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无边(1V1 H)》 第一章贬斥 宋隽下了朝,拿朝服找人换了套破烂衣服,并一副破碗,桥根儿握着,眯眼晒起暖儿来。 这一日春光正好,桥上桥下游人如织,她一副吊儿郎当的废物模样,很好地融入了周匝的乞丐们。 日头渐移,可着她半边身子晒,宋隽晒得半边身子发暖了,翻了个儿要晒另一边,身边传来一声笑。 “你倒晒得均匀,还带翻面儿的。” 宋隽懒懒掀开眼皮,瞥了眼身边。 她说这太阳怎么越晒越清净呢。 “赵大人好——赵大人手头若有闲钱,不妨施舍则个,也好叫我今日能果腹。” “你倒看得开。”赵徵挨着她松散地坐着,瘦长的手指拎着把扇子遮太阳,秀致的眉眼躲在扇子的阴影下,笑眯眯看着她。 “看不开能怎么样?陛下下旨让我谋生路,可惜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平日里还能啃个老本,眼下见罪于圣上,祖宅都给封了,只能桥底下讨饭过活。” 她说着瞥一眼周匝,原本在这儿窝着的乞丐悉数没了踪影,不用想也知道是这厮搞的。 赵徵装没看见她那眼神,拎着扇子挡在她头顶:“宋大人若都是四体不勤、只知道啃老本儿的,那满朝上下,也就只剩下尸位素餐的了。” “我眼下是一介白身,当不起‘宋大人’。” 宋隽拢一拢胡乱裹着的破衣衫,翻了个身,躲过他那扇子,继续晒暖睡觉。 她不给面子,赵徵也不恼,慢悠悠站起身,挪到她面朝着的那一边去:“白天也就罢了,晚上准备去哪儿歇着去?” “京城大得很,哪儿不能趴着睡一觉。” “晚来风凉,阿隽,你倘若不嫌弃,不妨去我那儿住一宿?” 好家伙,不叫他喊“宋大人”,干脆叫起她名字了。 宋隽被这人的没脸没皮的架势气笑了,直起身子来看赵徵:“赵大人,我今晨刚刚得罪了陛下,你眼下在这儿招惹我,小心明天桥洞里头,咱们两个一起讨饭。” 赵徵弯着眼,慢条斯理笑了笑。 “那也不错。” 宋隽瞠目结舌,败下阵来。 她继续在桥洞下窝着小憩,赵徵便拎着扇子给她扇风,他靠得近,身上的气息整个把宋隽包绕起来,宋隽闭着眼,其余四感便很清明,只觉得仿佛被他揽进了怀里。 有风轻轻,吹得她发丝拂过脸颊,脸上痒痒的,心头也发痒。 她这些时日累得够呛,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娇气的小皇帝,还要承受那小孩子日渐古怪的脾气,累得眼底发了青。 结果今晨一句话不合时宜,又把小皇帝惹得发恼,仗着她好脾气,下了道古怪的圣旨,封了她的宅子夺了她的官职,要她自己去谋生活体验民间疾苦。 宋隽心头堵着气,转头出门就扔了官服,原本只是闹个脾气,心里依旧计较着国事家事天下事,眼下嗅着熟悉的香,倒真是渐渐放松了下来,缓缓舒一口气,手不自觉地牵上赵徵的衣袖,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她虽睡着了,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想起朝里朝外的烂糟事来,以至于都入了梦。 她出身宋家,祖父家道中落,饿得快死的时候被太祖皇帝塞了块饼子,从此忠心耿耿地跟上了太祖皇帝,鞍前马后地替他打天下,大儿子战死了二儿子上,儿子都死光了就孙子继续上,最后家里断子绝孙,只剩下宋隽一个小孙女,也被扔上了战场历练。 旁的小姑娘刚能捏着针绣个花花草草出来的时候,宋隽已经能握着刀舞得虎虎生风了。 那时候太祖皇帝已经死了二十年,天下太平四海辽阔,她祖父早年征战四方,到老了不仅没有儿孙承欢膝下,还落得一身旧伤。 就这样也不得善终,太祖皇帝的儿子不靠谱,临死留下一干烂摊子和才刚刚十五岁的小皇帝江子期,她爷爷拎着刀替小皇帝守宫门,拦住了乱军也赔上了命,临死攥着宋隽的手让她继续替他守着小皇帝,那年宋隽也才刚十八岁,凭着女子身入了朝堂,握着兵权替江子期守天下。 江子期越长越大,也越来越倚重她,偏偏这小孩儿这两年不知犯了什么病,整日跟她起矛盾闹别扭,今日她被夺官封府赶出朝堂,为的也不过是她替裴瑾说了句话。 ——裴瑾出身寒门,年纪轻轻就考取进士官袍加身,宋隽颇欣赏他才情,日常两个人关系也不错,结果裴瑾不知怎么就被参了一本勾结朝臣、结党营私,江子期恼火地扔了折子,要把他贬斥出京。 宋隽才一站出来,就连带着挨了一通骂,然后落了眼下这么一个下场。 她抿着嘴谢恩,面上什么也没有,心里不自觉凉了一半。 她扶持了江子期这么些年了,眼瞧着这人要能独当一面了,竟就为了这么些小事儿,便就落了这么个羞辱。 宋隽心里清楚,这事情不过是江子期一时性子起来,用不着一两天,她给个台阶,就能官复原职,然而心里头到底还是不好受。 她这么想着,就在梦里被人用奏折砸了一下,连带着把她从梦里惊醒了。 她不知何时睡到了赵徵腿上,那人正摇着扇子给她扇风。 宋隽瞥一眼天色,才发觉自己已经睡了这么久,黄昏日暮,金灿灿的日光映在赵徵身上,他眸光温柔地望着她:“梦见什么了,眉头越皱越紧。” 宋隽没吭声,扶着他的手腕直起身子来:“今晚得闲么?” 赵徵抬一抬眼皮,瞥她一眼:“怎么了,阿隽想我了么?” 宋隽头也没回地朝远处走,骂他一声:“滚。” 她抬腿就走,轻飘飘的很是随性,那破碗还是赵徵给她拿的,他垂眼捏着碗沿,手指瘦长,骨节分明,一身清肃俊朗,长身玉立、郎艳独绝。 宋隽回头看过去,见他站在日暮晚霞里,对着她一笑。 她心头狠狠一动。 第二章欢好H 赵徵和宋隽的缘分,说来要比她和裴瑾深得多。 那年宋隽才满二十,刀光剑影不知淌过多少遭后,才晓得做人要懂得圆滑变通的道理,因此终于是朝着一直盘踞京城的世家们低了头。 赵徵是世家里出来的佼佼者,年纪轻轻就穿朱着紫,两个人平日里在朝堂上偶有针锋相对也偶有政见相合的时候,打打闹闹但委实算不得多熟悉。 倒是性子都是如出一格的不正经,平日里嬉笑怒骂戏谑玩笑,没少被言官戳着脊梁骨骂。 彼时赵徵见宋隽终于弯腰低头,便在家里摆了桌酒席请她。 宋隽去了才晓得这帮子世家是多有情调,几辈子积攒下来的老底儿都没乱花,全拿来过精细日子了,入目都是精雕细琢的摆件儿装饰,清风微动,美人如云。 他们两个喝酒到半宿,不知道怎么就看对了眼,滚到床上去了。 彼时宋隽喝了个薄醉,一直到被赵徵按在床榻上的时候,神智都还是清醒的。 直到那微凉的唇落在锁骨上,她才开始昏昏沉沉起来。 赵徵胯下的性器滚烫坚硬,贴着她大腿内侧灼着她的神智,颀长的人整个儿压在她身上,微微泛着琥珀色的眼眸里烧着情欲,死死盯着她看:“阿隽?” 宋隽愣了愣,瘦长的手指一勾,拎着他衣领,把这人的脸扯到唇边,狠狠亲了一下。 她那时候想得简单,人生苦短,各处乐子都得尝过了才能死得甘心。 反正是不准备成亲了,那男欢女爱的事情,总要找个途径消受一番,她这么个身份,召了小倌儿只怕隔日就得传的满城风雨。 既然有看对眼的同僚,且是如今满京城里最出挑的赵家公子,那自然不能放过。 于是一切一发不可收拾。 赵徵的吻杂乱无章地落下来,在她肩颈处囫囵亲了个遍儿,原本松松揽住的衣服不知何时滑到胸口,一对白净的乳儿半遮半掩地露了行踪,随着她的跌宕起伏乱颤。 赵徵抬起手来,握住那松软的乳儿,指间的薄茧摩挲过那乳儿,在她锁骨下那道凶险无比的疤痕上停驻许久。 那是两年前的事情。 小皇帝刚刚登基,朝野里头不服者众,包藏祸心的也不少,一次早朝,有人怀刃而上,宋隽眼疾手快,笏板一扔拦在了江子期前头,替他挡下了那一刀。 赵徵紧随其后,把她抱去了后殿疗伤。 宋隽不晓得的是,那时候他紧随着她,扔了笏板冲上前去,宋隽一心护住帝王,他一心护住宋隽。 那时候赵徵把宋隽抱起来的时候才发觉,原来这人清瘦成这样,从前站着的时候还算颀长的身量落在怀里只剩下轻飘飘一小团。 哪怕在京中金尊玉贵地养了两年,她也没丰盈上多少。 帝王夙兴夜寐,她也跟着宵衣旰食,也不晓得图谋个什么,一脸的嬉笑怒骂,仿佛多精明一个人一样,其实一颗心实诚得很,祖父叫她护住皇帝,她就把命都无怨无悔地搭上去。 至于眼下。 赵徵把人按在怀里掂量了一掂量,只觉得她还更瘦了些,他摩挲着那伤口,低头深深吻下去。 与此同时,他手指已经解开她腰带,滑进两腿之间,顺着大腿内侧摸向她身体最隐秘、从未被人触碰过的地方。 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触碰被包裹着的阴蒂时,仿佛有一道电流划过宋隽身体,她抑制不住地哆嗦一下,下意识要撤开身体,却被赵徵捏着腰间按住,他直起身子来,当着宋隽的面缓缓解开衣裳,袒露出精壮的身体来。 宋隽醉得一双眼不复往日清亮,迷迷蒙蒙地注视着他,直看得他喉结滚动。 两个在朝堂上因为过于没脸没皮而被猜测都是身经百战的人,纯情到在床榻前对视一眼便都从脸颊红到了耳根。 赵徵的喉结又滚了一滚,然后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褪去宋隽身上的衣裳。 她身上很白皙,但大约比不得寻常闺秀。 七年沙场征战,手臂、肩背上都落下过深深浅浅的疤痕,她下意识抬手挡住,赵徵却拉住她手,垂下头来,极亲昵地吻过她身上的每一处伤口。 “阿隽——” 耳鬓厮磨间,宋隽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不是平日里的戏谑口吻,浅浅两个字而已,竟叫出入骨的深情来。 她想着这人真是有趣,明明平日里朝堂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话都说不过叁五句,一见面不是互掐就是筹谋着彼此算计,偏偏此刻身热情动的时候,还是能叫出和她相恋已久的情调来。 他们纵情亲吻,舌尖纠缠,宋隽觉得赵徵身上滚烫,一团火一样,她却被情欲催动着,情不自禁地拥住那团火。 赵徵的手则在她身上缓缓游走抚摩,往日里那双握着箫的手、握着书卷的手、缓缓研磨的手、执笔描摹丹青、誊写诗词,做尽世间文雅事的手,在她身上游走,细细抚摩过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肉。 他们各自烧成一团火,然后相拥在一起,互相把彼此心里唯一的一点理智烧成灰烬。 第三章交合H 瘦长的手指缓缓探进窄小的甬道,指间的薄茧摩挲着里面层层的软肉,一寸寸地推进,在触及那层阻碍的地方缓缓停驻。 宋隽只觉得眼前一片片的发白,下身浅浅的疼,却又渴求着更多,想他出去,又希望他伸进更多手指、向更深的地方游走。 那手指在她身体里静上片刻,赵徵抬着眼,眸光深邃地吻她,随着那吻愈发深,手指的动作也多了起来,模仿着性器在她体内抽插、缓缓蹭过她深处的嫩肉,把那原本紧密贴合的嫩肉撑开一道窄窄的缝隙。 春水一波波儿地泛出来,水润润地往外淌。 宋隽随着他的动作不住扭动着腰肢,攀着他的脖颈发出轻轻的嘤咛,最后她被他扶着挺起腰来,纤瘦的脚背绷直,从身体最深处喷出淋漓的春水来。 宋隽大汗淋漓地沉下腰,鬓发松散在脸边,面若春桃,眼含星子,气喘吁吁地盯着他看。 原本紧紧贴合着的两条腿也张开了些,把那隐秘处坦露出来。 赵徵吻着她眉眼,粗大的性器缓缓进入她体内。 这东西和那灵活瘦削的手指到底不一样,才堪堪探进去个头就疼得宋隽抑制不住地绷紧了腰,手指紧抠住身下的床单。 赵徵把那手指揽在掌心里,摩挲着她的掌纹和她十指交握。 “阿隽——” 他一声声唤她,一点点挤进她体内去,宋隽疼得扭动着腰要往后撤,抬眼看见赵徵隐忍的满头大汗的模样,抬手勾住他脖颈,咬着牙往下狠狠一沉身子。 “啊……” 性器齐根没入她体内,深得不能再深。 她一声痛呼被一记吻堵在喉间,两个人的交合处添了一丝血色,宋隽脸色白了一瞬,体内的嫩肉因为紧绷死死箍住他的性器,赵徵抬着空出来的手替她揉着腰,直到宋隽放松下来才缓缓开始抽插。 她体内的嫩肉对这样粗大的性器欲拒还迎,明明竭力勾勒着形状,一层层包裹着性器,却又努力推拒着赵徵的进入。 宋隽只觉得天地都颠倒,只剩下深埋进体内的性器在她体内缓缓抽插。 她抬起腿来,勾上赵徵劲瘦的腰身,大汗淋漓地贴上他,足跟在他腰上划过,兴许没有此意,却勾得赵徵差点射在她身体里。 宋隽对这一无所知,只觉得两个人都湿透了,她又没有力气,脚搭在赵徵的腰背上都那么费力气,止不住地往下滑。 赵徵终于是受不住,捏着她的腰开始在她体进进出出。 嫩肉来不及推拒便被一股脑儿顶住,硕大的性器囫囵顶过她体内敏感的地界儿,直把宋隽撞出一迭娇喘声来,她仿佛一叶轻舟,在狂涛巨浪间浮浮沉沉。 初经人事的小穴被冲撞地泛红,最初的疼痛已经淡去,被抽插得发酸又发麻,春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把那粗大的性器浸的湿润,随着赵徵的抽插,两个人交合处发出暧昧的水声。 赵徵揽着她抽插,她被撞得腰肢乱摆,身子不住贴近他的,脊背起伏,轻轻浅浅的嘤咛声和男人的粗喘合在一起。 不晓得过了多久,赵徵紧紧勾着她的腰,宋隽足趾紧绷得近乎痉挛,两个人紧紧贴合在一起,仿佛要互相融入对方骨血里去。 赵徵微微挺着腰,大股的精液喷射进她身体,宋隽足趾张开,咬在他肩头,直到那精液喷射结束了,才缓缓松开。 宋隽眼前一片片发白,她喘着粗气,四肢摊开平躺在床上,两腿间一片狼藉,两个人的爱液混在一起,和着几丝没来得及冲淡的处子血缓缓从她小穴里淌出。 赵徵的肩头被她咬出浅浅的血痕,她也算不得体面,周身上下被人吮吻的青青紫紫,疤痕附近更是不堪入目,深深浅浅的吻痕几乎要把那几道长长短短的伤疤盖过去。 她鬓发被汗水打湿了,双腿间也酸痛无力,被那几盏淡酒弄得混沌的神智却渐渐清省起来,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向赵徵。 第五章上面H 后来当然也又睡过,两个人年纪都不大不小,开了荤之后自然都有需求,两个人又都有洁癖,找上个契合的自然也不用再换别的人了,干脆就搭伙儿凑成对。 只是人前依旧是以前的关系,哪怕人后交欢的再亲密,也拦不住两个人之间彼此交锋。 就这么在大街上亲密无间地接触,还是空前绝后第一次,宋隽算计着人心,偏偏看不明白赵徵。 你说他滥情又胡闹,偏偏睡过一次后便纯情成那样,她都没挂在心上的事情,他还斤斤计较地念叨着,拉着她还动了娶她的荒唐念头。 可若说他纯情,平日里这人对着她算计起来也没手软过,两个人彼此针锋相对、针尖麦芒,床下打得比床上还欢。 这一回谁知道他又憋着什么坏水? 宋隽此刻身心俱疲懒得细想,只想拉着这人给自己暖床去去心头的火气。 赵徵出身世家,却父母早亡、叔父外任,并没有寻常世家拖家带口的一大帮子人,两个人每每交欢就都挑在他家里,睡完了还能就地在那温泉水里泡上一遭。 眼下也是这么个境况,宋隽脱了那破破烂烂的外衫就把赵徵按上了床,那破碗囫囵扔在了地上,赵徵似笑非笑地拉着她的手握在掌心,瘦长的手指若有若无地摩挲着她掌心的纹路:“就这么猴急,吃饭的家伙事儿都不要了?” 说着指一指地上那碗和被宋隽胡乱扔下的衣裳:“你打拼半辈子拢共换来了一身官服,换来这两样玩意儿,就这么扔了?” 宋隽伸手去扯他领子,皱着眉道:“少废话。” 赵徵瞧出她火气,便不再多说话,摊开手臂任她解衣服,轻轻浅浅地唤“阿隽”。 宋隽花架子立得大,其实没在上面儿待过,算来这么多次了,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 她循着赵徵从前亲她的架势去吻赵徵的唇角,咬得他嘴唇差点出了血,赵徵揽着她后脑勺回了个深吻,亲得她双颊绯红、喘不过气了才松开:“宋大人,已经教过你那么多次了——怎么还没学会?” 宋隽被吻得一双眼迷迷蒙蒙的,抬着眼看他,心里的火气儿却还没消,草草脱了衣裳,扶着他那偌大的性器就坐了下去。 赵徵愣了一愣,抬手就去拉她,不提防这人平时为官果决就算了,这事情上也果决得很,坐下去的动作那叫一个干脆。 两个人才刚脱了衣服,她小穴还干涩着,性器刺入小穴,几乎把她身子劈开。宋隽疼白了脸,却还死咬着嘴唇不肯叫出声来,乃至还要摇着腰摆动起来了。 赵徵眼疾手快地把这人腰扶住,拇指按住她嘴唇,掰开她紧咬的牙关:“阿隽,你不心疼你自己,我还是会替你疼上一疼的。” 他抚过两个人交合处,一手小心翼翼地把宋隽托起来了些,另一只手揉上宋隽的双乳。 轻软的乳儿被他握在掌中,玩弄成各种形状,在空气中抖成一片晃眼的白,宋隽原本还有些涩滞的小穴泛出春水来,润湿了穴壁和那性器,适才一贯而入的疼痛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电流划过一般的酥麻。 宋隽长舒一口气,缓缓摆起腰来,那性器在她两腿间进进出出,胸前的乳儿也随着腰肢摆动轻轻晃起来。 赵徵被她晃得心猿意马,勾着这人的腰往身前一拉,按着她后脑勺吮吻她双唇。 宋隽的唇薄得很,这种人一贯薄情,和她宋大人一贯的作风相仿——睡过之后就翻脸,情动的时候一声声娇喘唤人唤得甜蜜蜜,转眼就机关算尽把他往火坑里推。 可偏偏,就把他勾得放不开、丢不下、爱不够。 心甘情愿把把柄送到她手里,由着她算计自己。 第七章温存 宋隽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叁竿。 赵徵忙公务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累得一身酸软,也不乐意起身。 她殚精竭虑这么多年了,还是难得睡这么久。 宋隽这么想着,费力地爬起床来。 她昨晚做完便睡过去了,倒是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一身清爽,只是不记得喝过汤药了没有。 直到这会子才记起她那破碗烂衣裳,叫了人过来问。 赵徵身边没有丫鬟伺候,宋隽常来常往后才添了个侍女,专供宋隽的,叫初一。 初一听见叫唤快步进来,捧着衣裳给宋隽:“大人让把那碗和衣裳给您收起来了,昨晚是叫过了药的,今日晨起,我才捧了个空药碗出去。” 那便是喝过药了。 然而昨晚做的实在太激烈,宋隽到底还是不放心,摆一摆手让初一再去熬煮一碗过来。 初一神色为难:“这东西伤身体。” 宋隽笑一声,她难道还准备生个孩子出来不成? 她披着衣裳起了身,在赵徵屋里四处溜达乱晃。 这人心也是大,放她这么个政敌在屋里戳着。 只是晃来晃去也没什么意思,宋隽溜达两圈便腰腿酸软地没了精神,回到屋里窝着喝茶吃点心去了。 初一的汤药很快熬好了,宋隽闻了闻,麻利地一口闷了后就把碗递给初一。 宋隽晚上没睡好,也是这些年来劳心劳力累了,晒了会抬眼就裹着毯子窝在榻上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赵徵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她对面看奏折。 宋隽打了个哈欠,眯着眼探过头去看他手里那奏折。 赵徵看着她那懒散样,不知想起什么开心事儿,弯了弯眼,抬手一把把她拉过来按在了怀里,拎着那奏折举在她眼前。 “所以说啊,这京中最耳聪目明的便是言官。” 宋隽眯了眯眼,在赵徵怀里靠得颇为舒服,也就没想着挪窝,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奏折,才闲闲感叹一句:“我昨日才和你在桥洞里晒了太阳,今天便被弹劾咱们两个互相勾结,看来一起去桥洞下要饭的日子不远了。” 她抬手去拿茶盏,却被赵徵在怀里揽得太紧了没够到,这人虽是个文人,但手长脚长,一抬手就把茶盏凑到了她嘴边儿。 宋隽睡了半天,身子骨儿都睡懒了,也就没跟他掰扯,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 “皇帝怎么说?” “没说什么,瞪了我半晌,冷笑叁声下朝了。” 宋隽叹口气:“小孩子脾气。” 赵徵搁下茶盏,哄小孩睡觉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她:“你才比他大叁岁。” 宋隽皱着眉头:“你又比我大多少?” 赵徵也就比她大一岁罢了。 “我可没嫌陛下是小孩子。” 赵徵轻笑出声,闲闲问:“怎么又喝了碗药?” 宋隽抿抿唇,莫名有些心虚,半晌,才慢悠悠说:“昨夜闹得太狠了些,我只怕不保险。” 赵徵把下巴靠在她肩头,把她往怀里拉了拉:“哦。” 宋隽听着这语气,愈发心虚歉疚起来。 她拿胳膊肘捣一捣身后的人:“大热天的,抱我这么紧实干什么?” 又说:“天色还早,去让初一收拾个厢房出来给我。” 赵徵没松开她,拿下巴在她肩头极亲昵地蹭了蹭:“在我这儿睡得不舒坦么?” “昨日折腾得太狠了,我现在腰还酸着,今日不做了。” 宋隽见这人死拽着自己不松开,也放弃了挣扎,窝在他怀里扮亲昵的情人,赵徵语气闲淡:“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宋隽笑:“咱们两个之间能好声好气地说上几句话的事儿,也就只有这一个了。” “信我一遭吧,阿隽。” 赵徵牵着她的袖子晃了一晃,语气轻缓地撒了个娇。 宋隽笑:“赵大人,瞧瞧你这作态,还说我年纪小。” 赵徵也跟着她笑,宋隽背靠着他,只听得见他笑声,却没看见他那一双深深的眼眸。 他脸上没有笑,说出来的话却还带着笑声:“信我一遭,好不好,求你了,阿隽。” 宋隽被他小孩子一样缠磨着,终于软下来,低了头:“罢了罢了。” 这一夜里,他们普普通通地相拥而眠。 赵徵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简简单单地把宋隽抱在怀里,抵足而眠。 第六章疯魔H 赵徵的手在宋隽身上抚摩揉捏,下头也不住肏弄,深深浅浅的,直把她弄得浑身酥软,双手撑在他两边支着浑身上下的重力,甬道里的嫩肉层层迭迭地套在性器上,一收一缩的,仿佛吮吻着那粗大紫红的性器一样。 