着了魔般,希望打开之后内容与自己猜想的一样。 成贵看着一个个像飢渴的狼一般的年轻人们,勾起一边嘴角无声地冷笑了一下。看着他们就好像看见曾经的自己一样,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来我往,放线、给鱼饵、钓鱼、上鉤,反正进网子里的都逃不掉。 那几个冒着冷汗瞠着双目的年轻人肯定嚐了甜头,剩下等着他们的只会是一些狗屁倒灶的债了,成贵看了一眼旭哥的后脑勺,旭哥肯定动了手脚,这人怎可能乾乾净净地做生意呢? 果不其然,其中一名年轻人在今晚就赔上了鉅额,利用人性好赌这点旭哥刻意让「客人」积欠赌债,那些自以为自己会回本的人就这样越栽越深,最后陷入泥淖永远抽不开身。 「旭哥…!我拜託你,我家里没什么钱!那七十万…我真的还不出来啦…!」那名输了钱的年轻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旭哥,那快哭出来的表情是真的怕了,或许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十个输钱的九个都像你这么说,如果我每个都放你们走,那我是不是就不用做生意了?」旭哥翘着脚坐在椅子上,对于年轻人的苦苦哀求并没有任何怜悯,接着掀开西装外套从口袋内袋中拿出雪茄盒。「给你两个礼拜的时间,我管你是要去信贷还是拿你家的房子抵押贷款,反正想办法给我生出那七十万。」 「旭、旭哥!我拜託你啦!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我真的…真的没办法啦!」这次年轻人是真的哭出来了,或许方才还没完全理解状况,但这回是真切地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别这样哭哭啼啼的,出来玩的谁没一两个可怜故事?欠的,总是要还的。」旭哥一个俯身靠近那名年轻人,那六亲不认的态度简直没人性到了极点,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赚钱方式,要是每个人都有那没用的怜悯心,那么兄弟们就都不用吃饭了。「前阵子我们堂口才跑掉一隻老鼠,只要他还活着的一天,我追到天涯海角都不会放过他。你也一样啊,我们堂口可不是便利商店,説来就来、说走就走。」 成贵瞬间屏住了呼吸,旭哥后面那段并非真的说给年轻人听,硬要说的话,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旭哥口中的那隻「老鼠」无疑就是瘦猴,或许察觉到了自己也有意窜逃,才又刻意放话警告。 成贵轻叹了一口气,到头来自己还是手无缚鸡之力,当初瘦猴伸手要将自己从深渊中拉起,为什么就无法坦然地握住那隻手呢? 自上次成美报警抓走父亲之后,成贵像是突然醒悟一般,自己再这么下去也一定会落得一样的下场,错过了离开黑暗的时机,周围的环境反而变得更加严峻了。 想想办法吧?不然真的永远无法翻身了。 成贵站在偽装成按摩店的堂口入口前叼起一根菸正打算点火,时间已超过四点,整条街道只剩按摩店还没熄灯,就连遥远的天边都开始出现了一丝曙光,成贵因整日没睡觉而有些精神不济,此刻什么都无法思考只是呆呆地望着远处。 「欸,徐成贵!发什么呆啊?」另一个从堂口出来的男子用手肘撞了撞成贵,接着也掏出一支菸点燃。 「累啊,整夜没睡你不睏喔?」成贵实在没有多馀的心力和对方哈啦,只是简单地敷衍了几句。 「喝了咖啡哪会睏啊?倒是你,最近不喝了?」男子口中说的咖啡当然不是普通的咖啡,而是俗称咖啡包的毒品。 「不喝了,身体越来越差了。」成贵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说道。 「麦假了啦!你是要出家当和尚改吃素喔?」男子语气调侃地说道,认为成贵在跟自己开玩笑。 「真的啦!」成贵甩开男子跨在自己肩上的手肘有些没好气地回道。 「好啦好啦!不闹你了!话说,你跟罗浩宇不是很熟?」男子突然提起咖啡包供应商‘’宇哥‘’。 「也不算熟,怎样?」对于男子的问题成贵有些摸不着头绪,怎么就突然提起这号人物了呢? 「没有啦,我想请你帮我买一点咖啡啦!」男子语调故作轻松想佯装请成贵帮的忙不过是件小事。 「你干嘛不自己去买?」成贵在听到对方的请求后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每次只要自己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就一定有鸟事出现阻挠。 「我最近带货出包被上面盯咩!如果又被发现我跟打对边的叫货,会被砍头的啦!」男子用右手在颈项边拉回拉着,见成贵不为所动又接连拜託了好几声。「齁呦!快点啦!帮我一下忙就不会怎样!」 「你知道现在他们被盯很紧,都叫‘’快递员‘’送吗?」成贵一脸厌烦地说道,为什么麻烦事总有自己的份? 「就是知道所以才请你帮忙啊!我要是被发现跟他们家的快递员接触,我看我真的会被砍头!」男子夸张地演绎着自己被砍头的样子,就是希望成贵能帮这个忙。 「地点哪里?」成贵叹了一口气表情极其无奈,暗自在内心发誓下次绝不接这种麻烦事。 * 「学校实习得怎么样了?」母亲从盘子中夹了一块肉放入成美的碗中,今天成美难得回来菜色要比以往丰盛上许多。 「还行吧~如果表现好的话毕业之后就可以直接进到公司当正职了。」成美回想实习后这半年时间过得很快,也学到了很多东西,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应该能够升为正职。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感慨地说道,那表情像是在说成美不曾让自己担心过,事实上也确实没让母亲操烦过就是了。 「徐成贵…最近在干嘛?」意识到母亲对自己的期许后,成美想起了成贵。 「唉…就还是老样子。」母亲一听到成贵的名字又不禁叹了好几次气,成美看了一眼母亲才又将视线转开。 「算了,就当我没问好了。反正他不要再惹事生非其他要做什么都无所谓。」成美放弃般地说道,此刻一点都不想淌成贵的浑水。「待会我会出门走走。」 成美手里拎着两瓶啤酒漫步走在河岸边,每次只要有回老家都一定会来一趟河堤,好像只有在这里才能忘却烦恼,至少心情是舒坦的。 熟练地快步跃下阶梯后成美立刻转身前往桥墩下,这小小的避风港不知何时成了成美的个人秘密基地。 坐定之后,成美没有马上将酒打开,只是盯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水面,这里就像有魔法一般,总能让成美心情平静。 只是这处堡垒总会时不时有‘’不速之客‘’的拜访,此时桥墩被柱子挡住的那一侧出现了骚动,声音听起来只有一人。 对于此景成美早就见怪不怪了,这偏僻的地方本来就容易成为犯罪集团的交易场所,只要试着无视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成美小心翼翼地打开瓶盖就怕惊动到柱子另一头的人,虽然隔了一根柱子但两边的声音却能清楚地听见。 没过多久,另一个人也接近桥墩。 是买方?还是卖方?成美擅自在内心猜测着后到的人是哪一个角色,只是答案并不重要。 「暗号?」其中一人开口问道。 「东梨。」 后到的那人开口说出暗号时,成美瞬间圆睁了双眼,为了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成美轻轻放下酒瓶侧耳倾听。 「数量正确?」 「嗯。」 交易完成后,成美听到了其中一人离开的脚步声,而另一人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留了下来。 成美无法分辨留下的是先到的那位,还是后到的那位,但那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方才说出暗号的那人,声音和成贵颇为相似。 虽然对方仅仅只说了几个字,但成美却清楚地听到了,希望一切只是自己搞错。 「喂?东西拿到了。这真的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过了一阵子,对方又开口说话了。 成美感觉到心跳正止不住地疯狂跳动,那声音…确实是成贵的没错。 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后,成美不顾有可能误认的后果贸然起身就往柱子另一边走去,果然就如同成美所猜想的那般,在桥墩另一头的正是成贵没错。 直到亲眼所见为止,成美都还希望一切都是自己想太多,然而在看见成贵后一切的希望都随着事实一同破灭。 「徐成贵…?」成美看着成贵的背影用着不敢置信地语气说道。 「…你怎么在这里?」对于成美出现在这成贵并非惊吓反而是不解,或许是因为还不知道成美知道了自己在此交易一事。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在这里干嘛?」成美对于成贵还无关紧要的态度感到荒唐,难道成贵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还是成贵认为这没什么? 「我在干嘛关你什么事啊?」成贵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道,说完转身就准备离开,离开之前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侧头瞥了一眼成美。「这地方很复杂,我劝你以后最好别来了。」 「徐成贵!你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成美看成贵转身就想走立刻出言叫住了对方。「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蛤啊?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干什么?」成贵莫名其妙被挨骂情绪也有些上来了,转身就想和成美理论。 「你这个样子和那个人有什么两样?」就算成美不说明成贵也知道成美说的是谁,也就是父亲。 「你到底在讲什么东西啦!我跟你讲,你说谁都可以,就是不要讲我像他!」成贵一听到成美说自己像父亲整个火都上来了。 「你敢说你们不像吗?那你跟我说你刚刚买的是什么?」成美见成贵死不认错的样子怒瞪着双眼像是要将对方看穿一般,见成贵说不出话来,成美又是一阵咄咄逼人。「说啊?还是要我帮你说出来?」 「你搞不清楚状况就不要乱说!」对于成美的进攻成贵改以防守。 「我搞不清楚状况?徐成贵,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成美用极其失望的表情看向成贵,那表情像是对对方仅存的信任都不復存在了。「不要忘了我说的,我能抓他,也能抓你。」 这次换成美转身准备离开,只留下成贵独自一人双手握拳站在原地。 只是成贵越想越气,不甘自己就这么被误会,看着逐渐走远的成美,成贵迈步追了上去,一把抓住成美的肩膀,将对方转向自己。 「那些东西,是别人叫我买的!不是我自己要用的!」成贵也不管青红皂白只想试着洗刷冤屈。「我在改,你看不见吗?」 「帮别人买?这就是你所谓的改?」成美咧嘴冷笑了一声。「那我还真看不见你所谓的改变。」 成美说完自己想说的之后接着用力地甩开了成贵的手,离开了桥墩下方。 成贵那隻被甩开的手就这么垂掛在大腿边,心中除了错愕还有从内心深处慢慢燃起的愤怒。 为什么自己试着改变别人却看不见? 为什么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要和自己做对? —算了,反正自己就是烂命一条。 越想越生气的成贵拿起成美喝剩的玻璃酒瓶,也不管里面还有酒水就用力地往墙壁上摔去,瓶中剩馀的啤酒就这样喷溅到了成贵身上。 此时愤怒的成贵根本无暇理会那点小事。 坐在驾驶座上的成贵怒气还未全消,而那股腹中的委屈又在从中作梗,搞得情绪越来越上头。 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的成贵感觉到牙关因用力咬紧而有些发疼,此刻的自己像是被全世界否认了一样,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 就这样,一台车快速地行驶在道路上,成贵已经漫无目的地绕着市区好一阵子了,现在的自己真的不知道该去哪才好,不想去旭哥的按摩店、也不想回家,这些地方只会让自己想起无法翻身的命运,无处可去的成贵转弯驶进了一条巷子内。 看着眼前灯红酒绿的街道,成贵准备走下其中一间店的楼梯,隐密在巷弄内的地下一楼是另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是成贵第一次一个人来酒店。 原本打算走进店内的成贵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停下了脚步,自己身上哪来的钱喝酒? 「嘖!」觉得事事都不顺的成贵双眉紧蹙地转身又走了回去,临走之前还气得连踹好几下路树,此景全被在一旁抽着菸的女子看在眼里。 脸上化着浓妆的女子身着极短贴身洋装,恨天高的高跟鞋踩在脚下更显人高,弯着一隻脚左右微微晃动的女子勾起一边嘴角颇具趣味地看着无处发洩的成贵。 「欸,来喝酒的吗?」女子率先开口搭訕成贵,只见对方上下喘着气眼神兇狠地看向对方。 「穷鬼一个,哪来的钱喝酒?」见对方是个漂亮女子成贵的语气缓和了不少,但多少还是带点情绪。 「那要不要和我喝一杯?」女子将菸拿远从口中吐出阵阵白菸,那看向成贵的眼神迷人又危险。 成贵也不是第一天出来玩,怎么不知道框小姐出去要多少钱,自己都声明没钱了对方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别用那种表情看我~我下班了。」女子将菸丢到地上用高跟鞋前端来回捻熄,勾起一边嘴角对着成贵笑了笑。「免费的喔!」 俗话说得好,免费的最贵。这道理成贵怎么不懂?只是不知为何,站在路灯下的女子此时看起来格外耀眼,好像不答应对方,自己就成了千古罪人一般。 14.重写一本剧本,开始另一齣戏 女孩拿着一张用黑笔涂得乱七八糟的画纸左看看、右看看的,接着用力地从中间将画纸撕成两半。 从现在开始,女孩要在另一张全新的白纸上作画,这次一定能画得很漂亮的。 —至少女孩是这么相信的。 几坪大的小套房内只有几项基本家具,几乎称不上是住所的地方,成贵坐在双人床上看着坐在梳妆台前精心化着妆的女子。 「菲菲,你一定要去上班吗?」成贵开口有些撒娇地向女子说道。 自从上次在酒店外面遇到女子后,时间很快地就过去了五个多月,两人之间也没明讲是否在一起,只是断断续续地一直维持着这样曖昧的关係。 成贵现在只要一有空就往女子的住处跑,女子对此也没多说什么,也任由成贵对外宣称自己为女友。 只是谁都没有说破彼此之间的关係,或许这样就好,成贵是这么想的。 之前在桥墩与成美发生争执后,成美只要一回家遇到成贵不是无视就是一脸看垃圾的眼神,成贵早已懒得辩驳,反正自己或许就如同成美所想的,是个垃圾。 「当然要啊!我不工作你要养我啊?」菲菲侧了侧头看向坐在床上的成贵,接着有些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我可是很贵的!」 「要是我有能力我当然养你啊!谁会让自己的女友在外面陪酒?」成贵无聊地来回掀着被单。 「谁是你女友啊!」菲菲故作矫情地说道,手上正细心地涂着睫毛膏。 「你啊,难道你不是吗?」对于菲菲的欲擒故纵成贵只是不以为意地咧嘴笑了笑。 「谁知道呢~」菲菲语调轻松地说道,故意钓着成贵的胃口。 两人总是这样,一来一往总不能分辨话语中的真实性,但两人却从未对此提出异议。 菲菲忙着化妆之时,坐在床上的成贵突然感到一阵震动感,原来是菲菲的手机。 上头显示着刚传来的讯息,原先没打算偷看的成贵在手机接连震动了好几下后,还是出于好奇地探头看了一下。 「有讯息?」菲菲专注地打上腮红,突如其来的呼喊让打算做亏心事的成贵吓了一跳。 「嗯,要看吗?」成贵抬头看了一眼菲菲,对方压根没心思在新讯息上。 「不用,等等再看就好。」对于妆容的精緻度菲菲从不马虎,也算是一种对工作的尊重。 原先被打断的成贵还是耐不住好奇心探头瞄了一眼讯息,讯息都是同一个人传来的。 ‘’19:00金玉饭店970号房。‘’ ‘’5000已经转到你帐户了,再麻烦查收一下。‘’ 成贵不是傻子,有脑袋的人都知道这些讯息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你说等等要去店里是吧?」成贵压下内心的愤怒,耐着性子询问着菲菲。 「对啊,怎么了?你要去点我的檯喔?」菲菲故意开玩笑般地反问,压根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 「金玉饭店?970号房?」成贵故意将讯息内容一个一个唸出来,那语气像是抓到菲菲的把柄一般,不断逼近。「你不是说你没在接s?我他妈的最讨厌有人欺骗我了!」 「徐成贵你不用这样凶神恶煞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要杀了我呢~」纵使被发现了菲菲依然老神在在,打开唇釉细心地描绘着嘴唇轮廓。 成贵见菲菲的态度如此老神在在反而更加愤怒,从床上跳起用力地抓起菲菲的右手,逼得对方不得不看向自己。 「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在说什么?」成贵恶狠狠地看向菲菲,握住对方的手用力到像要扭断了一般。「只要我想我是真的能杀了你!」 「徐成贵!你现在是凭什么在这里跟我说教?还想杀了我?你省省吧你!」菲菲因成贵突如其来的施力而画歪了口红,此刻也不甘示弱地回击。「像你这种威胁我早就听多了!」 「你这水性杨花的女人!我看这里不只我来过吧!还是你都和你的客人在这边做?」成贵开口就是一阵不堪入耳的话语,此话引来了菲菲的一记巴掌。 「徐成贵,你以为你是谁啊?和你待个几次你就自以为是我男友了?我就问你,我什么时候承认过了?」菲菲站起身与成贵对视,原本身高就不矮的菲菲站起来几乎与成贵齐高,那对上的视线冷冽又锐利,气势绝不输成贵。 「记住你现在说的话。」成贵边点头边认清现实,视线有些模糊而无法对焦,原来一直以来都只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成贵松开菲菲的手,拿起自己的手机和钱包后甩门离开了套房。 原以为自己在一片汪洋中找到了一片扶木,但当游近时才发现原来只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在这片无边无尽的大海中,原来自己只有向下沉的命运。 怎么还奢望起存活了呢? * 那支原本握在手中的手机因成美无意识的沉睡而松手落在了地上,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醒的成美这才发现自己睡着了。 