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博物馆》 壹 夜里十二点三十五。 老赵新买的二手车抛锚在了半道儿上。 他今天傍晚的时候,突然被出差的老板一个电话叫了出来,临危受命往隔壁市送个文件。当时天色已经晚了,老板急着要文件,下一趟高铁还得等两个多小时,算了算时间,自己开车去可能更快点,于是老赵就开着他新买的二手车出发了。 没办法,贫穷。 毕业四年一事无成,新工作要满城跑业务,得有辆车,而他也就只能买得起二手车。 本来他是打算送完文件,在隔壁市直接睡一夜的,赶第二天早上再回去。这个情况,公司给报销宾馆住宿费,还有过夜出差补贴,想想也就抵消了大半夜奔波的惆怅。然而谁又能想到,公司那边临时又有急事,让他次日早八点准时拿着项目提案去见个客户。 提案资料在家里放着,还得进行修改,时间太紧,老赵只能连夜再赶回去。 结果他的车在路上无缘无故抛锚了。 怀着满腹难受和无奈,老赵下了车,准备拨打汽车救援电话。 站在这深更半夜荒山野岭的高速公路旁,举目望去连个人影都没有,路灯以外的世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明明是闷热的八月,刚刚车里还开了空调,下了车之后,居然觉得外面比车里头还凉快。 忽然,一阵不符合夏日燥热劲儿的阴测凉风吹过。 老赵一个激灵,莫名觉得瘆得慌。 大半夜的,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突然来这么一下,老赵吓得赶紧掏出来自己钥匙串儿,手握紧了上面一个叠成三角形的符箓,双腿哆嗦,嘴里振振有词道:“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大晚上的,我车停在这儿也是没法儿,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可千万别靠近我。我不是怕你们,我兄弟可是天师,特别厉害的那种半仙儿……” 可能是暗示起了效果,也可能是手里头的符箓起了作用,少顷,老赵渐渐平静了下来。 但他却一直没敢放下叠成三角形的符纸。 又过了片刻,汽车救援的人终于来了,拖走了他的车,还把他顺道捎到了市中心。 到了市中心,街上高楼林立,灯红酒绿霓虹闪烁,夜里来往的行人不少,老赵终于稍稍安心,站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至于他的二手车,则被拖走去检查维修了。 上了出租车,老赵特别自来熟地嚎了一句:“师傅,咱去天博!” 司机师傅回头:“哪儿?” “天博!” 老师傅疑惑:“我开车快十年,怎么没听说过这地方?” “甲戌路16号后面巷子里的天师博物馆啊!” 师傅笑了:“这名字听起来可真有点意思,我听说过首博,听说过世博,听说过煤博,还真没听说过天博。甲戌路16号我也知道,不过我倒不知道那儿后面巷子里还有个博物馆,要不咱们导航,跟着定位走?” 就是因为导航上找不到这破地儿,老赵才站在路边拦了半天出租,不然他就手机叫车精准定位了。知道这地方的人不多,万一叫到的司机师傅去过,也能省点事儿,不然大半夜他还得自己走过那些七绕八绕的巷子,离主路还怪远的。 不过今天的他显然没有好运气,司机师傅并不知道路。 也是,去过那儿的人,大部分都是那方面倒过霉的,这世间的大多数人,都还是一头扎在科学道路上的。 这是好事。 老赵想了想:“这样吧,师傅您给我放到甲戌路边儿上就行,我自己走过去。” 师傅点头应道:“那也成。” . 抵达目的地是二十分钟以后。 从市中心过来二十分钟的车程,对于靖城来说,还处在繁华地段。 老赵付钱下了车,搓搓胳膊,边往巷子里走,边掏出手机给他朋友打电话。 这个时间,他倒不怕吵到这个友人,因为据沈衮本人说,他这段时间都是夜里活动,已经很久没见过太阳了。 电话响了一阵,快忙音了,那边才有人接听。 沈衮的声音一如既往,一听就十分欠揍:“忙,有话快说。” 老赵跟他熟了,知道他性格向来古怪,也没在意,解释道:“兄弟我跟你讲,我今天都快倒霉到家了,先是大晚上boss喊我去隔壁市给他送文件,送完文件还以为能歇一会儿结果公司又……” 他这还没开始念叨,那边沈衮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重点。” 老赵赶紧一口气说道:“我感觉好像碰到脏东西了我今天能去你那儿一趟你能给我解决一下吗?!” “没空。” “忙着呢?那你啥时候有空?” “最近都没空。” 老张要哭了:“大佬您忙啥呢?” “培训新员工。” “啥玩意儿?!”老张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哪儿来的新员工,给你天师博物馆打工的?” “嗯。”沈衮补充,“试用期。” “那我能见……” “不能。” 眼看沈衮越来越不耐烦,快要挂掉电话,老张立马说:“那我今天能去你那儿求一个符箓吗,就那种能挡厉鬼的符!我拿了符箓就走绝不纠缠,耽误不了你多久的事儿,看在咱两认识那么多年的份儿上,不然我今天睡不安生啊!” 那边停了一下,须臾,传来沈衮冷淡的声音:“过来吧。” 说完便挂了电话。 老张收起手机,心想今天的沈衮可真好说话,旋即加快了步伐。 天师博物馆这地儿着实偏,被沈衮设置了干扰的禁制之后,导航上还看不到。不是经人介绍、有事相求,就轻易找不到地方。 记得当时老赵问过沈衮,为什么要开在这么偏的地方。 当时他还以为沈衮会回答他“这样显得神秘莫测”之类的话,没想到沈衮只跟他说了两个字——“便宜”。 据沈衮自己而言,天博不能开的太偏,再往外环走风水气运有局限,不利于博物馆内的东西健康成长。在市内环地段好的地方,再没有比这里更便宜、空间更大的地方了。 至于博物馆里究竟有什么东西,老赵到现在还没有摸清楚。 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问。 他只知道天博最外面人人都能参观的地方,有一个个展示柜林立其中。 展示柜的玻璃窗里,陈列着各种各样不同的符箓和丹药,下面立有铭牌,写着符箓和丹药各自的名字,并详细描述着用途、使用须知。比如其中一个挡灾的初级平安符,使用次数上明明白白写着小灾五次,大灾三次,命灾一次,次数过了符箓会变轻,上面的朱砂字迹会变得暗沉,整个符纸失去光泽。 能找到天博纯靠缘分,进去参观不收任何费用,如果有看中的符箓或者丹药,可以跟沈衮询问购买,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价钱,那是真贵。 老赵也就能拿个九折的内部价,偶尔沈衮心情好了,会白送他几个,比如他钥匙串上那个。 至于天博内层,据沈衮所言,那是有缘人才能进去的地方。 因为心情比较急切的缘故,老赵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天师博物馆所在的巷子里。 这条巷子狭长,两旁的建筑上遍是陈旧斑驳的痕迹,脚下的路是繁华都市里少见的青石板路,石板间还有泥土和挣扎着冒出头的野花野草。难为沈衮能在他们市内环找到这么一个地方,离地铁站又远,又老旧,还有点阴森,确实是内环最便宜的地段了。 天师博物馆就在巷子往里约摸五米的地方。 走上前,就能看到一个两开的铜门,门不算大,也就只够容纳四个成年男人并肩通过。铜门上雕着些老赵不认识的凶兽图像,还有朱砂撰写的奇怪文字,任他刮风下雨,门上的浮雕和朱砂未曾有丝毫磨损和缺少。门正上方挂着一个鎏金牌匾,毛笔字写着“天师博物馆”五个大字,字迹大气磅礴遒劲有力,锋藏凌厉之气,看久了会令人觉得头晕目眩,无法直视。 走进去有个极小的院子,院里种着两棵槐树,这两棵树远高于铜门和墙壁,从巷子外却完全看不到一片叶子,仿佛处于另一个维度。房间也是这样,从外面看不过如此,进去之后空间奇大,甚至有上下两层楼。 沈衮说这叫障眼法和空间折叠。 反正挺厉害,也挺邪乎。 站在铜门前,老赵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伸手,刚准备敲门,门就从里面被打开,露出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 沈衮一只手臂靠在门沿,一只手拨弄了下自己额前的墨黑碎发,他的头发有些微卷,碎发下双眼狭长,下掩着没有完全睁开,带着些莫名的蔑视。 老赵哈哈一笑:“嘿,兄弟!” 沈衮上下扫了他一眼:“啧。” 老赵一听这个熟悉的语气词,就条件反射地浑身一震:“咋?!” 果然,沈衮的下一句话,就是他目前最不想听到的那句—— “你又撞鬼了。” 贰 这个“又”字用的妙。 老赵本名赵劳,名字虽只有两个字,读起来却莫名的拗口。于是他就多了个“老赵”的外号,从学生时代被叫到工作后,从没换过。 他和沈衮高中的时候就是同学,不过那时候他两不熟。 或者说沈衮和任何人都不熟。 重点高中的学生大都各自沉浸学习无法自拔,平时的课余时间也有自己的小团体,唯有沈衮独来独往,跟谁也没怎么说过话。等到了大学,他两去了一所学校,虽然不是一个专业,但还算有缘,有些公共课会一起上,老赵便时不时跟沈衮打个招呼、套个近乎,维护同学情谊。 后来他发现,沈衮天上地下看什么都不顺眼的古怪性格,并不是因为他是独行侠,大家对他产生了认识偏差,而是他本来就这样。高冷只是假象,高傲才是事实,从不说废话,一开口就一针见血直戳人痛处。 不过每次老赵跟他说话,他都不会视而不见,礼貌的回答与问候一次不少,这让老赵深觉这个人其实不错。 两人真正熟络起来,还是大二下学期,某日两人专业公开课又撞到一起,下课离开教室的时候。 那天两人都收拾的晚了点,老赵就过去跟沈衮打了个招呼。 跟以往不一样,沈衮没有在老赵跟他打招呼的时候,回个“早”或“嗯”,而是看了他两眼,“啧”了一声。 这声“啧”,轻而短,其中隐含的嫌弃意味简直像要满溢出来。 老赵发誓他听到的那一刻,头皮都快炸了。 然后他就和沈衮进行了一段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对话—— 沈衮:“啧。” 老赵懵逼:“……哈??” “你撞鬼了。” 老赵持续懵逼:“……啥,啥玩意儿?!” 沈衮掏出一把符箓:“需要驱鬼符吗,学生价原价五百,现在给你打五折,二百五一个卖给你,货真价实新鲜出炉。” 老赵:“……” 他敢保证这是他认识沈衮以来听过他说的最长的句子! 反应过来后,老赵满脸可以去uc浏览器新闻部的震惊,震惊的不知是沈衮说话的内容,还是说话的长度,以至于他张着嘴目瞪口呆,很久没有接话。 见他不说话,沈衮又看了他两眼:“算了,收你一张草稿纸,送你一个吧,以后注意点避开那些东西。” 说着,他取出一张符箓放在了老赵跟前的桌子上,拿起一张草稿纸做报酬,起身走了。 沈衮离开,老赵这才回过神,却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他确实被怪事缠上了。 上周末,寝室里几个大小伙子为了赢得联谊女生们的欢心,炒热气氛,提议要玩笔仙。当天倒没什么事儿,那天之后,大家就一个接一个生了怪病。轻的头晕脑胀,浑身没劲儿,严重的甚至脸色发白贫血昏迷,去医院查却说他们健康得很。 生病的顺序是按照他们当时问笔仙问题的顺序,一个人一个人传播一般进行的,前面的人越来越虚弱,总也不见好,后面的又紧跟着跪了一片,一时间大家都有点慌张。 按照顺序,下一个就是老赵了。 他们也觉察出了一些不对,但很快便自己否认了。毕竟几个人都是在科学熏陶中,成长了近二十年时间的新时代青年,他们甚至连怀疑论者都不是,而是坚定的无神论党,提起怪力乱觉乱神就会觉得是愚昧的封建迷信,只有未接受过二十一世纪系统教育的人才会深信不疑。 之所以玩笔仙的游戏,不过是为了炒热气氛,过程中好像感受到了笔上传来的力气,也只以为是有人故意恶作剧。 老赵自己还故意反向用力,试图增加游戏的趣味性,虽然他使劲儿没有使过对方,被牵着走了。 至于生病,估计是意外,肯定是最近大家要交的报告和论文太多,太过劳累导致的。 可是现在沈衮却直接来了一句“你撞鬼了”。 一下就勾起了老赵心底那被刻意压制的恐惧猜想。 那天之后,生病的诅咒直接跳过了老赵,而沈衮给他的符箓上的朱砂颜色也变得黯淡。 老赵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跑去找沈衮,给他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请求他帮助一下其他人。 都是学生,也没什么经历来源,出手费是请沈衮吃一顿重庆火锅。 吃饭的时候,老赵感慨:“虽然我们玩的时候不相信,但是也没有问‘你怎么死的’这种禁忌问题,怎么就被缠上了呢?” 沈衮抬眼看他:“因为你非要跟‘它’对着干。” 老赵:“……” 就因为他不服气,故意使反劲儿吗? 这么多年过去,再回忆起往事,老张只有一个感觉:五百一张的符箓可真尼玛便宜! 现在博物馆里陈列着明码标价的符箓,对于他这个上班族来讲,无异于是天价。 老赵摸了摸自己工作后渐肥的啤酒肚,想到自己逐渐后移的发际线,十分怀念从前——那个时候,他还是个一米七出头有着浓密秀发的瘦子;那个时候,沈衮还不是一个奸商。 大人,时代变了。 收回思绪,老赵跟在沈衮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天博内。 边走,沈衮边掏出一张驱鬼符扔给老赵:“老规矩。” 老规矩是指老赵要承包天博一周的食材,因为他付不起买符的钱。 “没问题。”老赵赶紧接住驱鬼符,收好后,指天发誓说,“我保证,这次的家伙绝对不是我主动招惹的!前段时间我不是买了车吗,还跟你显摆过,谁知今天这车就半路抛锚了。没办法,我只能把车停在荒山野岭的高速公路上,谁知道刚下车就是一阵冷飕飕的风吹过,我当即感到不对,车被拖走后家都不敢回,立刻就来找你了!” 说完,他的声音弱了下来:“哎……我真又沾上那玩意儿了啊?” 沈衮不答反问:“怎么过来的?” “打车来的。” 沈衮面无表情地说着夸他的话:“意识到自己沾上东西了,还敢一个人座深夜的出租,你挺强的。” 听了这番话,老赵后知后觉地背后发凉,深夜出租可不就是传说中高频出现的恐怖场景?什么头可以三百六十度角旋转的司机,路遇无脚的白衣少女,开往坟场找不到出路的鬼打墙…… 越想越害怕,老赵欲哭无泪:“不,兄弟,别吓我了……现在不是鄙视我的时候,现在是拯救我的时候!” “你暂时没事,死不了,只是沾了点阴气。” 老赵舒了一口气:“这我就放心了……” “不过——”沈衮又看了他面门一眼。 “啥?!沈大佬您说,我都能顶住!” “你身边似乎有什么最近常用的物件和‘它’有关。” 老赵真的要哭了:“你的意思是……” 沈衮:“你还会再遇见‘它’。” “能帮我超度了吗?” “培训新员工,没空。” 太无情了。 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了博物馆内。 进入天博内,迎面是宽敞的大开间,白炽灯通明,没有丝毫阴森感,这就是天师博物馆陈列展品的地方。展示区和普通的博物馆没什么两样,唯独玻璃柜里放置的东西怪异,从符箓、丹药、书籍、怪石、桃木剑到古董法器……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不明生物的标本和化石。其中每样东西的柜前都贴有解释说明,大部分还有标价。 只是这地方无人问津,柜子里的东西,与老赵上一次见到的没有任何变化,足以见得天博客流量有多稀少。 穿过展览区往里,便是休息室。 这是沈衮工作的地方,整个长方形的休息室,用松柏盆栽和刺绣屏风隔成了两个区域。 进了休息室的门就是前区,前区正中间摆着一张方方正正的红木桌子,桌子上摆着成套的笔墨纸砚,以及画符用的黄纸和朱砂,桌子前后放有两把椅子。进门左手边的墙上挂着一把古剑,古剑旁钉了几排木架,木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瓷瓶,右手边的墙上挂着一个罗盘,同样也有几排摆满了瓷瓶的木架。 至于后区,则是现代化的设施,沙发、玻璃茶几、留声机、黑白电视机、台式电脑……还有扫地机器人。一应俱全,墙角处还有上二楼的旋转楼梯,一看便是私人区域。 说它现代化,确实是怎么方便省事儿怎么来,可偏偏那大肚子的电视机和留声机又显得格格不入。 老赵也只是有幸进到后区几次,每次都被沈衮很快赶了出来。 此时,前区的方桌前坐着一个人,正低头认真翻阅着手里的文件。 老赵心底一动,这莫非就是沈衮说要培训的“新员工”? 这么想着,他定睛朝那人看去,惊讶地发现这人居然梳着长发身穿古装。 感觉到有人进来,坐在桌前的人抬起了头。他面容是毫无血色的苍白,身形修长而单薄,五官出众容貌昳丽,抬眼间气度斐然,眸中乍起的波澜拨人心弦。他仅仅只是坐在那里,便是古人名士风骨的具现,仿佛从后人妄想中走出来的一般,超然物外,清俊通脱。 看见沈衮,他面容严肃,皱眉拿起刚才在读的文件,道:“我仍觉此合同有一二问题。” 他说话一板一眼,今古参半,乍一听有些不伦不类。 沈衮勾唇:“什么问题?” 那人闻言,板着脸道:“合同中为何不提及社保?我偶然听说过,现世人寻差事,皆会要求聘方交五险一金,否则便会另谋生计。” 老赵本来还沉浸在看到那人正脸的茫然中,这时听到这话,当即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问沈衮:“你真没给你的员工上社保?你这样可是典型的黑心老板,会被查的……” 沈衮斜眼看老赵一眼,问:“五险一金是什么?” “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失业保险、工伤保险和生育保险,以及住房公积金。” “那你掰着指头数数,这里面哪一项是千年僵尸用得上的。” 老赵恍然:“哦,原来是千……千年僵尸?!” 梳长发着古衣的男人亦有些茫然,他眨了眨眼,问沈衮道:“我有千年?” 沈衮动作随意,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当然,补得很。” 叁 夏札闻言深思的一下,重新举起手中的合同,坚持说道:“千年便千年,但我仍是觉得这份合同不合适。” 沈衮闻言勾唇,呵了一声:“还真是固执。” 身为旁观者的老赵此刻深陷三观崩溃、重塑的状态,尽管自从他“正式”认识沈衮之后,这个世界就已经没有什么三观可言了。 夏札抿着嘴不说话。 沈衮伸手,取走他手里的合同,扫了两眼确认后,问夏札:“难道你觉得我是无良老板?” 之后还不等夏札说话,他便将合同“啪”的一声,拍到了桌子上,推到夏札面前,指着最后那一页,恐吓般说道:“晚了,你已经画押了,劳动合同时效五十年,没有辞退离职一说,否则……你知道的。” 言下之意,怪只怪当初夏札签约画押的时候,没有意识到社保问题,绝对不是他故意哄骗一个刚刚起尸,从另一种意义上也算“涉世未深”的千年僵尸。 况且,时间回到两个月前,还是小僵尸自己送上门的。 两人对视,诡异地沉默着。 老赵不是第一次见沈衮全神贯注时的双眼,却还是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压力,若是看他看得久了,甚至感觉头皮发麻。 尽管此时的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可能是因为身为天师、拥有特殊能力的缘故,沈衮的双眼说不出的诡异。他的左眼有些生硬,似乎比右眼少了一点自然的光亮,仿佛无机质的眼眸散发着灰雾般的死气,右眼看起来则与常人无异。 而落入夏札眼中,却是与老赵不同的感受——沈衮的左眼仔细去看的确有着无机质的冰冷,可比起左眼,他的右眼更加诡异,带给他威胁与压迫之感,一旦他想要探究压迫的缘由,便仿佛被什么东西阻隔了一般,无法用灵力探查。 尽管如此,夏札完全不惧,没有丝毫被震慑的意思,眼中无波无澜。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 沈衮认真的时候,双眼的诡异到达极致,每当这时,老赵都觉如芒刺背,不敢和他对视。如今这一人一僵尸,竟然还能玩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输谁。 不愧是千年僵尸。 如此,老赵也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良久,夏札动了。 他看着合同最后自己沾了红墨按上去的指纹,说不上悔不当初,只叹息了一声:“我明白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只怪他签下合同两个月,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合同的福利待遇上有问题。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但必言而有信。 便在这里呆五十年,也好过无处可去。 毕竟起尸数月,他回忆混沌,对自己的现状仍旧不解,为了避免魔化做出不可挽回的错事,必须找人了解情况。他也明白,这偌大世界,能接受自己“僵尸身份”的,只有妖鬼与术师了。 然而其他的小鬼小妖们,好似怕极了他,方一见到他,便立刻跑得没了踪影。他那时候没有掌握身上灵力的用法,控制不了一身威压,往往都是他走进荒山野岭寻妖鬼,可方圆百里内却没有一只鬼敢靠近。 彼时他能力运用不熟练,也不会使囚困的术法,与妖鬼距离太远,抓只来问问情况都做不到。 唯有沈衮,身上的灵力内敛强大,一眼就能看出他沉睡的年份,也不惧怕自己。 这么想着也是件好事,至少有人能对自己形成牵制。想通后,夏札将手头他和沈衮人手一份合同,小心且正式地收进了怀里。 不再与沈衮纠结待遇和福利的问题了。 沈衮见状,几不可见地轻笑了下,身体后仰靠在了椅背上,打了个哈欠:“就寝。” 说完就眼一闭,静止了。 一旁始终当背景板的老赵:“……” 不至少送个客吗? 夏札也准备休息了,去能被月光照到的地方闭目。 老赵已经拿到了想要的符箓,却还没有要走的趋势。他心中既胆怯又有些不可名状的兴奋,在离夏札三米远的、自以为的安全距离内,颤抖着嗓子小声问他:“冒……冒犯了,您……您真的是……千年僵尸?!” “或许是,”夏札笑了笑,“实不相瞒,我也不记得了。” 夏札确实不记得自己死后,世间过了多少时日。大抵是有些年岁的,沧海未必成了桑田,朝代却经历了数次轮换更迭,直至消失在长河之中。 约摸三个月前,他从古墓中悠悠醒来。 身处在封闭窄小的木棺中,前世的记忆模糊冗杂、混乱不堪,令他一时间甚至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他在逼仄的黑暗中躺了许久,直到“夏札”两个字忽而明晰,出现在脑海中,他才用一身突如其来的神异蛮力,推开了眼前厚重的棺盖,直直坐起身来。 靠着奇异的预感和夜视能力,他摸索着离开了坟墓。 外面的世界阳光甚好郁木芳花,想必是春末夏初的好时候。 起初是有些不适的。 这种不适体现在方方面面,无论是明明不刺目却令皮肤感到丝丝灼痛的阳光,还是不远处奇怪平坦的灰色石路,石路上偶尔疾驰而过的各色铁盒,又或者是自己控制不住蹦……蹦跶的双腿? 夏札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这时候才意识到,从刚刚开始,自己是双腿并拢,一路蹦出来的。 似乎有哪里不对。 可他的记忆仍旧混乱难以梳理,即使觉得自己当前的情况奇怪突兀,却寻不到原因。若是仔细想想,好像跳着走路也没什么大问题。 暂时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他决定先找找人烟。 令夏札感到惊诧的是,当他有了寻找人烟的念头之后,便渐渐闻到了些新鲜的……人类的味道。 他阖眼,动了动鼻尖,睁开眼后,心中越发新奇。自己明明闻不到身边盛放的木槿花的花香,却能清晰地闻到坐在疾驰而过的铁盒里的人的气息,清楚得就像人行走的轨迹通过气味,在他脑海中罗织出了一条有引向的线,随着时间的流逝,线条渐渐变得浅淡模糊。 他甚至有种预感,自己可以顺着那些人经过时弥留的气息,准确地找到并分辨他们。 那气息就像……不怎么可口的食物。 于是,他跟随着人类的气息,一路从郊外走到了城区。 因为发觉自己和现世人穿着相去甚远,夏札便一直隐了身影,藏身在城市角落,听着来往之人的交谈,以了解这里。接受到的信息太庞大、太复杂,他企图找个落脚点的想法一直无法付诸现实。 直到有一日,他偶然听到有两人在谈论,说哪里又挖出一具保存完好的女尸,目前陈列在某某博物馆。 那一瞬,宛如新生,一直靠着微妙预感行事的夏札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去处。 没错,就是博物馆。 于是他现在便出现在了这里。 想到这里,夏札站起身,一下便蹦到了老赵身前,朝他伸出右手。 老赵被吓得瞬间后退三步,背部抵到了墙上:“您……您有……有何贵干?” 这可是僵尸啊!长得再好看,神情再无害,害怕也是人类的本能。 夏札歪头,有些疑惑:“我听说当世人初次见面,都会握手以示礼节,不对吗?” 明明只是普通的问句,知道了他千年僵尸的身份后,再由他说出来,只觉得莫名诡异渗人,老赵刹那间感到了生命的威胁。 “对对对,完全正确!” 老赵赶紧快步向前,完全不敢用力地隔空虚握了下夏札的手。仅仅这没碰到的一下,他都感受到了夏札浑身上下散发的,不似活人的凉意。 “那什么,沈衮也睡了,我明天还有工作就先撤了,您请随意,随意!” 话音刚落,老赵赶紧跑路,只留下一个匆匆的背影。 夏札感受不到困意,但也会休养生息,便起身去了内间,坐在窗边能被明月照射的地方,阖上了双目。 肆 次日。 天师博物馆的门被敲响的一刹那,沈衮和夏札便都睁开了眼。 夏札走出来,疑惑:“有生意?” 沈衮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或许。” 说完,便走去开门。 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位穿着职业套装的女生。 沈衮身高很高,站在台阶上更是如此,显得居高临下气势凌人:“有事?” 女生愣了一下,这才组织语言,紧张道:“那个,是这样的,我偶然从网上了解到,说是这里可以……可以帮忙解决一些非科学的……怪事?” 现实中,很难找到天师博物馆的存在,在网上相较而言却还算轻易。 因为沈衮在网上搞了个网页。 当有人搜索查询灵异相关信息的时候,就有可能寻到这个网页。但由于网上信息繁冗、鱼龙混杂,各种各样的网页与诈骗太多的缘故,天师博物馆的主页淹没其中,显得异常不靠谱。绝大多数人无意间看到了,都会觉得是网友做出来开玩笑唬人的,就跟那些奇怪的末世生存主页一样。剩下的人则会觉得是骗钱的,搞不好深入了解下,就会发现是网贷。 而只有极其小的一部分人,因为深陷灵异事件烦扰,走投无路进退无门,才会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求上门。 网页上留了地址,沈衮为天博的网址上了言灵,只要用双眼浏览过这个网页的人,即使天博地址偏僻城中大部分老司机都不知晓,即使路痴,只要真的遇上的灵异事件,就能能顺着网页上留的地址找过来。 也曾经有无聊的好事之徒,在网上看到地址,闲着没事做,完来看看究竟是不是有这么个地方,却在附近遇到了鬼打墙,然后坚信这网页就是用来捉弄人的。 至于联系电话,沈衮不想留。 很烦,并不想接任何人的来电。 手机对他来说,太多数时候就是个摆设,除非接到了需要长期处理的事件。 总而言之,能找到天师博物馆,全靠缘分。 . 来拜访的女生被请进了屋内,夏札为她倒了一杯热茶。 看着夏札的脸,女生脸红了一下。 沈衮皱眉:“说吧,被鬼缠上的来龙去脉。” 女生本来还抱着可能被骗的心态,忐忑地过来求助,此时听到沈衮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困扰,讶异瞠目:“你怎么看出……” “用眼,也用脑子。”沈衮打断她,“不然你来找天师是为了喝茶吗。” 气氛一时无比尴尬。 “被鬼附身过的人身上或多或少会有些阴气,遍身精气外浮内虚。”坐在另一边的夏札解释道。 有点能力的天师,一眼就能看出。 女生闻言,放松下来,紧张地搓了搓手,缓缓讲述起了自己的经历:“我叫李伊,这事儿还得从我小时候说起。” 夏札沈衮闻言,对视一眼。 时间如此长,却只是沾了阴气身子虚了点,不像厉鬼缠身。 “我七岁的时候,曾经撞过一次鬼。” 七岁那年的冬日,傍晚晚餐的时候。 那时候家里还住在几家一户的两层院里,厨房、厕所和院子是共用的,建筑十分老旧,到处是青苔和裂缝,隔音效果差,邻里之间有点什么大动静,大家都能听得到。他们家只租着一个里外间的套间,各摆了一张双人床睡人,吃饭需要在外间单独辟出一块空地来。用餐时,有人坐在凳子上,有人坐在床上,地方有限得很。 李伊一家四口,两大两小,加上偶尔来蹭饭的两位叔叔,有些拥挤。因此有时,李伊会进里间,坐在床上,爬在窗台前吃饭。 她家在二楼,窗外就是狭长街道。 正对着窗台与床的,是一张上面放着老式电视机的柜桌。 这天她一如往常,一个人端着小碗爬在里间窗台前吃饭。 吃饭的间隙,抬头看了一眼,突然看到眼前玻璃的投影中出现了一个雪白的骷髅头,眼睛空洞的地方直直地对着她。 位置在电视机的正上方。 当时年纪小,不懂鬼神自然也不懂害怕,只是惊讶。她立刻回头看去,却见电视机上什么都没有,转头再看玻璃上,骷髅头的影像清晰可见。 一时难以分清那骷髅头是漂浮在窗外的街道之上;还是端放在老式电视机顶端,用肉眼却看不见,只能从窗户的反射中捕捉它。 如此重复了整整三次,年幼的李伊才后知后觉地因为这异常的现象慌了起来,端着碗赶紧跑出了内间,却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后来年岁渐长,听大人念叨鬼怪,也看恐怖类型的小说电影,懂得多了,开始后怕,告诉了家人和朋友。 家人将信将疑,朋友都说那是错觉。 至今说出来,都没有人肯定地相信她,就连她自己,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以为那是幼时的自己产生的幻觉。这种错觉,随着时间的流逝,愈来愈亦真亦假。 几年后搬了新家,这件事就渐渐被她遗忘了。 直到前些日子,晚上十点多,下班坐夜间公交回家的时候,又遇到了匪夷所思的事情。 靖城这座一线大城市,永远繁华热闹人潮涌动,就算是夜里,依旧人来人往,加班到深夜回家的上班族、游荡在街头的男女,都是这座城市的一环。李伊新家不在地铁站附近,下了地铁还需要乘坐三站公交才能到,抵达的正好是这趟公交的终点站。 意外的是,今晚的公交车上人很少,除了司机,只有她和其他两名乘客。 车往前行驶过一站的时候,那两名乘客便都下去了。 再走一站,上来一个身形瘦小的人,她坐在了李伊前方,后背靠在椅背上,放松身体头往后仰,幅度有点大。公交的座背不高,她这样身体大幅后倾的动作,几乎要遮住后座李伊手机的光。 每天上下班坐公交地铁,各种形形色色奇怪癖好的人见多了,李伊也没在意。左右手机不像读纸质书,不需要光源,她便低头前倾身子继续玩着手机。 下一站,就是终点站,提醒的广播响起,李伊下意识按了手机待机按键,准备下车。 手机屏幕黑了的那一刹那,屏幕上反射出来的,除了自己的半张脸,还有自己头顶一颗—— 正盯着自己的骷髅头。 那骷髅头所在,正是刚刚上车的人坐在的位置。 那个骷髅的身体极力地向后仰着,几乎反正折成了一个直角,形态毛骨悚然。半个身体下腰一般探出了座位靠背,头则一百八十度旋转,俯视着李伊,空无一物的眼眶幽深漆黑。 李伊看着手机,骷髅“看”着它。 “啊啊啊啊啊——” 再也不是小时候似懂非懂的小孩儿,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李伊汗毛直立,闭着眼尖叫出声。她惧怕极了,整个人极力地蜷缩在座位上,动也不敢动,手机则被直接扔了出去,不知砸在了哪里,发出一声闷响。 “小姑娘!小姑娘你怎么了?!” 半晌,李伊耳边响起有人呼唤的声音,她哆嗦着不肯睁眼,也不敢说话。 “小姑娘你是不是生病了?还是癔症了,终点站到了,该下车了,需要我打120吗?” 感受到轻拍自己肩膀的手有些温热的温度,李伊从惊骇中回过神,试探着睁开眼,发现司机师傅正站在她身边,担忧地看着她。 她往前看去。 前座什么都没有。 李伊声音虚弱:“抱歉,我……我没事,大家,都下车了吗?” “大家?” 司机师傅先是疑惑,然后想通一般笑了笑,说道:“小姑娘该不是睡着了吧,这最后两站的时候,就只剩你一个人了啊。” ※※※※※※※※※※※※※※※※※※※※ 好凉,第三章一天都没有评论orz很有当年更局中人时候的感觉,果然我一写灵异恐怖的,就只能趁年轻含泪为爱发电(;д;) 伍 李伊下车之后,是抱着包一路跑回家的。 不安的她跟好友说了这件事,好友说她是刚毕业不适应工作的节奏,工作压力大,在公交车上半睡半醒地做了梦,梦和现实没分清。 李伊也想这么安慰自己,可真要是梦,未免也太真实了一点,当时那一刹的冲击和头皮发麻的感觉,至今回忆起来都惊魂未定。况且,回想起小时候那一次看见骷髅,她怎么想怎么觉得两件事之间有些关联。 但是怀疑也用处不大,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 即使受了惊吓,班还是要上的。只是那件事后她再也不敢加班了,一下班就收拾东西,趁着天亮赶紧乘车回家。 如此一周过去,没有遇到奇怪的事,她刚刚松了一口气,晚上上厕所的时候,洗手抬头看镜子的刹那,又看到了自己身后的一具骷髅。 惊叫过后,家人都被吵醒。 父母问她原因,一五一十的说过之后,妹妹拍了拍她的肩膀:“姐,是不是真的工作太累了,要不然换一个吧?” 李伊无力。 她父母受过教育,一直是无神论者,妹妹也是,即使让他们亲眼见到灵异事件,他们也会觉得什么怪力乱神都是错觉,是自己吓自己。 在遇到异常的时候,人们往往会更加坚定固有的看法,并找一百个理由说服自己,说服他人。 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一两天、一两件事,就可以动摇的。 无奈之下,李伊选择上网寻求帮助。 她是忐忑的,网上各种信息真假难辨,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骗。 她一个怀疑论者的同事,给她指了个方向,说可以去天博试试,求个符,她有亲戚去过,据说很管用。 于是她就根据网上的地址,一路找到了这里。 讲完自己的经历,李伊紧张道:“请问天师知道我为什么会撞……撞鬼吗?长大到现在,我身边什么奇怪的事都没有发生过,我实在想不出招惹上那些东西的原因。” 沈衮想了想,答道:“观你身上留存的阴气,不像恶鬼缠身,被纠缠的原因不明,有可能只是看你顺眼。” 李伊:“……” 听了这话,李伊快哭了,她该感到荣幸吗? 沈衮又说:“你身上没有被诅咒的迹象,‘它’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有一种可能性是你身上有微弱通灵的能力,这致使你年幼的时候偶尔看见了‘它’,因为你当时长时间的与‘它’对视确认其存在,‘它’记住了你。” “我有通灵的能力?!” 比起沈衮猜测她被缠上的原因,李伊更在意这一点。 沈衮:“嗯,弱到不行。” 李伊:“……明白了。” 对于这位委托人,沈衮的态度还是客气的:“你想怎么解决?” “能看看再说吗?” 