她是个妖精,自己无知无觉,偏偏勾魂夺魄一把好手,几次叫赵徵差点守不住精关泄在她身上。 赵徵盯着她看,看她纤瘦的腰肢轻摆,努力套弄着他那性器,神色迷离,眼里头依旧烧着团火。 他这么看着,想着她为了小皇帝生气,为了裴瑾生气,唯独对上他,就是一幅喜怒不形于色的聪明模样——除却在床上。 他这样想着,心里忽然也生出点儿火来。 他抬起手臂来,按着她的腰翻了个个儿,压在宋隽身上,原本动情摆弄腰肢的宋隽一惊,小穴收缩,敏感点几乎被赵徵冲撞了个遍儿,差点泄了出来。 “呜…呃…呃啊……” 宋隽喉间溢出动情的叫声,几乎叫身体里的性器愈发胀大了几分。赵徵按着她肩头,开始大力抽插套弄,挞伐着她的敏感点。宋大人沙场上用兵如神,床上的本事到底不如他无师自通,被他顶弄得溃不成军。 宋隽渐渐乏了力,伏在赵徵胸口泄了两叁回,淋淋漓漓、一片狼藉。 赵徵却还一直不射也不抽出去,死死揽着她大开大合地抽插。看着这人逐渐软下来,伏在他胸口又娇又浪地呻吟,在她耳边一遍遍地喊“阿隽”,又一遍遍地问:“阿隽,我是谁,爱我吗?” 宋隽睁着一双潋滟的眼看他:“赵徵…赵徵,爱的,爱…爱的。” 他心里的火被这一声声娇吟平息了,微微翻过身来,抽出深埋宋隽体内的性器,射在她洁白的肚皮上。 宋隽大汗淋漓地抱着他,累得很了,几乎头一歪就要睡过去。 却还记着要汤药。 ——她时时刻刻记挂着不能怀上赵徵孩子的事情,赵徵虽然除却第一次外,每次都不曾泄在她体内,她却犹嫌不够,每每做完了,还要补上一副汤药。 若搁平日里,赵徵也就起身把她抱进温泉水里,替她洗了身子喂了汤药,可今日却不,他捏着她的腰,又进去了一遭。 这一回是他压着宋隽,宋隽不算矮,却还是被他整个人严丝合缝地压在身子底下,两个人皮肉相贴着,他在她体内冲撞,撞出一声声孟浪的叫,直到宋隽把嗓子都叫哑了才停手,抽出来射了。 宋隽累得气喘吁吁,眯着眼看人。 赵徵抬手穿过她湿透了的鬓发,把挡在她眼前的碎发替她收到脑后,前额蹭过她脸颊,轻轻吻她,一声声深情无比地叫她:“阿隽,阿隽。” 宋隽昏昏沉沉地被抱起来,想着,今日一个两个是怎么了,都疯魔了。 第四章清洗H 这人一贯体面,难得见他鬓发散乱、眼神迷蒙深邃的模样,前额尚有没来得及擦去的汗水,整个人盯着她发呆。 末了,他伸出手来,轻轻拍打着宋隽。 哄孩子一样的亲昵温柔:“阿隽。” 情欲上头时候听到这样深情的一声,宋隽倒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再叫,却到底忍不住觉出些不对劲来,她推开依旧压在自己身上的他来:“赵大人这戏做的也太全套了,眼下都已经做完了,怎么还叫得这么深情款款。” 她撑着手要直起腰来,结果腰间仿佛被撕扯过一样,疼得她眼前一白,差点砸回松软的床铺间。 宋隽想,与人欢好原来是这么个又难受又舒服的事儿,她早些年操练时候,腰也没这么疼过。 “啧。” 宋隽到底还是费力支起身子来,跌跌撞撞站起来要去净身,走了没两步就被人揽着腿抱起来,赵徵脸色不晓得怎么阴沉起来,宋隽思索着是不是这人做的不够尽兴,慢条斯理揉着腰,似笑非笑地骂他:“赵徵,你有完没完,我好歹也是第一次,也让我歇一歇。” 赵徵拂开帘栊,把她妥帖地放在温泉水池里,学着她的语气慢条斯理回怼她。 “瞧你走路跌跌撞撞的,叫你少走两步路罢了——宋大人想什么呢?” 宋隽到底还是不适应把身子袒露在他眼前,往水池更深处走了两步,叫那水盖过她肩头,下一刻被水花溅了满脸——赵徵也一起跳了进来! 宋隽目瞪口呆地看着赵徵抬手把自己拉了过去,舀着温热的水泼洒在她身上,细致地替她清洗起来。 “赵徵,你做什么?” 赵徵的鬓发被水打湿了,眉眼里藏着漫天的星,灼灼发亮地盯着她:“伺候你。” 宋隽被逼得步步后退,直到背贴着池子的另一边,腿被他从水底捞起,酸软发疼的大腿根紧贴上他腰身,他一手托着她的臀,一手伸进她小穴里,尚还空出两根手指来,嵌在她臀缝,分担着另一只手的重量。 瘦长的两根手指并在一起,囫囵伸进她小穴里,刮蹭过软红的嫩肉,清理着残余在里面的爱液,空着的大拇指则按在她阴蒂上,随着两根手指的抽插缓缓摩挲。 宋隽咬着牙承受着,手攀附上池沿支撑着身体的重量,脊背不住后仰,却是把下身愈发近地送到了他手上去。 她垂着眼看赵徵,他很专注地盯着她下半身,仿佛真的只是在替她清理身子而已。 “不要了,赵徵,我不要了。” 小穴里空虚的发痒,大腿根儿却酸痛无比,宋隽一边摆动着腰身愈发往赵徵身上送,一边摇着头往后仰,说着违心的话。 “好。” 赵徵沉沉答应,音色不同于往日里似笑非笑地调侃,他托着她,把她囫囵托出水面,随手扯来一块褥子垫在池边,把她放在上面坐着。 宋隽浑身都没了力气,两条腿松松垂着,脚面被水没过,温热的水仿佛赵徵的抚摩一样。 赵徵抬着眼看她,从前满是笑的眼里一下子填满了正儿八经的情绪,叫宋隽有点承受不来。 她目光躲闪地挪开眼,抬手揽住双肩,遮挡住胸前的风光。 赵徵没吭声,伸手握住她双膝,缓缓把她腿分开。 他微微低头,吮吻上她小穴。 宋隽初经人事,赵徵也是,宋隽一边吓得半边身子发麻地往后撤,一边震惊于这人究竟是怎么无师自通出这么多新鲜花样的。 然而腰臀被人死死掐住,她压根儿动弹不得,只能任他舔舐。 赵徵小心翼翼地吻着那小穴,直吻到小穴轻轻收缩,缓缓涌出春水来,才试探地伸进舌头去,缓缓舔过穴口,吮吻着那处的软肉。 宋隽的小腿被抬到他肩头,脚趾痉挛蜷缩着,又随着他小心翼翼抚慰一样地舔舐张开,末了,她体内仿佛电流划过一样,噼里啪啦地通过全身,小穴又酸又麻地喷涌出一大股春水来,淋漓不断地落到赵徵掌心。 他从她两条腿之间抬起头来,鼻尖蹭上了点晶莹的春水。 “阿隽。” 他又用那腔调唤她,宋隽的手抠上掌心,从那滔天的情欲里头抢回一丝神智来,两条腿松松软软地合不拢,便干脆坦坦荡荡地张开给他看。 “赵大人。”她说:“你别怕,我不是那些个讲叁从四德的人,睡过了便睡过了,不会叫你负责的。你不用讲什么情话糊弄给我听,一时情动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你爽过了,我也乐呵过了,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 “咱们两个又不熟,你总不能是睡过一次就动了心,真的想着娶我吧?” 宋隽微微低着头,缓缓从水里收回两条腿,低着头抵上赵徵的鼻尖,看着永远神色从容地逗她的那人红了脸、慌了神。 “别说出让我为难的话来,赵徵。” 她认真地看着他,目光浅浅含笑,然后起身,披上衣裳,趔趔趄趄地往外走,走上两步,到底不忍心,回头看了眼赵徵。 “赵大人伺候的不错,下次若有时间,咱们再找个机会,睡上一次。” 她说完这话,拢一拢宽大的衣裳,转身出去了。 走得那么绝情。 赵徵停在原地,看她背影。 他想,这人世间最欢喜的事情,大约是心上人和自己心意相通,最猝不及防又悲伤的事情,大约是睡过之后才晓得。 他那冷心冷情的心上人只是缺个暖床的。 恰好挑中他而已。 第八章练字H 宋隽在赵徵家里住到第四天的时候,就有些烦了。 她是闲不住的性子,整日里什么都不干倒还不如杀了她。 于是吩咐人自赵徵屋里收拾出个角落里练字。 她先会握长枪才学会握笔,写出来的字也实在不中看,当初被她祖父一把从沙场推入朝堂的时候,除却她最受人攻讦的女儿身,再就是她这一手烂字。 宋隽为此苦练叁个月,终于写出一手尚能看得过去眼的字来。 自然成不了行家,到底是能让人看明白了。 宋隽自此过后便养成个习惯,有事没事就练练字,倒也不是为了静心,纯粹是闲不下来,漫无目的地划拉上两笔,然后挂屋里自己欣赏。 天长地久,她那书房里挂满了她的墨宝。 实在堆积难收、影响采光后,悉数贡献给了宋府的炭盆。 这会子她随手从赵徵屋里翻出本字帖,铺开纸临摹。 可惜写着写着就开始跑偏,到最后顺着她的心意歪到了天边,宋隽自己倒是满意的很,拈着笔杆子歪在桌边欣赏。 “阿隽——” 肩膀忽而一沉,身后人下巴靠在她肩头,懒懒一笑,顺着手臂一路摸过去,握住她的手,轻缓道:“你临了颜清臣的帖,却写出了王右军的风采,真是了不得。” 他摸索着握住她的手,也没换新纸,在她那份墨宝上慢条斯理写上个“隽”字来。 空出的左手也不安分,搭在她肩头,揽到胸前,随着右手的动作在她心头慢条斯理写下他自己的名字。 那名字愈写愈朝内,最后一笔探入衣襟,贴着皮肉划在了宋隽白皙轻软的皮肉上。 宋隽身子发麻,手上的力气都被他一笔一划描摹得没了力气,被赵徵紧握着,一点点把那字写完了。 “赵徵!” 她喊,那人偏着脸在她脖颈上吻了一下:“在这呢。”停在她胸前的手温热,指尖缓缓点在她心尖:“在这儿呢。” “你做什么?” “陪你练字。”他音色轻缓,说出来的话清正,动作却愈发暧昧。那手就近握住只乳儿,勾起宋隽沉重的呼吸来,他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她身上,把她囫囵压在桌前,瘦长的手指敲过宋隽手背,划过她指间:“还要再写些什么呢,阿隽?” 衣裳里的手愈发地不老实,胯间的性器也早醒了过来,贴着宋隽的大腿根儿,隔着几层轻薄的衣裳,连形状都清晰可辨,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地顶着宋隽。 赵徵握着她的手,在一张囫囵展开的宣纸上一字一句地写着:“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只待青山烂。” 他左手捻着宋隽的乳尖儿,把那一点朱红揉得逐渐硬了起来,宋隽被压在桌前,手上愈发抖,原本压抑在嗓子里的呻吟娇喘成暧昧的调子,下身涌出淋漓的春水来。 “赵…赵徵。” 赵徵应着声,珍而重之地吻过她侧脸,右手却依旧把着她的手,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继续写着。 “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 宋隽眼盯着那行字,却觉胸前一凉,垂头去看,原来前襟已散开,左肩上的衣裳滑落腰间,袒露出那娇软的乳儿来。 赵徵的手也顺着那衣裳往下滑,贴着腰线滑落她腰间:“阿隽……” 第九章念词H “嗯……” 宋隽面色绯红,一双清亮的眼也渐渐迷蒙起来,半回着头,望着赵徵。 他生就君子文人模样,面容清隽秀致,身量颀长,瘦长的手一手执笔缓书,一手捻着她的衣带胡作非为。 宋隽家居的衣裳清淡简洁,轻轻一扯便滑落大半,露出光洁的腿来。她微微屈着腿,要遮掩住腿间风光,赵徵的手拦在她大腿根处,径直摸向她花穴。 “阿隽。” 他叫她,神色清正,一面写着字,一面很正经地向她道:“你湿了。” 宋隽挺着腰要躲开那手,却被紧紧揽着,动弹不得。 “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 他右手继续写着,字如其人般清正,然而那左手却浪荡得很,在她花蒂间划过个圈儿,径直探入那紧窄的小穴里去了。 穴肉空虚已久,等他多时,急不可耐地包裹住他手指,嘴儿般吮吸着,没经赵徵几下逗弄,便淋漓泄了出来。 宋隽浑身热着,白净的肌肤泛起红,她再仰不起头,兀自在唇齿间溢出一迭声的娇吟,肩膀微垂着缩进他怀里,抬手把这人的衣袖紧紧捏在手里,支离破碎地喊出个名字来:“赵…赵徵。” 下一刻,她手里的笔被狠狠甩在一边,在那没写完的诗句上溅过一长串墨点,赵徵揽着她的腿弯把她放到桌子上,腿卡在她大腿间。 那桌子高得很,宋隽这样的身量坐上去都触不到底,悬空晃荡着。 赵徵贴着她吻她,衔着她那一点乳尖,用舌尖去勾勒描摹那形状。 他握着宋隽的手腕,要她替自己解开腰带,放出那蠢蠢欲动许久的性器来。他握着宋隽的手,摸上那大家伙。 “阿隽,放我进去。” 宋隽张着腿,握着那性器送到自己的小穴边。 “阿隽……”赵徵直起上半身来,扶着她的腰长驱直入,性器直深入宫口里去,又急又深,直把小穴的嫩肉撑得受不住。 宋隽下身酸麻无比,却又涌出无言的快意来,手臂攀上赵徵肩头,她望着赵徵,眼神一次次恍惚,又在赵徵的抽插肏弄里一次次清醒,在天上人间里来回颠倒。 赵徵被那眼神看得销魂入骨,身下抽插的愈发快了些,囊袋撞得她臀肉发红,穴口的嫩肉被抽插得翻进翻出,他低头吻着宋隽,手指在她花蒂间轻轻按着,随着抽插的频率或急或缓。 宋隽被折磨得欲仙欲死,神智昏昏,只想揽着他一道儿升仙。 耳鬓厮磨间,却听这人在她耳畔缓缓念着适才写的那词句。 “枕前发遍千般愿,要休只待青山烂……” 不知抽插了多少次,赵徵额前已有薄汗,那紧窄的小穴也越咬越紧,仿佛要把他囫囵吞进去一样,宋隽咬着他的肩头,终于是遂了他的意,轻轻缓缓地念了一句那词:“休即未能休,且待叁更……” “且待叁更见日头。” 赵徵把宋隽揽在怀里,大开大合地撞了她几遭,直撞开她宫口,两个人紧揽着彼此,同时高潮。 大股的阳精阴精混在一起,从宋隽小穴里淌出来。 悬在书桌边的小腿虚虚晃着,足趾紧绷。 她昏昏沉沉,一身汗腻,抬手要把火炉似的赵徵推开,却叫他抱着不撒手,耳鬓厮磨,汗湿的长发都纠缠在了一起,宋隽靠在她怀里半睡半醒间,只听他还颠来倒去地在念着那句诗。 ——“休即未能休,且待叁更见日头。” - 原文里面引用的是五代一位词人的《菩萨蛮》。 第十章汤药 宋隽醒的时候,已是晚上了。 赵徵已经醒了,坐卧在她身边,似笑着她。 “白日宣淫还昼寝……”宋隽侧过身去,背对着他,懒懒的:“赵大人,你圣人书都读哪里去了?” “见了阿隽,哪还记得圣人训。” 宋隽笑一声,坐起来叫初一。 “把我那药温上。” 赵徵脸上的笑淡了淡,旋即又是一脸和煦。 她身上已经是被清理过了,然而那书桌到底不比床榻,委实太硬了些。宋隽腰肢还是有些酸软,勉勉强强靠着床栏坐起来,缓缓问:“我这几日住在你家里,陛下与朝臣们,没什么别的反应吗?” “无外乎议论纷纷,忖度咱们两个的关系罢了。” 赵徵语气散漫,专心把玩着宋隽的头发。 “你指望他们有什么反应?” 宋隽笑:“至少也得怀疑咱们两个暗中勾结,砍死其中一个才是。” 说话间,初一已经在外头叩起门来。 “宋大人,药。” 宋隽含含糊糊应一声:“搁桌子上就是,我等等下去喝。” 她说着打开赵徵玩她头发的手:“别闹我。” 赵徵却愈发凑近了些,问她:“那药苦不苦?”宋隽低头专注找自己鞋,找了半天无果,想到自己可能是被赵徵抱到床上来的,皱了皱眉,赤脚踩在地上。 “药罢了,哪有不苦的——我那殿前司指挥使的位置给了谁?” 赵徵撩起眼皮瞥她:“陛下给你留着呢,怎么舍得给别人,八十万禁军呢。” 又说:“这么苦的药,还要喝?” 宋隽没理他,踩着地毯走过去,端着碗一口闷了,拿一旁的帕子擦了嘴,漱过口含了粒蜜饯,又慢悠悠走回床上去。 走了没两步,小腹忽然一疼,猛地一抽抽,宋隽膝盖一弯,差点砸地上,被跟过来的赵徵一把揽住。 宋隽垂着眼看,这人鞋明明在床边,也不知道做什么跟她这么紧,着急忙慌的,鞋都没来得及穿。 “怎么了?” 宋隽摇摇头,含糊道:“大腿根被掰得忒使劲儿,有些个疼。” 赵徵没被她这话说得脸红,微蹙着眉仔细打量了打量她脸色,见宋隽神色如常,才缓一口气,继续问:“旁人议论纷纷,我也好奇得很,阿隽,你是为了什么,要跟我回家来?” “公务苦闷,寻你睡一觉,解解闲闷气。” 宋隽往床榻上一歪,顺着滚进床内,眉头因为小腹愈演愈烈的疼痛蹙起来,她是战场上跌打过的,刀剑加过身,却觉得也没疼得这么磨人。 然而宋隽绝不是叫疼的性子,虽脸色疼得渐渐发白,却还是死撑着不出声。 赵徵被她背对着,瞧不清她视线,贴着她的背躺着,慢条斯理一笑:“哦,原来宋大人是寻我暖床的。” “只怕不止吧。” 宋隽以为他又要说出些不中听的情话来,不耐烦地哼哼一声,却听这人缓缓道:“你是想逼着陛下尽快复你原职吧,阿隽。” 宋隽一愣,从小腹没完没了的疼痛里被这话说得一个激灵,头脑清明了那么一瞬。 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小皇帝虽然孩子气,到底利害关系还是明白的。 她和赵徵都大权在握,一掌兵权,一领世家,若是勾结在一起,别说架空皇帝,推翻了王朝自己上位都有可能。 因此小皇帝绝不可能叫他们私交过密。 只是…却也不全是这么想的。 宋隽嘴唇翕动,终究是嘴硬心软,似笑非笑道:“难不成…不成还是…还是为了时时刻刻见你,才…来的吗?” 她语气如常,却因为那尖锐的疼痛抑制不住地停顿了好几次。 赵徵终于是察觉出异常来,扳着她的肩膀看了过去,看着她面色发白、满脸冷汗的模样,抬手扣上她脉门:“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 他语气惶然地叫初一:“去请大夫!” 宋隽眯着眼,冷汗湿了衣裳,倒还有闲心想,赵徵竟也有这么慌乱无措的时候。 她抬手拉住赵徵衣袖:“肚子有点疼而已,你慌个什么劲,去叫初一给我灌个汤婆子来暖一暖。” 赵徵温热的手掌隔着一层布料贴上她冰凉一片的小腹:“药是苦的也要逼着喝下去,肚子不舒坦也要忍着,宋隽,你说一声不舒坦、不畅快又能怎么样?” 宋隽迷迷糊糊的,听见自己的名字精神了一下,眼皮松松一撩,旋即垂下了。 初一灌的汤婆子很快来了,宋隽迷迷糊糊的捧住,她匆匆忙忙接过抱在怀里,赵徵捏着她两腮喂她一碗温温热热的红糖水。 大夫来得也快,赵徵扯下帘子,只露出宋隽的手腕来让人把脉。 大夫被赵徵的脸色吓得不轻,换了两次手,沉吟许久才下了论断:“这位夫人寻常喝的避孕的药的药性偏凉,天长日久,损毁身子,恰逢月事将近,才偶发腹痛。” “无大碍?” “并无大碍,夫人年轻力健,把这药停了,用上几副温补的汤药,也就好了。” 赵徵眉头一松又蹙起,问他:“若要避孕,有什么男子喝的药么……” 他这话说了一半便停下,摆一摆手:“下去开方子吧。” 赵徵望着那帐子,轻轻嗤一声。 宋隽那样的性子,怎么信得过他。哪怕是他喝了药,只怕也要自己偷偷再加上一副,加一道保险。 大夫战战兢兢走了,捂着汤婆子的宋隽从那帐子里探出头来。 “想什么呢?” 她脸色苍白,头发蓬乱,脸上却依旧带着混不吝的笑,不怕疼、不怕死的模样。 偏赵徵心里清楚,这人本质娇气得很。 怕疼怕苦又怕死,偏偏不晓得哪来的能耐,隐忍做戏的本事一流,每每都能骗得他发蒙。 “想你呢。”赵徵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在她苍白的脸上亲了一下:“宋大人。” 宋隽不晓得他又在想些个什么,挑了挑眉,抬手把人勾进帐子里:“我困了,来睡觉。” 第十一章还朝 宋隽料想的没错,皇帝没多久就叫她官复了原职,乃至这个日子比她料想的还快上两天。 宋隽猜着,估计是知道自己和赵徵“勾结”,把皇帝给吓着了。 都没用她递台阶,皇帝就自己蹦哒下来了。 宋隽在心里默默骂:小孩子脾气。 脸上却是一派感恩戴德,帝王面前磕头磕得很干脆,前额都磕紫了,满眼泪光地说着些“忠君爱国”的场面话。 这虔诚的样子让一贯狗腿的内侍们都自叹不如,擦眼抹泪感叹说真是陛下与指挥使真是君臣和睦。 江子期看着她这副样子,实实在在也骂不出来什么了,只是板着脸装大人,训斥她胡闹——有手有脚的,被贬出去后竟然就去当乞丐了! 宋隽笑笑,没反驳,果断利落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对帝王的指责一股脑揽下,比在战场上砍人还干脆利落。 两个人之间的矛盾一时冰释前嫌,仿佛从来没有过这么一场闹剧。 日光在窗外照进大殿,宋隽就跪在光影里,眼垂着,睫毛眼底打下一片沉沉暗影,嘴角的笑若有若无。 脊背笔直,身量瘦削,仿佛一竿疾风吹过便可轻易摧折的青竹。 江子期看着她,想起她曾为自己出生入死的这些年,抿抿唇:“起来吧,下次别这么胡闹了,这么和朕闹脾气,能讨到什么好?” 宋隽听他这话,才觉得这孩子终于长进了,忽然又听见皇帝轻飘飘的问话:“听闻阿隽近来和赵徵走得颇近。” 阿隽阿隽,怎么又是阿隽! 宋隽头疼得很,只缓缓道:“微臣知罪。” 她连句辩解的话都没有,干脆利落地又跪下了。 小皇帝愣了愣,眉头皱起来,然而看着她那瘦削冷清的身影,到底还是叹一口气:“都叫你起来了,别总跪着。” 他瞪着眼看了宋隽许久,语气软了些:“你知错了就好,以后…离他远点!” 宋隽没抬头,也猜的出这小孩儿眼下是什么神色,只是她心里念叨着,也没妨碍嘴上答应着,顺带还表了个忠心。 说完了这些,宋隽觉得自己差不多也该走了,却听上头的江子期又慢悠悠说道:“说来,朕也快二十岁了。” 宋隽抬起眼来,匆匆瞥了眼江子期。 她第一次见他时候,他才十五岁,双颊的婴儿肥还没褪去,缩在宫女怀里悄悄地哭,被人拉着叫她“宋家姐姐”。 宫女指着他道:“宋将军,这是陛下仅剩的一位皇子了。” 五年浮光掠影地过,当年那个被宫人揽着落泪的少年人逐渐分明了棱角,养出了帝王的气魄胆量,只有一双眼睛还是透亮着少年人才有的光,有着年少轻狂,也多得是胡作非为和自以为是的天真。 五年了啊。 宋隽轻咳一声,听江子期继续道:“这几日礼部递了折子,说要让朕册立皇后,充实后宫。” 宋隽心里头咯噔一下,就听江子期缓缓问:“阿隽,你怎么看?” “陛下的确是到了该娶妻的年纪。”宋隽语调缓缓,还顺口罗列了几家合适做皇后的贵女人选。 “尤其是沉家二姑娘,容貌才学,莫不出众,年岁也与陛下正合宜。” 这是朝臣之中早就商量好的事情,若不是前几天耽误下来,宋隽早就提这事情了。 江子期面色冷淡地听着,打断她:“可倘若朕有合心意的人,该怎么办?” 宋隽抬了抬眼皮,终于是直视了这个孩子脾气的皇帝:“若是合适,自然是好的,若不合适,哪怕再好,陛下也该当断则断。” 江子期的面色彻底冷了下来。 “呵。”他讥诮一声长笑:“朕记得,赵徵早就该婚配了,那沉二姑娘既然好,那就赐婚给他吧。” 宋隽豁然抬起脸来:“不可。” 