或许是一整天工作下来的关係,成美每到这时候都会犯睏,像这样在沙发上坐到睡着也是常态了。 成美扭开放在茶几上的矿泉水仰头喝下了几口,重新将瓶盖盖上时,成美撇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鐘,已经临近九点了。 在实习公司实习了一年后,雨桐和成美顺利地成为了公司正职,今天正好是成为正职后第一次领薪的日子,中午工作忙得忘记确认、下班后又累得在沙发上睡着,直到此刻才真正有时间坐下来好好查看匯入的薪水。 成美打开手机中的网路银行,从细项中确认了薪水的数字无误后,成美立刻打开了转帐功能,预留了下个月租金和一点生活费后,成美将剩馀的钱全转到了另一支帐号。 转帐成功的画面出现后成美才放心地跳出程式,接着打开了聊天室点开了‘’妈妈‘’。 ‘’妈,我有转一点钱给你,有空记得看喔!‘’ 成美快速地在键盘上打下讯息,确认无误后才按下了传送。 没过多久,成美的手机立刻响了起来,果不其然是母亲打来的,成美不意外般地接起了电话。 「喂?」成美语气十分平静,像是早料到了一般。 ‘’喂?成美?你怎么转那么多钱过来?‘’另一头母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受宠若惊,突然之间怎么就匯了那么多钱呢? 「妈,我成为公司的正职一个月了,从现在开始我已经不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学生了。现在就由我…来照顾你吧!」成美话说得很慢,说这话的同时甚至感到有些彆扭,毕竟这太不像平常的自己会说的话了。 ‘’可是…你自己也要过生活啊!你钱都给了我,那你怎么办?‘’母亲还是认为自己不该收下这笔钱,或许成美应该再多为自己着想一点。 「妈~我当然有留一些给自己啊!好了啦!你就不要再担心我了!那笔钱你就好好利用吧!」成美打断了母亲的忧虑,接着轻叹了一口气。「不是还有债还没还完吗?」 电话那头母亲没有回话,成美见母亲没有接话又继续说了下去。 「好啦!我要去洗澡准备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成美说完很快地便将电话掛断。 自从上次在桥墩下撞见成贵后成美每次回老家都选择无视成贵,这半年来成贵也没有太多踰矩的行为,或许就像成贵说的,他也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改变吧? 不管如何,没事就是好事,自己也如愿成为了正职,或许这之后的人生真能走上正轨也说不定。 成美坐在沙发上将头往后仰枕在了椅背上,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就是一阵发呆。 「一切都步入正轨了…吗?」 一直以来自己好像做什么都是为了别人,好像拥有一点自己的东西都是奢侈,直到现在成美才真切地感受到,往后似乎真的能自行主导自己的人生。 前阵子在公司雨桐和成美推荐了一个交友软体,起初成美对与异性交往毫无兴趣,但在雨桐的强力推荐下,成美才勉为其难地下载了交友软体。 然而软体下载也有段时间了,成美到现在连点都没点进去。 原本仰头看着天花板的成美想起了这回事稍微侧了侧头看向放在一旁的手机,自己是不是应该像雨桐说的一样,给自己一点机会认识别人? 过去的自己从没想过感情这事,主要是自己没心思在这件小事上,还有就是自己无法轻易信任他人,只是每次的信任都换来绝望。况且自己的生长环境早就注定与他人不同,又要怎么过上这「普通」日常呢? 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成美坐直了身躯,拿起手机点开了交友软体,接着照着系统的指示一步一步设定着个人资讯,最后进到了配对画面。 成美有心没心地左右滑着,大部分的人都没能引起成美的兴趣,直到一张长相开朗、阳光的男子映入了成美的眼帘。 严格来说,成美绝不是什么外貌协会,只是手机上的这名男子却让成美足足停留了好几秒。 照片中男子笑得灿烂,那整齐露出的八颗牙和因灿笑而瞇细的双眼像是刻意调配好的五官,让成美瞬间看傻了眼。 那样如同阳光般明亮的男子和一直在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的自己就像两个极端一般,但是人都嚮往着光亮之处,而这名男子像是点亮了成美的前方,让成美开始能看清前方了。 回神后,成美有些犹豫地将对方滑向喜欢,接着下一位男子的照片立刻跳了出来。 滑得有些乏味的成美关掉手机萤幕有些搞不清楚现在的自己到底在干嘛,网路本来就是虚无縹緲的,纵使配对上了自己也无法轻易信任对方说出的每一句话,那还不如不要浪费时间在这之上。 成美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从沙发起身准备前往浴室洗澡,还是专注于现实生活比较实在吧! 正当成美准备走向浴室时,那支放在沙发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上头显示着配对成功的讯息。 成美有些不敢置信地打开软体,真有那么容易配对上吗?自己甚至还只放了背影照。 成美就这样盯着空无一物的聊天室呆愣了好一阵子,没几秒对方就发来了讯息。 ‘’嗨!‘’ 成美看着对方传来的讯息有些不知所措,自己哪知道要怎么和异性聊天?情急之下成美只好回了一个‘’嗨‘’。 ‘’这个软体我不常用,可以交换line吗?‘’ 成美皱着眉有些不理解,对方说自己不常使用软体?有可能吗?但还是姑且相信对方吧! 防备心重的成美要求对方给id,而自己则是加入的一方,潜意识告诉自己别洩漏太多资讯在网路上。 换了一个通讯软体后,对方开始询问起成美的年纪、所在的县市,成美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告诉了对方,竟发现对方和自己同处同个县市。 一切未免太过于巧合? 也不知过了多久,成美发现自己竟和对方聊了两个小时以上,回过神时甚至还发现自己正对着手机发笑,这些都太不像自己了。 成美发现时间已近晚间十一点,这才惊慌地和对方告别匆匆地前往浴室。 浴室中,成美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觉得一切都太不真实,怎么可能刚好遇到一个如此阳光又那么贴心温柔的男人呢?一切的一切都太虚幻成美不敢相信,但又忍不住地想去期待。 或许是自己不曾拥有过平凡的幸福所以有些不习惯吧?成美如此说服着自己。 * 坐在小凳子上弯腰做着家庭代工的丽芳此刻正做着最后收尾的工作,待会只要清点完数量就能完成今日的工作了。 整齐地将东西放进箱子后丽芳伸直了身躯来回敲打着腰部后方,果然上了年纪长时间这么弯着腰负担太大,不过也没办法,谁不是为了糊口饭吃? 一切收拾完毕后,丽芳站起身伸长手捶打着发酸的后背,看着脚下还有没整理完的垃圾想想就觉得累。 一阵寂静中突然响起了一声讯息声,这个时间点是谁传来的讯息?丽芳想找手机却只闻声不见其影,好不容易翻找了一番才在堆叠的杂物中找到那平常不怎么使用的手机。 是成美传来的讯息。 丽芳看着手机里刻意调大的字体内容有些不明白成美的意思,在读懂讯息内容后丽芳立刻打开成美为自己下载的网路银行,里头多了一笔钱,一笔成美转给自己的钱。 丽芳有些惊慌地播了电话给成美,那笔钱自己不能拿,哪有资格拿? 然而成美却拒绝拿回去,丽芳有些无助地坐在了沙发上,拿到这笔钱并没有因此感到温馨或高兴,更多的是愧疚。 自己欠成美这么多现在哪有脸拿这笔钱呢?只因为自己是成美的母亲吗? 这样对成美来说太不公平了。 丽芳感觉内心空空的,好不踏实。 呆坐沉思之际家里的大门被用力地甩开,撞击到墙面发出的巨大声响让丽芳吓得抖了一下,又是成贵。 怒气冲冲的成贵今天又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发怒,至少今天不是喝得醉醺醺地返家,丽芳如此安慰自己。 还能怎么样呢?看着成美一步步向着自己理想中的未来前进,而成贵却不断地在原地踱步,甚至越走越偏。 明明同个家里出来的,为什么相差得如此多? 丽芳看着非得将气出在周围的成贵叹了一口气,每次不是自己爱唸只是如果不说的话成贵好像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似的。 「成贵啊。」虽然犹豫不绝但丽芳最终还是开口了。「你姊姊他最近升为正职,也领了出社会后的第一份薪水。」 「所以呢?」原本要走回房间的成贵因为丽芳的话语而停下了脚步,只是此刻的心情被菲菲搞得很乱,根本听不进任何事。 重点还是与自己无关成美的事。 「我是想说…」丽芳话说得吱吱唔唔的搞得成贵更加不耐烦。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我现在心情很烦!」成贵话说得毫不客气,毕竟在气头上哪控制得了情绪? 「你要不要也找个正当的工作?开白牌也不是长远之计…」丽芳话越说越小声,类似的话早已不知说过几遍,但成贵始终没能听进去。 「开白牌怎么了吗?我不偷不抢的碍到谁了?我就是没有徐成美那么会读书!没有他那么会赚钱!所以你们都看不起我!」成贵对着丽芳就是一阵怒吼,为什么大家就是不能认可自己呢?「好啊!反正全世界都看不起我,那我走好了!」 成贵边说着气话,边转身打算离开家里,丽芳见状慌张地在后方喊着成贵。 「成贵、成贵!你要去哪里!」丽芳还来不及跨过地上堆叠的垃圾成贵就走出了大门。 「我要去死啦!反正这世界也没人希望我活着!」成贵甩上门后说着气话,丽芳来不及追上去家门就被关上了。 「成贵!」一听到成贵嘴里嚷嚷着要去死丽芳简直心急如焚,管他三七二十一迈步就想追上去,岂料却被地上的垃圾绊到,膝盖猛地撞到了桌脚。 撞到的当下小腿以下瞬间麻痹,但丽芳顾不得膝盖上的疼痛来回揉了几下后穿上拖鞋也追了出去。 之前成美的父亲被抓走后,丽芳打电话给成美想确认警察说的消息,成美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了些奇怪的话,那些话像是成美要去寻短似的,那时的丽芳差点以为自己就要失去成美了。如今换成贵说着要去死的话,怎能视若无睹? 丽芳谁都不想失去,毕竟两个都是自己最爱的孩子。 一打开家门,丽芳立刻按下电梯,偏偏电梯跑得缓慢,差点没急死丽芳。 方才成贵的一阵喧哗吵到了隔壁邻居,此刻正探出一颗头查看情形。 「那个…徐太太?我听到很大的声音,你们…没事吧?」邻居话说得委婉,当邻居那么多年早已对成贵的大小声见怪不怪了,只是这回成贵竟说着要去死的话,这可就是大事了。 「我们没事…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这么吵…」丽芳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但脸上的担忧早已出卖了自己。 「如果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儘管说…」邻居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正好电梯也到了。 「谢谢,那我先离开了。」丽芳礼貌地回以点头,接着转身步入电梯。 一进到电梯丽芳强装镇定的情绪立刻瓦解,深怕成贵真的想不开,心急地连按了好几下一楼。 好不容易电梯终于抵达了一楼,丽芳等不了电梯门全开便从门缝中硬鑽了出去,只是一出电梯门口早已不见成贵的身影。 一心只想追上成贵的丽芳走出社区骑上摩托车就想离开,只是要去哪里找成贵自己也没有一个方向,就这样丽芳贸然地骑出巷子却忘记注意即将转为红灯的黄灯,就这么一把撞上了旁边刚起步的机车。 机车撞上的瞬间丽芳压根来不及反应,双方速度都不慢的情况下,对方被撞上后立刻弹飞了至少两公尺,而丽芳因突如其来的撞击而当场倒下,整台机车压在了右脚上,巨烈的头痛从小腿脛骨传了上来,丽芳受不了强烈的刺痛而昏了过去,意识消散之前最终和不忘惦记着成贵。 「成贵…」 15.为什么重写一遍,剧情还是那么糟? 女孩拿起重新画过的图纸,但是为什么不管怎么画、怎么涂,上面的画看上去还是那么糟? 所以,不管重来几遍都不会有好结局,是吗? 丽芳仰躺在病床上,直到刚刚才恢復了意识,问了一旁的护理师之后才发现已是隔日早上了,昨晚被机车压到的右脚也打了石膏,以昨晚的痛觉感受来说,没有骨折也有骨裂。 丽芳长叹了一口气,昨晚因为太慌张脑袋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开始行动了,结果最后成贵没找成,脚也受伤了。 简单地和麵店联络过后,丽芳看着与成美的聊天室有些犹豫要不要联络对方,成美的人生正步入正轨为何偏偏自己却只有在出事时才会打电话给成美呢?丽芳早已不想再增添额外的麻烦给成美了。 「阿姨~状况还好吗?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囉!」从外头走进病房的护理师笑容可掬地看着丽芳说道。 「啊,好的!」丽芳本想坐起身向护理师道谢,见状的护理师立马上前制止。 「阿姨!不用急着起身没有关係!」护理师慌忙地示意丽芳躺下,这可让丽芳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自己不就是脚受伤吗?怎么搞得像全身都有伤一样?不过全身痠痛倒是真的。 办妥出院手续后丽芳拄着拐杖有些吃力地走到院外拦了一辆计程车,这要是平常哪可能这么奢侈,只是碍于现在不方便也只能将就一下了。 坐上计程车后丽芳拿起手机最终还是联络了成美,希望成美能帮忙找成贵,同时也简述了一下现在脚的状况。 没多久,成美电话便打来了。 ‘’喂?妈!你说你出车祸!?啊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你怎么没有第一时间打给我?‘’成美的语气听上去虽愤怒但更多的是担心,丽芳就是不希望成美因为这点小事操心才不太想说的,只是瞒着终究会被拆穿,那还不如现在就坦承。 「哎呦,脚没有太严重啦!就是打了石膏而已…啊我昨天出车祸当下就因为脚痛到晕过去,也没办法立刻打给你啊…」丽芳话说得心虚,但更情急的不是脚伤而是一整晚联络不上的成贵。「成美…你有空的话,帮我联络一下成贵。」 ‘’徐成贵?他又怎么了?‘’ 丽芳只是说了成贵衝出家门自己因为担心所以跟着出去才会发生车祸,丽芳有所隐瞒成贵喊着要去死的话,只是担心成美会以为这是自己的责任,才导致母亲有所顾虑。 ‘’我今天下班就赶回去。‘’电话那头成美叹了好长一段气,语气十分无奈。 丽芳掛掉电话后,侧头看向车窗外但却看不进任何东西,希望成美能够不受牵连地继续向前,然而家里的事却还是一直拖累着他,一直叠增的只剩愧疚感而已。 * 客厅中,成美双手抱胸坐在沙发中间,没有打开电视只是静静地坐着,皱紧的双眉像是对世上的一切感到不满,成美在等成贵。 母亲坐在一旁将打了石膏的右脚翘上小凳子,视线低垂只是盯着地上的某处发呆。 两人持续这种状态足足有一小时以上,下了班的成美甚至有好几度差点没睡着。 九点多,两人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家门应声打开,成贵一进门就将钥匙拋进钥匙盒,那轻率的态度甚至不知道两人找了自己许久,甚至还因此受伤。 「徐成贵!你到底是跑去哪了?」成美一听到开门声立马从沙发上跳起,对着成贵就是一阵破口大骂。 「什么我去哪啦!现在连我去哪都要管了是不是啊?」虽然对于成美现在出现在这里感到有些错愕,但莫名其妙就被骂的成贵内心的火却延烧得更快。 「你知道妈昨天为了出去追你出车祸了吗!」成美对于成贵还在状况外的态度感到不满,惹事的人总不知道自己到底牵连了多少人。 「出车祸…?」成贵视线略过成美,看向后方不发一语的母亲,只见母亲右脚打了石膏,脸上气色称不上太好。 「算了啦,人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母亲依然盯着原本看着的地方,确认成贵无大碍后心中的大石头也跟着落下了。 「妈!你怎么可以那么轻易就原谅他!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成美语气激动地说道,多少次了明明不是自己的事但担心的却总是自己,然而偏偏又做不到置之不理。 「真的是因为我吗…?」成贵面露愧疚地看向母亲,然而这些看在成美眼里都是刺眼。 「不然还能因为谁?徐成贵你也该醒醒了吧?从以前到现在你所造成的影响有多少你不会不知道吧?到底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根本无所谓?」成美跨步向前最终停在了成贵面前,从双眼间透露出的怨恨像是想将一切摧毁。 对成美来说与成贵之间的血缘关係,是自己最痛恨的。 见成美压制不下的进逼态度成贵竟一时语塞,稍微整顿情绪后才有些不冷静地开口了。 「…我也有想改啊!」成贵一开口气势就输了一截,但那迟来的怒气却让后面的句子变成了怒吼。「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不堪吗!」 「哼。」对于成贵突如其来的大吼成美没有被震慑住,反而是冷笑了一声而表情还是和方才一样不屑。「你所谓的改我根本看不见,在我眼里你就是那么不堪,懂吗?」 「你…!」成贵一听到成美的话语伸起手就想揍成美,而成美依然是不为所动,只有因伤坐着的母亲再也看不下去出声制止了两人。 「你们两个不要再吵了!」母亲喊出自己所能发出的最大声响,接着伴随着哭腔说着劝阻的话。「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孩子啊!我一点也不愿意看到你们两个受到一点伤害…」 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人在听到母亲那半哽咽半哀求的话语后也总算停止了争吵。 「我明天还有班我就先回去了,有空我会再回来的,自己好好注意身体。」成美没有回头拋下了这段话后拿起包包就走出了家门。 - 火车上,成美头靠在窗上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冷静下来后成美总觉得自己话似乎说得有些重了。 此念头一產生成美马上摇了摇头,自己就是这样,总有一些不必要的慈悲心,不管是徐成贵还是父亲,总是在自己狠下心来后又马上后悔。 如果自己能再更冷血、更不顾一切就好了。 明明那两人造成的后果对自己来说有多过分,但却不免还是会自作多情,认为自己太过分。 不想再想家里事的成美闭上眼用力地转了转眼珠,工作一整天下来精神早已不堪负荷,偏偏又出了像这样的事。 成美叹了一口气接着向后仰躺倒在椅背上,在火车到站之前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乔好舒服的姿势后,还来不及睡着的成美就被下腹部那突如其来的疼痛感给痛得直冒冷汗,那熟悉的闷痛感和每个月经痛一样,只是现在根本不是月经该来的时候,那么这不寻常的疼痛感又是怎么回事? 