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 第一章 今晚背运,何依竹喝了几轮酒以后才琢磨过味来,这一轮开始选择了真心话。 这时桌面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一亮,进来了一条短信,是梅怀瑾发过来的,询问她地点,何依竹回了个定位,坐她旁边的同事歪着脑袋八卦:“男朋友啊?” 正好第一波试探过来,对面的男同事问:“何老师有没有对象?” 何依竹‘咔哒’关上手机,说:“没有。” 对面打着眉眼官司,何依竹装作没看到,只抱着胳膊翘着二郎腿,想看看这些人会是怎么个问法。第一次入职聚会时,她就知道了同入职的人中有夜场王子,也不知道一年的熏陶,能把这群人熏陶成什么样。游戏继续,下一轮还是何依竹输,是夜场王子问的,很直接:“第一次做爱是什么时候?” 老师们在学校为人师表一本正经,私下里展现的才是成年人的本性。何依竹入职一周年,这还是第二次参加团建,大家自然好奇,推杯换盏后,不太熟变成了有点熟,喝了酒的人都容易都有点自来熟。 何依竹回忆了一下,“高中。” 准确来说是十五岁。当时她向梅怀瑾提议:“那我们也试试做爱吧。”她想和梅怀瑾做很久了。 大家顿时起哄,没想到看起来性冷淡挂的何依竹早恋早得这么性情中人。何依竹刚入职那阵,曾引得不少人眼睛发亮,可何依竹朋友圈干干净净,没有朋友也不出去交际,和同事也只是工作上的交流,不开玩笑不约饭,态度明确。成年人的特点就是知情知趣。 何依竹知道大家误会了什么,但她不打算出声纠正。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这张狼人杀的桌子变成了聊天的主场,等过了会儿转移阵地去k歌室时,何依竹已经刷新了几个同事之前对她产生的‘高冷性子独好像脾气还不太好’印象,连有个晚上吃饭时说话阴阳怪气的女同事都举着杯酒过来敬何依竹。 何依竹心想,嗤。但是她再往上扣了一颗扣子,却是问:“您会打桌球么?来一把?” 桌球是早就理好的,何依竹把叁角架丢一边,用力开了第一杆,白球猛烈挤撞了一通后碰进个花球,第二杆借力打力,把溜成一团的球又打散了些,收了杆站一边。女同事选了把杆,打球的动作不太熟练,两个人围着球台慢慢绕,女同事突然开口:“每次聚会何老师都在外地,我以前以为何老师是不想跟我们打交道的。” “嘭。”何依竹又进一个球,漫不经心:“找人睡觉去了。”她确实是不喜欢和人相处的,碰巧这次团建是入职周年,算个纪念日,梅怀瑾觉得可以顺便参加。 “……” 面前女人用‘今天也吃了饭’一样的平常语气说着解决生理需求,平淡随意得让女同事微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还真是,反差够大。 桌面上白球目标准确,一击即中,女同事下意识说道:“外地来回折腾多累啊。”还不如找个本地的炮友。 “合适最重要。”何依竹直起身摸来巧克擦杆头,目光一直没离开过球,但回答却是认真得很:“做爱这种日常刚需,活好合拍才会开心嘛。但是解决生理需求,得保证健康安全,对方性格可靠,这样才能避免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我很挑人的,只有这位……”话还没说完,她就停住了,轻点了耳机喂了一声。女同事则是趁何依竹接电话的时候打量何依竹。 女性向来感知敏锐,擅长分辨细微情绪。就比如刚刚何依竹说的话,是听得出来不带任何恶意和嘲笑意味的,她是真的把做爱列为了日常所需,并且此时,也是认真的秉着为人师的基本操守,单纯解答约炮的要点。好认真的态度,语气和看起来不爱搭理人的脸色完全不一样。今晚何依竹好像也什么别的表情出现。 女同事此时真切意识到何依竹的随心所欲。可能所有人对何依竹的认知都产生了偏差。 何依竹俯下身体贴在桌子边缘,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没扣,露出凹陷的胸骨上窝。她视线瞄着球,心里计算着怎么打,还分着心对那头的人说:“台球没打完,你挂。”她略略压低了一点声音,轻轻的,听起来满腹温柔,看神情,是面色如常,目光专注。 挂了电话,何依竹继续不紧不慢地打球。等最后一个黑球进了洞,何依竹拎了外套道别离开。楼下只停了一辆车。小吴一直关注着门口,下车开了后座的门小声提醒:“姐,梅哥好像发烧了。” 女同事鬼使神差地掀起一点窗帘往下看了看,好奇着何依竹那句被电话打断的话。 何依竹上车刚坐好,手就被梅怀瑾抓去放他裤裆上摁着揉上了,这个人还真是迫切。隔着西服裤的小梅先生炙热发硬,抓着她的手却发凉。 掌下的布料慢慢被濡湿,何依竹垂眼,使坏用指甲抠了一下隔着布料的顶端,果然招来梅怀瑾沉沉警告的目光。她挑了挑眉,侧过身来,另一只手探上梅怀瑾的额头,刚碰上皮肤,就被梅怀瑾凑近蓄意咬住嘴唇。 梅怀瑾是用了力咬的,咬完轻轻地舔了舔,似笑非笑地撒了嘴。何依竹因此确定他真是烧得不轻,两人早有默契,只在独处时玩各种把戏。但嘴唇辣辣的痛,何依竹来了气,鼓着眼睛瞪他,贴着他额头的手加了力气不轻不重地打他一巴掌:“烧死你。” 这一巴掌听着很响,小吴默默加快了速度。 梅怀瑾挨巴掌挨得习以为常,他亲了亲何依竹的鼻子,又蹭了蹭,这个动作粘人的很,但很短暂,不过几秒钟。两人重新坐好,腿贴着腿,手没分开。 “我没吃晚饭。”梅怀瑾轻声说,无比熟悉的身体就在身边,时常套弄他的手也握住了他的性器顶端,如以往每个被抓着入睡的夜晚。何依竹在旁陪伴的效用立竿见影,不一会儿,他困意袭来。后座空间狭小安静,有淡淡香味,是梅怀瑾身上惯用的香水。 何依竹脱了高跟鞋,放出自己的脚踩脚垫上,长裙和皮座摩擦,发出的声响被放大。等再安静下来,掌下情欲消退,身侧呼吸逐渐平缓,何依竹侧头看了一眼,梅怀瑾微微仰着头,坐姿松弛,已经睡过去了。 两个人,四条腿,几分钟前这被两只相迭的手掌将上下一分为二,划成了不同界线的空间,此时又恢复成了一体。 梅怀瑾有睡眠障碍,只有她在才能安然睡去。 这位离不开她。 第二章 体温计显示38.4度。 放下体温计,梅怀瑾去衣帽间拿家居服,他有些头晕,但走路无碍。从衣帽间去浴室,几步的距离,他一件一件脱得精光,把需要干洗的衣服放洗衣篮里,内裤放手洗篮待会手洗。 发烧的男人,洗澡一如既往地细致,挤洗面奶擦洗发水抹沐浴露逐一做来,浴室里很快热气腾腾。梅怀瑾闭着眼按压头皮,热水安抚神经缓解疲劳,身体因此松懈下来,但是头脑仍然昏昏沉沉,头重脚轻的感觉更加明显。 昨天上半夜的雨戏拖得有点久,拍完他就开始打喷嚏,这是感冒的前兆。在此之前,他连续熬了几个大夜,状态疲乏。 他穿好衣服,擦好了水乳,在洗手台洗内裤。水龙头拧到热水方向,乍一出来是冷水,身体的高温和冷水接触,骤然的冷热交替刺激引起了手部神经痉挛,几秒后热水出来,洗完了内裤晾好,手掌还是隐隐刺疼。 吹好头发从浴室出来,餐桌上放了一版退烧药片一杯温水,一碗刚放上桌的肉末汤,汤勺摆在餐具垫上。汤面上热气腾腾,香味四散,是被拍碎的蒜头热油爆香的味道,梅怀瑾被这样温暖的味道包围,才突然发现身体起了鸡皮疙瘩,有些发冷。坐下吃了药,刚拿起汤勺,何依竹盛了饭从厨房出来,一手拿着碗筷,一手在提滑落肩头的吊带。 他们俩都是会做饭的。以前少年的时候,两家对门,日常叁餐两家家长都无暇照顾,梅家有位厨艺很好的保姆,但何依竹的母亲不允许何依竹过去吃饭。很长的时间里,何依竹都是自己摸索着解决自己和母亲的叁餐。 后来两个人厮混到了一起,每每到了饭点,做饭的大多是还有力气的梅怀瑾。轮到何依竹做饭的情况,一般都是先了吃饭才去床上,时间久了,两个人都有意识地把厨房的主导权交给更有天赋的一方。 除去特殊情况,何依竹只有自己在家的时候下厨,她挑食,爱好单一,喜欢的菜顿顿上桌也不见厌烦,所以尽管她会的简单的家常菜式不算多,也足够解决日常了。 现在梅怀瑾生病就是特殊情况。 何依竹把饭放他身前,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于是故意再近了一步,身体贴上了他的胳膊。她身上染上了刚才在厨房忙碌的油烟味,很家常的气息。这是梅怀瑾在别的地方闻不到的。梅怀瑾工作忙碌,拍戏通告酒局。他将工作和私人生活分得很清楚。 一回到家,何依竹就把外搭的衬衫脱了,吊带裙是修身低胸,她不喜欢脖子上有东西,冬天连高领毛衣都不愿穿。两条细细的肩带挂在漂亮的锁骨上,衣料太薄,只贴了胸贴,白皙饱满的乳房露出大半,形状圆润,似是欲拒还迎。更引人遐想的,随着弧线没入衣下。浅粉的乳晕在布料下,被乳贴遮住,还有被轻轻抚摸揉捏就能挺立起来的乳头。 这是她特意在今天穿的,可惜梅怀瑾发烧。否则今晚定是一个很美好的夜晚。 梅怀瑾就势亲了亲那一对半露的小白兔,又抬头同何依竹交换了一个吻,浅浅的,只在嘴唇上辗转舔舐,舔着舔着,他又挨了一巴掌。 何依竹扯掉他摸进裙子里准备作乱的手,严肃拒绝:“不行,伸舌头也不行,我不想发烧。感冒灵放在饮水机旁,你待会吃完去冲杯喝,我要去洗澡了。” 梅怀瑾闭了闭眼,再睁开,朝她示意点头,意思是知道了。这个表情做来很呆萌,何依竹笑了起来,亲了亲他额头。 他吃了饭把碗洗干净擦好放碗柜里,又重新洗了手擦护手霜,去冲了杯感冒灵喝。浴室里水声不停,房间里开了空调,是热风,温度逐渐上升。 夏末秋初的夜晚慢慢又凉快下来,晚上睡觉只需要用一条薄毯盖住肚子。 这个空调是为梅怀瑾开的,作用是捂汗退烧,一个晚上的时间,很见效。这是何依竹在长大过程中,从父母处耳濡目染学来的生活技能,日复一日,浸进了骨血变成了本能。 在现代生活非常便捷的当下,她不自觉地将很多承自她母亲的生活习惯延续着。 何依竹洗完澡出来,梅怀瑾坐在床尾,曲着腿,手上的体乳在水声停止时开了盖,他朝她招手。掌心已经挤了一团,双掌合起左右晕开。 他的手掌很热。 第三章 凌晨,梅怀瑾被热醒。 房间里空调还在运行,有呼吸打在他的颈窝里,腰上搂了一条胳膊,两具赤裸的身体黏在一起,都出了一身汗。 烧已经退了。 胳膊从何依竹脖子下缓慢抽出来时,何依竹无意识地轻声哼哼了一下,手不自觉在梅怀瑾腰腹间摸来摸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在性器被重新握住前,梅怀瑾抓住了她手。手不空,她便不再动。 何依竹睡觉粘人,不论冬夏,身体都必须贴缠在一块,还要抓着他的东西入睡。自开始厮混那时,就慢慢养成的这个习惯。梅怀瑾从来没阻止。 等怀里女人呼吸平缓,梅怀瑾松了她的手,亲了亲她的发顶,缓慢从床上坐起来。毛毯被睡成一团压在她腿下,他抽出一角盖住她的小腹,关掉空调,推开一扇阳台门,去重新洗个澡。 厚实的窗帘被夜风吹得扬起边角。 梅怀瑾洗完澡出来,房间已经凉爽下来。何依竹还是原来侧躺的姿势,背对着他,昏暗的小夜灯和黑暗暧昧不清,她的身体曲线因此镀上一层柔光,朦胧影绰。 光足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沉闷踩踏的声响。 他站在床尾,打量着。片刻后,决定先从脚亲起。 何依竹的身体,这些年他亲了无数遍。从下到上,从头到脚。 低足弓的脚握起来薄薄的,脚腕也因为足弓低而显得细长。何依竹是36.5码的脚,梅怀瑾每每把玩,或者看她穿鞋子,都只觉得真小。但小而巧的东西,都会让人爱不释手,亲起来还会让人心生‘还真是怪可爱的’念头,连带着脚指头,都惹人怜爱。 小码的脚,自然也不是太高。160的娇小躯体,每一寸都是他的。淡淡的茉莉香味,也是睡前他亲手抹的。 梅怀瑾一一亲上去。 何依竹是在身体的渴望中醒过来的。她半梦半醒间,身体的苏醒早于意识,乳头在发胀,小穴在张缩,双腿间湿答答的,有个热乎乎的东西顶着她的空虚入口,引诱着她的躁动。何依竹不自觉想抬腹就一就,让这热度再进一步。 但何依竹还未来得及。柔嫩的乳尖经不起一直被嘬咬,刺痛令她身体颤栗。她开始兴奋。 这下彻底醒了。 压在她身上作乱的男人是让她小穴里的括约肌反应剧烈的原因。乳房被一双宽厚手掌握着肆意揉捏,左边乳被含在嘴里,灵活的舌头绕着硬挺起来的乳尖转圈圈挑弄,右边乳的乳尖被手指揉捻。 胸部被用力粗暴地对待,疼痛会产生强烈的快感。梅怀瑾对她的身体了如指掌。仅仅玩弄奶子,她就可以湿得彻底。 但此时梅怀瑾揉捏乳房的动作显得耐心十足,何依竹察觉出今晚该是温柔的走向。 何依竹仰着头,轻轻喘息。 舒爽温柔的夜风在无声无息地抚摸她,熟悉的轮廓凑上来吻住她,把玩乳房的手抓住了她。轻喘的来源被封住,唇舌交缠,何依竹想要宽慰自己的手被带着握住了硬大发烫的小梅先生。她一上一下的套弄起来,时快时慢,偶尔也用拇指在顶端摩捻下压,铃口敏感,惹来梅怀瑾身体受刺激的震动。 梅怀瑾勾住她的舌头不放,唇舌间模糊漏出一声笑。他撑起身体,右手转移了战地,顺着柔软身体,拨开湿漉漉的草丛,直往花园腹地探去。左手则从何依竹后脑的发间穿过,用手肘和小臂着力,手掌托着她的后脑,承托身体的大半重量,身体再覆上来。 何依竹双手抓上了梅怀瑾的头发,双腿也自觉张开曲起,任梅怀瑾摆弄。一根手指畅通无阻,接着两根手指,叁根,摩擦着软肉,模拟着抽插扩张。 拇指也带着节奏按压着阴蒂。 “呜……” 酥酥麻麻的痒意让何依竹时不时地低呜出声,身体本能地蜷缩,而后又不自觉地摊开随着手指的进出往前送,想要更多。温柔的前戏放大了身体的敏感,迫切、渴望、焦灼的信号,从蹭来蹭去的身体和越来越湿的甬道往外发散。 作为离信号塔最近的男人,梅怀瑾自然而然接收到了邀请。 他的手指被源源不断的腺液裹得湿淋淋的,连带着手掌也是。 这具身体已经湿的不成样子了。 梅怀瑾往后抬离了头,暂停亲吻,被封住的呜咽嘤咛立时被放了出来。他保持着这个姿势看她。 眉头紧蹙,眼角发红,泛着水光。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从小,这双眼睛就会说话,最会装无辜。这是杏眼的优势,大而圆,看起来清纯又娇憨,任何意味的眼神,经由这双眼表达出来,都会加上叁分懵懂。太有迷惑性了。 很容易让人心软。 “嗯……唔啊……”何依竹抓着他头发的手愈发用力。 感觉快到了。天花板上顶灯拉出来的模糊阴影慢慢聚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把她拽了进去。霎时,五感安静了一瞬间,而后听觉被剧烈的喘息声和心跳声包围。是她自己的。 何依竹被温柔地送上了高潮。 泛滥的蜜液溢了梅怀瑾满手,小穴翕张,他在这时挺身进去。 柔软、温热。 软嫩的壁肉绞住炙硬的性器,梅怀瑾经受不住这样的考验。他被夹得难受,低喘着拍了拍何依竹的胸,“乖儿,夹太紧。” 何依竹脑袋发昏,神思混沌,没听清楚他在讲什么。等回神时,她已经是双腿被架在梅怀瑾肩上的姿势,被顶得呻吟连连。他的动作依旧不急不缓,顶撞一下又一下,带着节奏,但每一下都抽出大半,再用力,顶得极深。 何依竹双手不知何时已经从抓着他头发变成抓着他的胳膊,每每身体被操得一颠一颠往床头顶,摁在肩头的双手总会将她强行压了下来。 顶撞与回落互相较量,何依竹在这种冲击中得到快感。 她拍着梅怀瑾的胳膊,呜声断断续续,“想尿——嗯……嗯啊……哥我想尿……呜…” 梅怀瑾压下来安抚地亲了亲何依竹,这个姿势让她整个人被折起来压住。随后梅怀瑾突然抽出,拍拍她的腿,“乖儿,下来。”他从床上下来,站在床尾等候,等她在床上喘过气以后翻过来不急不忙地爬到床尾,为了省事还直接滚了滚。懒惰成性。 梅怀瑾司空见惯,只在她滚进沙发时伸手拦了拦,以免翻过头。家中家具的设计陈列费了一番心思,沙发也是特意选用和床一个高度。 何依竹被抓住腰,抬头冲他乖巧地笑。 笑容懒懒,是被操舒服的那种懒意,连眉梢弯弯都沾染上了色气。得来梅怀瑾含着爱怜意味的一个吻。她把身体的主导权全盘交出,由着梅怀瑾用力,把她翻跪在身前,自己只翘起臀部,压低上半身,小臂撑着,脸就势埋进抱枕里。 后入的姿势更深,何依竹最受不住这个姿势,也最喜欢。 梅怀瑾提醒:“我要用力了啊。” 沉闷含糊的一个嗯刚发出来,就被一个用力,突然给顶回去,变成猝不及防的惊叫。梅怀瑾开始坏心眼,轻轻重重的力度,总是不按规律来。 身下水声黏腻渍渍,结合的肉体拍打在一起,啪啪直响。 男女的喘息成为这场夜欢的点睛之笔。 “团建玩什么了?”梅怀瑾问。过了会没得到回答,他蓄意用力顶了一下。 何依竹脑子空白一片,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多少来:“玩……嗯——!!”直到想起来了一点,将将要说出口,就被突然的急促给顶的嗯嗯啊啊。这样来回几次,根本不记得梅怀瑾问了什么。 ——这人真坏,惯来喜欢床上恶劣。 但是何依竹一点办法没有。身体和意识都被掌控,怎么沉浮都是依他作为。 双手被抓起固定在身后,时不时与梅怀瑾的腰腹相撞。上半身没有支撑点,奶子也随着动作上下晃动,何依竹在颠簸中不受控制神魂飞扬。 海浪狂暴,拍打得她头晕目眩,连挣扎都不会,只知道下意识反手抓紧梅怀瑾的小臂,哭声逐渐高昂。她胡乱哭喊着:“我……我…呜…哥…” 乱七八糟。 呜,明明是要潮吹了。 梅怀瑾心领神会。俯身亲了亲她的背,喘息着让她忍忍:“一起高潮,乖儿。”他算着时间。小穴张缩得厉害时,当即松了手,抬着何依竹的一条腿迅速把她翻过来,继续猛力操弄。喷涌而出的腺液冲击着他的性器。他也在此时紧紧抱住何依竹,到达高潮。 射精持续了很久。是积攒了近一个月。一股一股的,往何依竹身体深处冲去。 何依竹泪光粼粼,被打湿的鬓角碎发胡乱粘在脸上。 从窗帘后偷溜进来的月光谨慎地停在阳台门入口边缘。 第四章 腿根筋挛酥麻。 何依竹的胸部在剧烈起伏,耳边是男人清晰、烫人的粗喘。 稍缓过来,她就记起了晚上这男人还在发烧的事,忍不住伸手打了梅怀瑾腰一下,力度软绵绵,嘴里嘟囔着:“我要是发烧就咬死你。”随后又抱住他的头,探了额头温度,确认退烧,这才放下心来。他兴奋燥热还未褪下,连耳朵都是烫的。 梅怀瑾脸颊边湿意厚重,心头变得柔软。 这是个容易哭的孩子。从小就是这个性子,怎么都能哭。有天他曾打趣:“怎么这么容易哭?上面哭,下面流。” 这孩子当时噘着嘴,带着孩子气回答,“不晓得,我以前没对着人哭过的,没机会啊。” 多自然的一句话。这句话里没有什么别的意味,只是平静叙述一个事实,却猝不及防把梅怀瑾的心里烫一个巨大的空洞来。空洞无底,回忆扑面而来,挤压着心脏钝钝发疼,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轻轻拍着怀里孩子的背。梅怀瑾抱紧了些。 他也没有。 他们这样家庭的孩子,看着体面,但实际上,内里空洞得很。 记忆里孤零零的餐桌好像还在眼前,冰冰冷冷,凉到骨子里去了。他被回抱住。贴近的体温让他一下回神,意识到现在已经和以前不同。他已经不再是孤零零的自己了,再怎么难捱的生活,都有人陪着。 怀里软软糯糯的声音轻轻地修复着他心里的漏洞:“可是在你身边,我做什么都忍不住。” 没有什么时候是比现在更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被人信赖。长久以来,这样的信赖一直慢慢消磨着他心中的阴戾。 她天性比别人敏感,正是这样的特质,专业才会学得很出色。在床上表现更为出色,一舒服就会哭哭啼啼。他喜欢她大声哭。 缓了会儿,他起身抽出,站在沙发前,打横把她抱起,坐下时将人放在自己腿上,抽了纸给她轻轻擦脸。坐起来的姿势,体内的液体顺着臀缝往下流。何依竹偎着他的胸膛,笑了起来,给他形容:“痒痒的。” 液体滑到了梅怀瑾腿上,他也笑了起来。 两人笑够了,脑袋凑一起,开始接吻。 自梅怀瑾满20岁后就结了扎,两人从此就不带套。 何依竹十五岁,梅怀瑾十七岁。他们俩上了床。 一切的起因,来源于门对门邻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工作中的连接相处。日复一日,顺理成章发展成了出轨。何依竹很早就发现了父亲的不忠。也是那时,何依竹才明白母亲的抑郁症结。她母亲总是觉得女儿可怜,要带着一起死,这样这唯一的女儿日后才不会过上凄惨生活。 她发现长辈们的秘密后的第二天,和梅怀瑾在门口相遇,抬头,就撞上了梅怀瑾阴沉沉的眼神。 怀揣着同一个秘密的两人互相都在打量。对视片刻,其中的意味彼此立时心知肚明。 何依竹叫了声:“怀瑾哥哥。” 梅怀瑾显得很冷淡:“嗯。” 何依竹缠绕心中很久的疑惑由此解开。 小学时,梅怀瑾不知何故,疏远了她,不再等她上下学。即使不同年级,门对门的原因也会造就很多次相遇。梅怀瑾常用这样沉沉的眼神打量她。 原来他早几年前就知道这个秘密了。 知道就好。何依竹总算找着一个能和他说话的理由了。 他们之间的默契从对视这天开始,不一起上下学,但是无人时会并肩一起走。偶尔有交谈。 何依竹满十五岁时,是升高中的暑假。没人记得这件事。晚上九点,父亲没回,该是和对面的阿姨在外,今晚不会回来,母亲吃了药沉沉睡去,她拎着自己买的蛋糕,敲开了梅怀瑾家的门。 梅怀瑾的父亲是个搞科研的工作狂,常年宿在实验室。梅怀瑾家只有他一个。 蛋糕是草莓夹层的,是何依竹爱吃的口味,六寸大,两个人吃足够了。关了客厅灯,插了两根蜡烛,烛火明暗间,何依竹许好了愿。她睁眼,问梅怀瑾:“我的愿望会实现么?” 梅怀瑾盘腿席地坐在她对面问:“什么?” 何依竹歪着头:“做爱是什么感觉?” “今晚我爸和你妈,又出去了,那我们也试试做爱吧。” 梅怀瑾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发怔。陌生的情绪在胸口蔓延。 何依竹见他不作声,便往边上挪了挪,伸手在旁边的购物袋里摸索,而后避开蛋糕,身体往茶几上匍,一手撑着下巴望着梅怀瑾,一手举起被摸出来的包装盒。她说:“我提前准备了这个。” 凑得太近,女孩几乎上半身全在茶几上。安全套和人脸近在咫尺。 明明是带着情色的词,被这样的语气说出来,还真是……梅怀瑾能清楚看到她的眼神,圆溜溜的,看起来一派天真,内里尽是不加掩饰的好奇和狡黠。她太善于利用自己的长处达到目的。 是个好机会,梅怀瑾想。 于是他垂眼吹掉了蜡烛。 在黑暗中,他轻声说:“会实现。” 他们就这样怀揣着各自的情绪,开始接吻。 两人都是第一次接吻,舌头伸进去,磕磕绊绊,均有些不知所措。纵使何依竹提前看了不少片,实践起来还是觉得颇为困难。 好在梅怀瑾是真学霸,吻着吻着,摸出门道。他带着何依竹渐入佳境。 何依竹初一来的初潮,胸部发育得很好,内衣穿70c。平时看不出来,握在手里竟然一只手握不住,内陷的乳头羞羞答答,还未露出头来。梅怀瑾盯着思考了一瞬,仰起头靠上她胸部,说:“应该可以努力吸出来的吧。” 何依竹跨坐在他身上,闻言,害羞之余,竟也认真地歪着头想了想。 梅怀瑾已经埋头开始实践。 他的吮吸让何依竹兴奋,两只乳尖都在他的努力下悄悄露头,变得硬挺。何依竹感觉到下身一直在分泌液体,她抓着梅怀瑾的头发,用脸蹭了蹭,小声嘤咛:“我难受,你进来。”阴阜被顶着多时,两个人的内裤早就都湿透了,分不清是谁的液体先流。 梅怀瑾托着何依竹的背,翻身倒在床上,两个人赤裸着蒙在被子里探索。 未经人事的小穴紧闭着入口,用手指摸索着只进去一点,也会惹得何依竹喊疼。括约肌收缩着,紧紧咬着梅怀瑾的指头。 没有什么前戏,虽然因为性兴奋而一直分泌腺液,但内里还未曾开垦。梅怀瑾抽出自己的手指,扶着自己的阴茎缓慢地、不容置疑地挤进去,即使何依竹在身下疼得直抽气,呜呜不止,他也没停下。 一点一点,从龟头,到整根没入。艰难的进入,令他眉头紧蹙。 自发现了家长出轨,梅怀瑾就发觉自己逐渐变得恶毒。譬如方才,答应做爱,只是想拉着这个共同的受害者能和他一起在煎熬里作伴;譬如现在,他知道这孩子娇气怕疼,却故意不耐心,打着要让她哭的主意进入。欲望在女孩子的哭声中奇异地一层层迭加膨胀。 哭得越可怜,他越有欲望。 心中翻腾的恶念,似乎都随着阴茎一起挤进了柔软稚嫩的身体。想用力,想操得她控制不住大声哭泣和哀求。 此时女孩软软的低泣,以及柔软包裹着他的身体提醒着梅怀瑾,他的报复正在进行中。 不知道梅太太和何先生,是谁先越的界。无所谓。谁也不知道,现在这两位的孩子也睡在一张床上。都已经犯了错。 何依竹抽噎着;“怎么这么疼,见了鬼。他们会喜欢做这种事?”无辜的泪眼,让人心生不忍。 只一眼,梅怀瑾就伸手捂住了她泪汪汪的双眼,不让自己再看。他没有说话,只抿着嘴,开始抽动。 何依竹眼前陷入黑暗。捂住她眼睛的手,正轻轻地摩挲着她额角。她对这微妙的变化有所察觉。 何依竹打了他肩一下:“你亲亲我。” 梅怀瑾犹豫了一下,俯身。 和进入时的强硬不同,梅怀瑾去亲吻着何依竹泪迹斑斑的脸的时候,动作轻柔。他自己不爱哭,所以喜欢见这孩子哭。她还在发育,骨架都还很小。 被回吻了一下,很甜。 梅怀瑾舔了舔嘴唇,觉得像刚刚蛋糕里的奶油。心里的复杂被奶油一顿搅拌,酸涩里还带着些甜香,悄无声息地沁到身体里、心里。 他已经很久没尝过这种感觉了。胸腔里坚硬的愤怒似乎都被无声无息地融化了一块,让他体会到了新的错觉。被爱着的错觉。可是怎么会,这孩子只是新奇而已,可能还带着和他一样的报复心理。 做着做着,何依竹的哭声就变了味,变得软乎,黏腻。 甬道湿滑,梅怀瑾不敢太用力动。抽插间,龟头总是被轻轻勒扯,敏感得不得了。梅怀瑾想了一下,应该是阴道瓣。 这一场性事漫长又温柔。 结束以后,两人侧躺着,面对面。黑暗中视物不清,双方却都知道对方是在看自己。 他们长久地对视。 这晚的愿望,是一个开端。 第五章 何依竹在梅怀瑾怀里睡着了。 中途被抱着去洗澡。热水淋在身上,她也只是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看了一眼,便又搂着梅怀瑾的脖子沉沉睡了过去。太困了。 第二天八点准点被叫醒,准确说是被劈头盖脸亲醒的。工作原因,梅怀瑾每天都锻炼,以此保持身体健康,和上镜所需要的身材。他有生物钟,每天都准点起床,熬了粥就去洗漱锻炼。 窗帘已经被拉开,温暖阳光铺满整个房间,何依竹睡眼朦胧。她被牵着去洗漱,梅怀瑾给她挤好牙膏,在她身边脱光自己,去洗澡。玻璃是磨砂的,赤裸的人体隐隐约约,只听得到水声。 冷水清醒意识,洗完脸,何依竹才完全能睁开眼睛,瞧清了盥洗镜里的人的样子。吊带裙是刚刚梅怀瑾套上的,内裤也是同色系的。