江子期的目光逼视下来,宋隽太阳穴隐隐作痛:“陛下,赵家为世家之首,势力盘根错节,已是不可小觑,若再与沉家联姻,若有异心……” 江子期长袖一甩:“朕不需要女人来稳固朝堂,朕的皇后,只留给朕中意的人。” 桌上摞着的奏折砸下来,不偏不倚砸到宋隽头上,她身子抖了一下,抬头瞥一眼皇帝。 江子期也吓着了,站起身要走过来,宋隽没吭声,叩首跪下去,额头贴在冷冰冰的地面上:“是臣僭越了,陛下恕罪,臣告退了。” 宋隽起身踏出殿门,冷风一吹,额头隐隐作痛,宋隽适才在气头上,不曾注意,此刻抬手摸过,触到一片殷红血迹。 到底是在京中养的娇气了,折子砸了一下,便破了个口子。 殿门外的人看见了,慌着要去叫太医,宋隽随手抽出个帕子来压在被砸伤的额角:“不碍事。” 她说完就径直离开,头也不曾回一回。 追-更:po18gw.vip (ωoо1⒏ υip) 番外初见 说来赵徵第一次见宋隽,是在青楼。 那时节他刚刚入仕,被家里的长辈们带到风月场所里“历练”,说是要学些官场上的规矩。 酒过叁巡,长辈们喝多了酒,搂着姑娘们说话的时候,嘴里渐渐不干不净起来,更有甚者,直接按着姑娘在毯子上,扯起衣裳来。 赵徵没有看人交欢的癖好,便寻了借口去了大堂坐着。 老鸨敬重他身份,把紧挨着台子的位置安排给了他坐。 上头正跳歌舞,颇具异域风情。 几个蒙面的姑娘穿着大胆,身上缠满铃铛。 赵徵一眼扫过,目光直直落在了角落里的一个姑娘身上。 她也穿着那舞衣,袒露出极白的手腕与脚踝,却收敛许多,不曾半遮半掩地露出后背来勾人,胸前也不像旁人那样波涛荡漾,漂亮的锁骨下,只隐隐瞧见两只娇软的乳儿随着她的舞动轻轻摇晃。 这些倒都不足以引起他注意,毕竟仅仅如此,这姑娘还不算十分扎眼。 真正叫他觉得有趣的,是她身上缠着的铃铛,摇晃起来没有声音,皆是哑的。 若旁人必然是听不出的,可赵徵极善音律,一双耳朵古怪得很,愣是在一群人里揪出了她这个滥竽充数、浑水摸鱼的,便笑眯眯盯着她瞧。 那姑娘被他盯久了,大约也有些个紧张,脚一滑,从那台上跌落,径直砸到赵徵怀里,他张开手臂揽住。 瘦长的腿搭在他腿上,竟是个被他揽坐着的姿势,两个人的下身贴合着,这姑娘只消一抬腿便能缠着他的腰与他欢好。 赵徵微微偏过头,躲过几乎要挤在他脸前的柔软胸口。 然而躲过了那双乳,却躲不过这姑娘身上的淡淡幽香。 这样的事情不少见,有舞女胆子大心思活泛,瞅准了有意的顾客便往人怀里栽。 满堂人齐声一哄,大声笑出来,纷纷恭喜赵徵。 那舞女仿佛也羞涩,垂着头埋在赵徵肩头,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赵徵脖颈间。 台子上的姑娘们仿佛受到鼓舞了一样,纷纷扭转着腰肢下了台,寻着盯了自己已久的人的怀抱里扎。 大堂内的气氛一时热闹喧腾,笑声盈耳。 “这位小大人,别动。” 赵徵冷眼看着这热闹,神色并不曾多动容,然而他肩头埋首的羞涩舞女却忽然偏过头,在他耳畔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音调凛冽,语气沉沉,带着肃穆杀意。 下一刻,他怀里的姑娘抬起头来,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柄利刃,一手按着赵徵右肩借力,另一手从他左肩头,擦着他的侧脸掷出一把匕首。 赵徵只听见耳畔一道风声呼啸,随即便是刺耳的尖叫声和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 热闹熙攘的大堂一时之间变成了杀戮场,血肉横飞。 赵徵不回头,只听声,便能体会到怀里这姑娘杀人又快又狠,动作干脆利落——不断有血迸溅在他脖子上。 他们两个本是被一群人围着,她以他作为支撑点,来来回回杀了个干净。 下一刻,赵徵眼前银光一闪。 是个执刀的男人,面相凶狠无比,竟是打了背后偷袭的主意。 赵徵眼神一冷,抬手护住怀里还正奋力拼杀的小姑娘,瞅准了这人的脚踝就要踹过去。 他怀里的姑娘却更快——她猛地回身,借着赵徵揽在她腰间的手的力转过身,一脚踹上来人下盘,手中带血的短刀直直按入心口。 一插一拔,鲜血如泼地迸溅出来,赵徵急着护住这姑娘,被她转身后下坠的力带下了椅子,护着她在地上翻了个滚,也就顾不得捂住脸,秀致温雅的眉眼上被溅上了长长一道血迹。 他怀里那姑娘的面巾也随着这动作落了下来,露出眉眼来。 极秀气的五官,生得也极白皙,天生便是脆弱精致的模样,乌黑的眼眸却尽是坚韧果决。 赵徵知道她的名字。 ——护国公仅剩下的孙女,以女子身在北境磨了七年,刚刚十七岁的殿前副指挥使,宋隽。 她被赵徵压在身下,目光戒备地看向他身后,下一刻,她手中的短刀擦过他鬓角刺上去,又急又快。 赵徵只听见“噗——”一声,那短刀没入血肉,又一泼血喷洒在他身上。 大堂的喧哗声渐渐淡去,仅剩下的几个人也抱着头蹲在了地上,赵徵被宋隽毫不留情地推开,她翻身起来,走向那清点尸首的人。 赵徵看着她背影,听她音色淡淡:“殿前司携皇城司办案,查处出诸位有谋逆之心,扶持逆王、暗杀朝臣,十恶不赦,今日特摆这场大宴,歌舞助兴,为诸位送行。” 话落刀也落,几个人头咕噜噜落了地。 赵徵冷眼瞥过,半身是血地立在一侧,负手望向宋隽。 这样大的动静终于惊动了他那几位在楼上醉生梦死的叔父,急急忙忙奔出来探看,冲他大声喊着:“好侄儿,你没事吧?” 宋隽听见动静,匆匆回头望了一眼,对他那几位叔父作过揖后,便裹上外衣匆匆执刀离去了。 赵徵后来才晓得,这一遭是他恰巧碰上了殿前司查处出先帝时候最大的一桩谋逆案的办案现场——逆贼谨慎,聚集说事也专挑古怪地方,宋隽便不安排伏兵,干脆扮作舞女,和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姑娘们一起登台跳舞,趁其不备,诛杀敌首,干脆利落。 这故事后来很久才被赵徵当极其珍贵的谈资单独向宋隽讲出来。 宋隽愣了愣,轻笑出声:“哦,原来是这件事情。” 赵徵挑眉:“你还记得我?” 宋隽嗤笑一声:“赵大人,我坐在你怀里的时候,你胯间那玩意儿可是硌得我难受的很。” 第十二章脾气微H 宋隽再见到赵徵的时候,是几天后了。 她忙完公务出来,一眼撞见赵徵。 他不晓得等了多久,身上都沾了凉气。 宋隽挑着眉看他:“大半夜的,在这里赏月?” “不能是等你?”赵徵似笑非笑问了一句,手里的灯笼明明亮着,却硬是吹熄了,走到宋隽身边:“我灯笼灭了,阿隽,且送我回家吧。” 宋隽从袖中掏出火折子来,利落地给他点亮了。 烛光亮起,映出赵徵一双无奈的笑眼:“阿隽,你倒是一点不念旧情。” “听闻近来陛下有意赐婚你和沉家女,隐隐还有传闻说是我向陛下提的这件事——我只怕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哪里敢送你回家。” 赵徵弯着眼盯着她笑。 宋隽微微蹙了眉,要说些什么。 猝不及防的,他抬手轻轻触了触宋隽尚未全然愈合的前额。 宋隽吓了一跳,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 却被人扣着后脑勺吻了上来。 唇上骤然一凉,温热的舌尖探进来,她一时忘了闭眼,望着眼前低头吻她的赵徵,一时清晰,一时又恍惚。 许久,赵徵轻轻放开她。 “阿隽,你心里有气的时候,我陪着你,如今我心里也不舒坦,陪我一陪吧。” 宋隽愣了愣,想问他是怎么了,又下意识想辩解一句,话要出口,却又都止住。 他们这关系,解释个什么?问的这么清楚,难道还真是情人了不成? 赵徵看她,没有笑。 “我知道,你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的,倒也不是为了咱们两个的关系。”他语气清淡,没什么情绪:“我娶沉家女,则赵家如虎添翼,对你有百害而无一利,你决计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他说着一笑,语气陡然轻松起来。 “都是彼此算计,我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一字一句,那么嬉闹的语气,却狠狠砸在宋隽心口上,叫她心尖一寸钝钝的发痛,抬眼望去,只见赵徵抿着唇一笑:“阿隽,你把陛下保护得太好了。” 教他以为自己真是无所不能的陛下,能胡作非为,恣意妄行。 可他的皇位,远没有那么稳固。 宋隽怔了片刻,苦笑一声,摇摇头,拉住他袖子:“走吧,赵大人,我送你回家。” 袖子里的手探出来,缓缓牵上她的,掌心温热干燥,被握着不算太难受,宋隽挣了一下没挣开,便也由他握着。 宵禁的时候已经到了,大街上没有人,只赵徵举着的灯笼的那一点光亮。 他们也没骑马,就这么缓缓牵着手,走在大街上。 间或有夜巡的队伍经过,骑着马要叫住他们,看见宋隽冷冷淡淡的脸,又都止住了。 就这么走着,终于是进了赵徵卧房的门。 赵徵终于是舍得松开了宋隽的手,宋隽笑一声:“小孩子脾气。” 她回身关门,转身却被人顶在门上,带着凉气的怀抱压上来,把她按在门上吻住。 宋隽看着赵徵的眼,实在捉摸不透,梳理起近来朝堂上的事情来——莫不是赵家内部出了什么事?这人好好儿的,怎么这么不开心? 她不过走神了片刻,唇上忽然一疼。 她嘶一声,含糊骂道:“赵徵,你属狗的么?” 抬眼只望见赵徵烧着火的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她看。 他抬手把她腰带扯开,囫囵褪下裙衫亵衣来,瘦长的手指在小穴里抽插,不过两叁下便生出水来,随着那深深浅浅的动作发出水声来。 紧窄的小穴缓缓收缩,含着他的手指吞吐,穴口的软肉颤颤巍巍地晃动着,不时涌出一泓春水。 宋隽抑制不住地神色迷离,她恍恍惚惚地盯着他看,感受他的手指在身体深处的抽插摆弄,感受赵徵所带来的快感。 “痒…赵徵…痒……”她的腰肢紧绷起来,却不肯向赵徵的手指低头。然而她那么敏感,又那么脆弱,赵徵的手指缓缓抬起,拨开那包裹着阴蒂的阴唇,轻轻捏住了那小小的阴蒂,那里早已充血肿胀,在他的揉捏拉扯下愈发硬了些。 巨大的刺激从下身一直涌上天灵盖,宋隽咬着牙的娇喘益发大了起来,她在赵徵手指上淋淋漓漓泄了出来,腿一软,顺着门滑落了下去。 下一刻,赵徵揽住她双腿,把她抱了起来,微微抬着眼看她,语气缓缓:“阿隽,看看我。” 第十三章好梦H 宋隽看向他。 她喘着粗气,双乳随着胸脯的起伏上下抖动,乳尖已经硬了起来,两点朱砂一般。 她浑身上下泛着淡淡的红,从胸前一直红到柔软的耳根。 美得叫人窒息。 赵徵把她按门上,腿搭在臂弯间,偏偏不在臀间给着力点,叫宋隽的身子往下坠着,没了着力点。 宋隽仓皇地把手搭在他肩头,眼里亮晶晶的:“赵徵,你做什么?” 赵徵笑一声,把她骤然拉进自己,细白的大腿并拢,巨大的性器擦着大腿根没入大腿缝,在她两腿间来回抽插起来。 滚烫坚硬的性器在小穴和阴蒂上来回地磨蹭,春水几乎把性器润湿,宋隽被这样的刺激弄得下身发痒,小穴空得要命,百蚁蚀心一样的感受,逼得她愈发紧得缠绕上赵徵的脖颈,轻轻催他:“赵徵,你进来,你插进来……” 赵徵却不理她,继续在她两腿间不住抽插着,性器烫得小穴和阴蒂不住战栗收缩,喷出大股大股的春水,白嫩的大腿根被一次次抽插摩挲得通红。 宋隽搭在赵徵肩头的手指逐渐收紧,骨节捏得发白,搭在他臂弯间的小腿绷得笔直,脚趾蜷缩又张开,喉间不断发出细碎的娇喘,一遍遍叫他:“赵徵…赵徵……” 他每一声都应下,却不肯遂了她的意,只是兀自在她腿间抽插着,滚烫灼人的性器一遍遍摩挲过她的小穴和阴蒂。 不知过了多久,他抽插的动作忽然一停,尔后狠狠撞她,直到大把精液喷了出来,淋淋漓漓淌在宋隽小腹上,叫她白净的肚皮缩了一缩。 她不知泄过了多少次,偏偏一次都没被喂饱,整个人精疲力尽地靠在赵徵肩头,被他抱孩子一样抱住,两个人上身紧贴着,柔软的乳儿随着呼吸不住蹭上他前胸,勾得他才半软了的性器又饱胀起来,贴在她大腿根上。 宋隽锤一锤赵徵肩头:“你…叫我来,原是为了…为了折腾我,是么?” 赵徵蹭一蹭她脸颊,轻轻道:“你要喝那药的,我不舍得。” 宋隽笑一声,尚没明白他意思:“是我痛,你有什么不舍得?” 这话说到一半,剩下的几句调侃卡在喉咙里,宋隽的脊背忽而绷紧了,她费力往后仰着头,看向赵徵眼底。 那双眸子乌黑明亮,完完整整映着一个她。 宋隽只觉得被谁忽然点醒过一样,恍然明白过了,怪不得,怪不得,都错了,都错了。 “怎么了?” 宋隽笑出来:“没事。” 她抿着唇,贴上赵徵的,在那唇瓣上浮掠而过:“赵徵,抱我去温泉,我这一次不喝药了。” 赵徵愣了愣,摇一摇头:“你不喝那药,届时倘若…你不要那孩子,更伤身子。” 却还是小心地揽着她走向那温泉,把她细致地放进去,掬起一把水来小心替她清洗着。 宋隽笑,张开腿来,拉住他的手伸向那一处:“这里不洗了么?” 赵徵抬眼看她,她却拉着他的手,把那手放在自己的小穴上。经赵徵适才那一番抚摩,宋隽早已湿透了,下身一片春水淋漓,赵徵的手才一碰上,小穴便把他瘦长的手指含住。 赵徵抬眼看她,眼神幽深,话里带笑,音色却已低沉下去:“阿隽……” 宋隽的小穴收缩一下,软肉绞住他手指。 谁人经得起宋隽这样的撩拨。 赵徵终于再忍不住,抬手扣着她的手腕,把她逼到池边,宋隽后背贴上石壁,才要叫凉,张嘴却尽是娇吟。 她纤细的腰肢摆动着贴近赵徵,要把那性器一寸寸吃进去。 赵徵掐着她腰,按着她一贯而入,宋隽叫出声来,娇娇怯怯。 她从来是隐忍着的,哪怕被肏得泄了身子,大多时候也只是咬着赵徵的肩头哼唧两声,此刻却纵情叫着,这样地纵情配合,随着赵徵的抽插一声声喘着,无意识地在他耳畔呼出温热的气息,下身又把赵徵的性器紧紧咬着,穴内层层的嫩肉吮吸着那性器,一波波的快感随着下身的抽插漫上来,几乎叫人没顶。 赵徵几乎被这快感淹没了,抽插得愈发用力,一遍遍挞伐着宋隽的敏感点,用性器纵情碾过她湿热的穴,把她塞得满满当当。 温泉池水随着他们剧烈的动作激荡起伏,在他们交合处暗波涌动,仿佛要给人助兴一样。 宋隽的腿脚早已瘫软,整个人都依靠在赵徵身上,分明平日里也是众人侧目的殿帅,掌着帝王亲信,偏偏每到此时,总要软成一片。 她顺着那石壁下滑,被赵徵揽着腰捞住,把她一条白净的腿捞在臂弯,下身依旧狠狠往他体内送着,加之这样的动作,入得愈发深,带来不可想象的快感。 宋隽的脚趾都蜷缩起来,穴里的嫩肉却愈发紧地含住赵徵,仿佛要把两个人牢牢嵌在一起一样。 她这么热情,仿佛要把自己整个儿相送,柔软的乳儿贴了过来,双臂揽着他脖颈,这样的紧密贴合,却平白叫赵徵觉得害怕。 于是他也紧紧贴近她,一遍遍在她体内抽插征伐,咬着牙要把她的滋味品尝个遍,也咬着牙要让她舒服个透,从此再离不开他。 ——哪怕是为了这样的肉欲之欢。 就这么许久,宋隽泄过不晓得次,小腹里填满了春水和赵徵的精液——好几次里,他原本要抽身而出,却被她缠着腰不放,反而愈往深处一沉身子,叫两个人贴得更紧了些,把那性器牢牢嵌在她宫口,把那精液悉数吞进穴里。 到最后两个人分开的时候,彼此周身都是水淋淋的,不晓得是水是汗。 赵徵垂着眼去吻宋隽,与她在床上相拥而眠。 他想,这是一场多好的梦。 “我不会娶沉家女的。”赵徵凑近半睡半醒的宋隽,轻轻说着:“哪怕这事情对我有百害,只一利。” 宋隽眼睫轻轻一颤,仿佛是笑了笑。 赵徵望着她看了许久,也沉沉睡去。 原本在他怀里的宋隽却忽然睁开眼来,笑意淡去,眸光沉沉,望了赵徵许久,然后低眉凑过去吻他一下。 她缓缓从他怀抱里抽身而出,临出门时候,到底还是忍不住,回了一次头。 赵徵依旧睡着,仿佛做了个好梦。 追-更:po18gw.vip (ωoо1⒏ υip) 第十四章追逃 这场两个人都贴着身心体会过的性爱过后,一切如旧,无事发生。 宋隽和赵徵依旧忙碌着。 忙着公务,忙着吵架,忙着互相算计。 宋隽害得赵徵两个亲信贬了官,赵徵反手叫她被言官参了一本,原本差点到手的爵位也没了消息。 两个人呲牙咧嘴,互相撕咬一通,皇帝冷眼旁观一场热闹,原本要赐婚的心思也渐渐歇下来。 这么一番闹下来,无人伤亡。 除了赵徵族里的几位长辈得知后,怒气冲冲地写信骂了他。 措辞是文绉绉的,总结下来就两句话:“你这毛头小子年纪轻轻不懂事儿,沉家姑娘是多好个媳妇儿,你这时候和那姓宋的别什么矛头,这会子老老实实地遂了陛下的意,叫他把旨意下来了不能反悔多好!” 赵徵拎着信纸看过了,唇边带一点讥诮的笑,把那些说教拎在蜡烛上烧成灰烬。 烧完了,却又有点苦恼。 他晓得小皇帝要赐婚给他,是因为和阿隽闹了脾气,觉得他和阿隽关系好,因此故意跟阿隽争执起来。 只是仿佛,下手狠了些? 他想着,怎么做个局,再把那爵位给宋隽讨回来。 这么筹谋着,转眼便过了一旬。 赵徵的事情渐渐清闲了些,宋隽却依旧忙着,连家里也不常回,见上赵徵,便就匆匆忙忙点个头便擦肩过,冷淡客气的仿佛他们之间,不曾后悔那些拥抱亲吻的瞬间。 赵徵隐隐觉出些疏离来,可偏偏宋隽这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床上一副说辞,床下就变嘴脸,这样的事情倒也不是没有过,赵徵想着大约是上一遭把人惹狠了,便暂且压下了心里的疑惑。 见了宋隽,依旧一脸笑,弯着眼悄悄打量她是不是闹了脾气。 宋隽其实没有那么忙。 她也没生过赵徵的气,只是想到赵徵心思时候,觉得越了界。 她是不准备成亲了的,她在这世上没了亲人,孑然一身也没人管她,可那天江子期说,赵徵也已经到了婚龄。 宋隽彼时不觉,对上赵徵那双眼睛的时候,却豁然警觉。 他是要成亲的。 他有家人,他会是赵氏一族未来的族长,族人们指望他后继有人,他不可能一辈子跟她厮混在一起。 然而对上眼睛的时候,宋隽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靠得赵徵太近,想的也太多,所以把他眼里的情谊当成爱恋。 只是她由来谨慎,既然觉得这火烧起来了,便及时熄灭。 更何况,赵徵对她太好了。 好到她害怕——也许这世上再没谁会不求回报地对她这么好了,好的无微不至,叫她贪恋。 宋隽想,最后一次了。 她于是拉着他,做过最后一次好梦,彼此相贴着,却闭口不提爱意。 她悄悄离开,然后开始躲开赵徵。 要躲开太简单了,他们那样忙碌,只是当赵徵想见她,宋隽要躲开的时候,她才发觉,其实她也没有那么忙。 她于是给自己找起了活儿干,在各处忙碌颠簸着。 直到彻底闲下来。 副指挥使看着她,无奈:“殿帅①,真是没有公务可忙了。” 宋隽嘴唇动了动,努力要给自己想个活计出来。 最后果然是想到了。 她要去接明成长公主江子熙回京。 这一位是陛下异母的姐姐,出身高贵,性情不羁,爱好是美人——不论男女。 不过她虽如此不靠谱,性情倒是不错,且是能接触朝政的唯二的女子,因此和宋隽私交颇笃。 这人去年出京去封地溜了一圈,听闻因为还是觉得京城的美人多,因此请旨回来。 这一去路途迢迢,只怕回来就是隆冬,小皇帝皱着眉头不想答应,宋隽一脸疲态:“陛下,臣是真的累了。” 江子期看着她,厮缠半晌,见宋隽还是沉闷的面容,眉宇间乃至还有几分憔悴,终于还是缠磨不过,又怕宋隽拿辞官威胁他,终于勉强同意。 宋隽如愿出京,她走得匆匆,仿佛要躲什么人一样。 这一去就是叁个月,去时落叶满长安,归来雪满长安道。 她在城门前翻身下马,随手整一整披风,动作轻逸,慢悠悠地走到城门前看迎接长公主仪驾的官员是谁的时候,一眼望见那熟悉的眉眼。 京城才落了一场大雪,行人稀疏,只几个朝臣列在门前,颇为敷衍地迎接这位不着调的长公主。 然而最前列的赵徵的身份却绝不敷衍,连明成都笑了:“我倒是好大的本事,能得尚书令亲自迎接?” 若平时,这笑话宋隽就接下来了。 然而她望着那冷冷淡淡的眉眼,只觉得骨肉凉如霜雪。 “殿帅回来了。” 冷风吹过,宋隽僵在原地,几乎走不动,最终还是赵徵缓缓过来,慢条斯理地问候。 宋隽扯出个笑来。 “是……”她抬手要作揖,却被人抬手死死握住手腕,身前的人凑近,毫不避讳地看着她:“宋隽,你在躲我。” “你是真的把我当成了个玩意儿。” 赵徵望着她,收回了手,脸上笑意恢复了往日的温煦,望着她的眸光却比这烈烈寒风更冷些。 宋隽一寸寸的,冻结在了原地- ①殿帅:女主身份设定是殿前司指挥使,二品,掌管禁军,称呼为殿帅。 过几章剧情,下一章开始炖肉)其实这里应该展开写写的,但我急着炖肉就掠过了,后续倒叙一点这叁个月的事情吧,不然总觉得他们两个这个脾气闹得没头没脑。 还有件事情要解释一下,这里老赵喊的“宋隽”,和简介里面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儿,这会子顶多算阿隽钻牛角尖,老赵被莫名妙放了叁个月鸽子有点恼火,以至于他俩之间闹了点小矛盾,一气之下随口喊的,类似于闹了个小脾气撒了个娇,“你看看你把我气成了什么样子,你还不快点关心关心我”。 简介里那声“宋隽”要稍微往后面一点再喊- 发文要翻墙,网速慢还麻烦,所以一般定时定点发表,隔一段时间存几章稿贴上来,评论什么的如果有事情问我,我可能不能及时回复(当然应该没有。 要是有关于剧情看不懂的可以留言问我,要是我能自圆其说但我没写出来的,我会解释一下,要是解释不出来可能就是BUG——我剧情一直比较弱势,这本的剧情又大都为了肉服务,基本没怎么认真琢磨,所以肯定不太合格,还请多包涵。 这本写是因为男女主人设一直想搞一搞,所以写了阿隽和老赵,他俩都是很好的人,很爱对方,但是也有自己的理想追求(虽然老赵的追求可能只是阿隽而阿隽前期一心一意要搞事业)。所以看到不开心的地方请原谅他们,是作者没写好的问题,跟他俩完全没关系。 追-更:po18gw.vip (ωoо1⒏ υip) 第十五章局促 从城门口到公主府的路上,江子熙一直打量着并行的宋隽和赵徵。 这两个人都是差不多的性子,人前笑的春风和煦,人后大都冷淡一张脸色。 偏此刻,都是一张冷脸。 