纵使再不寻常,成美也没打算多加理会,或许是排卵期又或许是压力太大造成的,反正下腹部闷痛也算是家常便饭了。 正当成美打算小憩片刻之时,那支放在包包内的手机突然传来了提示声,以为又是母亲出了什么事的成美立马坐起身来查看手机讯息。 然而传来讯息的不是母亲,而是最近和成美聊得还算可以的‘’j‘’。 —那个在交友软体上认识的男人。 ‘’今天在忙些什么呀?怎么都不回我讯息?‘’ 成美看了一眼讯息内容,这才惊觉今天因为工作又因为家里事而忘了回应j。 ‘’也没忙什么,就是有些事急着要处理。‘’成美快速地按下讯息内容发送出去,其实现在的自己早已累得无法思考,根本无暇理会j的讯息。 ‘’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呀!‘’ ‘’没什么,就是一些小事。‘’成美不擅长将心事与别人分享,大多时候都是自己扛下。 ‘’这样啊…对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我们是时候见个面了。’‘ 成美看着讯息内容好长一段时间,虽然自己和j还算聊得来,但认识时间说实在的也不算很长,几乎可说是刚认识,怎么对方就这么急着约自己见面呢?还是网路上都是这样的? ’‘这週六,有空。’‘成美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答应见面,或许是因为最近烦心事太多了,而j的出现却又像是救命绳索一般,好像自己不抓住就会丧失重生的机会。 ‘’太好了,那我们约在这里…‘’ 「地址…?」成美看着j传给自己的地址有些不解,正常约见面不应该都是直接说附近象徵性地点或者约会地点吗?怎么会直接给地址呢? 成美长按讯息将地址复製起来,接着利用google地图查看了街景。 「全家…?」成美双眉紧蹙看着出现在地图上的便利商店图示。「搞什么鬼?」 ‘’约在便利商店…?‘’感到怀疑的成美传了讯息给j,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啊,我想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约在公共场所你也比较放心吧?‘’ 成美没有回应,只是思索着j的一席话,虽然疑点重重,但j说得也没错。或许是自己不太容易相信别人,所以对方的话在自己眼里看上去才是那么可疑的吧? 成美关掉手机萤幕向后倒去,接着闭上双眼要自己别那么神经质。 是啊,多相信这个世界吧? - (週六) 成美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因一夜没睡而有些憔悴的面庞,今天和j约了早上十点见面,虽说是约见面但这还是成美第一次与他人‘’约会‘’。 成美盯着镜中的自己,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双眸第一次有了期待,成美皱了皱眉视线低垂不太习惯这样的自己。 简单化了个妆后,穿上了衣橱内没穿几次的洋装,最后成美踏着有些不确定的步伐出门了。 很快地,成美就来到了约定地点,距离十点还有七分鐘,成美只是站在便利商店外头静静等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成美还是不见j的踪影,只好在十点零三分时传了讯息给对方。 ‘’我到了,你呢?‘’ ‘’你到了?到了多久怎么不和我说呀?‘’讯息的另一端j回覆地很快,像是一直在等成美主动发来讯息一般。 ‘’我已经在超商前面了,穿着一套碎花洋装。你呢,穿什么衣服?‘’成美讯息送出后又抬头左右看了看,然而周围依然没有什么人。 ‘’我穿白色上衣,牛仔裤。先不说那个了,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在兼职做男模吗?‘’ 成美来回看着周围,并没有发现符合条件的人,而j口中提到的‘’男模‘’是之前和成美说过自己目前正在兼职的工作,本来成美对于职业就没有任何过度见解,只要是不偷不抢能够养活自己,做什么都不是重点。 只是,j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 ‘’我记得,怎么了吗?‘’成美不解j迟迟不出现,反而提起自己的工作用意何在。 ‘’喔没有啦!只是我现在在上班,你能不能给我经理你的电话,串通你是要约我出去的人?‘’ 成美对j的一席话感到可疑,现在?上班?还要我帮忙翘班?到底谁会在自己的上班时间约别人见面啊? ‘’可以不要吗?我不想随便给别人我的电话号码。既然你还在上班,那我们今天就先不要见面了?‘’成美轻叹了一口气,难道这就是一直不见对方人影的原因吗? ‘’拜託嘛~就当是帮我翘班嘛~不会花到你的钱的!‘’然而j却没有因此打退堂鼓反而开始拜託起成美。 成美看着j传来的讯息好一阵子,其实当下内心是有些动摇的,全都因为那该死的期待。 —那久违的期待。 犹豫了好一阵子,成美按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像着魔般地送出了讯息。 ‘’等等我们经理会打电话跟你确认一下,你记得接一下喔!‘’ 成美没有回应j的讯息,只是看着自己送出的电话号码发愣,如果自己做错了怎么办? 一直以来成美活得小心、活得谨慎,对所有事物都抱持着怀疑,像这样如此松懈到暴露自己个资的行为还是第一次,如果那道自己辛苦维护的保护墙就这么坍塌了怎么办? 没多久,一通未显示电话号码的电话打了过来,这应该就是j所说的‘’经理‘’了吧? 「喂?」停顿了片刻,成美还是接起了电话。 ‘’喂?徐小姐吗?我是j男模店的经理啦!我打来是想跟你确认一下,你是不是有约他见面?‘’电话那头一个粗声粗气,声音听上去充满江湖味的男人语气很不客气地说道。 「对。」成美轻叹了一口气,果然自己还是选错了,总感觉和对方牵扯上关係就没什么好事。 ‘’徐小姐,是这样的啦!我们店里规定约男模出去是要先审核身分的!毕竟我们做这行的怕会有警察做卧底来抄我们的场!好,徐小姐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你还记得当初你申办银行户头的时候,勾选的是什么职业栏吗?是学生、上班族还是警察?‘’ 「什么勾选栏位?没有勾选栏位啊!」成美有些不理解对方到底想问的是什么。 ‘’有,一定有。如果忘记也没关係,你现在到atm列印一张馀额明细,在备註栏里可以看到你当初勾选的栏位。‘’ 「先生,我跟你说。既然要见面那么复杂,那这个面我就不见了。你们的世界太复杂我不想参与。」成美说完就想掛电话,然而电话那头却传来一阵怒吼。 ‘’徐小姐!你以为我们店里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吗!我告诉你我是竹堑帮陈其翔啦!你随便去问我的名号,我告诉你,你要是不照着我说的去做,我找到你全家把你家人杀到头破血流!‘’对方一听到成美想掛电话,立马呛声威胁成美,面对对方的叫嚣成美竟害怕了。 被威胁的当下成美无法思考其中的不合理,那被恐惧包围住的自己想起了前阵子才刚出车祸打着石膏的母亲,母亲这一辈子已经够辛苦了,难道还要因为自己的一时失误而深陷危险之中吗?对方声称自己是黑道,或许只是变造的,但也没有可能有1%的可能是真的呢? 那些混黑的人从来不会怜悯他人,更不可能產生同理心,这要是真如他所说找到了成美家,那后果只会不堪设想。 「你想要我怎样…?」成美努力压抑着情绪才不至于让说出来的词句颤抖。 ‘’徐小姐,大家都是出来玩的。一开始就照着我说的话去做不就好了吗?你好我也好啊!你现在先去列印一张明细,我知道你在超商附近。你电话可以不要掛。‘’对方听到电话背景中不时传来的商店提示铃,便断定成美此刻就在超商附近。 碍于恐惧,成美踏着不安的步伐有些不确定地走进超商,最后站在了atm前面操作。 「现在列印好了,备註栏没有写东西。」成美看了一眼备註栏,上头确实没有写任何东西。 ‘’徐小姐,麻烦你拍照传给j,我们确认完你不是警察的人后,就会让j去和你见面了。‘’ 成美照着对方的指示,将明细拍照上传,上传的同时还不忘把馀额以及帐号给涂黑。 ‘’好,徐小姐。我们现在确定你不是警察的人,现在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不用紧张这是我们必要流程。好,你目前馀额是几位数,是几开头?‘’ 「六位数,八开头。」成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说实话,只是随便编造了一个资讯。 ‘’六位数八开头!八十几万啊!?好,徐小姐,能麻烦你拍一下身分证正反面给我看一下吗?一样传给j就可以了!‘’电话那头那位‘’经理‘’语气明显表示惊呼,在听到不寻常的馀额后连掩饰都给忘了。 「不可能,身分证我是不会拍给你的。」成美坐在超商的休息区,语气篤定地说着,现在简直是把自己逼到了绝境,此刻的成美深刻地体会到事情的严重性。 其实,自己大可直接掛掉电话即可,然而对方所说的要找上自己的家人杀得头破血流,如果这是真的怎么办?成美无法承担那样的后果,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试图找出解决办法。 ’‘好没关係,徐小姐是这样的。我们堂口有规定凡是约我们家男模出去一定要缴纳一笔保证金,这保证金通常是八万,你先缴纳了这笔钱之后我们j去和你见面时就会直接拿现金给你,这样你有听懂吗?’‘ 「八万!?凭什么我要给你们那么多钱?我刚刚就说过了,你们那行太复杂我不想掺和,不然今天就先这样?」成美语气绝望地说道,此时对于有没有和j见面都不在乎了。 ‘’不然这样好了,徐小姐你给个价。你能给多少?我说过这只是保证金,后面j和你见面的时候就会全数还给你了。‘’ 「我没有那么多钱可以给你,你到底想怎样?」说到后面成美也有些耐不住性子,语气开始出现了气愤。 ‘’徐小姐!不要以为我们黑道是好惹的啊!你今天要是就这样算了,我跟你没完!‘’对方一听到成美语气开始不耐,竟开始比大声。 成美真的受够一切了,索性将电话掛断。 下一秒,j立刻传了一大堆文字以及照片给成美,成美打开一看竟是一些不堪的字眼、脏话和人被砍得头破血流的照片。 ‘’成美,你怎么掛经理电话?经理现在很生气!‘’j在那些文字后面还不忘补上一句。 成美看着那些怵目惊心的照片,内心不免害怕了起来,如果母亲也像照片中的人一样呢?对方是黑道,并不会因为对方是女人抑或是无辜的人而就此罢手。 没多久,未显示电话号码的电话又播了过来,成美一接起来就听到对方对自己怒吼着三字经、问候祖先诸如此类脏到不行的脏话。 ‘’徐小姐,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好欺负啊?刚刚好好跟你说你不要,非得要我们来硬的是吗?‘’ 「从一开始我就表明了我不想见这个面,一直穷追猛打的人不是你们吗?」纵使充斥着恐惧,成美还是努力保持着最后的理智与对方说道理。 ‘’现在,我们上头已经知道你有约我们家男模出去!这个保证金你是非缴不可,我看你一次也没办法拿出那么多,刚刚我和上头讨论过了,五万这样可以了吧?‘’ 「不可能,我没那么多间钱可以给你。」成美思索着户头里那仅剩的五万块,这真要是全都给了对方自己会什么都不剩。 ‘’少给我废话那么多,你先照着我的指示做,先付个两万五过来。你现在到ibon机前面按游戏点数,选择两千五的数量十张,待会如果结帐时店员在那边鸡歪你可以不用理他,还有电话可以不用掛。‘’ 成美知道对方就是想要自己的钱,说什么待会j会拿着现金来跟自己见面也全是假的,但在恐惧的覆盖下成美压根不敢不照做,甚至内心还在期许着或许待会j真的会拿着现金出现。 就当自己是付一次学费吧?成美暗自想着,如果能用两万五摆平这桩闹剧,自己还能负担,反正剩下两万五撑到下一次领薪水就好了! 成美最后还是屈服于恐惧,照着男子所说的操作,结帐时店员虽面色有意但却没有多说什么,成美内心不断呼喊着希望对方能救救自己,但那声救命却哽在喉间没有道出。 「好了…可以放过我了吗?钱都给你了,我也不想见这个面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把明细拍照传给j,我确认一下。‘’ 成美在把照片传给j的同时,也按下了讯息给j。 ‘’两万五就当是送你们了,说真的我对你真的很失望,我已经无法相信这个世界了,而你却又将我仅存的信任摧毁。‘’成美打下讯息快速送出,希望这件事能就此落幕。 ‘’什么叫送我的啦!我待会和你见面就会把钱全都还给你了呀!‘’事到临头j还在说好听话,好像成美遭遇的这些都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我知道你们在骗我,但我真的没有间钱可以给你们骗,就当是行行好放过我吧!‘’到后来成美甚至开始乞求对方。 没多久电话就打来了,成美应声接起。 ‘’喂?徐小姐,刚刚上头说保证金五万不能再退,原本八万给你打折到剩五万,最后只收到五万的一半,这不合理。上头表示要缴齐。‘’ 「我刚刚就跟你说过了,我已经没有间钱可以给你们了!」成美方才已走出超商,此刻正站在路边与对方争执。 ‘’徐小姐你现在是不处理是吗!我看你是不想处理就对了,我会找到你公司把你认识的人全都抓起来处理,我们就看着办吧!‘’ 成美一想到那些无辜的人因自己而受到牵连的样子,内心一股委屈感瞬间袭来,眼泪在眼眶打转只差一点就会滑落。 「你还想要怎样?可以一次说清楚吗?」成美真的受够了,一切的一切都和这个世界一样令人生厌。 ‘’和刚刚一样,去买点数。两千五的按十张。‘’ 成美不懂为何现在骗人家钱的都是这种口气很差又没礼貌的,既然要骗钱至少态度要好一点吧? 成美看着手中刚领出来的两万五,这是自己最后的钱了,交出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既然是自己的过错,就让自己来终结吧?这笔付完一切总该结束了吧? 「好了,可以了吧?我已经所剩无几了。」成美走出超商向一旁的小巷走去,强烈的无助感瞬间袭来,成美有些站不稳只得蹲在路边。 偏偏这时又传来了下腹部闷痛,或许是自己忙到忘了经期将至,也或许是烦躁的心情影响乐荷尔蒙分泌,但那些都不是重点,成美只知道这阵痛来得真不是时候。 正所谓,剪不断理还乱。 ‘’徐小姐,这边已经收到你的五万块保证金,待会j的经纪会和你接洽,你再注意一下电话。‘’对方说完立马掛断了电话。 果真过不久另一通电话又打了过来,这一次是另一名男子的声音,一样口气很不好。 ‘’喂徐小姐喔?我这边是j的经纪,我们酒店规定带男模出场要缴保证金,确定你不会带我们家男模私奔!‘’ 「保证金?刚刚不是已经都给你们了吗?你还要什么?」成美语气不敢置信地说道。 ‘’刚刚你缴的是堂口的部分,现在要缴的是我们酒店的部分,懂吗?‘’ 「我跟你们说过了,我没有要和他见面,我也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们了!你们到底还想怎样?」成美蹲在路旁,语带哽咽的怒吼着,路过的人只是一味地看着却没人曾真正地出手相助。 如果只是简单的一句‘’需要帮忙吗?‘’就足以让成美安下心来,然而现实却往往与理想相反。 ‘’我不管你有没有钱,反正你就是想办法给我生出这笔钱,不然我到你公司把你抓出来拍裸照,不要以为我们不敢!我给你一小时想办法生出这笔钱。‘’对方在说完自己想说的之后就掛断了电话,只留下孤苦无助的成美。 「我真的没办法了…我去哪里生出这笔钱?」成美将脸埋进双臂间,此刻已深切地知道j是为了骗自己的钱,只是剩下的钱自己该如何筹出? 无可奈何之下,成美决定打电话给j。打给那个自己不曾见过、甚至不曾通话过的对象。如果用说的不行,那用求的总可以了吧? 「喂?」电话拨通后,成美语气不确定地开口。 ‘’喂?‘’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带点口音的声音,但成美也不是很确定。 「j吗?你快点跟你经纪说我真的没钱了,我已经没办法给你们更多的钱了,就当作是行行好,放过我吧?」这是第一次成美如此低声下气地向别人乞求,以前如果遇到得不到的就努力去挣,从来没有乞求的道理。 ‘’如果拿不出钱你就和他说啊!‘’直到现在成美才真正确定电话那头操着大陆口音的人是真的不会出现了,那不耐烦的口气以及那目的到手就不打算演的态度让成美在此刻终于认清了现实。 而他们,不会就此放过自己的。 已经没有人能帮自己了,现在只有自己能救自己了。 成美站起身吸了吸鼻子,决定报警。 16.当你走到尽头时,你会发现根本没有绝对的对与错。 原本就漆黑的前方在盖上一层雾后更难以辨识方位,在这烟雾瀰漫的世界里,女孩又该如何辨识是非? 那些用来衡量「平常」世界的度量衡,似乎对自己而言并不管用。 而那些对常人来说不正确的事,或许对自己来说是最正确的。 「那是诈骗集团啦!」 成美看着眼前的员警有些瞠目,从刚刚开始就不曾眨过的双眼就像内心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一般,好像眨了眼就是默认了自己的蠢。 j不断传来的催促讯息,以及成美认知到此刻已没人能够解救自己了,那个当下成美才警觉这件事应该报警而不是自己私下解决。 意识到这点的成美有些傖惶地从小巷子内站起身,走到大路边招了辆计程车后用这怎么样也无法安定下来的语气战斗着和司机先生说要到最近的警局。 或许是自己有些慌张的神情,成美多次察觉到司机先生从后照镜偷瞄了自己好几次,只是成美根本没心思在意那点小事,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自己以及身边人的安危。 进到派出所后,坐在最前面的警察立刻站起身询问成美想办理什么业务,成美语气有些犹豫地开口了。 「我、我被恐吓了,我想要报案…」成美感觉情绪低到了谷底,那种不安感一直挥之不去好像那伙人就在不远处监视着自己。 负责与成美接洽的员警还特地安排了女性员警来替成美作笔录,成美被领到另一间隔间,负责承办的女员警示意成美坐在电脑桌旁的椅子上,自己则是坐在了电脑前。 「你说你想报什么案?」员警熟练地操作着电脑,同时询问成美报案内容。 「我被人恐吓了,他说如果我不照着他的指示买点数就要对我家人不利…」成美想到方才对方威胁自己的内容,此刻便觉得不寒而慄。 「点数?他让你买点数了?」员警在听到关键字后反问了成美。「那种叫人买点数的都是诈骗集团啦!能具体和我说一下事发过程吗?」 成美将从一开始自己在交友软体遇到j,到今天人没出现反而不断地向自己索取现金的事一一向员警说明。 「这很明显就是诈骗啊!交友软体上很多这种的啊,遇到女的说是做男模,遇到男的就说是做酒店小姐!」员警虽然有些替成美被骗走的那笔钱感到惋惜,但也看多了这样的案件。 「其实我是知道他在骗我钱…」成美低下头盯着因焦虑而不断抠着死皮的双手。 「知道是诈骗你还被他骗?」就连员警也有些错愕,既然知道对方在骗自己那为什么还…? 「因为他威胁我的家人的生死!我不能看到我母亲受到一点伤害,他这辈子…已经承受得太多了…」成美说到这里不禁有些哽咽,差点连话都说不清楚。 