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泪告诉你之前》


 第一章 – 他不能说的秘密(1)

    现在怎么才五点而已？
    我看了墙上的时鐘一眼，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一看到才这时间我就焦躁，不管我有努力想将精神全都集中在电脑萤幕上的出货单，可是思绪却还是不停触碰到昨晚收到的那则讯息。
    「明天晚上见个面好吗？我去接你下班。」
    距离上次收到冠威学长主动说要见面的讯息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我们明明在交往，但见面的时间却很少。或许是因为这样，所以每次只要到了要和他见面的日子，总会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就像是被拖慢了步伐一样，分分秒秒都走得好慢。
    当下班鐘声一响起，儘管电脑萤幕上的文件仍不完整，但我还是按下了储存键，关掉让人焦躁的档案，也顺便关掉电脑。
    「小方，你要回家了喔？今天很早喔。」
    我转头看向坐在隔壁的吴雨璇，「嗯，今天晚上有约。」
    「约会喔？」她笑了起来，露出了像是嗅到八卦一样的曖昧表情。
    我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笑了笑，站起身，「拜拜，明天见。」
    难得这么早下班，脚步不禁跟着轻快了起来。走过厕所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今天忙了一整天都还没有补妆，既然难得要去见他一面，一定要让自己维持在最佳状态才行。
    我转了一个身，在离开办公室之前先走进厕所里补妆。没多久，我听见厕所外头传来一阵女生的说话声，可是却没有看见人走进来，看来是走到隔壁的茶水间里了吧。
    办公室里的茶水间就在厕所隔壁，不管是在哪一边说话，另一边都能清楚听见说话声，我因此常常不小心听见了一些同事的八卦。
    「小方今天走得还真早，好久没看到她这么准时下班了。」
    听起来今天的八卦主角应该是我。
    我拿着粉扑，往脸上轻轻按压。
    「小方要去约会啦，所以当然跑得快。」吴雨璇说，带着笑意的声音听起来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兴奋。
    「好好喔，我也好想去约会。」
    「为什么人家就可以开心去约会，我们还要在这里加班啊？」
    茶水间充斥着想要约会不想上班的哀号声，我收起蜜粉饼，拿出唇膏。
    她们的心情我能体会，我也不是想约会就能去约会的。要不是因为今天那个人不在台中，不然我现在也只能和她们一样在办公室里认命加班。
    她们吵了一会儿，吴雨璇忽然又把话题绕回到我的身上，她笑着说她曾经看过我男朋友来接我下班。
    「真的吗？他长什么样子啊？帅吗？」另一位同事好奇地问。
    「就……」吴雨璇停顿了一下，「看起来是还蛮斯文的，但我觉得没有很帅啦，年纪感觉应该三十上下吧。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吴雨璇神秘兮兮的口气引起了其他人的兴趣，就连我这个当事人都不禁好奇了起来，我停下动作，忍不住侧耳倾听，想知道她究竟发现了什么。
    她笑了几声，压低了一些声音，「我看见那个男人的左手无名指上有戴婚戒。」
    我愣了一下，心跳也在瞬间漏了一拍，隔壁茶水间顿时沸腾，回盪在耳边的吵闹声让我回过神。虽然祕密被发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回神之后的我没感到丝毫慌张，情绪反而立刻沉淀下来，异常平静。
    看着镜面上的自己，我小心翼翼涂上唇膏，然后轻轻抿了抿唇，嘴唇上多了淡淡的红。
    「婚戒？那不就是结婚了吗？」
    「可是，我记得小方不是还没结婚吗？」
    「咦？这么说起来，她不就是小三了吗？」
    小三？
    我停顿了一下，看着镜中的自己几秒鐘之后才将唇膏旋回原本的位置，然后盖上盖子收进化妆包里。
    小三吗？说真的，用这个名词来说我真的是太抬举我了，我充其量只能说是一个资源回收品而已。
    我稍微整理一下头发，然后离开厕所，而吴雨璇她们正巧也从茶水间里走出来。
    「小方？」吴雨璇睁大双眼，惊恐看着我，「你还没走喔？」
    我笑了一下，「因为要去见男朋友，所以想说补个妆再走。」
    「那、那你刚刚有听到我们在说什么吗？」吴雨璇的表情变得更加惊慌，就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你们说了什么吗？」我装傻。
    她们的表情明显都松了一口气，我看了只觉得好笑，既然会怕被听到的话，下次要讲别人的八卦之前还是先确认一下当事人有没有在附近吧。
    「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离开办公室之后，办公室的玻璃门将说话的声音隔绝开来，我站在电梯门前，看着不断增加的楼层数字，此时安静得只剩下电梯运作的声响。
    我还真没有想到竟然会被吴雨璇察觉到这种小细节，其实冠威学长不常来公司接我，只有在那个人需要加班或是不回家的日子才会来找我，不得不说，我还挺佩服吴雨璇对于这种八卦的敏锐观察力。
    电梯楼层最后停在五楼，电梯门缓缓开啟，我看见了镜子上的自己，不禁想起自己为了冠威学长特地补妆的模样，也想起刚才同事对我的议论。
    「咦？这么说起来，她不就是小三了吗？」
    胸口顿时一紧，但仅有短短一瞬间而已，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很快就消失。我走进电梯，按了一楼的楼层，电梯门随即关上，我回头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
    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都不在乎，也无所谓，我只在乎那个人的感受而已。
    我只想让那个人知道这件事。

 第一章 – 他不能说的秘密(2)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现在才十月中旬而已，入夜之后的夜风已经可以感受到宛如冬天的寒冷。我站在办公大楼的门前，冷风阵阵吹来，迟迟没有看见冠威学长的身影。
    早知道冠威学长会迟到，我就不要这么早下来了，待在温暖的办公室里多好啊，没事站在这里吹冷风干么？
    我搓了搓发冷的手臂，还是打个电话问一下他到哪里好了。才刚点进通讯录里的瞬间，眼前忽然陷入一片黑暗，覆盖在双眼上的温暖让我吓了一跳。
    「在看什么？」然后，我听见了冠威学长的声音。
    熟悉的声音让我顿时松了一口气，我拨开他的手，转头看着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我身后的冠威学长，没好气地问：「你干么吓人？走路怎么都没声音？」
    「抱歉，因为我很好奇你在看什么。」他微微一笑，「刚刚是想打电话给谁吗？」
    「当然是给你啊，我怕你临时爽约。」
    「我怎么可能会爽约？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
    「怎么会不可能？」我撇撇嘴，想起了以前的事，「你以前就常放我鸽子。」
    一听到我说起从前，他的表情顿时沉了下来，「小方，我们别再提以前的事了好吗？我们不是都已经说好要重新开始了。」
    「喔。」我敷衍应了一声，没打算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反正说好本来就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这不就是他以前教我的吗？
    他轻轻一笑，摸了摸我的头，「我们走吧。」
    我跟着冠威学长走到他停车的地方，一坐上车子，刺骨的寒冷顿时消失，我不禁松了一口气，车内果然比车外温暖多了。
    我转头看向驾驶座，冠威学长正在用手机。看他这么认真，肯定是在和那个人传讯息。
    「你在和学姊传讯息吗？」我问。
    他应了一声，没有看我，只是继续盯着手机看，我伸手逕自把他手中的手机拿过来。
    「小方。」他无奈看着我，但没有拿回手机的意思。大概是想要我自己乖乖交回去吧？不过，我怎么可能这么乖？
    我笑了笑，好奇地低头一看，聊天室的最上方果然写着老婆这个刺眼的名词。聊天室的内容就是一般夫妻会有的对话，老婆问老公在干么？然后老公骗她说自己正在公司加班，但实际上却是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这时，一则讯息传了进来，那个人说：「那记得要吃饭，早点休息。」
    哇，还真是贴心的叮嚀。
    我不屑地轻笑了一声，把手机还给他，故意问：「如果沛芸学姊知道我现在跟你在一起，不知道会怎么想？」
    就像吴雨璇所看到的一样，我和冠威学长的关係并不是什么普通的情侣关係，冠威学长已经结婚了，而我是在他的婚姻之外的女朋友，简单来说，就是第三者。
    很多时候，我们是因为爱一个人所以想和他交往，不过有些时候，和一个人交往的理由不一定是因为爱他，就像现在的我一样。我和冠威学长在一起从来不是因为我爱他，甚至连喜欢都称不上。我现在只是单纯想让那个人，也就是我口中的沛芸学姊体会到我曾经经歷过的伤害而已。
    既然江沛芸当年抢走了我的初恋男友，那我现在就要抢回来，即使我早就已经不爱他了。
    「如果知道前女友还和老公纠缠不清一定会很生气吧。」我笑着问。
    冠威学长皱起眉，「你今天是怎么了啊？吃炸药了吗？」
    我依旧笑着，口是心非地说：「谁叫你都只顾着跟你老婆聊天？还把我晾在一旁。」
    「不好意思，我也是要跟沛芸交代一下。」他松开眉头，侧过身，右手轻轻碰到我的脸颊，「你放心，沛芸不在的这几天我都会好好陪你。」
    是想要我陪你度过老婆不在身边的空虚和寂寞吧？平常几乎都是我主动联络他，只有江沛芸不在身边的日子他才会主动联络我说要见面。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动作很轻很柔，弄得我有点痒。他凝视了我一会儿，随后闭上眼，向我靠近，在他快要触碰到我的唇之前，我开口问：「学姊什么时候回来？」
    他停下动作，睁开眼近距离凝视着我，我知道在这个时间点问话很扫兴，他无奈地说：「后天。」
    「去哪里？」
    「宜兰。」
    「做什么？」
    我突然觉得我好像在审问犯人一样。
    「员工旅游。」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问：「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我笑着摇头，而他微微一笑，然后吻住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刚才抱怨他不理我，此刻的亲吻感觉比以往都还要来得激烈，一度让我忍不住退缩。
    半晌，他放开我，只稍微拉开一点和我之间的距离，依旧近距离看着我，他低声问：「小方，今天晚上要不要来我家住？」
    就像是魅惑人心的咒语似的，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亲吻还是他变得低哑的嗓音，我顿时有点晕头转向，差点就要答应他了，幸好思绪很快就被理智拉回来。
    「你是想要看到我明天被我妈严刑拷问，然后把你招供出来吗？」我问，心跳有点快。
    他在想什么我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根本不可能只有盖棉被纯聊天而已，更何况我们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常的关係。
    他轻轻摸着我的下巴，笑着说：「就说你去朋友家住就好了。」
    「在我爸妈的认知里，他们的女儿可没有好到可以一起过夜的朋友。」我停顿了一下，「当然他们也认为女儿还是单身喔。」
    我和冠威学长在一起的事绝对不能让爸妈他们知道，不然以妈妈那种热情好客的个性一定会说要认识冠威学长，这么一来，不就等于把我和有妇之夫交往的事摊在阳光底下了吗？
    「好吧。」他微微一笑，温柔地说：「那今天陪我吃晚餐可以吗？吃完饭之后，我会送你回家。」
    不管是他的笑容还是字里行间都是满满的温柔，我突然觉得很感慨。如果之前和我交往的时候他也能这么温柔地对待我就好了，那么我想我们今天也不会变成这种无法被人接受的关係了。

 第一章 – 他不能说的秘密(3)

    热腾腾的香气瀰漫在空气中，温暖的黄光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柔和。冠威学长换下上班时穿的西装，穿着休间的居家服，正在厨房里忙碌着。
    我常在想，如果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共组一个家庭，下了班之后还能吃到他亲手煮的饭菜，那一定会是一件很温馨、很幸福的事情吧？
    我坐在流理槽旁的吧檯边，看着眼前这个正在做菜的男人，突然觉得很可惜，可惜他不是我老公，也不是我喜欢的人。
    「平常也是你下厨吗？」我好奇地问。
    「没有，平常都是沛芸在做菜。」冠威学长翻炒着平底锅里的炒蛋，「我已经好久没做菜了，所以如果味道不太好的话就忍耐一下吧。」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我笑着说：「不过，学姊还真是贤慧，下了班之后还会替你做菜，又能把家里打理得这么整齐，难怪你想娶的人会是她。」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视线很快又回到平底锅上，「为什么你每次说起沛芸的时候都一定要话中带刺的？」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很讨厌江沛芸。难道他以为我们只要说好重新开始，以前发生过的事就能一笔勾销了吗？
    绝对不可能！
    不过，即使心里这么想，但我仍装傻，「有吗？」
    我从手提包拿出了总是随身携带在身上的牙刷组，「我想去刷牙，跟你借一下厕所。」
    「这种事不用问，直接去就好了。」冠威学长把炒蛋盛放到事先摆在一旁的盘子上，转头看我，「不过，你怎么那么喜欢刷牙？每次跟你在一起都一定会听到你说要去刷牙。」
    「跟男朋友在一起不是随时都要做好接吻的准备吗？」我拿着牙刷绕过吧檯，走到他的身边，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我刚刚都亲完了现在才刷。」他笑着说，转过头向我的脸靠近。
    我笑了笑，躲过他的亲吻。
    就是亲完了才要刷牙，至少刷完牙之后比较不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噁心。
    刷完牙之后，我走出厕所，没有直接回厨房，而是走进他们家的客厅。虽然我很讨厌江沛芸，但不得不说，她真的把这个家打理得很乾净舒适，不管我什么时候来，这里都是这么乾净整齐。
    我四处张望，视线随后落到电话边的相框上，果然是新婚夫妻，就连客厅都摆着他们的结婚照，好像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结婚一样。看着照片上江沛芸笑得温柔婉约的模样，我忍不住轻笑一声，就算她曾经是介入别人感情中的第三者，但男人最后都还是会选择这种看起来很贤慧的女人当作结婚对象。
    我不想再看她装模作样的德性，转身准备离开客厅。这时，摆放在角落的一个纸箱引起我的注意，在这个整洁明亮的客厅里，那个看起来明显有使用过的纸箱感觉很突兀，我朝纸箱走去，没有密封的纸箱里装的是衣服。
    我蹲下身，好奇地稍微看了一下纸箱里的衣服，摆放在最上头的第一件衣服是一件oversize的t-shirt，其他衣服差不多都是这种风格。
    奇怪，这不像是冠威学长平常会穿的衣服，而且以学长的年纪来说，这类型的衣服未免也太年轻了吧？这怎么看都比较像是大学生在穿的衣服。
    我拿了最上面的那一件回到厨房，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会穿这种衣服了？」
    「什么？」冠威学长转头，「喔，那个啊，那不是我的，那是沛芸弟弟的衣服。」
    「弟弟？学姊什么时候有弟弟了？」我纳闷地问，认识江沛芸好几年了，我从来没有听过她有弟弟。
    「不是有血缘关係的那种弟弟，是她爸再婚对象的儿子，所以沛芸不太会跟别人提到弟弟的事。」他解释：「她弟弟现在好像是大二还大三吧？他之前找不到房子的时候有暂时来我们家住过一段时间，沛芸前几天在整理的时候才发现他那些衣服忘了带走，所以她才会想说先整理起来，改天有时间再拿过去给他。」
    我看着手中的衣服，忍不住笑了起来，嘲讽地说：「你们夫妻还真是善良，老婆收留没有血缘关係的弟弟，老公收留前女友来家里吃晚餐，不知道老婆知道你也这么善良之后会不会很开心？」
    他瞬间板起脸，表情失去了温度。我看得出来他在生气，他生气的反应我比谁都还要清楚。
    「好啦好啦，当我没说。」我说，不再继续白目踩着他的底线，改口问：「要不要我帮忙什么？」
    「没关係，不用。」冠威学长看了我一眼，视线回到他手边的工作上，表情和缓许多，「我只要你陪我就好了。」
    我微微一愣，胸口就好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我扯了一下嘴角，「知道了。」
    这句话让我想起了从前，想起之前我和他交往的时候。这句话是我以前最常讲，也是最希望的事。
    在我的记忆中，冠威学长曾经是个很温柔的人，就像现在的他一样，可是他温柔的形象只到了江沛芸出现为止。自从他认识江沛芸之后，他对我的态度便渐渐改变了，他开始会嫌我烦、嫌我老爱黏着他，原因是什么我都知道，他和江沛芸越来越曖昧的关係我都看在眼里，但那时候的我却不敢去揭穿他们，因为每次只要我问起他和江沛芸的关係，他就会对我很不耐烦，甚至是发脾气，我怕他离开我，所以当时很多话我都放在心上，以为只要我不吵不闹、不惹他生气就能留住他，因此到了交往的后期，「我只要你陪我就好了。」这句话就成了我对他的唯一要求。
    然而，最后他还是丢下我了。
    我看着正在认真做菜的他，左胸口隐隐作痛了起来。
    以我们现在的关係来看，就算他对我再怎么温柔，他迟早都还是会丢下我，然后回到江沛芸的身边。
    这些明明都是在这段不正常的关係开始之前就知道的事情，但我怎么却还是会感到心痛？

 第一章 – 他不能说的秘密(4)

    晚餐结束之后，冠威学长开车送我回家，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明天下班我会再去公司接你，记得在公司等我。」冠威学长把车停在我家门口，提醒明天的约会。
    「那你快到的时候再跟我说，我可不想再像今天一样吹冷风等你。」我边说边解开安全带。
    「好。」他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发，「小方，真的不继续陪我吗？我一个人在家好寂寞。」
    听着他可怜兮兮的声音，我只觉得好笑，以前老是嫌我太黏他，现在都已经有老婆了还跟我说他好寂寞。
    「觉得一个人在家寂寞的话就跟我回家吧，我妈和姊姊都在家，我们四个人刚好可以凑一桌打麻将。」
    「我不会打麻将。」他笑着拒绝，手摸上了我的脸颊，「如果你改变心意的话，随时都可以跟我说。」
    放心，我永远都不会改变心意。我心想，然后朝他笑了笑，「那我就先进去了，你回家开车小心。」
    手才刚碰到门把，冠威学长忽然出声叫住我。
    「小方，你有东西忘了带走。」
    「什么东西？」我纳闷回头，一阵温热随即覆上嘴唇。
    我愣住。
    他缓缓放开嘴唇，细碎的亲吻转而落到了耳际，然后在我的耳边低声地说：「晚安。」
    温热的气息让耳朵麻麻的，我愣愣地看着他。
    「吓到了？」他低笑，「不是说随时都做好可以接吻的准备了吗？」
    我恍然回过神，僵硬地扬起嘴角，笑着说：「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用忘了东西这招。」
    明明是自己说过的话，但怎么现在却有一种让人反胃的感觉？
    他没说话，只是莞尔，然后又吻住我。我忍不住皱起眉，无奈地闭上眼，不想近距离看到他的贴近。
    真麻烦，看来等一下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刷牙了。
    打开家门的同时，装置在门边的闪光红灯亮了起来，一阵吵架的声音随即传来。我脱掉鞋子，走进客厅，看见正在看电视的妈妈。
    「妈，你每天看这种无限鬼打墙的节目都不会觉得烦喔？」
    每天晚上八点到十点半是妈妈准时收看乡土剧的时间，我真搞不懂这种洒狗血的剧情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要吵啦，他们现在正在谈判。」妈妈头也不回，完全不想理我。
    「是是是。」我无奈应声，转头看了看，没有看见姊姊的身影，「姊姊呢？」
    「她在洗澡。」妈妈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等梓寧洗完澡之后，你也快点去洗一洗，我还要丢洗衣机。」
    「好。」我顺手拿了桌上的一块梨子，咬着它走回房间。
    回到房间没多久，刚洗完澡的姊姊头上便走了进来。她一看见我，随即露出了笑容，比划着双手，用手语问：「吃饭了吗？」
    我朝她笑了笑，用手语告诉她我已经吃饱了。
    这个房间总是因为姊姊变得很安静。
    打从出生开始，她就听不见任何声音，就算戴了助听器也没有用。因为先天听不见，儘管可以发出声音，但她没办法学说话，只能透过手语来跟我们沟通。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
    「没办法，最近事情太多了，这几天可能都会比较晚回来。」我说了谎，不敢让姊姊知道我和冠威学长的事情，顺便先为可能同样会晚归的明天铺路。
    「辛苦了。」姊姊走到我的身边坐下，告诉我何永勛买了蛋糕给她，要我快点去洗澡，待会一起吃。
    何永勛送的？我挑眉，故意反问：「你真的捨得分给我吃吗？我吃了他送你的蛋糕，你不会觉得可惜吗？」
    「不会！」姊姊的脸顿时红了起来，表情变得很紧张。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姊姊从来没有明确表示过，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何永勛。
    何永勛是姊姊在食品工厂上班的同事，年纪比她大一岁，他是一位热心和善的男生，对姊姊很好也很照顾她。
    姊姊没好气地看着我，一副拿我没輒的样子。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她突然伸出手轻抹着我的嘴角边，那是刚才冠威学长亲吻过的位置。
    我顿时一惊，不会是被发现了吧？姊姊虽然听不见，但她对很多小细节特别敏锐。
    「怎么了？」我紧张地问。
    「口红画歪了，你都没有发现吗？」姊姊轻轻笑着，随后又继续用手指替我擦掉嘴唇外的痕跡。
    我松了一口气，继续说谎：「难怪今天我走在路上回头率这么高，原来不是因为我漂亮。」
    姊姊笑了出声，「你本来就很漂亮。」
    我笑了笑，「不用安慰我了。我去洗澡了，不然妈妈又要唸了。」
    我抱着换洗衣服走出房间，关上房门的同时我不禁松了一口气，以后跟冠威学长见面之后一定都要好好整理一下仪容。我走进厕所，在洗澡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刷牙，然后把脸洗乾净。
    就算已经看不见了，但我还是感觉得到。我可不想让他的痕跡停留在我身上太久，感觉好噁心，也会让我觉得自己好噁心。

 第二章 – 他说的情话(1)

    在江沛芸结束员工旅游之后，冠威学长便不再主动约我见面，但人就是很奇怪，他越不约我见面，我就越是要想要约他。只不过，每次的邀约都会被他拒绝就是了。
    「下次吧，今天好累。」他总是这么说，包括今天得到的回覆也是。
    是因为要陪江沛芸吧？江沛芸不在家的时候，我就没听过他喊累。
    儘管心知肚明，但我也没戳破他，随便按了一个ok的贴图回他。
    虽然早就习惯这样的情况了，可是每次碰到这种情况的时候还是会觉得自己好悲哀，很明显我就是被他当成填补寂寞的存在，只有江沛芸不在身边的时候才会想要来找我。
    看着倒映在暗下来的手机萤幕上的自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今天公司难得没什么事，可以准时下班，却因此刚好遇上公车最拥挤的时间。现在正值下班时间，公车上满满都是人，上车的时候已经没有座位可以坐了，我只好站到车门边的位置。
    我看着车窗外的街景，拥挤的感觉让我觉得很闷。
    早知道就应该要避开人最多的巔峰时间，被机车主管和白痴客户摧残了一整天之后下班还要来跟一堆陌生人挤公车特别焦躁。
    不过，现在都已经上车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公车行驶到一半，突然有什么东西贴上大腿后侧，我吓了一跳，悄悄转头一看，站在身后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他正低头看手机，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是不小心碰到的吗？
    我张望四周，现在车上人这么多，肢体有点碰撞都是难免的，于是我向前移动一步，身体更贴近车窗，可是当我一往前走，身后的人又紧紧贴上来，我不禁愣住，一阵鸡皮疙瘩随后从脚底窜上来，头皮顿时一阵发麻。
    不对！这绝对不是不小心的，绝对是故意的。
    我吓得想赶快摆脱自身后传来的噁心感觉，可是车上人太多，我能移动的空间几乎没有，不管我怎么挪动身子他都紧紧贴在我的身后，怎样也摆脱不了他的骚扰。从以前都是被教导遇到这种事只要大喊就行了，可是此时所有的声音却全都卡在乾涩的喉咙间，明知道要大喊可是心里却又因为害怕在抗拒着，而且我没有证据，万一他反咬我诬赖怎么办？
    紧贴在身后的噁心感觉忽然加重了力道，好像有什么东西捏住了我的屁股。
    全身的血液彷彿瞬间凝结，我紧紧握住吊环，害怕地紧闭上眼，完全不敢移动。
    「色狼！司机先生，车上有色狼！」
    忽然间，一道宏亮的声音响起，紧贴着我的力量随即消失，车上顿时骚动了起来。
    「就是那个穿白色衬衫的阿伯！」
    我惊讶睁开眼，循着声音转过头，大喊的是一个很年轻的男生，看起来应该是大学生的年纪，他一手拿着手机对着我拍，另一手指着我的身后大喊有色狼。
    和他四目交会的瞬间，他更是大吼大叫了起来，整台车都是他的声音，「我都看到了，那个变态的手一直放在那个女生的屁股上，还一直捏！她都已经在躲了，那个变态还不肯放过她，整个人贴过去！」
    「喂！这种事情不要乱讲，你有证据吗？你没凭没据的，小心我告你！」
    一听见这个男人的声音就在耳边，噁心反胃的感觉涌上来，我吓得缩起身子，却依旧移不开脚步。
    「拜託，我这里可是摇滚区，你的犯罪过程我全都录下来了。你要告就去告啊，我刚好可以跟你一起去警察局重播这段影片。」
    一听见他手上握有证据，我小心翼翼地看向他，他看着我扬起笑。
    看着男生没有丝毫畏惧的笑容，就像是感染到他笑容当中的勇敢一样，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原本缠绕在心上的害怕渐渐消失，这是我第一次对陌生人產生这么强烈的感激。忽然间，眼眶微微发热了起来，想哭的衝动让我吓了一跳，我连忙揉了揉眼睛，深怕自己的情绪会因此失控。
    我不想为了这种小事哭，我最讨厌哭了。
    到了警察局做笔录我才发现这个男人根本就是经常骚扰女乘客的惯犯，一到警察的面前，这个男人就一改刚才在车上的嚣张气焰，哭着求我不要告他，说他还有老婆和女儿要养，拜託我不要让他留下污点。
    拜託，都已经前科累累了，是有差我这一笔吗？我没有理他，只想快点做好笔录离开。
    笔录做到一半，负责替我们做笔录的警察冷不防地说：「小姐，以后搭公车的时候不要穿这么短的裙子，天气这么冷还穿什么裙子，穿成这样不是在引诱别人来摸你吗？」
    咦？
    我顿时愣住。我不知道他是出自于什么样子的心情说这种话，或许只是好意提醒，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听到这种话真的很让人不舒服。
    不去怪骚扰被害人的变态，怎么反而怪起被害人的穿着了？
    突然旁边碰的一声传来，我吓了一跳，身边这个男生猛然站起身，「大哥，你这是什么话？你怎么可以检讨受害者？怪女生裙子短，你怎么不乾脆去怪这个变态没事长手干么？」
    我愣了一下，突然很想笑。他怪变态长手的言论莫名戳中了笑点，心里的不平衡跟着消失，我甚至开始期待这个男生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我不是在怪她，我只是在提醒她。」警察一脸好心被雷亲的无奈表情，「女生就是要懂得保护自己，裙子没事不要穿得这么短来引诱别人犯罪。」
    「这么说的话，如果我现在揍你一拳，你也不能怪我。」
    「什么？」警察皱起眉，一脸莫名其妙。
    「如果我揍你的话，你不能怪我为什么要揍你，而是要怪自己为什么要长得这么欠揍！」
    警察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怎么可以把错归咎到她的穿着上？乱摸别人就是不对。」不理会我的笑声，男生继续义正严词地说：「就算今天她脱光光走在路上，也不代表别人就可以摸她！」
    如果脱光光走在路上的话，我想我应该会先以妨害风化的罪名被抓起来吧？
    儘管他是在替我说话，但是他的话还是让我觉得很好笑，暂时忘了那些委屈。我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充满正义感的男生有点可爱。

 第二章 – 他说的情话(2)

    离开警局之后，这个男生依旧没有消气，忿忿不平地说：「气死我了，怎么会有这种警察？我一定要去投诉他！」
    怎么觉得他才是受害者？看他气成这样，我突然不生气，也不会感到不平衡了，反而换我安抚他，「没关係，反正没事就好了。」
    他看向我，撇撇嘴，不甘愿地和我妥协，「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算了。」
    我微微一笑，感激地说：「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他真的是一个好热心的男生，即使面对的是身为陌生人的我，他仍帮了很多忙。他不只在公车上替我解围，还陪我到警察局去做笔录，就连刚才在做笔录的时候都替我说话。
    「改天找个时间我请你吃饭。」我说。
    「你不用这么客气啦，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那种噁心的变态本来就是要把他抓起来了。」他挥挥手，笑了起来，笑得很爽朗，「不过，我们倒是可以找个时间一起吃饭啦。你有在用line吗？要不要加一下好友？虽然不是什么好的经验，但能这样认识也算是个缘分吧。」
    对于他的提议，我没有犹豫，拿出手机，和他互加了line的好友。
    周翰昇，一个陌生的名字进入了通讯录里。我好奇地点开他的照片看，照片上的他穿着运动服，手里拿着一颗排球，看着镜头笑得好灿烂。
    「你会打排球？是校队吗？」我问。
    「我的程度没有到校队那么厉害，这是我在系队练习的时候拍的。」
    照片中的他身上穿的那件上衣印着三个英文字母，我记得这好像是附近的一所私立大学的英文简称。
    看来我猜得没错，他果然是大学生。
    「你多大？」我好奇地问。
    「我今年大三。育寧，你呢？」
    明明是自己的名字，但听到的时候还是觉得有点陌生。我已经有一阵子没听到有人这么叫我了，大部分认识我的人都是叫我的绰号小方，除了江沛芸之外，她不管过了多久都不会受到其他人的影响，一直以来都是叫我育寧。所以，后来只要听到有人叫我育寧，我就会不自觉去联想到她哭着跟我道歉的模样，然后想起了那段讨人厌的回忆。
    「育寧，对不起，是我不好。」
    因此，每当思绪触碰到那段回忆时，我都会这么告诉叫我育寧的人，「叫我小方就好了。」
    「小方吗？喔，是因为你姓方吗？好啊好啊，叫小方感觉比较亲切。」他收起手机，看着我笑，「小方，等等也是搭公车回家吗？」
    我点头。
    「那我们一起去等公车吧。」
    我和周翰昇再次搭上了同一班公车，现在这个时间点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公车上的人比起刚才那一班少了很多。虽然刚才跟周翰昇说没事了，但看到车上没什么人还是让我不禁松了一口气，我想在经歷了今天的这件事之后，我大概暂时不敢在下班的巔峰时间去跟一群人挤公车了。
    经过约莫二十分鐘的车程，公车抵达我家附近的公车站牌，让我意外的是周翰昇竟然跟着我一起下车。
    「你也是住这附近？」我惊讶地问着跟在我身后的他，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他摇头，「我只是想说刚才发生了那种事情，让你一个人回家我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明白他的好意，只是他这么做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再说我今天麻烦他的事还不够多吗？
    「这里我很熟，所以很安全，你快点回家吧。」我催促他。
    「你搭的那班公车路线你也一样很熟啊，可是还不是遇到变态了。」
    「我……」被他这么一说，我突然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只好问：「可是，你晚回家的话，家人不会担心吗？」
    他耸肩，「没关係，我自己一个人住，没有人管我。」
    「你住哪里？离这里会很远吗？」
    「不会啦，再坐个几站就到了。所以，刚才看到你要下车的时候我很惊讶，没想到我们住得还蛮近的。」他笑着说：「好啦，我们快走啦，不然你越拖只会让我越晚回家。」
    被他这么一说，我不好意思再继续跟他争下去。不过说真的，现在有他陪着我走回家，确实让我安心不少。
    走了一段路，我家的公寓进入视线当中。正当想告诉他我家到了的时候，公寓大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姊姊！」我朝她大喊，跑向她。
    奇怪？都已经这个时间了，姊姊一个人是要去哪里？
    喊完的同时，我才想到姊姊听不到我的声音，可是她却好像听见了一样，停下脚步，笑着朝我挥挥手。
    我跑到她的面前停下，用手语问：「你要去哪里？」
    「没有，因为我看到你回来了。」她解释，手指向我们家一扇开啟的窗户。
    原来她是看到我回来了才特地下来等我。
    她歪着头，看向我的身后，刚才被我拋下的周翰昇走了过来，然后用手语对姊姊表示你好。
    「你会手语？」我惊讶地问。
    周翰昇摇摇头，笑容靦腆，「我只会你好和谢谢。」
    姊姊戳了戳我的肩头，问我他是谁？
    我还没回答姊姊，周翰昇凑过来，好奇地问：「姊姊说了什么？」
    「姊姊问我你是谁？」我替他翻译。
    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一脸期待地看着我，看起来似乎是在等我把他的英勇事蹟告诉姊姊。
    虽然我知道他看不懂我在比什么，但是在他这么期待的眼神监督下，我实在不好意思敷衍他，毕竟他帮了我是事实，于是我就把今天回家路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姊姊。
    姊姊的眼睛越睁越大，当我解释完所有事情经过之后，她立刻转身向周翰昇点头道谢，还不断用手语跟他说谢谢，她说的谢谢比我对周翰昇说的还要多。
    他朝姊姊挥挥手，笑着说：「不用这么客气啦，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那种噁心的变态本来就是要教训一下，最好能送他去吃牢饭，不要再出来害人……啊，姊姊这样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说了一大串，他才意识到姊姊根本就听不到他的回覆。他慌张地看向我，我无奈一笑，把刚才他所说的完整告诉姊姊。
    姊姊轻轻一笑，问我：「他吃饭了吗？」
    「姊姊在问我什么吗？」周翰昇追问。
    奇怪，他不是说他看不懂手语吗？怎么反应这么快？
    「姊姊问你吃饭了没？」
    「还没欸。」他摇摇头，摸了摸肚子，「被姊姊这么一问，我突然觉得饿了。」
    他的反应让姊姊更是笑了起来，「帮我问他要不要来我们家吃晚餐？」
    这怎么行啊？姊姊的提议让我觉得很不妥当，我没有替她问周翰昇，而是反问她：「不行！我跟他还不熟，你这么快就邀他来我们家吃饭不会很危险吗？」
    虽然他替我解围让我很感激，但是毕竟我和他才第一次见面，今天爸爸又不在家，我总觉得这样随便邀请他回家吃饭让我有点不安心。
    「怎么会危险？他救了你，他是好人。」姊姊理所当然地看着我。
    我不否认姊姊的话，他的确是好人没错。
    我犹豫地看向一脸期待的周翰昇，他看不懂我和姊姊的对话，只是看着我们笑，似乎很期待我的下一句话。
    我看了姊姊一眼，然后再次看向他，想了想，然后问：「姊姊问你要不要来我们家吃晚餐？」
    他惊喜睁大双眼，「真的吗？」
    「因为姊姊说你救了我，她说你是好人。」我说。
    他一听，笑得更灿烂了，彷彿姊姊的话对他而言是一个极大的讚美一样。
    看着眼前因为灿烂而多了傻气的笑容，我突然为自己刚才的顾虑感到好笑。
    也对，他是个好人。再说，笑得这么傻的人怎么可能会危险？

 第二章 – 他说的情话(3)

    因为姊姊的邀请，周翰昇跟着我们一起回家。
    回到家，一看见周翰昇出现，原本正在看乡土剧的妈妈整个人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看到陌生的男生跟女儿回家没有让她露出惊讶的表情，而是兴奋地问：「你和我们家妹妹进展到哪里了？」
    老天，这是什么妈妈？要问进度之前至少也先确认一下这是不是女儿的男朋友吧？
    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说出周翰昇今天在公车上替我解围的事。
    「所以姊姊才会邀他回来吃饭。」我说：「妈，应该可以吧？」
    「当然可以啊！来来来，快点来这边坐。」妈妈马上关掉她最爱的乡土剧，亲切地招呼周翰昇坐下，「不好意思，平常几乎都只有我们三个在家，所以我都煮不多，如果有早点通知我，我就会多准备几道菜了。啊不然，我再去炒个菜好了。」
    周翰昇摇头，靦腆地笑着说：「阿姨，不用了，是我要说不好意思才对，没有事先通知就临时跑来。」
    「怎么会突然打扰？我们谢谢你都来不及了，谢谢你帮我们家妹妹解围。」妈妈笑瞇瞇地看着他，在看向我的同时瞬间变脸，她敲了敲我的头，「你平常不是都恰北北的吗？碰到这种事情马上踹回去不是基本常识吗？」
    「当下我都傻掉了，我连大叫都忘了，哪记得要踹回去啊？」我无奈地说。
    平常看到性骚扰相关新闻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奇怪，为什么被骚扰的女生都不敢反击或是大叫？直到自己碰到同样的事后，才知道当下的恐惧早已覆盖过一般认知。
    我放下手提包，招呼周翰昇先吃饭，然后往厕所走去。
    「你要去哪里？你不吃饭吗？」周翰昇问。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他，「要啊，我先去刷个牙。」
    「吃饭前刷牙？通常不都是饭后刷吗？」
    「那是她的习惯啦，她只要看到厕所就会想去刷牙，不管饭前还是饭后。」妈妈替我回答，拿了一副新的碗筷走过来。
    他看着我，似乎还想问我什么，随后被妈妈打断，「我们先吃，不用等她。」
    他接过妈妈给他的碗筷，很有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又看向我。
    「你不用客气，先吃吧。」我转身走向厕所。
    在饭桌上，妈妈完全发挥了三姑六婆爱问的功力，一边吃饭一边把周翰昇身家调查了一遍。
    我猜得果然没错，周翰昇是那间私立大学的学生，物理系三年级。妈妈又问他是哪里人，他想了一下，笑着说他应该算是半个南投人加半个台北人，国一之前一直住在南投，之后才和妈妈一起离开南投的爷爷奶奶家搬去台北，不过在考上台中的大学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台北了。
    「你和你妈妈怎么会突然搬去台北？爸爸没一起去吗？」妈妈好奇地问。
    周翰昇的表情明显一愣，我赶紧制止问得太过深入的妈妈，「妈，你问这么多干么？你这样会让人家很不舒服啦。」
    「没关係。」他笑着摇头，「不过阿姨，如果我跟你说的话，你也要跟我多说几个关于小方的事。」
    「这有什么问题？不管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结果，他们的对话就从对周翰昇的身家调查变成了我小时候的爆料时间。
    真受不了，为了满足自己八卦的慾望，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毫不犹豫地出卖了。
    我白了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的妈妈一眼，夹了一点高丽菜到碗里，看见了坐在一旁咬着筷子看着他们的姊姊，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只顾着听妈妈和周翰昇说话，完全把姊姊晾在一边。
    我放下碗筷，轻拍了拍姊姊。她转过头看我，我抱歉地跟她比了对不起，然后想把刚才他们对话传达给她。
    她摇头，「没关係，我虽然听不到，但是我觉得我好像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我愣了一下，纳闷地问：「什么意思？」
    姊姊笑了起来，「因为他的眼睛就好像会说话一样，好可爱。」
    眼睛吗？
    我好奇地看向周翰昇，忽然迎上一双明亮的眼睛。我吓了一跳。
    周翰昇看着我，问：「姊姊说了我什么吗？我觉得她好像在讲我的事。」
    他怎么对于自己的话题都这么敏锐？我正想开口的时候，妈妈率先开了口，替姊姊解释：「梓寧说你很可爱啦，她说你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
    「真的吗？」他一脸惊喜，还用手语跟姊姊说了谢谢，「小方，快点帮我跟姊姊说听到她这么说我很开心。」
    「不用麻烦了啦，你都已经把情绪写在脸上了，就算不用我说，姊姊也知道你很开心。」
    「有吗？」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忽然又笑了起来，双眼微微瞇了起来。
    我看着他的眼睛，蕴藏着笑意的双眼明亮清澈，就像姊姊说的一样，他的眼睛真的很像会说话一样。
    ※
    「小方，你今天什么时候会来搭公车？」
    视窗上忽然跳出了周翰昇传来的讯息通知。只要是要上班的日子，他都会问我什么时候要去搭公车，他每天问的时间都不一样，有时候是正常的下班时间，有时候会在晚上八点多，唯一一样的就是每次我们搭公车的时间都一定会错过，在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周翰昇。
    「我觉得你去问我主管可能会比较快。」才刚回覆完周翰昇的讯息，坐在办公室另一边的主管又传了一份档案给我，要我明天早上之前整理成表格交给他。
    看着电脑萤幕，我翻了一个白眼。
    明天早上之前交？除了今天留下来加班和晚上带回家加班，我还有其他选项吗？
    我无奈地点开档案，还是留下来加班好了，我最讨厌把工作带回家了。
    就在我瀏览档案内容的时候，周翰昇突然传了一张照片给我，我好奇地点开一看，是公车车内的照片，他从后面往前方拍去，现在这个时间，公车上都是人。
    「今天的人好多，我快被挤爆了，还好你没有这个时间点来搭。」
    我正想回他下班时间人多是正常的时候，他下一则的讯息很快又传来。
    「我们之前不是说好要一起去吃饭吗？你什么时候比较有空？」
    他的话题跳得很突然。不过，被他这么一问，我才想起当初和他说好的事情。虽然他说是一起去吃饭，但那时候接受了他那么大的帮助，请他吃顿饭谢谢他还是必须的。
    我拿起一旁的手机，打开行事历。
    最近好像也没什么大事要做，只不过像今天这种突然冒出来的琐碎杂事特别多，谁知道等等会不会又有什么档案传来了？
    我想了一下，然后回：「我的时间都很不一定，看你方便好了，那天我会尽量提早下班。」
    每天下班时间都不一样，我也不知道明天会几点走，与其这样不如让我去配合他的时间。
    这次他已读之后停留的时间比较久，大概是在想什么时间比较好吧？大约五分鐘之后他传来了讯息，问我下礼拜二晚上好不好？
    我没有多想，马上答应他。他和我要了公司地址，说直接和我约在公司门口见面，他会来找我。
    「那我们就到时候见囉。」
    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只是看着他传来的讯息而已，彷彿也能看见他笑起来的模样，他那双爱笑的眼睛随即出现在脑海中。
    我再次拿起手机，在行事历上输入了和他的约定。

 第二章 – 他说的情话(4)

    结束工作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妈妈这个时间还是老样子死守在电视前。
    「妈，你每天看这个不会腻喔？」我没好气地问。
    「不要吵，他们现在正在教训那个小三！」妈妈看电视看得目不转睛，没有看我，「我有帮你留菜，我放在桌上，如果觉得冷掉了就自己拿去热一下。」
    「我现在还不饿，我先去洗个澡再吃。」我说。正准备回房间，但电视里传来的哭声让我忍不住停下脚步，我转头看电视，一个看起来应该是正宫的女生哭得很绝望，而她的亲友团正在围剿着另一个女生，即使被一群人谩骂，那个女生依旧不改一脸嚣张的模样，彷彿抢别人的老公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
    「是他自己要爱上我，我有什么办法？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不能勉强的，要怪就要怪你自己没有能力留住他的心。」电视里的小三嚣张地说。
    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我最讨厌这句话了。
    听着电视机里传来的叫骂声和哭泣声，我不禁想，如果有一天我和冠威学长的事被发现了，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此时，镜头又带到正在哭泣的女生身上，而我也想起了大学时期曾经发生过的事。
    其实，我也曾经有过像这样的心情，只不过我不像剧情中这位被背叛欺负的女生有那么多人替她出气。我只有自己一个人，也只能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两个人以及在那之后的那群人。
    「如果你没办法接受的话，那我们就分手吧。毕竟感情这种事情是不能勉强的。」那时候的赵冠威说。
    「育寧，对不起，是我不好。可是，我也没办法，感情是不能勉强的。」那时候的江沛芸说。
    当年，他们一个态度强硬，另一个态度示弱，面对这种软硬兼施的夹攻，我终究还是只能妥协。然而，妥协之后的谣言才是恶梦的开始，明明介入的第三者是江沛芸，可是后来在冠威学长和江沛芸一致的说法之下，我成了那个介入他们感情的第三者，成了明知道学长已经有女朋友了却还是纠缠个不停的烦人学妹。
    直到现在，我仍清楚记得那两个人当初的嘴脸以及系上同学对我的指指点点，我始终嚥不下这口气。
    当年在我和冠威学长分手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直到来到现在就职的这间公司担任业务助理的某一天，我成为了某间科技公司的业务窗口，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小，我面对的窗口很巧的就是冠威学长。冠威学长见到我的当下表现得很慌张尷尬，当初劈腿被我发现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慌张。
    虽然无预警的在工作上见到劈腿的前男友，说完全不惊讶是骗人的，但我也没有表现得像他那么紧张，反而更因为是前男友，所以我当下的想法很简单，我只想快点把公司交代的工作做完，然后尽快结束这段业务关係。就算是他的前女友又怎样？我只想做好我的本分，不想再和他有所牵连。
    然而，这份平静的心情只维持到了我发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的那一刻起，那时候他告诉我他和江沛芸刚结婚。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我突然变得没办法心平气和的去面对冠威学长，也无法再把自己当作只是一个单纯的业务窗口。
    当初因为他们两个的关係，害我在学校被传成那样，害我总是被同学指指点点，还说得很难听，可是这两个人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幸福快乐的结婚了。
    做错事的人不是我，但为什么最后受到惩罚的人却是我？
    然后，我突然有了一个这样的想法。既然他们那么希望我是第三者的话，那我就做一个真正的第三者给他们看，我一定要让江沛芸体会到我当年的感受。
    后来，我藉着业务关係主动接近冠威学长，告诉他其实我一直都忘不了他，骗他说我还爱着他，想待在他的身边。因此，我和冠威学长就成了现在这种不可告人的关係，我不是因为爱他才和他在一起，我只是想要报復江沛芸而已，唯有让她感受到我曾经有过的感受才能让我感受到所谓的公平。
    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吗？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句话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洗完澡之后，手机里有一通来自冠威学长的未接来电，他是在五分鐘之前打来的。
    我觉得很奇怪，想不透他这时候找我要干么？而且，他竟然还敢直接打电话，难道江沛芸现在没有在他身边吗？
    我拿着手机坐到化妆檯前，很犹豫要不要回拨？
    等等，我现在是在顾虑什么啊？担心接电话的人是江沛芸吗？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跟冠威学长在一起不就是为了要让江沛芸嚐嚐被背叛的滋味吗？
    我直接按下通话键，电话很快就被接起。
    「你刚刚在干么？为什么没接我的电话？」冠威学长劈头就问，就像我男朋友一样在查勤，啊不对，他本来就是我男朋友。
    「我刚刚在洗澡。」我翻了一个白眼，好声好气地向他解释，「你现在跟我讲电话没关係吗？学姊呢？」
    「没关係，她现在在洗澡。」
    真是有够现实的，老婆一不在身边马上就打电话来了。
    「所以，你是要趁着老婆洗澡的时候跟我说什么祕密吗？」
    「我想问你下礼拜二有没有空？那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咦？
    突然的邀约让我很惊讶，平常我约他都说没空，怎么突然开口说要约我了？难不成江沛芸又要去员工旅游了吗？
    我没有马上答应，故意问：「怎么突然要约我啊？平常不是都说没空吗？」
    「沛芸下礼拜二晚上公司要聚餐，会晚点回来，你最近不是一直要约我出去吗？」
    看吧，果然都是在江沛芸不在身边的时候才会来找我。而且，这个人真的很狡猾，明明就是自己要约我的，还把责任推到我的身上，说是我一直在约他。
    儘管是早就习以为常的事了，毕竟我们这种关係本来就该习惯这样的互动，但听到他把责任推到我身上的时候还是很不舒服，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感觉很闷。不过，我没有让这种感觉绊住我，我直接忽视这股不舒坦，平静地问：「也一样去你家吗？」
    「这……」冠威学长迟疑了一下，「可能没办法，我不知道她几点会回来，你待在我家太危险了。」
    「也是啦，这样就没办法了。」我假装很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种口气听在他的耳里是什么样子的感觉？
    大概是听起来很失望吧？他接着说：「抱歉，我会再找时间补偿你。」
    不用，你不用麻烦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我还是假装惊喜地问：「真的吗？」
    我很受不了自己这样的说话语气，连自己都觉得噁心到全身起鸡皮疙瘩，可是为了在学长面前演戏，我不得不这么做。每当我面对冠威学长时，我总是在假装，假装自己还很喜欢他，然后说了一堆和心里相反的违心之论。
    不知道我要到什么时候才有办法假装这样的自己不噁心？

 第二章 – 他说的情话(5)

    「我答应你的就一定会说到做到。我下礼拜二下班的时候再过去接你，餐厅我会先预约好。」
    「好，那就先这样了，拜拜。」他的承诺只让我觉得噁心，我敷衍应着，想快点结束通话。
    在电话结束的前一刻，他突然叫住我，「小方，等一下。」
    「怎么了？这次我又忘了什么东西吗？」
    他轻轻笑了一声，「不是，这次是我忘了。」
    「咦？」
    「差点忘了说。」他停顿了一下，「我爱你，晚安。」
    我愣住。通话结束，在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的电话中，我只听见了自己越来越震耳的心跳声。
    我爱你。
    明明就已经不爱他了，可是为什么一听到他对我说我爱你的时候，我的心跳还是会变得这么快？为什么我的心情还是会因为他而有了这些波动？
    胸口微微发烫了起来，我忽然感觉到一丝苦涩。
    为什么要在我都已经不爱他的时候才对我说我爱你？
    「喜欢是要用行动来表示，而不是老是掛在嘴上用说说的就好。」
    记得以前交往的时候，他很不喜欢对我说我喜欢你，甚至是我爱你，他总说喜欢不能只用嘴巴说，而是要用行动表示，可是当多年后我再次遇见他，不再是以正常的身份待在他的身边时，他却反而这么轻易对我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
    以前的我对他来说到底算什么？
    眼眶顿时涌起了一阵温热，我吓了一跳，赶紧用手抹掉眼中的温度。此时，有一阵微弱的力量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过头，原本坐在床上看书的姊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我的身后。
    「你怎么在哭？」姊姊皱着眉问我。
    我立刻摇头，否认自己差点哭出来的事实，用手比划着：「我没有哭，只是好像有东西跑到眼睛里了。」
    姊姊微微睁大了眼，朝我伸出手，似乎是想帮我看看。我摇头，表示自己已经没事了。
    她点点头，视线落到我的手机上，「你刚刚在跟谁讲电话？」
    被她这么一问，我顿时吓了一跳。
    她有看到？心跳加快，我下意识对姊姊说了谎，「同事，她在约下礼拜二要聚餐的事。」
    「你下礼拜二不会回来吃饭吗？」姊姊问。
    我点头，姊姊笑了笑，跟我说她知道了。看着姊姊的笑容，我突然有股罪恶感，如果让她知道我还和已经结婚的前男友纠缠不清，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看着回到床舖上的姊姊，我只能把这个秘密藏得更深。我没办法想像温柔的姊姊对我发脾气的样子，更不想看见姊姊对我露出失望的表情。
    直到睡觉之前，看到行事历上的待办事项时，我才猛然想起下礼拜二我已经和周翰昇约好了要一起去吃饭的事情。
    惨了，刚才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就这样答应冠威学长了。
    我看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在通讯录中找到了周翰昇的名字。
    虽然是和周翰昇先约好，但要是这次拒绝冠威学长，下次要见到他不知道又是哪时候了。
    「我爱你。」
    而且，我也好像想不出可以拒绝冠威学长的理由。
    一想起他最后说的那句话，胸口顿时一紧，我握紧手机，然后拨了一通电话给周翰昇。
    「喂？小方！」周翰昇充满精神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翰昇，你在睡觉了吗？」我问。
    「没有啊，我还在写作业。」他说，语气中带着笑，「这么晚打电话给我，怎么了吗？」
    即使只是听着他的声音，脑海中也能想像他笑着说话的模样，一想到他的笑容，我就觉得很抱歉，今天才刚说好的事却又临时爽约。
    「我……」我迟疑了一下，吶吶地说：「翰昇，对不起，本来跟你说好下礼拜二要一起去吃饭，但我那天临时有事没办法去了。」
    「没关係啦，我们改约其他时间就好了。」他不以为意地笑着说。
    他爽快的反应让我松了一口气，连忙问：「你还有什么时候比较有空？」
    「嗯……下礼拜五可以吗？」
    没有半点犹豫，我马上说好。他随即笑了起来，「都不想一下吗？」
    我愣了一下，自己答应的速度快到连我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只接受免费换货一次，之后换货都要补差价了。」他哈哈大笑。
    「啊？什么补差价？」我纳闷地问，接收不到他的思绪回路，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笑得更大声了，在这安静的空间里他的声音显得特别响亮。
    他的笑点还真奇怪。
    这通电话就在他莫名其妙的笑点下结束了。虽然觉得他很奇怪，但他的反应还是冲淡了不少我心中的抱歉，心里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当我重新编辑下礼拜的行事历时，我忍不住又想起刚才和冠威学长的通话。
    「我爱你。」
    思绪再次停留在这句话上，左胸口又是一阵躁动，我用手抚平不自觉上扬的嘴角。
    刚才还在觉得周翰昇很奇怪而已，但其实我才是那个最奇怪的人吧？明明才刚因为那句话感到苦涩而已，现在怎么突然开始有点期待见到冠威学长的日子了？
    然而，这种莫名的期待心情只持续到约好的当天早上就被终止了。
    礼拜二早上，我在公司接到了冠威学长的来电，我原本以为他是要跟我确认时间，结果他一开口就是跟我道歉。
    「所以……你今天不能去了吗？」
    「不是，是比这个更糟的情况。」冠威学长叹了一口气，「我约你吃饭的事情被沛芸知道了，她看到我传给你的餐厅地址，她说她今天晚上也要和我们一起去。」
    被江沛芸发现了？
    慌乱和不安瞬间涌上心头。被江沛芸知道我和冠威学长的事明明一直都是我暗自期盼的事情，但只是一听到她发现了我和冠威学长私下的约会，我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紧张。我慌张地问：「她、她不是说公司要聚餐吗？」
    「她说她可以推掉聚餐没关係。」
    言下之意，就是不管公司发生了什么事她都要来看我这个小三就是了。
    「消灭证据你不是专业级的吗？怎么还会被她发现？」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
    「你晚上帮我随便编个理由，说我临时有事不去了。」我可不想跟江沛芸同桌吃饭，而且还要用他们夫妻的甜蜜放闪来配饭。
    这顿饭我绝对吃不下去！
    「不行！要是现在临时取消，她反而会更怀疑。」
    什么叫更怀疑？所以，他的意思是江沛芸现在根本已经在怀疑了是吗？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跟沛芸说了我们会见面的理由是因为前一阵子我公司和你们公司有合作案，你是我的业务窗口，也帮了我很多忙让我的工作可以顺利进行，所以我才会请你吃饭来谢谢你。」
    听他说得冠冕堂皇，我差点就忘了其实他临机应变和找藉口的能力才是专业级的。
    「沛芸晚上一定会问你这件事，你就朝这个方向去回她就行了。」他开始跟我套话，听起来比我还要紧张，我之前发现他和江沛芸的事情时他明明就没有这么紧张，甚至还表现得一副很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顿时觉得很不平衡，闷闷地问：「如果我说我不要呢？」
    「你不要闹了好不好？为了我们的将来，你配合我一下不行吗？」他的语气变得恳切。
    为了我们的将来？是为了你的将来才对吧。
    我不屑地笑了一声，对他，也对自己。我上礼拜一定是脑袋进水了才会去相信他说的我爱你。
    不过算了，反正我一开始接近冠威学长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要真正和他在一起，我只是单纯要让江沛芸体会到我当年的所有感受而已。