从脖子到胸,露出来的地方,斑斑驳驳的草莓印。他喜欢留下痕迹,不用看,身上其他部位肯定也有。 像极了动物用撒尿宣誓主权。某一次她这样说,当天晚上就尝到了苦头,又或者说是甜头,轮番上阵的成人玩具和过激的性爱方式令人无法招架。梅怀瑾床上从没这样凶过。她第二天腿软到下不来床。 擦完脸梳头发时,梅怀瑾让她帮忙去拿家居服。衣帽间和浴室相连,她去拿了一套棉质的大裤衩和t恤,选了一条雾霾蓝的内裤迭一起拿进去。梅怀瑾裹着浴巾正在等她,接过衣服同她接吻。 接吻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唇舌交缠,是情欲的催化剂,也是安抚心情的镇定。 亲吻后,他说:“待会我们出门,去见一个编剧朋友,他写的新剧本有涉及一些书法史,想请你协助补充推敲一下。我帮你答应下来了。” 何依竹只是‘啧’了一声,指着自己脖子:“属狗的啊,咬成这样。” 早餐是简单的牛奶和八宝粥。清淡简单。因为多年生活在一起,习性早已一致。用完早餐,梅怀瑾抱着手臂靠墙看身前的何依竹用遮瑕膏遮脖子上的痕迹。再怎么遮,还是会有些隐约。 “算了呗。”他抬起一条腿往前作乱。 “你烦死了。”小腿到屁股来回被骚扰,何依竹从镜子里瞧见他带笑揶揄的眼睛。她回头,忿忿地也伸出一只脚抵着他站立的小腿,迅速用两根脚指头用力夹他小腿肚子上的肉。 果然听到梅怀瑾“嘶”了一声。这是何依竹无师自通的报复方式。 “老实点。”何依竹踢了他一脚。 等何依竹搭配好两人出门的衣服,他挑了一只口红,搭何依竹今天的穿着。 小吴早在楼下等着了。 见面地点约在一间湖边的茶室。这里安静,是谈工作的好环境。他们到的时候,那位邀约者仰靠在椅子上,正用书盖着脸,在打瞌睡。梅怀瑾叫醒了他。那位男士揉着自己的脑袋去洗脸,清醒了一些后才提着两个礼袋来和何依竹正式打招呼。 “您好,何老师,久仰,我姓林,林问。这是我带来的一点小礼物。” 提到久仰,何依竹就明白了。 寒暑假时,偶尔梅怀瑾会衡量着替她接剧组的书法指导,字替包圆,光明正大地制造呆在一起的时间。镜头不多,次数也不算多。一半是梅怀瑾在拍的作品需要,一半是梅怀瑾交好的导演邀约。这个事,梅怀瑾经纪人都插不进手。 每次梅怀瑾的助理都跟在身边,等着接她走。能写好带过来的,梅怀瑾绝不让她去现场写。很多人都在揣测和八卦她。 来时路上梅怀瑾同她说过,这位林先生是提携过梅怀瑾的导演牵的线。所属公司出的精品剧在业内是数一数二的。质量和播放量齐抓。他的几部作品,何依竹都看过。 林先生打开电脑就进入了状态,第一个问题就是对字如其人的看法。 这个问题争议颇多。光是何依竹的学生时代和教师时代就有过不少次争论,她从不说死。 人披一身皮,四相八面。品行好坏还得看是什么方面,更何况是看字定义。 端说历朝历代,书法好的人,林林总总好坏都有,北宋蔡京因德行被剔除出了四大家换了蔡襄进来,书作却是气势雄健。再说她自己,懒散无大志,大气的颜体却是同门中领悟上手最快的。书风也许能泄露端倪,却不见得能完全表现一个人。 以她父亲为例,为人风趣是性格优势,讨喜;讲课浅入深出,耐心又和煦,所以深受学生爱戴;工作努力认真,人际交往左右逢源,对朋友大方仗义。绝对是位广泛层面上的优秀的人。 承父亲生前的情,何依竹后来独自生活和求学都不曾吃过什么苦,甚至可以说是备受照拂。 但那位男士对外花费了太多精力。对家庭付出太少,出轨偷情。不是一位好丈夫,也不是一位好父亲。 梅怀瑾就坐在一边看剧本。 待讨论到写作品的纸张材料时,何依竹注意到时间,打断了他:“林老师,到吃饭的点了。” 林问摇头:“我不饿我不饿,说完先。” 何依竹解释:“怀瑾胃不算好,得按点吃饭。” 林问看看何依竹,再看看梅怀瑾,目光停在梅怀瑾揉着何依竹后颈的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两位想吃什么呢?”他不由自主地问。 梅怀瑾说:“日料,林老师有忌讳么?” 林问急忙摆手:“我不挑我不挑的。” 事实是何依竹挑。她只吃寿司和焗卷,手握和生鱼片不爱吃,不会碰。梅怀瑾盯着她,把自己面前的照烧鸡排饭推到她面前。 早上林问带来的全是甜点,何依竹贪嘴,吃了奶油小方和蝴蝶酥,吃得七八分饱,寿司都没吃多少,只装作没看到。待梅怀瑾曲着手指扣了扣桌子边缘,才不情不愿地拿起勺。 林问很没有眼色地说:“不够可以再叫一份的。” 梅怀瑾笑了笑:“不用,早上她忍不住嘴,甜点吃饱了,哪还有肚子吃午饭。” “……” 林问霎时觉得自己又多嘴了。鬼使神差地,他突然想起了梅怀瑾社交平台的背景图。看看梅怀瑾,又再看看何依竹,过了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想问出心里想知道的问题。 “何老师的名字,是出自《苕溪诗》的半岁依修竹么?” 何依竹点头:“我父母结婚蜜月去的古镇上,种了不少竹子,我父亲便借了这句诗的意境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林问抚掌,“令尊令堂感情一定很好,一对伉俪。”来时,几位朋友还托他打探这两位的关系。八卦真是人的天性。现在看来,无需八卦了。圈里传闻梅怀瑾对这位感情至深,护得极紧。着实不假。 何依竹和梅怀瑾对视一眼。俱都没说话。新婚甜蜜,该是有过一段甜蜜时光。可感情无常,否则能有出轨什么事呢? 下午林问还有事,离开时和何依竹互留了电话,方便日后讨教,匆匆又驾车回上海。 回去的路上,梅怀瑾问何依竹:“晚饭想吃什么?” 何依竹想了想:“黄焖鸡,还有红烧鸡翅。”又想了想,未来好几天不想出门,抬头又叫小吴,“待会辛苦先去一下药店,准备一些药品。” 梅怀瑾下一部戏要去山区拍,信号都不见得有。何依竹最不愿意出门。既然出了门,便把能想到的都采购一番。 “跟谁合作?”她问。 “终于想起来问了?”梅怀瑾似笑非笑。 何依竹眼前一亮:“难道……又和张老师?!” 何依竹有位很喜欢的演员。是梅怀瑾还未出道时就喜欢的实力派。后来梅怀瑾跟那位老师有了合作,拍摄顺利,对戏顺畅,杀青时替她拿了签名。 何依竹眼神发亮,梅怀瑾却不想搭理,伸手把她眼睛捂住,继续看剧本。何依竹扒下捂住自己眼睛的手,讨好地亲了亲指节,也偎过去一起看。她想看看张老师的角色怎么样。 “过几天新戏点映,想不想去看?” “去。” 过了会儿,何依竹反应过来,“你今天不用上课?” “今天不上。”听她嗯了一声,好像还没反应过来。梅怀瑾反手轻轻敲了她额头一下:“今年有什么愿望想实现?” 何依竹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生日。 她第一个被梅怀瑾实现的愿望,就是睡梅怀瑾。这个愿望最大,最重。往后每年的愿望,都是梅怀瑾实现。 何依竹闭着眼许了愿,再睁开眼,双眼亮晶晶的“想要你一组私房写真。” 梅怀瑾笑了。他吹掉蜡烛,“好,待会就拍。” 第六章 新戏点映会在北京。 偌大的放映厅,屏幕上光影明明暗暗,女孩惊慌呜呜的声音清晰得出奇。 此时正到梅怀瑾的床戏。 筹谋已久的强奸,从绑架到性羞辱,戏弄和恶意让和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对峙变得张力十足。带着羞辱意味的亲吻过后的下一个镜头就到了床上,气氛安静紧张,随着巴掌的清脆声连番响起,身后梅怀瑾的粉丝小有骚动。很快安静下来。 时隔九年,梅怀瑾再一次接演心理变态类的角色。与自己对峙,用性暴力残忍打破另一个自己的天真幻想。 尽管床戏只有几个镜头,十几秒就没了,但尺度颇大。梅怀瑾以往,没这样脱光过,简直能想到从这里出去后,网上会掀起怎么样的热浪了。 从梅怀瑾出道到现在,禁欲系这个名词一直挂在他头上。也许是他长相,也许是他面具戴得完美。 梅怀瑾是偶然跨入这行的。彼时是大学,他参与话剧社的演出,演的是国内知名导演的作品。移植了心脏的花花公子,和追着男友心脏的女孩子,在医院里相遇。他们抱着各自的隐秘想法互相引诱。梅怀瑾是那个游戏人间性子恶劣的花花公子。 演出场地不大。待梅怀瑾下了台,就被一对夫妻拦下。女人是制片人,男人是导演,目的是邀他试镜那夫妻二人筹备的新作。他接了名片,回去搜索了一下,才知道那两位的身份,都是名人。 导演捧出了几位影帝影后,新闻上说这位正在为找到符合自己想法的演员而四处奔波。待看到说明这位导演最爱用新人,才了然。难怪选上他一个科班都不是的。那么这巧枝便应该是真的了。 女人是导演的太太,也是梅怀瑾的校友,今天正好受邀回校办讲座,知名制片人。这对夫妻出了名的琴瑟和鸣,事业上互相成就,共攀高峰,生活中形影不离恩爱非常。 他思考了几天,拨了名片上的电话。 梅怀瑾毫无演戏经验。第一次的角色颇有挑战。 他演一个在母亲高压控制下的痛苦少年。母亲的意外死亡,导致母亲和上司保持已久的婚外情意外地被扒开在众人眼前。坚强温柔的单身母亲,一夕之间变成一个插足别人婚姻利用他人职权的小叁,这将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儿子推到众人冷眼指点的漩涡里。 而在警察逐渐深入的调查中,有些古怪的儿子也引起了警察的注意。 当年杀青后梅怀瑾第一次出现在媒体的镜头前,温和的好好学生模样实在是和那个压抑孤僻的少年形象差距太大。他长得太好看了。很正,标准的叁庭五眼,天生好骨相。好看的外表通常会让人轻视和怀疑。 面对媒体质疑,发掘梅怀瑾的导演笑了笑,只是说:敬请期待。 确实很让人期待。不管是恶意的,还是真心的,都大有人在。 后来电影一出来,拿遍国内电影几大奖的奖项。最佳男主角也落入了第一次演戏的梅怀瑾的手中。第一波走进影院的人一个半小时后出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普普通通的少年,像自己身边的很多学习好却安静沉默的同学一样,除了成绩优异,再没有其他鲜明的特性能让人记住。长相、身高、喜好、性格,似乎都没人知晓,唯有一双眼睛亮得不真实。在确认母亲死亡以后。 初出茅庐的青年人用沉默隐忍的姿态跃入众人的视线,惊翻了不少人的目光。 放映结束后,周遭有压低了音量的兴奋的讨论声说梅怀瑾脱衣服这段好欲。何依竹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股莫名隐蔽又自得的满足感。 杀青以后,梅怀瑾曾蹭着她胸口吐槽床戏难装,几个镜头拍了好久,“如果是你,我一条过啊。”肢体接触和做爱,长辈带来这样不健康的联想仍然深存他的记忆里。 她笑了半天,摸着他的头亲。 镜头前的梅怀瑾百变,是被母亲逼迫得要窒息的少年,是陷入爱情却不自知的黑客,是流浪千里寻妹的青年哥哥,是在公道路上越走越偏泥足深陷的新闻人,也是一念之差害死兄弟的卧底。还有面对灯光媒体的稳重温柔面目。 梅怀瑾精心贡献的外部形象,每一个都被众人熟知、喜爱。 只有她知道,梅怀瑾在床上是什么样子。 他情动时身体发烫,头脸连带耳朵,都热得出奇,喘息急促。有时候恶劣,喜欢故意压在她耳边喘,从身体到呼吸,都要烫得她忍不住发笑挣扎。 她独自占有着不为人知的梅怀瑾。 家庭、人生、生活,只有两人知道的秘密。 电影结束后小吴先带她去了停车场,再上去,回梅怀瑾身边。梅怀瑾还有很多人需要应付。司机调整了车载空调温度,问:“何老师,您要不要睡会儿?” 司机跟了梅怀瑾好多年。何依竹没睡午觉,确实犯困了,她抽了一条毛毯裹着,靠着打瞌睡。再醒来时已经枕在梅怀瑾的肩上,梅怀瑾在打电话,听话音是约饭。她懒懒地,借着他肩头蹭来蹭去,蹭自己有些发痒的额头,梅怀瑾揽着她的手自动伸过去盖住她眼睛轻轻揉。 等他挂了电话,何依竹问:“现在几点了?” 她还刚睡醒,声音低哑。 梅怀瑾看了眼手机,“五点半,我晚上在外面吃,回去洗个澡再出门。” 何依竹唔了一声,“我刚刚梦到你了,你把你们家保姆辞了以后,问我吃不吃饭,我当时心想,完了,都得饿着了。”然后她压低了声音,又突然说起了电影:“床上那段太假了。喘息听着一点都不对,我都湿不起来。” 何依竹的头发蹭到了他脖颈,有些痒。 梅怀瑾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哼笑,他点点何依竹额头。 何依竹接着说:“但是你真的坏,我确实有点怕,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这时候立起脑袋,坐好,伸手把梅怀瑾的脸扳过来面对自己细细打量片刻,好像和记忆里青少年没什么变化,便又自己点了点头,“确实不老,演起十几岁来一点都不违和,跟你那时候排高辕时差不多。” 何依竹见过梅怀瑾的初舞台。那句平淡的“没有心的感觉,还不错”始终让她记忆犹新。就像他吹了蜡烛准备实现她的愿望前,轻轻地和她谈他的条件:“我以后可以一直实现你的愿望。你要听我的话。” 梅怀瑾十几岁时的样子,何依竹总是忘不掉的。 梅怀瑾这下是真的笑了。 同样小声问她:“等我晚上回去,试试演那段床戏?” 这部电影里,梅怀瑾演一个精神分裂的绑架犯。常在人前的人格迷糊平庸,是个胆怯的人,另一个却是冷漠的反社会人格。床戏是一段回忆,是青少年时,反社会人格第一次起了玩心,恶意绑架了乖巧人格暗恋的女孩并强奸的经历。 昏暗的地下室,特意购买的新镜子。 年轻的男孩对着镜子慢条斯理脱衣服,身后的床上躺着个被绑着四肢蒙着眼的女孩。衣服脱光,男孩好整以暇地打量了镜中自己一番,接下来的事,令他有些兴奋。他凑近了些,对着镜子上面架设的镜头,自言自语:“你可要看好了哦。”语气听起来十分雀跃。 不听话的女孩收拾起来更让人高兴。 他吹起了口哨。 第七章 他吹起了口哨。 曲调和房间里正在播放的西班牙小调重合了。 眼睛被蒙住,导致何依竹其他的感官异常敏感。 今晚的主题,何依竹是一位被绑架的可怜小女孩。 依着接下来声音的变动,和日常记忆里的物品使用对上号。冰箱门上的封条被拉开的闷响,抽屉拉开时和被冰块包裹着的搁架摩擦,冰块和玻璃杯碰撞,走过来的摇晃磕碰,清脆声一路从外面铺进。口哨声在移动,从客厅到房间。 哐的一下,冰块随着脚步声一起安静下来。 应该是要倒酒。何依竹想。一切场景都在她脑中立体展现,房间的灯、慢悠悠动作的男人。 随后何依竹听到了铝盖与玻璃摩擦那种声音。她不喜欢这种声音,就像拿着细砂纸在她身上摩擦,尤其是看不见的情况下,这种感觉尤为明显。她身上不由自主地起了鸡皮疙瘩。没几秒,酒味飘进何依竹的鼻中。 是威士忌的味道。 液体倾倒下来,是平稳的咕咚咕咚,伴随着气泡产生又迅速破裂的微小碎声。倒酒的人手很稳。看来果真没喝醉。 地板上,光足踩踏产生的震动传到了何依竹的脚下。何依竹能听到渐近的呼吸声。 她有些紧张。被吻住。 冰凉泛苦的液体在亲吻中被持续不断地送到自己嘴里。等脸颊有些鼓,才发现梅怀瑾这一口有多大,他还没停,何依竹怕被呛到,只能跟着一口一口咽下。这样往来几次,喉咙和胃部被灼烧得火辣辣的。 何依竹不会喝酒,啤酒喝多了都会头晕。这是中考后班里聚会时她自己发现的。当时喝了一罐啤酒,缓了两叁个小时。后来第二次在外喝酒,是梅怀瑾去接的她,自那以后就严令禁止她在外喝酒了。 基础款的红方有四十度,通常叁分之一的酒加叁分之二的雪碧稀释一杯的量,几口就能立刻让她的脑袋飘忽,更别说这连续好几口纯的。 脑袋已经开始发晕了。何依竹被放倒在沙发上。 脚步声往衣帽间走去,浴室门被关上,过了会儿,水声响起。 背部有抱枕垫着支撑。抱枕放的角度经过调整刚刚好,脑袋斜枕着,能刚好陷入沙发靠背和扶手中间的夹角,头发铺落在扶手外侧。大半个身子都躺在沙发上,挨着靠背的腿伸直搭在另一头的扶手外侧,另一条腿没有支撑,落在地板上。光着脚。 嘴里还有酒精的苦味。 静谧之中,夜风时不时吹拂撩拨,从脚心一路摸向小腹,胸部撑起裙子的缝隙,让无形的手毫无障碍地直到下巴,半盖着腿根的吊带睡裙形同虚设。房间里各色味道混在一起,被一起赶进何依竹鼻间。 酒精吞食理智,使神经兴奋。何依竹逐渐心猿意马。 脸侧是常用的室内清新剂的味道,像肥皂,清爽干净,每天的反复喷洒,浸进了沙发与整个房间融为一体;还有另一种味道,肃穆的苦味,沉默无声,是来自绑着她眼睛的领带,和刚回到家的梅怀瑾的亲吻是一个味道;还有她看书时吃的橙子,橙皮辛辣,放在水壶里煮了水喝,就在房间里;以及威士忌的酒味。 他们俩最开始的那一年,她常被捂住眼睛,黑暗里她只能抓紧他手臂。他在用力,小臂上浅静脉因此狰狞显露。两人大多只是正反两个姿势。从亲吻到进入,前戏短暂导致疼痛。疼痛和爽感向来界限模糊。时间过得太久,她想不起刚开始做的那几次痛感非常的感觉,却还记得疼痛带来的安全感。 她依恋着这种还活着的感觉。依恋着用做爱释放心里的阴郁和愤怒的青少年。 等待的时间显得漫长。 浴室安静下来。 没过多久,又多加了一个沐浴露的湿润的香气。 口哨声继续移动,是往何依竹这个方向来的。她伸出手,像是小朋友伸出手想被大人掐着腋下抱起举高高的姿势一样,等梅怀瑾过来抱她。因为醉酒,撒娇都变得黏糊。梅怀瑾不让她在外喝酒,便是这个原因。 但是梅怀瑾没有回应。 他关了卧室的大灯,留下床头灯,去拿了相机,才摁下何依竹的手。 “嘘,我现在是绑架犯。” 没有得到回应,何依竹不满地哼唧。脑袋昏沉,意识却异常清醒,她还记得两人在试演床戏,因此乖巧得很,假装被捆绑住,没有动弹。 如果当初的梅怀瑾绑架了她,那她肯定和现在一样,很兴奋。 “怎么这么爱撒娇啊,你得委屈。” “你想想,马上就要被我强奸了。” 梅怀瑾蹲下来,慢条斯理的对焦,就着这个姿势拍照。 镜头对准何依竹的脸。脸颊上透出醺醺然的薄红,嘴唇微张,似乎在诱引。 很该含着什么的。 “做了以后就跑不掉了哦。” “啊……是你先勾引我的,你应该很期待。” 梅怀瑾伸出了两根手指摸进她嘴里拨弄。何依竹的嘴张大了些,方便他手指抽动。 呼吸的热气打在梅怀瑾的指关节,手指被舌头缠住。 何依竹醉了。 即使被蒙着眼,也能想象到她的眼里应该是湿漉漉的。 梅怀瑾抽出手指,口水指痕顺着因半仰头的姿势而线条紧绷的脖颈线条往下滑,凹陷的胸骨上窝,水渍带在白皙的身体上有些反光。柔顺的布料下有凸点清晰凸起。两指撑开胸口衣料,乳头已经兴奋地挺立。 相机没有关声音,快门摁下的声音刺激着何依竹,她想象照片里自己的样子。黑暗会让紧张和羞耻加倍。想象让身体更敏感,她自己能感觉到,下身湿润的液体持续不断地往下流。很渴望。 在若有似无的抚摸中,何依竹突然弓起了背,脚指头都蜷缩了起来。下体被撑开,何依竹感受了一下被塞进来的东西的形状。是跳蛋。 “给我口。” 何依竹被抓着手扯坐了起来。 两腿之间挤进了梅怀瑾的腿,有个热乎乎的东西戳到她嘴唇。跳蛋在此时开始震动,敏感的甬道猝不及防被刺激,何依竹身体一软,活像被抽了骨头,将要向后倒时被及时扣住了后脑勺。她下意识夹紧了些,酥麻感从小穴传到全身。 何依竹双手抱住梅怀瑾的腰,听从他发出的指令。 柠檬味道的小梅先生进到嘴里,模拟着做爱频率的抽插,何依竹脸颊吸紧,舌头从茎身舔到马眼。头顶有相机“咔嚓”“咔嚓”。 被绑架的小女孩顺从得不像话,主题早就在悄无声息中变化。 何依竹的脸颊吸累了,吐出阴茎,用脸蹭了蹭:“我脸酸了。” 她浑身泛着红。是酒精和毛细血管异常的扩张和充血导致。 梅怀瑾拍了拍她的脸,坐下。沙发因重量低陷。她会意地翻身跨上来,没有坐实,双膝跪在梅怀瑾大腿两侧的沙发上支撑着身体,阴道虚虚贴着蓄势以待的性器。 “我准备好了,强奸我吧。”何依竹搂住梅怀瑾的脖子,这样说道,“我腿没力气了。”两人的体温相贴,说不清是谁更热些。 梅怀瑾这难得的主动给逗笑了。他解开了覆住她双眼的领带,亲了亲贴在自己脸颊的耳朵,突然问:“你以前除了想睡我,还想过睡谁没有?” 乍然见亮,眼睛有些睁不开。何依竹埋在他肩头回想,“没有别人,只有你。” “反正你睡了我,就不能睡别人了。” 缓了一会儿,再睁眼。垂眼看到是梅怀瑾的背。背上的绒毛细细小小。何依竹笑了笑。 “我身体开始发育以后,有次做梦梦到你在脱我衣服,我就想,跟你睡觉我一点也不亏。”这两个人的开始直接且坦诚。起源是对共同受害者的彼此怀有隐秘的信赖。到现在,坦诚是两个人一直在保持的习惯。 梅怀瑾靠上靠背,拍着她的屁股,“你坐上来,自己动会儿。” 何依竹小小地啊了一声,同他对视。看他半天没有动作,才老实地伸手下去扶着他性器,缓缓沉腰。跳蛋没有取出,被顶进深处时,震动得更厉害了。梅怀瑾加了一档。何依竹吸着气,腿抖得愈发厉害。即使阴蒂没有被揉捏,她也觉得自己要死了。 小臂搭在梅怀瑾肩上借力,想抬高臀部用括约肌夹住阴茎的顶端,刚抬起一点,就被掐住腰往下压。阴茎顶得跳蛋往里撞,软穴深处像是过了电,何依竹立时惊叫一声,下意识收紧括约肌。 失禁的感觉来得突然。 所有意识都被这一下电翻,何依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软瘫在他身上,两人连接处湿漉漉的。 她高潮了。 何依竹无意识地呢喃:“要死了……求你了……” 眼前白茫茫一片,她好像突然听到了母亲低声哼歌的声音。是小时候常哼来哄她睡觉的调子。安静的室内,年轻的女人哄着不愿意吃药的孩子:“乖乖睡一觉就好了。以后跟着妈妈就不会生病了。” 孩子烧得昏昏沉沉,嘴里却呢喃着:“……我不吃。” 嘴唇骤然的疼痛将她从回忆里扯了出来。梅怀瑾双臂撑在她脑袋两侧,嘴唇还被他牙齿磨着,两张脸面对面贴着。梅怀瑾正注视着她。 何依竹顿时松了口气,鼻头立刻酸了起来,搂紧了梅怀瑾的脖子,没头没脑地说:“瑾哥,我不想吃药。” 梅怀瑾点头时闭了一下眼,示意自己记得,“有我在,不会让你吃的。”他提醒她,“不要分心啦,我要用力咯。” 何依竹眼睛红通通的,她说:“操死我吧。” 何依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以前了。母亲造成的阴影一直都在。很多年前,是梅怀瑾将她从迷茫里拉了出来。 跳蛋不知何时被取出了。在何依竹出神时,他们已经滚到了床上。 梅怀瑾说要用力不是假话。何依竹在颠簸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哥……哥!要死了……” 梅怀瑾拍着她的屁股,力道颇大,臀肉被拍得绯红,“刚刚不是还挺厉害。” “……呜!” 这场性事在何依竹的求饶声里结束。两人俱是大汗淋漓。何依竹哭累了,贴着梅怀瑾的胸膛昏昏欲睡。梅怀瑾垂下眼,盯着她的头发出神。半晌,轻轻地亲了一下她发顶。 第八章 这一晚上,何依竹果然做了个和母亲相关的梦,因此她醒的异常早。梅怀瑾还在熟睡,她不高兴地直往梅怀瑾怀里拱。 梅怀瑾睡意朦胧地搂住她亲:“醒这么早,做噩梦了?” “嗯!”何依竹脑袋在他颈窝蹭来蹭去,“我前几天才高兴,好久没梦到被逼着吃药了。” 梅怀瑾听着。他昨夜已经察觉出异常,猜出了大概。听她说梦,说昨夜做的时候失神时的回忆。童年阴影巨大,她曾很长一段时间生病不愿意吃药。她已经很久没想起何太太了。 何依竹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何太太总想带着她一起死。 婚姻坎坷的女人钻了牛角尖,抑郁多年,开始琢磨着寻死。一个死还不够,每次都是要带上年幼的女儿。借口是怕没人照顾自己的孩子,也没人会用心照顾。 很多次,何依竹以为自己要死了,却总是没死成。争执声会将她吵醒。那对夫妻十数年如一日的争吵,何依竹都觉得厌烦。不想醒过来看他们,便装睡。 日复一日地防备精神失常的女人,实在太累。 何依竹在长大中渐渐想明白,自己是那位女士拿捏丈夫的唯一筹码。而那位女士,以给丈夫添堵为乐。自想明白自己不会真的死,何依竹就随便多了,连防备都懒得继续了。 强势的父母,养出来一个懒散至极的孩子,从小到大,动过最大的心思就是怎么防备母亲,其次,就是怎么睡到人。 这样看来,她是一点也没遗传到父母的优点。 梅怀瑾:“至少你父亲还肯关心你的生死。” 那位女士每每拿女儿威胁,何先生都及时赶了回来。 何依竹被逗笑了。他们俩时常攀比各自的家庭腐坏的程度,平局。半斤八两。普普通通的父爱,浅薄到,竟然只能在这种生死的事上体现些许。 何依竹哼笑出声,不以为意,“那还不如说,还好我跟你睡到了一块。” 那位女士也不是次次都虚张声势。真的打算一家人同归于尽的时候,何依竹一点也没看出端倪,只当是她母亲寻常的闹腾。那位女士聪明之处就在这里。所有人只当她要闹腾,都随着她,却不知她做决定时,早将这些想法都计算进去,顺水推舟。 唯一的漏洞是,那晚梅怀瑾翻了何依竹的窗。那位女士没料到。没人知道这两个孩子每天晚上都睡在一起。两家格局相对,次卧的窗户贴在一起,很是方便。 要不是梅怀瑾发现了异常,何依竹早就跟那两位去了。 何依竹赖在梅怀瑾怀里拱来拱去,闹钟响了也不让梅怀瑾起来。后果就是被抓着起来一起锻炼。她耍赖,盘腿坐地上不肯动,一味盯着梅怀瑾撒娇。看久了,梅怀瑾无奈,招她到身边,亲了一下她眼皮,放她走了。 何依竹计谋得逞,高高兴兴回去睡回笼觉。 她很早就知道自己的眼神无害且容易让人心软。 让她觉悟的是何先生。某次她问何先生:“您今晚回来吃饭么?” 她父亲回答:“不了。” 这个回答意料之中。何依竹也只是随口一问,何先生回不回家不关她的事,无所谓。她遵循晚辈的礼节,目送何先生出门。如果不送,被母亲知道,是会被骂的。 当时何先生正在玄关换鞋子,准备出门。换好了鞋子,发现女儿还站在身边看着他。父女对视。最终何先生叹了口气,换了主意:“怎么看起来这么可怜巴巴。晚上我回来吃饭。” 何依竹愣了一下。她确信自己刚才没有多余的情绪。当下就意识到了眼神传达情绪的偏差。等何先生出门后,她对着镜子看自己,若有所思。 何依竹自此意识到了自己眼睛的优势。 她知道自己的眼神很好用,做爱过程到时常被捂着眼睛就是证据。梅怀瑾不敢看她。他用做爱迁怒和报复,却从没说出什么羞辱和下流的话,从捂住自己眼睛的手轻轻摩挲着自己额头开始,她就意识到他心软、内疚。 早餐过后各自工作。 梅怀瑾倒了两杯热水,拿进了书房。他打开邮箱,查看有没有新邮件,而后继续看剧本。几分钟后何依竹洗好碗,坐到她写字的桌上,打开笔记本。 二楼只有卧室和书房。书房是两个客房打通,按照两人需求来布置的,书架靠墙设计,两张书桌各放一边,互不干扰。书房和宽阔的露天阳台之间,用落地玻璃窗隔离。 何依竹在备课。手边放了几本书。 新学期她多了一门理论课,还有其他院的公选课,比以前更忙了点。