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夜私语》 前尘(一) “一会儿下了飞机别乱跑,跟着我。”林玉叮嘱坐在自己身旁的小女儿。 “快到了吗?”孟苑临把额头抵在透明的窗子上,看着机翼穿越流动的云层,下面是连绵不绝的山脉,偶尔有一两片居住地,房子都矮矮小小,零零散散,残破不堪。 像是穿越到了老师放的中国六七十的纪录片。 “对,开始降落了。”林玉又开始重复她已经说了一百遍的话:“千万别乱走,也别乱看,向导叔叔来接我们,和他说英文,要有礼貌。” 孟苑临心不在焉地点头。 她们母女俩来索马里看望孟苑临的爸爸孟启。孟苑临的前十一年都和妈妈生活在坚国加州的富人区,见爸爸的时间间隔以年数为单位,因为孟启是在索马里做钻石生意。 这是她第二次跟随妈妈来索马里,第一次时她年纪太小,没了印象。 林玉环视着周围,这里和八年前的机场完全不同,也不知是翻修还是重建。 在落地的刹那飞机猛烈震动,随后开始在机场地面滑行。 孟苑临虽然才十二,坐过的飞机不在少数,也见过形形色色的机场,可这个机场带来的震撼却是最大的。 并非太豪华,而是太破旧。 就像是一片普通的草坪,而且机场随处可见坠落的飞机,有的少个翅膀,有的少个尾巴,有的甚至只剩个孤零零的机架。 机场周围站着一群穿着军装的人,他们皮肤不像是纯正非洲人一样黑得像碳,而是黑黄黑黄的,有胖有瘦,身上挂着一条串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带子。 坚国是由各种民族组合起来的国家,孟苑临的同学里也有黑人和白人,可是看着周围凶狠锐利的眼神,她打了个寒战。 林玉的手放在她肩膀上,温度隔着衣服传来:“别怕,一会儿就能见到爸爸了。” 林玉解开安全带后,牵着她下了飞机。 向导带着两卡车的安保队员人员早已经在此等候了。 向导是个大肚子的中年男人,皮带都被肚子上的赘肉掩住,说话的时候脸颊也在微颤,笑得和蔼。 那一群穿着灰绿色军装的就是安保队员,他们每个人身后都背着一把不知什么型号的AK,身上挂着的是穿好的子弹,金色弹壳在阳光下有些晃眼。 这场面太过骇人,孟苑临死死地拽着妈妈的衣角,不敢说话。平日里到处转的小眼珠子现在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 林玉和向导交涉以后,带着孟苑临一起上了其中一辆卡车。 向导让他们两个分开坐,被林玉拒绝了:“我女儿怕生,让她挨着我吧。” 她们如愿坐在车的最后一排。 灰尘扬起,路面凹凸不平,一路颠簸,硬底座硌得人屁股生疼。 孟苑临从车窗往外看,沿街两层楼的房子都很少见,大部分都是坍塌的。 除了拿着枪,穿军装的人,走在路上的平民都瘦骨嶙峋的,身上也脏兮兮,眼里透露着绝望和死寂。 混乱,贫穷,压抑。 她刚收回视线,就听林玉用只能她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对她说:“这里不是索马里。” “这一群人大概率是绑匪,和飞机公司那边的人串通好的。一会儿开出了大路,我打开车门,你跳下去,摔倒了也赶紧跑,找个地方躲起来,等着你爸爸来救你。” 原始混乱地区的人极度狠毒,他们绑架女性,无论给多少钱的赎金,都会做尽一切凌辱,拍砍手砍脚来作为威胁。 她要给自己的女儿搏一条生路。 “手机你拿好,联系你爸爸。”林玉把手机放到孟苑临的手上:“找森林,破旧的建筑,随便找哪里,过不了多久爸爸就来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孟苑临发怵,她不停地摇头,“我要和妈妈在一起。” 林玉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妈妈爱你。“林玉说。 此时,车已经行驶出了大路,进入了曲折蜿蜒的小道,两边都郁郁葱葱的树木。 林玉观察了一下地形:“我打开门你就跳。” 孟苑临两只手都拉着妈妈的衣服,一边摇头一边哭:“不要丢下我。” 林玉有预感,开出这一段就来不及了,她当机立断地打开了车门,把孟苑临往下一推。 “跑!” 妈妈在孟苑临眼里是一个养尊处优多年的优雅女性,而这是她听过妈妈发出的最声嘶力竭,凄厉和尖锐的声音。 她狠狠地落在了旁边的泥地里,向着林子里滚了几圈儿,整个小腿都被擦伤,猩红的液体渗出,手肘也火辣辣地疼。 她捏着手机踉跄地爬起来,想往回走找林玉,却听到了很多“砰砰砰”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与她擦肩而过,周围的一颗树轰然倒塌,一群栖息在上面的鸟兽顿时散作一团。 子弹… 她没有选择了,只能反向地往林子里跑,腿好像失去了知觉,身边蔓延着泥土腐烂的气息,耳边是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不知跑了多久,她踢到一块石头,人骤然腾空而起,手机也磕在了石头上,裂成两半。 她狠狠摔在了地上,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 她再次试着爬起来去看手机残骸,却眼前一片黑,晕了过去。 她是听到脚步声醒来的,眼前有一双黑色的靴子。 那人走得又沉又稳,看到身边倒下的人,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孟苑临平着求生的本能拉住了那个人的脚。 一把冰冷的枪抵上了她的额头,她抬起头,对上一双着凝着寒冰,刀刃一样锋利的眼睛。 这是孟苑临和奚承的初遇。 她把他当作救命稻草。 他以为她是路边被人遗弃的尸体。 她拉住他的裤脚。 他拿枪抵着她的头。 前尘(二) 人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脱口而出的都是最熟悉的语言,就算知道这里的人听不懂中文,她还是颤抖地脱口而出“救命。” 奚承本该扣动扳机的手指一顿。 “谁?” 很多年没听到中文了。 他低头打量孟苑临,她浑身都是伤,衣服明显不是来自这里,被刮破了,脏兮兮的,看身高莫约十岁出头,脸上满是泥泞和擦伤。 孟苑临意识到他会说中文,手肘撑地,想自己爬起来。 奚承睨看着她在地上挣扎的样子,不为所动。 “请问…你有电话吗,我...妈妈被绑架了…救救她….” 在这个国家,平常人出门买个菜都可能被随手开火的人打死,众生皆是蝼蚁,生死有命。 看在是个华人的份上,自生自灭吧。 他视线再未在她身上停留一刻,迈步向前。 “我爸爸…很快就会过来…帮帮我们…给你钱….”孟苑临艰难地说道,想再次抓住这个高大的男人:“求求你…救救我妈妈…” 可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绝望充斥着她的脑海。 她的手攥紧,指甲里满是泥土,已经分不清身上的疼痛到底是来自哪里。 一直到过了很久,她才能慢慢爬起来,从旁边捡起一根半人高的树枝,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回走。 用来联系爸爸的手机已经摔坏了。 每次妈妈带孟苑临出去玩的时候,都会告诉她,丢了要站在原地等妈妈,妈妈就会回来找她。 她用衣服擦擦额头的渗出血,想要回到下车的公路边。 周围是小林子,地上杂草丛生,光线从树的缝隙中穿梭后映射到地上,光与暗交错。 偶尔有行人擦肩而过,她只要一出声,他们就无一例外地避开了她,像是不想沾染上什么肮脏污秽的东西。 她凭着感觉刚刚逃跑的路线走,刚刚的子弹让她太惊慌了,这次哪怕被逮住她也要和妈妈在一起。 她像是无意中闯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当地人都冷漠地对待她一个外来者,而每一处黑暗里都潜伏着巨大的凶恶怪兽,张着血盆大口要把她吞噬。 妈妈是她唯一的绳索。 