 第三章 – 我和他，还有她(1)

    如果今天换作是我遇见了老公的前女友，甚至还要和她一起吃饭，我一定会是处于非常警戒的状态，也绝对不会给她好脸色看。不过，眼前这个人的想法显然和我完全不同，她对我露出的笑容就像是见到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
    「好久不见了，育寧。」江沛芸轻声笑着说。
    当育寧这两个字传进耳里，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果然还是很讨厌听到有人叫我育寧，不过我更讨厌的是眼前这个人。
    「嗯。」我抿唇低应一声。我和江沛芸不一样，我一点都不想见到她。
    在我和冠威学长重新在一起之后，冠威学长总是告诉我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他希望能和我真正的重新开始。我知道用说的都很容易，真正要去做到很难，我一直忘不了当初被冠威学长背叛的事情，即使过了多年心里还是会有点疙瘩在，所以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有办法做到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只因为他们不是受伤害的那个人吗？
    看着眼前笑得温柔婉约的江沛芸，心里只有满满的厌恶。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一定会坚持不来赴约。
    不断涌起的厌恶感让我很不舒服，我很想要直接转头走人，可是如果我现在离开的话会被她解读成怎样？心虚吗？还是害怕？
    「我们快走吧，冠威还在车上等我们。」她微笑催促我。
    无论心里的厌恶再多，脚还是不由自主的跟着她的脚步走到冠威学长停车的地方。
    「育寧，快上车吧。」她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
    当她不在时，那都是我的位置，可是此时我也只能乖乖地打开后座的车门，坐到她的后方。看着前方的她，我突然很不是滋味，乾脆迁怒到斜前方的驾驶身上。
    我斜眼看着罪魁祸首，讽刺地说：「学长，你真的很不体贴。天气这么冷，你怎么可以让学姊下车等我？应该是要由你来接我才对吧。」
    说好听是这样，但其实我是想骂这个卑鄙的人，竟然让江沛芸去公司门口等我，害我想跑也跑不掉。
    冠威学长透过后视镜看我，他没有说话，只是朝我笑了笑，表情很尷尬。
    「没关係啦，冠威要顾车，这种小事交给我就行了。」江沛芸替他打圆场，侧过身看我，问：「育寧，我听冠威说你之前在公司的合作案上帮了他很多忙对吧？」
    车子缓缓向马路上驶去，我看了学长一眼，视线回到江沛芸的脸上，扯了一下嘴角，客套地说：「没有啦，是学长太客气了，那是我的工作，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
    「就算是这样，还是很谢谢你啊。」她笑着说：「对了，那是什么样子的合作案？能说给我听吗？」
    温柔平和的说话语调听起来就像是字面上的意思，只是单纯在好奇合作案的内容，但我听得出来她是想交叉比对我和冠威学长各自的说词，想确认我们是不是在说谎。
    幸好我和冠威学长确实是因为公司的合作案而相遇，就像是在向主管报告一样，我把合作案的大概内容说给了江沛芸听，没想到我们三个人多年后的第一场对话内容就成了合作案的介绍。过程中，江沛芸不时会问我一些问题，我想她应该事先已经问过冠威学长关于合作案的内容了，现在只是在确定我和冠威学长说的有没有一致？
    她肯定是在进行交叉比对，看来冠威学长所说的怀疑也是真的。
    思绪至此，我突然紧张了起来。奇怪，我明明就很希望她能察觉的不是吗？怎么当感觉到她有察觉到一些端倪时却还是会有种不安的感觉？
    想让她知道的同时，却又害怕被她察觉到，这样矛盾的心情让我变得更加忐忑不安，总觉得再继续跟他们待在一起一定会出事，好想马上离开有他们在的地方。
    「育寧，你怎么了？」江沛芸问。
    我愣了一下，摇摇头，「没事。」
    可是，面对从容不迫的江沛芸，我又拉不下脸。即使心里再怎么不安，我都不想让江沛芸察觉。
    从公司到冠威学长预约的餐厅明明就只有不到十五分鐘的车程，但却因为车上微妙的气氛而让我觉得好漫长。
    抵达餐厅之后，我才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大概是因为餐厅里有外人在的关係，比起刚才在车上只有我们三个人的那种窒息气氛，餐厅里的氛围让我舒服了一点，儘管还是无法减缓我看到江沛芸时的焦躁。
    江沛芸很自然的在冠威学长身边坐下，我毫不犹豫地选了冠威学长对面的空位，我可不想和江沛芸面对面吃饭。
    因为有江沛芸在，这顿晚餐吃起来特别没味道，冠威学长也特别沉默，除非江沛芸开口跟他说话，不然他基本上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吃饭，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他。不过，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我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要同时和老婆还有前女友兼小三一起吃饭的心情一定很复杂吧。
    所以，还是快点改掉爱劈腿的坏毛病吧，不然迟早会踢到铁板的。我看着只顾着低头吃饭的他心想。
    「冠威，你吃吃看这个。」江沛芸温柔的嗓音传进耳里，她夹了一块肉到冠威学长的嘴边，要餵他吃，好像很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夫妻一样。
    冠威学长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表情很不自在。他轻轻推开她的手，尷尬地说：「你别这样，小方也在这里。」
    「有什么关係？」江沛芸笑了笑，转头看我，「育寧不会介意吧？」
    这种问题是要我怎么回答？我完全不想看到他们亲密放闪的模样，但我也不能直接了当的说我会介意吧？
    「你不说的话我就当作你不介意囉。」江沛芸笑着替我回答，把那块肉又递到冠威学长的嘴边。冠威学长看了我一眼，张开嘴吃下了她给他的食物，江沛芸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还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
    本来还觉得算了，当作没看到就好了，但她这个表情让我顿时嚥不下这口气。江沛芸分明就是在跟我下马威！
    我用脚勾住了冠威学长的脚，将他的脚硬拉到我这边来，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脚顿时一颤，他转头看我，表情很紧张。
    「学长，你的脸沾到东西了。」我拿起一旁的面纸，朝一脸错愕的冠威学长伸出手，就在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我手中的面纸忽然被抽走。
    我顿时愣住，右手僵持在半空中，江沛芸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她的眼神让我突然感到很心虚，就像是做了坏事被发现了一样，而实际上我确实也是在做坏事。
    「育寧，这种事我来就好了，不用麻烦你。」
    她移开视线，替冠威学长擦去了嘴角边的痕跡，我缓缓收回手，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她放下手，看着我微微一笑，勾起的嘴角勾动着比心虚还要更强烈的不安。
    「毕竟，冠威才是我的老公啊。」她语气轻柔。
    这瞬间，震耳的心跳声覆盖住了耳边的所有声音，整张脸随即发烫了起来。

 第三章 – 我和他，还有她(2)

    我突然不敢直视她的双眼，「我去一下厕所。」
    不等他们回答，我直接带着包包快步往厕所走去。我知道在江沛芸的眼中，这种行为一定就像是落荒而逃一样，我不想在她的面前表现出这么丢脸的样子，可是我受不了这种不安和心虚的情绪压迫。
    如果再继续待在那里，我一定会崩溃。
    不管脸上还有妆在，进厕所之后我立刻洗了一把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怕被发现的不安情绪却仍紧紧缠绕在心上，它越缠越紧，彷彿连吸入的空气都因此变得稀薄。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可是却好像看到了刚才的江沛芸。
    她知道！她都知道！她那个眼神绝对是知道的眼神！
    那个眼神就跟当年旁人看我的眼神一样，是那种在看第三者的嫌弃眼神。
    过往的记忆排山倒海袭来，胸口一紧，身体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右手紧紧抓住左手，双手依旧抖个不停，来自过往的声音也越来越吵杂。
    「真噁心，竟然去抢别人的男朋友。」
    「真是有够噁心的！学长都说不喜欢她了还一直缠着不放。」
    我翻出随身携带的牙刷，颤抖地挤上牙膏，然后放入嘴里。
    清凉的薄荷味伴随疼痛在口中扩散开来，我用力刷牙，即使痛也继续用力刷着，只有刷牙的时候才不会让我觉得自己那么噁心。
    忽然间，厕所的门被打开，我在镜中看见江沛芸从外头走了进来。我不自觉停下动作，她微微愣了一下，随后扬起笑，轻声地问：「怎么在刷牙了？已经吃饱了吗？」
    我没说话，低下头继续刷牙，手就像是突然失去力气一样，没办法再像刚才那么用力。眼角馀光看见她走到我的身边，我没有理会她，只是吐掉口中的泡沫，然后漱口。
    「育寧。」
    听见自己的名字，我再次停下动作，她接着转开水龙头，水声在我们之间响起。
    她洗着手，「不管我们之前发生过什么事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和冠威现在已经结婚了。」
    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后左胸口的频率依旧强烈。我吐掉嘴里的水，抿了抿唇，艰涩地吞下一口口水，抬起头看着镜中的她，故作镇定地问：「你……想说什么？」
    她关上水龙头，厕所里的所有声音都在此时消失，静得我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她歛着眼沉默几秒鐘，转头看我，脸上不带任何笑意，这是我今天第一次看到面无表情的她。
    「我的意思是，不管之前介入的人是谁，现在会被说成是第三者的人都会是你。」她停顿了一下，双眼因为笑而微微瞇起，可是我感受不到她眼底的笑意，「育寧，我这么说你懂吗？」
    语落的同时，我愣住。
    直到此刻，我才知道原来比起对江沛芸的厌恶，心里更多的是怕被江沛芸发现的不安。在见到她之前，我总想着要她嚐嚐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可是当我真正来到她的面前时，我却有一种无地自容的心虚和罪恶感，我想让江沛芸在意，但事实上我更害怕她的在意。
    就像她说的一样，不管之前我们发生过什么事，现在正在做坏事的人都会是我。
    「育寧？」她又喊了我一声。
    恍然回过神，我没有回答她，转身快步走出厕所，在没有知会冠威学长的情况下，直接离开餐厅。
    我早就该承认其实我的胆子并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么大了。
    这天凌晨，冠威学长打了一通电话给我，在电话中对我发了一顿脾气，不是为了我的不告而别，而是因为我擅自在江沛芸的面前做出那些会让她误会的举动。
    「你知不知道沛芸已经在怀疑我们的关係了？」他压低声音，不悦地说。
    无视他声音里的不开心，我说：「谁叫你的注意力都在学姊身上？我当然会生气，今天明明本来是我跟你两个人的约会。」
    我是生气没错，但并不是因为他们两个的互动，真正让我恼火的是江沛芸在餐桌上每一个刻意看我的表情和眼神。看到她那种挑衅的样子，我就觉得我一定要做点什么来回应她。
    冠威学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就算是这样，你也要忍一下啊，很多事情忍一下就过去了。」
    是啊，很多事情忍一下就过去了，那你怎么就没办法忍住我对你的追求？只要你当时忍一下，你今天这顿饭就不用吃得这么辛苦了。
    这些话我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埋怨他。其实，这件事说到底都要怪他管不住自己。
    不过，这个罪魁祸首似乎不这么认为，他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怪到了我身上，「小方，你当初明明就说会安静陪在我的身边，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会答应和你重新开始的。」
    咦？我有那么说过吗？
    我想了一下，隐约在模糊的记忆中看见了一些相似的片段。
    啊……我好像是这么说过没错。
    不带真心的承诺果然很难放在心上。
    电话另一端的他不停埋怨我，我都已经被江沛芸弄得很头痛了，现在又要听他抱怨个不停让我更心烦，焦躁情绪翻腾着，我直接打断他，「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你要跟我分手吗？」
    被我这么一问，他似乎是愣住，另一端突然陷入沉默。我拿开手机，现在确实是还在通话中，又把手机放回耳边，传来的依旧是沉默。
    「学……」
    正当我要出声喊他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问：「小方，你还爱我吗？」
    这次，换我愣住了。
    我还爱赵冠威吗？
    我在心里这么问自己，很快就有了一个答案，当然已经不爱了，我现在和冠威学长在一起从来就不是因为爱。
    然而，当这个毫无犹豫的答案出现时，我不禁又愣住。
    如果不爱的话，我是不是该就此切断我和冠威学长这种不正常的关係？
    我知道我和他的关係是不对的，可是只要一想到江沛芸现在过得这么幸福快乐，我就嚥不下这口气。她当初明明才是做错事的那个人，她凭什么不需要承担任何责骂就过得这么幸福？
    不行！我绝对不能这样就退缩，我一定要让她体会到当初的感受才可以！
    即使才刚收到江沛芸的警告，但我还是对着手机说出了违心之论。
    「当然爱啊。直到现在，我一直都很爱你。」

 第三章 – 我和他，还有她(3)

    那天结束通话之前，冠威学长说在江沛芸消除怀疑之前暂时不要联络，他之后会再主动跟我联络。
    「小方，拜託你这次一定要忍住，这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说好听是为了我们的未来，但实际上他只不过是想保护自己不被江沛芸怀疑而已。
    不过，无所谓，反正我暂时也不想再跟江沛芸面对面了。只要想起当时和她在厕所里的压迫气氛，我就觉得不舒服。
    日子一天一天走过，这天是和周翰昇约好要一起吃饭的日子。
    晚上六点左右，周翰昇传来在公司门口等我的讯息，我赶紧结束手边的工作，收拾好之后便离开办公室。
    然而，奇怪的是，他明明说已经到了，但我并没有在办公大楼外面看见他的身影。
    不会是跑错地方了吧？
    「你就是小方吗？」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听见自己的名字，我下意识的回头一看。
    看着站在眼前高大的陌生男生，我不禁瑟缩了一下，恐惧顿时涌上心头。
    他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虽然说不可以以貌取人，但这个男生看起来就绝非善类，他顶着一个大光头，左眼旁还有一道很长的明显伤疤，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有混过的。
    他笑了起来，笑容让他的脸变得更狰狞，「看来就是你没错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和他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些，我吓得紧抓着包包的揹带，警戒地看着他。
    该不会……是江沛芸派来要来灭我口的吧？
    想着那天江沛芸警告我的模样，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我吞了口口水，开始盘算着该怎么逃跑。直接转身往后跑吗？可是，他现在离我这么近，应该一转身就被他抓住了吧？
    「喂！你靠这么近做什么？」
    周翰昇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惊讶地转头一看，他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下子就跑进我和光头男生之间，像是在赶苍蝇一样朝光头男生挥舞着右手，「走开走开，你长得这么丑会吓到小方！」
    「你说什么？」光头男生顿时瞪大了双眼，眼神凶狠。
    这个笨蛋在说什么东西？就算是事实也不能这么轻易说出来吧。
    我把他拉到一旁，向光头男生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在意他说的话。」
    光头男生皱起眉，看起来更可怕了。他沉着声音问：「不然，他是什么意思？他不是说我丑吗？」
    「他……」我愣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把周翰昇过于直接的话修饰得委婉一点。
    「喂，蚊子，你的脸这么兇干么？小方会被你吓到啦。」周翰昇忽然拍着他的肩膀。
    蚊子？什么蚊子？
    光头男生摸了摸他的头，兇恶眼神消失，一脸无奈，「我有什么办法？我的脸就长这样啊。」
    「你终于承认自己长得丑了！」周翰昇指着他大喊。
    光头男生愣了一下，随后抡起拳头，作势要揍周翰昇，但周翰昇就像是被点了笑穴一样笑个不停，显然是不怕眼前的拳头。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不知道演哪一齣的两个人，「你们认识啊？」
    周翰昇止住大笑，脸上仍带着笑意，朝我点点头，「对啊，他是我朋友。」
    咦？朋友？
    「你……你们是朋友？」我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是觉得这两个人的形象很不搭，感觉不会没事凑在一起的样子。
    光头男生朝我咧嘴一笑，「你好，我叫王文志，叫我蚊子就好了。」
    即使知道他不是坏人，但他的笑还是让我莫名害怕，我完全感受不到他笑容中的亲切，但在他热切的视线下，我扯了扯嘴角，「你……你好。」
    「小方，你不要怕，蚊子他不是坏人，他只是长得比较可怕而已。」周翰昇笑着说。
    「你再说我可怕，我以后都不要载你了。」蚊子又举起拳头，一副要揍周翰昇的样子，不过就和刚才一样，他的拳头仅是在空气中挥舞而已。
    「我说的都是真的。」周翰昇笑着很欠揍，「我跟你说，蚊子他其实是因为秃头才把头发剃光。」
    「秃头？」我愣了一下，看着蚊子乾乾净净的头顶，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有点哀伤。
    原来不是刻意弄出来的造型，而是有苦衷。到底是秃到什么程度才会让他把头发剃得这么光？
    「他高中的时候这边和这边都没头发了。所以，他就乾脆把头发剃光了，不然只会越看越难过。」周翰昇的双手在头上比划着，用笑容说着别人的伤痛，「然后，他头上那一条很长的疤痕很像刀疤喔？其实不是啦，那是他大一的时候骑车自已摔出来的。」
    我忍不住皱起眉。这种事光用听的我就觉得痛了，周翰昇怎么有办法笑着说？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傢伙，我好心载你过来，你竟然还一直在我的伤口上撒盐。」蚊子瞪着周翰昇，但却只换来周翰昇没良心的大笑声。
    我严重怀疑蚊子根本就是被这个欠揍的朋友气到掉头发。
    后来蚊子没有待太久，他很快就骑着车离开了。
    我原本以为蚊子会来是为了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没想到他只是特地载担心搭公车会迟到的周翰昇过来而已。蚊子说他本来想先离开，但在等我的过程中周翰昇跑去附近的便利商店上厕所，还交代他一定在公司门口等我，以免我找不到人。
    受不了，这种事情只要传个讯息跟我说一声就好了，为什么要一声不响的把蚊子留在这里？害我差点被蚊子吓死，还误会他是江沛芸派来的。
    本想白他一眼，但看他笑得这么单纯就放弃了，我微微扬起嘴角，无奈地看着他。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会吓到也都是我自己在作贼心虚。

 第三章 – 我和他，还有她(4)

    虽然周翰昇一直强调不必谢谢他，只要一起吃饭就好了，但我还是想请他吃一顿饭谢谢他之前在公车上替我解围。本来是想趁他去厕所的时候偷偷去结帐，不过还是被他发现，他很坚持要各付各的，对于我说的话，他只说下次、下次再让我请。
    离开餐厅的时候，他笑着说：「下次我再找一间更好吃的，到时候再让你请。」
    「你不知道下次这种话就等于没有了吗？」
    很多时候总会说下次、下次，可是下次是什么时候？有多少个下次就这样不了了之的？
    这就是冠威学长惯用的伎俩，他总跟我说下次或是我之后会再主动联络你，结果呢？现在几乎已经是人间蒸发了。
    「怎么可能会没有？我是被请的人当然会记得。而且，我知道你家住哪里，也知道你在哪里上班，所以你绝对跑不掉的。」
    「没事干么说得这么变态？」我没好气地说。可是，看着眼前的笑容，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多了，大大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傻，好像被说变态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在等公车来的这段空档，我好奇地问起关于他和蚊子的事，我才知道他们两个是从国中时期就认识的好朋友，虽然后来高中和大学都读不同学校，但也没有影响到他们之间的情谊。
    「有这样的朋友真的很好，从国中到现在都还能维持这么好的关係。」我很羡慕他们，我身边都没有这样的朋友。
    「是啊，而且蚊子是个好人，从以前到现在帮了我很多忙。」周翰昇说起蚊子的时候，话匣子就完全开了，说话时的表情变得神采飞扬，「我国中被同学欺负的时候也都是帮我解围的。那时候的蚊子还有头发，看起来没有现在可怕，但他的长相就够吓跑一堆人了。」
    咦？
    怎么感觉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被欺负过？
    我觉得纳闷，可是他说话的表情怎么却好像是在说一件开心的事一样？即使困惑，我也不敢轻易问出口。
    等待的时间没有太长，没多久公车到了。今天这班公车上的乘客特别多，跟平时下班的巔峰时间差不多，别说是座位了，公车上连能站的空间都很小，我拉着公车吊环，站在周翰昇的身边。
    上公车之后，他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一直在东张西望。忽然间，他凑近我，小声地问：「小方，我跟你换个位子好不好？我想站你那边。」
    奇怪，没事为什么突然说要交换位子，站左边跟站右边有差吗？不过，我还是顺他的意思和他左右交换了位置，我另一边的乘客也从一名中年男子换成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女生。
    我们在行驶中突然交换位子引起了旁边的乘客侧目，周翰昇正对他身边的中年男子傻笑着，那名中年男子则是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心里应该在想这个笨蛋是在干么吧？因为这就是我现在心里所想的，我也很好奇这个笨蛋现在正在想什么。
    他转过头朝我看来，微微弯下腰，靠在我的耳边，低声地说：「你旁边都是女生应该没事，但如果有觉得哪里怪怪的就拉我一下，我会帮你。」
    我这才终于明白他上车之后的这些举动，原来他是在保护我，不想让我们第一次相遇的事情再次发生。我突然觉得他好像没有看起来那么傻，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细心。
    我不禁莞尔。
    「你平常都是搭公车通勤吗？」我问。
    「对啊。」
    「这样不会很麻烦吗？你家离学校应该有一段距离吧。当初怎么不挑学校附近的就好？」我记得他说过他住的地方就是我家再往下搭几站就会到了，这样算起来，他家应该比我家离学校更远才对。
    「因为我现在住的那边cp值最高，虽然离学校远了一点，但房租便宜，而且房间也不错。学校附近好的都被抢光了，剩下的不是太贵，不然就是品质很差。」
    「听起来你还蛮务实的。」我说。如果换作是我的话，我恐怕没办法这么勤劳，虽然房租也是在要考虑的范围之内，但每天要我这样搭长途公车去学校，我实在没有那个信心自己可以坚持四年。
    「因为我想存钱，打工的钱光是负担生活费就有点吃紧了，如果房租再不省一点，我根本没办法存钱。」
    「存钱是因为有想买的东西吗？」
    「机车。我大一的时候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在毕业之前靠自己的力量买一辆属于自己的机车。」他毫不犹豫地告诉了我答案，说起这件事眼神彷彿还闪闪发亮着。
    也是，对住得那么远的他而言，有机车代步绝对会比公车还要省时。
    眼底的光芒忽然消失，他垂下肩，模样变得有气无力，「虽然买机车的钱是存到了，但现在我有个更麻烦的事。」
    「什么事？」都已经存到钱了还有麻烦事，还会有什么事是比靠自己的力量存钱买机车的钱更困难的吗？
    他皱起眉，一脸沉重，「要骑机车之前就要先有驾照吧。」
    喔，原来是在说驾照这件小事，我还以为是什么更麻烦的事。
    「这还不简单，你就找个时间去监理站考就好了。现在考完试之后听个讲习就可以领驾照了。」
    「我已经去过了。」他的声音越来越沉重，「我去了四次，去到监理站的阿姨都认识我了。」
    「四次？」我惊讶地看着他。
    他点头，表情哀伤，「而且，永远走不出直线七秒的地狱。」
    所以，这是一种地缚灵在原地鬼打墙的概念是吗？
    「蚊子叫我还是快点做好准备搭一辈子的公车吧。」他哭丧着脸。
    听他说的都是伤心事，照理说我应该要同情他，甚至是安慰他才对，但我却觉得很好笑。
    他说他一直以为骑车很简单，所以第一次完全没练习就直接叫蚊子载他去考试，结果才刚出发一秒鐘而已，他就出局了。蚊子那阵子还一直叫他一秒哥，让他气得半死。
    「什么一秒哥？撇开骑车不说，我的持久力也是很强的好吗？」他忿忿不平地说。
    什么持久力？他是在说什么啊？我警告他，「禁止在公共场所开黄腔。」
    「什么开黄腔？我是在说我打排球的时候啦，小方你想到哪里去了？」他笑着反问。
    我白了他一眼，不想理他。看他笑得一脸得意的模样，我严重怀疑他是在挖坑给我跳。
    不过，从他的抱怨当中我听得出来他主要的原因是因为练习时间不够才会不够熟练，再加上他现在还没有买机车，只能借用蚊子的机车来练习，可是蚊子平常需要机车的时间很多，特别是假日他不用打工的时段。虽然觉得很好笑，但听他越说越可怜，本来不存在的同情心一直跑出来，让我忍不住开始在想，我是不是应该要帮他才对？
    好吧，那就当作是还他一个人情吧。
    在要下车离开周翰昇之前，我答应借我们家的机车给他练习，我告诉他我们家后面有一块空地，那里没有车可以让他练车。
    「真的可以吗？」他惊讶地问，在我点头答应之后他更是欢呼了一声，即使引来旁人的侧目，他也不在意，开心笑着。
    不过，看他笑得这么开心，突然觉得就算不是还他人情，帮助他也是一件很值得的事。

 第三章 – 我和他，还有她(5)

    下了公车，我独自走在回家路上。大概是因为刚才在车上已经习惯了周翰昇在耳边说个不停的说话声，我忽然觉得现在特别安静，比以往都还要来得安静。
    明明已经一个人独自走过这段安静的路程好几年了，但我现在反而突然不太习惯这样的安静，我忍不住加快脚步，想快点回到家。
    在公寓前的巷口我看见两个身影。
    是姊姊。
    我立刻认出其中一人是姊姊，在认出姊姊的同时，我才认出另一个人是何永勛。他们两人面对面站着，姊姊用手语谢谢何永勛特地送她回来，还说她今天很高兴。
    我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两人。
    很高兴？我有点纳闷，工作上班有什么好高兴的？
    何永勛摸了摸姊姊的头，不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很温柔，姊姊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多了，我想我能理解姊姊为什么说她今天很高兴了，何永勛的举动已经告诉我答案。
    看着他们两人的互动，我不禁莞尔，正想上前和他们打声招呼的时候，何永勛忽然伸出手抱住她。我顿时停下脚步，姊姊不知道是不是也一样吓到了，她整个人明显一僵，停顿了好几秒才缓缓举起手回抱住他。
    此时，周遭的声音彷彿瞬间沉淀了下来，我站在原地，不打算去打扰他们，只是静静地让他们沉浸在彼此的拥抱中。过了一会儿之后，姊姊松开手，但她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紧张，她并没有抬头看何永勛，只是用手语和他说了一声晚安，随后便低着头转身离开了。
    直到看见姊姊走进公寓里，我才迈开步伐朝何永勛走近。
    即使姊姊已经不在视线当中，但何永勛依旧看着姊姊离开的方向，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悄悄地走到他的身后，笑着说：「我都看到了喔。」
    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回头看我的表情像是受到什么严重惊吓。
    「原来是你。你这样突然出声会吓死人的。」他没好气地说，惊吓表情缓和许多。
    「我站在你后面很久了，谁叫你都只顾着看姊姊。」我无视他受到惊吓的模样，直接问：「你和姊姊在交往吗？」
    他微微一愣，扯了扯嘴角，笑得有点尷尬，「算、算是吧？」
    「算是？」他的回答让我很不满意，我继续问：「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可以说算是着种模稜两可的答案？」
    「你还是老样子喜欢去执着这种小事。」
    「姊姊的事怎么会是小事？我当然要好好确认你是不是真心对待姊姊。」
    「真心是要用行动和时间来证明的，不是用嘴巴说就好。」
    这是冠威学长以前最常讲的话，但事实上这只是他用来敷衍我的一种方式。不过，这是冠威学长的个人问题，我不能因此以偏概全，对所有说这句话的人都有偏见。
    即使不能有偏见，但该有的警告还是要有。
    「这我当然知道，但我还是要好好盯着你。」
    话虽如此，不过我还是很替姊姊感到高兴。姊姊因为自己的先天缺陷，所以她对自己一直很没有自信，就算遇见了喜欢的人也不敢轻易表白，觉得自己的不方便会造成对方的困扰，直到她遇见了同样会手语的何永勛。她总是告诉我何永勛是一个很亲切热心的男生，在工作上帮了她很多的忙，虽然她从来没有明说，但她每次提起何永勛时的明亮眼神已经洩漏了她的心意，我知道她喜欢何永勛，也因为如此，我更该小心确认才行。
    「你真的喜欢姊姊吗？」我紧盯着他的脸，再次向他确认。要是他等一下敢稍微露出一点迟疑的表情，他就完蛋了。
    「当然喜欢。」何永勛点点头，表情很诚恳，「梓寧只是在沟通上比较不方便而已，但是她是一个很温柔、很好的女生，我很喜欢她，而且我也会手语，所以她的不方便对我来说并不会造成困扰。」
    听到他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他的表情这么诚恳，我想应该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这么想的吧？
    「那你呢？有男朋友了吗？」他忽然把话题带到我身上。
    冠威学长的模样闪过脑中，但我摇头否认，「没有，你要帮我介绍吗？」
    如果让何永勛知道我有男朋友的事，他一定会告诉姊姊，姊姊知道了就等于妈妈知道了，到时候她一定会追问个不停。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何永勛指着自己。
    「你欠揍啊？」我瞪了他一眼，朝他举起拳头。
    「这一听就知道是开玩笑的吧？」他笑着抓住了我的手。
    「不好笑。」我白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警告他：「何永勛，你要是敢让姊姊伤心难过，我一定会跟你拼命。」
    「放心吧，你以前的英勇事蹟我都听梓寧说过了，有你这个妹妹做靠山，我哪敢欺负她。」
    虽然知道他只是在说玩笑话，但我却不觉得好笑，至少对我来说这种话不该当成玩笑话。
    「好啦好啦，别一脸严肃了。现在时间有点晚了，我就不跟你聊了，你快点进去吧，我也要回家了。」
    我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点点头，「嗯，拜拜。」
    「拜拜。」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慢慢走远的背影一会儿，才往公寓门口走去。
    儘管何永勛刚才表现得有点吊儿啷噹的态度让我不是很喜欢，但是其实心里还是很羡慕姊姊，羡慕她可以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而且，至少她喜欢的人还是关心她的。
    然后，我想起了我那个已经人间蒸发好几天的男朋友。
    虽然我和他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关係，他利用我来填补江沛芸不在身边时的寂寞空虚，而我利用他来填满我想报復江沛芸的心态，但是当又嚐到被丢弃的感觉时还是让我觉得很不舒坦，胸口像是有一股气憋着一样闷闷的，可是这股不舒服的感觉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宣洩，对冠威学长来说我是他不能说的秘密，相对的，冠威学长也是我不敢跟任何人说起的秘密，所以只要当我一想起和他最后一次见面的那天江沛芸在厕所看我的眼神，现阶段他对我的不理睬反而让我的心里突然又有一种感到庆幸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矛盾，气他不理我的同时又庆幸着他不理我。
    不过，会出现这种矛盾的情绪我并不会觉得太意外，因为即使是做出这种坏的我心里其实比谁都还要清楚知道，这段关係打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

 第四章 – 宛如阳光的你(1)

    「小方！」
    公车站牌旁的周翰昇使劲的对我挥手，好像很怕我没看见他一样。他脸上的灿烂笑容就和他身后的太阳一样明亮，就算他的行为没这么夸张，仍一眼就能看见他。
    他和我约好了今天要来我们家练机车。他上次跟我回家的时候是晚上，路上灯光很暗，再加上他也没有特别去记路，他不知道该怎么来我家，于是我只好和他约好早上十点半在我们每次说再见的公车站牌那边碰面。
    他兴致勃勃地跟着我回家，他的嘴角一路都是上扬着，似乎很期待等一下的练习。
    「能练机车这么开心啊？」我忍不住问。
    「是啊，我好久没练车，自从上次我骑着蚊子的机车去撞电线杆之后他就再也不借我了。」
    不知道我现在反悔还来不来得及？我很想这么问他，不过看他一脸兴高采烈的样子，这种话我实在说不出口。
    在去接他之前，我已经事先把机车牵到公寓门口做准备，姊姊正坐在机车上等我们。
    一看见姊姊，他露出惊讶神情，「姊姊也要去啊？」
    我点头，「嗯，她也想看看传说中的一秒哥。」
    其实，我根本没跟姊姊提过这件事，她只是在知道了他要借我们家的机车练习之后单纯因为好奇这个考了四次驾照都还过不了关的人骑车技术到底有多差，所以就跟来了。
    他气急败坏地抓住我，「小方，你快点帮我跟姊姊解释清楚，跟她说我的持久力超好的！」
    我甩开他的手，「你白痴啊？你突然跟姊姊讲这个会吓到她啦，你这根本就是性骚扰！」
    「什么性骚扰？明明就是你自己想歪，我说的是我的体力很好，我看根本就是你在性骚扰我吧？」
    「谁要性骚扰你啊？」我没好气地说。
    一旁的姊姊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在吵架？
    我摇摇头，告诉她没事，不用理这个笨蛋，他老是喜欢说一些奇怪的话。
    「你跟姊姊说了什么？」
    「你管我跟姊姊说了什么？走啦，去练机车了。」我懒得跟他解释，让姊姊先下车，放下机车的中柱。
    我转头要叫他，看见他凑到姊姊的身边，他从揹在身前的侧包中拿出一本和便利贴差不多大的小本子，他不知道在本子上写了什么，姊姊看完之后跟他表示没问题。
    「你们在说什么？」我好奇地问。
    「你管我跟姊姊说了什么？」他看了我一眼，自顾自地闔上本子，收进侧包里。
    「你……」见他笑得一脸欠揍，我就懒得继续跟他争，「算了，反正我也没有很想知道！」
    其实，周翰昇没有他说的那么糟糕，我本来以为有办法考驾照考到四次都过不了的他一定会骑得很差。虽然看得出来对于骑车还不是很熟悉，他摇摇晃晃的骑法让我觉得就好像在看小孩子学走路一样，但说真的，他骑得比我想像中的还要……
    碰！
    我看着被机车压住的他。
    好吧，刚才那些话当我没想。
    「你还好吧？」我走上前，把压在他脚上的机车扶起来。
    「没事没事，我打球的时候摔得比这个更严重。」他拍了拍手，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彷彿刚才没有摔过车一样。
    我看着他的手，手上只有一点脏污，没有受伤的痕跡，应该没什么大碍。
    不过，姊姊却很紧张。她跑了过来，拉住他的手检查，紧张地问他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去擦药？
    「姊姊跟我说了什么？」他转头问我。
    「姊姊很担心你受伤，问你要不要去擦药？」
    「不用不用！」他朝姊姊摇头，然后露出了傻呼呼的笑容，对姊姊竖起了大拇指。
    他竖起大拇指是想表达他摔车很厉害吗？
    我觉得他很莫名其妙，但姊姊就像是能理解他的想法一样松了一口气地笑了。
    他重新坐上机车，转头对姊姊笑着说：「姊姊，谢谢你这么关心我，等我考上驾照之后就载你去兜风。」
    说完，他一脸期待地看向我，在他热切的目光下，我只好把他的话转达给姊姊。姊姊愣了一下，笑着摇头，用手语告诉我她还不想这么早死。
    我忍不住笑了出声。他立刻追问：「姊姊说了什么？」
    「姊姊说她还不想这么早死。」
    「咦？怎么这样说啦！」他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一脸哀怨地看着我们。
    我不禁又笑了起来，突然觉得这样的他其实也挺可爱的。
    转眼间就到了吃午餐的时间，妈妈打电话来叫我们回去吃饭，叫我顺便把周翰昇一起带回家。
    周翰昇一听到妈妈邀他一起吃午餐，马上就答应了，笑着说他很期待妈妈煮的菜。只不过，当他看见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爸爸，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忽然变得毕恭毕敬，只差没对爸爸敬礼。
    他挺直身体，立正站好，除了打招呼之外，还不忘自我介绍，「叔叔初次见面您好，我叫周翰昇。」
    爸爸放下报纸，抬起头看周翰昇，他的腰瞬间挺得更直，贴在双腿上的手也变得更紧。
    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大多数的人第一次见到爸爸几乎都是这样，爸爸的外表看起来很严肃，再加上都不笑，话又不多，给人的感觉很不好亲近。
    就像现在一样，初次见面的人跟他打招呼，他只应了一声就算了，还一直盯着对方看。我跟爸爸说了很多次不要这样，很容易会吓到那些不认识他的人，但他依然故我。
    眼看周翰昇就要被他盯出一个洞了，我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对峙，替周翰昇介绍，「爸，翰昇是我和姊姊的朋友，今天来我们家借机车练习，因为要吃饭了我就顺便把他带回来。」
    爸爸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欢迎。」
    他不说还好，他这一句不像是欢迎的欢迎反而让周翰昇的表情更紧张了。
    真受不了。
    他们之间的气氛依旧凝结，我看应该会僵持到妈妈出现为止，我懒得再继续说下去，趁开饭之前先去刷牙。
    因为只是刷牙，而且又是在自己家里，所以我没特别关门上锁，谁知道我才刚挤好牙膏，周翰昇就忽然从外面闯了进来。
    我吓了一大跳，放下牙刷，瞪着他，「喂，你很变态欸，干么进来啦？」
    「你又没锁门。」他反驳我，好像他进来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
    「这样也不代表你可以进来啊。」我没好气地说：「怎么了？你很急喔？」
    「没有啦，只是因为你爸一直盯着我看，所以我才找藉口说要来找你。」他紧张兮兮地看向外头，小声地问：「他是不是不高兴我来？我觉得他的脸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
    「你放心，我爸的脸本来就长那样，他对谁都是这样，不是针对你。」我解释，「好了，我要刷牙了，你可以出去了吧？」
    他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直盯着我手上的牙刷，「你怎么那么喜欢刷牙？我记得之前阿姨有说过你看到厕所就想刷牙，小时候常蛀牙喔？」
    「没有，我只是习惯而已。」我说，视线回到镜子上的自己。
    话说……我这个老是想要刷牙的习惯到底是什么时候养成的？
    当开始回想这个习惯的源头时，不好的回忆排山倒海地涌进脑海中。我歛下眼，看着牙刷上的牙膏，应该是从江沛芸和冠威学长开始交往之后吧……

 第四章 – 宛如阳光的你(2)

    不得不说，周翰昇真的是一个适应能力很好的人，开饭之前明明还一副很害怕爸爸的样子，结果午饭刚吃没多久，他竟然就跟爸爸聊了起来，虽然他们的对话听起来比较像是周翰昇在自言自语，爸爸只不过是问他一个问题，他就有办法自己嘰哩呱啦的说了一大串。
    「今天果然是来对了，阿姨煮的菜真的是超好吃的。」
    午餐结束之后，他心满意足的离开我们家，现在的表情和他刚进到屋里时的表情完全不一样。
    「你到底是来练车还是来吃饭的？」看他一脸满足的样子，我怀疑他根本就是假借练车的名义来我们家吃饭的。
    他摸了摸下巴，眼底满满都是笑意，「你觉得呢？」
    我睨着他，没好气地说：「百分之百是来吃饭的。」
    「答对了！其实我只是假装说要练车而已，真正的目标是你家的午餐。你知道吗？刚刚练车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期待午餐，我还告诉自己不管摔车摔得有多痛，我都一定要撑到吃饭时间，绝对不可以放弃。」
    我觉得他很好笑，竟然把意志力用在这种事情上，「期待什么？万一我妈没邀你，你不就白期待了吗？」
    「不会啊，就算阿姨忘了我也没关係，我知道姊姊一定会邀请我。」
    明明才见过两次面而已，但他似乎已经清楚了姊姊的个性，他说的没错，以姊姊的个性，她绝对会邀他一起回家吃午餐。
    只不过，看他这副充满自信的样子，我就觉得好笑，「真没想到你的脸皮这么厚。」
    「脸皮厚有什么不好？脸皮厚一点才有办法开心过日子，不然你就会顾虑太多，也会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虽然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像是歪理一样，但其实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就是因为脸皮厚才不会去在意别人的看法，才有办法开心自在地走在自己的步调上。
    那我究竟算不算厚脸皮？我厚脸皮地硬赖在学长的身边，但却很在意江沛芸对我的看法。而且，我明明就是按着自己的步调想向江沛芸报仇，可是当我走在自己预设好的路上时反而却一点也不开心了。
    「而且，就是因为我厚脸皮，今天才会大丰收！不但能练车又能吃到阿姨煮的菜。」
    「真的有这么好吃吗？」我问。
    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喜欢妈妈煮的菜，可能是因为我每天都在吃，吃习惯了，已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他用力点头，「我一个人在外面住这么久，最怀念的就是这种家常菜了，阿姨煮的味道让我想起我小时候奶奶煮的菜。」
    听他这么一说，我总算能理解他这么喜欢的原因了。他这种心情我能体会，记得之前在台北读大学的时候也时常怀念妈妈煮的菜，每次回家最期待的就是那天的晚餐了。
    「既然这样，那你有空就来我们家吃饭吧，不用再利用骑车的名义了，我想我爸妈还有姊姊都会很欢迎你的。」
    「真的吗？」他又惊又喜。
    被他这么反问，我反而有点愣住，突然对提出这种邀请的自己感到惊讶，真奇怪，我应该不会是这样的人啊。
    我后点头，「如果你想来的话事先跟我说一声就好，我会跟我妈说。」
    我想，大概是……出自于能感同身受想家的心情吧。
    我以为他会更开心的点头说好，谁知道他竟然收起笑容，皱着眉，表情忽然变严肃，「小方，你这样不行喔。」
    「啊？什么不行？」他突然变脸让我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可以随便邀请男人到你家呢？」他语重心长地说。
    我翻了一个白眼，「拜託，有我爸坐镇在家里，我是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你哪里像男人了？」
    与其说是男人，我倒觉得他给人的感觉比较像是个大男孩。
    「我哪里不像了？来，你摸摸看。」他突然抓起我的手往他的身上拉去。
    他是要我摸他哪里？能证明是男人的地方除了那里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地方了。
    我吓得用力甩开他的手，「你变态啊！」
    「什么变态？」他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我只是想让你摸看看我练球练出来的手臂肌肉而已，我觉得我全身上下最man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咦？」
    他抬起头，双眼因为笑而微微瞇着，「你是不是想到其他地方去了？」
    我突然说不出话，脸变得好烫。
    「小方，你才变态啊！」他哈哈大笑。
    看他笑得这么得意，我严重怀疑他根本就是故意挖洞给我跳的！
    「谁、谁叫你突然要我摸你？」我大声地说，想用音量来掩饰自己的慌张，但这种反应根本就是恼羞成怒嘛。
    周翰昇一定也是这么想，不然他不会越笑越大声。
    我不想理他，直接转身走人，谁知道他竟然跟了过来，问：「不过，你怎么突然这么信任我了？你一开始不是还把我当坏人不让我去你家吗？」
    我停下脚步，觉得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把你当坏人了？」
    「姊姊跟我说她第一次邀我去你们家吃饭的时候你很反对，说我太危险了。」
    我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晚上，我连忙解释：「我不是把你当坏人，我只是觉得我们那时候还不熟，虽然你帮了我，但我还是觉得小心一点比较好，毕竟我爸那天刚好不在家。」
    「这么说也是啦，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不过，姊姊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又不会手语。」
    「用写的。」他从侧包中翻出了一本小本子，「我都用这个问姊姊问题，她也有教我几句手语。」
    「姊姊教你什么？」我好奇地问。
    「这个嘛……」他微微歪着头看我，突然对我笑了笑，然后用手语对我比了我喜欢你。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仍傻呼呼地对我笑着，好像不懂自己比了什么意思。
    「你知道你比了什么吗？」我问。
    「知道啊，我喜欢你。」他说，给我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皱了皱眉，「拜託你以后学一点有意义的话吧。」
    「这超实用的好不好？」他把小本子收进侧包里，「我差不多该走了，我还要去学校练球，再不快点去搭车的话会迟到。」
    「今天是礼拜六，你还要练球？」
    「因为系际盃就快到了，所以现在要加紧练习。」
    「那我骑车载你去好了，这样比较快。」
    「不用不用，你只要等我载就好了。」他笑着摇头，「等我考到驾照之后，我一定第一个载你。」
    我皱起眉，「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被我姊姊拒绝了之后就来找我？」
    「我哪有？」他一副我冤枉他的样子，「你和姊姊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是第一个。」他刻意强调最后三个字。
    「为什么啊？」我问。
    他笑了笑，对我比划着我喜欢你这四个字。
    我白了他一眼，「你除了这句之外不会别句了吗？」
    他笑嘻嘻的用手语跟我说你好漂亮。
    我忍不住又翻了一个白眼，「算了，你还是用说的比较好。」
    我一定要去拜託姊姊不要再教周翰昇手语了。

 第四章 – 宛如阳光的你(3)

    星期五早上，我正忙着整理下礼拜月报要用的资料，一旁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手机萤幕上显示着周翰昇传来的讯息。
    「小方，给你看一个好东西。」
    我好奇地点开来看，他传的是一部只有几分鐘的影片，他没有明说影片内容是什么，只说是好东西。
    我忍不住皱起眉。
    什么好东西？该不会是什么十八禁的东西吧？
    我先把声音关掉，按下播放。这部影片开始的背景是在一个停满机车的停车场，正当我还在想这里是哪里的时候，画面慢慢移动到监理站考驾照的地方，一个戴着安全帽的机车骑士正在准备出发的地方等待着。
    这是谁啊？
    我纳闷地盯着画面上的身影，那个机车骑士忽然转过身，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对镜头笑了笑。
    我惊讶地看着萤幕。他又去考驾照了？他已经没问题了吗？
    他回过头，往直线七秒的考场出发，才刚出发两秒鐘，他忽然一个不稳，我吓得惊呼了一声。
    「小方，你怎么了？」隔壁的吴雨璇转头问。
    「没、没什么。」我连忙站起身，快步走到厕所。当我再次看到影片的时候，周翰昇已经笑着离开直线七秒的考场，看他笑得这么开心，应该是过关了吧？
    他接着往下一个考场骑去。比起直线七秒，其他考场对他来说似乎比较简单了，不过还是会有几次快要压线或是摔车的跡象，但每次他都能紧急救回，我看得好紧张。我紧抓着手机，整颗心被周翰昇弄得上上下下的。
    影片最后是在周翰昇带着笑容骑出考场的画面结束，没想到他就这样惊险地通过考试了。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反而是很感慨，考试怎么可以这么容易？看来马路上又要多一个三宝了。
    不过，感慨归感慨，他特地传影片给我大概就是想要得到一点回应吧？我拨了一通电话给他，他很快接起，声音难掩笑意，「小方，你看完了吗？」
    「嗯，恭喜你。」我说得有点言不由衷，应该是恭喜一个马路三宝诞生了才对。
    「咦？就只有这样而已吗？」他对我的反应似乎很不满意。
    「还要什么？」我还能说什么？总不能昧着良心说他骑得真好吧？
    「你不觉得我考过了驾照就应该要庆祝一下吗？说到庆祝，就会想到吃饭吧？」
    庆祝……吃饭……
    我越听越困惑。
    他到底在说什么东西啊？所以，他现在的意思是要我请他吃饭吗？
    「然后，说到吃饭，就会想到……」他拉长尾音，没有说出最后的答案。
    「想到什么？」我仍猜不透他想说什么。
    「阿……」他又来拉长尾音这招，光是一个阿就拉得好长。
    阿？他该不会是想说阿姨，说我妈煮的菜吧？
    真是的，既然想来的话直接说就好了，干么这样拐弯抹角的？
    他还在那边阿来阿去的，我打断他，「所以，你今天要来我家吃饭吗？」
    「好啊！」他马上答应，就像是等这句话很久了，「那我今天晚上去接你下班，我骑车载你回家。」
    只要一想到他惊险过关的模样，我就害怕。我委婉地说：「不用麻烦了，我们直接约在我家碰面就好了，你应该知道路吧？不知道的话，我再去公车站牌接你。」
    「不会麻烦啦，我从学校出发到你公司，这样刚好顺路回家。」他听不懂我想拒绝的意思，「而且，我也可以顺便感受一下载人的感觉。」
    我突然怀疑他的真正目标不是我家的晚餐，而是在找能被他载的牺牲者。干么找我？为什么不去找蚊子？
    「蚊子今天载我去考试，考完的时候他本来还说要让我载回去，但我跟他说我已经和小方说好要第一个载她了。」
    我无言。
    事实上，我和他根本没有说好，只是他一个人单方面在说，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在跟我开玩笑。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把这个机会让给蚊子，我一点都不想当第一个牺牲的人。
    「小方，你今天大概几点能走？我现在还骑不快，所以必须要提早出发才行。」
    不过，对于这么兴高采烈的他，这种扫兴的话我始终说不出口。
    离开办公室是晚上六点多的事了。一走出办公大楼，我就看见周翰昇在门口等我，就算我想偷跑也跑不掉。
    他看见我，露出笑容，对我挥挥手。
    没办法了，反正再惨顶多一起摔车而已。
    我在心里做好最坏的打算，走向他，「等很久了吗？」
    和我的担忧明显不同，他的笑容明亮，感觉很期待，就像是准备要出去玩。
    「没有，我才刚到。」他笑着说，然后带我走到他停机车的地方。
    「这是你买的？」看着眼前的机车，我好奇地问。这台机车看起来有点年纪了，应该是二手的吧？
    「不是，这是蚊子的，我先跟他借，我现在还在研究要买哪一台机车。」
    蚊子对他的友情真的是让我钦佩，竟然有人愿意把自己的机车借给一个刚考过驾照而且还明显是三宝的人。
    「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蚊子这个朋友。」我由衷地说。
    他一脸不明白，「为什么？他快死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翻了一个白眼，懒得跟他解释。
    幸好周翰昇的骑车技术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好，回家的路上算是安稳。可能是因为没有考试压力，也不用顾虑界线的问题，可以自在的在马路上骑车，他骑得比影片中的还要稳定许多。
    骑了一段路之后，他似乎没有像刚上路的时候那么紧张了，紧绷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些，但比起平常嘻嘻哈哈的模样还是显得严肃许多，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表情这么认真专注的他。

 第四章 – 宛如阳光的你(4)