有学生微信发日常练习给她看,她仔细看了看,回复了一些技法问题。 这时梅怀瑾来了电话,他去外面接。 何依竹的桌子被轻轻扣了一下。 “刚刚是家里保姆来的电话,乖儿,你来帮我收拾几件衣服,我得回去几天。” 她抬头,梅怀瑾已经往外走,正给小吴打电话让小吴来接。打完电话,梅怀瑾才有空解释。梅先生今晨在家吃早餐时摔倒在地,已经送往医院。保姆打来电话说是突发脑梗时心惊胆颤,生怕雇主因此进行责难。 何依竹的心因此跳得又沉又钝。 父母进了医院没再醒来,她成了孤儿。即使以前心里厌烦那两位已久,可年轻的孩子从没有恶毒地咒想过那两位死亡,太突然了。孤零零的感觉不好受。医院的冷静吞没了她的血缘亲情。 她站在原地不动,下意识地扯住自己最信任的人的衣服下摆,眼里有些惊惶。埋进了梅怀瑾怀里不吭声。只有这样,才能平稳呼吸。她只有梅怀瑾一个,梅怀瑾只剩这个亲人。想想更受不了,泪水止不住地流。 梅怀瑾拍着她的背安抚。胸口的衣服被这个孩子抓得紧紧的,干燥的衣服上沾了水,感觉很明显。他声音很柔软:“性命无碍,只是轻微脑梗。” 等她缓过来,才稍稍松了点手。脑袋左右蹭来蹭去,一脸湿哒哒全在梅怀瑾身上蹭干净了。 “叔叔醒了,你及时告诉我。” “好。” 梅怀瑾收拾着自己要随身带的东西。何依竹在卧室,迭好梅怀瑾要带走的换洗衣物,又翻了翻,拿了自己早上换下的睡衣迭好一起放好。 手机、钥匙、钱包、身份证、充电器。何依竹确认了一遍,送梅怀瑾到楼梯口。梅怀瑾拍拍她的头,亲了一下她,摆手让她回去继续忙。 “有事我打给你。” 梅怀瑾低头戴好口罩,电梯门合上。下午,他赶到了医院。医生说明了情况,梅先生症状轻,送医及时,赶上了最佳治疗时机,预后应该是非常良好的。梅怀瑾放下心来,他坐在一边看书,等他醒过来。 梅怀瑾有梅先生每年的体检报告,不喝酒不抽烟,就是老熬夜。医生说年纪大了,受不得太大的压力,再加上不锻炼,身体素质差。 自离婚后,梅先生这位学术狂人不知为何,渐渐养成了每天回家的习惯,梅怀瑾为他雇请了一位照顾生活的保姆。梅先生独身成自然,平时并无什么要求嗜好,只一心扎在他的学术研究里,少有和儿子联系的时候。 父子都很忙碌。这些年里,连过年都不见得能团聚。 有事保姆会及时联系梅怀瑾,大多时候,都是小吴去解决,偶尔的见面,父子针锋,氛围冷淡。现在这样子,倒是这十几年里最平和的时候。 病床上的中年男人已生老态。年近六十,白发丛生,身体机能和新陈代谢都在走下坡路。年纪增长,体弱多病。普通人的生老病死此时就这样清晰展在梅怀瑾眼前。方才梅怀瑾签了好些单子。未来指不定更多。如果梅先生病情更严重,这时梅怀瑾需要签的就是病危通知单了。 梅怀瑾早为自己以后养老做好了打算。以前何依竹父母、他母亲各占了人为和病逝,有这提醒在前,梅怀瑾的遗嘱里对于意外死亡和老年生活都有所安排,到时会有律师履行。 梅先生的养老梅怀瑾负责。梅怀瑾自己也会老,若是出什么意外,医院任何的签字单都需要亲属签字。想到这儿,梅怀瑾便合上了书。 梅怀瑾回去一星期,何依竹才接到平安电话。梅先生醒了。梅怀瑾声音很平稳:“我过些天回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你签完名,就赶紧回来做饭。” “嗯。”梅怀瑾闭上眼笑,中午的太阳很大,晒得全身发热,“小吴可真是,什么都跟你说。”他说:“你快想想我30岁的礼物了,好歹是个整数。” 那头何依竹噫了一声:“明年的事,不急不急。” “那我睡不着,这事急不急?” 回复他的是声嗤笑:“都给你带了件衣服去了。你爸可不想看见我。” 梅怀瑾这些天面试了不少护工,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他在安排梅先生后续的生活。他在忙碌时,小吴正打来开水,倒了一杯晾着,洗了手坐下,突然听得病床上的梅先生小声问:“你们娱乐圈都……都习惯不结婚?” 病床上那张板正的脸上,此时略微现出一点扭捏之色。小吴工作职责使然,察言观色的本领一流,只这么一点,他就看出端倪。常年严肃惯了,好处就是,即使不太好意思,也能板着脸应对。这样的神色,即使是梅怀瑾,也难得看到。古板的人,是从来不会给自己看不惯的好脸色的。小吴从毕业就一直跟着梅怀瑾,对这父子相处,知晓一些。 问出这个问题来,对这个老人来说有些难度。活到这个年纪,还不知道怎么关心人。 昨天梅先生呵斥梅怀瑾年纪大了也不做人事时,小吴彼时刚出门,听到了,梅怀瑾的回答是:您先管好您自己吧。小吴笑了笑,知道他想问什么,只答:“梅哥有自己的打算,私事不归我管。” 梅先生便不问了。抿着嘴,严肃得很。他还不能激动,得休养生息,保持每天良好情绪。昨天动了气,喘不过气,咳了半天。 父子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是性格,实在相差太大了。小吴心里想。 第九章 这对父子在一个下午进行了一场平和的对话。 天气非常好,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梅先生坚持自己走,梅怀瑾推着轮椅下楼。楼下锻炼区有不少锻炼的人。他们找了个角落,轮椅放一边,梅怀瑾戴着口罩和眼镜,陪着梅先生慢慢地行走。 站太阳底下,衣服瞬间传热,全身筋骨都觉得舒坦。裸露在外的手背被晒得灼热,走一走,容易发汗。 梅先生看了看,这里陪着锻炼的,护工和亲属一半一半。 “你什么时候回去工作啊?”梅先生问。 “不着急,开工前能安排好您。” 梅先生便不说话了。再往前走就该有人了,打个弯折回来继续走。 梅怀瑾说:“跟您提前说一声,明年小何正式跟您是一家人了。” 梅先生沉默了一下,问:“你怎么想的?” 可能是阳光太好。提起以前,语气尖锐的棱角都被热度晒融。梅先生在这次病袭中意识到,自己确实老了,心力不足。因何依竹、因梅怀瑾选择的职业与梅先生的期望相悖,这对父子剑拔弩张地对立了很多年。谁也没说服谁。 决定了就不会变。这脾性是一脉相承,无法阻拦。 即使那孩子的存在,会一遍一遍提醒他儿子以前。这是道永远过不去的坎。 从始至终,他儿子的回答一直都是:您别管这么多。 梅先生不懂年轻人的想法,就算知晓,可能也不会放在心上。父辈便是如此,大半辈子的时间贡献给了志向,哪有空匀这些个儿女情长,谁家孩子不是这样过来。他只认为儿子是鬼迷心窍。这些天病歪歪了才真有空寻思,这鬼迷心窍,到底怎么个迷法。 他不知其中关窍,思来想去,无果,只得出自己儿子和小何都是一肚子坏水的结论。 小何那姑娘,没见过多少次。小时偶尔碰面,觉得乖巧,自那次平平静静地张嘴一句:“您儿子好看也好睡,我从小就喜欢。”噎得他一时半天没了言语。才发现白白净净的孩子长大了,性子竟这样戳人。 不知是现在年轻人普遍如此,还是单这孩子精怪。怪道能和他儿子在一块。 这儿子也不全像他,说一不二随了他,坏心眼忒多不知道从哪里学的。 可不就一肚子坏水。冷清清的那一豆大的烛光下起了头,后来的生活再平也有了奶油香味。一回一回的滋味,天空一天一天的晴朗。这甜味难得,梅怀瑾琢磨透了自己,便立时圈定了自己的领地,捂得严严天空实实,绝不想让自己的奶油被四下的冷风刮走。 “您以后任何事都有我,以后我和小何上了年纪,谁有个病痛,医院的通知单也总得有个人签。” 梅先生抿着嘴。他垂眼放在脚下,专心行走。 不远处有几个年轻人坐在一块往这儿看。直到他们准备上楼,也只是坐在那儿。梅怀瑾路过他们身边时,同他们讲医院病痛多,以后没事不要随便来医院,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那几个年轻人乖巧地直点头,果真离开了。 这几天的下午,都是这样的情况,梅先生已经习惯。刚开始见那群孩子如此听话,诧异转瞬即逝。粉丝管理得当。 常有同事在他面前夸赞梅怀瑾事业有成,演的电影都很好看,他从来只当客套。明星面向市场大众,或多或少都会有人认识,并不奇怪。梅先生为人老派,看不上这个行业,与儿子相关消息都自动屏蔽,不知儿子如今确实算是小有成就。 梅怀瑾到医院的第一天已经有人认出。粉丝知事,见他进进出出,明显是照顾家里人,都没来打扰他。 梅怀瑾安排好了梅先生才回去。后面的恢复训练并不需要梅怀瑾在场,自有护工定时汇报。假期进入尾声,梅怀瑾回来没几天,就收拾好了行李进组研读剧本。山区信号不太好,偶尔的联系,何依竹听梅怀瑾吐槽伙食最多。 “比高中食堂还难吃。”他这样形容。 “那不正好,让你保持身材。” 梅怀瑾是个挑剔的,不然也不会自己学做饭。剧组生活艰苦,真苦时他是不会放在嘴上的。看来还不算忙,还有空耍嘴皮子。 何依竹有些忙。开学各种会议、上课,还得查看学生的作业,对于每个学生的技法水平心里有个数,毕业生的毕业论文也提上了日程,按学号排序,系里的老师各自带部分学生做毕业指导。今年轮到何依竹,国庆后带学生出去写生,写生路线已经定下,一路的安排已经由学生做好了计划行程。 她正在看这份计划行程表。景点先后次序、门票预约、吃住行都安排得很妥当。 “什么时候出发啊。” “下周,假期最后一天出发。多余的时间够去你那儿蹲几天了。” “你晚点把航班号告诉小吴,机场过来还很远,在一个小山村里呢。” “嗯。”她拉长了声调应着,然后叫了声哥哥,唔了半天,像是在斟酌。透过听筒,隐约能听到摩擦布料的窸窣声响。应该是她的手又在被子上滑来滑去了。梅怀瑾听出了她的纠结。她咂巴咂巴嘴,有些疑惑,“居然有同事约我一起明天中午下课后一起去食堂吃饭。是上次团建,同我打桌球那位老师。” 疑惑是真疑惑。 人的肢体、眼神、语气最能体现所想。所学的专业最擅长在细枝末节里提取情感,她能从短暂的会面里察觉对方的想法。很多人不喜欢和她接触。理由不一,但大概能理解。人是群居动物,她不爱和人接触,自然有很多人本能讨厌她。 独独不合群这条就能引起无数刻薄揣测。 无所谓。何依竹并不需要别人的任何情绪参与进自己的生活。 上次团建后,那位老师对她仍然淡淡。偶尔,遇到会打招呼。一起吃饭的邀请,是昨天下课后在食堂吃饭相遇后提出的。 “明天是同一节课,顺路,可以一起去食堂。”那位老师这样说道。 虽然这样平淡,到底还是个邀请。她缺少和人单独相处的经验,很多次都是有梅怀瑾在。何依竹以前也和同学一起吃饭,只那么一次。同学太能说了。何依竹饭没吃好,很烦。 梅怀瑾笑了起来。 这是好事。何依竹不太擅长交朋友。自己的爱好,也不需要别人参与。梅怀瑾一直引导她和别人沟通,却一直没有什么合适的朋友出现。 就是有些嫌弃:“食堂没什么好吃的菜。” “没定,我还没答应呢。” “那怎么没拒绝?” 何依竹老实说道:“那位老师是个不太热情的人。不烦,所以才有点犹豫。” 犹豫有犹豫的理由。之前有过生烦的经历,这次怕是心里惴惴。梅怀瑾觉得她可爱,像极了同事养的小猫咪。生人在前,手上却有猫饼干诱惑。小脑瓜歪来歪去,想吃零食的心跃跃欲试,却又忍不住防备会被生人碰。 山间夜晚热闹非凡,迎面一阵夜风,吹得梅怀瑾心头一片安宁。他语气温柔地哄着千里之外的小猫咪:“顺其自然。乖儿,不用想那么多。” 也是。她习惯了梅怀瑾做决定,“我不想扯聊。” “都随你,左右就是一顿饭。吃的不开心了,你就走,给我打电话。”有了托底,何依竹轻松入睡。第二天下课时,何依竹和那位同事在楼梯口相遇。饭点时的电梯排起了长队,楼梯间人流巨大。两人等了会儿,楼梯间的人稀稀拉拉,才下楼。 教师食堂也在排队。好一会儿,才到他们刷卡进去。今天中午的菜,大半都是何依竹不爱吃的,但还好,有个干煸藕丝。这道菜有点难度。因为太过爱吃,有段时间她沉迷于攻克这道菜。有一年的生日,许的愿就是让梅怀瑾学干煸藕丝。 梅怀瑾早会了,她还没学会。也罢,有吃就行。 这一顿饭吃得很安静。两位女士都不是多话的人,气氛自在。食堂旁边有个超市,何依竹拐进去买了瓶酸奶,抓了包大白兔奶糖,结账时发现,同事拿了瓶饮料。 何依竹眼睛扫了一下,立刻就亮了起来。 “这个好喝。”她说。 “您怎么不买?” 何依竹摇头:“今天挑食了,不能喝。” 梅怀瑾买了很多在家,做奖励品。没挑食的一天就可以喝。太难了。 同事突然笑了起来:“何老师,近距离接触您,还怪让人喜欢的。” 何依竹不明所以。但不妨碍她理解这是夸赞的话。于是她礼尚往来:“您也是。”同事笑的更开心了。 这次相处的舒适开启了何依竹对这位同事的好感开关。和自己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区别,双方相安无事这个难点居然很容易就度过。 晚上她收到了梅怀瑾订的一束花,是奖励她今天做出了突破。她收拾了一下,剪出两个花瓶,一瓶放书房,一瓶放餐厅。 第十章 学校里已经有了桂花香味。从校门口两侧到宿舍区的草坪路道,树大多都是两叁米高,年头不多,树冠都没长开,浅黄的花儿一簇一簇,戴在翠绿的叶片中。何依竹喜欢这种花,高兴得很,发了照片给梅怀瑾看。 不好采枝,她便摘了一些新鲜的花儿,存香包里带回家,每天家里都是这个味道。 这是秋天的味道。 下午收到一条快递短信,她下课后去快递点拿。是一瓶香水,她常用的。在用的已经见底。梅怀瑾进组前收拾行李发现不多,便让助理帮着买了瓶新的。 这款香标的是男香,何依竹喜爱得很。味道产生的想象,是一个气味干净穿着干净的男孩,十几岁,青涩的年纪,一抬眼,眉目间带着不可言喻的色气。又纯又欲。闻着就让人想起少年时候的梅怀瑾。 放假前一天,她又收到了个快递,四四方方,包得不大,拿着怪重的。一看地址,是梅怀瑾现在待的地方,心里便有数了。回去一拆,是一堆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石头,里面附了一封短信。 信封面上写了四个字:依竹亲启。 一一: 这里的天很蓝,天气一直很好。每天早起,林间山腰上雾白茫茫一片。 空气中带着山间的树木草叶的味道,如果下了雨,还有泥土的气息,好闻极了。夜间,虫鸣蛙叫此起彼伏,微风习习,拂得树叶沙沙作响,听得人心情平和,思绪变轻。 任何的农家乐和度假村都比不上这里舒适自在。大自然厚待,气候宜人,都不算很热。你肯定会很喜欢这里。 这里的方言我不太听得懂,正在学。 住的附近有条小江,水不深,水色澄碧,极其好看。平时常有邻家小孩叁两结伴在江边玩耍,到周末假期,也有不少的家庭来此出游。 水里的石头很好看,挑了一些我喜欢的。等你过来,你再去水里摸些你喜欢的。 何依竹看着笑。信纸是很普通的工作用信笺。看完了,放回信封里。书房里书架最底层的抽屉,独自放着一个置物箱,掀开盖,里面是按日期侧放着整理好的信封,左右两排从上到下,手指撑开下边信封和箱壁的缝隙,何依竹将最新一封放了进去。 信是最常能收到的。篇幅长短不一,长了能写几页,短了大概就一两句话。远隔千里万里,延迟的情绪总要回到她身边。 石头也被放进玻璃盒,底有绒布垫着,贴上了标签,写明了时间地点,放在客厅展示架上。托梅怀瑾这个习惯,家里备了不少各样的盒。客厅放沙发的整面墙被设置成内嵌的展示架,一格一格规整的正方形格里,按时间顺序摆放着各种照片,自己制作的树叶书签、干花标本,景色或者人物的小速写,某地买的明信片和特色物件儿等等,右下角都贴了标签。还空着大半位置。 他常年在外。剧组拍戏日夜颠倒,手机大部分时间都是助理收着,偶尔一点闲空,他就在周遭转悠。何依竹不爱出门,收到这些,就跟在身边似的。 国庆期间天气骤冷。 何依竹提前查好天气预报,收拾了东西在校门口和学生集合。学校有分配的房子,何依竹没要。梅怀瑾常出入,学生太多,保不准有认出的时候,住学校边容易出问题。现在的小区离学校不远,位置和安保都挺好。 这一节车厢大半都是他们占了。其余乘客,望着年轻孩子们的蓬勃朝气又感叹又笑。刚出发,学生们显得很兴奋,吵闹不已,何依竹坐在最头靠窗,犯困睡去。写生是个力气活,成天走来爬去,几天下来,腿站不住。 她睡够了攒足了精神,周围已经安静下来。那群已经兴奋完了的孩子们显然刚冷静下来,此时个个看起来是昏昏欲睡的样子。 何依竹继续靠着座椅,歪着头看窗外。外面黑漆漆一片,窗上倒影着车内的景象。自梅怀瑾出道后,出门散步的时间段多是在夜晚,昏黄的路灯,帽子一戴,没有谁会仔细去看擦肩而过的人。 黑暗比白天更容易隔绝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白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夜晚活动层出不穷,夜生活是一天的主要。从明到暗,人和人的外表,并没有什么差别。 到第一站是晚上。去提前预定好的酒店放下行李,一群人出去美食街觅食。今天随意玩,第二天就紧凑些,七点就得起来,吃早饭出发。 爬山放在最后一站,下山后她同学生们在车站入口分开,看着他们进了车站才打车去机场。临分别前,有学生问她怎么不一起回,她看了看时间,叮嘱大家到家到校了记得群里报平安。注意力霎时被转移,那群孩子们欢呼着说好。剩余的假期令人想想就心生愉快。 那群孩子们写生前就有了打算,准备回家的早早交了申请报告,返校的也是结伴而行。 她总称学生们为:那群孩子。 梅怀瑾总笑她:“你才多大,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就如现在。 何依竹理直气壮同他争辩:“虽然我小,但是我是他们老师!” 就算每年都会过生日,何依竹也从来没意识到自己27了。梅怀瑾事事都在她身前,任再大的风雨都从没漏湿她分毫,因此岁数增长,她丝毫未觉,心里只一直觉得自己才刚二十出头。 那群学生十几岁,还是她大一丢丢。大一丢丢也是大,更何况还是师长,自己老成些是应该的。 梅怀瑾亲着她:“是是是,尊师长。”他及时住了口,免去多余口舌之争。 他才收工回来。如往日,他收工得晚,主家留了堂屋的灯,灯泡瓦数不高,薄薄暗暗的一层光,勉强照到水池边,再往大门这里来,伸出的五指瞧得不分明。梅怀瑾摸黑了一段时间,已能凭着感觉把门闩上。 回来路上小吴就和他汇报了何依竹在路上打瞌睡。抬眼一瞧,窗户里黑暗暗的,房门紧闭,该是在睡觉。她是个能睡的,一沾枕头就犯迷糊。轻轻推门开灯一看,果不其然。 被窝里露出的睡意朦胧的半张脸,眼睛都还睁不开,只冲他小声哼哼唧唧。进门关门这几秒钟,床上被子已经被踢开,半空伸出一双胳膊来。寻抱呢。 蚊帐因年头久,泛着黄。白炽灯灯光昏黄,包住被子中漏出的胳膊和腿。 这不是自己家的屋子,梅怀瑾睡了这么好一阵,心里不甚亲近,同酒店无二。可自己的人在这一睡,他却觉得无比踏实。 梅怀瑾近前,含着笑亲了亲半空中的手指,掐着何依竹嘎吱窝抱起放腿上,捧着她的脸就是一顿亲。老式的床,床沿板立得高,垫得薄,床面低了好大一截,人一坐,屁股就滑进去,大腿被床沿撑着,何依竹也被撑得高了一点。 他亲得重,过了会儿,被不耐烦地拍开,于是埋进她颈窝里,低声问洗澡没。 何依竹得意洋洋地扬头说洗了。来时路上问了小吴这边的情况,找了个近的酒店洗了澡再过来。梅怀瑾哟呵一声:“机灵了啊。”立刻埋头就往她身上蹭。他才收工,一身的汗黏在身上。何依竹被拱到痒痒肉,不敢笑大声了,怕惊扰主家,捂着嘴,死命捶着他肩膀让他去洗澡。热得快已经把水烧好。 梅怀瑾心情舒坦了,放过她,去拿换洗的衣服。 剧组借住在村子里的活动中心,地方宽敞,上下两层,男性在一楼在打地铺,二层木楼给女性,厨房后面专门搭了个澡棚。演员们则是借住在老乡家里。山村里年轻人大多都外出打工,家里只有老人和孩子守着,房子老式,房间空余多。 梅怀瑾借住的这家,只有个老太太,住在正屋,早就熄灯睡觉。 何依竹坐在床边,脚在半空中晃悠,“你去跟小吴说,我用热得快烧了两桶水,你们两应该够了。”人字拖在床下,梅怀瑾半蹲着换鞋。何依竹小脚丫作怪,有一下没一下地踹一下男人的手臂。 白莹莹的,怪晃眼。梅怀瑾捉住,放嘴边亲了一口,顺势起身把她放倒塞被子里。 “知道了,你先躺着。”换洗衣服和沐浴露洗发水装小脸盆里,梅怀瑾拿着小盆出去,合上房门,放轻了脚步,轻敲了西屋的门。 屋子不隔音,房门没合紧,能听到脚步声,和门锁荡在老旧的木门上剐蹭的细微声响。小吴开了门又关上。 晚上到时何依竹注意到,东西屋的门锁都是老式,铁条半弯,重得很,但都已经被软棉包裹,消去与门板碰撞的大响,避免夜间收工回来晚,打扰主家睡眠。 被子枕头都是梅怀瑾的味道。缩回来,又开始犯迷糊。被褥都是主家的,梅怀瑾住下的那天才缝上的,干干净净,沉甸甸的。何依竹认床,出来这些天,根本没睡好。 梅怀瑾洗完澡回来,清清爽爽地钻进被窝,她迷迷瞪瞪地已经快要睡去。被子掀开时带着风,肩膀乍然凉飕飕,何依竹嘟囔着往刚躺进来的人怀里钻:“瑾哥?” “嗯,睡吧。” 被抱住,她放心地睡过去。 第十一章 何依竹一觉睡醒十点多。这一觉睡足了,心情舒畅。抱着被子滚了个舒服的姿势后,盯着发黄的蚊帐顶发了好一会的呆。顶上落了几个黑色的点。该是蚊子的尸体。 外头安安静静的。主家阿婆不在家。她换好衣服,迭好睡衣和被子,抽了梅怀瑾的毛巾搭肩上,水杯也是用梅怀瑾现成的,出去倒水洗漱。小吴正好买了早点推门进来。 日头近午,阳光占满了天井水池及周边,隔着缸盖,水也被晒得温温的。她蹲在水池边刷牙。弓着刷牙洗脸的几分钟功夫,后颈被晒得发烫。前些天天气变幻无常,冷了热,热了冷,到这儿来好像挺稳定的,不算太热。已经入秋。 梅怀瑾已经开工几个小时了。这个环境陌生,何依竹只有贴着梅怀瑾才睡得熟,梅怀瑾一动,她就自动意识回笼。从他早上起床,他洗漱好出去跑步,再回来收拾。 这部戏特别费体力,开机之前演员都被集中在一起进行了一段时间的训练,这里健身又不方便,只能选择方便的运动,每天早晨,有晨跑习惯的演员都会沿着马路来回跑,回来再做其他训练。 梅怀瑾除了每天花时间运动,还要和动作组练打戏。身上不少磕打出来的淤青。 他早上出门前亲了何依竹一下,低声说要去开工了,让她继续睡。何依竹当时半睁开眼,迷糊地应了声,从关了灯以后房间黑暗一片判断,天应该还没大亮。彼时主家已经醒了,老人家觉少。厨房有走来走去的动静,梅怀瑾和主家阿婆轻声问早,出了门。何依竹能闻到柴火燃烧的烟味,鸡鸣好一会儿了。 何依竹喝着粥,琢磨着洗衣服的地方。 小吴早有准备,“您把衣服给我吧,我前天已经和镇上有洗衣机的老乡说好了。” “不用,我闲着也没事,你给我指个地方。” 小吴想了想,“我待会带您过去吧。”他脸上现出跃跃欲试,“姐,您待会午饭想吃什么?我去……”最后一句话在何依竹‘果然,我就知道你有这个打算,你快住嘴吧’的目光下消音。过了会儿,他叹气,“好吧,姐你做吧。” 何依竹一边喝一边笑,笑完安慰他:“等着吃不更好!” 小吴还想再挣扎一下:“我觉得我厨艺有长进了!” 真是大言不惭。 何依竹挺认真地回答他:“我不信。” 小吴无比丧气地垂下了头。 小吴厨艺太差。何依竹第一次见他,问他做饭怎么样,当时年纪轻轻的小孩想了想,特别自信地说我觉得挺好。真是见了鬼,何依竹信了,让他给弄个饭。后来吃饭,在小吴期待的目光里,何依竹差点没吃哭。太难吃了。 她扭头问梅怀瑾:“你招助理不看看厨艺的?”梅怀瑾工作时吃饭要么随大流,要么健身餐,他每部戏都有体型要求,寻常饿了,让小吴做得最多的就是下个饺子。这个小吴挺会的。 梅怀瑾啧了一声回答:“已经没法退货了。除此之外,小吴做其他的都挺行的嘛。” 打那以后,她不准小吴掌勺。天赋这个东西,还真虚无缥缈。 可小吴太喜欢做饭了。总想做饭给别人尝尝,也不知道这什么毛病。每进一个组,都会有人上当受骗。 何依竹吃完早点后,迭梅怀瑾的衣服,小吴蹲在房间门口还在争取午饭协助权。主家阿婆这个时候挎着一篮子菜回来,问小吴和何依竹中午想吃什么。她刚从后头菜园摘了菜,想着让住在家里的孩子自己选。何依竹见小吴微微点头,便明白意思了,起身去迎。 昨夜老太太就问她想吃什么了。又说又比划,老少两人沟通半天。 小吴早上买了肉回来挂在堂屋的挂勾上。何依竹接过菜篮,把小吴赶去守着梅怀瑾,她去洗菜准备做饭。这里方言挺难懂。一老一少沟通全靠比划猜,决定两个人的分工。 天井中央有口井,边上修了自来水,何依竹蹲在水池边上洗菜。水龙头的拧头上,绿漆和铁锈相互混缠,塑料的水管一头套在水龙头口子上,一头进到旁边的大水缸里,暗红色的水瓢扣在缸上的铁片盖上。她用水瓢舀水到盆里洗菜,洗过的水经老太太的指示,倒天井边上的桶里,留作煮猪食用。 从她这个角度,抬头就能看见厨房的瓦片上,盘踞着往上消散的烟。老太太刚淘了米,正在烧火准备煮饭。柴火燃烧产生的烟雾,大片地往上冲,瓦片和天井,肉眼能见的烟雾纷纷往上簇挤。 天井圈进四四方方碧蓝的天空,屋里隐约有鸡崽的叫声,屋外能听到村子里的人遇到打招呼的聊天声音。 何依竹从未感觉过这种生活。 她常宅在家,在家的舒适和这里的舒适全然不同。喧闹浓郁的生活气息,身处其中,竟也觉出这样的生活极其惬意。她伸手随便甩了甩水,就往兜里掏手机,给梅怀瑾发了句“茅檐日午鸡鸣”过去,附带了一个瘫倒的表情包。 发完才想起,梅怀瑾的手机塞在自己枕头底下,没带出门。 何依竹进厨房放下小白菜,饭锅上方,悬挂着一堆被烟熏得乌漆麻黑的腊肉腊肠。老太太正在拍黄瓜和蒜头,准备做个凉拌黄瓜。黄瓜香味清爽,闻着就觉得定是很清甜。是本地黄瓜,个短,微微白绿的皮,刚摘下来还带着花。碗柜边上排放了一排大大小小的坛子,老太太掀了其中一个的盖,汤勺舀出里面的酸水倒黄瓜上淋一圈,撒上点白糖,指示何依竹去打井水来湃着。 等她湃好回厨房,老太太从饭锅里倒了一碗浓白的米汤,笑眯眯地让她喝。如同对待自己儿孙那般。原先家里的孩子没有外出读书时,天天就贪这碗米汤。米汤浓稠香甜,富含谷维素、亚油酸和米糠蛋白,滋阴宁神,很有营养。 烧柴火也有诀窍,何依竹不会,烧火做菜便都是老太太来,她负责洗菜切菜。 几块砖头围出一个四方形,一个叁角铁架放在中间就是灶头,灶头前的矮柜贴着墙,与墙角用石砖搭造的煮猪食的灶台平行。除了进柴的那一边,其余两边都有锅贴着。左边大锅盛了一锅水,右边是正在煨的饭锅。 老太太割了两截腊肠洗净,何依竹切片,同青椒蒜头一起递去。拍碎的蒜头爆香,先后加入青椒和腊肠片翻炒,出来一碟青椒腊肠。腊肠提前用盐腌制过,并不需要加盐。 第二道菜是豆角炒肉。做法和寻常梅怀瑾在家的做法不一样,老太太沿锅边倒了些水盖上锅盖焖,她给小吴打电话,让他回来吃饭。饭盒重新过了遍清水,等着待会装饭菜。 小青菜好炒,断生就能出锅。四道菜刚上桌,小吴就回来了。打眼一看,知道何依竹和主家相处甚欢,便放了心。何依竹难得和生人这样熟得快。许是老太太和蔼,感觉像极了家里的奶奶。