她想先确定那究竟是什么。 “可以。” 说着,沈衮站起身,看向夏札:“走,工作实践,试用期考核。” 夏札闻言,点头:“好。” 当初两人签下协议的时候,彼此承诺过,夏札和沈衮搭档,配合工作,而工作过程中,沈衮要教他使用和控制自己力量的方法。 见两人都是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李伊突然问道:“请等一下,酬金该怎么算?!” 她才工作不到一年,手上存款不多。因为不相信灵异事件的缘故,和家里借钱的可能性为零,跟好友又开不了口。 由此可见,钱是个大问题。 沈衮用手比了个数,道:“单位万。” 李伊欲哭无泪:“没有会员打折活动吗?” “你想多光顾几次?” “……还真不想。” 撞鬼这种倒霉事,一辈子两次也就差不多了。 李伊垂死挣扎:“真不能优惠吗?” “天博奉行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经营政策,生意不好做,你是两个月来唯一一个正儿八经的委托人。” 李伊:……一定要说出来吗? 沈衮:“当然,视情况不同,也可以有其他付款方式。” 李伊燃起一丝希望:“是什么?” “用你通灵的能力作为交换。” 尽管弱得很。 李伊立刻点头:“成交!” 这点能力如果只有偶尔见鬼的用处,不如没有,她还能生活的更轻松些。 似乎是明白她在想什么,沈衮提醒道:“能力是天生的,力量本源是自身,只有可能因自身的衰老而消亡。我们抽取的只是你现阶段的灵力,日后还会再生。” 言下之意,见鬼不可避免。 当然,取人本源的灵力是会让其完全失去通灵能力的,但是伤人生机和根本。 沈衮不能去做。 “都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李伊有些急切,她想尽快解决这件事,否则每天都寝食不安。 沈衮看了眼外面天色:“不急,等晚点。” 夏札闻言抬头,明白沈衮是在配合自己的时间。 他虽然与寻常鬼怪僵尸不同,不惧阳光,可以在白天活动,但可能是起尸不久的缘故,仍旧会觉得不适,皮肤灼热。 傍晚之后到黎明之前,是他最佳的外出活动时间。 在出去之前,把李伊一个人留在会客室,沈衮带夏札去楼上换了一身现代装。 夏札站在镜子前,无措地扯了扯沈衮教他时,帮他扣好的袖口。 衣服很合适,仿佛量身定做,衬得他越发面如玉,身似竹。 他看向一旁嵌进墙里的衣柜,里面似乎有许多没有拆标签的新衣服。 夏札:“什么时候买的?” 沈衮手插进兜里,靠着墙,别过头闷声道:“买晚餐的时候顺手而已。” 夏札笑了笑:“嗯,谢谢。” 换好衣服,简单将头发挽到脑后随意束起,换装结束。他虽然已经想不起前生的事,但言行举止都带着一股如竹如墨般的古韵,看起来像个文雅的现代艺术家。 走到楼下,李伊看到夏札一身现代装,这才反应过来从刚刚开始,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古人的装扮。但是由于他的气质,使得那副装扮没有一丝违和感,以至于她只记得这人气度样貌,没注意其他。 现如今,后知后觉的李伊越发觉得这个地方神秘莫测。 一切准备好,等到天色渐晚夕阳西下的时候,三人便一起出发了。 他们是坐地铁去李伊家的。 “难道两位天师是想重现我那天坐公交撞鬼的路线!”李伊问道。 夏札摇了摇头:“不,我们只是没车。” 李伊:“……那为啥不打车呢?” 好歹和沈衮一起工作了两个月,夏札多少有些了解,回答说:“想必是因为贵吧。” 现在天师行业这么不景气的吗……还是他们能力不行所以收入微薄? 李伊弱弱地道:“其实打车的话,我可以掏钱的……” 一旁的沈衮闻言,看向她:“你应该早说的。” 您也没问啊! 听着两人的对话,夏札叹了口气。 沈衮问他:“在想什么?” “在想,我是如何跑进天博这个坑里的。” 说着,夏札表情有些无奈。 沈衮半晌没有说话,眼底渐渐染上几分可以觉察的笑意,缓缓吐出四个字:“自投罗网。” 闻言,夏札笑了笑。 确实如此。 他当初选择落脚点前,颇费了一番功夫。 自从他听闻路人说,新闻报道有未曾腐坏的千年女尸陈列在博物馆后,总觉得博物馆就是自己的去处。然而在他观察过大多数的博物馆后,他失望地发现,有灵气的都是古董一般的死物。其他不管是工作人员、游人,还是陈列的干尸,都和自己大为不同,没有丝毫灵力波动。 这个时代的人很多,尤其是他所在的这座城,行人来往,熙熙囔囔。站在耸立的高楼上,能看更远的风景,人们的视线不会被高山、汪洋甚至天空所阻挡,繁华的很。 明明如此人烟鼎盛,夏札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惘,不知何去何从。 之后又寻寻觅觅了十几天,他这才寻到了“天博”这处灵力异常强大的地方。 那天是满月之夜,夏札突然感受到一股强大震撼无可匹敌的威压。 威压的方向,正是来自于天博。 他当即便出现在天师博物馆附近。 夏札靠近的刹那,沈衮就感受到了。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盛的阴灵之气。大概是拥有者对能力不甚熟练的缘故,那阴灵之气毫无遮掩,来势汹涌摧枯拉朽,呈气吞山河之势。 他馆中许多灵物甚至因此发出了悲鸣。 但是沈衮没有感受到恶意,便警戒地等候。与此同时,他心底涌起棋逢对手的熊熊战意。 这样强的气息,不知是怎样凶猛的存在。 门外的人似乎在犹豫,阴灵之气时轻时重。 “咚咚咚——” 似乎是踌躇了许久,天博的门终于被礼貌地敲响。 沈衮顺势打开了门,与门外的夏札四目相视。 阴灵之气与功德金光同时裹身的千年僵尸? 夏札手里拿着一张用毛笔写了字的宣纸,双手展开,温和有礼道:“您好,叨扰了,此处——可要聘人?” 闻言,沈衮低头,看到那张宣纸最上方写着“个人简历”四个大字,字体笔走龙蛇,飘逸大气。说是简历,下方着墨却不多,只写着名字与起尸时间“三十五日”,希望留于此,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倒是,一点都不凶。 认真而懵懂的模样还有些可爱。 沈衮喉头微动,压下心底莫名痒意,问他:“笔墨纸砚是哪里来的?” 夏札赧然。 “墓中……陪葬。” 陆 没多久,地铁到站,该换乘公交车了。 三人出了地铁口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从地铁走到公交车站的这一段路,李伊没怎么害怕。这地方她走多了,再加上工作日这个时间的地铁口人潮涌动,身旁还跟着两位“天师”,很难令人有什么恐惧情绪。 她走在前面带路,沈衮和夏札跟在后面。 终于,走到了公交车站,李伊边回头边笑说道:“到了,就是这站,乘坐5x路车就能……” 话未说完,她的呼吸一滞,笑容僵在了脸上。 人……人呢?! . 夜幕中,一阵迷雾升起,三个人分别被隔开,身旁来往的行人和车辆尽数消失。唯有路灯下更显冷清的公交车站台,在幽深夜色中逐渐变得扭曲。 静谧到落针可闻的环境下,隐隐有阵阵异物的骚动之声传来,令人心底升起恐惧的酥麻感。 “咯吱——” “咯吱——” 那是落叶被不知名物体碾过的声响,突兀刺耳,激起人一身的鸡皮疙瘩。 可惜这个“人”里,不包括夏札和沈衮。 意识到自己陷入幻境的一刹那,夏札抬手,指尖涌动着庞大的能力,想要打破幻境。 下一瞬,他的手被沈衮握住,耳旁便传来他的声音:“我们不急着动手。” 指尖灵光消失,夏札放下了举起的手。 沈衮又道:“你的能力控制还不能自如,如果施法的过程中,不小心灵力外溢,可能会造成不好的后果。” 夏札点头,一一记下。 他选择和沈衮合作的原因之一,就是跟随他学习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 现在,正是学习的好时候。 感受到没有其他灵力的波动,将路人精准地屏蔽在灵力范围之外,沈衮这才随手破掉了幻境。 身边消失的路人和车辆仿佛凭空出现在大街上,周身又恢复了城中固有的繁华,喧闹非常。 幻境消失的刹那,李伊正憋着气,眼里氤氲着泪水,脸颊憋得通红,一副蓄力要做什么的样子。 夏札见状,疑惑:“李小姐可还好?” 李伊瞬间卸力,弯腰大口大口喘着气:“实不相瞒,我刚刚正准备蓄力一喊……” “幸好你没有,不然会引起所有路人的注意力。”沈衮无所谓道,“事先说好,到那时候,我们会瞬间远离你,绝不会和你一起丢人。” 李伊:“……” 这么狠的吗……说好的顾客就是上帝呢? 李伊还没来得及难过和自尊心受挫,就忽觉眼前光芒一闪,脑中有刹那的空白。 下一瞬,她便瞬移到了公交车站旁边。 “我……!” 李伊惊喊出声,才发出一个音节就立刻捂住了嘴。 因为她发现,周围的人群来来往往,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了她的异样。 “来了。”沈衮出声。 “什么来了?!” 夏札定睛目视前方:“纠缠你的东西。” 他话音刚落,远方便缓缓驶来一辆公交车。车身斑驳,车前挂着“5x”路的车牌。 车上开着灯,明亮通透,除了司机,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少顷,车停在了站台前,车门打开。 沈衮双手插兜,率先走上了公车。 夏札也跳上了车。 李伊赶紧也着急忙慌地一步跨上车,紧紧跟着两人的步伐,生怕自己落后会遇上什么可怕的事情。经过刚刚的事,她已经确定,自己屡屡看到的东西不是幻觉,而眼前的两人也是有真本事的。 不想出事就得跟紧了。 她刚刚走过自动投币机器,就听到沈衮说道:“记得投币,三个人,六块钱,这个也要算在公费里。” 李伊:“……还,还用投币?” 不是冥车吗? “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上了车就得买票,不管是阴间还是阳间都是一样的道理。严格意义上来讲,阴间比阳间违反规则的惩罚要来的更严重些,这里可没有眼拙、人情、法律的空子让你钻。” 李伊闻言好奇道:“我要是不投币,会发生什么?” “你可以试试,我不拦着。” 李伊:“……” 夏札摇头笑笑,拉了拉沈衮的衣袖,然后耐心跟李伊解释说:“看情况,至少会有轻微反噬,根据人的幸运程度,反噬造成的后果不尽相同。举个例子,同样是踩到一块香蕉皮,有人只是打下滑,有人却能把头磕到尖锐上,以致毙命。” 夏札刚说完,沈衮便忽然阴测测地接着道:“根据你几次撞鬼的经验,大几率是后者。” 听了这话,李伊吞了口口水,吓得赶紧从兜里掏出十块钱投了进去,万幸她有随身带点现金零钱的习惯,也不知道这车能不能刷公交卡。 就在她塞完钱,抬头的刹那,公交车上唯一的司机也凭空消失了。 李伊大吃一惊,差点就想转身跑下车。 一旁的夏札及时制止了她:“不用怕,和我们一起找个座位坐下,车马上要开了。” “好的,好的!”被吓到的李伊顺从地连连点头。 然而,说是一起找个座位坐下,却是夏札和沈衮坐在一排,李伊独自一人坐在他们前一排。 李伊正襟危坐,一时只觉又孤单又冷清又害怕。 公交车缓缓启动。 李伊攥紧拳头,正心生惶恐,侧耳一听,发现夏札和沈衮竟然在她身后唠起了家常。 不知道谈到哪件事,沈衮跟夏札认真解释:“你不用担心。你本就和凡人不同,跳脱五行之外,不用拘束于天地间的规律。” 夏札点头称好。 听了几耳朵的李伊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 什么“凡人不同”,什么“跳脱五行之外”……这名斯文温和相貌出众的男人究竟是什么人? 为什么她心底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李伊边心中想着杂七杂八的事情,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坐的座位就是李伊那天撞鬼时坐的那个位置。 不知不觉,窗外掠过无数人与景,无人驾驶的公交车行过了一站。 在这一站,车门打开后,有人上了车。 李伊瞬间汗毛竖起,只觉得整个后背都在冒冷汗。 因为她发现,这么近的距离,无论她怎么盯着上车的人看,都无法记住那个人的长相。明明是完整的五官,却到处透露的一股不协调感,却令人不管看几次,都会立刻忘记。 尽管如此,她的心底却能肯定,他和那天她独自回家时,坐在自己前方的人,是同一个人。 得到这一结论的同时,李伊的恐惧到达了顶峰。 果不其然,下一刻,来人就坐在了自己正前方的座位上。 李伊吓得坐姿僵直,夏札则来了兴趣。 沈衮抱臂坐在那里,眼睛看着来人,静静等待着它的下一步动作。 可能是感受到了危险,那人坐下之后就仿佛静止了一样,迟迟没有动静,更别说如李伊之前讲的一样,反向折叠自己的身体。沈衮并不着急,镇定自若地坐着,夏札像是在观察事情发展,也恍若静止。 车厢内只剩下李伊因为恐惧而格外明显的呼吸声。 一辆无人驾驶的5x路公交车,载着四名奇怪的乘客,匀速行驶在傍晚时分霓虹闪烁的高楼大厦之间。 柒 空气胶着了起来。 看起来,这似乎是一场沉默的博弈。 哪方先有了动静,就必死无疑。 其实不然,在场的人、或鬼,除了李伊,都知道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从“它”坐下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身边这两个人,不可匹敌。 强大到了自己根本无力反抗的地步。 这是来自另一方的绝对碾压,强者漫不经心,弱者如履薄冰。 尽管它还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招惹上了这两个人。 外面吹起了夜风,风吹动秋日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车行驶的声音平稳,与树叶拂动的声音相融,和谐而富有韵律。 “沙沙——” “沙沙——” 半晌,“它”像是终于认了命,又或者是要最后拼死一搏,头突然向后一转,瞬间变成了骷髅头的模样。与此同时,一股纯黑色的阴气分成两股,以势如破竹之态,分别急速冲向了夏札和沈衮两人。 那股黑色的阴气波动十分明显,就连只有微弱通灵能力的李伊,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立刻从座位上滚了下来,逃出战局缩在公交车的另一边,捂住了自己的嘴,防止自己惊呼出声打扰到天师的动作。 只见冲向沈衮的浓郁阴气还没有靠近,就已经被全部轻易化解,如同原地蒸发。夏札却并没有驱散涌向自己的阴气,而是任由其将自己包围,随后尽数吸收到了自己体内。 吸收完这股能量,夏札原本苍白的脸色诡异地染上了点点薄粉,眸子漂亮的惊人。 沈衮见状,心道天地异物果然需要庞大的能量补充,日后定要喂饱他。 他的人,怎么能饿着呢。 刚刚那一击,已经散去了骷髅头三分之一的灵力,可对于其余两人来说,却似一拳打进了棉花里。即使拼尽了全力,也激不起一点水花。 “它”卸了力,扭转头颅,用空洞的眼眶“看”向李伊的方向。 和“它”对视的李伊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良久,沈衮说道:“是个妇人,五十多岁。” 这时,车缓缓行驶到了下一站,骤然地停在了原地。 李伊因为惯性,身子狠狠往前一倾。恢复好坐姿后,她扭头看向另外两人,却发现他们坐在座位上稳如泰山。 眼见大事不妙,骷髅正想趁机逃跑,沈衮却没有给它这个机会,终于抬手,用灵力变幻成绳,束缚住了骷髅的身子。 一旁看着的李伊小心翼翼挪动了脚步,远离骷髅后,胆战心惊道:“它不会动了吗?” 闻言,沈衮用余光上下扫了她一眼:“你这是在质疑我的业务能力。” 李伊立刻站直了身子:“对不起!” 差点想给他敬个礼。 这时,夏札看了眼车窗外的景色,问李伊:“窗外,可是你熟悉的景色?” 李伊闻言也转头看向窗外,看清外面的建筑和景色后,呆滞了一瞬:“这……这是我家以前住的地方啊……” 夏札歪头:“便是你第一次撞鬼的地方?” “嗯。”她点点头,给他指了指前面住宅的方面,“但是那一片地方是老城区了,到现在已经拆迁重建……五年多了。” 车灯和路灯照亮了眼前的老旧建筑和道路。 因为老城区的房子建得比较集中的缘故,一排建筑和一排建筑之间的间隙极为狭窄,弯弯绕绕逼仄曲折,路也斗折蛇行、有宽有窄。公交车的车身较私家车更加宽大,在这样的小路中,难以行进,车头两边还有些余裕,可供两三人穿越,车尾处则卡在了转弯的两栋墙之间。 墙后是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巷子。 后面没有退路,前方是一片老住宅区,公交车车就跟从天而降似的,稳稳地停在了这里。 李伊见状,万分疑惑:“这公交车,是怎么卡进来的?” 她刚见识过了一场“战斗”,骷髅头的攻击没有丝毫用处,胜负是单方面压倒性的。而此时,骷髅在沈衮他们的束缚下,难以动弹,只能任人宰割。 此时的李伊心里已经没了多少恐惧,更多的是好奇——对未知领域的好奇,对现状的好奇,甚至对自己“通灵”体质的好奇。 原本的惧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逐渐浅薄,变成另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 或许,或许她也可以使用这份陌生的、可怕的力量…… “别想了。”沈衮突然出声,打断了李伊的幻想,“你学不会的。” 李伊:“……” 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通灵能力和除灵能力就像人类的手指,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有几根就是几根。你可以操控它、摧毁它,却不能突破它本身的极限,因为潜力就摆在那里,限制永远存在。” 除非用其他手段,那就不是正道的事了。 “那你们的极限……”李伊好奇地问道。 “没有极限。” 为什么没有极限?是因为没有用作比喻的“手指”,还是不属于“人类”这个范畴所以无从考究? 李伊细想了一下后,再不敢深思。 无知有时是件好事。 另一边,沈衮说完,看向了夏札:“今日一课,学会了吗?” 夏札点头。 在解决委托的实践中,将自己对现代世界、灵异世界的认识进行查漏补缺,果真十分有效。 “那就好,这是每一位天博员工都要学习和铭记的知识点。” “每一位?” “嗯,”沈衮肯定点头,“你和我。” 夏札笑:“以后有了新人,我会教他。” “不会有了。” 闻此,夏札面露疑惑。 “天博是那么好进的吗?入馆要求可是很严格的。”沈衮状似随意道,“最多你要觉得无聊了,我们可以养几只灵宠。” “下车吧,解决问题。” 说完,沈衮朝着骷髅头的方向一点,那骷髅头便动了起来,走到公交车后门,下了车。 “跟上他。”沈衮道。 三人随即也下了车。 夏札下意识并脚跳了出去,轻轻一跳五米远,直接和骷髅头并肩而行。 李伊不禁赞叹:“……好身手!” 尽管总感觉哪里不对。 下车后,李伊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等等,所以刚刚“手指”的一番解释,其实不是说给她听的吗?! 捌 骷髅身法灵活,速度极快。 夏札于在其后,每跟上一次,便停下来静候它前进,等它走过一段距离,就并腿轻巧往前一跳,不紧不慢亦趋亦步。正如沈衮所言,自己果然是只灵活的僵尸。 沈衮则像虚影一般,身影时隐时现,也紧紧跟随着它的步伐。 唯有李伊跑了一会儿后,气喘吁吁,神色惊疑不定地看着夏札和沈衮。 觉察到李伊的惊疑,夏札停下了往前跳的动作,改成了行走。这种灵活还是不要随便展现在常人眼中,是该学学怎么抵制潜意识里想要跳的冲动了。 过了一会儿,骷髅走的速度慢了下来,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漂浮”着。三人跟在其后面,边打量四周,边缓慢踱步。 走在过去自己居住过的街区,李伊心绪难以平静,不过有一点她十分在意。鉴于沈衮一直板着一张脸,看起来暴脾气不高兴的样子,她选择去询问一跳五米远的夏札。 李伊凑到夏札跟前,问道:“请问,为什么另一位天师说骷……骷髅,是五十多岁妇人?” 骷髅怎么看出来性别,莫非是看骨骼男女差异? 夏札笑着回答:“是直接用眼看出来的,不用去分辨骨骼上的差异。一个人,若是灵力强的话,便能一眼看穿看清鬼怪本质。” 李伊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像她这样的人,尽管如天师所言,有点灵力,却只能看到骷髅,看不清它一开始上车时的真实面容。 “其实说它是‘妇人’,只是它生前的性别体现,严格来讲,它是没有性别的。”见李伊很在意的模样,夏札给她详细解释了一下,“一般的鬼魂是没有性别、没有实体的,只有强大的鬼,才能显露出性别、拥有凝实的身体。不过因为魂魄一般都保持着死前时刻外貌特征的缘故,会让人产生‘这是男鬼’、‘这是女鬼’的看法,这种认知实际上是错误的。” “这是定义理解上的问题,错误的认识对事件本身没有影响。能看到它们,对调查真相就是有帮助的。” “原来如此……” 李伊听得一愣一愣,只觉受益匪浅,对这个世界有了另一层面上的浅显认识。 两人聊得投入,沈衮突然出现在了他们中间,隔开了走得越来越近的两人,仗着身高优势,余光睥睨看了李伊一眼:“还想了解什么?” 有杀气! 李伊赶紧后撤一步:“……暂,暂时没有了。” 终于,骷髅停住了脚步。 “这……这里是,”李伊惊讶,“我家,楼下?” “看来它生前住在这里。” “五十多岁的妇人……我家楼下……”李伊喃喃自语着,忽然灵光乍现,扬声道,“想起来了,我们家楼下住过一对夫妻!” 那对夫妻搬过来的时候,三十多岁却没有孩子,那时李伊还没有出生。 院里的人们常常在茶余饭后讨论,那对夫妻真可怜,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也不知道两个人是谁有毛病。聊得时候你一言我一语,时不时摇头叹气,好像多为别人着急一般,转头又把这件事当做谈资说给院外的人听,在一起感慨他人生活的不幸。 似乎没有孩子就是原罪,就该被人明里暗里嘲讽。 后来有一年,男人说要去老家省亲,就离开了这里,再也没回来。大人们又说,这婆娘呢,没有孩子,怎么能栓得住男人的心,被抛弃是迟早的事,注定是孤家寡人的命。 大约是忙碌煎熬的生活之余,也就只剩这么点谈论别人生活的乐子,尤其是别人悲惨生活。嘴里说着可惜可惜,心中才觉得自己的生活变得顺心。 与其说悲悯,不如说借此庆幸,庆幸自己的生活并非最糟糕的那个。 那时,李伊已经记事。 那位阿姨平日沉默寡言,佝偻着腰,生活作活。阿姨似乎很喜欢自己,偶尔碰到自己在院子里玩,会笑着给她自己做的零嘴吃。 年幼的李伊不懂大人们说的那些事,只笑得很甜,结果零嘴感谢她之后,和她坐一块儿说说话。 几次后,阿姨从微薄的积蓄中拿出一点钱,买了糖果要给李伊,恰好李伊的父母看到了,委婉地拒绝了她,并向她表示别再随便给孩子吃的了。 言语间,像怕惹上晦气一样。 她尴尬的笑笑,说只是觉得孩子可爱、活泼。 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父母在饭桌上聊着当时李伊听不懂的话。譬如不知她生不了孩子的这事,会不会传染,就算不会传染,和她走近了,搞不会沾上了这倒霉命;譬如她一个寡妇,也不知是用什么方法养活自己的。 某日起,她再没有出现,不知她的去向,也不知她是生是死。那些人说起她,又是叹息,说人生下来要是命定不好,这辈子到死都不会顺心。 明明反对迷信,不信鬼神,却笃定地说着晦气、命格相关的事。 如今回想起来,竟心底冰凉。 那之后没过多久,李伊见到了骷髅头,后来他们一家搬去了新家。 可那真的是一位,非常,非常,非常善良和蔼的女人啊。 李伊喉头哽咽:“那个时候,阿姨就过世了吧。” 骷髅低头走进了屋子里,几分钟后,一位妇人走了出来。她脸色青白,神情却慈祥,手中捧着什么。 妇人走向了李伊,默不作声,将手伸到她面前,笑了笑。 那是一把包装纸都已经变得脏旧的糖果。 李伊突然想哭。 “谢谢阿姨。” 她满怀尊重地接过了糖果。 妇人笑得温柔,好似满足了一桩心事。 可又有谁能预料到,一位一生不顺遂的女人的未了心事,是给她从前见过的、喜爱的小姑娘一把未送出去的糖果。 沈衮抬手,一股灵力注入了妇人体内。 妇人终于开口说话:“抱歉,吓到你了,孩子。” 李伊搬走了,妇人渐渐忘了自己的执念,像个孤魂野鬼游荡在城市之中,直到那天在公交上看到她。妇人当时隐了身形,没想李伊有通灵的能力,还是吓到了她。 李伊摆手:“还好,还好,也没那么害怕!” 她转向夏札和沈衮:“谢谢这二位……天师。” 沈衮颔首:“嗯,你若没什么遗愿,我要超度了。” 消灭鬼魂的方法有两种——一是超度;一是除灵。 超度还有来生,除灵魂飞湮灭。 尽管世上已没有地府与轮回道,三界只剩凡人一界,世人无从得知“投胎”与“来生”是否还存在。可有的盼,总比没有好。 “好,一直弥留在人世间,我也累了。”妇人话语温和,眼下却是疲惫的青黑,“果然如人所言,自杀的人,是无法上天堂的。” 魂魄只能在这个世间游荡,不能安息。 沈衮抬手,指尖缠绕着丝丝灵力:“这世上本就没有天堂。自杀的人,无非执念难以消除,因此难以转生罢了。” 妇人无非一愣,笑了:“是吗,那就麻烦您超度了。” “举手之劳。” 话音刚落,一阵白光闪过,妇人的身影逐渐透明,直至消失。 李伊与她挥手道别。 夏札对李伊笑说:“她很珍视你。” 妇人之前只是单纯地想看看李伊,却没料到李伊有着微弱的通灵能力,能看到自己。 李伊攥着手中的糖果,自言自语:“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死之后,执念会是自己?明明他们连姑且说的上“交好”的邻居都算不上,搬家之后,她也全然忘记了那个佝偻着腰,曾给自己塞过糖果的妇人。 夏札未言。 沈衮看了夏札一眼:“谁知道。可能是觉得孤独;也可能,是单纯 玖 妇人消失后,四周的景象开始越发阴暗,老旧的建筑物开始支离破碎,从角落开始一点点分裂成了光斑。 不过转眼的时间,他们身处的场景就发生了变换。 只是这地方没有一个人,只有那辆诡异的无人公交静静地停在路边,格外诡异。 夏札看了眼公交路牌:“这是我们上公交的地方。” 换言之,李伊要回居住的小区,要坐三站公交。 沈衮收回了手:“该回去了。” “走吧,”夏札看向李伊,“我们送你回家。” 还处于难过情绪中的李伊将糖果收起来,摸了摸眼角,声音闷哑:“怎么回去啊?” “坐公交。” 说完,沈衮转身,朝着公交车走去。 “……” 李伊腹诽,这人是真的很难相处。 三人坐上那趟公交,李伊正想问怎么启动,就忽觉眼前一晃。天旋地转,一阵恶心的眩晕感袭来,再回过神来,公交车已经行驶在了车水马龙的路上。 路灯明亮的光芒和车窗外掠过的高楼与商铺,交织在一起,展现出异样的生机。 车上还是只有他们三名乘客,唯一的不同就是有位司机出现在了驾驶座上,自如平和地握着方向盘。 正常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终于,公车走完了最后一站。 三人下了车。 夜色已深,放刚经历灵异事件的李伊一个人回去,夏札不太放心:“我们送你走到楼下吧。” 李伊朝他投去感谢的目光:“谢谢!” 虽然知道了骷髅的身份,但同时也证明了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鬼存在的,她现在确实不敢一个人回家。谁知道这短短五六分钟脚程的路上,又有哪个犄角旮旯里,会突然窜出来个什么东西。 回去的路上,李伊始终放不下那妇人:“她会转生投胎,是吗?” 沈衮却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不知道。” “为什么?”李伊疑惑,“人死后灵魂到了地府,不是都会转生吗?”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个夏札也知道,刚到天博的时候,沈衮最先给他讲的,便是这事。 “很久以前?” “嗯,现如今,以前人们所知道的三界,早就不存在了。” “为什么?” 沈衮啧了一声:“说来话长,懒得给你解释了。” 李伊:“……” “我只负责解决问题。”沈衮战术插兜,“或者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夏札被他逗笑:“那我来回答问题吧。” 沈衮一愣,然后又立刻恢复了无所谓的表情,双手重新插回兜中:“算了,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勉为其难回答你这一次。” 李伊:“……”究竟谁回答她,谁不回答她? 夏札摇头:“不用,我来就好。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也算复习你之前教我的东西。” 他只是觉得,作为天师博物馆的一员,维护天博的声誉、给委托人解决问题是自己的工作。像沈衮这么劝退的老板不多见,天博想要运营,不说拥有回头客,至少口碑上不能全是差评。 回答问题和解决问题一样重要,都是工作的内容。 沈衮终于不再说话。 见他默认了,夏札这才缓缓说道:“不知从何时开始,人间界与地府突然失去联系。” “嘶——” 仅仅只是这一句话,就让李伊倒吸一口冷气。 信息量太大了。 以至于她不知道该恍然大悟,还是该骇然吃惊。 “那,那现在的人死之后……?”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夏札解释,“正因如此,先前沈衮才说不知道那位妇人会不会转生。” “许久以前,人死后会变成鬼魂,在人间逗留七日,便被牛头马面引下地府,喝了孟婆汤,走过奈何桥,入不同道投胎转世。而现在,再没有地府中人来引亡魂,人死后的魂魄会在人间逗留七日后离开,未离开的就成了游魂。” “只是离开以后的世界是什么样,是否还有地府的存在,再也没有人知道。” 所谓的三界,早就只剩下人间,人死后会去往哪里,现世已经无人知晓,也无从知晓。 不过许多事物还沿用着以前的说法,比如轮回之类。 “那超度……还算是好事吗?” “想来比无依无靠的游荡好,游魂渐多,超过这个世界的负荷,对游魂本身而言也会产生难以承受的压力;又或者运气不好,遇到的下一个天师或者阴术师,就将其灰飞烟灭了。” 今天一天就同时接受了太多信息的李伊莫名怅惘,许久没有说话。 这个世界,远比人类各自了解的大得多,深奥的多。触及到另一个世界的门禁,除了意外好奇,更多的,是迷茫和恐惧。 良久,李伊突然停下脚步:“啊!我,我快到家了,该怎么向你们付款呢?” 沈衮停下脚步:“你终于意识到了。” 李伊:“……难道你在等我自己说?” 什么情况? 沈衮却未回她,而是转身对夏札说:“将她身上浮动的灵气吸收,你的能力会再提几分。” “嗯,我吗?” 夏札疑惑,他原以为沈衮要收取李伊的灵气为报酬,是要另作他用。 “算算时间,你很久没开饭了。我的人,没有一直饿着的道理。” 不,他才吃过的,就在初遇骷髅,被其攻击的时候。 然而话说回来,从他醒来,便没有觉得饱腹满足过。满月之日吸收天地灵气,也不过尔尔。 “由我来取,没问题吗?” “信不过我?” 夏札摆手:“自然不会。” 说完,他看向李伊:“我要动手了。” 李伊点头:“好。” 她倒不怕,也不担心。 夏札闭眼,朝着李伊抬手,再睁开眼时,他的双眸黝黑无光,神情漠。一股肉眼可见的灵力,从李伊的身上缓缓转移到了他的指尖。 李伊的通灵能力不强,灵力自然也不多。为了不伤到她,夏札谨慎地进行转移,少顷便吸收完毕。 沈衮见状,利落转身:“既然报酬收完了,我们回去吧。” “好。” 李伊:“那我也回——” “等等。”沈衮想到什么,突然回头开口打断了她。 本来准备离开的夏札也停下了脚步:“怎么了?” 沈衮:“还有件很重要的事。” 于是临走之前,沈衮跟李伊要了十块钱回去的车费。 拾 老赵又来到天师博物馆的时候,天博里只有夏札一个人……不,应该说是一个僵尸。 老赵顿时有点慌。 他只记得自己敲了敲门,不多时,就见捧着一本书的夏札打开了门,侧过身笑着请他进去。 那样貌,那气质,简直绝了。 然后他就同手同脚走了进去。 没办法,知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心底扑面而来的压力真不是说说而已。 夏札放下书,给他泡了一壶茶,说道:“请问是找沈衮吗,他有事出去了,可能要过会儿才能回来。” 老赵赶紧站的笔直,恭敬端起茶:“谢谢,谢谢!” “客气了,不必如此拘谨。” 话是这么说,可就算夏札举止有礼,举手投足颇有笔墨江山的文雅风骨,态度也十分友好,但是只要一想到他是千年的僵尸,学了二十多年自然与科学的老赵就十分紧张。 那可是千年,这是什么概念? 人类社会能经几次变革,朝代数次更替,沧海成为桑田。 他试图靠话题转移注意力:“那个,沈衮在吗?” 才说完,他就想抽自己两嘴巴子——刚进来的时候,人不就说过沈衮出门了! 这溢出屏幕的尴尬! 夏札便又耐心回答了一遍:“别急,他一个时辰前出的门,应该快回来了。” 及时缓和了老赵的尴尬。 “好!那我等会儿他。” 也是事发紧急,他着急忙慌的,忘了给沈衮先打个电话问问。 如今这情景,一安静下来,老赵就觉得如坐针毡:“您,在看什么啊?” “是说这个吗?”夏札举起了手中的书,朝老赵摊开,“这是沈衮书写的编年史与妖魔神鬼的要点,方便我了解和融入这个时代,今天正看到交通规则篇和符箓篇,这个交通指示标志很有意思,有些难记。” 交通规则篇?符箓篇? 单听名字,就有种,老赵疑惑,定睛看去,才发现那书上面的字是用毛笔手写的小楷,交通标志的图片是彩印下来贴上去的。页面整齐干净,纸张也是全新的,应该是最近写完的。仔细阅读,就发现上面的字,也是像古代一样竖着从右到左书写翻页的,普通人读起来有些费劲。 “啥玩意……沈衮写的?!” 老赵震惊,他完全看不出来沈衮还有这个耐心。 夏札点头:“嗯,书中内容详尽,叙述有趣,对我而言是再合适不过的启蒙读物。” 对于夏札而言,过去的记忆缺失,时代的鸿沟庞大,很多事不是简单说说就能立刻理解的。因此沈衮写了这些书,方便他反复阅读。托福于此,这几个月,夏札的现代知识和鬼怪的知识越发扎实,沈衮时不时还会对他进行突击考试。 有新的想法时,他也会编写新的“教材”供夏札学习阅读。 闻言,老赵出乎意料道:“没想到老沈这么细心。” 编写书就算了,还用毛笔仿照古时的排版,分门别类,从学科到异事,应有尽有。 这绝不是老赵熟悉的那个沈衮。 “是吧。“夏札笑,“面上谁都不服的样子,意外是个内心细腻的人。” 当然,他已经慢慢开始习惯现代人的阅读方式了。 最新的教材,沈衮便是用现代的排版和字体来编纂的。 “他的硬笔书写亦是潇洒有力。” 夏札边称赞边拿出一本《辟邪灵物编年史》给老赵瞧。 他态度如此平和,时间长了,老赵渐渐放松下来,好奇地接过书来看。这书听着高深,看起来更是难懂,对老赵来说完全超纲。 老赵翻了两页,就把书还给了夏札,感慨沈衮耐心的同时,不禁对夏札调侃起了他丰富的知识储备:“这家伙学生时代就是学霸,没想到还辅修了这么多灵异相关学问,我等学渣望尘莫及。” “不过您……” “不必用敬称,叫我夏札便好。” “好。”老赵从善如流地点头,道,“不过这么多书,夏札你看得过来吗?” 夏札回说:“仔细看过一两遍便大概能记下。” 老赵:……我等果然是学渣。 “喝茶。”夏札对老赵道,“这茶是灵植晒成的,能洗去你刚染上的阴气。” “阴气?” 夏札点头:“这股阴气,想必是你来找沈衮的原因。虽不致命,但还是除了比较好,否则会走些霉运。” 老赵这才想起自己来时的目的,赶紧听夏札的话喝了口茶,茶香沁人心脾,只觉得身心皆被洗涤。疲惫和昏沉顿时散尽,一身轻松心旷神怡。 