    在平稳骑了一段路之后，前方的红灯亮起，他缓缓停下，肩膀随后放松下来，不再僵硬地挺直着。我向前倾，「还好吗？」
    他点头，「刚上路的时候真的很怕摔车，自己骑跟载人的感觉差好多。」
    「我第一次载我妈的时候也吓到，感觉跟自己一个人完全不一样。不过，我觉得你骑得很好啊，比影片中的还要稳。」
    「真的吗？可能是因为有你的关係吧。」
    我愣了一下，突然觉得心跳似乎稍微加快了一些。我摸了摸脸，冰冷的脸颊让掌心感觉特别烫人。
    「为什么？」我问，还没有得到答案的疑问让我有点紧张。
    「我也不知道，就感觉。」他微微偏过头看我，「小方，真的很谢谢你陪我练车。」
    他突然认真起来，害我觉得不自在，我下意识的移开视线，不敢直视他的目光，「我也才陪你一次而已。如果真要谢的话，你应该去谢谢载你去考试还借你机车的蚊子吧。」
    「蚊子就算了，两个大男人在那边谢来谢去的很噁心欸，而且万一他要我载他当作答谢怎么办？」
    「那你就载他啊。」我不懂他那么坚持不载蚊子的原因。
    「我才不要，他比我重又比我高，一看就是很难载的样子，到时候要是不小心摔车或是怎样了，我一定又会被他笑了。」
    搞了半天，原来只是想找一个身高体重都比自己少的人才会找上我。
    「不过，真的很谢谢你愿意当我第一个载的人，我本来以为你会拒绝我。」在玩笑之后，他又认真起来。
    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他，我不好意思直接了当跟他说只是不想泼他冷水才没有拒绝他。
    「我很开心我的第一次是你。」他接着说。
    什么第一次？我老觉得他都会有意无意的在开黄腔。我警告他，「我告你性骚扰喔。」
    「什么性骚扰？你为什么老是要想歪？我是真的很开心我第一个载的人是你，如果是载蚊子的话实在是太不浪漫了。」
    「那你有想过蚊子载你时的感受吗？」我吐嘈他。
    他哈哈大笑了起来。此时，绿灯亮起，他慢慢向前骑去，伴随着他爽朗的笑声，风声也在耳边响起。
    现在入冬了，入夜之后更显冷冽，但我现在并不觉得特别冷，前方的他挡去大面积的冷风，大多数的寒冷都在他那边就被止住。
    他骑车的速度并不快，甚至还有点慢，因此回到家的时间跟我平常搭公车所花费的时间差不多，不过能平安到家最重要。
    到家之后，他先让我下车，然后才把机车停进路边的空位。把机车安置好，他立刻从他的侧包中拿出手机。
    我解开安全帽，「怎么了吗？」
    「我刚刚骑到一半的时候感觉有听到手机在震动，好像有人打电话给我。」他看了手机一眼，「还真的有欸。不好意思，我回拨一下电话，你等我一下。」
    「你慢慢来。」
    他歛着眼，手里抱着安全帽，正在等待电话接通。趁着等他的空档，我把安全帽收进机车的置物箱里。
    「沛芸姊，你找我喔？」
    沛芸姊？
    熟悉的名字让我愣了一下，惊讶地抬头看他。
    是哪个沛芸？哪个沛？哪个芸？应该只是名字刚好同音而已吧？应该不会刚好是我认识的那个沛芸吧？
    「咦？你说这礼拜又要吃饭喔？」他露出迟疑的表情，「对不起，我这礼拜不行，我要练球，没办法过去……对啊，系际盃快开始了……那麻烦你再帮我跟叔叔他们说一下，不好意思……好，你也是，拜拜。」
    他放下手机，轻吁了一口气，视线随后和我有了交会。他看着我，一脸纳闷，「你怎么了？怎么眼睛睁得这么大？」
    「你……」我吞了一口口水，吶吶地问：「你刚刚是在跟『沛芸姊』说话？」
    「对啊，沛芸姊，怎么了？」
    怎么了？
    我微微一愣。
    被他这么反问，惊讶的情绪顿时沉淀下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大惊小怪了。全台湾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更别说同音的名字了，再说沛芸也不是特别少见的名字。
    不要一听到沛芸这两个字就这么敏感好不好？我在心里这么提醒自己，然后摇头，「没什么啦，只是刚好有一个我很讨厌的人也叫沛芸，所以听到这个名字才会这么惊讶。」
    「我也会这样，听到讨厌的人的名字就会特别敏感。不过，你放心，沛芸姊一定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沛芸，沛芸姊人超好的，而且又很温柔，没有人会讨厌她。」他替他的沛芸姊平反。
    也是，怎么可能这么刚好？而且，我也不能因为讨厌江沛芸一个人就去否定所有和她名字同音的「沛芸」，儘管沛芸这个名字还是让我反感。
    「对了，我刚刚好像有听到你说系际盃开始了，比赛还顺利吗？」
    他摇头，「还没开始，下礼拜三要比第一场。」
    「那你还敢骑车？你还没有骑得很熟，万一不小心受伤了怎么办？比赛前应该要好好保护自己才对吧。」
    他光是在我家练车时就摔了好几次，幸好那几次的摔车都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伤害。
    「咦？」他顿时睁大双眼，「对喔，我都没有想到这点，想说感觉对了就快点去考试。」
    果然是没想到。我没好气地看着神经大条的他，他接着自吹自擂，「还好我没出事，不然比赛要是没有我的话就糟糕了。」
    「怎么可能？你有那么重要吗？」我质疑，这个人未免也太自恋了吧。
    在昏黄的路灯灯光照映下，他的表情看起来特别认真，「小方，那是你没看过我打球，虽然我不敢说我是队上的第一，但我绝对是我们队上的前三名。」
    「真的吗？」儘管他一脸认真，但我依旧怀疑。说真的，看到他骑机车时的平衡感，我不太相信他的运动神经会好到哪里去，就算不是候补队员，顶多也只是一般队员而已，怎么可能会是实力排名前三名的队员？
    「我……」他顿时语塞，脸颊微微胀红了起来，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扁着嘴说：「不信的话，你可以来看我比赛啊。」
    「我才不要，我又不是吃饱太间？」我拒绝他，平常下班之后我只想回家休息，谁会间着没事去看大学生的球赛。
    「是吗？」他忽然扬起笑，语带笑意，「我看你是怕看到我太厉害吧？」
    我翻了一个白眼，「这种激将法对我没有用。」
    「真的吗？」他又问了一次，脸上的笑容变得更灿烂。
    「真的！」我用力点头，坚定地说。
    真的……才怪。

 第四章 – 宛如阳光的你(5)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的激将法对我很有用，看他这么有自信，反而激起了我对他的好奇，有点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实力能让他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再加上，在这天之后的每一天他都会传他在练球的照片给我，说老实话，这种看起来好像有点帅的照片看久了，说完全不对他实际打球的模样感到好奇是骗人的。
    随着我对他的好奇心越来越强烈，时间来到了他说的第一场比赛的礼拜三晚上。我本来是应该要在结束工作之后直接回家，但我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跑去搭了和家反方向的公车。
    明明说不要去，但我还是去了，不知道周翰昇看到我会有怎样的反应？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他笑得灿烂的模样。
    他一定会笑得很得意吧？
    不行！待会见到他的时候一定要假装好像顺路经过一样。不过，谁会在毕业之后没事路过大学的球场啊？而且，还不是自己的母校。
    还来不及想出一个看似不经意的理由，公车已经抵达大学校门前的站牌。在走进学校之前，我突然觉得双手空空的过去好像怪怪的，于是转身走进学校旁的一间便利商店买了一瓶运动饮料，但买完之后马上就后悔了，这样一来，真的弄得我很像是专程来看他比赛的。
    看着手中的运动饮料，我轻吁一口气。
    算了，既然都来了就乾脆一点，不要想太多。
    调适好自己想看又不想让他知道我想看的彆扭心态，带着运动饮料走进大学校区里。即使已经入夜了，校园依旧热闹，看着走过身边的那些青涩面孔，能强烈感受到属于这个年纪的青春洋溢。
    虽然这所大学并不是我毕业的母校，但毕业将近两年之后再回到这样的地方还是让我有点怀念……才怪，我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大学了，要不是因为周翰昇，我根本不会想踏进这种地方一步。
    当初认识冠威学长的时候，我天真以为大学的美好生活就要开始了，但事实上不是如此。因为他的关係，让我没遇过的坏事全都出现在大学时期了。
    思绪的触碰让回忆的声音忽然变得有点吵，我甩开这些杂念，把心思重新放到了寻找球场这件事上。
    幸好球场的位置并不会太难找，球场就在校门口附近而已，我很快就看见了排球场。
    排球场上的人很多，除了在比赛的人之外，在场外观看的人也很多。
    不知道周翰昇在哪一个球场？
    我走过每一个球场，在人群中寻找着他的身影。忽然间，另一边的球场传来欢呼声，哨音随后响起，我转头往那边的球场看去，在一群陌生人当中，认识的人总会特别显眼，我马上就看见周翰昇的身影，他穿着深蓝色上衣和黑色运动短裤，不知道和身旁的人在说什么。
    当哨音再次响起，他微微一笑，拍了拍队友的肩膀，回到网前，微弯着身子，视线紧盯着对面的球场，等待对方发球。
    印象中，他就是一个笑得有点傻的小朋友，我从来没有看过他露出这么专注认真的表情，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反差，我突然觉得认真比赛的他有点帅。
    我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观看一场排球比赛，即使不是自己在场上，也不是替自己的系上加油，但却还是因为周翰昇的关係，激烈的球赛看得我好紧张，整颗心上上下下的。这场比赛看下来，他那天晚上真的没有骗我，他确实是这支球队的核心人物，除了是得分的关键之外，有好几次都是因为他的惊险救球才没有失分。
    此时，排球已经在双方球场来回经歷几次激烈的传接，他的一位队友将排球托到半空中，他跑到网前跳起，高举起右手，用力将排球打过对方的球场上。当排球落地的时候，哨音响起，原本一脸认真的他恢復了平常的模样，脸上掛着大大的笑容，和身旁的队友击掌，他们一行人纷纷走到场外，场边有几个穿着同样衣服的女生正在分发水和毛巾。
    现在比赛是结束了吗？还是只是中场休息？
    我转头看向旁边的分数版，对于上头的数字完全没有概念。
    「小方！」
    周翰昇的声音传到耳边，我回过头，迎上一双惊讶的双眼和好几道纳闷的视线。被他这么一喊，他身旁的人都在看着我，突然被这么多人盯着看，我很不自在。
    「呃……嗨。」我扯了一下嘴角，僵硬笑着。
    他拿下披在肩上的毛巾朝我跑来，笑着说：「你真的来了？」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假装自己的不经意，只好把饮料递给他，「这给你，刚才在便利商店买的。」
    「哇，还有饮料！你好贴心喔，谢谢你。」他接过饮料，用毛巾擦掉了头上的汗水，「你什么时候来的？有看到我比赛吗？」
    「看了一点。」
    「那你觉得怎么样？」
    「我……」我迟疑了一下，不想这么乾脆承认他有点帅，乾脆装傻，「我看不懂。」
    他笑了起来，「看不懂没关係，只要把比赛看完就好了。」
    他转开运动饮料，仰头喝了一大口。
    「慢慢喝，刚运动完不要喝这么快。」我提醒他。
    他放下饮料，饮料已经少了将近一半，「没关係。」
    「翰昇，你可以来一下吗？」一个和他穿着相同球衣的男生大喊。
    「好！」他回头应了一声，看向我，「小方，队长好像有话要说，我先过去集合。」
    我点头，「比赛加油。」
    「没问题！啊对了，这个我待会还要喝，所以你不可以走。」他把没喝完的饮料交给我，顺手把披在肩上的毛巾给我，但突然又收了回去。
    「怎么了？」我纳闷看他。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刚刚流了很多汗，还是算了吧。」
    「没关係，给我吧。」我伸手接过他的毛巾。
    他顿时笑瞇了眼，看起来好开心，我突然有种看到一隻大狗狗在摇尾巴的感觉。
    他转身往刚才来的地方跑去，跑没几步，他又突然转身看我。他举起手，食指轻点在左眼角的下方，微微勾着小指小幅度的左右转动手腕。
    他在干么？
    我皱起眉，纳闷地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在他食指上方的眼睛因为笑微微瞇了起来，「姊姊不都是这样叫你的吗？这样是该叫你小方还是育寧？」
    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更觉得惊讶，「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当然是姊姊告诉我的。」他一边倒退走一边笑着说：「等等是最后一场了，你一定要等我比赛结束，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你要跟我说什么？」
    「比赛结束之后再告诉你。」他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转身跑回球场上。
    看着他奔跑的背影，手轻轻摸着左眼角的下侧，想着他刚才的举动。
    不管是小方还是育寧都好，这是姊姊帮我取的手语名字。比起小方或育寧，我觉得对姊姊来说，这更像妹妹的名字。
    姊姊之前跟我提过手语名字有时候会用一个人的脸部或身体特徵来命名，在我的左眼角下有一颗痣，姊姊总说这颗痣很可爱，于是便把它的存在当成了我的手语名字。可是，事实上我并没有很喜欢这颗痣的存在，我老觉得眼角下有一颗痣很碍眼，乍看之下好像沾上了什么脏污，所以平常我都会尽可能用遮瑕膏把这颗痣遮掉，不想让别人看到。

 第四章 – 宛如阳光的你(6)

    当周翰昇回到他原本的位置上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的名字让我吓了一跳。
    是冠威学长。
    自从上次和江沛芸一起吃饭那天之后，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联络我。他怎么会突然打电话过来？是因为已经消除江沛芸对我们的怀疑了吗？还是决定要和我分手了？
    犹豫了几秒鐘，我慢吞吞地接起电话，然而却迟迟听不到冠威学长的声音，反而是听见了球场边的欢呼声，比赛已经开始了，我转身离开吵杂的球场，往人比较少的地方走去。
    电话里仍是一阵沉默，即使喧哗音量降低，我依旧没听见冠威学长的声音。
    这通电话应该不会是江沛芸打来试探的吧？
    我吞了一口口水，没由来的不安涌上心头。
    还是把电话掛掉好了。
    正当我准备要掛电话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叹气声。
    「学长？」我觉得奇怪，于是喊了一声。
    「小方，你现在人在哪里？我想见你。」他低声地说。
    他是怎么了？声音怎么听起来很疲惫的样子？我纳闷地问：「你怎么了？」
    「我刚刚和沛芸吵架了。」他的声音无力。
    咦？
    「我现在可以去找你吗？我想见你。」
    久违的见面并没有让我觉得开心期待，反而很不是滋味，隔了这么久的主动联络竟然只是因为跟江沛芸吵架了，因为和江沛芸吵架才来找我、才说要见我。
    「除了你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找谁，你现在在家吗？还是还在公司？」
    乍听之下，我好像是他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对象，但事实上他只是帮我当成填补寂寞的存在而已。自从他上次那句没有任何意义的我爱你之后，我现在对于他所说的话都会打折扣，不会再轻易去相信他的甜言蜜语。
    而且，现在更重要的是我在等人。我转头看向正在球场上的周翰昇，手心仍停留着饮料的冰凉。
    「你一定要等我比赛结束。」
    记得之前曾有过这样的经验，我已经先答应周翰昇了，后来却因为冠威学长临时改约。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这次，我已经找不到去找冠威学长的理由了，我没必要事事顺着他的意思，反正他只不过是把我当成替补的存在而已。
    「学长，抱歉，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走不开。」
    我找不到拒绝周翰昇的理由，也找不到任何可以拒绝自己的理由。我想在这里待到比赛结束，我想知道周翰昇要跟我说什么，就算只是一些简单的芝麻小事也没关係。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几秒鐘，冠威学长低声问：「你现在是不要我了吗？」
    我顿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不过是拒绝一次见面而已，有必要说成这样吗？这个人根本就是在情绪勒索！难道他都忘了之前是怎么对待我的吗？先选择不理会的人明明就是他。
    「你现在人在哪里？我要去找你。」即使我拒绝了，他仍很坚持要见面。
    他越坚持越坚定我拒绝的想法，他越是这样强硬，我就越不想跟他见面。他总是这样，想见面就打电话给我，不想见面就擅自切断我们之间的关联，就算我知道我只是他用来填补寂寞空虚的小三，但小三也要做得有尊严。
    「我不在公司，也不在家里，我现在跟我朋友在一起。」
    「朋友？什么朋友？」他反问，像在质问犯人。
    「这跟你没关係吧？」即使他看不见，我仍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学长，我现在真的走不开，我已经答应我朋友了。」
    我以为他会就此作罢，没想到他还一直纠结在我朋友这个点上，继续追问：「你是不是因为我们太久没见面，所以交新的男朋友了？」
    「没有。」我无奈深呼吸一次，努力压制住渐渐焦躁的情绪。
    「小方，你别忘了你现在的男朋友还是我，是你自己说要和我在一起的。」他像是没听见我说的话，态度很强硬。
    他今天是专程打电话来跟我吵架的吗？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拿男朋友这层关係来牵制我，平常不是都很不当一回事吗？
    「既然你说了，你就要对我负起这个责任！」
    责任？我们这种不正常的关係还会有什么所谓的责任可言？再说，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竟然还有脸来要求我。
    焦躁情绪彷彿来到了崩溃的临界点，我再也按耐不住脾气，忍不住提高音量，「好啊，既然我没办法负起这个责任，那我们乾脆现在分手好了！」
    「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就这样了。」我没有重复的打算，替这个话题画上句点。
    「喂，小方，你等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慌张，他似乎还想跟我解释什么，但我已经没有那个耐心听他继续说下去，不等他说完，我直接结束这通电话。
    不到几秒鐘，他又打电话过来，我假装没有看到，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收进包包里。
    我用力吐了一口气，被冠威学长弄得焦躁的情绪依旧没有平復下来，就连原本的好心情都没了。
    早知道就不要接电话了。
    「既然我没办法负起这个责任，那我们乾脆现在分手好了！」
    我紧握着包包的背带，想起刚才对他赌气说的这句话，明明是一件该值得庆幸的事，可是焦躁的情绪却迟迟无法沉淀，甚至多了几分不安。
    我们的关係真的就这样到此为止了吗？这种说得不清不楚的结束方式真的好吗？而且，江沛芸都还没有尝到我曾经经歷过的伤害，要是在这里结束的话，我之前所做的那些、所忍受的那些不都是白费力气了吗？
    想结束却又不想结束的心情让我很矛盾。
    此时，哨音从远处传来，我想起了周翰昇的比赛。
    算了，这件事还是之后再说吧。
    我松开手，不再去理会包包里又一次传来的震动，抱着逃避的心态回到球场边，比赛仍在激烈的进行着。周翰昇正专注在比赛上，我刚刚暂时离开应该没有被他发现吧？
    思绪至此，我不禁愣了一下，被突然冒出来的这种想法吓了一跳。我什么时候开始会在意他的感受了？

 第四章 – 宛如阳光的你(7)

    「请问一下……」
    耳边传来一道试探性的陌生声音，我转头一看，是两个不认识的女生，她们穿着和周翰昇一样的上衣，应该是他系上的同学吧？
    不过，他同学来找我干么？我纳闷地问：「你们是在叫我吗？」
    绑马尾的那位女生点点头，看了身旁的短发女生一眼，然后看着我问：「你是翰昇学长的女朋友吗？」
    学长的女朋友？
    问话的女生态度很自然，反倒是一旁的短发女生反应有些奇怪，她的脸有点红，紧抿着唇，看着我的表情很紧张。看见这样的表情，我突然明白了这句话中的意思。
    原来是喜欢周翰昇的学妹啊。大概是因为看见他刚才跑过来跟我说话，所以误会了吧？
    我摇头，「不是。」
    短发女生的表情顿时松了一口气，我忍不住想笑，突然觉得这样的她有点可爱，就算我不是他的女朋友，也不代表他没有女朋友。
    「是吗？那就好。」马尾女生笑了笑，像是替短发女生感到开心。她拉着短发女生转身，笑着说：「我就说她不是嘛！她那么老，怎么可能是学长的女朋友？」
    老？什么老？
    她们笑得很开心，可是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我今年才二十四岁而已欸！哪里老了？严格说起来，我也大她们没几岁，到底哪里老了？大学生就是青春无敌了吗？
    「我才──」
    「小心！」
    一阵惊呼声打断我的话，我下意识立刻转头一看，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一颗排球直直砸到脸上。剧烈的疼痛瞬间从鼻樑的周遭蔓延开来，我摀住鼻子，痛得蹲下身，眼泪一度快要飆出来，我连忙深呼吸好几次，才让眼泪暂时停在眼眶。
    这真的只是系际盃的排球赛吗？有必要用力成这样吗？这根本是杀人排球吧！
    「小方小方！」周翰昇的声音传来，我听得见他声音中的着急，可是我却痛到没有那个力气抬头看他，整张脸又痛又麻，尤其是鼻子就好像是要断掉了一样。
    「喂！你会不会打球啊？球是要往对面打，不是往场边的人打！」周翰昇气急败坏地说。
    「学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把球打偏的兇手怯生生地道歉。
    我很想告诉他没关係，我知道一定不是故意的，但我却痛得说不出话来。
    「你真的是……算了，我待会再跟你算帐。」
    真没想到周翰昇竟然会用这种带有威胁的口气跟人说话，即使痛到不行，我仍对此感到新奇。
    「小方，你没事吧？」他的语气很快就恢復了往常。
    「我……」我摀着鼻子，缓缓抬起头，随后迎上一双担忧的眼睛。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我的状况，直到此时，疼痛依旧没有减缓。
    他轻轻抓住手腕，「你先放手，让我看一下你的脸好不好？」
    我点点头，松开手。他顿时睁大双眼，一脸错愕，「你……你流鼻血了。」
    什么？
    他拉起他身上的球衣，拼命往我脸上胡乱抹着。
    我吓得连忙阻止他，「等一下啦！你不要这样擦！」
    他没有理我。他不是轻轻擦掉只有鼻血的地方而已，而是把我的脸当成桌子一样用他的球衣用力抹。照他这种抹法，我就算没有被他弄得满脸都是血，脸上的妆一定也会被他弄花。
    「周翰昇你白痴喔，不能这样擦啦！她的脸都快被你弄得整个都是血了。」
    终于有人提醒他了，他这才终于停下动作，看着我的表情变得更惊恐。
    「对、对不起……」他支支吾吾。
    我就知道。看这个表情，我肯定我现在的脸一定很可怕。
    但我也知道他是好意，情急之下并没有想那么多，我一定要忍住，绝对不能对乱发脾气。
    「没关係，我去洗一下脸就好了。」
    我假装一点也不在意，周遭的注视让我很不自在，好想在地上挖个洞然后躲进去。我发现和因为妆容变得面目全非而想要迅速逃离这个地方的迫切心情相比，被球打到的疼痛突然不算什么了。
    「那我陪你去。」他站起身。
    「不用不用，你先回去比赛。」
    「可是……」
    「我用好之后就会回来找你，你不是说最后一场了吗？快点去结束比赛，不要让我等太久了。」
    他这才点头，「好，我很快就会结束比赛。」
    看着这样的他，我突然很想笑，明明就只是排球比赛而已，为什么要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严肃表情？
    我和他确认了厕所的位置，摀着脸快步走向他所说的体育馆，幸好体育馆的目标很好认，并不会有迷路的问题，我很快就找到了厕所。
    儘管对于自己狼狈的模样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我看到镜子中的模样，我还是被自己吓了一大跳，难怪他刚刚会露出那种惊恐的表情，这张脸真的是很恐怖。
    整张脸被他弄得惨不忍睹，虽然我知道他是好意，可是我的妆完全被他弄花，再加上仍在隐隐作痛的鼻子又红到不行，我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比我素顏的时候还可怕。
    没办法了，就算再怎么不愿意素顏走在路上，现在也只能把妆先卸掉。
    我叹了一口气，从包包中拿出湿纸巾，先用手把脸洗一洗，然后看着镜子，慢慢地把脸上没有被水完全带走的恐怖痕跡擦拭乾净。

 第四章 – 宛如阳光的你(8)

    本来想说素顏走在路上总比顶着一张大花脸好，但当我准备要走出厕所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障碍，光是想到要素顏走在人群中就很不自在。
    我摸了摸脸颊，转头看向镜子，忽然有一种看到自己大学时候的错觉。那时候还没有化妆的习惯，就算素顏也不觉得怎样，然而当我习惯化全妆之后，就会开始觉得少了化妆品修饰的脸上瑕疵变得比以前更明显，尤其眼角下的那颗痣在没有妆容修饰的脸上显得更加清楚。
    突然很不想用这张脸走在路上，我不是不习惯素顏的自己，而是因为很久没用这副模样出门了。而且，待会还要回到人那么多的球场上，光是用想的我就觉得很不自在。
    可是，我刚刚都答应周翰昇了。
    「我用好之后就会回来找你，你不是说最后一场了吗？快点去结束比赛，不要让我等太久了。」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说的这番话在他的心里有多少重量，但如果对他食言的话，我总觉得会良心不安。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挣扎了一下，转身走出厕所，往刚才来的方向走去。
    反正，这间学校认识我的人就只有周翰昇，除了他之外没有人会特别记住我原本的长相，也不会有人在意我的素顏是什么模样。就算真的会吓到人，我想应该也只会吓到他一个人吧。
    我在心里这么说服自己。
    「小方！」
    还没走到球场边，我就看见周翰昇朝我匆匆跑来。
    奇怪？比赛结束了吗？
    疑惑的同时，他跑到了我的前方。即使已经有事先替自己做一些心理建设，但他的靠近还是让我下意识低下头，我用头发遮住了脸，不想给他那么清楚看见我的素顏，也不想看见他因此露出吃惊或是吓到的表情。
    站在他的面前，我开始有点后悔刚才的决定了，我应该要直接回家才对。看来，卸妆的同时真的会把自信心一起卸掉。
    「你跑去哪里了？你去那么久，我还以为你迷路了。」他说。
    「去厕所就这一条路，怎么可能会迷路？我只是洗脸多花了一点时间。你怎么来了？比赛结束了吗？」我看着地面，不自在地拉了拉脸颊两侧的头发，试图挡去更多的脸部面积。
    「因为我一直在想着你的事，所以我就被换下来了。先不说这个了，你的脸还好吗？让我看看。」
    我正想拒绝，谁知道他竟然直接双手捧住我的脸颊，硬是将我的脸抬起面向他。我愣住的同时他也愣住，表情很惊讶。
    沉默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尷尬，我僵硬地笑了一下，「吓到你了吧？我素顏的样子很──」
    丑这个字还没说出口，他突然睁大双眼，「太神奇了！」
    这个表情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世界奇景一样，我撇撇嘴，「不要对着素顏的人说这种话！」
    直接说丑的话就算了，干么要用这种像是讽刺一样的形容词啊？听了更让人觉得不舒服。
    「不是啊，这真的很神奇！」他直盯着我看，「小方，你到底几岁？」
    「几岁？」我愣了一下，不懂他突然问这个干么，「二十四啊，怎么了吗？」
    「二十四？」他的表情比看到我素顏的时候还吃惊，「我一直以为你三十几了欸，还想说姊姊未免也太娃娃脸了吧？」
    怎么连他都这么说？难道我化妆的样子看起来真的有那么老吗？
    「你没事干么要把自己化得那么老？为什么要化那么浓的妆？你不知道化妆很伤皮肤吗？」
    我当然知道化妆伤皮肤，但谁叫我不是天生丽质，不然我也不想每天化浓妆。
    「你素顏的时候就已经很漂亮了。」他开始胡言乱语。
    「你眼睛瞎了吗？」我从他的手中挣脱开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素顏的样子漂亮。
    「什么瞎了？我是说真的！」
    他过于直接的目光让我很不自在，我撇过头，避开和他的视线交会，随后听见了他的轻笑声。
    我顿时有点恼羞，觉得他的笑声听起来像是在嘲笑，我回头瞪他，「你笑什么？」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害羞的样子。」他笑着说。
    我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纠正他，「我不是在害羞，我只是觉得很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不习惯被我这样盯着看吗？」
    「不是，是不习惯素顏的时候被人这样盯着看。」
    「你在家的时候也会化妆？难道都不卸妆的吗？」
    「怎么可能？但姊姊他们不会像你这样一直盯着我看，我又不是动物园里的猩猩。」
    他忽然收起笑容，板起脸，一脸认真地说：「小方，你不是动物园里的猩猩，素顏的你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亮。」
    老天，这是哪个年代的情话啊？我瞬间全身起鸡皮疙瘩，觉得他说的话好肉麻，一点也不会让人动心，只会让人觉得噁心。
    我斜眼看他，「干么讲这种噁心的话？你以为你是在演偶像剧喔？」
    谁知道他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着附和我的嫌弃，「这种话真的是超噁心的，我每次看电视的时候听到这种话都会觉得说的人难道都不会被自己噁心死吗？」
    既然觉得噁心的话干么还要说出来？我无奈地看着他。
    他忽然变脸，又变得一脸认真，「但我说的都是认真的。」
    我愣了一下，莫名感到惊慌。我不知所措地用力拍了一下他的手臂，「你有病喔？」
    他傻笑着，突然不知道发现了什么，看着我的脸惊呼了一声，又是一脸看到世界奇景的样子。
    除了惊慌之外，紧张再次涌上心头。

 第四章 – 宛如阳光的你(9)

    怎么了怎么了？干么突然这种表情？该不会是我有哪里没弄乾净吧。
    「啊，我好像找到姊姊说的特徵了。」
    我皱起眉，纳闷地问：「什么？」
    「这个啊。」他朝我伸出手，用食指轻点着我的左眼角下方，是我最讨厌的那颗痣的位置。
    「你的手语名字就是因为这个吧？这个位置应该是泪痣吧？我听说有泪痣的人都很爱哭。」
    我抚上他指尖停留的地方，「那只是听说而已，我最讨厌哭了。」
    不只是他，我自己也常听到这种有泪痣的人特别爱哭的说法，但就像我讨厌这颗泪痣的存在一样。因为讨厌它，所以不断用遮瑕膏遮住它；因为讨厌哭，所以就算再怎么想哭我也会拼命忍住，对我来说，哭是一种示弱的表现，因此当初面对冠威学长和江沛芸的背叛时，我才不想像江沛芸一样用哭去解决，哪知道先哭的人先赢，弄到最后就变成我是坏人了。
    「姊姊是什么时候跟你说手语名字这件事的？」我好奇地问。
    他说是姊姊跟他说的，但我明明没有印象有看过他们在聊关于手语名字的话题。
    「好像是……」他想了一下，对我傻笑，「我也忘了是哪一天晚上了，我有时候晚上会跟姊姊视讯，请她教我手语。」
    难怪最近晚上我都会看到姊姊对着手机比手语，也会看到她拿着一本笔记本不知道在写什么，然后用手机拍它。我原本以为她是在和何永勛视讯，还想说不要打扰他们，没想到竟然是在跟周翰昇进行手语教学。
    「我问姊姊你的名字怎么比的时候，她就是这么教我的。」他勾着小指，食指轻按在自己的左眼角下方，「她跟我说你的手语名字是她用你脸上的特徵去取的。我之前看了老半天都看不出她说的特徵是什么，原来是被妆遮住了，难怪我都没注意到。」
    「因为这颗痣很丑，我很讨厌它，所以我才会用遮瑕膏遮住它。」我老实坦承。
    「怎么会丑？我觉得你这样很可爱。」他和姊姊说着同样的话，「再说，谁没有瑕疵？你根本不需要用那么多化妆品去遮自己的脸。」
    「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困扰。」我睨着他那张乾乾净净的脸，脸上几乎没什么太明显的皮肤瑕疵，虽然他不是属于那种第一眼帅哥的长相，但他整体给人的感觉很阳光，再加上他总是笑着，看久了也会觉得他其实有点帅。
    「我也有瑕疵啊！」他大声说，彷彿有瑕疵是一件让他很有自信的事。
    「什么瑕疵？」我故意问：「一秒哥？」
    他的笑容瞬间僵住，接着他的脸微微泛红了起来，他气急败坏地说：「我没有那方面的瑕疵！」
    我明知故问：「哪方面？我说的是你刚学机车的时候啊。」
    「你……」他支吾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猛然靠近我，我和他的距离顿时变得好近，彷彿还能看见我在他眼底的倒影。我摒住呼吸，心跳加快了一些，他轻轻笑着说：「那你要检查看看我现在还是不是吗？」
    这个人……
    我用力推开他，对他举起拳头警告，「你又来了！小心我告你性骚扰！」
    「你又想到哪里去了？我们不是在说骑机车的事吗？我的意思是可以载你回家顺便表演一下我现在的骑车技术。」他笑着说，灿烂的笑容看起来好天真好单纯，彷彿思想齷齪的人只有我一样。
    我放下拳头，对他翻了一个白眼。明知道他只是在开玩笑捉弄我而已，但被他这么一闹之后，脸还是不争气的发烫了起来。
    真受不了他，也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当初认识他的时候还觉得笑得这么傻的人绝对不会有危险，现在我才突然发现这种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的人才是最危险的！
    后来，周翰昇没有回到球场比赛，他在场外待到比赛结束之后就说要跟我一起搭公车回家，之后的庆功宴他也拒绝掉了。
    「你真的不跟他们去庆祝吗？比赛赢了欸。」
    「干么庆祝啊？这又不是第一次了，等冠军赛结束的时候再庆祝就好啦！」
    「你真臭屁。」我忍不住想笑。话是这么说，但对自己这么有信心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扬起笑，「这叫自信。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把球衣换掉，等等我们一起去搭车。」
    「好，快去吧。」
    他往厕所的方向快步跑去，脚步轻快，即使看着他的背影也能感受到他迫不及待的情绪。只不过，我总觉得他不像是因为比赛赢了而开心，比较像是因为可以回家而感到开心。
    等他换好衣服回来，我向他要了他那套比赛穿的球衣。
    「你突然要我的球衣干么？」他紧紧抱着他的袋子，好像很担心我要对他的球衣做什么坏事。
    「放心，我不会拿去做法，我只是想帮你洗而已。再怎么说，你那件球衣都是被我弄脏的。」
    虽然说刚才是他自己要拿他的球衣去擦我的脸，但被我弄脏还是事实，不帮他弄乾净我会过意不去。
    「没关係，我自己洗就好了。」他看了我一眼，坚持不到一秒鐘，他低下头，翻找着他的袋子，「不过，如果你很坚持的话，我也是可以给你。」
    其实，我也没有很坚持。我看着他心想，不过我还是收下了他的球衣，我拿出随身携带的环保袋。
    「你竟然会带这种东西？你今天是专程来装我的球衣吗？」
    「想太多了，这只是环保袋，我有时候下班之后去买东西会用到。」我摊开袋子，把他的球衣装进去。
    「小方，谢谢你。」
    我拎着球衣，看着表情变得认真的他，觉得他的这句道谢特别有重量。
    「谢我什么？把你的衣服弄脏吗？」
    「不是。」他摇头，「谢谢你帮我洗球衣。」
    这明明就只是一件小事，但他的语气却诚恳到像是我帮他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一样。
    「这没什么，我才要谢谢你，谢谢你那么关心我。」我由衷地说。虽然他的处理方式是粗鲁了一点，但我知道他都是因为关心我，不然他不会在第一时间跑过来，也不会拋下比赛跑去找我。
    他笑了笑，双眼微微瞇起，「不会啦，还好只是流鼻血而已，我很担心你的鼻子会受伤，只要你没事就好了。」
    蕴藏着笑意的双眼明亮，让我忍不住在他的眼上多停留了几秒。姊姊之前说过他的眼睛就好像是会说话一样，就算他不说话也能从他的眼神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不知道现在看着我不说话的他所想的是不是和我猜想的一样？是不是对我的关心？
    胸口忽然传来了微微躁动。不论是他此刻的模样，还是刚才的种种关心举动，这些事光是用想的就觉得心暖暖的。
    「对了，你们家有没有熊宝贝？我喜欢那牌的味道。」他忽然问，而且问得很认真。
    我顿时傻眼，有种回到现实的惊醒感觉。
    拜託不要在让人觉得感动的时候突然指定洗衣精品牌，很破坏气氛欸！心中所感受到的暖意瞬间消失，我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我们家没有那种东西！」

 第四章 – 宛如阳光的你(10)

    公车先抵达的是我家附近的公车站牌，周翰昇本来说要陪我回家，不过我拒绝了。今天经歷了那么激烈的比赛，他现在一定很累，还是让他早点回家休息比较好。
    「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现在有点晚了，我可以陪你没关係。」
    「放心，我现在这个样子超安全的。」我指着自己的素顏说。再说，从公车站牌到家的那段路已是我最熟悉的一段路，怎么可能会有危险？
    「会吗？我反而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比较危险。」
    「你是觉得素顏会吓到路人吗？」刚刚还说漂亮，现在终于说出真心话了吧！
    「不是啦！是因为很漂亮，我觉得你素顏的样子比较漂亮。」他总是可以很认真地胡说八道。
    虽然这种一听就知道是睁眼说瞎话的话我是可以假装没听到，可是他这么一说完之后，他身旁的人都纷纷朝我看来。
    周遭的视线让我感到很不自在，我吓得赶紧示意他不要乱讲话。
    「为什么？我说的是实话啊。」然而，他却一脸不明白的看着我，他这个表情竟让我的脸莫名其妙的发烫了起来。
    我今天怎么这么容易脸红或是心跳加速？
    眼前的他仍是一脸疑惑，我看了他一眼，紧张地移开视线。比起周遭的陌生目光，我似乎更容易因为他的直视而感到紧张。
    或许……他就是让我容易心跳加速的答案吧？
    我悄悄看了他一眼，在接触到他的目光时又迅速移开，我歛下眼，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热的脸颊。
    这个答案应该不只是或许了。
    「小方！」当我走下车的时候，他突然叫住我。
    我回过头，他站在刷卡机旁边，他举起手，用手语对我比了我喜欢你。
    我愣了一下，白了他一眼。
    真受不了，他除了这种话之外难道不会其他的吗？
    车门关上的同时，我用手语回应他，叫他不要乱比那些有的没的。他显然是看不懂，他看着我的表情满脸疑惑。
    公车在此时缓缓向前驶去，直到他消失在我的视线当中之前，他的表情都是茫然困惑的样子。
    我搔了搔脸颊，突然觉得脸颊变得更烫了，我转头看着逐渐驶远的公车，满脑子都是他最后一脸困惑的模样，可怕的是我竟然觉得他这样很可爱。
    所以，我才会说这种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的人最危险。
    ※
    在认识周翰昇之前，我一直以来都习惯一个人独自回家、一个人搭公车、一个人走在昏黄路灯照亮的这条路上，我早就习惯在经歷公车上的吵杂之后所感受到的寂静，但在今天和周翰昇分开之后，我突然开始有点不习惯没有那些吵杂声音的这条路了，甚至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前阵子和周翰昇一起走回家的短短几分鐘。
    只要一想到他，胸口的躁动似乎变得强烈了一些。
    所以，我才会说他很危险。笨蛋的笑容传染力真的很可怕，就像是慢性病毒一样悄悄深入心底，当发现自己会不自觉的想起他时，我大概已经被传染了吧。
    就像现在这样。
    不过，也因为他的关係，今天回家的脚步似乎没有那么疲惫沉重了，本来因为冠威学长而有的坏心情也在不知不觉当中消失。
    「怎么现在才回来？」
    才刚想到冠威学长而已，熟悉的低沉嗓音忽然自前方传来，心脏好像瞬间停了一下。
    我现在是出现幻听了吗？
    我猛然停下脚步，抬头往前看，没想到冠威学长竟然就正站在我家门口。我惊讶地揉了揉眼睛，但当视线恢復清晰时，他依旧站在我的眼前。
    不是幻听，也不是幻觉。我愣愣地看着他，他的出现完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约好的情况下跑来找我。
    「你下班之后到底是跑去哪里了？你平常都是这么晚回家吗？」
    他的声音让我回过神，不过这种像是在质询犯人的口气让我很不舒服，我不想就这样回答他的问题，「这跟你没关係吧？」
    「怎么会没关係？我是你男朋友，我关心你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他的脸色很难看，说话也很酸，「反倒是你，直接掛我电话是什么意思？之后打的电话也都不接，你不知道我有多紧张吗？」
    紧张？紧张什么？
    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不接电话搞失踪不就是他最擅长的吗？他都可以这样对我，我就不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对待他吗？之前他所表现出来的温柔模样果然都是因为我装出来的顺从，只是一点稍稍不顺他的意，他就露出真面目了，他还是一样没变，就和大学时候的那个他一样。
    他向我走近，突然冷笑了一声，「刚刚没仔细看还没发现，你现在竟然素顏，是在哪里洗过澡了吗？」
    他的表情轻蔑，说的话更刺耳。我瞪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比我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紧盯着我的目光让我感受到满满的压迫感。心跳忽然加快，伴随着莫名的不安在胸口回盪。
    「怎么都不说话呢？刚才讲电话的时候不是很大声吗？」他的目光沉了下来，无论是眼神还是声音都带着强烈的威胁意味。
    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玩火，儘管这段错误关係的火是我点燃的，然而现在的他却让我突然没有了灭掉这场火的自信。我总认为知情所有的自己可以掌控我们三人之间的关係，我只想着要怎么对江沛芸报仇，但我却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想离开了，冠威学长是不是也会如我所愿的让我离开？
    「你拿的这是什么？」他突然抢过装着球衣的袋子，我顿时一惊，他低头看了一眼，抬头问：「球衣？你的？」
    比起被发现的紧张，我更生气他对我的不尊重。我用力抢回袋子，警告他，「这是我朋友的，你不要乱看。」
    「不要乱看？」他轻笑一声，「这就是你不愿意来见我的原因吧？你果然是交男朋友了。」
    「就跟你说只是朋友而已。」我不耐烦地解释，到底要我说几次才会懂？我很不喜欢他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用男朋友的身分来质询我，明明在江沛芸面前什么都不敢说。
    「如果只是朋友的话，他会有我重要吗？」
    重要？大概是因为我以前对他表现得太过积极，所以才会让他有这种错觉吧？
    我很想告诉他，其实他并没有重要到让我愿意拋下一切好吗？要不是因为他娶了江沛芸，不然我根本就不会想跟他在一起。
    「小方，你还爱我吗？」他一副我伤害了他的样子。
    看来他是真的在质疑我劈腿。
    我翻了一个白眼。
    真好笑，一个劈腿外遇的人竟然还有脸去质疑别人。

 第四章 – 宛如阳光的你(11)

    包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我无视他的问题，直接拿出手机，萤幕上的三个字让我有点意外。
    明明才刚说再见而已，怎么又打来了？
    「小方，你到家了吗？」
    周翰昇的声音就好像有种魔力。一听见他爽朗的声音，我就不自觉放软说话的口气，「刚到，怎么了吗？」
    他乾笑几声，「不好意思，我找不到我家的钥匙，你可以帮我翻一下球衣吗？我怕被我夹到里面去。」
    「球衣吗？」我用肩膀夹着手机听电话，一手拉着环保袋的提袋，一手翻着里头的球衣，没几下就摸到一把钥匙，「找到了，在我这里。」
    真受不了，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就这样随手塞。
    「太好了，我还以为钥匙不见了。」
    「你现在要来拿吗？」
    「对对对，我现在回头去找你，等我到的时候再打给你……啊！司机先生，我要下车！」他忽然慌张大喊，这通电话就这样突然结束了。
    真是个笨蛋。
    钥匙忽然被抽走，我抬起头，冠威学长拎着钥匙，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他要来拿这个？」
    刚才太专注和周翰昇说话，我差点就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不悦的情绪又被点燃，我朝他伸出手，「还我。」
    他轻轻一笑，把钥匙放回我手上，「还说不是男朋友，你对他和对我的讲话口气完全不一样。」
    「他跟你不一样，说话口气当然也会不一样。」我收起手机和钥匙，「他是我朋友。」
    「那我呢？我是你的什么？」他反问。
    我不说话，不想亲口承认这段不正常的关係。
    他挑了挑眉，语气轻佻，「男朋友？」
    我依旧没有回答他。
    「才一阵子没见面你就变了好多。你以前明明都很大方承认我是你的男朋友。」他感慨地说。
    他明明是在陈述一件事，但我怎么觉得他有点在挖苦我的意思。话说回来，都已经结婚了还轻易说出这种话好吗？连我都替他感到丢脸了。
    「你不承认没关係，那我就让那个人知道你是我女朋友。」
    我一度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但他认真的表情又让人觉得不是在开玩笑。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吗？难道你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关係吗？这种事怎么可以随便让别人知道？」
    他一脸沉重悲壮，「是啊，我就是爱你爱到疯了，我就是疯了才会到现在都还和你在一起。」
    神经病，这个人真的是疯了。当自己是偶像剧男主角吗？外遇就外遇，说得好像是为了我一样，渣男不管做了什么都还是渣男，拜託不要以为讲这种话就会让人以为你是深情男好吗？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我一定要去问问大二的我，当初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人？
    他的目光直直看着我，即使说了这种谎话都脸不红气不喘的，就像是心意已决。
    「随便你。」我懒得继续跟他争论下去，跟疯子争吵只会跟着发疯而已。
    算了，反正待会只有周翰昇要来，换个角度想，我只要拜託一个人帮我保密就好。只不过，我到底该用什么「正当的理由」来请他帮我保密？而且，现在我身边有一个自称爱我爱到发疯的男人，谁知道他等一下会在周翰昇面前做出什么事吧？
    难怪会有人说不怕神对手，只怕猪队友。我现在突然有一种踩到地雷的感觉，还是最大颗的那种。
    「小方！」
    我愣了一下，惊讶回头看着正兴高采烈跑向我们的身影。
    因应对策都还没想好，他的人怎么这么快就出现了？
    「小方、小方！」
    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笑容逐渐清晰，可是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忽然间，他猛然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惊讶的样子。
    他是怎么了？
    我纳闷地看着他，他的视线却不在我身上，而是我的身旁。他睁大双眼，惊呼了一声，「姊夫？」
    姊夫？
    姊夫不就是对姊姊老公的称呼吗？
    我愣愣地转头看向他视线停留的地方，冠威学长紧紧皱起眉。
    所以，周翰昇的姊姊是……
    江沛芸讨人厌的模样浮现在脑海中，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怎么可能？不可能会这么刚好吧！这世界怎么可能会这么小？
    心跳逐渐加快，声音也越来越大。
    「姊夫，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翰昇的疑问给了我肯定的答案。这一刻，心跳声彷彿快要覆盖过所有一切，在急促的心跳声中，我忽然想起了冠威学长曾说过的话。
    「不是有血缘关係的那种弟弟，是她爸再婚对象的儿子，所以沛芸不太会跟别人提到弟弟的事。」
    在认识周翰昇之前，冠威学长曾经提过江沛芸有一个没有血缘关係的弟弟，但我怎样也想不到我竟然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认识她的弟弟。
    「沛芸姊一定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沛芸啦，沛芸姊人超好的，而且又很温柔，没有人会讨厌她。」
    而且，我也没想到之前周翰昇口中那个人好又温柔的沛芸姊竟然真的会是我最讨厌的江沛芸。虽然我很讨厌她，但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会讨厌她。
    难以相信的事实摊在眼前，来自左胸口的心跳声越来越震耳，耳边都被这阵吵杂填满。这瞬间，时间好像被放慢了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缓慢，看着眼前的周翰昇，我突然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彷彿刚才听到的那些事都只是我在做梦而已。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真希望我可以回到周翰昇出现之前，我一定会想办法把冠威学长赶走。我相信不只是我，冠威学长肯定比我更想让时间重来。
    当冠威学长的声音再次响起，时间流动又恢復正常，刚才的短暂沉默或许只过了几秒鐘，可是对我而言却好像过了好久。
    冠威学长并没有像他原本所说的要让来找我的人知道我是他的女朋友，面对周翰昇的疑问，冠威学长编了一个理由，说我们只是恰巧在路上遇到了，他担心这么晚我一个人回家会有危险，所以才会送我回来。
    说完，他还看了我一眼，用眼神示意我不要乱讲话。
    这我当然知道，我怎么可能让周翰昇知道我正在介入他姊姊的婚姻？
    「是喔，那你跟小方是怎么认识的啊？」周翰昇看了我一眼。
    我紧张地抿起唇，心跳又变得更快了，快得让我快要不能呼吸。
    「小方是我的大学学妹，既然我都看见了，我这个做学长的总不能放任学妹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回家吧。」冠威学长说得冠冕堂皇。儘管他说的这些理由乍听很有理，但他僵硬的表情却让他看起来很心虚。
    不过我也没有资格说他。我现在的表情一定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虽然他们都在我身边说话，但我却有一种好像不存在在这里的错觉。
    冠威学长没有停留太久，他说既然我有人陪了那他就要先回家了，然后也不等我回应，他便匆匆离开。
    直到冠威学长走远，周翰昇转头看我，表情认真地问：「小方，你真的认识他吗？」
    「咦？」我顿时一惊。他现在问的是什么意思？他是在怀疑我和冠威学长的关係吗？他不相信我们只是学长和学妹的关係吗？
    一心急我就变得心虚，忍不住对他大声：「你现在是在怀疑我吗？」
    我被自己的音量吓到，而他也是。
    「不是啦，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看你刚才他在说话的时候表情好像很害怕。」他看了冠威学长离开的方向一眼，又看向我，「我怕你其实是遇到跟踪狂，然后他骗我你是他的学妹。」
    跟踪狂？
    我愣了一下，意料之外的关係解读让我稍微松了一口气，但却也不敢真正完全放松，心跳声依旧强烈，我还是很担心被他察觉到了什么。我吞了一口口水，紧张地问：「他不是你姊夫吗？你怀疑他会骗你？」
    「说怀疑是有点伤感情啦，不过因为我跟他没有很熟，而且他刚刚看起来有点心虚，我觉得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不知道是因为我和冠威学长表现得太过明显还是其实周翰昇的观察力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敏锐许多，我怕被发现的不安和冠威学长的心虚竟然都被他看在眼里。
    严肃的表情没有在他的脸上停留太久，他很快就换上了笑容，笑着说：「再说，小方你这么漂亮，如果是我看到你一个人也会想跟着你。」
    这种话一听就知道是玩笑话，可是我现在却一点也笑不出来，此时我只希望如果周翰昇的出现也是一个玩笑就好了。

 第五章 – 和你之间的距离(1)

    以前常觉得这个城市很大，特别是在我找不到冠威学长的时候，但当我开始想躲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个城市其实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小很多，这个城市明明就有那么多人口，怎么偏偏让我遇见了江沛芸的弟弟？
    为了这件事，冠威学长在离开之后还特地打电话来对我发了一顿脾气，他怪我为什么要隐瞒他认识周翰昇的事情？为什么不事先告诉他是周翰昇要来找我？到了责怪的最后，他还对我撂下狠话，用威胁的口吻说不要再跟我见面了，因为我隐瞒他，害他差点在周翰昇面前露馅。
    这个人就是这样，说爱我都只是假象，对待我的方式都是以自己的情绪在做事。
    不过，无所谓。反正，我本来就不是因为想和他在一起才和他在一起，就算不见面也不会对我造成太大的影响，只觉得被他骂得很委屈。我又不知道周翰昇是江沛芸的弟弟，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希望周翰昇不要是我最讨厌的那个人的弟弟，害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翰昇才好。当周翰昇传讯息给我时，刚开始我还会用公司很忙来塘塞他，迅速结束话题，然而在有了几次对话之后，我越来越害怕他会问起我和冠威学长的事，我担心说越多会错越多，因此我就开始渐渐下意识回避他，结果弄得现在已经有十多条来自他的未读讯息了。
    可是，当我越不想面对他的时候，这个人就会不断来找我，甚至直接出现在我的眼前。
    例如现在。
    一打开家门，周翰昇就大剌剌地坐在我家的客厅里，要不是他身旁坐着姊姊，我还以为自己走错家了。
    「小方，你今天比较晚喔。」他笑着朝我挥了挥手，好像这里才是他家一样。
    「你为什么在这里？」
    「当然来吃饭的啊，你不是说我随时都可以来你家吃饭吗？」
    我愣了一下，想起之前给他的承诺。虽然是自己说过的话，但此刻我仍觉得心虚，「我……我是有这么说过没错，但你至少也要事先知会我一下吧。」
    我并不反对他临时起意来我家，但多少也给我一点时间做好面对他的心理准备。打从答应他到现在，他从来没提过要来我家吃饭，怎么偏偏第一次就选在这么尷尬的时间点？
    儘管他没有再问起那天晚上的事，但说真的，我到现在还不太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身为江沛芸的弟弟这个身分。这种抗拒跟他的人无关，只单纯因为他的身分对我而言实在太尷尬，我就算再怎么厚脸皮，也没办法心安理得的装作像没事一样和江沛芸的弟弟做朋友。
    自从知道他是江沛芸那个没有血缘关係的弟弟之后，我就突然变得没办法好好面对他。一看到他，甚至只是他的名字，我就会有股罪恶感，比面对江沛芸的时候还严重。
    虽然没有血缘关係，但毕竟江沛芸是他名义上的姊姊，而且从他之前说过的话我听得出来他还蛮尊重他的沛芸姊。要是他知道我是介入他姊姊婚姻的第三者，他不知道会怎么想？应该不会再像那天晚上关心我，而是讨厌我了吧？
    只要一想到他会有讨厌我的可能，头就开始隐隐作痛。比起被他发现的不安感，我更害怕的是被他讨厌。
    「我已经有跟姊姊说了。」他微微一笑，转头看向一旁的姊姊。
    他们肯定已经事先说好了，当他一看向姊姊，姊姊马上用手语告诉我是她邀他来我们家吃晚餐了。
    真是有够卑鄙的，竟然搬出姊姊来跟我说。
    我叹了一口气，但也拿他们没輒。既然姊姊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姊姊问我最近是不是在躲他？
    我吓了一跳，很惊讶姊姊怎么会知道？
    「因为他说他这阵子都联络不到你，很想见你。但他叫我不要告诉你这件事，怕你会有负担，所以他才会用吃饭当藉口来我们家。」她用手语解释。
    一旁的他显然是不知道姊姊对我解释了什么，他的嘴角上扬，似乎很得意找了姊姊来替他说话。
    原来妈妈的晚餐并不全是他来我们家的原因，只要一想到自己也是部份原因，左胸口便传来了微微躁动。
    看着眼前的明亮笑容，我突然觉得无论这个城市是大还是小其实都无所谓了，最重要的是说要见你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有心找你。
    在晚餐开始之前，我先去厕所刷牙，周翰昇马上又跟过来。
    「你又要干么？」
    「我有个好东西要给你。」他双手紧紧抱着他的侧包，神秘兮兮地说。
    我很想提醒他，尾随着别人到厕所还说有好东西根本就是变态的行径，不过为了避免他又说我想歪，我看还是算了。
    他看了我一眼，一副侧包里藏了什么宝藏一样，「好奇吗？」
    我敷衍点头，「嗯嗯，很好奇。」
    他自顾自的哼起颁奖时常出现的歌曲旋律，他真的很莫名其妙，不知道又想干么了？在不断走音的配乐下，他从拿出了一个像是保温瓶的东西。
    「这是什么？保温瓶吗？」我问。
    「不是啦，是外出用的牙刷组，我在网路上看到的，外面这个盒子打开之后还可以当漱口杯，你以后在外面刷牙就很方便了。而且，这里还有设计通风的小洞，你也不用怕里面会一直湿湿的。」他边说边向我展示牙刷组。
    我突然觉得好像在看电视购物的频道，不过看他说得这么起劲，我也不好意思打断他，等他介绍完，我才纳闷地问：「你没事送我东西干么？有什么目的吗？」
    「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目的？」
    「那干么送我东西？」
    「就……」他忽然傻笑了起来，「之前你来看我比赛的时候不是被球打到吗？」
    我想起那件事，却更纳闷了，「球又不是你打的。」
    「球不是我打的，可是后来我把你的脸弄成那样，就……」他摸着后颈，乾笑几声，笑得很不好意思，「觉得对你很抱歉，虽然只是一点小东西，但这是我想跟你赔罪的心意，希望你能收下。」
    我很讶异他会一直惦记着那件事，其实我早就没放在心上了。只不过，看着他靦腆的笑容，我忽然有了想捉弄他的念头。
    我故意刁难他，「所以，我被你弄到要在大庭广眾下素顏的那件事，你打算只用牙刷打发我吗？你难道不知道对女生来说，素顏走在路上需要多大的勇气吗？」
    他愣了一下，随后皱起眉，很认真在思考着。他闭上眼，朝我张开双手，「还是你要我用身体负责也可以。」
    真是个笨蛋！
    我无言看着他，突然后悔为什么要临时起意捉弄他，我根本就是在整我自己。
    「这样不够吗？好吧，既然我看了你的素顏，那我就让你看我的身体。」他低下头，手放到衣服的第二个钮扣上。
    我吓得立刻制止他，「不用脱衣服！也不需要用身体负责！牙刷就够了！」
    他这才笑着放下手。他有很多举动都会让我很困惑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只是在跟我开玩笑。
    我没好气地看着他，摆摆手，「其实，我不会在意那天的事，所以你就不用放在心上了，也不用特地买礼物赔罪。」
    「既然我都买了，你就收下吧。」他把牙刷组递给我。
    「好吧，那就谢谢你了。」我接过牙刷组，「不过，你怎么会想送牙刷？」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把这种旅行用的牙刷组当作礼物送人的。
    「我一开始很苦恼要送你什么，你们女生在用的东西我不会挑，而且太贵的我也送不起。后来我去问蚊子，蚊子说看你平常最常做什么事，就送跟那件事有关联的礼物最安全了。我马上就想到你很喜欢刷牙，所以就选牙刷当礼物了。」他停顿一下，随后笑了起来，「不过，现在看来送牙刷好像有点蠢欸，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好笑啊？」
    我摇摇头，「不会啊，比起贵重礼物，我觉得这种实用的礼物更好。」
    「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他的笑容多了明亮。
    明明在眼前的是这么灿烂的笑容，可是心情却突然变得有点复杂。
    其实，我并不是因为太喜欢刷牙才会养成这个看到厕所就想刷牙的习惯，我只是单纯想把自己身上的噁心感觉刷乾净而已，然而时间久了，这种噁心的感觉就好像是残留在身上一样，怎样也刷不掉，而我的习惯也戒不掉了。可是，这种话我不能告诉他，不单单因为他是江沛芸的弟弟，更因为他现在的笑容。
    要是我说了，他一定会露出失望甚至是嫌弃的表情吧。
    如果是江沛芸的话，忍一下就算了，我不想看到连他都对我露出厌恶的模样。