她没机会和家里老人相处。 老太太每道菜倒一多半儿,盛了饭,让小吴带走,何依竹把小吴带回来的两个大水杯倒了茶水装满一起让小吴拎着。这里的清茶闻着很香,喝着也香,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不渴也能喝上好些口。小吴带过去和梅怀瑾一起吃。 摆上碗筷,一老一少也开始吃饭。老房子房梁高,两扇门一开,堂屋里敞亮舒爽。 老太太一口方言问:“侬俩结过了哦?” 费了不少劲,何依竹才大概猜出来是问她是不是已经结婚了。 何依竹笑着说没有。老太太点点头:“啊侬年轻,自个尽有主意。”她凑近了一点,关心地说道,“啊还是要抓紧些哦。” 何依竹见她高兴,便不多言,只点头应下,心中全无被管闲事的不适。这陌生老人,也实在温柔和蔼。年纪大点的人,都热心婚嫁,何依竹听之过之。 老太太饭量不多,吃饱了便放了筷子笑眯眯地看何依竹吃。见她多夹了几筷子凉拌黄瓜,便将黄瓜换到她面前,跟她说晚上还做。这做法只在嗜酸辣的地区常见,酸甜可口的黄瓜,最是开胃。 今日口福。只这第一顿,何依竹便觉得柴火饭菜香得名副其实,火边煨熟的米饭都带些独特的香气。她吃了两碗半的饭。很久没有吃这么多了。 已经许久没有人这么捧场她的手艺,老太太心头高兴,嘴上却在絮叨:“自噶屋里头煮的饭,啊不像侬在外头伙食要得。” 何依竹垂下眼。浓郁的世间情味,在这顿饭里尝了个满口。 她说不:“有家里的味道。” 这句话听得老太太登时脸上神采飞扬了起来。 她话多了起来,多是说家里的孩子,絮絮叨叨地,开了头就停不下来。说孩子爱吃什么,说孩子调皮趣事。何依竹听不太懂,却也时不时地嗯上几句。 老太太常年独自在家,孤独得很。 第十二章 梅怀瑾今天进度快,戏也不太多。还剩1页纸,能早收工。小吴一直在旁边看着,等这个镜头结束,副盯快速补了妆,上前递来了水杯,小声地通气:“姐在江里玩水呢,说待会可能过来等你收工。” 半小时前,小吴去厨房洗了碗出来,就瞧见江里踩水的人影。走近一看,鞋脱在边上,人都快走到江心了,水没过膝盖,脖子上相机一晃一晃的。 估计刚进水。小吴几分钟前到这儿还没见着她呢。 他蹲桥上叫:“姐,后头水深。”被何依竹不耐烦地赶走。 早上何依竹还问了今天的通告。是知道今天老板要拍多少页纸。 梅怀瑾微微点头。拍花絮的老师架着摄影机到处转,眼见着梅怀瑾喝口水休息的功夫,镜头就对准了这里,不好说话,且梅怀瑾马上得补特写。戏顺,得趁着一气过,能省些时间,没心思回答。赶紧拍完早收工。 日头温度不那么烫人的时候,梅怀瑾最后一个特写补完,转头一看,没见着何依竹人影。他琢磨了一下,估计玩水玩嗨了,现在还在江里头摸着呢:“你姐今天穿的什么鞋?” “帆布鞋,姐把鞋袜脱江边了。” “光着脚玩的?” 小吴原本想用力嗯一下的,在瞧见梅怀瑾似笑非笑的神色后,自动咽了回去。直觉不太妙,他想了一下,找补道:“可能姐玩了一下,去别的地方玩去了。”不妙。他真是漏想了何依竹的玩心,这下被抓包了。 梅怀瑾哼笑了一声,心里想着那孩子的生理期。小吴机智地闭了嘴。正好两人走到岔路口,一条路直走通往村委活动中心,另一条路沿着江边,下去不远就是豆腐坊。 “别通风报信。” 小吴连连应着。 两人在这里分开,小吴在有鱼塘的老乡家定的鲫鱼和鲤鱼,正好现在过去拿,路过顺便买个豆腐。 何依竹爱喝汤。梅怀瑾早有嘱咐。 梅怀瑾则直走下去,准备去抓那个小鱼精,顺便去剧组的厨房拿菇。几分钟后走到桥上,左右一看,果不其然看到弯着身子在水里摸来摸去的身影。相机被挂放在背上,压着麻花辫,脖子也不勒得慌。宽松的t恤在腰上打了个结,阔腿裤撸得老高,白生生的腿。裤子居然也没滑下来。 他俯身,胳膊撑在桥栏上往下看。 清晨出门时,浓郁的雾裹透了整个村子,就知道今天太阳一定很好。江面波粼,清澈见底,江底的石头莹莹泛着光。 碧水蓝天,天地敞亮。 梅怀瑾琢磨了一天的戏,连轴转的脑子此时才消停。他放松下来。 底下的孩子欢快得不得了。湿漉漉的手往腰上蹭个来回,勉强擦去水分,勾着相机带,把相机从背上勾下来,对着水面。腰背的衣服沾了水变得透明,贴在皮肤上。佝那么久,也不嫌腰累。 那孩子在水里摸来摸去,终于摸近了点。梅怀瑾吹了声口哨,引得水里的人一阵心虚。他常吹这一个调子逗她。 水面上有倒影,何依竹略略转头,就看到了水中的男人。她抬头。 “这么早就收工了啊?” 这一抬头就愣住了。逆着光看人,光影模糊了人的轮廓,只有眼睛亮得摄人。梅怀瑾卸了妆,也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只有发型没动。美貌真是杀人利器。 只愣了片刻。她朝桥上的人招手:“你过来。”神秘兮兮的。等梅怀瑾下来,她走到水边搂住人的脖子就是一口亲上去。 “你今天怪好看的。”何依竹这样说道,眼神灵动得,一看就是带着讨好性质的。 梅怀瑾扶着她的腰,让她站的稳当点。要笑不笑的问她:“回不回?” “回!”何依竹指了树下,“鞋在那儿。”鞋边堆了一堆石头。 “等着。”梅怀瑾让她站稳,去拿了鞋过来,踩着高出水面的石头蹲下来。一切都特别自然。他一蹲下,何依竹脚就跟着伸出来了。 何依竹一手撑在他肩上,一手卷着相机,伸脚往江水里洗一洗,甩一甩,再往梅怀瑾的腿上蹭,梅怀瑾自扯着衣服下摆包住她的脚擦。脚已经泡得冰凉,发白发皱。一看就是泡了挺久的。 “来姨妈疼得可是你自己。”梅怀瑾打了她脚背一下,以示惩戒。脚背白嫩,即刻红了一片。 何依竹心虚归心虚,还是要哼哼几下。她说:“我这不是忘了时间嘛。” 梅怀瑾没说话。穿好袜子鞋子,擦另一只脚时,扯着另一边干净的衣服擦。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短袖,擦了脚的位置特别明显,颜色深深浅浅。一站起来,何依竹就搂住他脖子,对准嘴巴一顿嘬嘬嘬不撒手。跟个啄木鸟似的。 一边亲一边保证:“我这个月不吃冰棍了,天天喝热水!” “我没玩多久的,下午洗完衣服刚出来,就碰到小吴了。” “下次再也不这么玩了!” “就今天,明天开始等你收工!” 梅怀瑾这才正眼瞧她。片刻后闭了闭眼,嘴角已经忍不住翘起,亲了她额头一下。吓唬一下就够了。何依竹显然也知道这点,又嘬嘬嘬了几下才撒手,乖乖巧巧地放下裤管。 “怎么不用洗衣机?” “衣服不多,几分钟就洗出来了。你今晚别洗,我明天一起。” 何依竹去剧组的厨房拿了点金针菇,梅怀瑾抱着何依竹捡的石头,一起回去。和小吴前后脚进门。晚上做饭并不需要何依竹。小吴洗菜备菜,梅怀瑾收拾鱼。 何依竹换了身衣服,就一起蹲厨房里,跟着老太太学烧火。老太太掀坛盖舀酸水她也跟着,好奇咬了一口老太太夹出来的酸辣椒。她没吃过这样的辣椒,一下子眼睛就红了,‘嘶嘶’地用手在嘴边扇风,在原地团团转。她被辣懵了,都不知道要去找水喝。唯一有空的梅怀瑾去堂屋拿了水杯来。 锅里正在煎鱼。鱼身上改了刀,油炸时不能翻动,否则粘锅。 何依竹眼泪汪汪的。嘴里还辣得烫,拇指和食指还捏着一截被咬掉尾巴的酸辣椒。梅怀瑾笑得不行,都这样了还没撒手。他接过手丢了,“不辣手啊,去洗洗。”然后继续守着锅,给鱼翻面。 何依竹鼓着嘴往外呼气,自己放好水杯,去蹲在水池边上,倒水洗手,顺便接过老太太递过来的拍黄瓜湃好。 中途厨房的柴没剩多少,老太太要去后面柴房抱柴,小吴也跟过去帮忙。这下何依竹才能贴到梅怀瑾身边,蹭了蹭。被轻轻亲了两下,才满意地自己坐好,专心地盯着柴火。灶堆上柴烟攀升,水蒸气和烟雾混搅,不断有飘落的烟灰落在锅盖上。 鱼汤的香味逐渐浓郁。她吸了吸鼻子,满脸期待:“好香。” 这么打眼一看,这孩子好像适应得挺好。 越贴近自然的地方生活方式越原始。 这里,洗衣没有洗衣机,做饭洗碗没有洗碗机,洗澡自己烧水倒澡盆里,洗完还得倒水,上厕所是旱厕,衣服手洗。烧柴火,烟灰大,卫生情况都不可能要求得来。但凡在城市里生活习惯了再反过头来这样生活,都得需要适应好一番。 但这孩子不吭气。梅怀瑾不管在哪里拍戏,条件再怎么不行,她一声不吭。 就像现在。她从不觉得这是苦。 没有人比梅怀瑾更清楚,这孩子其实是个很娇气的人。身体娇气,贴身衣服不穿高领,只穿纯棉,挑食,容易生病,保养身体上都需要得人定规矩。性子也娇气,她有自己的一套成人的规矩。很多人和人在默契中形成的规矩,她不喜欢就不理会。 梅怀瑾都由着她。 第十三章 娇气的基础意思是容易损坏。又指人的身体和意志脆弱。吃苦则是经受苦难。苦难的范围太广了,没有具体定义。那都是别人眼中认为的。这牵扯到个人主观意识。通常苦难和可怜这种词紧密相关。 可怜这个词,曾很长一段时间都挂在何依竹身上。 何先生何太太去后,何先生的不少旧友都曾寻上门,叹她遭遇可怜,悯她孤苦伶仃,给予帮助的同时,还要好生言语安慰开导一番。生怕她受不住打击会出事。直到现在,也时有关心联络。 这孩子多惨。外人眼里,失去家庭温暖,失去父母关爱,什么都得自己来,怎么看怎么都是很孤苦凄惨。弱势的人总是容易惹来同情。 何依竹政治学得好,明白主观意识实在太强效了,她任何说自己过的好的言辞都被看作是故作逞强。她明智地选择不说。 可怜有可怜的好处。葬礼有人帮着操持,省不少心。何依竹从不争强好胜折腾自己。这些年,白得了不少照顾。 独身一人,何依竹才真正切身感受到了来自父亲的荫庇。所有不是自己的,都会被划进彩票的圈子里。何依竹对此很是感恩。 对何依竹来说,不能吃苦和娇气并不相关。苦不苦是别人定义,娇气却是自己选择。在有限的范围里,依照自己的喜好来选择。 承何太太的教育,何依竹知道没有东西是属于自己。不是所有的小孩都可以向大人撒撒娇就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何依竹开智早,早早学会谨慎,将自己管理得很好,除非是真的很想要。太想要的,也是自己费尽心思。 费尽心思才计算到手,太辛苦了。就像梅怀瑾。观望好些年,才实在忍不住下手。 何依竹很为自己着想,从小到大就不会轻易看上什么东西。因此容易满足,对任何不属于自己的,都显得无所谓,没有什么要求。 这样说起来就很随遇而安。 唯有挑食是遗传。何先生上梁不正,有很多不爱吃的东西,何依竹在这个基础上,变本加厉。很多食物,她并没有尝过,纯粹看自己感觉挑剔。从长相揣摩口感,何依竹一眼决定自己愿不愿意吃。 何太太因此下过狠心治她。何太太严厉,从不惯着她挑食的毛病。饭桌上除了白米饭,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只做她不爱吃的菜。 何先生挑食的毛病,在这么多年的生活里早就被改得差不多了,只何依竹死性。一桌子不爱吃的,她索性白米饭泡水也能吃饱。不知道惹来何太太多少数落。 何太太常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喜欢,你看,你爸现在不也吃得好好了。” 她回答:“跟你过日子的是我爸,又不是我。” 不管何太太怎么说怎么逼,何依竹就是不伸筷子。谁也不知道这孩子这么拧的性子是像了谁。 这个毛病最终还是没被改过来。 小到衣食住行,大到成年人的世界,何依竹都拧。没关系,现在都不关何先生何太太的事了。已经有人接手。 鲫鱼刺多,何依竹被卡过喉咙。梅怀瑾将鱼夹到一个干净的碗里挑刺,挑干净的鱼肉码上一小堆,拨到勺里倒何依竹汤碗里。稀碎的鱼肉和鱼汤混合,汤勺搅一搅,成块的鱼肉和豆腐被一起舀起。 他挑得仔细,动作不快。 汤味鲜香浓郁,还有被切碎的小葱和香菜的香气。何依竹喝了好几碗,觉得差不多饱了,就放了筷子。梅怀瑾这才停下,将她剩下的半碗饭拿过来自己开始吃,让她去烧水。装满水的水桶是早就放在房间里,何依竹只需要将热得快放进去。 老太太以为他是怕饭少,便提醒:“有蛮多饭的。” 梅怀瑾笑着点点头。他没动,老太太琢磨了一下,才想明白。现在不比以前,吃饭是绝对能吃饱的。过年孩子们回来,碗里剩下的孩子爸妈都不会吃,倒进鸡食桶里。 老太太眯眯笑着看着这几个孩子。 收碗洗碗时老太太要自己来,赶他们去洗澡。小吴先去洗,梅怀瑾把何依竹洗澡的盆从房间里端出来,关好门,就着这盆水,蹲着把她换下的内衣裤洗了。洗完回房间,蚊帐被放下,何依竹正在蚊帐里擦体乳。赤裸的身体轮廓隐约。 梅怀瑾手往蚊帐里一伸,接过了擦体乳的工作。他爬上床,扭身把蚊帐掖好,盘起双腿。何依竹趴好,扯过枕头压着。刚洗完澡,皮肤上水分还在蒸发,白皙的身体微微散发着热意。 明天的通告已经出来,梅怀瑾有夜戏。何依竹蠢蠢欲动:“我要去!”梅怀瑾可太知道她这么积极的原因了。随即梅怀瑾的手臂被反腿蹬了一脚:“你洗完再摸。” 没蹬开。 何依竹小腿被抓住,脊背发痒,正被一点一点亲吻。安静的房间里,情欲的酝酿在呼吸声里表露得明明白白。呼吸的热气喷洒在背上,烫得何依竹的腰塌了下来,没有力气支撑,也没力气蹬人。脚心也被摁在一处热源上。 他硬了。 梅怀瑾变换了自己的姿势,整个人迭在她身上,腿挤进她的双腿中间。 何依竹的身体在手指进入后软成一团。梅怀瑾扯了个枕头垫她小腹下面,哄着她:“待会我再给你擦洗一遍。”梅怀瑾还没洗澡。 从背后进入的时候,有些疼。没有什么前戏,梅怀瑾进得迫切,再加上有一段时间没做了,甬道湿润,但还未湿透。 何依竹将脸埋在枕头里,尽力不让自己出声。抓着枕头的手指愈发用力。 这里的隔音太差,她不自觉分心关注着外面。有些警惕。 老太太在厨房和堂屋走来走去,厨房的小地窖上的木板在来回的踩踏中发出声响。小吴洗好了澡,在外面喊:“梅哥,水给你烧着呢,好了叫你。” 梅怀瑾略提了提声,自然地应了好,低头就拍何依竹屁股,轻声说道:“夹太紧了,难受。”骤然一下,臀肉被拍,声音清脆,吓得何依竹又下意识收紧。 其实梅怀瑾没用什么力,只是房间太安静,连呼吸都压着,显得声音大。 何依竹被拍得吓了一跳。惊吓和连接处愈发响亮的水声令她羞臊不已,握紧了拳头,用力捶了好几下枕头,才将头稍微抬起,恼羞成怒地用气声喊:“盖被子!”说完深呼吸几口气,又将头埋进去。羞意布满整个身体。 梅怀瑾笑了出来。 何依竹在被子里被翻了面,两具赤裸的身体正面贴着一起。她蹙着眉忍耐,梅怀瑾心眼坏,下身用劲深,嘴上还要逗她:“憋住昂,不能出声。”何依竹早有防备,却还是被连连顶得松了劲,差点叫出来。 她捂住自己的嘴,直瞪梅怀瑾。 水光潋滟的眼,瞪起人没有丝毫力度,软绵绵的,娇嗔含春,勾得梅怀瑾心头发痒。他勾弄着她的舌头,手掌包着柔软的乳房捏弄。乳尖被两根手指夹着,拇指在顶端摩挲。 他亲够了,目光下移,带着些自豪,“这么多年没白嘬。” 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几年前的夏天。 他们俩蒙在被子里探索第一次,两人都在忍耐。就像现在。 第一次亲吻乳房时,他就说:“应该可以努力吸出来的吧。”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梅怀瑾说到就要做到,平时有事没事就喜欢伸手进她衣服里。 内陷的乳尖在无数次的嘬咬玩弄中逐渐露出更多,直到完全成型。平时软软的。受不得刺激,轻易就能挺立。 蚊帐里,气声的哼唧愈发连贯。 那时候,少年只为了要抓住什么。他是想不到,过了很多年以后,他因手里还握着这轮明月,才觉出生活的平静和美好。 人还是这样子的人,没有变好过。只有目的在日复一日中不动声色地变化。再深的泥潭里,也会有细小的动物在淤积的乌泥里灵活游行。 第十四章 何依竹还是很老实的。 前一天摸了一下午的石头,后来就真不下水了。最多蹲江边看看,用手泼泼水。每天玩够了去现场,都乖巧地捧着小吴备的热水喝。生理期快到了。何依竹身体养的好,每次间隔都是28天,周期稳定。 她脖子上挂着相机,在村子里到处走。两天的功夫,就将这个村子几个大队上下走了个遍。 浓白的雾,层峦迭嶂的翠绿,黄色的土墙,檐上黛瓦,脚下青石板。 梅怀瑾连熬几个大夜。打戏从开机前练到现在,今晚终于要拍。对练时他没有戴护具和垫子,身上每天都会有新的淤青。 化妆组的副盯过来找何依竹聊天时,何依竹正缩在一个灯光能照到的角落里看书。她抬头,不明就里:“要我写的书签?你们梅老师的签名更值钱啊。” 副盯姑娘蹲在她面前有些拘谨。 这种专业能力好的人,总是招人喜欢。副盯克制着自己想和女孩子浪的习惯。悄咪咪观察了几天,好不容易才说上话,可不能吓着人。只微微笑着,梨涡明显,“您写字好看。” 前几年何依竹认识这姑娘时,这姑娘还是二助,何依竹当时是那个剧组的书指,这姑娘空闲时候就一直在边上看着。她一直喜欢这个,奈何没这个天赋,中学时兴趣班花了许多时间学习,却仍然稀巴烂。 何依竹礼貌地道了谢,同她说,“我现在身上什么都没带,到时候我回去了,让小吴给你,好么?”副盯姑娘眼神发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就要走,这时不远处不知道怎么的,起了喧哗。一堆人围在一起,七里八里地漏出几句:“梅老师,能不能起来?” 何依竹倏地站起来。 梅怀瑾已经被人搀扶着找了个位置坐好。 这一场戏是警察林间追逐人贩子,人贩子内部怀疑出内鬼。导演要求真实,是真跟人打斗,但山间不好行走,打斗起来没法控制。梅怀瑾很少使用替身。 何依竹挤进去的时候,动作组长刚检查完梅怀瑾受伤的腿,冲在一边的导演说:“没骨折,也没脱臼,只是扭伤。”他脱了梅怀瑾的鞋。生活组拿了急救箱过来,询问他身上其他部位是否受伤。 扭伤的脚腕已经红肿。梅怀瑾很能忍耐。最疼的时候就是扭伤后的那几秒。已经过去。他只皱着眉,出了一头的汗。身上的衣服早在打斗时汗湿透了。 导演散开了这里围着的人,蹲下来问梅怀瑾还能不能拍?梅怀瑾说继续。今天就剩下这点,干脆拍完。剩下的也不需要梅怀瑾跑。互相透过气,这么一会儿,导演心里已经重新打算好,转头叫来了统筹。 处理伤痛对动作组和生活组来说是家常便饭,一边处理,一边就和梅怀瑾说着注意事项。一时半会找不来冰袋,没法冰敷,只能先找毛巾浸冷水盖在脚腕上,过一下重新换毛巾。其他部位的擦伤也有人处理,何依竹就守在一边看旁边的人处理。面上很冷静,看不出什么。她和别人不熟,表情变化不大。 拍戏受点伤,常见。没有打戏安排,都会难免有这样那样的磕碰刮蹭。 何依竹这是第一次直面梅怀瑾受伤。有人处理伤口,有人言语关心,她在扎堆忙碌的人里最闲,观察周围的人,注意着梅怀瑾的反应。他从头到尾都很收着,即使疼痛,也会忍着,还有空和关心的同事交谈,松弛气氛。 他还要继续拍。 由此她能想到,以前她没在现场看到的很多次,他应该也是这样子。 梅怀瑾应付完周围的人,这才有空注意何依竹。 她这时候看起来并不慌张,显得稳重。可仔细看,左手拇指和食指捻在一起来回摩挲,这是她紧张时候常有的小动作。梅怀瑾知道她在担心。 幸亏这里人多,不然非得哭出来不可。 他身上摔打得脏兮兮,手上连个干净的地方都没有。梅怀瑾伸着一条胳膊:“你过来给我擦擦汗。”何依竹知道是在跟自己说话,便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蹲近了点。 没有带名字,因此除了小吴,其他人都不自觉抬头。可巧,正听到梅怀瑾睁眼说瞎话:不是很痛。再抬头一看,梅怀瑾正冲何依竹微笑。笑容不大,眼神却同和别人微笑时的温和不一样,温柔得不得了。 大家立刻又低下了头。瓜就在眼前。啊! 明明酒精刺激伤口,也沙得很。 两边胳膊都有刮伤。右手手肘衣服破了,伤口进了泥沙。用矿泉水一点一点,棉签辅助,然后用酒精消毒,喷了药,考虑到还没拍完,便没包扎。 生活组的同事处理好手肘,往边上挪了几步,帮小吴一起清理背。背上被刮了一大片伤口,淡黄色的组织液不断渗出。可比手肘严重多了,这个同事瞬时就明白了为什么是叫何依竹擦脸。 没有独处时候,不能说什么话。梅怀瑾只能用眼神安抚。闭了闭眼,他还是一直冲她笑,示意自己没事。他惯用这套哄人,闭眼点头,显得这个男人乖得不得了。 小吴空了出来,拿出手机拍照。晚点拍完还是得去医院拍个片,重新处理,梅怀瑾受伤这事瞒不住,不如自己先报平安。 梅怀瑾努努嘴,“让你姐拍。你姐拍了这么多天景色,难得拍拍我。”何依竹是带了相机的,她白天爱在周围晃荡。 何依竹拍完,把相机给小吴,自己贴着梅怀瑾搞改签。她原本定的后天周一回学校。 梅怀瑾想了想,何依竹理论课是周四早上,周五晚上公选课。她这段时间的课因为带写生才由系里找人代。 他说:“再推两天,周叁回。” “专业课排在十一月初开始。”何依竹看他。意思是可以推到十一月初再回去。 梅怀瑾温声哄她:“我没事,有小吴呢。最近的戏也都是能坐不站,能站不走,他替你看着。我记得期末可以不用考试只交论文,你到时候早点过来,在这里出分。” 短短几分钟,明明没有发生什么,交谈也很少,但是气氛就是不一样。 女性直觉比男人敏锐。动作组的男人还在琢磨怎么不一样法,旁边生活组的小姑娘已经反应过来——梅老师在哄人!梅老师好温柔!梅老师头一次人前表现这么亲密!嗑到了! 但不约而同的,他们都知道自己吃到了天大的瓜。小姑娘心中的诉说欲爆棚,只想赶紧离开,然后和同事尖叫入股血赚! 眼前的两人,真是圈里众所周知的了。实在是很多年了。这个圈子没有什么秘密。 两人在外,言行举止一直很讲分寸,这对周边的同事是一种尊重。但是一些小细节,明眼人都能看出。同进同出,住在一起,同一个杯子,穿同一件衣服。梅怀瑾从未想过遮掩。 留有余地,引人遐想。这种暗戳戳却又光明正大的糖最好嗑。 过了会儿,化妆组的过来补妆。 等梅怀瑾脚上身上处理好,所有人都各就各位。 何依竹回到原位。被仓促扔到折迭椅上的书还保持着一小时前的样子,她拿起来,是正在看的这一页—— 如同每个人都被赋予了精神上的巨大流动性一样,我对安定有着一份无可改变的、发自内心的爱。我痛恨全新的生活方式以及陌生的地方。 这一篇的主题是“我向往安定”。 何依竹长吐了一口气,手肘支在大腿上,手指撑着眉骨避光。她闭着眼,逼回眼里欲要流出的眼泪。 第十五章 何依竹高二下学期时虚岁17岁,梅怀瑾19岁,已经读大一。 这一年的五一,两个家庭四分五裂。 是夜,梅怀瑾一翻进来,就知道不对了。房间里有煤气味。味道不算浓重,梅怀瑾轻轻打开房门,去客厅走了一圈,发现主卧的房门虚掩着。 何太太这次是来真的了。他沉着眼在房间里走了几圈,意识到了这点。 小女孩缩在被子里。床头柜上杯子里水很满,没有喝过的痕迹。何太太每天睡前都会倒杯水放何依竹床头,何依竹已经学聪明,要喝水都是自己洗壶重新烧。 现在是10点13分。何依竹作息规律,九点多就会犯困,梅怀瑾每次来都是将她闹醒。那煤气灶被开就是她睡着以后的事了。 梅怀瑾越想,越咬紧了牙根。 他不敢再拖延。 带着人不好翻窗,梅怀瑾轻手轻脚地翻回去拿了自己家钥匙再回来。锁了窗,检查了一遍,消去他过来的痕迹,倒了水,抱着小女孩准备从大门出去,走时带上何依竹的拖鞋。客厅连接厨房,味道更重。 梅怀瑾抱着人走得干净利索。刚抱起来时,小女孩无意识地轻声嗯哼了一声。关门时特意放轻了手脚,怕吵扰邻居。 进了自己房间,将人包进自己被子,又拍着喂了点水,看喝下去了以后,还半睁开眼看他一眼又继续睡。手被抓着。梅怀瑾手没有用力,感受到被抓着的力度,才放松下来。 要不是何依竹发来短信,他都不知自己母亲那么大胆。 梅怀瑾靠坐着床头,一夜没睡。他维持着半搂的这个姿势,何依竹翻动了几次,最后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腰间。 天微微亮,他叫醒了何依竹,递过来一杯水。 何依竹头晕着,握着手机好一会儿,深呼了一口气,攒着力打了梅怀瑾一巴掌,忍着的眼泪才下来。 这一时的迁怒不讲道理。 何依竹手脚是软的,只让梅怀瑾脸上略略红了一点。打完何依竹就清醒了,心知救了自己一个是梅怀瑾在冒险。这时候本该一家叁口整齐死去。 可心里还是堵得慌。大颗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似的,不断地往下落。何依竹下唇被咬得发白。 她哭起来没有声音。过了会儿,呼吸不过来,她猛地喘了几口大气。抓着床沿一阵干呕。呕得头晕,脑袋晃了几下,差点一头栽下去时被及时把住了肩扯回来。 脸在这时候被捧着,干燥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揩去她脸上的泪痕。何依竹就着这姿势,和梅怀瑾对视。两双黑沉沉的眼眸里,映出对方眼里的自己不甘的神情。何其相似。 对于现在的境况,两人心知肚明。 看,都是没人要的。 婚外恋揣上了球,两个家庭都昏了头。没有人真的顾虑这两个孩子。他们对于家庭的作用很早以前就形同虚设。 何先生前些天回来和何太太谈离婚,两人不欢而散。昨晚一家叁口聚得齐全,该是何太太故意松了口风。这份缜密让人心惊。 何依竹的生还多亏了两个人都想着睡觉。 “接下来要怎么办?”何依竹有些茫然。 梅怀瑾亲了亲她嘴唇。 “我把你钥匙拿出来了。除了我,你还需要周围的邻居给你作证,你昨晚在我家客厅借宿,明白么?” 梅怀瑾给她捋着思路。何父何母是自杀,何依竹只需要完善自己的言辞,将自己没在家睡的理由兜圆,就没什么大问题了。何依竹的不在场证明,梅怀瑾来安排。 “待会楼上的王爷爷就要出去晨练,没有时间能让你哭了。”梅怀瑾问她:“你知道待会要怎么回答别人么?” “马上就会有不少事需要处理,你得在场,我会陪着你的。” 梅怀瑾的独,从这时候的冷静可以看出。半夜抱出了何依竹,自己就有了麻烦,梅怀瑾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打算怎么把自己和何依竹摘干净。 保住何依竹,保住自己,这是梅怀瑾对自己的要求。 人命关天的抉择,对梅怀瑾来说,却不难。何太太存了这个心,就怎么都拦不住,只是扯上了何依竹,梅怀瑾这才有些恼怒。 说到底,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麻烦。 只是到底年轻。前半夜梅怀瑾心里像是揣了面大鼓,惴惴得耳鸣,后半夜才渐渐冷静下来。短暂的迷茫、烦燥在黑夜里被默默消化,黎明到来,他将自己收拾精神,迎接即将要来临的一场仗。他有所预感,这场仗即将会结束他十几年的愤懑和孤独,也会是他新生活的开端。 为了已经抓在手上的,趁这个长假还有几天,他必须遮掩得干净。 何依竹抓紧他手指:“我有点慌。” 梅怀瑾抱住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坚定的支撑从额头上的亲吻传递给她:“一切都有我。” 