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你，未来的我》 回到过去(一) 四月的梅雨季，已经连下两个礼拜的雨，我关上计程车的门，任凭雨滴打在风衣上，我佇足了许久，不晓得自己该不该进去。 我该用什么样的身分去看他？ 我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看他？ 我该用什么理由去看他？ 为何事到如今，我仍然在意那些鸡毛蒜皮小事，而我们之间却需要一些藉口才能见面。 不晓得站了多久，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声响。 「喂，你过去了吗？」我没有回答电话那头阮思婷的声音，像是默认。 掛掉电话，我终于鼓起勇气踏了进去。 我走到专责病房，程妈妈与程爸爸站在外面，带着倦容、空洞的双眼。 「程爸、程妈好，我是子豪的朋友。」打声招呼后，程妈看了我一眼，眼神柔和了许多。 穿好隔离衣，程妈带着我进入病房内。 「子豪啊！筱君来看你了，你还记得吗？她是你的高中同学啊！」 我穿着隔离衣走到病床边，程子豪戴着呼吸器仍有点微喘，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缓缓地睁开双眼，轻轻的微笑。 千言万语涌到了舌尖却依然开不了口，而我只有一个念头 程子豪，你不能死...... 我们只有三十岁欸...... 心中有无限的后悔与感慨，却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跟程妈道别后，我拦下计程车，坐在车上想起了很多事，我跟程子豪是在高二分班的时候认识的，而我们已经八年没联络了，不晓得为何眼泪开始止不住，我默默地用手擦掉泪水，深怕前座的司机发现。 倏地！一个紧急剎车， 轰----- 我整个人往前倾，撞上前面的座椅 「干！走路不会看路啊！」混乱间，我听到司机的咒骂声。 原来是为了躲避穿越马路的行人，计程车整个撞上路边垃圾回收堆，我摸着额头仍然心有馀悸。 「小姐，不好意思啊！你有受伤吗？」司机转头看着我，一脸担忧。 「我没事…这附近刚好有捷运站，我想我在这下车就可以了。」心情有点烦躁，我给了钱，下了车，就往捷运站走去。 回到家，整个人觉得有点疲累，瘫在床上，千头万绪像是理不清的绳结。 程子豪，你很厉害...... 你真的很厉害...... 就算八年了， 我自以为彼此的关係已经断得很乾净，可当一见到他，时间就像从来没有流逝过，整颗心像是被揪着似的。 我无奈的笑出声，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就这么笑着笑着而睡着了。 铃-----铃----- 早晨的阳光晒了进来，不像往常大雨落下。 「宁筱君！起床了，不起床是要迟到了是不是？」我缓慢的睁开眼睛，自从出社会工作，我妈已经很久没管我作息了，今天是怎么回事？ 「你今天便当不要又忘记蒸了。」蒸便当？这个词多久没听到了？ 「妈你在说什么啊？」我手伸直找了一下手机，六点十五？现在才六点十五是要迟到什么？ 「你放学回来记得去巷口帮妹妹买个便当，今天家里不煮饭。」 「妈，什么放学啊你…」我瞪大双眼，终于看到手机桌面上时间底下的日期。 2008年9月1号 我…回到过去了？！ 回到过去(二) 原本睡眼惺忪的我，一瞬间都惊醒了，我整个人跳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到底是从哪个环节出错了？现在是整人节目吗？这是怎么回事？ 我坐在床沿还在思考目前这个神展开的状况， 「宁筱君！你还不出门啊？」这熟悉的怒吼声，我妈拿着锅铲站在房门口怒瞪着房内的我。 「好啦！」我匆匆地拿起制服并上前将房门关起来锁上。 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听到我妈的大嗓门了，她也很久没这样东管西管。以前小学在写家庭调查表的时候，妈妈在职业那一栏写着「家管」，小学时期的我还不是很清楚字面上的意思，童言童语的问着我妈，只记得我妈回答就是在家管东管西的工作。到了学校，同学互相讨论彼此父母的职业，我还非常自豪地大声说「我妈是家管哦！」将其他同学唬得一愣一愣的，真的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职业。 穿好制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好奇妙的感觉啊…… 从以前我就是一个很讨厌穿制服的人，不晓得为什么女生的制服一定要配裙子，为了走路端庄，总是要两隻脚併拢向前走，夏天最麻烦了，汗水总是闷在裙子内，当女生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呢？ 出社会之后却整个大转性，开始买了裙装，也会被又特别又有设计感的裙子吸引，朋友们纷纷询问：「你以前不是很讨厌穿裙子吗？」 其实我也说不上来，究竟是讨厌裙子，还是讨厌这种綑绑住自由心灵的死板规定？ 我揹起书包，打开房门，老妈用袋子装好她做的三明治，人早已不见踪影，可能去洗衣服了吧！我抓起三明治就这么走了出去。 我开始思考到底是什么时间点开始让我回到过去了呢？昨天回家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而我回家前去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是…… 我竟然想不起来？！ 我只记得搭了捷运回家之后觉得身体很疲惫，洗完澡之后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我提着便当袋边走边思考着，走到公车站牌时已经不少同校的同学在等了，从我家到学校坐公车至少要四十分鐘，因为我家刚好在两个公车站的中间，有时候勤劳一点我会提早走到前一个公车站，这样有位置坐的机率还蛮高的。 六点三十五分，公车缓缓驶向前，我熟稔的一个箭步往前，快速地上车抢到一个位置，说真的这个抢上车的技能非常重要，攸关这四十分鐘可以舒舒服服的坐着，或者凄凄惨惨的站着，尤其早自习要考英文的时候，一定要坐着利用这最后四十分鐘背一下片语跟单字。 我刚好抢到公车倒数第二排的位置，意外地旁边的空位竟然都没人要过来坐，算一算时间好像是刚上高二分班的第一天，虽然早就知道会遇到哪些人、会认识哪些有趣的同学，却依然止不住内心的兴奋与雀跃。 在这许久未见的上学路，我发呆着看向窗外，公车又靠站了。 「欸欸欸欸欸欸，宁筱君！」我转过头看见一个女生在我旁边快速地坐下。 「你又抢到位置了！帅耶！」是我的高一同学---魏芝琪。 魏芝琪是一个个性大剌剌的女生，我们的关係其实没有到很熟，但却因为一样星座、个性一样爽朗、住在一样的区域而有交集，但其实我们在高一的时候是不同圈圈的人，出社会没多久她就隻身一人跑到新加坡工作了，虽然我们是同个星座，但相比之下她真的比我有勇气多了。 「今天是分班第一天欸！你会紧张吗？」她眼睛瞪大的看着我，但我感觉得出来她非常期待新班级，她总是如此，很喜欢接触新事物、很喜欢认识新朋友，或许就是这样的性格才能让她在新加坡工作也能如鱼得水吧？ 「嗯…有点期待」我说谎着，对于已知道的结果，其实不会有太大的心情起伏。 或许这也是回到过去的好处之一，得知即将经歷的、可能发生的，都在掌控之中，就能用更平静的心情去迎接即将发生的事。 下车后我们各自道别，魏芝琪是第一类组所以我们教室是不同方向，我爬上熟悉又陌生的楼梯，好怀念啊…… 越靠近教室却越有一种紧张感，脑海突然就回溯到那年高二的第一天，我拉紧背包揹带就这么踏进教室。 「欸小宁！」林又紜努力的挥着手叫住我，示意我坐在她后面，我将背包放下，微笑着点点头，林又紜也是我的高一同学，但我们高一的时候也不是那么熟，可在这陌生的班级里却成了最熟悉的同学了，我望向隔壁的空位，大概再五秒吧…… 五 、 四 、 三 、 二 、 一 「欸这边这边！」林又紜又像刚刚一样大力的挥着手，指示着走过来的男生坐在我旁边的空位，我赶紧收回眼神，别过头去。 「耶嘿！有两个认识的人同班就无敌啦！」林又紜兴高采烈的说着。 我看着林又紜，下意识不敢转过头。 「小宁，跟你介绍一下，他是我参加学生会认识的干部。」 「嗨！」隔壁的座位发出一个爽朗的招呼声，我有点不自在的转过头，但也很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 「他是我们学生会的副会长，他叫……」 「我叫宁筱君！」还没等林又紜说完，我先一步地向着眼前的大男孩伸出手。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程子豪同学。」 回到过去(三) 程子豪有点惊讶地看着我，不过他很快就收起惊讶的情绪，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微笑。 「你好，宁筱君同学。」他向前握住了我的手，掌心的温度犹如艷阳高照的今日，就这么一瞬间，我好希望可以永远不要放开他的手，时间像是静止似的，脑海中播放着各种我跟他经歷过的一切，视线开始模糊了起来。 「喂！你们两个认识啊？」林又紜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立马收起眼眶中的泪水也收回我的手。 「他…他的衣服上有绣着名字啊！」我慌张地说着，却也很满意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 程子豪对我来说是个很特别的存在，从小我最害怕的就是分班或升学，要从一个好不容易适应的环境跳到另一个陌生的环境，对我这个个性慢熟且对社交有点恐惧的人，是个不容小覷的压力。对于持续的熟悉、陌生、又熟悉、再陌生就好像一个永无止尽的轮回，但程子豪是个奇蹟，他开朗、大方的性格让我们一见如故，好像之前就认识一般，我们一下就熟悉彼此并无所不谈，他总能天南地北的瞎扯蛋，这些内容却成了我上学的精神粮食，因为有他而拥有这些乐趣，第一次那么喜欢上学。 此刻的我回到最初的起点，再次拥有这些时光，内心满满的悸动。 在那些寂寞的日子里，每每想起这段时光，想起他，就好想回到过去跟他一起嘻笑打闹。 而老天就这么让这件事，成真了？！ 我若有所思地想了很久，完全没听到林又紜嘰哩呱啦的讲述着学生会的种种，我偷偷转过头想再多瞄程子豪几眼，没想到他也正盯着我，我们就这么对视了五秒，时间像是静止了。 我看进他的眼里，一直都想好好看看他的脸庞，我们已经八年没联络了，偶然总会想起他的眼神、他的声音、他的风趣、他的温暖…… 「喂！你们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林又紜一吼打断了我们两个人的思绪。 「为什么你们感觉像之前就认识了？」林又紜看看我，又看看程子豪，好奇地问着。 「对啊……我们可能上辈子就认识了，宁筱君同学。」 「就像是，八年没见的朋友一样。」程子豪看着我淡淡的笑着。 上辈子？ 上辈子这个说法我倒是没想过，如果我不是回到过去，而是直接穿越到了下辈子，那这一切一样说得通吗？ 不晓得为什么特别在意程子豪说的那句「就像是，八年没见的朋友」，像是有默契的巧合，但我印象中也没记得这句话，也有可能当时的我们不晓得未来的发展，所以八年这个词才不显得特别重要。 第一堂课开始，班导走上讲台简单的自我介绍，他笑容满面却有点吊儿啷噹的性格，还记得刚认识班导的时候，大家都对他印象不错，觉得班导非常温和像是个好好先生，后来才知道他一点都不会教学且几乎不管事，高三那年班上大部分的人都接受了「班导很废」这件事，除了第一排的同学给面子认真听课以外，其他的人在课堂上都拿出补习班的教材自读了。 回到过去唯一讨厌的或许就是重读那些自己一点都不喜欢的科目，而出社会后依然用不到且无益于社会上生存的内容。我开始觉得有一丁点烦躁，所以说我需要再过一次那些年的「每一天」吗？ 人们总是想修补那些挽救不了的过往，极力让自己少一点悔恨，但大多时候都是嚮往单一事件的改变，可我现在还不太清楚自己回到过去的模式是再次重新度过以前的每一天，抑或者其实是针对单一事件的回溯？ 若是针对单一事件的回溯，我又会在哪个时间段用怎样的方式跳过日常的部分？ 开学的第一天就在每一科老师自我介绍及选出班级干部中结束，林又紜先一步抢搭校车去了，我收拾好背包发现程子豪正在教室门口等着我。 「第一天还好吗？」他边问着，一手边提着我的后背包以减轻我的重量。 「还可以。」对于他的贴心我内心有点吃惊，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就是个如此贴心的人吗？ 我们两个慢悠悠地走到公车站，还没等到我的公车到站，他就先回家了，这样才是对的吧？我们刚开始认识，就算觉得彼此很合、很不陌生，应该也不至于认识第一天他就留下来陪我等公车吧！我内心默默地说服自己。 看着程子豪走远的背影，我开始思考着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人的呢？对于我而言，要承认自己「喜欢」一个人是一种莫大的负担，第一次意识到「喜欢」这个感觉的时候是在我国小四年级，那时候女生们喜欢围一个圈圈，互相讨论班上的男孩子，我们总是写在小纸条上，互相交换心得，像是体育课谁进球、跑步快很帅，或是谁功课好、又聪明很帅，一点点小动作就会使内心激动着，例如谁对自己笑、谁借文具给自己、谁今天又跟自己说了什么，诸如此类的小事情，总被填满在那小小的纸条上。已经忘了为什么小纸条会被老师看见，还记得小学三四年级的班导是一个男老师，听说调来我们学校之前是在别校教体育的，他的作风跟其他班导很不同，面对这种小情小爱他竟然反其道而行，让我们跟各自心仪的男生两两一组变成同桌，就这样在女生尷尬、男生不明所以的状况下同桌了半个学期。 当时的我喜欢了一个男孩子，是小学一、二年级的同班同学，因为三、四年级我身高快速抽高的关係，那时候的他比我矮了半颗头，他们家是个音乐世家，兄妹俩都会弹钢琴，他们也就自然而然地加入学校的乐队，他是很大方的男孩子，比起我的扭扭捏捏，他能大方的跟我分享他的劳作、大方的跟我分享自然课的心得、大方的跟我分享体育课打球的趣事、大方的跟我分享乐队里的种种，那是一段又童趣又快乐的时光。即将分班的暑假，在那个从小到大早就习惯暑假生日会被遗忘的日常里，那天太阳很大，我在家里接到了一通电话听到他跟我说了一声「生日快乐」。 后来被我爸得知了这整件事，他摔坏家里的电脑主机，而电脑萤幕硬生生被他槌了一拳全碎了，他生气地丢了一句「学生不好好读书，搞那什么东西」，而我已经被他的行为吓傻了，那年我只有十岁。 再来，小学六年级的我喜欢上一个男孩子，他的个性很温驯、很好相处，长得高高的，虽然功课不好却很愿意学习，一样有着一个温暖的笑容，但我们其实不算很熟，有点忘了为什么会喜欢他，在毕业前糊里糊涂的告白了，但他却丢了一句「我不喜欢肉肉的女生」，而我被他的回答震慑住了，那年我十三岁。 所以我其实不太清楚，是不是种种的经歷让我对于「喜欢」这个词抱持着高度的怀疑与不解，让我在情感上变成一个很容易退缩的人。 我提着便当走回家里，老妈出门了，吃完便当后我跑进房间，打开了地理课本，程子豪在第九页的右上角写了他即时通的id，打开电脑后我开始登入即时通，看着登入中圆圆的笑脸画面，我也默默地笑了，回到过去好像还有一个好处，怀念的那些被时代淘汰的產物，依旧可以继续使用。 登入之后，魏芝琪已经早先一步密我，问我明天会几点去搭公车，应该是想跟我分享她新班级第一天的生活，加了程子豪之后，他还没上线，我打开了国文课本边复习着。从以前我读书就有个习惯，很喜欢打开电脑登入即时通之后再开始读书，好似这样有人陪着我一起度过烦闷的温书时光，时不时也会边聊个几句再读个几页，或许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很害怕孤独的人吧？ 不晓得读了多久，抬头看一下时间已经九点了，老妈带了一份蛋饼当我的宵夜，看了看电脑程子豪依然没有上线，我无趣的关机之后吃完蛋饼就早早上床睡觉。 隔天是礼拜五，礼拜五下午正好是社团时间，高二的时候我已经接任康辅社的教学，也就是说明天就可以见到社团那群疯子，我雀跃地走进教室期待下午的社课，一进教室发现程子豪已经将椅子转向后面，将书本摆在我桌上看着，经过昨天座位安排，目前程子豪坐在我前面，林又紜坐在我左手边。 我放下书包道了一声早，也拿出待会第一节的课本，左手边的林又紜还趴在桌上瞇着捨不得起来。 「欸你下午要去哪个社团？」我才刚打开书本，程子豪就小小声地问着。 「我是康辅社的干部，暑假的时候我们已经讨论好招生方式了，等等会合之后就要开始摆摊招生。」 「我没当上干部，我去当你们社员好不好？」我内心默默的窃笑着，程子豪跟我加入同一个社团是我对他眾多疑问的其中之一，我跟林又紜虽说不同社团，但都是社团中的干部，程子豪最先跟林又紜认识的，但不晓得为什么他却选择参与我的社团，我们的生命中总是有各种安排，像是上天本来就註定好的，註定好让我们走进彼此的人生，註定好让我喜欢上他。 「你为什么会想加入康辅社？林又紜的社团也不错啊！」 「嗯……我有预感加入康辅社一定会很好玩，尤其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他这么信心满满的说着。 整个午休根本睡不着，记得我们当时招生压力蛮大的，因为连续好几届招生不利的关係，到了我们这一届如果招生未达过半，社员数就要被缩减了，社团所有干部几乎整个暑假都努力参与外校联合活动去开拓外部关係，内部进行了社课规划也加了许多校外活动及体验营，截至目前为止「回到过去」这段时间似乎没有太大的变数，也就是说我们应该可以跟当年一样成功挺过这个挑战才对。 我带着程子豪走进我们社课的教室，果不其然很快就跟大家打成一片，他总是有种魅力可以吸引大家，程子豪跟着其他男生拿着招生看板到校门口招生去了，我坐在摊位协助新社员填写报名表，招生过程还算顺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放学后，我跟程子豪走到公车站，週五的公车站相对比较空，有参加社团的都已经超过放学时间，没参加社团的也早早到点离开了，只剩下零星几个同学，我们走进公车站旁边的便利商店，随手拿了一罐铝箔包，便利商店前面的长椅正好有空的位置，我们坐了下来，程子豪豪迈地灌了几口饮料之后，看着前方有点欲言又止。 「跟你说一件事。」不晓得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开口。 「你认识学生会的美编可可吧？美术班的那一个。」我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她跟我说，她喜欢我。」我拿着饮料正准备喝的动作停了下来。 「我应该是要很高兴的对吧？」程子豪的表情像是真的对这整件事的感受充满疑惑。 「为什么这么问？」我将手上生活绿茶的铝箔包放在长椅上，我一样看着前方并没有转头问他。 「总觉得…我并没有发自内心的开心。」他若有所思的说着。 美术班的可可留着长长的头发，有着妹妹头的瀏海，最美的是她那双大大的眼睛，她的眼睛像是漫画人物里水汪汪的双眼，脸小小的，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独特的艺术气息。 当时刚认识程子豪没多久的我，偶然在早自习聊到有没有喜欢的对象，他马上就说出了美术班的可可，开始告诉我他要用什么方式追求可可，我听了好一阵子他们学生会发生的事、他追可可的事，而那时候的我还没喜欢上他，那些内容突然就被我回想起来了。 等等…… 这情节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你的意思是…她跟你告白？」 「对啊！」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整件事这么奇怪。 这一次的故事相反了，竟然变成可可要追程子豪？！ 回到过去(四) 「等等等等等……」我示意程子豪先不要说话。 所以说，回到过去不单单是照着原先经歷过的剧本走，有可能事件会有那么一丁点小小的改变？那变数呢？为什么原先明明就是程子豪很喜欢可可，他甚至花了半学期在追可可，而现在却相反过来变成可可要追程子豪？ 这一切的一切都令人匪夷所思，所以这次的时光之旅不是很平顺的重新再经歷一次，而是很有可能我有能力可以改变什么？但目前却还是不太清楚这个变数，或者我其实可以更改一些情节或过往的一些决定，可能结果就会有所不同了？ 公车不晓得什么时候进站了，程子豪拍拍我的手臂，我立马回神，匆匆跑过去跟程子豪挥挥手之后赶紧上车。 就时间序来说，我跟程子豪在高二下学期接近尾声的时候会有一个转折点，当时他上学期疯狂追可可，追到下学期中旬的时候没有追成，可可跟学生会的公关在一起了，所以下学期中后段他总是心不在焉，几乎常常翘课，后来我们就有点渐行渐远了。 如果换成可可倒追他的话，他跟可可在一起之后就会奋发向上，那最后结果是不是会不同呢？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实在令我摸不着头绪，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想不出答案，就这么想着想着睡着了。 隔天明显精神不济，整个脑袋昏昏沉沉，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餐时间，正要去蒸饭箱拿便当的时候才赫然发现便当袋沉甸甸的，赫然是昨天带的便当，我压根没把便当拿去蒸！这种低级错误就算是时光重来一遍依然会犯错呢！我苦笑着，垂头丧气的走回座位上，程子豪已转过身将他蒸好的便当打开放在我桌上，正准备大快朵颐。 「你的便当呢？」 「忘记蒸了啦！」 「我的分你吃啊！这个是我炒的哦！」程子豪熟练的将碗里的炒饭一分为二，并将其中一份端给我。 「那我就不客气啦！」我窃笑着，默默吃着炒饭，这算是我唯一一次吃过程子豪亲手煮的东西，这个回忆令我印象深刻，自此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 程子豪边吃边滔滔不绝说着他们家发生的趣事，说完又说着学生会开会的事，任何事情从他口中说出来都特别好笑，我边吃着饭边看着他手舞足蹈的展示，边笑着，拼命的想记住这一刻，多年以后我总会想起这些时光，他会转过身来跟我一起吃午餐、一起聊天、一起睡午觉、一起写习题，而这些「一起」成为了我的坏习惯，坏习惯是……没有他好像上学都不再有趣了。 午休鐘声响起，可可敲了敲玻璃窗，程子豪请她在外面稍等一下，拿了手机跟纸笔准备去学生会开会，林又紜早在中午的时候就先过去了，他们在窗外会合，可可递给程子豪一杯饮料，两个人肩併着肩消失在走廊尽头。 当时，程子豪在追可可的时候，转身聊天的话题不外乎艺术家气息的女孩追求攻略，展示各种他蒐集的方法后，再一一询问我可不可行，从我这里徵求女生意见。 那时的我，心中总有一股涩涩的感觉却说不上来。 不同以往，此刻的我再也无法坦荡的跟他分享那些感情攻略。 回到过去，我终于明白，那股酸涩感或许就是一种嫉妒。 回到过去(五) 自从那天之后，只要学生会需要开会的日子，可可都会准时在午休鐘声敲打时出现在我们班外面，再跟程子豪一起走，同学之间也开始流传他们的关係，几乎都是一面倒的好评，班上也有几个喜欢聊八卦的同学跑来问我，也只能给予「不清楚」的礼貌回应，但程子豪依旧没有改掉他转身的习惯，还是喜欢把我的桌子当成他的书桌。 十月中旬，高二的班际篮球赛开打，分为女篮跟男篮，别的球类项目我不敢说，篮球可说是我最爱的运动，从小家里透天厝的顶楼就买了篮框，小学有一阵子真的太热爱投篮了，练就一身进篮技巧，后来发现不只要能进篮，要比赛就得练运球、传球、团队合作，就这么慢慢练了起来。 体育课老师在上课时帮忙分组选出出赛资格的同学，女篮三对三的成员则是我、林又紜、还有阮思婷，阮思婷也是我们班的前三名，平常看他对于体育课没有多大兴趣，没想到老师一分组对打才发现他打得出奇的好，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班际篮球赛之前，学校还有举办一个号称促进健康发展的个人马拉松竞赛，男生需要跑完五千公尺，女生需要跑完三千公尺。还记得当初我直接装病才躲掉这个无聊的马拉松，程子豪则是明目张胆地坐在教室里写参考书，一点也不想装，我本来还替他担心如果被教官抓到要怎么圆谎，结果半个人影也没有，算是白担心一场了。 重来一次的人生，除了那些精彩的、喜爱的事物可以重新经歷，当然也包括这些没有任何人生意义的活动。 下午三点，大家纷纷走向操场准备参加马拉松，原本计画故技重施的我，不晓得为何好死不死真的开始肚子痛，我趴在桌上一手压着疼痛的肚子，一边冒着冷汗，不是吧？！老天爷真的这样对我？是想惩罚我「上辈子」装病而弄假成真吗？ 「欸你不去跑吗？」程子豪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不要，我现在肚子很痛！」我继续趴在桌上懒得抬头。 「好啦我们用走的就好，不要装了，走吧！」程子豪扯了扯我的衣袖，奇怪！这时候他不是应该一本正经地坐在我前面写习题吗？为什么偏偏想去啊？ 「白痴喔！装你妈啦！」真的是被他一句话弄得一秒恼怒，我气到整个人坐起来，虽然一手还是压着肚子。 「天啊！你脸色真的很差欸！」程子豪终于相信眼前的我不是在演戏，我拿出抽屉的镜子看看自己苍白的脸色，连嘴唇也毫无血色。 程子豪拿起自己的外套盖在我身上，而我继续趴回桌上昏昏欲睡，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子豪拿了一个温敷袋并将温敷袋放在我的肚子，我原本压着肚子的手此刻压着暖暖的温敷袋，桌上还放了一杯热茶，我起身狐疑的看着那杯热茶。 「我刚去找保健室阿姨拿的。」他回答着，此刻也已经把椅子转过来面对我坐着。 还记得以前程子豪说过他很常跑保健室跟辅导室，因为他总有很多心事可以跟那些老师聊，但具体来说我也不晓得究竟是哪些事情，在我的世界里似乎只要有朋友可以分享就够了，没有什么事是连朋友都无法说出口的。 「我问你喔！你有什么心事是需要跟老师说的？我的意思是…我以为大家都不喜欢把事情跟大人说才对，我从来没想过去向辅导室老师或保健室阿姨求助。」程子豪对于我突如其来的疑问有点意外，但随即又恢復镇定的神情。 「之后再跟你分享。」他拿起热茶示意我喝几口。 我拿起热茶慢慢地啜饮，如果能重来一遍，我想把所有对他的疑问，从来都搞不懂的、以前摸不清的、不知为何的，一併问出口，我再也不要也不想，往后抱着各种猜测，猜测他为什么这么做、猜测那些我没问而他没说的事，于是有一天，直到那一天，我一定要问出「他喜不喜欢我」。 我喝完半杯茶之后继续软烂的趴回桌上，肚子的疼痛有比较舒缓一点了，我昏昏沉沉的看着右侧窗外天空，今天天气很好，蛮适合跑步的，林又紜跟我不同，是个热爱运动的女生，所以马拉松那节下课鐘一打就跑出去了，早已不见踪影。 我感觉到一隻大大的手掌摸着我的头，暖暖的，他轻轻地像是哄睡小婴儿似的，而我也缓缓地进入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缓缓起身、揉一揉眼睛，林又紜早已坐回自己的座位，桌上的热茶跟肚子边的温敷袋还有眼前的人都已经不见了。 「欸你醒囉？你也太会睡了吧！你看你看！」林又紜拿着季军的奖牌在那晃啊晃。 「我是全校女生第三名哦！」她骄傲地说着。 「哇！好厉害啊！」我算是配合演出这早预料得到的事实。 「好啦！不说了，时间差不多我要去开会了，我就是等你醒来要给你看奖牌的。」她的下巴抬得很高，喜孜孜地走出去。 「啊！对了！」正走到教室门口时，林又紜像是想到什么，回头看着我。 「程子豪叫你先回家，他跟可可开完会后会去别的地方。」 一瞬间，刚刚的午后像是一场梦一样。 像是改变了些什么，最后却又回到原点了。 回到过去(六) 班际篮球赛正紧锣密鼓的进行着，为了比赛我们几乎每天放学都留下来练球，练完球我跟林又紜还有阮思婷习惯围一个圈圈，讨论战术或是提供建议分享彼此需要调整的地方，聊完之后就会开始聊今天上课的事、聊聊自己的事，在一次又一次的聊天中，我们也慢慢跟阮思婷变熟了，阮思婷功课总是名列前茅，但都归功于她读书的习惯，除了预习、复习上课内容，还会写大量的习题，同时她又是一个很热爱篮球的人，也因为有这次的班际篮球赛，才得以让她一了许久未打篮球的心愿。 「我爸最低接受的门槛是药学系。」阮思婷说着家里带给自己的升学压力，因为是医学世家的关係，相较于我们能自由选择科系，家里给她的选择却只能当医师跟药师。 「但你画图很好看欸，这次班际服就是你设计的啊！」林又紜说完一边大口灌着水。 「我也蛮喜欢画图的…」阮思婷说完，低头玩弄着球场地板上的蚂蚁。 我不太确定我是否能改变这个过去，甚至也没问过阮思婷，如果人生能重来一遍，她会选择遵循老爸的意见，或者勇敢为自己的兴趣闯出一片天？ 长大后的我曾经思考，在年少轻狂时，虽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勇气，却也缺少相信自己的自信，通常会选择相对安全有把握的道路，反而少了衝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的勇敢。 「不是每个人都能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自己擅长什么，如果很喜欢画画而你刚好也有这项才能，为什么不试着把握呢？」我拋出了这句话，而阮思婷陷入了沉思。 在原本的人生里，阮思婷遵循他老爸的意愿成为了一位药师，而画画的潜能埋没在繁忙的日常里，不晓得我的劝说能否改变她之后的选择，又或者所有事情都是命中註定？ 我以前也是一个很爱画画的人，但画画从来不是我天生拥有的才能，小时候因为画画很丑，所以对于绘画总是不太有自信，甚至间接很讨厌美术课，后来被我妈知道了就送我去家里附近一家画画教室，那是一对夫妻开的，老公教美术，老婆教钢琴，我妈从邻居那打听到了那位老师很会教画画，就把我送过去学画，一看到美术用品就憎恨的我，渐渐地也在蜡笔及水彩中找到了乐趣。 老师总是喜欢从想像中带入创意，印象中最深刻的是，有一次老师告诉我们今天的绘画主题是「手」，他便开始将自己的手贴在画纸上，拿着蜡笔描绘着，最后画出来的不是手而是日正当中的太阳，利用手发挥创意，我则把手摆放成一种手势，画纸上的手势呈现出追赶船隻的大怪兽，老师说他很喜欢我的创意，久而久之我也拥有自己的画册、自己的美术工具，也参加过校园内的壁报比赛，最后我离开了儿童美术班，学了一阵子的素描，从彩色跳到黑白的美术世界，原本以为会很无聊，没想到我更着迷于单一的色彩中需要更细腻对于光影的描绘，而这一切都在我上了国中开始有了升学压力后戛然而止。 更多时候其实是用另一种方式问自己，如果能重来，你会把握住自己喜爱的事物吗？ 阮思婷的处境就像是一面镜子的反射，在询问她的同时就像在询问我自己。 鐘声再度响起，晚上六点了，我们收拾好书包就各自解散。 回到家之后，我拿出今天要复习的书本，再度打开电脑登入即时通，一则讯息视窗弹跳出来。 你考完段考要干嘛？ 程子豪留下讯息，而此刻视窗是离线的淡灰色。 嗯灾 送出讯息后，我拿出今天讲义准备研读。 要不要去看电影？ 视窗依然是淡灰色，程子豪又在使用隐藏登入。 好啊！ 我登出了即时通。 我闔上书本开始思考这段回到过去的旅程，目的是什么？ 已经过了一段日子，看样子我还没找到回去的方法 假设回去原本的时间轴是无解，代表我能改变所有一切吗？ 改变跟人之间的关係？ 改变达不到的志愿？ 改变成自己更喜欢的人生？ 想着想着依然没有答案，读书是简单的，人生才是难。 练习许久的班际篮球赛终于打入了四强，也就是这个下午就可以决胜负了，虽说最终结果我们会是拿冠军，但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我还是摸不透这个时间轴上的变数。 林又紜在千钧一发之际投出三分球以一分之差进入冠军赛，班上士气大增，程子豪拿着加油牌子在场外拼命挥舞、吶喊。下场后，我们遵循练习时的习惯，三个人又围成一个小圆圈讨论战术，休息时间到，我们在场内集合，比赛开始。 冠军赛真不是普通的难打，两个班的比分追得非常紧，好不容易超过了又被追回来，可谓战况胶着，阮思婷汗如雨下运着球，我阻挡着对手的去路，一抬头刚好望向程子豪的位置，此刻的程子豪放下加油牌正在跟可可说话，说没几句可可就拉着他的手双双离开观眾席，我定神看了许久没有发现阮思婷已经将球传给我，球就这么从我身上弹出去被对手拦截，我回过神看到林又紜用唇语询问着「你还好吗？」，我用唇语回应着抱歉之后继续投入比赛，幸好那一球又被阮思婷拦截投出三分球，比分终于拉开。 最后时间到，我们赢得了冠军。 班上的人在场外一阵欢呼，而我松了一口气。 混乱之馀一个身影缓缓从场外走了进来，今日午后阳光有点大，光线照着他高高的身躯，我瞇着眼，也可能连打了两场比赛，我整个人精神有点涣散。 「小宁，恭喜！」他一手摸摸着我的头，阳光的笑着。 噢……我竟然忘记了，还有个初恋情人， 庄翰承。 初恋(一) 准确来说，庄翰承是我的国中同学，我们国中同班了三年之后又考上同一所高中，偏偏高一又在同一个班级，对我来说是一个拥有特别缘分的人。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的聪明有点属于天赋异稟，但他不爱读书，所以只有在大考的时候会认真读，不想读书的时候班上名次拿个一、二十名都没差，认真起来能轻轻松松拿到全校前三名，我时常很羡慕他的聪明，不用像我们一样努力不懈还不一定能考好，他只要肯努力就能考到最好。 还记得国一的时候他很喜欢打电话来我家找我聊天，我妈都觉得这男生怪怪的，后来跟我妈解释他读书很厉害之后，我妈就不再特别过问了。 因为家里住同一区，我们彼此的距离很近也很有话聊，到国三的时候会一起晚自习，放假也会相约去自修室读书，直到有一天他在自修室递了一张纸条，纸条上面清楚的写了七个字 我们在一起好吗？ 我们成为了人们羡慕拥有的奋发向上的情侣档，一起考上同一所高中后又在同一个班级，成为班对半年后，我们在高一下学期和平分手了。 原因是，我不清楚自己是喜欢庄翰承这个人或者我只是贪图一种陪伴感。 我们退回了最知心的异性朋友的位置。 上大学之后，他举家移居到美国，而彼此联系的机会也微乎其微。 「放学之后在校门口等我。」班上的同学们簇拥着我们，庄翰承递出一杯多多绿之后就快速离开了。 林又紜兴奋的还在手舞足蹈着，边演绎着刚刚在球场上的惊险时刻，我左顾右盼还是看不到程子豪。 「你刚刚怎么恍神了？」阮思婷走过来我旁边问着。 「噢！没有啦！天气太热了…」我说着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荒唐的理由。 「嗯…好吧！对了，我思考了一下你说的话之后，决定推甄要一起申请设计系。」我怔着，看着阮思婷。 「你说的对，不该浪费自己的才能，我不想放弃。」阮思婷篤定的说着。 这下真的改变了。 * 庄翰承揹着书包在校门口等着，不晓得等了多久，看着我走来他挥一挥手。 