老赵情不自禁道:“夏札你可真是好人,不像老沈,上次我打电话来找他,他都说不见,你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黑心肝的人呢?也难为你和他一起工作了。” 夏札却解释说:“其实通话中,赵先生你说要来的时候,沈衮掐指算过,知道不会有大碍,才拒绝得那么干脆。” “是,是吗?”老赵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是我相岔了。” 沈衮虽然脾气怪了点,却并不是不顾他人性命的人。 “咔嚓——” 正在这时,天师博物馆的门打开了。 提着两大袋子食物和生活用品的沈衮走了进来。 夏札合上书,自然地问道:“回来了?” “嗯。” 沈衮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今天午饭做水煮鱼,不过你不能吃。” 僵尸若吃了食物,尝不到味道的同时,还要浪费灵力去分解它们。 可以,但实在没必要。 夏札:“你不用每次都重复,我是不会露出失望的神色的。” 沈衮轻叹:“那还真是可惜。” 感叹完,他看向夏札手里的书:“你看的很快,下一本,试试现代排版的打印版,希望你的阅读和记忆速度不会因此变慢。” “好,谢谢,又要麻烦你了。”夏札真心感谢他对自己的帮助,“不过我想我的阅读速度不会变慢,因为你笔写的字与打印版几乎无异,十分漂亮。” 沈衮闻言,不习惯地侧过脸去,扬声硬气道:“不必特意夸我。反正你要给天师博物馆打工的,羊毛出在羊身上。” 果然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夏札心想。 老赵:“……请容我打断一下,老沈你倒是看看我。” 他这么大,这么不高但是微胖的人,怎么就被忽视的这么彻底呢?! 闻言,沈衮果然看了他一眼。 就一眼,没有多的了。 “哦,你来了。” 老赵:…… 好冷漠好无情。 算了,不“啧”就行。 “我过来,是有事儿找你帮忙。” 作为一名敬业的工作党,他毕业以后就一直很忙,即使和沈衮在一座城市,一个月可能也见不了自一次面。 现在一星期竟然来了天博两次,肯定有事。 沈衮给了他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老赵抿了口茶,满面怅然地讲起了自己来的目的:“我的车,又抛锚了。” 夏札和沈衮都没有说话。 老赵急了:“不是,你们给点反应……” 沈衮:“很遗憾,我不会汽修。” 老赵:“……” 拾壹 汽什么修? 沈衮是在跟他说相声吗? 老赵小小的眼中有大大的迷惑,朝夏札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以为他是想问汽修的事,夏札笑了笑:““我也不会,事实上我都没坐过汽车。” 因为沈衮一穷二白,没买车,他们偶尔出门都是地铁和公交。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老赵欲哭无泪,“还记得上次我说自己碰到脏东西,所以跟你要符箓的事吗?” “有点印象。” “昨天晚上,我开着车回家。路过北环路口的时候,突然后背一阵发凉,跟有人盯着我似的,手脚发麻无法控制方向盘,差点就朝着一边的电线杆撞上去。后来我吓得大叫了一声,手脚就突然恢复了知觉,然后我就发现车抛锚,没法启动了,而跟你要的符箓颜色也变灰了。” 说罢,老赵把那张符箓掏了出来,拿给沈衮:“你看这符箓。” 沈衮接过,看了一眼:“确实消耗了,再用一次就废了。怨气不轻,这回你碰到真东西了。” 即使心中猜到了结果,老赵仍旧一惊:“是不是就是那天,我在高速公路上遇到的那个?!” “八-九不离十,气息相差不多,只不过现在比之前重。” “所以说我……”老赵刚说了句话,就顿觉哪里不太对,“咦,你看出来我身上有那天相同的气息了?” “刚进门的时候。” 老赵出离悲愤了:“……老沈你都看出来了还跟我说自己不会汽修,这是多么的无情!” 沈衮无情嘲讽:“谁让你在夏札面前抹黑我的形象,离间我们的关系。” 刚刚沈衮还没有进门的时候,就听到了老赵说他黑心肝,还说夏札跟自己在一块工作是为难。 想到这里,沈衮悄悄用余光看了夏札一眼,真的难吗? 还是说,他要改变一下自己和人相处的方式。 回头要问问他。 老赵一听,就心虚了:“这……这,我这不是开玩笑的么……” “呵。” 老赵双手抱拳:“沈哥,沈爹,沈大仙!你可得帮帮我!” 为了命,面子算什么! “可以。”沈衮把符箓扔给他,掏出一个小记事本,“来,我们来谈谈价钱。” 一听谈钱,老赵就萎了:“打……打折吗?” “算你八折,两顿饭吧。” 区区两顿饭而已,比起沈衮在天博内挂的那些灵物的价格,不过九牛一毛,老赵感动得热泪盈眶:“没问题,是我亲兄弟!” 沈衮:“走吧,看看你的车。” “车?还看不了。” “为什么?” 老赵解释:“抛锚在路边,怕被算违规停车,赶紧找人拖走了,目前还在修。” 大庭广众之下,他们总不好跑到修车厂去调查灵异事件,会被以为是故意添乱,汽车的调查只能等把车取回来了。 “走,去你第一次抛锚的高速公路上。” 老赵不明所以:“为啥?” 不应该去北环路口吗? “追溯本源。” 虽然不太懂,但老赵仍旧站起身:“那咱们怎么去?” “打车可以在高速公路上停吗?” “很显然,这是不行的。” 沈衮拍板:“好,那就打车吧。” 老赵:“……?” 沈衮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话哪里不对,披上外套,斩钉截铁道:“我们出发。” 就和夏札出了门。 满头雾水的老赵赶紧跟上。 路上,老赵苦口婆心劝他:“我说沈衮啊,咱们算了,这打车去怎么可能有人接呢?人家一听咱们要去的目的地就不会管咱们了,还会以为咱们是神经病。” 沈衮不为所动。 老赵继续念叨:“毕竟《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实施条例》第八十二条可是明文规定了,机动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不得倒车、逆行、穿越中央分隔带掉头或者在车道内停车;也不能非紧急情况时在应急车道行驶或者停车。咱们都是有驾驶证的人,好歹是个人物,不值得,不值得。” 沈衮不以为意:“没事,我咚咚打车。” “那不就更加没人接了,人家真的会以为我们是神经病的!” “而且,刚刚夏札还在学习交通规则篇呢,你这样会误导人的!” 听到这话,沈衮才停下脚步,正经地解释说:“你撞到鬼的附近肯定没监控。” 老赵一愣:“为啥?” 沈衮向他投去鄙夷的目光:“有点智商的犯人,会选择能被监控拍的地方抛尸吗?” 没智商的这会儿都该被抓住了。 老赵不在意自己的智商被嘲讽了,他的关注点在那句“抛尸”。 他后背发凉,头皮发麻:“咱们都还没到地方,你怎么就确定有人被……杀人抛尸了?” 他不过就是开着车,经过高速公路抛个锚,还没有做好遇到人命案子的准备啊! 赵劳,你要冷静。 自己好歹也是曾经见过鬼,见过世面的人了,怎么能就这样被吓到。再说,这不还有身为天师的沈衮在吗,跟着本市战力天花板一起行动,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事总要弄清楚的,不然他的车动不动就抛锚出问题,班还上不上,领导还舔不舔,生活还要不要继续? 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老赵终于深吸一口气,豪情万丈道:“走!我们走!没在怕的!我的命可就交在你手上了本市战力天花板!” 沈衮:“啧。” 夏札好奇:“战力天花板是什么意思?” 经过之前两人的一番畅聊,老赵已经渐渐忘了他千年僵尸的身份,和他说话不再紧张和害怕,甚至有想和他站在统一战线上的冲动。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格魅力。 此时老赵听到夏札询问,立刻就凑到了他跟前,悄悄瞅了沈衮一眼,然后压低声音说:“沈衮他自己吹牛的时候说的,他说自己是靖城战力天花板,咱们这儿不管什么人啊、鬼啊、妖啊、魔啊的,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没有一个能打的。” 夏札露出恍然的表情:“原来如此。” 沈衮悠悠出声:“呵。” 老赵吓一跳:“兄弟莫偷听我们讲话!” “我要想听,你再小声点,哪怕跑去隔壁,我也能听到。” 老赵一怵,他这心里怎么觉得阴沉沉的。 见状,夏札安慰他说:“别害怕,‘隔墙有耳’不是什么大术法,我也可以的。” 老赵:…… 反而更害怕了,就跟这个世界只剩他一个正常人了一样。 “哎不对啊!问题难道不是就算没监控也不能高速上停车吗?!” ※※※※※※※※※※※※※※※※※※※※ 大家新年快乐! 2020也要努力生活! 拾贰 且不论老赵心底如何咆哮,沈衮还真用咚咚打车打到了一辆出租车。 三个人坐上车。 坐在前方副驾驶的老赵如临大敌,生怕司机以为他们神经病。 却没想到出租车一路沿着高速公路往前开,开到了不远处的服务区。 老赵:“……” 所以他这一路的担惊受怕是为了什么? 一旁的沈衮见了,嗤笑一声:“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像是那种违反交通法律的人吗?” 他可是要给正在学习现代文化的夏札做个好榜样好前辈的。 你不仅像,你根本就是那种人! 这话老赵可不敢说出来。 沈衮跟司机要了发-票,把发-票给了老赵:“记得给我报销,都是公费。” “没问题,没问题。” 知道沈衮出手有这个规矩,除了出符箓、打妖怪,绝不多自己花一分钱。老赵收了□□,回头准备给他发红包。 说是因为穷。 谁又能想到本市战力天花板是这么个勤俭节约,贫困穷困的天师呢。 夏札轻笑一声:“很有趣。” 老赵:“……”是指哪方面? “没事,”夏札摇头,“我们走吧。” 这座城市还算安全,满打满算这是他给沈衮打工后,第二次正儿八经出外勤。 据说出外勤有补贴。 “出了外勤的补贴一样吗?”夏札想到便问。 上次解决了李伊的事,沈衮送了他一只毛笔,说是拿已死蛟龙之须做的,很好用。 也不知灵气没落的如今,他是从哪里找到的这条陨落的蛟龙。 老赵不明所以:“啥?” 沈衮:“不一样,看情况。” “那这次是什么?”夏札生了好奇。 “我的亲笔签名。” 夏札笑:“……倒也不错。” 沈衮说的应该指的是他画的符箓之类的,上面写的确实是字,说是亲笔签名也不为过。 老赵:“……虽然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但是你们开心就好。” 沈衮给老赵打下禁制,可无视监控。三人从服务区走到老赵车抛锚的山丘边上,不过只用十几二十分钟。 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钟。 自从上次夏札吸取了李伊身上的一部分灵力,越发不惧怕白日了。今日又恰好多云,不见日光,有些阴沉,因此他没有感到一丝不适。 沈衮自然也想到了这点,才选择在这个时间出门。 这个时间,让老赵心情也很轻松:“我以为我们会和电视剧里一样,专门深更半夜的时候跑到事发现场。” 沈衮闻言,瞟了他一眼:“今天是你运气好,不然我们也会深更半夜出门。” 老赵语噎:“那,那我可真幸运。” 按理说现在是他委托沈衮,可为什么他一点都没有甲方的气势…… 算了,要什么气势,活着不好吗。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老赵指定的地点。 沈衮挑眉:“这里?” “没错,就算那天是大半夜,我也记得特别清楚。”老赵边说,边指向不远处提醒前方急转弯的路标,“我当时车抛了锚,下车打救援电话,立故障指示牌,就正对着那个路标,然后就感觉到一阵阴嗖嗖的风刮过来,吹的我脊背发凉。” “这地方阴气的确旺盛,游魂也多。”夏札环顾四周,笃定道,“在这里停留不过片刻,我便能感到自己体内灵力略有提升。” 是适合阴间生灵存活的地方。 “这里的东西不干净,你不要吃。”沈衮对夏札说,“日后我们会有纯净的阴气或灵气。” 要吸收也要吸收上品,否则难受就不好了。 夏札点头:“好。” “为什么阴气旺游魂多?是因为风水引来的吗?”老赵问。 “不全是,”夏札摇头,“也因为这里发生过不少命案。” “命案”这词一出,老赵慌了。 他下意识往夏札和沈衮后方躲了躲,小心翼翼道:“那些游魂……都在哪儿呢……” 闻言,夏札还没开口,沈衮突然伸手指着老赵身后两米的位置,悠悠道:“那儿不就有一个,正看着你呢。他酒驾高速转弯出了车祸,当场车毁人亡,也就没几天的事儿,灵魂完整地保持着车祸前的模样。” 一想到车祸,老赵的啤酒肚都被吓得颤抖了起来,闭着眼抱着胸直嚎叫:“兄弟别说了!你赶紧收了它!” 被挤压撵成了一块,肠子肚子都流出来的鬼魂……嘶——想想就渗人! 吓唬完老赵,沈衮却神态自若地收回了手,说道:“不能收。” “为什么?” “我不是说了,他才死去没几天。” “那就这么放着不管吗?” “当然。” “为什么?” 沈衮开始烦了,峰眉一扬,反问:“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 不说就不说了呗,凶啥?可太难相处了。 还是夏札好相处,相貌好气质佳还好说话,身为僵尸,却远比沈衮这个人类有同族爱。 这么想着,便听夏札补充解释说:“因为这是规矩。天师规则第一条——死去四十九天之内的鬼魂,不除灵不干涉。” 被科普了的老赵很感动,再次感慨夏札这么可亲可敬的大佬,在沈衮这臭脾气的手下打工,太屈才了。 两人说完这茬,那边沈衮一跃,跳过了护栏,往山丘里面走去。 夏札见状,朝老赵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而后并脚轻轻一跳,越了过去。 他束起的墨发随之跃动,潇洒悦目。 老赵望了下四周,确定四下无人,这才也跟着艰难地翻了过去。 山丘脚下树林繁多,灌木丛生,弯弯绕绕有点难走。再往里走,视线便被隔绝,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的人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况。这样的地方,何止是人迹罕至,杂草灌木丛多到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 夏札干脆一路用跳的,身轻如燕,飘逸出尘,和电视剧里那些带着官帽、贴着黄符的僵尸一点都不一样。沈衮一路压了过去,非常奇异的是,他居然没有压死多少花花草草,好像只是轻轻用脚尖点了一下一样。 唯有老赵,小心翼翼,步履艰难,吸着肚子往前挪,仍然逃不出每过一处,花草就被压倒一片的命运。 ※※※※※※※※※※※※※※※※※※※※ 文里头很多东西都是我设定的时候胡扯的,大家莫当真! 受宝亲妈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12-25 17:04:22 陌璐流瑾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12-31 18:38:51 陌璐流瑾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12-31 18:42:10 陌璐流瑾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12-31 18:52:20 感谢! 拾叁 夏札跳的既轻又远,即使频率很低,也走在了最前面。 突然,在跳到某一处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附近了。” 沈衮跟了上来,也点头道:“是这里。” 老赵:“是啥?” “抛尸的地方。”夏札回答,“血腥味很重,这味道应该是两个月前的尸体。” 老赵什么都没闻到,只闻到了草木的味道,但这不妨碍他听了夏札的回答,起一身的鸡皮疙瘩:“真……真有凶杀案啊……” “手段还很恶劣,”沈衮眯着眼,环顾四周,“很强的怨气。” “有……有多强……” 沈衮看了他一眼:“反正没我强。” 夏札笑出声。 “大哥,这个时候,别开我玩笑了,”老赵欲哭无泪,“我一个普通人我容易吗我?” 沈衮果真不再理他,而是对夏札说:“考验你的时候到了,遇到这种情况,一个合格的天博职员,应该怎么做?” 夏札沉思。 老赵:“这还用问,不是把尸体找出来查明案件真相吗?” 夏札摇头:“不是,那是警察的工作。天师博物馆不干涉非灵异事件的事,抓鬼除妖、保家镇宅才是我们的工作。” 这是沈衮给他写的那些书上重点标明的。 过度运用非人的能力去干预正常人类秩序,久了是会遭到反噬的。 有因有果,万物都该有自己的选择。 “没错。”沈衮鄙视地看了老赵一眼,然后用先来者的语气对夏札说,“这一点一定要记住,如果发现事情完全是人为,不惨杂一丁点怪异之力,那这事,你就不要管。即使同情,即使于心不忍,你都不要出手。” 僵尸本是跳脱五行之外,不被天地束缚的存在,可若是沾染了太多人世间的因果,也难消受其罚。 夏札虽不是人,却也对术士、阴阳之理没什么了解,他目前对这个现代世界、对灵异神怪,都处于摸索的状态,沈衮则一直是他的引导人。因此,此时听到沈衮三番两次十分正经的告诫,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沈衮露出放心的表情。 “走吧,”他说,“看看你的车修好了吗。” “就不找尸体了吗?” “找,不过不是我们找。”沈衮看了眼四周茂密的灌木丛,又撇了老赵一眼,“报警吧。” 老赵赶紧掏出手机:“好的,报警,我现在就打电话……” “110”三个数字刚刚按了两个,老赵回过味儿来:“不对啊……我打了电话该怎么说?是说我朋友是天师,朋友的朋友是僵尸,所以我们一路顺着阴气,找到了一个地方,这地方可能是杀人分尸的地方?还是说我和我朋友没事干,步行走到高速公路旁边,沿着草丛往里走了十多分钟,发现这个可能发生过凶杀案?” 沈衮挑眉:“有问题?” “必须有啊!”老赵快疯了,“不管怎么说,这说辞正常人都不能信啊!!” 沈衮“切”了一声。 夏札闻言,认真思索:“你说的有理。” 老赵欲哭无泪:“这已经不是有理没理的问题了……” “我知道,你别急。”夏札安慰他,“问题是我们该怎么让一切变得顺理成章。” “没错!”老赵拼命点头。 “不过我想,沈衮应该有办法才是。”夏札道。 “有……吗?”老赵怀疑,他对自己这个兄弟的不信任度已经突破天际了。 沈衮盯着他看了半晌,轻“啧”了一声。 “当然有。” 老赵:“……所以是什么?” “就说你再次路过这里后,车又抛锚了,下车后养的狗对着路边汪汪叫,甚至钻进了树林里。回家后发现它腿上沾着带血的布条,发现不对后为了打消怀疑跑来抛锚处,甚至发现了一只带血的鞋子,于是你立刻报警。” 老赵确实有只狗,不过这几天工作太忙,暂时交给老妈帮忙照顾了。 此刻老赵听了沈衮一番话,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有道理啊!” 夏札笑了笑:“这个是不是就叫做‘脑袋不会急转弯’?” 沈衮点头:“可以,你已经学会现代冷笑话,并且活学活用,不错,融入现代生活指日可待。” 老赵:“……喂,别当着当事人的面,把他当做学习素材啊兄弟。” 夏札笑,对他说:“你跟我来。” 老赵不明所以地跟着他走了几步。 “这里,带血的布条和鞋子。” 老赵闻言一惊,朝着草丛里看去,果然看到了夏札说的东西。 感情沈衮也是发现了这两样东西,才把事情编的像模像样的。 如此一来,他只要在开着车,带着狗,过来这边抛一次锚,大概走一下程序就可以了。 没办法,除此之外,实话实说,少有人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师存在;其他说法就显得他们有毛病,鬼鬼祟祟跑到这荒山野岭地发现凶杀案,跟嫌疑犯似的。 也只能这样了。 既然剧本都编排好了,那么下一步就该演了。 事关自己,老赵自然是十分迫切地想要解决这件事的。 他瞅了眼地上的“表演道具”,看见上面已经变成黑红色的血迹,仍旧感觉到了从心底涌出的寒意。虽然经历过一两件不那么科学的事件,但他说到底不过是个普通人,这辈子能见到的死人不会有几个,更别说近距离靠近凶杀案现场。 看报道新闻和身处其中,完全不是一个感觉。 “我们回去提车演戏?”老赵说。 沈衮用看白痴的眼神瞟了他一眼。 老赵:“……兄弟你这是啥意思?” “事还没完,演什么戏。” “没完?为啥没完?” “我问你,我的工作是什么?” “天师啊!”老赵说的理所当然。 “可以,还没有傻。”沈衮点头,“给我一句话,缠着你的鬼,除还是不除?” “那当然要……啥?!有鬼?刚刚不还说是人为凶杀案吗?!” 闻言,沈衮眼底的鄙视已经完全藏不住,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想过要藏,嫌弃得大大方方,明明白白:“有人死,所以有鬼,难道不合情合理吗?” 这时,夏札说道:“被残忍杀害后死亡,满腔恐惧与怨恨,到时间后难入轮回,最易成为游魂野鬼。” “鬼”的形成条件有许多种,最常见的就是怨气不散,执念犹在,恨意难消。 ※※※※※※※※※※※※※※※※※※※※ 感谢在2020-01-01 10:10:42~2020-01-01 18:2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入松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拾肆 解释完,夏札往前一蹦就是五米远,然后在周围细细探查着什么。 老赵兀自站在原地,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可我们要找的鬼,它现在在哪儿?” 难道是在这树林里飘着,猫头鹰一样倒挂在某棵树上,长发倒垂面色青白浑身是血,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老赵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立刻蹦跶两下想往沈衮身边凑,找点安全感。结果他还没站稳,一晃眼的时间,身前的沈衮消失不见,顷刻间出现在了五米开外夏札的身侧,与他并肩而行。 老赵:“……” 确认过眼神,是亲兄弟。 沈衮的声音隔了几米清楚地出来:“它暂时不在这里,已经离开几天了。离开的原因和契机八成和你抛了锚的车有关,如果我没猜错,它是跟着你的车一起离开的。” “啥意思,那天开始它跟了我一路呗?!” “是跟了你的车一路。” 老赵的车当时就被拉走修理了,所以坐出租回来的他身上染上的阴气,才没有那么重。 夏札安慰他:“这鬼魂道行害不了人。” 否则不会等老赵到天博的时候,只剩这么点气息,供他和沈衮捕捉。 虽有怨气,成了游魂,但只是最低级的,必要时连身形都现不了,还不如跟着李伊的那位和蔼的骷髅妇人。 老赵闻言,给修车那边打了个电话,放下电话,对他们说:“车明天下班前能修好,让我临下班去取。” 沈衮点头:“好,那你叫车吧。” “叫啥车?” “出租。” “叫出租车干啥?” “当然是回天博,回去以后该吃吃该睡睡,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说完,他又补充,“或者你要是不想叫车,直接给我钱也行,最好转账,现金不方便。” 老赵:“……” 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 沈衮:“林里一支烟,所里蹲十天。” 老赵颤抖着手,又把东西塞了回去。 太难了。 他太难了。 “夏札,他跟他住一块儿,不想杀人吗?”老赵悲恸。 夏札但笑不语。 实不相瞒,沈衮平日不会这样和他说话。他们两人对话时,大部分时候是解释倾听、有问有答的亦师亦友模式。 老赵只能含泪叫了车。 . 次日下午。 老赵打车来天师博物馆接了沈衮和夏札二人,三人去了取车地点。 看到那辆二手车的同时,沈衮上前绕着车转了一圈,“啧”了一声。 老赵闻声反射性地一怵。 这种情况下,沈衮只要一“啧”,有鬼没跑了。 果然,只见沈衮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张黄符,拍在了车身上,黄符诡异地飘动两下,就消失了。再抬头看向四周,似乎除了他们三个,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一点小异样。 “先把车开出来,开到城郊,这儿人太多,不好发挥。”沈衮说道。 老赵点头:“成,你专业,听你的。” 说完就要坐到主驾驶去开车。 沈衮拦下了他:“我来开。” “你开?” 也不能怪老赵惊讶,要知道,沈衮虽然早年考了车本,但是却没什么开车的经验。他不喜欢开车,毕业后根本就没买车,日常出门次数不算多,通行都会选择公共交通,完完全全像个普通人,看不出一点世外高人的样子。 偏偏当你问他,万一有急事该咋办,公共交通多慢的时候,他就会嗤笑,用看愚蠢的凡人的眼神看着你,然后淡定地告诉你,要么瞬移,要么飞过去。 别问老赵怎么知道的,他曾经很真心实意地问过这个问题。 这个世界上估计不会有比沈衮更加古怪的人了。 不对。 要说古怪,倒也有。 老赵悄悄看了一眼身侧的夏札。 这么好看又特立独行的僵尸,世界上估计也只此一位。 这么想着,沈衮已经拉开了副驾驶车门,等夏札坐了进去,教他第一次系好安全带,自己这才进了驾驶位。 他摇下车窗,看向老赵:“上不上车?不上我们走了。” 老赵赶紧坐在了后座。 拉下手刹,沈衮边启动车子,边用余光看了夏札一眼,状似无意道:“你看,我也会开车。” 夏札想了想,朝他伸出了大拇指。 据说这是“真棒”和“点赞”的意思,而“点赞”意味着厉害。 自从进入天师博物馆以来,在沈衮的帮助下,他在快速地吸收着现代的文化知识。 他的记忆力超强,学习能力不俗,填鸭式的学习让他渐渐开始适应了现代人生活方式,只是那些来自于书本上的知识总是过于大局化、刻板化。而他还没来得及接触光怪陆离的网络世界,用成人的思维补充着自己完全空白的认知,直接导致他现在的思维模式甚为怪异,看起来既像是懵懂的幼儿,又像是上了年纪的老干部。 看见他竖起大拇指,沈衮暗自得意地勾唇,收回了目光。 后座的老赵见了,顿时扬声道:“合着你抢我驾驶座就是为了嘚瑟自己会开车?兄弟,意义何在?” 沈衮闻言瞥了他一眼,懒得开口。 “哎,不是兄弟你这啥眼神,想打架是不是?” 虽然老赵知道自己铁定打不过,但是气势上是绝对不会怂的! 沈衮这回瞥都不瞥他了,只说:“有本事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别哆嗦。” 不知不觉在后座缩成一团的老赵:“……” 倒是副驾驶上的夏札收回手后说:“我们昨日回到天博,谈起了高速路边的碎尸和赵先生你话中时常抛锚的二手车,我以为那铁盒子是少人能会开、且开得起的,所以天博中没有,而我们出门时常乘坐其他工具,就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没成想沈衮却说汽车不过寻常物件,他也是会开的,紧接着又说他只是为了‘低碳环保、科学发展’才没买车,绝不是因为贫穷……” 说到这里,夏札轻笑一声,声音温和悦耳:“我听了将信将疑,他就说今天开给我看看。” 老赵恍然大悟,盯着沈衮后脑勺,心想这人什么时候开始理会别人怎么看自己了。要知道,当初高中的时候有人谣说他被老女人包养,因为下学的时候有辆红色的超跑把他接走了,他平时穿的衣服都不过几十块钱而已,怎么可能有那么富有的亲人。 听见这些谣言,沈衮眼都没抬过一次,更别提反驳。 后来老赵和沈衮混熟了,才知道那天那辆车上的人,是来找他算命求项目平安的客户。有钱人总是比寻常人更加容易相信鬼神,因为他们拥有的、可失去的要多得多。 老赵左思右想,沈衮不解释的原因,可能是他们并未在沈衮眼中留下痕迹……这可真是个令人痛心疾首的答案。 “他这是已经把你当朋友了,”老赵感慨,“都知道专门用事实去解释误解了。” 夏札闻言,转头看向沈衮,双眸粼粼似是好奇。 被他看着的沈衮瞬时挺直了身子,板着脸:“专门解释什么?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会,我沈衮向来只说实话。” 难得看见沈衮紧张,老赵抓紧机会打趣他:“可这只能证明你会开车,不能证明你不是没钱买车啊。” 虽说现在社会的大趋势是崇尚科学,沈衮干天师这行当的,业内行情并不好,人们少有信这些玄乎事情的。可正所谓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电视上的“大师”一出手都是有数的,天博里卖的各种符价钱也不低,真不知道沈衮是怎么穷成现在这样的。 夏札眼底也染上了促狭:“赵先生所言有理。” 沈衮看他一眼,生气又无可奈何:“怎么才新生三个多月就学坏了。” 再也不是那红着脸,站在天博门口问他招不招人的可爱小僵尸了。 说完又从后视镜里狠狠地瞪了老赵一眼:“看什么?说你呢,你别带坏他,否则我有的是时间跟你秋后算账。” 老赵:“……?” ※※※※※※※※※※※※※※※※※※※※ 念念念念扔了1个地雷!感谢=3= 拾伍 不知不觉,车开到了城郊。 停车的地方格外眼熟,正是老赵车抛锚,他们发现了碎尸的地方。 这时候正值黄昏,今日连续多云,荒无人烟的高速公路上显得阴凉又萧索。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们下车后,四周似乎渐渐升腾起了薄薄的白雾,稍远处的树都要看不大清楚了。 老赵浑身一哆嗦,搓搓胳膊:“咱们怎么又回来这里了?” “一般来讲,灵魂在自己死前的地方,是能力最为强盛的,在这里更容易发现鬼魂的蛛丝马迹。”夏札先于他们下了车,边看向四周边说道,“而且死者的尸首在这里,也便于超度。” 夏札所说皆是他近些日子学到的怨鬼相关的内容。 在沈衮的帮助下,他在以极快的速度汲取着各种鬼怪知识与现代常识,他十分珍惜活学现用的机会。 这样想着,他看向沈衮求证。 “没错。” 沈衮冲他赞同地点头。 刚说完,他又立刻补充道:“虽然像我这么强的天师,不管多么微弱的阴气和鬼魂都能看到就是了,过来这里主要是为了方便超度。” 他再自诩强大,超度这个步骤,还是要找到尸骨才能进行的,凭空做不来。 “像我们这样整天往案发地点跑,万一被哪儿的监控逮个正着的话,可怎么办才好?”老赵往抛尸地点看了两眼,十分发愁。 这话沈衮就不爱听了。 “你当我的障眼法是闹着玩的不成?” “可这么大一车停在高速路上,要是监控和路人看不到,撞上来怎么办?” 那不就成了灵异事件了…… 沈衮态度懒散,抬眼说:“那就让他们撞不上。” 说完,他伸出右手,在空中随意一挥,那辆二手车便四平八稳地漂浮起来,进入了树林上空。 这招夏札在书上见过的。 沈衮让车停下,看向夏札:“来,试试看。” 话音刚落,他就放下手臂,卸了灵力。 刹那间,汽车猛然向下坠落。 见这情景,老赵下意识抱头惊呼一声:“哎?!!” 夏札立时反应过来,抬手做出微微托举的动作,在轿车砸向灌木前,制止了它的降落。 “不错,”沈衮点头,“对自身灵力运用十分到位。” 夏札谦虚:“还要感谢老板的培养与夸奖。” 除了身为僵尸,除了身为僵尸醒来就会的法术,夏札也在学习其他法术。因为灵力强大、心细聪敏的缘故,他学起来轻松,也能很快娴熟运用。 可也正是受限于僵尸的身份,诸如朱砂画符之类与自己属性相克的手段,他难以沾得,学到现在还是学不会。 想来还是有些可惜的。 老赵深呼一口气的同时,不由得说道:“哎我说兄弟,虽然是二手车,那也花了我大几万,你们别当玩具使啊!” 作为一名兢兢业业的社畜,毕业四年攒几万容易吗?! “这车上要发生过凶杀案,你还敢开它?”沈衮问他。 “啥玩意儿?”老赵懵逼,“我和我的二手车不是无辜的路人吗?” “当然不是。” “所……所以你是指?”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着,沈衮选了一处较为宽敞的地方,夏札将车稳稳地放了过去。 “亡魂在,尸骨也在,可以开始超度了。”沈衮双手交错,骨节咔咔作响。 几个月来第一次见沈衮如此正式地超度冤魂,夏札颇感兴趣地站在一旁,不错神地看着。 只见沈衮悠悠然地走到了二手车旁,食指指节敲了敲那车的后备箱,两声闷响后,一股子腐朽发臭的气味便从后备箱里逸散出来。 夏札闻不到除了新鲜人味儿之外的东西,腐烂的尸体因为不好吃,所以已经被僵尸本能摒除在可识别范围之外,因此不动声色。 据沈衮所言,他与寻常僵尸不同,随着灵力的增长,嗅觉会逐渐趋于常人,但在那之前,他还需要继续修炼。 老赵却捂住了鼻子,皱眉道:“什么味儿,熏得我有点头晕反胃……” 沈衮:“死亡多日的味道。” 夏札提醒老赵:“接下来,你可以选择不看。” 人向来有好奇心,越是不该看越是控制不住想看,再加上老赵自诩不是第一次撞鬼了,便努力做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捂着鼻子说:“没事儿,你们敞开了造,都是社会人了,哥没在怕的!” 听见这话,沈衮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下一秒就打开了后备箱。 霎时间,原本就让人呼吸不畅的气味越发浓重,腥臭呛人,令人几欲作呕。 这是发酵的尸臭,寻常人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因此老赵只能描述它的恶心与刺鼻,却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 渐渐不再被那刺鼻的味道所蒙蔽,老赵这才朝着被打开的后备箱看去。 双眼猩红的女人抱腿蜷缩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他。 老赵霎时呆立住。 一阵阴寒顺着他的脊背直攀后脑勺,可他却没有移开视线,不是无畏,而是不能。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人头顶突然破了一个血洞,湍湍鲜红血液顺着她的脸颊淌下。渐渐地,伤口越来越大,她的头颅也想被重物狠狠敲击一样,开始扭曲变形。她的脖子上出现血痕,皮肉与筋骨如同被利刃割破,逐渐断开,四肢也开始扭曲。 “斯拉——” 耳边是若有似无的皮肉被刀割裂的声响,磨在骨头上的咯吱声令人头皮发麻。她微张着嘴,企图求助,却只发出痛苦低哑的嘶吼。 随着时间推移,一道道无形的刀落下。 女人的身体从车上滚下来,瞪大的眼中淌出血泪,不消片刻便破碎成了切口参差、大小不一的肉块,最终四分五裂,肉块淌了一地。 死状何其惨烈。 少倾,那些肉块和血液开始腐烂变质,直至化成黑褐色,女人便再度出现在后车厢内,又是一轮肢解的过程。 沈衮面色如常,手虚空一划,不停变换的死亡场景消失,女人的灵魂完整地蜷缩在车里,恨恨地盯着在场三人。 照理来说,尸体已经被四分五裂抛于荒野,附着在车上的只有灵魂,不该有死尸的气味。可想来是死者不甘,怨恨极重的缘故,在沈衮迫使她现形之后,她便一遍遍地用魂魄重复自己从身死到腐烂的过程。 糅合着愤恨与怨念,使得本应该为幻象的腐朽气息具现,鲜血翻涌而出。 可见其怨之深。 只可惜道行低,最多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只能恐吓,无法伤害。 “高速路上每天那么多车经过,却只有你的车抛锚又招来了阴风。”沈衮指着那女鬼对老赵说道,“不过因为那尸体,是从你车的后备箱里扔下来的罢了。” “准确的说,她在车上的时候,还没有死。真正的死因,是后来在此处的虐杀。” 老赵早就被刚才直观血-腥的场景吓懵,听到沈衮的话,便愣愣地反问:“我,我车上扔下来的话,所以就,就是……我杀的?” 沈衮:“……” 往老赵身上打了一道清醒符,沈衮这才又说:“仔细想想因果关系。” 清醒符将老赵从魇住的状态中拉了回来,他浑身一震:“我的上任车主?!” 沈衮点头:“有了调查主线,往后查就是警察的事了。” 他们要做的是处理这怨灵。 老赵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什么仇什么怨,会把人那……那样?” 如此手法生疏而残暴的虐杀,凶手的暴虐和毫无人性可见一斑。 夏札也是第一次见这真正意义上血肉模糊的画面,出乎他自己预料的是,他在为亡者悲哀的同时,却并没有对血-腥的场景感到害怕或胆寒,仿佛自己曾经见过、甚至身处过,比这更可怖的地-狱。 沈衮:“事发原因尚不明确,但永远不要小看人的恶意。” “这种变态还有很多?”老赵不愿相信。 夏札也看向沈衮,忽略心中的异样,寻求一个答案。 沈衮目光深沉,言简意赅地讲述了几个性质恶劣的案件—— “南大碎尸案,受害人的遗体碎片在其失踪九天后的清晨,被一名清洁工发现。凶手为消灭作案痕迹,将其尸体加热至熟,并切割成2000片以上放进垃圾袋中抛掷。” “hello kitty藏尸案,案中二十三岁的女死者,遭多人禁锢于住宅内,过程中被迫饮尿、吃粪、施暴、焚烧身体等。死后又被肢解、烹尸,头颅被塞进一个hello kitty洋娃娃内。” “黑色大……” 老赵赶紧阻止他:“停!兄弟别说了!”再听下去,他觉得自己能立刻失禁。 夏札紧紧蹙起了眉,望向被禁锢的冤魂。 比起沈衮,身为僵尸的夏札更能直观地感受到她的绝望、不解和怨恨。 她对自己的死亡感到深深的意外。 或许被藏在二手车后备箱中抛尸的死者,没有任何过错,甚至在此之前没有见过凶手,却在某个照面后,遭受了如此无妄之灾。 这个世界上,总有人能比魔鬼更令人胆寒。 拾陆 沈衮对着尸体和灵魂念了几段超度的经文,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成三角形的附录,一挥手便引燃。燃着的符纸化成玄妙高深的文字,飘至女鬼身前,没入了她的眉心之间。 “等警方了结你的案件,凶手伏法,就去转生。” 女鬼挣扎着弓起身,面目狰狞,咬牙切齿:“不!我要亲手报仇,他不配为人!” “当然可以。但你要想清楚,一旦这样做,你手上就染了业障,沾了因果。如果等法律制裁他,你说不定还有个来生可以盼望。” 怨鬼闻言,面目越发可怖,眼球几乎要从眼眶掉出来,声音凄厉:“凭什么?凭什么就劝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那天本该回家的,不过是加班晚了些,在走回小区的路上无故被人打晕绑走,你让我怎么想清楚?!我做错了什么?!” “我没有劝你,只是提醒。”沈衮却不为所动,“我的职责是避免妖鬼扰乱常人秩序,你若动手,我必阻拦,这是工作。” 这也是天师博物馆职责所在。 他无权阻止和改变任何人或鬼的决定,但关键时候,必须阻止。 说完,沈衮便让老赵拨打报警电话,让怨鬼自己思考,左右她也跑不了。 老赵一听,忙掏出手机说:“该我走剧情了?” 昨天他们可是把戏编排得有鼻子有眼的,这时候该派上用差了! 谁料沈衮只是把自己手机递给了他,屏幕亮着,正显示着一个人的备注和号码:“打这个警官的电话,提一下我的名字,给他说出你的故事,让他顺藤摸瓜找凶手。” 老赵愣了愣:“不走剧情啊?” “这孙警官是我前几年认识的,一开始不信神鬼,解决一宗悬案时百思不得其解,正赶上我在解决那事的厉鬼,就放弃了科学。后来他办案遇到难解的事件都会找到我,看是不是有妖鬼作祟,我这边遇到命案之类也会找他,算是互帮互助。” “那我们昨天那么认真是为了……” 闻言,沈衮看傻子一样瞧他:“我昨天开玩笑呢,你没看出来?” 老赵:“……” 谁踏马看得出来?!谁?! 开玩笑有这么详细具体认真的吗?!有吗?! 他快忍不住口吐芬芳的冲动了。 太难了,他真的太难了。 沈衮平日里话很少,尤其是上学那会儿,曾背负了多年冰山冷酷寡言型男校草人设。可能长得帅气,就做什么都是对的,所以他冷僻孤高脾气古怪,那都是魅力的具现,话少、看起来不合群也都成了独特的优点。 直到后来沈衮对老赵说出了那句“啧——”,老赵这才发现,什么寡言冷漠都是虚的。 沈衮并不是话少的人,只不过他只在两种特定的情况下才会释放自我——一是牵扯到灵异鬼怪事件的时候;一是开启嘲讽模式的时候。 根据经验,往往这两种情况都是在同一个场景里。 而每每这个时候,另一个人当事人都能被他三言两语说的牙痒痒,恨不得堵着他的嘴。 这次同样,老赵深呼吸一口气,这才冷静下来。 他再度颤抖着双手,给备注为“孙警官”的人打了电话。 那边想必存了沈衮的号码,打过去没多久就立刻接通,那边传来一名中年男子的声音:“喂,沈天师您好,是有什么案子吗?” “孙警官您好,我是沈衮的朋友赵劳,是这样的……” 老赵工作几年,梳理事情脉络的能力炉火纯青,不一会儿就把自己二手车有关的事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那边孙警官听完后,雷厉风行叫上人一起过来案发现场。 等待警方的过程中,沈衮对那女鬼说:“如果你配合超度,并且不触犯阳间法则,我可以再给你一段时间,让你看着犯人被绳之以法。” 女鬼坐起身,猩红血瞳悠悠地盯着他,良久道:“可超度后,真的有来生吗?” “死后近两个月,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传说中的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引渡人。每个死后不久的灵魂,都会在四十九天之后凭空消失,而我见过的身负怨气成为阴鬼的恶灵,无论活了几十年,都没听说过阴间与冥界是何等模样,仿佛地府只存在于阳间人的口口相传中……谁能保证‘超度转生’,不是你们道士编出来让孤魂野鬼自愿魂飞魄散的笑话?” 沈衮:“把你第一句话重复一遍。” 女鬼迟疑了一下,重复道:“可超度后,真的……有来生吗?” 她话音一落,沈衮走到夏札面前,拍拍他的肩,扬眉道:“来,优秀员工,是时候展现你的学习成果了,告诉她,他们有来生吗。” 夏札斟酌了一下措辞,还是选择如实回答道:“不一定。” “不一定?”女鬼似乎是被逗笑了,“这是什么说法?” 上次李伊那事,他们就曾经为她简单地解释关于“来生”这件事,只不过当时没深讲其中因果缘由。这次面对的对象是鬼,夏札解释得更加深入了些,从鬼魂地角度为她讲述自己知道的缘由。 “姑娘方才也说自己见过的几十年的厉鬼,都没有听说过地府相关的事宜。事实上,姑娘若是多认识些人……或鬼,就会发现,冥界与引渡人的消息是二百余年前才消失的。而存活超过二百年的亡魂,无论善恶,大都已被无形抹了神志,全凭原始恶欲邪念行事,一旦出现,人必诛之。冥间事,也以二百余年为分水岭,强大的天师道士和神鬼精怪受天道所限,恍若人间蒸发,之后的年间天地灵气骤降,再往前追溯已是前事不可知。” “这一切都是因为,三界的通道,早在百余年前,就关上了。” “而从那以后,再没有亡者被引入冥界,除了怨气深重的,大部分死去的魂魄多在四十九天后消失,不知去处,有人说是湮灭,也有人说是去了冥界,还有人说是直接转生……众说纷纭,都是猜测,可未知也同时代表着万千种可能性。” 说到这里,夏札歉意地笑笑:“习惯使然,话一说得多些,就变得文绉绉,希望姑娘不要介意。” 这一番话说下来,不仅女鬼愣住了,就连旁听的老赵都一脸震惊:“咋……听起来咱们是被放弃了?” 虽然现在讲究相信科学了,但是身为华夏人,哪个不是听着古代神鬼的传说长大的?先前老赵还坚定无神论的时候,都幻想过那些不可知的奇异世界。后来和沈衮熟了,被颠覆了世界观,就更加相信书里说的神仙鬼怪、九天三界是真实存在的,还一心想着现在多干好事死后有福,没想到通往阴间的路早就被堵死了。 投胎又不是开车,难道还要此路不通,请绕道行? 夏札摇头:“也不能这么理解,万物守恒有始有终,那些亡魂可能只是没有穿越阴阳两界的过程,还是直接闪现另一界也未知。而对于现在人间界的情况,许多道者认为,天地不堪承受所以灵气崩陷,而灵力消失却又伴随着后来科技的飞速发展,总归有弊也有利。” 先不论这番话说出来,那新生的女鬼有何所想,但就老赵而言,他已经神情恍惚了:“怎么还扯上科技了……” 这时,沈衮插话说:“时间节点很容易记,从第一次工业革命以后,天地间浓郁的灵气开始崩盘。步入蒸汽时代后,科技发展迅猛,与之相对的,灵力也迅速枯竭。” 老赵:“……别说了,我不想在看见鬼这么不科学的情况下,和你们就‘世界近代史’这个话题谈笑风生。” 女鬼则问道:“所以说,越是大能,越是经年的鬼怪,越不为天地所容?” 夏札点头。 闻言,她看向夏札:“既如此,那这位……前辈,为什么不受影响?” 从沈衮和夏札这二人出现,靠近自己附身的二手车开始,女鬼就感受到了两道不容忽视堪称碾压的威压——一道来自于宿敌天师,一道则来自于从同类至强者。 一方令她胆颤,一方令她臣服。 那时候,她就放弃挣扎了。 没有任何反应地任由沈衮开着车,将她的魂魄定在后备箱,一路来到了自己被诺莎死去的地点。重复模拟自己死前的惨状,也不过是为了表达惨死的愤恨怨怼。 终究心有不甘。 夏札听到女鬼对自己存在的疑惑,答说:“前几日我学到这里的时候,也曾问过这个问题,沈衮说或许是生前好事做多了。” 说着,他摇首笑笑:“可我分明半点记不起前生的事来。” 夏札当然也想知晓为什么分明灵气匮乏,天道对人间妖魔鬼怪有所压制,他却会在千年后醒来这事。 照理来说,他比那些几百年道行的恶鬼还要突破天道限制,却没有受到天罚与反噬。 拾柒 女鬼沉默。 良久,她看向夏札的方向,躬下腰,虔诚道:“如果……如果我不想转生,可以投靠您吗?” 厉鬼之间法力深浅不一,向来就有弱者服从强者的习惯。做人太无趣,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比起有可能的转生,她更想向强者投诚。 夏札对待每一个疑问都颇为认真:“我现在也只是个员工,你得问我直系领导。” 沈衮则耸肩:“天师博物馆不收外人,外鬼也不行。” 刚说完,他话音一转:“不过,你想收就收,我压制得住,可以让她待在别的地方,不过是多个连合同都不签的编外临时工。往大了说,这座城的鬼怪都是我的免费劳动力。” 只不过得了他天博的庇护,等级上就不一样了。 这世界上多的身不由己的人或鬼,有没有工作,差别还是挺大的。 沈衮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燃了之后扔到女鬼手上让她咽下:“吃下去,你以后如果有什么邪念异心,就会自燃,魂飞魄散。” 这是个好机会。 女鬼看了夏札一眼,二话不说吃下了符纸灰。 做完这一切,沈衮不再理会那女鬼,转头看向夏札:“怎么样?” 夏札熟练地竖起拇指,顺着笑说:“法力高深,不愧是老板。” 沈衮满意点头:“这就是我们日常工作内容之一,你多熟悉流程,争取早日上岗。” 一旁身心都受到伤害的老赵颤抖着嗓音,插话道:“那……那我的车?” 沈衮:“你的车是证物,可能有凶手和死者的dna遗留,等孙警官来看看再说。” 半个多小时后,孙警官姗姗来迟。 他三十五六岁的模样,脸上留有细碎胡茬,国字脸,眉眼端正硬气,身量中等,肩背强健有力。 与他同行的还有另外一名年轻警官,二十来岁,刚正朝气。 孙警官和沈衮的确十分相熟的样子,一下车便径直走向沈衮,知道他不喜握手寒暄,便直接切入正题:“沈天师,又见面了,这次又麻烦您了。” 沈衮高冷颔首:“没事。” 女鬼已经隐了身形,两位警官看不到。 孙警官看向夏札和老赵,问说:“请问这二位是……” 问是这么问,他的目光却是时不时放在夏札身上。因为他身形修长高挑,一头墨发黑长柔顺,束在头顶,面如白玉眸似点漆,气质拔群,怎么看怎么不同寻常。 和英气挺拔不高兴的沈衮相比,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夺目。 老赵赶紧伸手和他握手寒暄:“您好您好!孙警官,辛苦您过来一趟,我是给您打电话的车主人,赵劳!” 因为自己异于常人的体温,夏札没有和他握手,而是冲他礼貌点头,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天博的新员工,夏札。” 孙警官恍然大悟:“原来是夏天师,失敬失敬,我是孙蒙,一名刑警,这位是我们局的实习警员张天成。” 面对夏札,孙警官说话的语气不由自主变得得体文雅起来,对方不握手也不会觉得冒犯。 同时,因为他知道沈衮天师的身份,而天博也是指天师博物馆的缘故,便下意识以为,作为天博新员工的夏札,也是一名天师。 不过在场并没有人向他解释这个误会。 误会了也好,总比回去做噩梦强。 互相认识后,孙警官和他们再度确定了事件情况,便封锁了现场,张天成在一旁协助记录。 做好这一切,孙警官对三人说道:“这次的情况我们大概了解了,各种取样也已经完成,警方会成立专案组迅速介入调查,有什么结果我会通知你们……” “一直到凶手被成功逮捕,‘它’会跟在他们左右。”沈衮提醒。 孙警官虽满身正气,但也是会为未知事件感到害怕。 “必须要这样?” “否则怨气难消。” “好吧。”孙警官勉强接受了这事,虽然本身也不是他说了算,调整了一下心态,“至于灵异事件……” 说到这里,他跟沈衮打了个哑谜:“老规矩。” 沈衮点头:“可以。” 夏札疑惑:“什么老规矩。” 沈衮:“走近科学。” 最后,老赵的二手车作为取证,还是被留下了。 后面查案办案的事就不是他们的职责了,他们需要做的就是配合警方,等待消息。 于是三人便打车,回到了天师博物馆。 老赵掏的钱。 . 回到天师博物馆,老赵顿时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硬是点了烧烤啤酒的外卖,要和沈衮痛诉衷肠不醉不休。 本着能免费吃一顿烧烤的想法,沈衮没有拒绝他。 适当的蹭饭对于艰难的生活来说,是必不可少的。 喝到后面,老赵有些醉了,不知不觉涕泗横流,嘴里念叨着:“兄弟,你是不知道我的苦啊……社会人太难了……” “毕业头一年我干的工作,是咱们本专业的技术人员,我女朋友说我没前途,一辈子只能吃死工资,我心想这不成啊,在这样下去我不得分手?于是我就跳槽,去干营业,跑销售,舔老板,跪甲方。销售不好做,酒桌上喝吐那是家常便饭,平时根本忙不得健身,有了点闲钱的同时,啤酒肚也长了出来,女朋友最后还是和我分了手……好不容易攒钱买了辆二手车,还是发生过凶杀案的,我他妈太难了!!” 不必吃饭饮水的夏札靠在窗户边上迎着月光小憩,闲暇时的闭目养神,有利于他身体的自我温养。 沈衮安定地坐在老赵对面,时不时嫌弃得皱眉。 “兄弟啊!”老赵哭嚎,“你有没有那种符纸,就是可以点石成金的?让老板甲方喜欢你的?要不让人瞬间瘦下去几十斤的?实在不行让人一夜变帅的也成!” “变成个像你一样没钱的帅比我也是能接受的!” 越说越悲伤,老赵仰头灌了一口啤酒,把灌装啤酒往桌子上狠狠一砸。 “再这样下去,我不过是一个一事无成的死肥宅!” 休息的夏札闻言,颇为好笑地睁开眼,看向毫无形象的老赵。 沈衮实在被他念得烦,可见夏札笑了,眉眼清浅,不知怎么的,突然也觉得好笑起来,于是依言当场拿起朱砂笔黄符纸,画了一张转运符,“啪”的一声拍在了老赵脑门上。 老赵懵:“啥?” “转运符。” 买彩票最多只能中一百块钱的那种。 老赵如获至宝,赶紧把脑门上的符纸撕下来,珍而重之地叠进了钱包里:“我能不能好好过就靠它了!” “你能不能好好过,靠不上除你之外的任何东西。” “行行行,你说啥是啥!” 这几天忙于这个事,老赵一直提心吊胆的,工作也进行不下去。如今回忆往昔,更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自己更加悲催的人。 直到将沈衮顺手画的转运符塞进钱包里,才后知后觉的清醒过来,直愣愣地看着沈衮。 “对了,这符是,免费送我的?”老赵因为酒精而通红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沈衮挑眉:“不然?” “卧槽,我……我,我……”老赵满脸痴呆地喃喃。 “啧,有话快说。” “我有朝一日,居然从沈不拔手里白嫖了!!” 夏札听着,没忍住笑出了声。 拾捌 夏札这一笑,本来准备嘲讽老赵几句的沈衮顿时卡了词,不自在地想翘起二郎腿,左右腿来回抬了几次,才摆好了姿势。 虽然夏札被逗乐了,但是沈衮觉得在这个时候,为了避免夏札真的认为自己小气,他还是应该正一正身为老板的威严。 于是他自以为很凶、很严肃地对夏札道:“你别听他乱说,他平时没少顺我的符咒,我都没跟他算过账。你今日的要学书,都看了吗?” 闻言,夏札看着他,眨了眨眼,无比诚挚地回答:“看过了。” 以往三个月,每当沈衮要查夏札功课的时候,夏札都是这般懵懂且真诚地看着他,无论回答是还是否,都是全神贯注的好学生模样。以至于沈衮从一开始的严厉审视,慢慢变成了现在一见他这认真的小表情,就无可奈何,平日里张口就来的嘲讽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没错,沈衮也曾经在夏札面前严厉过。 但在夏札认真好学、乖巧求知的眼神攻势下,维持了不过几天,就再也硬不起来了——心里头、话尖上的那个“硬”。 这次也一样,夏札一露出这表情,沈衮瞬间不知下一句该说什么来树立威严了,只好背过身去,以掩饰自己的迅速憋下去的气势,话语简短道:“好,看过就好。” 说完,又想起员工是需要鼓励的,于是清咳了一声,补充道:“做得很好,要继续努力。” 喝醉了的老赵此刻什么话都敢说,此刻插嘴说:“嗝,兄弟你咋回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是要对我开启嘲讽模式,差别对待是违法的!千年的僵尸虽然珍稀,可我们二十多年的社畜也是需要爱与关怀的!” 话音刚落,老赵就感到一阵晕眩,恍神间,四周景色变换、时空堆叠。再回过神来,自己就已经抱着外套站在了天师博物馆的院门外。 “咣当——” 天博的大门在他面前被狠狠关上。 老赵懵逼。 五分钟后,他摸了摸口袋,掏出自己的钱包。 只见钱包里,符纸还在,所有的现金……都没了。 说好的白嫖呢?! 老赵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这下彻底清醒了。 真是后悔自己张了嘴! . 天师博物馆里。 老赵离开后,沈衮和夏札一起收拾残局。 夏札问正在数钱的沈衮:“他身上分文没有了,可怎么回去?” 沈衮:“银行卡、微信和支付宝。只要手机还在,就没有回不去的流浪汉。” 说到这里,沈衮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夏札:“差不多该让你接触网络了,明天去商场,给你买个手机。” 夏札虽然没了过往的记忆,学习和适应能力却很强,再加上沈衮因材施教编的书,包罗万象、层次分明,几个月过去,已经把现代生活的基本常识都掌握了。 近几日,他在看一些中小学的教材。 教科书之所以为教科书,就是因为它们起着引导启蒙的作用。夏札以为,只有经历过完整的教学系统,才能更加融入这个时代,便提出了想要学习现代课本的想法。 沈衮以前的课本和笔记都还留着,从箱底拉出来供他学习。夏札阅读速度极快,一目十行,语文、数学、历史、政治等顺着往下看。 至于英语和物化生,对于他而言,太科学太难懂,可以先放放,不急着去学。 在此之前,沈衮一直没让夏札接触网络。 之所以做这样的决定,是因为从夏札态度端正地用毛笔宣纸写了简历,敲响了天师博物馆的大门前来应聘开始,沈衮便被他如孩童般透明纯直的思维所触动。作为一只刚刚醒来的小僵尸,他是如此的认真又懵懂,要是在什么都不记得、三观还未成型的时候,被网上真真假假乱七八糟的信息迷惑,走上了歪路要怎么办? 要知道,网上可什么人都有。 前段时间,天师博物馆少有委托,沈衮和夏札大部分时间都在天博宅着。 屋里面放着的黑白大肚子电视机年代久远,早就报废,摆在那儿也就是为了体现氛围。近来两人少有的几次外出,也都是匆匆打车、坐地铁。 因此严格来讲,夏札一直没有正面、长时间接触这些电子科技的东西。 初时,偶尔看到沈衮手里手机的屏幕亮起,夏札还会露出惊叹好奇的目光。 每当这时,沈衮就会严肃道:“这东西花里胡哨,你现在不能玩。” 沈衮始终认真贯彻落实着“小孩子不能过早地沉迷网络”这一原则,夏札作为员工,自然对老板的决定没有异议。 而现在都出过两次外勤了,是时候给夏札配个手机了。 日后他独自处理委托时,也方便两人联系。 他是好老板,这点员工福利觉不能少。 “我们买贵的。”沈衮斩钉截铁地说,“顺便也给天博里置办点东西,比如这电视,是时候淘汰了。” 夏札虽然对那掌中发亮、还能千里传音的名为“手机”的东西很是好奇,但也觉得无功不受禄:“太破费的话,就不必了。” “当你这两次外勤的奖金提成。”沈衮拍板,“我们是良心企业,晋升透明,赏罚有度。” 他都这么说了,夏札便笑纳了,拱手作揖:“那就谢谢老板了。” 沈衮摆手:“小事,我们不差这个钱。况且既然身处而是以世界,为了日后方便联络,这东西总是要有的。” 现代社会果真因为科技,拥有了许多便利,夏札也有了更多要学的内容。 这么想着,夏札提前向沈衮认真求教:“我对‘手机’这物什一窍不通,到时还要麻烦多指教一二了。” “简单。”沈衮心情不错,“员工培训也是公司的重要课程。” 一个成功的企业,怎么能没有成熟的培训机制?天师博物馆既然招了人,那就得在各方面做业内顶尖,才不负他本城战力天花板的名头。 夏札笑笑,放下作揖的双手,想到自己作为外勤奖金的手机,眼中溢满喜悦,期待又赞许地看着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老板。” 沈衮瞧见,突然骄傲,不自觉直起了腰背,炫耀般说道:“对了,我们天师博物馆的wifi,也是方圆几里最快的。” ※※※※※※※※※※※※※※※※※※※※ 天师博物馆持续招聘中—— 老赵/孙警官/李伊:我们前来应聘! 沈衮:pass,下一个。 夏札:这里,可缺人手? 沈衮:缺!特别缺!来我们天博,连wifi都是信号最强,不亏! 拾玖 夏札只知道wifi可以上网,却还不清楚其还有速度快慢的差别,既然能令沈衮如此骄傲,想必是十分了不得的事情,于是他真诚称赞说:“厉害。” 沈衮:“到时候你可以恣意在网络上纵横。” 虽然不知道在网络上怎么纵横,但夏札依旧道:“我很期待。” 聊了这么多,沈衮言归正传:“最近身体怎么样?” 经过这些日子的修炼吐纳,再加上之前解决李伊委托时,吸收的灵气,本就不像一般鬼怪那样惧怕白日的夏札,越发和人类相似了。若说还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脸色依旧苍白,却更像是久病的面色,而非惨然的青白。 平日里穿着沈衮买来的休闲便服,简单将乌发束在脑后,他越发像一位颇具魏晋风骨的古典学者,举手投足间都是难以言说的韵致。 在人群中,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撩人心弦。 同时,他也不用再刻意限制自己外出的时间,哪怕室外是艳阳高照的日头,直接晒在身上也不会觉得不适。 夏札将这事告诉了沈衮。 “既然如此,我们明天白天去逛商场吧。”沈衮道,“主要目标是给你买手机、办理手机卡,次要目标是购置家电。正好,孙警官带人来查案的时候,把我托他给你办理的身份证也带了过来,可以直接以你的身份办理手机卡。” “身份证?” “对。” 孙警官人脉广,有办理身份证明的渠道,沈衮早有了为夏札办理身份信息的想法,于是就拜托了他。 沈衮在口袋了摸出一张卡片状的东西,旋掷给夏札。 两人十分默契,夏札两指并拢,轻而易举地便潇洒接过了沈衮扔过来的身份证。 夏札低头仔细观察起了自己的身份证明。 看到上面照片中穿着白色衬衫、听从指挥露出微笑的自己,夏札恍然大悟,抬头对沈衮笑说:“你那天让我穿白衬衫拍照,原是为了这个?” 沈衮点头:“嗯。” 照片中的夏札格外清爽俊秀。 “谢谢你。” 说着,夏札的笑容越发真挚,眉目弯弯,眼里映射着细碎的璀璨灯光。 沈衮避开夏札的双眸,目不斜视地盯着天花的方向,摸了下耳垂,状似不在意道:“……应该的,别放在心上。” “年龄是……”夏札看着身份证上的出生年岁,算了算,说道,“……二十。这年纪听起来总觉着亲切,说不定前世我也正当及冠。” “因为你不记得生前事的缘故,身份证上的年龄是我推测的,具体生日日期写的是你从墓中醒来的那一天。” 沈衮自认像每一个受员工爱戴的领导一样,拍着夏札的肩膀,语重心长寄托祝语:“好好生活,从今天起,你也是有身份证的人了。” 夏札将身份证收起来:“好。” . 次日,两人清晨洗漱后,乘地铁外出,去了附近最近的商城。 夏札问:“先做什么?” 沈衮:“办电话卡,然后先买手机。” 办理完sim卡,沈衮带着夏札来到了一个专卖店,挑了一款最新的手机,痛快买下。插入买好的电话卡,将自己的号码存进去,简单备注“a沈老板”,然后将手机递给夏札。 夏札道过谢,接过手机,想的却是刚刚沈衮扫码付钱的时候:“几千……是不是有些贵?” 比他昨天想的价格要高许多。 “不会,为什么这么想?” 沈衮十分不解。 正常来讲,沈衮卖符纸,很多时候都是几万起步的。若是帮权贵解决灵异事件,报酬报价都是六七位数或更多,具体起步价看当时的心情。多的时候,卡里几个亿也是有的。 只不过维护天师博物馆内那些灵能媒介的灵气,以及靖城几处风水中心的运转,往往需要许多材料,耗费巨大,所以常常把自己弄得入不敷出,穷困潦倒。 无论如何,几千块钱绝对算不上多。 夏札斟酌措辞:“之前解决的两桩事件,收入微薄,我们乘坐交通工具时,老板总是,嗯,让对方支付几或几十元的出行费用。除此之外,我们平日开支也不多。可这次,却花了几千……” 两桩事件,他最多算是实习,未帮上什么忙,几个月来还承蒙沈衮收留教导,收下这么昂贵的手机,他心里难安。 想到这里,夏札又说:“这毕竟是一笔巨款。” 沈衮:“……” “不,我们有钱的。”沈衮试图解释。 “有几何?” 沈衮:“……还是有,有一点的。” 其实算算,各种卡和软件中的余额,余款还真不多。 夏札看出了他的窘迫,笑说:“没关系,日后我会努力工作的,存款会殷实起来。” 沈衮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只好说:“手机已经买下了,你就拿着用,我们去采购别的东西。不用担心,这点钱,我还拿的出来。” 夏札没再推辞。 接下来,他们买了新的液晶电视,超薄大屏幕替换了原来的大肚子电视机。 跟商家敲定好运送目的地后,沈衮手掌一翻,一张符纸贴在了电视上,转眼没了踪影。要是没有这张符文,天博的地址写的再清楚,送货员也找不到博物馆的大门口。 再添置了些其他七七八八小小不言的东西,一一委托店家送货到家后,沈衮突然说道:“我们也该买辆车了。” “我们,可有钱” 又是这个致命又实际的问题。 买车比不上添置这些东西,顶多几百几千,那是动辄少说几十万的数额。 “……” 沈衮默默掏出手机,解锁后一顿操作,快速查阅计算存款余额,然后抬头,目光深沉地说:“没有。” 他的神情严肃语气冷静,说完还自我肯定地点了下头。 这样的沈衮看着镇定自若,没什么不对。可夏札和他相处了三个月,一眼便看出他在跟自己生闷气。 于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没钱可以挣,只要努力工作,什么都会有的。” 沈衮:“没错。” 他这么强大的天师,世上目之所及鲜有敌手。不过是钱而已,多捉几只厉鬼、多卖几张符咒,积极开发客户捆绑销售,总是会有的。 . 钱之一字,说赚就赚。 当天,把买的那些东西都规整好后,沈衮就琢磨起了赚钱计划。 往常赚钱他都是随缘,若是碰上有难缠诡事,委托方又是个有钱有权的,则能轻松开张吃三年。尽管三年的份,也常常不够他维持一时的收支平衡。 沈衮没有记账的习惯,但是几项大的收入和支出还是记着的。 他花了些时间,把从自己正式接手天师博物馆四年以来,有印象的大项收支捋了一遍,写下来,递给夏札看。 夏札接过这简陋的账本,翻了翻,放下叹息道:“你原来是真有钱的。” 昨天在商场,他还以为是沈衮为了劝自己收下手机,才说自己不缺钱。 如今看来,他是真的不缺。 只说今年年初,帮他省某城一张姓老板的除了一次厄运,卖出几张平安符和好运符,便入账六位数。去年,为一贵人除了身上附身的低级精怪,后续为他炼丹几炉,治疗固本,入账七位数。前年,卖出一鼎低阶镇宅钟,又是八位数…… 这样的大收入,仔细一数,四年来竟有十余次。 其他售丹卖符的价格,单价也都是数万起。偶尔也有像李伊那样的情况,会收取灵力、法器,不收钱财,与人消灾。 但与此同时,消费也是巨大的。先不说如今已是末法,能炼制丹药、法宝的材料如何昂贵,且难以购买,就说天使博物馆在这个地段的房租水电费,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夏札叹:“生活艰难。” 怪道先人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诚不欺我。 沈衮:“是时候主动赚钱了。” 只说他自己,也曾经为了凑够修补靖城封印的材料,东奔西走几个月,来不及接新的委托,天天泡面度日。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是一个合格的老板了,他有员工要养活的。 夏札这么认真勤恳懵懂可爱,热爱工作坚守岗位……怎么能让他也吃泡面呢? 必须要啃有灵气的玉石才是。 廿 回到家里,电视已经送到,沈衮挥退了配送人员,撸起袖子,亲自进行了安装。 不过是将老式电视机替换为了液晶电视,房间里的时代就好像变换了十几年。 一向懒得考虑这些身外之物的沈衮,看到夏札亮晶晶的小眼神,瞬间燃起了要跟上科技脚步的决心。 归置好采购的东西,两人分头坐在外间的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上那些大师,竟都活得如此有滋有味。” 夏札目不斜视地看着新买的液晶电视,上面正在播放的频道,是关于冮城某位著名气功大师的访谈。 受人追捧、光鲜亮丽、身家丰厚,一点都不像倾向于归隐的佛者或道士。 “炒作。” 沈衮不屑道。 “网络拓人眼界,见的多了,听得多了,对于神乎其神的事也就有了更多的理解。怀疑论者增多,这样有一点点本事,就沽名钓誉的人也越来越多。” 可偏偏有人信。 须知,自古以来,华夏有能之士,都更加信奉“天机不可泄露”、“大隐隐于世”,真正的能人大多是不出世的。 夏札点头。 “当然,也有像我这样的强者,生活在市井中,为人们排忧解难,顺便赚些小钱。” 人是要生活的,天师也是人,生活成本较寻常人更高。 夏札笑笑:“老板最强。” “不愧是天师博物馆的员工,眼光和我一样好。”沈衮道,“今天,我就传授给你,做我们这一行当的第一准则。” “愿闻其详。” “无论帮谁算命除灵,无论对方贫贱富贵,立场善恶是非,面对的哪怕是你于心不忍的人,都要跟他收取报酬。” 说着,他又强调:“不论多少,哪怕只是一分钱,一块面包,一捧清水。” 夏札疑惑:“为何?” “抵消因果。”沈衮解释,“术法没落,三界失联之前,道士术师是极少掺和世人事端的。每掺和一件事,身上就会沾染一点因果,对于修行不利,对于所助的人也是不利。” 拿人钱财□□,无论是对天师还是对委托人,都是好事。 听了沈衮的解释,夏札若有所思:“天师给与帮助,他们用自己所有之物换取帮助,这是天地间的平衡之道?” 他们可以干涉,却只能干涉鬼怪,与凡人之间因果往来分得清楚,才能更好地生存于世。可是算命除灵这些行为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干涉,为了抹除这种影响,有些界限需要泾渭分明。 沈衮点头:“没错。” “跟着我学,保你走遍华夏,天不怕地不怕。” 闻言,夏札抱拳打趣说:“老板谆谆教诲,没齿难忘。” 沈衮坐在沙发上,抱臂后仰,不自在道:“倒也不用你没齿难忘,好好跟着我混就行。我主要是为了天博的未来考虑。” 夏札和沈衮朝夕相处有些时日,对彼此有些了解。 沈衮虽然总是不服不悦的样子,几块钱车费都要纠结,却心思极正,降妖除魔的时候,往往心无杂念。虽然看着总是脾气不好,但其实该帮的忙,一点未忘。 就像他看似嫌弃老赵,却一边说着鄙视的话,一边帮到了底。 在夏札看来,属于看着难以相处的至诚之人。 想到这里,夏札夸赞说:“老板实属面冷心热。” “你这是在夸我?贿……” ……贿赂奉承我可是没有半点用的。 沈衮话还没说完,就听夏札言语真诚道:“自然是,老板是个好人。” 收容他,引导他,帮助他,让他一步步适应这个世界。哪怕一开始是打着招收员工的想法,两人还就劳务合同产生过辩论,可从沈衮容纳他进入天师博物馆那刻起,一切就不一样了。 他在混沌中醒来,在千年后迷惘,也终于有了暂时扎根的地方,被这个格格不入的世界所接受。 这时,夏札还不知道“发好人卡”是什么意思。 沈衮被夸的不太习惯:“本来就是。” 潜台词是“还用你说”,可“本来就是”四个字刚说完,他的腿就已经情不自禁抖了起来。 这是十分高兴了。 夏札心想。 两人闲聊了片刻,话题又拉回了天师博物馆的收支问题。 “刚刚你提到了,天博的租金及水电费的问题,是吗?” “嗯。” 夏札翻到这几项支出的数额:“靖城的房价物价真高。” “这地方是商水商电。” 夏札知道什么是商水商电,因此突然笑出了:“这种市井之气的聊天内容,不适合你。” 沈衮看他:“也不适合你。” 两个人一个是挺拔俊毅,孤高不驯的强大天师;一个是飘逸出尘,风姿绰约的千年僵尸。 此刻却围着账本,讨论商水商电太贵的话题。 “而且,天师博物馆的位置并不是一成不变。”沈衮说道。 “何解?”夏札疑惑,“如果要搬,又要搬去哪里?” “不知道。”沈衮摇头,“‘该知道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师父说。” 夏札:“师父?” 沈衮:“对。” “是一位救了我,把我养大并教导我术法的道长。活了一百五十三岁,四年前终于熬不住,过世了。” “抱歉。” 夏札深感歉意。 “没事,顺命而为罢了。人固有一死,或老死,或猝死,这是自然循环,谁也逃不掉。修道使他身体健壮,寿命延长,可一百五十三载过去,已经够时候了。妄图扭转其中规律的,多是走了歪路,是要遭受反噬的。” “人固有一死,或老死,或猝死……”夏札被这话逗笑,“此话说的,见解颇深。” 沈衮一听,立刻坐直了身子:“当然。” 矜持又冷漠。 夏札却觉得他满脸写着——不愧是我。 沈衮又说:“师父过世后,我正式接管了天师博物馆。之前是他在负责坐镇,而委托者的事件,则由我来负责。” 夏札点头:“那天博想必也开了不少年头了。” “他说是在我被他收养之后开的。” “当得上亦师亦父。” 虽然沈衮口上说着生死有命,但毕竟是如师如父的存在,夏札不愿令他一直回忆过往,便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委托不是现成的,我们该如何赚钱?”夏札问出了今晚这场谈话的问题关键。 沈衮:“开拓业务,大力推广。” 不懂现代营业手段,夏札只能鼓掌。 沈衮摇头:“只不过大户不好找。” 夏札:“怎么算大户?” “一次能让我坑六位数以上,还食宿行全包的那种。” 夏札:“坑?” “当然,”沈衮玩笑道,“我从来是个不谈感情,只谈钱的人。” 