早晨六点,梅怀瑾打开了门,何依竹站在自己家门口,轻手轻脚地掏钥匙准备开门。头顶沉闷的脚步声愈近。 这一天里,何依竹对医院的墙记忆犹新。 医院的长廊里脚步声来来去去,墙上的瓷砖开裂,有几片颜色深一点,渗着水意。何依竹盯着缝隙里的浮灰发了好久的呆。她还穿着自己的睡衣,没机会换。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觉得这个时候不真实。 一夜的煤气泄漏,加上安眠药的效用,没有谁能醒过来。 半早上,何先生的朋友闻讯赶来,陪同着何依竹一起面对警察询问。何依竹垂着头回答,昨夜父母吵架,何太太让她在梅家借宿。 何家夫妻不合,不是什么秘密。 后面的事就不需要何依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不仅何先生何太太的后事,连何依竹后续的学习都安排好了。只有何依竹以后的生活,商议的时间久点。 快成年的女孩,去孤儿院已经不合适。领养是一个解决办法,或者暂住某家,到考完大学。何依竹在长辈们谈及这个问题时,适时地说了自己以后一个人住的想法,“我一个人,也是个家。住谁家都会带来麻烦。从小到大的压岁钱都在我自己身上,够我到大学的了,谢谢各位伯伯阿姨,您诸位放心。” 开头第一句话就让人于心不忍,再者,没先同家中另一半商量,贸贸然带个这么大孩子回去,确实心中打鼓。长辈们面面相觑,不好再说些别的话刺激,便都同意了,几个人凑了笔钱。这确实也是最好的办法。 寄人篱下太苦。 梅怀瑾聪明,何依竹是一直都知道的。但今天,才知道这个人多聪明。 邻居间往来,也都是很正常的事,教职工家庭的孩子,大多都有一起长大的情谊。没有谁去怀疑借宿的真实性。但到自己用顾虑别人家庭的借口确定独住,何依竹才体会到这人思维的缜密。一个晚上的时间,周全兜底,连成人的家庭忧虑都算得清清楚楚。 梅怀瑾从来不爱多管闲事。何依竹等丧礼结束后,心里过了一圈,就有了猜想。但那几天他们都没机会见面。 假期结束后梅怀瑾就回了学校,一个月后的中午,何依竹才突然接到他的电话,说:“开门。” 何依竹开了门,没来得及问,就被推了进去。梅怀瑾带上了门,把她压在墙上发狠。从急切的亲吻里,何依竹觉出他有些不对劲。就算是第一次,也没这么莽撞。 梅怀瑾脸色看起来很差,像是有事发生,连撕套的动作都显得急躁。来时路上匆匆买的,连外包装都还没撕。何依竹默不作声,忍着疼,由着他弄。做完,他抱着她去洗澡,才见着她后背刮红一片。 折腾了一个月,达成目的,梅怀瑾整个人都是疲惫的,心头空空。这时见何依竹这样忍耐,想到还是因为不靠谱的长辈才得来这么个属于自己的,空荡了许久的心里头,顿时有千百滋味一层一层地往上漫。他忍住眼酸,举着花洒给何依竹冲洗,突然叹了口气,说道:“今天看着他们俩扯了离婚证,才觉得一切尘埃落定。” 何依竹惊愣,回头就见梅怀瑾眼睛红红。放下了伪装克制,所以看起来很是脆弱不堪。何依竹搂住他脖子仰着亲他下巴,问:“你做了什么?” 梅怀瑾垂下眼看她,“我让我妈做个选择,但她太贪心,都想要。我爸是察觉到她出轨了,但是不知道是谁,我也没说。”梅怀瑾抱住她,一手盖住她后脑勺下面的头发,一手举着花洒给她淋后脖子,同她说自己:“早上看他们俩堵心,现在,舒服多了。” 他叁言两语说了这一个月来办的事。 梅太太的孩子,梅怀瑾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不能留。孩子和工作,选一个。他的态度太坚定,对梅太太的哀求和威胁都无动于衷,只冷漠地看着她说给自己留点脸,婚内出轨还怀了奸夫的孩子,你不嫌恶心我嫌,要死也得离婚后死。 惹得梅太太抛了高知的风范,愤恨地骂了他半个月的白眼狼,又骂何依竹,怎么没跟着一起死。 梅怀瑾气笑了,实话实说:“因为那天晚上我跟她在睡觉。”梅太太气急攻心,差点没晕过去。是到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儿子竟然不知何时,成了这样狠毒又冷漠的性子。 半个月还不给决定,梅怀瑾便去梅先生的实验室,催他赶紧离婚,父子冷眉。一家叁口彻底撕破脸皮。 梅怀瑾保证:“以后都不会有人知道这些事。”他顿了顿,“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 已经经了一遭,梅怀瑾不管做出什么事来都是意料之中。何依竹一手抓住他昂扬的性器,想了想,说,“我爸妈同事前段时间给我集了个资,能供我读完大学了。他们还有积蓄,我从小到大的压岁钱一直存着。我有钱,可以养你。” “行啊。”梅怀瑾没关花洒,放固定座上,自己挡住水流,取了沐浴球挤沐浴露,轻揉起沫,开始给何依竹擦:“你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梅太太怀孕的事,没有第四个人知道。连流产,都是去的别的市。他们两个人怀揣着两个家庭不堪的秘密,往后都不会有别人知道。 秘密不会泄露的办法只有两个,绑在一起,杀人灭口。 何依竹这才有机会问他:“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还是想问问。 梅怀瑾情绪已经平复,他蹲下来,手掌撑在墙上,隔去瓷砖的凉意。 何依竹抬起一条腿踩他背上,浑身发软,快要站不住了,他才收回作乱的舌头,抬头坚定地告诉她:“到了我手里的,谁也不能抢掉。我们俩要好好活着。” “我们俩以后,是分不开的。” 第十六章 前半夜在现场,后半夜在医院。 拍了片子确定骨头没事,没有骨裂骨折,也没有脱臼,只是局部的韧带组织损伤。 急诊的医生笑着说没大碍,来前的处理得当,养一两周就好了。又叮嘱这几天冷敷,过些天再热敷和推揉淤血。 回去路上,小吴打开电脑,导相机里拍的梅怀瑾伤图。这几天的图片一拉到底,发现不少梅怀瑾的照片,可以存着用来发发动态,便问何依竹:“姐,里面梅哥的照片我备份一份昂。” 加上在医院包扎的照片,小吴发了条报平安的微博。 回到了住的地方,已经天亮。 心中依旧紧张的缘故,何依竹困意全无。她面上不显,等洗漱后关上房门准备休息,她才爬上床抱住梅怀瑾不撒手。 “你吓死我了。”眼泪忍了大半夜了,这时候稀里哗啦的可停不住。 梅怀瑾锁骨周围的衣服湿了一片,黏在他皮肤上。他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哭累了。过了好一会儿,他以为睡着了,便扯被子盖,刚一动,就听怀里的孩子呢喃:“你不能有事啊,不然我怎么办?” 心里一下酸胀不已,他亲了亲她发顶。 梅怀瑾比何依竹更了解何依竹,她知足常乐。拥有的少,所以有了一点就能满足地抱着过活。最怕失去。 以前她对何家父母虽没有敬爱亲近,却有尊重。因为父母去世,到现在她都讨厌医院,更不用提梅怀瑾生病受伤。 说不清是谁离不开谁。 梅怀瑾得了几天养腿假,没法外出运动,他就在床上翘着伤腿做俯卧撑和腰腹训练。白日里抬着腿和何依竹坐堂屋里的竹床上看书,晚上在被窝里闹一下何依竹。 不是自己家,梅怀瑾收敛许多。隔音和外人,两人都有所顾忌。 梅怀瑾脚踝能热敷揉推时,何依竹回了学校。 工作用的手机由小吴管理。 何依竹回学校的第二天,有关梅怀瑾和陌生素人女子地下恋多年的绯闻突然在晚上冒出。 乡间信号不太好,彼时梅怀瑾还在拍戏,今晚大夜。小吴接到自家老大电话后,才看到铺天盖地的消息。短暂愣神,很自觉地等梅怀瑾去了。 等梅怀瑾补妆时分心看,经纪人电话又来了,问他想怎么搞。 爆料一看就是精心准备,来势汹汹。连过来试探的口风都没露过,不是单纯为财。晚上更容易博人眼球,夜猫子多,现在已经有不少路人掺和了一波。热度不断攀升。 时间线很长,从梅怀瑾医院包扎开始,身边有个神秘女子陪同,动作亲密,再甩出图来,证明就是前些天小吴机场接送的这位,来剧组探班的,往前年中时该神秘女子在梅怀瑾新作点映会当天,在北京某地下停车场上了梅怀瑾的车,再往前,好几年前的都翻了出来。还有相关的路人爆料汇总。 众所周知小吴是梅怀瑾的助理。 梅怀瑾一看,大部分都是何依竹的背影和侧脸,心里头琢磨了一下:“先晾着。” 经纪人知道自己带的这个艺人是什么毛病,她也淡定,还在那头笑:“何老师还不知道呢吧?” 何依竹确实不知道。 第二天上课她到了教室,只觉得学生看她眼神有些不太对劲,好奇中带着热切窥探。还是下课后碰到同事拿着手机问她,“何老师,这是你的微博吧?”才知原由。虽是疑问,但听起来已经是陈述句。 何依竹不明所以,定睛一看,略抬了抬眼,点了点头。 是一条神秘女子身份起底的博。开头是何依竹个人履历生平,所读中小学被扒出来和梅怀瑾同校。再细数何依竹这些年在哪些剧组当书指,都是小吴在身边保驾护航,以及和梅怀瑾呆过的剧组重合度。底下附带原主微博指路。带的图是何依竹在剧组现场写字时的照片。 点进原主微博,置顶内容是一首手写的短诗。 “悬崖上的燃烟, 指引攀登者的明灯, 他探探手, 抓住一叶春天。 --庚寅秋” 这个字迹太眼熟了。 别人不信,梅怀瑾的粉丝却因此激动地一边倒,纷纷叫嚷着“呜呜呜我信了”“谁再说我哥注孤生我跟谁急!!”“嫂子你快说说话!”“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爱上了嫂子!!我宣布今天正式爬墙了!”。 无他,梅怀瑾所有平台的背景图都是手写的同一句话:半岁依修竹,叁时看好花。 何依竹不太网上冲浪,这一仔细看,才猛然感受到迟到了十余年的绯闻的威力。网友无所不能,一晚上的时间,自己的底都被翻了个朝天。 同事便道:“你火了。” 何依竹不在意,反叫她:“吃饭去。” 她看起来太淡定了,表情都不带什么变化的,镇定的像和公众人物恋爱绯闻一则与她无关。事实上,确实也是如此。一切都会有梅怀瑾安排。 梅怀瑾出道那年,二人便知会有这么一天,早早达成了共识。 走几步,同事还在原地,一脸古怪的神色,何依竹突然恍然大悟:“你是梅怀瑾的粉丝?” 同事愣愣:“路人粉吧。”过了会儿,她终于按捺不住,忍不住问:“何老师,你有几个炮友?” 何依竹一哽,突然想起团建时的谈话,这才明白同事犹豫又忐忑的神情从何而来。原来这位女士是有怕偶像被情感玩弄的担忧。这怕是多虑了。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不多。” 她下午没课,吃完午饭就回去歇午觉去了。梅怀瑾睡醒打来电话,她还睡得迷迷糊糊。 半梦半醒地一声喂,很有画面感。刚醒时的声音最黏,像只撒娇的小猫咪,小小声。何依竹觉多,怎么睡都睡不够。 梅怀瑾眼神变得柔和,他把昨晚到现在发生的说清楚,轻声交代她,“待会就过明路,几分钟后,小吴会艾特你,我会发条微博,随便你发不发什么。但是你最近可能会有点麻烦,估计会有不少人追去学校。” 何依竹应着,被赞了声乖孩子后,问他:“你要说什么啊?” 梅怀瑾已经准备好:“选几个问题回答。” 何依竹哼哼唧唧:“床好大哦。” 听筒里传来低沉的笑声,似乎带着电流,隔着千里,何依竹全身酥酥然。 下午14点整。 @梅怀瑾:“先回答叁个问题。”(图) 如你们所猜所想。 她叫何依竹。 小叁十年的人生,只有她。 她是普通职业普通女孩,请大家不要打扰她的生活和工作,有机会她肯定会和你们认识。不好意思,占据了大家的时间,我们下次依旧在作品里相见。 小吴的评论被迅速赞上第一:“@元时,手动召唤我姐。” 第十八章 梅怀瑾决定出道后,何依竹才开始注册社交软件。第一条动态是在梅怀瑾拍第一部戏期间发的: “远方来了信,哄慰我再将就食堂一段时间。” 置顶是第二条,彼时梅怀瑾发布会刚结束,是聚了餐以后赶回家的。作品还没面世,梅怀瑾先凭长相热闹了一把。在这个圈里,有讨论才会有热度,这是好事。同样的,有了关注,自然就会影响生活。 现场媒体的尖锐,前辈们习以为常,饭桌上同梅怀瑾说:“这个行业从来不缺长得好看的人,有人信誓旦旦要出人头地,也会有人看不到头黯然离开。天天都来来一波去去又一波。” 业务能力才是安身立命的铁饭碗。哪个行业都是如此。 梅怀瑾笑笑,挨个敬过去,敬大家前几个月的照看和帮衬。心里却透亮,自己被导演称赞的天赋并不太被这群人放在眼里,性格、为人处事和清楚的头脑才是大家都愿意伸把手给善意的原因。 群居属性被放大的圈子里,显然怎么和人打交道才是入行的第一堂课。 媒体的轻视激发了梅怀瑾争强好胜的那一面。他进门就掐着睡眼朦胧来迎接的何依竹的腰抱起,劈头盖脸一顿亲。何依竹在客厅抱着枕头等到睡着,这时身上还披着小毯子。 梅怀瑾托着她的屁股,一边亲她一边单手脱自己的鞋袜,赤着脚往浴室走。 锁骨被舐咬,何依竹仰着头不让亲嘴,嫌梅怀瑾身上的酒气浓郁,扯着梅怀瑾的头发要让他先洗澡。 梅怀瑾不愿意放开何依竹,干脆让何依竹再洗一次,脱她睡衣时,梅怀瑾问她:“你是不是喜欢我长得好看啊?” 何依竹嘴里全是酒味,正有些不耐,闻言啧了一声,“不好看谁会打眼就喜欢你?” 梅怀瑾被她一副理直气壮‘我就是见色起意’的样子逗笑了,笑完了他感叹:“那长得好还是有好处的。”何依竹拿牙刷挤了牙膏递给他,自己去调水温。等他洗漱好,两个人到了花洒下,何依竹取了沐浴球,玩似的揉沫,然后让梅怀瑾转过身去给他擦背。 挤了洗发水,哪怀瑾揉压着头皮,跟她说自己的想法:“前段时间跨入了这个行业,我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同,都是靠脑子的。今天才终于感觉到我转行的压力了。乖儿,演戏很有意思,但怎么处事圆滑才是我目前最大的挑战。” 面对不一样的冲击,这是很正常的思考。 何依竹光听声音,都能听出他昂扬的情绪,是跃跃欲试的。 年轻的男子向来心态稳健,决定转行时就知道未来困难必不可少。 他已经有了打算,现在还没毕业,可以私下请老师上台词和形体课,毕业以后再去进修表演。当下是得学会怎么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 这群人可不是他习惯了的那个环境里的人,为人做事可不会有文人的修养和委婉。 梅怀瑾转过来,冲她笑,是成竹在胸的那种平稳笑意:“我想做得更好。” 梅先生古板,就他选择的职业方向,父子俩曾经谈过,结果是不欢而散。何依竹推己及人,揣摩到他这么认真对待的原因,除了是对自己未来即将来临的诸多挑战,也是想要拥有成绩证明自己。 他是个脑子活泛的。何依竹一本正经点头:“我信的,不如就先从做我开始吧。” 梅怀瑾被握住,半挺立的性器立刻充血变大给出了真实反应。他还没完全醒酒,大脑正处在兴奋状态。何依竹抬眼,笑眯眯地盯着梅怀瑾的反应,上下撸动几次,就看到了他喉结滚动,听到了吞咽的声音。 梅怀瑾已经口干舌燥,等何依竹蹲下,他关掉了花洒,视线跟着往下。 完全勃起的性器大半被含在温热的口腔里,何依竹一手捏着阴囊,一手抓着粗壮阴茎,两边脸颊用力吸着吞吐。空气在发热,梅怀瑾感觉自己被热出了汗,何依竹脸颊到脖子根粉色一片。与她嘴里深色的性器形成巨大的颜色差。 她还冲他笑,弯弯的眼,尽是狡黠,还带着不自知的勾引。细软的绒发湿答答地胡乱贴在她脖子鬓角。自己的东西在她嘴里进进出出,她不知道她现在这个样子有多想让人摁着用力操。 马眼处被时不时吮吸,爽的梅怀瑾全身发麻,他克制着想用力摁住何依竹的头的冲动。过了会儿,她吐出来,舌头从阴囊开始舔起,眼神一直缠着梅怀瑾不放。舔一下嘬一口,像是在品尝世间美味。 阴茎没舔一半,何依竹就被突然扯起来压到墙上亲。她半仰着头,梅怀瑾的舌头一直往里卷,不好吞咽,口腔津液分泌得比平时更快,脸颊用力过度导致发酸,只能由着混合的口腔津液从嘴角流下。 墙上凉,梅怀瑾的手臂横在较软身体和冰凉墙体中间。 另一只手顺着阴阜往下探,阴道被津润得无比顺滑,接连进了叁根手指,确认这小姑娘已经开篷,抽回手,舔了手指上的津液再亲住她的嘴,再到脸颊、下巴、耳朵,梅怀瑾胡乱嘬着,“好湿啊,你看你都迫不及待了乖儿,你好香啊。” 何依竹脸热到昏沉,她被转向窗户,抓着窗沿弯腰。阴茎进入时,一长一短两声舒服的叹息同时响起。长的叹息落到一半,就被急促的嗯嗯啊啊打断。声音有点大,何依竹羞臊收声,后面被撞的狠了也只是嘤嘤。这个小区建区早,不太隔音。 后入的姿势更深,激烈的撞击让何依竹总是手滑。她得用比平时更大的力气来稳住自己的身体。 细腰下陷,背脊一层水意,泛着莹莹光泽。 何依竹被撞的头晕,她低泣着哀求梅怀瑾:“哥哥,去床上吧,我站不住了,脚软。” 身体一空,何依竹站直转过身,被掐腰抱起。臀部被托住,她放松了自己,抱住梅怀瑾脖子,脸也乖巧贴上去,双腿盘踞上梅怀瑾的腰。肉贴肉的触感永远令人满足。 就着这个姿势,梅怀瑾再度进去,而后缓行往房间去。 情欲驱使赤裸的年轻男女滚到了床上,床单洇开大大小小的水渍痕迹。 梅怀瑾动作放慢,两个人好一番耳鬓厮磨。何依竹喘着气,扯着梅怀瑾的脸一边索吻一边感叹,眉梢尽是色气:“不用戴套真好,感觉好舒服哦。” 床头台灯亮在头顶,18岁的女孩子,正是天真娇嗔的时候。她初中时猛窜了个头,之后高中就没再长过。这时候身体已经发育成熟,骨架定型,小小的,压在身下,还和几年前一样,看着嫩生生。何依竹长相肖母,配上一双无辜的眼,人畜无害。 梅怀瑾轻柔地吻上她的眼皮,促使她闭眼。心里有些不忍,这行需要面对的镜头太多了,这么个孩子以后是藏不住的。 能在不太健康的家庭里安然长大的人,不谙世事早被丢下老远。何依竹已经成年,在怎么达成目标的处理上游刃有余。特别是,她善于开解自己情绪。 但梅怀瑾还是忍不住会担忧。舍不得她受任何苦。 何依竹是电影上映后,想发条动态,才发现这条置顶的。她抓着手机爬到梅怀瑾腿上,枕着他的腿问:“你什么时候写的,我怎么不知道?” “现在不就看到了。”这个姿势不好亲,梅怀瑾推开电脑,拍拍她的脸,示意她坐起来,把她抱到自己腿上,捏着她的下巴亲,“第一次给你写短诗,喜欢的话,我多写点给你置顶。咱俩合照你要是置顶更好。” 何依竹摇头拒绝,电影热映已经让梅怀瑾有了热度,“万一你粉丝把我扒出来了,哭天喊地啊。” “以后我的粉丝要是扒出来你,一看,嚯,是梅怀瑾哄骗小娇娇在先,不地道。他们就没话说了。” 这下何依竹知道真正原因了,原来是在做铺垫。他想得长远,早早开始准备。她眨巴眨巴眼睛,问原来你是故意的啊?得到一个吻后,高兴地搂着梅怀瑾脖子蹭来蹭去,跟个撒娇地狗崽子似的,低声说:“听你的。” 短暂的睡眠,何依竹梦回以前。她醒过来,耳机的歌曲顺序播放到一首纯音乐,周围很安静。 这时候机舱里光线较暗,大部分人都拉下了遮光板闭眼休憩。何依竹身边的男士还在看书,是本国外的原文诗集。她推上遮光板,眼前骤然变亮,飞机还在云层上穿行。今天天气不太好,连绵的厚云层望不着边。 梅怀瑾想做的事,总是会想尽办法完成得尽善尽美。粉丝后援会建立之初,梅怀瑾还没有自己的一个团队,就由自己亲自面试的助理去参与引导完善后援的规则。演员和偶像不同,偶像用自己营业,演员则是用作品。 挑选合适的人组成自己的团队,花了梅怀瑾和自己经纪人不少时间和精力。选择伙伴的第一点要求就是对演员的定位足够清晰。时日一久,梅怀瑾和自己的团队、粉丝朋友都有了默契。 到现在,梅怀瑾的铺垫都非常有用。没有哪个艺人公布恋情如此顺利,从绯闻到自认,粉丝从头到尾都在维护素人当事人。 上飞机前,她上社交平台看了看,如自己所料,红点密密麻麻。连很多年前的第一条动态都被巨多评论淹没。很有意思的是,很多朋友是在最后一条动态底下每天打卡,从公开当天开始,看何依竹什么时候出现。 于是在见到梅怀瑾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他自拍。两个人的照片很多,都被拷贝到u盘放在家里。何依竹手机里有在家拍的梅怀瑾,环境太私人,何依竹不愿意让别人看到。 @元时:“滴,合照卡。晚上好。”(图)照片里何依竹在前,梅怀瑾在后面歪着头,露出半张微笑的脸。 第十九章 她发动态时,梅怀瑾拉着她在房间里的小板凳上坐下,出去倒热水进来,蹲下来给她脱鞋袜。泡脚的盆和擦脚的毛巾都准备好。 梅怀瑾笑起来招人,长睫毛垂下来的阴影被一侧的灯光拉长,细长的阴影尾巴贴在眼尾下一点。长睫毛的男人看起来精致,与人对视,容易让人产生正在被深情款款凝视的错觉。 堂屋里灯光太暗,导致拍出来的像素不是很清晰。略糊的五官情绪表达中,能让人明确感觉到他眼里含着笑。所有人都知道他此刻的笑意从何而来。 何依竹的记忆里,梅怀瑾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是他疑惑时抬眼望过来的眼神。略带上扬的一声“嗯?”浓密的睫毛从小合到大开,黑沉沉的眼眸,似要将人吸进去。 这样想着,何依竹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中指、无名指两根手指头和掌根分别遮住了两边眼角,虚虚拢住,能清晰感觉眼皮下眼珠的转动,一上一下的睫毛挠着肌肤,像是挠在她心上。 梅怀瑾不明所以,却也不动,继续蹲着。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手抓住在他手背上作乱的脚掌,压进热水里,继续掬水给何依竹洗脚。趁水还很热,多搓搓她的脚,晚上不至于脚凉,直到额头被吻。 柔软的嘴唇从他额头往下,呼吸的热气从指缝里漏到眼皮上,梅怀瑾抬了抬下巴,让还流连在鼻头的吻落在自己嘴唇上。他吸住了何依竹的上嘴唇,一番舔舐,探舌进去。何依竹嘴里有话梅糖的味道。 小吴在堂屋守着烧水,隔着虚合的房门问:“姐还需要加热水不?” 何依竹面色微红地偏开脑袋,回答:“不用啦。”脸颊被湿哒哒的亲了一下,她小声地凑梅怀瑾耳边说:“我正来姨妈呢。” 梅怀瑾蛮不高兴地啧了一声。 热水提高脚部温度,温通足上经络,刺激了身体的血液循环,何依竹泡得整个人懒散起来。梅怀瑾给她擦干净两只脚穿上厚袜子,拉开行李箱,拿出她的睡衣放床上掖好蚊帐,端水合门出去。 何依竹换了厚绒睡衣,堂屋的桌上,洗漱的杯子兑好了热水,她洗漱完,热毛巾捂了脸,擦脸时直打哈欠。 长途跋涉耗费精神。床尾放了个热水袋,何依竹裹进被窝里,一沾枕头就立刻昏昏欲睡。她努力睁着眼,等梅怀瑾洗完澡回来。 床边的桌上,上一次离开时给梅怀瑾留下作伴的衣服和今天换下来的衣服都分袋装好,明天好给小吴拿去老乡家用洗衣机洗。吹风机也插上了电源。 何依竹眼皮沉钝,有些坚持不住,怎么都睁不开,想着就眯一下,待会就睁眼。等她再睁眼时,梅怀瑾正站在床前在吹头发。吹风机的声音吵醒了她。脑袋拱来拱去,过了一下,被窝里露出半个头。 短暂睡了几分钟,何依竹一下子精神许多。 等梅怀瑾吹完头发,她检查了梅怀瑾手臂和背部。剐蹭过的地方没有留下疤痕,只剩下红痕,何依竹给他擦好药膏,问:“这次曝光是不是你故意的啊?” 梅怀瑾被逗笑了,反问她:“我有这么黑么?” 还真不是梅怀瑾,但梅怀瑾已经知道是谁,准确来说是婷姐已经知道是谁。行业里的竞争残酷,资源让竞争对手变朋友,让朋友大打出手。 经纪人非常靠谱的好处就是,这事根本不需要梅怀瑾管。虽然这个爆料歪打正着,正随了梅怀瑾的意。 何依竹煞有其事地点头。梅怀瑾扬起眉毛,说:“我有这个打算,但是不是现在。” 那就是不是他了。何依竹往里挪挪,“你本来是打算什么时候?” “明年。”梅怀瑾回答得迅速,显然是早就思考过。 明年满30岁。 何依竹用手抓住被子捂住,梅怀瑾掀开被子带进冷风,他把人搂怀里,亲着她的手指,“明年我们扯证吧。” 有点突然。 何依竹愣住了。不知道梅怀瑾为什么突然提起,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件事。 从懂事起,她对婚姻关系一直是不信任的。世人重视的爱情和结晶,在何依竹看来,并不稳固。连受法律保护的关系,都经不起人心变化,更何况其他。 爱情、婚姻、誓约,这些对何依竹而言,都不靠谱。一段让人陷入疯癫的关系,太可怕,更何况还会牵扯到幼小生命。她自己就是这样的关系产出的受害者,至今不知道什么是健康相处。如果没有梅怀瑾,她会一辈子独身。 对陌生人付出信任、付出自己的尊重和关爱,实在太难了。大家传统的想法是,孩子是血脉上、家庭的延续,但孕育生命本身是对母体的巨大损耗,如果不能给予好的教育、健康的生活环境、叁观上正确引导,孩子不如不生。社会伦理是走道德绑架的路子,何依竹实在做不到伤害自己。 更难的,这些付出随时可以清零,白白浪费。 何依竹没有信心。现在社会,对于女性要求很多,却对女性的很多付出都习惯性视而不见。 幸而有梅怀瑾作伴。 何依竹还在沉默,心结是两个人都有的,只不过梅怀瑾早看开一步。 梅怀瑾说:“我们两个胆怯,所以我们选择一直在一起。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十几年如一日。我只是担心我以后万一走在你前面,你被我照顾惯了,该多可怜。到时候护士拿着病危通知书坚持要亲属签字,你除了着急还能怎么办?” “我不会跟你说谎,上次我父亲住院触发了我,考虑了很久,我想,我们以后老了,谁先走,剩下的一个人总是要妥帖处理后事,有层法律认可的关系,签的各种文件才有效。”他低声说:“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希望是你亲手、名正言顺地安排我的一切。但我希望是我走在你后面。这只是以防万一,我能放心。” 何依竹听得心头发颤。手掌被扒下握住,她撞进梅怀瑾的眼里,将诚恳和怜爱看的清清楚楚。这样的神色,让何依竹一怔。他坚定的时候太多了,从来不会有任何事能撼动他‘凡事优先自己’的准则,下任何重要决定,他都是冷静甚至冷漠的。 他仍然是坚定的,明年一定会领证。只是坚定中带着的温柔太少见。确定要建立自己一直排斥的家庭关系,一起建立的人选才是重点。他们对忠诚更执着。 他们俩分不开是事实,左右都不是好东西。因此,他们对对方包容、坦诚、信任,全身心地爱重。 没有什么比自己喜欢的永远属于自己更让人满足。 她听到梅怀瑾问:“你在犹豫什么?” 摇了摇头,回答他:“我有些没想到。” 何依竹早就意识到,她和梅怀瑾与别人建立的普通关系不一样。 掺杂在一块的各种复杂原因是她和梅怀瑾的强力胶。共同隐瞒的事是引子,而从小就熟识、相似的背景、清楚对方的性格缺陷、喜爱的情感等等,这些才是强力胶产生的不可缺少的元素。 