「打球很帅欸！为了庆祝今天的胜利，我们一起去吃碗冰吧！」我们家附近有一家开了很久的芋圆店，从一开始认识吃到现在了，每次只要是特别的日子，我们都会去那间冰店庆祝，虽说现在十月底了，却还是有一点热。 我跟庄翰承搭公车回去，一路上他也跟我分享他们班的趣事，到了冰店他熟悉地跟老闆叫了两碗芋圆粉圆冰，也贴心的帮我的冰加了炼乳。 「今天我请客！」他递给了我一支大汤匙。 我们俩同时将冰戳进糖汁内，又挖了一大口料往嘴里送。 「好爽啊！」我们俩异口同声的说着，我顿时笑了出来。 「新的班级过得如何？」庄翰承边戳着冰边问着。 「还不错啊！你呢？」 「也还行啊！怎么？有没有想跟我復合啊？」庄翰承半开玩笑的问着。 这是分手后他最常开的玩笑，但我们都知道彼此心里有一些小遗憾，他遗憾的是我没能喜欢他，我遗憾的是自己无法喜欢上这么好的人。 「欸庄翰承，你还记得我们分手前几天那次的争吵吗？」庄翰承听到点点头，收起笑脸，也缓慢停下正在戳着冰的手。 那是在分手前几天的放学下午，庄翰承传了一个很长的简讯，内容大概是日常的抱怨，抱怨班上班际排球比赛没有选他上场，说着谁打得根本很烂很差，再抱怨着父母昨天又大吵一架，他们吵架内容有多荒谬。那天的我不晓得为何突然厌倦这一切，一种烦躁感油然而生，我回的简讯内容大概就是请他控制自己的情绪，如果觉得自己很厉害就努力争取成为选手的机会，而不是只会抱怨，还回了我自己的父母也很容易争吵，我本身的负面能量已经承接不完了为什么又要接收他丢给我的垃圾，诸如此类的话语，最后庄翰承只回了四个字：我知道了 「我知道自己也很常讨拍，也懂你跟我分享这些是因为你认真把我当成一个重要的、值得信任的人，我很抱歉，当时我也在情绪上才回你那些内容，对不起…」我从来没有跟庄翰承和解过，以至于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忆到这段感情时，我总希望能有个时机，当我们两个面对面，我能对他说出这番话，我其实很感谢他愿意跟我分享这么深层的事情，只是久了之后却变成两个人关係中日常的负担。 「我知道，我知道你当时也正在情绪上，没关係的。」庄翰承说着，挖了一大匙粉圆到我碗里。 「和解，用粉圆和解囉！」他笑着。 而我完成人生中第一件与过往的和解。 初恋(二) 考试的日子快到了，最近早自习总是瀰漫着一股严肃的空气，大家再也没有打打闹闹，每一个人都开始认真考试、念书，今天早自习没有考试，是自习时间，我写着怎么读都读不懂的数学，唉！头痛啊！从以前我的脑袋就很不灵活，对于需要理解的数理相关科目总是无法真的懂它的道理，反而是用背诵的方式，所以补习班提供出来的成就感都是因为他们有快速理解的公式，照着公式代入的习题可以简单解出答案，但遇到模拟考或大考需要活用的题型时只能坐以待毙，就算重来一遍，我依然不想理解，对于生活我自有一套理论：真的只要会加减乘除就可以了。 我看了半天还是解不出来，整本习题涂涂改改，看向前面的程子豪，这小子正在振笔疾书写着英文参考书。 我看着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以前某个早自习的时间，一样的情景，我一样解不出习题，于是转身向左后方的同学求助，他的数理还不错，题目解着解着我就稍有概念了，等我转身坐回座位上，程子豪正一脸大便的看着我。 「干嘛？」我有点疑惑地询问着。 「你为什么不问我？」他的语气一半生气一半沮丧。 「问你很奇怪啊！」我说不出理由却硬是塞了这句荒谬的回答。 「为什么很奇怪？我就在你面前为什么不先问我？」他的语气开始有点咄咄逼人。 「好啦！好啦！下次先问你啦！」我赶紧敷衍了事。 为什么不问我？ 我当时真的有被程子豪的直接给吓到。 那时的我也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 对啊？为什么不先问离自己最近的人？ 多年之后，我才明白，就跟不敢靠近喜欢的人一样，或许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有那么一点喜欢程子豪了。 「程子豪。」我用极其小声的声音叫他，他停下书写的动作看着我。 「我想问你这题……」我默默的把习题推到他面前，他看着我笑得非常开心边开始解题，我开始听不清楚他的声音，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侧面的笑脸，令人着迷。 「所以，答案应该是c吧！」此刻的他对上我的眼神，我有点慌张地赶紧将目光看向习题。 「对！是c！谢啦！」我将书本移了回来，头又稍移低了点，程子豪继续写着自己的参考书，我偷偷的看向他的脸庞，该死！我才说不能问他吧！问他根本不能专心啊！ 第六节下课，庄翰承走进来班上到我的座位旁，问我今天有没有要留晚自习，我们班的读书风气算是蛮团结的，每到快考试的时候我们就会到自修室佔两大桌，约莫十个人，一起读书身旁有个同伴的感觉真的能增添动力，但庄翰承他们班上愿意留在自修室读书的人寥寥无几，于是我答应要帮他留一个位置。 「庄翰承坐哪？」程子豪等到庄翰承离开后转身过来问着。 「坐我旁边啊！」 「那我坐哪？」他没好气地问着。 「坐我对面啊！」程子豪听完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你每天转身过来跟我用同一张桌子还不够吗？」我的语气有点挑衅，看着他的表情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反正考完试要一起去看电影哦！」程子豪像是对谁宣告一样，趾高气昂的又转了回去。 晚自习时间到了，庄翰承又提了一杯饮料感谢我帮他佔位置，他拿出今天要复习的书本，庄翰承是读二类组，看着桌上那本物理习题他已经快写完整本了，果然这个时间轴上的他依然很聪明呢！ 「你这次为什么又突然想认真读书了？」我压低音量问着。 「我不是有参加吉他社吗？想换把吉他！」庄翰承挑了挑眉。 庄翰承在我的印象里，最帅最帅的一次，就是国中时我们一伙人去他家玩，他的房间放了一把木吉他，当时大家起鬨叫他现场弹一首，他便弹了周杰伦的《彩虹》，夏日午后的阳光透进窗内，照着木吉他与他的脸，他看着我边弹边唱，温柔的弦音、歌声，还有迷人的双眼，真的令人心动。 照道理说，初恋情人的回忆应该是很深刻的，但我对庄翰承的印象却有点零散，我们的关係到了高三就没什么在联络了，回到这个时光里才提醒了我这段被遗忘的片段。 约莫七点半，程子豪看了一眼手机，闔上生物课本，用唇语说了一句「我先离开了。」就揹起书包往外走。我对于他突如其来的行动有点意外，索性也看不下书了，望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两眼发呆，不知不觉九点了，鐘声响起，大家纷纷起身收拾书包，庄翰承伸了一个懒腰，我回过神来将课本收进书包，不发一语的走出自修室。就这么走着走着，我也不确定自己速度多快，庄翰承跟上脚步，一把拉住我的手。 「我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听到。」此刻我才好好注视他的脸，他的神情有点担忧。 「对不起…」我停下脚步。 「你怎么了？有什么事需要跟我分享吗？」庄翰承担心的询问着。 我们两个走向公车站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上我的？」过了半晌我才开口，庄翰承对于我的提问有点意外，随即收起惊讶的表情缓缓开口说着。 刚上国中的时候，他一眼看到我就对我有种好感，于是自己鼓起勇气上前跟我说话，谈话中发现我们聊得很来，久了就开始喜欢这种彼此聊天的感觉，也就养成了打电话跟我分享日常的习惯，当时的他没有意识到所谓的「喜欢」是什么样的情感，只觉得跟我一起上学、一起读书非常快乐，每天都很期待去学校。直到有一次一伙人去他家玩，他弹着木吉他看向我，那瞬间突然有种周围都没人，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这个空间的错觉。 「可能在那个时候喜欢上的吧！」庄翰承看着前方笑着。 「所以说，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会对他有所期盼，也容易有所失落，任何情感都会被放大吗？」我懵懂的问着。 「可以这么说，因为你开始在意他了。」庄翰承看着我的表情有种「孺子可教也」地点点头。 我从来都没问过庄翰承喜欢我的过程，也从来没跟他提出情感上的疑问，从没想过他可以成为我的爱情军师，或许也因为我们在一起过，所以他更能了解我的想法，又或者他能更清楚我面对感情时的态度。 「小宁，承认自己喜欢上谁，其实没有那么难。」庄翰承的大手又像安抚小孩一样摸摸我的头。 我仍旧在寻找答案， 关于什么时候喜欢上程子豪， 关于为什么总是轻易否定自己情感上的波动， 关于学习勇敢面对自己的感情， 关于如何去爱， 我的行为总是会跟自己的心意背道而驰， 然而时间重来了， 我却依然踌躇不前。 心跳(一) 很快地段考的日子来了，大家把所有书包堆在走廊上并把课桌椅转向讲台的方向，我快速地写完考卷，考试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在考完最后一堂的鐘声响起后大家一阵欢呼，有些人已经规划好考完试要去哪玩，有些人仍旧抓着其他同学对答案 「走囉！去看电影囉！」还没等我动作，程子豪已经揹好自己的书包，一手抓着我的书包就想离开学校。 「欸欸等等等，你们俩要去哪？」林又紜从中拦截，怀疑地看着我们俩。 「看电影啊！你要一起去吗？」我不好意思地问了问。 「好主意！刚好我家最近买了一个投影机哦！」林又紜沾沾自喜地说着。 「来来来，我不介意你们来我家，欸阮思婷一起来啊！」阮思婷闻声，立马停下正在对答案的动作，揹起书包就往这边走过来。 林又紜活泼乱跳的揹着书包带着我们搭上校车，一路上开始介绍他们家新的投影机，还跟我们讨论等等要去租哪一部片看。我差点忘记这一段，对啦！第一次考完试就是去林又紜家看电影没错，当时看了两部电影，一部是鬼片一部是喜剧片，等等…鬼片！一段尘封已久不好的回忆突然就涌了上来…… 一伙人订了麦当劳就往林又紜家里二楼的客厅跑，讨论后大家决定先把鬼片看完之后再看轻松的片子调节气氛，果不其然看鬼片时，从头到尾我的神经都非常紧绷，只好努力让自己转移注意力，疯狂塞薯条、喝饮料，好不容易看完了，我开始尿急，林又紜家的公用厕所在一楼，二楼厕所在主卧室内，所以我跑到一楼去解决生理需求，终于让身心灵都达到一种放松的状态后，突然想起来，记得我上完厕所走上楼之后，林又紜会在某个角落跳出来吓我，我因为情绪紧绷太久就吓到痛哭失声，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在这重要的时刻我偏偏忘了林又紜是从哪里跳出来吓我的！在楼梯口犹豫了很久之后，我战战竞竞地走上楼，一步、两步，整颗心悬在半空中，顺利走上二楼之后离客厅只差了一个转角。 「喂！不要吓她啦！」就在我走过转角时，程子豪正拎着林又紜的衣领，此时此刻的林又紜两隻手举在半空中准备好要吓我的姿势，这个画面着实有点滑稽。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取而代之的是我宏亮的笑声，还有笑到喷泪的表情。 林又紜看到我笑得如此夸张也从尷尬的表情转为一起大笑，阮思婷叼着薯条从客厅走出来看着我们一脸问号。 「哈哈哈哈哈！白痴哦！」我继续笑到流泪。 「好啦！可以看下一部了吧？」阮思婷边啃着薯条边询问着。 我们一起回到客厅，继续播放下一部喜剧片，林又紜跟阮思婷坐在左右两边的懒人椅，我跟程子豪则坐在沙发上。 电影播到一半，眼角馀光发现程子豪正在看着我，还记得当初看完电影时，程子豪问我是不是睡着了，也证明了他真的在观察我，好几次回想这一段时，我有点后悔自己怎么不大方的看回去，当时的我害怕接触他的眼神，害怕自己的内心激起一阵涟漪。 于是这次我勇敢转过头对上他的眼神，黑暗中他的眼神依然带着些许亮光，我们就这么注视着彼此，过了好久好久。 由于林又紜的家刚好跟我反方向，看完了两部电影我选择不留下来吃晚餐，阮思婷则是留下来说想要九点再回家。 「我一回家我爸就会跟我检讨试题了。」她无奈的说着。 程子豪跟着我走到公车站，我们决定先搭车回学校之后再各自解散，公车上人不算多，我跟程子豪并肩而坐。 我想不通为什么今天下午的情况改变了，我多做了什么吗？程子豪正在看着手机里下午拍的一些照片，看着看着就笑了出来。 「笑什么？」我凑过去看着手机里的画面。 「你们两个超白痴的，笑得这么夸张。」只见画面里我跟林又紜在走廊上笑得东倒西歪，眼泪都飆出来了，我看到这张照片也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真的好夸张哦！」原本应该是一张吓到哭的蠢照片，却变成充满欢乐的搞笑照片。 我笑一笑抬头往上看着程子豪，他也在笑着便低头看着我，我们的距离变得好近，近到都能听到他的呼吸声了，我看见他的喉结随着吞口水的动作而有了高低起伏。 「啊不好意思我靠太近了…」好一阵子我才回神，靠回我的座位上，程子豪眨了眨眼，有点呆住。 「我问你哦！为什么你今天会阻止林又紜的恶作剧？」我们之间沉默了五分鐘有，我才又问了这件一路上一直想不通的事情。 「你不是不喜欢看鬼片吗？你的内心已经那么难受了，何必再承受这场无聊的恶作剧。」程子豪讲得很理所当然样，我却不知道哪里怪怪的，所以在这个时期他就已经这么暸解我了吗？而在我的印象中他似乎还是一个屁孩样，为何这个时间轴的他如此懂得为人着想，如此令人心动？又或者是我忽略他的贴心？ 到站了，程子豪没有陪我等公车，跟我说了再见转身走回家。 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这条路上， 而今天下午改变的一切我仍然没有头绪。 回到家我开啟电脑进入无名小站的网志，我点了程子豪的网志，新的一篇就在十分鐘前上传。 标题：寒假欢乐的开始 终于过了一学期，感谢整个下午的电影趴，这阵子读书辛苦了我的朋友们，寒假快乐！ ps.附上各种夸张笑，别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网志附上下午的各种照片，我滑着游标，这一切真的更改了。 当时的我被拍下了各种愚蠢的吓哭照，回家有感而发写下了一篇网志，标题是「寒假丢脸的开始」，大概就是叙述下午的各种惨况及在别人家吓到大哭有多丢脸，发完这篇之后程子豪看到了也发了一模一样的标题，并附上各种照片，写下各种好笑的註解，由于那篇网志真的太北烂了，所以我印象非常深刻。 我思考半晌后决定按下「发表网志」。 标题：寒假欢乐的开始 莫名其妙的欢乐电影趴，谢谢骑士的救援，寒假快乐！ 我放上今天下午自己拍摄的照片：桌上丰盛的麦当劳、摆在电视柜上两部片的盒子、阮思婷大口吃着鸡块的蠢照、林又紜在操作投影机的身影，最后一张则是在看电影时暗暗的场景，我偷拍了一张程子豪的侧脸，他的侧脸被投影片反射一些光影在脸上，看得好认真。 心跳(二) 寒假过了两个礼拜，过完年也差不多要开学了，放寒假的时候我们几乎很少联系，除了偶尔会登入即时通聊个几句，其他时间我们都活在各自的生活里，时间过得很快，已过了年初三，正好今天晚上正要接待那些亲戚回娘家吃饭，家里一楼塞满了人，我有些烦躁的待在二楼，出社会后亲戚们的往来就淡了许多，对比这个时间轴里的热络显得有些讽刺，没有了校园生活的寒假理当要非常快乐，但却觉得生活失去了重心，失去了每天上学时的欢乐，我曾经也是个很喜欢过寒暑假的学生，只不过这次不晓得为什么心里空空的，总希望寒假能赶快过去。 整间屋子塞满了各种嘘寒问暖，我懒得回覆那些千篇一律的问题，独自坐在二楼的客厅内，等待着开饭的提醒。 手机铃声一响划破了寂静，看了一眼画面是程子豪的手机号码，此刻的心情异常地雀跃着，才响了一声我便接通了电话。 「你也接太快了吧！」电话那头的程子豪有些惊讶。 「有吗？可能我刚好拿着手机吧！」我的语气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新年快乐！寒假过得怎么样？有去哪里走走吗？」原来我好想念程子豪的声音，原本每天都会听到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几个礼拜，我好像知道自己心里空空的感觉从哪里来了。 「没有欸！都待在家好无聊，你呢？」 「我回南部阿嬤家啊！你没回南部吗？」 「今年没有，你今天打来正是时候，现在家里塞满一堆亲戚。」 「是噢！那你开学那天早餐要吃什么？我想买摩斯欸！」 「好啊！就买摩斯！」我兴奋的回答着，好希望能赶快开学。 没多久就听到电话那头的程爸呼喊着程子豪，程子豪说了一句「开学见」之后就匆匆掛掉电话。 我手里握着手机，觉得全身血液沸腾着， 我的手贴在胸口上，心跳依旧很快， 就在讲电话的时候，心脏扑通扑通的，自己都能感觉到胸口像是跑完百米的心跳加速， 我掉进了回忆里，那时候的我也是如此心跳加快， 有那么一秒鐘，那么一瞬间，我冒出了一个念头， 我喜欢上程子豪了， 仅仅一秒，随即抹去了这个想法。 「小宁，承认自己喜欢上谁，其实没有那么难。」脑袋里突然响起了庄翰承说过的话。在那个时间里，我曾经是那样的胆小害怕，而此刻的我终于明白其实自己一直都很清楚，在那个冬天，我早就察觉到自己对他的心意了 我喜欢程子豪！ 程子豪，我喜欢你！ 内心开心地呼喊着， 这一次我不想再逃避了，我要勇敢的去喜欢他！ 改变(一) 终于到了开学那一天，从来就没有这么期待开学过，我早早搭上公车就连魏芝琪都没有遇到，带着雀跃的心情踏入教室，林又紜依然懒散的趴在桌子上，我放下背包时刚好程子豪提着摩斯走进来。 「黄金虾三明治附上一杯红茶。」他将餐点放在我桌上，一样把椅子转过来一起吃早餐。 「今天放学，社团要拍摄社庆干部介绍的影片哦！」我边拆着三明治包装边说着。 「遵命！」程子豪已经开始大快朵颐了起来。 几个礼拜不见他的瀏海变长了，瀏海斜剖着很是帅气，我边吃边看着他的脸目不转睛。 「怎么了？」程子豪对上我的眼睛问着。 「没…没事啦！」我接着转头若无其事地看向其他地方。 新学期第一天，全校听到广播到操场集合开始了朝会，班上男生一个一个都像隻蛆一样站不住，偶而打打闹闹一下，林又紜站在我旁边开始碎念学生会下学期很忙，除了忙着干部交接，因应这学期是五十週年校庆，所以学校想举办一系列主题活动。 「我的脑细胞已死啊！」林又紜小声的吶喊着。 高二下学期真的有很多考验，光是举办社团社庆及高二学业兼顾就忙得焦头烂额，在这个时期的我们努力维护自己参与的社团活动却又要跟父母保证成绩不会一落千丈，我们的内心无时无刻都在严重拉扯。 开完朝会回到班上开始选新学期的干部，阮思婷果不其然连任班长，班代表因为寒假出了车祸而需要重新投票。 「欸你要不要当班代表？这样我们学生会例行的班级会议你就可以跟我们一起开会啊！」林又紜用手肘戳了戳我的手臂。 「我不要！」一切的悲剧可以怪罪这次的班代表选举，我当时是如期选上了，我们都抱持着可以与对方多相处的心情，但下学期中旬因为程子豪没追到可可的关係会经常翘课也会屡次缺席班级会议，我会在社团与课业还有班代表这该死的复杂关係中成为一个情绪起伏很大又容易失控的人，我跟程子豪的关係也会四分五裂，虽说这次情况已经扭转成可可追求程子豪，但我不确定事情会怎么发展，或者可能更糟？ 「老师，我提名宁筱君。」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前面的大男孩右手举得很高。 「干你白痴哦！我不想当啦！」程子豪手放下来的时候，班长阮思婷已经在黑板上写了我的名字。 「你放心，一切有我扛，这次不会让你孤单一个人。」程子豪歪着头自信地笑着。 投票完毕，如命运註定般的当选班代表，我只能无限大翻白眼。 「明天中午就是这学期的第一次班级会议，到时候见囉！宁同学。」程子豪得意的笑着。 开学日半天，干部投票完，选完小老师就差不多要放学了。 我将脚本放到书包内，就往社办集合，一到社办摄影组已经准备好摄影器材，美宣从器材组接过剩下的道具开始分配，我拿着脚本确认每一个场景及人物登场的顺序，今天要拍社庆的干部介绍影片。 程子豪跟器材组打声招呼之后就过去帮忙了，这次我担任社庆全部串场影片的统筹，我确认好场景之后就开始进行拍摄，拍摄进度比预期快且还算顺利，我们早早收工后简单开一个会议。 「这学期大家可能会非常辛苦，我们往后每个月最后一週社课结束留下来开个抒发大会，在那次的会议上大家在准备社庆的过程中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提出来，当然我们也可能面对很多来自家庭及课业的压力，到时候也可以互相分享哦！」社长说完，我们就各自散会。 互道再见之后我快步地往校门口走，也不管程子豪在后面呼喊着我。 「喂！你在生我气喔？」他跑过来拦住我，我怒瞪着他，千言万语涌到舌尖却又无奈的吞进去，我该如何告诉他往后可能会发生的事，告诉他我们的关係会备受考验，告诉他以后的他管理自己的情感都管不完了根本没时间理我，告诉他这个阶段的我们根本没有成熟到可以深思熟虑、可以冷静处理各种压力，青春时期的我们多半是容易受情绪、受别人的话语影响的孩子。 「你根本就不懂。」我只能草草丢出这句话，就穿过他笔直地往前走。 「你不跟我说我怎么会懂？」这次他拉住我的手不肯放开。 「你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你能扛得住一切？」这次我眼睛直视着他。 程子豪不发一语，选择放开我的手，我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直到搭上公车都没有回头。 改变(二) 一路上，像是重蹈覆辙的挫败感，人们总是信誓旦旦的表示如果能重来，一定不会让自己后悔，一定不会留下遗憾，但事情重来了，我却依然拒绝沟通，依然让自己的情绪凌驾于理智之上。 回到家，我果断让自己洗个澡，整理一下一整天的疲累还有思绪，手机响起简讯声，萤幕上显示了程子豪的手机号码。 小宁： 今天你问我有什么自信可以扛住一切，对不起，我语塞了。 对你我总是很有信心，因为我们打从一开始就一见如故，不知不觉我也把这种平顺的关係视为理所当然，我的缺点可能就是老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总会忽略其他的问题，如果你想说的话，我会听，我会永远在你身边，我爱你。 去你的！为什么我对这三个字依然如此心动？对于程子豪来说，「我爱你」像是喝白开水一样简单的话语，他不具有两个人关係间特殊的意义，也不晓得是不是他国中的时候有在英国住一阵子的关係，像是英文的loveyou，他是真的爱，但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我直到长大才明白这句话对自己的杀伤力有多大，当时的我以为他真的爱我，就像我对他有好感一样，这句话就像是我们感情间的刽子手。 我索性把手机关机，一点都不想回他。 隔天早上，程子豪买了一杯奶茶放我桌上，并没有转身，整个早自习我们不像以往热络的聊天，週遭瀰漫着一股冷空气，林又紜整个早上看看我又看看程子豪，欲言又止。我压根不想製造这尷尬的场面，但从以前到现在都一样，我不肯低头，程子豪也不肯低头，我们总是在比赛谁能撑最久，谁会先跟对方开口，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我随便咬了几口吐司，一点都吃不下，我看着程子豪也是随便扒几口饭就把便当盒收起来，午休鐘声响前五分鐘，可可依然准时出现在我们班外面向程子豪挥了挥手，我识趣地拿了纸跟笔就逕自走出去准备去开班级会议。 「林又紜你跟可可一起过去。」我隐约听到程子豪的声音。 「喂！」程子豪拉住我的手之后绕到我前面大步的走。 「你干嘛？」我必须要小跑步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等一下会先点名，点名之后会告知校庆时的摊位，因为五十週年校庆比较特别，我们班被抽到要跟美术班一起合作办鬼屋，美术班会负责所有道具及装扮，我们班只要负责行政程序就可以了，还有接待及收票的工作人员。」程子豪一口气讲了这些话也不管我有没有在听。 「我说过我会陪着你是认真的，以后不要自己一个人默默走掉，我说到做到。」程子豪停在学生会议厅门口前面，眼神坚定地看着我说着。 截至目前为止发生的事情犹如人生的番外篇，基本架构还存在，但从可可主动追求程子豪这点却开始发展出新篇章，虽然程子豪本来就是个很喜欢立下承诺的人，但我很少看到他的眼神如此坚决。 美术班的班代表正好是我们康辅社的美宣组陈杰，这样我们双方开会沟通也比较方便，在过去的时间轴上，我们与美术班一起合作的校庆限定鬼屋会非常的成功，而鬼屋的最后一天，程子豪则是会伙同其他美术班的人一起安排一个桥段跟可可告白，当然最后是没有告白成功，程子豪就会一蹶不振一阵子，我开始好奇这次的故事情节会如何发展。 简单分配了一下，陈杰负责鬼屋道具，可可负责妆容，我跟林又紜会负责售票及其他流动的工作人员，程子豪因为是副会长所以会监督五十週年校庆的整体摊位规划，于是我们的进度需要定期呈报给他知道。 「我们应该每个礼拜社课结束留一点时间互相告知进度就可以了。」陈杰跟我们达成了初步的协议。 回到教室，下午第一节是无关紧要的歷史课，歷史老师是个冷面笑匠，讲课的时候总会冷不防地带点幽默，因为我们班是三类组所以他也不要求我们认真听课，以往程子豪总是转过来跟我聊天，开完会回来时他只敢侧着身转半圈。 「你心情好了没…」他试探性的问我一句。 「你们两个好了吧！看你们这样真的怪烦的。」林又紜准备趴下去见周公前丢了这句话。 「没事啦！」我嘀咕着，听到这句话程子豪马上把自己椅子转过来面对着我。 「齁我憋好久哦！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于是他开始说着五十週年校庆的准备学校有多囉唆多麻烦，那天他去器材组帮忙发生哪些趣事，连早上帮我买一杯奶茶都能在早餐店阿姨口中听到学校的八卦，程子豪生动地叙述着只差没起来跳舞了。 我看着眼前的他，边听边笑，曾几何时这幅画面在我心头繚绕许久，挥之不去。 改变(三) 班上一伙人揪了一团去看最近上映的电影《鬼片》，本来就讨厌恐怖片的我直接了当的拒绝邀约，倒是林又紜跟程子豪兴冲冲的报名，放学后他们一大群就搭往西门町的公车离去，我一个人在公车站等着，正好碰到许久不见的魏芝琪。 「嘿！小宁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啊？」简单的问候之后，魏芝琪开始聊聊自己的社团最近也在忙着成果发表的事，还有他也开始跑补习班补数学了。 「啊对了！你跟学生会副会长熟吗？我上次去补习的时候看到他跟学生会美宣可可走在一起，我记得副会长是在你们班嘛？」太久没遇到魏芝琪，所以我并没有分享跟程子豪有关的一切事物。 「嗯，怎么了吗？」 「没有啦！觉得有点奇怪，因为他们不是走去补习街，我以为他们一起补习，结果不晓得去哪里。」魏芝琪丢了一句之后随即又换了话题。 这个问题却在我心中种下了一颗好奇的种子。 回到家，将今天下午自愿帮忙校庆单位的工作人员名单整理一下，我自己排在机动组，随时要掌握行政程序上的状况，阮思婷有举手自愿帮忙，我把他排在负责售票区的位置，林又紜则是负责出入口通行，其他的同学也就陆陆续续分配工作内容，分配好名单并大致上写好工作职责后，再拿出社庆筹备项目，接下来是要拍摄节目中间串场影片的部分，干部介绍影片初剪完成尚待确认，而串场影片道具目前只完成一半，这週也只能拍摄前半部分，刚好校庆结束后下一个月是社庆，全部的事情都卡在一起忙得不可开交，规划好告一个段落，正好收到庄翰承即时通密我约我明天吃早餐，收拾得差不多我便早早睡觉。 今天早早起床，我跟庄翰承约在小区内附近一家早餐店，他熟悉的帮我点了一份鮪鱼蛋饼加半熟蛋、中冰奶，我们选一个角落的位置好让他放着自己的吉他。 「你们最近也在忙成果发表会的事吗？」我看着吉他问着，这把吉他是新的，果然庄翰承的聪明脑袋又成功获取了自己想要的。 「嗯，最近要练的歌蛮多的，你呢？」我将自己成为班代表还有社庆影片统筹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最近不要让自己太累，到时候社庆我会出现的。」庄翰承笑了笑又夹了一大口铁板麵往嘴里送，我看着他的脸有些欲言又止。 「你要看着我到什么时候？」庄翰承停下手边的动作，抬头望向我。 「我……」我几乎是深呼吸了两次，才缓缓开口。 「我喜欢上…程子豪了。」说出口的瞬间，心脏跳动的异常厉害，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看到庄翰承落寞的眼神，但随即崭露了笑容。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愿意告诉我。」他眼神柔和的看着我，像是看了一个长大懂事了的小孩。 「其实承认真的不难，对吧？」庄翰承笑着说。 改变(四) 庄翰承送我到教室门口再从旁边的螺旋梯走上去自己的班级，程子豪今天早早到了教室，也早已转身将课本放在我桌子上。 「早安！」不晓得是不是早起吃早餐的关係，我打了一声非常有朝气的招呼。 「你们一起去吃早餐哦？」程子豪问着，语气中有点怪异。 「对啊！吃完早餐今天特别有精神。」我故意说着。 「亏我还帮你外带一杯冰奶茶。」程子豪转头将吊在自己椅子上的奶茶提过来放在我桌上。 「嗯…那先谢谢你提供我今天一整天的精神来源囉！」程子豪听完表情缓和许多。 今天的话题是昨天的电影内容，程子豪将昨天电影中的故事情节完整清晰的描述，边听真的有一种我昨天也跟着一起到电影院观看的感觉，另外也分享他昨天观察到谁被哪个桥段吓到，又开始比手画脚模仿被吓到的同学逗得我哈哈大笑。 中午要开班级会议，开会前我已经把我们班这边的工作人员名单及工作内容整理一份发给了陈杰，双方也都大致看过，再来要等学生会干部确认可执行之后就可以开始工作，今天门口没有可可在外面等候，程子豪及林又紜和我一起去开会，林又紜勾着我的手也在描述昨天《鬼片》的内容，自顾自地聊得非常起劲。 点完名，学生会会长发了一张五十週年校庆服设计比赛报名表，希望班代表可以公告之后询问班上同学参加意愿，之后便开始每个班级摊位初步规画内容的确认，我们这里由陈杰代表将鬼屋的所有工作人员名单呈报上去。 「嗯，目前大致上的分配是可以的，至于细项的话到时候工作上有任何问题我们可以再做调整。」会长跟其他干部看过之后已确认可行。 「我这里有一个问题。」在准备进入下一个会议程序的时候，可可举手并站起身发言。 「装扮鬼的部分是由我们班负责的，但为了每一场鬼屋的装扮，我们需要早早起床化妆，还要撑一整天可怕的妆容，除此之外也要努力扮鬼吓人，行政组的是不是需要帮忙分担一些工作内容呢？」可可趾高气昂的询问着。 「可以的，有什么需要协助的地方欢迎提出来讨论。」我代为回答，现场的人就连陈杰对于这个突发状况都有些惊讶。 「既然你们也负责售票，票券上的设计与发放应该也算是你们工作范畴吧？」可可的语气有些不退让，现场气氛有点僵。 「喂！我们当初不是说好道具啊、装扮啊，是我们这里负责的吗？」陈杰小声说着，但可可没有理会他。 「好的，我们可以协助这一块的工作内容，但我这里也提出一个要求，每一次活动结束之后的场復都必须是大家留下来一起整理的，而不全是属于行政组的职责。」我的语气也带点强硬，老娘可是出社会打滚很久之后才穿越回来的，你以为我会被你这点小伎俩唬得一愣一愣的？ 「好好好，这当然啊！场復本来就是每个人的工作，我们会一起收拾的。」陈杰赶紧打个圆场，并拉着可可的手示意他先坐下，可可显然被我的回答杀个措手不及，不情不愿的坐下。 「她今天是有什么毛病啊？」林又紜在旁边窃窃私语着。 开完会，陈杰跑来跟我小声道歉，他解释名单内容他们都看过了，昨天讨论也都没有什么问题，不晓得为什么可可今天突然闹这一齣，我便请他不要太在意，大家各自散会。 「林可可今天是吃错药哦？」林又紜跟我走回班上的时候自言自语着。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旁边的程子豪，他不发一语，若有所思着。 回到班上，林又紜开始劈哩啪啦说起今天开会发生的事，阮思婷在一旁边写着参考书边听着。 「票券的设计该怎么办？我们又不是美术班的哪有这头脑啊！」林又紜紧张兮兮地说着，而我持续沉默。 「我来吧！」空气只安静了三十秒，阮思婷帅气的回答救援。 「我刚好也需要一些作品集当推甄的资料，这次的校庆服设计大赛及鬼屋票券上的构图都交给我吧！」阮思婷泰然自若地说着。 「哇！阮思婷你真的是我们的神啊！」林又紜浮夸地展现眼神中的崇拜。 我欣慰地笑着，其实在这之前我就在思考如何说服阮思婷参加这次的设计，我的烦恼从来就不是害怕找不到人，而是不晓得要用怎样的方式驱使阮思婷去把握自己的才能、自己喜好的事物，显然旁敲侧击的方式蛮成功的，不用耗费大把心力就有显着的效果，或许我当初那句「为什么不试着把握呢？」只是一剂催化剂，她心里早就有了打算只是迟迟不敢实现罢了。 一放学，魏芝琪就用了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到我们班等我一起搭公车，我正好奇她有什么急事的时候，一脸八卦的神情在魏芝琪脸上表露无遗。 「听说今天班级会议很精采啊？你是不是被可可盯上了？」第一句话就说明了来意。 「没事啦！只是讨论的时候情绪有点激烈而已。」我真的有点懒得去解释这一切。 「什么有点激烈而已，我们班代表说现场气氛之僵的勒！」魏芝琪见我没打算开口，又接着说下去。 「我跟你说，可可跟副会长的传闻甚嚣尘上，有可能是你跟副会长太好了让她感到备受威胁。」魏芝琪见我依旧没答话，又叨叨絮絮地说着 「当然我是站你这边的啦！不过啊！也有传闻说可可有病，你得小心不要招惹她啊！」魏芝琪警告着。 老实说我也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神展开，回到这里之前，我跟可可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係，她只是程子豪口中追求的对象，我根本也没跟她打过照面，为什么现在却有这种正面对决的状况发生？印象中当初校庆鬼屋我们两班也是配合得很好，大多是我跟陈杰一起开会检讨再调整现场状况，可可也只是默默地完成了美术班鬼魂的装扮，认真说起来顶多点头之交吧…… 班级会议事件之后，程子豪放学时就常常先行离开，没人清楚他去了哪里，最近的脑海里常常浮现高二下旬他翘课的日子，那时候我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时光重来后，我们依然要保持这种绝口不提的态度吗？还是我其实可以更主动去关心他、了解他的心情呢？ 但事情依然多到把我压得喘不过气，除了课业上的成绩维系、放学后固定的补习时间、校庆的鬼屋行政流程演练、还有社庆的串场影片也开始马不停蹄地拍摄，而我又接手了社庆的表演：团舞，假日也需要抽空跟团舞组一起练舞，真的好少时间可以坐下来跟程子豪好好谈一谈，常常回到家我就累得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今天是假日要练舞的日子，陈杰刚好也在同一个表演组别，自从上次班级会议之后，他对于我的要求总是唯唯诺诺，几乎不敢提出拒绝或异议。