「我能理解你的顾虑,但你放心那些人是绝对不可能找到你家的,就算他们真的技术那么厉害也不可能乖乖出来,他们这些做诈骗的比谁都还怕被抓!」员警看到成美哭了起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做到稍微让成美安心的程度。「唉…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吧!笔录还是得做。」 从派出所出来后,成美没有回到租屋处,反倒是来了车站。 站在时刻表前的成美抬头望着不断闪动的列车班次,手里那张因握得太紧而出现皱摺的车票目的地是老家。 —现在,好想回家。 在身上的钱全都被骗光的当下成美只想回家,那股一直哽在喉间的酸涩感让成美始终无法振作起来,只知道如果就这么回到那谁都不在只有自己的租屋处的话,一切都会被摧毁的,不管是仅存的意识还是生命。 或许这股委屈感只有在看到母亲时才能有所缓和吧?好想回到以前懵懂无知只知道依靠着妈妈的那个时候,因为不管如何母亲都会抱住自己不让自己倾倒。 成美早就放弃思考了,放弃思考今天一整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放弃想起自己不管怎么哀求j都不肯放过自己的事实,就好像一直以来的自己,不管怎么哀求,现实都不肯放过自己一样。 叹了一口气后,成美通过了闸门。 - 晚上八点刚过,家里的门锁发出了钥匙转动的声音,丽芳有些警觉地停下手边的工作。 这个时间点是谁回来了? 不可能是成贵,平常成贵不到半夜是不可能回家的,成美就更不可能了,这个时候成美应该在租屋处啊? 「妈。」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成美。 「成美?怎么回来了?」丽芳本想站起身,但碍于打着石膏的脚也就不执意起身了。 「就是想回来看看你,顺便看看你脚的状况。」成美看了一眼丽芳的脚,接着又看了看桌上的家庭代工。「还很多吗?」 「没有啦,就剩一点了。」虽然成美嘴上是那么说,但丽芳一看就知道成美一定发生了什么,自己身为母亲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我也来帮忙吧?」成美将包包放下,坐到了空着的那张塑胶凳子上。 丽芳见成美坐下帮忙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内心正盘算着要如何询问成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但依照成美的个性,只有他想说的事他才会愿意开口,大部分都只是用‘’没什么‘’来带过。 「成美,有什么事都可以跟妈妈说喔!」犹豫了许久,丽芳还是开口了。 「哼!」成美抽笑了一声后,立马低下头去,果然还是被母亲看穿了。 丽芳见成美不说话只是低着头,有些后悔自己开了口,是不是不问比较好? 「妈…」许久过后,成美终于开口了,只是这次开口伴随着一阵停顿。「我被诈骗了,身上的钱全都被骗光了。」 「被诈骗!?」丽芳因为过于震惊只能复诵一遍成美的话。 听完成美说完了来龙去脉,丽芳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那个平常谨慎的成美,怎么那么轻易就上当呢? 「事发当下怎么就不打电话回来呢?」丽芳露出担忧的神色看着从刚刚开始就只是一直低着头的成美。 「我以为我能处理这件事,结果只是逞强…最后落得钱被骗光的下场…」成美淡淡地道出,面对事实纵使难但更难的是承认事实。 「你一定不好受吧?」虽然这整件事看上去很明显就是想利用成美的恐惧来进行敲诈,但丽芳能理解在那个当下成美被恐惧蒙蔽了双眼肯定无法理性思考,而承受了这些的成美肯定很无助吧? 一听到母亲安慰的话语成美再也忍不住了,抱着母亲哭了起来。 或许这世界上只剩母亲不会指责自己了吧? 谢谢母亲能够理解当时的自己有多无助。 - 从家里出来后,成美买了几瓶酒又到了那个熟悉的桥墩,这种时候如果不喝点酒只会在清醒的时候越加痛苦。 坐在桥下的成美依靠着旁边的柱子没有马上打开啤酒,只是看着湖面若有所思。 纵使知道对方是诈骗集团也到了警局报案,但为什么笼罩着自己的恐惧却挥之不去呢?不知为何,成美就是无法完全放下对这件事的恐惧,那粗鲁的威吓声还有j那达到目的就冷漠随便的声音,全都深刻地烙在成美脑海中。 对这世界成美早就不存在所谓的信任,那为什么在所有事情都慢慢步上轨道而自己也愿意开始试着相信这个世界的时候,现实却要像这样给自己重磅一搥呢? 几乎是将那仅存的信任全部摧毁了。 或许最难的不是一切从头开始,而是重建那该死的信任。 「现在该怎么办…?」成美看着远方,试着找到自己还在呼吸的证据。 从下午出了警局之后,脑袋里便嗡嗡响个不停,眼前看到的一切都出现了叠影,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似的。 成美想起母亲方才和自己说的车祸赔偿金、下个月马上就要到来的房租缴纳日期,还有那些零碎的开销、水电费等,现在的自己哪有钱付这些? 为什么只要自己一拥有,上天就好像见不得自己好一般,要将之全都拿走? 成美稍微算了下自己的薪水扣掉这些开销,几乎每个月都是打平的状况,况且自己还有学贷要缴,虽然能延一年但一年过后依然没有积蓄的自己又要怎么还得起这笔贷款? 就这样,成美边喝酒边想着权衡之计,最后决定搬回老家。 如果回到老家附近的技术场做,辛苦一点也有三万多,住家里还能省去房租和伙食费,这样的安排或许是眼下最可行的办法。 只不过是放弃自己所爱的工作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怎样都无所谓了,成美是这么想的。 正当成美准备起身离开时,一直都只出现在柱子另一头的「那些人」今天却从成美这一侧出现,碰巧与要离开的成美正面相遇。 成美见状闪过对方就想离开,岂料对方却挡住了成美去路。 「让开。」成美表情不悦地看着眼前穿着黑色帽t戴上了黑色鸭舌帽又带着黑口罩的对方,从体型来看对方应该是个男人。 「别急着走嘛~我知道你一直都待在这里,尤其是我们‘’交易‘’的时候。」对方拦住成美后,立刻用这有些狡诈地声音说道。 「我不管你们要做什么骯脏事,我也没那间工夫去报警还是什么其他的,反正我们各做各的互不影响就好!」成美虽然话说得犀利,但早上被自称是黑道的傢伙们恐吓后对于这类的人成美不免有了恐惧。 不知为何成美总觉得自己似乎变得很敏感,好像周围的人都知道自己被威胁还被骗光了钱,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了自己有多么愚蠢。 「欸欸欸~别那么急着下定论啊!我找你肯定有道理在的,我看你也对这里挺熟的,一句话要不要当我们的快递员?」 「快递员?什么意思?」成美皱眉看向对方,如果不是找碴那到底要干什么? 「顾名思义,快递员就是负责送‘’货‘’工作内容很简单,就只要到指定地点拿货再到这里交给客人就可以了。」男子说完还不忘停顿一下。「很简单吧?」 「送货!?你要我帮你们运毒品啊!」成美毫不婉转地说出男子希望自己做的事。「那种骯脏事我才不干!」 「欸,别急着拒绝嘛~不如先听听看报酬之后再决定?」男子似乎料到成美会拒绝,语气从容地想进一步说明。 成美想立刻撞开男子直接离开,然而内心同时也產生了些许好奇心。 —都怪那该死的好奇心。 「送一次货,1万。一个礼拜送两到三次不等,待遇不错吧?」男子见成美没有说话当对方默许了自己继续说明。 成美表情兇恶地抬眼看向男子,自己虽然对对方的世界一知半解,但那么丰厚的报酬肯定人人抢着赚,为何偏偏要找身为门外汉的自己呢?这其中肯定有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肯定觉得那么高的报酬为何要找你对吧?」男子从菸盒中掏出一支烟用嘴叼着然后将之点燃。「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规矩,外送员必须定期更新。反正你们不需要知道我们货哪里来,要送给谁?只要按照指示将东西放到该放的地方就好。」 「你们…就不怕那些外送员事后反咬你们吗?」成美警惕地提出疑问。 「报警?不要命的才会报警吧?」男子呼出一口烟。「你要知道报警你自己也逃不了,我和你提的建议参考一下。明天一样时间我会在这等你,没来就当你拒绝了。」 男子说完自己想说的之后,将那支没抽完的菸扔到了地上,接着转身离开了桥墩。 成美望着男子逐渐离去的背影,那支没被捻熄的菸从地上向上燃着阵阵轻烟,使成美有些看不清前方。 就如同未来一样,根本看不清楚。在这阵迷雾中,又如何能分辨是非? 到底什么才是对的,什么才是错的? - ‘’你最近在干嘛?‘’ 成贵看着手机上头显示的讯息内容,自从上次怒吼着从菲菲套房离开后,成贵就没联络过菲菲了。 就这样过了四、五天,成贵以为两人差不多就这样了,然而菲菲却传来了意义不明的讯息。 那则讯息成贵早已读取了好几个小时,但却完全没有输入任何回覆的内容。 成贵完全不理解菲菲这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态度到底是什么心态。 但更不能理解的是,此刻正站在菲菲店门外的自己。 如果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菲菲有病的话,那么因为对方一句话就跑到这里的自己更是病入膏肓。 「唉,没救了。」成贵仰头看着路灯下一直猛撞着灯罩的飞蛾。 是啊,飞蛾又怎么忍得住不去扑火呢? 为什么要因为菲菲的一句话而来到这里,成贵也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是,在看到菲菲传来的讯息时,似乎能感受到被某人需要的感觉,是错觉也好、是假的也罢,至少有人还需要自己。 成贵是这么认为的。 「成贵,你来接我下班啦?」从地下室走上来带着些许醉意的菲菲在看到成贵之后露出了笑顏。 成贵看着笑着走向自己的菲菲,内心立刻產生了眼前的人肯定有病的想法。 然而,在那之后也跟着微笑的自己或许才是最有病的那个。 - 从桥墩下回家后,成美坐在客厅的小凳子上,桌上那张计算纸写了密密麻麻的数字,上头还有来回修改的痕跡。 「成美,那么晚了你在写什么啊?」母亲坐在沙发另一头看着成美的背影说道。 成美没有马上回答,看着那张手写纸沉默了许久后才缓缓开口。 「妈,我辞职回家好吗?」成美紧闭双眼表情痛苦地说道。 「辞职回家!?为什么?」母亲听到成美的决定后语气也跟着激昂了起来。 「妈,我已经没有任何存款了。」成美右手紧握,甚至有些发白。「如果还在外面租房子,依我的薪水每个月缴完房租、琐碎的开销和那些贷款,这几个月都只能勉强打平。」 「勉强打平至少不会不够用啊!你现在工作那么好,又是你喜欢的工作…」母亲话还来不及说完就被成美给打断了。 「妈!」成美用力地打断了母亲的话语,表情哀伤地望向母亲。「我已经受够了。」 「你说你已经受够了…那是什么意思?」虽然不知道成美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做出此决定,但母亲看向成美的表情却透露出了心疼。 「我已经…已经受够每次我只要有一点钱现实就像是巴不得我过得好一样,要把所有都从我身边拿走…」成美说到一半,眼泪也跟着夺眶而出,最后那句话甚至还是颤抖着说出口的。「好像我这个人就注定不该拥有任何东西。」 17.蹺蹺板的两端 女孩看着蹺蹺板的另一端,那头有光照着,而自己这头却暗得什么也看不见。 为什么光照那边的人却不断地尝试走向自己呢? 既然身处不同世界,就请不要试着走向我,因为你的靠近只会让我更往黑暗坠。 所以拜託了,请停下脚步吧? 搬回老家已过去几个礼拜了,成美也顺利地找到了老家附近的技术员职缺,虽然工作辛苦但努力一点也有不错的薪资待遇。 只是这一天天的劳累工作让成美的精神持续处在疲惫状态下,原本就偏瘦的身型在工作的操劳之下又更为消瘦了。 或许是身体太吃力的关係,腹部下方总是时不时地传来闷痛感,有时痛得受不了成美也只是吞几颗止痛药硬撑过去。 成美走出工厂站在机车旁看着逐渐转黑的天空,明明才吃一餐但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如果再不吃点东西自己大概也会累垮吧? 叹了一口气后,成美拿出放在机车后车厢的手机,因为上班的关係成美习惯把手机关机丢进车厢内,重新开机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来自雨桐的讯息轰炸。 成美看着那成堆的讯息,没有回应。擅自离职和搬离租屋处这些事成美全都没有和雨桐说,与其说是不说倒不如说是不知该怎么说。 一直以来,成美都没有明讲自己家里的状况,如今做出此决定成美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或许本身就不擅长主动说出自己的事,再加上一直都没有提过。 虽然不道而别对雨桐来说很不公平,但这也是成美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成美按下电源键手机画面随即转黑,深深叹了一口气后成美又把手机丢回了后车厢。 —或许是怕自己被说服吧? 所以才选择当一个逃避的胆小鬼。 「对不起。」成美轻声呢喃着,纵使雨桐根本听不到。 「成美?」 正当成美跨上机车准备驶离停车场时,从后头传来了一名男子的呼喊声。 成美回头一看,果然是茗轩。 成美又轻叹了一口气。 茗轩是比自己早半年进公司上班的员工,或许是年纪相仿而自己又是新人的关係,成美总觉得茗轩特别关照自己。 「你还没走啊?」茗轩露出阳光般的笑容看向成美,成美最不会应付这类人了。 「现在要走了。」对于茗轩热络般地招呼话语,成美只是回以冷淡态度。 因为自己爱理不理的态度,导致成美在公司人缘极差,那些年纪稍长的同事难免会口舌几句。 反正这也正合成美的意,本来多馀的交流就是不必要的,只要保持着「同事」仅此的关係即可。 「你晚餐回家吃吗?要不要一起吃?」茗轩语气温和地邀约着成美,丝毫没有被成美的冷态度给退却。 成美迎上茗轩的视线,在对方眼中充斥着满满的期待,那炯炯有神的双眼和自己黯淡无神的瞳孔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 两人就像站在蹺蹺板的两端,分别代表着明与暗。 「不,我要回家吃。」成美别开了视线,委婉地拒绝了茗轩的邀约。 「你每次都拒绝我,好难过欸!」茗轩故作生气的语气说道。「好啦,不闹你了!回去路上小心!下次一定要和我一起吃饭喔!」 「嗯,再见。」成美看着茗轩异常活跃的样子,心想要是别人这时候应该会笑吧? 简单道个别后,成美将机车骑出停车场,离开之前透过后照镜看到茗轩还笑着向自己挥手,成美没有回应只是继续向前骑。 早就不相信也不期待任何事了,任何的好意都会不自觉地联想到坏的结果。 不知是因为茗轩的善意让自己备感压力,还是因为心理作用之类的情绪,成美总觉得自己的下腹部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 丽芳的头因地吸引力而向下用力点了一下,猛然惊醒后才发现自己不小心睡着了,旁边的餐桌上摆满了方才煮好的晚餐。 丽芳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鐘,时间接近七点,成美快回来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家里的门锁就被钥匙应声转开。 「你回来了?快洗个手来吃晚餐了!」丽芳起身迎接成美,那刚卸了石膏的脚走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嗯。」成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短地应了一声。 餐桌上,成美饭装得极少,菜也没吃下几口。 丽芳看着成美食不下嚥的样子,表情担忧地夹了块肉放进成美碗中。 「多吃一点吧?你没发现你越来越瘦了吗?再这样下去你身体会被搞坏的。」丽芳又接连夹了一点菜给成美。 「好,我会多吃一点。」成美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只好逞强地吃下碗中的食物,事实上自己是真的一点胃口也没有。「喔对了,等等我会出门一下喔!」 「又出门?你最近怎么三番两头就往外跑?」丽芳也并非要责怪成美,当然成美成年了可以决定自己的自由,然而成美每次说要出门却总是穿着一身黑,又是戴帽子又是戴口罩,身为母亲的哪会不担心? 「就是出去拿东西给别人,类似送货。」成美面不改色地交代着自己的去向,事实上也没说谎。 「送货?什么货?」丽芳还是放心不下,又继续逼问着。 「卖家都事先把货包好,我只是负责送货而已,里面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成美端起碗仰头喝着碗中的汤,现在好像连说谎都不会心跳加速。 「应该不是什么不安全的工作吧?」丽芳试着继续询问。 「没事啦妈,你太担心了。」成美起身稍微退开椅子,接着将吃完的碗筷收进厨房内。「我待会弄一弄就先出门囉!」 丽芳看着成美的背影,不知为何心总悬着说什么也放心不下。 浴室中,成美瞪着镜子中的自己。 当初举报父亲吸毒,警告成贵安份一点的自己,如今却在帮人「送货」。 成美抽笑了一声,镜子中成为自己曾经最讨厌的存在的那个人,才是最噁心的。 「你与他们并没有不同,一样令人作噁。」成美低声说道,垂放在大腿两侧的双手此刻正逐渐攛紧。 下腹部的闷痛感始终没有散去,感到烦躁的成美用力地打开镜子从后方的柜子中拿出罐装止痛药,从中倒出两颗后立马仰头将之吞进。 交货时间快到了,不能再拖了。 成美压下事先准备好的黑色鸭舌帽,最后戴上黑色口罩确认一切都没问题之后迈步走出了浴室。 和母亲知会过后,成美很快地便出门了。 - 位在按摩店最深处的办公室中,几名小弟零散地坐在围绕着茶几的黑色沙发上。 办公桌后的旭哥今天心情看上去好像很好。 成贵坐在沙发一角,手抵在沙发扶手上撑着下巴漠视着眼前的一切,玩着手机的、抽着菸的、喝着酒的。 这间烟雾从未散去的办公室内,好像从来都没有聚集过一个像样的人,包含自己在内。 就像被蜘蛛网沾上的蝴蝶一样,想飞也飞不出去。 瘦猴离开多久了?现在在哪里?成贵一点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当初不跟瘦猴走还想证明自己才是对的这件事有多愚蠢。 成贵冷笑了一声,绝望地摇了摇头。 成贵想改,也有试着要改。但这些…别人好像都看不到,成贵想起前阵子成美那回答自己坚定的表情,是不是自己在成美心中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了? 关係再怎么差,终究还是家人。至少成贵是这么想的。 说到底这样的结果也是自己造成的,成贵伸手抓起旁边的造景沙粒,还来不及抓紧大部分的沙子都从手的缝隙中溜走了。 成贵张开手看着掌心中所剩不多的沙粒,不管自己手再怎么大、手握得再怎么紧,所有的东西都和那些溜走的沙子一样,什么也抓不住。 