江子熙仔细打量过,得出结论来,一个是假冷淡,一个是真局促。 也不晓得是闹出什么来了。 盯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凑过来问了一句近前的宋隽:“你和赵徵,是相好的?” 宋隽呛咳一声,眉梢狠狠一挑,瞥了眼赵徵的背影,没答话,却是心乱如麻。 赵大人做事周全,平时喜怒不形于色,这回这么大动肝火,可知这次是真炸毛了。只怕一两句是哄不好的。 只是…… 这样也好,倘若把话说开了,大约见面也尴尬。 两年前她站不稳脚跟要向世家低头,可是两年后她足以和世家分庭抗礼了。 只是这样子,怎么越发像是把这人当成个玩意儿,用过便扔了。 宋隽看着那背影,心底无端有些惆怅与不甘。 江子熙拍一把她肩:“宋大人,别想了。” 她欢天喜地招呼身后人:“阿瑾,快过来呀,走,我带你府里转一转。” 宋隽对着被点名的裴瑾一笑。 裴瑾叹一口气,对她点头,宋隽笑着安慰:“殿下不是强人所难的人,缠你几天,见你不愿意,也就撒手了。” 说来也巧,裴瑾被外放到了江子熙封地,他生得清风明月,叫江子熙为之倾心不已,从此洁身自好,展开攻势,临走没攻略下来,干脆请旨叫他随行。 从此一心一意陪她的裴郎君,再不管她年少风流时候的叁千弱水。 宋隽笑一笑,心绪却还乱着。 明成无意唤出来的那声“宋大人”,勾得她心尖一寸钝钝发痛。 没来由地想起从前,赵徵也曾摇着扇,弯着眼,凑在她跟前轻轻调侃:“宋大人——” 他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一个人。 可惜她要不起。 …或许还是该哄一哄的。 宋隽一脚迈出去,又听见里面的江子熙一迭声喊:“错了错了,来这边,来这边。” ——她正兴高采烈和裴瑾说话。 说笑间,宋隽瞥见几个穿得花花绿绿的粉面小生正扒着栏杆偷偷打量。 她认得其中一两个,隐约是江子熙早些年豢养的面首,有段时间颇为得宠,行事很猖狂。 江子熙出京时候声名狼藉,和这几位关系匪浅。 不过江子熙一贯不是长情的性子,叫他们伺候过几次就烦了,去领地也没把人带着。 宋隽听着那句“错了,错了”,懵了一瞬,旋即笑出来,不再想,抬脚进了公主府。 是她把人家丢开,立意要躲着他的,怎么眼下还心软了要凑上去。 然而坐在江子熙府上时,却还是断断续续发了一整天的呆。 江子熙满心满眼都是裴瑾的一个人都看出来了,拉着她问:“你是怎么了?和赵徵吵架了?” 宋隽“啊”一声,涣散的眸子逐渐聚神,看向江子熙。 江子熙嗤笑一声:“果然。” 宋隽晓得她一双眼明如炬火,瞒不过她,便粗略说了说他们两个的关系:“年纪到了,找个人睡一睡,解解闷罢了。” “怎么,他是不行么?你要把他丢开,你瞧他气得那样子。” 江子熙问得太直接,宋隽呛了一把,摇摇头:“睡一睡也就罢了,可若是睡出感情来,事情便太大了,我又不嫁他,叫他平白念着我,以为能打动我,耽误了他,那就太辜负他了。” “我是自己一个人,怎么样都可以的,他身后还有家人,他不行的。” 时候久了,这么一场风月戏码,估摸着也就抛之脑后了。 江子熙愣了愣,先是问:“真能睡出感情的么?” 宋隽晓得她是在打裴瑾的主意,忙拦下来:“那也得是两个人都心甘情愿,你若悄悄把裴瑾给怎么了,小心他这辈子都不正眼看你。” 江子熙又问:“赵徵没打动你么,若没打动,你在这发什么呆呢?” 宋隽心里一酸,没答话,举杯吞了口苦酒:“罢了…我去歇歇,有厢房没有?” 江子熙面色一时古怪得很。 “我没叫人收拾,你去我屋里歇一会儿吧。” “你这么大个府邸,就一间屋子能睡…哦,殿下,想着这个呢?”宋隽嗤笑一声,明白过来。 ——这人是想着和裴瑾同床共寝呢。 她摇摇头:“我去你屋里坐榻上眯一会儿。” 她一走,江子熙抬手,吩咐人:“请赵徵来。” 裴瑾望过来,她忙是一脸笑:“阿瑾,你听我说。你看阿隽那个样子,她也就是嘴上洒脱,我推她一把,也叫他别太难受。让他们两个见个面,把话说开了也好。” 赵徵那样的神仙人物,睡过了就是捞着了,何必想什么以后?且看今朝罢了。 那么纠结做什么。 就譬如她家阿瑾…… 江子熙看着裴瑾,笑出来。 第十六章春药 宋隽尚不知道这一茬,正扯了毯子窝在榻上小憩。 江子熙屋里暖烘烘的,燃着香,极浓烈,但闻着叫人身上暖融融的,她也就没在意,昏昏沉沉睡了。 不晓得过了多久,一双手伸过来,在她颈间摩挲。 宋隽平日一贯警觉,此刻却觉得眼皮沉重,四肢也绵软,虽是冬日里,却浑身滚烫。 她眯着眼看过去,有人立在她身前,仿佛是赵徵,正要解她衣裳。 宋隽愣了愣,手伸出去,喊了声:“赵大人,再来找我,不怕作贱了你自己吗?” 那人匆忙捧住她手,叫了声:“宋大人……” 音色圆滑油润,略显尖细。 宋隽一个激灵,醒转过来,甩开那手,抽出腰间匕首在自己手臂上划过,被这剧痛唤回一丝清醒,定睛望去——哪里是赵徵,分明是江子熙身边一个粉面油头的面首! 她神智昏昏,手握着那把匕首,音色冷了下来:“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动本帅?” 那面首被她适才那一声所折,嘻嘻而笑,欺身过来,握住宋隽脚踝:“殿帅恕罪。那媚香原本是给我们殿下的,想着她睡过一次,想起了我的好,就忘了外头带来的那小白脸了,不承望叫您中了招,那便请您疼疼咱们,叫奴才伺候伺候您,以后跟了您也好……” 他说着,手往上滑动,往宋隽小腿上抚摩着。 宋隽手执匕首逼在他脖颈间,轻轻一动便在那皮肉上划出一到血痕:“敢动我,你是疯魔了。” 分明是咬牙切齿的狠话,却被那媚香催着,说出来一派娇柔。 若在往日,宋隽手起刀落,早把这人削成人棍了,偏偏此刻身热情动,浑身乏力,下身淌着淋漓的春水,心头一把火烧得头脑昏昏。 她嘴唇发白,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被那人轻轻一推搡,手里的匕首就落了地。 宋隽看着他,眸光不复往日清亮:“你今日若敢碰我,日后我一定叫你生不如死。” 那面首还想这么多,看着宋隽粉面含春的样子,只觉得命给了她都足了,连声念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要欺身上来。 宋隽把手臂上的伤口往桌角撞去,靠着疼痛夺回一丝神智,浑身的气力回来半分,抬脚不管不顾地踹上去,手肘紧随着撞向这人胸口,把人生生掀翻了出去。 宋隽抬手把一边的冷茶浇在自己脸上,一个激灵,却很快又昏昏沉沉起来。 她跌跌撞撞起身,赤着脚推门出去。 “来…来人!” 冷风料峭,她踩在雪地里,脚冻得发红,却浑身滚烫,混不觉得冷。 她在这冰天雪地里冻着,却迟迟凉不下来。 肩头堆了薄薄的雪,泼在眉眼间的冷水在长而翘的睫毛上结了冰,可宋隽依旧觉着热,她被架在欲火上烧着,仿佛已经听见了下身的水声。 屋里传来动静,那摔得落拓的面首已经追上来,宋隽从没被人这么落拓地追逐着,心里冒着火,和欲火交织着。 下一刻,她一头撞进个怀里。 怀抱的主人拎着长剑,随手丢出去,宋隽回头去看,那长剑不偏不倚贯穿那面首肩胛,把他整个人钉在地上,正疼得吱哇乱叫。 她抬头望去,却又是一张赵徵的脸。 宋隽咬着牙想,这又是江子熙的哪个面首?她抬手要把人推开,却在这冷热交替之间乏了力气。 她昏昏沉沉地听见来人叫她:“阿隽?” 宋隽被这声音冰得一个激灵,想着要逃,却被人紧紧拉着按在怀里,听人一声声叫她:“阿隽,阿隽,阿隽……” - 努力了一把没写到炖肉,下章开始炖肉。 第十七章上药微H 宋隽被揽在车里。 赵徵拉过她手臂,握着手腕替她清理伤口,长长一道,横亘在纤长小臂之上,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他看得皱眉,只顾心疼,轻轻叫出一声“阿隽”来,捏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血。 若在往日,这样的伤口宋隽是哼都不会哼一声的。 然则眼下她被那媚药蛊惑着,五感敏感至极,轻轻一碰都要小小呜咽一声,眼里蓄着剔透的泪珠。 赵徵只能小心再小心,倒上金疮药的时候却还是招来了她一声再压抑不住的痛呼。 她小声地叫着他名字,神色仓皇,眸光闪烁,轻轻说:“赵徵,疼。” 赵徵低眉吹着那伤口,被这一声叫得销魂又心酸。 她这么一个人,娇气又脆弱,坚韧又刚强,清醒时从没叫过一声疼,脸色白成一张纸也要咬着牙死撑。 唯独此刻,她昏昏沉沉,睁一双亮晶晶的眼望他,把他当成全副依靠,可怜兮兮地说疼。 他一颗心被揉碎了,心软的一塌糊涂,吹她伤口,柔声哄她。 却又无奈地叹气,抬眼认真望着她:“遇上事情,不会叫人么?怎么总对自己这样狠?” 冷冰冰的手指贴在她手臂上,温热的气息吹拂过手臂,宋隽被那媚药烧得情欲昏昏,只觉得浑身上下烧得愈发滚烫。 她身体里烧着一把火,把她的顾忌与思量都烧成灰烬,化成春水,从小穴流淌出去,打湿了她衣裳,也弄脏了赵徵的。 赵徵没察觉,只专注盯着她手臂上的伤口,扯开绷带缠在她手腕,替她密密匝匝裹紧。 “赵徵……” “嗯?” 赵徵抬头看她,神色还冷着,眸光却是软的,硬撑着这叁个月来攒下的一点火气,冷着脸看她。 宋隽去握他手,修长的手指从他指间穿过,轻轻摩挲他掌心,那里一片温热干燥。 “对不起。” 赵徵盯着她看,看宋隽像是喝醉的酒徒,稀里哗啦要倒出满腹的心事,偏偏笨嘴拙舌,只能盯着他说一声“对不起”。 “阿隽……” 宋隽望着他,凑过去吻他嘴唇。她被他按着加深了这吻,赵徵揽着她肩头亲她吻她,唇齿厮磨辗转间,姓赵的狐狸忽然亮了爪牙,在她嘴唇上狠狠咬一下。 那么狠,那么重,几乎要尝出血腥味儿。 宋隽吃了痛,把他推搡开,却又不舍得,手还揽着他肩头,整个人靠在他怀里,往他身前蹭着,掀起眼皮又耷拉下,嘴唇发肿地看着他。 人前威风凛凛的殿帅,委屈的像是个被夺了糖的孩童。 她抿着被咬了的唇瓣,看赵徵脸色冷淡地伸出手来,掰着她下颌,手指抚摩她唇瓣,问:“疼不疼?” 宋隽不吭声,只直勾勾盯着他。 那眼神看得他心里发软,却还是努力冷下脸,盯着她看:“记住疼了没有?” 宋隽看他,扯着他领口不满:“赵徵,你话怎么这么多?” 若是往日里,殿帅神色冷淡,慢条斯理说着这话时候,一身威势总让人震慑,偏此刻,粉面含春,眼神温软,下身淋漓一片春水,音色轻柔地说出这话来,仿佛只是她公务闲暇时候,忽然来了兴致,软软撒了个娇。 赵徵望着她,笑出声来,轻拍一拍她脊背,贴着她唇吮吻,柔和亲昵。 第十八章湿透H 宋隽被吻得昏沉,腰肢扭动着,拉着他手扣在小穴上。 她轻轻说:“好多水。” “衣服湿了。” 温热的手掌隔着衣料贴在小穴上,衣料被春水湿透,紧贴在她下身,勾勒出小穴的形状,正轻轻收缩着,吐出一泓春水。 “嗯,手也湿了。”他轻轻抚摩那里,眸光沉沉。 她盯着他看,眸光里的情欲一览无余,下面的嘴儿咕叽咕叽发着水声,上面的嘴儿声声呢喃叫着他名字。 她被吻得透不过气,眯着眼寻到自己的衣带送到赵徵手里。 赵徵抬手去解那衣带,她则凑上去吻他,抬着手扯自己的领口,不慎牵动伤口,轻嘶一声,被赵徵把那条受伤的手臂扣住。 下身繁复的衣裙落了地,露出两条白净修长的腿来,搭在赵徵腿上打晃,白嫩的趾尖晃出一线亮眼的白。 她敞着腿,头脑昏昏地把湿透了的小穴指给他看,赵徵抬手摸一摸那里,换得她一声舒服的闷哼。 衣领被她适才挣开许多,从肩头滑落,露出一双白净的乳儿,她贴过来,环住他的腰,要替他解腰带。 那乳儿也跟着蹭过来,在他胸前摩挲着,被他衣襟上繁复的花纹磨出红痕来。 她揽住他腰,手在他背上摸索着,寻他身后腰带的盘扣,纤瘦的腰肢努力往前凑着,下身紧贴他胯间的勃起。 她费力找了许久,把他蹭得喉咙发痒,终于寻觅到那关窍,咔嚓一声把他的腰带远远甩开,慌慌地扯他下衣。 那饱胀已久的性器弹出来,紫红粗大,青筋勃发,隐隐冒着热气。 她垂眼盯着看,伸手握住柱身。 冰凉的手心费力合拢住性器,激得赵徵近乎把持不住,差点射在她手掌里,他粗喘一声,握住那手,抬起她大腿来,把性器抵上她湿润的小穴。 小穴早已经被那媚药催的湿透了,性器才一抵上,穴口的软肉便把那性器吸含住,一收一缩地吮弄出连绵的水声。 宋隽舒服的眼前发白,敞着腿扭动腰肢,叫他进得更深入些。 赵徵不忍心进得太急,只怕伤着她。 ——那小穴尽管湿滑一片,却因着叁个月不曾交欢而愈发紧窄,赵徵此刻堪堪进去小半个,穴里的嫩肉便被撑得紧绷,箍着他那粗大的性器,叽咕叽咕地发着声。 他轻轻拍一些宋隽臀:“乖,慢些。”音色低沉。 宋隽甩着头不乐意,赵徵自己也忍得艰难。 他叁个月不曾开过荤,此刻温香软玉在怀,却要小心翼翼地抱着,寸寸缓缓地推进,额头生出细密的汗,忍得艰难。 怀里没良心的早被性欲快感淹没,扯着他衣襟直至手指发白,扭动着腰肢吞吐那小半截性器,胸前乳波荡漾。 赵徵恨不得把她捣出一片水声与浪叫,又提防着外头驾车的听见了动静会把人羞煞。 于是微微仰起头,衔着她唇珠,把所有声响都一起吻住。 下身微微挺起,他轻轻摩挲着她腰身,稍一用力,把那性器齐根末入。 “唔——” 宋隽娇浪的声音被他堵作一声闷哼,搭在他臂弯的足趾绷直,足面跖屈,悬在那里晃荡。 紧窄的小穴收缩抽搐,把性器死死绞住,瘦弱的脊背起伏,屈曲成一道秀美的弧线,被他揽着腰窝喷吐出大股淋漓的春水。 她泄了。 第十九章马车H “呜——” 宋隽从无边情欲中抢回一丝理智来,下身的小穴却还没有,泄过一会儿以后依旧含着那性器,吮吸出水声。 她悄红了耳根,快感却毫不含糊地自下身烧到小腹。车马颠簸,逐渐行入闹市里,飞雪已停了,外头逐渐有人声鼎沸,宋隽微皱了眉,一边被那残余的媚药烧灼着,一边又知了羞,一时之间跨坐在赵徵腿上,实实在在是进退两难。 “在想些什么?” 赵徵懒懒散散的笑,手指在她腰线上抚摩。 一别叁月,这人又把自己折腾瘦了几分,他摸过宋隽肚皮,隐隐在小腹触到他自己的一点痕迹,于是牵了宋隽的手摸索,把她手指按在肚皮上,身下轻轻动着,叫性器在肚皮上勾勒出形状。 “啊——” 身里身外的触感激得宋隽发了疯,抬手就咬上自己的手指,水润的小穴咕叽咕叽的叫着,连绵不绝的。 赵徵笑,把手指抵到她唇边:“咬着我的罢。” 他说这话时另一只手正在她小穴打转,摆明了的一语双关。 宋隽不肯,偏过头去,下身却忽然狠狠一顶,直送到最深处,狠狠撞着,几乎把宫口都撞开了。 小穴的嫩肉被狠狠顶开,性器撞过她的敏感点,宋隽连大腿根都发麻,再不逞强,一口咬上那犹在近前的手指。 赵徵眼里有笑,掐着她的腰抽插。 外头人的声浪一波盖过一波,宋隽的下身把赵徵的性器绞得愈发紧实,她欢喜又害怕,神智片刻清晰又片刻昏沉,被赵徵问及时只是摇着头不吭声。 身上却是不打诳语的泛起红,在冷白的皮肤上漾着娇嫩的粉。 赵徵摸着她伤疤,指尖在她脊背上一节节脊骨的划过,惹得她脊背起伏,却是愈发贴紧他,咬着指尖压抑住的叫声也渐渐放浪。 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虽车厢内生着火炉却也不算太热,宋隽却愣是湿得汗津津的,鬓发都湿透。 赵徵抚摩过她两鬓,语气清浅,似笑非笑:“阿隽,你身子里是都是水么?” 宋隽神色迷蒙地看他,眸光里水润含光。 赵徵笑,掐着她大腿根往两侧分开,不再顾及她,狠狠抽插起来,把那对乳儿撞得跌宕起伏,下身饱含的水儿被撞得迸溅出来,沿着大腿根缓缓往下淌。 车外人声渐悄,路却愈发跌宕起来。 不必赵徵抽动,那性器就在她穴内冲撞着,何况眼下他还大开大合地撞着? 媚药的药劲儿早淡去,只还一点烧灼在小腹,叫小穴春水连绵,宋隽神智清醒大半,却是被纠缠在性爱里,再度昏沉。 她依旧咬着手指,可这样大的刺激,咬一根手指哪里忍得住?身下抽送的那样急那样狠,宋隽连喘息声都粗重,她垂着头去索吻,却被赵徵躲开,宋隽不能遂意,红着脸要恼。 下一刻,却被人咬上了脖颈。 她一惊,后仰着头要躲过,赵徵却是追逐不休。 她脊背后屈着,下身便被送得愈发深,几乎要把宫口撞开了,送进浓精去。 赵徵却依旧在她脖颈间流连着,啃咬出男欢女爱的红痕来,往常他是不碰这样的地方的,毕竟她日常出入宫里宫外,且又不是男子,倘若被人看见,只会叫人说一句淫浪。 宋隽晓得他心里的火气没散,故意咬出一痕来。 “我见不得人了。” 赵徵在她脖颈间笑:“那便不见了,我在府里圈一处金屋,把阿隽藏起来。” 他按着她,知她渐渐清醒了,反倒越发放肆起来,狠狠顶撞她,叫她尾骨发麻,自喉间喘出娇浪的声来。 仿佛生怕她记不住教训一样。 宋隽被冲撞得昏昏沉沉,耳畔只听得见他们两个的粗喘声与辘辘的车轮声,直到赵徵掐紧她腰,把那东西抽出来,在她白净的肚皮上射上一股浓精,才轻轻扭动了身子,轻哼一声。 外头驾车的人来通传:“到咱们府上了。” 宋隽筋疲力尽地靠在赵徵怀里,周身上下连件蔽体的衣裳都不曾有。 赵徵把大氅拢在她肩头,神色闲适,呼吸平顺,下身的性器很快又挺立起,显然是尚未餍足的样子。 他慢条斯理道:“晓得了,都下去,叫初一来。” 第二十章交心 宋隽醒的时候,是黄昏了。 媚药的后劲儿上来,她喉咙发干,太阳穴周匝疼得发抽,她疲惫地抬了抬指尖,要讨水喝,轻薄的寝衣滑落肘间,一眼撞见上头的牙印。 身后伸出一只手来,替她把广袖拢上,轻轻握住她手腕:“要什么?” “水。” 宋隽轻咳一声,嗓子叫得发了哑,说话时候音色低沉。 赵徵起身端了水来给她,无微不至地喂给她喝,还顺手替她擦拭了唇畔的水珠。 宋隽看着他无微不至的样子,想起两个人在马车上闹过的那一通,禁不住有些头疼。 “这样体贴,赵大人,你莫不是真的要把我圈起来养着。” 赵徵笑,拈她头发。 “有何不可。” 宋隽咳着:“我的药呢?” 是要避子汤。 “已经叫初一替你熬好了。”宋隽起身去讨,被赵徵弯着眼拦住:“赵大人,人世间哪有这样容易的事情?” “你道个歉,我便消气了么?” 他弯着眼,神情和煦地发问,指尖拈过碗沿,兜绕着在宋隽鼻尖转上一圈儿,偏偏手抵在她肩头,不叫她起身。 他是执笔的文官出身,却靠着宋大人的一腔愧疚,把能使百万兵的殿帅压制到身下去。 赵徵笑,把那药晃了一晃,又慢条斯理搁在了桌上:“这么简单,宋大人,你招小倌儿呢?” 宋隽眼皮极薄,两痕双眼皮秀长精致,此刻微微抬着眼看人,便极明显,趁着下头乌亮如琉璃的眼珠:“那你要做什么呢?” “答我件事,便遂了你的愿。” 她性子寡淡,一贯受不了这样的时候,有什么真心话也一定要藏着掖着,偶尔情动了露出一点,杂在平日里说的俏皮话里,绝不大大咧咧说欢喜,也鲜少坦白直率诉爱意。面对着这样的场面,整个人局促着,瘦长的指尖不自觉牵紧了衣裳,捏到指节泛白。 赵徵却先问她:“这些时候,大夫开给你的温补汤药,喝了不成?”他说着手指扣她脉门上,摸着她脉息。 “只问这个?” 赵徵瞥她:“自然不是。” 宋隽眼神躲闪:“泰半是喝了的,偶尔有几副赶不上,后来也补上了。” 赵徵被她气笑了,抬手弹她前额,把那局促神色收拢眼底。 他执着她长发坐在她身畔,神色正经了些,扣着桌子慢慢地问她:“宋大人,你年纪轻轻就立意不嫁娶,是为了什么呢?” 宋隽没想过他问这个,轻轻一噎,下意识反问:“只问这一个么?” “不然问些什么呢?问阿隽你喜不喜欢我不成?”赵徵把她长发拢到脑后,五指分开,贴着她头皮缓缓拢过,替她打理着一头浓密的发,语气闲淡,带着笑:“喜不喜欢,我是知道的。” “倘若有人乐意娶我——无论这朝堂上的谁。我若嫁了,能捞着个什么?” 宋隽轻轻反问,她说:“女子嫁人,不是为了荣耀自家门楣,就是为着两情相悦,要寻人白头。人称我一声殿帅,我掌着八十万禁军,下摄皇城司,替陛下监管着纠察司,满朝的魑魅魍魉瞧我不顺眼,却也都得避让我叁分。我用不着为了什么家族荣光嫁人,至于劳什子两情相悦。” 她叹一口气,瞥一眼床前安静听着的赵徵。 “两情相悦总是短促,世间十分圆满,九成在戏文里,人世间的深情,多得是无疾而终、夫妻反目的戏码,我不是寻常要守闺房的女儿家,真有喜欢的,及时行乐也就罢了,不必把我自己捆在所谓夫妻之间去。” 她说着忽然笑起来,有些凉:“更何况,如今我孤身一人,百官便磨牙嚯嚯,筹谋着把我赶回深闺,留一个尽是男人的朝堂给你们,我若成亲嫁人,怕不是从此便只是某氏某氏,更能被人名正言顺地赶回去了。” 赵徵听得沉默,端起手里的药来递过去。 隔了半晌,才轻轻说:“阿隽,你是洒脱,可我总是个俗人,欢喜什么,担忧抓不住,便想着要系根线,打个结,永远和我绑在一起。” 宋隽把那药一饮而尽了,手里的空碗还来不及放下,便被人抵着唇吻住。 嘴里的苦涩滋味尚未散尽,赵徵的唇舌却已掠地,细细咂过那味道才放开她:“阿隽,好苦。” 他说着起身,宋隽蹙眉叫他:“做什么去?” “去寻那一成的圆满给你。” 第二十一章脂粉 宋隽拖了一日,第二日晨起,是一定要去面圣了的。 初一在她身后,替她束发,忽而被人抬手拿去那梳子,回头看,是赵徵。 他已经穿戴好了,深紫官服,贵气得很。 宋隽从镜子里瞥他,随口赞他:“赵大人真是好颜色。” “比不得宋大人。” 赵徵捏着她头发梳拢,指尖掠过她脖颈间的红痕。 宋隽瞧见了便头痛,抬手摸索了摸索:“这痕迹叫人看见了,可怎么好?” “看见了又怎么样呢?”赵徵轻笑,旁人都要知道了的,你宋大人今日从我府里出去了。” 他语调扬着,仿佛炫耀些个什么一样。 宋隽找初一讨要脂粉,捻着棉巾轻轻往脖颈上蹭,试着要把那红痕遮掩住。 赵徵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为她挽上规整的髻,垂眸看她动作,笑意清淡:“却嫌脂粉污颜色呢,阿隽。” 说着挪了她身子,把她调转过来对着自己:“过来,我帮你。” 他说着捏着宋隽下颌,瘦长的手指贴着她纤细洁白的脖颈,在那红痕上轻轻摩挲着,蹭上洁白的铅粉。 动作轻柔,叫人发痒。 脖颈那一处敏感,被人碰着难免发痒,且他靠得近,气息拂在她皮肉间,带出一点暧昧的痒。偏这人神色清正,瞧着仿佛是个君子。 宋隽扭着脖子:“好了,好了。” 那瘦长的手指却不放过她,贴着她皮肉轻轻打上细密的粉,顺着修长的脖颈缓缓下滑,渐渐探进领口里去。 “只消遮掩这一处的么?” 赵徵轻轻挑开她衣领,寻她胸前的红痕:“我记得我昨日在阿隽身上咬出了不少的痕。” 宋隽踢他:“赵徵,你要不要脸了!” 赵徵轻轻躲过了,按住她脚:“阿隽,别闹。” 宋隽气得脸泛红,是谁闹! 衣领被他挑开,轻轻一扯便滑落肩头,两只乳儿半遮半掩地露出来,宋隽偏过头去,却偏偏对上房里的立镜,自那里头看见赵徵与自己。 她衣衫凌乱,裸露出的肩头与白净的双乳上尽是齿印吻痕,她想起今日穿鞋袜时候,脚腕上落下的那一处齿印——这人是狗么! 赵徵立在她身前,膝盖分开她两条腿,贴她贴得极近,正挑着她下颌替她抹脂粉。 在她一双乳儿上。 温热的指尖蹭上铅粉,一手拢起她一只乳儿,轻轻点在她胸前。仿佛蚁儿爬过那上面去一样,却又像是蚁儿在身下爬过,密密匝匝的养,几乎又要泼出一泓春水来。宋隽红了耳根,轻哼一声。托着乳儿的那只手轻轻揉弄一下那绵软的乳,勾起昨日情欲的余韵留下的身体记忆来,叫她轻轻一颤,叫出声来,双乳泛起淡淡的粉。 赵徵轻笑,指尖在她乳儿专注地摩挲着,一点点蹭着铅粉把那些红痕抹去。 掌心似乎是无意地拢住她乳尖,宋隽头愈发后仰,脊背略屈起来:“赵徵,我面圣要迟了!” “怎么,这一道不遮掩了么?” 赵徵蹭过铅粉,虎口托起她另一只乳儿来,指着上头一道吮吻出的红痕,轻笑着问她。宋隽腰肢被撩拨的发软,吐气都急了些,此刻匆匆偏过脸:“此处旁人又瞧不见!” 第二十二章帝王 宋隽起来得早,闹了这么一通也还不算晚,偏偏小皇帝不知怎么又闹脾气,闭门不见她。宋隽懒得哄这人,听内侍出来传话说陛下不见她,便转身告退,回去忙公务了。 一切风平浪静了一上午,她都准备用午膳去了,小皇帝身边的人火急火燎来请她。 来人是个身宽体胖的公公,一脸菜色:“殿帅也太有脾气了些。” 宋隽心说自己脾气一贯是不错的,脸上倒还是关怀的神色:“是怎么了?” 那公公擦着额上的汗:“陛下发了怒,发落了好几个伺候的人,眼下说着要见殿帅,您一切小心。” 宋隽点点头,摸出块银子来,塞公公手里去了。 这公公叹口气,继续道:“听闻殿帅要回来,陛下已盼了两叁天了,昨日只让人来递了话,陛下已是不高兴,到底体贴着天色不早,殿帅又一路舟车劳顿,偏您今日还……您说说,陛下能不恼么。” 宋隽继续点头:“是我不好。”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十分无奈。 她昨天远道回来,帝王早给她递了信说先歇着,不必复命,谁想着这小子只是客气客气! 只是,宋隽叹口气。 也大约是自己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那人小时候喊她一声宋家姐姐,便真把他看成个乖巧体贴的弟弟了不成?! 说了几句,很快便到了帝王殿前头,宋隽在外头叩了头求见,里头咣啷一个茶盏丢了出来,泼了她半身滚烫茶水,白净的脖颈都烫红了。 周匝人吓懵了,宋隽倒还谦卑跪着:“陛下恕罪。” 江子期站在门边,冷脸看着她:“滚进来!” 宋隽拍拍衣裳,站起身来,顶着半身水进去。 她走进大殿里,瞥一眼皇帝的神色,很快又跪下告了一遍罪,左右就是把忠君爱国那一套拿出来,颠来倒去说个几遍,宋隽对这一套熟烂得很,说得极其流畅。 江子期的脸色却益发阴沉,宋隽嘴里的话说完,他手边的茶盏又砸了一个。 宋隽抬眼瞥过,匆匆又压下头去,心里反省了一番自己的语气,觉得说得还算诚恳,怎么就把这人惹恼成了这样子? “都滚出去!” 满殿的人纷纷出去,门窗都紧闭着,周匝一片死寂。 宋隽眼角的余光却见江子期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她身边,捏着她下巴逼问:“宋隽,你跟赵徵究竟是个什么关系?” 宋隽愣了愣。 泼在身上的茶水已经凉透了,自窗棂间透过一丝风来,吹得她半身发凉,江子期一手捏着她下巴,另一手蹭过她脖颈。 晨起时候赵徵在那一处留下的触感太强烈了些,江子期的手一抚上宋隽就反应了过来,侧过脸要躲开。 偏偏铅粉沾上了水,轻易便叫摩挲净了。 江子期冷着脸,按着那一处未消的红痕:“宋隽,你是怎么跟朕说的,还记得么?” 宋隽没答话。 小皇帝忽然蹲下来,贴得极近,宋隽沉着脸色,往后撤了身子:“陛下。” 江子期掐着她的下颌要她靠近自己,被宋隽抬手扣住了手腕。 她行伍出身,轻而易举便制住了养尊处优的小皇帝。 这样的行径愈发惹怒了江子期,他低吼:“怎么,宋隽,他碰得你,我便碰不得了么?” 宋隽抿着唇:“臣身上有水渍,不敢叫您碰。” 江子期脸色铁青,忽而叫她:“宋家姐姐。” 宋隽眼皮轻轻一眨。 “还记得老护国公说过什么吗?”宋隽抿紧唇,老护国公是她祖父的爵位,江子期登基的时候有叛军入城,他一把年纪披甲上阵,守城一夜。年纪轻轻的宋隽则在霜露里站了一夜,替江子期守最后一道门。 老爷子临走时嘱咐她,一定守好小皇帝。 那一夜漫长的很,满眼是火光,充耳是厮杀。 宋隽背贴着殿门,听那时候才十五岁的江子期轻轻叩门,含泪抽噎着问她:“宋家姐姐,护国公守得住吗?” 小孩子屈着指一下一下地叩在门上,隔着一层木板,叩在宋隽心头上。 那一年她十八岁,读过书握过剑杀过人,对祖父的抱负一知半解,对他为一块饼子拼杀上一辈子的举措无法理解,因父母亲人的死愤愤不平,却在那一夜里对着个小孩子哑着嗓子承诺。 “守得住的,陛下,我祖父守不住,还有我呢,宋家人在这里呢。” 后来那一夜终于过去,天色明朗,兵戈止息。 宋隽在城门前,亲自收殓了祖父的尸首。 他身上没有伤,是力竭而死,使了一辈子的刀卷了刃,却还紧握在手里。 宋隽愣了半晌,说:“记得。” “替您守着呢,陛下。”她说:“宋家人替您守着这城门,九死不悔,只是臣有一点私心,想留一些个无关紧要的东西给自己,叫臣尚能随心所欲。” 江子期抬起另一只手,摸她脖子。 他手指冰凉,却已比她的长许多。那双手若抬起,轻易便能拢住她脖颈。 他在她颈间的抚摩也不是十五岁无所仰仗时候的依赖,而是一个二十岁的男人的挑弄。 他半蹲在她身前,慢条斯理地用一只手撩拨她。 “随心所欲。”江子期说:“阿隽,做朕的人,才是最能随心所欲的,有我纵容着你。” 宋隽终于忍无可忍,抬手按住他另一只手腕。 “陛下,臣永远会做您的臣子。” 宋隽依旧跪在地上,脸色铁青着,仰头看江子期:“臣说过了,若不合适,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除却做臣子,无论做什么,臣都不合适,也做不得。” 她后退了些,抬起头:“宋家旁的人都不在了,只剩下宋隽做您臣子,既然是做臣子的,那便没理由不替您守着这宫门。” “也因为是做臣子,才替您守宫门。” “你要挟我。” 江子期听出话外的意思,满眼的不可置信。 “臣不敢。” 宋隽腰背挺着,并不看江子期,慢慢说:“臣只是不愿心寒。” 江子期手里的茶盏又要扔出去,一眼撞上宋隽的眸光,一颗心缓缓坠下。 半晌,他轻叱:“你滚。” 宋隽恭恭敬敬地叩了头,拢一拢衣领,转身离开了。 第二十三章闲事 宋隽缓缓步出那大殿,冲门边候着的公公笑一笑,接过早给她备下的帕子。 那公公挪着步子悄声往里面打量打量:“殿帅,陛下这会子叫不叫人伺候呀?” 这老奸巨猾的东西探她口风呢。 宋隽拿那帕子擦头发,冬日寒风朔朔,不多时便要吹得她发上结冰粒子,她只怕染了风寒,擦得专注的很。 擦完了,把那帕子还给那公公。 “陛下手边没茶水了,您找人去给他续上一盅吧。” 她说着步入寒风里,服侍的人小跑几步才追上她,踮着脚替她披大氅。 厚重绵软的氅衣压在肩上,叫湿了的衣裳愈发贴在她身上,有寒风漏进来,冻麻了宋隽半个肩头。 午晌已过了,料想必然没了她的午膳,宋隽心里发闷,拎了鞭子翻身上马,回身看那紧缀着的小厮:“回去歇着,我去寻了午膳吃,下午自回来的。” 她说着,也不管答复,一甩鞭子,扬尘去了。 冷风迎面刮过来,宋隽官袍半湿,兜着个大氅,被这风迎头吹着,生生吹熄了一腔火星子,瘦长的手指微屈,把那缰绳拉住。 “殿帅!” 宋隽这才听见后头有人招呼她,回过头去看,是裴瑾。 他骑着马匆匆过来,比肩跟在宋隽身边:“瞧着便是你,喊了却不应。” 宋隽笑,瞥见近前便有酒楼,抬手去扯钱袋,一边数一边戏谑:“当街纵马者罚银五十,我知法犯法,钱袋里银钱又不足,怎敢回头应下。” 这是前朝的例子,本朝街道宽阔,又额外拓了市场巷子做兜售商品用,官道专用来跑马使的,哪还有宋隽说的那一条法规。 裴瑾熟知律法,知道她是心里恼火,一句牢骚,也跟着打趣:“旁人见你策马狂奔,怕只以为有了什么紧要军务,哪还顾得上计较五十银?” “只怕我这殿帅当不长久了。” 宋隽翻身下马,偏头问裴瑾:“叫我有什么事么?我罚银一时半刻凑不出,请你吃一顿酒的银钱倒还有,边吃边说罢,时候不早了,可怜我倒现在还是腹中空空。” 裴瑾便缀在她身后上了楼,见她对着水牌毫不客气地点过菜,又推过来问他意见。 裴瑾瞥一眼:“够了,够了,再喂一头猪都够了。” 宋隽嗤笑出来。 跑堂的推门出去了,宋隽推窗靠在栏上,冷眼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 “你今日跟我吃上一顿饭,不晓得明日会不会有人再参你一本结党营私?” 裴瑾笑意清雅:“我如今不过一个小小的公主府令,有多大能耐与殿帅结党?” 按例公主府有府令一人,七品职,管些公主府中的杂事,江子熙一心要携裴瑾回京,便替他请了这一职。 “这次来寻您,是替昨日的事情致歉。” 裴瑾面色端正,说起昨日的事来面色也无甚异常,缓缓道:“那面首已被殿下就地正法了,余下的面首也悉数遣散了。” 宋隽挑眉:“那你们府上可清净了。” 裴瑾苦笑一声,宋隽想了想,忖度出那笑里的意味——江子熙只怕是能空出许多时间来折腾裴瑾了。 “这算些什么事,你家殿下什么为人我略清楚些,再不堪也不至于此,我晓得这事情是个意外,她若还有什么致歉的心思,都叫她收一收,冰天雪地的,别整些幺蛾子出来。” 裴瑾笑得愈发苦:“殿帅怎么晓得,我家殿下正寻荆条,要负荆请罪去呢。” 宋隽笑一声,忽然叫他表字,人站直了,正经起来:“正洵,这次回来,等闲别走了,至少也把事情办完。” 裴瑾目光随着她望向那街衢:“自然如此,也但愿陛下这次,不要再动没来由的肝火了。” 宋隽也苦笑起来,心里想着,这可不一定。 她在这酒肆里吃过饭,拎着大氅吊儿郎当要走,却见裴瑾还在那儿站着,偏头问了一句。 裴瑾屈着指头,叩叩桌面。 “殿下要吃这家的菜食,我出来替她买的,这会子等一等,温着带回去。” 宋隽这才晓得,原来自己与裴瑾撞见是个意外。 人家出门给他家殿下买吃的来了。 日理万机的宋大人对这种行为颇不能理解,倚着门很认真地问上了一句:“明成她那么大个公主府,连个能出门的下人都没有了么?” 裴瑾摇摇头:“殿下指名道姓要我来买,没法子。” 说着没法子,到底笑了笑。 宋隽披上大氅,头也不回地朝他一摆手,走了。 她了结了火气,回去的时候便拎着缰绳,坐那马上闲步着回去了。 她自己稳当当坐马上,神色悠闲,倒把那马憋够呛,路上遇见零星几个同僚,匆匆来去又撤回来给她招呼:“殿帅,巡城呢?” 宋隽眯着眼,不熟的便只点点头,熟的则轻侃两句:“我这马儿吃撑了,若跑得太快颠着肠胃,我只怕它会吐出来。” 就这么一路走着,正巧遇上了赵徵。 日光落下,照在他身上,深紫的官服衬得他挺拔俊秀,瘦长的手指揽着一卷公文,微微蹙着眉,边走边向身边的同僚指点一二。 宋隽眯着眼看了看那屋子的匾额,笑一声,原来不是巧,是她误打误撞,寻赵徵这儿来了。 那边的赵徵听见动静,抬眼望过来,见是她,眉眼间的闲愁都净,秀长的眼一弯,眼尾垂落了半寸,也和旁人一样唤她:“殿帅。” 宋隽被那笑眼注视的委屈,又觉得恼火,故作镇定地点一点头,牵着马要转身走,他却忽的把同僚一推,独自一个人负手过来了。 “今晨你火急火燎地走了,有话还没来得及说。” “怪我?” 宋隽没什么好气儿,也不下马,拎着缰绳睥睨他。 赵徵抬眼瞥见她那脖颈间,自他吮吻出的红痕边上,泛起一点浅淡的红,他微皱着眉:“脖子是怎么了?” 说着要把人拉着到近前看一看,被宋隽拿马鞭挥开了,她抵着他手,轻声说:“赵大人,消停消停,快些说是什么事,我公务要迟了。” 赵徵抿一抿唇,目光却还落在她那一片红上:“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生辰要到了,想邀你来,不知道你赏不赏脸。” “礼到了还不成么,一定要我人去?” 宋隽挑一挑眉,赵徵笑出来,这回眼没弯,只抬一抬嘴角,很快匆匆放下,抬手抚一抚她那马儿:“随口问一问罢了——时候不早了,快些回去吧。” 他说着转身走了,走了两步,却又回头,望着宋隽。 宋隽被他盯着,心里发虚,拎着缰绳,也不管颠谁的胃了,甩开马鞭匆匆离开了。 赵徵被扑腾一脸的尘灰,无奈摇头,适才同说事的同僚忙递来帕子:“殿帅瞧着仿佛不太高兴?” 赵徵擦了脸,信口胡诌:“跟她说了适才选官新政的事情,她对就中细则不慎满意。” 同僚愕然:“难不成真要…和咱们一样不成?那岂不乱套了?” 赵徵笑:“那你去和殿帅商量?” “听闻殿帅脾气不错,适才瞧着和你说话时候,也是和颜悦色的。”同僚瞥一眼宋隽背影,回想起她在马上的笑来,问赵徵。 赵徵立在那里:“的确很温和。” 他眸光深深,脸上的笑浅淡,微垂着极薄的眼皮,掩下半数目光,笑得有些散漫。 同僚便紧随着问:“我见赵大人和殿帅颇亲近,从前有些私交么?” “私交算不上,等闲说过两句话。” 同僚点头:“说来,早朝之外,我还是第一次见殿帅,真是和气。” “唔,我第一次见她时候,她正杀人,也颇和气。” 第二十四章念想 修了一下阿隽的心理描写,后半程加了些剧情。 - 晚间宋隽回府,算着是要和赵徵见上的,却落了空。 来的是初一。 她虚虚在自己心口点了点,眉头微皱起,仿佛是遇上些很值得发愁的些事情。 初一体贴地过来扶她。 “我家大人吩咐我来送药。” 宋隽点点头:“我家里又不是没有药,怎么还要劳烦你叁更半夜走这一趟。” 她解了大氅,慢条斯理地往里走。 初一缓步跟上,音调柔缓:“不只烫伤的,还有那温补的药,大人念着您总不记得喝这东西。” 宋隽笑:“这样的事情,他记得最清楚。” 初一在她面前不算太拘束,笑出来,摇摇头:“我家大人还说,您若不好好好喝药,那日后日日都要我来为您送药,直到把身子调回来为止。” 宋隽接过那药碗,一口闷了,抬手擦嘴边一点渍,又侧过脖子叫初一给她擦药:“他这人好不讲理,怎么我不好好喝药,最后落得你劳累?” 初一笑:“大人说,您最会心疼人的,既晓得如此,喝药便能勤些。” 她把宋隽手里药碗接过:“那便请您心疼心疼我了。” 宋隽无奈摆一摆手,吩咐人送初一回府。 时日过得快,宋隽脚不沾地忙着,连江子熙大张旗鼓的“负荆请罪”都没能亲临,与赵徵也是好些天不曾见面。 这一日,她推门出去,一眼望见月下站着个人。 是江子熙。 宋隽盯着那一处望了许久,恍惚反应过来,从前常站在那里的人,是赵徵。 她又皱起眉来,在心口虚虚点上一点,缓步走过去。 明成殿下没了往日神气,被冻成个鹌鹑,裹着个大氅缩成一团。 “这是来做什么了?” 江子熙啧一声:“宋大人,我为了不搅扰你公务,在这月亮下站了大半个时辰,你不说体谅关怀,怎么还这么失望又嫌弃的口吻?你摸一摸你良心,对得住我么?” “怎么总是贫?有事情快些说。” 江子熙挽着她往回路走,拉她上了自己的马车:“我一是要亲自给你道个歉,那面首我已处置了,余下的也都送了人,那样的事情,日后再不会了。” 宋隽摇摇头:“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怎么还念叨着。” 江子熙又说:“再就是问一问你,那天你被赵徵带去,怎么样了?你这人最爱钻牛角尖,替他想这么多做什么?是他心甘情愿陪你睡的,动了心也是他,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说的直接又坦荡,生生把宋隽说得呛咳几声。 “的确是和我没什么关系。” 她也想,自己究竟在乎些个什么呢,赵徵好与不好,和她有个什么干系呢?他们两个本就是彼此敌对着的,她怎么还为他打算起来了? “只是他这几日,总古怪着。” 宋隽说着摸上颈侧,那烫伤是早已好了的,上面吮吻出的痕迹也消尽了,摸上去,却总觉得依旧能触及到那一日的荒唐过往。 却又像他们两个之间一样,只要都丢开了,那就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江子熙一拍腿:“你不早说,早知道那些面首,我就留一两个给你了——不就是男人么,若觉得不舒坦了,丢开便是,你喜欢什么样的,再寻个新的来不就行了?” 宋隽瞠目结舌:“倒也不用……” “怕什么,你放心,我晓得几个好的,有一两个才十八,还没弱冠,也是文质彬彬的,可比赵徵年轻多了,且……” 她凑近了过来:“我观其面相,鼻梁高挺,指节粗大,一个个必非凡品,过几日我引给你看看,想必下头也能比他赵徵好得多。” 宋隽:…… 她抬手支着前额:“殿下,别胡闹。” 江子熙牵她袖子:“你这人,这么讨厌,人家体恤你呢。”说着正色:“我不跟你混闹,问你件正事,你告诉我,别跟我插科打诨。” 宋隽奇了:“怎么,你嫌我插科打诨?” 江子熙眉一竖:“你看你!” 宋隽无奈:“好好好,你说,你说。” 江子熙盯着她看:“我问你,你和裴瑾之间,是约定了要做什么,我帮不帮的上忙?不许骗我说没有这样的事情——他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你也是整日见不到人影,你忙也就算了,我才不信我公主府上的事情能把他忙成这样子。” 宋隽说不出话来,盯着江子熙看。 江子熙看着她:“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不忍他疲累,也实在想和他多些联系,哪怕一天多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宋隽更奇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才摇头道:“奇了,你这样多情一个人,怎么能对个人这么用心?” 江子熙叹气:“你又打趣我,不是说了不插科打诨的?” 她悠悠道:“难得碰上个这么可心的人,倘若抓不住他,我不晓得会有多可惜。” 宋隽叹口气,斟酌片刻:“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她拉江子熙,在她耳畔慢慢说了些话,直起身子来:“我嘱他起草细则,余下挨世家们骂的话我来干,你有心要帮忙的话,去问问他,可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吧。” 江子熙眼亮着,点了头。 又推宋隽:“到你家了,我走了,以后忙到这么晚,少骑马,不怕挨冻么?” 宋隽气笑了:“什么来找我道歉,又什么来问我话——你是为着这个才来的吧!你这见色忘友的混球!” 第二十五章生辰 调整了一下情节的安排,延后了女主感情的变化。 - 宋隽叹着气,挑开帘子跟江子熙道别,行下马车,才瞥见初一正等她。 “又劳你来送药,一趟趟的。便该叫你来我府上,也省得来去。” 初一无奈笑。 宋隽揉着太阳穴,转身要一头扎进书房,嘴里的话边走边说,语气急切:“我还有事情忙,你温好了药找人送进来就好,今日这样晚了,还回去么?不回去找人给你收拾厢房,倘若回去,我叫人送你。” 初一“咦”一声。 宋隽步子一停,回头看她。 “今日是我家大人生辰,您不去看看么?” 宋隽豁然想起这桩事情来,愣了愣,抬眼看一眼月亮,掐着算了时辰:“我实在忙不开,便不过去了。贺礼已经送过去了,他一贯知道我性子,大约也不会怪我。” 初一便没说话,转身温药去了。 宋大人话说的绝情,到忙完出来,去喝那碗凉了的药时候,还是问了一句。 “今日赵徵生辰,送贺礼去了么?” 管家垂着头答她:“今晨便送过去了。” 宋隽咂摸着那碗苦药,又问:“初一呢?” “初一姑娘本想等您喝药,只是陆陆续续把药温过两遭,您都忙着,姑娘又见时候实在太晚,只好先走了。算来眼下,已走一刻钟了。” 她继续喝那药:“这药是放凉了么,怎么喝着没那么苦了?” 管家一笑:“听初一姑娘说,她家大人怕您嫌药苦,改换了其中几味药材。” 宋隽叹口气,嘴里缓缓被那药味儿填满了,被最后一点回味儿苦得微眯了眼。 她估摸着自此到赵徵府上的距离,抬手勾一勾手指,讨来大氅。 “大人?” 宋隽颇不自然地抿了抿唇:“夜路漆黑,我去送她一送。” 管家愣了愣,替她想好了借口:“初一身边姑娘护送的人确实是有些少。” 宋隽追到初一的时候,初一都已快走到赵家门前了。 初一掀起车帘来,诧异看她:“大人?” 宋隽蹭一蹭鼻梁:“夜路凶险,我怕巡夜的拦你,送你一送。” 初一微笑,目光柔和:“多谢大人关怀,怎敢当您亲自护送。” 可惜赵家的席早已散了,廊下连人影都无。 初一拉着她往内里走,沿路望见个惆怅的人。 ——赵徵披着薄氅,脚边随便堆一只灯笼,孤身坐在廊下,慢条斯理地揉着太阳穴。 他仿佛是喝得薄醉,冷白的脸上泛着点红,红过眼尾,宋隽看过去,只望得见他侧着的半张脸,看见他眼阖着,神色郁郁。 宋隽站原地望他。 初一迎上去:“大人,宋大人今日的药喝过了。” 赵徵眼没抬,只点一点头:“晓得了,下去歇着吧。” 初一回头看一眼宋隽,见她饶有兴致地盯着赵徵看,便沉默着退下。 宋隽看了半晌,叹口气,伸手轻轻捏住赵徵衣袖:“这些日子,每天都在这等初一来回话?” 赵徵眼皮轻轻一动,匆匆回过头来。 “阿隽?” 他拎起脚边的灯笼,光映在两个人的眉眼间。 他喝得薄醉,酒上了脸,红起浅浅两晕,衬得平日里那寻常的笑很风流。 瘦长的手指捏着灯笼,拎在眼前,朦朦胧胧地把他五官轮廓照了清楚,周匝的环境却模糊。 