练完舞接近傍晚，大家依然坐在体育馆前的空地上喝着水，讨论着社庆的内容。 「小宁，你知道副会长最近在忙什么吗？」团舞组的也是康辅社的公关凯凯询问着。 「怎么了吗？」 「上次我跟电影组的组员聊天才发现他们拍摄进度大致快完成了，目前剩下的几乎是副会长的部分，但大家都不太好意思打扰他，想说是不是学生会为了准备五十週年校庆太忙了。」凯凯搔搔头，不好意思地说着。 「好哦！我会再提醒他的。」程子豪总是如此，常常陷入自己的情绪内就会忽略週遭应该完成的事。 「小宁…副会长最近放学都会跟可可一起走，我知道这样说不太好，但或许你可以问一下他们最近发生什么事。」陈杰听到凯凯讲完随后又补了一句。 回到家我坐在书桌前，思考了很久才登入即时通，打开程子豪的讯息视窗。 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我本来以为他一样是隐藏登入的状态，但这行字直到我关机前都还停摆在这个视窗内。 隔天早上程子豪没来，直到十点他才匆忙地进到教室内。 「喂！今天放学不是要去看电影？」他放下书包转头过来问我。 「蛤？」我还在犹豫要怎么跟他开口，没想到他比我抢先一步。 「你昨天不是有留即时通给我？」 「噢对啊…你想看什么电影？」我呆头呆脑的问着 「我们去u2看好了。」他笑笑地说着。 放学后我们衝第一班公车就搭往西门町的u2电影院，在公车上程子豪依然嘰哩呱啦的说着今天班上发生的事，我看着他越是夸张的表情，心里更是沉重，我思考无数次我们究竟为何会错过，或许就是彼此自以为是不想增加负担在对方身上，才会总是关闭心房，又或者我们都太自大的认为对方了解自己，能读懂自己的心情，而在一次一次的期望下终究是失望。 u2电影院是一个租片的电影院，有点像是卡拉ok会有一间一间的包厢，包厢内的摆设也跟卡拉ok差不多，选好片子之后就可以进行登记，工作人员会再分配入座。 「最近心情有点差，我们看个喜剧片吧！」一切的设定都跟我想的不同，程子豪从架上拿了一部《小姐好白》，说他已经看过了，真的很好笑很想再看一遍。 入场时间到，店员领着我们走进一间包厢，我将书包放在沙发上后坐下，拿了一杯刚点的冰奶茶喝着，没过多久电影开始放映，程子豪舒适的躺在沙发上边看边大笑着。 一模一样的场景歷歷在目，当时的我，有一段时间也摸不着程子豪的心思，只觉得如果他真的心情不好，想找人说说话的时候，自然而然会将事情告诉我，总算等到有一天，他主动提及想去看个电影，那是我第一次接触u2电影院，但程子豪已经来过几次了，本来我还幻想着可以看部爱情文艺片，在浓烈的气氛里或许有机会可以製造些什么机会，但程子豪就跟现在一样说了句心情差想看喜剧片，逕自选了《小姐好白》，其实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认真看完这部片，也摸不清程子豪的笑点，比起他的笑，我更想知道他到底在烦恼些什么，最后，我却自以为的选择当一个贴心好朋友的角色，默默陪他看完整部片，再默默地回家，我们之间没有发生什么浪漫的桥段，我也没经由这次独处的机会更了解他的内心。 又回到类似的场景，这次我不想要再当那个傻里傻气的、默默陪伴的人。我顺手拿起了遥控器在程子豪笑得最夸张的时候按下了暂停键。 「干嘛？你要去厕所吗？」程子豪被忽然的暂停画面给吓到。 「我想要谈一谈。」我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脸正经地看着他，程子豪看我如此认真，也调整原本懒散的坐姿。 「你跟可可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话点到为止，程子豪叹了口气，迟迟无法开口。 「凯凯说电影组的只剩下你的部分还没拍完，空个时间出来吧！」我们之间大概又沉默了五分鐘，程子豪像是在思考什么，但还是没有告诉我任何事情。 「我不想再当一个体贴的朋友，糊里糊涂地照单全收之后却发现自己一点都不理解你，程子豪，我需要的是你把所有事情说出来，说出来一起讨论一个解决的方式，而不是把所有东西往心里吞，你知道吗？你这样让我觉得很无力，我根本不知道从何协助你，我们的关係就像隔一道墙，因为你不想让我分担你的一切。」我夹杂着情绪不只是当下，还包含了上个时间轴的复杂情感。 「可可得了躁鬱症。」再度沉默了一分鐘之后，终于程子豪叹了口气说着。 「上学期就开始了，有时候放学我会陪她回诊、做諮商，因为不清楚该如何做，才会去辅导室及保健室询问那些老师们。」程子豪舔了舔嘴唇继续说着。 「我很想帮助她，但我不晓得原来陪伴在躁鬱症患者身旁同样也会有一些精神压力，但这件事真的不方便让太多人知道，小宁，我不想要多一个人去承受这些压力。」 「你都已经这么忙了，我又怎么能把这些负面情绪加诸在你身上？」程子豪说着有点生气，但那个气是气他自己。 我挪动自己的身体，坐到程子豪身边抱着他。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有我在，你不是叫我要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我会陪着你。」我拍拍他的背，他只是安静地靠在我肩膀上。 「你要相信我，我能陪你承担这一切。」我们两个就这么抱着，直到包厢时间结束的那一刻。 改变(五) 话说开了之后，程子豪像是心头上的大石头搬开了一样，整个人轻松不少，连走路都雀跃起来。 「原来讲出来真的会很好多欸！」他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我看着他默默地笑着，但心脏却因为刚刚很长很久的拥抱而用力跳动不已。 我们走到公车站牌等公车，我家方向的公车先行到来，我站在最后面等待上车，但却有点依依不捨。 「宁筱君！」程子豪叫住我即将踏上阶梯的脚步。 「今天很谢谢你。」程子豪说完一手拉住我，将我往他的怀里送。 「还有谢谢这个拥抱。」他意味深长的说着，而我的耳根子已经红到别边去了。 隔天一到学校，桌上就放着三种校庆服的设计样式，还有鬼屋票券的初稿，林又紜跟阮思婷围在我的座位上讨论着。 「欸欸欸你来看看阮思婷多有才。」林又紜见我一进教室就急忙拉着我，我比较关心的是鬼屋票券的初稿，阮思婷设计成贴在殭尸脸上的符咒图案，鬼画符的咒语间暗藏着「五十週年校庆纪念鬼屋」的字样，真的很有创意。 「票券通过！」我拉开椅子坐下，将初稿退给阮思婷请他可以开始着手设计了。 「票券才不是大问题勒！你赶快帮她选校庆服设计大赛的图案啦！」林又紜激动的说着。 「我就是看了一整个早上都选不出来。」林又紜又换个方向重新看了一次图案。 「昨天太有灵感了就设计了三款，但设计完都太喜欢了，我一个也选不出来。」阮思婷无奈的说着。 「嗯…这个吧！」我从三款图案选出一款，配色是鲜艳的黄色，图案线条也比较简约，阮思婷点点头就收起了草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今天是週五，下午社课进行完之后就要开始第一次的抒发大会，此时大家集合在社办围着一个小圈圈，各个表演组别也趁着这个时候互相讨论自己组的表演内容，程子豪要陪着可可回诊估计也不会出现了。 「副会长今天又要缺席啦？」陈杰左顾右盼看着四周没有程子豪的身影询问着，而我只能给他一个尷尬的笑容。 社长坐好定位，文书拿着开会纪录，就这么开始第一次的抒发大会，一开始依照各个表演组别开始报告进度及需要调整的内容，每个组的组长也都给各组组员一些建议与鼓励，但整场感觉下来有点过于客套，大家似乎都无法放宽心胸，抒发大会开了十五分鐘后，电影组的组长小奈有点不太好意思的举了个手。 「我这里有一些疑问，但当事人不在所以我不晓得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社长请他接着继续发言。 「我们影片已经差不多要收尾了，还剩下副会长的片段还没拍摄，我知道近期学生会正在筹画五十週年校庆的活动，但影片后面还需要时间剪辑，不赶快拍摄会来不及。」小奈说完之后馀光瞄向我，似乎觉得我能回答这个问题，大家也都在窃窃私语着。 「小宁，你们是同班同学，是不是可以再麻烦你转达一下？」社长询问着，我除了回答是之外什么也没办法做。 就在抒发大会已进入尾声，差不多要散场时，猛地一阵敲门声，大家纷纷回头，程子豪站在门外赶上了会议。 「对不起大家，我来晚了。」程子豪说完便九十度鞠躬致歉，大家对于他突如其来的表现有些诧异。 「很抱歉各位伙伴们，尤其是电影组的组员们，我会约一个时间将剩下的内容一次拍完，另外也很谢谢大家愿意体谅我手上还有学生会的事务需要忙碌，这阵子大家辛苦了，我会重新调整自己的状态回到社团的。」程子豪非常诚恳的道歉着。 「副会长，你太客气了啦…没关係啦！」陈杰又站出来打圆场了，我看他儼然成为了圆场达人。 「还有可以不用叫我副会长，太生疏了，可以直接叫我名字无所谓。」程子豪露出阳光招牌笑容。 「好啦好啦！我们之后就叫你程豪，程豪不错吧！」陈杰勾着程子豪的肩膀继续他的圆场生活，小奈似乎释怀不少。 大家散会后我跟程子豪肩并肩走出校门。 「你今天不是要陪可可回诊吗？怎么会过来？」我好奇的询问着。 「我也有自己的生活，不能因为她而搞砸一切，如果因为可可而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之后再怪罪对方岂不是太混蛋了？」程子豪笑着说。 「你能这样想，真好。」我拉紧因为塞了一堆东西而稍重的背包，程子豪见状赶紧一手提着我的后背包以减轻我的重量，就像开学第一天的那样。 我选择了与当初不同的决定，不是被动的默默等着对方的反应，而是主动敞开心房让程子豪知道我内心的想法，一系列后续的效应真的让我开始反思，是不是任何人事物都应该主动出击，把握住自己想要的，而不是傻傻地站在原地等待，我为自己这段时间的体悟与成长感到骄傲。 重来的这段日子，不管是谁，我都希望他们能比原来过得更好。 * 校庆是四月中，校庆纪念鬼屋会在四月的四个礼拜六日为期八天举办，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三月底，鬼屋票券已设计完成也印製出来了，陈杰负责的佈景也大致完成，官方消息已经由学生会发布出去，一切的事物告一段落，只需要等到开幕的那天。 而校庆服设计大赛的部分，阮思婷只获得第二名，因此她的设计并不会成为校庆服，但图案会製作成徽章、帆布袋、抱枕及文件夹，对于她来说也是莫大的鼓励。 「真不愧是我的朋友，我跟你说我全包了，每一款都加一！」林又紜兴奋的在订购单上填写着。 「看着成品的感觉怎么样？」稍早学生会已经拿了所有的校庆纪念品过来赠送给前三名的设计大赛得奖者。 「一种很微妙的感觉。」阮思婷笑着说。 「这种感觉是不管我考过多少次第一名都无法体会到的。」我看见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泪光。 放学之后我跟陈杰做了最后一次的场勘，这次的鬼屋动线设计有加入一点点迷宫的元素，但因为空间有限所以没办法设计成大型迷宫，只在一小区有种鬼打墙的感觉，自从上次会议之后可可就再也没提出任何意见，陈杰也因此松了一口气，我再跟行政组的组员们排练一下动线指引、突发状况应变机制后，就等着明天上场了，印象中鬼屋除了第一天的手忙脚乱外，都还蛮顺利的，也没有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 隔天一大早我草草吃了一颗水煮蛋便出门了，到了现场装扮组已开始化妆，我开始跟行政组摆设售票亭及出入口管制，再拿出对讲机交给机动组的组员们，等到准备好了之后，陆续开放进场，今天第一天天气很好，人潮算还可以。 「嗨！我来了。」庄翰承揹着背包，提着饮料一身轻便的走了进来。 「唷唷唷前班对很有义气哦！」林又紜站在入场处，手里正拿着戳章无聊地转动着。 「哈好久不见！」说也奇怪，庄翰承的确很少遇到林又紜。 「我先进去体验看看啦！这杯饮料请你。」庄翰承将手上饮料递给我，手上拿着票券盖着戳章，走了进去。 今天天气不晓得为何特别炎热，幸好鬼屋里有冷气开放，但站在入口的我们却汗流浹背，到了中午十二点大家轮流放饭，庄翰承也玩完鬼屋走了出来，陪着我到工作人员休息室吃午餐。 「欸我觉得规划的很不错欸！」庄翰承说着，我随便扒了几口饭，因为天气炎热而吃不太下。 「谢谢你的鼓励，这样我有信心多了。」我的手搆不到饮料，庄翰承顺手将饮料递到我手中。 「今天还好吗？你们在聊什么？」正好程子豪走了进来，看到我们有说有笑，表情有些不悦。 「还行，一开始开放入场的时候有点手忙脚乱而已，你跟主任开完会了吗？」学生会长及副会长一大早就先跟校方开一个鬼屋开幕的行前报告，庄翰承看了一眼程子豪之后，背对着他转头过来用一句「他还不知道吗」的口吻询问我，我赶紧使了一下眼色，程子豪见我们你一来我一往的不晓得在做什么，正要开口询问。 「喂！小宁在吗？小宁！」对讲机那头传来了陈杰的声音。 「怎么了吗？」我赶紧回覆。 「我们班有一个扮鬼的女生，生理期来肚子痛，可能没办法再继续了。」陈杰的声音有点紧张。 「那他负责的区域是哪一区？」 「c区啊！虽然不是主场景但也算中型的区域，角色还算吃重欸！」我开始思考着机动组里的人员有没有人可以调度，女生的话…女生…，可当初为了害怕突发状况所以机动组除了我之外其他都是男生，如果将一名机动组调到售票处势必需要适应一段时间，且因为今天是开幕第一天所以就连负责售票的工作人员也还在熟悉的阶段…… 「怎么了吗？」此时程子豪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便将情况告诉了他。 「我去扮鬼吧！」他当机立断做了这个决定。 「可是那一区是女鬼欸！」 「又没关係，扮成女的不就好了？」我瞠目结舌的看着他。 「放心啦！我很会吓人。」程子豪随即走出了休息室。 我匆匆收拾便当并跟庄翰承道别后赶紧跟了出去，一到了摊位每个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告奋勇的程子豪，可可愣了一下才拿出彩妆盘开始帮他化妆。 「假发戴一下遮一下就没事了。」程子豪戴好假发，大家纷纷呵呵大笑。 我拿起多馀的白布盖住程子豪高大的身体，让他身材比例不至于看起来那么怪，大家像目送他去当兵一样，他带着悲壮的心情进入了会场。 一开始大家还担心男生扮女鬼会不会让人出戏，没想到结束后的体验问卷，除了主场景外，c区是第二高票的吓人，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终于兵荒马乱的开幕第一天结束了，来玩的人评价都算不错，我远远地就看见程子豪拿掉假发，拨着凌乱的头发，他见我跑了过来赶紧转身，两手迅速抹掉脸上的妆容。 「干嘛？我又不会笑你。」我不解地问着 「不是啊！你不是怕鬼吗？我怕你会吓到啊！」等了他好一阵子，他才缓缓转过身，慢慢的抬起头来。 「还会很恐怖吗？」他斜斜地撇着头不敢正面看我。 「一点都不会！」我双手捧着他的脸，程子豪眼睛周围像是烟燻熊猫眼，我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我们对视了好久好久。 「欸来拍张照纪念一下吧！」程子豪示意我拿出手机，我拿着手机对着角度。 「一、二、三。」在喊下三的那一刻，程子豪一手把我拥入怀中，铺盖在他身上的白布像极了盖在我身上的白纱，傍晚的夕阳照在我俩脸上，无比的梦幻。 改变(六) 校庆鬼屋第一天的成功可说是帮大家打了一剂强心针，而程子豪的女鬼装扮也在校园论坛上掀起热议，刚好成为了这次鬼屋的宣传工具，一大早林又紜看着手机内程子豪的各种女鬼照片笑得合不拢嘴。 「哈哈哈哈哈！这几张真的太白痴了啦！」只见一张张照片从程子豪化妆时就开始记录着，儼然成为一系列纪录特辑。 「我跟你说到时候毕册一定要把这几张放上去！」林又紜还在喜孜孜地看着，程子豪则转头过来瞪了她一眼。 「欸后来校方那边都还好吗？」阮思婷看穿了程子豪一早闷闷不乐的表情。 「别说了，被骂翻了，说我製造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形象让学校蒙羞。」程子豪说完翻了个白眼。 「拜託！老古板！你现在可是红翻了耶！我别校的朋友都说要来我们的鬼屋玩。」林又紜兴奋的说着，看看我从头到尾没出声，拍了拍我的桌面提醒我回神。 「我也被骂得很惨，说调度人员为什么不是调度女生去当女鬼。」我无奈地说着，但这件事无法影响我的心情，我整个心思都放在那一天与程子豪的合照上，它就这么真真实实的存在在我的手机相簿里，这整段可说是新的回忆，这是一张新的具有代表意义的照片，如果哪天我回到原本的人生，照片是不是就会消失不见？ 校庆系列活动的开始也代表离社庆只剩下一个月，我们的团舞也排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简单的队形排列还有疯狂记舞步不要跳错，最近的天气开始有比较热，大家练舞都换上了短袖，练完舞后陈杰习惯整个人大字形的躺在地板上休息。 「欸程豪还好吗？听说被那些自以为是的大人骂很惨欸！」公关凯凯露出一脸八卦的表情问着。 「唉呀！学生会干部不就是这样吗？游走在小孩跟大人之间啊！」陈杰说着依然没有睁开紧闭着的眼睛。 「但他最近真的是爆炸红欸！整个论坛都在讨论他的女鬼装扮，怎么样？你们有没有考虑乾脆就由他负责扮女鬼啊？」凯凯开玩笑的说着。 「不可能！学校那边因为这件事炸开了，现在变成遇到任何突发状况时都要先回报给主任知道才能走下一步。」我喝完最后一口水后说着。 「对了，电影组那边进度都完成了，刚好跟上这一波操作看看我们的社庆是不是能吸引更多别校的人过来。」凯凯自信地说着。 我跟陈杰两个人互看后一起翻了个白眼，凯凯最近不晓得是不是为了招观眾入场压力有点大，老是盘算着各种吸睛的宣传手法，我起身拍拍屁股，正准备去对面买一罐饮料后再搭公车回家。 「喂！宁筱君！」远远的一个女生的声音叫住我，我回头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可可正揹着书包大步的走过来，陈杰听到声音后吓到马上坐了起来。 「请问有什么事吗？」我一脸疑问的看着可可。 「我问你，你到底跟子豪说了什么？为什么他现在下课都不陪我…不陪我一起回家？」可可停顿了一下又迅速捏造一个理由，但我知道她是想说回诊之类的说词。 「我没有说什么，有什么问题请直接去问程子豪。」语毕，我懒得再搭理她，逕自走掉，不去看可可的表情有多狰狞，也不去听陈杰又开始帮忙打圆场的话语，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在这趟重来的人生里，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在无聊的事情上。 * 四月的日子里总是过得特别快，被课业与社庆还有校庆塞满的四月中，似乎很难找到空隙可以让自己休息，随着鬼屋营业次数一次一次的减少，我心中不安的种子也逐渐扩大，在鬼屋经营的最后一天也就是程子豪要向可可告白的日子，如果我可以阻止这件事的发生，或许也能转变我们两人的关係，但告白的计画都无法有跡可循，就跟当初一样，我总是那个被瞒着最久的配角。 最后一週的六日还是到了，我依然早早就出了门，最近小考成绩没有很好，家里气氛有点僵，爸妈依然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要忙那么多事情，好似希望我永远当个会读书、会考试的孩子就好。 「嗨！早安！」庄翰承拿着冰奶茶冰了一下我的左脸颊，我正低着头边走边思考着该如何说服我爸妈，这阵子先体谅我的忙碌，高三我就会开始乖乖念书了。 「嗨…」我有气无力的说着。 「怎么了？你好像很累的样子，鬼屋不顺利吗？」庄翰承顺手将冰奶茶放进我的便当袋里。 「不是…就…高二必经的家庭革命吧…最近考试成绩变差了，又收到了爸妈关切的眼神。」我无奈的笑着。 「嗯…真希望我们家也能这样。」庄翰承若有所思的说着。 「你爸妈最近还好吗？」庄翰承的爸妈感情一直不太好，他有印象以来妈妈常常哭泣，爸爸常摔东西，他们老是与彼此争吵，很少放心思在他身上，而这些状况总是被他叙述得云淡风轻。 「就那样囉！只是家里最近比较少有被摔坏的东西了。」庄翰承苦笑着。 「对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出门啊？」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走到公车站附近的十字路口。 「去补英文啊！很好笑吧！」庄翰承耸耸肩，这时我才发现他另一隻手上拿着英文单字小卡。 「你想出国念书吗？」这样的疑问对于我这个知道未来发展的人无疑是一个肯定句。 「不愧是我的前女友。」庄翰承笑了笑，十字路口的红绿灯闪了一下，我前面的路变成红灯，庄翰承右转绿灯过了右边的马路。 「嘿！明天鬼屋最后一天，我会去捧场哦！」他挥了挥手，直走过去。 鬼屋经营的倒数第二天，大家对于现场流程都已经熟能生巧，幸好除了第一天之后再也没有碰到其他意外，今天装扮由美术班另一位女生负责，有时候可可不在的时候她就会出来帮忙，看来今天可可又缺席了。 「欸我一早打给程子豪叫他帮我买早餐，结果竟然没接！看样子他今天也不来了。」林又紜在旁边碎碎唸着。 昨天程子豪已经发了一封简讯给我，说他会陪可可去回诊及諮商，自从上次他坦承了可可的病情之后，只要他记得就会提早跟我说，我们的关係依旧，但我却贪婪的希望能再拥有更多。 今天的阮思婷明显有点闷闷不乐，营业时间还没到，她坐在售票区发呆望着前方，并没有凑过来一起聊天。 「嘿！你还好吗？」我在她身边坐下。 「不太好…呵呵…昨天我把校庆设计第二名的喜悦跟我爸妈分享，没想到只换来一阵数落。」阮思婷努力的提起笑容，但笑得极度不自然。 「需要回家休息吗？」我担心的问着。 「不用啦！等一下人潮进来让我忙一点就没空想这些烦心事了。」 「其实还有另外一种方式可以兼顾父母对你的期待还能保有自己的兴趣，只是相对会比较辛苦。」阮思婷听到我说的，原本垂头丧气的表情立马有了朝气，眼睛里闪烁着期待。 「大学一样可以唸家里期待的科系，你可以选修有兴趣的其他科目，或者以后可以做一种工作，等到下班的时候可以做其他副业之类的。」我们当时都不知道未来会有一种名词叫做「斜槓」，人生不再只有一种选择。 「欸对欸！我怎么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性？真的太谢谢你了小宁！」阮思婷豁然开朗，终于露出真正的笑容。 长大后，每每想起学生时期的我们，好希望能有个经歷各种世事的前辈告诉我，人生不只一种选择，当时的我们以为这世界上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考上一所好大学等于能有个稳定的工作等于就能有个衣食无虞的人生，但这句话或许只答对一半，我们忽略了其他可能性，而去牺牲掉那些你觉得养不活自己或不可能实现的梦想，我总是幻想自己能回到过去告诉当时的自己还有其他生活的方式，此时此刻我回到了这个时期，我可以做的就是当个智者提点他们，就算只有微小的改变，都非常值得。 今天的鬼屋依然顺利的结束，但我紧张的是明天，到现在仍然无从得知任何告白计画与桥段，今天也旁敲侧击的试探一下林又紜跟陈杰，但他们似乎也不清楚，而我最后的机会只剩下与程子豪求证这个方法了，我坐在书桌前看着电脑萤幕，即时通程子豪的视窗仍然是灰色的，或许应该更直接一点，我拿起手机犹豫了许久，终于拨出了那一个号码，电话响了很久，直到我几乎不抱任何的期待，准备接受断线的那一刻，程子豪匆促的语气从话筒那头传了过来。 「嘿！小宁，打给我干嘛？」他的声音有点喘。 「你的声音怎么这么喘？」我好奇的问他。 「刚刚去洗澡啦！一打开门看到来电显示是你就赶快衝过来接啊！」 「今天…可可回诊还好吗？」为了避免开头太过诡异，我只好先随便扯一个话题。 「嗯…还算不错，跟之前比有比较好了，但治疗本来就是需要循序渐进的，只能持续下去囉！」听了程子豪的语气我甚至能想像他边说边耸肩的画面。 「你…会一直陪在她身边吗？我是说，可可感觉还蛮喜欢你的。」问完我就后悔了，开始想像程子豪各种可能的回答，如果他就这么告诉我，所以他安排了一场告白，我又该如何回答呢？ 「可是我不喜欢她。」程子豪的回答打破了我所有想像，甚至可以清楚感觉到他的坚定。 「我不喜欢林可如。」听我没有回话，他又强调了一次。 「所有的陪伴都是出自于朋友的关心而已。」他似乎正在努力解释着什么。 「好啦…我只是无聊问一下…」我嘀咕着。 「噢！我不小心回答得太认真了吗？哈哈哈！」程子豪一阵爽朗的大笑打破了我们之间尷尬的气氛。 「好啦！明天鬼屋最后一天，撑过去就没事了，你最近也辛苦了，早点睡吧！」说完程子豪就掛掉了电话。 那一句「我不喜欢林可如」可说是重重的打进我心里。 这不就代表，后面的故事从这个环节开始， 真的都有可能改变了？ 改变(七) 终于到了鬼屋营业的最后一天，也是五十週年校庆的日子，学校特别规定这一天鬼屋入场人员只能是校内的学生及老师，一早校庆入场及开幕仪式校方批准鬼屋组的工作人员可以不用参加，但学生会有负责校庆开幕活动，所以一群干部都到操场集合了。 校庆闭幕的时候会颁发各项体育竞赛的奖项及园游会摊贩的创意奖再来则是设计大赛的前三名，阮思婷一早就兴奋地哼着歌，不晓得是不是可以上台领奖的关係，今天的气色跟昨天简直判若两人，旁边的陈杰则是边咬着三明治边慵懒的瘫坐在售票区。 「干完这一场，我们就剩下个月的社庆了。」陈杰边咬着三明治边喊，像是在安慰自己，他昨天弄社庆当天的道具弄到凌晨四点才睡，眼周佈满着浓浓的黑眼圈。 我们各自准备好等等开张要用的东西，负责扮鬼的其他同学已早早入场等候，过了一会儿，听见同学们的声音此起彼落，开幕仪式结束了，校庆正式开始。 不晓得是不是最后一天及校内限定的关係，一大早鬼屋就大排长龙，魏芝琪站在队伍中的第三位大力的跟我挥着手，排队等待入场的空档，机动组还算是有一些间暇时间，我便朝着她走了过去。 「欸小宁！最后一天校内限定有没有限定男扮女装的鬼啊！」魏芝琪说完便哈哈大笑，週遭的人听到她的问题也纷纷竖直耳朵聆听。 「嘘！别说了，怎么可能啊！这件事被学校骂很惨啦！」我作势要她闭嘴，她立马在嘴边做一个关拉鍊的动作。 「哦好啦！欸情义相挺，我可是开幕仪式一结束就用衝得衝过来排队哦！」魏芝琪一脸骄傲着。 「好啦！你最有义气了。」说完，我们一起击掌。 今天的天气特别炎热，除了靠近鬼屋入口的同学刚好被场内冷气吹到，比较凉爽之外，其他排队的人都汗流浹背，我赶紧请机动组发扇子给后面的人潮，约莫中午的时候几个学生会的干部一一回来支援。 「嘿！现场都还好吗？」程子豪一回来就摸摸我的头询问着。 「头发都被你弄乱了啦！白痴哦！」我赶紧整理一头被弄乱的头发，程子豪看着我觉得有点好笑，可可从旁边经过瞥了我们一眼，随即去找其他美术班的工作人员。 「林又紜呢？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啊？」我左顾右盼就是没看见那小妮子。 「她偷偷跑去逛摊位了啦！你觉得她那种个性会乖乖回来吗？」听程子豪一说我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你也去逛一下吧！耳麦给我。」我都来不及回答，程子豪就逕自取走我耳朵上的耳麦。 「辛苦那么多天了，去吧！」说完，他已经按下耳麦与机动组告知交班状况。 「欸小宁！」庄翰承不晓得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站在我跟程子豪中间。 「我刚才走过来刚好听到你放风的消息，走吧！我们去看看有什么摊位。」庄翰承一把拉着我的手，就要往摊位聚集地走去，我频频回头看着程子豪表情黯然，他瞅了一眼我跟庄翰承握住的手，一句话也没说。 等到我们走远，再也看不到鬼屋的样子，我才回过头直视前方，而庄翰承早已松开了我的手。 「嘿！我刚才是故意的，希望你不要介意啊…」庄翰承用着有点抱歉的语气说着。 「嗯…程子豪说…他不喜欢可可。」我悠悠地吐出这一句话。 「那代表你的胜算很大囉？」庄翰承微微笑着。 「我不知道…」这句话除了不晓得程子豪的心意为何，更是不晓得接下来的我该怎么做，告白吗？但话总是到了嘴边就开不了口。 「没关係，慢慢来。」庄翰承拍拍我的背，像安慰小朋友一样安慰着我。 今年摊贩真的无奇不有，除了基本吃的、玩的，还有占卜、手作，有些摊贩为了吸引人潮做了各种装扮，一点都不输给鬼屋里扮鬼的同学，我们经过一个摊位，摆放着各种顏色的幸运绳。 「还记得这个吗？」庄翰承拿起了一条摆弄着。 「当然记得！」 那是国三的时候，我们从学校晚自习回家时，正在公车站牌等公车，我跟庄翰承坐在公车亭的座椅上，我不小心瞥了一眼庄翰承的左脚绑了一条幸运绳。 「这个是什么？」我右手食指指着他脚踝上的绳子。 「幸运绳。」 「绑了真的会有幸运降临吗？」我呆头呆脑的问着。 「嗯…应该有吧！」他笑了笑。 「嗯…我也好想绑一条…」我嘀咕着，小声到像在跟蚂蚁说话的程度，过了两、三天，我的课桌上就摆了一条跟庄翰承一模一样的幸运绳。 「当时的我，觉得幸运降临的那一刻，是你答应跟我在一起。」语毕，庄翰承将幸运绳放回摊子上。 「唷唷唷！前班对怎么会在这里呀！」又走了一段路，一个熟悉的人影迎面而来，林又紜嘴里咬着热狗，另一隻手提着大袋小袋，几乎都是食物。 「欸贪吃鬼！你吃了几斤了呀？」我说着便捏了捏林又紜的右脸颊。 「痛痛痛！欸该回去了吧！走！我们一起回去！」林又紜说完就勾着我的肩膀把我勾走。 「我先去班上看看，晚一点再去找你。」庄翰承呼喊着。 「喂！你们到底有没有旧情復燃啊？」林又紜此时已经放开我的脖子，翻找着袋子里还有什么食物。 「说什么瞎话。」我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回到鬼屋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快三点了，最后入场时间为三点半，因为四点要集合开始闭幕仪式，我们决定闭幕仪式结束后再一起场復，林又紜一回去就招呼着大家来吃点东西，原来她根本很贴心地帮那些离不开岗位的人买点心。不知不觉快到三点半，最后一批入场的观眾已经进去鬼屋内，看时间差不多也到了b区，我走到了鬼屋后区走廊的饮水机装个水，以免等等没时间喝。 「小宁！」我转头，看到眼前的人，有点诧异。 「我刚巡a区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东西，你可以陪我进去找吗？」可可着急的表情看着我，似乎很需要帮忙。 「你一定觉得我很怪，但当初动线设计的时候机动组组长是最清楚的，搞不好你知道有哪些死角是我没发现到的。」对于她如此恳切的请求突然有点动容。 「好吧！我跟你一起进去。」我不疑有他，将水壶放在饮水机上就跟着她一同前往。 所有的工作人员几乎都聚集到林又紜身边抢食物吃，我看一看週遭程子豪也没在这，可可从鬼屋入口走了进去而我跟随在后，还记得当时佈置确认的时候还没加入声光效果，而我勘查的时候场地也几乎是明亮的，进来鬼屋第一次感觉到里面的氛围，整体感觉是很压迫的，要不是答应帮忙可可，我想我直到活动结束都不会进来。 「怪了，刚刚就是掉在这里的啊！」可可蹲下来边查探着地板。 「你掉了什么东西？」 「耳环，一支金色圆形有一点亮亮的耳环。」果然我一眼望过去并没有看到亮亮的小东西。 「小宁，有没有可能它滚一滚就滚到哪里的布幕底下啊？」 a区的场景设计是直条状看不见尽头的长廊，大概在三分之二的位置有两个暗室是扮鬼的工作人员躲藏的地方，如果耳环滚到那的确是有可能找不到，我慢慢的走到暗室的所在地，仔细的探查了两间暗室，一样什么都没有，且a区的工作人员也早就收工了。 「可可，我找了两间暗室都没有欸！」我从第二间暗室出来，可可早已不见踪影。 「可可，你在吗？」不晓得为什么我开始觉得周围的灯光变得更暗，音响内的音效越发大声，我的脑袋开始有点晕眩，耳朵里充满嗡嗡叫的声响。 「宁宁，你在哪里？有听到妈妈的声音吗？」我的脑袋突然冒出一个女生的声音。 「宁宁，你在哪里？快出来！」 「妈妈…妈妈…」我听见小时候的我正在哭泣。 那是上小学前的一个暑假，我们全家去中影文化城玩，我在园区迷路了，里面有几个很恐怖的鬼屋，看不见爸妈的我，越来越着急，不知不觉就闯进了鬼屋里，那是一个迷宫型的鬼屋，我当时害怕极了，週遭各种恐怖的人像，披头散发着、流血着，我的心脏越跳越快，怎么走就是走不出去，我蹲在一个小角落，像是等了一万年这么久，我闭起眼睛不敢看週遭，不晓得过了多久，终于听见熟悉的声音。 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绝对不碰与鬼有关的东西，像鬼屋、鬼片、灵异节目……等等。 我一阵晕眩，立马蹲下来，突然感觉周围像是变了，像是回到了那时候在鬼屋里迷路的感觉，我的心脏开始狂跳，全身冒着冷汗，开始觉得有点喘。 「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想起那时候一个人在鬼屋各种胡思乱想，我想起那时候以为自己是没人爱的孩子，好冷、好孤单、好难过。 排山倒海来的思绪与情绪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我大口大口的呼吸像是溺水似的，我口乾舌燥、声音嘶哑、全身发抖，想发出声音求救却吼不出来，开始陷入一种绝望感，我的眼泪终于克制不住。 「小宁，你在哪里？有听到我的声音吗？」不晓得过了多久，终于有了声音，我抱持着极大希望，望着那声音的方向，有一个人影走了过来，我泪眼婆娑看着人影逐渐靠近。 「该死！」程子豪撤下耳麦就往我这里跑过来。 「你还好吗？站得起来吗？」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大男孩，就像是拉住了一根救命绳，程子豪扶着我站起来，不一会儿我又双腿发软坐下去。 「来我背你，我们先赶快出去这个地方。」程子豪二话不说就将我整个人背起来，大步大步的快速往入口处走。 缓缓地，我看见远处透着一丝亮光。 「天啊！」阮思婷跑过来帮忙扶着我将我放下来，陈杰赶紧推着椅子让我坐下。 「小宁啊！你去哪里了？你还好吗？」林又紜依旧很浮夸的衝过来抱着我，而我全身使不上力，差点因为她的撞击而从椅子上倒下去。 「喂！小心一点！」程子豪抓住我，将林又紜从我身上拉开。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小宁会在里面？」阮思婷询问着，大家开始议论纷纷。 「可可在哪里？」程子豪的视线扫了一圈，终于在人群的角落中发现表情诧异的可可，可可也被我的状况吓得不清。 「林、可、如、你、是、不、是、太、过、分、了！」程子豪大声吼着，脸上尽是满满的怒气，他的表情非常难看，所有人被程子豪的怒气吓到，四周鸦雀无声，或许程子豪真的是第一次在大庭广眾之下发这么大的脾气。 「我…我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我没想到…」可可看着一脸苍白、全身冒着汗的我，表情有了一丝愧疚。 