 第五章 – 和你之间的距离(2)

    姊姊最近越来越晚回家了。每次问她，她都会露出幸福开心的笑容，告诉我她都是和何永勛在一起，他们总会在下班之后去约会。
    「我今天要去永勛那里过夜，你帮我跟妈说一声。」
    我皱着眉看着姊姊传来的讯息，心里很犹豫要不要劝她不要在何永勛那边过夜。
    虽然他们认识很久了，但毕竟交往的时间还不长，这么快就去他家过夜好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起过夜实在很难不让人想歪。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劝她去约会没关係，但不要过夜。然而，对于我的顾虑，她只说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己会判断状况。
    看她这么坚持，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就像她说的一样，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甚至比我还要成熟懂事。总之不管怎样，以后一定要把何永勛盯紧一点，要是他敢做出对不起姊姊的事，我一定会跟他拼命。
    我放下手机，视线重新回到电脑萤幕上继续工作。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我再次停下手，拿起手机一看，有一则新的讯息显示着王文志把我的line加入了好友。
    王文志？这谁啊？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点印象？
    该不会是哪个最近正在接洽的业务帐号？
    还没找到答案，这个帐号传来一则讯息，「哈囉！小方，我是蚊子！」
    我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是蚊子！难怪我就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我点开他的讯息，熟悉的光头模样和文字一起进入了对话视窗。
    「你的line是我自己去翰昇的手机里挖出来的，不过他不知道，你不要跟他说，因为我有件事想偷偷跟你商量一下。」
    我跟他是有什么事好商量的？而且为什么还要偷偷商量？
    我纳闷地问他是什么事？他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我现在方不方便讲电话，他说用讲的比较清楚。
    当我传送ok的贴图之后没多久萤幕上出现着他的来电显示。我接起电话，他的声音马上就自电话的另一端传来。
    「小方，不好意思喔，你在上班吧？」
    「没关係。」我起身往办公室外头走去，边走边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其实是翰昇的事啦，虽然他叫我不要跟你说，但我觉得你来看他的话他一定会很开心。」
    他的话让我摸不着头绪，「翰昇怎么了吗？」
    「翰昇前天晚上去牵他的新车，结果在回家的半路上出车祸，听他说好像是为了闪一隻狗不小心去撞到电线杆。」
    车祸？
    我顿时停下脚步，站在办公室的玻璃门前，我看见自己倒映在玻璃镜上的惊讶模样。在手机另一端的他说得很轻松，但我却一点也感觉不到轻松。
    我忍不住紧握手机，紧张地问：「那他人现在还好吗？有没有怎样？」
    「没什么大碍，只是左脚有点骨折而已。」
    「都已经骨折了还说没什么大碍？」我没好气地说。真搞不懂他的标准，到底要摔成怎样才能说是大碍？
    「真的啦！医生也说只要好好静养就没事了，再说那傢伙又不是第一次摔断脚了，这点小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我可以给你看照片，除了左脚有打上石膏之外，其他地方都是完整无缺的。」他依旧说得轻松，把骨折这件事说的好像只是在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噎到一样。
    「不过，他因为受伤了这两天都没去学校，而且之后应该也会有一段时间没办法打球，他窝在家里一直在喊无聊。所以想问你今天晚上有空吗？可不可以来看看他？你来探望他的话，他一定会很开心。」
    「当然好！」我立刻答应。虽然蚊子说没什么大碍，但我还是很担心周翰昇的情况，尤其是想到他还不熟练的骑车模样，我就更觉得担心，还是去看看他比较能让人放心。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在坐上蚊子的机车之后我就后悔了。
    蚊子骑车的速度很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速太快的关係，今天吹过脸颊的冷风有点刺人。坐在蚊子身后和周翰昇的感觉很不一样，虽然周翰昇的骑法会让我因为他的小心翼翼而紧张，但并不会像此刻感到害怕。
    搭公车搭习惯了，我果然还是不能适应这么快的车速。
    「小方，你吃晚餐了吗？」前方的蚊子忽然问我，他的声音在呼啸而过的风中显得有点模糊不清。
    「还没。」
    「太好了，那我们就顺便一起吃吧。我先去帮翰昇买晚餐，他家附近有一间自助餐，他的晚餐几乎都是在那里解决。」
    骑了一段路之后我们来到一间生意很好的自助餐餐厅。我跟着蚊子走进店内，充满热气的香味迎面扑来。
    蚊子拿了一个空便当盒给我，要我帮周翰昇夹菜。
    「我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我看着玲瑯满目的菜色，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他什么都吃。」蚊子晃了晃夹子，「他特别喜欢吃蔬菜类的，像是青椒啦、茄子啦那些之类的。」
    蚊子边说我边把他所说的菜色一一夹到便当盒里。真没想到周翰昇这么养生，吃的尽是一些我讨厌的东西。
    我绕了一圈，手中的便当盒很快就装满了。看着装满周翰昇爱吃菜色的便当盒，一点食慾都没有。
    买完晚餐，蚊子载我到周翰昇的租屋处所在的一间旧公寓。我以为蚊子会打电话给周翰昇，叫他帮我们开门，没想到蚊子拿着他那串掛着机车钥匙的钥匙串，用其中一把打开了公寓大门。
    「你和翰昇一起住？」我好奇地问，可是我明明记得周翰昇说过他是自己住的。
    「这是房东给他的备份钥匙啦，他怕他搞丢就放了一副在我这里，他那边也有我家的钥匙。」蚊子推开大门走进去。
    「你们感情还真好，一般朋友不会这样交换钥匙吧。」
    「怎么说得好像我跟他有一腿的样子？我就算是女生也不会喜欢他那型的好不好？」蚊子一脸嫌弃。
    拜託，我根本没有这么说。他和周翰昇真不愧是朋友，都很容易想歪。
    我无言看着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实在好难想像蚊子变女生的模样，光是有头发的蚊子我就很难想像了。
    「如果要我选的话，我比较喜欢成熟稳重的男人。」蚊子回答着我根本没有问也没有兴趣的问题，表情有点娇羞。
    我一点都不想去想像喜欢成熟稳重男人的女生蚊子，光用听的我就反胃。
    我拼命忍住想翻他白眼的衝动，跟着他走到三楼。蚊子走到门上标记着3b的房间前停下，二话不说就要开门。
    我阻止他，「等等，你不用敲门吗？」
    就算是再怎么好的朋友，打开别人家的房门之前还是先敲个门知会一下比较好吧？
    「就是不敲门才刺激啊，说不定还可以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你也觉得很期待吧？」他兴致勃勃地问。
    我终于忍不住了，白了他一眼，「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蚊子显然是没听见我的话，他笑得很奸诈，直接把房门打开。虽然才刚阻止他而已，但我还是忍不住好奇心，探头往房内一看，周翰昇的房间很乾净，周翰昇斜坐在书桌前，打着石膏的那一脚翘在一旁的床舖上，他似乎没有察觉到蚊子开门，他正盯着电脑萤幕看，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得好认真。

 第五章 – 和你之间的距离(3)

    「喂，我帮你买晚餐回来了！」蚊子大声呼喊。
    「喔。」周翰昇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视线依旧盯着电脑看。
    蚊子拎着便当走进房内，转头招手示意我快进去，「看看我带谁来看你了。」
    「谁？」周翰昇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缓缓转头朝我们这边看来。
    他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眼神还有点迷茫。他呆滞地看着我几秒鐘，双眼突然睁大，茫然的表情瞬间被惊讶取代。
    「小方？」
    他惊呼一声，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未免也太夸张了吧？我有这么可怕吗？干么一副见鬼的样子？
    我没好气地看着动作夸张的他。
    他先是惊慌失措地左看右看，忽然间，他转身往床上扑去，拿棉被把自己包住，他不满的抗议声从棉被中闷闷传出，「王文志你很恶劣欸！带小方来也不事先跟我说一声，万一我没穿衣服怎么办？」
    「你有什么好看的？再说，我哪次来你不是衣衫不整的？」
    「那是因为是你没关係！」
    衣衫不整也没关係吗？怎么觉得这两个人的对话有点曖昧？
    「随便啦！」蚊子把便当放到他的书桌上，「快起来啦，小方知道你受伤特地来看你，她还帮你买便当。」
    那团棉被蠕动了一下，周翰昇探出头，身体依旧包覆在棉被里面。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方，谢谢你。不过……可以先请你转过去一下下吗？我换一下衣服，很快就好。」
    「你很麻烦欸，干么还要换衣服啊？又不是没穿。」蚊子翻了一个大白眼。
    「你懂什么？我现在穿的是睡衣！睡衣能看吗？」
    「如果你连睡衣都不能看的话，乾脆脱光算了。」
    「喂，小心我告你骚扰！」
    听着他们毫无意义的争吵，我觉得脑袋闹哄哄的，不管是周翰昇穿睡衣还是脱光光，我都没有兴趣。
    我直接打断他们的争吵，「翰昇，我可以跟你借一下厕所吗？我想刷牙。」
    除了给周翰昇一个换衣服的空间之外，去厕所刷牙还能顺便让我的耳朵清静一下。
    「刷牙吗？」他的表情就像是松了一口气，笑着点头，「好啊，请用请用。」
    我说了一声谢谢，转身往房门边的厕所走去。
    「怎么这么突然说要刷牙？通常不是饭后刷吗？」蚊子问。
    「你管那么多干么？小方就是喜欢刷牙不行吗？」周翰昇说。
    我关上厕所门，把他们的说话声暂时隔绝于外头。
    等我刷完牙走出厕所时，周翰昇已经换好衣服，坐在床边等吃饭。我稍微打量一下他，总觉得他现在穿的衣服和刚才他所谓的睡衣好像没有什么差别。
    「小方，你在看什么？快过来一起吃饭啊。」周翰昇用右脚勾住了他的椅子，拉到他的身边，拍了拍椅垫，招呼我去坐下。
    「你的脚还好吗？」看着裹着石膏的左脚，我担心地问。
    他挥挥手，「没事没事，小伤而已，让我比较难过的是我的新车被划伤了，我才刚牵欸。」
    说起自己的伤势时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说起他的新车却是一脸不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
    「重点是你的人，车坏了可以修，万一你的人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我没好气地说，不过听他还能这样跟我说话，我想应该是没什么大碍。
    「放心，医生说静养一阵子就好了。」他和蚊子一样都说得很轻松。比起蚊子说的时候，他说这些话确实让我放心不少，而且他现在看起来也很有精神，让我比较没那么担心了。
    他打开便当，笑容消失，扁着嘴抗议：「为什么都是一堆我讨厌的菜？」
    「这是小方为了你的健康着想夹的，你有意见吗？」蚊子说得理所当然，但他的嘴角却微微上扬着。
    我突然想起他在自助餐餐厅里说的话，顿时恍然大悟。
    这个人……竟然为了整周翰昇骗我，刚才是谁说这些都是周翰昇爱吃的菜？
    「小方夹的喔……」周翰昇撇撇嘴，不再有意见，他看了看自己的便当，又看了看我的便当，他咬着筷子睨了我一眼，表情可怜兮兮。
    明明我也是被骗的人，这种表情怎么弄得我像是坏人一样？
    我受不了他哀怨的表情，只好贡献出我的便当，「我们交换吧。」
    「真的吗？」他惊喜地睁大双眼。
    我看了他那个让人没有食慾的便当，艰难地点了点头，「嗯。」
    吃不爱吃的菜我还能忍，但我没有办法忍受良心的谴责。虽然我也是被骗的，但他的便当确实是我夹的。
    「谢谢！」他笑着道谢，没有直接和我交换便当，而是夹走了一半我喜欢的菜，然后用一堆我讨厌的菜色补满了便当盒的空位。
    「你不整个跟我换吗？」我问。
    「我们一人一半吧，你应该也不喜欢吃这些菜吧？」
    「你怎么知道？」我吃惊地问。
    「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了，你刚刚答应我的时候表情超痛苦的。」
    我摸了摸脸，没想到我的情绪会这么明显的表现在脸上。
    「不过，你放心，讨厌的东西只要和喜欢的人一人一半，无论是多么讨厌的东西都会变得不让人那么讨厌了。」
    这是一种中和的概念吗？
    看他说得这么认真，反而让我觉得这样的想法很好笑。
    不过，他这么说也没错啦，讨厌的东西只要和……等等！
    我皱起眉，「谁喜欢你了啊？」
    他笑瞇了眼，放下便当和筷子，用手语对我比着我喜欢你。
    我愣了一下，这四个字就像是用力敲进我的心里，胸口忽然一阵躁动，我抿了抿唇，喉咙间变得有点乾涩，不知道该怎么接下他的话。
    过于直白的喜欢反而更容易让人搞不清楚其中的情愫究竟是什么？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只是出自于对朋友单纯的喜欢吗？还是在这份喜欢当中还有比友情又更多的心情藏在里头？
    例如……男女之间的喜欢之类的。
    一想到这样的情感，心跳加快了一些。
    「你刚刚在比什么东西啊？手语吗？」蚊子问。
    「没什么。」他轻松带过，低头吃饭，态度自然平常，彷彿刚才对我比的不是「我喜欢你。」，而是「你吃饭了吗？」之类的简单问候。
    看他的态度这么自然，我想这份情愫属于前者的机率肯定比较大吧。
    我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便当，心跳频率渐渐恢復正常，而在这份逐渐沉淀下来的躁动中，我却隐约感觉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抬起头，周翰昇和蚊子笑着说话的模样映入眼底。看着眼前的笑容，我好像找到了失落感的源头。
    或许，比起单纯对朋友的喜欢，我更希望是属于后者的那种心情吧。

 第五章 – 和你之间的距离(4)

    「这女的是在说什么鬼话？那个男人已经有家庭了欸！」
    便当吃到一半，蚊子毫无预警破口大骂，害我吓了一跳，差点被嘴里的饭噎到。我没好气地瞥了情绪激动的他一眼又看向电脑萤幕，他们现在正在看的的是妈妈最爱看的那部乡土剧，而他骂的人就是我之前看到的那个嚣张小三。
    我完全无法感染到他的愤慨情绪，这种无限鬼打墙的剧情实在是让我兴致缺缺，但我也不想在吃饭的时候不断受到惊吓。我吞下饭，想安抚蚊子现在愤怒的情绪，顺便帮他做一些心理建设，「放心，她现在这样还不算什么，她之后还会──」
    「不要剧透！」蚊子和周翰昇同时转过头制止我。
    好吧，我闭嘴。
    我撇撇嘴，闷闷扒了一口饭。
    身边的两人似乎都忘了吃饭这件事，双眼都直直盯在电脑萤幕上。
    看着这两个电视儿童，我忍不住想笑。说真的，我还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
    「翰昇，没想到你会看这种节目。」我说，很意外周翰昇会喜欢这种洒狗血的乡土剧。
    他看得目不转睛，「之前去你家吃饭的时候，我看到阿姨在看这个，我跟着她看了一点之后觉得还蛮好看的，所以我就上网找了之前的来补。」
    「可是，现在已经播到将近一百集了欸，你补得完吗？」
    「反正，我现在哪里都不能去，正好有很多时间来补。」他依旧不看我，「小方，你先吃饭好不好？我待会再跟你聊，现在正精彩。」
    我顿时有种被忽视的失落感，而且对手竟然还是乡土剧。这么一想，我就不只感到失落而已，更觉得鬱闷。
    伴随着他们两个嘰嘰喳喳的讨论声，剧情来到了小三和正宫一家一起去吃饭的场景。在饭桌上，那个小三总是会故意用言语或是一些越矩的亲密动作来暗示正宫关于自己的身份。
    当剧情一来到这个桥段，身边的两人又忿忿不平了起来，特别是周翰昇，这个小三的行为就像是踩到了他的地雷一样，他骂个不停。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生气的样子，好像在他的眼中第三者是个万恶不赦的行为。
    「如果是被男生骗的话就算了，这种明明知道人家有老婆还一直缠着不放的最可恶了！」他气愤地说，蚊子在一旁附和骂着。
    她的行为看起来的确很惹人厌，但我却心虚的不敢跟着指责她，因为这都是我曾经对江沛芸做过的事情。即使他针对的对象不是我，可是我却因为罪恶感作祟，觉得现在骂的都好像是在骂我一样。
    「我最讨厌这种破坏别人家庭的人了！」
    这瞬间，心脏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他的视线依旧停在电脑萤幕上，但此刻却比他直盯着我看的时候还紧张。
    要是他知道我介入他姊姊的家庭，他一定会气到不想理我。
    阵阵不安涌上心头，我握紧筷子，低下头看着手中的便当盒。讨厌和喜欢的菜色同样放在同一个餐盒里，虽然有讨厌的菜色，但因为有喜欢的菜，感觉就没有像一开始看到周翰昇的便盒时那样让人难以下嚥，或许就和他刚才所说的一样，讨厌多少能被喜欢中和一些，变得不再那么讨厌。
    我不禁想起他过去用手语对我表示的那些喜欢，心里的不安并没有因此减缓，反而是越来越浓烈。
    做为姊姊婚姻中的第三者，这种身分怎么想都觉得讨厌，就算是再怎么喜欢的人都无法接受吧。
    胸口顿时一紧，在不安的翻腾之下，胃甚至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也是，不要说是他了，这种介入别人家庭的第三者连身为当事人的我都觉得很讨厌。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下次别看这个配饭了，我越看越生气，吃到肚子有够痛的。」晚餐结束之后，蚊子碎碎唸，将使用完的便当盒一一摺叠好，收进塑胶袋里。
    我抬眸看了他们一眼，歛下眼继续收拾筷子和卫生纸，将它们一併装进塑胶袋里。
    我看，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是吃饱的，而是气饱的。
    这顿晚餐就在他们的谩骂声之下结束了。蚊子说他气到肚子痛，而我同样也觉得胃痛，但我并不是因为乡土剧里的小三，而是因为心虚在作祟。说真的，比起和江沛芸一起的那顿晚餐，今天的这顿饭更让我消化不良。
    是不是因为我更在意周翰昇对我的看法？
    「小方，不好意思，你难得来我家吃饭还让你看到我这样。」
    我停顿一下，缓缓抬起头，周翰昇看着我，笑得很不好意思。此时的他和刚才忿忿不平的模样截然不同，但我依旧觉得心虚，我扯了一下嘴角，不知道自己笑得自不自然，「没关係，只要看到你这么有精神就好了，你自己要注意一点，别忘了自己脚受伤了。」
    「放心，我知道。谢谢你今天来看我。」他笑着应声。
    然而，面对他灿烂的笑脸，我却有说不出的心虚，我突然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坦然直接的面对他、面对他明亮清澈的双眼，感觉比在知道他是江沛芸的弟弟之后的那几天还要严重。
    「时间有点晚了，我差不多该回家了。」我假装不经意看了手錶一眼，心里很慌张。
    「啊，我刚好也要走了，我顺便载你回家吧。」蚊子把装着垃圾的塑胶袋打了一个结。
    「不用啦，这样太麻烦你了，我自己搭公车回去就好了。」我摇头婉拒。
    「不会麻烦，反正我也要回家。」蚊子说。
    「对啊，你就让蚊子载你回家，不要再去跟别人挤公车了。」周翰昇跟着劝说。
    面对他们两个人的好意，我不好意思继续推辞。
    「那就麻烦了。」

 第五章 – 和你之间的距离(5)

    蚊子说他先去地下室丢垃圾，叫我先到门口等他。我准备要离开的同时，周翰昇也一拐一拐的跟了过来，我连忙阻止他，「好了好了，到这里就好，你不用送我出来。」
    「没关係，我送你到门口就好。医生也说偶尔要动一动，只要不要太激烈就好。」他坚持要拖着脚出来。
    我说不过他，只好放慢脚步，缓步走在他的身边，问：「你这样应该没办法继续比系际盃了吧？」
    他叹了一口气，「当然没办法了，真可惜，都已经比到四强了。」
    「没关係，比赛以后机会还有很多，你现在还年轻，一定要把脚顾好，不要乱动，也暂时不要再骑车了，才不会留下后遗症。」
    「放心，我会把自己顾好的。」他灿烂一笑，还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我没好气地笑了。真受不了他。
    「不过，我只要想到将来有一阵子都不能打球，也不能骑车，我就好难过。我好不容易考到驾照，也买了新车，结果现在都不能骑了。」他皱起眉，一脸失望地扁起嘴。
    「再忍耐一阵子吧，等你脚好了，我们再骑车去兜风。」我不想看见他失望的表情，于是和他约定了将来的事。他惊喜睁大眼，我赶紧补了一句：「但是一定要我骑车。」
    「好！」他笑着点头，「这是你说的喔，等到我拆掉石膏那天，你要骑车载我去兜风。」
    没想到随口提出的约定会让他这么开心，嘴角像是感染到了他的笑意，不禁跟着微微扬起。
    等我们走到门口时，蚊子已经在那边等我了。
    「原来就是有你这个蜗牛拖着，我还在想说小方怎么会这么慢？」蚊子笑着说。
    「蚊子，你待会要记得骑慢一点，一定要把小方平安送到家。」周翰昇说。
    「放心，我会的，我可不想被石膏踹。」蚊子耸耸肩，有意无意地瞥了他脚上的石膏一眼。
    「知道就好。」周翰昇举起左脚，作势要踹蚊子，但他自己却一时站不稳，我吓得立刻伸手扶住他，稳住他的身子。
    「谢谢你。」他低头看我，手扶在我的肩膀上。
    他和我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许多，他的轮廓在我的眼里变得更加清楚，我彷彿能看见我在他笑弯眼底的倒影。我忍不住摒住呼吸，想克制自己紧张的情绪，但心跳却反而加快了起来。
    「小心一点！」我松开手，撇过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脸颊忽然有点发烫。
    「小方，我们走吧。」蚊子催促着。
    我和周翰昇说了一声再见，转身跟上蚊子的脚步。
    「小方！」他忽然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他，他依旧笑着。
    「到家了记得要跟我说一声。如果蚊子对你毛手毛脚的话，你也要打电话给我说。」
    「我才不会那么变态！」我还没回答他，蚊子先出声抗议他的说法。
    他又笑了起来。在他的身后是一片黑夜，今天晚上的天空很乾净，没有一点乌云，也没有星星和月亮，或许是因为天空失去了光亮，他的笑容在此刻显得更加明亮，像是还来不及离开的太阳。
    「蚊子，翰昇他每次看电视都是这么激动吗？」回家路上，我好奇地问了蚊子。
    「对啊，他很容易入戏，尤其最近迷上了乡土剧就变得更严重了。那傢伙的正义感很强，很讨厌看到那些不公不义的事，特别是那种去破坏别人家庭的人。」
    明明是看得出来的事实，但当亲耳听见蚊子的证实却还是有一种当头棒喝的错愕，而心跳声似乎也伴随着他的一字一句变得越来越大声。
    「所以，他每次只要看到那个小三出场，他就会气得恨牙牙的，好像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渐渐地，蚊子的说话声夹杂在心跳声和风声中变得有点模糊不清，他的声音一度让我有种身处在梦中的虚渺感觉，然而周翰昇刚才看电视时的激烈反应却清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这一刻，心跳声几乎快要覆盖过了耳边的所有声音。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周翰昇是真的很讨厌破坏别人家庭的人。
    喉咙变得有些乾涩，急促的心跳依旧未平息。我想知道他这么厌恶的原因，我想了想，开始猜测起原因，「翰昇会这么讨厌小三的原因是因为之前被劈腿过吗？」
    「不是啦，是因为他妈妈。」
    他妈妈？
    「为什么？」我试图问出原因。
    「翰昇他妈──」说到一半，蚊子忽然停住，整颗心跟着悬在半空中，但我不敢多问什么，只能等他开口。
    他沉默几秒鐘，「不好意思，这是翰昇的家务事，没有得到他的同意，我不确定能不能说。」
    我愣了一下，悬着的心瞬间被重重压了下来。我回过神，连忙说：「啊，没关係啦！是我要说不好意思才对，我问太多为难你了。」
    蚊子笑着说了一声不会之后，我们之间便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
    心中的疑问没有得到答案，我开始回想过去曾听过的任何蛛丝马跡。我记得冠威学长说过周翰昇是江沛芸的爸爸再婚之后的弟弟，也就是说他的父母已经离婚了，所以是因为第三者的介入才离婚的吗？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但不管怎样，我现在的身分依旧是他最讨厌的存在。
    在等红灯的时候，放在包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声。
    我拿出手机，周翰昇传讯息问我到家了吗？我回他还没，我们才出发五分鐘而已，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
    「那到家的时候再跟我说一下。」他提醒。
    我回了一个ok贴图给他，不禁莞尔，彷彿能看见他认真说话的模样。然而同时，却也想起了他刚才咒骂小三的认真模样，心虚和不安再次涌上心头。
    打从和冠威学长重新开始到现在，我时常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恶，也有过好几次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被嫉妒和愤怒冲昏了头而和冠威学长在一起的时候，但曾有过的后悔都因为看到江沛芸的幸福快乐而打消念头。
    可是，现在无论我怎么回想江沛芸幸福笑着的模样还是她向我挑衅的表情，我都无法消除此时的后悔，我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当初的选择。
    「我现在已经开始期待我拆石膏的那天了。」
    看着周翰昇又传来的讯息，我彷彿能看见他期待的笑脸。如果他知道了我的身分，他还会期待那天的到来吗？
    我们当初是因为他的正义感而相识，可是如今我却背着他踩在他的正义底线上。

 第六章 – 我听不见的声音(1)

    自从周翰昇的脚受伤之后，他的空间时间似乎变多了，几乎每天都会跑来我家吃晚餐。蚊子总笑说他很厚脸皮，根本就是来骗吃骗喝，不过对我们家来说，多一个人吃饭并没有造成什么太大的困扰，妈妈反而很喜欢他来，让她多了一个可以一起看电视讨论剧情的同伴。
    只不过，每次听见他们一起在骂那个小三的时候，心情就会很复杂，我都会对号入座，有一种他们在骂我的感觉，尤其是当这些话从周翰昇的口中说出时更是如此。
    「她又来了！做错事还敢这么嚣张，真是太过分了！」周翰昇忿忿不平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我就是讨厌乡土剧这点，不管什么样的剧情支线都有办法拖好久，我真的很想打电话给这部剧的编剧，叫他快点把小三这线收尾。
    把盘子上的脏污刷乾净之后，我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想用水声来盖住他的声音，可是却一点效果都没有。不管是他的声音还是水声都弄得我头好痛，只好把水龙头调回正常的水量。
    虽然我不讨厌他来找我，但我真的很怕自己会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不对劲，所以每当他在看电视的时候，我都会想办法找事情来做，洗碗也好，甚至是擦已经擦乾净的餐桌也好，我只想拖慢去客厅的时间。
    「这个男人也有够糟糕！他老婆对他这么好，他竟然还站在小三那边。」这次，他骂起了外遇的男人，这让我想起了冠威学长。
    自从周翰昇看见我们两个在一起的那天晚上之后，冠威学长就再也没有跟我联络过。或许是因为被周翰昇看见的关係，所以想暂时避避风头，或者是想就这样和我到此结束吧？
    不管怎样，以现阶段来说，和冠威学长先切断联系应该是最安全的做法了，现在只要一点闪失都有可能会在周翰昇面前露出马脚，我没办法想像他对着我生气大骂的模样。
    我把所有的碗盘都冲洗乾净，然后一一放入烘碗机，我抬头看了墙上的时鐘一眼。
    已经九点多了，姊姊还没回家，不回家吃饭似乎已经变成了她的习惯。虽然她都说她是和何永勛在一起，但心里多少还是会有点担心，我总会想她这样真的妥当吗？
    「小方。」
    我转过头，周翰昇站在厨房的门边看我，他笑着问：「要帮忙吗？」
    「你还真会挑时间，我都洗完了你才来问。」我甩了甩手，转开烘碗机的啟动开关，「你怎么跑来了？不看电视了？」
    「现在广告。」
    只有在广告时间的时候才会想到我。我忍不住在心里咕噥，那个讨厌又难看的乡土剧竟然比我还要有魅力。
    「你怎么把菜都收了？姊姊不是还没吃吗？」他看着空荡荡的餐桌问。
    「她说会先在外面吃过再回来。」
    「今天也是这样？她谈恋爱了喔？」
    「咦？你怎么知道？她跟你说的？」我从来没跟他提过姊姊有男朋友的事。
    「没有，不过恋爱中的人不是常常会不见踪影吗？之前蚊子刚交女朋友的时候也会这样。」
    「蚊子有女朋友？」
    「当然有啊，你不知道这世上什么人都有，口味特别的人也是很多。」
    我都不好意思说其实我曾怀疑过他跟蚊子有曖昧。
    「不过，还是劝劝姊姊不要太常这么晚回家吧，虽然有男朋友陪着，但毕竟她也是个女孩子，男人到了夜晚都会变禽兽。」
    「你在说你吗？现在时间差不多了，你怎么还没变身？」我问。他似乎忘了自己也是男人。
    「你终于肯承认我是男人了啊！」他双手插腰，抬头挺胸，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他现在笑嘻嘻的表情和刚才看电视时的气愤模样截然不同，我忍不住问：「刚刚听到你看电视骂成那样，你……很讨厌小三吗？」
    「当然讨厌，这种人没有人会喜欢吧。」他毫不犹豫地说，一字一句都刺进我的心底。
    「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因为小三破坏的不只是一个人的幸福，而是不只一个家庭的幸福。」
    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不只一个家庭？」
    「除了被她介入的家庭，还有她自己的家人同样也会受到伤害，要是知道自己的家人做了这种事，他们的心里会有多难过和愧疚。」他的脸上失去了所有笑意。
    我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不是悲伤，而是愧疚，彷彿他不是被介入破坏的那个家庭，而是在他的家人中曾有人去破坏别人的家庭。
    我吞了一口口水，喉咙忽然变得有点乾涩，「那如果……那个小三其实是因为曾受过被人破坏的伤害，只是想为了报仇才这样呢？这样的行为你也讨厌吗？」
    我紧盯着他的嘴，紧张地等待着他的下一次开口。这一刻，空气突然凝结，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歛下眼，停顿几秒鐘，然后抬眸，依旧是严肃认真的表情，「我还是不觉得这个能构成她去伤害别人家庭的理由。既然自己都已经经歷过这种伤害了，那应该更清楚这种伤害有多大，怎么能让其他无辜的人也被牵扯进来？」
    我突然有种白问的感觉。
    这果然是充满正义感的人会有的想法，不对，这应该是正常人都会有的想法。如果没有遇见江沛芸和冠威学长，我肯定也会这么想。
    然而，对于他的这番道理，我现在只觉得焦躁。可是，我却分不清楚是对于做错事的自己还是对于不能理解我、太有正义感的他？
    烦躁不断涌上心头的感觉，我忍不住反驳他，「那是因为你没经歷过这种被背叛的伤害，所以才能轻易这么下定论吧。」
    他的眼神忽然闪烁，我也立刻后悔了。
    我是白痴吗？说这种话根本就是在自掘坟墓吧？万一被他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话怎么办？
    「或许吧。」他轻声地说：「但我能理解那些无辜的人的感受。」
    看着比任何时候都还要认真的他，心情很复杂，不能接受他的话却又感到罪恶感，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自己或是去反驳他。
    总觉得我的话好像伤害到他了。
    思绪至此，我更觉得难受。原来，比起想像看见他生气骂我是第三者的模样，我更无法直接面对他因为我说的话而露出受伤表情的样子。
    此时，客厅里突然传来妈妈喊他的声音，说广告已经结束了。
    他转头回应一声。当他再次回头看我时，严肃愧疚的表情已经不见，此刻又是平常的他。
    「好不习惯跟你说这种严肃的话题，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他的表情充满困惑。
    胸口震了一下，我随口编了一个理由，「没什么啦，我只是看你因为一个小三激动成那样，想说我们的想法会不会一样而已？」
    他扬起笑，一副找到知音的开心表情，「我们果然是一样的吧。」
    不一样，我们完全不一样。
    我扯了一下嘴角，僵硬一笑，我知道我笑得一定很不自然。
    「快点来看电视吧。」他转身快步走回客厅，一副在自己家里一样。
    当他离开视线范围的时候，我不禁松了一口气，可是缠绕在心上的罪恶感却没有消失。我发现每一次当我又和他接触到这个话题时，我想离开冠威学长的念头就会变得越来越强烈。
    就算不想承认也不行，我确实越来越在意他对我的看法，也很喜欢和他在一起时的感觉。所以，我不想让他因为江沛芸的事情讨厌我、不想让他给予我的笑容消失，可是我就是无法停止讨厌江沛芸和冠威学长。
    他曾说过讨厌的东西只要和喜欢的人一人一半，无论是多么讨厌的东西都会变得不让人那么讨厌了。
    只要想起他当时说话的明亮表情，左胸口就会情不自禁的鼓动起来。我伸手抓住左胸前的衣服，阵阵躁动声传进了手心当中。
    喜欢的人吗？
    周翰昇的笑脸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照他这么说的话，如果我对江沛芸和冠威学长的讨厌能和他说，是不是这份厌恶感就不会这么强烈了？
    思绪至此，我只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难道我忘了他和江沛芸是什么关係了吗？因为他和江沛芸的姊弟关係，这件事始终只能是个秘密，就算被全世界发现了，我也绝对不会让周翰昇知道。
    曾几何时开始，我已经没那么在乎江沛芸怎么想了，我现在更在乎的是周翰昇怎么想。
    我不想让喜欢的人讨厌我。

 第六章 – 我听不见的声音(2)

    周翰昇的石膏在春天来临之前就拆掉了。虽然拆掉石膏了，但医生还是叮嚀他暂时先不要做激烈的运动，因此他现在除了偶尔会在球队练习的时候去晃一下和打工之外，三不五时就会在晚餐时间到我家报到。
    和他一起吃晚饭渐渐成了习惯，我甚至会开始期待他来我家的日子。
    今天晚上依旧是他来我家吃晚餐的日子，妈妈和爸爸都不在家，他们一起去参加进香团的两天一夜活动，妈妈出发之前替我们准备了晚餐，要我到了吃饭时间拿出来热一热就好。
    「阿姨的滷肉果然是最香的。」周翰昇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加热的滷肉。
    「克制一点，口水都快滴下来了。」我用汤匙稍微搅拌滷汁。
    他笑了笑，「姊姊今天会回来吃饭吗？」
    「她说她今天会回来吃饭。」
    不知道是不是热恋期的感觉褪去了，姊姊不再那么常晚归，回家吃饭的次数变多，可是我却老觉得她看起来好累的样子，常常在恍神，而且越吃越少，问她也只笑着说是我想太多了，和我聊起何永勛的时候依旧是幸福开心的模样。
    除了容易恍神和看起来很疲累之外，我看不出来她还有哪里不对劲，但愿真的是我想太多了才好。
    不是想太多，今天的姊姊感觉真的特别奇怪。除了碗里的饭之外，她完全没去碰桌上的菜，而且吃得很慢，感觉心不在焉，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
    「姊姊怎么了？心情不好吗？」周翰昇问我。
    我摇头，也很纳闷。此时的她神情茫然的慢慢咀嚼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连周翰昇开口跟我说话，她都没有像平常一样用好奇的目光盯着我看，等我用手语翻译给她，她视线停留的地方只有手中的碗而已。
    我看她好像没什么食欲，于是先盛了一点热汤给她暖胃。当我将碗放到她的面前，她才终于有了反应，但那瞬间却好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她转头看向我，表情变得有点惊慌。
    「先喝点热汤。如果不舒服的话，我带你去看医生。」我用手语告诉她。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低下头看着碗里的热汤。
    妈妈今天煮的是她最喜欢的酸辣汤，然而此时这碗汤彷彿成了什么难以下嚥的东西，她皱着眉盯着那碗汤许久。
    我看她的脸色很难看，本想劝她如果不舒服就不要勉强喝了。然而，我还来不及动作，她忽然摀着嘴起身往厕所跑去。
    怎么了？
    我吓得赶紧跟了过去。还没走到厕所边就听见她在呕吐的声音，我推开半掩的厕所门，她缩着身子蹲在马桶边乾呕，马桶里几乎没有任何东西。
    是吃坏肚子了吗？
    我蹲到她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背，她乾呕了一会儿才终于停下，大口喘着气。
    「姊姊还好吗？」周翰昇的声音自一旁传来，他皱着眉站在门边，看着她的表情很担心，他说：「还是去看一下医生吧。」
    「我也是这么打算。翰昇，你可以去帮我拿一下手机吗？我放在餐桌上，我要叫计程车。」
    她不舒服成这样，骑车去医院的话只会让她更不舒服而已。
    「好，没问题！」
    我回过头，姊姊的呼吸频率已经渐渐缓和了下来。她抬起头看我，脸色苍白，我抽了一张卫生纸给她，然后告诉她我要带她去医院。
    她顿时睁大了双眼，猛然抓住我的手，用力摇头。
    为什么？我不能理解她都已经这么不舒服还不愿意去看医生的理由。
    她的眼神微微闪烁，被她抓住的位置隐隐作痛了起来，我忍着不要在她面前露出丝毫疼痛的表情。
    「为什么？」我问。问完的同时，才想起她听不见我的声音。
    可是，她却好像听见我的问题一样，忽然松开了手，低下头，然后用双手缓慢比着。
    「我好像怀孕了。」
    咦？
    我怔住。是我误会她的意思，还是她比错了？
    被她用力抓过的疼痛依旧停留在手腕上，震耳的心跳声填满了耳边的空白。
    我倒抽一口气，瞬间回神。
    不可能！
    她不可能会比错意思，也不可能会跟我开这么严重的玩笑，我更不可能会看错她的意思。
    而是我不愿意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小方，姊姊说了什么吗？」
    周翰昇着急的询问声拉回了思绪。我忽然想起了她前阵子经常的彻夜不归，立刻联想到了何永勛。我没理会周翰昇的追问，而是继续问她何永勛知不知道这件事？
    她歛下眼，摇摇头，可是我不知道她是还没说还是不敢说。
    「小方！」
    他着急担心的语气让毫无头绪的我忽然变得焦躁。我站起身，转头看向他，「翰昇，不好意思，我要带姊姊去医院，能麻烦你先回家吗？」
    「我陪你们去！」
    他的脸上写满了担心，我不好意思太过直接拒绝他，「我……要带姊姊去妇產科，不太方便让你一起跟。」
    「妇產科？」他愣了一下，神色不自然地看了她一眼，结巴地问：「所以、所以，姊姊她……」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姊姊刚才大动作的反应再加上妇產科这个关键词难免都会让人往怀孕那方面联想，然而我还是不太愿意接受这个可能，「我不确定，我……我只是想带她去确认一下。」
    他没有继续说要跟我们一起去。他握住我的手，坚定地说：「好，我知道了。有事的话随时都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会立刻赶过去。」
    当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时，我才知道自己此时的手有多么冰冷，然而即使有这样的温暖包覆着突如其来的不安和惊慌，也依旧无法改变什么。

 第六章 – 我听不见的声音(3)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现在的心情。即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亲耳听见的当下还是难以接受。
    我从来没有想过未婚怀孕这种事情会发生在姊姊身上。
    「已经第七週了。」
    即使离开了充满药水味的诊所，医生的这句话依旧在脑海中清晰回盪着，没有因为我们的离开而消失。夜风在耳边张狂呼啸，却始终覆盖不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停留在脑中的不安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情绪的影响，今天晚上的风特别寒冷刺人，身体不受控制颤抖着，当再次想起那段不安的声音，心脏瞬间一缩，我更是紧握住手中的冰冷，这阵冰冷更是深入到了皮肤之下，姊姊的手比夜风还要更加冰冷。
    转过头，我看着茫然的侧脸，除了担心和不安之外，我更觉得心疼，她现在一定很不知所措。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露出这么徬徨无助的模样，她以前就算因为听不见而被欺负了也只会笑着跟我说没事，甚至还会问我有没有因为她的关係被欺负？然而，如今她连没事都说不出来了，我无法想像她的心里是有多么害怕不安。
    一想到这里，心跳声忽然又变大一点，过往的记忆片段也逐渐清晰了起来。此刻，我彷彿听见了爸爸的怒骂声。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你就这个姊姊而已！你竟然还让别人欺负她！你这个妹妹是怎么当的？」
    即使已经过了十多年了，但我依然记忆犹新，那是爸爸在我小时候最常教训我的话。无论过了多久，直到现在我都依然把它放在心上。
    姊姊听不见是天生的，因为听不见别人说话，连带着她也无法学习说话，儘管先天有这样的不方便，但我也没有看过她跟爸爸妈妈抱怨什么，反倒是我以前常跟爸爸妈妈抱怨为什么我的姊姊就不能像别人的姊姊一样正常？
    当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心脏顿时一阵紧缩，懊悔随即涌上心头，我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的某段回忆，那是我至今都忘不了的事。
    无论是姊姊的哭声还是那些声音我都清楚记得。如果没有经歷过那次事件，我想我到现在依旧会是那个把这么好的姊姊当成麻烦的讨人厌妹妹。
    曾经有段时间，我很讨厌姊姊，甚至讨厌到希望她可以消失就好了。
    ※
    对大多数的人而言，能听见来自外界的声音以及用自己的声音说出想法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甚至可以说是理所当然，但对姊姊来说却不是如此。
    「育寧，梓寧没办法像你一样，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知道吗？」妈妈总是这么叮嚀我。
    「育寧，梓寧和你不一样，你一定要保护她，要是她被欺负的话我就修理你，听到了没有？」爸爸总是这么警告我。
    自从我有记忆以来，我总是不断被提醒姊姊和我是很不一样的孩子，所以我一定要照顾她、保护她。就算不用父母提醒，我也能明显看出姊姊和我的不同，她不像我能听见各式各样的声音，也不像我能用自己的声音来表达想说的话，不过爸妈从来没有真正说出我和她最不一样的地方。
    姊姊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个温柔懂事的乖孩子，她总是笑脸迎人，用温柔待人，即使生活上有很多不方便，但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她向谁抱怨自己的不方便。如果换作是我，我一定会怨天尤人，说不定还会去怪罪爸妈。
    然而，就算她用所有的温柔对待这个世界，这世上偏偏还是会有人去践踏她的温柔，把她的温柔当作是一种逆来顺受、一种欺负她的理由。
    例如，那些老是喜欢嘲笑欺负她先天不足的讨厌鬼。
    例如，把如此温柔的姊姊当成一个大麻烦的我。
    姊姊以前常常被住在我们家附近的邻居小孩欺负嘲笑，他们总是仗着姊姊听不见和无法反驳这点故意捉弄她。因为她的关係，我都会跟着一起被笑，那些讨厌鬼总是笑我是哑巴聋子的妹妹，还说我再过不久一定会变得跟姊姊一样。
    刚开始我都会为了姊姊、为了自己和这些讨厌鬼吵架，甚至是打架。可是，当时间久了，我渐渐发现每当她被欺负时，不管结果如何，最后被骂、被修理的人一定都会是我。
    如果是姊姊受伤了，爸爸就会怪我这个当妹妹的没有好好保护她，怎么可以任由外人欺负她？如果是欺负姊姊的人被我打伤了，那些人的父母就会来骂我，质问我为什么要伤害他们的小孩？
    对于这种结果，我很委屈，然而却无处宣洩。这种负面情绪日积月累，忘了曾几何时开始，我开始把感到委屈的理由都归咎到姊姊身上，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害的，要不是因为她的关係，我也不需要去承担这些责任。
    后来，因为这种幼稚的想法，当我目睹她被欺负嘲笑的场景时，我都选择假装没看见。
    反正，不管有没有保护她，我都会被骂。既然这样，我干么要浪费力气去讨骂？而且，又不是我害她听不见的，凭什么我要去承担这个责任？
    这样不懂事的想法就一直持续到那天为止。
    我记得那天是一个很炎热的夏日午后。我在家门口遇见了那些讨人厌的邻居小孩，他们一如往常地跑来挑衅我，先是嘲笑姊姊是哑巴又是聋子，见我没有反应之后又把矛头指到我身上。对我来说，这些挑衅早已习以为常，我根本不痛不痒，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不理睬让他们恼羞成怒，他们其中一人狠狠推了我一把。
    或许是因为那天天气太热让我的情绪很焦躁，又或者是因为我忍了他们太久，那个人的用力一推把我长期以来所有的忍耐都推掉了，那天我没有像平常一样忍下来，而是像最初那样和他们打了起来。
    后来，那场衝突是在姊姊的出现之下而结束，姊姊把我拉到一旁，紧张地问我为什么要打架？
    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我知道她是因为关心我，但是灼热的疼痛却让我无法冷静思考，我永远记得我是怎么用力甩开她的手以及在那之后她脸上的错愕表情。
    当耳边传来了那些讨厌鬼对姊姊的嘲笑时，我再也忍不住了，用手语把一直藏在心里的不满全都告诉她。
    「都是你害的！因为你，我才会被他们笑！」
    我一直以为说出累积许多的不满会让我舒服一点，可是当真正表达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她的目光瞬间失去光彩，在阳光下更显黯淡，这一刻，无论是环绕在身上的炎热温度还是缠绕在心中的燥热情绪都变得更加强烈，彷彿整个胸腔都跟着发烫。
    「对不起。」她用手语告诉我，眼眶微微泛红。
    忽然间，我的心里传来了一个声音。
    这不是你的错。
    这是我自己的声音，也是我最想告诉她的一句话。即使我总是在怪罪她给我带来的麻烦，但其实在内心深处我清楚知道这并不是她的错，她比谁都还更不愿意这些麻烦的发生，对她的嫌弃其实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来自我的迁怒。可是，偏偏当下我就是拉不下脸来跟她好好沟通，手就像是失去了控制，我不断对她比着那些伤人的字句，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咎在她无法控制的先天不足。
    渐渐的，她的眼眶不再只是泛红，眼泪开始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她忽然低下头，肩膀用力颤抖着，微弱的哭声随即传进耳中。
    心脏彷彿被这阵声音用力掐住，刺痛倏地涌上心头。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姊姊哭，也是第一次听见她哭出声音。无论她怎么被外人欺负嘲笑，她都不曾露出这么伤心难过的表情。
    如果问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什么，我想就是这个时候。明明知道我对她说的话有多伤她的心，可是面对哭泣的她，我却只是愣愣地看着她，什么事也做不了。
    她猛然转过身，背对着我，朝那些讨厌鬼大吼。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然而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却回盪在耳边，这一刻，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撕开了一样。
    她不会说话，平常也很少会发出声音。我从来没有听过她这么大声而且这么拼命想用她的声音来表达些什么，也从来没有如此深刻的感受到这种痛彻心扉的疼痛，这种紧紧缠绕在心上的疼痛比被打、被骂的任何时刻都还要强烈许多。
    她的大吼并没有带来太大的吓阻，那些人反而起鬨笑闹了起来，带头的人甚至用揶揄戏謔的语气挑衅，「你说什么？听不懂听不懂！」
    面对他们对姊姊的再次嘲笑，我再也忍不住了，我衝过去抓住那个带头的男生。我已经分不清楚我当下每一个挥出去的拳头是为了什么？是单纯因为对姊姊的怜惜还是因为有更多的后悔愧疚在宣洩？
    我找不到心里真正的答案，但清楚知道这都是为了不要再听见姊姊哭了。

 第六章 – 我听不见的声音(4)

    刺耳的喇叭声忽然闯入回忆中，心脏顿时用力紧缩，思绪猛然回到现在，映入眼底的光线都在此刻瞬间扩散开来。眨了眨眼，几秒鐘之后，散开的光芒才逐渐凝聚起来，姊姊低头的侧脸渐渐清晰。
    心跳声夹杂着车水马龙的声响，风吹在脸上，我突然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当年灼热的记忆仍深刻停留在身上，即使现在身处在春天微冷的夜里，我依然能感受到那年夏天的炎热以及曾走过心上的疼痛痕跡。
    当时的心情和现在复杂的情绪彷彿被缠绕在一起，盘踞在胸口的沉重越来越强烈。姊姊抬头看我，此时的她眼眶泛红，咬着唇比划着双手，要我先不要让何永勛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我无法理解，可是却还是被她的表情感染到情绪，鼻头一阵酸楚，眼眶倏地发热了起来。
    她的双眼微微闪烁，停顿几秒鐘，才慢慢地比着：「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还不是时候？那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算是？
    我突然对这样的她感到生气，觉得她根本就只是在逃避而已，这么严重的事情迟早都一定要让当事者知道，时间拖久了只会对她造成更多的伤害。
    可是，除了生气之外，还有更多的是对她的心疼和不捨。或许，她早就有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了，她不知道独自忍受这些多久了？
    所以不行。我一定要忍住，不可以随便乱发脾气。
    我深呼吸，让波动的情绪稍微沉淀下来，又问了一次：「真的不现在去说吗？」
    她愣了一下，迟疑地点了点头，随后歛下眼，又朝我用力点头了一次。她的动作坚定，然而表情却很犹豫，抑或者是该说害怕。
    我不确定她的害怕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此刻的不安？还是因为其他的？当太多的可能性在我脑中流窜，我甚至有了一个最不好的预感，是不是何永勛其实也知道了什么？而且还已经向她表示什么了？
    当最坏的可能出现在脑中，我按耐不住，问：「他是不是不打算负责？」
    她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而是像默认了一样低下头，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好好跟他沟通。」她表示。
    沟通？这种事有什么好沟通的？
    明明是模糊不清的回答，但我却好像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然而，儘管答案是如此明确，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一步才好。
    直接去找何永勛谈判吗？
    不可能，她肯定不会同意的。
    还是说，先和她讨论现在孩子该怎么办？
    这我更做不到。她现在情绪已经濒临崩溃了，要是我和她讨论这件事，无论决定是什么，对现在的她而言无疑都是最大的伤害。
    如果这世上每一件事情都能像一加一等于二来得简单容易就好了，只要单纯带出公式，不需要想太多，也不需要去担心各种复杂的可能性。
    此时，思绪又触碰到了小时候的那件事。
    后来，我不太记得我是怎么赶跑那些人的，只记得当现场只剩下我和姊姊两个人的时候，我的身体是被疼痛包覆着，但无论身上的伤有多痛，始终都比不上心上的疼痛。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问她为什么要哭？是不是因为我的话伤害到她了？
    她哭着摇头，告诉我是因为很难过没办法保护她的妹妹，竟然连最简单的出声阻止都做不到，她从来没有那么讨厌过不会讲话的自己。
    她听不到，可是却能清楚感受到身旁的所有一切，包括我对她逐渐改变的态度，她全都看在眼里。
    「最让我难过的是我的无能为力。」
    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她那天的这句话。
    对大多数的人来说，开口讲话并说出自己的想法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但对她而言却只是就算拚了命也做不到的难事。
    这世上让人沉重的事情太多，拚了命却无能为力的心情肯定也是其中之一。
    看着低头不语的她，我想我多少能了解到她当初的心情了。
    可是，现在的我不像当初的她已经拚了命，所以我还是想替她做些什么，而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去跟何永勛把话说清楚。就算她不愿意，我也想试试看，说不定事情的发展没有我想的那么糟。
    在去找何永勛之前，我要先送她回家，晚点再找机会偷偷出门去找他。毕竟她的情绪现在还没完全平復下来，在那之前还是先不要刺激到她比较好，而且要是她知道了一定会拦住我。
    当我们回到公寓前，才刚下车，一个身影随即出现在我们身边。
    「小方，姊姊还好吗？」
    「你怎么还在这里？」我惊讶地看着周翰昇，很意外他还没离开。他该不会一直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吧？
    「因为我很担心姊姊，所以不放心就这样回家。」他解释，然后看向我身边的姊姊，用生疏的手语不熟练地关心她。
    然而，面对他的关心，她却好像受到什么惊吓一样，她整个人缩到我的身后，反应很慌张。
    「我是不是比错了什么？」他紧张地问我。
    「没有。」我摇头，握住姊姊的手，「不好意思，她现在心情还很乱，可能还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吧。」
    「这样喔……」他紧皱着眉头，他举起手似乎想跟她表示什么，表情欲言又止，但手很快又放下。
    看着这样的他，我忍不住说：「翰昇，谢谢你。」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跟他说谢谢，就只是突然有这种感觉，然后情不自禁说出口而已。
    他看着我，没有多说什么，只给了我一个微笑，不同于平常的灿烂傻笑，此时我看见的是一个很温柔的笑容，即使不用任何安慰的言语，但仍让我在慌乱的情绪当中找到了一丝平静。
    听不见的声音有时候比听得见的声音更容易深入心底，如果姊姊也能多少感受到这一点温柔就好了。

 第六章 – 我听不见的声音(5)