夏札看着账单:“也不尽然,也有像老赵这样好友,意思一下让他请顿饭,报销了打车费就行。” “那是因为他穷。” 否则不会放过他。 夏札笑:“老赵听到该伤心了。” “他那笔挣了也是忽略不计。” 沈衮说着,话里话外都是对老赵的嫌弃。 “是。“夏札顺着他的话玩笑道,”老板的挣钱能力,怎么弄用区区千百来计量,用‘万’都是小看了。” 沈衮语调上扬轻哼一声,抿了口茶。 这是高兴了。 自从摸清了沈衮的性格,夏札顺毛夸他的能力日渐增强,信手拈来。 廿一 没有灵异事件发生是件好事,发生了却不相信、不重视,却会导致严重后果。 天师行业的前景,在大环境下是十分艰难的。 对天师博物馆而言,尤甚。 靖城的三处封印之地,每半年一次的修补不能少,天博内古董法宝的维护、丹药灵植的供给、含灵气的玉器……各种各样林林总总的道具,处处都是花销所在。 因为优秀员工小僵尸,“挣钱”一事,沈衮越想越迫切。 他不想给夏札留下他和天师博物馆贫穷的印象。 一个合格的老板,形象应该是光辉的,是撑得起员工未来的。 至少不能被区区钱财这样的身外之物所打败。 沈衮像个著名上市公司ceo一般,正襟危坐,手托下巴,神情严肃地给夏札分析说:“近几年,灵异事件频发,我们还是很有前景的。” 夏札点头。 当公司给你画饼的时候,点头就对了。 沈衮当即便收拾了背包,又从天师博物馆角落里翻出来两小板凳,以及一张低矮折叠桌子,又找到两根桃木剑收好。他将装了符纸、朱砂和笔的背包递给夏札,让他背上,然后自己拎起来其他东西,摞起来扛在肩头,峰眉一凛,气势汹汹道:“走,我们赚钱去。” 作为一名合格员工,当然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 夏札接过背包,说:“板凳和矮脚桌也给我吧。” “没事,我来就好。”沈衮看起来十分轻巧,“出门打个车就放下了。” 可惜,因为各种原因,他们不能肆意使用储物符装东西。 沈衮单手掏出手机打了个车,定位在路口。 司机很快过来,沈衮和夏札上了车。 靖城司机出了名的热情好聊,车一启动,司机就哈哈笑着问说:“小伙子们,看你们搬了两板凳,这是准备去看戏吗?” 沈衮回答:“没,我们准备去算命。” 司机听了笑得更大声:“原来是说相声的,怪不得还准备了桌子!” 师傅热情地和他们两个聊起了如今的相声界,是如何人才辈出。 听了一路,抵达目的地下车后,两人把后备箱的工具拿了下来。 挥别司机师傅时,他还挥着手祝他们相声讲得顺利。 夏札食指轻点那木桌木椅:“我们是有些像说相声的,也可以用来说评书,只少了一方醒木。” “谁说没有醒木?” 沈衮将两柄桃木剑抽出,用手将其各自截断剑尖的一节,之后将剩下的桃木剑插回腰间,截下来的两节并拢放在手掌间,输入灵力轻轻碾压。 再摊开手掌,原本桃木剑的一部分就融合成了一块四四方方的醒木。 “送你。”沈衮将醒木递给夏札。 桃木对阴鬼有克制的作用,对夏札这个等级的僵尸却不痛不痒,拿着玩还有利于锻体。 夏札收下那方醒木:“谢谢,纹路很好看。” 两柄桃木剑取自不同年份的桃树,颜色纹理略有不同,融合在一起以后,中间交界的部分互相过渡交融,形成别具一格的花纹。拿在手中冰凉光滑,分外别致。 评书一事,夏札不过随口一言,沈衮却分外认真,令夏札也十分珍视这份礼物。 “不用客气,谁让你这么想要。” 夏札但笑不语。 他一笑,原本硬声硬气的沈衮心底躁得慌,扛着东西,沿着路边匆匆向前走去:“跟我来。” “好。” 两人沿着马路,一直走到了一处十字路口的天桥之下。 在天桥下找了个背阴有风的凉快地,沈衮将东西放下:“就这里了。” 说完,他支起了矮脚桌,把两张板凳置于其后。 理解了他的意思,夏札把背包拿下来,将其中杂七杂八的物件一一取出来,仔细分门别类,整整齐齐摆在了桌子上。 沈衮也一起帮忙。 整理过程中,夏札询问:“我们为何要在这里摆摊?” 这地方环境清幽,路边绿化不错,植被翠绿花团锦簇。偶有往来的车辆行人,没有闹市的喧嚣,周围的小区错落,规划合理,十分宜居。 “这里属于城郊,看着来往的人少,其实地理位置十分不错——周围几个住宅小区,向东向南步行十几分钟,分别是一处商业区和一所学校。驾车十分钟车程外,是一片别墅区,住的大多是有钱有权的人。” “最重要的是——”沈衮看向夏札,“几乎没有城管。” 文明社会,一线靖城,内环闹市管制太严,难得有这么个风水宝地。干净,离人烟近,还不用担心受怕。 他们来的很早,除了他们之外,天桥下已经有个果摊开张了。人少赚的少,风险也小,有取舍,也能有收获。 “了解的很详尽。” “我做过攻略。”沈衮空出手来,将手机打开,递到夏札面前,“你看。” 夏札抬眼看去,只见手机里有一个文档,标题为《靖城摆摊实用攻略》。 夏札不禁感叹:“厉害。” 沈衮收回手机:“一般。” 摆放最后一叠符纸的时候,夏札的手一顿:“我们标价多少?” “初级算命,今日折扣五百一次;进阶细算,五千一次。” “普通的静心符、安神符一万一张,买五送一;进阶版三万一张,买十送一;其他有针对性的高级符文五万以上,到时候看着卖。” 说完,沈衮补充:“都是良心价。” 这是实话。 至于丹药什么的,再议。 闻言,夏札摇首笑笑:“怕是不好卖。” “不一定,这附近有几处高级小区,富人的快乐是常人想象不到的。” 某山寺庙里烧一柱小香就要几百,楼盘开盘、生意开张、红白喜事,这些人请起大师来,都是一掷千金,还不知请的人是真是假。只不过沈衮在靖城天师圈子里,不那么张扬,知其名的甚少。 因而少了许多所谓的“客户资源”。 “可你之前,不也解决过一些上层阶级的委托?”夏札疑惑。 没道理积累不下人脉。 “靖城作为一线,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可能路上随时擦肩而过的车中,坐着的就是权贵,无法通过一两个人就能接触到全部。而且我解决的那些事件中,有的不是本市人。” 且这些人,恐怕不少也只是空有钱而已,在靖城地位究竟如何,还有待商榷。 几次为不信神鬼的有钱人解决过灵异事件,也有机缘在其中,多是深受鬼怪其害的人无意间进入了天师博物馆,受到了沈衮的帮助。事后,沈衮拿到了报酬,那些人也相信了神鬼,知道了天师也有真本事,于是下一次,他们就会去找年纪更大一点大师帮助自己。 很显然,他们坚信,如果沈衮确有其能,那么那些蓄着长须的中老年,肯定更厉害。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找一个看着经验不深,功力不高的年轻天师? 夏札也想通了其中关窍,不由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看来千年过去,固有印象依旧难除。” “啧。”沈衮挑眉,“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 嘲讽完,他将两柄被削去了剑尖的桃木剑拿出来,左右各一柄,直向下插入木桌两侧。插好木剑,他拿起两块布条,用笔沾上朱砂,刷刷写下两行字,收起比,把两块写了字的布顶端系了细红绳,竖着挂在了剑柄上。 夏札这才明白,沈衮拿木剑来,不是为了坐镇算命,也不是为了降妖除魔,只是为了把它们当招牌的支架。 他定睛看向沈衮书写的两行朱砂红字,当真是笔走龙蛇,潇洒至极。 只见左边剑柄上挂着—— “起名预测风水八字”。 右边则是—— “合婚择日点痣除瘊”。 夏札合掌。 妙极。 廿二 挂好“招牌”,做完前期准备工作,沈衮坐在了板凳上,同时招呼夏札也过来休息儿。 看见他的动作,夏札没过去,反而翘起唇角打开手机,给沈衮拍了一张照。 被拍的沈衮有些猝不及防:“……” 看着拍好的照片,夏札继续笑着解释说:“请放心,我已经学会了如何使用美颜相机。” 沈衮:“……不是那个问题。” 他坚信,像他这样的,也用不着美颜。 他只是疑惑,并且猝不及防:“为什么要拍照?” 夏札笑说:“你这样子,很有趣。” 矮脚桌只有三十来厘米高,放在矮脚桌后面的小板凳比它还矮一些,方便携带。沈衮一米九的身量,身高腿长,坐在十几厘米高的木凳上,费力地曲着腿,显得意外地乖巧。而他面前,则是同样袖珍矮小的桌子,上面还摆满了奇怪的东西。 夏札思考了许多比喻,最像的,莫过于“玩过家家的巨婴”。 想到这里,夏札笑出声。 实在是诡异的,庞大而可爱。 也不知“可爱”这个词,能不能用来形容这样高大英挺的男人。 越想,夏札趣味的笑意越深,脑后束起的长发随着动作拂动,眼中映着碎光,一侧脸颊上有极浅的笑窝,不易捕捉。 沈衮见了,不自在地错开眼,腿艰难地动了动,问:“……又笑什么?” 夏札保存好照片,回答他:“我只是赞叹于老板这无处安放的长腿。” 这时候,夸就对了。 果然,沈衮看似冷漠地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忽然低声说了一句:“你也不短。” “什么短?”夏札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衮理解错了他的意思,耳根忽然变红,急急闷声说:“……我说的是腿。” 说完想到什么,怕夏札不开心,又赶紧补充:“当然没有说其他短的的意思,只是我们这里提到的是腿。” 夏札愣了一下,又笑了,玩笑道:“我知道,我的头发也很长。” 说完,他学着沈衮的模样坐在了另一张木凳上。 “我们这样,是不是当今人常说的,‘商业互吹’?” 沈衮看了眼他翘起的嘴角,没有反驳,眼底的情绪也随之柔和起来。他掏出一块黑木,拿出小刀,趁着等人来的时间,专心削刻起来。 仔细看去,那散发着森森寒意的黑色木材,竟是传说中的阴剑木。 这种木,夏札曾在天师博物馆里陈列的书籍里见到过。书中描述,这种木乃至阴之地经千万年锤炼生长而来,蕴含着至精至纯的阴气,十分珍贵难见。将阴剑木连成法宝,既可以被天师、道者用来对阵,也可蕴养鬼怪阴物本身,深受追捧。 就算是在灵气丰沛的古时候,也是难得的珍物。 对身为僵尸的夏札而言,更是可遇不可求,是最合适不过的法器材料。 面对如此至宝,夏札却没有一丝贪念。 再好的东西,那也是属于沈衮的。不在自己机缘以内的东西,不该心有杂念。 沈衮动作熟练地将一块阴剑木分割成数片极薄的方形长条,取出其中一片,输入灵力,用刻刀仔细雕琢花纹。繁琐的纹理里,蕴含着不间断打入的铭文,偶尔一道只有他们二人能看到的玄奥白光闪烁,没入其中,使这块墨色木片渐渐染上如玉的色泽。 看来是在炼制等级颇高的法宝。 就这样,天桥下、马路边,坐在小板凳上的两个人一个刻,一个看。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两刻钟。 终于,沈衮完成了一片阴剑木的制作,他将那黑色木片递至夏札眼前,前后翻转让他细瞧木片的细节,然后问:“怎么样?” 语气却上扬,像在等待夸奖。 夏札想了想,真诚夸赞说:“这花纹雕得真是精致好看。” 语气中没有丝毫对阴剑木期待与渴望的情绪,只是单纯夸赞沈衮的雕工。 沈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札感觉沈衮的情绪降了下来,看不出开心还是不开心,似是而非。 沈衮默不作声收起了阴剑木和雕刻刀具:“一会儿该来人了,我们等委托。” “好。” 等待的过程中,夏札一手摩挲翻转着那方桃木做的醒木,一手拿着手机研究。 手机于他而言,真可谓博大精深。 通话、拍照、浏览、查阅……似乎没有什么是这个小方块做不到的。作为真正的“老古董”,夏札想要掌握它,熟练地运用它,还需要多加琢磨。 幸而他的学习能力、接受新事物的能力都是极强的。 手机上常用的软件都已经下载齐全,他一个个地点开学习软件的用途和功能。目前,每一个社交软件,账号都是沈衮手把手帮他申请好的,里面只有沈衮一个好友。 说着急于赚钱,真开始摆摊算命,两人却并不急切,耐心地等着。 用沈衮自己的话来说,就是—— “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幸运,能打开新世界大门的。” 妖魔鬼怪、奇能异士云集,便是所谓的“新世界”。 终于,路过了两名不停偷瞄他们二人的年轻女孩子。 看着是有打开新世界大门的缘分。 夏札转过头去,正好和其中一个姑娘对视。 两个女孩子顿时发出惊呼,小声窃窃私语起来,神情越发激动兴奋。她们停下了脚步,边说着话偷偷往这边看,边你推我、我推你,似乎想过来又不好意思,想让对方先动。 女孩子们再如何压低了嗓音,她们的对话,夏札和沈衮二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看我了,他看我了!好帅!” “你觉得两个他们在干什么?学校课外拓展活动,还是社团组织团建,或者是刚出道在拍节目的明星?不然怎么在这个地方摆摊……” “你想知道就过去问问啊!” “为什么我问,你去!” “不行,我不好意思,你去!” “你不好意思,我就好意思吗!不是你先夸人家又仙气又帅气的,是你理想型的吗?” “光说我,难道你就不想认识他们两个?话说我要是偷偷拍照被发现会不会被揍,高个子那个男生好凶的样子……” 夏札:“……” ※※※※※※※※※※※※※※※※※※※※ 年底公司琐事多,最近要是白天来不及更新,就晚上更orz 廿三 两名女孩子争执不下,两人干脆当街猜拳,规定输了的那个女孩拖着另一个女生的胳膊,走向了他们的摊位。 女孩子真是神奇,推来推去,最后还是两人一起行动。 她们在矮脚桌面前站定,审视着桌子上的东西,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地问:“你们是在摆摊吗,是学校活动?” 有人来询问,夏札和沈衮两人站起了身。 “我们不是学生。”夏札摇头,“我们在很认真地摆摊。” 认真地摆地摊,角色扮演吗? 怀着这样的疑惑,其中一个女孩子顺口问道:“那你们卖的是什么?” 夏札指了指沈衮写的那两行字,又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回答:“卜卦算命,除鬼卖符。” 另一个女孩子诧异:“不是道具吗?摄影师在哪里?” 她望向四周,没有看见任何像剧组或综艺节目工作人员的人。 她们刚刚在很远的地方就注意到这二人了,主要是他们的外在形象和气场太过出众,和寻常人格格不入。如果他们两个站起来,这种感受更是直观。 夏札身量净有一米七八,这个身高在古时候,可以说是傲视群雄鹤立鸡群,就算是现代,也算得上高个子,说起话来文质彬彬颇有韵味。沈衮更加高大挺拔,近一米九的身高令大多数人只能仰视,面容棱角分明、剑眉锋目,不苟言笑的时候压迫感十足。 真的不是明星或者演员吗? 夏札没有过多解释,看破不说破:“我们是什么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委托人相信与否。” 本来就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孩儿们闻言,似懂非懂地点头。 “你……你的头发很漂亮……”女孩红着脸夸奖。 夏札礼貌笑笑:“谢谢。” “你长得也好看,像明星似的,比古装剧里的男星更有气质!我可以和你合……”照吗? 因为害羞,她边问,边将手伸向了其中一叠符纸,试图掩饰自己的露怯。 沈衮突然沉声说:“住手。” 女孩吓一跳,话被打断没说完,手也下意识收了回来,赶紧道歉:“不好意思。” 沈衮不置可否,问她:“算命、买符,还是其他。” 干什么都行,但是不能和他的员工合照。 他和夏札都没合照过。 沈衮语气生硬,女孩子只好尴尬地问:“算命多少钱?” “五百。” 女孩家境不错,对同伴说:“比龙山寺那边的和尚算一卦还便宜,莱莱你觉得呢?” 被叫做“莱莱”的女孩子打了她一下:“可小佳你不是不信这个吗?” “但是郑家乐信啊!你看他们那个灵异社,整天凑在一起讨论鬼魂存在的合理性。我说不信,除非他给我找出来一个,他就跟我扯什么光的特性、鬼的神秘,科学谈鬼,理论一套又一套。” “哈哈你男朋友有毒吧,整天跟个神经病一样!” 被影射的沈衮挑眉:“谁神经病?” 夏札也无奈:“还是避开我们说比较好。” 莱莱赶紧摆手:“啊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夏札摇头:“无碍。” 莱莱脾气上来,说话总是管不住自己,深觉尴尬的她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拉着小佳装作急切道:“十点的公共课要开始了,要点名的,没到的要扣平时分,小佳我们快走吧!” 小佳也看了眼时间,冲夏札挥挥手:“好,那我们走了,帅哥再见!” 夏札颔首。 走出去两步的小佳想到什么似的,突然转过身,两步跑了回来,站在矮脚桌前:“啊,对了,我想请问一下,你们会一直在这里摆摊吗?虽然我不太相信神鬼,但还是会担心我男朋友整天往墓地跑,有朝一日碰到什么麻烦……” 莱莱见状拉着她的手:“你干什么呀,二十一世纪了,封建迷信要不得!” 虽然这两个人长得好看,但他们不相信科学啊! “莱莱你别管。”说着,小佳对沈衮和夏札歉意道,“不好意思啊。” 小佳这么做是有自己的考量,她男朋友坚信灵异事件是存在的,最近跟灵异社团里的人好像还有大动作。最近每次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她的心里面就总是七上八下的,很不安稳。 刚刚转身离开的刹那,她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不跟这两位自称天师的人打好交道,她一定会后悔。 无法忽视的第六感,使她走回来,并说了这番话。 沈衮和夏札并不在意她的态度,无论他们信是不信,心中唾弃还是崇敬,都始终对他们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所谓因果不会只在其中一方。 面对小佳的询问,夏札回道:“日后,我们不一定会在这里。如果此地找不到我们,可以在地图上搜索‘天师博物馆’,若果真有人遇到了灵异事件,就可以搜索到目的地。” “如果真的遇到了灵异事件,就可以搜索到目的地”? 这是什么神奇的前提条件…… 难道说,没有遇到灵异事件,gps就搜不到吗?小佳自言自语,心里疑惑,打开高德地图,搜索“天师博物馆”。 结果很快出来,没有相关信息,倒是下方有些其他博物馆推荐。 凑上来看的莱莱见状,表情狐疑:“我在本市长大的,土生土长的靖城人,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博物馆,现在地图上也没有显示,你们该不是逗我们玩的吧?” 别真是在跟她们什么真人整蛊游戏吧? “莱莱,”小佳拉住她,“我们走吧,现在最重要的是,上课别迟到了。” “还是谢谢你们。” 小佳冲两人道过谢,挽着莱莱走远了。 隔着些距离,沈衮和夏札还能听到莱莱抱怨说:“说好的凑过去是为了看帅哥、拍合照的呢,你怎么跑偏了,长得帅的骗子难道就不是骗子吗……” 等她们的身影消失,夏札这才扭头看向沈衮:“今天第一笔生意,以失败告终。” 沈衮无所谓道:“没事,这笔生意不做也好。” “为什么?” “都有男朋友了,还想和你合照。” 廿四 又是半小时过去,不远处走来一位四十多岁的阿姨,好奇地看着他们。 阿姨走近了,“咦”了一声,问他们:“小后生这是在做什么?” 夏札学着沈衮的样子:“摆摊算命,五百一次。” 阿姨显然是相信玄学的人,听到他的回答,没有批判鄙夷,而是好奇地问道:“你们这是学过的?” 夏札点头:“姑且算是。” “阿姨我是信这个的,之前东安路小区六号楼那边有个阿婆,算的很准,初一、十五总有人去她那里上贡香,算算家人的运道,求个平安。后来那阿婆搬走了,我有段时间没有算过、拜过,主要是这有本事的人,还是难找……” 阿姨聊起天来,滔滔不绝,兀自说了不少。 夏札时不时附和点头,沈衮也听着,没有打断。 终于,阿姨说完了东安路小区阿婆的故事,问沈衮二人:“你们是跟着师父学的吗?” 沈衮:“记事起就在学。” 夏札则说:“我刚开始学。” “那阿姨请你们帮忙算一卦吧。” “您想要算什么?”沈衮问。 “不用这么生分,叫我晴姨就好。”晴姨说道,“是这样的,最近我们搬了新家。自从住进去之后,我就总是失眠多梦,整个人都没有精气神儿,一开始我还寻思着,可能是换了新环境认床,习惯了就好了。可眼看我们也搬了有两个多月了,我这情况是越来越严重……小后生你们能帮忙看看,这是什么原因吗?” 晴姨虽然年有四十多岁,但保养不错,皮肤状态看着像三十出头的模样。可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眼下有粉底难掩的青黑,是失眠觉少、精神不振所导致。 “可以。” 沈衮言简意赅地答应后,眼神骤然变得锋利,他左眼泛着无机质的光,右眼则摄人心魄,直直望向晴姨的眼底。 晴姨只觉得自己的意识瞬间被对方所抓取,没有攻击性,却极具压迫感,只觉头皮发麻暗芒在背。 她也是信神鬼的,喜欢找人算命求安,见过不少有本事的神婆大师。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算卦的法子,不需要烧香拜佛,不需要罗盘卜卦,只是看你一眼,仿佛就被看穿了过去和未来。 偏偏被看的人还丝毫动弹不得。 他眼底涌动的灵力,深藏着连夏札也觉得胆颤的力量。 夏札也是第一次见沈衮如此认真地……比起“算命捉鬼”,或许用“赚钱”来形容更合适? 或许只是片刻,沈衮边移开了视线,压迫力消失,他开口说:“风水问题。厨房门不能正对厕所门,卧室门不能正对窗和床,因为那是墓葬的布局。这种格局——” 沈衮故意停顿,目光投向夏札。 优秀员工夏札立刻意会,像被语文老师检查背书一般出口成章:“这种格局不宜居住。短时间内,人容易失眠疲劳精神不佳;长时间下来,恐怕病痛不断,甚至危及性命。” 沈老板欣慰点头。 晴姨一听,有点急:“风水不好那可怎么办?新房是我丈夫找人设计装修的,他和人家谈完,还给我和闺女看了装修效果图,当时我们都还觉得好看……真是,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不是说现在内装设计师都会考虑风水的吗,难道是假的?” “内装设计不在我专业范围内,我无法解释。” “哎,幸好我丈夫这段时间工作一直忙,总是出差,闺女也上学住校了,不然家里一倒倒一片。”晴姨摇头后怕,又询问道,“大师你们看我该怎么做?” 现在她是不敢叫“后生”了。 晴姨的疑问又是一个考点,果不其然,沈衮不言,故作严肃等着夏札回答。 夏札:“格局要改,中间用屏风或大型家具隔开,下月初一烧三炷香可解。” 沈衮满意点头,把桌子上的小香炉拿给晴姨,又递给她三炷香:“我们这儿有香炉,拿回家去,里面盛上小米,下月初一凌晨冲着南边上三柱香。” “好,我记着了。”晴姨接过香炉和香,频频点头,“我该给大师多少钱?” 这个沈衮来回答:“今天的第一单,算卦的费用帮您抹了,其他东西,收您五万。” 香炉和香都是市场上普通的货色,不值多少钱,只是常年摆在天师博物馆里,沾了点灵气,费用大头还是在符纸上。 见多识广的晴姨也不觉得贵,甚至还觉得挺划算:“成!我转给你们,可以手机支付吗?” 夏札答不上来。 手机付款他倒是知道,但是还没有实际操作过,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流程。记得当时了解到手里这个小方块有诸多用处,甚至还可以用来付款交易的时候,夏札曾连连感慨现代人的聪敏。 时代在变换,当今社会,科技果真是第一生产力。 两人没说话,晴姨疑惑:“不行吗?” 她没带那么多现金,太不安全了。 “可以。”沈衮说,“我有二维码。” 夏札:“……?” 沈衮从裤兜里掏出一张二维码,递给夏札:“支持微信以及支付宝等各种转账方式。” 听了这话,夏札想起来了。 昨晚,沈衮跟自己要过手机,帮自己下载了许多应用软件。下载好软件后,沈衮又给他注册了各种软件的账号,将身份证、手机号一一绑定,没想到他连支付相关都帮自己办好了。 晴姨扫码转了账,急匆匆就准备回家去。 在她离开前,沈衮递给她一张名片,白卡制作的名片干净简单。正面只有毛笔书写的“天师博物馆”五个字,其余什么都没有。反面右下角的角落里,写着“欢迎惠顾”。 拿着名片,即使机缘未到,也能通过各种途径寻找到天师博物馆的所在。老赵就是靠着这个,每每准确定位,从不鬼打墙。 写作“名片”,读作“引路符”。 晴姨离开后,一直到中午日头高照,都没有人再靠近他们的摊子。偶尔有人隔着数米远偷偷拍照,沈衮一眼扫过去,就把他们吓得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开。 中午,沈衮在不远处那个水果摊买了几斤橘子,坐下来当午饭吃了。 “要不我们回去?”夏札提议。 沈衮在强大依旧是人类,如今灵植难寻,辟谷丹制作不出来,他仍是要吃饭的。不像夏札,甚至不用呼吸。 “不用。”沈衮摇头,“一会儿买个面包。” . 正午时分,沈衮又忽悠着,给人一对夫妇算了一次命,之后便再没用其他人关顾。 直到下午四点左右,准备收摊走人的时候,一辆崭新的红色法拉利突然从路中间疾驰而过,发动机的声音轰隆作响。不过瞬间,车便消失在了转角,看那方向,八成是去往别墅区的。 夏札捡起被风吹到地上的符纸,心想:超速,要扣分的。 沈衮看着那辆法拉利扬长而去:“啧。” 俗话说,沈天师一“啧”,必有鬼出没。 尽管那跑车开得极快,在它疾驰而过的时候,夏札仍旧捕捉到了一丝森然的阴灵之力。粘稠渗人,裹挟着恶意和邪念,并非善类。 车主人明显撞了鬼。 沈衮勾唇:“准备准备,要开张吃三年了。” 开车的人,有点故事。 廿五 “我们收工。”沈衮迅速收拾好了东西,“明天去西苑小区附近开张。” “好。” 西苑小区就是不远处的别墅区,那个开法拉利的男人开车疾驰而去的方向。 沈衮掐指一算,他明天一定还会再出现。 和来的时候一样,沈衮扛着矮脚桌和板凳,夏札背上收好的背包,将桃木剑做的醒木拿在手中摩挲。 今天一天的经历并不复杂,却让夏札深刻地了解到自己与这个时代之间的鸿沟,千年的历史进程不是他几个月就能了然于胸的。就比如手机支付、地图导航、现代科技物品的辨认,他都严重缺乏相关知识和实践。 意识到这一点,一回到天师博物馆,他便认真摆弄手机去了。 据说如今足不出户,就能通过手机网页搜索,看到大千世界,这优点于他十分有用。他边学习使用手机,边所搜各种新鲜事物的图片,看的眼光缭乱,深深沉迷学习不可自拔。 沈衮在旁边不时指点两句,为他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同时,时不时便语重心长,严肃告诫:“网上鱼龙混杂什么都有,要分辨真假,别被花花世界迷了眼,更不要成为网瘾少年,对眼睛不好,到时候可是要戴眼镜的。” 虽然僵尸不存在近视的问题。 说了这么多,万事要从熟练使用输入法开始。 夏札对拼音已经了如指掌,用起小键盘来,却十分生疏。 一根手指打字的样子,又认真,速度又慢。 像极了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玩手机的模样。 但是可爱得多。 沈衮盯着他修长细白的手指,一盯就是半小时不眨眼。 临近晚上九点的时候,孙警官打来了电话,原来是二手车的事件有了进展。 “我们确认了死者的身份,并和其家人取得了联系。受害者父母在外地,因为比较忙,所以一般是一周打一次电话。死者失踪前刚刚和家人通过电话,所以他们是一周多后才发现女儿联系不上的,发现后立刻报了警。夏秋的靖城你也知道,半月前暴雨连绵,线索被毁中断,相关人员因此一直没有进展。” “如今有了线索,我们立刻组成专案组,彻夜展开调查,确定了凶手身份和动向,于今日下午成功将其捕获了。一番审问下来,他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认了罪,交代了作案动机和作案过程……接下来就等庭审判决了。” 动机仅仅是生活不顺,便将手伸向了无辜的路人。 受害者先被打晕,绑缚在轿车后备箱,然后拉至高速监控死角,深入树林,凌虐至死后分尸。 之后不久,凶手将汽车通过中介流向二手车市场,被老赵买到。 “至于赵劳赵先生,作为证人,也将出庭。” 沈衮:“等审判结果下来,她执念消散,就会转生去。” 二人都知道,这个“她”指的是女鬼。 闻言,孙警官难得迟疑:“那她……还要继续跟着我们?” “可能会跟到二审结束,”沈衮不嫌事大地提议,“或者我让她自己和你们说,你们商量一下?” “不用不用!”孙警官赶紧谢绝了这个提议。 虽然他一身正气,不做亏心的事,不怕冤死的鬼敲门。可知道有鬼是一回事,和鬼交流又是另一回事,他还没有做好和鬼面对面谈话的准备。 原本他崇尚科学,而如今他的世界观早已经重塑,科学已经碎成了玻璃渣,再继续破碎他就要承受不住了。 这么想着,孙警官挂了电话后,朝着空气拱了拱手,认真说:“小姑娘你放心,我们都是秉公执法的人,一定会将罪犯绳之以法,让他受到应有的处罚!”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说完这话后,头顶的日光灯似乎极为短暂地闪了两下。 似在对他的话有所回应。 . 次日,两人果真又准备去昨天那天桥底下。 不过这次,有了目标的沈衮没有再背他的小桌子、小凳子,而是背着昨天夏札背的那些装备。除此之外,还比昨天多装了不少符箓和法器。 “这些会用到吗?”夏札边收边问。 “以防万一。”沈衮道,“他多买点,我们就多赚点。” 夏札听后,十分感慨地为他鼓掌。 两人打车来到西苑小区门口。 因为门口有门卫和保安的缘故,两人没有进去。 虽然以两人的能力,可以轻易躲过这些人的耳目,但是没有必要,还是守株待兔比较合适。以昨天那个人路过时留存的阴气来看,他这几日应该被折磨不清,现在估计正到处寻找解决办法。 只要耐心,目标总会找上门来。 在小区门口不远处,沈衮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长竹,上面挂着写了字的黄帆布。这次上面写的东西格外言简意赅,六个字—— “祖传付费捉鬼”。 清晰明了,一针见血。 怕那小伙子欣赏不了自己隽狂完美的毛笔字,这六个字还是沈衮用打印体描的,每个字都整齐方正,只要识字,就没有看差眼这一说。 沈衮在做这些的时候,略施了些障眼法,让不相干的人忽略他和夏札的存在。 主要怕万一被路人拍了,他们可没有上热搜的打算。 夏札看着那六个字,觉得有趣的同时,也有疑惑:“昨天那人,今天还会出现?” “会,他昨晚没有离开这里。”沈衮指了指自己,“来自我右眼的预感。” 夏札看向他的右眼,与沈衮对视的时候,总有种似乎被什么介质隔绝的质感。 他心虽不解,却也没有多问,只是点头:“好,既然如此,我们便等着。” 仔细想来,昨天那名年轻人开着车疾驰而过的速度如此之快,都能让他们捕捉到这般清晰的阴气,他遭遇的,绝对是比李伊和老赵遇到的凶恶数倍的厉鬼。目前这种情况,昨晚他回去后,是顾不上过夜生活的,等天一亮,就该出门寻找解决办法了。 这也是夏札看了些相关电影后,发现了非常奇怪的一点——那就是如果主人公前一天的夜里,遇到了灵异事件,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会选择开灯守着天亮,天亮之后再离开房间寻找帮助。 当然这样一是为了剧情发展,还有一点是因为许多人的确会有这种思维,下意识觉得夜晚的时候遇到这种事,出去比在家里更加危险。 廿六 果然如两人所料,约摸半个小时后,昨天开车的年轻人带着墨镜,满脸疲惫地走出了小区。 年轻人纯徒步,没有开昨天那辆酷炫的法拉利。相较于昨天,他身上的阴气更重了。 沈衮眯起了眼,夏札只觉得这人身上的死气越发美味了。 那人边走边打着电话,声音疲惫又暴躁。 “不行,我不敢开车,我直接走出小区了,不然总觉得车后座上坐着人,背脊发凉……”他满脸后怕的低吼,“你都不知道,我昨天回家停车下车的刹那,一抬头,就从后视镜看到后座有个女人的影子!” “回去关上门的瞬间,还听到门外突然有婴儿的哭声!幸好老子关门快!” “太tm要命了!别跟我提那个女人,就昨天那个情况,我带她回去我敢干什么?!昨晚我和她回去,她刚去洗澡,没一会儿就哭着跑出来,跟我说浴缸正往外涌血,然后吓得就要回去。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拉住她陪我,昨天可就我一个人了!就这样,我们可是面对面一起担惊受怕,开了一晚上灯没睡觉……” “跑?跑哪儿去?它们一直跟着我,去哪儿不是死,被窝里都是哇凉的!而且你以为我想跑就tm能跑?那女的能碰到门打开门,我连门都碰不到,完全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不然为什么拘着她陪我,而不是和她一起跑出去求助,我是傻的吗?!” “我精神衰弱产生幻觉?!我跟你说,要不是被困在屋子里的时候又听到怪声,紧接着,我大伯前年去寺庙祈福送我的那个开过光的玉佩裂开了,我能怕成这样?!” “我不管,通灵游戏是你非要拉着我玩的,出事了你得负责到底!我管你是不是无神论者,我现在就站在西苑小区门口,这儿有门卫和保全,马路上人来人往,我心里头踏实。我自己是不敢开车了,爬出车祸,你立刻、马上滚过来接我!” 说完,那人狠狠挂断了通话,还情不自禁爆出一句国骂。 整个通话过程听呆了不远处的门卫和保安。 然而那人已经顾不上其他人什么想法了,满心烦躁和恐惧,时不时小心翼翼看看四周,青天白日的,仍旧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 就在这时,“祖传付费捉鬼”六个字突然映入了他的眼帘。 男人:“……” 他狐疑地看向四周。 这么奇怪的人,门卫和保安看到了,没有驱逐或报警吗?什么时候他们西苑小区的安保工作这么疏忽了…… 心里觉得奇怪,他走到门卫面前,问说:“门口有两个很奇怪的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吗?” 门卫疑惑,往外探头:“哪儿有人?” 说完,他又来回看了三四遍,才像刚看到一样,恍然大悟:“咦,还真有两个人,刚刚怎么没发现,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是在拍电视剧吗?” “……” 那么近、那么大两活人,现在才反应过来是不是有点奇怪? 确认门卫之前根本没有发觉二人的存在,男人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一种预感,觉得这两个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或许,他们能解决自己的问题。 明知道这两个人很诡异,他却边狐疑边下意识走了过去,在两人面前踌躇站定,他疑惑地问:“祖传?” “啧。”沈衮看智障的眼神,“重点是‘捉鬼’。” 目标出现,夏札进入营业模式:“是‘祖传捉鬼’,您或许需要我们帮助。” “你们,是道士?” 夏札递上只有天博名字的名片:“天师博物馆,竭诚为您服务。” 递完名片,他简单介绍了自己和沈衮的姓名,然后问道:“先生贵姓?” 沈衮,神棍? 听着像那种掩耳盗铃的道士艺名。 “郑梁,关耳郑,栋梁的梁。” 自我介绍完的郑梁接过了名片,前后翻开:“‘天师博物馆’?没听说过。” 沈衮:“孤陋寡闻。” 郑梁:“……” 这么冷漠的吗,不应该拉着他拼命给他灌输天师相关知识,态度热情,让他信任并且甘愿掏腰包吗。 就气质而言,蓄着长发的夏札的确像个神秘莫测的天师,令郑梁有种莫名的信服,而他旁边的沈衮,却如同一个永远不高兴的黑-手-党。 郑梁将信将疑:“你们,真的能捉鬼?” 沈衮:“只要你出得起价。” 郑梁赶紧道:“如果真的能解决,钱不是问题!” 