好不容易走到之前的公路边上时,就看到那里弥漫着一滩大血迹。 就仅仅是一滩血而已,她的心脏却骤然紧缩,抽搐了一下,耳里开始轰鸣。 “砰”又是枪声,旁边的泥土飞溅起来。 前方有人向她走来,穿着刚刚的安保的衣服,他手里的枪对准她,她还来不及闪躲,又是一声枪响,刺鼻焦呛的硝烟味往她鼻子里钻。 她闭上了眼睛,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任何痛感。 前面的安保队员一头栽在了地上。 孟苑临回头,是刚刚那个男人。 他站在被树荫笼罩的阴影里。 长靴,短发,鬓角锋利,眉骨深邃,不知材质的黑色大衣并未扣拢,本是俊朗的面容,却被他眉宇间的阴沉沉遮掩。 他目光掠过孟苑临的脸。 孟苑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收起枪,向林子里走去。 孟苑临看看公路边的一滩血,又看看中了枪倒下的安保队员,最终杵着棍子一瘸一拐地跟在方才那个男人的身后。 他的脚步并未因为她的跟随而变慢,她走得很是狼狈。 昨日早晨她和妈妈在家里的大木桌上吃了丰盛的早餐,电视里播放着新闻,接她去看望爸爸的飞机停在了家门口,她满心欢喜地走出了家门。 现在突如其来的一切变故都让尚且年幼的她脑子一片空白。 走出这片林子又是一个街道,与来时的街道大同小异,街边偶有商店,顶上挂着破破烂烂的招牌,写着她不认识的文字。 有人推着顶棚破了的洞的叁轮车卖东西,商品都灰扑扑地,卖东西的人也瘦得形容枯槁,如干枯的柴火。 随处可见盖了一半,摇摇欲坠的房子,只是偶尔能看见规规整整的建筑,门口有人拿枪驻守。 一阵风吹来,烟尘四起。 奚承拐进了一个巷子,地又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泥地,蚊虫时不时在她旁边乱窜,走了莫约五分钟,路过叁叁两两的屋子,他推开了一扇铁栏杆,里面有一个很小院子和单层的小屋。 孟苑临在门口顿住了,不知道他允不允许自己踏进去。 那人没看她,也没和她说话,只是进了屋。 她抿唇回头看了一眼全然陌生的环境,还是踏进了小院,跟着他进了屋。 里面空空荡荡的,诺大方正的大厅只有一张桌椅和一个架子,但却很干净,角落里也没什么尘土。 他脱下大衣,露出里面泛白的灰色衬衫,顺手从桌上拿起一部手机扔给了孟苑临。 孟苑临伸手接住了,这是非常老式的键盘机,她输入爸爸的电话,拨打过去,却只是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外界的信号会被屏蔽。”他从宽低细口的绿色玻璃瓶中倒出一杯水来,饮下一口,抬眸看向只敢站在门口角落的孟苑临:“你联系不到别人。” 布喀隆什这几年内战严重,内部有数个独立武装组织,政府岌岌可危,如履薄冰,下令封锁外界的电话信号与网络,不让当地人接触到外界的煽动性言论,也不让他们有能与外界联络的机会。 孟苑临脏兮兮的脸衬得一双眼睛尤为清亮,站在屋子的角落里,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奚承说了句:“我帮不了你,你走吧。” 转身进了拐角处的房间,关上了门。 守了一晚上军火库,又一念之间救了只身分不明的阿猫阿狗,奚承只想睡一觉。 在这种地方生存了十几年,他对于每个人的认知都基于危险度,让他察觉到不危险的人在他眼里和死物没什么区别。 再者,他家徒四壁,她翻个底朝天也没用。 孟苑临就战战兢兢地在拐角处站着,从阳光还能透过半透明的窗户透进屋子里,到霞光沿着桌角的影子一寸寸退出她的视线。 奚承是在太阳完全下山之后醒来的,赤裸着上身打开了门,看到客厅里一动不动站,仿若雕塑的孟苑临,动作顿了一瞬。 “没走?“他眉头一拧。 她依然说不出话,只是用那双水润的眼睛看着他。 他从裤兜里摸出根儿烟点上,胸膛随着他吞吐的烟雾起伏着,手臂肌肉鼓起,却线条流畅。 一高一矮对视良久,烟再桌角被碾灭,他拿起一件衬衣套上:“走。“ 夜色弥漫,偶有行人。 他们穿梭过几个小巷,走过几条泥路,没有路灯,她看不太清,也不敢看路过的人,只是紧紧地跟在他身后,踢到石子,踩到水洼也默不作声。 他沾了泥的长靴停在街边一间破木门外。 孟苑临也跟着停了下来。 木门被推开,一个满脸褶子,头发花白的老人推开门,说了一堆她听不懂的话,奚承回了几句,那老人就让他俩进去。 屋里弥漫着机械电焊和铁锈的味道。 里面的装修很奇怪,墙壁粉刷过,却脱落了几块,地上随处是黑色粗线,客厅里有一个四四方方的电视机,从白色闪烁的雪花中能勉强看出人影。 那老人递给了孟苑临一部非常老旧,几乎和砖头一样大的手机。 孟苑临伸手接过,重得她几乎拿不出,手心出了汗,一个一个按键地拨通了孟启的电话。 大约半分钟,电话都毫无响应。 老人环视一圈儿,站在一张凳子上,调整了一下接在顶上的一条黑线,电话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你好?” 孟启的声音。 孟苑临眼泪这才唰唰地往下掉,声音沙哑异常:“爸爸….” * 又是一架巨大的飞机落在了布喀隆什几近废弃的机场上。 孟启得知孟苑临在东非一个政权混乱的小国后,因为实在走不开,派了人去接孟苑临。 那时是布喀隆什的凌晨五点,天刚泛起一层深蓝,奚承套着很旧的灰色连帽衫,开着辆快报废的黑皮卡带她去机场,骨节修长手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脸被罩在帽子的阴影下。 这样的情景下,突然让孟苑临感觉到他的一丝丝少年气与真实感。 好像他也只是个普通的,二十左右的少年。 他是怎么到这里的,又是如何在这种恐怖又诡异的地方生存下来的呢? 看到他身侧的那把AK时,孟苑临这个念头就熄灭了。 他与这里早就融为一体。 到机场后,孟启派的人早就等在这里,给了奚承很大一笔美金,感谢他对孟苑临的帮助。 奚承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了那一张银行卡,脸只露出瘦削的下颏,也没再看孟苑临一眼,灰色背影消失在了那辆破皮卡上。 孟苑临被带上飞机,离开这里。 孟启留了一批人在那边搜索林玉的消息,查到底是谁安排了这一起绑架。 孟苑临等了很久,可再也没有消息传来。 家宴﹝Wσó⒙νiρ﹞ 【九年后】 法国设计师手工制作的层迭水晶灯透出温和而明亮的光线,映照在大厅象牙白的大理石长桌上,实木的椅子散发出阵阵木香,厅内坐着正在用餐的一家人,无人说话,只有刀叉与瓷盘碰撞的声音。 坐在最中间,皱纹已经爬上了眉梢的中年人是一家之主孟启。 常年暴晒在炙热猛烈的阳光下,让他的皮肤比在座所有人都要黑几分,可举手投足都带着说一不二的威严感。 自从上次失去了妻子以后,忙于工作的孟启开始重视起了家庭,每个月都会和家人一起吃一顿饭。 可惜此家庭非彼家庭,而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右手边旁边是他的第二任妻子露西,欧美模特,却穿着水纹旗袍,身材窈窕有致。 再旁是混血的一子一女,哥哥今年与孟苑临同岁,二十一,叫孟郅,妹妹十七,叫孟涣。 他们两个都是露西的孩子。 露西在四年前嫁入的孟家,可从带过来的两个子女脸上却都能看出孟启的影子,孟启也对他们“视如己出”,毫无芥蒂。 答案呼之欲出。 露西本来就被他养在外面。 而孟郅和孟涣也是孟启亲生的。 小时候林玉给孟苑临念睡前故事,念到《了不起的盖茨比》里的:‘I hope she’ll be a fool—that’s the best thing a girl can be in this world, a beautiful little fool.’ 黛西希望自己的女儿以后是一个漂亮的小傻瓜,说这是女人最好的出路。 林玉在那时候添了一句,希望以后你也是。 孟苑临一知半解地点头。 现在想来,她或许是在自我消解。 每到家宴,孟苑临就没什么胃口。 