成贵就这样盯着手掌上仅剩的沙粒,就这样看了许久。 这不是还有一点吗? 成贵意识到自己现在应该要做的不是在这自怨自艾,而是应该紧紧握住手上剩下的沙粒。 成贵打算离开堂口。 「喂!徐成贵!没东西好玩了是不是啊?在玩什么沙子啦!」坐在一旁的男子看着成贵心不在焉地玩着造景里面的沙子,语气不解地问道。 「没有啦,刚刚喝太多酒了头有点晕…」成贵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接着视线看向坐在办公桌后的旭哥。 只是要怎么向旭哥开口才好?就这么贸然开口不死也半条命。 「我看你是喝醉了吧?」男子用手肘拱了拱成贵,接着从后口袋中拿出一袋牛皮纸袋。「你的份。」 「这什么?」成贵从对方手中接过那包纸袋,从厚度和手感来看里头装大概是钱无误了。 「这几天,小陈诈骗到一条大的,这分红。」男子不以为意地说着,接着故意从成贵手中将纸袋抽走。「你不要喔?我要。」 成贵当然知道男子说的诈骗是什么,堂口平常除了主要生意外,还有在做诈骗。骗骗老人买灵骨塔等,这些诈骗要是成了金额都很可观。 「你干嘛啊?」男子见成贵没有任何反应有些错愕地微蹙着眉。「欸,徐成贵!你最近很奇怪喔!聚会不怎么来就算了,货也不怎么送,就连看到分红都没什么反应。干嘛?被女友甩喔?」 「没有啦。」成贵有些不自在地抽出一根菸,接着含在嘴中将之点燃。 「算了,我看你最好找新对象啦!你那女友做酒店的大概给你戴帽子了吧?」男子见成贵话说得模糊也不打算继续追问,将手中的纸袋拋给成贵后打开一罐酒又开始喝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提到成贵的「女友」时,对方正好传了讯息过来。 ‘’我快下班囉!‘’ 成贵看了一眼菲菲传来的讯息,无奈地闭上双眼向后仰躺在椅背上,这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啊! 一件事还没想到解决办法,另一件事却陆续出现提醒着自己麻烦事还一堆。 「真是说人人到啊!」男子用下巴指了指成贵亮着的聊天室。「快去吧,马子狗。」 「嘖…」成贵无奈地咂了一声嘴,这一次不能再逃避了,一定要结束一切才行。「走了。」 下定决心的成贵站起身准备离开按摩店。 成贵站在熟悉的街角,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个夜晚自己像这样站在这里乾等菲菲了,每一次都是那样得没必要。 站在这里、菲菲下班、回菲菲的租屋处、待一下然后回到自己的家里,每天就像这样永无止尽地无限循环,一点意义也没有。 这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啊? 正当成贵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时,从远处地下室传来了阵阵骚动,成贵站的地方距离菲菲的店还有十几公尺,成贵只是站在远处看着从地下室搀扶着客人上来的菲菲,与其说是搀扶更贴切一点是被搂抱。 人总说爱情使人盲目,但此刻的成贵却比谁都还要看得清楚。 之前如果看到菲菲被客人搂搂抱抱的,成贵虽然内心愤怒但总会说服自己这都是工作而已,但现在的成贵却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也许是因为终于搞清楚自己的情感了吧? 菲菲送完客人后有些摇晃地走向成贵,或许是喝多了菲菲有些站不稳,此时正前后摇晃着。 「你喝多了。」成贵低头看向菲菲有些迷茫的双眼,菲菲的面庞在路灯的照耀下使成贵看得十分清楚。 「你在等我下班吗?」菲菲咧嘴一笑,伸手触碰成贵的面庞。 「嗯。」成贵早已站在路灯下超过一小时,明明是菲菲先传讯息过来的,却问自己这样的问题,成贵有些不明白。 因为菲菲知道,不管如何成贵都会出现。 成贵看向菲菲,这才明白自己对菲菲的情感不是爱,只是希望自己被某个人‘’需要‘’。 「菲菲,」成贵轻轻地将菲菲的手拉下,岂料菲菲却不胜酒力一头栽进成贵怀里。「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听到这句话的菲菲瞬间圆睁着双眼,吃力地抬起头就想确定成贵方才所说的话。 「你刚刚说什么?」怕自己听错的菲菲又反问了一次成贵。 「我说,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成贵这次是真的铁了心,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徐成贵,你离不开我的。」菲菲表情愤怒地看向成贵。「你没有我会死。」 成贵没有回话,只是抓住菲菲的双肩试图让菲菲站好。 「以后别再见面了。」成贵在确定菲菲站稳之后松开双手转身离开,只留下异常愤怒的菲菲还留在原地。 「徐成贵!你会回来的!」菲菲在后头大声喊着语气甚至有些哽咽,但成贵没有回头。 或许菲菲对自己的情感也不是爱,只是出于执着的不甘愿罢了。 菲菲就和当初看着瘦猴离开而独自在原地生气的自己一样,或许早就知道了谁才是对的只是不愿承认,但往往正确的是安静离开的那个。 成贵感觉自己好像瞬间长大了,所有事物都令自己感到懊悔。 所以才要结束。 - 夜晚的风吹起来有些许凉意,成美静静地看着湖面。 明明早已看不下几百遍的湖面,不知为何在最近看上去有些变了。 没多久,客人来了。 「暗号?」成美压低帽簷尽可能地隐藏自己。 「东梨。」对方是名女子,声音听上去很年轻。 然而成美才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几岁、住哪?自己的任务仅限于交货,仅此而已。 整个交货的过程几乎只有几分鐘,成美做完自己该做的事之后,便立刻转身离开了桥墩。 或许是疑心病作祟,成美走时还不忘瞄一眼自己以往坐的位置,而桥墩的另一端却空空如也。 迅速看过之后,成美又看了一眼湖面。 原来变得不是湖,而是自己。 18.第一次不再说服自己 女孩的一生不断在「说服」与「接受」之中度过,遇到事情、说服自己再接受自己给自己的说法,不断地如此循环后,女孩终于肯承认,那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罢了。 何不如表现出最真切的感受呢?懒得再相信一切都会好转。 公园的长椅上,成美翘着脚双手插进口袋中。那隐藏在鸭舌帽帽簷下的双眼尖锐地看着来来去去的人们。 时间是晚上八点接近九点,这个时间总会有很多来公园运动的人们。 而成美坐在这里不为别的,只是在等待工作‘’电话‘’。 没过多久,电话响了。 响起的是非常阳春的预设铃声,成美右手从口袋中伸出,手上则是多了一支智障型手机。 与一般智慧型手机大相径庭的这支手机被成美称为‘’工作机‘’,这支手机目的不为别的只为了接电话。 —接来自出货商的电话。 「喂?」成美按下接听键,语气淡然地说道。 ‘’老地方。‘’对方说的老地方同时有两种意思:货在老地方,送到老地方。 接收到指令后成美没有多说其他的,很快地就掛断了电话。 像这样的工作电话没有固定的时间会响起,只是成美早已习惯下班吃完饭后道家附近的公园坐着,等待工作的电话,同时也让自己能有喘息的时间。 至少坐在公园的时候,可以不用想任何事,只要没看到就不会联想到。 掛断电话之后,成美又坐了一下才站起身前往发货地点。 公园后侧较偏僻的地方有几栋并连的老旧公寓,通常货都会放在左边数来第三列第五行的信箱内,编号为三之三。 几乎脸看都不用看,成美仅凭相对位置就能找到放货信箱,然而伸手进去触摸却没有得到预想的触感。 为了确认成美还特意压低身段察看信箱内部,果不其然里头什么都没有。 「奇怪?」成美侧了侧头有脸疑惑,明明收到指示了却没有看到货,为了再次确认成美还关上信箱门检视了上头的编号。「没错啊,东西呢?」 成美一脸困惑地左右看了看四周,据成美所知这栋破旧公寓老早没住人了,更不可能有人经过这里甚至拿走信箱内的东西,回来这里的就只有‘’送货员‘’。 「是不是重复发单了?」成美看着小巷对面那盏闪烁不定的路灯,想出了眼下最有可能的发展。 为了确认自己的假设,成美决定到桥墩下一探究竟。 从取货地点岛送货的桥墩下仅相距六分鐘的路程,成美从河堤上路的小路缓慢走下阶梯,最后抵达桥墩。 桥墩周围没有任何人,只有平静的湖面。 「没人啊?」成美喃喃自语,究竟那批货到底去了哪里? 确认没人之后,成美没有马上离开,只是坐到了老位子上看着安静的湖水。 那批不知去向的货成美也无从找起,更不可能打电话询问,毕竟那支工作机被吩咐了只有‘’接听‘’的功能,就当是发货商搞错了吧? 坐了差不多十来分鐘后,成美起身拍了拍屁股下的尘土准备离开,离开之际却听到来自桥墩另一头的骚动,成美下意识地躲了起来。 「暗号?」一名男子出声暗示对方。 成美听到熟悉的问话,内心更加篤定是上头重复发出了命令,只是上头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 「东梨。」另一名男子道出了暗号。 成美听到纸袋被打开来的声音,大概是买家在确认内容物。 「不要动!」应该是买家的那名男子在确认纸袋内的东西之后猛地大声吆喝,这突如其来的呼喊也让躲着的成美抖了一下。 紧接着是一阵扭打和挣脱的声音,或许上拿着纸袋的关係那个吆喝大叫的男子似乎无法好好抓住卖家。 一阵混乱之后,出现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跑走了。 —桥墩另一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嘖!」男子拨通了电话,等了一下才又开口。「人跑啦!快来支援!」 黑吃黑?成美双眉紧皱,现在是什么状况? 「我就不信我抓不到这些老鼠,他们现在一定对我们有所提防!下一次地点可能不在这里了!」男子还在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我手里有他们交货的东西,晚点带回局里当成证物。」 局里?证物? 成美听到关键字后瞬间圆睁着双眼—对方是警察。 成美哽了哽口水,感觉喉咙有些酸涩。今天要是自己拿到那包货,被抓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 现在到底怎么回事…?难道发货商知道有警察在盯着他们吗?所以才派两个外送员?想看谁会落入圈套? 成美感到呼吸困难,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等那名警察走人之后,成美用颤抖的手拿出那支工作机,接着聪通话纪录内按下了拨号键。 现在才不管什么工作纪律了,都这个情况了如果不求证一下的话,成美也不可能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0791,我说过不能违反纪律。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这支手机无法用来拨打电话的吧?‘’接起电话之后,电话那头响起了一名男子的声音,而0791正是成美的代码。 「你们派了两个送货员?」成美语气颤抖地发问,见对方没回答又继续说了下去。「今天警察的人来了!」 ‘’啊,果然来了吗?‘’没想到对方却对此不感到意外,而从对方的反应中成美更加篤定了自己的假设。 「你…你们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成美感觉内心有股怨恨衝了上来,其中包含了委屈。「所以谁先拿到货就活该当你们的替死鬼?」 ‘’哼,话别说的那么难听,你们不是替死鬼而是参与者啊!你要搞清楚,送货本来就有一定的风险,不然你以为你要拿得到那么多酬劳?‘’对方抽笑了一声,语气十分挑衅。‘’0791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这支手机只能接不能打,如果明白了就掛电话吧?‘’ 不等成美掛电话对方就率先掛掉了,成美感觉自己因气愤而窜紧了左手,用力到指甲都陷进肉里了都还不肯罢休。 气到甚至从眼眶内喷出了泪,直到这刻成美才明白对于那些人来说送货员们是不断更新,没了就再找的消耗性耗材。 那么高的收入不怕没人上鉤,但高报酬的背后却背负着坐牢的代价,而那些真正需要制裁的人却躲在暗地里数着钞票。 帮忙送的人有错,嘪的人也有错。但真正出事的却往往不是那些错最多的人。 意会到这点的成美气的将那支工作机丢进湖里,自己不能被抓!怎么能被抓? 如果进了监狱,母亲怎么办? 看着手机应声掉入水里,成美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最后掩面哭泣。 现实的无力感在手机因地吸引力而向下沉后跟着席捲而来。 贷款怎么办?母亲和别人借的钱怎么办?自己那点薪水哪够呢? 成美只知道如果自己进去了,那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但是眼下逐渐逼近的缴款日却也让成美不知该如何是好? - 被线香燃烧的烟雾团团环绕的妈祖正殿中,此时成贵正虔诚地双手合十跪在大殿中央。 时间正值晚上十一点,成贵特地前来见庙门没关便逕自走入宫中。 自从和菲菲道别之后,成贵也没再去堂口了,这几个礼拜先是小弟传来的询问讯息,到后来的威胁恐吓内容。 这些成贵早已见怪不怪了,当初瘦猴擅自脱离组织,旭哥也是吩咐下面小弟照三餐问候,但也没见真的行动。 只要堂口的那些傢伙联络不到自己,久而久之也会忘记自己这号人物。 从以前到现在堂口本来就不缺组员,那些争先恐后想要加入的心血根本不见消停,那少了一个自己根本无伤大雅。 但,成贵内心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不踏实感,总感觉心里的疙瘩还在,好像下一秒堂口的人就会抓住自己。 「妈祖娘娘,虽然我不知道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但我知道我不这么做肯定是错的。」成贵睁开紧闭的双眼深沉地看向妈祖神像,接着掷出手中的茭。 只见躺在地上的茭成了笑茭,妈祖娘娘笑而不语。 「谢谢妈祖娘娘,我想我知道了。」成贵没有继续掷茭,捡起地上的茭放回了桌上。「虽然妈祖娘娘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是我会结束这一切的,用我自己的方法。」 成贵表情若有所思地看向前方,此刻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说完自己想说的之后,成贵拍了拍膝盖走出妈祖庙。 过了一个街口后,成贵转往旁边的乡间小路,这附近住的都是些老人家,这个时间点大部分的人都已熄灯。 成贵手插在口袋中,沿着等距的路灯缓慢地向前走,成贵就这样在光的照耀下忽亮忽暗。 寂静的街道上只听得见虫鸣和风吹动那高过成贵的长草所发出的沙沙声。 还有后头似有若无的脚步声。 成贵皱了皱眉,想确认是不是自己听错,但当成贵准备转头察看之时,还没来得及看清成贵的后脑勺就被硬物给用力敲了下去。 那触感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铁铝棍了。 打下去的瞬间成贵应声跪了下去,从脑后传到耳旁的重击声让迟来的痛更显剧烈,成贵双手撑着地试图想看清前方,但那在耳畔嗡嗡作响的杂讯让脑袋昏沉沉的,眼前的视线也被拆分成好几片零散的碎片。 脑袋还没完全清醒,成贵的身体下意识地抬头,想看清攻击自己的人。 「徐成贵!现在是怎样?搞失踪啊?我看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成贵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猛地摇头后视线才终于对焦,果然没错堂口的人追过来了。 —怎么会? 成贵还来不及釐清状况下一棍又挥了过来,直直打中成贵的肋骨。 成贵痛得弯曲身体,对方有四个人,再这样下去自己肯定会被打死在路边。 「旭哥要我告诉你,堂口不是便利商店,你说来就来,想走就走!」其中一名男子抓起成贵的领子语气兇狠地说道。 成贵本想开口说话,但一颗拳头立刻向自己飞来,就这么打在了右眼上,一瞬间好像看见了漫天星星。 成贵看向前方,一片残影驻足在男子脸上。 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死! 成贵意识到这点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往对方挥了一拳,随即拳头打在肉上的闷声传了过来,这拳用力到甚至让对方向左侧偏去,大概也断了不少牙。 趁着对方松手的瞬间,成贵迅速捡起那支掉在地上的铁铝棍,与剩下的人马对干,因速度优势成贵成功压制了对方的攻势,但自己也没少挨棍子。 趁着对方人马有些措手不及之际,成贵转身就跑,以人生最快地速度向前方迈进,或许是潜意识知道这次要是被逮住了,肯定一死。 好在附近都是住宅区林立,没有重新规划过的街道巷弄崎嶇,成规根本搞不清楚方向只是一味地往前再转弯,转弯再往前。 也不知跑了多久,成贵只知道脚底因长时间的奔跑而有些发痛,体力耗尽的成贵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还没缓过来的成贵嘴巴大张想尽可能地吸入大量空气。 狂乱的心跳配上紊乱的呼吸,成贵差点忘记吸入氧气,记忆还停留在刚才混乱之中。 在路灯的映照下,成贵感觉有股暖流顺着太阳穴划下,成贵伸手触碰却不慎碰到了脸上瘀青的部位,成贵皱了皱眉察看指尖上的液体,果不其然是血。 成贵想起身,但强烈的倦意却席捲而来。 「不能睡…现在还不能睡。」成贵知道那不是倦意,如果自己就这么睡着的话,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 伴随着疼痛,意识却违反着成贵的意愿,逕自消散着。 现在还不能死,必须先结束一切。 -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成美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坐在桥墩旁看着前方的湖面。 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坐着。 等到下一次回神,成美才想起自己该回家了。 咽了一口口水,成美才发觉自己口腔有多乾燥,口渴难耐之下才意识到这几个小时自己似乎连作为人最基本的慾望都捨弃了。 是身体提醒了自己,才没忘记自己还活着的这一事实。 叹了一口气之后,成美才努力站起身准备返回家中。 沿途,附近的居民们大多都已进入梦乡,成美推测时间应该不晚了,虽然自己大可拿起手机查看时间,但成美并不想。 什么都不做,只是做为一块肉在呼吸着,仅此而已。 很快地,成美回到了熟悉的老旧公寓前,正当成美准备走过连大门都称不上的通道前往中庭之时,昏暗的角落里坐了一个人。 