正因如此,一切都不用担心。他们之间无比坚固。 自己的手被压在梅怀瑾的胸膛上,掌下的心跳平稳,梅怀瑾诶哟一声,失笑,语带怜惜哄慰的意味,“怎么又哭了啊?真还是个孩子啊。” 何依竹瘪着嘴,眼泪汪汪。梅怀瑾亲去她的泪水,哄着:“真是我的小娇娇。” “你亲亲我,哥哥。”何依竹撒娇,她伸出的舌头被含住,梅怀瑾扯住被子将两人蒙住。黑暗密闭的狭小空间里,何依竹被抱起迭在梅怀瑾身上,脸被捧住。 他们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纯粹接吻。唇舌相缠,交换唾液时发出响声。 “哥哥,我刚刚想了想,如果我们前后脚死,剩下的那个多孤独啊。我想跟你一起死。” 梅怀瑾自然乐意。他高兴应道:“好。” 十数年如一日,这是梅怀瑾唯一花费巨大心力养出来的孩子。最开始的复杂情绪早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变化,时间让人更加成熟理智。 无人怀疑这份情感。情永远是情。 大义宽泛,自私才是常态。 梅怀瑾名字出自《楚辞》: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 只一句穷不知所示,便将一位父亲喜获爱儿的惊喜自豪之心展露无疑。 从取名可以看出,梅先生对梅怀瑾抱有大期望。希望他未来被雕琢成一块美玉,期盼他拥有美好高尚的品德,未来成为栋梁。 可惜,让梅先生失望了。 梅怀瑾如今与梅先生的期望完全背道而驰。正直、富有同情心、舍己为人这些美好的品质于梅怀瑾而言,实在是天上月,只可远观。对生命无敬畏、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自私冷漠这才是梅怀瑾。内里黑坏透了。 有多名不副实,只有当事人知道。 第二十章 元旦晚上剧组有个聚餐,不算正式,只比平时吃得好一点。何依竹便自己和阿婆吃晚饭,吃完抱着笔记本去厨房,围在火边,继续看学生发来的开题报告。11月的时候毕业生的毕业论文开始提上日程,开了年以后论文初稿交上来,她还有得一段时间忙碌。 梅怀瑾和小吴回来时,何依竹正在打校公选的期末分,学校的新系统有点繁琐,何依竹不太习惯。梅怀瑾倒了杯热茶坐何依竹身边,手掌被捂热,这才替何依竹捏后颈。 职业缘故,何依竹是医院推拿科的常客。 小吴默默拿起手机,打开相机。两个正主不上网,粉丝天天在经纪人和执行经纪兼助理的小吴微博里请愿。 被镜头对着,梅怀瑾歪头:“怎么?” 小吴一脸无奈:“哥你还记得你有多久没发动态了么?我是报平安工具人。” 想起来了。梅怀瑾便配合地转过头去,好让小吴拍出偷拍的效果。 几分钟前阿婆往灶头里扔了个被劈过的树根,这时候火正旺。何依竹的腿往梅怀瑾的腿后躲,梅怀瑾察觉了,把杯子放下,腾出手摸了摸她的腿,打底裤被烤得发烫,便合拢手指给她上下搓着胫骨前肌的位置,搓了一阵,烫意缓解,何依竹说:“哥哥,不烫了。” 梅怀瑾手停了,搭到她膝盖上,以便待会继续搓。 何依竹忙完,合上笔记本,接过梅怀瑾递过来的茶,一口气喝了半杯。 厨房里的另外叁人在聊天,何依竹听着,还是不太听得懂。晚上睡觉时,不待她问,梅怀瑾自己就说了:“过段时间换地方拍,提前跟老太太说了时间。刚刚她让我好好对你,她挺喜欢你的,说你是个好孩子。” 何依竹一脸得色,毫不客气收下夸自己的言语,“什么时候换?” “最多半个月。” 这部戏前期筹备一年多,拍摄预计七个月。何依竹知晓了下个地点,唔了一声。 两人枕着一个枕头,脸贴着脸闲聊,聊起梅怀瑾来年的工作打算,扯到了何依竹常看的综艺,何依竹歪头,“又拒了?” 这个综艺坚韧,从第一季到现在,一直坚持不懈给梅怀瑾发邀约,但梅怀瑾一直没有上综艺的打算。不怪何依竹是这个反应。 “不,今天接了。” “嗯??” 梅怀瑾想了想:“婷姐可能被这个组的坚持不懈感动了吧。”见她挑着眉盯着自己笑,就知道她不信这个理由,如实说来:“这一季邀约的其他参与人跟我都挺合的,节目设置也还挺有挑战的,而且离家近啊。”顿了顿,他自信道,“当然最主要的,我准备好了。” 何依竹倒是更期待了,这是她国内最喜欢的综艺。 “好期待哦。”她稍微往前凑了凑脑袋,亲了亲梅怀瑾。自信的男人可真让人自豪。 参加综艺算是得在公众面前展示自己。这些年,不断有各种综艺邀约,梅怀瑾不想把自己工作牵扯进生活,除了作品宣传一堆主演必须得上节目,其余的,婷姐都拒绝了。 这部综艺设置上有些特殊。是讲电影创作的,在限定的时间内,从无到有创作出一部作品,全方位展示台前幕后生活、创作、拉投资、拍摄的过程,作品的主题在第一期时由发起人抓纸团决定。参与人聚集了导演、编剧、演员、美术等主要人员。 综艺录制的时间跨度比较长,会录到电影杀青。电影会在综艺播出后上院线。今年是第六年,这是第叁季筹备。 设置挺有意思的。台前幕后,诠释了从业人对本行业的热爱,展示了一切作品产生的过程。这很考验业务能力和心理。 梅怀瑾第一次看到邀约时就有些心动,但他很清醒。那时他才拍几部电影?21岁走红,但因为毕业,21岁到22岁这一年都没接戏,拍的作品没过一手之数,代表作还只是出道作。 他清楚自己的斤两,也很清楚自己会被邀约的原因:彼时他第二部作品正在院线上,热度持续居高不下。脸行,年轻,业务也还行,能抗票房,只要拉过来,票房就能稳。 梅怀瑾自知这个挑战自己一定得接,但不是当时。沉淀几年,现在刚好是时候。 截止到目前,这个综艺创作出来的作品口碑都很不错,这令后面的参与人压力倍增。有压力才会有动力。 杀青后到综艺开录中间有一段时间,何依竹暂时没课,但碰巧被毕业生的论文和毕业作品正好截胡,没法出去。梅怀瑾琢磨着时间,想着只能短途游玩。 他跟何依竹说:“听说上海欢乐谷新开了个蹦极项目,等我忙完这段去?” 女孩子似乎都对刺激的项目有很大的兴趣,每每去游乐园,过山车和跳楼机、海盗船是得来回排几次队才过瘾。何依竹听到蹦极,眼睛骤然发亮,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副太好了的激动样子。 梅怀瑾眉眼因笑意弯弯,模仿着某次,在游乐园碰到的一位正在向女朋友撒娇的恐高男士:“我想玩碰碰车。” 何依竹故作大方:“再加个旋转木马。” 两人笑作一团。闹够了,何依竹从枕头底下抽了本书出来:“我想听。” 梅怀瑾便坐起来,披了外套,等何依竹调整了舒服的枕腿姿势后,随便翻了一页,轻声朗读: “我是一个受到哲学鼓舞的诗人,而不是一个会写诗的哲学家。我喜欢欣赏美丽的事物,喜欢在微妙之中,通过极细微的事物,追寻宇宙的诗歌灵魂。 诗歌存在于万事万物之中,陆地和大海,湖泊和河畔,无所不在。城市中也存在诗歌——否认吧——现在我坐在这里,这一点看起来很明显:这张桌子,这张纸,这个墨水瓶,都存在着诗意;诗意存在于轰轰从街上驶过的汽车里,存在于一个工人微小、普通且可笑的动作中,他正在街道的另一边为肉店画招牌。我的内心感觉通过这样的方式主宰着我的五官感觉,在这一生中,我看待事物的方式与其他人不一样,对此我深信不疑。……” 梅怀瑾是知道这位作家的,生前抑郁孤僻,死后成名,从作品就能看出,那是位敏感,又掺杂着平凡为人的百无聊赖的人。 灯泡瓦数低,照出来的昏暗的黄光显得温暖。和自然融为一体的农村夜晚安静祥和,这里的环境陈旧朴素,凹凸不平的地板是被压实了的土地,老屋建筑和家具陈设都是木制,身上压着的被褥厚重。 和城市建设受到污染不同,这里的空气质量好到,每天晚上能看到许多星星。这代表第二天天气很好。 和几十公里外的繁华对比,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梅怀瑾呆过不少这样的地方。 辗转在不同的地方拍戏,每每何依竹跟过来,梅怀瑾都会产生‘以后在这里生活应该也很不错的’想法。就像现在。 梅怀瑾的声音轻柔,将隐藏的颓丧情绪缓慢解读。扎实的台词功底在这时候完美展现,嗓音锦上添花。何依竹闭上眼,在梅怀瑾的气息里,逐渐睡去。 梅怀瑾刚入行时还没大学毕业,正是大叁大四课程繁重的时候。他在何依竹的学校里找了位老师,从播音开始学,每天下课后就顺道去接在教室里学习等他的何依竹一起回家。两人学校在一个大学城,租的房子离两边专业楼差不多距离,回家后,梅怀瑾还要学习到深夜。 何依竹困得早,要梅怀瑾陪着睡,他便从客厅转移到床上,对着何依竹练习,时间一久,习惯成自然,现在还偶尔念书哄何依竹睡觉。 第二十一章 天气冷,梅怀瑾不让何依竹去现场,何依竹便不去。她有不少工作忙,加上生理期本来就不愿意动弹,抱着电脑在厨房烤火,是她愿意移动的最远距离。下午老太太留她守家,自己去邻居家开茶话会,还特地给她端了一杯油茶,拿了些茶食过来。 晚上她抱着梅怀瑾咂巴咂巴嘴回味,说好喝,梅怀瑾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一下笑出了声:“烤火烤得你身上有股腊肉味。” 何依竹也跟着笑了,手上的味道尤其重,即使洗了澡,也还是有隐隐约约的味道。高温的炙烤和树木燃烟的附着,使何依竹变成一个行走的腊味。何依竹畏寒,这几天这个味道暂时是去不掉了。 她开了护手霜涂手。护手霜和体乳是一家,特意买的同一个味道,梅怀瑾抓住她的手,放自己掌心里把玩。是双养的很仔细的手,白皙娇嫩,一点茧子都没有,手掌瘦削细薄,手指细长,指头圆润,月牙清晰,指甲是健康的粉色。 握在手里,手感是柔软而纤瘦。看起来也很好看。 一看就是靠手吃饭的。他放在嘴边亲,一根一根手指亲过去。 何依竹爱护得紧,平时连重东西都不提,有意识地避免小磕碰,平常做家务都是戴手套,护手霜随身,定期做手部护理。要是出点什么意外,职业生涯就断了。 从手亲到嘴,同一款牙膏的味道互相传递。何依竹手掌抵住的肌肤,热度攀升得十分迅速,几乎是转眼,就变得烫手。梅怀瑾将头埋进她胸口平息,欲望翻腾得他浑身发烫。 这样冷的天气,没开电热毯,何依竹都感觉到了热。她用手撑开一点被子,换些冷气进来,另一只手摸着梅怀瑾后脑勺的头发,轻轻地顺着。 她生理期食欲不振,什么都不想吃。小吴天天去买菜,鱼汤鸡汤老鸭汤轮着做,每顿饭喝个两碗汤,吃些菜,还算好点。 时间过得飞快。 何依竹在这里待到剧组转移地盘,才再见到剧组的人,副盯姑娘一瞧见她就伸手打起了招呼。这段时间,学生的结课作业陆陆续续发到微信,期末忙得她团团转。新现场开了工后不久,何依竹才逐渐空闲下来。 这回有宾馆住,勉强能置出干活的地方,还能开空调。大部分现场都在镇上,剧组这么多人,住满了镇上仅有的几个宾馆。不想刻章时,何依竹就裹得严严实实,在街上到处转悠。镇上不大,沿着主干道直走一趟,能把每条分叉进去的街上主营看个遍。最多半小时的事。 每条小街都有主营业务。不管在哪儿,都跳不出民以食为天,主干道从头到尾,大部分被吃食店占据。 宾馆在镇上头部,楼下便是公交公司,腰部的十字路口算是菜市场,通着其他村镇,从路口往四面发散,菜农自己担着菜蔬坐路边叫卖,中间混着几家果农,最末尾是肉摊两两相对。显然是治理过的排位。 肉摊挨着大市场入口,南北两个市场对称却营业不同,北边市场主营衣住用品,另一个入口是尾部的卖衣服一条街,南边的则是家禽水产五金店等,另一个入口是尾部的副食品一条街。主营白事的小店在最末端。 何依竹一天时间把这里摸了个透。地方不大,好处是不用担心迷路。 街面上的小吃花了几天去尝吃,何依竹最喜欢吃卖衣街里的麻圆糍粑。这里的麻圆于别地不同,进锅是个一节指节左右直径的小丸子,热油高温中完全膨胀,反复用抓篱按压,新鲜空气进入再膨胀,出锅时膨胀了一倍。咬一口,皮甜香脆,内里中空,没有多余的软糯。细长的竹签串成一个圆,很便宜,只是糯米粉不好消化,梅怀瑾不让她多吃。 不知是不是拍戏的缘故,街上的人每天都特别多。被众人环围住的一众演员丝毫不受人群影响,需要上街拍摄的场面,每天就拍一场,大家提前对过很多遍,诸都烂熟于心。 年关在即,街上喜庆的气氛越来越浓。剧组气氛如常,年夜饭安排在下午,吃完就放假,初二开工。年年如此,每个剧组都大差不离。 腊月二十九,这边过小年,何依竹买了饺子。很是特别,但并不是唯一一个是在大年夜前一天过小年的地方。大部分城市按照农历二十叁或者二十四过小年大扫除,但少部分,像苏州上海芜湖等地,俱是腊月二十九这天过小年。 遵循往年在剧组过年的习惯,何依竹早上起来就开始准备火锅材料。火锅简单又方便。买了牛羊肉,顺带买了老板新鲜做的肉丸,山药、土豆、莴苣还有一些青菜。但今年能借到厨房,她便打算多准备几个菜。 何依竹在粉店吃的次数多了,老板娘眼熟她,知道她是那堆人里的家属,便好心肠地借给她厨房,做个年夜饭。 镇上陌生人突然扎堆,不是本地口音的人难免会被人注意。 午饭后何依竹买好了菜,粉店大年夜下午收工,厨房这时候有空。 她带了手套,想了想,对面露诧异的老板娘解释道:“我是靠手吃饭的。” 老板娘哦哦两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心中虽然不太明白,却没再表现出来,只觉得,看这姑娘白嫩,手也不像是做家务的手,还好有自己在旁边帮忙。 老板娘家里有儿有女,每每看到这样的小儿女,心肠总会再软上几分。泡发了半捆红薯粉,说让何依竹他们尝尝,又拣出一个电磁炉,说晚上好热菜,碗筷都消了毒装好,拿走就成,说定等初五开业了还。担心他们不好洗碗,连洗洁精和洗碗巾都备好了。 何依竹没拒绝掉。 因老板娘说了一句:“我大宝跟你差不多年纪。也是在外地,今年没回家,也不知道他怎么过这个年,反正苦也不会跟我说。你们这些孩子啊,都这样,爱逞强。只要有孩子的父母,看到你们这样,都忍不住心疼的。” 老板娘说时,微微叹气,又带着无奈的笑意。是年长者对自己孩子的包容和温情。 陌生的情绪瞬间抓住了何依竹,何依竹一时竟不知怎么反应,手足无措。当归鸡汤的香味逐渐出来,她下意识探头去闻了闻,炉上热气滚烫,猝不及防地,烫得何依竹眼泪都要下来了。 拒绝的话是绝计说不出口了。要问何依竹羡慕么?肯定是羡慕的。世间的人形形色色,做父母的自然也是百般不同。 何依竹踌躇了会儿,怀着感激应下了。 老板娘在旁打下手,牛羊肉切好了片,需要削皮切片的山药土豆等也都片好,青菜洗净沥了水,做了盘凉拌菜,又做了几个本地口味的味碟。 忙碌时老板娘念叨:“这时候时节不对,要是夏天,我还能做道我们这边名菜给你们尝尝。” 大骨头汤小火慢炖了几个小时,香味漫到外头去。一切准备得差不多了,何依竹给小吴打电话。小吴一到,一眼就看到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蜂蜜柠檬红茶,知晓是何依竹特地做的,高兴地跳何依竹面前,逗趣地鞠躬:“辛苦姐啦。” 两个人齐心协力把菜品往宾馆里搬。一趟搬不完,老板娘也帮着送到楼下。临走时,老板娘笑眯眯地跟他们俩说:“提前祝你们新年好啊,过几天过来吃早餐啊。” 两人齐齐应着,提前问了年好。目送老板娘回去,两人上楼,迅速放好菜品,剩下的何依竹摆置,小吴赶着下楼,出门时跟何依竹保证:“我一定看着哥少喝点。” 天擦黑时,这两人回来了,带着一身酒味。喝了酒容易口渴,何依竹提前烧了茶。是阿婆送的本地茶,何依竹很喜欢喝。 一切菜品都装碟置在桌上,等火锅滚开就可以吃。 天黑以后,夜空时不时地被烟花照亮。笔记本放在床上,正在同步直播春晚,锅中咕噜咕噜翻滚,热气不断,叁人围坐,如往年一边吃一边聊,整个屋子都是火锅的味道。 这样阖家喜庆的节日,稳重如小吴,从前些天开始就按捺不住,露出顽色。吃到一半,小吴家人打来电话,小吴转去自己房间诉说思念。 锅子烫得人发汗,房间窗户拉开了一扇通风,冷风裹进楼下小孩的嘻哈声。下面的空地,一群小孩各自抱了自家的烟花箱来,举着细香围在一起商量排序。 争执应该自己第一个点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响,何依竹光是听着,都觉得趣味盎然。梅怀瑾从身后抱住她,亲了亲她耳朵,将头埋进她的头发里。他体健,回来就换了件短袖,这时贴着何依竹后背的胸膛,体温融融。 单独相处,他懒洋洋地撒娇,“忙了一天,累到了吧?今天辛苦你了乖儿。” 何依竹唔了一声,同他说今天温柔的老板娘,“这样的父母虽然是别人家的,但我运气也挺好,遇到了不少这样的关怀。”她转了身,在梅怀瑾怀里仰着头感叹,“真好。瑾哥,有你真好。” 是纯粹的感叹。不会胡思乱想是个巨大的优点,这个孩子心软,太容易被感怀。梅怀瑾闭着眼,听到她高兴道:“马上又要过去一年了,除夕快乐啊瑾哥。” 相依为命的时间又多了一年。他也略略扬起声调回:“同乐啊乖乖。” 等小吴回房间,两个男人收拾了饭局,叁人开始斗地主,时间越晚,外面放烟花的几乎是一个接一个,一个迭一个,勾得小吴心思早飞出这房间,一晚上下来,输得一塌糊涂。 何依竹在鞭炮声声一个接一个打哈欠。她坚持要等跨年,好不容易等到了十一点四十五,小吴特地定的提醒闹钟响了,丢下牌,兴奋地搓着手手嚷嚷着下楼去放烟花。他早就看好一块地盘,怕别人占去。 梅怀瑾盯着何依竹穿好衣服,才去小吴房间搬烟花。两个男人一人抱两箱,何依竹手上抓着一把仙女棒,跟在后面指着小吴抱着的最上面的那箱说:“我想点这个!” 喜庆热闹的氛围感染所有人。小吴叽喳:“姐,越大箱越好看,待会我帮你拆!” 楼下和外面路边站了许多人,都等着踩点庆祝新年。一堆孩子瞧见了他们的大箱子,连声哇着迅速围过来。 露出来的引线不太长,何依竹有点紧张,打着打火机点燃迅速往回跑,被梅怀瑾捞进怀里,聚精会神地盯着烟花箱。点火的手只是露出来这么一下,就变得冰凉,被梅怀瑾揣进口袋。 烟火接连在天空绽放,迎来零点。众人脸上都洋溢着对来年生活的期待,左右前后都互相贺着:“新年好啊。”过去的都成昨日,新时承载了希望。 头顶烟花绚烂,亮如白昼。喧闹中,梅怀瑾给两人压岁钱,他的声音很清晰:“岁岁平安啊,新的一年健康顺遂。” 第二十二章 烟花放完,过了零点,叁人未在楼下多做停留。 何依竹是真困了,过了兴奋劲,困意再度爬上眼皮,哈欠打得眼角直泛泪花。她眼睛都睁不开了,抱着梅怀瑾的胳膊,由梅怀瑾带着走路。 一进房间,何依竹就嘟囔着舒服。半小时足够让空调的热气充斥着整个房间。她脱了外套,立刻往梅怀瑾身上倒,很不成人样。 给何依竹脱衣服洗澡这点小事,梅怀瑾做惯了,很是得心应手。二十分钟后,两个人进了被窝。何依竹在他怀里拱了一阵,找到舒服的姿势,就不动了。 终于可以睡觉了。 微信上的新年问候多得何依竹不耐烦,梅怀瑾自然更多。何依竹准备先睡觉,手机被丢到一边,梅怀瑾却是趁这时候收拾完当有了空闲,拿起手机挨个回复,这一来一回,还带闲扯,费去不少时间。 等他放下手机,已是凌晨叁点。 何依竹呼吸均匀,小嘴微张,是早已睡熟了。 房间不太隔音,能听到外面连绵不断的爆竹声声。窗外万家灯火喜庆震天,窗内安安静静两人同枕。 柔顺的长发铺在枕头上,能让梅怀瑾回忆起好些以前的记忆片段。 他想起,以前小时候每次下午放学,那么一群欢快往校门口游挤的小脑袋里,只有一个黑亮的麻花辫上绑着小花的小脑袋行得慢,与周围小跑欢呼的相比,像是被点了倒退键。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校门口等着许多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她目露打量,小脑瓜随着身边扑出去找父母的小身影转动,脸上尽是艳羡。那时候他想,那个小脑袋看起来就很好摸。 这小孩的小脑瓜形状和别人不太一样,饱满好认,头发生长得漂亮,乌黑柔亮,很小的时候就养到快长到腰的长度。 后来真摸到了,才确认感觉很好摸的想法并不是错觉。 又想起楼前曲折的凉廊被绿植攀爬覆盖,遮挡住了路边大半本就不甚明亮的路灯光线,下晚自习后,他总从那段穿行黑暗归家。随着步伐,夜晚微微的风将隐约的洗发水香味送进他鼻间。 幽幽的手机屏幕光亮愈发近面,他逐渐看清,被荧光照亮的靠着廊柱等他下课的女孩子脸庞。她已等得犯困,一走近,人就往怀里倒,好半天不愿意自己直身,活似没骨头。半干的鸦发滑蹭到自己手臂、手肘上,带来舒适的几缕凉意。 爱屋及乌,他时常摸她的头发。也是因此,梅怀瑾编发辫的手艺一天比一天好。 往后再想,是白嫩身躯攀附在自己身上。 迷离沉浮中,随意绑在脑后的发包逐渐松垮,发缕四落,被汗打湿,一缕一缕凌落地沾在白净的脸颊、脖子、肩背上。待乌油油的密发经不住摇晃,齐齐垂下,盖住了她的背,盖住了他的手背,才发觉绑发的发圈已不知弹飞到哪里去。 长发留香,洗发水的味道和护发精油的味道融合,竟是馨香温柔。香味久久不散。 第二天何依竹醒来时,房间里还亮着灯。眼睛还不太睁得开,顺手往边上一摸,没有摸到人,还有点体温,估摸着刚出去没多久。想着他这时候起床,不是打电话就是锻炼,何依竹便又将头缩进被窝,迷迷糊糊地继续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上的智能锁轻轻地嘀了一声,门轻开轻合,有人进来。 梅怀瑾脱了套在外面的外套,开了空调。近年南方过冬鲜少落雪,但湿冷的气候有够磨人,光是这么一会儿,就四肢冰凉泛出僵麻之意。 被窝掀起,冰凉的嘴唇在何依竹的脸上作乱,何依竹被扰了清梦,但又不想醒,蹙着眉,哼哼唧唧地想转脸躲避,却被一双冰凉手掌捧住两边脸颊,动弹不得。 这下何依竹不得不醒了,没睡够让她有些不高兴。她半睁开眼,撅着嘴埋怨:“呜……你好烦噢。”要是梅怀瑾在床上,准伸脚去踢了。 旁侧的温度早散得差不多了,何依竹才不愿意往边挪,腾出自己睡得热乎乎的位置。 她有起床气,此时被作弄醒,脸颊微鼓,正一副小儿闹脾气的情态,惹得梅怀瑾发笑。梅怀瑾整个人从她这角被窝钻进去,转躺到自己睡的那侧,带进一阵冷气。 果然,他刚躺下,就有一只脚寻到他腰上,准备用力,被他逮住。一手抓着腿,一手摸上她的腰,用力,把人从睡得热乎的地儿扯到自己怀里。 气得何依竹直嚷:“凉!凉!” 梅怀瑾便把何依竹往热乎位置挤,重回热源,何依竹这才安静,歪着头看耳边进自己枕头下摸索的手,问:“摸什么呢?” 这时候空调的热气慢慢传送出来。 梅怀瑾摸出来一双红包。是昨晚放枕头底下压岁的。 何依竹用手捏了捏,硬梆梆的圈。心下当即有了猜测,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对戒指。一个红包里塞了一只,手指头勾出一看,样式简朴,平平无奇,是最简单的样子,只有内圈刻了字。仔细分辨,是生日数字和名字首字母。 这提醒了何依竹,已经被提上日程的领证一事。也不知梅怀瑾是什么时候准备的,瞒得够严实。 “这镇上有手艺人,这段时间我在旁边看了不少趣。就是时间不够,复杂的样式我不会,只能勉强学来这个最简单的,也算是留个纪念。以后买好看的来给你戴。” 说来叁言两语,实是私下花费不少心思。这是人家吃饭的手艺,上了年纪的老人惯来循旧时规矩,若不是见他诚爱,又是托了这行生计,结识不少情感恩厚的有情人,怕也不会轻易交他上手。 眼前的手工制物沉甸甸的,入手很重。银子是去银行买的,一代又一代传下来的旧法造出来的新物,从外表到感觉,都沾上了年代的气息,会给人经历过不少坎坷的错觉。即使表面光亮。 她慢慢地,心里产生着喜欢的情绪。 是亲手做的,意义不同凡响。何依竹顿时眄了梅怀瑾一眼,几分薄嗔,“这个我就挺喜欢的。” 一人一个,自己戴的是刻了梅怀瑾生日姓名的那只,再将另一只替梅怀瑾戴上,抓着梅怀瑾的手一拍,“好,这就是订婚了。” 戒指大小与无名指相合,不如说是结婚戒指。但此时这情况,充当个订婚戒指也无妨。 这么随意决定自己订婚和结婚的,大概也就梅怀瑾和何依竹了。毕竟于这二人而言,婚姻建立只是一道流程,并不是两人的目的。 何依竹既然想通,就不扭捏,两人商量好扯证时间,共同又睡了个回笼觉。 第二十四章 梅怀瑾生日当天,早上忙完,就去了生日会现场准备。团队和后援年年办一场,今年他没准备什么花样,只席地而坐同来到现场的粉丝朋友聊会天。午饭是匆忙对付的,下午一点开始,十二点半就可以进场了。 场地是个几百平的读书空间,常租出去做线下活动,加上二楼,摆好座位,能坐下上千人。场地中间搭了个一米高的四方小平台,粉丝围着舞台围成圈,这样坐在外围的粉丝也能看到。 甫一坐下,他就掏口袋。 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两本结婚证,举着左右转了一圈,在大家哇噢声中,扬眉微笑:“刚新鲜出炉的。你们再也不用担心了,我是有人要的。” 大家被他说得笑了起来,连连追问那为什么现在还是他一个人在这个台上,嫂子呢? 梅怀瑾朝二楼努嘴:“喏,她跟婷姐一起在上面坐着呢。” 大家立刻伸直了头回头,想看看传说中的大好人嫂子,却只看到倚着栏杆的小吴和新来的助理,那两人把后面坐着的两人挡得严实。 什么也看不到,顿时唉声叹气:“想见嫂子啊。” 梅怀瑾作势要起身:“什么?我可以走了?” 这样话家常的相处,由来已久。他走红的第一年,后援迅速建立。彼时后援建立雏形,大家都是第一次,摸着石头过河,生日会是粉丝有组织地举办的第一次应援,也算是庆祝后援建立,是私聚,并未告知梅怀瑾经纪人。 没想到婷姐从网上看到了,转头告诉了梅怀瑾。 梅怀瑾突然去到现场,是当天最大的惊喜。 他当时进去,就问:“今天工作日,你们怎么请假的啊?” 大家皆是愣住,没想到正主会突然出现,一群人都傻了,面露不敢置信,又惊又喜,这种情绪一时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任谁偶像突然出现在面前,都会不知所措无所适从。当时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叫名字都不敢太大声,怕把人吓着。 最终还是很平常的问候胜出。有女孩惴惴许久,终于壮着胆子问:“你今天没工作啊?” 梅怀瑾循着声望去,笑着答:“有啊,刚忙完。婷姐说你们在给我过生,我是主角,肯定得来的嘛。” 相处的基调约摸就是这一问一答中,无形定下的。直到现在,大家习以为常。 二楼上,婷姐瞧见了梅怀瑾脸上飞扬愉悦的神色,话题已经转了好几个,他面前一堆人的脸上都摆出了安心听故事的架势。梅怀瑾正说着:“我不喜欢私事广而告之大肆宣扬,总觉得没必要,但你们不一样。