    然而，这份温柔却无法传递到姊姊的心上，她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关进房间里面，她太过突然的举动让我措手不及，当我反应过来，房门已经被她反锁住。
    「是不是我待在这里吓到她了？」周翰昇问，脸上满满的担忧。
    「别担心，不是因为你。」我安慰他，却安慰不了自己。
    没有面对面，无论我怎么敲门、怎么在门外呼喊，我的声音始终都没办法传达给姊姊，一时之间我也找不到被爸爸收起来的钥匙，如果姊姊不愿意开门，我根本进不去。
    慌张和担心不断涌上心头，我焦躁地在门外等了很久，但最后得到的回应却是阵阵微弱的哭声。
    当她的哭声传入耳中，所有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吞噬了我，脑中就像是被泼了一桶白漆一样变成一片空白，思绪运转跟着当机，我突然无法思考。
    「小方，怎么办？姊姊在哭欸。」
    周翰昇着急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一直悬在临界点上的情绪彷彿也跟着崩溃了。我再也忍不住了，现在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要去找何永勛算帐。
    不理会周翰昇的问题，我直接转身往玄关走去，拿了鞋柜上的机车钥匙。
    「小方，你要去哪里？你不管姊姊了吗？」
    「怎么可能不管？我现在就是要去找那个王八蛋算帐！叫他给姊姊一个交代。」
    「那……那我跟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他跑到我的身边，我看了正在穿鞋子的他一眼，没有拒绝，让他跟了上来。
    骑车前往何永勛家里的路上，我想起了何永勛之前刚跟姊姊交往的时候说过的那些话。
    「当然喜欢。」
    「梓寧只是在沟通上比较不方便而已，但是她是一个很温柔、很好的女生，我很喜欢她，而且我也会手语，所以她的不方便对我来说并不会造成困扰。」
    其实，在见到何永勛之前，我都还相信着他曾经口口声声说的喜欢。
    「叫她拿掉。」眼前的人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和煦的笑容，面无表情看着我们。
    何永勛一开始看见我们来的时候本来还是一脸惊讶，但当他听到姊姊怀孕的事情之后就立刻变脸，变成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冷淡模样。
    「所以，你现在是不打算负责了吗？」我问。
    他的态度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恶劣，一看到他这种翻脸不认人的态度我就瞬间一肚子火，我真的很想直接往他的脸上用力挥一拳，可是我还是拼命忍了下来，我不想因为我抓狂而害到姊姊。
    我是来跟他沟通的，我不是来找他吵架的。
    看着面无表情的何永勛，我不断在心底这么告诉自己，强压着一直不停涌上心头的愤怒。
    「我没说我不负责，她堕胎需要的钱我会全部负责。」他理直气壮地说，好像自己是一个很有担当的男人。
    我顿时傻眼，「我们要的不是这种负责！」
    嘴上说要负责，但这根本就只是在撇清责任。
    「不然呢？你要我怎么负责？娶她，然后让她把小孩生下来？」
    「这不是你该做的事吗？」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不是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吗？
    「不可能。」他说得毫不犹豫，目光冰冷。
    「你不是说你喜欢姊姊吗？」我还是不死心又向他确认一次，即使他不愿意负责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但再次亲耳听见这种斩钉截铁的答案仍让我难以接受。
    「我是喜欢她没错，但谈恋爱和结婚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我从来没打算要跟她结婚，更不可能因为有小孩就娶她。」
    「你这个王八蛋！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跟她上床？你是怎么骗她的？还是根本就是你强迫她？」我咬牙切齿地问。我开始怀疑他之前热心和善的模样都是为了拐姊姊上床而装出来的，明明总是给人很温和善良的感觉，但实际上比冠威学长还要恶劣。
    「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也是她自己说要来我家过夜的，我从来没有强迫过她！」他双手一摊，彷彿这件事跟他一点关係都没有。
    这个王八蛋！之前明明还跟我说姊姊人有多好、多温柔，他有多想和她在一起，结果现在出事了就马上翻脸不认人。
    「再说，我怎么可能娶一个残障？我是脑袋有问题吗？」
    什么？
    他继续口无遮拦，「万一生出来的小孩遗传到她的话怎么办？」
    「姊姊哪里残障了？你这个脑残！」我气得举起包包往他的身上砸去。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庆幸姊姊听不见。要是她听见了被喜欢的人说成这样，她的心里会有多难过？
    砸出去的包包一下就被他轻易挡住。我想扯回包包，可是他的力量却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大，我根本扯不回来，忽然间，他松开了手，我顿时失去重心，整个人往后摔，我吓得闭上眼，随后感受到的不是预想中的疼痛，而是一阵温暖。
    我惊讶地抬起头往上看，周翰昇皱着眉的模样映入眼底，刚才只顾着跟何永勛吵架，我都快忘了周翰昇也有一起跟来的事。
    那个王八蛋继续说：「我有说错吗？照顾梓寧有多辛苦你自己也心知肚明，你以前不是因为她受了很多委屈吗？」
    我哑口无言。不知道是因为内心深处真的是这么想，还是因为我知道何永勛对我们家的状况瞭若指掌，我连说谎的空间都没有，根本没办法反驳他。
    「要是生出来的小孩跟她一样，到时候痛苦的可不是只有父母而已，小孩自己也会很辛苦，梓寧跟我说她一直对你和你爸妈很抱歉，你希望她的小孩也跟她一样一直活在抱歉当中吗？」
    姊姊的心情让我错愕不已，喉咙间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我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反驳他的言论。半晌，我才勉强挤出了一点声音，「既然这样，那我要告你。」
    如果没办法用做人的基本道理来跟他沟通，那就只能拿法律来压制他。可是，这种威胁的手法无疑是最笨的，我没有任何他强迫或是欺骗姊姊的证据，在法律上我根本站不住脚。
    他显然也知道这点，不以为然地问：「你要告我什么？梓寧是未成年吗？她已经是大人了，也没有心智不健全的问题，而且我们是两情相悦，你觉得你告得成吗？」
    「你还有脸跟我说两情相悦？」我当然知道我告不成，可是他的话就是让我很火大，他分明就是吃定她。
    「当然有。」他冷笑了一声，表情尽是满满的轻蔑，「你都不知道她跟我做的时候有多开心？」
    我整个人僵住，彷彿全身的血液都跟着冻结住。
    思绪呆滞了好一会儿，再次唤回我的是关于姊姊的记忆。姊姊过去说起何永勛的幸福笑容全都一一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那些记忆鲜明，可是我却再也找不到当时姊姊和我分享幸福时的喜悦。
    这瞬间，心里头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崩塌了，猛然间一阵空虚，这阵空虚没有持续太久，随后填补而上的是没有尽头的愤怒。
    什么沟通、什么谈判，我全都不想管了，我一定要让这个王八蛋为他做的事以及他说的话付出代价。
    我举起右拳，直接往何永勛的脸上用力挥去。

 第六章 – 我听不见的声音(6)

    他整个人向后退了好几步，一度还站不稳，右手随即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疼痛包覆在上头，不只是拳头的位置，就连手腕都好像受到了一些波及，可是这阵疼痛却在我想起姊姊无助的模样渐渐消失。
    呼吸频率忽然变得急促，情绪越来越焦躁，姊姊伤心的模样和他刚才不屑的样子同时映在脑海中。
    我不知道他是以什么心态说出这种话，这句话完全踩到了我的底线，听在我的耳里就是对姊姊的不重视和不珍惜，他把她对他的喜欢当成是一种他用来解决生理需求的藉口。
    「方育寧你疯了是不是！」何永勛摀着左脸，怒瞪着我。
    「对！我就是疯了怎样？你这个王八蛋竟然敢这样说姊姊！我今天一定要跟你拼命！」只要一想到姊姊哭的样子，更多的怒气又涌上心头，刚才那一拳根本没办法宣洩我的愤怒，我把包包往地上一扔，双手不停往他身上挥去。
    我不知道这是否足以让他感受到疼痛和我的愤怒，但我已经深深感受到疼痛的蔓延，从手上传达到了心上。
    暴力的宣洩根本没办法紓解心痛，疼痛始终紧紧缠绕在胸口。
    就是这种无能为力的窒息感。当年姊姊替我出头却被嘲笑的心情就是这样吧？
    双手好烫，脸好烫，就连胸口也好烫，全身都烫得让我难以呼吸，彷彿又回到了那个让人窒息的炎热夏天。
    「方育寧你是够了没？」何永勛用力推开我，我还来不及站稳，他的手便不甘示弱地往我的脸上挥来，一道重击直直落在左眼下方的位置，他的力量太大，我瞬间呼吸不到空气，猛然之间有种快休克的感觉，我下意识伸手用力向前一抓，似乎是抓住了他的头发。耳边随后响起的是他的咒骂声，即使脸上和身上的疼痛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强烈，但我仍死命不放手。
    我知道暴力从来无法真正解决任何事，无论我怎么用力打他，我都没办法解决姊姊和他之间的问题，可是除了这样对付他之外，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宣洩自己的情绪。
    明知道自己做不到，我还是一步又一步的拼命往前跑，就算清楚知道自己是往错误的方向前进，我依然停不下对事情没有任何帮助的行为。
    「小方！方育寧！你冷静点！」
    周翰昇的声音忽然传进耳里，双手随后被抓住，他几乎是用扯的把我的手从何永勛的头发上拉开。我听见了何永勛吃痛的谩骂声，但却依然平息不了我想揍他的念头。
    「你不要抓我！」我从周翰昇的手中挣脱开来，衝上前又挥了何永勛一拳，然而换来的却是落在鼻樑上更用力的一拳。
    我瞬间倒抽一口气，顿时感到眼冒金星，痛得几乎快要无法呼吸，濒临一种快要窒息的感受。此时的疼痛已经远远超过我能忍受的极限，我摀住鼻樑低下头，一滴刺眼的鲜红随后落到了白色的鞋缘上。
    看着那滴刺眼突兀的红，我不禁愣住，知觉彷彿也在瞬间被抽离。
    我现在是在干么？
    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响起了这道声音。
    周翰昇按着我的肩膀，「你怎么这样打人？」
    「我不打她，难不成我要傻傻站在这里让她打吗？我又不是白痴。」何永勛回呛。
    明明就近在身边，可是我却觉得传进耳里的声音都忽然变得很不真实，彷彿离我很遥远一样。
    我缓缓抬起头，对上了何永勛怒视的目光，他瞪着我，用着鄙夷的表情看我，「你爸妈也真可怜，生了两个女儿一个残障一个疯子。」
    我顿时怔住。耳朵明明清楚听见他对我们全家的咒骂，但身体却好像跟不上思考的速度，直到何永勛转身离开，我才恍然回过身，然而正当我要衝过去的时候却被周翰昇一把拦住。
    周翰昇抓着我的肩膀，「好了好了，就到此为止。」
    「什么到此为止？」刚才一时的闪神让我懊悔不已，我应该要立刻给他一拳，让他为他说的话付出代价，可是我却挣脱不了周翰昇的双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何永勛从我的视线当中消失。
    懊恼的同时又感到焦躁，我无处宣洩，只能把这份情绪发洩到现在离我最近的人身上。我转头大声质问：「你为什么要拦我？我一定要教训那个王八蛋！」
    周翰昇的表情难得严肃。他皱了皱眉，问：「打他能解决问题吗？」
    「不然我要怎么解决？难不成我要用爱和包容感化他吗？」我讽刺地问。我就是讨厌这种和平主义的逃避心态，我当然知道打他不能解决问题，但至少也要让他嚐嚐姊姊所承受的痛有多痛吧？
    他松开手，「我当然不是要你感化他，但至少用沟通的吧？你跟他打架，又把自己伤成这样？何必这样呢？」
    「他都把话说成那样了，你是要我怎么沟通？」我转身面对他，眼眶里的温度越来越高，彷彿一眨眼就会有眼泪流出，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多了一点哽咽，「如果换作是你的家人，你还能这么冷静吗？」
    如果今天被欺负的人不是姊姊的话，我当然有办法像他所说的一样做到好好沟通，就是因为不是自己真正想珍惜的人才能说得这么轻松。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他停顿了一下，紧皱着眉头，用着近似气音的音量轻声地说：「我只是很心疼你。」
    轻轻的一句话却重重压到了我的心上，他的温柔、他的无奈全都藏在这句话里。
    我开始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跟他说话。不论是他对姊姊的好还是对我的温柔我明明都能深刻感受到。
    「你心疼我什么？真正该被心疼的人是姊姊才对。」
    然而，翻腾的情绪却让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像个刺蝟一样刺着这个想给我温柔的人。
    我好讨厌只要情绪一焦躁就会失控的自己，为什么我总是这样控制不了自己说出违心之论或是做出违背真心的事？不管是面对江沛芸也好，还是面对冠威学长也好，我都是这样。可是，对于讨厌的人就算了，怎么连面对喜欢的人都是如此？

 第六章 – 我听不见的声音(7)

    「心疼你什么？当然是心疼你刚才做的所有一切。」他拿出面纸，轻抹着我的鼻子下方。
    他的温柔触碰带来刺痛，停留在眼眶中的泪水感觉就快要溃堤而出，但我不想在他的面前哭出来，我紧咬着唇，用力睁大眼睛，拼命忍住想哭的衝动，就是不要让眼泪轻易滑落。
    我很讨厌哭，就算想哭也会拼命忍住不让眼泪流出来，然而我现在发现比起直接哭出来，忍住不哭的感觉更难受，甚至比脸上传来灼热刺麻的疼痛还要不舒服。
    「对你来说，真正该被心疼的人是姊姊，但对我而言，我更心疼你。我相信姊姊也是。如果她看到你为了她被打成这样，她会有多难过？」
    「我才不是被打，我是跟他打架……」我替自己反驳，不想承认打输何永勛。
    「这样有差吗？以后别再这样了好不好？」
    即便面对他的好言相劝，我仍像刺蝟一样尖锐反驳，「为什么不行？我小时候也是这样去对付欺负姊姊的人。」
    他愣了一下，一脸无奈，「那是小时候，小孩的力量都差不多，你怎么可以去跟一个成年男人打架？你忘了自己是女生吗？」
    我确实忘了自己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和一个成年男人抗衡，当下我只记得我的姊姊被那个可恶的男人欺负。
    「那又怎样？既然何永勛让姊姊这么痛苦，我一定要让他嚐到同样的痛苦。」
    「真的有一样吗？」他问。
    咦？
    我顿时怔住，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真的……有一样吗？
    「看到姊姊那么伤心难过，难过的是你。」他轻摸过鼻樑，停留在上头的刺痛变得更强烈，我忍不住皱起眉，他继续说：「看到你受伤，难过的人就会是姊姊，会伤心的人都是你们，那傢伙根本就没感觉，这样不是都好到那傢伙吗？他完全没有承受到心里的痛苦伤害，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我咬了一下唇，闷闷地说：「不公平。」
    他说的没错，除了身体上的疼痛，何永勛根本不需要去承担任何心理上的伤痛，他对姊姊怀孕的事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要负责的打算，更不在乎姊姊的感觉，一开口就是要她堕胎。
    只要不在乎就不会觉得难受，会难受的全都是我们这些会在意的人。可是，这样真的很不公平。为什么做错事的人都不需要为自己的错误去承担什么，反而是受到伤害的人要承担痛苦？
    疑问缠绕在心上，连同那些因为不平衡的不满以及对姊姊的心疼，这些情绪都被紧紧关在胸口无处宣洩。此刻，整个胸腔都在发烫，眼眶也是，眼泪的温度更灼热了，好像只要轻轻一眨眼，眼泪就会瞬间溃堤。
    「是啊，我也觉得真的很不公平。」他附和，指尖轻柔走过我的眼角下方，那是眼泪还没抵达的位置。
    即使他的触碰让脸上的伤口更痛，但他温柔的举动反而把心底最后的界线都擦掉了。
    我用力咬住唇，想藉由疼痛来分散想哭的衝动。可是，他的动作实在是太温柔，轻轻一下都能触动到心底，一下又一下的让情绪波动变得更强烈，这样的波动起伏渐渐让我再也控制不了情绪。
    他的眼里没有笑意，不像平常那个开朗活泼的他，可是此时的他却比任何时刻都还要能够轻易撩动我的情绪。他的目光直直看进我的眼底，用着比平常都还要温柔的语气，「所以，以后别再这么衝动了好不好？」
    就像是在回应他的话，眼泪在这瞬间崩溃，无论我怎么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无论我怎么不断深呼吸调适呼吸频率，眼泪始终停不下来。
    我拨开他的手，低下头，用手挡住脸，不想让他看见我哭的样子。
    「小方？」
    我似乎能感觉到他又向我靠近的手，在他碰到我之前，我出声阻止：「不要碰我！」
    一说完，我马上就后悔了。为什么我总是要用这种态度来对待向我释出善意的人？
    我深呼吸，忍着眼泪带来的颤抖，吶吶地说：「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哭的样子，我自己也很讨厌我哭的样子。」
    因为讨厌哭，所以更不想让喜欢的人看见连我自己都讨厌的模样。
    「我知道，没关係。」他的声音从头顶上方落下，随后一阵温暖包覆着我的全身，温柔的力量环住我。即使身处在带着凉意的春天，但他的拥抱像是带着我摆脱这阵凉意，找到了本该属于春天的温暖。
    他的一句我知道顿时敲入了心底，我突然有种能被他理解的感受。也许只是我自己想太多了，但在这样的情绪之下听见这么一句话更显深刻，感觉在看见我的眼泪之前他就能理解我心中的难受。
    然后，我听见他的声音停留在耳边。
    「这样我就看不到了。」
    不只是他的拥抱，就连他的声音都带着暖意。
    不知道是因为知道他看不见的关係而松了一口气还是因为他太过温柔的举动而失控，我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忍耐太久，情绪反而会变得更难控制。
    我几乎都快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讨厌哭的，但现在我终于想起来了，就是从我开始替自己擦眼泪的时候。
    从小到大，我总有很多心里话想说，可是却不敢说出口。不管是小时候对姊姊的不满，还是爸爸对姊姊特别偏心所產生的不平衡，甚至是面对冠威学长和江沛芸的背叛时以及在那之后所遭受的误会和议论都是这种心情。
    无论有再多的不满和委屈，我都因为不敢说，所以眼泪都只能藏在心里，然后总是用着自以为公平的方式去平衡心里的不公平。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面对这些委屈时，我都是这么想着，可是到了现在我突然感受到这种报復心态最终只会让伤害回到自己身上而已。
    就像是现在。在打了何永勛之后，我并没有因此得到解脱，我反而觉得更难受了。
    到了后来，我都快忘了自己一开始之所以哭的真正原因了。

 第六章 – 我听不见的声音(8)

    时间不知道被我哭过多久，直到眼泪停止之前，周翰昇都是静静陪在我身边。
    「我们回家吧，姊姊一定很担心你。」他抹去我脸上的最后一道泪痕。
    他温柔的触碰让情绪再次有了波动，好不容易停止氾滥的眼眶忽然微热，可是此刻我已经不再感到难受，而是温暖，温暖得让整个胸口都在发烫。
    我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双眼哭得又乾又涩，视线接连受到了影响，骑车回家的路上，换我坐到了他的后座。
    好久不见的背影以及和他之间的距离让我想起了第一次给他载的时候，那时候我还因为他的不熟练而心惊胆跳，此刻我只觉得很安心，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第二次给他载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不但让他无缘无故受到了波及，还让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只要一想到刚刚竟然迁怒到他身上的自己，我就对他感到抱歉，「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要对你那么兇。」
    「没关係，我能理解。」
    他的温柔语气让我稍微安心一点，但我仍感到抱歉，「对不起，我哭了这么久耽误到你的时间。」
    「别用耽误这种话啦，没有你想的这么严重。」他爽朗地说，一瞬间就让我踏实许多，声音听起来又是平时那个开朗的他。虽然认真严肃的他也很让人动心，但我果然还是比较喜欢他现在的样子。
    「再说，哭没什么不好，有时候这样哭一哭也能让自己好一点。」
    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虽然是崩溃大哭，但在彻底宣洩情绪之后，缠绕在胸口的不舒服似乎跟着眼泪一起离开了。
    「你也会这样吗？」我好奇地问。他总是笑着，我没办法想像他哭的模样。
    「我喔？我几乎不太会哭，也很少会有想哭的感觉。」
    很少吗？他果然是个性乐观的人。
    看着和我相距不到十公分的背影，突然有一种想抱住的衝动。
    我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我怎么会这样想啊？搞得我像个变态一样。可是，视线还是迟迟无法从他的背影移开，我吞了口口水，乱编一个想抱他的理由。
    「翰昇，我现在看不太清楚，我……能抱你一下吗？」
    「当然好啊。」他没有质疑看不清楚和抱他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係，爽快答应了我，然后主动拉起我的手环住他的腰。
    他的主动让我吓了一跳，当双手环抱在他的腰际位置，我不禁向前倾近了一些，轻靠在他的后背上。当脸感受到他后背的温暖时，我再也顾不了所谓的矜持，紧紧抱着他的腰，彷彿只要一松手他就会随着这阵风逝去一样。
    他似乎是被吓到了，身体微微一颤，随后他的笑声清晰传进耳里，「真没想到你的力气还挺大的，我想我现在能理解他被你揍到抓狂的感受了。」
    「所以，我才会说我是在打架，而不是被打。」我强调。
    「好好好，我知道。」他应得很无奈，「不过，不管是被打还是打架都好，以后做事真的不要那么衝动，我看到你衝出去的当下整个人都傻住了。」
    他的最后一句里带了一点委屈，我听了莫名想笑，忍不住跟他开玩笑，「看不出来我是走积极主动路线的吗？」
    「是啊，差点没吓死。」他叹了一口气，「都怪我反应太慢，我应该要在你抓狂起来之前拦住你才对，这样他就没机会打你了。」
    「那我可能会迁怒到你身上。」我忆起当下的那种愤怒到抓狂的情绪，就算时间再重来一遍，我也没有把握可以控制好自己。
    「我寧可挨揍，也不想看到你被打成这样。」
    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左胸口开始躁动。我吶吶地问：「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受伤啊，你知道看到你受伤我有多难过吗？」
    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起来，我突然没办法再用开玩笑的方式和他继续说着这件事。
    「就像你在乎姊姊一样，你不也是因为不想看到她受伤才这么生气吗？所以，别再为了不在乎你的人受伤，这样只会让在乎你的人难过而已。姊姊如果知道你受伤的原因，一定也会像我一样这么心疼难过。」
    明明是苦口婆心的劝告，但我却听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原来，是和姊姊同性质的在乎。
    思绪至此，心跳沉淀了一些，隐隐失落涌上心头。可是，我不能让这样的失落情绪乱了此时的步调，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处理姊姊的事才对。
    没错，现在姊姊才是最重要的。
    「翰昇，回到家之后你能再多待一会儿吗？」
    「当然好啊，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我想请你帮我一起劝劝姊姊。」
    就像周翰昇说的一样，别再为了不在乎你的人受伤，何永勛重头到尾表现出来的都是不在乎姊姊的态度，我不相信他会对姊姊负责，说不定还会对她说出更多残忍的话，在她面对他之前，我希望我能先劝她来把伤害降到最低，如果有周翰昇帮忙，也许会更有效果。
    「没问题，我当然会帮你。」他毫不犹豫地答应。
    「真的吗？」
    「嗯，因为我知道你都是替姊姊在想，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他坚定地说，让我多了一点安心。
    然而，他却在我们回到家里之后反悔了。

 第六章 – 我听不见的声音(9)

    才刚回到家，不知道何时离开房间的姊姊一看见我就立刻快步向我走来，表情很着急，问我是不是去找何永勛？
    她是怎么了？虽然纳闷她的反应，但我还是点头。
    她的双眼红肿，脸上都是泪水的痕跡。我看了就觉得心痛，完全不敢想像她刚才独自一人的时候哭得有多惨。
    何永勛那个王八蛋竟然让她哭成这样，刚才那几拳揍得太少，根本不足以让他感受到她心里的痛。即使周翰昇才刚劝过我，但一看到她这模样，我还是很后悔刚才没有多揍他几拳。
    她问我是不是跟何永勛说了什么？
    「我去叫他要对你负责。」我老实坦承。
    她怔了一下，比手语的双手忽然变得很用力，她问我是不是还和何永勛打架？
    我点头。我原以为她是在关心我脸上的伤，没想到她竟反而开始责怪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双手变得更加用力，在空气中激烈挥舞着，她的沉默不语更突显双手之间的急躁。
    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她不是着急，也不是担心，而是在生气，而且生气的对象是我。
    我突然开始感到焦躁。
    不知道是因为她的质疑还是因为她对我脸上伤口的漠不关心？以往要是她看见我受伤，一定都会很担心，可是现在她却为了那个何永勛在质疑我。儘管心中多了许多不满，但我还是忍住情绪的翻腾，耐着性子跟她说都是因为何永勛欺负她的关係。
    反正我又没有不对，都是因为何永勛不对在先，谁叫他要欺负姊姊？我给他一点教训也只是刚好而已。
    「我有叫你这么做吗？」她激动反问，然后拿出手机，手机萤幕上显示着何永勛传来的讯息，讯息一开头他就叫她一定把孩子拿掉，并强硬表示他唯一能负责的就是堕胎的费用，至于理由全都是因为我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他一顿，让他很不爽。
    这则讯息让我完全傻眼，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人厚顏无耻到这种地步。
    这个王八蛋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要负责，现在竟然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再说，被打跟负责任完全是两回事，这两者之间一点关係都没有，不管我做了什么事，他本来就是应该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任了不是吗？
    「姊姊，小方会打他都是因为他一开始的态度就很恶劣了，她气不过才会想替你教训她。」周翰昇看了何永勛的讯息之后，立刻替我还原当下的情形，然而他说的话姊姊根本听不到。
    不过，就算他用手语表达，姊姊一定也听不进去。
    「都是你害的！」现在的她完全是把矛头指向我。
    我错愕不已，完全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会被何永勛煽动，相信那种一听就知道是要逃避责任的胡说八道，然后把责任归咎到我身上。
    「我不是说我自己会好好跟他说吗？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话擅自作主？你从以前就是这样，每次都不听别人的话，自己想干么就干么。」她继续质问，红肿的双眼微微闪烁着。
    看到她一脸快哭出来的模样，我很难过，可是更觉得委屈。我明明只是想保护她、想替她争一口气而已，怎么被她说得都变成是我的错了？
    委屈在胸口打转，喉咙间忽然出现一阵乾涩，眼眶也发热了起来。
    我抿起唇，忍住这股衝动，告诉她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好。
    「为我好？你真的是为了我好吗？」然而，她显然不领情，依然在质疑我的用意。
    废话！要不是因为心疼你，我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跑去找人打架？打人会痛，被打更痛！
    我现在真的完全能理解她以前有苦说不出的心情了。明明就能说话，可是我现在却觉得我好像变得不会说话一样，平时温柔的姊姊不见了，现在的她变得很不讲理，不管我怎么解释，她都认为她和何永勛的爱情是被我破坏的，都是因为我才让何永勛兴起了不愿意负责任的念头，然而这从一开始就是两码子的事，怎么可以混为一谈？
    「为我好的定义应该是要在我们都觉得好的情况下，我现在一定也不觉得好。」她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谅解。
    一定也不觉得好？
    我怔住，错愕地看着姊姊停下然后再次动作的双手。
    「虽然我听不到，但我觉得你才是真正听不到的那个人。」
    就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一样，拚了命的想替她出了一口气，可是她却完全不领情，甚至把责任归咎到我身上，不被她理解的心痛感觉比被何永勛打的时候还要痛。脸上的疼痛忽然都失去了知觉，我轻笑了一声，突然觉得刚才跑去和何永勛打架的自己就像个白痴一样。早知道她会这样想，我干么没事去挨揍？一开始我好好留在她身边安慰她不就行了吗？
    「小方，姊姊她……」周翰昇迟疑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回过神，看见的依旧是她不谅解的责怪眼神。再次接触到这种眼神的瞬间，我再也忍不下去了，没想到她竟然为了那个王八蛋跟我翻脸。
    和看到她伤心难过的痛苦相比，不被她理解的委屈更让我觉得难受。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觉得委屈，我也觉得很委屈啊！我怎么可能会想害她？我只不过是不想让她受到伤害而已，可是却被她说得像是我在害她一样。
    我越想越委屈。翻腾的情绪渐渐来到了最高点，我再也吞不下这口气，「你会觉得不好都是因为你没听到他是怎么说你的。你知不知道他根本完全不把你当一回事？甚至还很嫌弃你听不到这件事。」
    她错愕地睁大双眼。我知道这段话伤害到她了，可是我控制不了双手继续比下去，也控制不了脸部表情，彷彿这个身体不再是自己的。

 第六章 – 我听不见的声音(10)

    「小方，不要这样。」
    不知道周翰昇是因为看懂了我比的手语还是单纯因为姊姊的受伤表情太明显，他拉住我，阻止我继续说下去。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不让她知道的话她根本不能理解别人为她做了什么，她听不到并不代表这些话不存在。」我用力甩开他的手。
    现在是怎样？明明做错事的人不是我，为什么所有人都把我当坏人了？真要说的话，也是姊姊不懂得保护自己，我当初明明就有提醒过她了。
    无视周翰昇的提醒，我直接把刚才何永勛所说的那些话全都用手语转达给她，我现在只想着要让她知道何永勛这个人有多恶劣。然而，当情绪在气头上时，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什么事都会忘了要考虑。
    该表达的我忘了好好表达，不该表达的我却全都表达了出来。
    一开始去找何永勛谈判就是为了要让她避开这些不必要的伤害，可是我现在怎么反而成了何永勛的帮兇？
    明明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但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她说为一个人好的前提是要双方都觉得好的情况下，我这样做她真的觉得好吗？
    一点都不好。
    和她受伤的眼神对视，心里出现了这道声音。
    虽然她听不到，但我知道她一定能看得到，也能感受得到。
    她紧咬着唇，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颤抖举起手，告诉我就算没有何永勛，她也有办法一个人照顾小孩。
    看她仍在执迷不悟，我更生气。何永勛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她竟然还想把小孩生下来？
    「你要怎么照顾小孩？你听不到也不会说话，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了，你是要怎么保护自己的孩子？」我激动到忍不住将手语都脱口而出，双手也因为太过激烈的动作而疼痛。
    「小方！不要再这样了！」周翰昇大声制止了我。
    被他这样一吼，我顿时愣住，翻腾的情绪也沉淀了一些。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两人，他们都用着不谅解的眼神看我，尤其是周翰昇，我从来没有看过他露出这么不高兴的表情。
    我突然想起了刚才回家路上他对我的那句话。
    「因为我知道你都是替姊姊在想。」
    我顿时没有把握。我真的是在替姊姊想吗？还是只是为了合理化自己的行动？
    羞愧填满整个胸口，全身都在发烫，我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们。此时，我只替如此衝动的自己感到丢脸，但却也拉不下脸跟他们道歉，更无法轻易承认自己的失言。
    我现在真的变成了伤害姊姊的坏人了。
    矛盾的思绪在脑中乱窜，我无法冷静思考，就这样直接把这股无处宣洩的情绪发洩到周翰昇身上。
    恼羞成怒就是这种感觉吧？
    「你刚才明明还说一定会站在我这边，怎么一看到姊姊哭马上就见风转舵了？」
    说出这种话的瞬间，我就后悔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竟然还在跟他闹脾气。
    然而，说出去的话已经没了收回的馀地。
    「我没有，我只是不敢相信你竟然会对姊姊说出这种话。」他无奈解释，语气中仍满满的不谅解。
    这种说话口气根本就是在煽风点火，我被他越说越觉得丢脸。我指着姊姊，「谁叫她要把错怪到我身上？你知不知道她现在还认为是因为我去破坏，才让那个──」
    「小方！」他直接打断我的话，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这么大声说话。
    我愣了一下，当我回神时，丢脸夹杂着莫名愤怒缠绕在胸口，被情绪紧紧缠绕着，让呼吸顿时变得困难。我转身推开家门，忽然一股力量从后头拉住了我的手，转头一看，周翰昇看着我，我的手正被他拉着。
    他向来都是个容易把情绪显现在脸上的人，不管是开心也好，还是受伤也好，然而此刻我却突然看不清他复杂的眼神中夹杂了多少情绪。
    胸口一阵紧缩，我感觉到了眼眶里的温热，顿时一惊，赌气甩开他的手，「不要拉我！」
    回过头，我立刻跑出家门，往楼梯间跑去。在昏暗的楼梯间，所有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我低着头不断向下踩着阶梯，呼吸越来越急促，脚步也越来越快。
    直到跑出公寓的那一刻，带着凉意的空气瞬间灌满了整个胸腔，大概是来得太过强烈，胸口隐隐作痛了起来。
    与其说是生气离开，更像是因为丢脸落荒而逃。
    我抹了抹眼睛，抓着胸口的衣服，大口喘着气，想尽快恢復正常的呼吸频率，然而胸口的疼痛却越来越强烈，甚至蔓延到喉咙的位置，但我也只能忍着这股疼痛，不断吐气换气，直到呼吸频率缓和。
    呼吸频率渐渐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可是疼痛却依旧缠绕在心上。
    我回头看着依旧紧闭的公寓大门，静悄悄的毫无动静，姊姊没有追出来，周翰昇也没有。
    规律的疼痛频率中忽然传来了一阵刺痛，即使只是一瞬间的事，但我仍忍不住皱起眉，痛得倒吸了一口气。
    抿着唇，我紧盯着大门，多希望下一刻这道大门就会被打开。
    明明是自己把场面搞得那么难看，但却还是自私的盼望能得到一点安慰。然而，不管我等了多久，大门依旧毫无动静。
    也是……
    我都把话说成那样了，他们现在一定都很生气吧，一定都气到不想看到我了。
    事到如今，如果不是他们主动开口的话，我实在是拉不下脸，没办法装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家，但也不想独自一人在这里乾等。
    我拿出手机，看着手机里的通讯录，通讯录的名字没有一个适合以现在的心情去找的人，当周翰昇的名字映入眼底，我不禁停了一下，随后继续往下滑。
    算了吧，他现在一定对我很不谅解，怎么可能会接我的电话？
    一个熟悉却好久不见的名字进入视线，我再次停下手，迟疑了几秒鐘，用力往他的名字按下去。此时，除了这个人之外，我已经想不到其他人了。
    说起来，我真的很悲哀，到了这种时候能依赖的竟然是我最不想依赖的人。
    我原本以为他不会接，对这通电话只是抱着打打看的心态，没想到电话只响了几声他就接起。
    「小方，怎么了？」冠威学长问。
    儘管早已对他失去了关于动心的所有感觉，但猛然听见他的声音时还是让我的呼吸瞬间一滞，心脏一阵紧缩，这种感觉好熟悉，就好像当时还喜欢他时的心情一样，我竟觉得他此刻的声音好温柔，温柔得让我好想现在马上见到他。
    这阵情绪来得太突然，我没办法压抑住情绪涌上心头。我忍不住握紧手机，喉咙间变得乾涩，然后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以及藏在声音中的哽咽。
    「你现在在哪里？我要见你！」
    我突然分不清楚这句话是出自于不知道该去哪里的无助茫然还是真的是因为他而有的迫切心情了。

 第六章 – 我听不见的声音(11)

    我以为冠威学长会拒绝我，毕竟他已经这么久没跟我联络了，久到我以为他要放弃这段感情。没想到我一问完，他二话不说就答应，问我现在在哪里，他马上来找我。
    不管是刚才在家里和姊姊的争吵还是现在冠威学长的答应都让我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要不是身上的疼痛和灼热太过深刻，不然我真的会有一种身处在梦中的感觉。
    即使感受如此真实，但我还是希望如果刚才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真的是梦就好了。
    冠威学长来得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快，约莫五分鐘，我就看见他的车。他开到我的前方停下，他开门下车，站在驾驶座上的门前，隔着车与我相望着。
    「小……」他似乎本来想叫我的名字，但大概是我脸上的伤吓到他，他忽然愣了一下，随后皱起眉，「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怎么变成这样？」
    我撇撇嘴，「我跟人打架。」
    「跟谁？」他绕过车子，走到我面前停下。
    「一个王八蛋。」我咬牙切齿。
    他看了我一眼，没多说什么，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先上车吧，我们待会慢慢说。」
    我应了一声，坐到了副驾驶座。他把门关上，从车子前方绕过，回到驾驶座的位置。
    在他开口之前，我率先问：「你怎么有空来？学姊没问你什么吗？」
    「我今天晚上本来就有跟客户约，有知会她会晚点回家，没想到提前结束了，正好你在我要回家的时候打电话来。」他转过身，忽然朝我伸出手，我顿时一惊，反射性的按住他的手，他停下动作抬头看我，一脸不解，「怎么了？我只是想帮你扣安全带而已。」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我……我自己来就好。」
    他松开手，我拉了安全带，但不知道是视线模糊还是疼痛在作祟，我没办法一次就扣好。
    「你是跟哪个王八蛋打架？打成这样。」
    「我姊的男朋友。」折腾了一会儿，安全带终于在此时扣好了，卡的一声在车里特别清晰。
    「你没事跟你姊的男朋友打架干么？他劈腿吗？」
    「是比劈腿更严重的事！」我抬起头，忿忿地说：「那个王八蛋闹出人命之后竟然不想负责任，一开口就直接叫我姊拿掉。」
    冠威学长淡淡应了一声，发动汽车引擎，向前开去。
    「你的反应怎么这么冷淡？」我错愕地问，以为他能多少感受到我的忿忿不平。
    「这是很正常的反应啊，有什么好生气的？除非是一开始就有打算，不然一般男人听到自己的女朋友突然怀孕一定都会吓到，我觉得会翻脸不认人也不是什么特别让人意外的事。」他直视前方道路，说得轻松，好像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大多数的人都会这样，是我太大惊小怪。
    「你的意思是……如果换作是你，你也会这样吗？」
    他瞥了我一眼，视线很快回到前方，「我记得我还没有碰过你，对吧？」
    言下之意就是对的意思吧？
    果然只有渣男才能理解渣男的逻辑。
    一定是伤口太痛了，让我都忘了他也是这样的人，竟然一度有他很温柔的错觉。可是，即使清楚知道这点，现在唯一能让我倾诉的也只有他了。
    「所以，你打完架之后就这样跑出来吗？要是你姊姊知道了，不会很担心吗？」
    一听到他提起姊姊，心顿时向下一沉，比起对何永勛的不满，她的误会更让我难过。
    「我姊才不会担心我，她气我都来不及了……」我歛下眼，看着红肿的手指，「她现在被那个王八蛋煽动，觉得是我去搞破坏才会让那个王八蛋兴起不负责任的念头。」
    「别放在心上了，干么跟一个听不到的人计较？」他不以为然地说。
    我不知道他的这些话是不是出自于想安慰我的心情？但是，这样的话听在我的耳里显得特别刺耳，尤其又是他这种不以为然的态度。
    我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一时衝动找他了。
    他突然往路边开去，然后缓缓停下。
    「你要干么？」
    「你在车上等我一下。」他拉起手剎车，开门下车，走进路边的一间便利商店。
    没多久，他拎着塑胶袋从便利商店里走了出来，不知道买了什么。回到车上，他侧身面向我，伸手打开车上的灯，昏暗的车内随即明亮了起来，就连他的轮廓也是。这道光来得太突然，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他向我靠近了一些，他映入眼底的模样让我顿时有些看傻了眼，似乎在他的表情中看见一丝担心。
    「刚刚看得不是很清楚，现在才发现你的脸真的是很惨烈。」他皱起眉，手指触碰到了脸颊，疼痛变得更明显。
    我缩起脖子，歛下眼，忽然不太敢直视他的目光。
    是不是明亮的灯光来得太过突然，我一时没办法适应，才会觉得他皱眉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担心我的样子？
    我没有说话，也不敢看他。耳边响起塑胶袋摩擦的声响，声音停止之后没多久，一阵冰冷的感觉轻轻覆上了嘴角边的灼热温度，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还没冰敷过吧？」
    我紧张抬眸看他，他歛下眼看着我嘴角边，手里拿着毛巾，冰冷的触感才让我意会到毛巾里裹的是冰块。
    我有些愣住，或许是因为冰冷减缓疼痛，又或者真的是因为他的动作温柔，我渐渐不再觉得伤口灼热疼痛了。
    「还好没有流血，不过看你现在就肿成这样，明天不知道会不会变熊猫？」他轻轻按着脸颊上灼热停留的每一处痕跡，一点一点褪去了热度带来的不舒适。
    所以……他刚刚是特地下车帮我买冰块吗？
    当这个答案显而易见的疑问出现在脑海中时，胸口不禁传来了微微躁动。我真的好奇怪，刚才明明还因为他说的话以及不以为然的态度感到不舒服而已，现在却又因为他一点的小举动而觉得贴心。
    我想，是因为和姊姊吵架之后的委屈吧？因为不被理解，所以就算只是给予一点点温柔，都能轻易触碰到心底。可是，这样的情绪波动却让我感到彆扭，彷彿这是不应该存在的情愫。
    我撇过头，「我、我自己来就好。」
    他应了一声，当掌心触碰到柔软的同时一阵冰凉也瞬间蔓延开来，他低声提醒：「小心一点，别在同一个地方停太久。」
    我转过身，面向前方，低下头用裹着冰块的毛巾轻轻压在脸上仍觉得灼热的位置。
    他放下手煞车，汽车再次向前驶去。
    「你有想去哪里吗？」
    我依旧低着头，「没有。」
    他沉默几秒鐘，然后说：「那我们去吃一点东西。」
    「我不饿。」我拒绝。即使晚餐只吃了一点，但今天晚上发生了这么多事，心情早就已经乱到没有食慾了。
    「你不饿但是我饿了。我都特地出来陪你了，你就陪我去吃个饭吧。」他没有要让我拒绝的意思。
    我没有继续反对，也没打算要问他要去哪里，只是静静冰敷着，随便他想去哪里。
    反正，不管去哪里都好，我就是暂时不想再回家了。
    思绪至此，姊姊的哭脸和周翰昇不谅解我的模样随即浮现在脑海中。胸口顿时一紧，手边的动作不自觉停下。
    姊姊气我就算了，可是我没想到连周翰昇也会这样。我还以为他多少会担心我，至少会打一通电话问我在哪里……
    脸颊上传来的刺痛让我回过神，我连忙移动冰块的位置，冰冷带来的刺痛感才被缓和灼热的凉爽取代。我拿出手机，手机萤幕亮起，除了今天的日期和现在的时间之外，迟迟没有任何其他讯息。

 第六章 – 我听不见的声音(12)

    冠威学长带我来到一间店。虽然他说是间餐厅，但我觉得这间店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一间酒吧。
    室内装潢新颖，但灯光很昏暗，店里的客人几乎都在喝酒聊天，微醺的气氛蔓延在空气中，吧檯后方还有一大片酒架，酒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精饮料。
    「你带我来这种地方该不会是想把我灌醉吧？」我警戒地问。
    「如果我真的要灌醉你的话，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带你来这种店，我刚才直接在超商买一打啤酒给你就好了，我还不需要花这么多钱，我只是单纯喜欢这间店的气氛才来的。」他没好气地说，一副我思想很齷齪的样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
    「再说，要是带你去太亮的店，别人看到你的脸绝对会报警抓我家暴。」
    明明像是在强词夺理的理由，但这句话听起来却又有几分道理。
    他总是这样，总是有办法想出一百个、一千个来说服我的理由。或许不是他擅长编理由，而是因为我太容易听信他的理由，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如此。
    店员领着我们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远离人群之后让我稍微松了一口气。确实就像他说的，要是我顶着这张脸在太明亮的店里晃来晃去，一定会成为焦点。
    「想吃什么就点吧，今天我请客。」他翻开我前方的菜单。
    我完全没有食慾，闔上菜单，摇摇头，「不用了，你吃就好，我吃不下。」
    「要喝点什么吗？」
    我摇头。他没再多问，转头和店员点了一份义大利麵和两种不同口味的啤酒。
    我们这桌就像是和其他客人来自不同世界一样，在等待餐点上桌的时候，他低头看手机，完全没有要理会我的意思，我们之间只剩下沉默蔓延。
    他的手指在手机萤幕上飞快移动，他是不是正在和江沛芸传讯息？我本来想说如果是江沛芸在问他什么时候要回家的话，是不是该叫他早点回家比较好？可是，只要一想到他离开之后，我无处可去，这种话又吞回心里。
    直到餐点端上桌，这片沉默才终于结束。即使我说不要吃，他仍坚持要盛一小份义大利麵给我，「多少还是吃一点吧。」
    「我……」正要开口，忽然被自己的手机铃声打断，我吓了一跳，赶紧拿出手机，萤幕上显示着周翰昇的名字，我很想马上接起，可是却又忍不住停下。
    我都跑出来这么久了，怎么现在才打电话给我？
    看着他的名字，心里很挣扎。一方面在和他赌气，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样的自己没有脸面对他。
    「翰昇打给你做什么？」冠威学长冷冷地问。
    我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看见他正盯着我的手机看，他随后抬眸，眼底不带任何情绪。一接触到他的目光，我顿时慌了起来，没由来的心虚。
    「没、没什么。」一慌张，顺手就将周翰昇打来的电话掛掉。
    「今天你姊姊的事该不会跟他有关吧？」
    「他……」
    「你以后少跟翰昇接触，你知不知道他一直都在怀疑我和你的关係？」
    咦？
    心脏用力跳了一下，我愣愣地看着他。
    「他已经问过我好几次我和你是什么关係。」
    我更是愣住，心跳声忽然变得震耳。
    他那天不是已经得知我和冠威学长是学长和学妹的关係了吗？他怎么又跑去问冠威学长？可是，如果他不相信的话，为什么从来没有问过我？
    心跳声变得更加强烈。
    「他应该没有问过你吧？」他轻笑了一声，「他来问我却没问你，我想他应该是不相信我说的学长学妹关係，然后在试探你吧？」
    冠威学长的猜测让我不安，也想起了那个惊险的夜晚。
    周翰昇在那天晚上之后完全没有再问过我和冠威学长的事，对待我的态度一如往常，唯一改变的大概就是来找我的次数变得更加频繁了。
    思绪停顿了一拍，我随后又联想到冠威学长说的可能性，不禁感到更加不安。
    如果他真的是为了试探我才来接近我的话，他未免也太可怕了？
    然后，我想起他明亮的灿烂笑容。
    可是，周翰昇感觉并不像是这种人，每一次和他在一起的笑容都很真诚。
    「翰昇并没有像看起来的那么单纯。」冠威学长顿了顿，「应该说他有那种妈妈，我不相信他会单纯到哪里去。」
    我一听，忍不住回他，「不准你说翰昇的坏话。」
    即使才刚和周翰昇有过争执、即使他说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他对周翰昇的评论仍让我觉得很刺耳。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他没有要和我争论下去的意思，用开瓶器打开了啤酒，然后往桌上其中一个玻璃杯里倒去，倒满之后推到我的眼前，他说：「先喝点这个吧，心情会好一点。」
    我睨着眼前的这杯酒，「倒这么满？还说没有想要灌醉我？」
    「只喝一杯是不会醉的，再说喝一点酒也能放松心情。」
    「你还真的相信藉酒消愁这种鬼话啊？」我白了他一眼，他微笑不语，我看了那杯啤酒一会儿，最后还是拿起杯子一口气喝完。
    确实像他所说的一样，只喝一杯是不会醉的，如果能藉由醉意带走一些的不安和委屈或许也不是坏事。我是这么想的，可是又苦又涩的酒精味仍让我忍不住皱起眉，只不过和味觉感受不同的是，在沁凉的液体慢慢流进体内之后似乎真的顺道带走了一些缠绕在胸口的烦闷。
    我放下玻璃杯，吐了一口气，它很快又被斟满。
    还说不是要灌醉我……
    可是，就像是对这股可以舒缓焦躁的沁凉感受上癮了一样，我的手不受控制的又拿起酒杯。
    手机铃声在此时响起，瞬间唤回了短暂的理智。
    是周翰昇打来的吗？
    「别接了。」冠威学长擅自按掉我的电话，「你今天为了你姊的事很辛苦吧？难得有机会就稍微放松自己一下。」
    很辛苦吗？
    我自己也很矛盾。我很生气她对我的不谅解，但同时也为自己出言伤害她的事感到后悔。在烦躁的情绪褪去一些，后悔已经大过了不谅解。
    只要一想起姊姊伤心受伤的表情，我就心痛。当情绪冷静下来之后，我想我稍微能理解她为什么会那么生气指控我的心情了，就像我刚才被错愕和愤怒冲昏头一样，都是因为控制不了自己才会变得那样口无遮拦。
    就算是好意，但在那些话的修饰下，再温柔的好意都会变成了恶意。
    一想到这里，手便再也停不下来了。
    一杯接着一杯，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渐渐地，意识开始有些昏沉，脑袋越来越沉重，身体变得轻飘飘的。
    「小方，你还好吗？」冠威学长的声音忽然变得好远，可是我却能感觉到他坐到我的身边。
    不好……一点都不好……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我开始感到反胃。
    「要我送你回家吗？」
    我想到姊姊和周翰昇正在家里，下意识的抗拒不想去面对，立刻摇头，「我不想回家……」
    头一摇，反胃的感觉更多了。
    「不想回家吗？」他的声音低了一些，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覆在耳边，耳际痒痒的，弄得我很不舒服，我挥着手想要把那个东西推开，但我却使不上力，噁心的触感依旧紧紧黏着我。
    「那……」他的声音变得更近，好像贴在耳边，他停顿一下，低声地问：「我们去附近找一间旅馆休息一下好不好？」
    我应该是要拒绝的，可是反胃和头晕的感觉让我开不了口，他的声音让我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身处在梦中一样飘渺，后来连我回答他什么我自己也没有印象了。
    我想……我大概是在做梦吧……

 第六章 – 我听不见的声音(13)

    在一片黑暗中，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疼痛在头里和脸上肆意蔓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作祟，总觉得这次停留在梦中的时间特别短暂。我用力撑开沉重的眼皮，黑暗中映入些许光亮。在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看见了一个人趴在一旁，我看不清楚长相，只觉得这人给我的感觉好熟悉。
    是冠威学长吗？不对，这感觉不是他。
    我想伸手确认是谁，可是身体却沉重得连伸手都让我觉得吃力。忽然间，那人抬起头，随即和一对担忧的目光对上视线。
    是因为适应了模糊的视线，还是因为她目光的担心太过强烈，强烈得驱散了所有模糊不清，视线倏地变得清晰。
    她坐起身，紧紧抓住我的手，当温热窜进掌心中，这一刻，所有一切都突然明亮了起来。
    是姊姊！
    我顿时忘了头痛和晕眩的不舒适。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纳闷之际，我才突然意识到这里是我的房间。
    那学长呢？他跑去哪了？难不成和冠威学长去喝酒都是在做梦吗？可是，头却又痛得不像是在做梦一样。
    此时比起纳闷，面对姊姊更让我不知所措，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她，只要一想起我对她说的那些伤人的话，罪恶感便涌上心头。
    她忽然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跟我说些什么，然而罪恶感却让我在她的面前显得很心虚，再加上我又把话说得那么绝，顿时更拉不下脸来面对她。
    逃避心态在作祟，我直接撇头不看她，沉默在房间里蔓延，掌心的温热忽然消失，我回过头，她失落离开的背影映入眼底。
    我这是又在干么？胸口微微一刺，我开口想喊住她，「姊姊！」
    然而，她听不见，得到的只有房门开啟又关上的声响而已。
    我骂何永勛不负责任，但这样的我和他又有什么差别？明知道姊姊想跟我说些什么，但我却逃避似的视而不见。
    矛盾让思绪越来越乱，头痛再次找上我。
    没多久，开门声再次响起，这次进来的不是姊姊，而是周翰昇。
    我错愕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纳闷失去印象的这段时间究竟过了多久？为什么他现在还会在这里？
    「小方，你还好吗？有没有好一点了？」他走到床边，皱着眉看我。
    我愣愣看着他，「我……」
    「你昨天晚上为什么都不接电话？」
    我想起了和冠威学长在一起时被我拒听的那两通电话。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吶吶地问，一字一句都牵动到疼痛神经，头越来越痛，心跳声也越来越大声。
    「后来姊夫打电话给我，是他叫我去餐厅接你。」他说，眉头皱得更紧。
    姊夫？
    我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姊夫是谁，停顿了半拍我才意会到他的姊夫就是冠威学长。
    周翰昇所说的话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我纳闷地问：「他……他怎么跟你说？」
    冠威学长昨天明明说了那种话，后来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他真的是好心要陪我喝酒谈心的吗？不可能，我才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即使如此，我仍很庆幸最坏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他没跟我说什么，一直叫我快点把你带走。谁叫你昨天在他的车上吐得乱七八糟的，我看他的脸色超难看。」他说着我完全没有印象的事，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我现在能衣衫完整的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我完全能想像冠威学长黑着脸的模样。
    「小方。」
    我回过神，和他的目光有了交会，他看着我的表情有点迟疑，张了张嘴，然后问：「你跟姊夫到底是什么关係？」
    咦？
    我突然想起了昨晚冠威学长的警告。
    「你以后少跟翰昇接触，你知不知道他一直都在怀疑我和你的关係？」
    当冠威学长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脑中，我不禁开始感到紧张不安。
    口中变得乾涩，头更是痛了起来，已经分不清是因为宿醉还是他的问题。我抿了抿唇，双手用力抓住棉被，心虚地说：「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他是我大学的学长。」
    我盯着他紧抿的嘴巴，几乎是摒住呼吸在等待他开口，这段空白时间明明只持续几秒鐘，但对我来说却好漫长。
    「我知道你跟姊夫很熟，可是就算是再怎么要好的学长，你也不应该跟他喝成这个样子，实在太危险了，万一他对你怎样怎么办？」
    听到他没有提及我们的关係，我顿时松了一口气，紧张少了一些。
    还好，还好只是一般的提醒。
    「学长他……不是这种人。」我辩解，不是为了冠威学长，而是为了自己，我不想让他怀疑我和冠威学长的关係，唯有我假装相信冠威学长是个好人，他才会有可能相信我们只是学长和学妹的关係。
    然而，事实上就像他说的一样，我昨天真的是因为被混乱的情绪冲昏了头，一时衝动才会去找冠威学长，甚至和他一起喝酒，我都忘了他平时是怎么暗示我的吗？
    「我们去附近找一间旅馆休息一下好不好？」
    现在想想，如果昨晚没有因为喝醉在他车上吐出来的话，我想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我每次都是用情绪在做事，总要等到事情过了之后才开始后悔，而不是在事情发生之前冷静思考一下，不论是冠威学长的事也好，还是姊姊的事都是如此。
    我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改掉这种坏毛病？
    「就算他不是那种人，但重点是他已经结婚了。」
    当这句话落下的同时，心跳顿时漏了一拍。我愣了一下，回过神，心跳不安地加快，脸颊迅速发烫。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什么吗？」我大声反问。看在他的眼底会不会觉得我是在作贼心虚？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说：「我知道你没有那个意思，但如果别人看到你一个女生跟他喝成那样会怎么想？一定会对你有误会不是吗？」
    那你呢？是不是也误会我了？
    我很想这么问他，可是却没有勇气问出口，这种曖昧不清的回答只让我觉得更加不安。我不敢去问他对这件事的想法，只能小声地说：「我跟他真的没什么……」
    好像只要不断强调，我和冠威学长之间不该有的关係就真的会不见了一样。