落在宋隽眼里,仿佛天地只剩他而已。 宋隽看着他,笑得风轻云淡,眉微微扬着,神色从容平静。 赵徵看见她,眼弯了弯,仿佛是要笑,却又忽然想起什么,把那笑匆匆忙忙收起来,脸色冷着,只剩一双眼没藏住,亮着光地看着宋隽。 “倒也不曾,只是今日我生辰,宾主尽欢,喝多了酒,于是坐在这里吹一吹风。”说着看她:“怎么来了?不是忙么。” 宋隽撑着头慢慢道:“忙完公务才想起今日是你生辰,本想来蹭一杯酒喝,不承望没赶上。” “既酒席已散了……”她作势要起身:“那我便告辞了。” 赵徵愣一下。 他喝了酒,脑子仿佛是略输平日几分灵光,盯着宋隽反应了片刻,才抬手把这人手握住,拉到了自己身边也不放下,一双眼亮着,嘴角垮下去:“你又要走,是又要躲我么?” 宋隽见他可怜样子,要笑出来,却忍住了,继续漫不经心逗着这人。 “我为酒来的,讨不到酒,自然要走。” “哎……”赵徵拉她,把她往怀里揽,下颌靠在她肩头,语气轻轻,慢条斯理地在她耳边呵着气:“阿隽是为酒来的,还是为了我来的?” 音调沉着,身下的性器半挺起,贴上宋隽腿心。 宋隽愣了,才晓得被逗的原来是自己,这人原来是装醉的! 她抬手要推赵徵,却听人在耳畔轻轻笑:“宋大人要喝酒,自然是管够了的,今日你不曾来,顶好的酒都还为你收着,没舍得摆出来。” “若不介意,还能附赠个赵某人给你。” - 又修了一遍,我的节奏真的把握的不太好,剧情估计存在挺多问题,大家凑合着看|?'-'?)??有问题可以提出来,我会注意的! - 叁章之前我就以为可以开始炖肉了,一直拖到这一章?? (??  ̄?? ̄? )?? ??下一章是肯定能开始了,救命啊,想炖个肉太难啦,实在想不出什么新的花样了(或许大家有什么想看的play吗? 过了几章剧情,把两个人感情发展了发展,顺便拉扯了下事业线(昨天那章写得云里雾里的,炖完肉再说清楚。 第二十六章愿景H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宋隽脱了鞋袜,赤脚踏在毯上,脚踝纤细白净,掩在氅衣下。 她坐温泉池边,看赵徵温酒。 “最近在忙些什么,许久没见你。” 温泉的水汽蒸腾,暖得她面色泛红,眉眼不自觉弯起。 赵徵抬眼看见,抿着唇笑起来,音调颇不正经,还带着一点醉意:“想我了?” 他说着,伸手递一盏温好的酒过来。 “随口一问,怕你在忙着算计我——赵大人不愧世家子,活得细致,酒还要温过才能喝。” “天寒地冻,夜色又深,我忧你吃了冷的不舒坦,你却还在这里念叨我。阿隽,再没有比你更没良心的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他笑:“怎么你这人,嘴也不短,手也…唔手倒是颇软。” 宋隽摸着手上的茧,心说他倒是真不嫌弃。她一边低眉品那酒,一边漫不经心问他:“生辰许了什么愿?” 赵徵望着她:“许了的,我有一个愿景,想了许久,心心念念着能成真。”他瘦长的手扬着,微屈着指,把手遥遥递给她。 “过来,我说给你听。” 宋隽偏过头。 “赵大人,别想我再信你——又想了什么烂俗情话,远远在那里说给我听就罢了。” 赵徵笑一笑,倒了新温好的酒过来:“那我过来把这情话说给你听。” 宋隽偏头后退上两步,却还是被人握着手腕。 赵徵凑来耳语,语气亲昵温和,呵着气在她耳畔缓声道:“我希望我家阿隽能得偿所愿、心想事成,不必再添烦忧。” 宋隽眼里晃过笑影,搁下手里饮尽的酒杯,抬手解大氅。 “没有别的了?” 她酒量深,却容易上脸,一杯下去脸便红,愈发眉眼含春的样子,望着赵徵时,一双眼却清明如冷月。 赵徵坐在她身边,也偏头望着她:“再没有了,我这一生,除了一个阿隽,可算是已经无欲无求了。” 宋隽笑,掰着指头跟他算账。 “既然已这样无欲无求的样子了,那朝堂之上,还坑我那么多回?” 她道:“单这半年,你早朝时候和我吵了五回,叫我失了两个心腹,丢了一个差点到手的爵位……” 她捏着指头还要再算,被身边跳进温泉水里的人溅了一脸水。 她抬手挡那水花,皱眉看这人,却被扯着脚踝拉了下去,她大惊:“赵徵,我还穿着衣裳呢!” 赵徵抬手摸了酒壶,把那酒浸在温泉里暖到半冷,勾着她手臂邀她交杯共饮,那酒昏昏沉沉地仓促喝下,没被温过,酒劲浓烈,急急饮下,喝得宋隽喉间烧灼,心头发烫。 赵徵一边替她解着身上湿漉漉的衣裳,一边寻着她双唇亲吻。 “赵徵!” 宋隽叫他,听他凑在耳畔轻笑:“阿隽,我适才坐你身边,忽然发觉,我还是有一个心愿的。” “肏我?” 宋隽嗤笑,回他一句荤话。 赵徵把她抵墙壁上,不客气地吻她,轻咬她嘴唇:“宋大人,哪学的这话?这须得罚你一罚。” 他已把她衣裳脱光了,露白净的身子浸在水里,一双乳儿恰好浮在水上,被波动的水面托着,轻轻晃荡。 那乳儿被赵徵托着,轻弄起水波,从宋隽唇齿间勾出几声娇浪的叫。 “罚我?” 宋隽眯着眼,眸光里带笑,反身把人抵墙上了,手扶着他肩,似笑非笑地仰头看赵徵,忽然问:“赵大人,衣裳什么时候脱得?适才我倒没注意。” “你猜。” 赵徵微垂着眼,神色懒懒地看她。 下一刻,他原本散漫扶着池壁的手臂绷紧了,“啧”一声抬眼看向宋隽。 “阿隽……” 宋隽在水里捞着了他胯间挺立的性器,握在手里,囫囵抚摩着。 她在床上一贯是被伺候的那个,这性器埋在她体内那么多次,这么仔细地抚摩却还是第一次。 算不得太细腻的手在那性器上摩挲着,掌根拢柱身上,沿着性器往上徐徐推动,指尖随着掌根轻点,把那上面鼓起的青筋细致地摸了个遍,最后缓缓滑到顶端,拇指轻轻摩挲马眼。 周匝的水波也随着她的抚摩荡漾,浸着他性器,把那刺激更上一层楼,赵徵叫她惹得尾骨都发麻,被按着的马眼缓缓涌出些液体,几乎要守不住精关。 他耳根泛红,嗓音都哑了:“阿隽,别折腾我。” 宋隽笑:“赵大人,我学‘肏’这词的时候,你还捏着这玩意儿和泥呢,还要罚我?还来得及么?” “阿隽——” 赵徵额间尽是密密麻麻的细汗,盯着宋隽时候局促至极,轻轻说:“罚你不晓得来不来得及,你罚我倒是开心得很——若来得及便好了,早几年认识你,你出生入死的时候,我也能护上一护,不必如今……” “只能看着你那些伤疤心疼。” 宋隽抿着唇,看这人辛苦无比地忍着,却还顾得上拿情话撩拨她,凑过去轻轻吻他,手上却依旧没放过这人,依旧慢条斯理用手套弄着那玩意儿:“赵大人,这叁个月没人陪你睡的时候,想过我么?怎么解决的?自渎么?” “啧。” 赵徵抬一只手,捉去她腋下,把她挠得发笑,宋隽手掌脱了力,总算是叫赵徵从她掌心里逃了出来。 “当然想你,做什么都想着你,何止自渎的时候,越想越气,气得想把你摁着狠狠地肏……” 他抬手把这人在水里打了个转,捏着她的手腕不许她碰自己,靠着温泉石壁揽住她。 健硕的胸口贴着她的背,赵徵从她腰间探到她身前,去抚摩那小穴,在那穴口摸到一捧不同于温泉水的润泽。 他在她肩头轻笑:“阿隽,你折腾的是我,怎么自己却湿透了。” 宋隽闷哼着出声,扭一扭腰肢,饱满的臀瓣蹭过他胯骨。 他托着那白嫩的臀肉,抬腰顶了进去。 粗大的性器顶开层层嫩肉,那性器与小穴都被水滋润过,湿漉漉一片,轻易便进去了半根,宋隽还没来得及适应他大小,小穴便匆匆吃进来半根,他轻轻撞她,盯着那层层嫩肉里敏感的地方,撞出她一声销魂的呻吟。 宋隽垂了手臂,瘦长的手落尽水波里,轻撩着波澜。 赵徵顿了一下,把她托在掌上,轻轻吻她,把她吻得愈发软了,那小穴也放松下来,被他寸寸撑开了,努力容纳下了他。他一挺腰,撞进那深深处里。 里面是淋漓的水,随着抽送的动作往外流淌,外头是温热的温泉的水波,从外向里浸润着,宋隽整个人浸在这水波里,唯一的着力点是托着她的手掌,她拨开那水,靠着赵徵,湿得透彻。 赵徵揽着她腰抽送,在她耳畔絮絮叨叨说着情话。宋隽气息渐渐乱起来,在他怀里丢了稳重,她被他顶撞的泄了许多次,难得松了牙关,叫他“赵徵”,又学着那些混不吝的荤话叫他“好哥哥”,把赵徵叫得愈发买力。 紧窄的小穴放松过后却又紧绷起来,穴肉吮吸着他性器,愈发紧地箍着它,层层迭迭的嫩肉一股脑儿偎在滚烫的茎身上。 身后的人在她身上抚摩着,指尖浮掠过她娇软的双乳,揉捏成各种形状,捏得滟滟乳尖挺立起来,惹出她一连串娇俏的哼声。 赵徵贴她耳畔:“我说我还有个愿景,不是肏你。” 他缓而重地顶她花心,把她伺候得娇声阵阵,缠绵无比,嫩肉也舒服得吮吸出咕叽咕叽的水声。 赵徵把她身子调转过来,凑过去蹭着她鼻尖轻轻亲吻。 两个人眉梢眼角都是笑,额间都有汗,各自眼里映着对方眸间的光亮。 赵徵贴着她柔声说着:“肏你只我一个人是欢喜的,可我也想讨你一笑。阿隽你既晓得那么多荤话,那这该叫什么?” 宋隽被吻得昏沉,又被他一遍遍顶上云端,起伏温热的水波荡漾在小穴周匝,是一脉柔柔的撩拨。 “叫什么?” “合欢。” 赵大人凑过来,抵着她额头,语气柔和,轻说着欢喜。 周匝水声跌宕,他在她体内捣弄出阵阵缠绵的水声,闹出好大的动静。 他在这暧昧的动静里,贴着额头向她诉着情衷。 第二十七章议事 赵徵还睡着,宋隽醒了神,瞥一眼他睡颜,披大氅起身,本以为动作足够轻巧了,却还是被身边人急急握住手腕。 “做什么去?”赵徵望她,话里还带着朦胧未醒的睡意。 宋隽一挑眉。 “天亮了,叫初一送早膳来。” 今日休沐,不必早朝,也不必忙公务。 两个人昨晚又在那温泉池大闹了那么一通——到最后宋隽撑不住了,干脆昏昏睡去,任赵徵胡闹了。 赵大人虽内里算是个稳重的,但显然胡闹起来也没个限度。思及此,宋隽瞥一眼手腕淡淡的咬痕。 于是晨起时候,平日叁更灯火五更鸡的两个人,都没爬起来。 干脆被子一蒙,揽着彼此睡到了自然醒,把昨日闹出来的疲累都消尽了。 这会子已天光大亮,别说吃早膳,只怕午膳都准备着了。 宋隽揉着肩头:“你做什么这么大反应?” 赵徵抿着唇,笑得有些疲乏。 宋隽凑近去看了,见他眼底发着青,颇认真地问他:“赵徵,你是不是不行了。” 她说着算起他年纪,轻啧一声。 “听闻男子的确是年纪越大越不行了的,你昨日才过了生辰,别是这么快就应验了吧……” 赵徵捏她手腕:“宋大人,昨夜水池子里,叫着‘好哥哥,不要了’的,是你不是?——怕你又跑了,半梦半醒地盯了你一宿,不敢深睡,只怕惊醒后,你人已走了,又只像一场好梦。” 宋隽笑出来。 “我若要跑,一定不惊动你。” “我已领教过了。”赵徵无奈笑:“阿隽,你再这样,日后你躺我身侧时候,我只怕眼也不敢合了。” 宋隽听见“日后”,心里晃了一晃神:“别贫了,想吃些什么?” 赵徵音色倦怠:“都随你,快去快回,回来顺道去我书房,把桌上的折子拿来,我有事情和你说。” “就这么叫我进你书房,这样放心我?” 赵徵瞥她:“我信你磊落。自然,若你害我,那也算牡丹花下死,风流这一场,我值了。” 宋隽贫不过他,裹着他大氅叫了初一,要了自己的药,又吩咐她去下两碗面来。 她吩咐完了,就拐去赵徵书房,去拿那折子。 这会子她腿根儿还隐隐有些发酸,探着身子去拿那折子的时候,一时没站稳,碰倒了笔架,只要又匆匆忙忙低下身去捡笔。 蹲在那书桌下头,宋隽才发觉赵徵这书桌原来还有个暗格,暗格里还颇珍重地藏了个箱子。箱子上了锁,不知藏着些什么。 宋隽没什么下作的心思,瞥一眼那箱子就挪开眼,捡了笔直起身子来。 她站起来后抬眼就见赵徵站在书桌前,语气急切:“摔着了?” 宋隽笑一声,对他这关切颇无奈:“赵大人,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小孩子时候,也没人这么在意我是不是摔着了,哪就这么娇贵了?” 说着把那折子递他手里,重新挂好笔。 “笔叫我碰掉了,捡了一下,你藏了什么在那暗格里,宝贝似的。” 她随口问着,抬脚要拐回卧房。 偏头一看,才发觉赵徵只穿着中衣,她吓一跳:“赵大人,哪怕烧着地龙,你也不能这么胡闹吧,不冷么?” 说完才意识到他的大氅在自己肩头披着,见他那看着自己无奈笑的可怜样子,心一软,想着这人到底是担忧自己,才只穿着中衣就匆匆忙忙跑来了的。 于是略掀了一缝,招呼他进来。 赵大人得了便宜很会卖乖,把大氅往身上裹严实了,又把她抱在怀里,拥着她慢慢往回走。 他被风雪夺了怀里的温热,却又那么努力地要暖着她。 “那暗格箱子里,藏着我心事,当然是宝贝,要好好存放着。” 说着把那折子递到她手里:“昨晚不是问我在忙什么,喏,忙了半个月,就为了这个。” “这什么?” 宋隽接过,掀开看了,才看第一行脚步就顿住,后头的路都是被赵徵推着往屋里走的。 赵徵把她揽着躺上床,拥着锦被看她一目十行读那折子的专注模样。 宋隽读完了,把那折子倒扣在床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赵徵。 “你上折子奏请陛下,迎女官入朝,一应待遇俱如当今诸臣?!” 赵徵神色淡然地点头。 “还是借着你的名头,才跟那些个老学究商量出一样的待遇来。” 他想起和同僚说话时候,拿她杀人的事情吓人的场景,禁不住弯了眼。 宋隽皱着眉,下意识先想到自己那日跟他说起的话。 ——“更何况,如今我孤身一人,百官便磨牙嚯嚯,筹谋着把我赶回深闺,留一个尽是男人的朝堂给你们,我若成亲嫁人,怕不是从此便只是某氏某氏,更能被人名正言顺地赶回去了。” 下一刻,又觉得不对劲,这人总不能是只为了自己,便做到这程度罢。 世上的喜欢,哪有这样值钱? 赵徵从她手里接过那折子,一字一句指给她看。 “是为了你,但也有一点私心在。如今赵、王、裴、李这几个旧日煊赫的世家,说着风光,可陛下登基前后的那几场叛乱,折了不知几多才俊进去,连兵权都丢到了你手中。” 他指尖在那折子上轻叩:“如今各家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男孩子们尚未长成,能在朝为官的没有几个——譬如我们赵家,我撑着个能耐和你在这分庭抗礼,实则背后虚得很。你坐拥着八十万禁军,金吾卫、皇城司云云都在你手中。先祖又是寒门出身,那些个读书人对你也颇有几分好意。” 宋隽听见他磨了牙,不知是想起了哪几个对她有好意的寒门子弟。 “世家呢,还剩下个什么?只是错杂的人脉罢了,人脉人脉,有人才成脉。” 他点一点奏折:“也是你那日的话点醒了我,这朝堂,一定便得是男人的朝堂么?我家阿隽,不就做得很好?” 宋隽昨日兴头上,没计较他“我家阿隽”这称谓,此刻轻捣他一下:“说正事,别油嘴滑舌的。” 赵徵轻咳一声,继续正色道:“世家里面,虽男孩子没长成,但早先女孩子们养在深闺里,既躲过难,又大都很成器,未必输她们兄弟。于是我这些时日便游走在各家的族长之间,嘴皮子磨得都要破了,终于是说通了大半。只是到底还不保险,因此拿来跟你说一说,请你帮这个忙,届时朝堂上议事说起来,请点一点头。” 如今臣子势重,皇帝虽还有帝王一言九鼎、言出必行的名头,但其实已经效微,只止于一些小事上了。 大事一定得是群臣商议过后,纷纷表了态,再由帝王斟酌着决断,并不讲究帝王的一言堂。 所以他忙活一通,说服了那样多的老学究。 “赵大人,你适才说了这样多,可都是对你们世家的好处,我没得给自己立一群死对头,能捞着什么好,凭什么为你点头?” 宋隽支着头,似笑非笑地看他。 “这事情对旁的寒门士子没什么好处,对你是有的。” 赵徵看她:“阿隽,你早看出来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就是想听我求一求你罢?” 宋隽轻笑。 赵徵把那折子垫在肘下,拉过她手握在掌心,摸她手掌上的茧,神色柔和。 “李广难封缘数奇,是老天不曾赐他好运道。可阿隽,你军功赫赫,征战七年,叁次救驾,却只因为我动一动手指,便丢了要到手的爵位,难以封侯,又是因为什么?” 他看着她:“因为你这一个女子身份,在朝中太扎眼了。如你所说的,满朝的人都盯着你,琢磨着把你从这朝堂里赶出去,寒门士子倚重你,却也寻觅着,能不能找到个差不多的男子,来顶你这位置,把你换下去。” “因此这事情对你虽有一害,却也有百利——世家要扶植人才,需要时间,彼时你早借着女子也在朝堂上撑着天地的名头,站得稳稳当当的。且到时候世家和寒门分庭抗礼,正需要你牵头,更会拥重依赖你,不会动了换掉你的名头,所以你会帮我。” 赵徵笃定看她,宋隽却只轻轻一笑。 “赵大人,你好谋算。” 赵徵牵她手指:“说了这么多,还是要我再求你一声?” “求你了,好阿隽——” 他勾着她手指,音调柔柔,拉着长长的音调,缓缓叫她。 宋隽偏过头笑,指尖轻点在那折子上。 心里却晃过一个念头——他要做的事情,倒是和自己撞上了。 要不要借力坑一把赵大人? 宋隽想着,偏过头来,见这人眸光温软地看着自己。 赵徵天生一双略下垂的桃花眼,浅浅带笑看人时候,眸子水润透亮的可怜,叫人瞧了便心里发软。 也生生瞧得平日里捅人刀子毫不手软的宋大人心生愧疚,抵着他额头过来轻轻吻住他。 就当是提前哄人了似的。 “你求了我,我满意得很,到时候一定点头,捧你的场。” 耳鬓厮磨、彼此唇齿纠缠不休的时候,赵徵听见她说。 第二十八章为官 排雷:这章依旧是搞事业的剧情章,谈情要到下一章,但作者略文盲史盲,因此不可避免地有很多错误又幼稚的情节,慎入(??﹏??)。 这一日赵大人过得分外欢愉,宋大人不晓得为何热情的很,亲吻必有回应,偶然也有一句叫人窝心的情话:“我这辈子不晓得还能不能遇见你这么个傻子,对我这样掏心掏肺的好。” 赵徵一贯听人夸他才智,难得被人说了“傻子”,笑得颇苦:“我只情愿像我这样的傻子别遇上你样的人,单只见你知道了我对你的好,我便欢天喜地仿佛得了什么恩赐一样。” 说着又凑过来与她耳鬓厮磨地亲吻:“罢了,还是遇上吧,遇上虽要尝苦楚,不遇上,百年后,总觉此生欠圆满。” 不过隔日,赵大人便知道为何自己捞着个“傻子”的称赞了。 ——下朝时分,他和宋隽比肩出了议事的万章宫。 两边同僚远远跟着不敢趋近,却又不敢不跟,唯恐两个人打起来了不能搭把手,害得自己这边讨不着好。 赵徵手里捏着笏板,慢条斯理走在宋隽身边,语气缓缓:“宋大人,怪不得说我傻子呢。” 宋隽睁眼说瞎话:“怎么会,赵大人叁岁识千字,五岁能成诗,七岁会背的书都比我眼下多了,哪里和傻字沾边儿。” 早朝气氛一贯庄严肃穆——大约也是时候太早,诸臣都没睡饱,精神倦怠的缘故。然而适才大殿之上,赵徵递上那许女官入朝的折子,仿佛在鱼塘里点了炮仗一样,惊得满池子死鱼都窜了起来水面上瞎跳,死鱼们…群臣们吵得那叫一个沸沸扬扬、无休无止。 江子期耐着性子听了许久,最后一个头两个大,拉了悠哉看戏的宋隽下场:“宋卿怎么看?” 赵徵有理由相信,当时满朝半数以上的人都把心寄托在宋大人身上,指望她能平息这汹涌浪潮。 熟料宋大人微微一笑,抿着唇又扔了个炮仗出来:“适才尚书令说起女官一事,此事关系选官任官,我倒恰好也有想说的。” 她说着扬袖递上一折子。 ——她要改入仕的路。 旧日里头,入仕比较寻常的便就两条路,一科举,一荐举,余下诸如荫封之类的路子笼统也能大概分到这两条路下头。 这也就叫朝中成就了两派,世家和寒门,世家大多靠荐举,寒门基本走科举,虽然平时大家撕扯头花很起劲,看似“和气融融”的一团乱麻,其实分得很清,一旦牵扯到两派互撕,哪怕是平日里恨不得互扇耳光的也能立刻统一战线一致对外。 几代帝王了,对着这两党大多都是谋求个平衡,帝王坐天平中间,小心翼翼地在两方删减着筹码。 稍有不慎叫失衡的,被直接掀了帝王位子的也不是没有。 眼下江子期未必不是存着平衡的心思,但宋隽不玩这一套,她连筹码都不摆,直接掀了牌桌子——废除荐举,专行科举——既然你赵大人说要女官入朝,各位大人又都信不过女子的能力,干脆别那么麻烦了,都扔考场里面,去考上一考,不论男女,卷子打散了统一批改,谁能考出来谁就入朝任职,考不出来就再去读叁年再说,若真有杰出的,那出个女状元也无妨。 此话一出,就是把世家们的路都堵绝了。 这对寒门苦读的学子们肯定是好的,对快被某些愈发猖獗的世家们逼得无路可走的黎民百姓也是好的。 唯独对盘根错节的世家是不好的。 这么个大炮仗丢下来,生生把适才被炸醒的鱼又给炸懵了——估计被炸死的也不少——总之就是一个个都都消停了,窝着脖子装鹌鹑,目光在赵徵和宋隽身上打转,眼瞅着要看他们两个打擂台。 赵徵没说话,安生听那折子。 措辞严谨,事例详实,援引典例史实也是信手拈来,听得出是早就筹谋着了,不是故意坑他的,只是恰好撞上,借他这事儿开端当个踏脚石。 不过,赵徵听着那文绉绉的词句,想了想宋大人那手烂字,心里头冒了裴瑾的名字出来。 ——怪不得裴瑾被逐出京前就和她交好,还那么殷切地去接明成长公主回来。 原来是两个人合谋搞了这么大个事儿出来。 赵徵没变脸色,却还是微皱着眉看向了宋隽。 若是从前,世家们的口水都能把宋大人给淹了。可如他所说的,眼下不同了,宋大人手握着兵权,拳头硬得很。 若她一意孤行推着这事情,未必不能成。 可她哪里是只堵死了世家的路,她也把她自己那后路堵死了。 现在她强势着,可帝王能信她一辈子么? 她宋隽为人臣的这条路已经快到顶了,再往上走,就没几个善终的先例了。 可赵徵想她善终。 哪怕她现在要堵了他家族的路。 赵徵嗤笑一声,止住步子看她。 身后跟着的人也都远远停住,悄悄拿眼瞧他们两个。 宋隽下了两阶,觉出动静,偏过头来,望向他。 赵徵问:“宋大人,你究竟要做什么,在求些什么?” 宋隽抿着唇,随手把被风吹拂的发丝掖到耳后:“我们为人臣者,身处庙堂之高,自然求的是国泰民安,天下人都能活得太平和乐。” 赵徵愣了愣,没预料是这么个回答,却又觉得合乎情理。 至少合乎她宋大人的情理。 她这个人,活得总是拧巴。 明明圆滑至极一个人,偏偏底线又那样高,世俗套路绕身叁匝,精得能把人算计的只剩中衣。偏偏内里藏着一副滚烫的赤子情怀,烧灼的肺腑赤诚。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辈行事,还能如何?还要求些什么?” 宋隽忽然踏上那台阶,走近他。 “赵徵,我们都知道这世道烂透了,黎民百姓所求的都不能得,要活下去必须得丢下书本里教的贤德道理,去学那些弯弯绕绕的规矩。