我是个没有什么大成就的人,但这么多年,我得到过的真诚的喜爱,除了她,就是你们。所以我想和你们分享我现在的心情。” 也瞧见已经有人在拆进场就收到的西点盒,看样子是准备吃了。她打了个哈欠,突然问何依竹:“他怎么开始学做饭的啊?” 这次生日会的西点全是梅怀瑾一人做出来的。上周一回来就开始跟随西点师傅学习,从基础的开始,从早到晚,学得认真,每天他身上都是西点的甜香味,这让团队的人很高兴,最近的下午茶有了。 西点入门不难,然而架不住团队里都是工作狂。像小吴这样厨艺奇烂的做饭爱好者,都能被蹭饭。可想而知,大家有多不会做饭。大家只会吃,不会做,打下手都是得梅怀瑾说清指明,指哪打哪。 梅怀瑾这几天一直扎在厨房,每种西点都需要做出上千份来,工作量着实不小,即使有团队在旁帮忙,昨夜也是所有人忙到凌晨叁点,才将所有的西点包装完毕。 见何依竹一脸古怪神色,婷姐便直觉这个话题是个大萝卜,便眯眯笑着,专心等何依竹说。 果然,何依竹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她想了想,总结道:“为了证明我做饭的确不如他。” 手肘支在桌上,何依竹撑着下巴,自己想起又觉得好笑,“谁学做饭前,是先把自己家保姆辞掉的?我当时就惊呆了,心想,完了,我会的菜也不多啊。” 扑哧。婷姐一下子笑开了。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这个女孩子一直没变过。是梅怀瑾这么看护得紧的结果。 她说:“依竹,你惯得他。”又恨铁不成钢:“唉,可爱的女孩总是有点呆。” 权当夸奖。何依竹收下了。 何依竹相信天赋论。梅怀瑾第一次学做饭,就跑邻居家观摩了一次,记录了步骤,当天晚上就开始动手。做的是特产菜,做法有点复杂,但是做出来很正宗。 楼下梅怀瑾在认真回忆,幼时何依竹留在他脑海里的最深印象:“下雨天举着伞,专爱绕干净的路走,人挺文静的,遇到同龄打架,也老远就绕开了,走路的时候,小发辫一晃一晃的。” 得来一阵“啧啧”。 楼上婷姐则是转头认真地看她,想起第一次见何依竹时的场景。是梅怀瑾第一部戏的内部放映当天,她和梅怀瑾并肩下楼准备去吃饭,一边走一边聊梅怀瑾最近的工作,电梯门一打开,一个带着粉红色小帽的女孩抱着东西慢慢朝他们走过来。 走到面前,婷姐才看到这小女孩抱了一刀新买的纸。梅怀瑾自然接过去,给两人做介绍。何依竹头顶的小帽有耳朵和小尾巴,很可爱的一顶小帽,婷姐多看了一眼,将目光定在何依竹的脸上。 那时候她打量完,想:真是又娇又嫩的一株菟丝花啊。 站在经纪人的角度,何依竹会给她带来了不少麻烦。刚出道的艺人为了女朋友,态度强硬且坚定,并不是件好事。 年轻人的感情反复无常,经纪人却要为此平白增加很多工作量。她决定合作时就知晓,并不放在眼里。有时候,看起来麻烦,对于一个经纪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彼时她和梅怀瑾一样,都需要机会。如果顺利,双方都将会是对方事业高峰的助力者。 梅怀瑾的事业还只是刚开始,未来的打算却有一多半都是为这个女孩考虑。他们达成工作共识时互相拟了条约,不炒cp和绯闻是梅怀瑾提出的第一个准则。 除了女朋友,梅怀瑾真是最让她省心的艺人了。 团队里的人都对何依竹很有好感,日子久了,大家竟逐渐向梅怀瑾看齐,在各方面都习惯性地多照看一些这个女孩子。 让婷姐意识到自己对何依竹的判断有误差的是,第一次去何依竹那里蹭饭。她饭后上卫生间,马桶水箱却突然出了问题,抽不出来水。她习惯性地掏出手机,准备花钱寻找一位维修师傅过来解决,电话还没打出去,就听到了水箱抽水的声音,何依竹直起身来冲她笑笑,说小问题。 她倚着卫生间的门,看何依竹脱了手套,一边洗手,一边解释这个问题怎么造成的,怎么判断怎么解决。叁言两语,听起来非常容易,看起来也是解决得游刃有余。可对只会换保险丝的婷姐来说,没听懂。 婷姐端详了这个屋子,又想起方才吃饭时聊的她的专业,突然意识到,外人能看到的实在有限,何依竹展现在外的都是梅怀瑾一手造就的。 何依竹并不是什么都不会。相反,她自己生活时,独立自如,有基础的生活常识和技能,会做饭会知道怎么迅速解决生活需求,学习上,目标明晰。自理能力比早已独自生活的婷姐不知强多少倍。 那一刻,婷姐心里悄悄地,自动将错误的判断拨正。 过了几年,站在朋友的角度,婷姐逐渐看出端倪。何依竹在迁就梅怀瑾。这种管制迁就似乎是两个人的爱好,两个人都很乐在其中。 婷姐笑了出来,“我觉得你们俩,都很可爱。”她靠上后座,伸展了腿,姿态放松,说:“我带过不少艺人,只有怀瑾,对事业有野心的同时,保持着克制和冷静。” 何依竹笑了,是很柔和的笑容,表示赞同。涉及梅怀瑾,她不自觉神情变得温柔,脑袋微微前伸,似乎是想看看楼下。 此时那个克制又冷静的人,正在问大家:“我做的东西还可以吧?”得到一片夸赞后,又指指众人手中的杯子:“这个奶茶是何老师做的。来来来,玩游戏,奖品也是何老师准备的哟!” 目光望楼上扫了一圈,突然笑了出来。 是何依竹在二楼,听到要玩游戏,特地站起来走到墙角看过来,冲他做了个鬼脸。身旁小吴和新助理正在婷姐身边聊工作,这一刻何依竹仿若局外人,抱着胳膊站在这个高角,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围绕着梅怀瑾的热闹。 人群中只有他最耀眼。 是到切蛋糕时,何依竹才被推下去,掀起一阵情绪高潮。 下面闹哄哄的,婷姐和小吴对完工作,走到扶栏处往下看,弯腰用手臂撑着身体,看了看,又回头叮嘱:“今天和明天多盯着点动态,词条别被污染了。看着点时间,提醒怀瑾,别过了时间,麻烦,不如多留点时间晚上吃饭,唉,我好像饿了。” 新助理刚入职场不久,还处在自身局促和大家磨合的阶段,闻言立刻乖巧地举手应答:“好。”但又有不解,好奇问:“这地方不是老板的么?咱不是付钱了?” 婷姐存心要逗她,便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半真半假地说道:“果真是傻孩子。那么点钱怎么够租这好几天的,只是意思意思,公司新投了部电影,才用这儿把你梅哥骗去保驾护航,再多耽误点时间,你梅哥说不定就得当牛做马给人拍mv去了。” 新助理啊了一声,果真被吓到,立刻抱着电脑就跑下楼去。 果然还是新人好骗,婷姐憋着笑转头,无声笑开。 生日会下午五点准时结束,大家拍了一张大合照,由梅怀瑾发了动态。晚上团队聚餐热闹时,梅怀瑾说话时突然抬头一笑的动图上了热搜。 在现场的粉丝了然。转眼路人都知晓了,梅怀瑾是望着自家太太笑。 第二十五章 闹到半夜回了家。此时距离0点还有几分钟,一天下来,竟忙到现在才轮到两个人真正独处。 关上家门,似乎繁忙琐碎也都被一并关在门外。 屋内没有开灯,莹莹月光被早晨起床后拉开的窗帘尽数放进客厅,勉强视物。餐厅的桌上,梅怀瑾覆在何依竹身上,下嘴没轻没重,咬得何依竹吃痛,嘶了一声,腰背弓起往后缩了缩,肩胛骨磕到坚硬的木桌,有隔层棉桌布缓解,还是有些痛。 手下用力,将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抓起来。 “痛!”她控诉。 “嘘。”梅怀瑾冲她轻轻又短促地嘘了一声。他背着月光,看不清面容,何依竹仅凭这声嘘的语气想象梅怀瑾的神情。喝了酒的男人,精神亢奋,眼睛会特别的亮,神情比平时慵懒,动作比平时重。 梅怀瑾兴致盎然,隔着内裤顶着何依竹。这一抓头发,两人身下贴得更近,何依竹感觉到小梅先生变得更硬,似是迫不及待地顶得内裤往里挤。阴道口的软肉被内裤磨砺产生不适感,何依竹蹙着眉忍耐。 随即何依竹的嘴被捂住,两根手指顺势塞进了她嘴里搅弄。始作俑者则继续埋头用牙齿磨咬着另一边粉色乳头。力道没见收敛,胸上被嘬出好些草莓印。 连手指上都有酒味。 手臂早从袖里脱出,上衣被脱卷成一圈,被如数往上推到脖颈,内衣也被解开随手放在一旁,好在饭桌上盖了桌布,何依竹背部不冷,索性由他借机耍酒疯,实在被咬疼了才再抓着他头发使劲薅。 双腿勾着梅怀瑾的腰,经过脚趾一番努力,灵活的小脚丫钻进了梅怀瑾的衣服里,脚踝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他的后腰。 这十年的事业上升,附带了梅怀瑾酒量见长。晚上的聚餐,除了没喝的何依竹,只有婷姐和梅怀瑾两人到最后是清醒的,一个家庭熏陶,一个是后天锻炼,酒量都吊打其余人。两人临出门时还石头剪刀布按输赢分配谁守着那几个醉鬼,谁去旁边的酒店开房间。 胸部又痛又酥麻,乳头被一番磨咬,已经破了皮,刺痛感愈甚,再被用力嘬吮,何依竹嘤咛声渐频,身体也随着嘬吮的动作抖上一抖。 何依竹软声呜咽道:“痛。” 她腰软无力,抓着梅怀瑾头发的手也松了力。 情欲微妙,平时小声撒娇的可爱柔软此时变成了娇嗲。梅怀瑾被勾得心头发痒身下发烫,他松了手往下,掀起短裙,沾满了口液的手指勾住内裤,温热的肌肤很快将手指的湿润传热。 何依竹收回腿曲起,由着梅怀瑾脱下她的内裤,再看着他脱自己的衣服。 暗光轮廓下,好看的肌肉弧度在动作。常年锻炼的男人,并不追求肌肉贲张的宽厚强壮。身躯精瘦有劲,穿衣不显,脱衣才能看出力量。 何依竹看得痴愣,眼睛发亮,情不自禁:“你可以操死我哦。” 梅怀瑾见多了她这副痴态,笑得肩头抖动。 手臂被抓住,何依竹借力坐起,揽住梅怀瑾脖子,以为要进入正题,还很自觉地往外挪了挪,曲起的双腿虚虚抵在他腰侧,方便进入。 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她已经湿透,情动难耐,这人的蓬勃欲望也整装待发,浅浅抵在入口,龟头撑开了饱满的阴阜,寻到了最熟悉的入道之处。 谁知一番亲吻后,被抱入怀里,还没进去,后颈有双手先在摸索,转眼,脖子上的项链被摘下,放置一旁。 梅怀瑾动作仔细,复又摘下她的耳环。长长的发辫落在背后,他捞起发尾,解了发圈,手指插入到发辫里,以指做梳,轻轻地,一下一下梳散柔顺头发,再轻轻扯下绑进发里的发带。十分温情。 何依竹被他的温情裹得心如擂鼓,也被最后落在发顶上的吻亲得神魂颠倒。 她配合着仰头,脱了挂在脖子上的上衣,裙子还在身上,就被抱起转移到客厅铺着的地毯上。梅怀瑾从一旁扯了抱枕来垫高她的腰。 窗帘在慢慢关上,月光被一点一点的黑暗推出去,遥控被丢回小矮几上,梅怀瑾开了一旁的立灯,裙角掀起迭在何依竹小腹上盖着,一手抓着何依竹腿根,一手扶着正面缓缓挤进去。 他一直不是很爱做扩张,亲吻遍身,手指更偏爱揉捏柔软双乳,小幽林常被忽略,内里紧涩,进入显得莽撞。时日渐久,两具身体无比熟稔,小幽林的渴望激出津润的迅速。 好几天没做,何依竹的阴道被撑开,有些难受。她闷哼,正想冲他撒娇,却突然想起同事的好奇,笑出了声。 撑在梅怀瑾腰腹间的手掌曲起一根手指,用指节处戳了戳,她含笑道:“我同事问我,青春期的梅怀瑾什么样的?感觉噢,不少人都挺好奇你年轻时候是什么样的。” 梅怀瑾揪住关键词:“年轻时候?” 猛得用力,撞得何依竹低呼,加上阴蒂被揉磨,使她声音断断续续,言不成句。 她婉转求饶:“年…年少…年少嘛!” 这时梅怀瑾感觉到自己被吸住。他不依不饶:“我年轻时候是什么样的?” 何依竹被顶得说不出话来,只顾吸气喘息。梅怀瑾轻轻笑着,替何依竹回答:“没什么两样,都是在操你。”这话说得色情。 梅怀瑾俯下身同何依竹接吻,绵密的浅吻从脸颊到脖颈,舌头配合着两颊,不过片刻,何依竹脖子到胸前又生出不少玫色圆痕。 满意地端详过自己的杰作,梅怀瑾再次含住何依竹下唇,舌头舔舐,往里探去,扫过腔壁,霸道地勾着何依竹的舌头进自己嘴里不放。 他放长了耐心,抽动的速度也收得匀缓,只时不时用劲撞撞,撞出身下的娇喘哼咛。 “你同事还好奇什么?” 何依竹头晕脑胀,被翻了个面,听不太清他说了什么。两人往小矮几处挪动,何依竹手肘撑上小矮几,手指用力扒着桌边,尽力稳住自己。 两人身体合契,梅怀瑾最知她的敏感点。结合的私密处,被还挂在何依竹腰上的短裙堪堪挡住。 行进过程中,阴道瓣总是勒扯他的龟头。令他几欲想射。他忍住,在何依竹敏感处顶磨,磨得何依竹的娇喘渐抖,声音愈大。 没有避孕套的隔离,性器官紧合相贴的触感能带来最直接的欢愉。 匍伏在矮几上的身躯越来越颤抖,何依竹在高声的连绵哭喊中到达高潮。 紧密交合的部位,淅淅沥沥的清液落湿两人膝下一片软绒。 梅怀瑾在汗湿白皙的背上印下一吻,放缓了动作,微微俯下,手掌从何依竹的小腹摸下去,寻到阴阜,掌根覆住。中指和无名指拨开软嫩的阴户,触及阴蒂海绵体,食指压在阴蒂上反复揉弄。 阴蒂敏感,是女性最直接获得性快感的器官,按摩刺激容易带来性高潮。 稍作休息,何依竹力气回升,手肘重新撑起仍在战栗的身体。 阴蒂的刺激,促使她不断咬紧梅怀瑾。 梅怀瑾被吸得难受,拍了拍她屁股,退了出来,往后退几步,半坐在地毯上,双手后撑,支撑起上半身,双腿往腿内侧回收,脚后跟相对。 何依竹腿还软着,转过身来不稳,差点倒梅怀瑾腿上。 膝行到梅怀瑾腰侧,一腿跨过去,她双手撑在梅怀瑾的肩头,缓缓坐下去时,同近在咫尺的男人交换了一个吻。这个姿势吃得深,她舒服得吟叹一口气。 “还行不行?”梅怀瑾问。 何依竹嘴硬,“我行!” 为了证明自己还有体力,她撅起臀部,上下吞吐时控制括约肌收缩。随着动作起伏,裙下时不时有深色阴茎露出,很快又被吞进幽林,吸紧裹缠。 但嘴硬撑不过多久,大腿酸胀乏力。何依竹面露委屈,低呜着撞梅怀瑾颈窝,““腿抖,起不来。” 梅怀瑾觉得好笑,腾出一只手来,将她鬓角碎发捋顺到耳后,捏住小巧的下巴,凑近了些,得寸进尺道,“求我。” 何依竹毫不犹豫:“求你,哥哥。”以表诚意,她再次吸住了身体里的肉茎。 于是两个人又换成最开始的那个姿势。 梅怀瑾居高临下,眼神促狭,俨然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本来还想再换个姿势的,留着明天吧。” 经过一次高潮,何依竹身体松弛,阴道收紧,压在阴蒂上的手掌沾满润滑的腺液。快感的通道像是被摁了开关,腺液止不住地顺着股缝流,梅怀瑾进出无比顺滑,‘噗呲噗呲’作响。 何依竹全身泛红,阴蒂的快感一波胜过一波。梅怀瑾抽动加快时,按在结合处的手指力道也加重。 视线被白光笼罩,她茫茫然叫不出声,和梅怀瑾同时到达高潮。 梅怀瑾将全身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两人喘气声重迭,响在彼此耳边。这一次欢爱酣畅淋漓,两人都舒服透了,相拥许久,梅怀瑾才心满意足地抱起着她上楼洗澡。 梅怀瑾终于忙完,心情惬意自在,洗澡时以不断亲着何依竹的脸为乐。两人进了被窝,他问:“明天下午我去接你下班?” 这时早过了何依竹睡觉的点,她困乏非常,已经是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只缩在他怀里,不论他说什么都点头。 第二十六章 山上郁郁葱葱,挡去炎炎烈日。蜿蜒小道上,树荫迭迭,偶尔漏出星点阳光,徐风拂过,吹散高温带来的闷热。 昨日下了一天的雨,今天竟然一整天都是大太阳。 何依竹收回目光,转而盯着桌上摊开的空白笔记本。开会就是发呆,人多嘴杂话长,没多少要点,带来本子和笔纯粹是做样子。 午饭后匆匆爬上这里开会,一众磨去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临近上课时间,有些老师待会得去上专业课,话最多的才意犹未尽地打住。开完下山,转去班里,何依竹带的一组学生都准备好了毕业作品的初稿,齐坐在班里等候。 挨个看作品,几乎花去何依竹大半个下午的时间。看完作品,再看毕业论文,这个小会一开,开到近六点。整个下午都耗在教室。 到了饭点,何依竹被学生簇拥着下楼。一行人说笑着快下到一楼,楼梯口边上翘起摇晃的二郎腿引入眼帘。鞋面干净,浅色休闲裤,裤脚卷了一点边,整整齐齐,褶皱分明。光看小腿和鞋长,就知道是个高腿长。 脚步下移,搭在大腿上的手正握着手机,骨节分明。条纹衬衫敞开,白t在里,穿着干净清爽,引起几个女生注意:不知道长什么样。 待那人身型逐渐露出完全,正巧,他们走下最后一阶,这人也侧过脸来,口罩只捂住嘴巴,露出鼻子和眼睛。学生们认出面目,心里已经联想到,不自觉哇的一声,纷纷停住,朝自家老师看去。 何依竹这才想起昨夜,梅怀瑾说要来接她的话。本来出了楼就要分别,这下只是提前几步,她回身朝自己学生摆手:“你们去吃饭吧。有事手机联系。” 梅怀瑾收起手机,上前两步,自然地接过何依竹的包,冲何依竹一群面色激动的学生微笑:“再见。” 学生们期期艾艾地出声道别,一步叁回头,很是恋恋不舍,稍微离得远了几步,有抱着激动炫耀之心的,已经开始低头狂扣手机,向自己好友激动狂呼。走出一段距离回头,正看到梅怀瑾弯腰将借来暂坐的高凳放回原来的位置。何老师手上拿着纸巾,低头拉住他的手擦。梅怀瑾垂着眼,脸上似有笑意。 隔着距离,那笑意看不真切,但大家心有所感,直觉是和刚刚对他们的笑不同。 何依竹抱住他胳膊,高兴地问:“等多久啦?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又没有什么事,催你干什么。” 梅怀瑾摘了自己右耳上的耳机,塞何依竹耳里。耳机里正在播放一首纯音乐。 何依竹晚上还有课,晚饭就近选择。 入了夏,白日渐长。吃完饭六点多,还没完全天黑,两人在教育大楼后面的林道散步。学校道路蜿蜒相通,许多锻炼的人在这条道上慢跑经过,不断超越叁两散步的人。 天色暗蓝,没有人会注意这寻常牵手的一对。 往后几天,梅怀瑾都会过来接何依竹下班,有时来得早,自带本书坐在阶梯教室最角落翻看打发时间。帽檐一压,带着眼镜,看着挺像学生。光明正大且自然,不比往日没有曝光时,来接总是在车里等候。 碰上晚上的大课,何依竹班里的学生自发地叁叁两两散开,将这位闲人包围成中心。 若是在专业楼,学生不忍自己本命久站,每天都会悄悄在教室门口放把凳子。本班学生为了避免麻烦,都默契地闭口不传。 除却给何依竹省去麻烦,另一半原因便是因着少年人隐秘的自得心思,为自己抱团的小集体拥有同一个但是别人所不知道的秘密而自豪——老师的老公最近天天都会出现在这个学校,出现在他们班来接老师下班,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就是梅怀瑾,除了他们。 颇有‘只要我们不说,就能一直独享这份快乐’的意思。 拥有一个“别人家的老师”,真好。 五一前一天,梅怀瑾和何依竹飞回老家。破天荒的,梅先生提前打来电话,让他们回家住。 这两人难得这么整齐地一起回。 何依竹在这里没有别的亲人,每年五一会回来都会提前订好酒店,方便祭奠父母拜访长辈。梅怀瑾回来则是依自己时间而定,自开始和梅先生僵持,连夜从家搬出来后就一直没在家住过,也是住酒店。 到家时,是梅先生过来开门。 “回来了?” “嗯。” 父子二人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大半年的复健,梅先生恢复良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头子终于认了老,现在腿脚恢复利索,陪伴复健的拄杖还支在掌下。 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保姆做好以后下了班,等到现在,饭菜已经凉了,梅怀瑾换了鞋直接去洗手热饭。何依竹简略扫了一眼,让梅先生不要动了,自己推着行李箱进梅怀瑾的房间后,发现这房间仍是维持着以前的布局和摆设,只是床单被套都是崭新的。 直到坐上饭桌,瞧见有梅怀瑾爱吃的菜,何依竹才敏锐察觉到什么。这大约是长者无声递过来的台阶。 抬眼看向梅怀瑾,正见梅怀瑾寻常神色一般,将两杯温水推到自己和梅先生面前。 吃饭吃到一半,聊起都认识的老邻居,叁人才渐渐摸到驱除陌生的关窍。梅先生同何依竹说:“周老师前阵子病了,你们小时候天天在他家,这两天寻个空闲,去医院看看吧。” 这倒是何依竹不知道的,前些日子打电话,周老师竟一点不透。何依竹应着,心里沉了下来,怪自己不上心,内心的不好过都表达在脸上。 这院里的每个小孩小时候都是在周老师家里磨练性子,来来去去,真正跟着周老师的路走的寥寥无几,大多当个兴趣维持。只有何依竹没浪费天赋,端起了这碗饭。周老师是何依竹的授业恩师,说是人生塔灯也不为过。 梅先生看得开:“年纪大了,都有这么一遭。看一眼少一眼。” 梅怀瑾问:“什么时候办退休啊?” 几人对于第二天的扫墓闭口不谈。 第二天出门前,梅先生叮嘱:“回来不要带菜,家里还有。” 先去的是何依竹父母墓前,照片上的二老眉目依旧年轻。生前逝后,何依竹同他们都没有什么话说。以前都是陪坐半天,相对不语,今天带了人来,情形不同,终究还是要交代的,于是简单提了几句这么多年是一直和梅怀瑾在一起,而后无话。 倒是梅怀瑾,认认真真地请二老放心,道:“往后年岁都会同前十几年无二,她不会吃苦。”两人陪坐半晌,这才起身去了梅太太墓前。 公墓偌大,弯弯绕绕走了快十分钟,才走到。 梅太太是病逝的,高龄流产伤了身体根本,也许再加上那段时日一直郁郁,没有养好身体,导致病痛缠身,早早离去。 听说临终想见何依竹一面,不知缘由。 因在梅怀瑾这里有前科,又顾虑,担心那位女士言语刻薄出口伤人,让何依竹不快--更会让自己不快,所以刚开口就被梅怀瑾一口拒绝,直到他料理归家后,何依竹才听提起。 “不用去见。”彼时梅怀瑾是这样说的。 于是这是何依竹十几年来,第一次来见这位女士。 物是人非。 何依竹看着梅怀瑾的身影想。 梅怀瑾正说着:“……说来说去,竟然得真心实意说一句,亏得你们,才有我现在。我如今一切都好,以后只会更舒心满意。” 第二十七章 电梯的数字一直在跳。 长方形的电梯里,只有两个人。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梅怀瑾松开虚捂何依竹眼睛的手,顺势搭到何依竹肩头,两人一起出了电梯。 医院味道特别,不管来多少次,何依竹总是不喜欢这里。但是不得不来。她从进了住院部就肉眼可见的变得紧张,盯着电梯跳动的数字,没眨过眼。 梅怀瑾知意,手臂从何依竹后脑勺绕来,半搂入怀,捂住了她的眼,手指轻轻抚着眼周部位。 找到周老师病房,何依竹踌躇地停下,抬头看梅怀瑾一眼,面露惴惴和茫然,是对病房里即将见到的恩师担忧。年纪上来后是经不起病的,病痛摧毁人的精神气,即使知道病情,她还是忍不住担心会比想象中更严重。 何依竹低声同梅怀瑾说:“我有点燥。” 梅怀瑾拍了拍何依竹的背安抚,握住她的手掌,冲她眨眼颔首,轻声告诉她:“我陪着你呢。” 两个人在原地稍微站了几秒,梅怀瑾屈指敲响了病房的门,推开一条缝,自己往后退了两步,留何依竹在前。 病房里两张病床,除去年迈的周老师,还有一位中年病患。床边都摆着吸氧机,两位都正在吸氧。中年病患床边有人照看。 --瘦骨嶙峋。这是两人看到年迈老人的第一想法。 “周老师。” 周老师闻声,凝睛细认,然后脸上慢慢挂上笑意,慢声细气地问:“你们俩怎么过来了啊?……噢,也是,这时候是该回来看看。” “小瑾,怎么都有空呀?”周老师温声问梅怀瑾。 “我休假呢,这不正好,一起回来。你们先聊,我去伺候你们喝水。” 梅怀瑾放下带来的葡萄,从床下抽出凳子,让何依竹坐下陪着,自己则是拿起暖水瓶晃晃,见热水不多,便拎着暖水瓶出去,去走廊尽头打热水。等打完水回来,洗了两个杯子,用热水烫了一遭,才重新倒水放置待凉,又去洗了葡萄,才坐到何依竹旁边。 周老师微微抬起手,大概是想握住梅怀瑾的手说话。握住了,她注视这梅怀瑾,欣慰地说道:“听说你们结婚了啊,那我也就放心了。” 梅怀瑾点头:“您放心。” 床底下,梅怀瑾的脚被勾住。何依竹垂着头,用脚尖撞着梅怀瑾的鞋边,耷拉的小脑瓜看起来垂头丧气的。往日回来,都是在老师家,一坐大半天的时间,都是看何依竹手上有没有懈怠。有着极好的精神头抗着,何依竹很多时候是没有意识到这是个七八十岁的老人。 今天一见,老师苍老虚弱,生老病死的紧迫感一下子压到了何依竹心头。 说话声渐小,老人精神不济,又睡了过去。 何依竹这才歪头看他,眼睛红了。真是个小哭包。 碍于这里有外人,梅怀瑾没抱住哄,只屈指一点一点给她擦眼角,眼带怜爱,压低了音量问她:“我剥葡萄给你,好么?” “嗯。”何依竹小声地应着。 过了没一会儿,周老师的女儿买水果回来,看到坐在自己母亲床前的两个年轻人,是认了一下,才认出来的是好多年没见的邻居家小孩。相比鲜少有机会见面的母亲爱徒,她更能认识时常出现在电视上的梅怀瑾一点。 何依竹陪到傍晚,两人才离开。 晚上梅先生问:“什么时候回去啊?” 梅怀瑾淡淡地说:“急什么。”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自然得把想念已久的食物的都吃一遭。 第二天开始,两人便早起出去吃早餐。都是读书时候的回忆,很久没有正经吃过,很是想念。梅怀瑾是跑步,何依竹扫了辆共享单车,一人骑一人跑,慢悠悠地先到距离最近的高中母校附近,把日思夜想许久的粉先解决,两人吃的七八分饱,再慢慢散步,花半小时步行,走到初中母校附近,吃蒸饺。 那个蒸饺自开店,就风靡全校,靠着好吃的蘸料,让学生百吃不厌。何依竹和梅怀瑾两人点了叁笼,刚刚好。 去买菜时路过,顺便买了杯豆浆。是何依竹的口味,这家豆浆店打豆浆时没有分离,豆浆里混着豆浆渣,喝到嘴里,有微微磨砂口感。 一个半小时后的家里。 梅先生站在客厅,左右四顾,然后微微探头,看向厨房,正好与端着半篮长豆角出来的何依竹对上。 “……咳。” 梅先生有些尴尬地撇开头,继续在客厅来回走。 何依竹叫住他:“爸,您没事就坐那儿摘豆角吧,不着急昂。”把两个篮子放在茶几上,又将垃圾桶推到边上,她又进了厨房,帮梅怀瑾打下手。 厨房里,梅怀瑾正在砍鸭子。何依竹洗好干笋,又洗了青菜沥水,等梅怀瑾拍了蒜子热锅下油,何依竹基本上也准备好了其他的,去客厅坐下,坐梅先生身边,一起看电视。 电视正在播老版西游记。 厨房里‘滋啦滋啦’声响,锅盖将锅中油脂反应的声音闷在锅中,洗手池里放起了水,刀刃在水下刮洗着菜板。 梅先生看了眼厨房,突然问何依竹:“你不用看眼?” 何依竹随口道:“不用看,他比我会多了。” 梅先生怔了一下。这是梅先生不清楚的,他意识到,他不了解梅怀瑾的事情太多。过了会儿,他犹豫着问:“他……他什么时候会做饭的?” 