「学生会交接之后，我不想再看到你。」程子豪丢了一句重话，转头一把将虚弱无力的我抱起来，大步走向保健室。 * 程子豪将我放在保健室的病床上，保健室阿姨赶紧倒杯水给我，我正大口喘着气，还心有馀悸。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保健室阿姨一脸忧心地看着我，一边帮我量着血压，程子豪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现在血压跟心跳都有点高，但还在可控范围内，你现在还会感觉严重头晕或 喘不过气吗？」我摇摇头，现在的感觉像跑完百米后休息了三分鐘的情况，暂时没有其他不适，保健室阿姨示意我躺下来，将我盖好被子，我躺着看着保健室的天花板，程子豪拉着椅子在我旁边坐下，没想到从未身体不舒服而去保健室的我竟然可以有这么一天。 「你怎么知道我在鬼屋里面。」我们之间大概沉默了一分鐘，我缓缓开口询问。 「我正在找你，林又紜跟我说你们一起回来，但没人知道你去哪，后来我看到林可如鬼鬼祟祟从鬼屋出来。」程子豪停顿了一秒又接着说。 「该死的！我怎么会拿走你的耳麦！」程子豪非常懊悔地说着，我从来没看过他脸上有对我如此抱歉的表情，从我们认识以来，他的情绪不曾在我身上有所逗留，有时候我会羡慕那些会让他难过、后悔、心烦的人，我回想起刚刚在路上，我看着程子豪的侧脸，他紧皱着眉头，鬓边留着汗，眼神锐利的看向前方…… 「你很担心我吗？」我抱着一丝期望问着，也或许他会跟以前一样回答着”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啊？””拜託！把你跟男生单独放在一起，我应该要先担心那个男生吧！”之类揶揄的话语。 「废话！你总是让人瞎操心，但要我不去担心你，我又做不到……」我一脸感动，努力克制想亲吻程子豪的衝动。 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彼此之间曖昧的氛围，陈杰拉着可可踏了进来，比起不情愿，可可更像是那种无地自容的表情，几乎是低着头一路走到我面前，陈杰用手肘敲了敲可可的左手臂，可可深呼吸之后才敢抬起头直视我。 「对不起……」可可说完用力咬着下嘴唇，双手紧捏着自己的裙襬，我沉默了三分鐘，不晓得如何回应她的道歉，想了好一阵子我才缓缓开口。 「我没办法假惺惺当个圣人因为你的道歉就原谅你，但如果这件事能让你以后做人处事可以更成熟一些，也未必是件坏事。」语毕，陈杰惊讶地看着我，可可也对于我的回答有点意外，装着三十岁老灵魂的我，成长便是对于很多事都能轻易地释怀。 「真不愧是我们的小宁姐姐啊！等等剩下的场復就交给我们了，不劳烦你们费心了，那我们疙瘩就到今天为止齁！」陈杰履行了他「圆场达人」的义务，说完就拉着可可走了出去，我知道他今天会过来当和事佬，有一部份是因为接下来我们还要一起准备康辅社社庆。 「小宁，有时候我真的觉得……」程子豪看着我的双眼，像是想看进我的内心深处似的。 「你比我们这个年纪还要来得更成熟稳重些。」他留下了一句意义深长的话。 分裂(一) 鬼屋事件之后，程子豪与可可之前的传闻可说是不攻自破，取而代之的是程子豪异常的愤怒源自于我们之间关係匪浅，谣言传开了之后，只要我们走在一起都会被别班多看几眼，放学在公车站牌等车成了最难熬的时间，幸好康辅社社庆再三个礼拜就要到来，我们几乎天天放学留下来赶进度或表演彩排，才不至于让那些织热的目光扫射在我身上。 第三节下课，我将便当拿去蒸饭箱蒸了之后便走向厕所，还没踏进去就听见厕所里传来一阵讨论声。 「你有听说学生会鬼屋的事吗？」 「你是说副会长大发雷霆那件事吗？」 「对啊！听说是他们班机动组组长被可可整了，把她关在鬼屋里面她就哭了。」真好笑，我直接没有名字了，只有一个机动组组长的代称。 「蛤？在鬼屋里面哭？太好笑了吧！那不是他们一起设计的吗？」说话的人语气明显嘲讽着。 我真的不懂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在厕所讨论别人的八卦，以前的我可能会摸摸鼻子自己走掉，但现在的我一点都不想在这突如其来的「新剧本」受这些莫名其妙的气，我踢开了厕所门，洗手台前有三个女生被我突然的举动吓得不轻。 「我就是你们口中的机动组组长，我叫宁筱君，我不是在鬼屋里被吓哭，我有ptsd，如果你们连这个都不晓得是什么，建议你们好好唸书把自己的脑袋装满墨水再来！」我一气呵成的说完后掉头就走。 我回到教室坐回位置上，对于刚才的情况还有些气愤。 「你怎么啦？脸色看起来很差欸！」阮思婷坐到程子豪的位置，刚才学校才广播学生会的干部集合，现在程子豪跟林又紜都不在教室里。 「又不小心听到你自己的八卦吗？」这件事真的不值得生气，但我总觉得委屈，觉得有些忿忿不平。 「没事，我沉淀一下就好了。」我尽量让自己情绪冷静下来。 「既然你不想说，那我来分享我自己的事好了。」阮思婷把设计比赛得奖的奖牌拿回家后，他爸爸就动摇了，现在他爸爸妥协，愿意让她推甄的时候可以推甄设计相关科系，但如果推甄没上，指考一样最低门槛是药学系。 「哇！这真的是大突破欸！」我对于这件事非常惊讶，要是她真的推甄上了，她的未来不就改变了？所以意思是我也有机会改变我自己的未来吗？ 「我问你哦！假设…我是说假设啦！假设说你原本是读药学系，出社会之后也顺利当上药师，因缘际会回到过去，你可以重新洗牌一次的话，你会努力改变还是你觉得这就是註定好的？」阮思婷听着我问的问题，一脸狐疑，但也认真思考了一下。 「没有什么是註定的吧！」她肯定地说着。 「在跟你们一起打篮球比赛之前，我确实觉得自己没有选择，未来要走的路好像都被规定好了，但因为你的鼓励还有现在的结果都证明我可以为自己争取真正想要的。」听完她的回答，像是当头棒喝。 说起「我的志愿」这件事，我的志愿随着年纪增长渐渐改变，还记得小学的时候成绩还不错，是前三名的常胜军，那时候自信满满嚷嚷着要当医生，国中的时候开始接触理化，才发现自己对自然科真的很没有天份，想说当个牙医或是药师也不错，到高中最后一年已经妥协成反正是医疗人员就好，最后我成为医院里人力最短缺的护理师，如果我再也回不去原来的生活，这里是不是就成为我的第二人生，那么我就可以重新选择志愿了？ 我开始抱着期待，期待自己能有所不同。 放学后，电影组的组长小奈通知程子豪需要补拍一些画面，程子豪表情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唯一的状况就是常常卡词、忘词，最后大家只好同意让我在后面举着大字报当提示，让程子豪赶快完成这些画面，补拍都还算顺利，公关凯凯从刚才就一直在旁边转着，不晓得想干嘛，相机补完最后一个镜头，程子豪衝到我面前正想我夸奖他，我安静的捲了捲大字报，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欸小宁！」凯凯晃了半天终于在我旁边停了下来。 「是这样的，最近啊！你跟程豪人气蛮旺的，我是想说齁…下礼拜不是要拍我们社庆的宣传海报吗？你们是不是可以拍个情侣概念版让我们宣传一下？」凯凯试探性的询问着，我皱着眉头，对于这样的要求感到极度不舒服。 「可以啊！可以吧？小宁！」程子豪脸上依然扬起他招牌的灿烂笑容似乎不觉得这一切有什么不妥。 「我不要！」对于我的回答及坚定的语气，凯凯似乎很意外。 「小宁，拜託啦！就拍张照而已。」凯凯用恳求的表情及语气，只差没跪下来了。 「小宁，如果怕有负担，拍照时我都可以配合。」程子豪似乎不晓得癥结点在哪，继续帮忙劝说。 「我们才不是情侣。」现场气氛突然有点凝重，凯凯左顾右盼，大伙儿都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我跟程子豪没有在一起，为什么要拍这么荒谬的情侣照？」我丢下大字报，揹着书包就转头离开。 我走得迅速，程子豪在后面追着我。 「喂！」程子豪拉住我，我停下了步伐。 「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他不解的询问。 「我们又没有交往。」我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 「根本没有交往为什么要假扮情侣？」我又强调了一次。 「我已经受够最近的流言蜚语，你不觉得累吗？」程子豪放掉拉住我的手，眼神游移着。 「跟你绑在一起成为同学们茶馀饭后的话题，说实话我觉得很累而且很烦！」程子豪一时怔住，那个眼神，似乎是我印象中，当我说重话的时候，都会看到那种受伤的眼神。 「你…有喜欢的人吗？」对于程子豪没来由的询问，我选择沉默，转身就走。 这一次，我又选择回避。 回避他的眼神、他的表情。 结果依然重蹈覆辙。 分裂(二) 我回到家放下书包，今天爸妈特别早回家，两个人脸色凝重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妈妈示意我坐在他们旁边的椅子。 「你最近成绩退步很多，在忙什么吗？」爸爸先行开口，最近的确为了准备活动常常心不在焉。 「请再等我一下下。」我说完看着爸妈一脸不解的表情继续说道。 「再三个礼拜等社庆结束之后，我就会全心全力念书了。」跟爸妈约定好后我揹起书包上楼回到房间里。 接下来的三个礼拜时间飞逝，除了准备社庆之外，其他的时间我真的拿来努力念书，我的内心可能已经接受了这个人生，如果暂时没有回去的方法，我能做的就是重新努力的生活，班导为了让我们高三开始收心，果然座位强制用抽籤的方式，在社庆前我们的位置做了大更动，我跟程子豪之间隔了三排之远，阮思婷坐到我的右手边，林又紜也跟我隔了两排，这一切似乎又回到原来的剧本了，我跟程子豪再也不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从上次拍照事件过后，我们之间像是有一道无形的隔阂，连带座位的影响，我们可以整个礼拜不说话，一切像是回到那个时候，只不过当时他是因为告白失败意志消沉，而现在是我刻意划清界线。 社庆的那个早上，天空很蓝，社员们一大早起床就到学校附近发廊弄妆发，团舞组是第一批完成的，完成后我们就赶快回场地再彩排一次舞蹈，想到要上台了依然很紧张，我们集合后再刁一次各别需要注意的地方，其他组别大家陆陆续续回到会场，我们把舞台让给其他组彩排，我在后台喘着气边大口喝着水边在脑海里复习舞步。 「嘿！」程子豪从后门走了进来跟我打声招呼，我吞掉口中的水给他一个微笑。 「紧张吗？」 「有一点…」他向我走近一步，弯着腰，轻轻抱着我，我的下巴刚好抵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他的手拍着我的背，轻轻的、柔柔的，给人一种很安定的感觉，好希望时间就这么停止，我可以很安心的待在他身旁。 「放宽心，等等上场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就好。」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好久没好好听听他的声音，有点怀念。 「好。」不需要过多的言语，这样就好。 社庆的过程如同那年一样，大家带着各种感动、热血完成每一个表演，最后我们手牵着手唱着社歌完美落幕。 曾几何时我会希望如果社庆重来一次，我想补足那些不完美的瑕疵，例如：舞蹈没对齐的拍子、影片后半部没输出的字幕、拙劣的演技、负责录製社庆却没电的摄影机、冷到不行的串场……，但这些瑕疵依然原封不动的发生了，再怎么小心翼翼的准备，它还是一样，像是被安排好的剧情，最后我选择接纳那些不完美，化为进步的空间，像是块璞玉，等着精雕细琢之后再发挥自己的光芒。 表演结束，台下的观眾，每一位表演者的家人、朋友各个献花、送应援牌、送卡片，我站在原地接收了几块应援版版及小礼物，告了一个段落后，庄翰承从旁边的布帘走了出来，他今天穿着一件衬衫还有牛仔裤，捧了一束小苍兰，走到我的面前停了下来。 「恭喜你，很好看的表演。」他递上花束依照约定前来，兑现了承诺，如果依照时间序来说，今天是我们两个最后一次见面，他接下来考完学测就会提前出国先适应读书环境，上大学时就会移民了。 那年，他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我的人生里，连个道别的机会都没有，而现在我们终于能好好说再见。 「谢谢……」我看着眼前的他，不晓得该说什么，或许是想说的太多了，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庄翰承看着我，欲言又止。 「你以后会出国读书吗？」我打破了沉默。 「对…打算考完学测之后就要申请美国的大学，接下来我都会专注在这件事上。」他眼神不捨地看着我。 我往前一步紧紧的抱住他，在碰触的那一刻，脑海中跑出一幕幕情节，在这趟回到过去的旅程中，庄翰承成为了我第一个和解以及第一个道别的人，每个人的生命里总会在自己不成熟的时候伤害到别人，而这些人却会成为人生中滋养的养分，使自己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庄翰承便是这样的存在。 「会顺利的，这些年谢谢你，谢谢你教我如何去爱，谢谢你给我勇气教我去面对，谢谢你爱我，一路顺风。」我拍着他的背，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 「好，你要好好保重哦！」我们两个紧紧抱着，此刻只剩下对对方的感谢。 空气中传来阵阵小苍兰的香气， 直到多年以后，我仍旧记得这个味道。 分裂(三) 社庆圆满落幕，高二的大事件只剩下毕业旅行了，那时候程子豪因为告白失败而情绪低落常常翘课，我们的关係开始渐行渐远，在毕旅查完房之后，大家偷偷混宿，其他人开着电视看着电影，程子豪主动上前跟我搭话，那一次我们讲了好多好多话，最后我们两个都哭了，青春期的孩子情绪总是容易被放大好几倍，那时候觉得无可奈何现在看起来总那么微不足道。 社庆过后，我们恢復原本的生活模式，上课、补习、读书、考试，接近高三的生活，空气中总瀰漫着沉重的压力感，而我们唯一的期待剩下那场毕业旅行。 毕业旅行将至，学生会发起投票，决定了我们旅行的目的地，最后投票结果，东部获得了压倒性胜利，毕业旅行是学生会升高三前最后的业务，最近光联系及规划就忙得不可开交，程子豪跟林又紜也常常不在教室里，班代表这学期的工作已告一个段落，再来要等到新学期开始接手毕册编辑的工作。 这阵子我跟阮思婷常常窝在一起，除了位置比较近，我也开始收心常常跟她一起温书，林又紜偶尔会自动靠过来参与，反而是程子豪，我们说话频率只有越来越少的份。 * 毕旅这天一大早大家就在台北车站集合，昨天我一样念书念到了半夜，今天早上才匆匆收拾行李，一走进车站大厅，远远就看到程子豪正咬着摩斯的三明治，但这次他没有多买一份，他跟班上一群男生不晓得在聊什么嘻嘻哈哈的，我拉紧背包走到阮思婷旁边坐下，她竟然还拿着单字卡在背单字。 「喂！你疯啦！怎么还带单字卡出来。」林又紜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抽掉阮思婷的单字卡。 「欸你还我啦！」她们依旧吵吵闹闹的，刚好让我转移注意力。 集合时间到，大家依照指示及学校安排的车厢依序上车，大家看着火车座椅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而嘖嘖称奇，纷纷转过来围成小圈圈开始打牌，有些人已经开着零食开吃了，后面有一区一上车就开始玩心脏病，叫得很大声，林又紜忍不住被吸引跑去凑热闹，阮思婷原本还在座位上跟我讨论昨天我们鑽研很久的数学题，过了三十分鐘，她的手机响了，被高一的同学叫过去一起拍照，她离开座位走往下一节车厢，我看着风景被车窗切成一格一格的，像是一幅又一幅的连续画作从我面前不断闪过，可能是昨天读书读太晚或者是眼前重复着的景色，我的眼皮渐渐沉重，意识就快要被睡意侵蚀，我慢慢闭上眼睛，头渐渐往右下靠，就在我意识快要消失的那一刻，我感觉到自己的头靠在一个很踏实的地方，一种安心感包围着我，我捨不得张开眼睛，这种感觉像是躺在自己房间床上一样舒服， 睡着前我只闻到一个味道，那个味道像是很久之前， 当我在鬼屋迷路的时候， 当我绝望的那一刻， 比声音还快的是那个味道，淡淡的柔软精的香味，毫不刺鼻， 「小宁，你在哪里？有听到我的声音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终于从远处传来。 * 当我醒的时候，是被阮思婷摇醒的，我就这么一路睡到花莲了，我们第一天的行程几乎都泡在兆丰休间农场，它的佔地很广，里面有很多动物，今晚的住宿也会在这，一群男生们拿着草正在餵食园区里的动物，此刻的我就像旁观者，看着这群小朋友在郊游，我站在角落默默地发着呆。 「欸！小宁！」魏芝琪不晓得从哪边冒出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嗨！」魏芝琪今天打扮得很浮夸，我知道一类组的女生眾多，毕旅要穿什么也成为互相竞争的项目，但魏芝琪竟然顶着烟燻妆出现。 「你这也太夸张了吧！」我指着她脸上的妆容，但她不以为意。 「欸欸欸我来是要问你，庄翰承怎么了？经过他们班那群都没看到他欸！」魏芝琪果然又是带着八卦的心态出现 「他决定要去美国读书，应该是为了准备这个才没来毕旅吧！」 「哇！好有决心啊！」魏芝琪得到情报之后随便跟我哈拉个几句又往下一个班前进。 一整天农场的行程结束后，大家各自回到农场里的小木屋，阮思婷洗完头头上还包着毛巾继续拿着单字小卡躺在床上背诵，林又紜本来说要熬夜，没想到却是第一个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的人，我在床上滑着手机，没多久也经不起睡意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来到了太鲁阁国家公园，走过了燕子口步道，我们戴着工程帽避免落石，高中生们的毕业旅行大多没人认真听导览，走在路上遇到其他同学就急忙拍照，一路上大家带着兴奋的心情这拍那拍，不过几乎都是跟人的合照。 「欸欸欸欸欸！」陈杰穿过重重人群跑到我旁边。 「干嘛？」不晓得是什么急事，竟然从远远的地方跑来。 「我手机有一张你的照片啦！」陈杰说完开始滑自己的手机相簿。 「你直接传给我就好了啊！特地跑过来干嘛？」我不解地看着他，但他什么时候拍到我的？ 「就想跟你当面分享啊！欸我拍得超美超像电影剧照的，就昨天我跑去每个车厢拍合照结果跑到你们班就拍到这张，噢！有了有了。」我伸手接过陈杰的手机看着那张照片。 那是一张车厢里的照片，阳光洒在我身上而形成光影，照片里的我睡着了，我的身体往右靠，靠在一个宽广的肩膀上，程子豪坐在我的右手边，我靠着睡得很安稳，程子豪的头也靠在我头上，双眼闭着。 「美吧！美吧！」陈杰自豪地说着，说完便将照片传给我。 我看着照片，想起昨天淡淡的香气，果然没错， 程子豪，一直都是我安心的避风港。 暖阳(一) 今天早早就入住美仑大饭店，看到饭店各种游戏区、桌球、撞球大家都疯了，一群出发往饭店设施迈进，一群则留在房间内休息或看电影，晚餐后会有一小段自由时间，我选择留在房间里，靠在床边滑着手机检视今天拍的照片。 要去海边走走吗？我在门外等你。 一封简讯跳出视窗，我背着包包躡手躡脚地打开门，程子豪已经全副武装在门口等我。 「我们时间不多。」他拉着我的手就往饭店单车租借的地方跑，另一隻手已经握着钥匙，到了我们租借的单车区，他丢了一把钥匙给我，我们一人骑着一台脚踏车就往饭店门口前进。 「要去哪？」骑着单车，徐徐晚风吹来，很舒服。 「跟着我就对了。」程子豪骑在前方，速度很快。 不晓得骑了多久，直到七星潭海堤的字样映入眼帘，我才晓得我们这次的目的地在哪。 原本这个时候我们都在饭店里的，看来故事又有变动了。 我们把单车停好，走到靠近海只有五大步的距离坐了下来。 「哇！」晚上的七星潭有点暗，但今日抬头仰望发现星星佈满整个天空，美丽又灿烂。 「一直都想跟你一起来海边看星星。」程子豪此刻也仰望着星空，看好了一阵子，我将视线移到程子豪身上，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聊天了，眼睛捨不得离开。 「我爸失业了。」过了半晌，程子豪才幽幽开口吐出这么一句。 「但你最近压力已经很大了，我真的不想再把负面情绪丢给你。」此刻的程子豪眼神看向海平面。 这句话我永远记得，当时那晚他在饭店边说着边哭，程爸的工作是家里的经济来源，那阵子经济不稳定，程家过得不是很好，身为家里唯一的男生，程子豪想帮点什么却又无能为力。我们也很少在聊天了，少了宣洩出口，彼此开始习惯把所有事情闷在心里面，再也无法侃侃而谈，我接收了程子豪的眼泪，却无法给予他承诺，我给不起他的期待，后来我在回程时的北车大厅放声大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关係变了样，最后我用了一个卑劣的藉口，告诉程子豪你是我放心底的朋友，你永远会存在在我心上，我永远会在乎你，不管我们表面上是不是少了谈话、分享彼此的生活，你永远是最重要的。而后，无论我怎么伤害他，程子豪都选择相信这个藉口，这个我明明给不起他要的，却又无法放手而随便搪塞的藉口。 「程子豪。」这次程子豪看向我，而我看向海的那一端。 「如果往后我做多少荒谬的事，说多少荒唐的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海风吹来，我们俩头发顺着风向飘扬。 「如果可以，请拉住我，不要让我坠落，好吗？」我转过头看着他，这次我希望在我清醒的时候告诉他，告诉他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确定故事会怎么发展，倘若我又伤害他，我希望这次他能好好保护自己。 「世界上是不是很多事情，再怎么努力避免还是会发生？如果是，我希望我们这次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能记得握住彼此的手。」程子豪说完牵着我的手，在黑暗中我看着他眼睛里的亮光，亮亮的，不确定是星空或者是附近的灯火。 骑回饭店后刚好赶上查房时间，今天林又紜真的跑去别间房串门子了，大半夜都还没回来，反倒是阮思婷已倒头大睡，我躺在床上思考着刚刚的事，原本毕旅的谈话，我跟程子豪被彼此的情绪压得喘不过气，现在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段平静的谈话，还有为往后的不确定性帮对方打个预防针，这次我们决定换个心态重新经歷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 毕业旅行结束了，高三开始上暑期辅导，我们从原本的教室搬到另一间教室，高三的教室更靠近树荫，雨天的时候总觉得教室特别暗，暑期辅导每一天行程都很扎实，早上是不同科的老师们带着我们重点总整理的复习，下午则是自习或是各种小考，上学期的活动好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现在的我们一醒来就面对各种写不完的考卷，生活开始有点枯燥乏味。 一本又一本的参考书堆叠在每一个人的桌上，不知不觉进入八月，是最炎热的季节，幸好高三教室装着冷气，才不至于热到读不下书，我看了一下自己的读书计画，准备好下午自习的范围后放进抽屉，准备好好睡个午觉再起来读。 不晓得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有人轻拍着我的肩膀，林又紜站在我的桌边看着我。 「醒啦？」刚睡醒都还有点恍惚，我都还没询问就被林又紜一手拉了出去。 「陪我去一个地方。」我都还在搞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林又紜把我拉到了高二的旧教室并把我推了进去。 「surprise！」阮思婷还有班上几个同学拉炮，响亮的发出「碰」一声。 「小宁，生日快乐！」林又紜捧着生日蛋糕走到我面前，已经习惯被遗忘生日的我此刻真的又惊又喜。 「快点吹蜡烛啊！」其他同学起鬨着，我许了三个愿望之后大口吹熄了蜡烛。 从小就很少遇到同学帮忙庆祝生日，此时的我觉得既温馨又感动，我看看周围的人们开始切蛋糕、分食蛋糕，因为我的诞生而有了共同的喜悦，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少了程子豪，程子豪为了帮家里分担，利用暑假偷偷打工，上课少了他，似乎也少了点什么，我接住阮思婷递过来的蛋糕，边吃边想着，好希望他能出现在我面前。 今天既然是生日，也想让自己放松一下，我不如以往吃完晚餐就匆匆跑到自修室读书，而是选择慢悠悠的散步，我走过公车站继续往前走，这条街上有很多商店，我走着晃着，总想着上个时间轴的高二，我常常独自跟程子豪放学时走在这条路上，这条街走到尽头之后左转再走一个街口就可以到程子豪的家，我们曾经在跨年夜去他家看电影，而这些事情却从来没在这个时间轴发生过。程子豪家的对面是一座公园，公园前面有个公车站，我坐在公车站的长椅看着他家，突然很希望他能出现在门口，就这么盼着想着，公车一辆辆经过，就在我放弃希望，正想朝着驶进站的公车招手拦车时，程子豪穿着便服背着包包从另一个方向出现，正朝着家的方向走，他走得有点匆忙，有点像在赶路，就在快到家的时候，他竟然走过家门口似乎没有要回家的意思，就在我犹豫要不要叫住他时，我的口袋里传来手机的震动。 「欸你还在学校吗？」程子豪气喘吁吁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笨蛋，我在你家对面的公车站。」我说完放下手机，程子豪转了过来看到对面的我笑了笑。 「还好你还在。」他从马路的那一端走过来，身上流了一些汗水。 「我以为你离开学校了，本来计画好下班之后就要去学校拦截你，没想到今天好死不死加班，结果拖到一点点时间。」他嘰哩呱啦的讲着，像是以前那样自然。 「所以……我们要干嘛？」我好奇地问着。 「去我舅舅家顶楼的秘密基地。」我一脸问号，却也默默跟着他。 程子豪的舅舅家离我家蛮近的，公车从我家再坐个四、五站就到了，我们走进一条巷子，巷子里有一栋较高的公寓，程子豪打开门，一路往上爬到顶楼，顶楼有一个小花园，墙壁贴着生日快乐的英文字版。 「我跟林又紜打听了一下，你下午吃过蛋糕了，所以我只有买两杯饮料，但是我加料加到满哦！」程子豪从背包里拿出了两杯料装得满满的奶茶，又从背包掏出一盒东西。 「本来想说放个什么冲天炮，但我知道你很怕鞭炮声，最后我只有拿仙女棒。」我拿起桌上的仙女棒，一脸怀念。 「好久没玩囉……」程子豪接过我手中的仙女棒，点起一根递到我手上，我在空中比划着，仙女棒的亮光总是如此灿烂，程子豪自己也点了一根跟着我一起比划，我们就这么一根点着一根玩得不亦乐乎。 仙女棒玩完了，我们坐在椅子上喝着饮料，这个顶楼在七楼层高，感觉离天空很近，今天天气很好，无云，很多星星。 「我想了很久实在不知道该送什么，最后我只想到这个。」程子豪从包包里拿起了一张折得小小用线绑起来的小红纸。 「我上礼拜跟着爸妈去宜兰，在庙里帮你祈求了一个考运顺利符，在大考完之前都不能打开哦！」我接过那小小的红纸，思绪就陷入以前的回忆，那时候的我收到一模一样的考运符，还幻想着大考结束后打开里面是不是有感人的句子或者是告白，没想到考完试的那天我兴奋地打开，里面只有写一句「宁筱君，考试顺利。」看完我便把那纸撕碎连同我的幻想一起丢进垃圾桶里，想不到它还有机会回到我的手里。 「谢谢。」我接过小红纸将它安放在我的钱包内。 我们继续喝着饮料，边抬头看着星星，程子豪握住我的手，我看了他一眼，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一句话也没说。 那天的晚上星空特别亮， 我跟他第一次庆祝生日， 庆祝这个在上个时间轴并没有一起庆祝的十八岁生日。 暖阳(二) 暑期辅导过后接连着开学，像是没有暑假的高三生，开学的第一天我们再也不用跟着学弟妹在操场上集合，一样的早自习接着暑期辅导小考的排程，班导也跟着发放这学习的行事历，上面除了密密麻麻的模拟考，还有这学期进度的段考，大大小小的考试塞满了我们的生活，该死的是程子豪与林又紜已卸下学生会的责任，而我这个班代表却接续班上毕册编辑的工作，每个中午午休需要到电脑教室上绘图软体基本教学还有影片剪辑基础课程，维持两个礼拜，这次毕联会野心不知道在大什么的，除了毕业纪念册他们还需要每班缴交出影片，据说会在毕业典礼的时候播放，幸好准备社庆时的我已经练就一身影片剪辑技巧，但绘图软体一直是我的罩门，尤其是那该死的去背，我心不甘情不愿的只能被迫放弃珍贵的午休时间去上那些对于大考根本没有帮助的课程。 礼拜五下午的自习时间要告知下礼拜五需要拍个人照及团体照，顺便也要研议影片内容，看着班上每一个人都投入学测的准备中，我偷偷的拟好影片大纲，决定如果讨论没有结果就直接公布我的计划。 下午第一节课，有些同学还在昏昏欲睡，有些则拼命写参考书，有些依然不想准备大考在耍废聊天，我走上讲台开始写下公告的事项及讨论事宜。 「同学们！不好意思打扰大家，有些事情需要跟你们一起讨论。」程子豪跟林又紜看了看眼色后协助叫还在睡觉的、打屁哈拉的同学们注意一下讲台上的我，看大家都醒得差不多了，我才开始公告。 「下礼拜五第八节会拍毕册的个人照及团体照，团体的话请找八到十人一组，在礼拜四之前将名单缴交给我，另外这次毕业典礼上每一班要准备一支影片，不晓得大家有什么想法？」看看台下大家的确如预料中一样对于影片内容一点发想都没有，倒是对于第八节拍照有很多意见，有些人星期五下午的自习课会直接请假去补习班或者去温书中心，大家窃窃私语着，我深吸一口气打算不让自己情绪起伏太大，程子豪在台下看着我，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我知道有些同学自习时间已经安排好自己的行程，但我只是负责公告毕联会佈达的事情，不想拍照的同学可以直接缴交生活照给我，但我还是希望大家可以出席。」台下的声音终于减少了一些，我清清喉咙继续说明。 「影片的部分我会分三组拍摄，会连续用三个礼拜五的第五、六节自习时间，到时候再麻烦大家了。」语毕，大家的讨论声又开始此起彼落。 我试图不去听底下的声音，这过程我都经歷过了，免不了就是大家抱怨为什么高三重要的读书时间还要拿来搞这些有的没的，我爸妈也会觉得为什么我耗一堆时间在不重要的事上，考试成绩没特别进步会让我重重的挫折，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想当班代表。 我下了讲台回到位置，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做的很好，情绪有控制住很好，我翻开书本继续照着自己的读书计划复习着，但心头却还有一丝委屈，一丝明明我可以不用当班代表的，为什么程子豪还是提名我的委屈。 下课后，按照行程要去补习班补课，我疲倦的扛着几本厚重的参考书，默默走向公车，正要过马路时突然感觉肩上变得很轻，转头一看程子豪正一手举着我的背包边走在我后面。 「你还好吗？」他有点担忧的问了问。 「什么意思？」我故意忽略他口中的问题。 「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儘管跟我说。」这句话我记着很久，在上个时间轴时也是一模一样的情境，程子豪一样提名我当班代表，并信誓旦旦跟我说到时候他会帮我，但到了这个时候他却自身难保，除了一样被高三的课业压得喘不过气，还有告白失败的情绪难以平復，加上程爸失业家里经济遭逢巨变，他选择捨弃了我们之间的承诺。 「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来还真是简单。」说完我马上就后悔了，我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毒舌，无法停止彼此之间的伤害。 程子豪怔住，我身体用力耍掉他手上的背包，懊悔地转头就走，时间重来我依然无法克制自己对于他的伤害。 * 这两週每天午休的基础绘图课着实让我吃不消，午休没办法好好休息，导致我下午的时候容易昏昏欲睡，我喝咖啡会拉肚子，只能猛灌茶，茶喝多了似乎也没有用，今天已经喝了三罐茶了，我却还在跟自己的眼皮对抗，为了让自己不要睡着，我开始写纸条，转移一下想睡的情绪。 这礼拜天可以去你家做毕册吗？ 摺起纸条后，我丢往右手边阮思婷的课桌上。 我可以帮你，但被我爸看到可能会不高兴，还是我们去林又紜家呢？ 可以是可以，但我怕林又紜那个大嘴巴又会把程子豪也扯进来，但却也没有理由拒绝。 嗯…… 我只能回了一个模稜两可的答案。 程子豪不会去啦！他礼拜天都会去打工。 阮思婷像是猜中我的心思，回了这句话。 * 终于到了拍个人照及团体照的礼拜五，还记得当时的确有一部份的同学选择缴交个人生活照而缺席了拍照，我先行走到了学校广场，确认好上个班级已完成全部拍摄后跟毕联会的干部报到，我将团体照名单一起呈交之后，站在广场等待着同学，陆陆续续有同学到了现场，但我看了几个竟然是当时选择缺席的同学，正在疑惑为何这情况有所改变，程子豪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欸我跟你说，需要提前离开的同学我整理出名单了，那些同学可以先拍个人照，团体照的部分我就没有勉强他们了，原本午休后就要离开的同学也被我说服了，这样应该有帮到你。」程子豪脸上依旧摆着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心里的情绪五味杂陈，不晓得是感动、感谢或者觉得他自以为是、多管间事，最后这些复杂的感情只化成平稳没什么情绪的表情跟他说着谢谢。 拍照环节非常顺利，经过摄影师的引导原本不知所措的同学也能拍好，我们甚至是提前拍摄完成，结束后我领着今天需要拍摄影片的同学到学校操场进行拍摄，我取了一下远景，看着相机里学校的画面突然有种怀念感，曾经在我记忆里的操场，没想到还能出现在这，离开校园后就再也无法轻易进出这待了三年的地方，警卫伯伯不轻易放校外人士进去，因此这装满回忆的学校，只能在脑海里模糊的回想，取完几个镜头之后开始拍摄其他同学，完成最后一个画面之后同学一一离开，我举着相机继续环视着这个校园，往后看了一下教学大楼，发现相机画面里程子豪正站在大楼前面看着我，我关掉相机远远看着他，他没有跨出步伐，一样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我，九月的风轻拂着脸颊，放在心中的话好像跟着风儿传送给对方，跟那时不一样，那时的我总是想证明自己没有他也可以过得很好，而他因为我的独立而感觉自己很渺小。 但此刻，我知道他一直是我的后盾，而他也确信我需要他。 暖阳(三) 幸好毕册有两种编辑方式可以选择，一种是使用绘图软体製作，一种是手工製作，当我听到可以手工製作，这两个礼拜的绘图课我几乎都是浑浑噩噩的度过，觉得自己的脑子装了那些考试内容后已经装不下其他东西了，在高三期间根本没有多馀心力去学其他跟课业无关的东西。 星期天下午我跟阮思婷先到林又紜家附近的书局购买材料，我将大略构想告诉阮思婷，她看着色卡熟练地帮我挑选适合的纸种与顏色，採买完成后我们便往林又紜家前进。 