可你我站在这里,不能放任这世道继续烂下去。你是赵家人,这种事情你做不得,便由我去做。” “总得有人去做这样的事情。” 她才掖好的发丝被风吹拂出,随着宽大的袍袖一起飞舞。 赵徵垂眸,撞见她细腰一束,才发觉国事操劳之下,她宋大人已经瘦得只一把风骨。 他轻轻叹口气。 “宋隽,我说过了的,我只愿你得偿所愿,哪怕你要坑我这一把。” 他抬起手,坦然在群臣百官的注视下把那发丝掖住,倾尽温柔口吻:“可你怎么办呢,你把朝臣们得罪了个遍,把自己的路全堵死了,你以后要怎么办呢?” - 来了两章剧情。 先说设定,我对这些制度是真的很外行,科举之类的翻过,但荐举是真的一点也不了解,所以说是借了这个名字,其实我写起来感觉有点偏向现代高考。 这篇文时代背景是各朝各代的大杂烩,这一章提到的制度变革类似于魏晋向隋唐变化,但主角们的官职有唐有宋。 很多细节不用人提,我自己都看得出来谬误很多,所以一直避免谈。这两章是不知不觉写到了这样的剧情,实在避不开了,所以被迫展开。 我苍白地解释一下,一是最近太忙没时间查资料,再就是这篇文写的本质就是写写情爱开开车,图个开心,所以压根没准备这么细致(这是我的不对,下次开文一定会尽量查好文献资料的)。 大家因为谬误太多,实在看不下去这里的话可以掠过,这里对后续剧情会有影响但不算太大。 我写着的时候已经尽量避免细说这些制度了,但是一点不提又解释不清楚我想表达的意思,所以在这里瞎掰扯一通,请多见谅。 我真就是一个平平无奇黄文写手,专业不是历史,搞这些东西仿佛就是门外汉不仅看了热闹还瞎评判,但是已经评判出来了也就收不回去了,只希望大家多多包容,感谢阅读 ( ???? ? ???? ) 第二十九章年少 此事忒大了些,商量个来去,足半个月,还是悬而未决。 宋隽与赵徵之间也是势同水火的模样,仿佛那一日抬手掖发的亲昵举动,不过是偶然兴起。 更有甚者,把这事传成了赵大人本想给宋大人一个大嘴巴子,手都抬起来了才想起来对面是个武官,忧心打起来自己要吃亏,只好顺手替她掖一掖发。 宋隽忙得脚不沾地,这样离谱的传闻还是江子熙拉着她袖子说起的。 她笑得快岔气了,扯着宋隽衣袖抹泪:“这莫不是真的吧?你们当时说了什么?我要是赵徵,被你这么算计着,一定给你一巴掌。” 她说着直起身来:“最近忙得怎么样了?” 宋隽抬手拢一把长发,语气平淡:“不怎么样,还是僵着。不过该着急的不是我,赵徵与他身后那些人被我这封折子压着,想做的做不成,这会子才心急。且等着吧,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要来找我细谈此事的。” 江子熙点一点头:“的确,要到年关了,这事情若拖到年后,或是挨过了春闱,不知又要横生多少枝节。” 她托着腮看宋隽写奏折:“只是你把规矩说得那么严苛,那些世家大族,早把所得的看成了理所应当,怎么会低头?” 宋隽笑:“价格须得高了,才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在,你看赵大人那折子了么?” 江子熙摸着鼻子:“裴瑾给我念了。” 宋隽瞥她一眼,神色里晃过一点促狭。 “啧,我也想有个给我念折子的人——赵徵说要女官与如今朝臣同一待遇,可能么?我如今做到这个位子,还不能够完完全全和朝臣们一般无二,何况新入朝的女官?可也因此才有辩驳的余地,最开始就让步,那后面只会越让越多。最开始就把价格抬得高高的,后头讨价还价的时候,才能叫最终结果不至于失人意。虽说无论如何,先把目的达成了才是,可一个个女官进来,难道就是为了顶着空荡荡的名头做苦力的么?” 江子熙屈指蹭过秀挺鼻梁。 “既如此,那赵徵倒还真是替这些女官打算着的,我本以为,他一心只为世家。” 宋隽愣了愣,忽的心虚起来。 她匆匆忙忙岔开话题:“来找我做什么?” 江子熙原本沉思着,听见这话,神色松快起来,扬手击掌,叫来了一群清俊少年。 “你刚刚说,想要一个给你念折子的,是不是?我前些时日不是说了么,我手头有好些个清俊好儿郎,虽相貌比赵大人略逊半分,但一个个胜在年轻乖巧,可比他赵大人好上不少。” 宋隽看向那列成排站在那儿的少年郎们,抿了抿纯。 这几位郎君风格迥异,或冷淡或清雅或明艳,但的确都很…年轻。 宋隽皱着眉打量了两眼,摇摇头:“你若喜欢,都带走罢,我这破庙容不下大佛,只想求个清静。” 江子熙推她:“你有良心没有,天知道我给你找这些个人,多不容易?就一个看上眼的都没有?赵徵把你这眼光养得也太刁钻了些,你好歹选个敷衍敷衍我罢。” 宋隽无奈,随手点了近前一个捏着折扇的。 那少年神色一喜,手里扇子抹开又收起,上前来给宋隽行礼。 “见过大人。” “你给他取个名字罢。”江子熙漫不经心磕着瓜子,悄声问:“怎么挑中他的,原来你好文弱书生这一款?怪道和赵徵处得那样好。” 宋隽抿抿唇,想替赵大人说句话。 ——他虽看着文弱,衣裳下头却是十分结实的。 不过,她托着下颌,也有些疑惑,她钟情文弱书生这一款么? 似乎也不是,只是在这少年身上看见了些赵徵的影子,觉着顺眼,便随手点中了。 她看着那少年人清俊的眉眼,搪塞敷衍道:“这个特别些——冬日里还握一把折扇,实实在在很别具一格。” 那少年听见了,手里的折扇揺得更欢了。 宋隽看着,想起赵徵来。 她记忆里第一次和赵徵说上话,也在在个冬日里,他那时也握着把扇子。 彼时她坐二楼喝茶,手里的茶盏滑脱下去,淋淋漓漓泼了他一身水。 那时节天光晦暗,云翳蔽日,他屋檐下摇着扇子回头,抬眼看向她,两个人目光接上的时候,他握着那扇子,就着一身凉透了的茶水笑起来。 一双眼弯着,虽鬓发不时滚落水珠,眉眼间也有两叁片舒卷开的茶叶,却还是好看的叫人觉得,那该死的天都明朗起来了。 宋隽瞥见了,匆匆忙忙下楼去致歉。 腊九寒冬的天,赵徵硬是顶着寒风,在那茶楼门口,听完了她长篇大论的致歉的话。 最后宋隽嘴都干了,说不出新鲜词儿来,窘迫无比地抬眼看他。 寒风凛冽,她身上没湿透都觉得冷,他却还摇着扇子,把那冷风往脸上招呼。 “赵大人身体不舒坦么,耳朵怎么红成这样?” 宋隽眼尖,瞧见他耳根红着,直要红上脸颊了。 那时候赵徵继续慢悠悠摇着扇子,语气很平静:“适才那茶水颇热,大约是烫着了。” 宋隽忙又道歉,道完歉了又觉得不对,她明明只浇湿了他半边衣裳,怎么两边耳根都红起来了? 而且,她那茶水本就只是温热,怎么给烫成了这样? 她很委婉地就此事提出了质疑,赵徵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盯着她,手里的扇子揺得快了些:“唔,宋大人有所不知,我脸皮较旁人的,薄一些。” 宋隽:…… “宋大人实在过意不去的话,有时间请我喝茶吧。” 后来这茶换成了酒,不仅喝了,还喝床上去了。 宋隽揉着鬓角,缓缓回忆完这一段,只觉往事不堪回首。 怪只怪她那时候还年轻,意识不到一件事情——脸皮真正薄的人,是做不到人前坦然说自己脸皮薄的。 薄到赵大人那种程度的,直白些说,应该算是不要脸了。 第三十章结扣 她想的出了神,被江子熙敲了两下肩才回过神来,问那少年:“你多大了?” “十八。” 宋隽想,果然年轻,她第一次见赵徵时候,那人也这么年轻——不知不觉,竟就睡了这么多年了。 “既如此,你就叫初二。” 宋隽抿一抿唇,随手去拿茶盏,却被这少年按住手,语气温和:“茶凉了,初二去给您换一盏。” “对这名字接受的这么快?” 江子熙似笑非笑看着:“你怎么想的,人家十八了,你给人家取名叫初二?” 宋隽挥手示意余下的人下去:“我有个很得力的侍女,叫初一。” 江子熙摇着头站起身来。 “你好好享受着,我先走了,我答应裴瑾了,以后晚上不瞎在外头鬼混。” “跟我一起他也不放心?” 江子熙瞥她一眼:“他尤其嘱咐我了,和你一起,他最不放心。” 宋隽一默,起身送她到门边。 江子熙匆匆忙忙上了马车,瞧得出来,十分的归心似箭。 宋隽原本想跟她说说裴瑾的事,见她这样子,叹口气,算了,叫裴瑾自己收拾这烂摊子罢。 她想着就很惆怅地回了头,初二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手里拎着她大氅,贴心替她围在肩头:“冬寒料峭,寒风透骨,大人仔细身体。” 宋隽愣了愣,下意识躲开。 那少年也不强求,只眨着一双眼看她,澄澈透亮,还有点像赵徵那双桃花眼。 宋隽被看得心软,叹口气,视死如归地张开手臂,叫他给自己披氅衣。 初二便笑了,一双眼竟也弯着。 宋隽盯着看了看,觉得到底还是赵大人好看些。 初二不晓得她一肚子心思,很专注地替她系着领口的绦带。 着大氅是披身上的,只领口的带子用于固定,宋隽平日都是随手打个结,或者赵徵偶尔和她一起睡,睡过便扯了大氅,替她打个结实又好看的结扣出来。 她想着就皱了眉,这一日来来回回,怎么总想着赵徵呢? 初二察觉她呼吸粗重了些,仰头看她:“大人,弄疼您了?” 宋隽摇摇头:“你继续,别管我。” 她说着听见马蹄动静,偏过头去,却见赵徵冷冷立在门外,正和她家门口那两个石狮子大眼瞪小眼。 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多久了。 至少应该是把初二给她系这带子的事情看清楚了。 “…赵大人?” 赵徵拎着折子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大人忙完了?我来寻大人议事的,不知此刻顾不顾得上我?” 他虽是笑着,眼里却像冒着火:“若顾不上,我缓缓再来?” 宋隽:…… 初二系好了那大氅:“公务为重,大人,我替您去准备茶点,您仔细身体,别太劳累了。” 宋隽扶额:“好,好……” 初二对赵徵一笑,转身走了。 赵徵慢步走向宋隽,把千军万马前头都没皱过眉的殿帅吓得后退两步。 “来寻我说什么事…你做什么?!” 赵徵手里的折子敲着掌心,上半身贴过来,两个人鼻尖一触即分,赵徵鼻息洒在宋隽颈间,一片温热——他正打量初二才替她系好的带子。 “想不到,宋大人也养着面首。” “才…才送来的。” 他把手里的折子递宋隽手里:“谁送的?” 宋隽心里掂量一下,果断供出江子熙:“明成殿下。” “她送的,你也还敢要?” 赵徵点点头,视线没挪开,那温热的鼻息也没散。 宋隽叫他,却忽觉肩头一轻。 赵徵伸手拖住那大氅,瘦长的手指缓缓拉住那结扣,慢条斯理把那结解开了。 宋大人错愕地盯着这人。 “系个结也系得这样难看,也不知道别的事情上,能不能伺候的好你。” 他低着头,专注侍弄着那带子,把上头的褶子理顺抚平了,缠在指间,慢条斯理替宋隽打起结来,动作烂熟,却缓慢,一点点极细致地做着这行当。 宋隽疑心他平日处理公务时候都不曾这样用心过。 若换个旁人,被连着这么折腾两次,宋隽早把人推开了。 然而瞧着眼前的人,到底还愧疚着,手僵硬地笼回袖中,抿着唇任他折腾。 ——才坑过他没两天,又在两个人互为床伴期间寻了新欢,虽然这新欢还没来得及有些个什么发展,但…宋隽心里发虚,仅剩的那点良心发作,侧着脖子,尽力给他腾出施展的空间来。 很是乖顺。 可惜虽然如此,到底也没躲过赵大人的处心积虑,他那手指时不时蹭过她脖颈,凉得仿佛一握冰雪,却叫她皮肉都烧起来。 “瞧着你那小面首,还很年少,多大了?” “十八。” “比我年轻些。” 才过了二十四岁生辰的赵大人咬牙切齿。 宋隽轻咳一声。 “你比他多了六岁的阅历,也比他多上了许些个他没有的好处不是?” 赵徵轻笑一声,语气闲淡,近在耳边:“才送来的,那不是还没来得及伺候么?怎么就知道我有的好处,他没有了?” 宋隽意识到这是给自己下的台阶:“伺候倒也还没开始伺候,但无论如何,一定是比不过你的——系好了么,公务要紧,咱们去书房?” 赵徵笑一声,抬眼看她。 宋大人对上那眼神,清楚认识到,赵徵铺了台阶垫了大路,给她铺好了一条哄他的大道,她却从一开始,就毅然决然走上了隔壁的岔路。 果然,赵大人捏着她氅衣,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道:“哪里不能谈事情,也不一定就是书房——殿帅适才不是说,我有些好处,那少年人没有么?不知是什么,劳请您指教一二,跟我说道清楚。我回去勤加练习,以后一定,扬长避短。”- 追-更:futaxs.com (ωoо1⒏ υip) 第三十一章心思 赵徵盯着她,看得很是细致。 宋隽被那话噎住,只好也抬头看他。 他生得冷白,眼眸乌亮,此刻寒风朔朔,把他脸色吹彻,一双眼便愈黑愈亮。 “你……” 宋隽叹口气,神色微微一变,要破罐子破摔,放弃哄他时候,一直看着她的这人忽然笑出来。 明灿灿日光下,他手臂一伸,揽住她,推搡着她前行。 “走了,说事情。” 语气洒脱。 “消气了?” 赵徵没答话,只揽着她,浅浅弯着一双桃花眼。 宋隽眉头微皱着,带他朝书房走。 她两个书房,前院一个,平日会客用的。 后头自己院子里还有一个,少让人进去。 宋隽想了想,带赵徵去了她自己院子里的那个。 手里的折子被拿去,宋隽坐书桌前,匆忙把桌上纸收起来,草草磊成一摞,归置在一旁。 赵徵站着,等她收拾,漫不经心打量了两眼周匝。 他还是第一次来她这个书房。 这书房是她卧室隔断出来的,前头是床榻,绕过床榻与屏风,便是这一方狭窄天地。 他看着忙活的宋大人,眼不经意便弯起来,心头堵着的气全散了,只脸色还勉勉强强维持着点冷硬。 赵徵想,不晓得多少个夜晚,宋隽便挑着一豆孤灯,伏在案前,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公务。 不晓得灯火明灭时候,冷心冷情的宋大人,会不会有某个瞬间,眼一眨,想起他来。 宋隽收拾完,见他望着自己书桌出神,解释道:“这儿平时没有这么乱,近来太忙了些。” 赵徵点点头:“嗯,我都明白。” 宋隽想了想,又添一句:“平时也没什么人来这,我府里人也不敢过来,也就没这么收拾。” 赵徵似笑非笑瞥她一样:“嗯。” 他把那折子递过去:“科举那事情,你究竟怎么想的,最后想要怎么样,自己往上写吧。” 宋隽长眉一扬。 “这么草率?” 赵徵微皱起眉:“你的字的确草率了些,那你说,我写。” 宋大人:…… 她坐在那,仰头看赵徵。 “你不怕我狮子大开口?” “都是做生意的,你到底想要什么,别跟我在这里绕圈子了。”赵徵搁下那折子,慢条斯理挽住袖子,替她磨墨:“你不用说,我也晓得,你是先把底线抬高了,这事,你急不得,像是女官那事情,我也急不得。逼急了,相干的人都是有脾气的——唔,我也是有脾气的,阿隽。” ——他说的是外头的动静。 初二在外头。 “大人?” 宋隽这小院人少,只怕他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也没找到人教导,冒冒失失就闯了进来。 眉清目秀的小面首头一天来,不懂规矩,闹了这么个无伤大雅的错,也算可以原谅。 宋大人一双眼微寒,抬着盯向外头。 赵徵慢悠悠磨墨,神色散漫,垂下眼的里,是掩不住的疲惫。 外头的初二回话:“我来为您送茶点。” “政务虽要紧,您身体更要紧,适才那热好的茶水,您还没来得及喝……” 他说着挪着步子,要进屋里来。 宋隽皱着眉,扬声一喝:“站那儿,别进来!” 赵徵又笑一笑。 初二步子停住了,语气很是可怜:“大人?” 宋隽揉着两鬓:“去找管家给你安排个院子,我不找你,就安心在那院子里学一学我这里的规矩,别乱跑。” 外头少年人的语气愈发可怜了些。 “大人是生气了吗?” 宋隽只觉自己话已说得清楚,怎么这人还在这里厮缠。 赵徵笑出声来。 宋隽瞪他,却见他一双桃花眼弯着,慢条斯理凑过来:“你从来令行禁止,怎么,难得见一个人在这里撒娇卖痴,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他音色轻轻的:“还是…心疼了?” “出去。” 宋隽抬手拎住赵徵领子:“你是明成殿下送来的人,我看她面子上厚待你两叁分,可你也莫要太放肆了些,我卧室、书房这样的地界,等闲再来,我打断你腿。” 初二挣扎片刻,告退出去了。 宋隽看着赵徵:“喏,单是了解我心思这一点,你赵大人便比他强出许多了不是?” 赵徵领子被扯着,身子坦荡荡前倾,凑得近了,宋隽视野都被他占据,弥望皆是这个人似笑非笑的样子。 “才夸你一句,尾巴便扬起来了?” 宋隽瞥他笑弯的眼,把那领子丢掉了,嫌烫手一样。 赵徵却还停留在那姿势,凑在她脸侧。 “你拿我和他作比较,我有什么可高兴的。”赵徵笑一声:“我若尾巴扬起来了,也得是因为瞧见了我家阿隽。” 宋隽叹口气。 “我便这么写上了我的要求,多简易,不是亏了?” “可怜可怜我罢,这些天我揣摩了不知多少人的心思,不想再连你的心思也要试探了。” 赵徵叹口气,直起身子来。 宋隽嗤笑一声:“咱们两个什么干系,你试探我心思,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她下意识要继续调侃这人,一抬眼,只望见他疲乏的一双眼,晓得这人因为她,这些天也没少劳累,话到嘴边,到底止住。 赵徵目光凝在她笔尖,语气暧昧:“我试探你什么心思?” 他说话时眼不经意地抬起,掠过她心尖方寸之处,似笑非笑看她。 这叫宋隽心中警铃大作,匆匆忙忙就落了笔,可惜心里头思路未成,第一个写下的竟是赵徵名字。 赵徵盯着她,看她进退两难的样子,抬手捏她手腕:“写错了。” “嗯?” 他没吭声,把着她手腕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写着,动作很有分寸,宋隽正疑心自己小人之心时候,这人忽然偏过头来,缠绵悱恻地吻她。 宋隽:…… 赵徵果然还是那个赵徵。 他揽着她,慢慢道:“我试探了你半天心思,想着,你大约是觉得对不起我,想哄我一哄。” “所以我准备,仔细伺候你一遭,叫你把我的好,记得牢一些。” 第三十一章哄人H 宋隽不记得衣裳是怎么被脱去的了。 浑身上下都是混混沌沌的,只有赵徵抚在身上的手是分明的,那手冰凉,抚摩她的时候渐渐温热,也把她抚摩的温热。 宋隽目光清明,看他吻自己,掌心贴着他脊背,摸到他俯身吻她时候突起的肩胛骨,终于对“赵大人瘦了许多”这件事情有了实感。 “怎么就,瘦了这些……” 她被吻得脊背起伏,腰肢落赵徵掌中,被他抚捏,瘦长的手指顺着脊骨一节节摸过,灼热的火从颈后烧燃到尾椎。 “托你的福——不过,宋大人,你便没丰润过,也是托我的福么?” 赵徵轻咬她乳尖,红滟一点,被他慢条斯理在齿间磋磨着。 宋隽脖颈都扬起来,身子反弓,下身凑他愈发近了些。 她浑身上下都泛红,耳根都是红着的,敏感的仿佛只兔子,偏偏张嘴是獠牙,此刻被吻得流水潺潺,也还一双清亮眼眸,望着他道:“对不住。” 她慢慢解释,间杂几声压抑成喘息的娇喘:“科举变革一事,早先便已有着心思,只因为裴瑾无故被逐,耽误几个月,这些时日便准备…唔…便准备着要寻了由头递上去的…孰料……” 孰料他这白送的由头撞了上来,义无反顾又恰到好处。 恰好便做了她宋大人的筏子。 赵徵明白,全都明白。 他们生来就是半个敌人,偏偏却又紧贴着相拥亲吻,赵徵想什么她总能勘透七八,宋隽想些什么,他也能一眼望透。 比如她眼下哄他,向他道着歉,不是为了她要变革科举危她地位——平日里她逮着机会便要来趁火打劫,恨不得早日掀了他摊子,赵徵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两个人你来我往,朝堂上打得鸡飞狗跳,不比床上差多少——而是为着拿他作筏子,靠世家来倒逼世家妥协这事情向他道歉。 之所以道歉,也不是因为喜欢或是旁的什么,纯粹是她宋大人为人尚算磊落,自觉坑了他一把,心里难安,眼下还愧疚着,因此要哄他一哄。 这样的哄仿佛火上浇油,直叫赵大人心头的星火燎了原,把理智烧成灰烬,余烬又尽作了妄念。 赵徵探她下身,沾染了春水才收回来:“阿隽,你湿成这样,却还能神志清明地替你自己解释这些,大约是我真的不行了?怪不得要找个年轻的给你自己先备着。” “什么?” 宋隽眸光清明又迷惑地望过来。 赵徵不答,擒住她腰肢,手指在她白净紧致的肚皮上抚摩过。 他是再标准不过的读书人,在算不得寒的窗下苦读过十载,一朝闻名入了帝王的眼。 从此平步青云,握着笏板捏着奏折谈天下治乱,手指间都是写字时候磨出的茧,划过敏感柔软的皮肉时候,仿佛一道电流刺激过肺腑,又顺着血脉连上心头方寸,直叫她脚趾都紧绷。 宋隽叫他,语气惶惑:“赵徵——” 下一刻,赵徵伸过手来,折了帕子,蒙住她眼眸。 眼前骤然一黑,宋隽失声叫:“赵徵!” 赵大人微微俯下身,缓缓亲吻她白净平整的腹部,沿着腰线缓缓掠过,在她至敏感的小腹上落下滚烫灼热的亲吻。 “我在这里呢。” 视觉被人剥夺,其余四感便极尽敏锐,宋隽听得见窗外的风声、身下的水声,感觉得到赵徵的亲吻抚摩与自己敏感的一点点变热的身体,还有深埋进她体内的瘦长手指,与那拨弄摩挲着穴内娇怯软肉的薄茧。 她胡乱去扯眼前的手帕,却被人按着手压住,于是就近咬上那手臂,被人戳弄着小穴内敏感的软肉喷洒出一泼春水。 唇齿间死死噙住要了命的娇喘,含糊化成一声赵徵。 被叫了名字的那人凑来吻她,语气寡淡又轻轻,近乎是气音了,被她含糊听进去。 “唔,阿隽,你什么时候才能,真心实意地因为心疼,哄一哄我呢。” 比初二适才那一句“大人是不是生气了”还要委屈些。 宋隽不合时宜地想起茶楼下头的少年郎,笑起来日光灿灿的模样,心里发酸发软地想,那样恣意的人,原来也是可以这么可怜又委屈地说这样一番话出来的。 她终于挣开赵徵束缚她的手,扯下眼前的帕子,得见天光与身上的赵徵。 赵徵正吻她颈侧,被她掰着脸吮吻唇齿,连舌尖都要纠缠到一起,唇齿间咂摸着的尽是彼此的津液。 “你这人,好难伺候。” 她嫌弃过了,却到底学着旁人放柔了声调:“要怎样哄你,才算真心的?” 赵徵垂着眼看她,学初二适才时候委屈的作态。 “不知道呢,也不曾见过旁的姑娘,是怎么哄人的。” 赵大人生得不显老,也实在是还年轻。