他就算缺德,都不会缺钱。 “刚刚听你打电话时提到,昨夜你不是一个人,是和女朋友一起?”夏札疑惑。 被询问的郑梁尴尬咳了一声,小声解释:“不是女朋友,会所的……小姐,今早我就让她自己打车回去了。” 被鬼缠上了,也不忘寻欢作乐沉迷声色,是个成熟的纨绔,符合沈衮死坑的标准。 这样的坑起来毫不手软。 “合格。”沈衮评价道。 夏札笑笑。 “什么?” 郑梁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不明就里。 沈衮勾唇:“没什么。” 这是夏札第一次见到沈衮面对委托人时,有了非嘲讽的笑容,是那种难以察觉的、有人要遭殃的笑。 夏札看向一头雾水委托人摇了摇头,看来此人不仅此时遇鬼缠,将来还要散家财。 当然,如今看起来,还会是心甘情愿的那种。 郑梁更加迷惑了:“为什么摇头?” 夏札笑:“没什么,只是看郑先生的面相,最近大概是走了霉运。” 沈衮扫他一眼,也说:“一脸倒霉相。” “怪不得那多么人玩了游戏,就独独我被缠上了,原来是因为我走了霉运……那我这样,有什么破解的办法吗?” 郑梁对两人的能力将信将疑,顺水推舟地询问他们解决办法,想看看自称祖传捉鬼的天师究竟是真本事,还是浑水摸鱼。 这关系着他之后的态度。 “自然有。”夏札拿出几张转运符,“消灾转运,五万一张,郑先生需要多少?” 沈衮默默收回了掏符箓的手,心情诡异又欣慰。 孩子长大了。 ※※※※※※※※※※※※※※※※※※※※ 今天过生日,思考吃顿啥自我犒劳,据说一个人去海底捞,服务员会在你对面的座位上放一只大布偶熊,跃跃欲试 (? ??o??)? 廿七 郑梁不缺钱。 五万一张的符箓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虽然他还没有完全信任眼前二人,但沈衮既然这么说了,他就先买了三张转运符,算是表达自己的立场,和两人初步建立委托关系。 要是被骗了,也不过是十五万,不值一提,他随便一身衣服都可能比这更贵。 正好自己正愁要寻些门路找大师帮忙,万一要是他们有真本事,自己也算歪打正着。否则他真的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为了解决这件事,四处乱投医。 谁让他和他的狐朋狗友,都没有这方面经验,毕竟他们都是沐浴着二十一世纪科学发展的阳光,活到现在的。 至于他们的父辈,会在开业剪彩之类的场合请人算算风水聚聚财运,但也仅限于此了,自己要说撞鬼了,他们肯定不会信了。说定还会以为这是自己新的要钱方式,让自己认真工作。 明明他自己创业已经小有起色了。 郑梁觉得自己太难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郑梁对夏札和沈衮的态度变得礼貌多了,他赶紧摘了墨镜,问道:“两位大师,你们看,我这事是怎么引起的,该怎么解决?” 他墨镜之下严重的黑眼圈和眼袋,足以说明他昨夜的不易。 见两人目光扫过自己眼下,郑梁叹了口气:“这是昨天一天没睡,愁的。” 沈衮对夏札说:“你看,这就是不好好睡觉的结果,你以后早点闭目养神。” 这样才能吸收更多的月灵之力,身体倍儿棒,努力工作。 夏札只说:“没关系,我不会有黑眼圈的。” 黑眼圈的成因是熬夜眼疲劳、衰老,导致的眼部皮肤血管血流速过慢,而形成滞流。组织供氧不足,血管内代谢废物积累过多,眼部色素沉着。 不管从哪方面来讲,他都没有以上功能。 他体内甚至根本没有血液流动。 郑梁看两人聊起了熬夜的危害,尴尬地转移话题:“……我太难了,这事要不解决,过几天不仅是黑眼圈,头发估计也要掉光了。幸好运气好遇到两位大师,等事情完成后,必有重酬。” 话是这么说,他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是天师博物馆的光荣传统,沈衮态度认真起来:“你们玩了什么游戏?” “是个叫ba……babyblue的游戏。”郑梁说着通灵游戏的名字,觉得有些后怕,他搓了搓胳膊,继续解释说道, “四天前,朋友们聚在一起组了个局,就在我家的另一栋跃层里。稍晚点时候大家喝酒喝嗨了,想玩游戏助兴,但是平时玩乐的那套都玩厌了,于是就有人提议说,说玩玩招鬼游戏吧……” “说玩什么游戏的时候,我们还热烈的讨论了一阵子,所有人各种百度著名的恐怖游戏。像碟仙、笔仙这些华夏家喻户晓的,大家觉得没新意,于是就找了许多我们没怎么听过的游戏,列出来,一个一个玩,胆子小的要喝酒。” “然后就被缠上了。”沈衮笃定,“想必不止你出了问题。” 阴气侵袭想来不分敌我。 郑梁哭丧着脸:“能看出来?” 除了他,确实还有另一个朋友,杨宇涛,也在游戏一天后,说自己遇到了灵异事件。 起初郑梁还不当回事,毕竟也没见到真的鬼飘来飘去,也就是出现些像灯无端闪烁、桌子上东西掉下来的情况,只以为是巧合。后来他屡次出现幻觉,直到看到奇怪的人影,这才开始害怕起来。 杨宇涛那边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灵异事件发展到哪个地步了。 沈衮:“像你们这样的作死惹上大仙和妖鬼的,一天能有十个。” 那他和杨宇涛可不就占了五分之一了。 想到这里,郑梁越发难受,那天聚会,一起玩游戏的就有快二十个人,怎么就他们中招了呢? 看穿了郑梁的想法,夏札开口补充沈衮未说完的话:“‘十’只是个概数,不过你们一堆人中你被缠上,有体质原因。” 郑梁赶紧追问:“什么体质原因?” 沈衮一惯懒得多做解释,委托人也不敢多问,所以客观上来讲,以前他和委托人的关系一惯十分僵硬。很多时候,事件干脆利落地解决了,而委托者却还是云里雾里的状态。现在有了夏札做翻译,委托人得到了补充说明,终于有机会弄清楚另一个未知世界的细枝末节、因果缘由。 夏札回答:“体质偏阴,就有比常人更强的妖鬼吸引力。” “不是男属阳、女属阴吗?” “男阳女阴的说法囊括了大多数普罗大众,然并非定论,这里的‘阴’包括灵魂、八字、气运等各个方面。”夏札询问,“你身上是不是有佩戴着开过光的灵物?” 开过光的? 郑梁想起自己无端破碎的玉佩,立刻拿了出来,递到夏札面前:“比如这种?还是昨晚突然裂开的。” 夏札看过后,点点头:“那就是了,这玉佩不知是谁做的,有些佛性,你戴的久了,将其蕴养得灵气更甚从前。它一直以来为你弥补着体质上的不足,反向温养你的身体,昨天夜里为你挡过一劫,失了灵性,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听了这话,郑梁庆幸之余万分心疼,没想到这从小带到大的玉居然不是凡物,可惜毁了,回头一定问问大伯从哪儿买的! 沈衮这时突然开口:“我们也出售护身玉佩,玉佩比护身符更高级,按照玉的品质和打进去禁制的强弱,价位不同。当然,你们也可以自行带玉石,来我这里制作成灵物。” 说完他拿出一张a4纸,郑梁接过一看,竟然是价格表。 一旁的夏札不禁感慨,老赵吐槽的没错,沈衮只有在谈到神鬼和钱的时候,话才会多起来。 现代人的生活压力可见一斑。 玉佩的价位不低,两个人的本事郑梁还没见过,他虽然有钱还病急乱投医,却不是傻子,之前买了三个符箓,现在应该观望观望。 于是他迂回着说:“好东西!等这事儿完了,我叫上那天一起玩的朋友,一人买一个。” 买不买,得看这事儿“完不完”。 勘破他的心思,沈衮和夏札没有多言。 就在这时,一辆同样花哨的车由远及近,驶过来停在了西苑小区。 一名身材微胖,单眼皮小眼睛的男士,从车上风风火火走了下来。 他来到三人身侧,一圈砸在了郑梁肩膀上:“干啥非让我来接你?!郑哥我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知道你居然是个怕鬼胆小到自己不敢睡的人!” 郑梁笑笑,介绍说:“这是我朋友,张黎明。” 又对张黎明说:“这两位是——” 沈衮:“天师。” 夏札:“实习助理。” 郑梁:“……没错,叫大师就好。” 闻言,张黎明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语气狐疑:“郑哥你怎么了?” 科学发展的春风难道没有吹拂过你醒目的黑眼圈吗?! ※※※※※※※※※※※※※※※※※※※※ 感谢在2020-01-15 22:17:14~2020-01-16 23:0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陌璐流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璐流瑾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廿八 出了这事,郑梁本来就心情不好,面对张黎明的质疑,立时板着脸呵斥:“张黎明你给我闭嘴!” 在他们这一群好友圈里,从家世能力等各方里面来看,郑梁都是位于众人中心的人。他前脚刚刚和两位“天师”暂时达成共识,张黎明后脚就一副要弘扬科学,铲除迷信的模样,这不是打他脸吗。 “跟两位大师道歉。”郑梁又道。 “郑哥,我知道你遇到了难以解释的事,心里不高兴,但是这世界上真的没有鬼啊!” “呵,感情见鬼的不是你,你不着急。” 见他有发怒的意思,张黎明就算有再多疑惑也不敢当面触他霉头,赶紧为自己辩解:“我没那个意思,就是觉得可能是咱们这段时间作息不好,你没睡好精神疲惫才这么一惊一乍。等清醒了仔细想想,说不定很多觉得玄乎的东西,都是幻觉而已。郑哥你忘了《走近科学》那个节目了吗?你以为诡异的事,都是能用科学解释的。我个人觉得,与其封建迷信,不如找个专业辟谣的,给咱们找找你看见那些幻觉的成因,更靠谱一点,郑哥你看呢?” 张黎明认真的劝解听起来极有道理,郑梁却有自己的判断。 他们是四天前玩的这个游戏,从那之后,他已经大大小小遇到不少科学难以解释的事了。俗话说的话,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他总不是四天都处在奇怪的幻觉之中,除非他精神出了问题,然而他父母两个家族都从未出现过精神病史,这假设显然不成立。 既然如此,那该怎么解释他车后座坐着的女人、门外传来的婴儿啼哭、会所小姐能打开自己却打不开的门,还有那自己眼睁睁看着它凭空碎掉的玉佩。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亲身一而再、再而三经历的事,尽管难以置信,但足以说明这世界远比自己想的复杂。 郑梁把自己这四天发生的事,仔细给张黎明讲了。张黎明听过之后,仍旧是不信神鬼的样子,可神情却已经开始犹豫。 他看了看郑梁,又看了看沈衮和夏札,说道:“就算真的有鬼,确定要找他们帮忙?” 沈衮完全没有插入两人对话的意思,此时见矛头对到了自己身上,才抱臂说:“我从不左右委托人的意愿。” 言下之意,你想找谁找谁。 “当然,忠告还是要给的。你招来的是真家伙,情况会越来越严重,如果不解决,不出一周,只有等死。” 沈衮说的是实情。 寻常撞鬼,一般只是倒霉几天,因为大部分的鬼能力不强,甚至无法拥有实体,只能吹吹阴风,动动桌子。通灵游戏里的鬼,都是强大的厉鬼,但按正常步骤招来、送走灵体,问题也不大。 像郑梁这样被缠上的,可就惨了。 张黎明气极:“……你!” 五万一个的符纸都买了三个了,这时候郑梁自然要坚定自己的立场:“我相信两位天师是有本事的。” 等会儿他再给他大伯打个电话求救,那玉佩是有用的,说不定大伯有什么门路。但远水救不了近火,眼下还是由面前两人出面查看,探探鬼怪的底,也探探这两个天师的底。 郑梁都决定了,张黎明也没了说话的份儿:“那好,今天我就跟着看看天师是怎么捉鬼的,好好开开眼。” 张黎明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唯有心中愤愤想着,我到要看看你们能有什么能耐。 先不说这世界上有没有鬼,就算有了,不也得找电视里那种蓄着胡子、仙风道骨的道士来伏妖降魔吗,这两个人看起来更像是靠颜值吃饭的演员。 关键还穿得那么休闲,一看就不像有真功夫的。 骗他没见过鬼,还没看过电视剧吗? 他这边正腹诽着,沈衮突然看了他一眼,看透一切般说:“别想了,你一辈子也变不成我们这么帅的人。” 张黎明:“……” 妈的,好想大打出手。 不论张黎明心里作何想法,郑梁更关心自己的事能不能解决,他询问道:“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沈衮:“告知我游戏的起源、玩法,然后带我去你们玩通灵游戏的地方。” 一听他说完,张黎明就立刻追问:“去那儿干什么,你们要有本事不该就地解决吗?” 沈衮将手中直径七八公分的竹竿轻易地弄断,一再对折,最后又把一捆竹节揉成一大团,塞进目瞪口呆的张黎明手中,轻蔑地拍拍他的肩膀:“让它从哪里出现,就从哪里消失。” 拍完后抽出纸巾擦了擦手。 对付这种通灵而来的鬼,一般都需要将其从它被召唤的地方除去。 见他的一番动作,郑梁则心中惊喜,忽然想起一开始门卫看不见两人的事——或许两人比自己想象中更有能力。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郑梁拍板,“正好,黎明你开车,带我们去那天开趴的房子。” 张黎明神情恍惚,思考着自己骨头的硬度,把手中的竹竿放进车上,听话照做。 坐在车上,张黎明这才回过神来,忍着满腹疑惑和后怕,认真地开着车。郑梁坐在副驾驶,系着安全带,回头跟后座的夏札、沈衮二人解释他们玩的那个名为“babyblue”通灵游戏。 “这个游戏的典故是这样的——传说有个婴儿,和自己的母亲住在一起,他的妈妈很爱他。可是突然有一天,女人不知为何发疯了,她疯狂地砸碎了浴室的镜子,然后用镜子碎片将婴儿刺死在了浴室里。有网友听说了这个故事,找到了一种可以召唤那个婴儿的招灵方式,之后众多爱好刺激的人争相尝试。” 整个招灵的过程并不难。 第一步,一个人进到浴室之后将门锁上,打开水龙头的热水,让镜子起雾;第二步,等镜子起雾后,关上水龙头,然后在雾面镜子上面用手指写下“baby blue”;第三步,把灯关掉,盯着浴室的镜子看,然后像怀抱着一个婴儿一样,将你的双臂叠在一起,想像有一个宝宝在你的怀里,左右轻摇这个不存在的宝宝,哄他入睡;第四步,摇晃的同时,嘴里说着”baby blue, blue baby”这句话,重复说十三次。 做完这一切,你就会开始感觉到双臂中出现重量,这个重量会慢慢增加,好似真的有一个婴儿在你怀里一样。 当然,你是看不见的。 当它大到一个程度后,便会紧紧地抓你的手。 这时你就要用想像的方式将它丢进马桶冲掉,然后迅速逃出厕所。 若不这样做,这个看不见的婴儿会在你双臂里越来越大,直到大到你抱不动。在这个过程中,他会始终抓你,让你流血。最后,镜子里会出现一个可怖女人,她会冲着你尖叫“把我的宝宝还给我”,叫声刺耳到足以震碎镜子。 如果她看见你还抱着宝宝,你就性命不保了。 最重要的一点,念完十三遍后不管是否成功,把怀里看不见的婴儿扔到马桶里冲掉。 即便没有重量感也要做这个动作。 讲述这个游戏过程的时候,郑梁磕磕绊绊,一度被自己吓到。 “我们那个时候,有两个人抽到了这个游戏,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杨宇涛。事后,也只有我们两个遇到了奇怪的事,难道是这个游戏的鬼格外的强?” 沈衮冷漠:“不一定,大概率只是因为你们非。” 郑梁:“……” 夏札问沈衮:“你没遇到过这个游戏的受害者吗?” “没有。”沈衮摇头,“被笔仙缠上的倒是遇上不少。” “笔仙确是华夏最著名招灵游戏了,我听郑先生提到的名为‘baby blue’的游戏,其中作恶的鬼祟是外邦人。” 说到这里,夏札打趣他:“番邦人的事你也管?” “管。”沈衮斩钉截铁,“这里可是我的地盘。” 廿九 四天前,大约是晚上十一点,郑梁和杨宇涛分别抽中了这个游戏。 由于“babyblue”的游戏精髓在于必须独自一人进去浴室完成整个通灵过程,两人便先后进行了游戏。 杨宇涛那边什么情况他不知道,但是郑梁玩这个游戏的时候,是听话地按顺序一步步照做的。 幸好那天有月亮,浴室里关灯后虽然瘆人,却不至于完全漆黑。 在念过第十三次“baby blue”、“blue baby”之后,他的怀中忽觉一沉。 与此同时,微弱的月光下,眼前被水雾覆盖,写着的“baby blue”的镜子中刹那间闪过什么不知名物体。 黑暗中,怀中的重量有逐渐增加的趋势。 郑梁登时一个激灵。 不管是怀里的重量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大半夜孤身一人待在不开灯的浴室里玩招灵游戏,说不怕是不可能的。都到了这一步,郑梁只想赶快结束,于是便按照游戏里说的方法,将怀里的“东西”匆匆丢进马桶里,按下了冲水键。 谁知冲水键才按了一半,外面就传来守在门口的众人的哄笑声。 其中和郑梁关系比较好的张黎明直接扬声问:“郑哥是不是真的怕鬼啊,怎么这么着急就冲走了,别是开着灯玩的吧?!” 其他人一听,笑的更大声。 郑梁这人特吃激将法,也特要面子,一听这话,二话不说就放开了按着的按钮,打开了门,让众人都看到了未开灯的卫生间。 “谁说我开灯玩的?” 其他人见状又纷纷笑着起哄了几句,郑梁在也在众人闹哄哄的气氛之下,忘记了刚才怀中出现的重量感,以为那只是自己黑暗中紧张害怕的错觉和自我暗示,把这事放在了脑后。 也忘了他冲水键没有按到底,且没等水完全冲完,就打开了门。 之后,杨宇涛也进了卫生间,一会儿后一脸轻松地走了出来。 因为聚会上有别的朋友叫来凑数的人,所以那天一起开趴的具体人数、都是谁,郑梁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大体有十几个人。 作为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中心人物,他只需要记住最重要的几个人,其他人,他们记得他就好。因此,路上在给沈衮和夏札复述那天,许多细节则需要张黎明进行补充。 张黎明插嘴:“这里不对,杨宇涛当时的样子,不像一脸轻松,估计也是个怕鬼的。” “是吗?”郑梁摇头,“我记不清了。我就记得第二天我在群里说碰到奇怪的事之后,他立刻也跟了一句,说自己身边也发生了怪事,其余人都说吃嘛嘛香啥事没有。” 捋清了那晚发生的事,张黎明就专心开车了。他打心眼里不相信什么神啊、鬼啊的,与其说碰到灵异事件,他更愿相信郑梁是酒喝多、肾掏空之后,产生的错觉。 比起找什么天师,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尤其看看精神情况,效果肯定更好。 但是无奈郑梁不知怎么的,铁了心信了自己真遇上鬼了,劝他他还生气。 哪怕他们家里人做生意的时候,喜欢烧烧拜拜的,也就是走个过场,图一个吉利心安。道理跟转发锦鲤似的,除了爷爷奶奶那辈上了年纪的人,从他们爹妈往下算,有哪个是真心信鬼神的? 哎,算了。 郑哥愿意信就信吧。 估计这两个自称天师的人也玩不出什么水花来,请他们出手就当做慈善破财消灾了。他们不缺这个钱,自己先陪着走这一圈,实在不行回头再去医院。 路上有些堵车,郑梁为了试探沈衮和夏札的能力,也为了解答自己的疑惑,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灵异相关。 郑梁:“像这种招灵游戏,很容易召唤出来真东西吗?” 沈衮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扫过他的面门后,才悠悠说道:“你这样的就很容易。” 郑梁:“……” 十分普通的话,他感受到了人身攻击的意味,果然还是旁边束着长发的大师说话好听。 这么想着,他把目光投向了夏札,露出求知的神情。 “实际上,这种招灵游戏,能成功者少之又少。就算成功了,造成严重后果的也不多,没有犯禁忌的话,大可不必担心,招了鬼来,最多仅是发生几件怪事,不会伤及性命。偶尔有几个倒霉的,触了禁忌,召开强大恶灵,那时候发生的就不是灯光闪灭这种小事了。” 解释完,夏札笑了笑,声音如和风细雨,对他说:“虽然您这样的很容易招鬼,但是只要购买了我们的符箓,就会大大降低这个风险。我们还有升级版的,五十万一张,相对防鬼;玉石版的,看玉石材质百万不等一个,绝对防鬼。” 沈衮弯起唇角:“是我就买一叠。” 刚想开口恭维的郑梁:“……” 真有用他就买一车。 郑梁:“好累。” 等到了目的地不知道会碰到什么,现在还是歇会儿吧,储存体力是第一要素。 等一切结束后,他只想好好睡一觉,自然醒的那种。身边最好有人陪着,单纯有人,不干别的,能产生安全感就行,他最近被整的有点“单独待着”创伤后应激障碍综合征了。 . 半个小时后,四人抵达了郑梁那群人当初玩游戏的房子。 废话不多说,他们直接走到了玩通灵游戏的卫生间前。 这房子的户型设计不错,卫生间的面积都不小。这一个尤其大,内有透明的智能浴缸,整个房间有十来平米的大小,放下他们四个人绰绰有余。 “纠缠你的鬼是从这里来的。” 仅看了一眼浴室的镜子,沈衮便笃定道。 见沈衮站在那里口出狂言的模样,即使来时路上想通了,张黎明还是忍不住反驳的欲望:“鬼是什么,能吃吗?” 沈衮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能吃。” 他话音刚落,便掏出一张黄符贴在了干净的镜面上。 下一秒,符纸肉眼可见的变成透明。 张黎明以为是戏法,便说:“道具还挺专业。” 就在这时,屋内温度忽然急剧降低,短短几瞬,就冷得人牙根打颤。 没人触碰到的水龙头拧开,烫热的水在寒冷室内蒸腾起缕缕雾气,白雾由下而上,缓缓攀爬覆盖了一尘不染的镜面。 几人的发梢无风自动。 “哗啦——” “哗啦——” 热水开始有规律的停止和流动。 一下抓耳,一下静默。 诡异的氛围之下,郑梁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扒着自己右侧的手臂。 他汗毛直立,下意识叫喊着“什么东西”,就低头往右臂的方向看去—— 一个裸着身子,从头到脚全被锋利物器割裂的婴儿,正浑身淌着鲜血,四肢紧紧抱着他的右臂。 张黎明也听到了郑梁的话,顺势朝他看去,正好和那婴儿大而乌黑、没有一丝眼白的双眼对视。 “啊啊啊啊!” “……我艹!!” 郑梁和张黎明一个高声惊叫,一个在短暂的懵逼后情不自禁骂了出来。 就在这时,水流的声音戛然而止,血淋淋的字一笔一划地出现在被白雾覆盖的镜面上,那是—— “baby blue” 雾色无声无息褪去。 “咔嚓!” 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响。 面色狰狞的女人突然出现在家镜子里,她青白腐烂的手臂打破了镜面,从镜子里侧伸了出来,无数细碎的玻璃渣刺进她软烂的腐肉中。 “滴答滴答——” 是腥臭黑血滴落的声音。 沈衮:“‘能吃’的来了。” 惊吓过度的张黎明早就汗毛直立头冒冷汗,声音恐惧到尖锐刺耳:“这tm叫‘能吃’?!!” “嗯。”沈衮点头,“能吃人。” 张黎明:“??” 甩了半天甩不掉手臂上鬼婴的郑梁都快哭了,冲着夏札大喊:“大师们救命啊!!” 叁拾 郑梁做了二十几年的无神论者,没想到第一次见到鬼,就和“它”进行了如此近的亲密接触。 此时此刻,吓破了胆远远不能形容他的心情。 心脏剧烈跳动,堪比坐过山车九十度角竖直俯冲。 他用力地甩着手臂,企图把鬼婴甩出去,却只能无力的发现它抓的越来越紧。他的手臂被抓出血痕,面色已是惨白,吓到缺氧,在惊恐喊了几嗓子后,干脆失了声。 而原本准备看好戏的张黎明,这时候也是惊慌失措。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后跳了两步,远离了郑梁和镜子所在的两个方向。 清醒过来后,张黎明又赶紧跑过去抓着郑梁的另一侧胳膊,也不敢动手帮他拽右胳膊上的鬼婴,只是大喊着鼓励郑梁:“使劲儿!使劲儿!郑哥你使劲儿甩啊!” 见此情景,夏札上前一步,轻松将那鬼婴从郑梁的手臂中拽下来。 那冰凉的触感令郑梁毛骨悚然的触感这才消失。 被解救的郑梁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谢……谢谢大师。” 夏札颔首:“客气了。” 说完将手中的鬼婴扔到了旁边的浴缸里,修长指节拂过浴缸边缘,光芒闪过,浴缸便被施加了一层禁制。 郑梁那边危机解除惊魂未定,可两只鬼都还在,张黎明拉着他转身就想往外面跑,却发现浴室的门已经关上了。看过不少恐怖片的他顿觉大事不妙,立刻两步走到门边,转着门把手去开门。 “咔嚓——咔嚓——” 锁芯转动的声音清晰可闻,门却不见打开。 张黎明哭丧着脸,转头朝沈衮和夏札求助:“卧槽,门打不开了!快弄死这两个鬼啊,你们不是天师吗?!” 沈衮神情自若:“不急,等等。” “还tm等什么!”张黎明显然怕极了,说话语气极冲,“你们是不是故意的?!” 沈衮蹙眉:“啧,闭嘴。” “闭嘴”二字一出,张黎明就像被下了言灵一般,嘴如被胶水粘在一起,紧紧闭合,说不出来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他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两人不是常人,处置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时间心底又惊又怕。 郑梁本来也想劝沈衮和夏札赶紧把鬼给收了,瞧见这情景,自动闭了嘴,拉着张黎明往沈衮和夏札身后躲了躲。 只要不出人命,还是闭嘴躲着吧。 很快,郑梁和张黎明发现鬼婴被夏札牵制了之后,就只能呆在浴缸里,每每试图往外跳出来,浴缸上侧就会出现一道微光,宛如一道屏障挡住鬼婴。而镜子里狰狞恐怖的女鬼,也在探出一只手臂后,再也无法往镜子外异动半分。 女鬼不能走出镜子,是沈衮事先贴上的符纸的作用——逼出女鬼,而后限制它的动作。 是以女鬼只能面容越发可怖地嘶吼着、咆哮着—— “give me back my baby!give me back my baby!” 女鬼不停凄厉地叫喊,声音干哑难听,直击大脑,如念咒一般不绝于耳,郑梁和张黎明都受不了地用双手堵住了耳朵。被魔音穿耳的同时,两人余光看到沈衮和夏札不受任何影响地站着,和来时一样随意自若。 回想刚才两鬼的异样,他们早信了这二位是法力强大的天师了。 女鬼凄厉的喊叫过后,沈衮终于出手了。 他抬手,又扔出一张符箓,封住了女鬼的嘴。 魔音戛然而止。 郑梁和张黎明也得以解脱,放开了捂着耳朵的双手。 这时,就听沈衮若有所思道:“原来说的是英文。” “我刚刚听不懂她所说的话。”夏札摇头,“是我才疏学浅了,还没有开始学习别国的语言,这次回去要把英文加入课程中。” “你这样做是对的,不过也不用急着赶进度,像这样的国际业务,天师博物馆一年也没有一单。” 沈衮认真给出意见。 夏札点头:“可。” 张黎明:“???” 郑梁:“……” 所以你刚刚说“等等”,只是为了听“babyblue”的女鬼说的是英文还是中文吗?! 关键是还这么认真地讨论学英语,和拓展海外市场的事,真的合适吗?! 合适吗?! 又想起那句“能吃人”,张黎明发誓这辈子绝不会再惹这两个人。 反而是郑梁,在见识到沈衮和夏札的能力之后,看着被囚困的女鬼和鬼婴,渐渐不再害怕,而是凑近去瞧了瞧。 “这是我第一次见鬼!”郑梁申请难掩兴奋。 夏札:“愿你以后不再有这个机会。” “承大师吉言!”随即,郑梁看看被困在浴缸里的鬼婴,又看看被囚在镜子中的女鬼,后怕地说,“不过话说回来,也亏‘babyblue’不是笔仙这类的问答型通灵游戏,否则要是语言不通,对不上线,当时我们就能给鬼惹急了。” 说完,他扭头问张黎明:“你四六级过了吗?” 张黎明:“……” 郑哥你清醒点,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两个鬼! 囚住了鬼的本体,解决它们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沈衮和夏札同时抬手,分别指向女鬼和鬼婴的方向,手掌稍稍一合,两鬼顿时泛着幽蓝色的光,成了飞灰。 郑梁瞪大了眼睛,不禁赞叹:“……酷!太酷了!” 比演电影还炫。 张黎明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夏札转身,对身为委托人的郑梁说:“事情解决。” 没有了害怕的情绪,郑梁此时充满了好奇和求知欲:“这两只鬼被解决了,那以后不管是谁再玩‘babyblue’的游戏,是不是都不会召唤出来鬼了?” “当然不行。”沈衮断然给出否定的答案,“这种广为人知的故事及游戏中的妖鬼,和一般妖鬼是不同的。” 人死后成为鬼魂,某种生物修炼成精……这种是一般妖魔鬼怪,找出本体进行斩杀就能永绝后患。 而游戏和传说中的妖鬼,它并非是特定的、具象化的某个鬼怪,而是一种泛指。一旦一个传说被广为流传,许多人记着这个故事,甚至在心中坚信着这个故事,那么故事的“主角”就会从中汲取到强大的信仰之力。 不管它曾经是否真实存在,还是本身就是被人所杜撰,都会渐渐凝聚、转变成人们相信的那个样子,成为某种独特的存在。 它是有形而无穷的。 以“baby blue”来举例,只要还有人听说过它,并试图玩这个游戏,那么“它”就会一直存在。人们可以消除其中一次无意中召唤出来的灵,却不能完全清除它。 这件事,只能从根源上解决——要么,没有人再玩这个游戏;要么,杀了所有知道这个游戏的人。 讲述完两种妖鬼的不同,沈衮双手插兜,战术后仰:“懂了?” 郑梁和张黎明满脸迷茫,只知道顺着他的话点头。 这故事量,太难消化了。 不过沈衮主要也不是解释给这两个人听的,他们懂不懂无所谓。 “也就是说,我们如今除掉的这一个,是郑梁玩游戏时招惹上的那个,它们只是被人们信念所创造的其中一部分。就像笔仙,如果最开始解决的那个是本体,那后来就不会有这么多玩过后遇鬼的委托者了。”说到这里,夏札沉思,“那郑梁与他口中另一位遇鬼的朋友,不是同时玩的游戏,却都惹上了怪事,是否意味着还要再除一次鬼?” “看情况。” 听到他们的对话,郑梁不解:“……看情况是指?” 夏札:“应该是指我们不明确他遇到怪事,是否由于他也召唤出了另一个灵。” 毕竟是独自完成的游戏,不像笔仙,几个人只会召唤出一个。 这么一想,细思极恐。 张黎明赶紧掏出了手机:“我马上打电话,把宇涛叫过来。” 郑梁对夏札他们毕恭毕敬道:“等他过来,麻烦两位天师帮他也看看。” 想到刚才的一切,他只觉心有余悸。 这未知的世界,太可怕了。 叁壹 杨宇涛接到电话,听完张黎明的阐述,迟疑片刻后,好似懵逼地问:“什么……什么意思?你们再说一遍?” 于是张黎明又重复了一遍,最后口干舌燥地问他:“听懂了吗?” “你是说我和郑哥的确是遇到鬼了,恰好你们碰到了两位天师,他们帮你们解决了鬼,还说我是不是碰到鬼了需要看情况,所以让我过去瞧瞧?” 张黎明:“没错,条理清晰。” “……你们没吃错药吧。” “我也希望自己是吃错药了,”张黎明语气十分疲惫,“但是现在的事实是,这世界上有鬼存在。” 郑梁紧跟着道:“所以说,科学的尽头果然是玄学。”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的,默契十足,杨宇涛更不信了:“整蛊我呢?可我昨晚无事发生啊!” 郑梁:“那可能是昨晚它来缠着我了。” 杨宇涛:“……” “总之,你快过来吧,有事没事给大师看看再说。”张黎明劝他,以一种过来人的深沉口吻说,“年轻人眼界要放开一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别被自己的狭隘给蒙蔽了内心。” 杨宇涛无语:“……能不能好好说话。” 话是这么说,杨宇涛却知道,这两个人也是想着自己所以才特地打电话给他,原本他们可以不管他。这个阶级,后辈之间的来往都掺杂了了利益的往来,显得不那么纯粹,他们三个关系还是不错的。 “行吧,你们两个稍等会儿,我马上过来。还是我们上次聚会的地方,是吧?” 张黎明回答他:“没错,你直接过来就行。” 挂断电话,放下手机,张黎明转过身看向沈衮和夏札,既别扭又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之前大师们说的防鬼符?” 有钱可赚,沈衮就不会在意他之前的态度。 他拿过背包,把今早出门事先放进去的所有符箓、玉佩、小桃木剑全都拿了出来,分门别类摆放在了洗手台旁边的玻璃立柜上,然后掏出了二维码和pos机。 “扫码还是刷卡?” 张黎明:“……” “刷卡!”郑梁掏出自己的信用卡,拍在了洗手台上,豪气冲天,“这次得出手费我回去打给大师,买这些东西的钱今天现买现结。大师您先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些东西的用法和价格,不用给我们打折降价,就按照大师平时的面价来!” 沈衮:“放心,没想给你们降价。” 一心恭维,企图以此和两人打好关系的郑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师这玩笑说的真有意思。” 沈衮抱臂,冷冷地看着他:“我不说玩笑话。” 郑梁:“……” 眼见两人把天聊死了,见识过沈衮本事的张黎明没敢插嘴。想起自己“年少无知”的时候,那些不过脑子的嘲讽,他现在对面前的两人怵得很。 尤其是总是不高兴的沈衮,不说别的神乎其神的术法,只一个眼神外加身高压制,就让他只敢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郑梁冲夏札投去求助的目光。 夏札满是兴味地旁观。 郑梁莫名觉得难过,自己的人生真是太失败了。 这时,夏札终于开口,跟郑梁和张黎明两人解说起了他们这次带来的灵物:“这是初级护身符、初级转运符、初级御火符、初级……五万一枚;那是护身玉佩、镇宅铜鼎、辟邪桃木剑……价格分别是……” 夏札讲的简洁明了,每个灵物的价格和用处都记得很牢,一旁的老板沈衮深表自豪。 看看,他手把手教的小僵尸是多么优秀,多么出色。 才几个月,就记住了那么多东西,和那些凡夫俗子就是不一样。 这时,郑梁疑惑地问:“护身符和转运符我们听名字就能听懂,御火符……难道是那种能喷火的?” 郑梁和张黎明对视一眼,这么爽的? 金刚葫芦娃啊! 真是这样的话,五万块也太便宜了吧?! 夏札笑:“为了保护环境避免火灾,响应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号召,初级御火符的火苗只有打火机火苗大小,且持续时间只有三秒,用来点烟正合适。其他攻击性的符箓同理,不足以对人和环境造成威胁和伤害。” 满腔激情的郑梁只觉一盆冷水浇了下来:“那买这个……” 难道只是为了更帅气地点一更烟? 一直欣慰看着夏札讲解的沈衮,转头鄙夷地看向提出这个问题的郑梁:“当然是为了魔法。” 郑梁:“……” 好有道理,简直无法反驳。 郑梁又指着镇宅铜鼎、辟邪桃木剑,问夏札它们起作用的同时是否有所限制。 沈衮嫌他们烦,一把将夏札拉回自己身边,扔给他们一个小册子:“自己看。” 于是,当杨宇涛过来时,大门开着。 他直接走进来,错愕地发现,郑梁和张黎明正捧着一个小册子,眼神放光地边看边比对着玻璃柜上的物品,时不时发出惊叹。而他们身后,站着两个气度出众的男人。 杨宇涛出声打断他们:“干什么呢,怎么跟逛大卖场似的?” “来来来!”郑梁兴高采烈地招呼杨宇涛,“来看宝贝!” 杨宇涛将信将疑地走过去:“你们没事吧?” “我们能有什么事!”张黎明回了他一句,就扭头问夏札,“这就是全部了吗?” “背包受限,符箓和玉佩种类少,且每种我们只带了五个。”夏札态度,“二位需要多少?” 