但她还是从盘子里插起几片翠绿的沙拉,叶子的苦涩和酱汁的酸甜同时在嘴里绽开,她微不可查地皱了眉。 先开口的是孟涣,混血的她漂亮得像个洋娃娃,说话的时候下巴微微扬起:“Daddy,我们学校这周举行了马术比赛,我拿了第叁名。” 孟启还未开口,孟郅就好笑地说:“她放学回来后就把这句话来来回回说了几十遍,下次拿了第一还不得把家都掀了。” 孟涣瞪着眼珠子拧他手臂上的肉。 孟启看着打闹的两兄妹,眼里也是笑意:“想要什么礼物。” “给我换个钢琴老师吧,现在这个太凶了,我不喜欢他。”孟涣说出了近日的怨念。 “不能换。”露西一眼看穿她的小九九:“就现在这个能制住她,换个温柔的她就会逃课出去开party。” 孟启最后还是安抚了一下不乐意的孟涣:“改天你去选一台新的钢琴。” 吃着蔬菜沙拉的孟苑临把这一家人的其乐融融隔绝在自己耳朵外面,一直到孟启把话题转到她的身上。 “小临,最近学校有什么活动吗?” 所有人的眼睛聚焦在她身上。 她淡定地把手里的叉子放在了青花瓷的盘子里,回答道:“下个月要去尼国做调研。” 她如今在国际top的大学里学新闻,现在临近毕业,选择的毕业项目是去一些较为贫苦的国家写社会研究报告。 孟郅的大学专业是企业管理,而孟涣现在才高中就修了珠宝鉴赏,两个人继承家业的目标非常明确,而孟苑临却选了新闻这么个在他们面前毫无竞争力的专业。 “尼国?”孟启点了点头,装作不经意地说:“正好你赵叔叔的儿子现在也在尼国。” 做生意的人,层层关系都要打通。 孟家这种挖钻石的活计,与土地挂钩,没有一些有权有势,黑道白道的人护着,当地人会与他们这些外来的淘金者水火不容。 而这个赵叔叔就是“黑道”里只手遮天的人物。 尤其是在非洲,那些私人矿井和其他资源的开采,以及有谁要包下村落开发旅游业,甚至想打通毒品生产和运输的路线,都要先和他交涉。 而这个赵叔叔的儿子赵恒,就是孟启一直想让孟苑临见的“相亲对象”。 这次跑不掉,必须要见面了。 孟苑临以“肚子痛”,“最近长胖了”,“学校不让出门”等等理由推脱了很多次,没想到竟然会栽在这里。 露西用余光打量着孟苑临的表情。 把孟苑临送去给黑道投诚,然后把孟家留给她的儿子女儿,这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从孟苑临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她点了点头,顺着孟启的话说:“到了尼国以后可以见一面。”。 在场所有人都心中一喜。 “你赵叔叔的儿子看了你的照片后就一直想见你,这次你去了他会好好招待你的。”孟启和蔼地对她说。 “嗯。” 原┊创┇文┊章: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初到尼国 孟苑临到尼国的飞机落地后,来迎接她的是一位以前在学校社团认识的学长,他在这边已经待了半年,还有一周就要回去, 恰好她可以续租他的房子。 她就不用再费心研究哪些地方居住起来比较安全,如何与当地的房东交流。 这个学长是华国人,长发,扎了个马尾,眉清目秀,但显然在这边被晒黑了些。 他旁边跟着位尼国的本地的司机,很热情地把她迎上了车。 上车后司机叽里呱啦地说着咖喱味道的英语,孟苑临一知半解地听着。 尼国与印国和华国接壤,但由于同华国隔了一座喜马拉雅山,生活文化和语言都和印国更接近。 路边上泥土混着石子,经过坑坑洼洼的地时,车窗都在抖动。 为了防止在这种摇晃的路段晕车,窗被摇下去些,扬起的尘土很快就在车的内部飞舞起来。 学长递给孟苑临一个口罩后,给自己也带上了:“这边灰尘大,你平时出门记得放几个在包里。” 她接过口罩,看着窗外时却分了神。 熟悉的颠簸,灰尘和破旧的房子。 明知道这里不是布喀隆什,但好像这辆晃晃悠悠的车就是在往一条她永生难忘的小路上开,旁边坐的也是她经常在夜里想起的人。 “在想什么?”学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回过神来。 “就只是看看街道。”她表面上依然平静:“在想之后在这里要怎么生活。” 学长对于她选择来这里做调研本身就非常吃惊。 想趁机旅游的会去欧洲,美洲,猎奇的去了原始的部落或者岛屿,来这种贫苦且混乱的国家的人少之又少,尤其是这个学妹清冷瘦弱,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从未受过苦的大小姐。 “你不用太担心,这边的英语普及率很高,谁都能和你交流。总体的感觉就像倒退了50年的华国。” 住的地方离机场开车两个小时,沿途过了泥路,公路和看上去很容易翻车下山崖的路,最后停在了一条街道上。 “下车吧。”学长说:“旁边这栋就是了。” 孟苑临推着行李往里走,打量着自己即将住大半年的房子。 就像是华国农村的那种别墅,方方正正的,两层楼,里面是几堆废弃的旧家具,天花板上的白灰裂开,说句话回声能飘上半天。 “这里是厕所,卧室,厨房。”他挨个给孟苑临介绍着。 最后他叮嘱说:“我下周就走了,这几天准备最后旅游一圈,房东几乎不会过来检查,你只要按时把钱转过去就行。一个人住这里记得把门锁好,最好是再招几个室友。” 如今已是下午,孟苑临道了谢后学长就和司机一起离开了,这诺大的房子只剩下她一人。 她把行李箱放在了卧室。 这卧室不大,但有模有样。墙壁上挂着色彩鲜艳的毯子,窗子上糊了他们信奉的宗教的神明,柜子上摆放了几个靠垫,桌子宽大,被芯柔软。红色的旧沙发虽然破,但干净。 能看出是学长专门为她整理过的。 刚把床铺好,手机的短信声就响了起来。 “孟小姐,今晚有空吗?我是赵均。” 传说中那个赵叔叔的儿子。 有空,怎么没空。早解决早轻松。 二人确定了约见的餐馆,赵均言提出要来接她却被她拒绝了。 门口就是公路,打出租车很方便。 孟苑临带上自己最浮夸的金色耳环,粉扑了叁层,白得像是东瀛国艺妓,又把嘴唇抹得像是刚吃了小孩儿一样艳红,这才出了门。 她以为他说的餐馆是为游客或者富人开的高档西餐厅,到了之后才发现这只是一家普通的家庭餐馆,招牌上满是油污,里面灯光也很暗,餐桌就摆在坝子里,里面已经坐了很多本地人。 他们穿着当地的服饰,热热闹闹地喝着叫不出名的酒,吃着盘子里的食物。 在靠着街道的地方有一张很小的空桌子,她走过去面对着街道坐下,圆润的老板娘拿着菜单走过来,用英文问她想吃什么。 街道上有灯,店里没灯,她低头借着那点儿亮光看菜单。 没看两行,光就被人挡住了,一个男人坐在了她的面前。 孟苑临抬起头来,对面的男人身材高大,穿着深色的外套,光线晦暗,他也低着头,只能看出依稀看出他的轮廓很深。 下颏的弧度,让她觉得莫名的眼熟。 他这个人也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孟苑临还是按照计划清了清嗓子,对老板娘说,把你们这里最贵的菜全部上一遍。 老板娘惊讶地去了厨房。 孟苑临开始翻着白眼数落赵均:“大晚上的把我叫到这种地方,我可是有洁癖的,这么不干净,吃了是要得病。约我见面还迟到,我最讨厌迟到的人,真没教养。” 那刻薄的语气被她拿捏得惟妙惟肖:“赵先生平时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一次还好,下次我就不会来了,男人挣钱不就是给女人花的吗。” 他没抬头,也没说话。 此时,一群面色不善的人从快步这里走过,四处张望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赵先生不说话是哑巴了吗?哑巴我可嫁不得。” 那群人消失在了街道。 赵均言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来到她的身后,拿枪抵着她的背,低声说:“走。” 在食客眼里,就是一对亲密的男女搂着走了。 而老板娘端着饭菜上来时,发现这一桌已经没了人,而方才那个男人做过的椅子上,全部都是血。 她吓得尖叫了一声,手里的盘子掉在了地上。 