 第六章 – 我听不见的声音(14)

    他看着我，过了几秒鐘才轻声地说：「我相信你。所以，我才会希望你能多保护自己一点。」
    他对我的信任却没有减缓我的不安，反而增添了更多罪恶感。
    「如果我知道你昨天跑出去是要去找姊夫，我就应该要马上去把你带回来的。」他沿着床边坐下，我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向下移动，始终与他的视线平视着，「虽然现在讲很像是在放马后炮，但其实昨天你跑出去之后我真的本来是要马上追上去，可是那时候姊姊哭得那么伤心，我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里，很怕她会做傻事。」
    理解了他的为难，我突然觉得昨晚怪罪他没有马上来找我的自己好幼稚。
    「在你出去之后，我才知道姊姊在想什么。」他拿出了平常用来和姊姊沟通的小本子，翻到其中一页，然后放到我的手中，「她并不是真的在怪你。」
    小小的页面上被两种截然不同的字跡填满，或许是因为受到当下情绪的影响，这两种字跡都显得很潦草，我找不到记忆中姊姊的娟秀字跡，但却能从对话当中分辨出姊姊的那部分。
    怎么办？我对育寧说了那种话，她一定很难过。
    你陪我去找育寧回来好不好？
    这么晚了，我怕她一个人在外面会危险，我怕她出事。
    我怕她会做傻事。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对她生气，我一定会好好跟她说、好好跟她道歉。
    在这一来一往的书写对话当中，她的焦急和抱歉我全都能感受得到，我明明就没有看见当时的画面，但我却好像可以想像她当下写字的表情。思绪至此，胸口一阵紧缩，愧疚感随即涌上心头。
    不只是她觉得抱歉而已，我也是一样。明知道她不是那种人，但我还是把最坏的情绪宣洩到最亲的人身上，就算听不见，也不代表她感受不到。
    很多时候，听不见的声音远比听得见的更伤人，仗着听不见，所以总是更加肆意妄为、更不懂得去修饰。然而，却忘了对方也能感受得到。
    这段对话最后是停在周翰昇的一句话：「我一定会把育寧平安带回来。」
    这个承诺连接了后续到今天早上的所有一切，也说明了他之后那么拼命打电话给我的原因。那时候的我完全不知道他们的着急，只会一昧的赌气。
    「她很后悔为什么要那样责怪你，她其实都知道你是为了她好，但是看到男朋友传简讯来的当下，她就慌到不知道该怎么去控制自己的情绪，才会把那些慌张全都宣洩到你的身上。」
    本子上的字句渐渐模糊了起来，纸张的边缘也被我的手指按出了痕跡。我问：「这种事为什么不早点说？」
    如果一开始我们都不要被情绪绑架，好好说清楚就没事了。明明都没那个意思，但我们却都用最坏的方式去和对方沟通。
    他叹了一口气，语气带着无奈，「如果很多事情都能一口气说清楚就好了。」
    我停顿了一下，闔上小本子，起身离开床舖。猛然站起身让疼痛和晕眩更加剧烈，我深呼吸，强迫自己赶紧适应这阵不舒适。
    「你还好吗？」他伸手要扶我。
    「我没事，我去找一下姊姊。」我轻轻摇头，忍着晕眩走出房间。
    姊姊缩着身子坐在客厅里，她没有察觉到我走出房间，只是盯着地板看。当我快要接近她时，她忽然转头看我。
    四目交会的同时，她的身子顿时一颤，她惊讶地看着我，我告诉她周翰昇都已经告诉我了。错愕的表情在她的脸上停留几秒鐘，她收起错愕的表情，然后抱歉地看着我，用手语对我比了对不起。
    就像周翰昇说的一样，很多事情如果能一口气说清楚就好了，很多不必要的伤害就不会造成了。可是，偏偏我们却非得要绕了一大段路才回到原点。
    我摇摇头，然后告诉她：「不用怕，我会陪你一起去面对。」
    不过，绕一点远路没关係，至少还来得及，我们还来得及回到原点。
    她愣愣地看着我许久，直到她的眼眶微微泛红了起来，她才像是回过神一样对我用力点头。很奇怪的是，明明事情都还没有真正解决，但这样的她却让我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她伸手拉住我的双手，掌心之间的冰冷加重力量，盈着泪水的双眼直直看着我，她颤抖的张了张嘴，就在我纳闷她要做什么的时候，一道温软带着孩子气的声音落到了耳边。
    是姊姊的声音。
    我愣住，吃惊地看着正在尝试说话的她，她用力抓着我的手，缓慢说出了两个字。
    我愣了一下，一度以为是我听错了。虽然发音有点不太一样，但她的嘴型确实是育寧这两个字。
    我惊讶地看着她，问她是不是在叫我的名字？
    她点点头，说是周翰昇教她的，她听不到，只能藉由嘴型和手势来学发音，她知道自己的发音一定不正确，但她还是想说给我听，她很害怕我听不到她心里的声音。
    她抿了抿唇，松开手，接着又开口说话，一字一句都配合着手语。
    她说的是育寧对不起。
    儘管已经事先知道她在说我的名字，可是后续三个字她说得口齿不清，要不是有手语做辅助，我一定听不懂。然而，这次我是真的听清楚了，无论是她的声音还是她心里的声音我都听见了。
    「对……不……起……」她又重复了含糊不清的道歉。
    看着她努力想说话的模样，忽然一阵鼻酸，眼底涌起了温热。她再次抓住我的手，我没办法伸手擦眼泪，也不想就这样放掉她，只能任由眼泪落下。
    我很后悔昨天晚上就那样跑出去，她心里所承受的压力那么大，我却还因为自己幼稚的行为去增加她的负担。
    我总是嫌姊姊听不见，但事实上我才是真正听不见的那个人，身边有太多真实的声音，可是我却选择只听自己的声音。不管是关于姊姊的事，还是对于冠威学长的事都是这样，我都是凭藉着自己的情绪在做事。
    忽然间，有一阵温热轻轻擦过了眼角，我吓了一跳。不是姊姊，我转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边的周翰昇看着我。
    「别哭了，你这样哭姊姊会有多难过。」他说，不论是语气还指尖的动作都好温柔。
    胸口顿时发烫了起来，我摀着脸撇过头，不想让他看见我哭的样子，抑或者是说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比起哭，我更讨厌因为后悔才来哭的自己。
    这么难看丢脸的模样我不想被喜欢的人看到。

 第七章 – 你留下的心动痕跡(1)

    那天晚上在爸妈回到家之后，我们开了一场无声的家庭会议，全程没有人说话，只用手语沟通。我不知道爸妈是不是也是跟我想的一样，但对我而言，我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气氛沉重得让我说不出话来，尤其是当我在转述何永勛说的那些话时，气氛更是压抑得让我很难受。
    我以为爸爸会和我一样失控衝出去找何永勛算帐，可是他并没有，始终坐在痛哭不已的妈妈身边，即使他手中比的是对何永勛的咒骂，但他的表情尽是对姊姊的心疼。
    我想，我们想的都是一样的吧？除了心疼之外，还要更多的自责。如果我们当初能多注意姊姊的晚归情形，或许这件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然而，很多事情如果能早知道，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的事情了。
    得知何永勛的反应，我们都倾向不要让姊姊把孩子生下来，不论是姊姊的身体状况还是经济能力，甚至是攸关于一个家庭的完整性，生下小孩不只是对姊姊的折磨，更是会影响到小孩的发展。
    未来的事情不知道，但至少现阶段我们家不适合生下这个孩子。即使再怎么残忍，我们终究也只能选择放弃这个还来不及出世的孩子，我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在姊姊的心里留下伤痕，可是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努力阻止遗憾和伤害继续扩大。
    孩子没了，时间依旧在流逝。我不确定姊姊的事算不算是圆满落幕，但至少已经画下了句点。
    因为这件事，翰昇似乎不太敢来我们家打扰，再加上他的课业好像也变得很忙碌，每次都是透过电话或是讯息来关心姊姊的状况。在那天晚上之后，再次见到他已经是将近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这天是礼拜五晚上，我们见面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只因为他在line中说了一句好久没见到我了，看到这句话的当下我想都没想就问他：「那今天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说是临时起意的也好，但我知道更多的是因为对他的想念。儘管都有一直在保持联络，可是一段时间没见面了还是会想他。
    幸好他没有被我突如其来的邀约吓到，他很快就回覆说好，说晚上会来公司找我。
    果然是因为太想他了，仅是一则说好的简短讯息就让我期待不已。
    当下班时间一到，即使手头上的工作还没做完，我急着关掉档案，深怕会耽误到见面的时间。一看见我关机，隔壁的吴雨璇问：「小方，今天很早喔，要去约会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对。」
    现在想想，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这么坦然直接说我要去约会，不需要像之前冠威学长的时候遮遮掩掩，可以大方承认。
    她微微挑眉，轻轻一笑，「男朋友吗？」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摇头，「不是，是很要好的朋友。」
    不是男朋友，但对我来说，和翰昇见面就像是约会一样，甚至比过往的约会都还要让我期待。
    和吴雨璇说了再见之后，我便赶紧离开办公室，搭电梯下楼。我走出办公大楼，迟迟找不到他的身影。
    还没来吗？是不是我显得太迫不及待了？
    我顿时有些失落。忽然间，眼前的画面一黑，我吓了一跳，一道怪声怪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猜猜我是谁呀？」他笑着说，尾音上扬。
    一听到这声音，我反而安心下来。我无奈一笑，「周翰昇。」
    眼前的黑随即消失，我回过头，映入眼底的是一抹灿烂笑容。
    「好久不见了。」翰昇看着我，不论是嘴角还是明亮的双眼中都带着明显的笑意。
    「有很久吗？」我故意这么问，即使心里同样觉得好久了，但我仍装作毫不在意，不想让他知道我其实很想他。
    「对我来说，已经好久囉，都快要超过我可以忍受的极限了。」他笑着说。
    我也是。可是，这句话我并没有说出口。
    「姊姊最近还好吗？」
    「你昨天不是已经在电话中问过了吗？」我反问他，他每次和我联络一定都会关心姊姊的状况，像是成了他的习惯。
    他愣了一下，随后又笑了，「透过电话问和当面问的感觉不一样。」
    儘管我还不太明白他所谓的不一样，但我还是给了他答案。我点头，「嗯，有我妈顾着，身体状况还不错。」
    「那就好。」他轻轻一笑，语气和电话中一样温柔，不一样的是我能直接看见他的笑。
    我好像突然能明白他所谓的不一样了。
    「那……那个人呢？我是说姊姊的前男友。」
    一说到那个人，好心情瞬间没了。
    「别说那个王八蛋了。」我挥挥手，完全不想谈起那个人的事情，但比起一个月之前的愤怒，现在只是单纯在鄙视这个人没担当。
    只要有心，想躲一个人比找一个人还要容易许多。
    在那天之后，何永勛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别说是要他负责面对了，我们连他的人都找不到，也许他还在这个城市，但只要他刻意避着不见面，我们根本找不到他。
    他似乎对那个王八蛋也没什么兴趣，接着问：「那你呢？」
    「就一般般啊，我的生活一直都差不多这样。」我耸耸肩，反问：「那你呢？」
    我突然觉得我们两个很好笑，只不过是一个月没见而已，而且又不是没有在联络，现在怎么搞得好像失联许久一样。
    「我吗？」他微微一笑，「前阵子被报告摧残到快要崩溃，但见到你之后就什么都好了。」
    我忍不住想笑，没好气地说：「从哪里学来这种肉麻兮兮的话？」
    「看电视学的。我现在不看乡土剧了，改看偶像剧了。」他说得认真。
    「那我妈一定会很伤心少了一个看剧的伙伴了。」
    他睁大双眼，好像我问了一个蠢问题，「怎么会呢？如果阿姨有需要的话，我还是可以随时奉陪。」
    说完，他似乎是被自己的话逗笑了，自顾自的又笑了起来。
    虽然我不能理解他的笑点，但我却好像能被他的笑意感染到一样，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我忍不住说：「翰昇，谢谢你。」
    下意识脱口而出的道谢让我吓了一跳，但仔细想想会有这种没由来的感谢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无论是之前姊姊出事的那天晚上也好，还是在事发之后的种种关心，每一个关于他的只要想起就会觉得温暖。
    「怎么突然跟我说谢谢？谢谢我愿意陪阿姨看电视吗？」他问，收起过多的笑意，只剩下浅浅笑容停留在嘴边。
    「不是。」我摇头，「是关于姊姊的事，这么久了我都还没有当面跟你好好道谢。幸好当时有你在，不然我和姊姊一定没办法那么快就说开。」
    除了姊姊的事情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他的笑容总是能带给我力量。
    他摸了摸下巴，「如果要谢谢我的话，就快点把你欠我的还一还吧。」
    「我欠你什么了啊？」我觉得莫名其妙。
    他对我竖起食指，笑着说：「欠我一次约会。」

 第七章 – 你留下的心动痕跡(2)

    「咦？」
    「你忘了吗？之前不是说好等我石膏拆了之后就要载我去兜风吗？」他抬起右脚晃了晃，「你看，石膏都拆多久了，你还没履行约定。」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前阵子答应他的事。
    「再忍耐一阵子吧，等你脚好了，我们再骑车去兜风。」
    那时候还信誓旦旦跟他保证，结果事情一多我就忘了这件事。
    「不好意思啦，之前发生太多……」正当我感到抱歉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等等，你打石膏的不是左脚吗？」
    「咦？」他愣了一下，开始强词夺理，「你看啦，都已经久到我忘了是哪隻脚了。」
    怎么可能会忘了自己打石膏的是哪一隻脚？我没好气地看着他，「好吧，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还债？」
    「心动不如马上行动，明天你觉得怎么样？刚好礼拜六。」
    「我还以为你会说今天。」
    「我才没有那么笨，今天只剩几小时啊？如果选今天的话，不是太吃亏了吗？」
    我笑了笑，「那你想去哪里？」
    明明是他提出的约会，但他却反问我，「我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你呢？你想去哪里？」
    「我吗？」我想了一下，好像没有特别想去什么地方，看翰昇一脸期待的模样，我忽然想到一个地点，「我想去你们学校。」
    在翰昇就读的那间学校里有一座很着名的教堂，是台中很有名的观光景点，造型很特别、很漂亮，常常会看到网路上有人在分享那座教堂的照片。虽然在台中生活了这么多年，但我都只是透过照片看而已，还没有亲眼看过那座教堂，趁这个机会去看看也不错。
    「啊？我们学校吗？」他的脸瞬间垮下来。
    「你干么这种脸啊？」
    他撇撇嘴，一脸不情愿，「因为这种感觉就好像你问我假日想去哪里玩，我说要去你公司一样。」
    我皱起眉，「谁会没事假日想去公司啊？」
    「对啊，那你觉得我会没事想在假日去学校吗？我平常翘课逃校都来不及了，干么间着没事又跑回去？」
    儘管我能理解他想远离学校的想法，不过我还是感到失望。
    「你不想去喔……」可是，看他这么反弹，我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我……」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我，「你真的那么想去吗？」
    我点点头，「我一直很想去看看你们学校的那座教堂，只是找不到机会。而且，也没有人可以陪我去。」
    他皱了皱眉，挣扎了好久，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悲壮点头，「好吧，既然你这么想去的话，我就牺牲一下好了。」
    真是有够夸张的，干么弄得一副要上战场打仗一样？
    我没好气地看着他，可是人就是很奇怪，专挑自己想听的话听，一听到他说愿意为了我牺牲一下，即便是很奇怪的理由，但仍让我止不住嘴角上扬。
    ※
    不行，这件也不行！
    对于镜中的自己，我还是不满意，于是脱下身上的衣服又穿上另一件，依旧觉得哪里怪怪的。
    明明是平常在穿的衣服，但现在不管穿上哪一件我都觉得不满意，怎么看怎么怪。啊，是不是还没化妆的关係？
    我靠近镜子，看着自己的素顏，顿时一惊。
    现在是怎样？我怎么连自己最原本的模样都看不顺眼了。
    忽然间，我和镜中的另一双笑眼四目交会。我吓了一跳，回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姊姊，问她是什么时候起床的？
    她想了一下，指着被我扔在床边的浅蓝色上衣，表示从我穿上那件衣服的那一刻起她就起床了。
    那不就是我开始换衣服的时候吗？我崩溃心想。
    一想到被她看到自己一下兴高采烈一下懊恼的蠢样，我就觉得丢脸。
    她微微一笑，「上次看到你这么开心准备要去约会好像是你大二时候的事了。」
    这番话让我想起了冠威学长，突然感到一丝苦涩。
    那是因为我已经好久没有遇见一个让我这么喜欢的人了。第一个人是冠威学长，即使我们重新在一起，但我知道我和他是不可能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不只是我对他的感情不真实，我想他对我的感情也只是抱持着玩玩的心态而已。在那天晚上之后，消失的人不只有何永勛而已，连冠威学长都消失了。
    在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联络过我。
    如果他真的有像他说的爱我一样，他是不可能完全不关心我，也不可能连丢下我不管的原因都不愿意说。
    手背上忽然多了一点温度，我回过神，姊姊不知道在何时已经坐到床边。
    「在想什么？」她问。
    我摇头。关于冠威学长的事一直都是个秘密，连姊姊都不能说的秘密。
    她微微一笑，拿起我第一套试穿的衣服，然后放到我的手上，「我觉得你不需要特别打扮，只要是你最平常的模样就行了。」
    「最平常的模样？」
    她点头。她觉得最平常的模样就是我最真实的模样，也就是翰昇最常看见的样子，她相信他一定会喜欢。
    我的心顿时向下一沉，手不自觉抓紧手中的衣服。
    她的想法我能理解，可是我最真实的模样是介入别人婚姻的第三者，而且还是他姊姊的婚姻。如果他看见了这样的我，还能接受吗？

 第七章 – 你留下的心动痕跡(3)

    即使心里带着不安，但这样的疑问我也问不出口。最后接受了姊姊的建议，换上了第一套试穿的衣服，然后用日常的妆容来修饰自己，就像平时他最常看见的模样。
    梳妆打扮好之后，姊姊陪我下楼等翰昇。我本来是希望她能待在家里休息就好，但她执意要跟我下楼，说是想和翰昇打招呼。
    当我们走出公寓时，翰昇已经在门口等我了，身旁还停着一台机车。我不禁愣了一下，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一牵出厂就摔车的那台机车吧？
    一想到他待会要载我，我就开始紧张。
    看见姊姊的时候，他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又笑了，笑着用手语问她过得好不好？
    他比手语已经不再那么生疏，而是流畅许多。一个月没见，他的手语似乎是进步了一些。
    她用手语告诉周翰昇今天要好好照顾我，他马上回答没问题。
    他转头看我，「姊姊是要跟我们一起去吗？要一起去也可以啊。」
    我一听，立刻否决，「不可以！」
    难得可以跟喜欢的人去想去的地方约会，就算是姊姊，我也不想被打扰。
    「咦？」他似乎被我的反应吓到了。
    脸发烫了起来，我紧张解释：「因为机车不能一次载三个人！」
    他愣了一下，随后笑了，「两个骑车，一个在后面跑就行啦。」
    「你跑吗？」
    他的双眼微微瞇起，不论是眼底还是声音里都带着笑意，「那可不行，我今天穿的这么帅可不能做激烈运动。」
    和姊姊说再见之后，我们便骑着机车往他的学校出发了。虽然当初说好是我骑车载他去兜风，但他很坚持这是他的机车他要自己骑。
    「那我们说好的怎么办？」我问。
    「就下次吧，下次再换你载我。」他说。
    下次、下次，又是下次。之前和他吃饭的时候也是跟我说下次再给我请，虽然在那之后一直没有出现他所谓的「下次」，但我们之间却多了更多可以见面的机会。
    以前我特别讨厌冠威学长说的下次，因为我知道那都只是在敷衍我而已，可是翰昇给我的下次却让我有了更多的期待，他说的下次不是敷衍，而是约定。
    明明才刚见到面而已，但我现在已经开始期待他所谓的下次了。
    「每次看到你和姊姊，我都会好羡慕你们。」骑车前往学校的路上，他突然这么对我说。
    「羡慕什么？」我纳闷地说，不懂我和姊姊有什么好羡慕？不就是很平凡的姊妹吗？
    「羡慕你们感情好啊，而且都是真心在替对方着想。哪像我都没有兄弟姊妹，从小就是自己一个人。所以，我一直都很羡慕有兄弟姊妹的人，特别是像你们感情这么好的。」
    说起兄弟姊妹，我不禁想起了他的沛芸姊，「你不是也有个姊姊吗？」
    虽然没有血缘关係，但名义上江沛芸也算是他的姊姊吧。
    「姊姊？你说沛芸姊吗？你怎么知道沛芸姊的事？」他反问。
    「你、你之前有提过……」我被问得心虚，忘了江沛芸的讯息几乎都是来自于冠威学长，记忆中他似乎只提过他的沛芸姊一次，而且还是匆匆带过。
    「是喔，我都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了。」他笑着说。
    我松了一口气，幸好他没有怀疑我说的说词。
    「虽然沛芸姊对我是很好啦，但毕竟不是有血缘关係的还是有差，很多时候心里还是会有点隔阂。而且，我对沛芸姊一直都很抱歉。」
    「为什么会觉得抱歉？」我好奇地问。
    他停顿几秒鐘，「我不知道之前有没有跟你提过？其实，沛芸姊是我妈再婚对象的女儿，我和我妈突然闯进她的生活中，她一定会很反感吧？可是她并没有，对我一直都很好。」
    谁知道她有没有？江沛芸那个人最爱演戏了，总是装着一副不争不抢的温和模样，但心里不知道都在盘算什么。
    我对于他所谓的好嗤之以鼻。
    「就像去年我遇到了一个很恶劣的房东，租约没到就要赶我走，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也临时找不到住的地方，再加上蚊子家挤不下两个人，幸好有沛芸姊及时收留我。」
    这件事我知道，我曾经在江沛芸的家里看过被他遗忘而留下的衣服。那时候的我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和那个神祕的弟弟熟悉起来，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喜欢上江沛芸的弟弟。
    他开始说起所有关于江沛芸的好，说她之前是多么不计前嫌的照顾他，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对她的感谢。
    我突然觉得我认识的江沛芸和他口中的沛芸姊就好像是不同人，要不是有冠威学长的关係，我根本就不相信我们认识的是同一个人。
    在我眼中的江沛芸是个心机很重又爱装可怜的讨厌鬼，抢了别人的男朋友还装成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我才不相信这种人会有多善良。可是，在翰昇眼中的江沛芸却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姊姊，即使面对突然出现在生活中的没有血缘关係的弟弟也毫不吝嗇地给予温暖。
    翰昇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很真诚，一直根深在心底的想法突然有了一些动摇。或许是因为他说得太过诚恳，每一句都像是发自内心说出来，又或者单纯只是因为说的人是翰昇，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听了太多关于江沛芸的温柔体贴，我开始有点怀疑是不是因为我的偏见，甚至是怨恨才让我模糊了江沛芸最真实的模样？
    江沛芸是不是其实并没有我想的那么恶劣？

 第七章 – 你留下的心动痕跡(4)

    当这样的想法一出现，我吓得连忙甩了甩头，阻止这样的想法继续动摇自己最初的念头。
    不行不行，我绝对不能就这样去相信江沛芸的好，说不定是因为翰昇太容易被感动。当身处于困难的时候，只要有一个人对自己伸出援手，自然都会无条件相信他是好人，就像当初和姊姊吵架而无处可去的我一样，曾经一度认为赶来找我的冠威学长其实是温柔的。
    我不想再继续听关于江沛芸的好，深怕对她的厌恶再被动摇，直接打断他，不以为然地说：「这些都还好吧？就算没有血缘关係，毕竟你们还是姊弟，互相帮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啊。」
    对啊，他们是姊弟，姊姊帮助弟弟本来就是正常的，绝对不是因为江沛芸人好的关係。
    「如果是一般的姊弟，这样或许很正常，但我们并不是一般的姊弟。」
    「咦？怎么说？是因为没有血缘关係吗？」我问。
    不是一般的姊弟？姊弟就姊弟，除了没有血缘关係之外，我想不到他们还有哪些不一般的地方。
    「也不全是因为这样。」他停下话，似乎在犹豫什么，随后的说话声忽然变得很轻，在风中变得有些破碎，「老实跟你说好了，其实是我妈把沛芸姊的妈妈从那个家庭赶出去的，如果换作是其他人一定没有办法亲切对待我和我妈吧。」
    我愣住，一时之间不能理解他的话。
    「这件事说起来真的很丢脸，除了蚊子之外，我没有主动跟其他人说起这件事。」他轻笑一声，像是要硬是表现出自己的不以为意一样，「其实我妈是介入沛芸姊他们家的第三者，介入就算了，还把我这个爸爸不要的拖油瓶硬带过去，正常人都不会想跟我们这种非法入侵的人好好相处吧？更别说是亲切对待了。」
    他的声音很轻，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轻，说得淡然，彷彿只是在叙述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我忽然想起了之前蚊子曾告诉我的那些。原来，不是翰昇的家庭被介入，而是他的妈妈去介入别人的家庭，最亲的人做出这种不对的事，对他造成的伤害该有多大。
    「因为小三破坏的不只是一个人的幸福，而是不只一个家庭的幸福。」
    「除了被她介入的家庭，还有她自己的家人同样也会受到伤害，要是知道自己的家人做了这种事，他们的心里会有多难过和愧疚。」
    翰昇曾用我无法理解的表情说过的那些话在此刻都清晰起来，他那么讨厌第三者的原因不是因为他的正义感，而是因为自己曾身处其中。
    「可是，沛芸姊总是跟我说这不是我的错，那是我们爸妈之间的问题，她绝对不会迁怒到我身上。所以，一直以来，我对沛芸姊除了感谢之外，还有更多的抱歉。」
    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但我总算能理解为什么他对江沛芸的评价会这么好了。儘管大家都知道小孩是无辜的，但如果换作是我，绝对没办法做到像江沛芸那样宽宏大量，别说是伸出援手了，我连好脸色都不想给这个破换我家庭的第三者的儿子看。
    她是不是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么坏？因为翰昇，我突然觉得自己对她的厌恶真的都只是因为偏见。
    「更重要的是，也是因为有沛芸姊我才开始有办法转念。」
    「转念？」我听不懂他的意思。
    「换个角度想，如果不是因为我爸妈这样，我想我就不会遇见这些对我这么好的人了，我当初也是因为转学才认识蚊子。」
    「蚊子真的对你很好。」我点头附和，同时却也因为他乐观的心态调整而心疼。
    「是啊，我国中刚转到他们班上的时候，我妈是小三的消息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那时候我被班上同学排挤嘲笑了好一阵子，都是蚊子在替我解围。」他笑着说，说起蚊子的时候都是这样带着笑意，即便是说着不愉快的回忆。
    记得他之前曾经提过国中时期被欺负的事情，那时候我还在纳闷像他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被欺负？背后的理由果然和他本身无关，而是被他妈妈波及到。当明白了真正的理由，对他便不禁感到心疼，我吞了口口水，看着他的背影。
    「翰昇，我能抱你吗？」我问，心里有很多对他的心疼。
    「好……啊！等等，我要先摆一个帅一点的表情。」
    「有差吗？反正我又看不到。」不等他真正答应，我直接伸手从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腰。
    脸轻靠在他温暖的后背上，他的轻笑声彷彿更能深入心底，「怎么突然想抱我？觉得我很可怜吗？」
    「不是，我觉得你很坚强。如果换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怨天尤人过日子。」
    这就是他和我最不一样的地方，不管发生的是好事还是坏事，他都是记得别人对他的好，而我却总是惦记着别人对我的不好。如果我也能像他一样，多去注意一个人的好，我是不是就比较不会这么容易被衝动情绪左右？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轻易做出这么多让我后悔的事了？
    「我当然也会啊，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埋怨过我妈破坏别人的家庭，也曾经怨恨过我爸不要我，我那时候都会想为什么明明不是我做的事，但我却也要一起去承担那些后果。可是，过了这么多年之后，我才发现那些不好的发生不代表就一定会有不好的未来，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不好的发生，我想我就遇不到对我很好的蚊子和沛芸姊了。」他停顿了一下，「而且，我也不会遇见你了。」
    自己毫无预警的被提起，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脸颊也微微发烫了起来，但我仍捨不得松开手，吶吶地问：「遇见我有那么好吗？」
    「当然囉。」他说得毫不犹豫，尾音上扬，「打从遇见你开始，我一直都很开心。」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如果他知道我是介入他最喜欢的姊姊婚姻中的第三者，他还会觉得开心吗？
    明明对他怀着愧疚，但同时我却又因为他率真的话而心动。
    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他的那一刻开始，我不知道已经后悔过多少次为什么要为了报復去成为第三者，那明明都不是出自于我的真心。如果现在及时收手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当作这一切从来都没发生过？

 第七章 – 你留下的心动痕跡(5)

    骑了将近三十分鐘的路程，我们才抵达翰昇的学校。翰昇将机车停在学校外围的围墙边，然后从校门口步行而入。
    「我们学校很大，你一定会后悔说要来。」走入校园之前，他还不忘警告我。
    「我才不会。」我说。能跟他在一起，我怎么可能会后悔？
    不过，他的学校确实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大上许多，而且教堂的位置也不像球场一样就在校门边，而是要更走进去一些，他说大概位于校园正中央的位置。
    今天正逢假日，校园里除了我们之外，还有许多带着小孩的家庭，球场上也有很多正在练球的学生，气氛感觉比平常上课时更热闹。我们走在校园里的人行道上，沿路都是茂密的树木，蝉鸣声环绕在耳边，浓密的树叶遮去刺眼的太阳光，却仍抵挡不了炎热温度在空气中的蔓延，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提早走进了夏天一样。
    「很热吧？」他又问，短短一段路他不知道已经问了多少次，好像很希望我说出好热或是后悔要来之类的话。
    「不会啊。」我依旧摇头，然后补了一句，「我觉得你们学校很漂亮。」
    他撇撇嘴，看起来对我的答案很不满意，「如果你同样的路走三年就不会觉得漂亮了。」
    看着他一脸哀怨的模样，我忍不住想笑，「如果是跟你一起走的话，不管是走几年我都会觉得漂亮。」
    如果我和翰昇是同学就好了，要是我能早点认识他，或许我现在就不会是以这种身份和他相识了。
    他顿时愣住。看到他发愣的表情，我不禁也怔住。
    一定是天气太热了，我才会因为头昏脑胀而胡乱把心里话说出口。
    呆愣的表情没有让他停顿太久，他很快就笑了起来，「这么说也是。我们走快点吧，教堂就在前面而已。」
    他向前走着，脚步比起刚才轻快了一些。
    我们又走了一段路，终于看见他们学校最着名的教堂。在一片绿意盎然的中央佇立了一座高耸的教堂，教堂的外型就像是一艘帆船，外墙贴满浅橘色的磁砖，在阳光的照耀反射下而发光着。
    「好漂亮。」我停下脚步，站在草地的边缘，忍不住惊呼。眼前的画面比我之前在照片上看到的还要漂亮。
    教堂本身就很壮观，再加上今天的天气很好，蓝天白云再加上绿地让眼前的画面色彩成了鲜明的对比，每一个顏色都各自显现出不同的感觉，即使不是相近色，但当这些顏色组合在一起时就显得特别和谐，不会觉得有哪个地方突兀。
    「这里可是我们学校最着名的观光景点，当然漂亮囉。」他笑得很得意。
    什么嘛，在来到这里之前明明还很嫌弃自己的学校，怎么现在一夸就得意起来了？真不知道该说他单纯还是头脑简单？
    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他忽然举起手往教堂门口相对应的另一个方向指去，「你看那个鐘。每年平安夜，我们学校都会在这边举行敲鐘的仪式。」
    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转头看去，在被一片树林包围的广场正中央有一座古老的鐘塔，静謐地佇立在那里。
    「平安夜那天这个鐘会敲一百下，传说只要跟着鐘声数一百下，然后许下心愿，这个愿望就会实现。而且，鐘声和终生的音不是一样吗？就是终生大事的那个终生，所以也有人说只要一起来这边数敲鐘的情侣就会一直在一起。」他说起关于这个鐘的传说。
    「虽然听起来有点天真，但是很浪漫的传说。」我笑着说。
    我一向不太相信这类型的传说，总觉得那是活动为了吸引人潮才有的传说，但此时我却突然在想如果能和他一起来的话，这个传说似乎就变得稍微浪漫一点了。
    「那是因为你是听我讲的才会觉得浪漫，现场看到的话真的会受不了。」他搓了搓手臂，「我之前来的时候看到一堆情侣在这边接吻，害我超尷尬的。」
    我笑了出声，完全可以想像他站在一群情侣之间不知所措的画面。
    「不过，我还有听过一种完全相反的传说，另一种说法是说如果情侣一起来数敲鐘的话之后一定会分手。」
    传说果然都会有不同版本，截然不同的版本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喔？那你觉得哪一种说法比较准？」
    他想了一下，表情很认真，「我觉得会一直在一起的比较准。」
    「怎么说？你跟你女朋友一起来数过吗？」我问。如果这么说的话，他现在身边应该还会有另一个她才对。
    「不是，我大一跟蚊子一起来数过，结果我们两个人反而越黏越分不开了。」
    看着他这么认真的表情，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他才好。
    要是他说他跟蚊子没有曖昧，我绝对不会相信。传说是在讲男女朋友之间的事，他跟蚊子两个大男人是跑去跟别人凑什么热闹啊？而且，竟然还亲自验证传说。
    脑中随即浮现起他们两个被包围在一群接吻的情侣之间的画面。就算是再要好的朋友，但当下的心情已经不是可以用尷尬来形容了吧？根本就是复杂到难以言喻。
    「小方，难得来一趟，我帮你拍个照吧。」
    「啊？不用啦。」我立刻拒绝，我很讨厌拍照，特别是一个人拍照的时候更会觉得尷尬。
    「不用吗？可是，你不是第一次来吗？难得来就拍照纪念一下吧，我很会拍照喔。」他兴致勃勃地说。比起我，他更像是第一次来的人。
    他的迫不及待让我难以拒绝，「我们一起拍好不好？我不喜欢自己一个人拍照。」
    「好啊，那我去找人帮忙。」
    他拿着手机跑向一旁一位带着小孩的年轻妈妈，他跟她比手画脚了一会儿，转身朝我奔过来，头发随着他的奔跑而飞扬。
    等等，我刚刚丢出去的应该是拍照的提议，而不是飞盘吧？
    看着正笑着朝我跑来的他，我怎么突然有一种看到咬着飞盘的黄金猎犬的错觉？
    他跑到我身边停下，指着那位妈妈的位置，「小方，看那边。」
    我转头，看见镜头的同时不禁感到紧张。
    怎么办？我现在应该要摆什么表情？
    我真的很不擅长拍照，每次看见照片中的自己都会觉得笑容很僵硬，尤其是在他的身边我更想展现自然的自己，我想他看见我最好的样子。可是，偏偏这份迫切更让我紧张。
    「小方。」他忽然叫我。
    我回头看他，他忽然伸手拉住我的脸颊两侧，对我微微一笑的同时轻轻往外拉。
    「笑一个啦。」
    我没感觉到脸颊上的拉扯带来的疼痛，反倒是他的笑容为我带来了一阵躁动。他不说还好，被他这么一弄之后我反而更紧张了。我吓得拨开他的手，低头搓了搓脸颊，不知道是被他拉的关係还是我本身的问题，双颊微微发烫着，一想到他刚才的举动我就觉得害羞。
    「小方，人家还在帮我们拍欸。」他笑着提醒。
    我顿时一惊，差点忘了镜头的存在，抬起头看向镜头，扯了一下嘴角，最后一张照片一定是停在我僵硬的笑容上。
    拿回手机之后我们才发现那位妈妈不是只帮我们拍了一张照片，她连拍了好多张，从一开始我表情僵硬的站在笑容灿烂的他身边，然后是我转头看他，他朝我伸手的画面，紧接在后的是他用手拉着我的脸颊，他的手挡住了我的脸，没有我僵硬的表情破坏整体画面，他微笑歛下眼看我的侧脸看起来特别温柔。
    一连串的照片几乎没有停顿，当他不断向左滑的时候这些照片就像是在看动画一样，我们的所有动作都被镜头捕捉起来。
    「啊！我喜欢这张。」他忽然停下手。
    这张照片是我低头捧脸不看他的场景，我这才发现当时的他侧着头看我，脸上的笑容特别明亮。
    「你这样好像变态。」我很不满意。为什么他笑起来都这么好看，我就笑得这么奇怪？
    「喜欢你的变态吗？」他反问。
    我看了他一眼，转身往我们刚才来的方向走去。
    「待会我把这些照片传给你。」他追了上来。
    「不用了，那么丑的照片我不想要。」我闷闷地说，不明白自己是在赌气什么，是因为觉得自己被拍得不好看还是因为害羞而不知所措。
    我偷偷瞄了身旁一眼，心跳又加快了一些。
    我想，后者的可能性居多吧。

 第七章 – 你留下的心动痕跡(6)

    离开教堂之后，我们在校园里散步了一会儿，最后来到球场。虽然今天是假日，不过球场上仍有许多人在练球。
    越接近中午，阳光越来越强烈，我们暂时躲到球场边的一大片树荫底下休息。看着场上的那些人，我好奇地问：「你假日也会来练习吗？」
    「当然会啊，到了假日才是战争真正的开始。」
    「什么战争？」
    「抢场地啊，每次到了假日就要很早来佔场地，不然都没有位置。」
    「你最近已经开始练习了吗？」
    他前阵子几乎都往我家跑，再加上出车祸受伤，应该有好长一段时间没练球了。不过，最近他很少来我家，大概都是在忙着练球吧。
    「已经回球队一段时间了，之前休息太久现在要找回球感有点累。」他皱着眉抓了抓头发，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落下，洒在他无奈的脸上，大概是因为这道光，才会让他连无奈的表情都看起来这么明亮。
    然后，他又笑了起来。
    突然的笑点让我觉得莫名其妙，「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啦，只是现在跟你待在这里让我突然想到你来看我比赛的那天晚上，现在想想，那天大概是我最认真打球的一次了。」
    「最好啦，不知道后来是谁被换下来喔？」我吐槽他，他那天明明提早被结束比赛，还在这边说自己很认真。
    他哈哈大笑，「因为我都在心心念念着你的素顏。」
    怎么哪壶不提偏提这个啊？
    「你可以快点忘了我的素顏吗？」我没好气地说。
    「没办法，那实在太难忘了，我到现在都忘不了。」
    「这种难忘听起来真让人不舒服。」
    「我是真心这么想的啊。」他笑了笑，随后收起多馀的笑意。明亮的双眸直直看着我，他的嘴角边掛着浅浅笑意，「小方，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一见钟情吗？我没有思考太久，立刻摇头，「不相信。」
    我觉得一见钟情这种事只会出现在小说或是电影当中。至少目前为止，我还没有遇见能让我一见钟情的对象，对于翰昇的喜欢也是在相处之下慢慢累积下来的。
    「我原本也不相信，但遇见你之后我就相信了。」
    咦？
    我愣了一下，随后不禁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在公车上相遇，而且还是在一个我被骚扰的情况下，那么狼狈的模样是要怎么让人一见钟情啊？如果真要说会一见钟情的话，应该也是我对他这位替我解围的人才对吧？
    这样的疑问并没有让我把他的这句话特别放在心上，觉得他又是在跟我开玩笑了，就像过去他总是用手语捉弄我说他喜欢我。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吗？」
    「我当然记得，那种噁心的回忆怎么可能忘得了？」
    「对你来说是噁心的回忆，但对我而言却是一个很难忘的回忆。」
    我皱起眉，纳闷地问：「难忘什么？我那天可是全妆，没有素顏喔。」
    他笑了起来，「当然难忘啊，因为那天是我第一次对你一见钟情。你知道吗？在我检举那个色狼之后你转头看我，那瞬间我就有一种突然被电到的感觉，衝着那股心动，我当下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帮你到底，我可是拚了命在大喊色狼欸。」
    即使他说得很认真，但我还是很难接受，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无奈。一见钟情通常不是要发生在浪漫的时刻吗？怎么偏偏会在那么尷尬的状态下电到他？这分明就是在糗我嘛！
    我忍住想翻他白眼的衝动，忽然发现他字句之中的一些不对劲，「咦？等等！你说那是第一次？难不成还有第二次吗？」
    「当然有啊，第二次对你一见钟情就是在这里。」他回答得毫不犹豫，让我更觉得莫名其妙。
    「你是说……我来看你比赛那天吗？」记忆逐渐清晰起来，包括丢脸的感觉也是。
    那天被球打到流鼻血就算了，我还是顶着一张吓人的大素顏离开这个地方。
    相较于我的尷尬，他显得很兴奋。他用力点头，「是啊，那天看到你来看我比赛的时候真的好开心，不过最让我惊艳的还是你素顏的样子，完全被电到了。」
    他夸张的捂着左胸口，一副中箭的样子。
    我看这根本是吓到心脏病发作吧？我翻了一个白眼，「你现在是在讽刺我吗？」
    「不是啦！我觉得你没有化妆的样子真的比较可爱。」
    可爱？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的审美观了……是不是该叫他去看个眼科？
    「还有第三次！」他兴致勃勃地说。
    啊？还有第三次？
    「第三次对你一见钟情就是在前阵子，我看到你为了姊姊去打架的时候，我真的觉得那样的你真的很帅气。」
    最好是啦，那时候明明都被我吓傻了，我才不相信他还有心思去想这些。这让我更加确定他是在跟我开玩笑，一见钟情本该是件浪漫的事，但他说的却都是我最狼狈的时刻。
    「少来了，你那时候明明就被我吓到了。再说，哪有人对同一个人一见钟情这么多次啊？」
    一见钟情指的是见到的第一眼，哪来这么多次一见钟情？
    「为什么没有？我这三次看到的你都让我觉得很不一样，就好像是重新认识你一样。每次看到不一样的你都会又被你吸引一次，难道这不算是另一次新的一见钟情吗？」
    他说得头头是道，如果他说的都不是关于我的糗样，我一定会马上相信他的说词。我没有丝毫被说动的感觉，而是笑着揶揄：「那你的口味还真是有够特别，不是喜欢看我素顏不然就是喜欢看我打架的样子。」
    「因为那些都是最真实的你。」他立刻回。
    「什么叫最真实的我？」他的答案让我很不满意，被他说得我都不知道他是在讚美我还是在嘲笑我的狼狈了。他依旧笑着，我没好气地问：「看你笑成这样，该不会还有第四次吧？」
    应该没有吧？我暂时想不起来我还有哪个时候在他面前丢脸过的。
    「当然有啊，就是现在。」
    咦？现在？
    我错愕睁大双眼。
    他忽然对我朝我灿烂一笑，笑得很灿烂，笑到连眼睛都瞇了起来，「第四次就是我喜欢现在问我为什么喜欢你的你。」
    他说得很饶口，我不禁愣住，慢了好几秒鐘才反应过来。在意会的同时心脏就像是瞬间被暴击一下，我倒抽了一口气，脸随后发烫了起来。
    不行不行，这种笑容搭配这种话真的是太犯规了。
    「我、我才没有问你为什么喜欢我！你不要乱说！」我急得差点咬到舌头。
    「有啊，你刚才不是问我第四次对你一见钟情是什么时候吗？」他笑着反问：「不管你是问第五次还是第六次，我都有答案。」
    「我……」我突然口乾舌燥，心跳快得不像话。
    明亮的双眼直直盯着我看，他举起手，用手语对我比了我喜欢你，就和往常一样，可是此刻的心情已经和往常完全不一样了。
    「我知道你一定都觉得我每次用手语对你说的我喜欢你是在开玩笑，但其实那些都是很认真的。或许说是一见钟情是有点太夸张了，不过打从第一次遇见你开始，我真的就一直在注意你了。」
    到底为什么他有办法把这种令人害羞的话说得这么轻松自在？我现在被他弄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连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摆，不敢面对他过于直接的目光。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我措手不及，没想到他对我也是这种心情，对于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我都没有把它当一回事，只把它当成像是平常他用手语比的我喜欢你一样的玩笑话。可是，即便他此刻再怎么笑着，我都无法再将那些话当成玩笑话了，一意识到他藏在笑容底下的认真，我就更不知所措。
    「小方，你觉得我怎么样？」
    当然是很好！当然是很喜欢！
    这个答案毫无悬念，但我却无法轻易说出口。明明都可以毫不犹豫地对不喜欢的冠威学长说喜欢了，为什么面对真正喜欢的人反而说不出口了？
    是因为这是藏在心底的真心吗？还是因为心里有太多的顾虑而导致我说不出口？
    看着眼前让我动心的笑容，我很快就有了答案，答案绝对是后者。
    面对翰昇，我的心里有太多的顾虑和秘密，喜欢他是个秘密，和他的姊夫在一起更是一个秘密。他说他看到的那些都是真实的我，可是他有没有想过最真实的我是如此不堪？
    如果时间能重来的话就好了……早知道会遇见翰昇，我当初就不应该跟冠威学长在一起。

 第七章 – 你留下的心动痕跡(7)

    面对翰昇的告白，比起欣喜若狂，我更后悔当初的衝动决定。达成报復的心态只是一时，可是犯下的错误却是永远都抹灭不了的，就算现在和冠威学长不再有联系，仍无法抹去曾经和已经结婚的冠威学长交往的事实。
    可是，我始终说不出心里话，「翰昇，你以前有交过女朋友吗？」
    如果他说有的话，或许我就能试图说服自己谁没有过去，心里的罪恶感是不是就可以减少一些？可是，就算有的话又怎样？他又不像我一样有过这么一段不正常的感情关係。
    「没有啊，所以这可是我珍藏二十一年的初吻。」他边说边嘟起嘴。
    他的话带着玩笑，但我一点也笑不出来，「那……如果我说我有交过男朋友呢？」
    「交过男朋友又怎样？我才不管你以前跟谁在一起呢，我在乎的是你的现在，只要你现在没有男朋友，我就有机会追你吧。」
    对于他所说的条件，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听到他这么说，我很开心，但却无法真正放宽心的开心，因为冠威学长的存在。
    我常在想，冠威学长和我真的有算在交往吗？他真的能算是我的男朋友吗？我们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去找对方，其他时间几乎是没有见面，他甚至连联络都懒得做，可是牵手、拥抱，甚至是接吻这些情侣该做的事我们都做过了。
    「还是其实你偷藏了一个男朋友？」
    我顿时一惊，用力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不管怎样，我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我和冠威学长的关係。
    「那我就放心了，代表我还有机会。」
    如果没有冠威学长，我想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说我也同样喜欢他。
    此时，除了顾虑之外，我更觉得后悔。
    如果当初我没有和冠威学长在一起，我现在就不会和冠威学长还有江沛芸有任何交集了。然后，我会以一般人的身份和翰昇相识，也许将来有一天，我还是会发现翰昇和江沛芸的姊弟关係，但如果没有任何报復心态，我想我会有办法一笑置之，甚至是不放在心上。
    他微笑看着我，风吹乱的他额前的短发，我眨了眨眼，胸口微微发热，即便只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画面都能触动我的心。
    我想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就是这样吧。
    耳边的声音渐渐沉淀下来，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之外，我听不见其他声音，周遭就像是静止了一样，好像这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而已。
    「小方，我可以追你吗？」他突然弯下腰，向我靠近一点。
    和他的视线平行，我反射性的缩起身子，躲开他的靠近，我一连倒退了好几步，一下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面对不喜欢的人靠近时，我都没在躲了，为什么喜欢的人靠近我反而想躲开了？
    我很懊恼，而他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是有点失望。他搔了搔脸颊，我刚才的举动让气氛变得尷尬。
    空气有些凝结，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我……」
    即使心里有很多的顾虑，但看着他此时的表情让我不禁担心要是连他都退缩了，我是不是就真的失去这次可以向他倾诉心意的机会了？
    我又向后退了几步，紧抓住衣角，下定决心。
    算了，冠威学长的事以后再说吧，我已经不想再继续掩盖自己的真心了。当初为了一时赌气，我蒙蔽着真心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我可不想因为这样而失去喜欢的人，不然将来我一定会更后悔。
    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从来就不是一件快乐的事，再加上我的动机又不单纯，只是出自于报復心态，因此和冠威学长在一起的这段日子，除了胆颤心惊之外，我感受不到任何幸福快乐，直到遇见翰昇。虽然刚开始觉得他傻傻又怪怪的，但他的个性很开朗，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快乐，最重要的是他让我感受到了打从心底喜欢一个人的纯粹，即使在这份心情之外还有许多顾虑和担心，但因为这份喜欢，我很幸福。
    因为有翰昇，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单纯喜欢一个人了，没有夹杂任何不当的动机，就是很单纯的喜欢。
    这段日子以来对他的心动渐渐涌上心头，那些记忆很清晰，光是用想的就让心温暖了起来。当回忆的片段越来越多，逐渐波动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胸口的温暖像是快要满溢而出，我深呼吸，趁着这口气，衝着他大喊：「翰昇！你今年圣诞节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教堂数敲鐘？」
    我果然还是没办法像他那么直接，比起直接了当的告白，我只能说出这种拐弯抹角的告白。
    大喊完的瞬间整个脑袋都闹烘烘的，我并没有因为终于说出心里话而放松，反而更加紧张，紧张他的下一个反应。
    他愣了一下，停顿好几秒，忽然又笑了起来，「数敲鐘吗？当然好啊，不过你是相信哪一种说法？」
    「当然有依据的那个，你刚刚不是说和蚊子越黏越紧了吗？」
    他又愣住。
    「如果我说想和你越黏越紧的话，你还愿意跟我一起去数敲鐘吗？」
    他睁大双眼，呆愣地看着我几秒鐘，忽然间，一抹灿烂的笑容在他的脸上绽开，他笑着跑向我，像隻咬着飞盘的黄金猎犬奔来。这次，我来不及闪躲，跌入了一阵温暖当中，我被他撞得有点痛，但这点疼痛在此时的喜悦相抵之下根本不算什么。
    耳边传来他兴奋的声音，「愿意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你可不可以回答得有矜持一点？」左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前，我无奈一笑。即使看不见他现在的表情，但我仍觉得他这样好可爱。
    我突然好庆幸自己刚才鼓起勇气说出口，要是我受到那些顾虑影响，我将来一定会后悔。
    「都这种时候了还管什么矜持？」他松开手，捧住我的脸。
    看他一脸要上战场的悲壮表情，我又紧张了起来，「你、你要干么？」
    「我太开心了！我今天一定要献出我的初吻！」他嘟起嘴，双颊鼓得像条河豚一样向我凑近。
    我吓了一大跳，惊恐看着他。
    嘴巴怎么嘟成这样？不要！这样亲一点都不浪漫！
    然而，心里想着不要，身体倒是很诚实的闭上眼，没有闪躲。
    耳边传来他的轻笑声，我惊讶地睁开眼，他笑得很得意，彷彿我的反应都是在他的预期之中。
    「你、你耍我啊？」脸一热，我又开始结巴，觉得刚才主动闭眼的自己好丢脸。
    「没有啊，我只是还没下手而已。」他轻轻一笑，低下头，他的脸在眼前瞬间放大，温热不是落在嘴唇上，而是眼角的下方，那是泪痣所在的位置。

 第七章 – 你留下的心动痕跡(8)