哪个男人没有点英雄梦、修仙梦,一旦接受世界上有鬼、有道士和天师的设定,光是听夏札介绍东西的用处,张黎明就已经热血沸腾:“买,买它一车!” 郑梁拍了他脑袋一下:“没听大师说数量有限吗?这些我们全要了。” 闻言,夏札笑得更加温和:“两位确定?” 他们东西拿的不算多,可因为有镇宅灵器和桃木剑的缘故,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郑梁却不当回事:“当然确定,如果可以,我还想花五个亿买一套钢铁侠的战甲。” 而这些可是魔法! 夏札计算了一下,给出了一个总数:“好的,一共是两千零二十万。” 这价钱对郑梁来说完全可以接受,前段时间他在城郊景山旁买了套房子,拍卖会上买了副画,都远不止这个数。 沈天师说的对—— 这可是魔法! 能救很多次命的那种魔法! 开张大吉,夏札心情愉悦,又拿出几张符箓:“这几个是我画的,灵力不如沈衮的强盛,却也有些用处,就当做添头,赠给你们。” 这几张符是夏札昨晚才画成的。 作为僵尸,他并不适合学习天师的相关术法,因为从理论上来将,那些术法和他的体质是相克。尽管他不像其他妖鬼那样,怕太阳,怕这些低等级的驱邪法器,可后来的事实证明,他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 然而,不想当天师的僵尸不会是一个好员工。 最终,他成功画出了几张符。 不过自此,他应该再也不会升起画符的念头了。 郑梁要感动哭了:“您是天使吗?!” 夏札:不,我是僵尸。 一旁的沈衮耳根一动,视线落在夏札指尖:谁画的? ※※※※※※※※※※※※※※※※※※※※ 新春快乐 叁贰 郑梁伸出手,正要接过夏札递给他的符箓,忽然,另一只手插了进来,扼住了郑梁的手腕。 郑梁看去,发现止住他动作的是沈衮。 他疑惑:“大师?” 见郑梁不动了,沈衮便立刻用内劲弹开他的手,转头看向夏札,神情严肃。 “你是说,你好不容易自己摸索着画成功了的符箓,要送给这两个家伙?” 他第一次看见夏札画出成功的符箓。 可他的小员工符箓画成功了,自己都没见过,就要送给这两个人。 郑梁瑟瑟发抖的同时,内心腹诽:他们不是家伙,不,他的意思是他们是家伙,但不是那种家伙。 夏札点头。 “不行。”沈衮斩钉截铁地说。 夏札不解:“为什么?” 对于凝聚阴气的僵尸而言,对天师的术法不甚熟练,难得成功的这几枚初级转运符,效果远比不上沈衮画出来的。效果不佳,想必也不会卖个好价钱,做添头正好。 沈衮看向郑梁他们,眼神凶狠,理所当然道:“你是我的员工,第一次做出来的东西,要给也是给我。“ 夏札:“……我画的不好。” 沈衮拿过那几枚符箓,左右翻看:“挺好的,笔触凌厉,锋藏气劲。” 夏札无奈:“谢谢夸奖。” 可符箓看的不是画符时书法如何,而是灵气的凝聚和走向。 夏札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沈衮又称赞道:“灵气凝实,脉络完美,上品。” “……” 面对沈衮,夏札第一次沉默了,因为受之有愧。 见夏札不言,沈衮以为他是害羞,心想书上说没错,多夸奖员工,建立员工的自信心和进取心是十分有必要的。况且这字写的是真好,能跟自己平分秋色,不愧是他。 郑梁开口:“那符箓?” “啧。”沈衮将夏札绘的符箓收起来揣进口袋,省的别人惦记,然后不耐烦地允诺,“改天给你几个高级的。” “诶?那感情好,谢谢大师!”郑梁和张黎明对视一眼,喜笑颜开。 白嫖使人快乐。 从沈衮的手中白嫖,双倍的快乐。 初来乍到的杨宇涛一头雾水:“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把他叫过来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晾在了一边,自顾自地不知道在聊些什么。还消费出去几千万,几千万他们当然拿得出来,有问题的是钱吗?显然不是,是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再者话说回来,说好的因为担心他,要让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气功大师”给他瞧瞧呢? “哦对,你来了!”张黎明一拍脑袋,“看见好东西,转头又给忘了。” “我可不是来了?”杨宇涛给了他两拳,“我不仅来了,我还在这儿站半天了。” “哈哈,你来晚了,好东西都被我承包了。”郑梁挑眉,“不过见者有份,回去匀一两个给你过过瘾。” “什么好东西?” 杨宇涛看了眼玻璃柜上摆的东西,陷入沉思……是他想的那样吗? “符箓和镇宅驱邪的法器啊!” “……果然。”杨宇涛问两个人,“哥你们是不是进了传销,信了天师鬼神就算了,还斥巨资买道具。” 张黎明可不羞愧,甚至昂首挺胸,站到杨宇涛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杨,你别不信,刚刚你张哥我跟你一样,对神啊鬼啊的事嗤之以鼻,可结果你猜怎么着?这个世界还就跟你想的不一样。” “对了,正好我们也谈好价格了,赶紧让大师帮你看看是不是也撞鬼了。” 说着,张黎明转向夏札和沈衮二人:“他就是我们提到的杨宇涛,大师帮忙看一下他有问题吗?” 杨宇涛闻言,一言难尽道:“我当然没问题。” “那你跟我说的,你碰到了灵异事件的事怎么说。”郑梁皱眉,“耍我?” “郑哥不好意思,”杨宇涛满脸歉意,十分诚恳地说道,“我那时候看你在群里说话,还以为你是刻意说玩笑话呢,见大家都不配合,就附和了你两句。谁知道……谁知道郑哥当真了。” 杨宇涛坦诚了自己的欺骗,郑梁果然生气了:“我当真是因为我真的遇到鬼了。” “这,那……那也不能说明我有问题啊。”杨宇涛说话时有些显而易见的迟疑,却仍旧坚定自己没有问题。 沈衮反问:“你确定。” 杨宇涛笃定道:“我当然没问题。” “不,你有。” 沈衮拿出一枚铜板,放在指腹转动,眼神深邃莫名,对杨宇涛沉声说:“你说谎了。” 沈衮的双眸幽深神秘莫测,令人有被看透的压迫感和畏惧感。不知为何,在他的注视下,杨宇涛一个激灵,只觉汗毛直立浑身发凉,惊惶道:“你,你什么意思……” “说谎是什么意思还需要我教你吗。既然如此,我只说一遍,你记住了,‘说谎’释为‘有意说不真实的话’。” 杨宇涛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我说什么了,你就说我说谎?” “你说了两次慌——其一,你撞鬼了,并在短期内,亲身目睹且经历了灵异事件;其二,你四天前没撞鬼。” 听起来像绕口令一样,张黎明和郑梁已经懵了:“这是……什么意思?” “你在四天前玩游戏的时候,根本没撞鬼。”沈衮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或者说,撞到的不是通灵召唤来的鬼。” 这话一出,郑梁稍一回味,只觉细思极恐。 这个意思不就是说,杨宇涛撞鬼是真,四天前说自己遇到灵异事件也是真。反而现在突然反悔,说自己四天前只是开玩笑。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其中深意令人玩味。 夏札若有所思,接着沈衮未完的话说:“你身上有一股死气,刚刚凝成没多久,想必缠上你的鬼怪,没能凝聚成实体,只以‘怨气’的形式存在,这也是你看到怪异事件的缘由。若我没猜错的话,你最近,间接杀了人?” 夏札话音刚落,张黎明就忍不住惊骇出声:“卧槽,搞这么大?!” 郑梁神情严肃:“宇涛,什么情况?” “这……不,我没有。”杨宇涛背过身去,避免与沈衮和夏札对视,再次自我肯定般重复了一遍,“没有的事,你们别信口开河。” “我们是不是信口开河,天知地知,你知,‘它’知。” “它”是谁,不需面前一知半解的三人多问,夏札便用行动将其“请”了出来。 他身处骨骼分明的手指,虚空捏了几下,肉眼可见的一股黑雾,便从杨宇涛的四肢百骸涌出来。稀薄的黑雾凝成一团,不时就聚成了一方似液似气的物体,漂浮在夏札摊开的手掌心之上。 在天师这方面没有天赋,但在怨气阴鬼的控制和运用上,身为僵尸的夏札有着与生俱来的优势。 对于魑魅魍魉,沈衮使它们恐惧,灰飞烟灭;而夏札让它们臣服,收为己用。 充斥着绝望、痛苦的黑雾剥离之后,杨宇涛明显感到浑身一轻,萦绕在他周身多日的无力感一扫而空。 一旁的郑梁指着那团黑雾大惊失色:“这是什么?” “‘它’叫鬼缠。” ※※※※※※※※※※※※※※※※※※※※ 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戴口罩,多通风,少聚集! 我爸妈终于被劝的愿意戴口罩了,弟弟却还想跑出去玩,操碎了心…… 明天还得串亲戚,我继续唐僧念经一样劝orz 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 叁叁 郑梁目瞪口呆:“卧槽……” 在场三人无不被他这一手震慑。 杨宇涛咽了口唾沫,勉力正正神色:“魔术吧。” 闻言,夏札看向他,摇了下头。 虽然“魔术师”这个假设存疑,但为了不显出自己的惬意,杨宇涛继续硬着嗓子道:“你这们样的家伙,别会点魔术就当它是魔法!以为这样会吓到我吗?!” 沈衮拧眉,沉声道:“你叫谁‘这家伙’?” 周身温度骤降,杨宇涛被突如其来的低气压嚇到,心里知道自己不能怂的这么快,却还是下意识闭眼抬手格挡。 夏札拦下沈衮。 旋即,他认真反问:“科幻小说家亚瑟.克拉克说‘任何足够先进的科技,初看都与魔法无异’,你为什么不怀疑这是特效?” 夏札这段时间学习的东西多而杂,对偶然间看到的这句话记忆尤为深刻。 ……特效? 大概是夏札询问的语气太过正经,杨宇涛竟然真的考虑起了这个可能。 可细一想,又有什么特效,能做到让人从他身体里抽出一团黑气呢;如果是魔术,道具又在哪里? 更别说那黑色雾气,还散发着森森阴寒。 无论是魔术还是特效,都是他劝自己信服,给自己底气的自我暗示罢了。 因为他已经开始动摇。 “所谓‘鬼缠’,是指人惨死冤死之后的怨念,化为了阴气,缠绕跟随它所憎恶、怨恨的对象。”既然杨宇涛不回答,夏札便认真解释起来,“我观这团‘鬼缠’怨气不强,应该不是本体,想必你不是杀人的主谋。” 说完,夏札好似看透一切的双眼转向杨宇涛:“或者,你可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被这双眸子看着,杨宇涛语气没了刚开始否认时的笃定,却还是反驳着:“你,你什么意思……” 夏札:“这也是我想问你的。” 总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会被看穿,杨宇涛不敢轻易作答,只一味的通过否认他们天师的身份,来坚定自己的说辞:“随便会点跳大神的假本事,就能出来骗吃骗喝,凭什么你们问什么,我就说什么?而且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现编两句就否定我,谁能证明我们两方谁真谁假?你手上这团变魔术的道具吗?” 话虽这么说,他的思维显然已经开始混乱,前言后语因果不明、叙述不清。 一旁的张黎明快看不下去了。 在他看来,杨宇涛跟刚开始的自己一样,一味地相信曾经所知道的事物,固执己见不知变通。事实面前,依旧用自欺欺人来蒙蔽双眼。等到后面被人用真本事震慑住了,再去看曾经扭曲的表情和说过的话,才开始后悔结论下得快,脸被打肿。 现在看着杨宇涛,张黎明不禁扪心自问,自己无知的模样原来这么蠢的吗?果然,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非同一般。 他认真劝杨宇涛:“哥奉劝你,有什么事,就干脆的说出来!说实话,我和郑哥是不信你会杀人的,但是既然天师这么说了,你跟这事肯定有点关系。你要是说了,事也错不在你的话,说不定我们还能帮帮你。” “要不然等之后事情弄清楚了,你觉得能找到装你这么大人的地缝?” 没想到张黎明会这么说自己,杨宇涛扯了扯嘴角,在这压迫的氛围下到底没能笑出来:“可是没有的事,你叫我怎么说?我总不能现编吧?” 张黎明:“你看看自己脸上的干笑,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心理上的自我建设起了作用,杨宇涛憋出了冷笑:“呵……不信,不信你倒是让他们的戏法告诉我们,我说的是真是假啊,你们能行吗?!” “你……!” 向来耐心和脾气不怎么样的张黎明,被他突如其来的固执弄得气不打一处来,撸起袖子就想跟他干架。 却听夏札轻描淡写道:“当然可以。” 杨宇涛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夏札:“可以变个戏法告诉你,你说的是真是假。” 张黎明听了,放下袖子看好戏般站在了一旁,而一直沉默以对的郑梁,则抿嘴认真观察局势。 沈衮放任夏札的行为,守在旁边,不阻拦不插手。 “行,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杨宇涛嗤笑,先发制人,“污蔑诽谤可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这个我知道。”夏札不甚在意地笑笑,“根据《刑法》第246条规定:犯诽谤罪的,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你想说的是这个吗?” 杨宇涛就是随口一说,恐吓一下,具体条例根本不清楚,此时哑口无言,尴尬而僵硬地点头:“没……没错。” 夏札:“我看书很多,记忆力很好的。” 听到这里,沈衮忽然笑了一下,夏札冲他眨眨眼。 沈衮立刻轻咳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捏了下自己因不自在变得莫名发热的耳根。 一无所知的夏札将注意放回到杨宇涛身上,对他说:“戏法开始前,需要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哪怕心里仍旧莫名不安,杨宇涛已经逐渐维持住了表面的冷静:“你问,我不信你真能变戏法给我变出朵花来。” 夏札:“你是否看到人冤死在自己面前?” “……没有。” “没有吗?” “没有!” “可是你看。”夏札托起手中的黑雾,“你的每一次否认,它都在不甘地、愤怒地翻涌。” 众人的目光移过去。 只见那黑雾不知何时变得越发浓稠起来,此刻正如风暴般剧烈涌动着,似乎在表达着某种强烈的不满,周围的空气都因此而被搅动,屋内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度。 见此情景,杨宇涛惊骇,腿颤抖着退后了一步。 “没有吗。” 夏札再度轻声问道。 “……我,真没有。” 这一次,那团黑雾的愤怒似乎到了临界点,翻滚的同时,凝聚成一张破碎而难以辨认的脸,又很快消失,再凝聚便是可以分辨出的人的身子,扭曲变形。 每次时间都极短,却惟妙惟肖,足以让人分辨出那是什么。 郑梁懵懵地盯着夏札手掌心那一团黑色雾状物体,许久才会过来神,拧眉问杨宇涛:“宇涛,你到底做了什么?” 杨宇涛急了:“郑哥,你信这个人不信我?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 说完,他心虚又愤怒地厉声问张黎明:“黎明,你怎么看?!”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张黎明虎躯一震,与杨宇涛对视一眼,便慢慢走夏札那边迈了一步。 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在场五个人,不言不语的沈衮必然是站在夏札身侧,像个高俊挺拔的门神,眼中神色倨然。郑梁不信他,一向无神论者最厌恶迷信的张黎明居然也是如此。 杨宇涛彻底乱了阵脚。 郑梁面色严肃,问杨宇涛:“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他们这帮人虽然偶尔喜欢纵情声色、挥土如金了一些,但是都不是大恶之徒,几个人所在的圈子中,还没人手上沾上过人命。虽说这上层的圈子里,乌烟瘴气的事不少,但是他们郑家有自己的规矩和家训,杀人放火的事决不能做。 他也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和总跟在自己身边的人提起过,什么东西你可以沉溺其中、可以醉生梦死,什么东西碰了,就没有挽回的余地。 张黎明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坦白讲,他对自己认知很到位,他就是扶不起的阿斗。他这辈子也就蹭点家里的,跟着风向做做投资还可能亏本,幸好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家里有让他坐吃山空的本钱。这导致他虽然看着狂,那也就是看碟下菜,为了长久的在销魂窟混吃等死下去,在重要的地方他很珍惜羽毛。 圈子里乱是乱,但是跟在郑梁身边,那些跟人命扯上的乱,也乱不到他张黎明这里来。 没想到跟他们关系算作亲近的杨宇涛,会犯不该犯的错误。 就在这时,夏札将手中的那团安静下来的黑雾缓缓举起,置于面前,阖上眼感受了片刻,忽然轻声说道:“他求救了。” 他的音量不高,声音清澈平静地甚至称得上温吞,却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在场的人顿时全都安静了下来,一时间,死寂的屋内落针可闻,只剩下夏札缓缓叙述的声音。 “他求救,因为极度的疼痛。” “他用尽全力伸出自己的右手。” “他那时不怪你们,他还有救,错误可以弥补。” “实在是太疼了。” “他坚信你们看到了自己的求救信号。” “他希望你们快一点做出反应。” “……” “四十六秒后,他的求救戛然而止。” “因为你们狂笑着、欢呼着——” “一下。” “两下。” “三下。” “四下。” “……” “十七下。” 夏札睁开了双眼,眸中空远。 “你们把他碾得太碎了。” 叁肆 杨宇涛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一般,整个人瞬间憔悴下来。 夏札如此简洁话语,却仿佛是那天事件的重现,将那个死在了他面前的人的心理一一复述。 成为击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捂住了自己的脸,狼狈地后退几步坐到了沙发上,嘶哑着嗓音道:“我答应过许望泽,也答应过许叔,这事就算我死了,也不能往外说……” “我答应过的……” 他重复着,声音有些颤抖,像恐惧,又像是解脱。 “我答应过”——当一个人开始说这样的话,就意味着那个应允和保证即将不做数。 刚刚一番话的信息量太大,但是其他人都没再插嘴,任由杨宇涛整理自己的思绪。 几分钟后,杨宇涛终于抬起头,面容沧桑:“事情,是这样的。” 差不多月余前,杨宇涛手上接到了一个医疗相关的新项目。 这个项目对他而言十分陌生,是他之前很少触及的方向,多少有些棘手。正好这领域是许家一家独大,于是他就想找许望泽,搭搭他们许家的关系。 听到这里,郑梁想说话,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而是背过身去,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知道郑哥你想说我什么……”杨宇涛抹了一把脸,俨然自暴自弃,“是我光想着把项目做成了,急功近利,把你曾经劝我远离许望泽的话忘在了脑后。” 以前,郑梁提起许望泽的时候,就告诫过他们这几个熟识一些的人,说许望泽那家伙已经歪了。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就什么都敢玩,什么都不当回事,最好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免得脏了洗不掉。 大家都是成年人,不是追求刺激的小年轻,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应该分分清楚,分不清楚的迟早要完。 但是当时满心都是新项目的杨宇涛忘了那些告诫,觉得只打打关系,不深入交流,不过就是吃顿饭喝个酒的事,之后再保持个点头之交的关系,又能发生什么预料之外的事呢? 刚开始确实就是喝喝酒、吃吃饭,去夜店会所寻欢作乐。后来许望泽越玩越大,杨宇涛有点看不下去了,就想着算了,要不还是走走其他路子。 他刚想清楚,事情就猝不及防。 那晚,许望泽依旧沉迷酒色,在会所的时候喝高了,结束时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却非要开车。 杨宇涛也没少喝,却还记得叫个代驾,阻止许泽旺酒驾。 但是以他求人的立场,和家境在这个圈子里的地位,许泽旺真想做什么,他也就只能劝两句而已。 代驾过来了,但是许望泽还是坚持自己开车,一脚把代驾踹走,而后载着那天看入眼的小姐,最熟的两个跟班,以及不相信他车技的杨宇涛,兴奋地出发了。 那是辆越野,改得张扬的悍马。 小姐坐在副驾驶,两个跟班以及杨宇涛挤在后座。 凌晨一点半行驶在城市之中,飙车疾驰一般的速度,使得车窗外的景色如同虚影,迅速掠过。车上的人发出欢呼声,雀跃着、尖叫着,尽情享受释放肾上腺素的感觉。 杨宇涛劝阻无用,甚至被拉着一起上了车,根本没有欢呼的心情。此时只能在心里头祈祷,醉驾这一次,半夜街上又没什么人,应该不会出事。 谁知,越是这么心存侥幸,最坏的事就越有可能发生。 “砰!!” 一声巨响,车子仿佛撞到了什么,许望泽下意识踩了刹车。 惯性的缘故,车上五人只顾得上狠狠往前一冲,等眩晕感过去,这才摇下车窗往后看。借着明亮的路灯和车的前后灯,几人轻而易举地分辨出他们撞飞了的是个人。 行人通行灯是绿色,而直行行车则是红灯。很显然,许望泽酒驾闯了红灯,那人受了无妄之灾。 杨宇涛眼神好,看出那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性环卫工人。他躺倒在了斑马线上,手里的清扫用具甩了出去,大概是被蹭到、未被正面撞击的缘故,他只是受了伤,无法起身。 环卫工缓过来后,见他们停下,虚弱地抬起了手,冲他们求救。 杨宇涛心底一沉,就想打开车门下去救人,可他被两名跟班夹在中间,想要出去有些困难,于是便对车上的人说:“让一下,开个车门,我们撞到人了,得救他!!” “切。” 许望泽嗤笑出声,看了眼后视镜,目光定在那人举起鲜血淋漓的手上,笑着将车门锁定。 谁都别想下车。 发现无法开门的杨宇涛慌了,急声跟许望泽说:“许哥你……” 许望泽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妈的,真是个麻烦。” 骂罢,他抿嘴,眼中带着野兽般兴奋嗜血的光芒,挂挡踩油门一气呵成,急速倒车向后碾去。 “不!!停车!!停车!!!” 杨宇涛吓得大叫着阻止。 “哈哈哈哈哈!” 许望泽不仅不为所动,反而在他惊骇的喊叫中嗅到了令人激动振奋的味道,放肆地仰头狂笑。 “咯噔——” 这是车轮碾过人体时的卡顿与声响。 许望泽眼中越发兴奋,甚至染上猩红血丝,沉浸在酒精和犯罪带给自己的颤栗中。他再度挂挡启动,向前行驶,从环卫工人身上第二次碾了过去。 小姐吓呆了,杨宇涛已经忘了怎么出声。 唯有后排两名跟班似乎见惯不惯,跟随着许望泽碾压的频率,挥着手臂,发出雀跃的欢呼。 “喔哦哦哦!” “哈哈哈!” 欢呼与狂笑不绝于耳,在狭窄的、充满酒气的车中鼓噪,恶意在深夜发酵成最极致的狂欢。碾压的震动一次比一次震颤人心,受害者被碾断了求救的手臂,无声地死亡。 而他们享受于此,沉浸于此。 十七次。 许望泽终于尽了兴,嘘出一口气扬长而去,两名跟班嘴中有节奏的欢呼,仍旧在车内、在杨宇涛的脑海中,不停回荡。 杨宇涛眼眶发热,颤声道:“我们……我们杀了人!” 许望泽听了,轻蔑一笑,跟班口中也发出不明意味的口哨声。 “一个下等的人而已。” “他……” “他死了。”许望泽透过后视镜,直视杨宇涛双眼,“有什么问题吗?” 叁伍 有什么问题吗? 杨宇涛满脑子都是许望泽说出这句话时,轻描淡写的语气,心中只觉无端恐惧,他第一次觉得一个人这么可怖。 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把他人的生死看得如此轻贱。 副驾驶座上的小姐在极端惊恐之中,受惊过度昏了过去,而许望泽的两个跟班仍沉浸在刚刚的欢呼之中,时不时吹个口哨,吹捧着许望泽刚刚的所作所为。 他们自然地就像打球归来一样。 兴致高昂,习以为常。 但是杨宇涛做不到:“报警,我们应该报警……” “报警?”许望泽好似被他逗乐,一个急刹车停在了路中央,“干什么,抓我们吗?” 杨宇涛胃里翻江倒海,因为突然的刹车,也因为被杀的人。在许望泽的目光下,他顶着头皮发麻的恐惧感,坚持说到:“我们这样做是不对的。” 他话音刚落,车上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他又不会白死。”其中一个跟班说。 “他的家人会因此得到一笔不菲的赔偿,要是不服气,会有律师和他们周旋。”另一个跟班也语气恶劣道,“我们开心不就好了?” 杨宇涛闻言,气得咬牙。 许望泽说:“这世界上一天要死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是因为意外而死?” “下等人啊,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这种轻贱的语气,令杨宇涛哑口无言。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永远无法说服许望泽。 他心中的称早就坏了。 这绝不是许望泽手上沾的第一条人命。 两个跟班还以为杨宇涛是害怕摊上事,拍着他的肩膀:“放心,死个穷人而已,保证查不到咱们头上。” “什么叫死个穷人而已,”杨宇涛道,“那是条人命,被爆出来我们也就玩完了。” 跟班不解:“冤死的人多了,怎么没见那些事一件件被爆出来?而且有许哥在,就算爆出来,我们也不会玩完,那些个人既然家里接受了我们给的钱,还有脸把自己当受害者?” 杨宇涛被堵的说不话来。 许望泽透过后视镜,直勾勾盯着杨宇涛,缓缓道:“看来要被封口的,不仅是受害者啊。” 两个人跟班不明所以:“什么?” 许望泽神经质地笑笑:“没什么。” . 之后事情的发展便完全超过了杨宇涛的控制。 从许望泽事后处理时的娴熟,再到许父恩威并重让当事人封口。之后又警告了杨家,杨家不如许家,而杨宇涛是杨家的私生子,许父让他当面给了承诺,保证从此忘记这件事。 碾压死人的事情就这样云淡风轻地揭了过去,没有在这座城市掀起一点风浪。 对于他们而言,这座城市少了一个人是如此,那么再少一个人又能怎么样? 被威胁的杨宇涛只能保持缄默。 现实就是这样,知道真相的人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无法宣之于口,只能将其烂在肚子里。最后要么连自己都忘了这样一件事,要么就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不,他们算不上人。 那之后没过多久,杨宇涛莫名其妙开始倒霉。 虽然都不是大问题,可常常闪神看到点鬼影、头发无风自动什么的,着实吓人一跳。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杨宇涛的良心早就受尽自我谴责,所以他怕极了。 妖丹问心有愧,看什么都谨慎怪异。 可他不敢说,不敢问, 后来,他参加了郑梁和张黎明他们的派对,努力忽视愧疚和恐惧。 晚间玩招灵游戏的时候,他因为心中有鬼,根本不敢按照游戏的要求来做。进入卫生间后,仅仅是在厕所里,开着灯呆了足够长的时间,就开门出来了。 那天回去后,他的幻觉又加深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只要睡意一上来,身子就会剧烈一抖,随即耳边传来轮胎碾过硬物的声音,鼻尖嗅到血的铁锈之味。 如此反复,难以入睡,直至精神快要崩溃。 因此,在看到群里郑梁说自己遇到了怪事,他下意识也跟了一句。 于是便有了后来的事。 “我对不起他。” 说完最后一句话,极度压抑的杨宇涛眼眶通红。 郑梁什么都不想说了。 张黎明则狠狠给了杨宇涛一拳。 杨宇涛没躲,反而抱着头哑着嗓子低吼:“你打吧!尽管打!” “我敢打,你有本事别抱头啊?!” 张黎明也是被气急了,当初郑梁告诫他们许望泽不是好东西,说过不止一次两次,结果杨宇涛不仅往上凑,还出了事。 他自己也是纨绔,现在却懂了什么叫怒其不争。 许望泽让他恶心死,杨宇涛能让他气死。 听完了杨宇涛的描述,夏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手掌一翻,掌心那团黑色的雾气便能化作一缕烟,环绕着杨宇涛,没入了他的体内。 杨宇涛大骇:“大、大师,您、您这是?!” 夏札:“物归原主罢了。” 杨宇涛虽然不明所以,却感到了惧意。 “知道被鬼缠缠上,是什么下场吗?”沈衮突然问道。 “不、不知道。” “轻则霉运缠身,重则——” 沈衮话说一半,意味深长。 吓得杨宇涛连忙向他们求救:“虽然知道这样很可耻,但是能不能请您帮帮我……” 谁知夏札摇了摇头,拒绝了他:“我们不会帮你取走鬼缠,但是可以教给你让它自行消散的法子。” 杨宇涛急忙询问:“是什么办法?!” 沈衮:“五百万。” 杨宇涛:“……没问题。” 谈好了价钱,沈衮和夏札对视一眼。只见夏札不知从哪儿拿出三张没有画过的黄符、朱砂和笔,沈衮接过,现场画了个符,画好后将符用手指碾蹭,不多时符纸就成了细香的样子。 沈衮把东西给杨宇涛:“去死者墓前潜心扫墓,为死者祷告,燃了这三炷香。要是诚心,鬼缠自然会消失。” “时间……” “看你心诚的程度。” 张黎明给了杨宇涛一拳:“赶紧道谢。” 杨宇涛赶紧道:“谢谢两位天师!” 沈衮:“哦。” 杨宇涛:“……” 许久未开口的郑梁在沉思后,忽而对夏札说:“大师,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您。” 夏札:“请说。” “如果沾了人命,就会惹上鬼缠,那为什么许望泽没事?”郑梁不忿,“他那样的,手上沾了多少事,受害者的怨气一次一次积累,早就是罪孽深重,可连杨宇涛都深受其害精神崩溃了,他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 说好的恶有恶报,大奸大恶是要下地狱呢? 夏札摇头:“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厉鬼怕恶人。” 叄陆 鬼缠是怨气所聚,也是罪孽。 所谓厉鬼怕恶人,原本是夸张的说法,准确来说,是指心脏透了的人,阴怨之气很难近身。 像许望泽这种做事从不觉得亏心的人,深更半夜走在墓园里也不会觉得怕。因为他们没有底线,没有良知,没有怜悯,他们心底涌出的恶意是阴气都无法接近的屏障。 那些他日积月累犯下的错,对于“自我”而言,从来不是所谓“罪孽”,只是“寻常”的一部分。 而“寻常”,是伤不了人的。 “厉鬼怕恶人……”郑梁自嘲地干笑一声,“还真是越无耻皮越厚,皮越厚命越长。” 张黎明十分想不通:“你们说许望泽一干这些恶心事,他心里头就开心,那不就是心理变-态吗?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人存在,大家都有钱,怎么就他这么歪,难道是生下来就这样?” 说着,他渴望求知的眼神望向沈衮和夏札。 沈衮却说:“我是天师,不是心理咨询师或哲学家,只追寻灵异事件的真相,不探讨人类的动机和本质。” 这个世界本就是善的恶的、好的烂的集合而成。人们吹捧那些正面高尚的,也会接触那些恶俗低劣的。 极致的恶意无处不在,它远比鬼神要泛滥。 如果有人还未见过,那是值得道声恭喜的好事。 杨宇涛颓废地跌坐进椅中,手狠狠抹了抹脸:“现在该怎么办?” 张黎明:“首先排除让许望泽自首的可能性,要不问我们想办法把他送进去?” “扯吧,你觉得可能吗?”郑梁冷笑,“许家跟我郑家不相上下,我们两家偶尔给彼此下个绊子还行,想把他们家这代的独苗送进去,比把我送进去都难。” 许家只要稍微找找人脉花点钱,那么明知是蓄意杀人的事,后面也只会变成普通的交通事故,连酒驾这事都被完完整整地摘了出来。 一个极端漠视生命的人,怎么可能愿意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摆平这件事,许家也有抹除痕迹的能力。 “而且他们家手段还脏得很,我们硬碰硬太难了。而且退一万步说,这事成功爆出来,对方一旦暗中操作,所有的锅估计都得杨宇涛背了。” 杨宇涛闻言,面露惧色。 找替罪羊这事,绝对是许望泽干得出来的事。更何况,杨宇涛把答应他们的抛在了脑后,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跟别人说了。 许家绝对不会饶了他。 事情陷入僵局,郑梁看向沈衮和夏札二人:“两位天师有没有办法?” 一直任由他们商谈的夏札闻言,示意他接着说。 “比如说,直接把许望泽给——”郑梁往脖子上比了个手刀,“只要许望泽出了事,我就有办法给受害者伸冤。” 夏札看向沈衮。 沈衮回视,神情严肃。 想起之前沈衮千叮咛万嘱咐的话语,夏札摇头:“许望泽可恨,但我不会像你说的那么做。” “为什么?”郑梁三人不解,情绪激动,“把这种人解决了,难道不是普天同庆的好事吗?” “这个社会存在,就要遵从秩序,这是人和动物的不同之处,我们做天师这行当,也是有规则的。” “规则比得上给受害者报仇重要吗?!”郑梁越来越不理解,“况且大师既然有这样超常的能力,不就应该做别人做不到的事吗,你们即使面对面把许望泽给杀了,也不会有人发现的吧?!” 说完,郑梁发现自己语气太冲,赶紧摆摆手补充:“我不是强人所难,但是不都说能力最大责任越大吗,我们都是正常人,都憎恨许望泽这种人,那为什么大师不能动手?我就是不懂,死活想不明白。” 张黎明弱弱地插嘴:“那个……要是因为钱的话,我们可以出的,我们看不惯许望泽很久了。” “对。”杨宇涛也说,“大师尽管开价。” 夏札摇头:“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天师博物馆不会接这种委托。” 诅咒他人、伤害他人、谋杀他人的委托,天博绝不会接。 这是原则之一。 见他们沉默,夏札又说:“即使我挥一挥手掌,靖城就不复存在,也不能无缘由地对许望泽下手。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在凡人的手段内,没有触及灵异的门槛,我和他之间没有直接因果。惩治这类恶人,不属于我们的工作范畴。” 郑梁他们无法理解所谓的因果论,也不知道破坏了因果会发生什么事,当事人要承受什么后果。他们只知道,有人在残忍的手段下冤死,杀-人凶手仍旧逍遥法外。 他们内心向善,这本身没有问题。 但是如果可以,谁不想把恶人凌迟,送下地狱。 郑梁三人满腹疑惑。 沈衮烦躁地打断了几人的思考:“你们觉得,作为天师,我们不该解决灵异问题,而是应该走街串巷打击违法犯罪?” 郑梁几人顿时被凶的哑口无言:“我,我……”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不太对。 医生救人,警方断案,教师育人……天师不属于人类中任何一环。 