而此刻已经离开这条街道的孟苑临走得很艰难,他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她身上,且他身上的血腥味非常重。 可偏偏他还拿枪抵着她。 “你是谁?”她尽量平静地问。 “闭嘴,走。” 他需要用她当掩护离开这里。 如果孟苑临看看手机的话,她会发现一条二十分钟前的短信,赵均说:“抱歉,我家里出了急事,来不了了。” 回家 这个人受的伤很重,他束缚住孟苑临的腰和手,让她动弹不得,只能跟着他的方向走。 他濡湿的血液也浸染了她的衣衫,呼吸很轻。 伤成这样力气还这么大。 孟苑临暗暗地等着他失血过多。 走了莫约二十分钟,在没什么人的小道上,孟苑临问:“要去哪儿?” 趁他未开口,她手肘用力向后捅他的腹部。 她的动作刚好触碰到他的伤口,他僵了一瞬,手一松,她就挣脱了他的束缚。 可他伸手把她抓回,抵在狭窄小巷子的墙上,用手肘压住她喉咙,孟苑临瞬间喘不过气。 奚承没什么情绪地看着眼前面色因为窒息涨得通红的女人。 人已经躲完了,以防后患,掐死吧。 只是平时轻而易举的事现在却需要借着墙的力。 手上的枪是从赵家抢的,没消音,用起来很声音太大,很容易被再次发现。 这些年赵家仗着和政府的关系,在全世界为非作歹,疯狂打压所有会成为他威胁的势力,向淘金的商人索取高额保护费,把混乱地区的人民拉去当劳工,给富人们建造度假村。 这次赵家压下了奚承从墨西哥订一批军火,向奚承索取过路费,否则就会卖给布喀隆什的敌对国。 奚承直接带来一批精锐部队把赵家灭口。 应该是出了叛徒,赵家早有准备,而且尼国本就是赵家的地盘。 这批精锐部队也几乎都折损了,他自己也受了重伤,可他还是把赵家家主一枪崩了,打在脑门上,血水四溅。 孟苑临费力地挣扎着想把他推开,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就算如今浑身是伤,对上她也是压制性的力量。 她在心里也已经想好了明天的新闻标题:女大学生在尼国惨死街头,死于窒息,凶手不明。 在她眼前发白,快失去意识的时候,奚承竟然松开了,栽在了她身上。 孟苑临用力推开他,手撑着墙半跪在地上咳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咳嗽的声音在这个两面是废弃房子的小巷子里回荡。 借着朦胧的月色,她终于看清了倒在地上这个男人的面容。 面庞英隽,鼻梁挺拔,眉头紧锁,薄唇已经毫无血色。 这个人是九年前在布喀隆什帮过她的那个男人。 对于平常人来说,九年前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是很难记起样子的,可孟苑临自小对人的模样过目不忘。 况且他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身型高大了,当初一闪而过的少年感也完全褪去了,眉宇间的危险气息更甚。 不过现在他倒在她面前,危险的是他。 那她是在他苏醒之前赶快离去,还是就把他留在这里听天由命,还是从那边捡个石头把他砸死? 孟苑临强行把自己的目光从那边的石头上移走,看着奚承的血开始从身上的大衣滴在地上。 把他晾在这里一个晚上,他大概也是活不成了。 但凡他刚刚不是要掐死她,她肯定就会想办法救他。 她站在那里盯了他很久,最后说服自己救他的理由是,他来自布喀隆什。 那个地方,孟苑临一定还会去一次,去调查九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需要有人帮忙。 孟苑临费劲地把他拖起来,装作他只是喝醉了,走到大路上叫了辆出租车回了家。 下车的时候她心虚地给了司机很大一笔小费,希望司机看到后座的那一点点血的时候可以不被吓到。 最后终于把他成功弄到了家里,把他就放在地上,自己坐在沙发上缓了一会儿。 出去吃个晚饭,结果饭没吃成,反而让今日本就摄入不多的卡路里雪上加霜。 她拿出手机,看到了赵均的短信,噼里啪啦地打了一大堆责怪的话,说自己一寸光阴一寸金,非常讨厌被人放鸽子,希望他下次能够进行一定的赔偿。 然后打电话给医学院的朋友:“Mike,受了重伤的人要怎么急救?急救箱?我有,里面东西还很全,受了什么伤你等等我把他衣服剪开。” 她给Mike拍了段儿视频,Mike吓了一跳,说这个人身上的伤是爆炸造成的。 忙活了大半夜才把Mike说的步骤一步一步地做完,止血,上药,包扎,最后还是把自己的床让给了他。 “每天给他补充点儿葡萄糖,叁天之内能醒就没事了,大概要躺上一个月,醒不来就挖个坑埋了吧。”Mike顿了顿:“这谁啊。” “远房亲戚。”她思考了一下回答。 反正世界上的人类可能都来自于同一只猴子,人人都是远房亲戚。 想到这个男人刚刚昏迷前还有那么高的战斗力,她把他的双手绑在了床头,这才放心地去了另一个房间睡觉。 她让自己不要担心这个差点儿杀了她的男人,把脑海里的思绪都抹去,可九年前的一幕幕还是在她眼前闪过。 蜿蜒曲折的路,他深谙如夜的眼睛,喝水时滚动的喉结,破旧方正的房子,老爷爷家满是雪花的电视机,满地的黑电线,还有最后把她推下车的妈妈。 有些记忆是连在一起的,就像是老树的根一样盘根错节,只要触碰到一部分,另一部分也会被一起卷入脑海里,让她压抑了这么多年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是和那段记忆有关的人,也曾给过她生存的希望,这大概才是她救他的原因吧。 原┊创┇文┊章: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醒来 不知是政府维稳还是孟家封锁了消息,那一场交锋死了很多人,也造成了不小的动静,却一丝风声都没有透露出来, 只是尼国的国境就这么被封了,不允许任何人出去,也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其他的国家都在播报这件事情,猜测是不是他们的国家机密被盗窃,或者国宝丢失。 作为始作俑者的奚承是在第二天的晚上醒的。 孟苑临对他有一种复杂的心态,既因为年少对于他的回忆而有些特殊情愫,也因为那日他的狠戾而心怀怨恨。 归根结底还是她这些年寄人篱下而生的防备心理,在别人对她先示好,或者让她感觉到真诚之前,她会用一种冷淡的态度来保护自己。 她把他捆在家里,替他每日换药和处理伤口。 他流了这么多血,是因为胸前和手臂都已经血肉模糊了,而且右手几乎是粉碎性骨折。Mike说要完全恢复灵敏性,是完全不可能的。 她回忆了一下,他掐她的那只手是左手。 尼国政府和她们学校签署了调研的协议,让她可以去一些机关组织里面深入调查。 她先去了领事馆里递交了证明的材料,又联系负责人安排了后面的行程,回到家里后习惯性的去看一眼他醒了没有,结果刚好看到他的左手的绳索掉下去。 察觉到有人进来,他看向她,目光锐利,声音喑沉:“解开。” 孟苑临先是松了一口气他醒了,再在心里腹诽,伤成这样还能挣脱捆绑。 而且一定是当多了领导,说什么话都是祈使句。 孟苑临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捏住他的手腕想重新把他的左手捆上。 没想到他使出一股力,反身把她压在身下,掐住她的脖子。 可刚醒来的他还很虚弱,方才用尽了他的力气,如今在狠戾的猛兽也只能用他冰冷的眼睛看着孟苑临,手已经没力气再收紧,问她:“你的目的?” 她闻到他身上浓厚的药味,知道他前胸现在伤得多重,也能感觉得到他呼吸间轻微的颤抖。 所以她冷静地说:“做个交易,我救你,你替我在布喀隆什查一件九年前的事情。” 他离她很近,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的绒毛:“你知道我是谁?” “九年前你救过我,收留过我一个晚上。” 他的确记得那件事情,因为她父亲给他的钱是他的第一笔资金,他就是靠着这一笔钱才组建了独立军的雏形,而后一年一年地扩张势力,直到现在。 