林妈妈刚煮了红茶，帮我们每个人各倒一杯，红茶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淡雅的香气令这个午后不至于让人感到烦躁，阮思婷接收到我的想法后就开始构图，不一会儿已经描绘出我要的，林又紜负责剪班上的生活照，虽然在嘻嘻哈哈中度过，但我们的进度还算快，六页的背景都製作好了，再来就剩下个人照及生活照的摆放方式，完成今天的进度后我们放下手边的工作，拿起马克杯啜饮着。 「欸我们好久没看电影了，考完段考我们四个可以来看个电影吧！」林又紜兴奋地说着，我沉默着无法给个回应。 「唉呀！不可能啦！高三我爸管更紧了，等学测考完吧！」阮思婷看了我一眼之后赶紧回覆林又紜。 「也是，程子豪现在六日也都有排打工，不晓得要到什么时候。」林又紜喃喃自语着。 「他家现在还好吗？」阮思婷像是我的代言人，问了我正想知道的事。 「程爸现在也是先找兼职，程子豪打工的钱应该刚好解决他自己的生活费吧！」听着听着我有些愧疚，原本无话不谈的我们，本该是成为最了解彼此的人，而此刻我只能从别人的口中打听到他的消息。 收拾好东西之后我搭公车回家，一回到家看见爸爸在客厅转着电视，我提着今天毕册的材料躡手躡脚的准备上楼。 「筱君。」爸爸叫住我，我像定格画面一样定住，持续了三秒才不情不愿的从楼梯走下来。 「你今天去了哪里？」我低头看着地板，从以前开始每当老爸询问的时候，一定是知道答案了才会问，他只是想知道我会不会说谎。 「去同学家製作毕册。」我无奈地只能说出事实。 「高三了为什么还在搞这些东西？」我闭起眼睛不想再听他接下来的话语，週遭彷彿只剩空气，我整个人像是泡在水里面，老爸碎念的声音像是一个又一个的泡泡，声音离我好远，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妈才从厨房走出来阻止老爸，她催促着我赶紧上楼。 我关上房门将东西丢在地上，整个人趴在床上，此刻的我好希望有人能在我身边……程子豪都是你！都是你提名我当什么班代表！都是你再次将这个重担加诸在我身上！ 我拨下电话，只有满满的怒火，恨不得将所有过错怪罪在始作俑者身上。 「喂？」电话那头传来声音，我只听见他的声音就软化了，不晓得为什么他的声音总是温柔地令人想哭。 我没有回话，只是默默举着电话，小小声的啜泣着。 他跟着我沉默，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对话，不晓得过了多久我的心情终于比较平復。 「有我在呢！我会陪着你的。」程子豪的声音轻到不能再轻，柔柔的，乘载着我的悲伤。 我用力的点点头，像是他能看到我一样，随后我便掛掉了电话。 隔天一早，果不其然带着肿肿的眼睛到了学校。 「你眼睛怎么啦？」阮思婷一早就在复习等等小考范围，看见我略肿的双眼担心地问着。 「没什么啦！可能昨天吃太咸或喝太多水吧！」我随便搪塞一个理由。 放下书包，这才挥到椅背上掛了一杯奶茶，我拿起那杯奶茶只看到杯身写着五个字 加油！我陪你 宽宽大大的字跡，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 「欸！你不觉得我的字跡跟你的字跡很像吗？」程子豪在我歷史课本的空白处写着我的名字。 「喂！你干嘛乱写我课本啦！」我用力地想要抽出课本却抵不过程子豪的力道，他完整地写下我的名字。 「咯，你看！」他得意地笑着。 「你的字跡明明就比我还丑，才不像勒！」那是高二的时候，某一节歷史课，他一样转过来将课本放在我桌上，嘻嘻哈哈的。 * 我瞄了一眼程子豪的位置，空荡荡的，顿时有点失落。 「他去打工了，早上临时需要代班，他就请假过去了。」阮思婷看到我失落的表情赶紧补了一句。 「是吗……」我落寞的看着桌上那杯奶茶。 其实我只是有那么一点想念他……有那么一点想见他而已…… 暖阳(四) 接下来时间过得飞快，毕业典礼上的影片已经结束拍摄也完成了初剪，个人照及团体照出来之后我们也快速製作好排版，有了阮思婷帮忙简直如鱼得水，属于我们班的六页原档也已经交给了毕联会，终于能将毕册编辑的工作告一段落，即将迎接我们的是第二次模拟考，由于前些时间又弄毕册又弄影片的，把第一次模拟考及段考都考砸了，自然也逃不过老爸一阵数落，为了第二次模拟考我几乎把时间都拿来唸数理了，我从小就是对数学很迟钝的人，国小的时候算圆周率我几乎是把常考的题型背起来直接默写答案，国中的时候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理解什么是负负得正、正负得负，连二元一次方程式也可以变成一个罩门，到现在高中的时候更不用说了，相似的题型还算解得出来，等到换个方式出题我又陷入了疑惑，我努力地算题目却无法真正理解它。 就算重来也是一样。我打开题型依然懵了，那些叙述比文言文还难懂，我只能靠着记忆硬想出一些曾经看过类似的题型，数学试题写不到一半我就几乎想放弃了，「懂不懂」这件事情还真的是天生的，就像有些人打个比方就能理解箇中道理，有些人就算说白话还是无法理解你的来意，我很心虚地写完一整份试卷，不用等成绩出来，我大概也知道结果了。 考完模拟考还有一节自习课才能放学，我心灰意冷的走出教室，总觉得再怎么努力还是一样，不会的科目依然无法提高分数，再怎么读都无法融会贯通，我是抱着多么大的期望希望这次重来的人生可以选择不同的科系，完成梦想中的志愿，我茫然地走着，无法离开校园却也不想回到教室里，就这么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辅导室前面，赫然想起程子豪曾经说过当他茫然的时候总会去辅导室或者保健室，我佇足了一会儿才打开门进去。 辅导室在我的印象中从不晓得为何而存在，只知道辅导室的老师清一色都超级温柔，国中的时候只要一到辅导课，大家只想到是一门可以放松、不用动脑、没有压力还可以吹冷气的爽课，等到上大学我们开始读精神科的时候，才想起辅导课那时候老师曾经给我们看过忧鬱症的卫教影片，才知道其实辅导室是很重要的存在，青春期的孩子可能都不懂当自己情绪无法控制的时候或者长期陷入忧鬱低潮都有可能是因为心理健康出了问题，根本没人教会我们去重视心理健康。 我打开辅导室的门，其实我高中从来没去过辅导室，辅导室里的环境很明亮，有两到三间的小教室，很有隐私感，我小心翼翼的环视四周，过了几秒有一位老师从里面的办公桌走了出来。 「同学，请问有什么事吗？」老师穿着鹅黄色薄针织外套，里面是一件白色裙装，她笑容可掬的看着我。 「我……我没地方可以去了……」我紧握着双手，眼神游移着，不太清楚如何说明我的来歷。 「没关係的，方便询问你是几年几班？叫什么名字呢？」她继续用大大的笑容询问着。 「三年十八班……宁筱君。」我小小声的回答着。 「咦？你就是那位宁筱君同学吗？」我一脸问号，从来就不是学校风云人物的我，实在不晓得这异常的关注是从哪来的。 「噢！你们班有一位程子豪同学，之前常常来辅导室找我聊天啊！他常常提起你呢！」见我没回话，老师才开始解释起来。 「程子豪……常常聊到我啊？」我好奇着，他口中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你对他一定是个很特别的人，他常常聊到你的时候，眼神里总闪烁着光芒，表情也总是带着笑呢！」说完老师领着我进到一个小房间，此时的我因为刚刚老师的话，正有点飘飘然。 老师倒了一杯水给我之后，请我稍等她一下，房间不大，一旁有书柜，墙壁上有白板，窗户都被百叶窗盖着了，外面根本不清楚房间里有谁，这样的隐密感让我放心不少，过了一会儿，老师也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今天有什么事想跟我分享呢？还是你想一个人独处也没关係哦！」老师坐在对面，双眼看着我。 「老师……程子豪聊到我的时候都是开心的吗？我觉得我常常不经意就说重话伤害到他。」 「筱君，面对程子豪同学的时候，你会常常把心里的话隐藏起来吗？」我似懂非懂地听着，但不知道怎么回应。 「我来举一个比较浅显易懂的例子，假设你今天心血来潮买了好吃的回家要跟家人分享，结果一回家，家里的人都跟你说，我不要吃，我不想吃，是不是会很伤心？那如果今天他们是说，我已经吃饱了，还是我吃一点，剩下的明天吃。如果对方有清楚将他回话背后的原因告诉你，并且有心想跟你一起面对，你是不是就比较能体谅与理解呢？」实际年龄三十岁的我，听到这个举例觉得有点可爱又有点好笑，但却能马上理解了，老师真的很努力的在跟青春期的孩子对话。 「我懂了，老师，其实我今天来这，是因为我很努力在准备大考，但不管我怎么努力，有些科目就是很难考好，让我很挫折，但又不想待在教室面对那些沉闷的书本……」语毕，这句话被老爸听到应该只会觉得我像颗烂草莓。 「你辛苦了，我们书柜里有一些简单的故事书及小说，如果你想放松一下可以找几本阅读看看，那些书都蛮有趣的哦！如果觉得累也可以趴在桌上小睡一下，到了放学时间我会再叫你的。」老师端走自己的杯子，准备离开。 「筱君，你能成为别人的力量，所以请记得，你是个很重要的存在。」老师走出小房间前跟我说了这句话，我其实不确定「别人」是谁，但这番话却让我踏实不少。 我翻阅了几本书籍，真的觉得很有趣，顿时就掉入了以前那些爱看书的时光里，从小老妈就买了一整套故事书，读着读着，我对里面的故事特别有兴趣，到了国小甚至觉得图书馆是个大宝藏，下课十分鐘根本不够读，家里附近刚好有个书局，我可以在地下室的木板阅读区读上一整个下午，我曾经是那么爱书的人，但出了社会，不晓得是不是工作步调变快，生活里塞满各种杂事，我就无法静下心好好读完一本书了，我在小房间里度过一个美好又愜意的看书时光。 过了一段时间，老师过来提醒我时间快到了，我握着手上的书决定把剩下最后的三分之一页看完，看着看着，等到我回神的时候，已经离放学时间又过了三十分鐘了，我看一下錶突然想起今天有预约补习班补课，揹着书包匆匆的离开辅导室，我在走廊小跑步，顺着螺旋梯走了下去，快到底的时候我才看到有一个人正站在螺旋梯的前方等着我。 程子豪揹着书包，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朝着我笑了笑。 暖阳(五) 我的记忆忽然就回到了那一天， 我跟程子豪彻底绝交的那一天， 差不多是一样的时间点，不太一样的是那时候的程子豪自愿当了班长，我们的关係忽远忽近，当时的我情绪非常不稳定，毕册编辑加上高三课业还有父母的期待让我被压得喘不过气，每天都处在上紧发条的状态，情绪常常在崩溃边缘。 那天，我一样陷入成绩考差的难过情绪里，毕册编辑的事不如这个时间轴上顺利解决，我跟其他无法前来拍照的同学有一些嫌隙。下午接到班导的告知，带着沉重的身体到导师办公室被约谈，原来我妈打电话问班导我在学校的状况，并告知班导我的状态非常的差，希望他可以多多关心我。「高中班导哪有在贴身关心学生的啦！」我心里这样想着，耳朵听着班导的碎碎念，心里越来越烦躁，因为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约谈到上课鐘响过了十五分鐘后我才匆匆离开，回到教室里，教室内大家自习的自习、聊天的聊天、睡觉的睡觉，我翻开书本却看不下书，双眼望着书本发呆着，过了几分鐘后，程子豪站上讲台敲了敲黑板。 「同学们，我有话想跟大家说。」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他是班长的缘故，所有同学都认真看着他。 「高三的大家都辛苦了，但最后这一年发现很多同学魂不守舍，又或者心中塞满很多情绪没有解决，希望大家能把累积在心中的情绪拋掉，有什么事情需要说开的能好好整理之后全心全意投入高三大考准备，我们不到一年就要毕业了，没有必要让这些事情把自己搞得乌烟瘴气的，在此提醒一下同学们。」说教般的提醒，程子豪一直都是这样鸡婆的人，但此时此刻我只觉得，他每一句话听进我的耳朵里都格外的刺耳，我真的很难克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对我说一样，像好几把箭直直刺进我的心脏，说着我跟同学之间的误会，说着我心中太多情绪，说着我这段考试准备期根本魂不守舍，第一次体悟到什么叫做痛彻心扉，我的手摀着胸口试图不要让胸闷的感觉重重的压着，却挥之不去，我的眼泪无法克制的持续掉落，我大口的喘着气，整个人陷入悲伤的深渊，眼前突然一片黑。 「筱君，筱君，宁筱君！」我缓缓睁开眼，看着阮思婷忧心忡忡地蹲在课桌椅旁看着我，我并没有昏过去，只是突然一个闪神。 「我……我没事。」我疯狂擦掉脸上的泪水却还是止不住。 「筱君你还好吗？」阮思婷晃着我的手臂，我一手抓起书包就想赶快离开这充满压迫的空间，我跌跌撞撞地走出教室，已经听不到週遭的声音了，一个踉蹌，后方一个强大的力量抓住我，让我不至于跌个狗吃屎。 「谢……」我还没说完，往后看竟然是程子豪抓住了我。 「你要去哪？」他的手还抓着我。 「你放开我！」我用力地甩掉他的手，程子豪被我异常激烈的反应吓到。 「自以为是。」我双眼瞪着他，觉得眼前这个人令人极度厌恶。 「你在说什么！」程子豪的语气中带点怒气，却还是努力克制着情绪。 「你一直都是这么自以为是，从头到尾都不顾其他人的感受，只讲着自己想讲的，自私自利，以为自己最厉害，其实根本就很懦弱，告白失败就这么自甘堕落，你根本没有资格对我们说教，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只会批判别人，偽君子！」理智线全断了，我口无遮拦地说着，当时的自己只想着，我也要让程子豪感受到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那种被好几把箭插进心脏里的痛感。 「宁筱君，你说够了没！」程子豪没有反驳我，但语气比刚才更大声了。 「够了！尤其是认识你让我受够了！」我依然不甘示弱地说完便转身离开，那天之后我们就不再说话了，高三下学期后爸妈帮我报名了全科衝刺班，让我请了一个学期的长假，只有毕业典礼的时候回去学校，而我回去的那一天也没看见程子豪，他就这么短暂地从我的生命中消失。 我的思绪从久远的记忆里飘了回来，程子豪依然看着我笑容满面，我望着他，有点热泪盈眶，我以为自己会犯下一模一样的错，以为自己会再度失去他，以为就算时间重来我还是一样没有长进，我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下台阶，走到他面前。 「你还好吗？」他轻轻的抱住我，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好暖的拥抱，好踏实，我没有解释刚刚去了哪里，双手紧紧抱着程子豪，像是下一秒就害怕失去他。 「要一起去吃冰吗？」不晓得过了多久，程子豪才缓缓开口，他擦乾我脸上的泪水，像是看着孩子般的轻抚着我的头，一手拉着我慢慢的走。 我跟着程子豪来到学校附近新开的一家冰店，冰店的菜单非常简单，任选配料，有的配料五块有的配料十块，我们在里面找了一个位置，我去上一下厕所，程子豪则去点冰，等我上完回来，两碗冰已经摆在桌上了。 「鏘鏘！」程子豪自豪地看着我。 「你……你怎么会……」只见我的桌上是一碗芋圆粉圆冰加炼乳，我没印象有跟程子豪一起吃过冰啊！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吃的配料？我看了好一下子才缓缓坐下，戳着冰开吃。 「这些是庄翰承告诉我的，社庆结束时他也有来找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但其实听起来可以知道这个人真的蛮瞭解你的，不晓得为什么在那一瞬间我有点嫉妒他。」我看着程子豪，他口中所谓莫名其妙的话，却依然选择记下来了？ 「喔……你不想知道我发生什么事吗？例如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之类的。」我挖着冰总觉得今天粉圆份量有点多。 「你如果想说我会听的，如果不想说也没关係，让我在旁边陪着你就好。」程子豪的冰不晓得什么时候已吃掉三分之二，我呆了好一下子确定我没有听错才慢慢回神。 「欸为什么我的粉圆这么多？」我边戳着冰边转移话题，害怕刚刚那瞬间的心动感。 「因为我帮你点两份啊！」程子豪开心的笑着。 * 我回到家，坐在书桌前开始思考这一切的改变，到现在我还是摸不透变数在哪，我拿出了一张白纸，画了两条横线并将重大事件的各个时间点写下，看了许久，大致主轴还是没有更动，事件之后的效应变得不太一样了，还有中间那些番外篇，也就是我之前都没发生过的，事情正往另一个方向发展，还有程子豪的态度也是，总觉得这个时间轴的他更成熟、更能体谅人、更会包容了，或者是他原本就很成熟，只是我一直没有察觉呢？ 第三次模拟考快接近了，学期也即将进入一个尾声，不一样的目前除了高三准备考试的压力之外，其他事情好像都迎刃而解，我的心情不如之前烦躁反而更能心平气和的面对。 一样是第八节自习课，我翻阅着参考书，不停写着各种题型，进入期末有很多同学一样选择提早去补习班，班上空个几个零星座位，最近总觉得自己像个机器一样，醒来就是各种科目，振笔疾书，只有睡觉时可以关机休息。 叩叩！ 有人敲了两下我的桌子，我抬起头，正因为被打断而有点不悦。 看着眼前的人，我却惊讶地说不出话。 程子豪拿着自己的参考书坐在我前面的空位上。 「你怎么在这里？」程子豪以往第八节都会提早去打工，今天却留下来。 「打工告一个段落啦！我爸已经找到新工作也通过三个月的试用期了，目前还算稳定，大考快到了，差不多也到最后衝刺期啦！」我点点头，程子豪将参考书放在我桌上摊开来，我看着他一行一行的字跡突然觉得很怀念。 「好久没跟你一起读书，我们以后放学都一起去自修室好不好，而且等到下学期我一定要跟班导吵着要换座位！」程子豪咬牙切齿的说着，我哑然失笑，好久不见的感觉又回来了，从来没有想过我们还可以面对面坐下来这么平和的对话。 「其实我只是想跟你说，我回来了，这次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我们相视而笑。 程子豪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他的存在像是冬日的暖阳融化了我心中的寒霜。 告白(一)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飞快，在过年之前就会考学测，跟以往一样我选择报家里附近的考场，所以很少遇到我们学校的人，唯一看到的就是许久不见的魏芝琪。 「小宁！」那时候她手上还拿着重点整理小卡，我正在休息区吃着三明治。 「欸你午餐才吃这个也太少了吧！」她看了一眼我手上压扁的三明治一脸嫌恶。 「我吃不下啦！」我甚至怕上厕所，连水也不敢喝多。 「那你考完要干嘛？」今天是学测第二天，下午考完代表我们暂时自由了。 「没有想法。」我的眼睛继续盯着下一节考试科目的笔记。 「欸你不会紧张吗？还不赶快回去看你的笔记。」魏芝琪面对大考悠然自在的态度真令人嘖嘖称奇。 「不会啊！我都想好了，我以后应该会去新加坡、马来西亚那边工作吧！刚好有亲戚也在那边，想出去闯一闯，现在考试成绩不代表我人生的分数啊！计划赶不上变化，只要知道自己已经全力以赴了就问心无愧啦！」 「小宁，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人生嘛！本来就不一定事事如意啊！」魏芝琪拍拍我的肩膀，一手晃着手中的重点整理小卡扬长而去。 比起这个来自未来的我，魏芝琪对于自己未知的未来可说是非常宽心，我边咬着三明治边想着这段期间这么努力的我，真的可以改变吗？或许我需要学的便是这种对任何事物都需要看开一点的态度，才不会紧紧的捏在手中而把它给捏碎了。 大考最后一节的鐘声响起，交出试卷后，心中压了很久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那股长久以来心闷的感觉一瞬间消散开来，果然再经歷一次大考依然非常痛苦，我迈开轻松雀跃的步伐走出了考场，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小宁！考完要不要来我家看电影庆祝啊？」林又紜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太兴奋，说话有点大声，好似方圆一百里的人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蛤？现在吗？」 等我回神，我已经站在林又紜家门口了。 「欸进来进来进来。」林又紜拿了一双拖鞋给我穿，我跟客厅里的林爸爸林妈妈打声招呼就走上楼。 「快点来吃麦当劳，我随便点个多人餐。」阮思婷嘴里咬着一根薯条边说着。 「嗨！」程子豪刚设定好投影机，简洁的跟我打声招呼。 「考得怎么样？」阮思婷问着，我盘腿坐在地上，拿了一块鸡块咬了一口。 「还行吧！不确定，你呢？」这次阮思婷要推甄设计相关科系，依她的实力成绩应该不是问题，麻烦的是准备作品集，不过看她很早就开始边准备了，应该也弄得差不多了。 「我觉得可以。」阮思婷信心满满的说着。 「欸欸欸过去过去，要开始看片了。」林又紜把我从地上赶走，塞了一个懒人椅坐在这，非常刚好的这次的位置又跟上次一样，林又紜及阮思婷已经佔好旁边两个懒人椅，而我只剩下沙发的位置。 我又拿了一块鸡块，乖乖地在沙发坐下，程子豪关上灯按了播放，电影就这么开始。 手机传来震动的声音，原来是一封简讯。 考运符有带在身上吗？考试还顺利吧？ 程子豪传了简讯过来，我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他，他用了一隻食指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都有带着，应该算顺利吧！ 我回传了，程子豪或许是怕我们窃窃私语会影响到其他人看片。 那你有打开来看看我写什么吗？ 我从包包掏出考运符，慢慢地打开，心跳突然开始变快。 宁筱君，考试顺利 一模一样的字体，心里顿时有些失落，我耸着肩不晓得程子豪的用意， 「背面。」程子豪用气音说着，我将纸翻到背面，一瞬间都愣住了。 喜欢你 三个字就这么大大的显现在我面前，我的心脏像是坐上自由落体跳得速度飞快，我的身体僵住了，抬起头看着程子豪，一脸不可置信，泪水已无法克制。他挪动着身体让自己更靠近我，我一脸感动得看着他已说不出话。他的双手捧着我的脸，待泪水再次滑落时吻上了我，淡淡的可乐香气，是初吻的滋味。 他轻柔的吻着、啄着，不晓得过了多久，他的唇离开了，用鼻子磨了磨我的鼻子逗着，用宠溺的眼神看着我。 「宁筱君，我喜欢你。」 他用炙热的眼神看着我，说出那句「上辈子」盼也盼不到的心愿。 告白(二) 我捧起水轻轻地往脸上泼洒，水滴缓缓从脸上滑落，我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右手手指轻轻碰处唇瓣，至今仍不可置信，甚至开始思考刚刚或许根本是一场梦，洗澡时我总习惯将手机带进浴室播放音乐，音乐突然戛然而止，手机铃声响起，我看向萤幕赫然发现是程子豪打来的，赶紧擦乾双手，带着手机跑进房间，我盘腿坐在床上，深呼吸了一口才按下接听键。 「喂？」我清清喉咙试图让自己声音可以细一点，程子豪笑了几声才开始说话。 「平安到家了吗？」天啊！是男女朋友之间的安全回报吗？为什么简单的问候此时此刻却充满粉红色的泡泡。 「嗯啊！」为什么说话总无法自在？我们之间沉默了一会儿我才再度开口。 「所以我们现在是……？」实际年龄三十岁的女人，一定要把关係问清楚，我才不要玩什么曖昧。 「我是你的男朋友，你是我的女朋友。」程子豪说得篤定，在电话那头的我耳根子全红了。 「女朋友，明天有空吗？」程子豪询问着。 「蛤……？」我还为着这个神奇的称号飘飘然。 「我们总该来约会一次吧……」程子豪的语气也开始有点害羞了。 「也是齁。」我们也不是没有单独出去过，但换了一个身份之后一切都好像初体验一般。 「那……我明天中午去接你？」程子豪的语气藏着一丝期待。 「好。」我的手托在脸上感觉脸颊温度变高了。 「那……晚安……」他依依不捨地说着。 「程子豪！」我叫住了他。 「怎么了？」 「没什么，明天见！」我们拖了一阵子才掛掉电话。 我放下手机，心脏还是跳得很快，其实，我还没表达我自己的心意呢！回到这个时空这么久了，我一开始只期待能再见到他一眼，到后来我们又一起度过了校园生活，而现在竟然完成了这个愿望。 这一次我一定要面对面的告诉他， 程子豪，我喜欢你。 消失(一) 我缓缓的睁开眼睛，今天的阳光有点刺眼，直接洒进床沿，我一手遮着左脸却还是抵挡不住强烈的光照，我挪动着身体侧向一边，闭着眼睛脑袋里开始运转着，第一次约会应该穿什么好呢？好期待程子豪会穿着什么出现，我边想像着边忍不住偷笑，不过今天阳光怎么这么大，我记得我的房间是靠近内侧，应该不会那么直接面对阳光才对啊！此时越想越不对劲，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欸小宁！」听到声音的我顿时傻住了，脑袋里可怕的想法瞬间被印证了。 「你真的不跟我们去校庆演唱会吗？一定要回台北哦？」门外熟悉的声音传来。 「对啊！我……我这次跟人有约了，下次啦！下次再说。」我睁开眼，调高音量对着房间门口喊着。 「好吧！」门外的声音渐渐远去。 我从床上坐起，试图让自己心里平静一些，眼前再也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大学的租屋，但烦躁感却挥之不去，我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2013.12.25，那是大四的圣诞节。 从高三下学期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程子豪了，绝交的那天我非常气他，他成为了全世界上我最恨的人，大一开始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在异地读书而人生地不熟的关係，我竟然开始怀念他对我的好，例如那些暖心的问候，例如那碗因为忘记蒸便当而分食的炒饭，例如他曾经说过会永远陪在我身边。 后来我考上了台中的大学，跑到台中去唸书，那时候脸书已经流行一阵子了，我们的通讯软体从即时通变成了msn或skype，大三的时候已经开始用line，大二的时候程子豪陆续开始回覆我脸书的贴文，每一次的按讚或简短的回覆都能让我开心很久，而我们也慢慢的恢復了联系，但我从来没跟他说过抱歉，彷彿那件事从没发生过一样，我开始会主动关心他了，比起以前高中的被动，我现在会主动联系他，简单的问候、简单的关心，简单到再也不能简单的那些日常的句子，一直到大四圣诞节前夕，我终于鼓起勇气约他见面。 新北有一个耶诞城欸！你可以陪我去看看吗？我以往都在台中所以一直没有去过…… 我紧张地输入完之后，再确认一次句子，按出了line的发送键。 可以啊！不过其实还蛮无聊的哦！ 程子豪很快就答应了。 没关係啦！我之前有去新北市政府上面的景观瞭望台，看下去还蛮美的哦！如果是耶诞城期间看下去应该会更漂亮。 发送之后我总是很期待着程子豪的回覆，但过了很久却迟迟等不到，我握着手机深怕漏掉他的讯息，过了很久我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去洗澡。 你明天几点到台北？ 终于在洗完澡出来我看到程子豪传的讯息。 五点多，我们约个七点半在耶诞城的大灯柱下 我兴奋地按下发送。 好。 这次程子豪很快就回覆了。 所以现在的时间轴直接跳过了我跟程子豪没联络的那些年，甚至是跳过了没见面的那些时间，直接跳到了我们要约见面的这一天！也就是说这次我回到过去的任务主要是要修復我跟程子豪的关係，但我们两个彼此的空白期已经无法删去了，时间重来也无法凭空捏造，所以才会直接跳来这一天吗？那之前那些番外篇认真说起来并没有跳脱框架，也就是说当时的程子豪的的确确也还在我的生活圈之内，我好像开始能理解此行的重点，是老天爷希望我能在这段关係中重新学习、成长与自我疗癒吗？ 我坐在床上边想着边似懂非懂的点头，此时敲门声再度传来。 「欸小宁，起床了没啊？我们要去吃午餐了，你不是说吃完要直接去搭车了吗？」洪雅臻又在门口大喊着。 「好啦！知道了。」我站起身，拖着行李，随便收拾了一些衣服。 洪雅臻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臭味相投，举凡喜欢的偶像、音乐、戏剧、食物……等，我们选择都还蛮有一致性的，唯一的不同就是她不敢吃蛤蜊，而我超级爱吃。我们是四个人一起租一间家庭式的，洪雅臻、黄敏慈、李怡芳是我的大学同学兼室友，黄敏慈跟李怡芳的家分别在高雄跟台南，洪雅臻是台中人但她家离学校比较远，加上她很想搬出来住，也就跟我们凑合凑合。 「欸！你今天要回台北了还一脸死样？」洪雅臻看着失魂落魄的我，我正双眼呆滞边戳着蛋饼，一点也吃不下。 「欸蛋饼都要被你戳烂了啦！」我们四个到租处附近的早餐店吃着所谓的「午餐」。 「你前几天还很兴奋地说着要去见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欸！今天是怎么回事？」李怡芳说完塞了一口铁板麵。 「没什么啦……我只是为了一段逝去的恋情有点伤心。」再怎么戳也吃不下，我索性放下筷子，咦？等等！我跳过了那些时间，现在的结果还是一样吗？ 「我们是什么系啊？」洪雅臻、黄敏慈、李怡芳三个人同时瞠目结舌，表情像是我到底问了什么鬼话一样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读到快毕业还不知道唸什么系的。」洪雅臻已经放弃回答。 「护理系啦！」黄敏慈无奈地说着。 唉……原来有些未来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啊…… 消失(二) 我搭上前往台北的客运，台中之于台北的距离不算太远，如果从朝马站上车可以直接上高速公路，且台中公车八公里免费搭乘，所以我总会从住所搭公车到客运朝马站附近再搭国光号回台北，如果到车站还有时间的话我会顺便买一盒太阳饼回去。但此时此刻的我，满脑子都是程子豪现在的状态会是什么情况呢？他跟我一样也是直接跳掉过去那段日子吗？我还记得我们曾经有过的一切吗？又或者会跟当初我们好久不见一样充满着尷尬、期待、紧张等非常复杂的心情？而我又该如何面对他呢？ 我坐在客运总站的大厅突然感到非常茫然，直接跳过三、四年的空白也让我感到异常的空虚，像是被抽掉一部份的自己一样，觉得有点不舒服，终于我的客运停靠在往台北的定点位置，我提起行李袋带着不安的心情上车了。 * 「我有跟你说过吗？我刚失恋了。」我跟程子豪站在新北市政府的景观瞭望台，他往下望着五彩斑斕的耶诞广场。 「噢……是吗……」我努力不让自己表情崩塌，想偽装成一个值得倾诉心事的好朋友。 「但我现在……还是很喜欢她。」程子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但我此刻的心脏像是被谁握在手上奋力扭转着，痛！我却努力忽视这个感觉。 「没关係的，慢慢来，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分享。」我略过自己的感受，努力将程子豪摆在第一位，心底满满的像是一种「新娘不是我」的苦涩。 * 客运喇叭声响起，我从睡梦中惊醒，但其实并不是梦，这的的确确是上个时间轴的我们在大四圣诞节见面的一小片段回忆。 我明明很痛，却装作无所谓。 一直以来，我努力地迎合程子豪，扮演一个体贴好朋友的角色。 但我其实很想爱他，只是不想承认这个事实而已，害怕我们关係又变糟了，害怕这一切又将从我生命中消失。 而这一次，我真的有办法再承受一模一样的情况吗？ 再一次当一个不可或缺的好朋友？ 再一次告诉自己要努力的不去爱他？ 客运准时在五点多的时候下交流道，我收拾好东西按了下车铃，家里附近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圣诞节的台北果然比台中冷了许多，我裹了裹身上的黑色大衣，快步走回家里。 打开门，家里的杂物并没有因为我搬出去而有所减少，我妈一直都改不了堆满杂物的坏习惯，倒是我妹把房间整理得一尘不染，所有摆设都变得较为简约，我将行李放到房间，简单整理一下妆容就赶着出门，我戴着贝雷帽，身上穿了连身式毛衣还有黑色大衣，我搭了捷运如期前往。 耶诞城满满的人潮，我跟着指示走到了主灯旁边，好不容易找到了空位坐着，传了一则line讯息告知我到了，我的心情跟当时一样又期待又紧张。 过了一阵子，程子豪跟我一样遵照着捷运的指示出现在相同的出口，我对他挥了挥手。 「嗨！好久不见。」我尽量不要让自己语气过于尷尬。 「……嗯……好久不见。」程子豪愣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才回覆我。 「我帮你带了一杯热奶茶，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在饮料店打工吧！」程子豪将手中的热奶茶递给我，热奶茶的热气刚好温暖我冰冷的双手。 「谢谢。」我打量了他一下，他穿着红色格子衬衫配上黑色长裤，面容依然没变，染了一头棕发。 「这里人很多，你不是想去景观瞭望台吗？走吧！」程子豪大步跨出步伐，我小碎步的跟上，他的背影感觉有点遥远，我忽然很怀念他以前总拉着我的手。 我们搭了电梯上去三十二楼，电梯门一打开，虽然人潮少了很多，但因为它是三百六十度的玻璃窗景，我们还是找了好一阵子才找到可以靠近窗边的空位。 「最近过得怎么样？都还好吗？」我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问了这句话。 「都还好，都差不多。」程子豪的眼神依然看着窗外，而我却被这句意料之外的回答惊得不晓得该如何反应。 「你呢？过得好吗？有没有交男朋友？」他态度自然地询问这些听起来习以为常的问候，但我却对后面那句询问抱持着好奇。 我想起了程子豪曾经也问过一模一样的问题。 那是在当兵前的一个同学会，我们办在大安森林公园，大家各自带着自己的餐点，我们将野餐垫铺在草皮上，大概有十几个人参加，那时我跟阮思婷还有班上其他女生正在聊天。 「宁筱君！」程子豪喊了一声，我跟他的距离大概有十步之遥。 「你现在有男朋友吗？」一群携伴参加的同学围着圈圈正在聊天，程子豪在那里面，像是正在讨论我一样，不止他，所有的人都转头看着我。 一瞬间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说「没有」显得很没有行情，说「有」又不想说谎，但我确实正在喜欢他，最后我索性吐了个舌头，回去原本聊天的小圈圈，但心脏却跳得很快，好像有秘密差点被发现了。 后来我一直在思考，如果我说「没有」，他就会追我吗？ 我是不是不知不觉中错过了相爱的机会？ 我的思绪飘了回来，程子豪看着我还在等待着答案。 「没有，没有男朋友。」我斩钉截铁的说着，这一次我不想再模棱两可。 「那就好。」程子豪笑了笑，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我……又再度困惑了。 