何依竹想了想,认真回答:“高中。他第一次做饭,比我强多了。” 鸭肉的香味已经出来,梅先生怅然若失地噢了一声,也不知道心里想到了什么。 何依竹转头看梅先生:“爸,以前瑾哥学的第一道菜,就是这个。” 闭着眼,何依竹都知道步骤。姜蒜和酸辣椒在油锅中去除肉的腥味,一两分钟翻动一次,这样才好入味,脂肪析出油脂,不用担心煎焦粘锅。这一步时间较长,可以用来切笋干和备下个菜的蒜子。 这时厨房的玻璃门被拉开,梅怀瑾端着沥完水的水果出来,放二人面前,“你先和爸吃着,还要等一会呢。” “好呀。”何依竹冲他笑,示意自己知道了,惹来脑袋上轻轻一抚。 梅先生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眼角余光,却看到梅怀瑾垂眼,脸上带出的柔和笑意。 往后几天,多是梅怀瑾下厨。保姆来,多是打扫卫生。进进出出,偶尔会和对门碰上,颔首示意,算是打招呼了。 回来的第一天,何依竹就多看了几眼对面,门是半虚掩,里面有小朋友嬉笑声,里面格局很熟悉,家居摆设却完全不同。对面早就搬进了新的教职工,一对青年夫妻,孩子还小。是这栋楼里资历最小年纪最轻的同事。 当时梅怀瑾看着她,有些担心她的情绪。毕竟是长大的地方,这些年她一直没回来过。 她长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说:“好像也没想象中的失落。” 五月五号,两个人才回程。趁过了假期,何依竹想去坐轮渡。到达的时候人少,略微等候一会,上了船。行程半小时,两人坐到最前头,两岸景色悠哉行过,江边大多种植垂柳,岸边仍有许多人散散地各自坐着休息。 凉爽的风吹进船舱。 何依竹坐得不老实,大半身体歪倒在梅怀瑾身上,她闭眼感受着舒风拂面的惬意,闭着闭着,几欲要睡过去。 第二十八章 具体是什么时候对梅怀瑾起的心思呢? 是某一天。 何依竹照常踩点出门,步伐不紧不慢。从家到学校的路程所需要的时间,再到进教室,需要十五分钟,坐下拉开书包拉链,上课铃声响起。 经过每天的计算估计,何依竹早摸索出了踩点上学的经验来。学校太吵了,还很热,相比之下,家里再讨厌也很安静。 踩久了变成了老油子,何依竹从不担心迟到的后果。 下午容易犯困,通常都是副科。上完第一节课后,下课铃响。别的班热热闹闹,学生鱼贯而出,冲向小卖部。楼道长廊里尽是打闹的欢笑声。 唯独他们班还都坐在原位。 班主任踩着下课的点,接了自然课老师的尾,站在讲台上,举起一本作业本,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好意思,占用大家十分钟。” 何依竹疑惑,一分钟后才知缘由——原来是班上的男生上课公然传纸条,用的还是一整个数学本。内容是有关教恋爱。 才多大,五年级的孩子,就自恃恋爱老手,追女孩的手段一套一套的。。 但大家并不觉得不可思议。连老师,也只是觉得头疼。 现在的孩子越来越早熟,越是学校明令禁止的东西,越是让大家猎奇心盛,纷纷尝试。 小孩早熟的情形,只有在校朝暮相对与之斗智斗勇的老师能察觉出一二。有的学生收敛,有的学生放肆,但都不是省油的灯。 大环境下,何依竹就算没有天天如影随形一起上下学的小伙伴,也能知道许多事。前后左右的女孩,每天去别班串门后,都会凑一起互相分享自己新出炉的八卦,小到班里,大到整个学校,分享链十分完整。 何依竹沾了光,因此涨了不少见识。 谈恋爱的被抓不少,教恋爱的,还是头一次。 有点好奇,想看看这么大言不惭的是谁。 于是转过头看的脑袋里,就有何依竹。她心里哇塞,脸上好奇之色掺杂在幸灾乐祸或是惊奇等神情里。有偷笑的声音,是来自两位被抓的男生的同桌或者前后桌。 惊奇来自是一心埋头学习懵懂无知的学生,幸灾乐祸则是其他大半一知半解的学生,多是“看你们这么不小心,被抓了个正着了吧”的意味。 两位当事人被看的不好意思,半掩面,一脸尴尬的样子。 作业本被甩在教桌上,班主任的声音将大家的脑袋拉转回来:“没想到这么难的事你们也会,原来我带的是一群聪明的小脑瓜啊——那么期中考试,拭目以待哟,你们俩不考好点,怎么对得起什么都能会点的小脑袋?” “家长会我该怎么说,就看你们考出来是什么成绩咯。” 放学铃声响起。 何依竹慢悠悠的收拾书包,等她背起书包准备走时,教室里只剩下打扫卫生的几个同学。楼道过了拥挤喧闹的那几分钟,变得安静人少。 自己下楼的脚步声能听得清清楚楚。 一路慢悠悠地走,东门离家近点,从这里再向前,两叁分钟就能到家。转弯的时候,何依竹眼前一亮,前面有个很熟悉的瘦个身影。 她往前快步走了几步,加速到瘦个身边,略带欢快地叫:“怀瑾哥哥。” “嗯。” 与何依竹的热情不同,梅怀瑾显得很冷淡,看都不看她一眼。也没有放慢脚步。梅怀瑾不主动体贴,何依竹只能自己快步跟紧,才能和他并肩同行。 这样的冷淡持续了好一段。是很突然的,何依竹有一天早上出门,并没有看到往常站在家门口的身影,那天放学,她也等了许久。那几天,她都没见过梅怀瑾。 何依竹不明所以,觉得难过。失落之余,她想着,可能梅怀瑾有事才没等她。 但对面窗户的灯依旧到点就亮起,并无反常,何依竹趴在自己窗户上托着下巴,看了好几天,才鼓起勇气小声叫着对面。过了会儿,窗帘被掀起一角,露出梅怀瑾半边脸。 何依竹期期艾艾地问他:“哥哥你最近在忙么?” 窗帘遮挡住的,是用力攥紧的手掌,是天真乍然被打破而生起的迁怒愤恨,是少年无意中发现了家庭稳固的假象,而突然生出的茫然和不知道怎么反应的无措。 面对单纯无知的女孩,梅怀瑾突然恶从心起。 “不想理你。”他直接回答。 眼见着小孩从小心翼翼变得垂头丧气。有那么一瞬间,梅怀瑾心生不忍,摇摆不定。 窗帘被迅速放下。 何依竹没被通知,就骤然失去了每天共同上下学的共同伙伴。 梅怀瑾好像在生气,但是何依竹不清楚生气缘由。思索一圈,还是不太明白,何依竹便想,没关系,她慢慢努力,梅怀瑾总会消气的。 安静又尴尬的气氛在两个人之间很明显,何依竹有时候找的话题,梅怀瑾都不回答,她忍住失落,也不再说话,直到各自到了家门口。 背对背的两个孩子,掏钥匙、开门。 何依竹关门前,歪头,门缝里对面的门将门后正面站立的身躯关了进去。她突然间,想起了下午班主任念起的纸条内容: “班上那么多女孩子,你怎么就知道你喜欢她?” “她很不想搭理我,可我就想跟她说话,看她跟我笑。” 何依竹确实睡了一觉。 短暂的十几分钟,自然醒来时还有些懵然。眼前一片黑暗,是梅怀瑾伸手盖住了她双眼,挡住了白日光线,好让她安心憩息。 掌心被挠痒,是睫毛眨动。梅怀瑾知道人醒了,便放下手,搭在她肩头。他的下巴正抵在何依竹发顶,正侧头认真看着窗外。 何依竹在他胸膛处撒娇地蹭了几下,想起梦境,笑了起来。好多年前的记忆,被一年又一年累积的经历压下,如果不是梦回,她都要忘了。 她叫梅怀瑾:“哥,我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你好看了,我刚刚梦到了。” “什么时候啊?” “小学的时候,五年级的有一天。” 梅怀瑾咦了一下,稀奇道:“那么早?你怎么这么早熟啊?” 何依竹伸手捶他:“还不是你不理我。冷着脸,看着看着,就觉得还怪好看的。”说着,就叹了口气。 叹自己被美色诱惑。 这一听,没来由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梅怀瑾也笑了出来。薄薄的衣料下,何依竹能感受到胸腔的震动。手指沿着梅怀瑾喉咙往上摸,下巴,再往上,嘴角上扬,显然还是带着笑意。 她又叹气:“你笑起来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啊。” 梅怀瑾唔了一声,说:“没办法。”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明言说爱。两个人的关系,一开始就并不纯粹,没有一个单一的名词能解释。后来相处,是家人、是朋友、是爱人,什么都是。 爱无时无刻不在细微之处体现,互相心知肚明。 几分钟后,轮渡到达终点。 梅怀瑾走在前,手背在后拉着何依竹,等自己从狭窄的舱门出来,回身,牵着何依竹的手使劲,撑着她的身体,嘴上说着小心脚下。 何依竹站在舱门口,笑眯眯地说:“知道啦。”然后往前一蹦,被梅怀瑾及时捞住,瞪了一眼,半抱着往前走,走过这几米只能容纳一人通行的小路,在石阶下放下她。 何依竹懒性大发,不想自己走,“别嘛,好哥哥背背我呗。” 后面陆续出来的游人没几步就赶超了他们,歪头好奇地看上几眼正在石头剪刀布的这一对,先上了石阶,右转往旁边的石桥上去。 何依竹举着耶的手势,高兴地爬上了梅怀瑾的背。 “驾!” 肩背被拍着,还未待梅怀瑾警告,耳后猝不及防被亲了一口。他听到何依竹说:“今天天气真好噢。” 胸前搭着一双手臂,梅怀瑾低头看石阶,两人影子倒在脚下,两颗脑袋依偎在一起。他无声地笑了笑,嗯了一声。 番外一 “下笔犹犹豫豫的,出来这线条要润不润,要枯不枯,没力道,不活……” 旁边的国画班有老师在示范,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到楼梯口来。 应该是大一的班,梅怀瑾还记得一些。这是讲用笔,书画相通,主要还是和国画通,留白枯润,只有用毛笔才能运用出这些东西。 梅怀瑾是学过国画的。跟着周老师。 很多年前,何依竹刚入学,隔壁就是大一的国画班,梅怀瑾有空时过去,在教室外等候,总是能听上几耳朵。那是他都学过的东西,虽然没有学得顶好,但知识牢固审美养成,看上几眼,总能看出些一二。 梅怀瑾低头编辑着微博:“昨天诸多祝福我都已经收到。感谢你们的用心,感激你们的厚爱。 今天天气好好,难得,以往生日第二天总是阴雨绵绵,为此,何老师今天出门时特别兴高采烈。她的高兴很简单纯粹:今天不用多洗鞋。” 洗鞋真是何依竹最讨厌的事,没有之一。为此,连遮草莓印时都没想起踢他这始作俑者一脚。换作往日,还得咬上两口才能松气出门。 梅怀瑾低头笑了笑。 “昨天来到现场的朋友不多,今天闲来无事,正好有时间小叨。早听小吴说,你们常猜测我什么会有新的工作打算,很有些期待。如无意外,我休息一段后,工作上会有新的尝试。正好,也离家近。 这段时间大家就不要把心思花在催我营业上啦,我这次蜜月的时间会长点,毕竟一年里也没有太多时间陪伴家里人。 这几年忙着工作,已经有好几个端午,没和你们何老师一起过。今年总算又可以了。何老师倒是开心,已经打算好了不少事,譬如,有空就去看电影。不过,不是看我,是看何老师喜欢已久的一位老师的新作。 唉,叹气,这时候的我也是要靠边站的。 何老师很难得喜欢什么,因此我心里除了呷醋,也是有些高兴的。毕竟还是愿意出门走走的。她性子慢热,打小坐得住,因为天气原因,总有各种不爱和同学外出的理由,比如:太热了晒得头晕、这游戏看起来在坑我、下雨天还要洗鞋——这倒是真理由、爬山恐高等等,林林总总,理直气壮。 就连难得的中考聚会,她也是叹着气跟我说:走得脚好累。说这话时,她正在我背上。后来的班聚,便没见她去过。 回想起来,也是挺好笑的。 前些天何老师感叹,我入行也马上十年了。 一想,是啊,时间过得可真快。 我似乎从来没有说过改行契机。对于这个,我曾在网上看到过许多版本,花样繁多,看得我都觉得我自己很厉害。 不过,大家有空的话,可以听听我的版本。 十年前,在决定是否改行这件事上,我犹豫了几天。犹豫的原因,一半是家庭都是搞学术的,期望我也走上相同道路,我非常尊崇我的父亲。另一半则是早年对她承诺,让她在一个舒服的环境里自在过日子。 她性子慢腾腾的,我担心她受委屈。 如果我按照自己一开始的打算,那么她读完书出来,就可以衣食无忧,我若是状况再好点,随心所欲的生活她也是可以享受的。到时,随她是想自己开工作室还是自由职业,我都能在她身后托底。 如果我转行,意味着前途茫然,一切未知,她可能会经历很多工作波折、生活奔波。会因此吃不少苦,这是必然。 但她说:试试呗,我看你挺喜欢的。你从小都这么聪明,学什么不快?我喜欢的已经到手,你喜欢的,也不要犹豫。反正有我就有钱,我的就是你的。你还有什么负担顾虑? 往前推几年,她凭借参加各种比赛和润笔费,攒下了颇丰的小金库。实话实说,我没她有钱。以至于面对低谷,她都很自信地抱着我说不用担心,再不济她也可以养我。 多可爱啊,竟然有人愿意养我这个成了年的男人。 没有什么言语能将我当时心境形容准确,但我想,应该也没有人能抵挡住十来岁的女孩子的温暖。未成年孩子纯粹的爱意,烘得我什么烦恼都可以抛之脑后。 最终我决定抓住眼前的机会去尝试。 往后我在各地奔波,在很多艰苦的环境里工作,她有空就过来,乐呵呵的,在山间野地里到处走了个遍,夏天玩水为乐,冬天顶雪作陪,我熬大夜,她在旁看书等我收工。看起来,很自得其乐。” 说到这儿,梅怀瑾顺着就想起了,有一次,何依竹不知道从哪儿摸来一只小鸟,不敢跟梅怀瑾说,只偷偷让小吴给她想办法养。还是晚上梅怀瑾看到何依竹掌心新伤,才知道何依竹是爬树爬的。 爬到一半,上不去了,差点跌下来,不小心把树上的小鸟给摇下来了。 梅怀瑾当时心里是又气又好笑。 “……可屈指算算,每年能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总是她跟着我往来各地奔波。她是个性子疲懒的,素日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可一转头,十年里我去过的地方都有她的足迹。 对和我相关的,她耐心无穷。 很多个大年夜,都是她准备好年夜饭,等我和小吴回来吃。我们叁人一起过年,似乎都很习惯了。 这个最爱护自己手的手艺人,背后不知道为我付出了多少。 小时候,她下课早,就在教室等我下课过去接她,十几年后的如今,她在片场等我拍戏,在家等我杀青回去。 我这一路,算是很顺风顺水。工作平顺,好友帮扶,伙伴稳重,家人支持,还有你们这些朋友爱护。已是无比幸运。 真好。 我无比满足,诚挚感恩。” 梅怀瑾发完微博,伸了个懒腰,才有空回复婷姐信息。 婷姐的消息是半小时前发过来的:“啧啧,原来我带了个恋爱脑。”他点开键盘,等着,果然没多久,婷姐立马又追来一句:“别人是穷酸,你是酸臭!也就那群乖孩子忍你。” 那就是看完微博了。 梅怀瑾回复:“瞧瞧这群乖孩子,给你省了多少工作。” 番外二 五月底学生答辩完,毕业生的作品展立即开始展出。 何依竹的忙碌告一段落。 学院出面和附近的遗址博物馆谈拢,借到了院里毕业生作品的展出地点,展出时间为期一个月,每个班每天都会安排两个学生在各自班级区域值班。 展览开幕的第一天,梅怀瑾开车送何依竹出门,今天学生们和院里领导都在,会拍院里毕业大合照。 车停在树荫下,梅怀瑾拿着伞和包一起递给她,叮嘱她:“今天太阳大,待会你在馆里多待会,晚点看人少了,我就去找你。”他知道何依竹性子慢,所以根本不用担心这孩子走太急,造成出汗太多又着凉。 包里放着薄荷糖和解暑片。这孩子并不喜欢风油精或者清凉油的味道。 何依竹点头应着,彼此亲吻后,乖巧地等梅怀瑾给她戴好口罩后说:“待会见噢。” 梅怀瑾点头,看着她走得不急不忙,笑了起来,等她身影转过墙角,才打开自己手机,开始练习念白。昨夜临时接到正在参与音乐综艺录制的朋友电话,邀约他帮忙参与一首歌。 决赛现场,每位导师都有被安排唱一首自己的作品做开场,朋友准备用自己新写的歌,梅怀瑾就负责歌曲中大段念白。 时间比较紧,明晚直播,梅怀瑾明天早上就要到达现场跟着彩排。 何依竹还是踩点的习性,慢悠悠地。 反正院里领导,一个比一个深谙晚点的意味。果然,她到现场时,院里领导没来几个,等了差不多半小时,才终于人齐能拍。 拍完院里的,还会再拍一遍班级,何依竹和同事一起站在第一排,配合着摄影师的要求做动作。 毕业照前些天已经正经拍过,顶着大雨,一个早上所有人都淋得透透的。回去何依竹就发烧了,特别满足地过了几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没有工作打扰的生活。梅怀瑾怕她感冒反复,这几天很是注意。 有学生想和何依竹合影留念,眼泪汪汪地说:“何老师,我舍不得你。”这一哭,可不得了,跟捅了马蜂篓子似的,带哭了一片。 何依竹哭笑不得,忙揶揄:“喔唷,哭了就不美了。舍不得我啊?我看是舍不得我们家梅老师吧?” 众人瞬间破涕为笑。 博物馆最好的位置,留给了服装设计走秀,走秀台下围了一群人,大多是本地市民过来看热闹。 何依竹站门口隔着一段距离看了会儿,才往里走,第一个展厅是国画班,第二个展厅才是何依竹班上的作品。作品按尺寸划区悬挂,长卷和手札、册页都特地增加了陈列柜摆在中间。 何依竹走到产品设计展厅里,瞧见了一个小巧可爱的设计,有点喜欢,想买下来,便去问值班的学生,找来该作品的主人询价。 那个学生过来一看到是何依竹,顿时睁大眼睛,连声问:“何老师您自己买?” “是啊。”何依竹有些摸不着头脑,“想摆家里呢。” 学生很高兴:“啊真的啊!!那这个不要钱,我送您了!” 这么激动,何依竹好像明白了什么。 噢—— 果然,她接着听到:“我我我能用这个换您先生的签名吗?我喜欢他好几年了!不好意思,这可能有点冒昧!” 您先生,何依竹一听就觉得这学生真上道。 “毕业作品,很难得的,这么便宜就换了,你舍得啊?” 这个学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期期艾艾地回答:“我觉得是我赚了。” 何依竹笑了。一时不知道是该夸梅怀瑾帮了忙,还是骂梅怀瑾碍事。辛苦完成的作品理应获得相对应的报酬,这么一扯上人情,帐算得不清不楚。 不过这样的情况,本身很难界定谁更值一点。 在心里过了一遍想法,她问“有纸么?” “有有有!”馆里a4多的是。 何依竹说你等我一下,拿着纸和笔出去了。 停车场。 车窗被敲响,副驾驶坐进了人。梅怀瑾抬头,得了何依竹迎上来的亲吻,过后她送上纸笔,努努嘴感叹:“你家小朋友可真是随处可见啊。” “瞎说,只有你。” 梅怀瑾接过来,听何依竹叁言两语道清原由,提笔写下祝福: 祝前程似锦、万事平安健康第一位 ——梅怀瑾。 何依竹翻着前面的储物箱,找到红包后,摸梅怀瑾的裤兜,摸出他的钱包。他身上习惯带现金,目前看来,是个好习惯。 毕业展的作品,如果有人喜欢,就会问价买下。何依竹按照自己学生作品的定价,数了现金往红包里塞。鼓鼓囊囊,好大一包,可能不好给,何依竹想了一下,决定待会去买些水提着。 to签重新拿了个红包装,何依竹边弄边和他说:“我很快就回来,待会我们去吃什么啊?” 何依竹不打算看下去了,担心再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她看重学生的才华和这么多年学习的成果,同时也在意梅怀瑾。 真为难。 新助理下午准时出现在家楼下,小吴会在机场和他们汇合。 节目录制现场在武汉,梅怀瑾准备和何依竹顺便在武汉玩几天,行程新助理已经策划好。到的当天晚上,梅怀瑾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叮嘱何依竹不用等他,晚上不一定回来,而后匆匆出门。 梅怀瑾直接去了隔壁友人居住的酒店。到的时候,友人的团队都在埋头吃饭,友人头也没抬,只腾了个手出来指着桌上:“没吃呢吧?给你留了。” 时间紧迫,一群人没心思慢嚼细咽,吃得又快又猛。 他在飞机上吃得半饱,这时候还不是很饿,吃起来就看起来斯文,吃了一半感觉差不多了,就去漱口。 梅怀瑾在音乐上是个门外汉,大部分时间都是听他们讨论怎么编排,涉及到自己的部分,他才开口说自己的想法。几次讨论后总会整首过一遍。 众人这一埋头,就是大半夜,等梅怀瑾起来找水喝,拿出手机一看,凌晨四点五十二。 何依竹的消息是六个小时前发来。 “明天早上想喝豆浆。” 梅怀瑾笑了笑。 何依竹从他出门就猜到大概是通宵,睡觉不用想了,她只委婉地提醒他要记得吃早餐。这是她常用的方式,只要她提自己想吃的东西,梅怀瑾才会记。 他自拍了一张发过去,交代自己周围的环境:“等你睡醒就有啦。” 黎明过后,众人双眼通红地踩着天光下去吃早点。这时候路边的早餐店已经开始营业,隔着老远,都能闻到油条的香味。 老板娘招呼他们:“又熬夜啊?赶紧过来吃,好回去睡一觉。” 连续两个通宵熬下来,谁都熬不住了,为了晚上的状态,大家吃完早餐各自回去补觉。 梅怀瑾走的时候带了两根油条一杯豆浆。 番外三 睡意朦胧中,何依竹好像听到了房门开合的动静。 她翻了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脑袋半埋在枕头里。有熟悉的气息贴近,耳朵被温热的嘴唇触碰,她听到梅怀瑾轻轻说:“怎么又这么睡啊?” 被翻个身,何依竹小声嘤咛。 梅怀瑾又亲了亲她,说:“我去洗澡。” 她睡眠浅,梅怀瑾不在,一点动静就能惊醒。 能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正是梅怀瑾边走边脱上衣的动作,何依竹看着他进了浴室。浴室灯亮起,磨砂的玻璃门隐约透出人体轮廓。 何依竹的耳朵在捕捉梅怀瑾的走动,花洒被打开,水声哗哗,很催眠。渐渐地,何依竹的眼皮子又沉了起来。 她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耳边有轻轻呼吸声,梅怀瑾还在熟睡,脑袋正埋在她颈窝里。腰上搭了只手,何依竹被他侧躺压在怀里。 窗帘严实,屋内一片黑暗,何依竹不知道现在几点。但梅怀瑾还没起床,她猜测着,可能是半早上。 何依竹慢慢的抬手,覆住了梅怀瑾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背,手腕的力度慢慢压下。她不敢动作太大,怕吵醒梅怀瑾。 在黑暗中,她盯着模糊的天花板不动。这场景似曾相识。 呼吸声逐渐重迭。 这样会有时间流逝得特别缓慢的错觉。 好像梅怀瑾和家庭割裂开来还是昨天发生的事。阳光刺眼的午后,房间里仓促拉上的窗帘将白天混作黑夜,何依竹整个午休时间被梅怀瑾占去。 彼时他闹舒坦了,贴着何依竹胸口沉沉睡去,何依竹脑子却很清醒,轻轻抚着他的头发。在模糊的时间流逝里,她明确了他们两个人的处境。 可怜孤单,又都经历了变故,守着同一个秘密,抱团是最好选择。 再说了,梅怀瑾这个人…… 怎么看怎么都是连死都要绑在一起的。 何依竹开始仔细核算自己身上还有多少钱。 何依竹的存款来源于叁种渠道,自己投展所得的奖金和刻章的润笔费是其一,父母生前存款是其二,父母好友同事怜悯凑钱赞助她完成学业是其叁。这林总加起来,加上润笔费是一笔持续收入,她再读十年书都绰绰有余。 思及梅怀瑾身上也还有钱,她放了心。短期内可以安心读书。 陪着躺了会儿,何依竹有点饿,她准备起床,挪开梅怀瑾手臂时,梅怀瑾睡梦里有察觉,眼皮下眼珠子动了几下,有点要醒来的迹象,她亲了一下梅怀瑾的脸,小声跟他说:“还早呢,我吃点东西,待会闹钟响了我叫你,好么?” 梅怀瑾安心,继续睡。 何依竹看了看梅怀瑾定的闹钟时间,出房间时虚掩房门。 小吴已经去到了现场提前开始对接。新助理虽然是刚毕业,但人灵活,上手很快,小吴观察了一段时间,放心撒手。 助理这工作细碎,需要超长待机和细心耐心,很考验人,新人完全接过手来的时间比小吴设想中的要早很多,很好,能让他省去不少精力。 小文买了早餐来。年轻女孩活力四射,进门就冲何依竹扬起了一个精神饱满的笑容,放下早餐,左右看了看,得了何依竹的示意,去拉上虚掩的房门,才和何依竹说话:“姐,你刚出门了?” 桌上还有两根油条,不怪小文这样问。 何依竹注意到了她的细致,笑了笑。她扬扬手上拿着一杯豆浆,解释道:“是你梅哥早上回来带的。”又夸小文今天的穿着,“你今天好可爱噢。” 被夸了,小女孩的高兴溢于言表。 小文问:“姐你要不喝热的?我刚买的。” “你喝,给怀瑾留一杯就行了,待会他起床,估计温度刚好。” 小文笑眯眯应着。 十一点,梅怀瑾手机定的闹钟响了。 何依竹放下电脑,去拉开房间的窗帘,窗外阳光强烈,何依竹留了层遮光帘,小跑到床边甩了鞋爬到梅怀瑾身边,摸了摸他额头。梅怀瑾睡意朦胧,他睡了五六个小时,算缓过来一点通宵的疲惫。 梅怀瑾回吻。 刚睡醒,他嗓音低哑,说:“早啊。” “起床啦。”何依竹捧着他的脸颊,一下一下地亲着,亲到梅怀瑾彻底清醒,抱着何依竹翻了个身。他还带着刚睡醒的黏人劲儿,埋头在何依竹脖颈处蹭来蹭去。 他问:“豆浆好喝吗?” 何依竹揉着他的头发,亲了他头发一口,夸他:“很香啊,你怎么这么会买。” 梅怀瑾笑:“我早上吃的就是那家,一喝就知道是你喜欢的。” 南方人喝豆浆已经形成了习惯。他们小时候上学路上买早餐,豆浆的包装是一长条,戳一根长吸管,方便好拿,从小喝到大。不过何依竹更喜欢喝不过滤豆渣的豆浆,她喜欢沙沙的口感。 梅怀瑾抱着她,跟她说今天的安排。 待会他简单吃点东西,就去现场排练,让何依竹和助理去台下坐着,看会排练,不想看了再去休息室。 “你要是想出去走走,你就带小文一起出去,在外面你们俩要注意安全,好不好?有什么事就给小吴电话。等差不多时间了再回来看,不要错过开场,嗯?今天录制会到很晚的。” 何依竹应着,细碎的吻落在耳畔。 过后梅怀瑾起床,各自准备,等他吃完早午饭后,一起出发。 梅怀瑾在后台化妆,小文也跟了去,何依竹得了叮嘱,坐台下等着。 彩排已经开始。她没打算出去,往那儿一坐,就是一下午,连晚饭都是小文送来,耐心极好。 晚上七点半,节目开录。 观众陆陆续续进场,何依竹提前去上了卫生间,而后顺带去后台化妆间看了一眼梅怀瑾。梅怀瑾衣服已经换好,头发弄到尾声,化妆师仔细端详,抓着他在补妆。她围着屋子走路一圈,见桌上放着梅怀瑾的保温杯,掀开盖,里面的饭菜没被动过。 现在吃是来不及了。 何依竹翻自己包,翻出来几颗糖,剥了一颗往梅怀瑾嘴里塞。他张大嘴,不让唇妆碰花。 “我在外面等你。” 梅怀瑾脑袋不好动,便抬手点了一下。 闹哄哄的人群被导演组调度起来,何依竹戴着口罩混在其中,听到了各个方向的对话。 她自来有自己的一套幸运论,对任何事都已经怀有莫大的宽容和信心,事做了以后顺其自然,总有令自己满意的地方。 如此时,她等着梅怀瑾,听着有人说即使梅怀瑾唱的不好也没关系,又不是爱他十八线歌手身份。 她想,梅怀瑾比她有紧迫感,不是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