    我摒住呼吸，他的吻就像是微风一样轻轻拂过泪痣，他很快就放开，低下头近距离凝视着我，我不敢正常呼吸，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亲这个地方。
    比起直接的亲吻，这样曖昧温柔的轻吻更深入心底，胸口发烫着，彷彿感受到了他的温度。
    他微微一笑，眼底带着笑。在只剩下心跳声的耳边，我听见他轻声地说：「小方，我喜欢你。」
    这瞬间的记忆片段成了空白，我忘了这一刻我是不是有呼吸，也忘了听到这句话的当下我在想什么。
    「特别是被你讨厌的这个地方。」
    指尖的温热轻点着泪痣的位置，唤回我的思绪。回过神的同时，燥热窜上了整张脸，我本来还不明白他的用意，直到此时我才意会过来，猛然想起前阵子在这里对他说过的话。
    「因为这颗痣很丑，我很讨厌它，所以我才会用遮瑕膏遮住它。」
    那只是我随口说的话，没想过他会把这种话放在心上。
    胸口顿时传来了阵阵躁动，我知道这是出自于对他的心动，有什么事能比被喜欢的人这样惦记着更让人动心？
    然而，我仍不想轻易洩漏心动的痕跡，假装冷静地问：「所以呢？这代表什么？」
    「代表我喜欢你的全部。只要是你喜欢的我就喜欢，甚至连你讨厌自己的任何地方我也都喜欢。」他说得振振有词，乍听是强词夺理的歪理他都能理直气壮说出口。
    好吧，我看我还是不要再继续追问下去了。依我现在的心境，不管他说什么蠢话我都会心动不已。
    也许是因为经歷了和冠威学长的恋爱，所以我才会这么容易被感动。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和冠威学长交往的时候我永远都是比较在乎的那个，他常常会忘了很多关于我们的回忆，更别说是我随口说的一句话了。
    如今，好不容易终于遇见了一个我在乎而且他也在乎我的人，我怎么能不好好把握？
    我明明是这样想的，可是在这份感动中依旧有些许动摇。翰昇总是对我这么坦承他的感情，但我却还藏了很多话在心里，很多事都不敢向他说清楚。
    我很想告诉他，其实我最讨厌自己的地方并不是这颗泪痣，而是在江沛芸婚姻中那个见不得人的身分。
    「你都不会在意我的年纪比你大吗？」
    其实，我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我想问的是：「你都不会在我和你姊夫背着你姊姊在一起吗？」
    可是，这种话我真的说不出口。
    「不会啊，你也不过大我三岁而已。」他耸肩，「再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以为你三十岁，那时候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了，你觉得我会在意我们之间的年纪差距吗？不管你跟我差几岁，我都会喜欢你。」
    一句喜欢再次泛起心湖上的涟漪。对于喜欢这个词，我变得更贪心，变得更想得到更多。
    「那你第二次对我一见钟情的时候觉得我几岁？」习惯他孩子气的说话方式，我的脸皮跟着厚了起来，问起这种不要脸的问题脸不红气不喘的。我每次都很容易受到他影响，不知不觉就被他带着走了。
    「当然是二十四岁啊，你素顏的时候终于让我看到你该有的年纪了。」
    他认真的表情配上孩子气的口吻让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被你多喜欢一次还会减龄，那你多喜欢我几次好了，说不定哪天我就回到最青春的时候了。」
    他说的话听起来很傻，不过相信他的说词的我更傻吧。但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
    「你放心，我会一直喜欢你。」
    他看着我的表情很认真，而我自己大概也是，我们对视几秒鐘，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心情吧。不管他说的话有多蠢、多天真，对我来说都像是这世上最浪漫、最动听的言语。
    我的浪漫并不是因为他说的话有多动听，而是因为说话的人是他。
    「这么说的话，你是不是也一样……喜欢我？」他的语气带了一点试探，表情多了一点小心翼翼。
    这次，我没有再犹豫，毫不犹豫点头。
    我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样单纯的喜欢了，只是一句话就能化解我所有坏心情，刚才的顾虑在这一刻沉淀了。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明亮，眼底明亮，笑容也是。他笑着问：「那我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叫你小方了？」
    「咦？那你想叫什么？」我纳闷地问，不明白他的意思。怎么好端端的突然不想这么叫我了？老天，他该不会是想叫什么亲爱的或是宝贝之类的吧？
    我绝对不要！我最受不了那种肉麻兮兮的叫法了！
    正在想着要如何拒绝他的时候，他问：「我想叫你的名字育寧，可以吗？」
    意料之外的称呼让我很意外，过于普通的称呼反而使我有点无所适从，「就……就这样？」
    「对啊，因为大家都叫你小方，我不想跟大家一样，我想叫你的名字。」他傻笑，右手举到笑容边，食指和拇指之间有一点缝隙，他害羞低笑道：「我现在和大家应该有一点点不一样了吧？」
    「干么要这么麻烦？你早就已经和别人不一样了。」
    何止一点点？就算没有称呼的不同，他在我的心中早就已经和其他人不一样了。
    「我想更不一样。」他很坚持。
    或许这就是小男生对浪漫的坚持吧？想到这，我不禁轻轻一笑，「我也很想让你变得更不一样。可是，怎么办？育寧这个称呼会让我想起一个很讨厌的人。」
    虽然是最普通的称呼，但对我而言却是个刺耳的存在。因为江沛芸，因为我最讨厌的人总爱用我最讨厌的温柔语气叫我的名字，弄得我只要听到育寧这个称呼就会马上联想到她讨人厌的模样。
    「那你更该让我叫你育寧。」
    「为什么？」
    「只要我叫久了，你就会习惯我这么叫，将来有一天你听到育寧的时候就不会是想到那个让你讨厌的人，而是你喜欢的我。」
    我顿时愣住，思绪停顿了好几秒鐘才意会他的说法，反应过来的同时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得这么开心是同意的意思吗？」他问。
    「你都这样说了我能不答应吗？」我笑着点头，「我觉得我好像跟一个小朋友在一起一样。」
    他的想法真的很单纯，但听起来也很有道理。只要习惯了喜欢的人这么叫自己之后，以后就不会再轻易想起讨厌的人了，而这个名字自然就不会再那么讨人厌了。
    「后悔了吗？」他笑着问，不等我回答，自顾自地说：「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我刚刚已经把我的初吻献出去了，你要对我负责。」
    「你是小朋友吗？你那样也敢叫初吻？」我鄙视他，真的是小朋友欸，轻轻碰一下脸也能叫初吻。我伸手用力捧住他的双颊，不让他移动，他的眼底多了惊讶，我轻轻一笑，「所谓的吻应该是要像这样才对。」
    我踮起脚尖主动向他靠近，就在我快碰到他的时候，他忽然闭上眼，还很主动的嘟起嘴巴，等着我去亲。
    看到他这么积极主动又没矜持的模样，我突然兴起想捉弄他的念头，我立刻停下靠近他的动作，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双手转而轻捏住他的脸，向外轻轻一拉。
    「骗你的。」
    他睁开眼，瞬间变脸，「你在耍我？」
    我放开手，歪着头反问：「是又怎样？」
    他撇撇嘴，捧住我的脸，「好啊，我一定要让你后悔耍我。」
    他嘟起嘴作势要亲我。这次，我不再闪躲，直视着他，笑着等他靠近。然而，就在周翰昇快要碰到我的时候，脑中忽然出现了冠威学长靠近我时的模样，我吓得伸手挡住了他的嘴巴，再一次阻止他的靠近。
    「这次又怎么了？」他微微偏过头，一脸哀怨。接二连三的失败好像让他很失望。
    「我……」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我总不能直接跟他说我想起了冠威学长吧？
    儘管我不是因为还喜欢冠威学长而想起他，而是因为我和冠威学长之间曖昧不清的关係让我对翰昇感到良心不安。
    翰昇要亲我的那瞬间，我不禁问自己，我和冠威学长真的结束了吗？虽然我们都没联络了，应该不能说是还在一起，但我们却谁也没真正说好要结束这段关係。在还没说清楚的情况下，对翰昇是不是很不公平？
    虽然能和翰昇在一起很高兴，但我觉得现在的我还没有那个资格可以跟他真正在一起，我会良心不安。可是，这样的顾虑我根本说不出口，只能紧张含糊的说：「下、下次吧！」
    「为什么？」
    情急之下，我找不到理由，情不自禁的将平时的习惯脱口而出，「等我刷完牙之后。」
    「啊？」他愣了一下，随后摀住嘴窃笑：「你的意思是你今天没刷牙吗？」
    「不是啦！我怎么可能没刷牙？我每天都刷不知道几次了？我是说到时候我一定会刷得很乾净、很乾净。」
    我特别强调了乾净两次。
    「我知道啦，我只是跟你开玩笑的。之前去你家的时候我就已经完全见识到了你看到厕所就要刷牙的奇怪习惯。」
    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只有这么做才不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噁心。
    将这个习惯脱口而出的当下，我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在说完之后的缓衝时间中我忽然懂了。
    听在不知情的人耳中，我知道这种话很蠢，可是刷牙一直以来都是洗清对自己的厌恶感而有的习惯，只有刷牙才能让我不会觉得自己有那么噁心，那么这次我一定要刷得很乾净，乾净到再也看不见噁心。
    我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愿意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吗？」
    「当然好啊。」他笑着点头。
    听到他这么说，我安心了不少。
    我一定要好好处理我和冠威学长之间的事。
    等我把冠威学长切断乾净之后，我才能心安理得的和翰昇在一起。虽然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跟冠威学长联络了，但我们之间并没有说清楚，我不想像冠威学长总是用人间蒸发这种方式来避不见面，这种做法没办法做到真正结束，我一定要跟冠威学长好好说清楚、好好把这段不正常的感情了结。
    「我会等你的，育寧。」他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小方叫习惯了，这样改叫你育寧好奇怪喔，有点彆扭。」
    我莞尔，「我们很快都会习惯的。」
    我会习惯听到育寧时第一个想起的是喜欢的人，也会习惯和他在一起时的安心，只要等到我把心中的秘密结束之后。

 第八章 – 眼泪来不及告诉你(1)

    「今天晚上临时有个报告要讨论，我没办法去找你了。」电话里传来翰昇哀怨的声音。
    「没关係，报告比较重要。」我真是自讨苦吃，好不容易耳朵才摆脱了恼人的会议，干么没事回他的电话来增加耳朵的负担。
    待在茶水间里，周遭的安静使他的声音特别响亮。我无奈听着他的碎碎唸，除了对临时改约的组员不满之外，他一併连教授都骂了一遍，听着听着，明明是平淡无奇的芝麻绿豆小事，但我仍忍不住笑了。
    恋爱果然会让人变成傻瓜，连说着这种抱怨的话都让我觉得他好可爱。
    抱怨一轮之后他似乎因为找到了宣洩的出口，声音又恢復精神，「等我放暑假之后我就能每天都去陪你了。」
    我无奈一笑，「拜託不要每天来吧，我怕你的脸会太快看腻。」
    「我们现在可是在热恋期欸，怎么可能会看腻？」
    「谁跟你在热恋期啊？」
    「我们不是才刚在一起没多久而已吗？这样不算热恋期吗？」他大声嚷嚷，像是要昭告天下，但愿他此刻是一个人才好，这种话要是被别人听到了该有多害羞？
    茶水间外传来了嘻笑声，应该是有人要进来了，我赶紧结束对话，「我要回去工作了，我们晚点再聊。」
    「好啦，那就这样了，拜拜。」
    在这通电话结束的同时，吴雨璇正巧和其他同事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们手里都拿着杯子。
    吴雨璇看见我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早就知道我人在这里。她笑了起来，问：「在和男朋友讲电话喔？」
    我抿了抿唇，含糊应了一声，把手机收进口袋里，低头装水。
    她走到我旁边，「我刚刚有在外面听到你说话的声音，说到热恋期什么的，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个男朋友吗？」
    压着饮水机的手顿时颤抖了一下，流进马克杯里的水暂停半秒，又继续流淌而入。我知道她是在说冠威学长，脑中随即浮现出翰昇的笑容，我连忙摇头否认，「不是。」
    「原来是换男朋友了喔？我想说你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还能一直在热恋期真让人羡慕。」她笑着说，可是她带着试探的八卦语气听起来根本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她想知道的应该是我和冠威学长现阶段的关係吧？
    我僵硬扯了一下嘴角，转过身将饮水机前的空位让了出来，趁着她还没开口赶紧走出茶水间。
    开始很难，但在开始之后要结束才是最难的。
    在和翰昇在一起之后，我才明白这个道理。儘管当初下定决心要跟冠威学长说清楚，但每当到了拨出电话的前一刻，我就会开始担心冠威学长的反应，担心他会激烈反对我的提议，然后把单纯的事情越弄越复杂。所以，我就会很鸵鸟心态的在想是不是不要冒险比较好？是不是只要不联络，我和冠威学长就能渐行渐远？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吧？
    我不禁想起了吴雨璇刚才在茶水间说的那句话。
    「原来是换男朋友了喔？」
    谁知道吴雨璇和其他同事在我背后都是怎么讨论我的？
    就算我想就这样算了，但我和冠威学长曾经有过的关係依然存在着，在旁人的眼中也是如此。如果我不去管这段感情，就这样和翰昇在一起，这段没有正式划下句点的关係迟早会传进翰昇的耳中，与其到时候再来解释，不如赶紧在他知道之前结束这段曖昧不清的关係。
    想着翰昇毫不知情的灿烂笑容，我不想让这样明亮的笑容失去光采。
    我忘了这已经是第几次下定决心了，但这次感觉比以往都还要来得强烈，我告诉自己在下次见到翰昇时一定要是以一种坦然的心态，而不是充满罪恶感的心虚。
    只要把话说清楚，我想我就没有什么好担心了。
    ※
    看着手机萤幕上的名字，我深呼吸，心里仍很犹豫，以前打电话给冠威学长明明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我甚至还能无视江沛芸的警告，可是现在没有人警告我却反而让我退缩了。
    不知道是不是逃避的心态在作祟？我一直有隐约一种预感，觉得这通电话要是打出去事情一定会被闹大，基于这种没由来的感觉我都会退缩，想着与其说清楚，不如就这样算了。
    下定决心很容易，但实际行动很难，每次我都是到了这个阶段退缩，可是只要一想到吴雨璇今天试探八卦的模样，我就告诉自己这次绝对不能再退缩，为了我的良心，也是为了不再对翰昇感到愧疚。
    我按下冠威学长的名字，通讯录随即转入通话的画面，刺眼的白忽然暗了下来让心跳加快了一些，我轻吁一口气，把电话拿到耳边，听着比心跳频率还要慢的拨话声响。
    这通电话响了好久，拨话声忽然中断，就在我以为是要转语音的时候冠威学长的声音传来。
    「怎么了？」
    上次在电话中听见他的声音已经是姊姊出事的那天晚上了，明明是前阵子的事，但我现在却觉得那只是几天前的事，他的声音平静得像是这段时间的人间蒸发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如果我们之间这段不正常的关係也能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就好了。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吧？既然要切断这段关係的话，那就要切断得乾净彻底才行。
    我想了一下，觉得这么重要的事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于是问：「我们能约个时间见面吗？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不能现在在电话里说吗？我最近很忙，没有时间跟你碰面。」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没时间跟我碰面还是因为江沛芸的关係，但因为他这些冷淡的反应，我突然没有任何犹豫。
    我到底为什么要为了这种不在乎我的人心惊胆跳的过日子？而且，说不定他听到我要分手的时候会比我还要更开心，反正他从来就不曾在乎我。
    当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勇气彷彿跟着涌现，我握紧手机，「好吧，那我就不要太打扰你，长话短说好了。」
    他应了一声，反应依旧冷冷的。
    我闭上眼，想着翰昇的模样。停顿几秒鐘，我睁开眼，「学长，我们分手吧。」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但这瞬间我突然有一种解脱的感觉，这段时间一直缠绕在心上的所有压力和罪恶感都消失了，我这才发现其实事情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么复杂，是我把自己一直困在这里，画地自限，不敢去承担任何风险。但是，我忘了冠威学长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在乎我，不然他也不会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从我的生活中消失。
    如果我能更早意会到这个道理，或许我就能更早解脱了。
    明明还没得到冠威学长的答案，可是此时的心情却比我拨出这种电话之前还要轻松许多。
    「……你说什么？」
    低沉的嗓音划破了短暂的沉默，闯进耳中。
    即便只是短短一句话而已，但一听到这种说话语气，才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瞬间紧绷，得到解脱的感觉很快又被这几天缠绕在心上的不安取代，彷彿喉咙也被锁住，被他这么一问，我突然没办法再像刚才一样那么轻易把分手两个字脱口而出。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瞬间就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消失殆尽了。我以为他马上会欣然接受我的提议，同意和我分手，可是事情怎么开始偏离原本设想的轨道了？
    通话的时间秒数不停增加，沉默蔓延在空气中，直到他低沉的嗓音再次传来，「你现在在哪里？」
    他的声音透着满满的不悦。
    喉咙间乾涩，我变得结巴，「我……我……」
    「我什么我？你现在人到底在哪里？」他忽然大声，语气很不耐烦。
    神经再次瞬间紧绷，我被突然提高的音量吓到，顿时愣住。
    他果然是在生气。虽然只是一句话，但我能清楚感觉到他的不满。
    可是，有什么好生气的？他早就已经没有那么在乎我了，我们的关係只会一直绊住彼此，如果在双方都没有意愿要继续交往的情况下，就这样乾脆的分手不是比较妥当吗？
    我是这么想的。
    然而，我却忘了他其实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更在乎自己的面子。他在乎的人从来就不是我，更不会去顾虑我的心情，他在乎的永远都只有他自己而已，特别是他的面子。
    面对冠威学长意外激烈的反应，我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第八章 – 眼泪来不及告诉你(2)

    不管我有多么不愿意，但事情都走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不把所有的事情摊开来说清楚是不行的，我最终还是去赴冠威学长的约。
    就像上次见面那样，冠威学长很快就抵达了我家门口，速度快得更让我确定他刚才所说的很忙根本就是因为不想理我所以在敷衍我。如果真的很忙的话，怎么可能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来到我家。
    我看着他迅速向我开来，几乎是用急煞的方式在我的面前停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晚太过寧静，煞车的声音让我觉得有点刺耳。车才刚停下，副驾驶座这边的车窗便摇了下来，即便再怎么不想，我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我弯下腰和驾驶座上的人四目交会。
    「上车。」冠威学长面无表情，一开口就是这句话。
    我不想上车，「不能在外面说吗？」
    他没有要移动身体的意思，冷冷地问：「你是想让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你要和我分手吗？」
    言下之意，他就是要来找我谈判的对吧？
    可是，我就是不想这么简单就上车，这么容易妥协会让他有种我很好说话的错觉，然而他也完全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只要我不上车就不和我谈，他此时的眼神比平时还要来得强硬。我们对峙一会儿，沉默和他带来的压迫感逐渐动摇了我的想法。
    这样对看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没办法了，如果不把话说清楚也不行。我最后还是听他的话打开了车门，坐上副驾驶座。
    「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才刚坐定，车窗还没完全关上，他马上开口问我，声音低沉，里头尽是满满的不悦。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看着前方的街道，「反正你也不想跟我在一起了，我们分手对你不是比较好吗？这样你就可以安心地去和学姊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了。」
    最后一句话我说得很酸，带着嘲讽语气在说着，但我说的也都是实话。我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平常表现出来的态度明明就是一副不想理我的模样，我现在顺他的意主动提出分手不好吗？
    「谁跟你说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当我转头看过去，他依旧面无表情。
    「你表现出来的态度就是这样。每次我找你都说在忙、在忙，找了一大堆藉口，我就算再怎么笨也知道你不想理我，既然这样我们乾脆分手，从此不相往来不是对彼此都好吗？」
    现在我一定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身上，要清楚表示不是因为我个人的关係想分手，而是我被他的态度弄到想分手。
    我突然发现我跟冠威学长好像，我平常明明那么不齿他推卸责任的态度，但如今我却做出了一样的事情。可是，为了心安理得的和翰昇在一起，这是我目前唯一能想得到的办法。
    我现在只希望冠威学长能被我说服，同意我的说法。
    冠威学长面无表情盯着我一会儿，目光深沉，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样。时间彷彿都因为他的沉默被凝结，半晌，他才开口打破这片沉默，「就算我表现出来的是这个样子，我也不准你说要跟我分手。」
    意料之外的说词让我傻眼，完全无法理解他的逻辑。
    表现出来的就是想分手，可是他不准我跟他分手？那他到底是想怎样？
    「方育寧。」
    我紧咬住下唇。
    他几乎不曾叫过我的全名，而且还是咬牙切齿地说着，像是暴雨来临之前自云层传来的闷雷声响。
    他朝我伸出手，冰冷的手掌贴上了我的后颈，我顿时缩起身体，他紧紧抓住我，让我连转头回避他的空间都没有。
    他瞪着我，「别忘了当初是你自己说要跟我在一起的，你当我这里是旅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就算要分手也轮不到你来说。」
    搞了半天，原来只是爱面子不想被分手，可能让小三主动开口说分手让他觉得很丢脸吧？但这点面子我一点也不在乎。
    「既然这样，那我让你自己说，由我来被你分手就可以了吧？」
    「说什么说？你现在是在耍我吗？」他突然大吼。
    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突如其来的高音量让心跳瞬间加快，耳边嗡嗡作响，我缩着脖子警戒看他，连呼吸都不敢轻举妄动，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举动。
    他死盯着我，抓着脖子的手加重了力量，疼痛隐隐传来。
    「你还有脸把话说的这么好听，是你自己不想跟我在一起吧？分手分得这么突然，我看你根本就是交新的男朋友了，有了其他男人就急着跟我分手对吧？」
    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心事被说中，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他忽然轻笑一声，「是翰昇吗？」
    我怔住，究竟是我表现得太明显？还是他的观察力太过敏锐？
    「被我说中了吗？」他问。
    我明明应该是要说谎否认才对的，这样才能把所有的责任推到他的身上，可是喉咙就好像是连同脖子被他抓住一样，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我觉得我不是不能说话，而是不想就这样否认我和翰昇的关係。
    「从他上次一直打电话拼命找你，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之间一定有什么，我看他紧张成那样，好像一副我会把他的女朋友吃了一样。」他轻蔑笑着，「不过，我还真的没想到你会真的跟他在一起。你跟一个大学生在一起是要干么？他现在大概只是觉得新鲜才会跟你在一起，你以为小朋友的爱情真的是爱情吗？现在他的交友圈有限，等他毕业之后遇见跟他差不多年纪又比你好的女生，他很快就会离开你了。」
    这点我不是没考虑过，毕竟在这个社会女大男小的恋爱本来就比较不被看好，更何况翰昇现在还只是大学生而已，但因为是翰昇，我愿意去相信他，相信他给我的爱情。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人根本就没资格评论我和翰昇。
    「所以，你现在是以前辈的身分劝导我吗？我记得你大学的时候一看到比较新鲜的江沛芸也马上就跟过去了是吧？」我讽刺他当年遇见江沛芸之后对我的态度转变。
    他愣了一下，抓着脖子的力量松开了一些，但很快又加重，甚至比刚才还要用力。我原以为他要对我发脾气，没想到他只是冷笑了一声。
    「是又怎样？那要不要我以前辈的身分来帮你检验一下翰昇？」
    「什么？」我愣住，不知道他想干么？
    「翰昇是怎么吻你的？」他忽然向我靠近，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他吻住我，我吓得立刻想闪躲，可是他抓着我的脖子，我的头根本不能动弹，就算推他也推不开，手一下子就被他禁錮住，我没办法挣脱，只能紧紧抿起唇，努力忍住他在我唇上肆意的噁心感。
    只要再忍一下就结束了……很快就结束了……
    我不断这么告诉自己，可是噁心的触感始终没有停下。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放开我，稍微拉开一点距离，语气带着笑，「看你这么抗拒应该不是这样吧？还是说你们根本还没亲过？」
    「你……你……」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的反应似乎让他很满意，他勾起嘴角，鸡皮疙瘩瞬间蔓延至全身，我衝着他生气大喊：「你真的很噁心！」
    「噁心也是你自己选的啊，难道你忘了吗？」
    我愣住，他又向我贴近，我看不见他的脸，却可以清楚感觉到他的声音和气息。
    「学长，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忘不了你，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他一路亲上我的脸颊，每一个他走过的地方都让我觉得噁心，最后停留在左耳，温热的气息让我的头皮一阵发麻，他轻咬着耳朵上缘，「你忘了你当初是这么跟我说的吗？」
    他的话唤醒了当初的记忆，那句话就是这一切错误的开端。
    如果我当初没有说出那句话就好了……
    耳边回盪着我当初衝动说出的那些话，明明是自己讲过的话，但我真的对那时候的自己很不齿，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为了向江沛芸报仇而说出那种话，更后悔当时没有考虑清楚就不顾一切的说要和他在一起。
    「这样就哭了？」
    我愣了一下，思绪猛然被拉回，这时才意识到发烫的脸上还有两道更灼热的痕跡。
    他不屑冷笑，松开手，「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哭，觉得这样被我亲很对不起翰昇吗？」
    我抹了抹眼睛，不甘示弱地瞪着他。
    我以前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喜欢上这么恶劣的人？明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他还一直拼命往这个点上用力踩。
    「我本来想说等过阵子腻了之后再跟你提分手的。」他轻蔑地看着我。
    他跟我在一起果然只是玩玩而已。即使是早就知道的事，但亲耳听到的时候心还是会隐隐作痛。
    在我还喜欢着他的时候，他几乎很少对我表示喜欢我这类的话，等到多年后我不再喜欢他的时候，他却反而常把我爱你掛在嘴上，可是这些情话却不带着任何真心。
    「可是怎么办？看到你这样我更不想放你走了，我发现我还是蛮喜欢你的。」他一脸惋惜。
    喜欢、喜欢，又是喜欢！这种不带真心的话究竟要说多少遍？
    看到他虚情假意的恶劣模样，我再也忍不住了。
    「赵冠威你真的很噁心！」我举起手，想往他脸上搧去，可是手才刚举起就被他用力抓住。
    他将我拉近他，他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我好像能在他不屑的眼底看见自己。
    「你有资格说我噁心吗？你自己还不是脚踏两条船？自己跑来巴着我不放，结果跟我在一起之后还有脸去找翰昇？你有没有羞耻心啊？」
    先外遇劈腿的人竟然还敢问别人有没有羞耻心？
    我没有退缩，直视着他，「如果跟你比的话，我想我的羞耻心应该多到满出来吧？谁像你这么噁心，跟小三结婚之后还有脸回头找前女友！」
    「当初是你自己倒贴上来的！」
    我没有否认，「我知道啊，但你以为我真的是因为还爱着你才跟你在一起的吗？」
    「什么？」他皱起眉，表情错愕。
    「要不是因为你跟江沛芸结婚，我连看你一眼都懒得看。」
    我一定是急疯了才会这么快就把我的底牌掀出来，可是事到如今，如果我还不敢豁出去的话，我一定会被他压着打。

 第八章 – 眼泪来不及告诉你(3)

    「所以……」他的声音沉了一些，目光深沉，「你只是单纯想介入我和沛芸的婚姻？」
    「不然呢？你还真以为你自己有多大的魅力啊？都花心劈腿了怎么可能还有办法让前女友念念不忘？」我鄙视他的自我感觉良好，「再说，这不就是你跟江沛芸那时候所希望的吗？明明是你劈腿江沛芸，你们还一直到处昭告天下说是我缠着你不放，你知道你们那些话害我到毕业之前的那段日子过着有多痛苦吗？」
    明明是受害者，可是却被他们扭曲事实，舆论的压力一直压着我喘不过气，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班上同学是怎么说我的？那些鄙视的眼神和嘲笑的模样至今我都忘不了。
    无视他越来越难看的表情，我继续说：「既然你们这么希望我当第三者，那我就顺你们的意完成你们的愿望不是很好吗？」
    「所以，你之前说的爱我都是在骗我？打从一开始，你就不是真心要和我在一起的是吗？」他低声地问。
    「废话！我今天跟你说要分手只是因为念在我们曾经交往过的份上，不然我才懒得理──」
    话还没说完，手腕上突然传来了一阵疼痛，我痛得止住话。
    他用力抓着我的手，完全没在控制力道，彷彿手里抓着不是我的手，而是在拧一块抹布。
    「方育寧，这样玩我很好玩吗？」他咬牙切齿地说。
    看来我真的完全踩到他的痛处，被当成笨蛋的感觉一定很不好。
    我忍着痛，不甘示弱呛回去，「没听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句话吗？我只不过是让你们体会一下我当初的感受而已。」
    「你……」他瞪着我，「你都不怕我去跟翰昇说吗？」
    一听到翰昇的名字，我顿时慌了起来。
    「你信不信我现在马上打电话给翰昇，跟他说你有多噁心，介入他姊姊的婚姻还一副很理所当然的样子。」
    即便心里慌到不行，我还是故作镇定地问：「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吗？」
    「不是威胁，我只是好心在提醒你现在的身份而已。既然你敢玩这么大，那就要有心理准备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
    他一定是看见了我的慌张，他的语气忽然变得轻松。
    「我、你还有沛芸我们三个人就这样了，但你觉得毫不知情的翰昇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衝击会有多大，你捨得让他受伤吗？你最好先考虑清楚之后再决定要怎么做。」
    我不再回他的话，深怕自己的慌乱会洩漏在字句当中。
    我完全忘了这件最重要的事，我只想着要怎么和冠威学长谈分手，以为只要在被翰昇知道之前结束就没事了，却忘了要是谈判破裂的话冠威学长会直接跑去跟翰昇说的可能性。要是这件事闹大了，损失最大的一定是我，反正冠威学长和江沛芸都那么讨人厌了，他们怎么想我都无所谓，可是我就是不想看见翰昇讨厌我的样子。
    明明是为了不让翰昇讨厌我才来的，但我却亲手把自己推入这个大坑。
    他脸上的得意笑容越来越明显，即使心里有多么不甘，但我现在想不出该怎么反击他才好。
    就像他说的一样，既然我敢玩这么大，那就要心理准备自己的下场是什么。当初下定决心要介入他们的婚姻时，我就有预料到两败俱伤的可能性，那时候的我身边没有喜欢的人，伤害顶多就到自己而已，可是如今有翰昇在，我不能让他被波及到。
    忽然间，冠威学长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手机一眼，放下我的手，紧紧按在椅垫上，没有要让我离开的意思。
    「你先安静一点，等我讲完电话我们再继续谈。」他现在大概是觉得主导权在他手上，所以对我讲话都很不客气，用着命令的语气在说。
    我瞪着他，没有动作。他这才接起电话，语气突然变得温柔，「怎么了？」
    我本来还想找机会挣脱开来然后离开，但一听到打电话来的是江沛芸，我突然不想离开了。
    「没有，我现在人还在公司，今天事情比较多，会晚点再回去，你不用等我。」他对着电话轻声解释。
    又说谎了，说谎真的是一种劣根性。听见他对江沛芸说话时的温柔语气，我就觉得噁心。
    我向手机靠近一些，用着连我听了都想掐死自己的黏腻语调问：「学长，你在跟谁说话？」
    都走到这个地步了，要死大家一起死！我才不信冠威学长敢为了跟我争一口气放弃江沛芸。要是翰昇知道了这件事，难道江沛芸就不会知道吗？
    冠威学长的身体用力颤抖一下，他睁大双眼，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忽然间，他的眼神一沉，他松开抓住我的手，转而摀住我的嘴巴，狠狠地瞪着我。
    「没、没有啦！你听错了，怎么可能是小方的声音？」他急促的语气却不符合他的凶狠表情，他现在一定很慌张。
    光是用想的，我就觉得好笑。
    「我晚点再打给你，你先休息，不要等我了。」他匆匆结束这通电话，一放下手机，他瞪着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甩开他的手，「既然要死的话那就大家一起死！」
    其实，我和他都是一样的，他有江沛芸，我有周翰昇，我不相信江沛芸知道了这种事还能宽宏大量的和冠威学长在一起，从之前她对我的警告就能感觉到她很在意我的存在。
    「方育寧，你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顶多我们两败俱伤而已。」我恐吓他，现在只能这么说才会让他打消去跟翰昇告状的念头。
    他挑眉，「你确定真的会是两败俱伤吗？」
    胸口震了一下，「什么意思？」
    「你忘了吗？在爱情的世界中，比较在乎的那一方就输了。」
    我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他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觉得我比较在乎他？我白了他一眼，「那你可要注意一点了，我一点也不在乎你。」
    他轻轻一笑，笑容不屑，「可是，你很在乎翰昇，而且是非常在乎。刚刚你一听到我要告诉翰昇这件事的时候，整个表情都变了你知道吗？」
    我怔住。
    「翰昇会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很清楚沛芸会怎么做，就算沛芸知道了也没关係，我会跟她说是『你』一直缠着我不放，我相信她最后一定会站在我这边的，毕竟你可是有『前科』的啊。」
    他说的这个前科根本就是假的，那是他和江沛芸捏造出来的谎言！
    即使如此，我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反驳他。
    太多的可能性我都没有设想到，就算江沛芸知道了，也不难保她会像当年一样和冠威学长一起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所以，你最好想清楚一点再来跟我谈分手这件事。」他语带威胁，撂下一句狠话之后便赶我下车。
    站在昏黄的街灯下，看着逐渐开远的汽车，视线里的灯光逐渐模糊了起来，形成好几个小光圈，灼热视线中的景象变得朦胧不清，就如同被打乱的计画一样。
    怎么办？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第八章 – 眼泪来不及告诉你(4)

    总说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但事实上没消息比坏消息更让人煎熬，因为你不会知道事情到底发展成什么样子了。
    那天晚上，冠威学长叫我想清楚之后再跟他谈，但我始终毫无头绪，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是要跟他说我错了我不该跟你提分手吗？我才不要！不管怎样，我都不想继续跟他在一起。
    还是说要再一次跟他坚持分手的信念？可是，我真的很怕他会跑去跟翰昇告状。
    到底为什么要那么急着去找冠威学长谈判？如果当时能够沉得住气，稍微再忍耐一下，说不定就能真的能和冠威学长渐行渐远了，然后事情就可以悄悄落幕。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好希望可以回到鼓起勇气打电话给冠威学长的前一刻，如果再重新来过一遍，我相信我的勇气不会那么多。
    如果时间真的可以重来就好了……
    手机忽然传来一声讯息通知，我叹了一口气，低头看向手机，翰昇问我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一看到他的邀约，我不禁微微一笑，还是安心了不少。
    幸好翰昇到现在对待我的态度都一如往常，都这么多天了，看来冠威学长并没有去找过他。
    也许是我担心太多了，冠威学长说不定只是在恐吓我不要让我轻举妄动而已。
    「育寧，这礼拜六有没有空？我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吃饭吃到一半，翰昇突然这么问我。
    我吞下嘴里的食物，纳闷地问：「谁？」
    他扬起笑，「沛芸姊。」
    咦？
    我吓了一跳，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忍不住乾咳了起来。
    「快喝水、喝水。」
    我拍了拍胸口，接过他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喉咙间的难受感才平復一些。
    「还好吗？」
    抬起头，迎上一对担忧的目光，心脏顿时一阵紧缩，我扯了一下嘴角，故作镇定地摇头，「没、没什么啦，只是你突然说要介绍家人给我认识有点吓到。」
    怎么会好端端地突然说要介绍江沛芸给我认识？是他临时起意还是因为江沛芸跟他提起？
    心跳突然开始加快，我紧张地看着他，祈祷着答案不要是后者。
    「因为沛芸姊说想认识我女朋友啊。」他搔了搔脸颊，笑得害羞靦腆。
    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江沛芸是真的想认识翰昇的女朋友，还是只是想认识我而已？
    「她怎么会知道你交女朋友了？」我想釐清她的动机是什么。
    如果是平时翰昇开口说要介绍我们认识，虽然我依旧会抗拒，但还不至于会起疑，因为这个时间点实在是太巧合了，很难不让人去多做联想。
    「前几天她打电话找我聊天，我们聊一聊就聊到女朋友这块，她本来说要介绍女生给我认识，我一听马上就说我有女朋友了，立刻拒绝她。」他微微抬起下巴，说得很得意，像是在向我展示他对我的感情。
    但我却没有一点心思在这点上。
    「然后呢？然后她怎么说？」
    「然后她就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就跟她说之前公车上的那件事，顺便说你刚好是姊夫的学妹，她听了之后就马上说想要认识你，所以我才会想说找个时间让你们见面。」
    果然有问题！这一切发生的时间点都太过刚好，甚至刚好到很诡异。
    江沛芸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突然联络翰昇，不然怎么会早不问晚不问，偏偏选在这么敏感的时间点问？
    心中忽然出现一个最坏的可能。
    冠威学长会不会已经把所有的一切告诉江沛芸了？想抢在事情曝光对他不利之前先跟她摊牌，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的样子，由江沛芸来找我谈判。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更不能答应他。
    「我不要，你帮我找个理由拒绝你姊。」
    「为什么不要？」
    这到底要我该怎么解释才好？
    总不能老实告诉他因为我是介入江沛芸婚姻的第三者吧？
    我随口编了一个合理的理由，「没什么啦，就只是觉得这么快认识你的家人怪怪的，我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放心，沛芸姊人很好，绝对不会像电视演的那种囉哩巴唆又讨人厌的亲戚那样，你见到她一定会喜欢她的。」
    这我当然知道，他的沛芸姊很好，可是我的江沛芸一点也不好，而且还很讨厌。
    我无奈地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真受不了，为什么要用这种闪闪发亮又充满期待的眼神看我？我怎么忍心直接拒绝？
    我移开视线，撇开他太过热切的目光，含糊地说：「我……我再考虑一下。」
    「好啊。啊，只顾着讲话，麵都快烂掉了，快吃快吃。」他催促我，还夹了一点豆干到我的碗里。
    见他不再继续执着见面这件事，我不禁稍微松了一口气，可是却迟迟无法真正安心，在仅存的安心中还藏着更多的不安。
    吃着已经变得有点软的麵条，除了麵的温度之外，感受不到丝毫味道。
    但愿心里的不安真的只是因为我想太多才好。
    在这天晚上之后，翰昇不时会跟我提起和江沛芸见面的这件事，每次都被我用含糊的态度打发掉了，只是每问一次，心里的不安就会扩大一些。他这么积极想让我和江沛芸见面真的只是出自于他的意思吗？还是其实真正积极的人是江沛芸？
    我转头看向正在夹自助餐的翰昇。每当他提起这件事时，总是一脸期待的毫不知情模样，他看起来应该是不知道我和江沛芸的关係，但就是这样让我更煎熬，我不敢洩漏太多的情绪，深怕被他察觉到任何一丝不对劲。
    早知道那天不要那么衝动跑去找冠威学长了，本来想和冠威学长划清界线，结果竟然是把自己推了一个大坑中。
    「你好了吗？」
    翰昇的声音拉回思绪，「啊？好了好了。」
    「只吃这样够吗？」
    「够了，我今天没什么胃口。」应该说自从那天和冠威学长谈判破裂开始，我就一直没什么胃口。
    「这样喔，没关係，我夹了很多，不够可以吃我的。」他笑着说。
    他的笑容不管何时何地看都很明亮，明亮得让我很有罪恶感。这么阳光又单纯的一个人，我竟然还背着他藏了那么多秘密。
    告白那天还想着要结束这些秘密，结果秘密反而越来越多了。
    买完晚餐之后，翰昇载我回他家，今天晚餐打算在他家里解决。才刚停好机车，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等我一下，我接个电话。」他拿出手机，看了手机一眼，脸上忽然绽开笑容，他笑着将手机放到耳边，「沛芸姊！」
    他清亮的嗓音在寂静的街上特别响亮，像是穿过耳膜倏地刺入心脏，心脏顿时一阵紧缩，我愣了一下，手指刚勾住装着便当的塑胶袋忽然滑落，硬生生掉至机车踏垫上，即使目击到它掉落的瞬间，我仍被掉落的声音吓到。
    回过神，我赶紧捡起便当。
    「咦？现在吗？我刚好回……啊！我看到你了。」他突然走过我的身边，朝我的身后跑去。
    他是说看到江沛芸了吗？不会吧？
    我僵直着身体，僵硬地回过头，翰昇正跑向慢慢走过来的江沛芸，她的手机也停留在耳边，脸上带着笑。
    她突然跑来找翰昇做什么？是因为我一直不答应翰昇的提议，她乾脆直接跑来他家堵人了吗？可是，她怎么会知道我今天要来翰昇家？是翰昇告诉她的还是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不管是因为什么，我现在只想逃离这里，可是脚却像是绑上了千斤重一样，连动都没办法动。

 第八章 – 眼泪来不及告诉你(5)

    「沛芸姊，你要来怎么不事先跟我说一声？万一白跑一趟怎么办？」翰昇停在她的身边，语带笑意。
    「我刚好来附近办事，想说来这边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碰到你？」江沛芸放下手机，有意无意地朝我看了一眼，「我今天回家一趟，爸要我带一点水果来给你。」
    「谢谢，我等等打电话跟叔叔讲一声。」翰昇笑着接过她递给他的塑胶袋，「沛芸姊，以后这种小事你打电话给我就好了，不用这么麻烦帮我送来。」
    「没关係，我想说你最近都忙着要和女朋友约会，应该没什么时间来找我。真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好，想见的两个人都被我碰到了。」她看向我，微微一笑，「你好，我是翰昇的姊姊，我叫江沛芸，我弟弟承蒙你照顾了。」
    我怔住。
    她在说什么啊？
    她就像完全不认识我一样向我自我介绍，她泰然自若的模样让我更加不安，我完全想不透她在打什么主意，她这么说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不敢随便回应她，深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被她抓住语病，谁知道她现在想做什么。
    「怎么用这种害怕的表情看我？是不想见到我还是不敢见到我？」
    胸口顿时一紧，被她这么一问，我心虚歛下眼，忽然不敢去直视她的目光。明明就不想在她的面前示弱，但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罪恶在作祟，每次只要见到她这样的表情我都会很不知所措。
    「沛芸姊，育寧她只是太紧张了啦！她只要一紧张脸就会僵成这样。」翰昇替我打圆场，但这也代表我现在脸色真的很难看，就连他都察觉到了。
    「她怎么可能会不敢见你？你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不对，在我的心中江沛芸就跟妖怪没什么两样，特别是她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很害怕。
    她忽然笑了出声，好像他在说什么笑话。
    「这我当然知道，从我认识育寧开始她就是这个样子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她的情绪全都会表现在脸上。」
    我怔了一下，诧异抬眸看向她，她依旧微笑看着我。
    她到底想干么？怎么突然又改口承认认识我了？
    我摸不着头绪，心跳越跳越快，快得好像快要跳出来。
    「对啊，所以……咦？什么意思？你们认识？」
    即使视线停留在江沛芸脸上，但我依旧能感受到翰昇纳闷的目光，我完全能想像他现在摸不着头绪的模样。
    「认识啊，我从她大二的时候就认识她了，现在算一算应该快五年了吧？」她明明是在跟他说话，可是她的视线始终都是停留在我这边。
    「你到现在还想装作不认识我吗？学妹。」
    这瞬间，胸口彷彿被什么力量狠狠抓住，我倒吸了一口气，忽然有种不能呼吸的窒息感。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真希望可以回到几秒鐘之前，我还有机会逃跑的时候。
    我吞了口口水，艰涩地开口：「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微微一笑，「听不懂没关係，我可以慢慢解释给你听。」
    我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要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了？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她？这样不就是越描越黑吗？
    「翰昇，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想要和她见面吗？」她停顿了一下，没有要等翰昇回答的意思，接着说：「因为我有好多话想要当着你的面跟她说清楚。」
    我握紧拳头，指甲刺进掌心，微微刺痛迫使我冷静下来，「我……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当然有啊。」她轻笑一声，眼底带着不屑，「我想问你什么时候才愿意离开我老公？」
    她突然说这个干么？我吓得立刻大喊：「我没有！」
    脱口而出的同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后涌上的是慌张还有更多的心虚，我看向一旁的翰昇，他一脸错愕的模样让我忍不住再度替自己辩解。
    「我……真的没有……」我却再也拿不出刚才的音量，只能小声地说。
    因为心虚。
    因为她说的都是曾经的事实。
    「没有吗？」她的眼神一沉，按着手机，然后将萤幕面向我们，「如果没有的话，这些都是什么？」
    我怔怔地看着手机萤幕上的画面，忽然间，世界好像崩塌了。
    如果可以，好希望此刻翰昇能不在身边。眼前看见的是我之前传给冠威学长的讯息截图，我一下问他什么时候可以见面？一下又问他老婆什么时候不在家？字字句句都是我想见到冠威学长的迫切心情。当初冠威学长都不会马上回我，只有在隔了一长串我传出去的文字之后才会有一个通话纪录，但通话纪录不像文字一样会留下纪录，这样根本看不出来冠威学长当时跟我说了什么，就连我现在看着这些文字也想不起来当下的状况，截图画面看起来就是我单方面在骚扰已婚的冠威学长。
    「你的事冠威全都跟我说了。」
    果然跟我猜想的一样，冠威学长摊牌的对象不是翰昇，而是江沛芸。
    「他是因为工作才不得不跟你接触，我知道看在过去的情谊上，他不方便跟你明说，所以只好由我来做坏人了。」
    什么做坏人？你本来就是最坏的那个！抢走别人的男朋友还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我现在只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已。
    我瞪着江沛芸，即使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敢说出口。
    不管过去我们发生过什么事，以现在的身分立场来看都是我的不对。
    江沛芸脸上所有的笑意全都消失，语气也不如以往的温软，变得强硬，「育寧，我知道你还忘不了他，但是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虽然我们过去有过很多误会，但事情都过去了，冠威现在已经和我结婚了，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已经带给我们很大的困扰了吗？」
    这个人真的很卑鄙，不利自己的事都用曖昧不清的方式在说，关于自己介入别人的感情这件事就用误会带过。
    可是，就算如此又怎样？现在的我完全是百口莫辩，证据摊在眼前，无论我说了什么，听在别人的耳里都是狡辩。之前我怎么会笨到帮自己留下这么多证据？当初我都只想着要向江沛芸报仇，但却忘了衝动行事的后果。即使现在我说冠威学长也有主动来找过我，可是这些事根本就没办法从这些截图画面看出任何痕跡。
    江沛芸歪着头，一副就是在等我开口承认错误的讨人厌模样。我气得很想回嘴，可是张开嘴之后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我能说什么？直接在翰昇的面前坦承我就是想介入他们的婚姻，就是为了要让她体会到我当年的感受吗？
    此时，我终于明白了冠威学长当初说的那句话，在爱情的世界中比较在乎的那个人就输了。我在乎的人从来都不是冠威学长，更不会是江沛芸，而是和这件事毫无关係的翰昇。
    如果没有遇见翰昇，又或者如果我没有喜欢上他，我想我现在一定会因为看不过江沛芸讨人厌的嘴脸而回嘴，然后把冠威学长拖下水，反正要死大家一起死，最后顶多两败俱伤而已。可是，现在我却没办法这么做，紧紧缠绕在心上的羞愧让我无法轻易说出那些不知羞耻的真相。
    我突然有种回到大二那年的感觉，比起当初在系上被嘲笑是缠着学长不放的不要脸学妹时的丢脸委屈相比，现在的感觉更强烈。真正让我丢脸的并不是因为被江沛芸发现了一切，而是被喜欢的人看见最丑陋的一面，而且还是在最讨厌的人面前。

 第八章 – 眼泪来不及告诉你(6)

    「沛芸姊，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相信育寧她不是这种人。」
    翰昇忽然开口出声，他的声音带了点迟疑，他的话让我突然很想哭。
    误会吗？我不知道他是真的相信我还是只是不愿意相信江沛芸所说的一切，可是当所有证据摊在眼前，他还是愿意替我说话。
    眼眶一热，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没有勇气去面对接下来所有可能的发生，抢在他们的下一句话出现之前，我转身跑开。
    「育寧！」
    翰昇的声音自身后大声传来，即便听出他声音中的迫切，但我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宛如落荒而逃的跑着。
    我知道翰昇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是我现在还没有做好和他面对面的心理准备。
    为什么事情总是不能照着我的想法走？明明想让江沛芸丢脸、想让她感受到被爱的人背叛的痛苦，可是努力了这么久，目的没有达成，最后反而变成我丢脸了。
    「育寧，等我一下啦！」
    一听到他的声音，我吓得加快脚步，不想被他看到我现在狼狈的模样。
    「小方！小方！」他忽然改口叫我。
    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一听见这个交往之前他对我的称呼，我不禁愣住，脚步不自觉停下。停顿几秒鐘，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神，正想继续逃跑的时候，一股力量猛然抓住肩膀，即便知道是翰昇，我仍吓了一大跳，他的力道过大，我痛得缩起身子，他没有开口，硬是把我拉进一旁的巷子，在狭小无人的巷道之间，他按着我的肩膀迫使我和他面对面，他的目光直直盯着我，眼底不如以往带着笑意，姊姊曾说他的眼睛就好像会说话，就算只是眼神也能看得出他在想什么，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羞愧心的影响而乱了思绪，我现在只觉得他的眼神深沉，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深沉得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是在生气还是对我的行为感到失望？
    「为什么不等我？」
    他的力量让我无法逃脱。我歛下眼，不敢直视让我充满愧疚感的目光。
    「等你干么？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一定都是沛芸姊误会你了对吧。」他问，语气不像刚才询问江沛芸时的迟疑。这句话的口气不像疑问，更像肯定句。
    胸口顿时被用力撞击了一下，我忽然感到一阵鼻酸。当江沛芸拿出证据质疑我的时候，我只觉得丢脸，一点都没有想哭的感觉，可是当他用这样肯定的语调向我确认的时候我就想哭了，我觉得我一直在利用他对我的信任。
    「我相信你。所以，我才会希望你能多保护自己一点。」
    过去有多少次被他看出我和冠威学长的不对劲，可是他都相信我的说词，从来没有质疑过我，甚至还说喜欢我。明明被他喜欢是一件很幸褔、很快乐的事，可是此时却成了沉重的负荷。
    我紧抿起嘴，努力忍住想哭的衝动。我看向他，此时他的眼底多了几分迫切，眼神也不像刚才那样深沉。他的双眼微微闪烁，好像很希望我能点头说对。
    如果我说对的话，我知道他一定还会选择相信我。然而事到如今，面对这么明亮的双眼，我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谎，我都已经骗他骗了多久，我不想到最后都还利用着他对我的信任。
    「我……」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说实话比想像中的还要更难，喉咙乾涩，连说一个字都很困难。我看着他许久，缓缓低下头，然后摇头。
    这瞬间，按着肩膀的双手好像失去力量。我忽然感受不到他的温度，却感受到了眼眶里有更多灼热的眼泪温度。
    每当我说了一个谎话，我就需要用更多的谎话去圆满它，可是谎话的坑只会越来越大，永远不可能圆满。
    打从我对冠威学长说了我一直都很喜欢他的这个谎言开始，我的生活就注定不可能圆满了。
    「是不是因为那时候姊夫骗你他还没结婚？」他的声音从头顶上方落下。
    我愣了一下。怎么到现在还在替我找藉口？如果我顺着他的说词接下去，这件事是不是就可以圆满落幕了？
    然后，我想起了江沛芸刚才质问我的模样。
    不可能吧？谎言这个坑依旧存在，而我早已深陷在这个坑出不去了。我不想再说谎了，说越多的谎言只会让我越陷越深而已。
    我摇头，不敢看他，「我……我很早就知道他结婚了。」
    我听见他倒抽一口气的声音，在安静的巷道内，连呼吸声都变大声。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他问。
    光是听声音而已，我完全能想像周翰昇现在无法理解我的行为的表情。
    是啊，明知道他已婚，为什么非得还要选择跟他在一起？还不都是因为江沛芸的关係，可是这种话要我怎么说出口？
    他会相信我的理由吗？江沛芸可是最照顾他的姊姊，也是在他心目中最好的姊姊。一边是温柔善良的姊姊，一边是被抓到缠着姊夫不放的我，想也知道他会选择相信江沛芸那一边。
    「你……」他带着迟疑的声音传来，「真的那么喜欢姊夫吗？」
    我顿时一惊，吓得立刻抬起头，映入眼底的是果然是很不谅解的表情，和那天我对姊姊说了难听话的时候一样。
    我用力摇头，慌张解释：「我不喜欢他，我喜欢的人是你。」
    「那你为什么还要传那些话给他？」他皱起眉。
    这瞬间，心底彷彿有什么崩塌。
    看来谎话说多了，就连仅存的真心话也会被误会成谎话。在看到那些谎言之后，这种话听在他的耳里也一样会成为谎话。
    他肯定是认为我在说喜欢他的时候还不断传那些曖昧讯息给冠威学长。证据摊在眼前，任谁也不会相信我说的喜欢。
    明明是我自找的，可是当听到自己喜欢他的心意被他这样质疑还是让我很难过，胸口难受得就像是被什么无形力量紧紧掐住，隐隐作痛了起来。
    为什么不相信我说的话？为什么要相信江沛芸？我以为他会和那些听信谣言的人不一样，多少会听一下我的说词，而不是直接听取江沛芸那一边的说法。
    为什么他谁不信，偏偏就是要相信那个江沛芸？
    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不管是谁也好，每个人都只相信江沛芸的说法。是不是只要装得像受害者一样就能得到无条件的信任？
    江沛芸一脸得意的模样浮现在脑海中，光是用想的我就快受不了了。
    「所以，你现在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我问。喉咙好乾，眼眶好烫，彷彿只要轻轻一眨，眼泪就会流出来。
    「我不是不相信，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喜欢他还要传──」
    我直接打断他，「那你打从一开始就是不相信我了嘛！既然这样，刚才干么还要问是不是江沛芸误会了？你是故意的吗？」
    他的眼底闪过慌张，直摇头，「我、我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我忍不住大声了起来，他不相信我说的话，我也不相信他的说词。我才不相信他没有怀疑过我！
    「我……」
    「我什么？」看他一脸茫然的模样我就知道，看吧，他果然还是相信了江沛芸带来的证据。
    「如果真要怪的话，江沛芸就要怪她自己！是她活该！」
    「什、什么？」
    「谁叫江沛芸当初要抢我男朋友？抢了我的男朋友之后还装得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害我那时候被大家传得那么难听，我现在只不过是在做她曾经做过的事情罢了！」
    他原本一脸错愕，这瞬间，他突然像是恍然回过神一样。他紧紧皱起眉，表情难得严肃，「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用这种伤害自己又伤害别人的方式来报復啊。」
    就算是这样？
    果然还是这样。我翻了一个白眼，为什么每个人都能用这种轻松的语调来带过？

 第八章 – 眼泪来不及告诉你(7)