消失(三) 这个学期匆匆过去，大四最后一个学期实习结束了，几乎都在拚国考，大家每天都被压在国考总复习的书籍里，有了前车之鑑后，这一次我简单的阅读几个重点，也懒得努力苦读了，结果应该会是成功考取证照。 高中的时候，时间规律地一天一天丝毫不差的过，如果时间会跟着程子豪的存在与否而產生变化的话，那么我所剩的时间只有在他当兵前的这一段重新联系起来的日子，他是十月被徵召的，不偏不倚大概快一年，届时，我就会回到原本的时间轴又或者我将在这段时间序里活下？ 国考前我们四个每天都会在学校找一间空教室看书，我一手托着头，一手不安分地持续转着笔，参考书打开了一页之后始终没有动过，突然手机传来震动的声音。 相信各位伙伴都已经拿到学士服了吧！这次邀请你们在寒假的时候带着自己的学士服到高中集合！我们一起来拍张属于我们的毕业照吧！ 林又紜依旧用着热血的语气传了这封简讯，所谓的你们其实就是我、她、阮思婷跟程子豪而已，看完简讯之后忍不住会心一笑。 「欸你还笑得出来？我都快被书压扁了。」洪雅臻没好气的说着。 「我明天会先回台北哦！应该就顺便回去过年了，我们下学期见啦！」我轻松地说着。 「欸你不怕国考考不过啊？竟然拋弃我们？」李怡芳试图用威胁拦截我蠢蠢欲动的心。 「唉呀！不用怕，我们都会考过的，而且你们以后依然会持续出现在我生活里，但是我现在是要去见一个之后可能不会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一个很重要的人。」她们似懂非懂地听着，我的心却已经飘向了台北。 几天之后我拿着学士服出现在约好的咖啡厅前，我们的行程是先在信义区附近一间咖啡厅吃早午餐，再到四四南村附近的市集晃晃，最后再回到学校拍照。林又紜一见面就嘰哩呱啦说个不停，几乎整场都是她的声音，简单吃完早午餐之后我们到四四南村，以101为背景拍了好几张照片，最后我们回到了高中，我明明才刚离开不久，对他们来说已经过了好几年了。 * 「欸所以你们那时候为什么闹得不愉快啊？」我想起当时我们一个一个盘腿坐在教室前的走廊上，嘻嘻哈哈一整天后，林又紜突然很认真地提出这个问题，程子豪看了我一下，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就闹得不愉快了。 但其实我心里一直很清楚，因为我喜欢上他了。 我喜欢上程子豪，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情绪总是会被过度放大。 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为了呵护情感总会不经意做出一些反向的事情。 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以为不去承认这段感情时双方都可以永远保持友好。 但事实上，是我搞砸了。 「噢！忘记了，因为那时候考试压力很大又要编辑毕业纪念册，所以情绪一直很不稳定，可能是因为这样吧！」当时的我又卑鄙地把事实掩盖起来，找一个听起来还算合理的藉口，但我看见程子豪稍微愧疚的神情，他一直很后悔提名我当班代表。 不过这并没有发生在这个时空里，这个时空的我们就连高中最后的时刻都是美好的，我们拍了好几张照片之后围在一起，边看着这些白痴照片边笑着。程子豪的手机响了，他走到旁边接听电话，林又紜趁机挪动自己的身体，一副要开始讲八卦的表情。 「欸你们知道他身边有一个痴情女子汉吗？」林又紜就算上了大学还是可以熟知各种小道消息。 「什么痴情女子汉啊？」阮思婷好奇的问着。 「就他们系上啊！有一个女生待在他身边很久了，大家都知道那个女生很喜欢他，但程子豪那个死脑筋到现在还不知道欸！」林又紜的表情越来越浮夸。 「他有这么后知后觉吗？搞不好他真的不喜欢那个女生啊！」阮思婷一向很喜欢反驳林又紜，果然到现在还是一样没变。 「唉呀！反正那个女生听说也很好相处、为人不错，只是不晓得这么好的人，程子豪干嘛不要？」我又化作一位默默听着的旁听者，但心里似乎有个底。 「欸，我开学要交一个专案研究报告，刚好跟我那一组的同学约今天讨论，应该拍得差不多了吧！我得先走了。」程子豪脱下学士服将它收进背包里，揹起背包准备离开。 「欸欸欸，等等我们啦！我们也差不多了啊！一起走出去吧！」林又紜说完，我们也各自收拾好准备离开学校。 我们走下楼，穿过穿堂，看见一位女孩子在校门口向程子豪挥挥手。 「那我先走囉！下次再约。」程子豪小跑步过去。 「欸欸欸欸欸！就是她啦！就是那个女生，我刚刚说的啊！」林又紜兴奋地拉着我们的手，但那女生我再熟悉不过了。 她是吴晓琦，是程子豪的女朋友。 是那个时候程子豪说他失恋却还是很喜欢的人。 至少在那个时空是这样子重要的存在。 是让我曾经很羡慕的存在。 消失(四) 吴晓琦跟可可的走向改变好像是一样的原因，一样让她们在这个时间轴上无法跟程子豪相爱，我心里有个声音知道答案，但我不敢确定。 时间快到了二月中，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我收拾着行李准备过几天就要回台中，二月中的台北依然冷颼颼，我拉上行李袋的拉鍊，盘腿坐在地板上发着呆，手机突然一阵震动声，line跳出了讯息。 要出去走走吗？ 程子豪的视窗跳了出来。 去哪？ 其实去哪都不重要，他提的我通常都会答应。 你家地址给我，我去你家接你。 我乖乖的输入地址后传送，继续坐在地板上，想起以前有一段日子，我们玩得很疯。 记得我们刚恢復联系后没多久，当时的我总觉得因为自己年轻时的无理取闹才会让这段关係跌落谷底，所以决定这次的我要变得主动一些，主动的关心、主动的分享、主动的邀约，那时候程子豪刚跟吴晓琦分手没多久，常常呈现很低落的状态，一开始他不喜欢透露太多，或许也是因为对我的信任感还很低，有好一阵子我都是单方面的分享自己今天发生什么事、吃了什么美食、去了什么地方，并时时告诉他「没关係，有我在」，就这样持续了好几个礼拜，终于有一次他主动打了电话给我。 「喂？」那是我们圣诞节见面后的第二次对谈，我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对不起，我只是很想找人说说话。」接通时他长叹一声后才开始说话。 「没关係，你说吧！我听。」我平静的说着，这次我要当那个安静倾听他的人。 「我跟她被分在同一组做报告，我觉得好累，装得好累，装作不爱她，我现在还是没办法收回自己的感情。」不晓得为什么光听着都能让我心口阵痛一下。 「不要勉强自己，收不回来也没关係，如果还爱着那就爱吧！相信我，总有一天会好的，在那之前我都会陪着你。」像是角色对调似的，这次换我成为他的后盾。 「嗯，知道了，谢谢你听我说这些。」他的回答让我觉得自己能帮上忙真好，就算只有一点点。 那次的谈话结束后，程子豪也开始会主动跟我分享他的日常，再也不是我单方面的传讯息，我能在他半夜三点多睡不着的时候，在线上陪他聊天，我害怕失去他，害怕他一个状态不对做出什么傻事，我总是战战兢兢的，那阵子我经常做恶梦，梦见他离开我了，不晓得从床上惊醒第几次，终于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梦到你死掉了。 我很难过。 你可以跟我保证你不会做傻事吗？ 不要离开我…… 当时的我失去理智，在半夜疯狂传着讯息，手机紧紧握在手心上不肯放下，过了几分鐘后，程子豪竟然打了过来。 「傻瓜。」一接通，他就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嗓音说着这句话，我只是低声啜泣，没有回答他。 「忘了跟你说，最近我比较容易睡着了，心情也平復了一些，多亏有你。」我依然继续啜泣，程子豪的温柔嗓音却令我觉得安心不少。 「我不会离开你的，不要哭了好不好？」他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安抚小朋友。 「好。」我带着厚重的鼻音回应着。 「你清明连假会回台北吗？」刚才难过的心情一瞬间转换成期待。 「会啊！」其实我连车票都还没买。 「好，到时候见。」 那次的连假是我第一次坐上程子豪的机车后座，还记得我当时拿到安全帽的兴奋及雀跃，从此之后我常常坐上这个位置，去各个地方晃晃、去看电影、去吃东西，甚至有一次颱风天他冒着大风大雨骑车载我，为的就是想吃火锅。 * 楼下连响了两声喇叭声打断我的思绪，我从窗户往外一看，程子豪正抬头向我挥了挥手，我连忙拿起外套衝出门。 我站在他面前，像个期待拿糖吃的孩子，带着发亮的眼神看着他。 「外套先穿上，会冷。」程子豪抽走我手上握着的大衣，将大衣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双手熟稔地穿过袖子将外套穿好。 「有想去哪吗？」他双眼认真的看着我，棕色的头发好像有点留长了，他的斜瀏海让我觉得非常的帅气。 「都可以。」去哪都好，有你就好。 我兴奋地接过许久未见的安全帽，跨上后座，双手不客气地抱着程子豪，从以前到现在，我没有一刻思考要不要抓着后面的桿子，每次都很厚脸皮的抱着他，抱着他让我感觉很真实，二月依旧寒风凛冽，我的心却是炙热的。 今天的风真的有点大，程子豪将我的手放进他外套的口袋，两个口袋里早已各放一个暖暖包，手心顿时暖暖的。 「我们要去哪里？」从以前到现在，他总有自己想要去的地方，也不喜欢事先透露。 「宝藏巖。」他说出口的同时我也看到了前方的指示牌。 他将机车停在停车场，我们慢慢地走进园区，今天是平日所以人烟稀少，宝藏巖很多小角落都很好拍，是一个充满文青感的地方，我们一路上跟着墙上的插画拍照，特别好看的小角落我们也会坐下来拍。 「欸欸欸，你站那里。」我们走到一户人家的门口，佈置得古色古香，我听着程子豪的指示站在前面。 「嗯……很漂亮。」程子豪按下手机键后缓缓将手机放下，微笑看着我，我只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烫。 「噢！真的吗？那你等一下要传给我哦！」我只说得出这句话。 我们往高处走，走到半楼广场，眺望着远方一大片风景，放眼望去心旷神怡。我突然想起，我们刚开始恢復联系的时候，总觉得程子豪还是离我好远，虽然人在我面前，但我已经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了，那阵子跟他出去常常看着他的背影，我拍了好几张他的背影照，常常回家看着照片思考当下的他究竟在想什么，我若有所思地想着，稍微转头一看才发现程子豪张着一双眼睛正在看着我，我吓一大跳，身体一阵抖动。 「你在想什么啊？想得这么入迷。」他圆滚滚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 「噢……没有啦！我只是在想怎么找回我们之间的熟悉感，毕竟我们这么久没联络了嘛！」对我来说是一瞬间跳到这年与他相见的日子，但理论上来说应该是三年多没见才对。 「我从不觉得你很陌生啊！我们之间一直都很熟悉，不是高二的时候就觉得彼此很投缘了吗？」程子豪理所当然的语气，就这么化解了我的疑问。 「你什么时候会再回台北？」 「清明连假吧！」我期待着程子豪会回覆什么。 「好，到时候我再载你出去玩。」他笑着，跟我约定好。 * 回到台中时的天气差很多，台中的冬天对我来说很温暖，大学的开学总是无感，尤其像我们这种实习完了只剩下准备国考的科系，跟高三那时候的感觉很像，有些人开始翘掉不重要的课把时间花在国考复习上，但我跟室友们依然乖乖去上课，只是偶尔课堂上睡觉，偶尔看别的考科，我跟程子豪依然会在line上面传讯息，最近跟他分享国考快到了，我们之前实习做了什么，之后考试考了什么，他总觉得很有趣。 自从跟程子豪约好连假要见面，我每一天都在倒数，在这样考试、上课、打工的日常里，程子豪成了我最重要的精神粮食。 「欸为什么国考将近，每个人读书读到病入膏肓了，你却整天神采奕奕？」洪雅臻没好气地说着。 「一定是之前圣诞节去见的那个人吧！」李怡芳露出八卦的神情。 「唉呀！快看书啦！小心没考过。」我赶紧转移话题。 「小宁，你以后会留在台中还是会回台北工作啊？」黄敏慈好奇地问着。 在我上大一的时候，我因为太想家加上不习惯这里的生活，一心只想着忍四年就可以回台北了，大二开始熟悉环境后，总觉得其实台中也不错，好像可以留下来工作，等到大三开始实习之后，开始犹豫到底要在台中工作还是台北工作，总觉得工作这么累的话，是不是应该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等到大四的时候，我就很确定了，我爱的人都在台北，所以…… 「我要回去工作，不会留下来。」我信誓旦旦地说着。 大四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我提早买好车票，在准备迎接连假这个时间，当我那三个室友还在犹豫要不要回家的时候，我已经站在客运站等着北上的车班。 你几点到台北？ 程子豪记得我回台北的日子，一大早就传了讯息询问。 应该也是五、六点那附近吧！ 我们是约好明天，他说可以来我家载我。 路上小心，我今天还要打工，明天见！ 我传送了一个ok的贴图之后，对话就停止了。 我知道程子豪在哪打工，当我们刚联系上的时候他已经在连锁饮料店打工好几年，等我们大四这段日子比较熟悉时他换了一家咖啡厅，还记得他等当兵的那段时间，我常常带吃的过去探班，有一次甚至拉着我妹硬是随便找个理由过去，当然我妹是一脸大便，但请她吃完东西就好多了，咖啡厅的老闆甚至看到我的脸就知道我是谁，直到有一次我又找了个藉口出现在咖啡厅。 「这是我妈。」我站在门口僵着身体，看着离门口不远的一桌，程妈正端着咖啡看向我。 「噢……嗨！程妈好……」我一脸尷尬的打着招呼，突如其来「见家长」的行为，着实让我吓得不轻。 「来来来，你是小宁吧？这边坐啊！」程妈热情的招呼着我，不清楚的人还以为她是这家店的老闆娘。 我僵硬的走到程妈对面的位置坐下，拿起桌上的水尷尬地喝着。 「你干嘛那么尷尬？我妈对你很熟啦！」我瞪了一眼程子豪，只看见他在偷笑。 「喝一样的对吧！我去帮你准备。」深怕被我双眼扫射中弹，程子豪收起桌上的菜单匆匆跑到工作檯 「你就是那个小宁吧！我们家子豪很常提起你欸！」听到这句话我精神都来了，很好奇程子豪会在他妈妈面前怎么形容我。 「谢谢你这么照顾我们家子豪，他这个孩子总是令人操心，现在有你在真是太好了。」我受宠若惊接受程妈的讚美，到底是把我美化到什么程度？我明明也是伤害过他的人啊…… 「不会，我才是受他很多照顾。」那个下午程妈跟我聊了好多事，聊了好多程子豪的事，第一次觉得身边多了一个家人。 * 我看向车窗外，路牌显示着中壢，天空开始降下细雨，我只祈祷着明天，拜託不要下雨。 隔天一早果然天气阴阴的，我跟程子豪约在家附近的捷运出口碰面，当我走过去时，远远就看到程子豪坐在机车上停在捷运站前正在滑手机，曾经我也是每当看到他在我面前，总会在原地站个几秒，希望时间永远不要流逝。 程子豪刚好转过头看到我，跟我挥了挥手。 「早！」他一脸刚睡饱的样子，眼神还有点涣散，看他的蠢样子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什么？」他一边递给我安全帽一边询问， 「看你呆，觉得很可爱，你昨天是几点睡啊？」我接过安全帽，熟悉地戴上。 「……没睡好啦！」我看他稍微胀红的脸正别过去，抓紧龙头看着前方。 我又偷笑了一下，跨上摩托车抱紧程子豪，机车扬长而去。 从我家到阳明山其实有一段蛮长的距离，一路上程子豪总可以跟我聊许多话题，路上遇到很多红绿灯，等待的时候他总是滑着手机回覆讯息。 「你在干嘛？怎么好像一直在回讯息。」我从他的右肩探出头来试图看看他在回覆什么内容。 「没有啊！学校专题研究报告，我已经先把我自己的部分做好了，他们今天要讨论，但有事先说好我可以即时线上参与。」他边说着边打字。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其实我们可以约下次啦……」从以前就很讨厌常常缺席讨论的同学，深怕程子豪会成为那种讨人厌的模样。 「我早就料到今天的情况啦！所以上一次的专题报告几乎是我一手包办，这一次丢给他们刚刚好而已啦！互相交换一下。」他抬头看了一眼绿灯将手机放回口袋里，继续上路。 终于我们到了擎天岗，山上的雾气很重，幸好我搭了个外套，程子豪只穿着一件短袖，不得已只能穿上程爸遗忘在机车车厢里的外套。 「你好像家长会长哦！」我忍不住将他拙样拍了下来。 我们走在擎天岗的步道上，两旁都有一些野生的牛隻，程子豪拿着手机兴奋的往牛群跑。 「欸快快快，我来帮你跟牛拍一张。」我慢悠悠的走过去，站在合适的位置之后，蹲下来看着牛，程子豪手机举在半空中，看着眼前的画面发呆。 「怎么了吗？」我往他的角度看了看，好奇地问着。 「你……我记得你不是……害怕动物吗？」程子豪疑惑地看着我。 以前小时候被狗追过，从此很害怕狗，应该说只要是动物我都不敢太靠近，但某一年我妹领养了一隻狗回来，那隻狗很乖，让我原本恐惧的情绪渐渐放软，开始可以接触动物了，而那些年的变化正好是跟程子豪失去联络的这些年，或许我们都不经意地长大了。 「噢！不会啊！牛很可爱。」 我们随意跟牛拍了几张，又在草原上拍了几张合照，天空上的乌云越来越厚重，渐渐下起细雨，程子豪拉着我的手往最近的凉亭跑去，他的手冰冰的，而那牵着手的熟悉感也逐渐回来了。 「哇……还真的下雨了。」我们躲在凉亭里，程子豪向外探头看了看天空，发梢沾满了一滴滴的水珠。 「我以前也有跟庄翰承来过。」我看着远处，画面在我眼前重叠着，程子豪闻声转过头看着我。 「不过是好久的事了。」我淡淡的笑了笑，程子豪走到我旁边的位置坐下。 「你知道庄翰承在社庆那天跟我说什么吗？」他双眼看着我询问着，而我摇摇头。 「说你爱吃粉圆，如果可以要记得加炼乳；说你其实爱逞强，很多事常常闷在心里不说；说你很脆弱，不像外表看起来这么坚强；说你总是口是心非；说你其实……」程子豪停了下来，吞了口口水，身体再往前挪动一些。 「说你其实很喜欢我。」我们距离近到似乎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但我的心脏扑通扑通都快跳出来了，我该怎么回答呢？说「不是」又不想说谎，说「是」又不敢承认，世界好像停止了很久，我甚至听不到週遭的声响，还是说「对」吗？我缓缓张开口，就快脱口而出。 此时，程子豪的手机响起，他别过脸接起手机，我趁机站起来走动一会儿，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下。 「我们该下山了，我刚看了一下天气，越晚下雨机率越大。」我们拿起随身物品，趁这时雨小了点，赶紧往停车场走去。 而刚刚的对话，就像没发生过似的，程子豪一路上都没有再提及，犹如一场梦。 * 回到台中后，总因为阳明山的事常常心神不寧，所以程子豪早就知道我的心意了？也是因为知道我的心意，后续那些事情才会起那么多变化吗？包括事事包容着我，怎样都不会跟我起衝突，总是很贴心的在我旁边守护着；包括考完学测后那一次的告白跟初吻，是不是到头来我们两个根本就超没安全感，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事情会成功，才会有接下去的动作？ 真的受不了自己的鑽牛角尖，如果事情的结果是美好的，何必在意那些芝麻小事呢？但如果我们双方都是那种互相等待对方答案的人，是不是在一起之后，相处上也会是一个考验？ 我打开书又闔上书就这么反反覆覆，黄敏慈看着我一脸疑惑。 「没什么啦？只是书读太多有一点烦躁。」我对上黄敏慈的眼睛，尷尬的说。 又过了好一会儿，李怡芳不晓得从哪里跑来我们申请的空教室，气喘吁吁的。 「你不是在系办帮忙整理资料吗？跑来干嘛？」黄敏慈看着差点喘不过气的李怡芳，将自己的水壶递给她。 「小宁，系办有人找你。」李怡芳喘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蛤？有人找我？」我一头雾水，根本不晓得这个时间谁会来找我。 「是一个女生，是不是你朋友啊？」奇怪，我朋友会不直接通知我还跑到系办找我吗？ 我收拾一下书本，揹起包包就跟着李怡芳往系办走去，我其实很少去系办，但一路上也想不起有谁会跑到系办找我，最近也没什么节日应该不是什么特殊惊喜，应该不会是程子豪吧……？ 我缓缓地走上阶梯，我们系办有点老旧，在走廊上的尽头，李怡芳推开了门，一个女生从接待厅的座椅上站了起来，我跟她对上眼对于她的到来有点惊讶。 「你好，我是吴晓琦，是程子豪的大学同学。」她有礼貌的向我点了点头。 毕业(一) 系办不是一个好说话的地方，我带着吴晓琦到学餐，随便点了两杯饮料，跟她对视而坐，我低着头用吸管搅了搅饮料，我们之间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上次有看过你，在我们高中校门口，今天怎么会特地来找我？」我终于忍不住先开口询问。 「刚好来台中找朋友，就顺路过来找你。」我现在才好好看清楚吴晓琦本人，她绑着马尾，皮肤白白净净的，身上穿得很休间，却带有一股仙气，我的自卑感油然而生，低头又喝了一口饮料。 「不好意思这么冒昧来找你，我只是很想知道程子豪喜欢的女生是什么样子。」我愣住，抬头看着吴晓琦。 「我喜欢程子豪很久了，从大一迎新活动开始就发现他很活泼、很亲切、很温暖，大二鼓起勇气跟他告白，他就说他其实有一个喜欢的人而且正在等她，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那个人就是你。」我听着她说着这段话，但表情总是笑笑的。 「其实我也很好奇你，我天生不是个很有自信的人，所以不清楚自己受人宠爱的地方在哪，比起来我更羡慕你，这几年能待在他身边。」我回应着，饮料冰块逐渐融化，我们之间的谈话比想像中更平和些。 「就算待在他身边，也无法在他心里住下来啊！相信我，你在他心上一直有个屹立不摇的位置，说起来这才是真的令人羡慕吧！」吴晓琦看着我神情黯然。 「是吗……？」我不方便说明，吴晓琦在另一个时间轴里才是真的让我羡慕到死的人，她曾经拥有过程子豪，就算是分开了，程子豪仍然有好长一段时间无法放掉这个人。 「我这次来只是想说我准备放掉这段感情了。」吴晓琦说完眼神仍有一丝不捨。 「但我希望你们能把握住彼此的缘分，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对他真的很重要。」 不晓得过了多久，吴晓琦走远了，我仍然坐在位置上，像是一记当头棒喝，她的话在我心里挥之不去，我为早上那些想法感到惭愧，为我总是抱着不确定心态害怕受伤就退缩的行为感到惭愧，当我信誓旦旦说着重来一次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到头来我仍像是一隻缩头乌龟。 我拿起手机，拨通电话。 「你在干嘛？」还没等对方出声，我急忙询问。 「我刚打工结束准备回家啊！你呢？」我听见电话那头收拾东西的声音。 「我在学校跟同学一起唸书。」 「是哦！那你打给我怎么了？」程子豪关心地询问着。 「没什么，只是突然很想你，很想见你。」我鲜少表达自己的情感，以至于表达的时候弥足珍贵，程子豪似乎是被我的直接吓到了，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话。 「我最近比较忙，如果你没时间上来，我再找个时间去台中找你。」 「你要来我的毕业典礼吗？我记得我们是不同天。」再一个月就要毕业了，当时的程子豪跟其他人一起来台中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只有他一个人拿着自己的学士服想要跟我拍一组毕业照。「我们高中毕业当天没拍到，所以我一定要拿学士服过来跟你拍几张一起毕业的照片。」他兴奋的说着。 「嗯，我会去。」他的声音把我从记忆中拉回来。 「往后你重要的日子，我都不想再缺席了。」而后他坚定的说着。 这一个月里是学期的收尾，也是整个四年的完结，这些日子里我几乎是在忙搬回台北的事，还有出清一些不想带走的家电用品，还记得毕业那一天，一伙高中同学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他们带着各种花束及娃娃还有不同造型的充气气球出现在我面前，其实我一直都是很幸运的人，毕业典礼结束后，程子豪开着他们在路上租的车到我的租屋处帮我搬剩下的东西，最后房间清空了，像是一切又回到原点。 本来说好要去哪玩，结果塞在路上很久最后一群人直接回台北，程子豪帮我把东西提回家后，跟我说他要去找吴晓琦，那时候他们分手很久了，但基于朋友的关心，他还是会在吴晓琦心情不好的时候陪着她。 「你可以不要去吗？」这句话在我心里重复好几遍，最后我没能说出口，依然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现在没了吴晓琦，事情会如何发展我还是没有头绪。 我们房间几乎都清空了，只剩下客厅还有零散一些物品，我们四个坐在客厅，桌上摆着饼乾跟饮料，依然嘻嘻哈哈聊着。 「好捨不得哦！看到家里这么空突然就有点失落了。」李怡芳边咬着饼乾边难过的说着。 「不会啦！以后还是可以约啊！这四年……很谢谢你们的照顾。」还记得我从来都没有对这几个朋友表示感谢，一个人在外地这么久，真的很感谢他们互相照顾。 「唉噁，宁筱君什么时候会讲这么肉麻的话啊？」洪雅臻还是习惯吐我嘈。 「欸我这是真心诚意好不好。」我没好气地说着。 「好啦好啦！我们一定可以考过国考顺利工作的，之后一定要再来约。」黄敏慈简单地帮我们做个总结。 最后一个在租屋处的下午，阳光很大，这间房子的日晒总是令人詬病，当初也是洪雅臻看上这间採光很好的地方，几年后的下午依然会时不时想起那四年，我们聚在大厅打屁、话家常的日子，午后阳光炙热犹如年轻时的我们总是热血澎湃的。 毕业(二) 毕业的这天，我们换上学士服在礼堂集合，我左顾右盼也没看到他们的踪影，从老师致词到颁发毕业证书，我站在讲台上正在进行拨穗仪式，台下有点暗，我很努力看才看到程子豪站在人群中最后面，一手拿着小熊造型的充气气球挥舞着，我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典礼结束后，我快速衝向那隻小熊，眼看他就在我眼前了。 「喂！」林又紜跟阮思婷从两旁衝了出来抱住我，着实被她们吓了一跳。 「怎么？你都没有看到我们吗？」林又紜瞇着眼调侃着。 「欸！怎么可能啦！」我尷尬地回应着。 「来来来，我们赶快来拍照，拍完照我已经订好餐厅了，等会儿去庆祝一下。」阮思婷从包包里拿出类单眼相机，程子豪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将我向他靠拢，阮思婷及林又紜则半蹲在前方，我们拍了好几张照片。 离开了典礼会场，我们走向学校停车场，果然程子豪开着大伙儿租的车过来，我们出发去屋马吃烧肉。我坐在副驾驶座系好了安全带，林又紜跟阮思婷在后面嘰嘰喳喳讨论每一张照片，今天天气很好，餐厅离学校很近，不一会儿就到了，我们跟着服务生到二楼，是一个靠近窗户的四人桌，阮思婷熟练的拿起菜单，一下子就帮大家把菜点好了。 「好了好了，我尿急，我要去上厕所了。」阮思婷点完单后，急急忙忙往厕所跑去，林又紜也跟着快步走向厕所。 此刻的餐桌上只剩下我跟程子豪两个人对望，我跟他互看笑了一下，他转身从包包翻着东西，从钱包里拿出了两张票放在桌上递到我面前。 「一起去看演唱会吧！」我看着桌上摆着票，写着《徐佳莹【寻人啟事】首唱会》，内心突然掀起一股澎湃，还记得在那些与程子豪闹翻的日子里，每每听到《失落沙洲》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每一次总是撕心裂肺，那段时间情绪是在一个很低落又心痛的状态。 「怎么了……不想去吗？」程子豪见我久久没有回答，不安的问着。 「没有，我很想去，而且很想跟你一起去听演唱会！」我笑得很开心，程子豪也终于放下心中大石头地吐着气。 还记得毕业典礼过后，为了准备国考，我停用了所有通讯软体，加上程子豪去找吴晓琦，让我心底重重的失落，又开始逃避自己的情感，那时候的我闭关自己，在准备考试的同时又很孤独，后来他在我生日的那一天突然出现在我家，提着蛋糕帅气的倚靠在摩托车上，我们才没再度失去联络，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当我封闭自己的时候，冷漠无情像是一层保护色，人们经常害怕受伤而不敢接近我，只有程子豪知道，戳破这层层包装，我仍然是原本的那个我。 「程子豪，我以后不会再消失不见了，有任何事情我都会跟你说，请相信我。」我话中有话的说着，不晓得他能不能理解。 「就算你消失，我也会去找你的。」程子豪信心满满的回答着。 「欸欸欸欸上菜了没啊！」林又紜跟阮思婷不约而同地走了过来。 「来来来先叫个啤酒来乾杯啦！」阮思婷向服务生招招手要了啤酒。 「来举杯哦！」林又紜第一个将手举得高高的，我跟程子豪还有阮思婷跟着举高。 「祝小宁毕业快乐！我们友谊长存啦！」林又紜大声喊着，我们互敲了杯子乾了这一杯啤酒。 曾经我听着《失落沙洲》，总是对着那一句：「我不是一定要你回来。」而有深深的遗憾感，如今他们都回来了，我这一次再也不要随便离开。 * 一个礼拜后我出现在华山legacy，穿着牛仔的连身装跟白色的球鞋在门口等着，等了一会儿程子豪从远处跑了过来，递了一瓶水给我，拿出了两张演唱会门票等候入场。legacy全区站位，程子豪牵着我的手从旁边的路切过去，到了一个蛮靠近前面，视野也不错的位置，在等待开始的空档我拿出手机提议要来个自拍，程子豪一手勾着我举着票，我们一起笑着看镜头。 没多久场内的人都满了，程子豪从后面护着我，避免因为人潮推挤而受伤，徐佳莹穿着红色大花裙子出场，大家开始尖叫，呼声高喊，我们也跟着人群一起喊着，因为是《寻人啟事》这张专辑的首唱会，所以几乎都是专辑里的歌曲，她的声音清澈透明又温暖，整晚都陶醉在这场演唱会里。 「会想念是因为曾经很美好，会讨厌是因为曾经很喜欢，会恨是因为曾经很爱，所以……我们不要怕不喜欢的东西，因为它其来有自。接下来要带来一首歌，是比较不一样版本的失落沙洲。」徐佳莹温柔的说着，接着前奏开始下，我们跟着一起唱，直到这首歌结束，我跟程子豪的手都牵得紧紧的，没有放开。 演唱会结束后，我跟着程子豪一起走到华山外面，机车停在外围，他拿出安全帽熟练地帮我戴上并扣好，他总是贴心的让机车斜一边好让我能顺利地跨上机车，晚风徐徐吹来，时间也晚了一路上根本也没什么车，程子豪慢慢地骑着，他开始哼着《寻人啟事》。 「我多想找到你，轻捧你的脸……」他轻轻地唱着，我也忍不住一起唱。 「我会张开我双手，抚摸你的背……」我们就这样二重唱，一路唱着。 在上个时间轴，我们也曾一起看演唱会，每次演唱会结束，他很喜欢哼着意犹未尽的歌曲，我坐在机车后座时总会抱着他，靠着他的胸膛，听着他轻轻地哼唱，让我感到很安心，我总是安静地听着他唱。 这次我想要跟着他一起唱，我要主动陪着他，一起完成很多事情。 毕业(三) 程子豪学校的毕业典礼晚了很久，刚好让我有这个机会可以参加，之前我毕业典礼结束之后就闭关起来，后续有一小段时间又失去联系，这一次刚好可以完成一次惊喜任务，一早就准备好花束，为了今天，我很早就去一家工作坊自己手作一条手环当他的毕业礼物，刚好洪雅臻也有朋友在同一间学校，已经打听好每一个科系的仪式时间，做好万全准备即刻出发。 我穿了白色连身裙，捧着花束，跟着学校地图指示来到程子豪科系举办仪式的教室里，此时正好是要进行拨穗仪式的时间，我踏进教室看着讲台上学生们正一个个上台，大概到了第三轮，我看到程子豪穿着到台中参加我毕业典礼的学士服有点笨拙地走上台，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不晓得是不是我穿着太显眼，他上台没几秒鐘眼神就对上我了，我对他笑了笑，他双眼瞪大冒出喜出望外的表情。 仪式结束后，程子豪被学弟妹还有其他同学包围着，抢着要合照，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很有亲和力又很会照顾人的同学，人缘之好是意料之中的事，教室塞满了毕业生们的朋友与家长，空气有点闷，我默默走到教室外的树荫下喘口气，过了一会儿程子豪跑出教室在门口东张西望，我挥了挥手，他开心地向我跑了过来，但程子豪并没有在我面前停下来，他一鼓作气衝向我将我抱住，而我因为他衝过来的撞击力差点站不稳。 「你怎么会来？」他将我抱得好紧好紧，雀跃的声音显露出他的兴奋，我的头此时卡在他的右肩动弹不得。 「你重要的日子不是应该要来参加吗？」我的手臂因为他的紧抱，此时开始微微发疼，等我稍微挪动身体，程子豪才意识到自己抱得太用力。 「噢！对不起！对不起！」他赶紧放开我。 「毕业快乐！」我将花束递给他，他的脸因为树荫而有斑驳的光影，他开心地笑到两隻眼睛都快瞇起来了。 「还有这个……」我有点紧张的从包包中拿出一个小束口袋递给程子豪。 「这是什么？」程子豪兴奋地接过束口袋将里面的手环拿了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手作东西送人，如果太丑希望不要见怪哦！」我有点没自信地说着，但程子豪此刻已经兴奋地打开扣环并将手环扣在自己左手，他的左手正在摆弄着，阳光照在手环上，亮亮的，很好看。 「我很喜欢！」程子豪笑得嘴都快裂开了。 「手环里面我选了一行字，rememberwhoyouare，假如你迷惘的时候，请记得你就是你，这世界就算怎么变，你还是最好的那个人。」其实我只是想说，假使未来我们又分开了，千万不要觉得自己不够好，你永远是最好的。 「我知道。」程子豪看看手环又看看我，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我很努力在忍耐，但有时候真的很难忍，我真的快忍不住了。」程子豪没头没尾地说着。 「忍不住什么？」我一头雾水，完全不晓得他的意思。 程子豪看了看我，身体微弯，他的嘴唇落在我的左脸颊，轻轻一吻，就这么一瞬间的事，我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有时候就是忍不住这么的喜欢你。」他的双眼认真地看着我说着。 毕业(四) 那天过后，我持续好几天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离国考只剩一个月，我也不是很确定是不是真的註定会通过国考成为护理师，最后还是决定跟程子豪说好，我会先闭关一个月等考完试之后再见面，虽然这一个月里我们都没有碰面，但他时不时就会传讯息问我进度如何，压力大吗？心情还好吗？这样时不时的关心让我们就算没有见面也不会有距离感。 「好紧张哦！」洪雅臻在镜头前紧张的说着。 虽然我们四个大学同学分别在不同的地方，但我们一个礼拜会固定一次一起上skype视讯，除了读书中有一些疑难杂症互相解决，再来就是抒发一下苦闷的心情。 「你们唸到哪了啊？」李怡芳每一次视讯一定要问这个问题，这样可以让他自己知道有没有进度落后。 「我都读过一轮了，现在开始复习第二轮，也差不多快结束了。」黄敏慈是我们之中最会读书的人。 「怎么办啦！越快到考试时间我越焦虑欸！」洪雅臻这个人本来就很容易紧张兮兮的，距离考试只剩下一个多礼拜了。 