他对当时救的人本身却已经没了任何印象,打量着眼前这个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女孩儿。 长发,纤细,弱不经风。 去布喀隆什怕是骨头都不会剩下。 他放开了孟苑临,经过这番折腾,也加重了自己的伤势。 孟苑临替他重新上药和包扎,她用酒精拭擦他伤口周围,说:“下面分享寓言故事两则,农夫与蛇,我与...”她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你叫什么?” 他闭目养神,冷淡地说:“你不需要知道。” 我与白眼狼。 * 尼国的食物和印国一脉相承,都和咖喱有着不解之缘。 而且尼国的食品卫生极差,在第一天因为吃了咖喱土豆而胃疼了一晚上的孟苑临决定以后自己做饭。 说来惭愧,她自己做饭的能力为负数,以前在外面就吃餐厅,在学校就去食堂。 当她把那一碗黑红黑红的糊糊放在奚承的面前时,她也有些心虚,但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午饭,吃完了喊我。” 奚承看看糊糊又看看孟苑临,眉头紧拧:“这是什么?”。 孟苑临的耳根刷地一下红了,但还是淡定地回答:“西红柿粥。” 奚承沉默了半晌:“放那儿吧。” 他在醒来的第一天就联系了自己的部下。 虽然尼国封国了,但大部分边境地区的守卫对于他的军队来说是形同虚设,想进来随时都可以。 但他现在还不能回去,他需要“死”在这里才能判断出到底谁是叛徒,而且那批军火依然被压在了孟家。 他向来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所以孟家一个也别想逃。 孟苑临再成熟,在他面前也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想法几乎都是透明的。她骗不了他,所以藏匿在她这里是最安全。 ----- 我完全没有任何医学常识,医学方面大家就当是我随意写的 还欠两章 哑巴 孟苑临在一周后再次接到了赵均的短信:“孟小姐,请问你今晚有空吗,想重新约你见一面。” 那时她正在博卡拉一家幼儿园里和校长了解他们的上课制度,她放下了怀里抱着的小朋友,拿起手机回复他:“在哪?” 他发来一家高档西餐厅的定位。 孟苑临发:“这次还算尊重人。” 这次她懒得画那么浮夸的妆容,就只穿着还粘着泥土的平底鞋,普通的衬衫牛仔裤,故意迟到了一个小时才从打车过去。 在尼国这样的地方,这种级别的西餐厅很少,单独的一栋别墅,一楼二楼都是巨大的落地窗,里面装修华贵,往来的人几乎都穿着礼服裙。在略显黑暗的街道上,从这里面散发出来的灯光像是从另一个世纪穿越而来,也让这里像是一座海市蜃楼。 在门口的服务员拦住了孟苑临:“小姐,抱歉,您这样不能进去。” 她不快地说:“我这样不能进去,那怎么样才能进去。” 僵持了一会儿,一位像是老板的人来到了门口,责备地看了服务员一眼,恭敬地把孟苑临请了进去:“不好意思,孟小姐里面请。” 她跟随着他进入到了一个小包房,推开门,一位清瘦干净的男子坐在里面,看着她抬头温润地微笑。 孟苑临愣了一下,和她想象中黑老大的儿子不太一样。 他并未因为孟苑临的穿着而显示出任何不满,点头示意旁边服务员可以上菜了,拿起手机输了几个字,孟苑临的短信铃声响了。 赵均:【你介意吗?我不能说话。】 【你没见过我,可我很早就认识你,我是你学长,大你叁届。】 孟苑临彻底懵了,是个哑巴,还是学长。 她以为他是那种狂妄自大邪魅狂狷,觉得全世界都该围着自己转的大少爷,一直对他扮演着一个刁钻市侩又奇葩女人的形象,想把他对她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奇怪心思浇灭,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这样的.... 她发消息过去:【你能听见声音吗?】 他回复:【能。】 菜陆陆续续地被端了上来,都是中规中矩的高档西餐,很大的盘子装着少量的食物,放着雕花,撒上迷迭香。 让身体障碍的人最舒服的相处方式,就是不用探究,惊奇,同情的眼光一直盯着别人看。 孟苑临用勺子轻轻搅拌着碗里的罗宋汤,平常地问:“学长是什么专业的?” 在手机上回复她:【天文学】 她的勺子里的汤掉了二分之一。 “学长是怎么认识我的?” 【你的入学演讲】 勺子落回了碗里,发出清脆的响声,少许汤汁溅了出来。 赵均用它修长的手指递过来一张卫生纸,孟苑临接过,擦掉了污渍。 原本在开学典礼上该演讲的新生不是她,可是代表突然间拉肚子,她就毫无准备地被赶鸭子上架,上去假装镇定地胡说一通。 面对着学校的各级领导,她从国家制度谈到战争的弊端,提及非洲的战乱和荒芜,再谈到资本对于平民的压迫和奴役,下来之后才知道历届的新生代表都是歌颂学校,讲自己一路学习的艰辛。 她偏题偏到了九霄云外。 【上次的事情我很抱歉,因为我的父亲突然去世,家里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上次那家店是我在这边最喜欢的,想带你也尝尝,可惜这段时间关门了。】 面对他这么真诚的话语和眼神,她不自在把垂落下来的头发别在而后:“没关系...我也不是介意。” 【以后孟小姐在这边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都可以告诉我。】 “好。” 【住的地方还好吗?】 “还不错,房东是一个学长介绍的。” 【那就好】 * 最后孟苑临拒绝了赵均送她,自己打车回了家。 回去时已经是凌晨,她还想着今天赵均的事,回来就刚好遇上奚承门外站着抽烟。 而且,用的右手夹烟。 根据孟苑临的观察,他想了很多办法去锻炼右手,单手拆卸和重装枪支,不装弹匣,瞄准各种东西模拟射击,拿重物,练习拳击。 因为锻炼过度,他的右手一直在抽筋,伤也好得很慢,可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重复。 孟苑临告诉过他,他的右手灵敏度再也回不到以前了,可收到的是他嘲讽的眼神。 奚承虽然现在住在她这里,可和她的接触就仅限于每次孟苑临每次做饭会把他的份儿也跟着一起做了。 而无论孟苑临无论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饭,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吃完。 在这一点上孟苑临还是很佩服她的,因为她自己都觉得难以下咽。 ------- 还欠一章 尖叫 已经过去了一周,布喀隆什的独立军开始出现骚动。 因为他们一直把奚承当作唯一的领导者,而奚承却已经“死亡”,叛徒也终于开始露出马脚。 奚承坐在屋檐上,右手里夹着的烟时亮时暗,听着电话里属下报道的动向,眼睛看向尼国蔓延在整个山谷,高高矮矮的破旧楼房。 带着尘土的微风拂过他的脸颊。 他用当地的语言吩咐着自己的下属,先稳住叛徒,看看他有没有同党,再暗地里带人分叁批,从不同边境潜入尼国。 “那刚国怎么办?” 刚国部队和布喀隆什的战争一触即发,如今奚承不在,正是独立军最薄弱的时候。如果刚国听到风声后去打他们,他们会很难防御。 “再撑一个月。”奚承说:“我一个月后回来。” 尼国人口众多,赵家找他肯定不会挨家挨户地寻找。只要他尽量少与别人接触,那赵家就算掘地叁尺也别想找到他。 他面色平静,而融入黑暗的眼睛却像是即将撕咬猎物的雄狮,深谙而狠戾。 他蛰伏在这里,等待着一切部署好之后,直接把赵家势力一举吞并。 客卧的屋内的孟苑临在和天文系的朋友聊天。 “你们系有一个叫赵均的人吗?” “有啊,毕业两叁年了吧,我们学院唯一一个满绩,现在还在光荣榜上挂着呢,你认识?” “前段时间遇到了。” “长得帅,据说家境很牛,只是不能说话,太可惜了。” 