见他们开始认真思考,夏札提点道:“天师是要解决问题,但是能直接解决的,只有灵异问题。” 能直接解决的,只有灵异问题? 郑梁重复道:“能直接解决的……直……是‘直接’啊!” 突然,郑梁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卧槽懂了! 张黎明和杨宇涛一脸懵逼。 啥玩意儿? “那我们就间接下手啊!”郑梁眼神精亮,“有没有那种,能让厉鬼不怕恶人的法子?” 许望泽犯的罪孽那么多,身边怨气密布的鬼缠怎么可能少,厉鬼要是不怕恶人了,听着下场一定不会好看,真正的善恶自有天收。 他这么一说,张杨两个人也秒懂了。 张黎明不禁感慨:“对啊,我们完全走了死胡同了,‘自作自受,善恶有报’才是真善美的终极哲学!” 夏札欣慰地点了点头:“有这种办法。” “啧。”沈衮道,“还没有傻透。” 夏札说有,郑梁赶紧虚心请教:“该怎么做?” “刚刚你们买的那一堆符纸里,就有可用的。” 郑梁闻言,立马把目光转向那堆符箓。 “这张。”夏札指尖轻点其中一张。 “这是什么符来着,是不是那种能增强恶鬼能力的?”郑梁兴奋地问。 夏札摇头:“不,是净尘符,拍在许望泽身上就可以。” “净尘符?” 不知想到什么,夏札笑笑,看向沈衮。 沈衮也几不可见地扬了下唇角:“当然是净尘符,他太脏了,应该里外透亮一下。” 这可是给人洗澡的好事。 虽然洗不干净许望泽这个人,但是足够让那些跟随他的鬼缠,不再被恶意隔绝,好好发挥各自应有的用处。 一个“脏”字何止双关,郑梁不禁拍手:“妙啊!” “给许望泽拍符的事,就交给我吧。”杨宇涛自告奋勇,“我还有点借口。” “不用,你去反而不安全。”郑梁说,“这事交给我,明天有个宴会,许狗八成会到,我到时候找个时间拍他肩上。” “既然都这样了,我们顺便给许家下点套呗!”张黎明提议,“也不用重拳出击,持续不断地给对方挠痒痒就行。” 提起许家,杨宇涛仍是后怕:“可许家不是好惹的。” 郑梁冷笑:“许家确实不是好惹的,但他们同样树立无数,别忘了,马上就是选举了,多的是人等许家这颗大树倒台。” 即便一时倒不了台,也多的是人愿意断它的枝干。 砍断一根是一根,稳赚不赔。 “对了,”郑梁好奇地问,“要是大批鬼缠可以近许狗的身了,他会怎么样?” 张杨两人也竖着耳朵听,他们对许望泽的下场可太期待了。 夏札道:“这样看他做过什么事。” 沈衮语气诡异地接着说:“做什么没什么。” 郑梁双眼放光:“哇!” 不说别的,只这次连续碾压环卫工人的事,就够他受得了。以他的罪孽,反噬是很严重的。 “……可万一许望泽发现有鬼作祟,找天师求救呢?”杨宇涛始终无法放下心来。 虽然不想往坏处想,但是他们很怕有人因为钱财或者权势,选择帮助许望泽,让那个混-蛋逃过一劫。 夏札轻笑:“我想不会的。” 许望泽手中人命无数,冤孽积累到他那个程度,一旦鬼缠不再被动,怨气涌动起来,能把鬼缠除得干干净净的天师,整个靖城就只有沈衮了。 一般人天师不是想不想接的问题,而要看敢不敢接,有没有能力接。一个弄不好,业障除不干净另说,自己也得搭进去。 “找什么天师,求什么救。”沈衮勾唇,神情讥诮语气冷漠,“我们这边建议他直接报警呢。” 叄柒 郑梁几人对沈衮和夏札是越来越佩服。 “既然如此,这事就这么定了。”郑梁对沈衮和夏札二人说道,“两位天师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沈衮言简意赅:“委托金。” 看得出沈老板开张大吉心情很好。 郑梁十分上道地赶紧说道:“还是跟刚刚一样,我们回去就会打到大师的账户,绝对令二位满意。” “可以。” 和聪明人交易,就是这么舒服。 几人在别墅里多待了一会儿,郑梁三人整理了一下情绪,这一天他们经历的实在太多,一时半儿难以平静。 夏札和沈衮检查着别墅内因通灵游戏残留的阴气,低劣的用符咒打散,优质的阴灵气则成了夏札的腹中之餐。 两刻钟后,郑梁三人终于整理好心情,将这些事暂且放下,等回去一起处理干净。 万事都需要先离开这里再说。 夏札他们的检查工作也完美结束。 “那我们先送二位大师回去?”郑梁询问。 沈衮说:“帮我们叫辆车。” 郑梁赶紧道:“那太失礼了!两位大师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杨宇涛的事也多亏了你们,我还想请你们去都宴酒店吃个饭,好表达一番谢意。正好杨宇涛也开了一辆车过来,我们五个人坐得下。” 他真心实意想和两人打好关系,异于常人的能力带来无限可能,只要脑子不傻,绝不会错过。 沈衮和夏札不在意他人在想什么,是存了什么心思在和他们交流。 在无法逾越的力量鸿沟面前,没有什么是值得担心的。也正是这份气定神闲和泰然自若,使得他们看起来更加高深莫测。 而人对不可捉摸的事情,总是充满敬畏。 越是如此,郑梁他们就越是想维护好两人的关系。 沈衮态度不冷不热:“吃饭不必了,把我们送回去就行。” 他厌倦和别人虚与委蛇,而且最重要的是,夏札又吃不了人类的食物,去了不会开心的。 见沈衮态度如此,郑梁怕这样的世外高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和怪癖,不愿和他们这些凡人混在一起,也没敢多劝,反正自己尊重热诚的态度表达到位就行。于是他招呼上张黎明和杨宇涛两人,让他们一人开一辆车,一起把两位大师送回去。 和来时一样,张黎明开车,郑梁坐在副驾驶,夏札和沈衮坐在后座。 杨宇涛私下里和许望泽接触的事,到底让他和郑梁两个人心底有了间隙,因此,他一个人开车跟在后面。 ———— 车上。 身为驾驶员的张黎明客气地询问两人:“请问地址是?” 和来时吹鼻子瞪眼的仿佛不是一个人。 夏札回答:“甲戌路16号,天师博物馆。” “天师博物馆?”副驾驶的郑梁听了,询问道,“是二位开的?” 夏札:“并……”非。 沈衮先他一步说道:“当然。” 夏札一愣后,笑了笑。 “是那种会展出很多东西的博物馆?” 张黎明来了兴致。 或许是因为两件灵异事件,都和张黎明没有直接关系的缘故,在三人中,他的情绪最稳。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追求未知世界的本貌,因此听到什么都兴致勃勃。 “会。”夏札点头,“符箓、法器、丹药之类。” “冒昧的问一句,我们可以进去参观吗?”郑梁也好奇起来。 “可以,”沈衮道,“要门票。” 闻言,夏札看向沈衮,面上不显,眼底无声地疑惑。 他们什么时候开始要门票的? 沈衮读懂了他的意思,回答:“视情况而定。” 门票这种事,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 正所谓该出手时就出手。 张黎明他们还以为他是在跟自己说话,有些摸不着头脑:“视什么情况?” 没人回答他。 车内静默几秒,张黎明这才尴尬地笑:“啊,不是和我说的啊……” 两位天师难不成会内力传音,怎么眼神一对上,还聊上天了? 张黎明暗自腹诽。 正想着,就听沈衮说:“门票不需要别的,只要你们帮忙提供购买好玉的渠道,我会以市场价购入。” 一听这话,郑梁赶紧说:“没问题!天师您需要什么直接跟我说就好,一些好玉而已,送您也是可以的!” “不必。”沈衮拒绝了他的示好,“白收人东西会乱了因果。” 扯到“因果”这么玄之又玄的事物,郑梁两人听了也不敢多嘴,就怕不懂行犯了忌讳,于是连说:“都听沈天师的。” 夏札一听沈衮要良玉,猜想他或许是为了自己。 因为不久前,沈衮刚提过,要寻好玉进行炼制成玉符,再制成聚灵阵,便于他吸收纯净的月光之力和阴灵之力。如果他长时间无法吸收精纯的灵气,恐怕会失智或者长眠,无论什么结果都并非好事。 除此之外,用什么玉可不好挑,灵气这东西玄之又玄,普通人看不出来。 沈衮之所以提门票,是想到郑梁他们家中都是富商,势必有这方面门路。 路上,四人断断续续聊着,大多时候是张黎明不停询问,夏札解答,沈衮偶尔冷冷地回他几个字。 张黎明越问越上头,期待地说:“你们有没有,就是那种,很特别的那种……空间戒指、储物袋之类的东西?” 储物的东西,绝对是每个现代人的终极梦想。 沈衮:“有。” “卧槽真的有?!” 郑梁也震惊了。 夏札的话却让两人冷静了下来:“虽然有,但这样的法器是不卖的。我和沈衮平日也不怎么会用到,容易打破守恒。” 多维度的术法会受到这个世界更加严苛的限制。 张黎明似懂非懂:“这样啊。” 郑梁却不失望,反而一脸满足道:“哎,今天真的是大开了眼界,如果不是还有事情要做,真想今天就去天师博物馆参观。” “我没有告诉你们,天博不是随便就能来的吗?”沈衮泼他冷水。 张黎明一愣:“……还没有。” 他记得大师只说了要门票。 “没有遇到灵异事件,是找不到天博的。”夏札解释。 “那,我们该怎么进去?” 张黎明正在开车,沈衮直接扔给郑梁两张名片:“有了玉的消息,身上带着名片就能找到地址,到时候我会另外送你们两样馆里的东西作为答谢。” 郑梁翻看名片,发现上面除了名字,什么信息都没有,不禁为名片的简洁而叹服:“二位天师有没有联系电话,如果许望泽或玉的事情有消息,可以及时联系到……” 自接管天师博物馆以来,沈衮从没有给委托者留联系方式的习惯,本来这次他也想拒绝,给他一个传音符,就可以解决问题。开口之前,却突然想到夏札刚开始学习使用手机,这或许是一个时间的机会。 只是一想到对方会知道夏札的手机号码,沈衮怎么想怎么难受。 心里堵着一口气。 还是算了,换个角度想想,夏札手机里只有自己一个联系人,完全合理。 沈衮还在难得的纠结,夏札就伸手轻点名片,名片下方就出现了一排数字,真是他的手机号码。 郑梁激动:“谢谢夏天师!” 沈衮:“……” 室内气压瞬间低了下来。 郑梁心底一凉,卧槽沈天师怎么瞬间浑身放冷气,是他道谢不够陈恳吗?! 夏札扭头,发现沈衮正面向窗外,背对他,背影莫名萧瑟。 “怎么了?”夏札不明所以。 “没事。”沈衮回头,看着夏札认真严肃地回答,“在思考买什么车。” 夏札这才想起了,一开始他们急于赚钱,也是有想买车的想法的。虽然沈衮总是乘坐公共交通出行,但还是有车的好。 方便,快捷,能载着小僵尸兜风。 “大师要买车啊?”郑梁兴奋地说,“你们看咱们现在坐的这辆怎么样?” 夏札点头:“不错,价钱如何?” 郑梁报了个数。 刚刚赚了几千万的夏札听了,皱眉:“太贵了,我们很缺钱。” 闻言,郑梁想送他们一辆,被夏札拒绝,只好推荐了一些几十万上下的车型。 快到甲戌路的时候,张黎明憋了半天,还是问说:“那个,冒昧的问一句,两个大师这么厉害,为什么会很缺钱?” 明明游离于世外之外,却偏偏好像被贫穷束缚了脚踝。 沈衮瞟他一眼:“为了拯救世界。” 张黎明、郑梁:“……?” 夏札也玩笑般说道:“对,是为了拯救世界。” 沈衮曾经简略提到过,靖城有几处阵法封印之地,每年都要用大量昂贵的材料进行修补,否则就会天下大乱。 这么一想,拯救世界的说法不假。 叁捌 把夏札和沈衮送到天博门口,走之前,郑梁摇下副驾驶座的窗户,冲他们摆手。 “许狗和玉一有消息我就立刻联系大师!” 夏札:“好,麻烦你了。” . 天师博物馆内。 晚上八点四十,沈衮的银行卡收到了三千万的进账。 郑梁他们承包符箓和法器的钱当时就付清了,这一笔是解决郑梁和杨宇涛麻烦的委托费用。 一开始郑梁就没有问具体的委托费,只说事情了了会有重谢。这所谓的重谢,看的就是沈衮和夏札在他心中的分量。 如今看来,分量不轻。 郑家毕竟还不是郑梁做主,杨宇涛在杨家也没什么存在感,想来这些钱是他们能用的大部分流动资金了。 沈衮很满意,这样可以买更好点的车,夏札不是说郑梁那辆不错吗,那就买辆比那个好的。 他举着手机递到夏札面前,给他看进账短信:“你看,我们有钱了。” 可以买车了! 夏札鼓掌:“恭喜恭喜。” “这也是你的钱。”沈衮把手机收起来,跟夏札说,“来,把你的手机给我。” 夏札依言,掏出了手机,递给他。 因为手机锁屏、密码等都是在沈衮的帮助下设置的,所以沈衮知道密码,拿过手机就直奔主题。 夏札坐在他旁边,全神贯注地看着。 虽然看不懂,但是很厉害的样子。 终于,沈衮摆弄完,将手机放在两人身前的茶几上,对夏札说:“让我来教你手机最重要的功能之一——网购。” 夏札来了兴致:“有趣。” 他知道“网购”这个词的时候,曾经感慨过现代生活难以置信的便捷,连采买这种事,都可以在网络上解决。 现在自己可以使用这个功能,有些跃跃欲试。 刚刚做了大买卖的沈老板豪气冲天:“你手机上的各种交易和购物软件,都绑定了我的储蓄卡、信用卡,密码是******,以后你要买什么,直接买就好,不用给我省钱。” 不错。 沈衮心想。 终于可以豪气地让夏札无所顾忌地刷卡网购了。 这成就感,比斩杀了妖魔鬼怪还甚。 在他的教学下,夏札只用三分钟就熟练掌握了网购这门现代人必备的技巧,并成功购买了一提卫生纸。 因为快递员找不到天师博物馆的缘故,地址写的是甲戌路16号后面巷口的自提柜。 自提柜也是人类文明进步的阶梯。 “你随便逛逛,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我,想买什么就买,我先去画些符纸。” 夏札点头:“好。” 沈衮去了外间,拿出朱砂和笔,灵力注入笔触在黄纸上游走。 夏札则低头研究起手机来。 虽然沈衮说了让夏札不用省钱,想买什么随便买这样的话。但是一个小时过去,除了那提卫生纸,夏札什么都没有买。 于现代人而言,不能没有的手机,对他来说好似只是一个需要研究学习的对象。 对购物果真没有兴趣,“搜索”之类的功能也都了解全面,或许他应该摸索一下手机最重要的功能——联系。 记得沈衮说过,大部分人的微信号都是他们的手机号。上次老赵给沈衮打电话,夏札在一旁,看到过他的手机号。 得益于过目不忘的出色记忆力,仔细回想,夏札便拼凑出了老赵的手机号。 他学着沈衮加自己时步骤,将手机号输入搜索,然后点击了添加联系人。 备注那里,认认真真地写下——“赵先生您好,我是天师博物馆的夏札,我最近开始学习手机的使用,擅自添加您,叨扰了。” 然后点击确定。 发送后,夏札静静等待着后续。 可能是在忙着,十几分钟后,夏札才收到好友申请通过的通知。 夏札打开和老赵的聊天界面,还没有说什么,就收到了老赵一连串的“!!!”。 夏札回复:您好。 叹号险些刷屏,看见规规矩矩的“您好”二字,老赵及时刹住了车。 老赵:夏天师好!不用老打“您”,“你”就好,不然我受宠若惊。 发这条消息前,老赵还在思考应该叫夏札什么,左思右想,都是天博里的人,叫天师应该没错,总不能叫僵尸吧。 夏札:我在学习手机的功能,所以擅自添加了你。 老赵秒回:不要虚随便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联系我! 夏札:谢谢。 老赵:客气客气,不过话说回来,夏天师你融入现代生活的速度很快啊! 上次见面的时候,还在看毛笔写的书来了解这个世界,现在都用上手机了。 夏札:沈衮教得好,他很耐心很细致。 老赵:…… 他很想发个黑人问号脸,夏札在说谁,他怎么感觉不认识? 这时,画完一叠符箓的沈衮走了过来:“在做什么?” 夏札举起手机,眼底有光:“和老赵聊天。” “你加了他微信?” “嗯。”夏札点头,“想试试手机社交联系的功能。” “想试聊天功能可以找我。” 他和夏札的微信聊天界面还停留在“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这官方发言上。 夏札笑笑:“我们这些天形影不离,距离最远不过几米远,用手机显得多此一举。” 话是这么说没错,沈衮却总觉得老赵会带坏夏札。毕竟按照起尸的时间来看,没有前生记忆的夏札属于“新生”,实际心理年龄不过四个月。 懵懵懂懂还是个宝宝。 蓄力一掌能劈开一座山的那种僵尸宝宝。 犹记得当初两人相处没几天,沈衮便不自觉抛开夏札千年僵尸的身份。他是如此无辜而茫然,不知世事,眼底有比任何存在都纯粹的光芒。 从答应把他收入天师博物馆起,沈衮就一直有着监护人的责任感,几个月来极力引导他、教导他、护着他。 同时也无比认同他的天赋和认真。 这可是自家的崽儿。 于是沈衮嘴上说着“也好,多个人多个办法”,私下却立刻私聊了老赵。 沈衮:别带坏夏札。 老赵:??? 久违地收到沈衮微信消息的老赵一脸懵逼。 说起来,沈衮空有手机,平时却不怎么用,社交软件也日常处于非登录状态,很难联系到,所以老赵有事找他都直接打电话。 谁又能想到,有朝一日,沈衮会用微信主动联系他,却是为了警告他。 老赵:为啥玩起了微信? 沈衮:夏札注册了微信账号,加了我好友。 自从夏札买了手机之后,沈衮各种社交软件是也登陆了,手机也不静音了。可夏札第一次用手机和人说话,居然是和老赵。 茫然的老赵:…… 老赵还没发表什么感慨,就见沈衮又发了一条消息:我是他的第一个好友。 老赵:你牛逼。 沈衮:还行。 老赵已经不想和他聊天了:感谢夏札,你终于跟上时代的步伐了,不然我都以为你要退化成原始人了。 好歹上大学那会儿,为了接收班级消息,沈衮社交软件时常在线。谁又能想到,他毕业之后就没声没响了。 都几年没参加同学聚会了。 沈衮:诚如生物学所言,退化也是演化的一部分。 老赵:…… 我有一朵芬芳不知该吐不该吐。 夏札居然会觉得沈衮是个体贴细心的人,他真应该看看沈衮平时是怎么和别人说话的。 说完,他发给沈衮几张自己和他聊天的截图——往往都是他这边说了一大串,发了无数表情包,阐述完事情,沈衮就会发个“哦”。或者在老赵说起一些事,连续说了一大串,换来一个“呵”。 言简意赅,冷漠至极。 就跟沈衮本人站在跟前开启嘲讽一样。 老赵:夏天师居然说你是个耐心的人,你看看这些截图,铁证如山,你这是差别对待! 沈衮:呵。 老赵:…… 沈衮:别带坏夏札。 强调完这句话,无论老赵再说什么,沈衮都没有再回过消息。 草,一种植物。 这天没法聊了! 叁玖 郑梁那事过去五天后,夏札突然接到了他的电话。 当时夏札正在背科目一的题库,沈衮时不时给他科普行车知识。 他们两人前几天,选来选去,看中了一辆车。跟车行定了下来,约好了提车时间。 于是夏札考驾照一事,就这样被提上了日程。 接到电话后,夏札将书放在一边,给沈衮看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有电话,该是郑梁,我猜是许望泽的事有进展了。” “我猜也是。” 夏札无奈摇首:“那就没有猜的乐趣了,要么都输,要么都赢。” 语罢,他接通电话,并按下免提。 郑梁中气十足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大师下午好,我是郑梁!” 夏札:“嗯,你好。” “大师最近怎么样?”郑梁寒暄道。 沈衮冷冷道:“简明扼要一点。” “好的没问题!大师!我,我跟你说!许狗——”郑梁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许狗他鸡儿烂了!!!” “啪嗒!” 一道清脆的响声。 是沈衮一把手机拿过来反拍在桌面上。 拍完手机,他迅速用双手捂住夏札的耳朵。 夏札冲着沈衮眨眨眼,不明所以,无声询问。 在他的眼神攻势下,沈衮不自在地撇过脸去:“少儿不宜,你不要听。” 可是单纯用手什么都堵不住呀。 通话没有挂掉,那边郑梁还在激动地炮语连珠:“哎什么声音?啊不管了,大师我跟你们讲,自从那天宴会我把符拍在许望泽身上之后,我、张黎明、杨宇涛就分批次一天二十四小时跟踪许狗动向,就怕漏了一分钟就错过了大事件,结果你猜怎么着?昨天我们发现他出门鬼鬼祟祟的,就派人跟着,然后发现他去了医院,看的皮肤科。” “我们辗转找到了给他看病的医生,医生说他男性重点部位——生疮腐烂了哈哈哈哈!” “许狗还以为自己得了性-病,但是医生说他没见过这种病,没得治!” “我可太乐了哈哈哈!这就是恶有恶报、罪有应得!” 郑梁哈哈笑了半晌,才发现对面一直没动静,顿时安静下来,试探地问:“……大师们还在听吗?” 夏札:“在听的。” 一直捂着他耳朵的沈衮霎时转过头来,表情郑重地看着他。 夏札继续冲他无辜地眨了眨眼。 但是沈衮依旧没有放手。 夏札任由他去,轻叹了口气:“做什么没什么——在这样的前提下,许望泽不知害了多少女孩子。” 首先烂的竟是那个部位。 “这只是开始。”沈衮沉声道。 郑梁赶紧说:“我们会一直监视他的。” 沈衮吩咐道:“等他情况日益严重,你想办法告诉他,自己听人说过,生这种疮是恶事做多的报应,解决方法要是为受害者沉冤昭雪,向受害者虔诚道歉。” “这……真的有用吗?” 郑梁打心眼里不想许狗那混蛋好过。 “没有。”沈衮淡定道,“但为死者道歉和正名是他该做的。” 让一个从不觉得自己有错的人承认错误,最有用的办法,就是损害他的利益。 郑梁一听十分兴奋,点头如捣蒜:“我懂了!” “啊,对了,还有玉的事!”郑梁接着说,“张黎明有个亲戚是倒腾玉石翡翠的,现在人在云南,手上肯定有不少好货。他还有半个月左右回来,到时候大师您看您什么时间有空,咱们约一下?” 夏札:“好的,到时候麻烦你了。” “不麻烦,应该的!” 结束和郑梁的通话,沈衮才慢慢撤开自己堵在夏札耳旁的手。 夏札却拽住了他的右手。 沈衮:“!” 将他的手掌冲向自己,夏札和他击掌后,放开了他的手:“是双赢。” 言下之意,玉和许望泽的事都有进展。 沈衮不自觉轻碾指尖。 ———— 沈衮让夏札多花钱,这是他应有的报酬。 想来想去,闲来无事的夏札买了一盆多肉植物——生石花。 戏称屁屁。 货到了之后,他发现每一株生石花,都比图片是看起来袖珍的多,最大的也不过手指那么宽,小的就像黄豆,看起来个个笨拙可爱。因为养殖条件需要阳关和通风,夏札便将它安置在了自己常晒月光的阳台上。 “真丑。”沈衮说。 “不丑的。”夏札伸出指尖,轻触生石花表面,“夏秋之际,它们会开花的。” “怎么突然想起来买这个?” “生石花很像你啊。”夏札回答。 “为什么?” 夏札笑:“石头开花,多可爱啊。” 沈衮:“……” 就在这时,天博内燃起的蜡烛忽然闪了闪,一股庞大的灵气在刹那间出现,又迅速消失。 这浓郁的灵气令沈衮和夏札为之一振,然而他们的第一反应都并非高兴。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衮神情凝重,右眼闪现微光,掐指一算:“城东的封印松动,可能是阵内的灵符出现了问题。” “怎么办?” “修。” 修补需要大量的材料,幸好他一直准备周全。 “需要帮忙吗?”夏札问,“多个人多个帮手。” 沈衮摇了摇头:“不用。你的体质和封印之地相冲,可能会引起阵眼处的共鸣甚至反噬。” 也幸好当时夏札漫无目的在城市中游走时,没有走到阵眼区,否则恐怕会引起难以遏制的后果。 身为至阴僵尸的夏札无疑是强大的,等他对自己的能力控制自如的时候,就不必这么瞻前顾后、束手束脚。 对于沈衮的安排,夏札没有异议,他既然这么说了,就必然是最好的做法,于是他点头:“那好,我在天博看家。” “嗯。”沈衮边说,边收拾起了修补阵眼需要的东西,“有什么事,你可以自己做决断。” 夏札帮他把灵符、铭文等材料一一收起,问说:“城中封印究竟是什么情况,方便告诉我吗?” 他听沈衮几次提到过靖城三大封印之地,却还没有详细了解过。 “没什么不方便的,之前没有详细说,是因为封印一直稳定,每年进行两次例行的阵法修补后,就不必在意。唯一不太方便的一点,是每次修补耗材巨大。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就好。” “那其中封印的……究竟是什么?” 妖魔、厉鬼,还是未知的怪物? “是灵气。”沈衮说。 “灵气?” 如果是灵气,对于现在灵气匮乏的世界而言,不该是件好事吗,为什么要镇压? 沈衮却摇头,否定了夏札的猜想:“准确的说,是暴烈的灵气。” 暴烈到足以粉碎一切、吞噬一切的灵气。 并且还在不断扩张,不断膨胀,如同贪婪无底的黑洞。 灵气旋涡出现在灵气贫乏,天、地、冥三界失联之后。 人们称之为灵眼。 最初被发现的时候,众人难免喜出望外,还以为天道终究没有抛弃他们。拥有如此精纯的灵气,先人修炼成仙,三界轮回转生的路就不会被堵死。 只要这股浓郁强大的灵气再次充盈这个世界,就可以重回从前的修炼盛世。 然而仅仅过去几天光阴,他们的喜悦就被彻底浇灭。 ——灵气在杀人。 经过前期短暂的平和期后,灵眼躁动起来,以自身为圆心,不断撕裂周围的空间,蚕食附近的生灵。任何事物,只要一靠近灵气边缘,就会被暴烈的灵气旋涡缴成飞灰,更别说灵眼中心。 无数人不信邪,屡次寻找安抚灵气、吸收灵气的方法,都以死亡告终。 前赴后继而亡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人终于放弃了将这股灵气收为己用。与此同时,暴烈的气流旋涡进一步扩大,颇有龙卷风的趋势。 而它的破坏力,与龙卷风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任其扩张下去,最终结局将是毁天灭地。 最糟糕的是,华夏一共有五座城市出现了灵眼。其他城市分别有一或两处灵气旋涡,靖城作为整个华夏的灵气中心,出现了三处。 一共五城九灵眼。 当时的修者还不像如今,他们普遍强于现在的天师。 为了防止灵眼进一步吞噬和扩张,路数不同的天师们聚集在一起,分别对各地的灵眼进行了封印,又将封印地隐藏于世。 那之后,每座城都会有人守护封印,定时进行修补。挑选每一代守护者的方式不尽相同,约摸两代之后,各地之间不再互相告知守阵人。 沈衮的师父是上一任守阵人。 他守了六十三年,临死之前,正式将天师博物馆和守阵的职责交给了沈衮。 夏札听完,心底茫然:“灵眼从何而来?” “凭空出现。”沈衮没能给出确切的答案,“或许是天道降下来的。” 听完,夏札若有所思。 在灵气匮乏的现在,忽然出现的气势磅礴的灵气,就和沉睡千余年而醒的自己一样,不合逻辑。 “我不在的时候,天博的事就交给你了,前几次你做的很好。”说完,沈衮递给夏札一样东西,“这个给你,炼制上还差几道铭文,但是已经可以作为法器使用。” 那是把扇子。 夏札接过:“阴剑木?” 这是那天在天桥下摆摊的时候,沈衮雕刻的木片炼制而成的法器,外观像一柄通体漆黑的匕首,材质光泽似玉。 “收入灵识中试试。” 夏札照做。 将它收为自己的法器后,一道白光闪过,法器发生了变化。 外形原本合上就像匕首,现在侧锋仿佛开了刃,锐利无比。将扇子展开,扇片雕刻手法出众,精雕细琢薄如蝉翼,这也是扇子合上边缘能如利刃的原因。 夏札心念微微一动,扇子就缩成了原来分之一的大小,看上去更像表面刻着繁琐精致花纹的挂件。 沈衮找出一根墨色细绳,穿过小扇,躬身低头往夏札手腕上系:“等我回来,再帮你把法器炼制几回。” 不知为什么,夏札心底难安:“你之前说灵眼会每年定期修补,像这样非常规异动的情况,很常见吗?” 沈衮的手一顿,抬头看他。 “这是第一次。” ※※※※※※※※※※※※※※※※※※※※ 感谢在2020-02-14 22:19:24~2020-02-15 23:0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07z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酒 10瓶;蟹粉包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肆拾 沈衮一去就是十天未还。 灵眼方圆百里之内,灵力和磁场都会受到干扰,手机没有信号,传音符也无法接受,因此两人无法取得联系。 名为小佳的女孩找来天博的时候,他还在外奔波,修补灵眼封印。 小佳就是他们天桥下遇到的女孩之一。 虽说相信科学,可她忧心自己在灵异社的男友,于是问了夏札二人是否会一直在那里摆摊。那时,夏札告知了她天师博物馆的地址,说如果有怪事发生,就能找到天博。 没想到没过去多久,小佳就找了过来。 她神情无助而慌张,焦急二字写在了脸上。 夏札安抚着女孩的情绪,并询问她发生了什么。小佳身上没有浓郁阴气缠绕,由此可见,出事的不是她。 “是我朋友出事了,我联系不上她们了,已经四天了!”小佳十分着急,“她消失的太诡异了,我想请你帮我们找到我朋友!” 夏札回忆了一下:“是那个叫莱莱的女孩子吗?” 记得上次碰见的时候,两个女孩子关系很好,形影不离。 小佳用力点头:“嗯!还有菲亚。” “菲亚?” “我们专业另外一个女孩子,虽然跟我和小佳不是一个寝室,但我们关系很好。她们……她们两个人一起消失了!” 夏札给她盛了杯花茶:“先别急,请讲一下原委。” “这是三天前的事。”小佳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回忆起来,“菲亚是柚子平台上一名挺有名气的主播。” 主播是什么意思,夏札知道,具体的形式、平台却并不了解。刚有了手机,他还没有登陆过相关的软件,看直播暂时不在他的学习规划内。 “我们是大三的学生。”小佳说道,“菲亚是大一下学期的时候做的主播,大二的时候火了一阵子,最近热度却逐渐降了下来,直播间没有以前那么多人了,所以她就想着直播一些新鲜的、吸引人眼球的事情。吃播、跳舞、撸猫都试过了,热度就是上不去,刚好前段时间不是流行直播去鬼屋探险吗。现代人追求刺激,她就想着找个网上盛传有鬼的地方,进行一次深夜探险直播。” 听到这里,夏札眉头轻皱。 小佳揉了揉眼睛,继续讲述:“她敢播,也是因为相信传闻都是假的。但是大半夜的,一个女孩子出门肯定会害怕。而且虽然菲亚长得好看,但是她却一直说,现在自己热度不高,是因为观众看厌了她的脸。她唱歌不错,平时都是和观众聊聊天,可这直播平台上唱歌好、长相好的人太多了。所以她就想叫上了我们一起出镜,好博人眼球。” 说到这里,小佳有些羞意:“虽然我和莱莱不算十分的美女,但是你也知道,在直播间美颜滤镜的效果下,我们的颜值能还算得上可以的。” 这事,夏札真不知道。 他知道手机照相有美颜功能,也好奇地打开过。但是不知为何,开启美颜后,他和沈衮的脸都会变得有些奇怪。轻度还好,一旦级别开高了,还显得有些吓人。 至于美颜视频,他还没有试过。 其他人美颜过的效果他没见过,所以他觉得,对于自己而言,还是原相机好。 见夏札沉默,小佳疑惑:“怎么了?” 夏札:“没事,只是想到或许是我拍照的姿势不对,美颜过后五官有些不协调。” 小佳听了,在短暂地沉默后,说道:“……那是你们长的太标致了。” 就跟明星过度美颜,反而会显得五官比例失调一个道理。 夏札摇摇头:“我们还是继续说菲亚和莱莱的事吧。” “对,对!”小佳反应过来,“说了半天,我还没说到重点。那天晚上我和我男友约会,所以只有菲亚和莱莱去了,地点是咱们靖城城郊的一处荒废医院,兰化医院。” 兰化医院挺出名的,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建成,是当时的县医院。 医院周围是一望无垠的田地和人员稀少的村落,临着马路而建。它由两米高的砖墙围起来,正门是已经生了锈的大铁门,医院前后都有空地,主楼是三层的小楼,面积还没有现在小学的教学楼大。 十几年前,附近人流越来越少,医院正式荒废。 那之后年代久远,医院内所有的门锁已经腐朽,所以可以随意进出,不远处村子里的孩子有时会跑过来玩耍。 后来有个孩子在医院里玩时摔断了腿,家长为了避免孩子们再去医院瞎玩,就骗他们说医院有鬼。 自那以后,关于这个医院的闹鬼传说就流传了起来,传到市中心后,甚至愈演愈烈。 为了显得更邪乎一点,有人甚至编纂,说这医院是专门给精神病人建的,否则不可能这么小这么偏。而那些精神病人死后的灵魂,因为疯疯癫癫导致阴间不收,所以一直在医院里游荡。 人们最喜欢听人云亦云的话。 哪怕有人证实的这些都是假的,每一条传闻都用事实一一驳回,还是有一大批人抱着猎奇的心态,将兰化医院不断妖魔化。 菲亚选择去兰化医院,一是因为离学校近,都在城郊,公交过去也就三十分钟,之后再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二是因为有些主播已经探索过那里,她提前看过别人的直播录屏,心里头有个底,有备而来就不会害怕。 听到这里,夏札问:“她会害怕吗?” “她不信鬼,但不耽误她怕鬼,说到这点,我们都一样。”小佳语气自嘲。 “可既然会害怕,为什么还要去?” 小佳叹气:“为了热度。” 为了出名,为了钱。 菲亚热度比较高的那会儿,每个月收入十分可观。 大家都是俗人。 有人追捧,收入不菲,试问谁不喜欢? 网络时代更新换代极快,后来菲亚直播间观众人数远不如以前,同平台的主播也跟着落井下石,是她一度情绪低落。上学没有劲头,光顾着做新鲜的事来提高自己的热度,热度每升多少,人却憔悴了下来。 整个人跟魔怔了一样。 小佳和莱莱都很担心她,所以当她兴致冲冲找到两人,说自己想到新的直播内容的时候,她们都没有阻止她,而是帮她出谋划策。 最后敲定了菲亚和莱莱一起去。 开播前几天,菲亚直播间的标题都想好了,就叫——#两女大学生夜探兰化医院#。 说到这里,小佳掏出了手机,打开一段视频,递到夏札跟前:“夏天师您看,这是她们出事那天晚上的录屏。” 视频只有十几分钟,夏札接过手机,点了播放。 . 晚上八点左右,菲亚和莱莱抵达了兰化医院,站在铁门外开启了直播。 菲亚手拿自拍杆,和小佳两人热情地打着招呼,介绍直播内容。效果不错,开播没多久,直播间的观众就远超以前。 菲亚逐渐兴奋起来,给大家展示她们的装备。 又不是荒野求生,她们没做过多的准备,行头十分轻便——两人各拿着一个手电筒,背着平时的包,包里装着充电宝、学生证、钱包、粉饼和口红,除此之外,还带了两瓶矿泉水和几小包软糖零食。 走进院子里的时候,一片荒凉阴森的景象,但是吓不到有备而来的两人。她们对着镜头说说笑笑,偶尔感谢一下送礼的观众,顺势对传闻里的恐怖场景评头论足。 行至三层小楼前的时候,外面刮起了风,声声呼啸格外应景。 两人时不时惊呼两声,观众人数再度攀升。 为了彰显和其他直播主的不同,两人没有从一楼开始向上探索,而是跟直播间的观众插科打诨一阵后,直接走到了三楼。 菲亚举着手机,让摄像头冲着她和莱莱,冲镜头比耶:“从一楼就没意思了,今天我们直接上三楼。传说三层是精神病人的病房,会有阿飘出现!” “哇!”莱莱配合着惊呼,“那岂不是很吓人?” 菲亚卖着关子:“吓不吓人,咱们往前走走就知道了!” “那就走吧!”莱莱冲着摄像头解说道,“这家医院可真小,从楼梯走到走廊尽头,都用不了几步。” “要不然我们数数?”菲亚提议,“手挽手走过去,看看几步能走到墙根,大家怎么看?” 莱莱凑过去看观众留言:“看来大家都同意呢,那好啊,来,菲亚你拉着我。” 两人在镜头前拉起了手,朝着走廊的左侧,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莱莱口中数着:“一步、两步……二十步、三十步……” 菲亚笑她:“哈哈哈你不会数数,小学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哎呀,别打断我,还有两步就能摸到走廊尽头的窗户啦。” 两人又向前踏出一步。 脚未落地,屋外忽然狂风大作,两人手中的电筒忽闪了几下,再亮起时,映得她们面色一片惨白。 菲亚:“电量不足?” “不知道啊。”莱莱搓了搓胳膊,“因为刮风的原因吗,忽然好——” 就在此时,直播间断开了连接。 ※※※※※※※※※※※※※※※※※※※※ 跟编编沟通之后,本文定于明天入v啦!国际惯例入v更三章,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感谢在2020-02-15 23:00:59~2020-02-16 23:2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07z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夏微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