「欸！小宁，你干嘛都不出声。」洪雅臻好奇的问着，此时我正低头看着程子豪传一些网路笑话，有几篇真的还蛮好笑的。 「噢！没有啦！我刚刚看到一个网路笑话觉得蛮好笑的。」我边说边笑。 「你现在还有心情看网路笑话？」李怡芳觉得不可置信。 「好啦！各位室友们，我们先放轻松不要紧张，你们想我们每次段考的成绩也不是落后的啊！以录取率来说我们就算成绩不好也能低空飞过啊是不是？」我总觉得自己说的头头是道。 「咦？这么说好像也对。」李怡芳马上就被我说服了。 此刻我一点都不担心国考，我正在计算着，七月底考完国考，程子豪如果照上个时间轴的时间十月入伍的话，那么我们相处的时间就剩两个月了，如果是以第一次时间转换的规则来说，因为他入伍之后我们就没再联络了，如果有奇蹟或许我们还能在这个时空中继续生活，如果没有，我是不是就会回去原本的时空呢？ 时间就这么过着过着，当我走出考场的时候，心情并没有因为考完试而轻松，我的心装着一个倒数计时的时鐘，正在倒计着我跟程子豪相处的时间。 走出考场没多久手机就开始震动，萤幕上显示程子豪的名字，我兴奋的赶紧接通电话。 「考完了要不要去哪里玩？」我还听得到咖啡机的声音正在运转，程子豪应该正在打工。 「好啊！要去哪里？」我整个期待破表。 「去高雄怎么样？我待会儿直接订两张高铁票，明天一早出发，去个三天两夜应该可以吧？」程子豪语调上扬着似乎跟我一样期待。 「好！你晚点再传给我发车时间。」掛掉电话，我匆匆跑回家准备收拾行李。 一进门，爸妈就关心我今天考得如何，但比起高中考学测时，上了大学之后也可能是去外地读书的关係，他们管教就不如以前严格，我自信地跟他们比着ok的手势，快速跑上楼，开始列出行李清单，打开衣柜开始思考自己要穿什么。 原本考完国考后过两天就要开始上班，我特地延了一週，也是希望这一週可以多跟程子豪聚一聚，没想到他提出三天两夜小旅行，我开心地整个人都快飞起来了。 * 当我睁开眼的时候闹鐘都还没响，我直接按掉闹鐘，整个人坐起来，其实我根本就没睡着，看看手机程子豪也已经传讯息问要不要顺便帮我买早餐，「他是不是也兴奋地睡不着？」我心里边想边偷笑着。我拿着行李，搭着公车去台北车站高铁站集合，我走进车站大厅，我们约了直接在闸门口见面，我快步走着，远远便看到程子豪揹着背包站在闸门口滑着手机，他的棕发稍微有点褪色，站在人群中的他特别的亮，我脚步停了下来，看着他许久，深怕下一秒他就消失在我视线范围内，我从以前就有这个毛病，跟程子豪一起的时候，总想着要好好珍惜当下，好像没多久我们就会分道扬鑣，他对我来说就是如此的珍贵。 终于，我重新整顿自己的心情，快速走到他面前。 「早安！」我很有朝气的打了一声招呼。 「早！」程子豪抬起头也很开心的回应着。 「黄金虾三明治附上一杯红茶。」他递上早餐，一切犹如老规矩，是我们彼此的默契，我接走三明治突然就想起高中毕业旅行，那时候我们的关係降到冰点，有点后悔。 「这次是算我们大学的毕业旅行吗？」我若有所指地问着。 「可以算，但不会是最后一次。」程子豪肯定地回答着。 我们拿着车票上了高铁，终于找到我们的座位，是两个人的位置，程子豪懂我的习惯，让我先进去坐靠窗的位置，之后才把背包放下坐了靠走道的位置。没过多久高铁就开始移动，我打开三明治大口地吃着，程子豪拿出耳机正滑着手机选着歌单。 「你在听什么？」我塞了满口的三明治凑过去询问着，程子豪只是笑了笑并拿了一隻耳机放在我的右耳。 「一起听。」说完并开始播放音乐，他每播一首就会开始介绍这首歌、这位主唱、还有他的心得，大多时候我不是很认真听着音乐，也没有好好听他介绍的内容，我只是就这么看着他侃侃而谈，週遭像是没有其他声音，就这么看着他，怎么都看不腻，或许是昨天没睡好，我有一点恍神，慢慢地我将头靠在程子豪的左肩上，就这么睡着了。 等到我醒来时，高铁已经快到站了，程子豪收起耳机、戴上墨镜，我也赶紧收拾好东西准备下车，车门一打开，艷阳高照，此刻蓝天白云非常适合出游，出站后我们搭着捷运准备到西子湾站，经过美丽岛站转车，我们跟光之穹顶拍了几张照，再继续搭到西子湾站。 抵达西子湾站后，我们到今晚要入住的民宿先寄放行李，再到鼓山轮渡站搭船至旗津，抵达旗津后我们租了脚踏车就往海边骑，旗津天气很好，不一会儿因为热到受不了，我们随意找了一家餐厅停下来准备用餐，餐厅的桌子铺着红色塑胶纸非常传统，菜单一送上来果然清一色都是海產，我正准备跃跃欲试，我们简单点了几道菜后等着上菜。 程子豪帮我倒了杯水放在桌上，将墨镜拿下来放着，上菜时间很快，一下就摆满整个桌子，我兴奋的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每一道都吃得津津有味，程子豪看我这么满足的浮夸表情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我还边吃着鮭鱼生鱼片，真的太满足了。 「没什么，看你吃东西感觉很幸福。」程子豪也拿了一块生鱼片往嘴里塞。 撇除学生时期吃午餐的时间，我们实际上一起吃饭的次数不多，单独吃饭的次数更少，突然想到，上个时空里，当我们高中那段关係降到冰点的日子，有一次晚自习前大家揪团一起去附近小吃摊吃晚餐，那时候程子豪也表示想跟团，吃饭期间我也刻意不跟他说话、不跟他接触，但他的眼神总是落在我身上，那顿晚餐就这么尷尬地过去了，事后想想才发现其实程子豪很多次想主动接近我，想修復我们的关係，只是我一直拒他于门外；又有一次我们大学恢復联系之后，某一天忘记因为什么原因跟家人闹得不愉快，程子豪看了我的动态之后就骑车到我家楼下，问我要不要去寧夏夜市吃麻糬冰，当时他才刚跟朋友吃完火锅呢！他的贴心其来有自，只是我选择忽略背后的意义。 「我们是不是很少单独一起吃饭啊？」我们已经吃了一个段落了，现在感觉好饱。 「我们单独没做的事还很多，但没关係，我们一个一个完成吧！」程子豪将纸巾递给我，我们简单整理一下准备继续上路。 我跟着程子豪骑着脚踏车来到旗津海边某一处，那里有间开放式的调酒吧，各种饮品都有，有酒精、无酒精、咖啡、茶，还有简单的吐司、松饼，我们点了一人一杯调酒之后找一个面向海滩的位置坐了下来，比起刚刚的艷阳，现在的太阳有比较缓和了。 「你还记得毕旅的七星潭吗？」我喝了一口调酒将杯子放在旁边，看着远处的海平面突然有点怀念。 「当然记得。」程子豪笑着回答。 「那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在海边看着夜晚的星空，真的好美，坐在这里的沙滩上突然就想起来了。」我的脑袋还浮现出那晚的夜空。 「不管去哪，有你在的时候总觉得世界变得特别不一样了。」我不是很懂程子豪的意思，带着有点疑惑的表情正思考着他所说的话。 「有你在，这世界特别顺眼、特别可爱。」程子豪边说这句话边带着笑容，我的心脏像是再次被狙击一样，扑通扑通着，如果时间真的只剩两个月，我到底在犹豫什么，我看着程子豪心里突然涌上千言万语想对他说，我移动坐姿，整个人面对着他，深吸一口气之后决定好好地说。 「程子豪，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听好囉！你的存在一直都是我安心的避风港，但我其实很讨厌依赖一个人，依赖一个人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安全感，好像失去他我的世界就会崩塌，所以我很害怕，越害怕就会将那个人越推越远，越珍贵的人越想小心翼翼的呵护，却越弄巧成拙，但以上种种行为都不能否认那个人对我的重要性，那个人便是你，不管是过去的你、未来的你，你就是你，你是程子豪，是我最在乎的人。」程子豪一瞬间呆住了，难以言喻的表情展露出来，我读不太懂他听完这句话的感觉，但他的眼神闪烁着，好似有种难以诉说的感动，我就这么等待着。 「小宁，我……」 「欸宁筱君，程子豪。」远方的声音打断了程子豪，林又紜大喊着，阮思婷则跟在旁边骑着脚踏车朝我们这里奔来。 「喂喂喂，我们晚到了一会儿，应该没有太想念我们吧？」他们两个将脚踏车停在路旁衝了过来，我则是一脸惊讶。 「程子豪没跟你说我们也会来哦？」阮思婷喝了一口我的调酒后询问着，我摇摇头。 「干的好欸，程子豪，我们变成最大的惊喜了。」林又紜用手肘顶了一下程子豪，表情很是得意，程子豪尷尬地笑着，一边用口语说「我忘记说了。」 我只能哭笑不得，林又紜跟阮思婷一屁股坐下，开始嘰哩呱啦聊得天花乱坠， 如果这是属于大学的毕业旅行，少了他们两个其实也说不过去，虽然我们正式从大学这个阶段毕业了，但他们还没在我的人生中毕业呢！ 毕业(五) 我们随意地在旗津老街逛了一下，林又紜买了一副墨镜，阮思婷买了一副草帽，到了五点多的晚餐时间我们决定搭船回西子湾吃丹丹汉堡，我们先走回民宿办好入住手续，踏入民宿大厅，老闆一口气拿了我们四个人的行李，说现在寄放区只剩我们的行李了，程子豪两手扛着我们的行李，林又紜则是轻松地拿着钥匙哼着歌，掛在手指上边转边走，终于到了我们的房间。 「不好意思打扰了。」林又紜敲完门之后就插着钥匙准备开门。 房间坪数还算大，里面有两个上下舖的床架，靠得很近，几乎是连在一起，旁边还有一个沙发及茶几，房间有一个蛮大的对望窗，此刻窗帘已经拉上。 「欸欸欸我先选位置！」林又紜看到上下舖就急忙喊声。 「欸我也要！」阮思婷不甘示弱的说。 「你们说吧！想要哪个位置。」我心里大概有个底。 「我要睡下面哦！我怕高。」林又紜装个哭脸撒娇地说着。 「我也要睡下面哦！我懒得爬上爬下。」阮思婷给的理由真是直接，我跟程子豪认命地睡上铺，我先爬到上铺适应一下高度，还不算高，大一的时候宿舍也是睡上铺所以还算习惯，我们整理了一下，就走去附近的丹丹汉堡。丹丹汉堡内用位置不算多，我们等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抢到位置，程子豪去排队点餐，我们坐在位置上等候。 「天啊！好热哦！」林又紜浮夸的趴在桌子上，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快融化的样子，幸好丹丹出餐还算快，不一会儿桌上就堆满了餐点。 「噢！天啊！也太好吃了吧！」阮思婷第一次吃到丹丹，冒出了跟我们这些台北俗第一次吃丹丹汉堡一样的表情，程子豪点了一个套餐后又点了香酥米糕跟超长热狗，根本是丹丹大富翁，我满足地吃着炸鸡，来高雄每次吃丹丹汉堡都特别开心。 「欸明天要去哪里啊？」阮思婷咬了一口汉堡，边咬边问。 「要不要去义大啊？我还没去过。」林又紜吃了一些东西之后终于恢復了精神。 「我可以！」我赶紧搭话，其实在上个时间轴我已经来过高雄很多次了，已经玩到不晓得要去哪里，为了赶快确定行程，先附和就对了。 因为我的附和加上其他人的没意见，就决定了第二天的行程是去义大世界。 吃完丹丹之后，我们边散步边走回民宿，经过便利商店买了几罐啤酒准备回民宿开喝，一回到民宿，程子豪最先开了一瓶灌了一大口，林又紜开了一包刚在路上买的洋芋片开始嗑着，这次依然是我跟程子豪坐在沙发上，林又紜跟阮思婷盘腿坐在地上，阮思婷正转着电视，转了老半天还是决定停在音乐台。 「好久没聚在一起过夜了，好怀念啊！」林又紜说完便喝了一口啤酒。 「对啊！超像毕业旅行的，虽然我毕业旅行也没在干嘛。」阮思婷已经换好睡衣了。 「唉，我们以后出社会一定更难约出来。」林又紜突然一阵感伤，但她预测的差不多，大学刚毕业两、三年的时候，我们偶尔都还会约出来见面，到后面几年，林又紜已经鲜少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了，大概也有五、六年没看到她了，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蹲下去抱住她，人的缘份很奇妙，关係紧密的朋友总会在某个时间点开始渐行渐远，说要永远玩在一起却也会在某些时间开始变得陌生，我们能做的只有把握当下，只有在对方还在身边的时候，不要吝于表达自己的情感。 「欸你干嘛突然这样啦！害我很想哭欸！」林又紜也环手抱住我，不晓得是不是酒精的关係，她开始哽咽。 「没事啦！只是突然很想抱抱你而已。」我的手拍着林又紜的背，像是安抚一样，这一次回到过去，不只程子豪，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失而復得般，我开始会害怕，如果哪一天我回到原本的时空里，会不会反而很想念现在的一切呢？ 不知不觉到了凌晨两点，阮思婷早已躺回自己床上呼呼大睡，林又紜喝了两、三罐啤酒也有点茫了，走路东倒西歪的，我跟程子豪好不容易才把她安置好，我将桌上简单收拾了一下，走到厕所准备刷牙，刷到一半，程子豪也进来浴室挤好牙膏，我们两个看着镜子刷着牙，刷着刷着还玩了起来，看谁刷得比较快，程子豪最后还是选择涮口宣布他从这个比赛下车。 「我刚看了一下房间好像没有夜灯，等一下灯关了全黑你可以吗？」程子豪用毛巾边擦乾嘴巴边说着。 「应该可以吧！有你们在啊！」我将牙刷放好，率先走出浴室。 我拿着手机爬上上铺，躺下来才发觉一点都不好，上下舖让睡觉的空间感觉更独立了，睡到上面本身就会比下铺少了一些安全感，我开始有点后悔刚刚的回答，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程子豪拿出小夜灯插在我跟他床架间的插座，房间便没有想像中漆黑，程子豪爬上上铺，他的脸庞因为小夜灯的照耀映着淡淡的鹅黄色。 「别担心，这样就不怕了。」他的笑容就像黑暗中的灯火，如此明亮、如此温暖，像那时我被困在鬼屋里的时候一样，如果两个月后我回去了，这一切是不是终将归零，我还没准备好跟他说再见呢！我看着程子豪，忍不住就红了眼眶，我努力的忍住泪水就怕它滑落，程子豪看穿了我怪异的表情，挪动身体试图更靠近我的床架。 「怎么了？」他担心地问着。 「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吗？」我不晓得自己问这一句话要干嘛，明明知道结果，却还是想问，或许，这一刻答案若是肯定的，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安慰。 程子豪不捨地看着我，他的脸凑了上来，轻轻的吻着，他身上有股洗完澡的淡淡的香气，唇上冒着刚刷完牙的清香薄荷味，混合着泪水的咸，这是我们第二次的吻，如果时间能停留，我只想待在这，待在他的身边。 寻人啟事(一) 我缓缓睁开眼睛，窗外传出阵阵鸟叫声，我躺着看着天花板许久，手伸过来摸着嘴唇，这是我们重新联系上后的吻，这样是不是代表程子豪对我的感情依然没变呢？我对于昨天的记忆有点恍惚，总觉得很不真实，我赶紧翻身偷偷看了一下程子豪，现在才早上六点半，他还在呼呼大睡，我又翻了回来，噘着嘴，对于他接吻后还能睡得如此安稳的反应有点失望，我躺着继续滑着手机，没过多久，大家就陆陆续续地起床了。 我们一早先去民宿附近租车，租到车之后程子豪认命地直接坐上驾驶座，我坐上副驾驶座，林又紜跟阮思婷很有默契地拿着大家的随身物品就往后座坐，我们直接出发到义大乐园。 今天的天气跟昨天一样好，没多久我们就到了，一下车林又紜就像脱韁野马一样往前跑，跑了一会儿转头发现我们都还在慢悠悠地走着，站在前头疯狂招手。 「唉，看她这么兴奋我都开始累了。」阮思婷无奈的说着，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们最先经过4d电影院，是一个很适合吹冷气发呆的游乐设施，出社会工作后已经很久没去游乐园玩了，还记得小时候立了一个目标，要收集全台湾的游乐园，刚好每一次毕业旅行都去了不同的游乐园加上之前还会跟亲戚一起去，很快就完成了目标，出社会后就立了另一个新的，希望能收集全世界的迪士尼乐园，不过到目前我只去过日本及香港迪士尼。 出来之后林又紜又兴致勃勃的衝到前方看看有什么游乐设施，义大的游乐设施都属于比较恐怖刺激的，怕高的林又紜其实选择也不多，我们晃到圣托里尼山城，那边的佈景像希腊一样蓝白色建筑，阳光照耀下显得更加美丽，阮思婷请了别的游客帮我们在这拍了几张团体照，大家围在一起看着阮思婷相机里的照片正笑得不亦乐乎，里面充满着各种逗趣的表情包。 「我有点想坐摩天轮。」我们正要出发往下走的时候，我脱口而出这句话，一方面是因为天气太热的关係我有点懒得再走下去，一方面我已经脱离了对于游乐园还能充满兴致的年纪。 「我陪你去。」程子豪随后应声。 「我……我也可以去哦！」阮思婷的语气听起来只是为了在摩天轮上休息。 「欸欸欸！你们对于惧高症的人很不友善欸！」林又紜激动地抱怨着。 「这样好了，阮思婷你陪我去搭个海盗船我们再回来找他们。」林又紜勾着阮思婷的手就准备离开。 「喂！你不是惧高症吗？玩什么海盗船啊！」阮思婷心不甘情不愿地说着。 「唉呀！闭上眼睛坐在最低的位置还是可以玩啦！」林又紜的逻辑真够奇葩的，阮思婷就在翻着无限白眼的状态下被林又紜拉走了，我跟程子豪看着她们走远之后，一起往摩天轮的方向走。 义大摩天轮车厢非常宽敞，我跟程子豪面对面的坐着，摩天轮缓缓升空。小时候我就对摩天轮及旋转木马情有独钟，这些设施总存在着一些美好幻想，我曾经很喜欢去儿童育乐中心也就是现在的儿童新乐园，因为小时候的回忆太美好，导致每次只要看到这两个设施就会很想搭乘，虽然很无聊，但图得也只是在搭乘的时候还能跟小时候的自己有个连结，而童年记忆总会不断涌现。 「小时候我很喜欢搭摩天轮，可能因为回忆太美好了，现在只要经过摩天轮都还是会想搭一下。」我边说着，程子豪双眼看着我，很认真地听我说话。 「你呢？你小的时候有特别喜欢玩什么吗？」我询问着，对于程子豪的童年我其实不是很了解。 「我不太记得了。」我有点疑惑，不太可能一点记忆都没有吧？ 「因为我六岁的时候发了高烧，在医院住了好几天，所以记忆有点模糊了，可能加上我们家其实不常去游乐园吧！」我对于程子豪的回答有些讶异。 「我小的时候免疫力不是很好，还蛮常生病的，不要看我现在这样，小时候只要一生起病来都蛮严重的。」程子豪讲得云淡风轻，好像那些事都不算什么。 倏地！一个画面闪过我脑海，程子豪全身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正戴着呼吸器大口的喘着气，接着我的头伴随着剧烈疼痛，我用手扶住头试图将疼痛感压制下来。 「怎么了？你还好吗？」程子豪见状跑过来坐在我旁边，两手扶着我低头询问着。 「子豪啊！筱君来看你了，你记得吗？她是你的高中同学啊！」程妈的声音从我耳边响起。 「程爸、程妈好，我是子豪的朋友。」我的声音犹言在耳。 画面再度闪过，程子豪戴着呼吸器仍有点微喘，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缓缓地睁开双眼，轻轻的微笑。 「小宁！小宁！小宁！」程子豪叫了第三声，我的思绪才终于回来，头不痛了，那些画面也都消失了。 我抬头望向程子豪激动地抱住他，双手不断想要抱紧他，好想永远永远抱紧不要放手，深怕一放手他就会消失在我面前，豆大的泪水不停流下，像是当时梅雨季不停落下的四月雨。 「没事了，没事了……」程子豪双手轻抚着我的背，温柔地哄着我，而我只是不停地哭、不停地啜泣。 关于那一晚，我终于想起来了。 寻人啟事(二) 当摩天轮的门再度开啟时，我已经擦乾眼泪平静的走下车厢，程子豪没有询问，只是担心地时不时瞄一下我，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到义大outlet里面，找了一家喝东西的店面坐下来，等着林又紜跟阮思婷跟我们会合。 不晓得过了多久，她们两个从另外一边走了过来。 「欸我们最先到的哦！只是刚才先去附近逛逛。」林又紜一走近就赶紧解释。 「小宁，你的眼睛怎么有点红红肿肿的啊！」阮思婷对上我的眼睛，好奇地问着。 「吼！是不是程子豪欺负你？」林又紜听闻立马下了一个荒唐的註解。 「没事啦！刚眼睛有脏东西跑进去，可能是我揉得太用力了。」其他两个人半信半疑地看着我，看我没想继续解释，也只好接受这个理由。 我整个思绪乱糟糟的，此刻我只想要一个人静一静，让我能釐清整个脉络。 「对不起，我头有点晕，想先回民宿休息。」虽然这样很扫兴，但我的脑袋现在真的很乱。 「你还好吗？要不要去看医生啊？」阮思婷担心地问着。 「没事，我睡个觉就会好很多了。」我勉强的在脸上撑起一个微笑。 「要不要我们陪你回去啊？」林又紜拉紧包包揹带准备跟着我一起走。 「欸不用啦！你们应该多帮我吃一些好吃的东西啊！晚上看要去哪再跟我说哦！」我提起精神跟她们道别。 「要载你回民宿吗？」站在后面始终不发一语的程子豪，向前一步询问我。 「没关係，我可以的。」跟他们暂别之后，我终于可以开始整理思绪。 所以从我回到过去之前，三十岁的我去了一趟医院探望病重的程子豪，然后因缘际会回到跟程子豪第一次见面时的时间点，但这中间还是少了一块拼图，例如：为什么？怎么会？ 我边回到民宿的路上边反覆思考回想，那在我回来的这段时间，程子豪病好了吗？或者他还在这世界上吗？我是不是该赶快想办法回去见见他？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根本毫无头绪，老天爷给了我一个回到过去的机会，是想让我重修我跟程子豪之间的缘分吗？ 回民宿一路上我一直在毫无根据的乱想、乱假设，但怎么样也想不出结果，终于回到民宿，我爬上床架回到我上铺的位置，我仍然还记得昨天的吻，那一切是这么的真实，现在在我面前的程子豪一定也是真实的，那躺在病床上的程子豪呢？我一点都不想否认重新製造的这些回忆，这不是假的，一定不是。 我就这么躺在床上，脑袋开始昏昏沉沉的，忍不住就这么睡着了。 当我渐渐清醒的时候，电视节目的吵杂声传入我的耳朵里，还有小小的嬉闹声及咬着洋芋片的清脆声，林又紜跟阮思婷正在看电视边看边笑，程子豪喝着咖啡在一旁滑着手机，我起身，他们听到声音急忙转头过来。 「怎么样？好一点了吗？」林又紜仍然捨不得丢掉手中的洋芋片，边咬着边口齿不清的问着我。 「好多了，可能是精神不济所以头有点昏昏的，睡一觉起来就好多了。」听完我的回答大家都放心不少。 「我们去爱河附近找一间店吃点东西怎么样？」阮思婷看着大家提议着。 「我可以！我可以唷！」林又紜终于放下她的洋芋片起身准备出门。 我们一伙人搭着捷运往爱河出发，晚上因为太阳下山的关係比较没有阳光照射皮肤的刺热感，但空气中依然感觉有点闷热，意见很多的林又紜在附近选了一家店走了进去，是一家餐酒馆，不晓得是不是睡了很久的关係，看着菜单总觉得饿，每一样都想点。 餐厅出餐很快，我们各自都点了一杯调酒，我点了杯甜甜的咩酒，还记得之前每当我开始想念程子豪的时候，总会揪着同事去喝酒，那时候还不太懂调酒，于是问调酒师有没有推荐酒精浓度高但又不会太苦的酒，他说可以尝试看看长岛冰茶，那晚我喝了两杯长岛冰茶还是没醉，又续摊去了日式居酒屋，依然没醉，每喝一次我就更想他，想念我们俩在大学时曾经也一起在某间酒吧的吧台边喝边聊着未来。 在一阵谈笑风生中不知不觉已经晚上十点了，明天我们要搭中午左右的高铁回台北，大家陆陆续续去上厕所、收东西准备回民宿。最后一个是程子豪，但我们等的时间有点久，不晓得是不是跌进马桶里迟迟不回来，林又紜边碎念着，我低着头滑着手机，正在看刚刚那些餐点的照片。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儿，祝你生日快乐！」程子豪端着蛋糕出来，阮思婷跟林又紜跟着唱着生日快乐歌，我呆滞，都还在惊讶当中。 「你们怎么会……？」我指着蛋糕根本讲不出话来。 「吓到了吧！我们的计划是不是很周全啊？」林又紜得意的说着。 「幸好中间你突然不舒服回民宿，让我们有大把时间可以准备，虽然你生日还有两个多礼拜，但还是藉着本月寿星的名义帮你庆祝一下。」阮思婷跟着附和着。 「快点吹蜡烛吧！」程子豪捧着蛋糕说着。 「是先许愿啦！」林又紜赶紧出来反驳。 「对对对先许愿。」阮思婷又补了一句。 「好，第一个愿望，希望我爱的人们都可以身体健康。第二个愿望，希望我们友谊长存。」林又紜跟阮思婷疯狂的点头。 「第三个愿望……」我闭着眼睛，心里默许着，并吹熄蜡烛。 「生日快乐！」他们三个人一起喊着。 「吃蛋糕，吃蛋糕啊！」阮思婷切着蛋糕，林又紜已经拿好盘子跟叉子在旁边虎视眈眈。 我坐在座位上看着蛋糕，只觉得一阵温暖，我转头看着程子豪，程子豪正被她们因为分不平蛋糕大小而开始斗嘴而逗笑，我的左手牵住了程子豪的右手，程子豪转头露出淡淡的微笑，我们的手在餐桌下紧紧地握着。 第三个愿望…… 老天爷，如果第三个愿望真的能实现， 我只希望程子豪能平平安安的， 就算他不在我身边也没关係， 就算他没有这个时空的记忆也没有关係， 就算他从来没有爱过我也无所谓， 我真的只希望他能健健康康的活下去。 寻人啟事(三) 从高雄回来已经两个多礼拜了，我一如原本入职的医院报到，还记得当时大学毕业完正研究要去哪家医院，因为要回台北工作，那时还跟洪雅臻一起约着去考台大的医院，后来洪雅臻进去了而我没有，重来之后我觉得自己省略了一些时间，少走了一些失败的路程。我选择搭公车捷运都在十五分鐘就可以到达的医院，刚出社会进入职场，总背负着排山倒海的压力，除了做事努力、效率高还要会察言观色，人情世故、面面俱到是基本，虽然实习的时候就已经先修了一场震撼教育，但真正出社会时是自己要扛责任、自己要面对所有的人事物，那阵子真的耗掉了我很大的精力及心力，重来之后对于工作比较能快速上手，但讨人厌的学姐依然爱骂、爱嫌、惹人厌，后续我离开医院进诊所工作，所以已经很久没待在医院了，重新适应里面的高压环境真的令人烦躁，好不容易熬了一个礼拜，我整个人都累瘫了，今天跟程子豪约好下班要一起去寧夏夜市吃东西，我坐在医院大厅等着，就这么看着手机而我的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不晓得过了多久，当我眼睛睁开时，整颗头是靠在程子豪的左肩上，程子豪戴着黑框眼镜正滑着平板，认真的神情令我看得入迷，我想起当我出社会工作时，那时他正准备考研究所，他考研究所的那段时间我陪伴着他，虽然最后并没有考上，因此过没多久他就去当兵了，现在的他是不是也正在准备研究所呢？我的头离开他的肩膀顺便伸了个懒腰。 「你醒啦？」程子豪拿掉眼镜，看着我问着。 「你在干嘛啊？在准备研究所吗？」我试探性的问了问他。 「没有啊！我又考不上。」程子豪谦虚地笑着，奇怪，之前的时空里多的是自信满满又带着一点骄傲的他，为什么这个时空的他总是特别的谦虚。 「那你在看什么啊？」刚刚偷看他的平板密密麻麻都是文字。 「最近迷上歷史与人文这类的东西，以前读书的时候总觉得歷史很烦躁，死背为了考高分而没有去真正理解它，但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有成因的、有脉络的，详细去理解之后总会恍然大悟。」我从来没有想过程子豪会对歷史着迷，毕竟以前高中上歷史课的时候我们总是在聊天打闹。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讲了一段很无聊的话让你想睡了。」程子豪抱歉地搔了搔头，我急忙摇头着。 「不是啦！我只是有点饿了，想赶快去吃点东西。」程子豪看了看手錶，此时时间已经快七点了。 「走吧！走吧！你肯定饿昏了，我们赶紧出发。」程子豪收拾自己的东西后起身，我跟着他走到停车场去。 我熟稔地跨上机车后座，医院离寧夏夜市蛮近的，骑车大概十分鐘就可以到了，停好车位后我们开始间逛。 「你今天想吃什么？」程子豪四处张望着，正在搜寻这附近有哪些食物。对于寧夏夜市我还算熟，第一次是跟爸爸来的，我们在附近吃了麻油鸡、麻油腰子，但因为腰子味道太腥了，从此对寧夏夜市印象很差，后来常常去住在附近的同事家作客，就习惯买了几串炭烤、几包滷味，还有排得很长的肉松芋丸，还有一家使用阿宗芋冰的花生捲冰淇淋，再来就是有一次心情不好时，程子豪带我来吃的麻糬冰。 「没什么想法，你想吃什么我陪你吃。」一直以来他总是以我的需求为优先，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只想多了解他、多配合他。 「可是我吃的东西很无聊哦！」程子豪事先打个预防针。 「不会啦！记得饭后给我来碗麻糬冰就可以了。」自从跟他吃过一次之后就没有再吃了。 「你怎么跟我想的一样？」程子豪又惊又喜地说着。 我们到猪肝荣仔点了肉粽跟猪肝汤，又到方家鸡肉饭点了一碗鸡肉饭，两个人一起分食着，我喜欢程子豪帮我盛碗的动作，就算一人一半，他也总是多留一些料给我，我们边吃边聊今天医院工作时又发生了什么事，他喜欢听我聊一些工作上的事，他曾经说过希望我能多多跟他聊自己的事情，因为这会让他感觉有种参与感，我大翻着白眼说着哪位学姐又提出荒唐的要求，我在什么时候又莫名其妙的挨骂了，现在这些芝麻蒜皮小事已不足以影响我的心情，但当时的我总是把这些令人难过的事看得很重，情绪容易受影响，重心过度放在工作上而忽略了自己身边的人。 我们到了麻糬冰摊位点了一份麻糬冰，我才吃过一次所以已经有点忘记它的味道了，只记得当时程子豪为了安慰我暖心的举动，我舀了一口冰，因为挖了太大口，一股寒气直衝脑门，我忍不住皱起鼻子。 「太冰了吗？」程子豪看着皱起鼻头的我总觉得有些好笑。 「爽啦！」当我把冰吞进去后畅快地说着。 「下下礼拜要不要去哪走走？」我们回程走回停车场时，程子豪询问着。 「看你想去哪我都可以。」剩下一点时间我真的只是想陪着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那我们去看飞机吧！」程子豪开心地说着。 寻人啟事(四) 接下来的两个礼拜我又忍着牙过着悲惨又辛苦的医院生活，每天的早起及不晓得准确下班时间为何的血汗，如果说回到过去有什么特别后悔的，那就是重新在医院工作这一段日子，程子豪这个礼拜因为有家人要出国读书，所以几乎都被家庭聚会给塞满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传个语音讯息，有时候他会录一小段影片给我，跟我分享他在干嘛，说到这，我总是珍藏他所有逗趣的小短片，经由他的介绍我才开始使用instagram，其中最喜欢的一支影片便是他在外面慢跑时，边跑边唱着徐佳莹的《失落沙洲》，我只是很喜欢他的声音，很喜欢他唱歌给我听。 时间已经快到了我们约好一起去飞机巷看飞机的日子，这礼拜因为人力短缺，我们开始轮流上晚班，如果是搭公车往医院的话会由掛号柜台的大厅进入，如果是搭捷运的话则会从急诊通过，今天公车的时间刚好都需要等候一阵子，决定搭着捷运从急诊入口进去，早上程子豪就打了过来，说他们从嘉义亲戚家上来，有帮我买了一盒司康，怕效期比较短所以尽快拿给我，我跟他约了急诊附近见面。 待我到了急诊门口突然听见里面一阵骚动，进去一看竟然看到一名醉汉正拿着破碎的酒瓶随处挥舞，大家吓得落荒而逃，有几位民眾不小心被挥到，划出一道伤口，离我几步距离的一个民眾被酒瓶划伤，伤口看似蛮深的鲜血直流，我赶紧拿出卫生纸先将伤口加压止血，警卫已经协助将醉汉压制在地，警察也已经赶过来了了解现场状况，我将民眾交班给急诊护理人员，此时手机震动起来，萤幕刚好显示程子豪的来电画面。 「喂？你在哪？门口怎么有一些警车跟採访车？」他背景声听起来很吵杂，我听不太清楚。 「我们先改约上次碰面的掛号大厅，等会儿见！」现场看似都安置好之后，我匆匆走到掛号大厅，看见程子豪正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东张西望着，我开心地挥了挥手，程子豪看到我却满脸震惊及诧异，我一头雾水的走向他，靠近的时候他用力地一把抓住我的手看着，此时我才发现我的手沾了刚刚那位民眾的血渍，程子豪确认过后吐了一大口气，原本紧张的表情也比较放松了。 「我刚刚……」还没等我说完，程子豪一把抱住我，抱得紧紧的。 「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了。」他一手抱着我的背，一手轻抚着我的头发。 「没事啦！刚刚急诊有人闹事，有民眾受伤了，我只是协助止血可能不小心就沾到血渍了。」我一字一句慢慢地解释，深怕他没听清楚。 「没事就好，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我就这样呆呆的被他抱了好一阵子，直到他终于愿意松手。 「唉呀！没事啦！我会小心的。」我望着他，试图跟他撒娇，以缓解他紧张的情绪，但他始终眉头深锁，若有所思的。 「欸我差不多要去上班了，你放心啦！我没事的，我们星期天见。」我接收他手上的司康，装作一切都没事的赶紧跟他说再见，程子豪只是淡淡地回了声「好」，表情却始终没有改变。 * 週五下班后，洪雅臻临时拨了电话找我吃晚餐，我跟她约在医院附近一家韩式餐厅，点了烤肉、豆腐锅、人蔘鸡，洪雅臻一见面什么都没说就大口开吃。 「我跟你说，我真的快累死了。」她一口扒着饭，我将烤好的肉夹进她的碗里，不一会儿就被她吃掉了。 「怎么样，台北的生活还适应吗？」当初她为了离家远就跑来考台大医院的入门考试，果然就被她考上了。 「你们台北的步调真的很快欸！我都看不懂到底在急什么。」她终于放下碗筷喝了一口烧酒。 「久了你就会习惯的。」我笑着回应她。 「才不会！我要离职！我跟你说，我做完一年赚饱经验值我就要离开了。」她信誓旦旦的说着。 「相信我，你不会的。」直到我离开上个时空前，她都还在同一家医院，甚至当上组长了。 「好啦！不说工作上的事了，你跟那个圣诞男还有在联络吗？」洪雅臻边说边将肉放上烤盘。 「蛤！你怎么还记得他？」我真的有点意外，她会突然提起程子豪。 「不要以为我没看到，毕业典礼他还特地下来台中。」我喝着人蔘鸡差点被噎到。 「你们还没在一起哦？」洪雅臻也跟着舀了一碗人蔘鸡。 「还没啦！……你不觉得有时候太珍贵的东西握在手里就不敢握得太大力吗？如果碎掉了怎么办？」说完我也喝了一口烧酒。 「你确定你有握在手里吗？我看你是连碰都不敢碰。」洪雅臻再度将烤熟的肉放进自己嘴里。 「肉很珍贵，我自己烤自己夹来吃，珍贵的东西要吃就自己烤，不要到时候没了又开始后悔。」洪雅臻像个江湖大姊的语气说着这句话。 「不要跟我说你听不懂我的暗喻喔！」下一秒她的语气又变回刚出社会的洪雅臻。 * 我比约定时间还早到捷运站，程子豪没多久也到了，我跨上机车跟着他前往传说中的飞机巷，在当时那个年纪的我没有搭过飞机也没有特别看过飞机，对于飞机的印象只有偶而飞过我家前面，如鸟一般的渺小。 我看着路牌指向滨江街180巷，两处围着栅栏，塞满了人还有很多专业摄影者，当我正准备下车，一架飞机从我头顶上飞过震耳欲聋，两旁的草像被一阵很强的风扫过，非常震撼，跟程子豪一起看飞机这件事也是我一直想要再体验一次的事情，我们找了一个空位再等待下一架飞机。 我们坐到两旁的栏杆上，今天的天空很蓝，这里刚好是一大片空地，景色很宽广，但此刻的我满脑子都是洪雅臻的话，如果我向程子豪坦白喜欢他，倘若真的像我预测的那样，到十月程子豪当兵后我就会回去原本的时空，而这段真的萌芽的感情岂不是会让我更痛苦，但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或许我真的就剩这么一次机会了。 又一架飞机从天空上飞过，我们赶紧拍下这个画面，飞机配上蓝天非常美丽，飞机飞过的时候，声音总会大到让我们听不到週遭的人说的话。 「上次遇到急诊闹事之后都还好吗？」程子豪转头看着我问着。 「嗯，还好，后来没什么事啦！」我故作轻松地说着。 「那天我吓到了。」程子豪突然有点严肃。 「嗯……不用太担心啦！我的单位比较少碰到这种事啊！