孟苑临脑海里闪过他温和无害的笑容,又想起曾经听说过他们家做过的那些只手遮天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去洗个澡。 这个家里的卫生间比较原始,但好在还是有可以移动的水龙头的。 墙壁是灰色的水泥,一盏看起来似会随时会熄灭的灯在头顶一闪一闪,她脱下衣物,散了头发,水流从她的肩膀上沿着少女姣好的曲线流到地面,她挂起水龙头,用手续了一捧水,轻轻拍在脸上。 睁眼之后,她盯着门外,发出了一声尖叫。 “啊——救命——” 奚承眉头一拧,瞬间拿起出手枪上了膛,根据声音的位置从屋檐一瞬就翻到了浴室窗子内,来到孟苑临的身边。 孟苑临又尖叫一声,后退了一步,双手环住胸。 奚承看着屋子里的水蒸气,还有身旁赤裸的长发少女,意识到她在洗澡。 这周围除了他们二人,没有别人。 他把枪放了下来,向来冷漠的神情也有了一丝裂缝,虽然别开了视线,但她修长的双腿,纤细的腰肢还是映入了他的眼睛。 他问:“怎么了。” “毛毛巾上面有蜘蛛。” 他抬眼看向挂在门后的毛巾,上面贴着一直比手掌还大的蜘蛛,细长的腿在中间还分了叉,小刺一样的绒毛分布了它的全身。 他伸手碰到蜘蛛的时候,孟苑临颤抖了一下;把蜘蛛扔到窗外时,她又抖了一下。 她的身上水珠未干,那些热气晕染着她的脸颊,长发也被打湿了,水珠慢慢滴下。 解决了这场乌龙,他正欲打开卫生间的门。 “等等!” 他停下了步伐。 “你先洗手,不然不许碰门把手。” 他走到洗手池旁,孟苑临飞快地走过来替他把水龙头拧开,然后站回角落里环抱着自己的胸。 洗手池旁的镜子被雾气打湿了,从里面也能依稀看见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和只露出了一瞬,圆润挺翘的胸部。 奚承顿了一下,洗了手走了出去。 鼻间似乎还充斥着她靠近他时,那股若有若无的体香。 毛巾是被蜘蛛爬过的,孟苑临不敢再用,只能用衣物潦潦草草地擦干了身上的水,换上了白色的睡衣。 这睡衣是她从路边摊里买的一件男士t恤,垂到了她的膝盖,布料贴身柔软,她很喜欢。 如今沾了些身上没擦干净的水,少部分地方变得贴身而透明,她匆匆忙忙地想走回自己的侧卧,却迎面撞上了一堵坚硬的墙不,人。 奚承把差点儿摔倒的孟苑临捞起来时,看到她的脸瞬间烧得像是今晚天边的晚云霞。 那时候孟苑临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还是鲁迅先生说得好,男女合租要不得。 原┊创┇书┊刊: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告别 回到房间里,孟苑临坐在床上缓和内心的尴尬,手机传来嘟嘟的声音,拿起便看到了赵均发的消息。 他邀请她明天去他家做客。 她把思绪从方才的事情上拉回来,答应了赵均。 他问了孟苑临家的地点,说明上午来她家接她。 他那张清润的脸浮现在她眼前,到现在她还是没办法把他和在黑道只手遮天的赵家联系起来,甚至想起之前刻意对他的刁难,还有些内疚。 不过有些话还是当面直说比较好。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况且她本能地排斥和父亲沾上关系的人,所以希望他另择佳偶,不要再在她身上花时间了。 夜晚很快就过去,当清晨就略显刺眼的阳光照到墙上的青苔时,一辆黑色的车驶进了狭窄羊肠小巷,停在了一扇木门前,接着,门被一双清瘦的手敲响了。 恰好约定的时间到了,孟苑临端起桌子上泡的热牛奶最后喝了一口,拿起背包准备去开门的时候,听到了背后传来的脚步声。 她回过头,奚承穿着她在尼国街头替他买的劣质白色背心站在她身后,棉质的布贴着他小腹上的肌肉线条,手臂和肩上有几道很深的伤痕,看上去有些年月了。 新伤口有的刚结疤,有的疤已经脱落,透着淡粉。 这可能是他唯一能和粉色扯上关系的方式。 孟苑临放下手上的牛奶:“怎么了。” “你想知道当初绑你的人是谁?”他声音不大,但却让孟苑临心一紧。 她当初救他的时候就说好了,她救他,他替她查。 他没明确地答应,但她隐约觉得是能通过他查出来的,却没料到这件事会在这样一个平淡的清晨突然被他提起。 “想。” “孟启。”他眼神里的轻蔑一闪而过:“坚国籍钻石商,买通布喀隆什的独立武装把你们骗到布喀隆什,然后灭口。” 孟苑临脑子里嗡地一声,手脚冰凉。 让她回过神来的是敲门声,赵均见良久无人来开门,以为是自己没扣响,便稍稍用力再扣了几下。 奚承早就离开了回了房间,孟苑临走上前打开了门。 拉开门便看到了赵均,头发工整蓬松,眸光温和,看起来很年轻,像是大学里受到众多老师欢迎的优秀学生。 【不好意思,久等了】她比手语。 赵均对她微笑,【没关系,上车吧。】 尼国的山路蜿蜒坎坷,他却开得很稳,车里蔓延着某种沉静的香气,而孟苑临耳边却一直环绕着他说的那句话。 甚至后知后觉地想下车回去问清楚,你怎么查到的?有什么证据吗? 但... 那辆飞机本来就是孟启安排的。 她只是逃避似地刻意从来不愿意让自己往这上面想,这个压在心底不敢触碰的猜测就这么被他说了出来。 她眼前闪过孟启和露西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手攒成了团。 在靠近赵均家挺远的地方就有人站岗了,远远地看见赵均地车,他们便恭敬地低头站好。 之前赵家面临了那么惨重的一次袭击,戒备比以前更加森严。 下了车有人上前拉开车,赵均带着孟苑临走进了这座精美厚重的别墅。 纵使她现在没什么心情来仔细观察,但里面奢华的风格依然钻进了她的眼里。 【我父亲喜欢这些】赵均同她解释着,带她走到了大厅的沙发上坐下。 【我....】 孟苑临打断了他:【我先说吧,今天来这里主要是想感谢你这段时间的招待。】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愣了一下,像是突然懂了什么,却依然是温和地含笑看着她。 【我不知道你们家和我父亲是什么关系,但我任何事情都不打算遵从他的安排,我们不合适,而且我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很抱歉。】 他替孟苑临倒了一杯桌子上的茶,氤氲的热气里带香气,递给她:【没必要道歉,能认识你我也很高兴,哪怕仅仅是朋友。】 【我家同你父亲只是合作过几次,想和你接触是我自己的意思。】 她虽然不认识他,可他每次在不同的场合里看到她时,目光都会被她吸引,无法脱离。 【我今天不能留在这里吃饭了,我....】 她不能心不在焉地继续坐在这里了,急着告辞,要回去问那个男人,他是怎么查到的,还有当年的一些细节是怎么回事。 突然,几声枪响和杂乱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在别墅里回荡。 然后枪响变得密而促,火药味骤然浓郁起来,一群穿着防弹衣拿着抢的人从外面跑进来,冲赵均比划了几句,赵均回过头对孟苑临说。 【今天可能要麻烦你多待一会儿了。】 找了这么久的人,自己撞上门来了。 虽然是件大好事,但这个人没选对时间,不过陷阱...早就布好了。 这次他绝对逃不了。 对峙 外面乱战突起,赵均把孟苑临送到了一间深处的屋子,看样子是客房,简洁敞亮,窗子旁边的里面的花瓶里摆着几束百合花。 【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把外面的事情处理完了再送你走。】 门被关上了,她随手从床头随手拿了本书翻着看,思考着回去以后的事情。 墙上镂空木制挂钟的钟摆在左右摇动,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赵家的这些纷争她没兴趣,只想快点离开。 这么点儿闹事的人,赵均不可能应付不来吧? * 尼国的国境分明被封锁了,不知道奚承的武装军们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潜入。 