因位于刚好无法找到光的角落,成美顶多能辨识出那里坐了一个人,并无法看清对方长相。 但那些都不重要,反正不管对方是谁、是死是活成美都不在乎,自己都管不了哪管得了别人? 岂料在成美准备略过机车走紧中庭之时却不小心踢到了被丢在地上铁铝罐,被压扁的铁铝罐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当成美察觉到不妙之时,角落的人也闻声而起。 成美快步向前不想与之接触。 不管是自己还是坐在角落的那个人,不过是世界上的其中一部分而已。 —有与没有,都没有区别。 岂料在成美想要无视对方存在穿过通道之时,却不小心踢到了地上被踩扁的铁铝罐,铁铝罐撞击到了一旁停放的机车伴随着响亮的碰撞声才停了下来。 这种没有管理员的老旧公寓难免会有人乱丢垃圾,没人整理外加劝导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常态。 成美咂了一声嘴准备离开,但坐在角落的那个人却被铁铝罐的碰撞声给吵醒了,注意到这点的成美加快脚步想儘快穿过通廊。 「成美…?」 从成美背后传来了有些熟悉又带点不确定的声音,成美就算不转过身去也知道对方是谁。 —是雨桐。 「成美是你吧?」不等成美回头雨桐又呼喊了一声,或许是灯光昏暗的关係使雨桐无法确认前方的人就是成美。 成美哪敢回头,就连踏出步伐无视对方的勇气都没有,如果自己就这么向前走,不就和当初不告而别选择离开的自己一样吗? 成美轻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做不到。如果什么都不说继续往前走,这段友情真的会画上句号。 「成美…」雨桐一个迈步上去伸手抓住成美的肩膀,碰触到成美的瞬间右手有些愣了一下。 成美微蹙着眉使劲地想压抑自己的情绪,一切都整顿好后成美才顺着雨桐的手望向对方,只见对方有些不敢置信得看着触碰成美肩膀的右手。 「成美,你怎么变那么瘦…?」说这话的同时雨桐甚至有些哽咽。 看到雨桐的脸成美也无法再压抑自己了,眼泪伴随着试着忍着而不断抽搐的面庞滚了下来。 「雨桐…」成美转过身去抱着雨桐一个劲地放声大哭。 有多久了,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的日子? 那些压抑在心中的情绪,在一个平凡无奇的日子里,毫无忌惮地释放了。 「所以,你找到我家就只是为了见我一面?」成美与雨桐并肩坐在中庭的花圃旁,成美看着自己的鞋子说道。 「你连讯息都不回,还擅自不告而别,失联了那么久我当然会担心你啊!」雨桐故作生气地说道。「我也是别无他法才找到你家来的,你也不想想我等了多久!」 「就这样瞎等吗?要是我一直没出现呢?」成美无奈地笑了笑,接着沉默了一下才又开口。「为什么…从来都不问我?」 「问你什么?」雨桐有些不解地歪头,这没头没尾地在说什么呢? 「所有。」成美简短地说道,雨桐一定懂的。 「嗯…」雨桐仰头看向夜空,假装在思考的模样。「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告诉我的吧?」 「为什么要像个傻瓜一样痴痴地等?」成美也跟着望向夜空,黑蓝的夜空中有几颗星星闪着微弱的光。「还记得之前你曾经也在这里帮我庆生吗?」 「嗯,记得。」 「知道我许什么愿望吗?」成美伸手将双眼与夜空隔开,从指缝看出去的世界既狭窄又看得如此不清。「我希望我和我妈妈能过上平凡又简单的生活,像这样的要求很难吗?」 雨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成美。 「嗯,很难。」成美逞强地笑了笑,但那酸涩的情绪却不断在胸腔打转。 这是第一次自己向世界承认,自己的内心,此刻成美再也不想佯装自己没事了。 19.好像走到尽头了,再走下去也没路了。 女孩站在悬崖边,这里是路的尽头,再下去已经没路了。 看着悬崖下那深不见底的鸿沟,女孩却步停在边上。 奇怪了,一直以来一直辛苦地走在路上心里想的只有休息而已,但为什么当自己看到前方没路的时候却会觉得难过呢? —明明一直想要休息的才对啊! 成贵猛地睁开双眼,双眼的虹膜上充斥着酸刺及乾涩,稍微转动眼珠过后不适的感觉才稍稍退去。 接着眼前的景物才慢慢变得清晰,等视线清楚后紧接着而来的是嗅觉,一股酸臭味在鼻腔中打转。 成贵想试图转动颈项,却发现自己浑身痠痛,就连后脑勺都重得像是石头一般,无可奈何之下,成贵只得转动眼珠以确认自己究竟身处何方。 从门窗透进来的微微光线可以稍微推敲出现在应该是清晨,有些湿冷的空气加上不怎么明亮的室内,大概是清晨五、六点吧? 小小的室内被成堆的回收给佔据,斑驳的白墙早已泛黄,甚至还露出其中的红砖,有些潮湿的室内让墙角长出了难以抹灭的霉菌。 成贵快速地扫过室内一圈,最终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下的草蓆及木板床上。 —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 「你醒啦?」从门外传来了有些沧桑的声音,成贵定睛看向对方背光的身影。 「你是谁?是你救了我吗?」成贵又再度试图挪动身躯,这次稍微能侧着身子了。 「你已经睡了一天了,你大概不知道吧?」老人边放下手中的锄具,一边坐往地上的矮凳。「昨天早上我出门要去菜园时,看到你倒在垃圾堆旁。你就当我鸡婆把你拖回来吧?」 成贵来回检视身上的伤口,大多数的伤都做了简单的包扎。 「你就不担心我是什么通缉犯或是危险份子吗?」成贵咽了一口口水,发现喉咙十分乾涩。 「被打成这样,还被弃置路旁想也知道肯定不一般。」老人似乎察觉到成贵口渴了,拿起餐桌上因水渍而看上去雾茫茫的玻璃杯添了一杯水后递给了成贵。「你要知道,不管你的话你可是会死在我家门口啊!这种触霉头的事我才不想要!」 成贵接下那杯水,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喝了下去。 老人虽口气执拗,但成贵知道对方只是不够坦率罢了,只是这道谢的话却无法轻易说出口。 本来自己的个性就不是如此,或许真正不坦率的人是自己吧? 「唉,小伙子。你还年轻啊,多想想自己该做什么吧?」老人从刚刚开始就没有直视过成贵,只是自顾自地忙着自己的事。「不过我说这些,你也不会听吧?」 成贵坐起身看向窗外,正值黎明时分一道光慢慢从天际那头亮起。 对啊,回头、清醒、振作。多少次多少人说过一样又类似的话?哪次自己又真的听进去了? 「你这种的我看多了。」老人看向成贵,成贵在听到老人的话声后回头迎上对方的视线,刚好黎明那道光照在老人脸上,那张苍桑的脸上有对混浊的双目。「但像你这种的却很少见。」 「像我这种的?什么意思?」成贵不解地皱紧眉头,那双混浊的双眼中没有任何的倒映。 「像你这种还看得见希望的人,很少。」老人意味深长地说着。「你的双眼中还有光你知道吗?」 此刻成贵觉得老人那双眼似乎能看穿一切,不知道老人是经歷了太多还是真会预知未来? —一切都会结束了,在了结之后。 「回去吧,回你该回的位置。」老人起身将成贵喝光的玻璃杯拿起,侧着身子看向成贵身旁的那块地板。「我也会继续待在我该在的位置。」 成贵没有回应,严格来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 產线上成美站在位置上做着和以往一样的工作,日復一日的有时都会忘记自己身为人的存在,好像只是一台会呼吸的机器。 「你还好吗?你脸色看起来很差。」茗轩走近成美,一脸担忧地问。 「错觉吧?我哪天不是这样的?」成美看都没看茗轩一眼,只是低头自顾自忙着手中的工作。「你也快回去吧?免得让人说间话。」 「你今天脸色真的很差,如果身体真的不舒服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喔!」茗轩早就知道成美会是这个反应,但还是不放弃继续劝说。 「嗯。」成美敷衍般地随意回应,茗轩见自己多说无益这才漫步离开。 成美深吸一口气,茗轩确实没看错,今天自己身体的状况似乎到达了极限。 说时迟那时快,成美的下腹部猛地剧痛,让成美一瞬间承受不住低身向下弯腰。 无可奈何之下,成美拿出放在口袋里的止痛药,至少这几个月都是这么撑过来的。 配着水将止痛药吞下之后,成美双手握拳用以分散药效生效之前的剧痛。 只是这次的阵痛比以往都要来的更痛,成美感觉自己撑不到止痛药生效,冷汗早已浸湿后背。 随后伴随着重物撞击地面的声响,成美知道自己晕了过去,在意识消散之前由后脑勺传来的闷重撞击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当周围的声音进到耳内时,成美没马上睁开眼睛,只是隔着眼皮转动着眼珠子。 或许是意识刚恢復,思绪还没能马上搞清楚状况,只能无助地来回看着周围却忘记睁开眼睛。 等到思绪重新接上线后,成美才缓慢地睁开双眼。 周围很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站在病床旁一脸担忧的茗轩。 —那个最无关的人,但总爱凑热闹的那个人。 「成美…!你醒了!?」茗轩看到成美醒过来之后,情绪激动又充满担忧。 「这里是哪里…?」成美看着眼前狭小的长型室内,有些不清楚自己正身在何处。 「这里是公司的医务室!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从刚刚就一直弯身站着的茗轩还是耐不住担心之情,只差没有叫救护车了, 「不用…我只是血糖太低所以昏倒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成美别过头去刻意不看茗轩,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可能就会心软。「你回去工作吧?我稍微休息一下。」 茗轩看着背对自己成美那瘦弱的身躯,要比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要瘦上许多。 「成美,你到底怎么了?」看出成美想隐藏些什么,茗轩语气温柔地开口。 这句话听在成美耳里像是将最后一道堤防冲破的洪荒一般,将成美一直以来试图隐藏在心中的情绪一併带出。 成美忍着不发出声音,但身体却还是不听使唤地来回抖动。 就这样,茗轩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等待成美将情绪倾泻。 没有人能隐藏一辈子的情绪的,所有的容器都有满溢的一天,将之宣洩才能重新装载新的情绪。 过了一阵子,成美的情绪才慢慢缓和下来,成美还是背对着茗轩。 「我病了…」沉默了许久,成美才小声地说出。 「身体哪里不舒服吗?」茗轩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这时候安慰又显得奇怪。 「卵巢癌三期。」成美简洁地说出自己的病情,语气与刚才相比轻松许多,似乎已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什么…?」因为过于震惊甚至无法完整地组合句子,茗轩因猝不及防的消息而忘了改如何正确地做出反应。 「癌症,我得了癌症。」成美像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一般,只是轻描淡写。「剩三个月寿命。」 「做化疗啊…!做化疗什么的,应该会好转吧!」茗轩在听到成美说出自己剩馀的寿命时语气明显慌了。 「我不想努力了,这垃圾一样的人生、垃圾一样的命运,我全都不想管了。」成美语气绝望地说道。「儘管觉得我自私吧?有些东西说再多也不会明白的。」 「我们至少努力看看吧!至少吃药控制也能多活几年啊!」茗轩语气慌张地说道,慌乱之际根本无法冷静思考。 「卵巢癌本来初期就难以发现,通常发现时东欧晚了。就算做化疗也只是延长几年的寿命而已。我为什么要让自己多留在这个令我作噁的世界呢?我讨厌这个不公平的世界、讨厌为了活在这个我讨厌的世界而不断苟活的自己!」成美说到这里眼泪又跟着滑下,情绪也因为持续高涨而声音变得越来越大声,但最后那句话却是哽咽着说完的。「讨厌因为讨厌这个世界而想离开却一次也没能离开的自己…」 明明茗轩一点错也没有却还是自顾自地向他发脾气,成美知道不应该这样却怎么样也停不下抱怨的话,或许不说出来的话就一辈子都不会说了。 「这就是你一直不愿意对我敞开心胸的原因吗?」面对成美突然爆发的情绪茗轩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茗轩突如其来的关心话语让成美更止不住泪,毕竟从来没有人想这样试着体谅自己的辛苦。 虽然多次想过离开,但在听到医生和自己说如果不接受治疗最多剩三个月寿命的时候,好像被宣告死刑一般,久久不能自己。 奇怪了,离开不是自己一直所盼望的吗?还是一直以来都只是骗自己呢? 只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可笑又讽刺。 - 成美站在家里的铁製门前面看着上头被泼上的红色油漆,充满警告意味的红色油漆在门上以不规则的形状覆盖着。 不用想也知道门上的油漆是怎么回事,肯定和成贵脱不了干係,成美站在门前眉头深锁地上下看着生锈的铁门上那突兀的红,虽然想假装没看见当作一切就和早上出门时一样,但这惹眼的红哪是说无视就能无视的? 成美咬紧牙关,觉得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好像永远都没有结束的一天,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不然最后累的也只是母亲。 一直以来都是。 站了好一阵子,成美才终于伸手压下门把,拖着疲惫的身躯踏进了室内。 站在玄关的成美没有马上脱下鞋子,只是站在门口环视室内的一切。 「成美你回来啦?干嘛不进来?」母亲看到成美回来,停下了手中的家庭代工抬头询问成美。 「这一切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成美依然站在玄关,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就算我离开了,这一切都不会停止吧?」 「成美你在跟谁说话?赶快进来吧!」母亲见成美迟迟没有动作只是站着自言自语,表情有些担忧。「累了就去休息吧!」 原本待在房间的成贵因为口渴而走了出来,正巧撞见准备要走进客厅的成美。 成美看了一眼满身是伤的成贵,又联想到大门上的红色油漆,内心一把火瞬间被点燃。 「你这是什么样子?嫌你惹的麻烦还不够多是吗?」成美毫不留情的怒骂让一出房门就被骂的成贵也跟着上火。 「什么什么样子啦!你是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是吗啦!」成贵也不甘示弱,语气也跟着大声。 「还能有什么事?不是你到外面惹事才被打成这样的吗?大门都被泼成这样了你难道要我当作没看到?」成美对于成贵好像一副没错的样子反而更来气。 「你要不要先问前因后果再来这边发疯?不要看到什么就觉得自己是对的好吗?」成贵没打算退步,决定争论到底。 「好了啦!你们两个不要再吵了啦!」原本坐在板凳上的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越吵越兇也急着站起身来打算劝架。 「妈,我真的受够了!受够你装作一切都很正常的样子!什么时候你才肯承认是他让我们变成这样的?」成美侧过头去对着母亲将内心话一股脑地倾出,或许还在气头上的关係,话语中参杂着一些迁怒。 「你不要什么事都怪在我头上好吗?」成贵听了成美的话之后,没好气地反驳。 「不是你还有谁?从以前到现在从来没改过!一样只会惹事生非!一样只会游手好间!」成美口无遮拦地连环骂着成贵,几乎难听的话语都说出来了。 「我没改?我是真的没改吗?」彻底被激怒的成贵几乎到了成美再说一句就会忍不住爆走的程度。「难道在你眼里就看不到我的改变吗?」 「对,我看不见。一样的问题你问一百遍也一样!我看不见就是看不见!」成美铁了心认为成贵不可能改变,或许是多年来的经验告诉自己,或许是自己早已懒得相信,成美很坚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好,记住你说的话。」成贵狰狞着脸点了点头,接着转身走进厨房,再次出现时手里多了一把杀鱼刀。 「成贵!你拿刀干嘛!?」母亲一看清成贵手中的物品立刻吓得惊呼。「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姊姊啊!」 「怎样?想杀了我?那就动手啊。」成美见成贵拿刀出来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反而语气淡然。反正现在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对你来说我不过是让这个家不断悲剧的原因,那就由你亲手结束这一切。」成贵双眼坚定地看向成美那双空洞的眼睛。「杀了我,我知道你可以。」 成贵想起成美曾冷血报警把父亲抓走,相信这一次成美也一定能代替自己结束这一切,没有什么事是成美做不出来的。 「你在说什么啊!成贵!你快把刀放下!」听到成贵的话语后母亲痛哭着要成贵放下刀子,但母亲的声音对两姐弟来说却像隔着一堵墙一样,传不到两人这头。 成美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成贵手中的那把刀子。 20.佯装一切没事 女孩将破碎的色纸整齐地拼凑好,试图还原成原先的模样。 只是再怎么努力黏贴,都还是无法掩盖那被撕开的裂痕。 破了就是破了,再怎么修补都不可能变回原样。 週六,时间正值下午两点。成美坐在沙发上侧头看了一眼掛在墙上的日历,日历上的日期还停留在两週前。 —成贵死的那天。 那天过后,一切都无法回归正常了。 成美盯着上头的日期像是要将之看穿一般,侧躺在另一张沙发上的母亲从那天开始就像现在这样魂不守舍的。 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无神地看着前方。 或许是看出母亲精神不太稳定,麵店老闆娘吩咐母亲回家休养个几天。 成美从沙发上站起身,跃步走到日历前面,果断地将今天之前的日历一併撕下。 电视柜的透明玻璃上倒映着成美日渐消瘦的身影,成美怒目看向自己的倒影。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必须解决这一切,让一切恢復原状。 但,该怎么办?办不到的吧? 「我是个失败的母亲…成贵对不起…」侧躺在沙发上的母亲嘴里喃喃唸着。「我怎么会…怎么会杀了…成贵呢…?」 这样的话语这几天成美听了无数次,一遍又一遍,好像按了无限循环键。 成美握紧手中撕下的那叠厚厚的日历纸,用力向下丢下后,成美快步走到母亲躺着的那张沙发。 抵达沙发之后,成美站在母亲面前,然而母亲的视线像是看不见成美一般,只是无神地看向前方。 成美看着失魂落魄的母亲,内心明白一切是不可能恢復以往的,永远都不可能了。 