刚好也是那个时间点经过想说可以帮忙。」为了避免他担心，我试着用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说着这件事 「我发现自己不能失去你。」程子豪皱着眉头说着，表情很是懊恼。 「所以你……」 「所以我没办法给你承诺。」我话还没说完，程子豪就急忙插话，我愣住，其实我是想说所以你要好好把握我，但为什么是这样的结论。 「什么意思？」我试着笑着说，但表情已变得很僵硬。 「你是这么的珍贵，但我没办法保证自己不会伤害到你」我无法理解程子豪的意思，我们都还没开始，怎么就觉得自己会伤害我？ 「那天之后我才发现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如果让你难过的是我，我会没办法原谅我自己。」为什么这种感觉让我特别熟悉？ 「我们还是做朋友吧！」飞机再一次从头顶上飞过，程子豪的声音被飞机声盖过，但我已经不想知道答案了。 因为我想起自己曾经也是用差不多的方式，将程子豪推开。我也因为无法给予他承诺，用了一个卑劣的藉口，告诉程子豪你是我放心底的朋友，你永远会存在在我心上，而现在，换他用这个理由将我推得远远的。 我跳下栏杆，难过的情绪涌了上来，我不想在程子豪面前为了这件事难过。 「我送你回去吧！」程子豪也跟着跳了下来追着我说。 「没关係，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我努力克制不让眼泪滑落，逕自走掉。 原来我不管多努力，最后结果还是一样的，跨越朋友关係这条界线永远是这么的难，或许我们天生就不适合彼此。 不晓得走了多久，离开程子豪的视线后，我终于忍不住蹲了下来放声大哭。 寻人啟事(五) 我们的故事戛然而止，生活开始变得忙碌，而我也放弃努力去挽回我跟程子豪的关係，打算就这么等着时间流逝，一直到他去当兵的那一刻，我就会回到原本的时空，又或者在这个时空继续走下去的话，其实也是一模一样的结局而已。我过得跟之前一模一样的生活，上班、下班，每天忙到一回家就倒头呼呼大睡，休假的时候偶尔跟同事吃吃喝喝，乍看之下似乎是一个很无聊的人生。 阮思婷一样当上了药师只是偶尔在间暇之馀会接一些简单的设计相关案子，中秋节过后刚好工作告一个段落，约了一天跟我吃饭，那天为了避免延迟所以排了借时间，幸好有提早一个小时下班，我在更衣室里整理了一下置物柜，又去冲了一下澡就准备出发，九月中的夜晚不再闷热，晚风徐徐吹来，我跟阮思婷约了中山站的日本料理店，我们坐在吧台前，此时师傅端出一盘盘的握寿司，看起来特别精緻，我夹了一个起司鮭鱼握寿司塞入口中，瞬间幸福感满满，瞇着眼睛满足地笑着。 「看起来你过得很好。」阮思婷看着我吃货幸福笑容下了这个结论，我的表情则逐渐淡然。 「我不晓得什么好不好，不就是过日子吗？」我放下筷子喝了一口茶。 「那你最近还有在跟其他人联络吗？」阮思婷也夹了一口握寿司往自己嘴里塞。 「噢！林又紜最近工作好像比较忙，不过她偶尔还是会把我当成树洞，小抱怨一下自己的工作。」我想到林又紜那些抱怨的字眼笑了一下。 「那程子豪呢？」阮思婷似乎看得出来我的表情有些许变化。 「嗯……很久没联络了。」我坦白的说着。 「你们发生什么事了？那时候在义大就觉得你们之间氛围怪怪的。」阮思婷关心着。 「义大那时候没什么事，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沉默了几秒，阮思婷也礼貌地不再过问，以前我可能会逃避问题，但现在我反而想知道如果是同样的问题，其他人会给什么建议。 「我其实……喜欢程子豪。」想知道她的建议就必须先坦承一部份的事实。 「嗯，我感觉得出来。」阮思婷淡定的说着。 「你们之间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她随后补了一句。 「但我们彼此似乎都因为害怕伤害到对方而迟迟不敢前进一步，我们始终……始终无法打破”好朋友”这个界限。」我叹了口气说着。 「你们现在这样像是”好朋友”应该有的状态吗？」阮思婷一语道破。 「你们对对方的情感已经回不去了，早就离开好朋友的位置了，你们只是用这个名词在无限上纲，骗彼此关係并没有变不是吗？既然都回不去了为何不放手一搏？」阮思婷犀利的点出问题，像是一记当头棒喝。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第一次无法反驳对方论点。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就跟他摊牌吧！总比让关係僵在那里好吧？」阮思婷说得头头是道。 「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举杯跟阮思婷乾杯，茶杯碰撞的声音清脆响亮像是闷在心里的结就这么被解开了。 * 几天后我传line给程子豪，跟他约了他家附近公园见面，我坐在盪鞦韆上面轻轻摇着，距离十月只剩两个礼拜了，不管如何我还是要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过没多久，程子豪从公园另一头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他问候了一声，我们走到公园旁的座椅坐着。 「最近好吗？」久违的问候程子豪，他点点头没再说话。 「还记得前面的公车站吗？高中的时候，我生日那天在那边遇到你，我们一起庆祝，还玩了仙女棒。」程子豪点点头跟着我看向远处的公车站。 「跟你在一起做的每一件事情，我都不会忘记，对我来说，你是特别的。」我吞了口水，继续说着。 「我开始思考为什么你对我来说很特别，然后我发现你的重要性老早就超越了朋友的位置了。」我转过头继续说着。 「同时我也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了。」我认真地看着程子豪，程子豪的表情混杂着惊讶、担忧、无奈。 「但是我是一个很胆小的人，在承认自己感情的这条路上花了比别人多好几倍的时间，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跟你说，程子豪，我喜欢你。」我的心脏跳得非常快，这是我第一次跟人家坦承自己的心意，第一次跟一个人告白。 「我不是说了，我们还是做朋友就好了吗？」程子豪淡淡地说着。 「我已经回不去了，我没办法单纯当你是朋友。」我的声音开始变得大声。 「那我们还是不要联络了。」程子豪起身准备离开，我从没想过会听到这个回答，我衝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你之前的吻、你对我的好是假的吗？高中考完学测的告白是假的吗？」我激动地问着。 程子豪叹了口气，低头沉默了几秒，再次抬起头看着我。 「那些都不是假的，但我是假的，我不是程子豪。」我听不太懂他的意思，到底想呼咙什么？在我面前的就是程子豪啊！ 「我不是这个时间点的程子豪。」他看着我坚定地说着。 「我是从未来来的，2022年的程子豪。」话音刚落，我就这么傻住了。 未来(一) 我理当听不懂的，我理当觉得荒唐的，为什么我反而觉得情有可原？ 「老天爷在开我玩笑吗？」我低头喃喃自语着，觉得这一切真的太荒谬了。 「我知道你无法理解，一定觉得这个藉口很荒唐，但事实就是这样。」程子豪叹了口气说着。 「我也希望我无法理解，这样事情会简单很多。」我抬起头看着程子豪。 「我也不是这个时间点的宁筱君，我是三十岁的宁筱君。」程子豪不可置信，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我。 「某一天醒来就回到了高二，就这么过着过着考完学测后醒来变成一个大四生，我的世界像是绕着你转，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表达我的心意。」 「但很抱歉，我是原来的那个宁筱君，那个自以为是、不善解人意、胆小懦弱的宁筱君。」我苦笑着。 「这样你还会爱我吗？」我含着泪水说完这整段话，其实我是没有信心的。 「我回来就是因为想见你，不管是哪一种宁筱君都一样，我爱的就是你这个人而已。」程子豪一把抱住我，温柔地说着。 他牵着我的手一起走到打工的咖啡厅，挑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那你可以跟我说你是怎么回来的吗？」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老天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过去的种种遗憾，没想到一起回来的人还有程子豪。 「那时候我虚弱的躺在病床上，当你来探望我离开之后，我突然很后悔，不管是高中的时候不懂体谅你，或是大学重逢的时候没有拉住你，我觉得自己很差劲，很多时候被其他事情蒙蔽了，忽略掉一直在我身边的你，如果能有个让我好好爱你的机会，我一定拚了命去争取。」他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几口，继续说道。 「那时候我看着医院的天花板就这么想着，希望老天爷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就算要付出生命，我也想回到一开始，回到我们相遇的那一刻，那一刻起我便不再错过任何能把握住你的机会。」他拉住我握着咖啡杯的手，温柔地看着我。 「当我睡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真的回来了。」听完程子豪的叙述，我眼眶含着泪，微笑着，一脸感动。 「所以我是被你召唤的，老天爷从一开始就让真正的我们重新来过。」我笑着说。 「这一次你一定要抓住我，不要再放手囉！」眼泪滑落，程子豪用双手拭去我的泪水，坚定地说了一声「好」。 我们确定关係，开始正式交往。 第一个得知消息的就是陪在我们身边很久的两位朋友，林又紜跟阮思婷。 「齁终于在一起了。」林又紜翻了个白眼，像黑道老大一样叼着薯条边说着，这天我们约了一起到她家里聚会，由我跟程子豪一起请吃麦当劳。 「我们在旁边看着都快急死了，你们就一直无止尽的曖昧。」她的回答真的太令人意外了，我跟程子豪愣住互看了几秒，阮思婷则是在旁边点头如捣蒜。 「但是……」林又紜继续说着，看了我们一眼。 「听到你们真的在一起了，还是觉得超级开心的啦！」她跳起来两手抱着我跟程子豪开心地跳着。 「这时候不是应该拍个照吗？」阮思婷说着，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相机。 「阮思婷，够精明的。」林又紜比了一个枪的手势射过去，阮思婷也比了回来。 林又紜把我跟程子豪推到中间，她跟阮思婷则站在我们两旁。 「喂！这样看不出来你们是情侣啊？」林又紜抱怨着。 就在快门倒数开拍那一刻，程子豪亲着我的右脸颊，喀嚓！永远纪录下来。 过几天后，程子豪在一次例行晚餐中告知程妈想看看我，跟程妈在上个时空有见面过，当时我也只是程子豪的朋友，这一次用着女朋友的身分在这个时空第一次见面，老实说还蛮紧张的。 「你记得我之前有见过程妈吗？」当程子豪提出邀约的时候我好奇地问着。 「记得啊！那时候在我打工的咖啡厅，你的脸真的超级尷尬的。」程子豪现在想起来都还在偷笑。 「喂！那时候是突击欸！我怎么会知道你妈也跑来咖啡厅啊？」我反驳着。 「那时候就不知道是谁一直跑来咖啡厅找我齁！」程子豪趾高气昂地说着。 「人家就喜欢你啊……」我咕噥着。 「你现在都这么直接哦！」程子豪那时听到整个脸胀红了起来。 不晓得程妈喜欢什么，我提着一盒蛋黄酥到程子豪家按下电铃，稍等了一下，程子豪搭着电梯下来，牵着我的手上去。 「很紧张吗？」程子豪戏謔地笑着，我则用力瞪着他。 一打开门，程妈刚好从厨房端了一锅汤出来。 「来来来，快来吃饭囉！」屋子里瀰漫着一股饭菜香，程妈脱掉手套到客厅迎接着。 「程妈好，不晓得您喜欢吃什么，我带了一盒蛋黄酥希望您会喜欢。」实际年龄三十岁的我，这点礼貌还是懂得。 「唉呀！人来就好干嘛还带礼物，程妈最想看到的就是你而已。」程妈笑着收下那盒蛋黄酥，领着我进到饭厅。 「程爸好。」程爸正帮大家装着饭，一点架子都没有。 「好好好，来坐下来吃饭，简单的饭菜不要太拘谨啊！」我坐在程子豪旁边，看着桌上的饭菜眼睛都亮了。 「喂！我以前只有在你的照片里看过程妈的手艺，现场看真的好吸引人喔！」我小声地说着，但这些照片是上个时空的事。 「妈，有人说你煮的饭看起来很好吃。」程子豪对着程妈大喊，程妈笑了出来，我又怒瞪了他一眼。 程子豪妹妹不在家，餐桌上只有程爸跟程妈，但这样已经让我压力很大了。 「你叫筱君是吗？子豪在跟我说的时候都叫你小宁。」程妈夹了一块肉放在我的碗里。 「对，大家都叫我小宁，程妈想怎么叫都可以。」说完我大口的吃着，真的好好吃噢！ 「子豪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情，这孩子很喜欢分享。」程妈亲切地笑着。 「子豪也会跟我分享很多家里的事，感觉得出来他很爱这个家，也很爱程爸跟程妈。」我说着，程子豪放下碗筷，对于我的回答有点惊讶。 「他是个很有爱的人，我们都因为他的存在感到很幸福，谢谢程爸程妈，因为你们才让我有机会遇见他。」不晓得为什么，我想起去医院探视程子豪的那天，程爸与程妈憔悴又难过的神情，我只希望如果可以，往后这句话都能成为他们的安慰。 「你跟子豪说得一样，是个温暖的孩子。」程妈欣慰地笑着。 吃完晚饭，跟程子豪一家人看着电视有说有笑，不知不觉九点了，程子豪打算骑机车送我回去，我们一起搭电梯到楼下，走到机车前，他帮我扣上安全帽。 「我今天表现得还可以吗？」我不安地问了一下。 「嗯……」程子豪卖弄关子，「嗯」了半天之后才继续说道。 「表现得太好了！可圈可点，是歷任女友中最好的。」程子豪大大的微笑着，比出一个讚。 「嘖嘖！还有歷任女友喔？」我翻着白眼没好气地说着。 「唉呀！之前有嘛！这个时空没有啊！这个时空只有你一个。」他用手点了一下我的鼻子，而我马上就被说服了。 机车骑上了桥，我抱着程子豪，今天晚上的夜空星星特别多，月亮特别亮。 「对了，我有点好奇，今天你在餐桌上跟我妈讲得那番话。」程子豪说着。 「怎么了吗？」我疑惑地问。 「我只是有点讶异，你会讲出这么内心的话。」程子豪乾笑了几声。 「我爱你。」我将头靠在程子豪的肩膀上，程子豪身体微微一震。 「往后的每一天，我都要让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我不想也不要再吝嗇地表达自己的感情。」程子豪一手握着我的手，轻轻的点头。 时间依然在倒数着，在结局之前，我不想再后悔了。 未来(二) 九月底了，天气更为凉，我们在一起的这两个礼拜没有什么特别的行程，陪伴我们的只有日常，虽说如此也能日常得很甜蜜，生活中每一件琐碎的事物开始变得有趣且有意义，程子豪渗透了我的生活，我们正在努力製造更多回忆。 今天一如往常，我到咖啡厅等着他下班，到了打烊时间，程子豪跟店长拿了钥匙说会占用一点时间让他负责关门。 「有什么事吗？」我满脸问号，不晓得他特地借用时间是想告诉我什么。 「小宁……兵单来了。」他将兵单放在桌上推了过来。 「是吗……？」我看着桌上的兵单停顿许久，努力压抑住想哭的情绪，过了半晌才开口。 「那我们要把握剩下的时间，看你有没有想一起去做的事，看想去哪玩、想去哪吃东西，我们都一起去吧！」我收拾好心情，重新给他一个笑容。 「好，那我入伍前一起去露营吧！」程子豪不捨地看着我。 「我是一个大自然的生活白痴，这样真的没关係吗？」我努力开着玩笑，乾笑了两声。 「好，那我们就去住露营车。」程子豪的右手摸着我的脸颊，温柔的笑着。 回程路上，我的心很平静，我抱着程子豪靠在他的身上，此刻他是真的存在着。 我们的状况没办法告知其他人，林又紜跟阮思婷得知程子豪接到兵单也只是帮他庆幸，因为女友是我所以不会有兵变的问题，我们把握剩下的时间跟好友们相聚，如果晚上许可的话偶尔也会回程子豪家陪程爸程妈吃吃饭。 时间终于来到入伍前两天，我一早就揹着行李到捷运站等程子豪，程子豪租了车直接开到约定地点，我上车将行李丢在后座，准备开车前往花莲。 「选得不错。」我称讚着程子豪，他选了位于花莲的露营区，我们今天入住的是露营车，开过去的时间差不多可以入住。 「花莲对我们来说蛮重要的啊！以后你不会记得伤心难过的花莲毕旅，只会记得今天。」我勾住他的手，靠在他的右肩上点点头。 在车上我们依然天南地北的聊，程子豪分享着他的同事、他的家人，犹如高中的时候他总会将椅子转过来嘻嘻哈哈地聊着生活中的小事，其实我们一点都没变。 今天的路况还不错，我们顺利在计划中的时间内抵达露营区，工作人员将我们行李放上高球车，我们跟着搭乘至今天要入住的露营车，工作人员一路上边介绍着环境还有露营区的设施，今天晚上是吃豪华烤肉套餐，我们选择自己烤，因为想要更多独处的时间。抵达露营车后，工作人员将行李放进车内边介绍露营车上的设备及使用方式，介绍完之后就留了一把钥匙给我们。 「要出去走走吗？」程子豪询问着，而我点了点头，我们俩牵着手一起到园区逛逛。 园区内有小朋友的游乐设施、营火区、团体使用的野炊区还有一个小鱼池。 「你还记得入伍前的事吗？」我问着。 「我只记得你那天心情不好跟同事去吃烧肉，那天我们还有见面，只是把跟你借的东西还给你而已，其实我一直想问为什么你心情不好，但我没问出口，」程子豪淡淡地笑了笑，像是一个老人回忆年轻时的往事一样感慨。 「心情不好是因为你要去当兵了、因为我是一个胆小鬼。」程子豪一脸疑惑，我看着前方继续说着。 「在你要去当兵的时候，我已经犹豫很久，不晓得该不该跟你表白自己的心意，于是那晚我找同事喝酒，结果看到你我依然说不出口。」我笑了一下，看着程子豪，他的脸上有了一丝惊讶。 「这是我最后悔的事，后悔没在你当兵前让你知道我很喜欢你，而且从来都没有变过。」我们继续走着，穿过了小鱼池。 「其实你一直让我捉摸不定，很多时候我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你了，但当你有心事的时候，我总是无法得知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关心你。」程子豪说着，一直以来我们都太理所当然觉得对方应该要知道，反而让距离越来越远。 「我的心情大概有九成都是受你影响吧！」我笑着，觉得这样说出来好痛快。 「后来你去当兵之后，我们就没再联络了，这件事一直成为我心里的疙瘩。」我最想回到的那一刻，就是程子豪去当兵前的时候。 「不过没关係，老天爷真的让我的愿望成真了，至少现在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程子豪点点头，我们相视而笑。 工作人员五点多就将食材及烤肉用具准备好放在我们露营车的门口，也协助了我们前面的准备工作后就离开了，我们边烤边玩像是回到过去的时候一样，终于把食材烤得差不多了，我们边吃着，像是永远都有聊不完的话题似的，我们没有一刻是沉默的，从以前聊到现在，又聊着不晓得有没有的未来。 「听说他们有星空电影院，要去看看吗？」晚上九点多，我们洗去一身的烤肉味，已换上乾净的衣物，程子豪牵着我的手走在园区里。 园区已点上点点灯火不至于太漆黑，我们走到一个较大的广场，有一个投影的萤幕，两旁装饰着掛灯，中间只有两张座椅跟一个小桌子。 「今天是包场吗？怎么只有两张椅子？」我一脸疑惑问着程子豪，程子豪领着我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 「待会你就知道了。」他从小桌子上拿起遥控器按下开关。 「嗨！」画面中程子豪坐在房间里，有点生涩的看着镜头。 「今天原本是我们约会的第一天，但你凭空消失了，不晓得是不是老天爷惩罚我，我以为我们能拥有更多，原来我们没有过的那些时光，就算重来了我仍然争取不到，小宁，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程子豪看着萤幕镜头很是难过，连我都揪心了起来。 「今天是上大学的第一天，重新看到那些系上的同学真的觉得很神奇，小宁，你还好吗？你是不是也回到了你的学校呢？按照推论我们要等到大四才能再见面了，那时候的你还会记得我吗？」这时的程子豪已经染了一头棕发。 「小宁，我终于找到你的脸书了！我已经加了你的好友，但留言你都没有回覆，私讯也没有已读，你真的还在吗？还是这个时候的你仍然在生我的气？没关係，我会一直等下去，等到你有一天来回覆我。」这一支影片程子豪明显多了点朝气，心情也比较雀跃。 「小宁，你知道吗？我们已经大三了，到现在还是没有你的消息，我越来越没把握事情会照着原本所想的发展，是不是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被困在这里，我现在真的好想你，真的好想见到你。」画面中程子豪低着头啜泣，我也忍不住哭了起来，程子豪半跪在我面前，用双手擦拭我的泪水。 「你为什么没有跟我说？没有跟我说你一个人在这个时空里过了三年……」我边哭边说着，想到程子豪孤身一人在这里度过三年的光阴，我就觉得好难过。 「没有关係的，这或许就是我的考验，会让你看这些影片是想让你知道，为了见到你我很努力，不管未来会怎样，你都要记得，我爱你，不管我在不在，我都会一直爱着你。」我边哭着，拚了命的点头，程子豪抱住我像安抚着小朋友，轻拍着我的背，这一刻，心里真的好温暖。 等我情绪稍微平復后，我离开他的拥抱，眼眶还是含着泪水，看着他。 「我会永远记得你，我也爱你。」 我的脸缓缓向前，轻轻地亲吻着他的双唇， 止不住的泪水持续滑落， 不管明天会怎样，我都会记得这一晚， 我们的爱会持续到很久很久之后。 告别(一) 我睁开双眼只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天花板不太像是我房间。 「小宁，你醒了！」阮思婷靠了过来，喜极而泣。 「小宁。」林又紜一把抱住我，也在啜泣着。 「这里是哪里？现在是几年几月？」我还没搞清楚现在的时空，也还搞不清楚我身处在哪。 「这里是医院啊……现在是2022年。」阮思婷说着。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林又紜双手摸着我的肩膀忧心地看着我。 「我只记得我去探望程子豪，回家的路上好像发生了一点小擦撞，之后就不是很确定。」我看着她们俩，她们听完表情更难过了。 「小宁，接下来我讲的事情可能会吓到你，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哦！」我困惑地看着阮思婷，林又紜起身让座，阮思婷坐在我的床边认真地看着我。 「你去探望程子豪的那天晚上，程子豪就走了……」阮思婷顿时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我双眼空洞地看着她，一块遗失的拼图顿时就回到我的脑海里，我闭上眼睛画面一幕幕回放。 * 「小姐，不好意思啊！你有受伤吗？」司机转头看着我，有点担心。 「我没事…这附近刚好有捷运站，我想我在这下车就可以了。」心情有点烦躁，我给了钱，下了车，就往捷运站走去。 回到家，整个人觉得有点疲累，瘫在床上，千头万绪像是理不清的绳结。 程子豪，你很厉害… 你真的很厉害… 就算八年了， 当我自以为彼此的关係已经断得很乾净，可当一见到他，时间就像从来没有流逝过，整颗心像是被揪着似的。 我无奈的笑出声，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 我躺在床上滑着手机，开始看着以前的相片，那时候我们笑得多么天真灿烂。 过没多久，手机萤幕显示一通陌生电话。 「喂！筱君吗？我是程妈。」我想起自己离开医院前，给了程妈我的电话，告知如果程子豪有一些什么状况，请她一定要打给我，电话里程妈说话夹杂着浓厚的鼻音，表达上不是那么清楚。 「是，我是筱君，程妈怎么了吗？」我心里突然浮现不好的预感。 「子豪他……子豪他……他刚刚……走了。」程妈在电话那头哭得泣不成声，我的脑袋顿时就空白了，我刚刚还在探望他，怎么就……怎么就…… 我掛掉电话，边收拾着包包，心头觉得好闷，我左手用力捶着胸口，想把喘不过气的那股闷劲捶掉，我另一隻手拿着外套，在家门前终于无力软脚，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后悔着刚刚竟然连一句话都没说，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好多好多事想让他知道，此刻的我好想好想再见到程子豪，我的头感到一阵晕眩，终于昏了过去。 我再次睁开眼睛，终于把拼图拼凑起来了。 「我躺了多久？」我眼神回到阮思婷身上。 「差不多三天。」她回答着。 「是吗……」我还没回神，妈妈就从病房外衝了进来。 「筱君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妈妈摸着我的头担心的问着，我摇摇头，此刻只想哭，妈妈谢谢阮思婷跟林又紜帮她看着我，让她回去拿换洗衣物，随后便通知了护理站，医师决定让我做个全身检查，没有任何异状就可以离开了。 后续的事情，我记不太得了。 我整个人的状态是恍惚的， 全身检查后没有什么大碍，因为疫情的关係医院也希望我能尽早出院， 出院后，我请了长假。 我的精神状态还没有办法回来，每天都是哭到睡着，醒了就坐在床沿边双眼空洞地看着，爸妈因为有点担心就会委託阮思婷跟林又紜来家里陪我，我感觉到她们每一次都很用心的陪伴我，会找事情给我做，偶尔一起打篮球、骑脚踏车、拼拼图、去山上走走，在她们面前我总是努力表现的很正常，越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事，夜晚就哭得越用力，我不晓得怎么结束这个阶段的悲伤，闭着眼睛我都能感觉到自己还坐在程子豪的机车后座抱着他，他还在我面前边吃东西边笑着他身边又发生了什么趣事，他明明还抱着我跟我说他会永远爱着我。 今天醒来，我依然坐在床沿，看着桌上的笔筒，笔筒里有一隻美工刀，如果我就这么结束生命，是不是就能再见到程子豪呢？我们就会像回到过去一样，可以重新在一起了？我似乎可以想像刀子割在手上鲜血直流的样子，一定很痛，我迅速地拿起美工刀，看着刀尖发着亮光，正准备刺下去的时候------ 「宁筱君，掛号。」邮差在楼下叫着我的名字，我停下手边的动作往窗台看了过去。 「宁筱君，掛号。」邮差又叫了一次，我放下美工刀，走到楼下。 「请问是宁筱君小姐吗？」我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你有一件包裹哦！来，这里帮我签收一下。」我接了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向邮差点了点头，拿了包裹走了上去。 回到房间，我看着包裹，包裹上写着大大的「宁筱君收」，字跡有点眼熟，就连寄件地址也有点眼熟。 我打开包裹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里面有u2电影院的票根、程子豪在鬼屋扮女鬼的合照，那年在他舅舅顶楼庆祝我生日的英文字版，令我惊喜的还有写着「喜欢你」的考运符，站在宝藏巖的景前程子豪帮我拍摄的个人照，我们一起在擎天岗跟牛的合照，徐佳莹《寻人啟事》的演唱会票根，程子豪毕业时我送给他的rememberwhoyouare的手环，最后是一个usb，我将usb插进笔电的卡槽，里面只有一个影片，我打开影片档，那是在花莲的时候程子豪给我看的投影片内容，我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些东西，复杂的情绪涌上，又是震惊、又是开心、又是难过，最后，我打开了一个我没看过的卡片。 小宁： 你好吗？明天我们就要一起去花莲了，不晓得当兵后的时间会不会继续走下去，为了以防万一，我决定将这段时空拥有我们回忆的证明，一起收集起来寄给未来的你，如果到时候我们的缘分能延续，你一定会笑我：「猜错结局了，我们还在一起」，不过没关係，不管结局是好是坏，我们註定会相爱。 还记得高中的时候，我们產生矛盾，你丢了一句，我是你放心底的朋友，我从没怀疑过也不觉得这是藉口，你也是，一直都是我心底的朋友，所以，万一我们赌错了，时空没有继续延续，而我离开了，请记得，我永远存在在你心中。 我爱你，会一直爱你。 子豪 我抱着信，撕心裂肺的哭， 人生终将告别，是我还没准备好跟你说再见， 我忘了人生其实很美好，我们的回忆将成为养分滋养着， 等我休息好了，我会勇敢地对着你说， 程子豪，再见。 告别(二) 过了几天，我跟阮思婷还有林又紜穿着全黑的套装出席了程子豪的告别式，这场告别式非常平静，程子豪的照片掛在灵堂上，犹如他的阳光气息，大大的微笑着，告别式上我看到了吴晓琦，看到了可可，甚至看到了陈杰，我们彼此嘘寒问暖，聊起过往时不再感到悲伤，心里只觉得一阵温暖，程家决定用树葬的方式，我将鲜花放在地上，双手合十，我们跟到最后，完成了这场仪式。 「唉，最近案子很多，都快忙不过来了。」离开时，阮思婷边走边抱怨着。 「什么案子？你不是药师吗？」我满头问号看着她。 「我看你的记忆是真的错乱了，你高中时鼓励她去参加学校设计比赛开始了她斜槓人生的路啊！」林又紜大声嚷嚷着。 「蛤？」现在不是2022年吗？难道我们回到过去改变的环节真的有影响到未来？ 「林又紜我问你，我们高中的时候第一次去你家看电影，我是不是被你吓到哭？」我想知道情节到底重叠到什么程度。 「我哪有吓到你啊！我整个衣领被程子豪揪了起来，害我被大家笑惨。」林又紜抱怨着。 「那……那我跟程子豪有在一起过吗？例如有没有跟你们说我们开始交往之类的……」我嘀咕着，最后一句小声到快要听不见了。 「没有吧？你们一直都很曖昧啊！」阮思婷回话着。 「对啊！没有吧？我只记得你们有一起去看了一场演唱会，唉呀！你们的事情我们都不是很清楚啦！你们两个都神神秘秘的。」林又紜结束了这个话题。 我们的确改变了一些过去的情节，但我跟程子豪的感情发展依然是个谜。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2015年的时候，林又紜曾经发起了一场小型的同学会，揪了快十个人去听了梁静茹《你的名字是爱情》演唱会，当时程子豪当完兵没多久也参加了，那时候的我们，气氛依然很尷尬，彼此之间没说几句话，听完演唱会也就各自散场。 梦里，我回到那一年的场景，灯光暗了，只剩下萤光棒闪烁着，我转头看，程子豪正坐在我旁边看着前方的舞台。 梁静茹从舞台缓缓升起，《情歌》前奏一下，大家挥舞着萤光棒。 「长镜头，越拉越远，越来越远，事隔好几年，我们在怀念的演唱会，礼貌地吻别……」台下正跟着梁静茹一起合唱。 「程子豪！」我叫住正在挥着萤光棒的程子豪，他转过头看着我。 「我很好，你也要过得很好，好吗？」程子豪一脸懵懂。 我向前，闭上眼睛，在他嘴唇上留下轻轻一吻。 「我爱你，我们下辈子再见。」我抱着他，流下了眼泪。 我睁开双眼，举起左手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努力地笑着。 在这之后，我再也没梦见过他。 那时的我，对着自己说， 程子豪，今后我会带着你给我的回忆，勇敢的活下去。 后记 「子豪啊！筱君来看你了，你记得吗？她是你的高中同学啊！」 她穿着隔离衣走到病床边，我戴着呼吸器仍有点微喘，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我缓缓地睁开双眼，轻轻的微笑。 宁筱君还是一样，都没有变。 她皱着眉头，眼眶含着泪水，咬着下唇，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我又让她失望了？ 我又让她难过了？ 我无法说话也无法拉住她的手挽留，她就这么离开了。 我心里有无限的懊悔，好希望时光能倒流，如果能重来一遍…… 我望着天花板祈祷着，希望奇蹟能降临。 「程子豪，上高二的第一天你还给我赖床！」我妈扯着嗓子大声嚷嚷，平常她在别人面前总是和蔼可亲，但对我们总是……咦？不对啊！ 我睁开眼睛，看见老妈拿着鸡毛撢子站在门口火冒三丈，我立马跳了起来。 「妈，你干嘛啦！」我穿着吊嘎跟四角裤躲到房间角落。 「赶快起床准备去上学，今天分班第一天还想迟到是不是？」老妈气冲冲地离开房间，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噢耶！」欣喜若狂地赶快去换上制服。 我真的回来了！ 我赶紧收拾书包衝到楼下，就想直接衝去学校。 「欸欸欸三明治带去吃。」老妈拦下我，将便当袋递给我，里面有一个三明治还有一个便当盒。 「谢啦！妈。」我转头准备出门，赶紧急煞又转了回来。 「妈！」老妈转头一脸疑问。 「我爱你。」我抱了一下妈妈就衝出家门。 开学的天气真好，我带着期待又紧张的心情，终于到了校门口。 我到一楼的男厕照了一下镜子，很好，状态满分。 我慢慢地走上楼，期待着待会见到宁筱君的样子。 我特地从教室后面走过去，一个熟悉的背影坐在林又紜的后面， 是朝思暮想的她。 「欸这边这边！」林又紜大力的挥着手，指示着我坐在宁筱君旁边的空位。 「耶嘿！有两个认识的人同班就无敌啦！」林又紜兴高采烈的说着，我看着宁筱君，但她别过头，好像不想看到我。 「小宁，跟你介绍一下，他是我参加学生会认识的干部。」林又紜一大早就在嘰哩呱啦。 「嗨！」我试着自然一点地打着招呼，她终于看向我，跟我印象中第一次见到她一样…… 「他是我们学生会的副会长，他叫……」 「我叫宁筱君！」还没等林又紜说完，她先一步地向我伸出手。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程子豪同学。」对于她的主动，我其实有点惊讶。 「你好，宁筱君同学。」我故作镇定，露出微笑，向前握住了她的手，好希望可以永远不要放开。 「喂！你们两个认识啊？」林又紜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她的手却迅速地收回。 「他…他的衣服上有绣着名字啊！」一开始我也很好奇为什么她认得我，原来是因为制服上的绣字啊……害我白高兴一场。 林又紜嘰哩呱啦的讲述着学生会的事，但我一点都听不下去，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宁筱君，为什么她的侧脸怎么样都看不腻？我很久没好好看看她了。 没想到下一秒，她转过头看着我，我们就这么对视了五秒，时间像是静止了。 「喂！你们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林又紜一吼打断了我们两个人的思绪。 「为什么你们感觉像之前就认识了？」林又紜看看宁筱君，又看看我，好奇地问着。 「对啊……我们可能上辈子就认识了，宁筱君同学。」我笑着，用了久违了的表情。 「就像是，八年没见的朋友一样。」我看着宁筱君，故意地说着。 小宁，这一次，我不会再错过你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