本来计划的时间是一个月,可他只用一周就全部安排妥善,毫无预兆地带着人发起二次进攻。 赵均虽然从小在这种环境里耳濡目染,奚承却是在全世界最危险的地方从腥风血雨里杀出来的,狠辣与谋略绝不是贵公子能比的。 赵家大本营还是再次沦陷了。 包抄,突围,绞杀,不留活口。 很快,孟苑临的房门被踢开了,她还没来得及抬头,枪子就和她的脸擦肩而过,气流瞬间破开,子弹嵌入了墙上。 挂在墙上的钟摆落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她怔然地抬起头,听到枪再次上膛的声音。 而那个接到命令要扫射一切活着生物的人正欲再次开枪,手腕一痛,枪落到了地上。 是他的首领,奚承止住了他, 奚承看着屋内的孟苑临,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孟苑临看着穿着防弹衣,手上拿着把AK,身边一群武装围着的奚承,也很惊讶,两个人互相看了大致有十秒钟,她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奚承并没有回答,他觉得已经足够明显了:“你呢?” “做客。”孟苑临说。 纵使她再见过世面,看起来也比较镇定,可经历刚刚那种离死亡一步之远的时刻,还是脸吓得煞白。 “在赵家做客?” “对。” 他轻蔑地笑了一声,然后说:“过一会儿回去吧,以后没必要再来了。” 来自布喀隆什的武装军听不懂中文,以为首领在和这个看起来无害的柔弱小姑娘交涉什么大事,在心里想着,中国真实一个神奇的国度,里面的人都是高人不露相,这个女人一定才是这里的真正的话事人。 他们面色沉重,纷纷用枪瞄准了她的要害,从太阳穴到心脏,只要奚承一个手势,孟苑临就会立刻被射成筛子。 奚承正准备离开,一声枪响传来,他身后的一个士兵倒下了。 大家纷纷后转,瞄准对面的一群人。 赵均开的枪,他身后站着一群刚到的援军。 这一批人是早就到了的,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方才安置好孟苑临后,他就立刻亲自把他们全部调过来。 赵均用嘴形对孟苑临说:【别怕】 孟苑临看着眼前的形式,心里也不知道想着什么,默默点了点头。 赵均看向奚承。 赵均修长清瘦,平日里看着没什么攻击性,但此刻也神色严肃,俨然是个真正的黑道公子。 而奚承显然要更具有危险性,肩很宽,身材高大,高鼻梁,眼窝深邃,随时都像是瞄准了猎物的狮子。 而此刻,奚承迈了一步。 他们身后的武装军都瞄准了对方,大战一触即发,只等着第一声枪响。 而赵均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这样一定会误伤到孟苑临。 奚承却只是走出了房间,并且带上了房门。 他们很有默契地选择了一个远离这里的地方,无数的枪声在这个顶吊得很高的别墅里回荡着,好像地都在随之颤抖。 孟苑临看着书里的字,翻着页,但其实一个字都没有读进去。 最后她蹲在地上,重新拼好了钟摆,然后走到窗户边向下面看了一眼,有几个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想起了在布喀隆什的那条公路上的那滩血。 那滩母亲的血。 她呼吸急促了起来,蹲在角落里,手被钟摆上的玻璃木片割出了一个口子,肩膀有些颤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了门把手被人打开的声音,然后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拍了拍她的间。 她抬起头,看到的是赵均温柔的脸。 他一脸歉意地同她比:【结束了,没事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吓到你了,真是抱歉。】 所以那个男人输了? 输了的话,会被杀死吧。 免·费·首·发:xfadian.cοm [щοο⒅.νiT] 飞机 孟苑临在赵均的陪同下走出这间屋子的时候,没有到处乱看,只是低头踩着自己脚下的大理石,一言不发。 每当路过一个拐角,她都会紧张一下,担心面前出现某个自己认识的人的尸体。 赵均和她保持着很礼貌的距离,也让人把这一路都稍微收拾了一下。 她在紧张什么。 在那个男人借住的这段日子,孟苑临和他也没说过几句话。 当初在布喀隆什,他救过她,后来她也救回来了。 他已经把当年的线索告诉了她,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们本来就不应该有什么交集了,所以她不能替他紧张和伤心,不能。 乱七八糟地想着,没多久走到了别墅外。 外面原本并排的粗壮树木已经倒下去几根,仍然有些人守卫在那里,看到了赵均后鞠躬。 赵均对孟苑临说,【我让人送你回去,我这里还有些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明天你就离开尼国吧,我派人护送你。这里对你来说不再安全。】 奚承已经见过孟苑临,虽然不知道他是出自于什么理由放过了她,但是这次的援兵是孟家花重金请来的雇佣兵,按照奚承的性格,但凡他还活着,他也不会放过孟家。 奚承可能是死了,也可能跑掉了。 不过伤成那样,他敢肯定叁天之内出不了尼国。 他就算掘地叁尺也要把奚承找出来。 送孟苑临回家的人是一个看起来不太好惹的彪形大汉,往驾驶座上一坐,车轱辘仿佛都陷进了地里。 孟苑临坐在驾驶座后面,往外面瞟了几眼,一直到周围的矮矮小小的房子和摊位渐渐熟悉。 孟苑临下车后,车就开走了。 一进去,就是一股又浓又重的血腥味。 血迹从刚进门通往了那个男人的屋子,她快步走到那个房间里,推开门就惊呼了一声,那个男人倚在墙角,手捂着腹部,血从他的指缝里流出。 他紧闭着眼睛,身上纵横交错的新伤,有些地方甚至皮肉都翻了起来,触目惊心。 像是听到了声响,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她,再次把眼睛闭上。 这种伤已经不是孟苑临这种半吊子急救知识水平可以救的了,她慌张地拿出手机按了半天的键,按通了mike的号码。 ”喂...喂...mike吗?你在哪?” * 一架小型的飞机停在了孟苑临破旧的屋子前,带来的风快把她的屋顶都给掀了起来。 遇到这样的场面,旁边小屋子里的住户们不敢出门,都悄悄打开一个窗户缝隙里往外面看,结果被一个金色卷长发的男人给瞪了回去。 在这样“严进严出”的时候,这架飞机可以从昆明跨过喜马拉雅山开到尼国,自然是得到了特殊的允许的。 孟苑临给赵均发短信,说自己受到了惊吓,只想坐自己朋友的飞机回去,希望他同意。 不出意外,赵均同意了。 毕竟这场惊吓和他有关。 奚承被抬上了飞机,然后立刻进入临时搭建的手术室里面,一群医学院里最顶尖的学生开始从死神手上抢人。 Mike给孟苑临递上来一杯热水:“喝了压压惊,然后给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用最简短的语言给他描述了事情的经过:“他以前在布喀隆什救过我,后来在这里遇到我又阴差阳错救了他,结果他和一个人对决,输了,现在要死了。” Mike撇了撇嘴:“那他现在和你没什么关系。” 这一句话惊醒了孟苑临,她在这里着什么急。 她现在应该等那个男人醒了,问清楚之后,好好计划一下究竟应该怎么对付孟家那一群人。 他们让她失去了母亲,还在这些年里,忽略,冷落她,在她面前其乐融融,呈现出一个夫妻感情深厚,哥哥妹妹打闹又相爱的家庭。 目的呢? 就仅仅是为了膈应她? Mike打了个响指:“小临,手术结束了。” “麻药不足,他应该在手术过程中就醒了,作为他的救命恩人,你可以去看看他。” 他果然醒了。 她走进去的时候,他漆黑的眸子就看向了她。 