    他紧抓住我的手臂，「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真的很危险？你没那个意思，但万一姊夫他误会了，甚至是对你怎样了该怎么办？」
    说得这么好听，还不是都因为他选择站在江沛芸那边。
    每个人都只会说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还要纠结在过去，执着不前？可是，说这些话的人有没有想过当事人受到的伤害有多大？很多伤痕是会留在心上一辈子，怎样都忘不了，我到现在都还无法忘记被指指点点的曾经。
    「怎么办？我能怎么办？难道你要我被陷害了还要像个圣人一样去祝福当初害我的那两个人幸福快乐吗？」我甩开他的手，讽刺反问：「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那我等等就把你的这些话原封不动的送给你姊姊，告诉她事情过去了没关係，叫她不要跟我计较。」
    我知道报復心态很不可取，但我以为至少他能理解我的想法。说到底，他都只替他姊姊想而已，有谁想过我当时的心情？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我了！我只是怕你这么做会危险而已！」
    他顿时慌了起来，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慌张。
    「反正，你就是站在你姊姊那边的。」我听不进他的解释，说了这么多还不是在替他姊姊说话。
    「我……」
    「不过，你真以为是我单方面缠着你姊夫不放吗？你姊姊肯定不知道你姊夫常常趁着她不在的时候带我去他家。如果你姊夫没有喜欢我，他会这么做吗？」
    他皱起眉，「你……你们都在沛芸姊家做了什么？」
    「能做什么？」我故意把话说得很曖昧，「你觉得孤男寡女待在一个房间能干么？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你……」
    「不知道没关係，姊姊可以告诉你。」
    我甩开他的手，伸手扳住他的头，在他错愕不已的注视下，我垫起脚尖直接吻住他。
    他的身体用力颤抖了一下，随后像是愣住似的动也不动，嘴唇上的温热让我忍不住向他又贴近一些，但却感受不到任何来自胸口的躁动。
    明明吻他是一件让人动心的事，可是此时我只觉得好难受。
    我到底在做什么？怎么又这么容易被情绪左右了？
    我曾答应过他要在把身上所有的不堪都刷乾净之后再来亲，可是如今我却亲手毁掉这个承诺，用最不堪的模样破坏了和他的约定。
    几秒鐘之后，我放开他的唇，却没有松开手，只是放下脚尖。我仰头看他，他错愕地看着我，慢了好几拍才回神似的睁大双眼。
    「现在感觉怎么样？这也是最真实的我啊。有没有对我第五次一见钟情了？」我嘴硬地问。明明不是真心这么想的，但我却为了争一口气，控制不了嘴巴。
    一秒鐘、两秒鐘、三秒鐘……他没有动静，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样。
    「为什么要做这种噁心的事？」
    他的声音在耳边炸开，突如其来的用力一推让我顿时站不稳，这瞬间，在他脸上看见了难得一见的生气表情，他陌生的模样让我忽然失了神，短短一秒鐘的瞬间在我的眼里变得好漫长，他的每一个细节表情都看得好清楚。
    噁心吗？
    「真噁心，竟然去抢别人的男朋友。」
    「真是有够噁心的！学长都说不喜欢她了还一直缠着不放。」
    那一年的议论声响在同时于脑海中响起，最后一声是停留在翰昇一秒鐘之前的那一句话。
    「为什么要做这种噁心的事？」
    现在的噁心和那时候的噁心不一样，现在被骂噁心都是我活该。我不知道他所谓的噁心是针对我介入江沛芸的婚姻这件事还是我对待他的态度，不管是哪一种原因，全都是我自找的。
    全都是我活该。
    生气的表情没有在他脸上停留太久，就像是被自己吓到一样，惊慌失措的模样忽然取代了所有，他朝我伸出手，似乎是要拉住我。连想都没想，我立刻用力甩开，重心不稳的步伐使我撞上身后的那堵墙。
    我痛得皱起眉，他又朝我伸出手。
    「不要碰我！反正我就是噁心！」
    他怔住，手停留在眼前，停顿几秒鐘，他缓缓收回手，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胸口倏地一紧，刺痛窜进心底。
    我到底又做了什么？
    为什么我总是要伤害对我这么温柔的人？可是，偏偏我又拉不下脸来承认错误，如果我承认了不对，不就代表是在向江沛芸示弱？
    我不想再看见他难过的模样，转过身，直接走出巷子。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就在我转身背对他的瞬间，他怯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到他的这句话，强忍许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温热的痕跡不只停留在眼眶里，还在脸颊上走过了两道热痕。
    我抹了抹眼睛，却抹不掉眼泪的痕跡，而他也看不见了。
    眼泪还来不及告诉他心里的悲伤和委屈，我就已经狠狠把温柔的他推开了。
    ※
    一直以来，我很讨厌哭，就算再怎么想哭我也会拼命忍住，可是在认识翰昇之后，我好像越来越不会控制泪腺了。
    尤其是今天的回家路，眼泪特别多。我是一路哭着走回家的。
    看在别人的眼里一定都觉得我很奇怪，但我就是控制不了眼泪。我边走边擦眼泪，走走停停，甚至故意放慢步伐，以为翰昇会追上来，然后拉住我，用温柔的声音说他愿意听我解释。
    可是，始终没有。
    除了我自己之外，没有人停下我的脚步，我不敢回头去看，就怕会看见空无一人的街道。
    独自一人回到家门前，我翻找着包包里的钥匙，无意间看见翰昇之前送我的牙刷随身组，打从他送给我的那一天开始，我便将它取代了我原本的牙刷，一直带着身上。
    我忽然想起自己那天在球场边给他的约定。
    「等我刷完牙之后。」
    「我是说到时候我一定会刷得很乾净、很乾净。」
    那时候说好了等我刷牙刷乾净之后再让他亲的，可是我却把自己越弄越脏了。
    眼前的牙刷组渐渐模糊了起来，可是翰昇生气的模样却变得清晰。
    「为什么要做这种噁心的事？」
    一阵刺痛猛然从胸口蔓延开来，我立刻翻出包包中的钥匙，用力打开门跑进屋内。没有任何一点犹豫，我直直走向厕所，看着镜中哭红双眼的自己，然后用力刷起牙。
    可是，不论我怎么刷，我都刷不掉此时对自己的厌恶感。
    跟冠威学长接吻的时候，我觉得我很噁心；被江沛芸察觉到我和冠威学长之间的不对劲时，我更觉得自己噁心。然而，和那些时候相比，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觉得自己这么噁心过，就像翰昇说的一样，我真的做了很噁心的事。
    他一定很后悔喜欢上我这种人。
    即使视线变得模糊，我依旧能看见镜中的自己嘴里那些洁白的泡沫染上了一点红，用力过猛让牙齦都渗出血了，但我却感觉不到任何一点来自嘴里的疼痛，只是一直用力刷、拼命刷，想把自己心里的噁心感觉刷掉。可是，无论我有多用力，噁心感迟迟无法褪去。
    直到手再也使不上力，我都感觉不到噁心感有消失的跡象。
    我抹掉眼中的温热，低头看着沾到血跡的牙刷，觉得很刺眼，打开垃圾桶，想把它丢掉。然而，当我高举起右手时，始终下不了手。
    我想把如此噁心的自己丢掉，但却丢不掉周翰昇曾经带给我的美好。
    弄脏的牙刷洗乾净就好了，那我是不是也只要洗乾净就不会再这么不堪了？

 第九章 – 因为有你(1)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句话一直是我的座右铭，深信唯有贯彻这个道理才能消除我所有所遭遇到的不公平，然而在经歷何永勛的事件之后，我开始体会到这样的方法并没有办法达到我所想的公平，而此时此刻我更是深刻明白这个想法是错的。
    大二那年，做错事的人是江沛芸，可是最后被骂的人是我。现在我只不过是用她曾经对待我的方式回击她，明明都是做同样的事，但被骂的人还是只有我。
    「还不快点跟赵太太道歉！」爸爸的怒吼声回盪在客厅里。
    我已经习惯爸爸的坏脾气，我并没有被他的怒吼吓到，转头瞪着惹他生气的罪魁祸首。
    江沛芸真的很可恶。在翰昇面前给我难看就算了，她还不肯放过我，竟然厚着脸皮跑来我家，在我爸妈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告状我一直缠着冠威学长不放，还把那些给翰昇看过的讯息截图拿给他们看。
    她是小学生吗？都几岁大的人了，竟然还这样哭着跑来告状！
    我对她这样的行为很不齿。可是，偏偏爸妈都吃她这套，在看完那些截图之后，妈妈就不停向她赔不是，不断替我道歉，「赵太太，真的很对不起，是我们没管好女儿，造成你的困扰真的很抱歉。」
    「妈，你干么要跟这种人道歉？」妈妈的道歉让我很不满，我指着江沛芸，「她今天会这样都是她活该。」
    看着哭得唏哩哗啦的她，我就觉得噁心。过了这么多年，这个人会用的招式还是一样，不管错的人是谁就只会哭，反正先哭的人就赢了对吧？
    「什么活该？你做出让人误会的事还有脸说这种话？快点给我跟赵太太道歉！」爸爸伸手强压住我的头，硬是要我跟江沛芸低头认错。
    我死撑着不想就这样弯腰，可是我根本抵不过爸爸的力气，我被迫低着头，抬眸看向哭红着眼的她。
    我看不见她的眼泪，只看见了她藏在心底的笑意。
    我瞪着她，咬牙切齿地说：「那叫她先跟我道歉。」
    「做错事的人是你，你是要人家跟你道什么歉？」
    「道什么歉？」我死盯着她不放，「问她啊，她心知肚明。」
    江沛芸微微一愣，随后摀起脸失声痛哭，好像有什么深大的委屈。
    真噁心，还真是有够会演的。
    我白了她一眼，「江沛芸，你真以为是我缠着你老公不放吗？」
    她怔了一下，放下手愣愣看向我，眼底尽是错愕。
    对，就是这个表情，我就是想看到她这副错愕不已的样子。我得意地勾起嘴角，想起那天冠威学长因为我说要分手而生气的事情，「现在可是他缠着我不放，是他不肯让我走。」
    反正，现在事情都曝光了，我也没什么好顾虑的，直接当着爸妈的面说出了我做过的所有坏事。
    「你知道吗？他啊，之前都趁你不在的时候带我去你家。」
    她愣住，而爸爸似乎也是，我能感受到后脑勺上的力量顿时消失，我趁机抬起头，与她平视。
    「不相信吗？不然叫你那个敢做不敢当的老公来跟我对质啊？」
    江沛芸很快就恢復冷静，声音哽咽却坚定地说：「冠威就是不想被你缠着不放才不想出来跟你面对面。」
    其实，她都知道吧？她肯定清楚知道冠威学长跟我在一起的事，可是要她承认自己的老公外遇劈腿是件很困难的事，索性就把责任全都推到我身上。
    就像她当年捏造事实诬陷我是第三者一样，她只不过是害怕被人发现自己才是介入别人感情的第三者，所以先下手为强。
    我冷笑，「我看他是不敢吧？算了，等他出来太慢了，我看我现在直接说给你听好了。要从你家的装潢开始介绍吗？」
    她紧抿着唇不语。
    看她的眼睛越睁越大，表情越来越错愕，我就越说越多，揭穿冠威学长不敢告诉她的事，包括他对我说的那些情话，甚至是他在他们家里给我的亲吻。
    等了这么多年，我终于看见了我最想看见的表情。可是，为什么我却无法真正感受到预想中的快乐？现在的她让我有种看到了当年自己的错觉，不舒坦的感觉反而变得更多了。
    当记忆和现实重叠，我更加困惑。这究竟是为什么？
    还来不及找到所谓的答案，一道灼热的疼痛打碎我所有的声音。
    我摀着发烫的脸颊看着力量来源的方向。
    「你到底是说够了没？」妈妈红着眼眶大声质问，声音带着哽咽。
    呼吸一滞，胸口随即传来一阵刺痛，这阵痛紧紧攀在心头，也把所有想说的话紧紧抓住，气氛忽然凝结了起来，空气变得稀薄，让我难以呼吸。我不是第一次被妈妈骂，可是我从来没有被骂到这么心痛过。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明明做错事的人是我，但现在怎么反而变得是她做错事的样子？她看起来比我还要难过。
    这瞬间，好像又被打了一巴掌，这一掌甚至比刚才妈妈打的那一下还要痛。
    不只是妈妈痛心的表情，还有爸爸生气的模样全都深深映入眼底，就连翰昇无法谅解我的受伤模样都浮现于脑海中。
    这瞬间，我突然明白了心痛的所有来源，不是他们，而是我自己。
    我到底在干么？为什么要为了和江沛芸争一口气而去伤害我爱的那些人？我只想到自己，没有顾虑到他们会有多难过。
    想跟江沛芸抗争到底的那股气势消失，我怔怔看着妈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许久，我意识到自己张了张嘴，然后听见自己细碎的声音。
    「妈……对不起……」同时，眼眶的热度增加了。
    妈妈不领情地撇头不看我，「不要跟我道歉，去跟赵太太道歉。」
    我怔了一下，心跳瞬间也漏了一拍。我缓缓转过头，看向另一边的江沛芸，她依旧是那副讨人厌的受害者模样。
    可是，讨人厌又怎样？她现在确实是受害者没错啊，做错事的人的确是我。
    我握紧拳头，然后放开。我艰涩开口：「对……对不起……」
    短短三个字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道歉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但向讨厌的人认错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我突然觉得这段时间的自己好像白痴，用尽心机想要介入江沛芸和冠威学长的感情，一切都是为了我的面子、我的不平衡，直到现在都是如此，可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一句我给她的对不起，还有所有人对我的不谅解。
    我低下头，看见她无名指上的那枚婚戒，即便只是在灯光下反射的微微光芒仍让我觉得好刺眼。这让想起了再次遇见冠威学长的那一天，他手指上的婚戒也是给我了同样的感觉。
    这一切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出了错吧。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我抬起头，姊姊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一脸纳闷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视线最后停留在我的脸上，她睁大双眼，快步跑向我。
    她拉起我的手，摸着我发烫的脸颊，她的掌心很冰冷，我忍不住瑟缩，可是真正让我害怕不安的是她现在担心我的模样，如果她知道我做的事还会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吗？
    我不敢去想像，低下头，闭上眼，把眼泪关在眼里。
    「赵太太，对不起，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赔偿你才好，所以只要是你要求的，我们育寧都一定会做到。」妈妈抱歉地说。
    「我什么赔偿都不需要，只要育寧答应我不要再跟我先生联络就行了。」江沛芸的声音依旧带着哽咽。
    我原本以为她会刁难我，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放过我了。
    即使心里有多不爽她现在一副好人的样子，我还是忍了下来，我拿起手机，「好，我现在就删掉他的联络方式给你看。」
    反正，我已经不想再跟他们有所牵扯了，事情如果能到这里最好。
    当我正在寻找冠威学长的联络方式时，她忽然说：「还有，翰昇的电话也是，以后不准你再跟他联络。」
    我无法理解地看着她，「关翰昇什么事？你凭什么？」
    「凭我是他姊姊，我不希望我弟弟也受到伤害。」她说得理所当然，「虽然我不知道你接近翰昇要做什么，反正你对他也不是真心的吧？」
    「谁说我对翰昇不是真心的！我──」
    她直接打断我，「如果是真心的话，你怎么可能会在缠着我老公的时候又跟他在一起？对一个人真心，不就是要全心全意的跟他在一起吗？」
    所以，我才会急着要和冠威学长说清楚啊！
    我很想这么回她，可是现在就算说出这种话也无济于事，只会徒增我的错误而已。
    「我看翰昇被你骗成这样，肯定也不想见到你了吧。」她又补了一刀。
    我顿时哑口无言。即使再怎么想反驳，但却也无从反驳。
    删除冠威学长的联络方式对我来说不是件难事，可是翰昇就不一样了。然而，最后在爸妈的坚持下，他们还是要我遵从江沛芸这个莫名其妙的要求。
    最后在离开之前，江沛芸以一副圣人模式的高姿态，语重心长地说：「希望以后你可以遵守这个承诺，不要再跟我周遭的人有任何牵连了，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了。」
    说得这么好听，其实翰昇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吧？她肯定知道我真正在意的人是他。
    「既然你没打算要再见面了，那我们之间的帐就要算清楚一点，你现在是不是也该要为了我大二的事情跟我道歉？」我问。
    她没有任何迟疑，故作不解地说：「你在说什么？那件事大家不是都知道介入的人是你吗？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犯下『第三次』同样的错误了。」
    她刻意强调第三次这三个字。
    「你……」我很想反驳她，但还是忍了下来。
    经歷这么多事，我早就记取太多的教训。很多事情都不是出自于我真正的心意，可是一连好几次的衝动都让这些事情偏离原有的轨道，如果继续跟她吵下去，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我绝对没好处。
    多年累积下来的不甘和不满始终没有得到宣洩，最后我也只能看着她离去，什么都说不出口，就像当年一样。

 第九章 – 因为有你(2)

    虽然在江沛芸和爸妈的面前删掉了翰昇的联络电话，但他的号码我一直都记在心上，江沛芸离开的那天晚上，我重新输入了翰昇的号码。可是，就算这样又能怎样？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主动联络他才好，不是因为江沛芸的警告，而是我根本没那个脸去找他，就像她说的一样，他现在肯定不想见到我了。
    我明明是这样想的，可是在内心深处却还是多少会期盼着他会主动来找我。我告诉自己，如果他再来找我，这次我一定会好好跟他说。
    然而，他始终没有出现。
    看来就算江沛芸没有逼我删掉翰昇的联络方式，他已经先把我从心里删掉了。
    也是，像我这种噁心的人，他怎么可能还会想见到？
    好不容易终于遇见一个我在乎也同样在乎我的人，但却因为我之前做的坏事而毁了一切。
    如果那时候我不要急着去找冠威学长谈判，随着时间让彼此渐行渐远就好了。
    如果在冠威学长问我还爱不爱他的那时候能见好就收就好了。
    如果那时候能不要因为那枚婚戒而衝动行事就好了。
    如果那时候……
    想着过去那些越走越偏的路，除了焦躁，我更觉得后悔。我怎么老是在做错误的选择，究竟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做出真正对的选择？
    这天晚上回到家，家里没有电视的声响，也没有任何说话声，一片静悄悄，我走进厨房，厨房空无一人，只留了一桌用保鲜膜包住的饭菜在桌上，妈妈不知道是跑去哪里了？
    不过，这样也好。我感觉得出来爸妈到现在都还不太想理我，早上出门的时候我都会习惯和他们说再见，然而这几天我都没有一如往常的得到他们的回应，与其尷尬待在一起，不如给彼此多留一些空间。
    我转身准备回房间，忽然看见在饭菜旁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今天有事会晚点回家，你们记得要吃饭，尤其是育寧，等你吃饱了才有力气听我唸你。」
    眼眶微微一热，明明就说是要唸我的警告，可是她的话却还是触动到我的心底，激起了更多歉疚。
    胸口涌入好多情绪，顿时发烫了起来。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种做法看似公平，但实际上根本没办法做到真正的公平，不论是爱情也好，还是亲情也好，只要牵涉到和感情有关的事，都会是在乎的那一方输。不管是冠威学长还是江沛芸，他们从来就不在乎我，所以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没办法对他们造成太大的伤害，但是对于那些在乎重视我的人，这些所作所为会带给他们不是出自于我本意的伤害。
    那天我当着爸妈的面说出那种厚顏无耻的话，他们一定都很痛心。等他们回家之后，不论他们怎么骂我，我都一定要好好的跟他们再道歉一次。
    肩膀上突然传来一阵轻拍，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姊姊，我连忙抹掉眼眶里的泪水。
    她没有问我在哭什么？只是微微一笑，「我在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吃饭。」
    我愣了一秒鐘，才用力点头。
    她拆掉包覆在饭菜上的保鲜膜，拿了两副碗筷走到我身边坐下，帮我添了一碗饭，又夹了一点菜到我的碗里。
    她温柔嫻静的模样一如往常，但我却对此感到愧疚。那天在江沛芸离开之后，她有问我发生什么事了？然而，碍于当下的激动情绪作祟，我怎样也不愿意告诉她，我感觉得出来她很失落，但最后也只是温柔地告诉我只要我愿意，她随时都能听我说。
    我放下碗筷，「你不问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依旧带着浅浅的笑，反问：「那你现在愿意让我问了吗？」
    我愣了愣，低下头，轻轻点头。
    其实，我真的很矛盾。心里多少都会想要别人给我关心，可是我自己也知道很多时候都是我把别人对我的关心亲手推开，只因为毫无意义的面子、因为一时的赌气。
    无论是姊姊也好，还是翰昇也是。我很希望翰昇能多关心我一些，可是当他对我释出善意的时候我却又像隻刺蝟一样把他赶走。
    一阵轻柔的力量停留在后脑勺，我抬眸迎上姊姊柔和的目光，她接着问我跟翰昇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想到她会问起翰昇的事，我都忘了他还有姊姊这个管道。我撇撇嘴，「他跟你告状吗？」
    她无奈轻笑，「你又来了，为什么要怎么敏感呢？不是告状，他只是觉得你好像误会他了。」
    她接着告诉我关于那些他和她说过的话，「他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当下突然涌入了一大堆他完全没听过的讯息，他才会不知道该听谁的才好，毕竟那是他姊姊。如果今天换作是你，一边是他，一边是我，你会选择相信哪一边？」
    这个问题让我顿时怔住。姊姊和翰昇吗？我本来是毫不犹豫的想选择姊姊，可是就在我正要给出答案的时候忍不住犹豫了。
    选择相信姊姊的同时，不就代表我不相信翰昇吗？可是，不管是哪一边，我都会想相信，因为都是我很重视喜欢的人。
    我突然能理解他当时的犹豫和为难了。
    姊姊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拉回我的思绪，她微笑看着我，「不过，如果是你和他姊姊的话，我一定会选择相信你。现在愿意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情绪再次波动了起来，但不像昨晚那样尖锐刺人。她坚定的眼神没有让我犹豫太久，这次我全都说了。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对一个人说出那些过往、那些心情，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人会是姊姊，而且还是在完全没有开口的情况下，当我说起大学时被议论纷纷的那些记忆片段，不舒服的回忆排山倒海而来一度让我想要停下手，可是她温柔倾听的模样又给了我一些力量。
    我不禁想，如果当初我能像现在这样有个及时的宣洩出口，或许我就不会走错这么多路了。
    在认真看完我用手语比出的那些曾经之后，她没有马上回应我，而是看着我许久，她才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眼神怜惜，「你为什么要做这么笨的事？」
    胸口顿时一紧，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明明就是在责怪我的字句，可是我却感受不到任何责骂，而是心疼。
    她问我有跟翰昇说过这些吗？我点头表示有，只是没有说得这么完整。
    「那他怎么说？」她问。
    我想起了那天在巷子里他对我说的那些话。
    「你怎么能用这种伤害自己又伤害别人的方式来报復？」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真的很危险？你没那个意思，但万一姊夫他误会了，甚至是对你怎样了该怎么办？」
    「我只是怕你这么做会危险而已！」
    现在冷静回想起来，其实翰昇当时想表达的意思就和姊姊现在一样，都是因为出自于对我的担心，担心我会危险，可是那时候我却因为情绪失控而扭曲他的意思。
    「是不是跟我说的差不多？」姊姊问。
    我点头，向她解释我并不是故意要误会他，只是当下在他面前被江沛芸拆台让我很没面子，才会情绪失控说出那种伤害他的话。
    「我知道。面子是一时的，可是说出来的话是有可能记住一辈子的。」
    这我知道，就算是无心的一句话都有可能会让在意的人惦记好久。
    「虽然我不会说话，但我常常觉得你比我还不会说话，你常常说出一些不是你真正的想法对吧？」
    是啊，我确实很不会说话，时常被情绪左右。
    「你要不要试着再跟他好好表达一次你真正的想法？」
    可是，我都把话说成那样了，他还会想再好好听我说话吗？
    大概是看见我在犹豫，她接着问：「还是要我帮你跟他解释？」
    我知道她是好意想要帮我，怕我情绪一激动又乱说话，但我还是摇头，「这件事我想亲自跟他说清楚，可是再跟我一点时间好吗？」
    虽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可是我知道如果连这件事我都没办法亲自跟他好好解释清楚，我以后真的没有脸去面对他了。

 第九章 – 因为有你(3)

    虽然我是这么跟姊姊说的，但说真的，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跟翰昇主动开口才好。
    面对冠威学长的时候，我觉得结束很难，然而现在面对翰昇时，反而觉得开始更难了。
    这就是一直都在用情绪做事的下场。
    究竟要受过多少次教训我才能完全改掉这个老是衝动行事的坏毛病？希望上次是最后一次害翰昇露出那么受伤难过的表情了。
    不过，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机会让我改过？自从那天之后，翰昇就再也没有来找过我，也没有再联络我，究竟是在等我主动开口还是已经不想理我了？
    虽然很希望原因能是前者，不过以现阶段的状况来说，前者好像也没有比较好，总觉得不管给我多少时间，我都没有足够的勇气主动去找他。
    然后，只能让时间不断流逝。
    这天晚上六点多，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我走出办公大楼，走到平常等公车的地方。看着路上的车水马龙，身边人来人往，但却觉得很空虚，在认识翰昇之前，这明明都是我习惯的下班回家路，就算一个人也不曾觉得孤单无聊，可是自从有了他填满这段空白时光之后，我反而对于这样独自一人感到无所适从。
    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身边的人忽然举起手挥了挥，我转头一看，突然映入眼底的刺眼灯光让我有些睁不开眼，过了几秒鐘才适应这道光，也才从光芒中看清楚公车号码。
    确认是回家的那班公车，我走到排队上车的队伍最末端。等待上车的同时，我抬头往车上看去，一个熟悉身影映入眼底，就和刚看见公车车灯的瞬间一样我顿时怔住，不同的是，这道光让心跳逐渐躁动了起来，不只是因为他无预警的出现，更是因为是他。
    是翰昇。他拉着公车吊环低头看手机，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现在想想，他的出现真的很像是我生命中的一道光，照亮了原本的黑暗。在我只想着向江沛芸和冠威学长报仇的黑暗中，是他替我带来了温暖的光芒，是他让我后悔曾经如此衝动的自己，也是他成为第一个让我想放弃报仇这个念头的人。
    「小姐，你有要上车吗？」司机的声音拉回了思绪，我回过神，才发现前方队伍都已消失，我和车门之间有一段距离。
    如果我现在上车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跟周翰昇说清楚的机会了？
    我紧抓着包包的揹带，对司机摇摇头，扯了一下嘴角，「不好意思，我看错号码了。」
    我果然还是没有勇气上车直接去面对他，甚至和他说话。
    看着缓缓关上的车门，心里很矛盾。明知道我该要上前，可是心里却又有另一道声音在抗拒着，我现在还是没脸见他，而且我很怕我情绪一激动又开始口无遮拦乱说话。
    我懊恼地回头看向翰昇站的位置，不知道是司机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还是只是刚好而已，他正好抬起头朝我这边看过来，预料之外的四目交会让我不禁一愣，而他也是，愣了好几秒，惊讶的表情逐渐在他的脸上扩散开来，但除了表情之外，他迟迟没有其他动静，就好像是被定格住了一样。
    原本不想面对他的想法顿时有点动摇。我很害怕自己乱说话，更怕自己错过了这个时间点，不知道下次见到他又会是什么时候？
    我害怕自己伤到他，可是我更害怕再也见不到他，抑或者是说害怕他再也不想见到我。
    这次连总是不断向我伸出手的他都退缩了，要是连我都退缩了，我是不是再也碰不到他了？
    歛下眼，我看着自己的双手。
    就像姊姊说的一样，我真的很不会说话，那我是不是不要说话，用手语传达会比较好？
    我抬眸看向他，他依旧在看我。或许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吧？我举起手，用手语缓缓比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即使相隔着一段距离、即使听不见我的声音，但我想他一定能看懂这句简单的手语。
    虽然只是很简单的三个字，但对我来说却是充满很多想对他说的话。
    想为了欺骗他的事道歉、想为了介入他姊姊的婚姻道歉、想为了我那些伤了他的话和行为道歉……
    还有好多好多对不起想对他说，但此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所有的道歉都藏进手中。我知道在旁人的眼中我一定像个神经病一样，也知道他一定看不懂在对不起之后的复杂手语，可是我还是停不下双手，拼命的想用手语表达给他看。
    我曾经嫌弃姊姊不会说话，但其实像我这种会说话却总是说不出好话的人才是真正不会说话的人。很多时候如果我能少说一句话，很多伤害就不会发生了。
    大概是绿灯亮起了，耳边传来公车引擎的运作声响，当公车缓缓向前方驶去，我才停下手，就在这瞬间，他猛然回过神，忽然整个人趴到窗户上，张了张嘴说了一串话，然后转身往公车前方跑去。
    车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一看见他急着要下车，逃避心又开始作祟，我吓得惊慌失措，想都没想转身就跑。
    我不知道他完整说了什么，而等我，是我唯一看得懂的两个字。

 第九章 – 因为有你(4) 【完】

    我朝和公车前进的反方向跑着，此时的场景好像江沛芸揭穿我之后我逃开的那时候，只是不同的是这次我跑没几步，一阵温暖忽然从身后用力抱住我，同时停下我的脚步。
    一感受到环绕在后背上的温度，眼眶顿时发热了起来，不为别的，而是我知道这次在我逃跑的路途上我不再是一个人，还有那么一个人追在我的身后。
    他的温热气息停留在耳朵上，弄得耳际麻麻又痒痒的，我很讨厌这种噁心的感觉。如果是平常的话，我一定会马上挣脱开来，可是我现在却捨不得挣脱，甚至希望他不要放手。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感觉得出来他一定跑得很急，停留在耳边的喘气声很大声，大到让我很有压迫感，觉得对不起他，没事害他跑成这样。
    「我……我不是叫你等……等我吗？」他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
    带着埋怨的口气更让我愧疚，但我仍嘴硬狡辩：「我没听见。」
    没听见，可是我都看见了。不管是他用嘴型说出的字句还是着急的模样，我全都看见了。
    然而，我却装作没看见。
    不只是刚才而已，很多事情我都选择假装没看见，包括被江沛芸揭发那天想向我解释的他，他想说的话、他流露在脸上的表情我都假装没听见、没看见。
    「没关係，那我现在再说一次。」他的呼吸频率缓和一些，双手更用力抱紧我。
    我听见了深刻的心跳声，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的？
    在震耳的心跳声中，他的声音传来，「对不起。」
    轻轻一句让胸口顿时一阵紧缩，眼眶热得让我立刻闭上眼，深怕情绪又会从眼眶洩漏出来。
    我咬了一下唇，微微刺痛让思绪回来，「干么跟我说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明明是我，但我却迟迟说不出口应该要给他的道歉。
    「对不起，那天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跟你好好说清楚。」
    耳边传来他深深吸一口气的声音，刺进心底，胸口涌起阵阵酸楚。
    「因为我真的没办法在你跟沛芸姊之间做选择，你们两个都是我很重要的人，她是我很尊重的姊姊，而你是我喜欢的人。」
    他的一字一句都不断在提醒着那天我有多么过分。
    「反正，你就是站在你姊姊那边的。」
    我明知道他有多感激江沛芸，也知道江沛芸在他的生命中扮演着多重要的角色，但却为了自己的意气用事逼他放弃多年以来的情谊，不断用情绪化的字眼刺伤他、不断逼他在我和江沛芸之间做一个选择，却一时忘了他一直都只是我和江沛芸之间的局外人，该做选择的人从来不是他，而是我自己。
    如果我能选择不要那么意气用事、不要那么执着于过去的伤痛，所有对翰昇造成的伤害就不会发生了。
    从头到尾最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我深呼吸，握住了他的手，紧抓着他的温暖不放。想道歉的事太多，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翰昇，对不起。」
    沉默许久，这是我唯一能出口的话。
    他反握住我的手，手背也被包覆在温暖当中，「没关係，不管你们以前发生什么事我都不管，只要我喜欢你就够了，会有什么事比喜欢你更重要？」
    他的意思是……只要喜欢我，什么事都可以当作没发生吗？
    呼吸一滞，当空气再次流动起来，眼眶里的温热变得更多，胸口烫得让我已经分不清楚究竟是因为自己的激动情绪还是因为他的话。
    很多事情明明可以很轻易的说开，偏偏都被我弄得很复杂，就连他单纯的喜欢都被我弄得一团糟。
    「会有什么事比喜欢你更重要？」
    这么一句简单的话瞬间解开所有心结。
    其实，对我来说也是如此。
    会有什么事比喜欢他更重要？这么一想，什么都无所谓了，不管他选择的是江沛芸还是我，甚至两边都没选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因为不管怎样，他都是我最喜欢的翰昇。
    我很想这么告诉他，可是胸口的灼热蔓延到喉咙间的位置，乾涩得说不话来。
    我闭上眼，深呼吸，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地问：「就算江沛芸说我是介入她婚姻的第三者也没关係吗？」
    「那是沛芸姊说的你，可是我认识的你并不是这样的人。」他忽然松开手，按着我的肩膀，将我转过身，当我睁开眼睛时，他的脸变得有些模糊，但我依旧能看见他眼底的光芒。
    「我没办法在你们之间做选择，所以我选择相信我看到的。我喜欢的人本来就不是沛芸姊认识的那个你，更不是从前的你，而是我认识的小方，我愿意相信我看到的你。」
    他刚刚才说他没办法在我和江沛芸之间做选择，但他最后的言下之意还是愿意选择相信我。可是，他一次又一次的信任仍让我很良心不安。
    「可是，我不想你就这样不管啊，这样让我觉得很对不起你，感觉我一直在欺骗你。」
    他一定觉得我很难搞，他明明都说愿意相信我了，可是我还是一直在原地打转。
    然而，关于这件事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我有很多次机会可以离开被我走偏的道路，回到正途上，但一直都是因为我走不过自己心里的那道门槛，才会一直不断走错路。
    他看着我，轻轻替我抹掉眼角边的泪水，温柔地问：「那你这次愿意好好跟我说吗？我们把之前没说清楚的都说清楚好不好？」
    儘管心里已经有好多的愿意，但我仍想再一次确认，「所以，你都会听我说吗？」
    他点头，「会，我一定会听，什么都听你说。」
    「那如果你听我说完之后，你今年圣诞节还会愿意去跟我数敲鐘吗？」虽然他说他愿意相信我，但我还是很害怕据实以告之后他会开始讨厌我。
    「这个嘛……」他皱起眉，很认真在思考着。
    我原以为他会说：「等我听完再决定。」之类的话，然而让我意外的是下一瞬间我看见了一抹温柔的微笑。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要了？」他反问我，脸上带着温柔的笑，语气多了一点调皮孩子气，就和平常的他一样。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睛轻轻一眨，两道温热的痕跡滑过脸颊。
    我一向很讨厌哭，觉得哭就是示弱的表现。可是，我突然不讨厌此时的眼泪了，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我的眼泪不再带着悲伤，而是幸福和温暖。
    儘管我知道不管经过多久的时间或是用了多少谎言来掩埋，都无法抹去我曾犯下的错误，但是我很幸运遇见了这样的一个人，一个愿意陪着我走过这些错误的人。
    翰昇就是这个人。
    冠威学长一直都是我不能说的秘密，但因为有翰昇，我的秘密不再是个秘密。
    而我，也终于不再是个秘密了。
    《全文完》

 番外 - 最浪漫的圣诞节(1)

    周翰昇一向最讨厌人挤人的地方，但现在他突然发现这种地方根本就是他的最爱！
    「小心一点，这里人很多，不要走丢了。」他用着一个成熟稳重的男友该有的口吻体贴叮嚀。
    如果在偶像剧里，这样的行为就叫暖男吧。
    然而，他身边的人偏偏是活在现实中的人，方育寧对于他的叮嚀很不领情，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黏成这样怎么可能还有办法走丢？你可不可以稍微放开一点？我这样真的很难走。」
    他假装没听到她的抱怨，紧紧拽着她继续向前走着。
    啊，他都忘了他现在他一手揽着方育寧的肩膀，另一手则是抓着她的手不放。虽然嘴上说是担心她走丢，但他们现在看起来比较像是他担心自己走丢。
    拜託，圣诞节这么浪漫的节日就是要黏在一起好吗？当初不是还说想跟他越黏越紧吗？怎么可以还过不到半年就反悔了？
    反正，不管她怎么抱怨，他都不会放手就对了。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平安夜，学校举办了盛大的庆祝活动，即使已经到了深夜，教堂前方的草地上仍人山人海，都是在等待即将开始的数敲鐘仪式。
    传说只要跟着鐘声数着一百下，然后在第一百下的时候许下愿望，愿望就会实现。
    传说只要情侣一起数鐘声，这辈子就能一直在一起。
    刚入学的时候，他曾听过这两种说法。其实，对于这类型的传说他都是抱着听听就好的想法，当初会和蚊子一起数敲鐘也不是为了什么传说，只是单纯觉得好玩去凑热闹，一百下也没认真在数，两个人只顾着间聊，直到第一百下的时候才跟着眾人欢呼。可是，如今他一定要好好看待这个传说，用他所有的诚心诚意来数完这一百下，他相信越有诚意，愿望实现的机率一定越高。
    思绪至此，他张开嘴，开始活动嘴边的肌肉，要是太僵硬的话待会一定会乱了他的好事。
    「你在干么？嘴巴痒？」方育寧莫名其妙地问。
    「没有，我现在正在暖身，待会鐘声敲到第一百下的时候我一定要亲到你。」他边说边嘟起嘴，以示决心。
    她无言看着他，很想拒绝他的热烈，但见他这么期待，她也只能委婉地说：「随便你，但拜託你待会不要用这么蠢的亲法。」
    「放心，为了今天我研究过好多部偶像剧，我已经综合出最帅气的方法了。」他自信满满地说。他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在意接吻的脸部表情，每次他要亲她的时候都一定会被嫌弃表情很蠢。
    「你知道偶像剧接吻之所以会浪漫好看是因为顏值高的关係吗？」她忍不住吐槽他。
    「你就不漂亮吗？你在我眼中，比那些偶像剧女主角还要漂亮啊！」他大声嚷嚷，以为她是对自己没信心，于是想用言语来帮她建立自信心。
    「好啦好啦，不要再说了啦。」方育寧吓得立刻摀住他的嘴巴，真不懂这个笨蛋又在说什么傻话？在公共场所大声说这种话是想害她被笑吗？
    他不懂她在紧张什么，他说的都是真心话，并不是在奉承，他真的觉得方育寧很漂亮，打从他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这么觉得了，就连素顏没化妆的时候也是，只是他不晓得为什么方育寧老觉得他是在跟她开玩笑。
    方育寧见他不再乱说话，才松了一口气的放开手，没好气地说：「真受不了你，这种话私下跟我说就好，不要在公共场合说这么大声。」
    他一听，立刻点头，「那今天晚上住我家，我可以慢慢说给你听。」
    本来是想白他一眼，但看见他一脸迫切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主动勾住他的手，放软语气，像是在哄孩子一样，「好好好。不过在那之前，你要先带我去逛逛。」
    右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小鹿乱撞，彷彿传达了他的心上。他马上紧握住她的手，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往人群中走去。
    方育寧莞尔，看着这个总是牵着他的手向前走的人，胸口顿时一阵躁动传来。
    不只是今天晚上而已，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带着她，包括之前江沛芸的事也是。如果喜欢的人不是他的话，或许没办法那么快理解她做出的那些不对行为。
    「翰昇。」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嗯？」
    「以后也要一直像这样牵着我的手好不好？」
    难得的撒娇让他不禁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当然好啊，不管你是要用抱的还是用揹的都可以。」
    她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一些，他忽然想起了她也曾有过这样的表情，因为松了一口气而开心的笑容，那是在误会解开之后的那段日子。那阵子，他听了很多关于她和江沛芸还有赵冠威之前发生的事，第一次听的时候受到江沛芸的影响，而且当下受到的衝击太大，那时候他完全无法理解方育寧的行为和她想报復的心情。
    他一向都是个不太会记仇的人，很多事情过了他就算了，但他却忘了方育寧很敏感，再加上他没体会过她当初的感受，一时之间没注意到用词而伤了她。当他再次听她提起那段曾经，在彼此的情绪都冷静的状况下，他才真正明白了她的心情，也能理解她的想法。虽然他还是不能认同她这种会伤害自己的危险做法，但至少他能够理解了。
    后来，他记得她这么对他说：「不过，自从认识你之后，我发现我有没有报仇成功都无所谓了。」
    「为什么？」他不明白地问。
    「因为我喜欢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双眼特别明亮。她说因为她已经有更在意的人，所以过去那些伤痛她都可以选择不在意。
    而他也是。他不会再管过去发生什么事，他更在意的是他和方育寧的现在以及未来。
    他转头看向好奇到处张望的方育寧。
    等等一定要在第一百下的时候亲到她，而且要悄悄亲过去才行，给她一个措手不及的惊喜。
    一想到方育寧可能会有的害羞表情，他忍不住傻笑起来。方育寧听见笑声，抬眸看他一眼，觉得莫名其妙，天晓得什么东西又触动他的笑点了。
    他们在热闹的活动现场四处逛着，对第一次参加圣诞活动的方育寧而言，每一个地方都很新奇。转眼间，时间来到晚上十一点五十八分，在热络的气氛之下敲鐘仪式开始。
    当活动主持人带领着全场开始跟着鐘声数数，他立刻紧紧握住方育寧的手，跟着大声倒数。
    与其说是在数敲鐘，但方育寧觉得现在的他更像是在上军训课报数一样。
    耳边响着震耳的声响，她看着他不语，当数字来到五十的时候，她轻声开口：「翰昇。」
    他转头看她，表情纳闷，嘴巴还在数鐘声。
    唉，受不了，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她不禁轻笑，由衷地说：「翰昇，谢谢你，我很开心能跟你一起来。」
    他一听，开心地笑了起来，立刻放弃鐘声，笑着回：「我也很开心！」
    他就是这样，不管她说什么他都好，真像个傻瓜一样。即使心里对此感到无奈，但嘴角仍止不住上扬，「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好好跟你道谢。」
    「谢什么？」他微微偏过头，一脸不明白。
    她莞尔，「谢谢你包容我的过去，即使知道我那么不堪的曾经仍没有离我而去。」
    「那才不是包容，是参与。」他纠正她的用词。
    「参与？」
    「对啊，我才要谢谢你愿意告诉我那么多关于你过去的事，要亲口说出那些事情很不容易吧。」
    是啊，对周翰昇亲口说出那些不堪是真的很不容易，不然她也不会把那些曾经当作是不能说的秘密了。
    「那么你的未来呢？你也愿意让我继续参与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才意会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带着孩子气的说话语调藏满了温柔，这就是属于周翰昇的温柔。
    眼眶似乎感觉到了微热，在眼泪出现之前，她扬起笑，「如果不愿意的话我就不会跟你站在这里了。」
    接着，她感受到的是比眼泪更有温度的他的拥抱。
    周翰昇搂着方育寧，他们的视线再次回到前方的鐘塔上，当第一百下鐘声响起，全场爆出了热烈的欢呼，周翰昇顺势弯下腰想要给她一个惊喜的亲吻。谁知道在他快要触碰到她的时候，她忽然转头看他，四目交会的同时他不禁怔住，他们之间只剩下一公分的距离，但他却忘了要继续向前。
    怎么办？怎么没办法照着剧本走的？他明明是想好在她专注看鐘塔的时候偷亲她一下，然后在她惊讶回头之后又亲一下。可是，她现在怎么在他亲之前就转头看他了。
    看着他一副想偷亲被发现的呆愣模样，她不禁轻轻一笑，「怎么了？刚才不是说要在第一百下的时候亲我吗？」
    被她这么问反而让他僵住。
    「看来还是要我主动才行。」她无奈轻笑，随后闭上眼主动吻住他。
    温软的触感覆盖上他的唇，他怔怔地看着她的长睫毛，忽然间，脑中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炸开了，他恍然回过神，这个吻像是触动他身体温度的开关，身体倏地发烫了起来，他突然感到一阵口乾舌燥，可是更让他在意的是此刻在他唇上的柔软。她的嘴唇好软，他忍不住想要更多，他闭上眼，手情不自禁地搂上了她的腰，顺着她的亲吻越吻越深，逐渐往她的口中探索。
    温热的柔软忽然闯进口中，方育寧顿时一惊。
    他、他、他竟然伸舌头？
    她吓得赶紧推开他，整张脸都是热的，低声提醒他：「你会不会太过头了？这里是外面欸。」
    她没好气地白了一脸茫然的他一眼，幸好身旁的人都忙着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没有人有空看他们。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紧张模样，他不禁傻笑了起来，虽然不是在剧本当中，但他今天晚上的愿望已经达成了一半。
    今天晚上的圣诞活动让周翰昇期待了好久，不过让他最期待的是活动结束之后的夜晚。
    为了能和她一起度过浪漫的平安夜，然后再一起迎接美好的圣诞节早晨，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服她留在他家里过夜。
    「我绝对没有任何邪恶的企图。」他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
    不过……才怪！有哪个正常男人留女朋友在家里过夜不会有非分之想的？

 番外 - 最浪漫的圣诞节(2)

    「不好意思，我的房间有点乱，希望你不要介意。」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周翰昇推开房门的时候脸上是带着洋洋得意的笑容，他自信满满地向方育寧展现他整理了好久的房间。
    「你有点乱的标准……」方育寧环顾四周，「还挺高的嘛。」
    房间内乾净整洁，没有一丝杂乱的地方。
    他抬头挺胸，得意地说：「因为我对自己的标准一直都很高。」
    骗谁啊？这一看就知道是刻意整理过的好吗？方育寧觉得好笑，但也没戳破他，只是笑着走进他的房间。
    在人多的地方奔波了一整晚，身上不免有些狼狈，周翰昇问她要不要先洗澡？
    「你先洗好了，我怕我会洗太久。」
    「好啊，那我先去洗，你先看个电视吧。」
    把电视遥控器交给方育寧之后，他便兴致勃勃地跑去洗澡。
    虽然说不该有太邪恶的念头，但在他的心里对于他们两个之间更进一步的进展还是有点期待。
    他一定要好好整理自己，然后展现自己最好看的一面给她看。他觉得自己最帅的时候就是刚洗完澡的时候。啊，对了，头发还不能吹太乾，头发微湿比较性感。
    洗完澡之后，他走出浴室，看见方育寧正坐在床边看电视，大概是听见开门的声音，她转头向他看来，忽然间对他微微一笑。
    这瞬间，他觉得胸口好像被射了一箭一样。他快不能呼吸了。
    她拍了拍床铺，然后对他招招手，「翰昇，快来这边。」
    不行不行！这样太犯规了！怎么可以坐在他的床上然后叫他过去呢？他才刚洗完澡欸，这样进度不会太快吗？要是就这样衝过去会不会显得他很飢渴？
    心里想着不行要矜持，但双脚还是迫不及待朝她奔去。他张开双手，二话不说就把她扑倒在身下。
    「啊，你干么啦？」她立刻伸手抵着他的肩膀，阻止他凑近。
    「你不是叫我快点吗？」他笑着问，觉得她脸红又不知所措的模样好可爱。
    「不是啦，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要你快点来帮我看这个。」她从他的身下爬出来，重新坐好，然后指着电视。
    「咦？」他愣愣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电视萤幕上正在播映着电影製作名单，看起来一部电影应该是演完了。不过，她叫他看这个干么？
    「等等要演一部我一直很想看的恐怖片，我待会先去洗澡，你先帮我看前面演什么，我等一下出来再跟我说。」
    恐怖片？他看向电视萤幕左上方的预告片名，顿时陷入了绝望。
    他这个人什么都不怕，就是特别怕恐怖片，他连看都不敢看，方育寧竟然还叫他一个人先帮她看。可是，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胆小的那一面，他故作镇定地问：「你不先看完再洗澡吗？我……我可以陪你看。」
    「可是，等电影演完就快三点了！这样太晚了。反正，前面应该只是交代一下有谁之类的，你先帮我看一下，等等跟我说。」说完，她便毫不留情地走进浴室里。
    他愣愣地看着她走进浴室的背影，直到关门声响起，他才回过神，他转过头看向电视。她想看的电影已经开始演了，虽然只是开场而已，但阴森的背景还是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全身发毛。
    说好的浪漫圣诞夜呢？为什么变成了恐怖片观赏时间？他欲哭无泪地心想。
    受到恐怖片的衝击，周翰昇根本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些歷歷在目的恐怖画面，充满怨念的女鬼追杀人的场景太过惊悚，让他深刻得忘不了。
    他睡不着，但他身边害他睡不着的这个人倒是睡得挺熟的。
    他叹了一口气，努力不再去想恐怖片的画面，而是回想着过去方育寧给他的每一个笑容。
    怎么办？在被面目全非的女鬼荼毒之后，他突然有一种看到天使的错觉，他反而更睡不着了。
    心跳渐渐加快，忽然间，一阵淡淡清香窜入他的鼻腔，明明是熟悉的味道，但今天闻起来感觉特别不一样。
    他怎么不记得他买的洗发精有这么香了？
    咦？
    好像有什么东西摸上了他的脸颊，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弄得他好痒好麻。
    是方育寧吗？
    他吞了一口口水，那阵轻柔逐渐来到了下巴，挑逗似的轻点到锁骨位置，还轻轻勾住了他的右脚，几乎快要碰到了他下半身的敏感地方。若有似无的轻抚弄得他燥热难耐，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身体渐渐开始有了反应。
    正当他要睁开眼的时候，轻柔力量移到了他的左胸前，在上头轻轻画圈好像在做记号一样。
    咦？等等！这不是心脏的位置吗？
    一阵恶寒忽然从脚底窜至头顶，一幕恐怖的画面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是才刚结束不久的恐怖片片段，有一幕是女鬼为了得到男人的心，就是先在男人的胸前绕啊绕的，为的就是瞄准男人的心脏。而且，女鬼为了降低男人的警戒心还故意幻化成男人所爱的模样。
    这不就和现在他的处境一模一样吗？没错！这绝对不是方育寧，方育寧明明睡得正熟，怎么可能突然醒来摸他？而且，她才不会做出这么情色的举动，一定是有什么妖魔鬼怪要骗他！他阿公之前跟他说过没事不要乱看鬼片或是说鬼故事，因为特别容易吸引一些看不见的东西过来，一定是因为他们在半夜看鬼片所以有什么东西跑来了。
    他越想越害怕，额头开始冒汗，迟迟不敢睁开眼，也不敢移动身体。
    恐惧越来越强烈，燥热的身体反应也迟迟冷却不下来，他在生理慾望和心理恐惧之间天人交战许久，最终还是恐惧战胜了一切，不管身旁的人怎么摸他，他就是死不睁开眼，然后就这样撑着直到微微晨光从窗帘之间的缝隙探了进来才因为疲惫而睡着。
    这天早上，他是被水声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方育寧从浴室走了出来，已经换上昨晚穿的衣服。
    天亮了，他的心脏还在，顿时安心了不少。
    「你这么早要去哪里？」他裹着被子，迷糊地问。
    「当然是要去上班啊，我还要先回家整理一下。」
    对喔，她还要上班，不像他受到了基督教学校的恩赐多了两天假可以放。
    「你要整理什么？」他揉着眼睛问。
    「脸啊。」她用手指描绘了脸的轮廓，「要是我素顏去上班，同事一定会把我当成新同事。而且，我还要换一套衣服。」
    「太夸张了吧？」他笑了起来。
    她笑了笑，走到床边，「不过，你昨天很累喔？」
    「咦？有吗？」他坐起身，仰头看着她。虽然昨晚奔波了一整晚，但说累也没有很累，而且比起累，他更觉得害怕。
    「有啊，我看你睡得好熟，不管我怎么暗示你都没有醒来，害我有点失望。」
    「暗示？」
    她微微一笑，手指轻抚上他的脸庞，轻点至锁骨位置，熟悉的酥麻感窜入心底，她的指尖最后停留在他的左胸前。
    「我看小说都这么写，我以为你们男生会喜欢这种。」
    昨天从他洗完澡就急着扑倒她的时候，她大概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她并不会在意他的心急，甚至还觉得这样的他很可爱。如果她的第一次是给周翰昇的话，她一定不会后悔。
    只不过，当下更吸引的是她期待许久的恐怖片，当初错过了上映时间，好不容易被她逮到在电视上拨放的机会，她怎么能错过？但她却因此错过了更好的机会。
    现在想想，她有点懊恼。
    懊恼的人不只她一人而已。周翰昇顿时一惊，讶异地看着她。
    什么？那是她在暗示他？
    「拜託你下次直接脱我的裤子，不要用暗示的了。你一直在我胸口绕啊绕，我还以为你要挖我的心脏。」他崩溃地说，他竟然因为自己的胆小错过了一次大好机会。
    挖心脏？
    他在说什么啊？她纳闷心想，忽然想起了昨晚看的电影片段，顿时恍然大悟。
    难怪她就觉得昨天晚上的他怪怪的，被她碰到之后她就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体起了反应，她还在纳闷他怎么有办法睡得那么熟，这跟小说写的不一样啊！他不是应该要马上起来扑倒她吗？
    搞了半天，原来他是受到恐怖片的影响把她幻想成要挖他心脏的女鬼了。
    早知道就不要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看那部恐怖片了，好好的调情竟被他说成了挖心脏。
    她都不知道该说他想像力太丰富还是自己的暗示对他不够有魅力了？
    不过，看他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她就想笑，「我知道了，我今天晚上会直接脱。」
    「好……咦咦？你说什么？」他又惊又喜地看着她，精神全来了。这是在暗示他什么吗？
    她微微一笑，弯下身与他的视线平行，轻声地问：「我今天晚上能在这里过夜吗？因为今天是圣诞节，我想跟你在一起。」
    「过夜吗？」他向她确认。
    「对啊。」她顿了顿，嘴角边的笑意又多了一些，「而且，明天礼拜六，我不用上班，我可以在你这边待久一点。」
    他顾不了矜持，用力点头，「好好好！我会洗乾净等你来的，不对不对，我是说我、我会去接你下班！啊！你等我一下，我送你去公司好了。」
    「不用，现在还早，你再休息一下吧。」她把他压回床上。
    望着俯身看他的她，左胸口传来一阵躁动，这画面太美好，他乖顺地点点头。
    他想，不管她现在叫他做什么，他一定都会照做。
    「那我去上班了，晚上见。」
    他又点了点头，坐起身目送她出门。
    等方育寧出门之后，他才重新躺回床上，盖好棉被，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准备为了今晚养精蓄锐。这时，安静的房内忽然传来了马桶冲水声响，他睁开双眼，不敢直视，只敢用眼角馀光偷偷瞄向空无一人的厕所。
    等等，她不是已经出门了吗？为什么厕所会有冲水的声音？
    他吓得缩进棉被里，紧闭着双眼，动也不敢动。
    看来，在浪漫的圣诞夜到来之前，他必须先独自一人度过漫长的白天了。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