深吸了一口气后,成美重重地跪了下去,从膝盖传来了一阵痛楚,但成美没有将注意力放在疼痛之上。 就算自己重重地跪了下去,母亲的双目依然没有丝毫闪动,看到这里成美也忍不住落泪。 委屈与无助的情绪交织之下,成美强忍着泪水用力地将母亲从沙发上扶正。 只有这样成美才能勉强地与母亲对视。 「妈!你振作点好不好!」成美几乎是哽咽着说完,然而母亲依然没有听进任何话,只是继续喃喃地说着和刚刚类似的话。 「是我杀了成贵…是我杀了成贵…该死的是我不是他…」 见自己的话没有进到母亲的耳里,成美不放弃般地不断喊着母亲。 「妈…!妈…!」最后一声成美喊得特别大声,母亲这才看向成美。 看着终于看向自己的母亲,成美低头痛哭,但却意识到如果现在只顾着哭的话,事情又会和原先一样,于是成美又抬起头努力振作。 「妈…」成美语气很轻且缓慢,希望自己的话语能让母亲听明白。「你是不可能杀了成贵的,你杀不了他的。」 简单的一句话像是唤起母亲深沉的记忆,但那天发生的一切却像是蒙上一层布一般,既朦胧声音又远。 母亲无法看清当时的记忆,唯一记起来的、提醒自己的只有成贵已经死了这一事实。 「成贵…」母亲摀住嘴巴以避免自己哭出声音。「成贵死了对不对…!」 成美看着眼前的母亲,绝望地低下头。自己虽唤回母亲的魂,却好像让事态变得更严重。 无计可施的成美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间,在房门关上的那刻客厅猛地响起母亲悲痛的哭声,这是第一次母亲哭得那么大声。 成美背靠着木门无力地向下滑落,屁股重跌在地上之后,成美重鎚了地板好几下,无声的哭声在卧室内回盪着,成美又接连捶了好几下地板,才不至于哭出声音。 一切没办法回头了,对不对? - 清晨,因正值夏日的关係,天亮得特别早。 一名老翁扛着一把锄头,手里提着一只袋子准备到后山那块竹园採些竹笋。 这片位在山坡地上的竹园时常有下面村落的村民前来採收竹笋。 毕竟这样偏僻的地方,也就几户人家自给自足罢了,这片竹园也被公认为公家的。 老翁踩着因露水而有些松软的泥土向上走,因为上坡的缘故而显得有些吃力,最后才终于走到了竹园。 放下手中的袋子后,老翁弯下腰将锄头一把砍进土壤中,接着才站起身环顾四周。 竹子周围确实长了不少竹笋,好几个长过头了採了吃起来也只有苦涩,老翁来回望着,眼里正搜寻着合格的竹笋。 几经扫视过后,老人发现有块土地像是被人松过,土壤没有像周围土壤那般严实。 被松过的土行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大圆,老翁扛着锄头走了过去,在好奇心地驱使下,老翁开始锄起那块地。 当锄头下到土壤时,老翁更确信自己的猜测了,这几乎用不到几分力就能锄进土中,肯定有人将之翻动过。 「到底是埋了什么?」老翁说着一口道地台语,自顾自地喃喃自语。 然而挖了好一阵子都没看见任何东西,原本想放弃的老翁在看到也挖了颇深的洞口后又说服自己继续锄下去。 头都洗一半了,还有不洗的道理吗? 就这样不断重复着抬起、锄下、抬起、锄下的动作,在一次的用力锄下后,老翁感觉锄到了土壤以外的东西。 将上头零散的土向一旁拨去后,露出了部分黑色塑胶袋,只是这塑胶袋装的是什么,为何被掩埋在此处? 老翁又将锄头抬起,只是这次不是锄在土上,而是锄在了那袋黑色塑胶袋上,塑胶袋在锄头猛力攻击之下出现了破洞。 一股恶臭瞬间窜出,原先在铲土时隐约就能闻到一股非比寻常的味道,起初老翁没有多加在意,直到塑胶袋破了一个洞之后,恶臭才猛地袭来。 浓郁的恶臭久久不散,老翁受不了伸手掩住了鼻子。 「这什么味道啊!?」老翁作恶般地说道,好像曾经也闻过类似的味道,依稀记得有次发现家后面有一隻死掉的山猫。 那就像生猪肉腐败了好几天的味道,令人作噁也难以去除。 只是老翁无法直接将这腐败的味道与记忆中的味道连结,依然好奇般地继续锄着塑胶袋,直至塑胶袋内的东西见光为止老人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只是袋内的东西是什么?一块一块伴随着恶臭液体的块状物在老翁又一次锄下后从塑胶袋内掉出。 为了能看得更清楚老翁掩着鼻口蹲下身察看,接着捡起地上的长型石头翻动着袋中的东西,直到一隻与自己手相类似的块状物从袋中掉出,老翁这才意识到袋中的东西是什么。 「死…死人啊…!有人死了啊!」被吓到往后跌坐的老翁惊恐地看向那隻湿黏且散发恶臭的手掌。 不可能看错的,那确实一个人的手掌。 - 「开什么玩笑啊…?」负责此次分尸案的刑警老李绕过封锁线看着地上滚出几块尸块的黑色塑胶袋。 稍早老翁翻出的那隻手掌不出几小时马上引来成群苍蝇。 从外地调回本地的老李天天过得像是在等退休一般,谁知道这就发生命案了呢? 甚至还是这鸟不生蛋的偏僻地方? 「哎…」老李一隻手插在腰上一隻手扶着前额,年轻时候被几个刑案搞得天天焦头烂额,光是想起当年那段日子,太阳穴又疼了起来。 没多久,法医也赶到现场了。老李无奈地将封锁线提起以便眾人入内。 放下封锁线后,老李双手抱胸紧蹙着眉,接着环顾了一圈四周。 封锁线后一群围观的村民各个伸长了脖子就为了看清楚封锁线内的情景,老李来回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捻的面孔,思索着命案的可能性。 「不太可能是村民所为,这村子就这么大,照理来说不像是会杀了人还埋在大家随时都会发现的地方。」老李喃喃自语着内心的假设,开始了初步的推理。「但这个村子并非外人所熟知,杀了人又到这里弃尸的机率可说是极低,除非是知道这里的人…」 「最近,有陌生人来村子吗?」老李上前询问了其中一名看热闹的高个村民。 「没有啊,我们这村子就这么丁点大,谁进出都能知道啊!」高个村民操着一口台语,回答着老李的问题。 「这就怪了…」老李不解地摸着下巴。 「啊那天阿春他女儿不是有回来?」另一名皮肤黝黑的村民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向刚刚回答的村民说道。 「啊对啦!阿春他女儿确实有回来,不过丽芳在这生长算什么外人?」高个村民反驳了黝黑村民。「啊刚好阿春来啊!」 「你们一大群人围在这里是在衝啥?」村民口中的阿春正是成美的外婆,八旬的老人家此时正微驼着背蹣跚地向眾人走来。 「阿春你来的刚好,前阵子你女儿丽芳是不是有回来?」 「对啊,啊怎么突然问这个?」阿春走近封锁线旁,不解地看着周围群眾。 「发生命案了啦!」一名村民看阿春完全状况外的模样,急切地向前说道。「早上阿诚来採竹笋,採到死人骨头了啦!」 「死人骨头…!?没头没尾说什么啊?」阿春以为村民在説疯话,一瞬间并没有太在意对方的话,直到走近封锁线看到被警员团团围住的中心点有几袋黑色塑胶袋,里头似乎装着很沉的东西。 「听说是被分尸的,警察说不是熟识这里的人根本不会特意到这边埋尸,还问我们最近有没有陌生人来村里!」高个村民站在阿春旁边语气夸张地说道。 只是旁人说得再多,阿春也没听进去几个字,只是表情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那双被眼皮皱摺遮去大半的双眼只是直愣愣得看着前方。 似乎是知道些什么。 丽芳回来的那天,肯定发生了什么。 只是那个死了的人,是谁? - 「妈,你就吃点东西吧?」成美看着母亲面前那副摆了好一阵子的碗筷,从刚刚开始就没添任何东西。 母亲没有回答只是无神地摇了摇头,成美看不看不下去放下筷子双手合十无奈地将额头靠在手上。 「妈,成贵死了。但我们还没死。」成美不打算拐弯抹角地说话了,都这个节骨眼了,还需要顾虑什么? 「我要去自首。」母亲悄声说道,那握紧的双拳像是下定决心一般。 「为什么…明明这是我们唯一能自由的机会…」成美说完自己都红了眼框,什么时候自由是必须建立在某个人消失的基础上?令人感到讽刺的是,当自由离自己那么近的时候,却不敢伸手触碰。 「事情都这样了,你还能若无其事得生活下去吗?」母亲语气激动地说道,迎上成美的目光耶闪烁着泪光,但却强忍着不让其落下。 看着母亲的双目成美好像不得不承认一切都只是奢望而已。 自由,从来都不属于自己。 沉闷笼罩的室内中,突然响起一阵音乐。 —成美的手机响了。 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音乐吓得抖了一下,成美拿起一旁的手机,上头因下载了陌生电话提示而显示了来电者。 「是警察局打来的…」成美双眼透露着惊恐以及不解,小心地迎上母亲的视线。「要接吗?」 母亲没有说话,但还是警惕般地点了点头。 「喂…?」成美佯装镇定接起了那通由分局打来的电话。 21.是什么导致一切变成这样的? 女孩拿起一块积木放上了错的位置,接下来的好几块都在错的基础上堆叠,当作品完成时才发现,从错的那刻开始后面都错了离谱。 「成美…我们是不是被发现了?」母亲坐在接待室中的其中一张椅子上,颤抖着语气说道。 稍早两人接到了由警局打来的电话,两人连夜赶回乡下老家,此刻好不容易抵达分局,此时正坐在接待室中等待警方过来。 「不可能。」成美语气断然地说道,但还是透露着一点不确定。「他们…应该是找到成贵的尸体了。」 「还是…我们乾脆自首…?」母亲语气放弃般地说道,被抓到也只是迟早的事。 「现在应该只是找我们来问话,那具尸体还没被证明就是成贵。」成美毫无情绪地说道,像是在説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一般。「而且我们已经不能回头了。」 说到这里,母亲又低下头默默啜泣。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才导致剩下的结果都是错的呢? 过了一阵子,一名警察走进了谈话室。 「请问是徐小姐吗?我是联络你的刑警,李雄明。」老李一进到谈话室就先自我介绍,接着一边坐下一边将笔记本放在桌上。 「我是。」成美按住母亲的大腿,要母亲情绪不要表现得太明显。 「你好,今天来主要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老李边说边翻开笔记本,说话的同时还不忘观察成美的表情。「前几天,村子后方的竹园发现了几袋尸块,死者目前还未查获身分。」 「尸块…?你是说发生了命案吗?」成美语气故作震惊,眉头深锁像是在思考一般。「但…为何会找我们来谈话?」 「事情是这样的,我询问了村民最近是否有外人到村子内,有人提到徐小姐你有返乡一事。」老李简单地说明找成美来的缘由。 「你的意思是,是我杀了人再到村子里藏尸的吗?」成美语气故作愤怒地说道。「无凭无据凭什么说人是我杀的?」 「徐小姐你先冷静一下,我话还没说完。」老李看着情绪激动的成美先是出言安抚,接着才继续说。「我们查到徐小姐你一个礼拜前有到家附近的警局报失踪,所以今天来是想採取徐小姐母亲的dna样本,来确定那些尸块是不是失踪的徐成贵。」 「发现尸体然后大老远把我们叫来採样dna,只因为我们报了失踪吗?你这样分明是说我杀了他然后到这边弃尸的不是吗?」成美为了不让对方起疑刻意表现得因不解而愤怒。 「徐小姐,麻烦你们配合我们警方调查。」老李见成美不配合语气依然坚定。 无可奈何之下成美只好配合警方,让母亲採取了dna样本。两人在一切手续都处理好后,离开了警局。 「队长,你觉得那些尸块会是失踪的徐成贵吗?」和老李一起承办这次案件的小陈看着成美两母女逐渐远去的背影说道。 「那些尸块肯定是徐成贵,而且我敢断言他们俩一定与这次的兇杀案脱不了关係。在这种鸟不生蛋的乡下地方肯定只有熟悉这里的人会到此地弃尸,因为有村民说他两母女有回来一趟我还特地去调了村子口的监视器,发现两週前他们两个确实有回来,而且拉了一个28吋行李箱。」老李说出自己的推论。 「他们是回来住一个星期对吧?两个人拖一个那么大的行李箱也算合理吧?」小陈手肘靠着办公桌隔板和老李一起望向警局外。 「说你太年轻就是太年轻,你想一下你回家需要带那么多衣服吗?家里都没有洗衣机吗?」老李一脸蔑视地看向小陈。「尸体双手指纹都被打火机烧过,根本辨识不出,而且装尸块的垃圾袋中唯独少了头颅。这点确实可以拖延我们警方的办案,但有一点他却大意了。」 「哪一点?」小陈从老李的话中并没有嗅出端倪,只得继续追问。 「他们一个礼拜后到警局报了失踪,以常理来说如果家里有个人失踪很久却没有动作肯定会被起疑,但他们的这个动作反倒缩小了我们搜寻范围。」老李看向小陈歪嘴笑了笑。「你要知道我们这村子偏僻到外人都不知道的程度,确实在这里藏尸不被发现就能藏一辈子,他应该没想到尸体会被发现吧?」 「经你这么一说好像一切都通了…」小陈佩服般的说道。 「不要高兴得太早,一切都只是我的推论。推论少了证据也就只是推论罢了,现在重要的是找到证据。」老李伸手拍了一下小陈的后脑勺,要对方清醒一点。「我要下班了,你自己留下来慢慢值班啊!」 「誒队长!我越来越觉得事情就是你讲的那样欸!」小陈望着老李背影呼喊道。 「少在那边,快点找到证据比较重要啦!」老李没有回头只是手插在口袋拋下一句。 - 好不容易回到家之后,母亲和成美两人坐在客厅内,时间已过了十二点。 「我们被抓到也只是迟早的事了…还不如直接自首…」母亲从刚刚开始就克制不住地颤抖着双手。「自首吧…成美?」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们就算确定死者就是成贵但也没有证据可以判我们的罪!只要再拖延一下时间一定可以…」成美话还没说完就被母亲给打断。 「成美!」母亲厉声叫住了成美,在与成美对视后,母亲的泪无声地滑落。「你怎么变成这样…变成这种怪物…?我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认识你了…」 成美看向母亲的双眼因震惊而有些微瞠,母亲甚至用了「怪物」一词来形容自己。 或许就像母亲所讲的,自己真的成为了怪物也说不定。 「妈…你知道我每年许的生日愿望是什么吗?」成美向后靠在沙发椅背上,双眼轻轻闭上。「我希望我可以拥有简单又普通的人生,这样的愿望…很难吗?」 母亲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旁默默哭泣着。 「那你知道为什么每年都是一样的愿望吗?」成美语气淡然地说道,试着把话说得简单。「因为一次都没有成真过。」 听完成美的话,母亲哭得更厉害了。一直以来自己都知道的事,却不断说服自己不要去注意。 原来让一切变成这种结局的,是自己、是成美同时也是成贵。 「好几次我想过要离开,但我还是留下来了。」成美靠着椅背,语气虚弱地说道。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身体状况也一天天地每况愈下,正暗示着自己快走到了尽头。 「离开,真的能解决一切吗?」母亲悄声说道,声音因为鼻塞而產生鼻音。 「你就是这样,从来都不会为自己多着想一点,明明只要什么都不管,你就能拥有自由。」成美也不想再顾虑了,至少要让母亲知道自己的想法。 「你以为我真的没想过要离开吗?但我只要一想到你们,我就无法只想到自己。」母亲叹了一口气说道。「有天你为人母就知道我的心情了。」 「没有以后了。」成美抽笑了一声。 「什么意思…?就算进去坐牢出来也还是可以重新开始啊…」母亲察觉到成美话语中的不对劲,从沙发上坐起身来看向成美。 「卵巢癌,剩没几个月了。」成美慢慢睁开眼睛看向母亲,嘴角向上扬苦笑着说道。「很可笑吧?」 「怎么会…?」母亲捂着嘴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要再哭了啦!你的哭脸我都快看腻了!」成美故作嫌弃地说道,同时也在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妈,要不要一起走?」 母亲那双哭肿的眼睛,看着成美没有说话,那表情像是想吃糖却又不敢伸手的孩子一般。 那卡在喉咙的回答,好像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说出口的。 - 成美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上,一手撑着下巴有意无意地看着玻璃窗外来来回回的人们。 这家义式餐厅一到假日肯定客满,为此成美还特地事先订位。 至上回到警局採样dna又过了几天,成美知道自己剩的时间不多了。 是时候将一些东西了结了。 餐厅内充斥着人们谈笑的声音,背景音乐播放这轻快的音乐,然而成美却不觉得自己存在这个空间,好像自己是在另一个独立空间。 「等很久了吗?」 过了一阵子,成美的餐桌旁站了一位男子,来的人正是茗轩。 「没有,我也刚到而已。」成美小小说了个谎,接着要茗轩快点入座。 「身体还好吗…?」茗轩边入座边看向成美。「前阵子你突然离职大家都吓了一跳…」 「确定他们不是开心的跳舞庆祝?」成美开玩笑地说道。「我只是觉得剩下的时间应该珍惜一下所以才离职的。」 「真的不接受治疗吗?」茗轩还是不放弃般地追问着成美。 成美望着茗轩接着扬起嘴角摇了摇头,见成美如此坚持茗轩也不再继续劝说了。 「那为什么…突然约我吃饭?」茗轩边翻着桌上的菜单边问着成美,前几天收到成美传来的讯息茗轩在错愕之下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邀约。 「你不是一直约我吃饭吗?怎么真的约你了还反过来问我?」成美将菜单举起,仔细地看着上面的餐点内容。「这是我欠你的,你就收下吧?」 「我从来都不是个好人,你知道吧?」成美用叉子捲起盘中的义大利麵,语气轻松地说道。 「那你知道你是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善良的人吗?」茗轩不认同成美的话,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肯定有什么误会,那只是你想像中的我罢了。」成美因感到可笑而摇了摇头。 「我刚入职的时候,在公司遇到了前女友的朋友,因为和前任不欢而散,所以对方的朋友到处说我坏话,真的也好、坏的也罢,谣言到最后我都不知道自己成了什么样的人。后来我进公司,那位又开始说着捏造的事。有天我在茶水间后的休息室休息,碰巧听到那位在和你说我坏话。」 茗轩说到这里成美像是被勾起某段回忆。 「但你听完了那些内容却反过来指责那位,说了与其在背后说人间话还不如认真工作。」茗轩笑了笑才又继续说。「虽然只是普通的一句话却给了我很大的安慰,原来还有人不会因为谣言而擅自定义我的为人。」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没有别的意思。」成美记得这段,不过当时自己确实没有其他深意。 「你说你不是我想像中那样善良的人,但我所看到你善良的那面也不是假的。」茗轩看向成美温柔地笑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成美被感动了。 「一直以来,真的很谢谢你。」 - 时间正值傍晚,成美和雨桐坐在公园哪地长椅上,因为入秋的关係每到这个时候总是会吹起凉风。 「雨桐,很多事情我一直没讲你知道吗?」成美捻起地上一片叶子,透着光仔细看着叶子上的纹路。 「我一直都知道啊,我说过我会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啊!」