嚯,都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命都捏在她手上,还敢这么看她。 欺软怕硬的孟苑临此刻硬气得不得了:“虽然我救了你,但也只是暂时保住了你的命,如果你不给我一个充分的救你的理由,我可以让人把你从飞机上扔出去。” 归国 一阵气流袭来,飞机抖动了一下,而后略微倾斜,破开云层。 喜马拉雅雪山的山脉透过机窗出现在众人眼前,白色的雪掺着深灰色的岩石,从视线的一个尽头蔓延到另一个尽头。 而这个临时手术室内却安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奚承瞳因为麻药而涣散的瞳孔慢慢重新聚拢,环视了四周,意识到这是在飞机上。 “去哪。”他喉结微动,声音沙哑,试着撑着手肘起来,却动不了。 他现在身上大部分被纱布包裹着,动了刀的地方被固定住,而脸上也有几道血痕,看起来狼狈不堪。 “先回答我,不然你哪儿也去不了。” 知道他脱离了生命危险的孟苑临冷眼看着他。 他闭目养神,过了良久才慢慢回答。 “你想我做什么。” “先把当年的事情给我全部说清楚。”孟苑临说。 他看向她的眼神里似是带着嘲意,又似是了然。 “我上次说得很清楚。” “你为什么会知道?”她声音稍微大了些。 现在奚承说话会牵动腹部和胸口的伤,所以有些费劲,他说得很慢,但也很平稳。 “让人查了,布喀隆什并不大,找出特定时间点突然到一笔横财的人还是很容易。” “那又为什么昨天突然告诉我。”她非要问清楚每一个轨迹,仿佛只要还有一点漏洞就要抓着不放。 这个问题奚承懒得回答她,再次闭上了眼睛。 以现在的疼痛程度来说,清醒对他来说太累了,他需要多休息才能尽快恢复体力。 哪怕孟苑临觉得自己对奚承凶得不得了,已经让他真实地害怕了(?),但是对于危险感知力很强的奚承来说,孟苑临对他的杀意和危险度都是零,她这些虚张声势的语气,不过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慌乱什么呢? 慌乱自己自欺欺人这么多年的事情,终于赤裸裸,血淋淋地呈现在她的面前,逼着她面对。 是孟启下令谋划的杀了她和妈妈。 * “聊完了?”mike翘着二郎腿,看着窗子外面绝美壮丽的美景,慢悠慢悠地问她。 “嗯。”孟苑临坐在他身边。 “聊了些什么,想告诉我吗?”他侧头看着她,金色柔软的头发在雪山折射的光线下偶尔有一蹿流光。 “我之前不是总和你说,我经常梦到一片血色的荒原,孟启站在里面吗,大概就是这样,我妈的死和他有关。”孟苑临耸了耸肩。 “他说的?” “嗯。” “你信他?” “信。” “好吧。”mike耸了耸肩:“那你准备怎么办?” 孟家权势有点儿过大了,尤其是这次又在危急关头救了赵均,早赵家的帮助下肯定很快又会扩大势力,所以现在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是她唯一的胜算。 “先救他吧。” * “你叫什么名字?”孟苑临拉开门问奚承:“我给你弄一张华国的临时居住证,如果你不回答我,你就叫王二狗。” “...奚承” “那你先暂时在我这里养伤,等你伤好了,你和我一起对付孟家。”她顿了顿:“你的布喀隆什不会垮吧。” 他睨她一眼。 她想明白了,他之所以会昨天突然告诉她这件事,是因为他即将和赵均有一战,如果赢了就会回布喀隆什,输了就生死难料。 他只是在履行他的承诺。 虽然不清楚他是好是坏,人的好坏也是很难判定的,但至少他遵守承诺,这就够了。 天色渐晚,日光消失于天际,也云层从白色棉软的棉花状,变成了翻滚的墨池,飞机的顶点闪着红灯,最后开始缓缓向下俯冲。 “送你回孟家?”mike问。 “嗯。” 孟苑临想起孟家富丽堂皇的大厅,每次吃饭的时候,那其乐融融欢声笑语的一家人,活泼可爱又聪明伶俐的妹妹,宠溺着妹妹的哥哥,温柔的母亲,慈祥的父亲。 她看着他们的时候仿佛身处在电影里,他们是里面的人物,她只是坐在一旁看着一帧一帧的画面闪过。 既然他们是出于某种理由留下了她,那他们就该明白,秘密埋藏得再深,也总有被人重新知晓的那一天。 窗外(上) 事实证明,话少除了酷,也会带来那么些许的麻烦。 奚承这样的人,被人问到名字,只能冷冷地吐出“奚承”两个字 不可能颇有耐心地说,是溪水地溪少叁点水,承受的承。 而孟苑临觉得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丝毫没有怀疑她会听不懂,那肯定是非常大众的名字。 她思索了一下,肯定是西城,和之前红遍大江南北的西城男孩Westlife重名。 西这个姓,前所未闻,所以应该还有个姓。 他自信到姓都不说,那肯定是非常突出,明显且很好猜的,而百家姓中“赵钱孙李”,赵字开头,赵是所有姓之首,他应该也是姓赵。” 赵,赵家?赵均? 莫非,他和赵家还有这些渊源,所以那天他俩才会针锋相对。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所以奚承拿到自己身份证明的时候,对着自己的名字“赵西城”这叁个字看了良久。 “怎么样,还行吧。”孟苑临笑着说:“在华国,很多事情都是需要开身份的,这是你的身份证明,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用。” 他嗯了一声。 “不用谢。”她说,“我会一直保护好你,一直到你养好伤。你履行你的承诺就行。” mike的飞机底下的滑轮弹了出来,很快降落在地面上,开始在机坪上行驶。 机舱的门被打开,mike 和孟苑并肩临走了出来,一会儿会有人护送奚承去一间安排好的隐蔽住所。 “孟启知道你回来了?”mike问。 “知道。” 赵均说和孟启说了,而孟启也已经联系过她了,让她回来后到家里吃顿饭,给她压压惊。 “孟启查到他了怎么办?” “我不会让孟启查到的。” * 她念书的地方在坚国,所以待在华国的时间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为了“陪伴家人”。 这次回来,也是火急火燎地回家,太过想念自己亲爱的家人。 她第一次得到了孟启的亲自己迎接,推开庭院的大门便看到孟启站在花园里逗着鸟。 他这几年爱上了鹦鹉,蓝的,黄的,绿的,白的,一个院子里好多树枝上都挂着鸟笼,里面鹦鹉的尖爪子踩在木弦上,每一只都价值不菲。 孟苑临猜测,或许是因为这几年亏心事做多了,想找点寄托,养些生灵来洗脱罪孽。 孟启把手里的鸟笼递给管家,缓步走到孟苑临身边:“回来了?” 孟苑临点了点头:“嗯,。” “调研做完了?” “没,最近尼国不太平,回来做就可以了。” 孟启很满意的样子:“回来好,回来安全。” 后面一只鹦鹉一振身上的羽毛,浑身抖了抖,跟着一起叫:“回来好!回来好!回来好!” 孟启好笑地说:”这畜生。” 孟苑临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内心里也一起跟着说了句:“这畜生。” “你妹妹一会儿就从学校回来,她嚷嚷着也想进你那所大学,一会儿她回来你可以传授一下她经验。” “捐钱吧。”孟苑临抬脚踏进屋子里:“一千万刀,捐了就能进。” 孟启被她的话咽了一下,随后叮嘱:“到时候别这么和你妹妹说。” 他想让孟涣觉得她是凭着她自己考进去的,因为从小优秀,在家里备受宠爱的孟涣是不能忍受姐姐有任何一样东西比自己好的。 包括学校。 客厅里的下午茶和甜点早早地被摆好了,精致的糕点陈列在青花瓷的盘子上,家里的佣人端上两杯热茶,然后弯腰放在了大理石的桌子上。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买东西去了,很快。” 两个人已经前所未有地唠了这么久了,也该进入正题了。 “在尼国过得怎么样,赵家的人有帮你什么忙吗?” 孟苑临吹了开面前的茶叶,抿了一口,平淡地说了句:“没帮什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