雨桐坐在长椅的另一侧也捡起了一片叶子细细端详。「你约我出来就只是想说这个?我可是大老远坐车过来欸!」 「就不能约你出来聊天吗?」成美故意吐槽般地说道。「其实就只是想见见你而已。」 「奇怪了,你是这种感性的人吗?明明前阵子还擅自失联欸!」雨桐将手中的叶子扔掉,故作生气地看向成美。「话说,你是不是又瘦了些?要记得吃饭啦!」 「我只是想跟你道谢,谢谢你一直以来都不曾过问我什么,只是像个傻瓜一样说着会等我自己说出来。」成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才把内心话全都说出口。 「你干嘛啦!说得好像你要去很远的地方,别说的像是永远都不会见面好吗?」雨桐轻轻推了一下成美,语气透露着不捨。 「嗯,这次要去远一点的地方了。」成美抬起头看向雨桐,露出了微笑。「你一样会等我自己説,对不对?」 「就连去哪里都要卖关子吗?」雨桐故意看向别处不与成美对视,从成美的话语中雨桐听出了端倪,但答应成美不会过问的也是自己。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觉得不告而别太不够意思了。」成美从长椅上站起身,接着张开手看向雨桐。「要不要抱一下?」 雨桐二话不说站起来就扑向成美,用力拥抱到成美差点喘不过气的程度。 这或许是第一次成美向自己敞开心胸,然而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一想到这里,雨桐就捨不得松手。 「我会一直等你,你知道的吧?」雨桐在成美的耳畔低声说道。「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是挺你的。」 「嗯,我一直都知道。」成美放松靠在雨桐的肩膀上,如果就这么睡着或许就会一直睡下去了。「一直以来,谢谢你。」 22.到了最后,总该谢幕。 女孩看着熄灭的火柴棒,没有失落。好像一切都在预料之内。 正当女孩准备接受一切之时,那支灭了的火柴棒又重新燃了起来。 原来,火柴并没有完全熄灭。 —只是女孩顾着看火光,却忘记要许愿。 「队长,dna结果已经出来了。」小陈拿着一只信封袋走进办公室。「亲子鑑定结果确定为亲子关係,那些尸块确实是失踪的徐成贵!」 「bingo!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老李脚翘在办公桌上,双手则是枕在头下。好像一切都在预料之内一般,没有太多惊喜。「前几天我特地到徐成美家附近调了监视器,发现在他们报失踪的一个礼拜前,徐成贵进了家门,但自那之后就没有徐成贵出来的身影了。」 「不会吧…?所以真的是他们家里的人把徐成贵给…?」小陈摀住嘴巴故作不敢置信。 「之后就拍到那两母女提着大行李箱出门的身影。」老李继续说着调查结果。「但这都没用啊,知道谁极有可能是兇手又怎样?没有证据啊证据!」 「主动出击吧!队长!」小陈语气充满斗志地说道。「登门拜访吧?一定有破绽的!」 「虽然徐成贵很有可能是在他们家那栋大楼身亡的,但我们主动出击可是堪比入虎穴啊!」老李转动椅子看向小陈,接着又烦躁地将头发揉乱。「哎呀!不管了啦!要走就走吧!」 老李看着桌上的水杯出神,就如同小陈所说的,那栋公寓肯定有着关键的证据。 - 成美走进玄关后,轻轻地将门关上。 「刚才警察局打电话来了。」成美脱下脚下的鞋子,对着坐在客厅里发呆的母亲说道。「那些尸块已经被确定是成贵了。」 「嗯。」母亲只是简短地应了一声,这天迟早会来的,只是早晚的问题。 自上次到警局后,又过了一个多礼拜。从原本的担心、害怕,到现在的坦然接受。 无所作为并不是放弃了,只是认知到再努力也做不了什么了,意识到这点后母亲也不再受限于自我回圈中了,只是静静地等待这个世界给自己做出宣判。 成美见母亲毫无情绪般的情绪,轻叹了一口气后,成美走到母亲身旁,坐了下来。 「我终究是做错了对吧?」母亲看着电视机内自己的倒影。「是我杀了成贵对吧?」 「你我明明都知道…」成美握住母亲的手,那双自成贵死后就不停颤抖的手。「我们谁也没有杀死成贵。」 (成贵死亡当日) 「杀了我,我知道你可以。」成贵一脸认真地看着成美。 对于成贵的发言成美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直盯盯地看着成贵手中的那把杀鱼刀。 记得没错的话,那把杀鱼刀是超市集点送的,因为不怎么使用而显得特别崭新。 成贵与成美之间,像是无视了周围,不管是母亲不断阻止又因无力而凄厉的哭声,还是头上吊扇发出来的阵阵晃动声。 「你真的要我杀了你吗?」成美将视线从刀子移至成贵脸上,最终与成贵对视。 「对,我要你杀了我。」成贵语气坚定地说道。「动手啊!」 「你以为你死了事情就会解决吗?你怎么到这种时候还不明白啊?」成美语气激动地说道,就连这种时候成贵也还是那么自私。「要是死能解决一切的话,我大概已经死了一百遍吧?」 说出这话的成美也觉得自己可笑,明明一直想死的人却在这里对着别人说教。 成美看了一眼刀柄向着自己的杀鱼刀,伸手就想将之抽走。 岂料成贵在成美握住那把刀之后,用力地往自己腹部刺去,刀子深埋进成贵的左腹部,等成美回过神来时那把刀只剩刀柄在外了。 被刀子刺中的成贵因痛苦而跪了下去,仅留下心漏了一拍的成美以及放声尖叫的母亲。 - 一声短又急促的电铃声将思绪飞得老远的两人吓得抖了一下。 成美看了一眼墙上的掛鐘,这个时间是谁拜访? 或许是没人来应门,外头的人又按了一声门铃。 「来了!」成美在听到第二声门铃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在外头的大概是警方的人。 稍早联络尸体就是成贵之后,成美就猜到警方的人肯定会找上门。 「晚上好,徐小姐。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们。」老李隔着纱门对着还在开门的成美说道。 「这么晚了还特地登门拜访请问有什么要事吗?」成美开门后并没有要邀请对方入内的意思,只是站在门中间与老李对话。 「是这样的徐小姐,稍早联络你那些尸块确定就是失踪的徐成贵。目前是有几个疑问想要询问你,方便让我们进去吗?」老李边观察成美的表情变化,边试探性地询问着成美。 「究竟是什么问题重要到必须登门拜访的程度?」成美并没有正面回答老李的问题,只是半拒绝对方进到室内。 「这攸关到命案的破解,因为过于急切所以才这么晚来叨嘮。」老李看了一眼身后的小陈,接着又看了看同层楼的另外几户人家。「我想我们继续站在这里谈话会影响到其他住户的安寧,可能要麻烦徐小姐让我们进去了。」 成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老李,那表情像是在佩服老李一般,让人不愿意又不得不照做。 「喝点水吧?」成美将两个装了水的玻璃杯放在桌上,接着才坐往母亲身旁的空位。 母亲在看到警方登门后,情绪又开始不安了起来,成美为了掩饰母亲的紧张刻意坐得靠前以便挡住母亲。 「徐小姐是这样的,这次拜访主要是想问几个问题。」老李拿出放在身后的笔记本,翻了翻内页后一副准备做笔记的模样。 成美在老李伸手拿笔记本之时,注意到了老李侧身配戴的枪枝,这说是来访问未免太牵强。 「有什么问题,你就直接问吧?」成美不想拖时间,开门见山地直问老李。 「徐小姐,我调了你们家附近的监视器,发现徐成贵失踪的前一天进了这栋大楼就没再出去过了,我们可以合理的判断他是身亡在这栋大楼内的。」老李说出自己所看到的监视器画面。「根据你们邻居所称,徐成贵失踪前一晚你们家有非常大声的争执声,对此你有印象吗?」 「争执在我们家是家常便饭,还有你说他可能身亡的地点就在这栋大楼。这栋大楼人那么多要怎么确定谁就是兇手?」成美有条不紊地将老李的疑问一一解答。「况且我弟弟生前就爱惹事生非,或许这栋楼有他的仇家也说不定。」 几经攻防后,老李知道自己没办法再问出更多了,只得起身示意小陈一起撤退。 老李和小陈在走到玄关之际又回头看了一眼前来送客的成美以及从刚刚开始就只是坐在沙发一角一言不发的成美母亲。 老李知道这回访谈不会有收穫,但还是不放弃般地巡视着室内,最后碰巧与成贵母亲对上眼,只见对方在看了一眼冰箱接着和自己对上眼之后才又心虚地撇开视线。 老李挑起一边眉毛,将视线看向一旁的冰箱,注意到这点的成美一个跃步上去刚好挡在老李与冰箱之间。 「徐小姐,虽然很冒昧。但可以请你让我们看看那台冰箱吗?」察觉到那台冰箱肯定有什么的老李不放过机会地开口询问成美,毕竟这次离开下次就很难进来了,除非有搜索令。 「李警官,这是什么非必要的程序吗?警察访谈还要查看冰箱?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成美故作讥讽地说道,言下之意便是不可能让对方得逞。 「小陈!」老李示意小陈上前牵制住成美,小陈一接获指令立刻上前扣住成美。 「放开我!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告你们啊!」成美死命挣扎想挣脱小陈的束缚,眼见老李越来越接近冰箱成美也急了。「妈!妈!快点阻止他啊!」 被眼前这幕吓得原地不动的母亲,在成美不断地呼喊声中才终于回了神,衝上前就想挡住老李。 然而母亲一个弱女子哪能挡得住老李这个大男人,老李死命向前一下也衝破成美母亲的防御。 「不可以!」母亲就算被撞开还是不放弃地快速跑到冰箱前面,最后挡在了冰箱与老李的中间。 老李回头看了一眼被牵制着的成美,接着又看向成美母亲,两人这反应说明了冰箱里肯定是破案关键,只是他们一直阻挡自己察看的冰箱内究竟放了什么? 「抱歉了。」老李一手推开成美的母亲,或许是不想再挣扎成美的母亲也没有极力反抗。 「妈!快点阻止他啊!」见母亲只是站在一旁成美不放弃般地呼喊着。 「成美…上次你问我的,我一直没有回答。」母亲看向成美,接着勉强地勾起嘴角,露出了痛苦的微笑。「现在我想好了,我答应你。」 成美圆睁着双眼,听完母亲的话语成美也不再挣扎了。 今天,就将一切画上句点吧? 老李看两人突然安份下来虽感到诧异但却不忘最初的目的,伸手拉开冰箱拉门。 老李看了看冰箱内的东西,里头就和普通人家中的冰箱无意,感到狐疑的老李看了一眼成美的母亲后,才慢慢地将冰箱门关上。 不可能什么都没有,老李内心如此猜想。正当要放弃之时,老李看了一眼冷冻库,最后怀抱着忐忑的心一把拉开冷冻库的拉门。 打开之后老李瞬间屏住了呼吸。 一颗头颅,就放在冷冻库中。 从以前到现在看过无数具尸体,也看过无数种死状,但在看到眼前这颗因太冷而有些结霜的头颅老李还是被愣住了。 闭着双眼的头颅正巧与冷冻库的大小一致,就这么面向外面正着摆放。 「徐成美、陈丽芳,现在以杀人罪的嫌疑人将你们起诉…」老李语气显得有些不冷静,在后头牵制住的小陈也跟着看呆了。 从刚刚开始就不发一语的成美注意到小陈因震惊而有些松脱的手,趁着小陈出神之际成美甩开了小陈的手,一把抽出小陈佩在腰上的枪枝。 「你是白痴吗!配枪也能被拿走!」老李见一旁的小陈惊慌失措的模样不可置信地骂道。 「不准动!把手举起来!」成美将上了膛的手枪指向老李,只见老李乖乖地将手举起。 「徐成美!你把枪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老李试图想劝说成美,但却不见成美就范。 「抱歉了…妈。」成美将枪口对准母亲,几乎是枪刚指过去子弹也同时射出,接着成美快速地又将枪枝上了膛往自己的颈上射了一枪。 几乎是成美母亲倒下后不到一秒的时间内,成美也跟着自轰倒地。 成美的颈动脉不断地涌出鲜血,在意识消散的前几秒似乎听到了老李急着要小陈叫救护车的声音,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成美看着天花板上的白色灯泡,眼前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还是觉得自己的人生… 烂得可以。 番外:许了那么多愿望,实现一个也不为过吧? 女孩失望地看着熄灭的火柴棒。 黑暗中,有个人点了点女孩的肩膀,女孩还来不及转身,一支点燃的火柴从后头递到了女孩面前。 女孩睁大双眼看着眼前的火光,为了不让火柴熄灭女孩双手合十快速地许下了愿望。 —我希望我和家人们能过上普通又平凡的日子。 「无头分尸案近期有了最新的进度,目前警方已查获遗失头颅的所在位置,兇手目前锁定为死者的亲生母亲与姊姊。承办此次案件的员警指出,嫌疑人抢夺了警方枪枝杀了母亲再自轰,嫌疑人与母亲当场死亡,疑似不想面对相关罚则。相关案情进度请锁定本台…」 各家新闻台都在争相报导此次的案件,就连市区那偌大的电视墙也不像以往播报着宣传广告,反而播起这起案件。 毕竟是全国都在关注的案件。 成美坐在喷泉池前,双腿盘起手则是撑着下巴一脸无聊地看着前方的电视墙。 「这么无聊的事情也可以一直播播播,与其关注这些事还不如做自己该做的事。」成美无言地看着已经不知道播了几回的新闻内容。 不过说别人无聊,更无聊的倒是一直坐在这里看着新闻的成美自己。 「从早上开始就坐在这里一直看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成贵坐在一旁吐槽道。 成美瞥了一眼成贵,做了个鬼脸表示反抗。 喷水池前还站了三名女子,大概是中午午休时间出来吃饭的人。 「你不觉得这个社会病了吗?到底要变态到什么地步才会杀了自己的弟弟还分尸,后面被警察抓到还先杀了自己母亲再自杀?不想面对司法也不是这种做法吧?」其中一名女子如此说道。 「而且要死就自己死啊,为什么要拖自己母亲下水?」另一名女子附和般地说道。「好自私的人。」 「搞不好是有什么隐情吧?会做到这种地步大概有发生过什么吧?」最后一名女子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唉,谁会去探究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大家看到的就只是新闻报报出来的东西。根本不会有人探究背后的原因。」第一个开口说话的女子插嘴道。 类似的话成美已经听过一千万遍了,内心虽感到无力却无法反驳。 「对啊,背后的原因重要吗?这个世界就是结果论。」成美手依然撑着下巴语气淡然地说道。「反正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成贵看着成美这自暴自弃般地发言也不知道做何反应,自己也不是那种会安慰人的角色。 「走了,妈叫你回家了。」成贵起身转身就准备走。「有人来上香了。」 成美转头看向成贵的后脑勺,正午的阳光正好打在头顶,让成美抬头仰望时有些看不清前方。 「都忘了自己已经死了。」成美咕噥了一声后才起身离开喷泉。 「那些话听听就好,别人怎么看重要吗?」回程的路上,成贵拋下这句后手撑在头后故作不在乎地快步离开。 「知道啦,还轮得到你来跟我说吗?」成美嘴上虽说着难听的话,但嘴角还是不自觉的上扬。「啊你走那么快是要怎样,赶投胎喔?」 「白痴,不要再那边讲五四三的。」 - 「你们的朋友来上香了。」母亲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陆陆续续前来上香的人们说道。 第一个前来上香的,正是菲菲。 「徐成贵…!你怎么就死了!你不是应该像以前一样不管发生什么都会像个白痴一样回到我身边吗!你怎么就这样不告而别…!」菲菲一看到成贵的照片那双原本就哭得红肿的双眼又马上像涌泉一般涌出泪水。 「这是谁?没看过欸?你女友喔?」成美撑着下巴看戏般地说道,只见坐在一旁的成贵红了耳根。 「这个白痴…哭成这样丑死了。」成贵故意说着难听的话来掩饰自己的害羞,令成贵感到意外的是,没想到菲菲是真的爱自己。 或许当初自认为双方只是希望自己能被某个人‘’需要‘’,但那到头来原来都只是自己的自以为。 谁都不该擅自决定别人的想法,直到现在成贵才明白。 「喂,你朋友来了。」成贵推了一下成美,让原本还在发呆的成美向前扑了一下。 「嘖!」成美愤怒地回头瞪了一眼成贵,表达完自己的不满后成美才转向前查看来的究竟何人。 原来是雨桐。 「成美…我说过我会等你自己和我说,直到现在我还在等。」雨桐进来的时候情绪虽然平静,但看上去更像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哭。「你现在离开了,我依然没有等到你亲口和我说,哪怕是一次也好也希望你曾经依靠过我。」 成美没有说话,只是撑着下巴看着远处沉思。 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只有一个人,但明明有个人能依靠却总是自己在逞强。 如果当初能够依靠雨桐,或许这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喂,你干嘛不说话?」成贵看成美从刚刚开始就只是望着雨桐离开的方向看着。 「关你屁事。」成美只是拋下一句,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切!连死了都那么不可爱。」想当然耳成贵的发言果然惹来成美一记狠瞪。 「妈,敏嘉阿姨来了。」成美看到下一个进来捻香的人后叫了母亲一声。 「我还真没有脸见敏嘉姊…」母亲只是轻叹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 「阿丽啊,你在天上一定要好好过,希望你闭上眼之后就不要再痛了。」敏嘉阿姨没有说太多其他的话,只是简单几句话就说完了想说的。 「我这一生说实在的都在替别人而活,好像从来没有依照自己的意愿做过一次决定。」母亲感慨地说道,接着才又缓缓地开口。「但离开,是我自己做的决定。现在变成这样,我认为我们谁也没有错。」 成美和成贵看着眼前的地板,谁都没有说话。 与其说是谁都没有错,不如说只是母亲不想去责怪任何人罢了。 傍晚,成贵与成美两人坐在外面榕树下看着逐渐西落的夕阳,此刻正染红了天际。 「你还怪我吗?」成贵看着远方红橙橙的尽头,夕阳好像又比先前下降了些。 「什么?没头没尾的。」成美其实知道成贵在说什么,只是故意模糊焦点。 「害你的人生变成这样,你还怪我吗?」成贵这次也不模稜两可了,直接说出心中所想的。 「那些还重要吗?」成美挥了挥手表示不在意。「人都死了,还执着生前的小事干嘛?有意义吗?」 「可能我还是欠你们一个道歉。」成贵还是不放弃地穷追猛打。 「算了吧?就和我把你大卸八块的罪相抵吧!」成美沉默了一下才又继续说。「硬要说的话,我也欠你一个道歉。」 「嗯。」 「不问为什么吗?」成美无言地翻了个白眼。「其实你死后,我也曾自私地觉得或许自己能真正获得自由也说不定。」 夕阳完全没入边际后,天色瞬间暗了下来。 「但事实证明了,那只是妄想而已。」成美笑了笑,接着才继续讲。「没想到我天天冀望普通又平凡的生活,竟然是在死后才实现。」 「你们两个,要不要回来了?」母亲站在远处呼喊着树下的两姐弟,两人这才起身准备回家。 「不好吗?」成贵在走回家的路上说道。「你的愿望还是实现了啊。」 「对啊,最后还是实现了。」成美会心一笑,或许这个世界也不是那么讨厌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