二十四岁了也还和宋隽记忆里那个十八岁的少年相差不多,只是眉眼间多了些成熟老辣,望着她目光时坦荡热切,学人委屈样子时候也不算突兀。 宋隽把他作态收入了眼底,第一次发觉,他卖乖时候真是有两分可怜样子的,也真是…让人有十分心疼的。 第三十二章伺候H 只是她不该觉得心疼的。 宋隽一双眼清冷,染上情欲时候也只像是泛起波澜的寒潭,她望着赵徵,气息被吻得慌乱,说出的话却还是讥诮:“赵大人惊才绝艳、风华绝代,我不信没被别的姑娘哄过。” 赵徵凑过去吻她,见她要偏过脸,抬手轻捏住她下颌:“能把我惹成这样的姑娘,也就你一个了。” “你多有本事啊,阿隽——” 他倾身贴着她,吻得她几乎失了神,才把这人放开。 宋隽双颊红粉,盯着他的目光难得温柔。 可也就温柔过片刻。 她伸手握他手,十指交握着,断断续续道:“你想让世家与寒门的士子们分开科举,题目谁出?具体细则又怎样?” 赵徵没诧异她看透自己心思,却怄于这人总在不该的时候想着这些。 他不再学那眉梢眼角都是委屈的劳什子面首,清隽的眉眼晃过的都是他赵大人的恣意。 瘦长的手指顺着臀缝抚摩到她尾骨,他揉搓着那里,把她的脊背揉得起伏,叫她反弓着身子向他贴近。 “赵徵…别闹我——” “没闹你。”赵徵贴着她眉骨吻过,低眉吮她耳廓,咬她耳垂。 下身的手指贴着穴肉抽出,被绞弄吮吸的脊骨都发麻:“伺候你呢,宋大人。” 她唔唔应着,瘦长的手指被牵着握那性器,恍惚要把他送进自己体内去。 她那穴肉湿软温热,敏感得很,贴上性器便把他吮住,穴口嫩肉撑得近乎透明了。 这样久没做过,她又紧窄起来,逐渐咽不下他,她把那性器送进去几寸,逐渐觉得疼了,嘶着声要退缩,被赵徵按住手指。 他掰了她腿弯,叫她身子伸展开,慢条斯理往里头顶弄。 “我说了,你听么?” 宋隽才要皱眉,被他轻轻顶了一顶,体内的软肉勾勒出性器轮廓,敏感的地界儿轻易就能被他顶上。 她这身子仿佛为他生的,他那性器也仿佛特意为她长的,两相契合,一顶一撞,便溢出汩汩春水来。 “唔…说了要哄你的——说给我听一听。” 他一点点进去,拨开她虚握着自己性器的手,叫她那手勾在自己腰间,手指停在她大腿根,把她往身前拉近了。 “题目叫裴、李两位阁老单独出了,考生试卷由你与我的人分别批阅两次,筛出合适的人来,也省得有些什么沧海遗珠,抑或交由裴、李两位批阅也可。” 裴、李两位,出身世家,资历重,门第之见也最重,男女之别上头的事情也古板。宋隽当初入朝时候,这两位骂得难听,最后赵徵也听不下去,站出来替她拦了拦。 不过这两位古板归古板,却有极大一个好处,年纪都不小了,指不定哪天便蹬了腿。 选了这两个人,算是宋隽暂时让了步,叫这变革缓冲了缓冲,来日这两人撒手人寰,宋隽正好借着此事做文章,把这事儿推进。 这么个结果,虽比宋隽期待的差了些,但也在她底线之上。 可他赵大人这么做,图个什么。 这样的行径,就仿佛是温水煮青蛙,她在下头点了火,被温水泡着的赵徵明知如此,还要在上头给她递柴火。 宋隽要细想这一则事情,却被折腾得渐渐聚不起精神。 她身上起了一层薄汗,白嫩的臀肉被揉捏出红痕,挺立的双乳被吮吻得乳尖发硬,挺翘立着。 快感自这许许多多地方悉数沿上去,宋隽丢了魂魄,嘤咛一声,轻轻一哼:“若只这些,那便随你…唔,轻些——” 下身缓缓挪动的性器随着她答应,忽然得了力气一样,掐着她大腿挺至最深处,直撞着她宫口,像是发了狠劲儿要把那里撞开。 宋隽原本要喘出一口气息,倏忽被人狠狠撞着,魂魄都要撞出去,神智都散了,抬手狠狠搂着赵徵脖颈,手指攀他后背,在上头留下几道红痕:“嗯呃——” “唔,旁的倒要从长计议,要得狠了,只怕你宋大人便就懒得哄我了。” 赵徵轻笑着贴她耳畔,气息又缓下来,又学起初二的音调,拿小心翼翼的语气叫她宋大人,下身却不留情面,掰着她腿根发酸发软,撞得穴肉都酸软发麻了,被阴唇裹着的阴蒂也充血肿硬。 “这么伺候着你,可满意么,宋大人——” 他手伸下去,隔着她肚皮勾勒那性器在肚皮上顶起的形状,由内到外都叫她战栗舒爽:“准备叫那初二什么时候伺候你?” 宋隽被弄得嘤咛发颤,却还要嘴欠找他不痛快:“总得挑个…你不中用的时候……” 赵徵在她耳畔笑,顶着她最敏感的地界儿一下一下没完没了弄她,把她颠出跌宕的水声,身子底下的床榻都吱呀作响,合着宋大人咬牙溢出的娇喘音调,比情人帐里低声咕哝的耳语都缠绵。 宋隽只觉得浑身上下酸软,没了依靠,寻不到地方支撑,只好紧贴着赵大人,把一副皮肉魂灵都寻他依托。 赵徵承受着她的索取,自己却在她身上索取的更多,白净的身子上留下斑驳的痕迹,伤疤所在之处被他抚摩的泛红,他贴着她伤疤一道一道吻过,揉捏着那不能复原的皮肤问她其中的渊源,趁着她昏沉之际把她老底又给摸了个干净。 他问得仔细,问清楚一道就在自己心头刻下同样一道一样,把这人怎么一步步走到这儿的问得透彻分明。 最后他贴着那些疤痕,把她揉着按向自己怀里,仿佛要把这人按向自己心口。 宋隽早没力气给他回应,她蜷缩着脚趾,断断续续泄着身子,把他性器润泽了,又被那性器顶着消受下一波的情欲缠绵。 含着赵徵的穴肉收得愈发紧,内里的水声聚到一处,一顶一撞便响得人脸颊发红,最后他寻上她胸前那疤痕,那替江子期挡刀时候留下的疤痕,狠狠吻住,一边吮出青紫的痕迹,一边匆匆抽出那性器,射在被汗水体液湿得泥泞不堪的毯子上。 几滴精液迸在宋隽腿根,她一个激灵,撤着身子要往回缩,被赵徵揽着肩膀揽回怀里。 她听见赵徵抵着她疤痕:“阿隽,好疼。” 第三十三章落雪 外头飞起雪来,积起厚厚一层。 宋隽院里无人,飞雪纷纷,无人洒扫,堆得厚实。 管家擦着汗,站宋隽小院外:“大人——” 隔了良久,里头才有动静,那位赵大人挑了帘子,懒散靠门站着,他并未束发,面色冷白,斜披大氅,站在那里,恍然若神人。 管家遥遥望他,觉得他被满院茫茫积雪簇拥面色冷白着,是仿佛与自己隔一重云端的清逸。 赵徵语气寡淡,一句话把自己跌回这十万丈红尘:“轻声些,有事说事,无事别惊扰你家大人。” “……” 管家又抹了一把汗:“不晓得我家大人方便么…那位,那位初二公子,出了些事情……” 赵徵挑眉,偏头看一眼床上的宋隽。 宋隽困得狠了,头埋在枕间,残余着欢爱痕迹的手臂自锦被里探出,在空中随意一挥:“叫他直接说是什么事情,别兜圈子。” 管家满面为难神色:“初二公子他,自尽了,不晓得大人方便去见见么?——人已经救回来了,却不肯言语,也不看大夫,因着是明成殿下送来的,咱们也不敢轻待,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宋隽翻个身:“不太方便。” 她手臂还袒在外头,冲着赵徵勾了酸软的手指。 赵徵走近,顺手把她手臂掖进衾被,听她语气疲乏:“你若也懒得去搭理他,就叫管家传我话——我虽看在明成的份上,给他面子,可他也扪心自问,明成会不会真的因为他,不给我面子。” 她说完,面朝墙壁,拥着被子合了眼。 赵徵笑得无奈,替她掖了被角,起身出去,把宋隽的话说给管家听了,又道:“也劳您替我传句话——他是来做什么的,宋大人她清楚得很,既是年纪轻轻本事还青涩,为人处世便收敛着些,别随意外露了痕迹。” 他说完,合上了门。 管家边走边回去回话,只觉这话听着奇怪,却不知怪在何处。 宋隽一语道破,笑掀了衾被躺进来的赵徵,语气讥诮:“你那话说得端庄,正室夫人训斥妾侍的派头摆得很足,” 她耳语完这一句,被赵徵抬手拉住,按在怀里。 “你明知那个初二是明成安插你身边的眼线,还留着?” 宋隽哼笑一声。 “未必是明成。她做事若真这么露骨惹眼,只怕先帝时候,就死在宫廷倾轧里头了。有人借了她的手,也不一定。我这府里没多少见不得人的,添个眼线就添一个罢,也省得有人费尽心思在我身边塞人,叫我落不着清净。” 赵徵听了,没驳斥她,抬手把她抱紧了。 他怀抱温热,被抱着不算难受,宋隽得了适意,也没再挣扎,贴着他安心睡了。 这一觉就睡到日暮黄昏,她醒时候,本以为赵徵已经走了,不提防赤着脚转过屏风,被这披头散发的人撞个正着。 赵徵抬眼瞥她一眼,随手把她推榻上,从那衣裳下摆里寻摸到她脚踝。 宋隽空出的一只脚抵上他腰腹:“你做什么?” 赵徵笑一声,把她脚踝捏住,拎了鞋子,一丝不苟替她穿上,又去摸贴着他腰的那脚,话里带笑:“这会儿正忙着,你想我伺候你,也没着落——你若想,今晚我留下来陪你,也不是不行。” 他替她把鞋穿好了,掸一掸衣裳,站直了身子。 “忙什么,怎么还没走?” 宋隽只觉被他摸过的地方一片温热,匆匆蹬着那鞋站直身子,皱眉问他缘由。 赵徵递来封折子:“这折子还没叫你看过,怕有你觉得不妥的地方,放不下心来,一时半刻,没敢离开。” 语气平淡,话音里带着疲惫。 宋隽笑:“适才听你也累得不轻,怎么偏偏滚到床上便精力充沛成那副样子,以后早朝便该迁就迁就你赵大人,叫人搬个床陪你上朝,你精神好了,也能多议两桩国事。” 赵徵原本揉着太阳穴,听她调侃。 “你不在那床榻上,我也是一样提不起精神来。” 宋隽自己说了荤话,又栽到自己身上,十分理亏,匆匆忙忙闭了嘴,专心看那折子。 内容写得详尽,字迹也的确比她的好上不止许多。 她细致看过两遍,觉得还算妥当,也就点了头。 赵徵神色散漫,嘴边带着混不吝的笑:“还有件事情,你是大忙人,只怕要忘了,提醒你一句。” “正月末,是陛下生辰。” 宋隽被说得还有些迷瞪:“所以呢?” 赵徵撑着书桌,似笑非笑地仰头看她:“他到了加冠之年,该……” “娶妻了。” 第三十五章风寒 宋隽本以为赵徵第二日便要递上了那折子,第二日早朝却没见这人踪影。 她下朝便随手扯了个朝臣问询,那人盯着她,目光戒备,仿佛疑心她要找赵徵寻仇一般:“赵大人?我不晓得,殿帅问旁人去。” 宋隽问过一圈,最后终于从一个小黄门嘴里得了消息。 “赵大人病了,晨起府上的人来告了假,陛下叫太医去看,说是风寒。” 宋隽皱了眉,不解多大的风寒能叫赵大人下不来床。 她揣着这心事忙了一天,终于还是在夜色深深、无人知晓时候,纵马登了赵家的门庭。 初一得了信,步履匆匆亲自来接她:“大人。” 宋隽手指搭着领子,慢条斯理整着风帽:“赵大人呢,还活着么?” 初一:…… “大人正烧着高热,此刻犹昏昏沉沉的,您见谅。” 宋隽愣了愣:“还烧着呢?” 初一点点头:“是,大人这些时日一直操劳,来往奔波诸位大人家中,每每都是夤夜才回来,昨夜…昨夜出了些事情,一时急火攻心,便病倒了。” 宋隽微皱着眉。 昨日赵徵在她院里待了许久,两个人坐廊下,一边散漫谈着皇帝的婚事,一边看人扫雪,府里的人替他赵大人清理出了一条路径来,他才舍得离开。 彼时天色将晚,宋隽站在廊下,看着这人背影远去。 她笃定了他一定会回头,于是一直没离开。果然走到月洞边,他半靠着墙壁回了头,眼里映着雪色与余晖:“阿隽,我以为天这样晚了,你会留我一顿晚膳的。” 宋隽笑一声,见他回了头,心里没来由的期许安歇,挑开帘子正要回屋。 她心里欣慰,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再不回去,只怕赵家也没人为你留饭了。” 赵徵一个晃神,旋即笑出来。 “赵家除我再没旁人,哪有人为我留饭?” 他那时候倒还是精神奕奕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急匆匆病倒了? 宋隽跟着初一进了屋,一眼望见床榻上病得潦倒的那个人。 前后也就隔了一天的功夫,赵大人却仿佛丢了一副魂魄——他静静躺在床上,虽是睡着,但神色半点不见松快,平整的眉头折出愁苦的痕迹来,被子也盖得不老实,一双手伸在外头。 初一惯是个周全的姑娘,宋隽难得见她有这样的疏漏,疑惑看向她。 初一皱着眉叹气:“我家大人不许侍女在旁单独伺候,小厮又笨手笨脚,不惯做这些活计。” 她说着,指一指一边案上的瓷碗。 “我熬了药,送来给大人,刚搁下便被打发出去。适才太医来请脉,说还烧着热,也不晓得那药是真的喝了,还是如何。” 宋隽的眉头也皱起:“满府连督促他喝药的都没有了?” “我们是服侍大人的,不敢多言,老大人、老夫人去得也早,大人和叔伯们又一贯不亲热……” 初一顿了顿,言简意赅总结:“实在没有这样的人。” 她说着,目光看向宋隽。 “若非您来了,我只怕也要遣人去叨扰您了。” 宋隽叹口气,走到赵徵身畔。 她纵马而来,被风吹彻,一身料峭寒意,贴近赵徵时候,被这人感觉到,抬手捉住她手腕。 手指间一片滚烫。 她拿空着的手贴赵徵额头,烧得如沸,她皱着眉头:“赵徵,醒醒。” 听见她声音,赵徵睫毛轻颤,却没睁眼。 冷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抓着她的手向脸颊上贴,片刻便把她冰凉的手暖得温热。 “昨夜他回府,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宋隽皱着眉,在床边的盆栽里嗅到了苦涩熟悉的汤药味,叹口气,吩咐人去重新熬药,她则坐在赵徵身边,任他抓着自己一双手。 初一为难地皱着眉头:“昨天难得有好日头,管家便把书房里的字画取出来晾晒,谁料午晌忽然下了大雪,管家吩咐看着那些字画的两个小厮都悄悄偷懒去了,收敛不及,大人书房里的字画损毁了几幅,其中恰恰有老大人留下的墨宝——早年叛乱,老大人留下的墨宝损毁殆尽,那是咱们府中仅剩下的几帖了……” 老大人说得是赵徵父亲,宋隽对他父母算不得十分了解,只晓得两人似乎是江子期登基前后的那场叛乱里出的事情,死得凄惨,一直是赵徵心里的结,她也就从不过问。 “大人一贯不为器物责罚活人,便只能恼火自己没把那字画收好,夜里回来也没用晚膳,晨起就起了高热,换好衣裳还没出门,便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宋隽叹口气,摆一摆手,把初一也打发了出去。 她解了大氅,趁着身上的凉气未散,揽着他抱住,给这人降温。 赵徵烧得厉害,被她抱了没多久,便连带着她一起暖热了,宋隽把他放回被里,拎了帕子,浸过温水后替他擦着身子,头面颈与手臂擦拭完了,她又伸手去解赵徵的领口。 他身上的中衣松散,一扯便开,露出了白净的胸口。 宋隽盯着看了片刻,颇有些尴尬地挪开了视线。 往常也不是没见过这场面,只是赵大人一般都是自己把自己造成这副样子,也少有这么老实躺着的时候。 宋隽咳了一声,伸手把那领子扯得更开了些,沿着他锁骨往下,一点点给他擦拭——从微隆着的胸肌到平坦分明的小腹,再沿着利落紧实的腰线一路擦拭到胯骨。 赵大人堂堂文官,一身皮肉比许些武将还结实,也不晓得他整日舞文弄墨的,是从哪里练出来的这身量。 宋隽擦着擦着,脸渐烧得滚烫,只觉得她自己也发了高热。 最后是初一送了药来,救她于水火,免了她给赵徵擦下半身的苦难。 宋隽盯着赵徵愈发红了的脸打量了片刻,私心觉得,这人只怕也是被擦得很为难。 她抬手轻轻捏赵徵脸颊:“赵大人,起来喝药。” 赵徵皱着眉,含糊应一声,却没睁眼。 宋隽挑了眉,无奈叹气。 “要我喂你么?” 她含了那药,低眉凑过去要吻他,俯身下去时候,猝不及防撞上一双清亮的眉眼,她一惊,嘴里的药差点吐出来,被赵徵抵着唇咽回去。 她呛咳一声,被迫把那药咽了进去。 “宋大人,也不怕被我过了病气么?” 赵徵热得两颊通红,一双眼水润得很,盯着她看,眼里带笑。 她脸涨得通红,双唇被赵徵拿瘦长的手指抵住,她把那汤药咽进去了也不挪开,顺着描摹她唇瓣的轮廓,替她擦去唇畔药渍。 “什么时候醒的?”宋隽瞪他。 赵徵疲乏地笑:“你抱着我,替我凉身子的时候——不辞冰雪为卿热,荀奉倩为了给夫人降温,丢了性命①,我颇好奇,阿隽要做什么?” “那我替你擦身子的时候,你也没个动静?!” 赵徵笑一声:“怕你尴尬。” 他说着轻咳一声,招手讨来那药,借着宋隽的手把那药喝了。 “你要喂药的动作也太麻利了些,我还没来得及睁眼,你便凑上来了,我躲都不及。” 宋隽递过去水给他漱口,又塞了一枚蜜饯到他嘴里。 “对不住。”宋隽叹口气,看他含着那蜜饯,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竟还有些俏皮。 她语气轻轻,心里仿佛吃多了杏子后的牙,明明还是坚硬着,却酸软不堪,一碰便酸不溜的隐痛。 “道什么歉?”赵徵吞下那蜜饯,含含糊糊问她。 宋隽叹口气。 “不该设计你那一遭,你也算是为我好,我却踩着你利用…嘶——” 她指尖被赵徵叼在齿间,不留情地狠狠咬了一下,咬得她痛出声来才松口。 “宋大人,你这人,真可恨啊。” 他撑着支起半个身子,咬她脖颈,却始终不去吻她,小心翼翼避过她口鼻,一边贴着她耳畔说着狠话,一边又小心翼翼不要过了病气给她。 “我病成这副可怜样子,你哄我一哄,叫我以为你是真心关怀我的又能怎么样呢?一定要把咱们两个的关系划得这么清楚么?” 他说完了,坐回床上,盯着她看,似笑非笑,神情很苦涩。 宋隽愣了愣,下意识要解释些什么,嘴唇翕动半晌,最后还是无奈叹口气。 “对不住。” 她轻轻说,语气惆怅。 赵徵盯着她,伸手揽她到怀里:“算了,说得再不中听,也好过一声不吭,躲我叁个多月的强。” 他把她抱紧了,浑身滚烫地埋头她颈间,喷吐出的气息也灼热,语气却珍重又小心。 “宋大人,我累得很了,陪我躺一躺罢。”- ①见刘义庆《世说新语》,原文见下: 荀奉倩与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妇亡,奉倩后少时亦卒,以是获讥于世。奉倩曰:“妇人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裴令闻之,曰:“此乃是兴到之事,非盛德言,冀后人未昧此语。” “不辞冰雪为卿热”是纳兰性德一句词,引用的就是荀粲的这个典故- 首-发:woo18.cc (ωoо1⒏ υip) 第三十六章傻子 宋隽背靠在赵徵怀里。 她心里有些乱,辗转难眠,索性睁眼望向那一片暗夜,在身后人平稳的呼吸里理着心里的那团乱麻。 手臂逐渐酸软了,宋隽抬一抬胳膊,才挪动了一下身子,就被身后人抬手重新揽回怀里。 “还没睡着?” 宋隽回头去看,赵徵正望着她。 她一双眼适应了暗夜,轻易便寻到他明亮的眼。 “恍恍惚惚睡着,做了个噩梦,又醒了。” 宋隽笑一声,在他怀里转了身。 秀挺的鼻梁隔着衣料蹭过他前胸,汗湿的手指探进衣领,慢条斯理地把“坐怀不乱”的赵大人囫囵摸了个遍。 赵徵囫囵捏住她手指时候,她手正搭在他腰线,要顺着向下滑去。 “阿隽——” 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赵徵笑得懒散,音色低沉:“我病着呢,你忍一忍。” 宋隽笑一声,总算扳回一局。 “看看你出汗了没有,想什么呢,赵大人。” 她说着微微抬起头,贴上他前额:“退烧了。” 赵徵一贯语气轻慢地调侃她,不提防被她反击,缓了片刻,轻笑出声,气息灼热:“宋大人霁月清风一个人,可惜我心猿意马——适才摸够了么?”他音调沉着,眼里光明亮,牵着她手往下移:“还要不要再仔细摸摸?” 宋隽:…… 她自恃厚脸皮,不料遇见的是个不要脸的。 赵徵见她吃瘪,笑出声来,把那手牵住:“睡吧,明天还要上朝。” 他空出来的手落她身上,哄孩子一样,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她,把她哄得昏沉,不知不觉便入梦。 她素来警觉,这一夜却一宿无梦,直至天光蒙蒙亮。 宋隽醒来时神清气爽,赵徵的精神也好了许多,早早醒了,床畔利落地换衣裳。 宋隽拥被坐着,看他换衣裳。 他生得挺拔,身量颀长,玉带一束,便勾出窄瘦的腰线。 宋隽盯着那腰看,一个晃眼就想起那衣料下头的身量。 她越想越往下,目光也随着思绪下移,移到了地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心里的念头,匆忙咳两声,仓促挪开了视线。 赵徵不解地看向她,凑过来要贴她额头,宋隽忙不迭躲过,又呛咳两下,惹得赵徵眉头皱得愈发紧。 他伸手抓住她,摸她额头:“不烧,怎么咳嗽起来了?今晚我叫初一给你熬药,让她送去你那里,还是你来我这里喝?” 恰逢外头的初一送了官服来给宋隽——她家管家对她这样夜不归宿的行为轻车熟路,一早就遣人送来了替换的官服。 宋隽脸红着,囫囵把这问题盖过去,赵徵顺手那衣裳,帮着她换上。 紫衣玉带,他手从她身前过,把那玉带收紧了,勾勒出宋隽一线瘦腰时候,忽然贴身凑过来:“我晓得你为什么咳嗽了。” 他手停在她腰间,下颌靠在宋隽肩头,笑出声来,懒懒道:“今晚来喝药么?” 宋隽抬手把他推开:“初一,早膳好了么?” 赵徵在她背后笑,把她笑得脸颊滚烫。 两个人就这么用完早膳,出门便分道扬镳,各走各的前往宫门。 最后殊途同归,一左一右地站上朝堂。 宋隽捏着笏板,神色散漫,盯着赵徵递上那封折子。 离年节还有不到十天,眼瞅着各司都要封印关门,准备到明年再忙活,赵徵紧赶着把折子递了上去,众人糊弄地吵了两场,也都没了多少精力。 最后几位老大人捻着胡子和稀泥:“大过年的…大过年的……” 一说起大过年的,仿佛什么事情就都值得谅解、都能好商量了。 ——当然,大半也是看着宋隽和赵徵的脸色行事。 于是此事尘埃落定,这一年多诸多事情也都收尾,没收尾的也都暂且搁置。 江子期盯着神色淡淡地宋隽看了半晌,没从她那讨到一丝视线后,泄气地散了朝。 诸大臣出了宣政,都松快下来,喜气洋洋拥上赵徵,问候他病情。 宋隽回眸时候,正和他对视。 他被簇拥在人群正中,众星捧月,眸光穿过人海,落在她身上。 宋隽很快也被来寻她商讨公务的几位同僚包绕,她挪开视线,打起精神,从早朝初散忙到日暮黄昏,一身疲惫了还记挂着走一趟明成长公主府。 裴瑾亲自给她斟了茶:“殿下出门去了。” 宋隽点头:“我要找的是你。” 裴瑾点点头,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听闻殿下送了个…给您。”他语调平常,说得慢条斯理的,宋隽一口茶喝到嘴里,差点吐出来。 裴瑾看她一眼,笑着摇摇头。 “赵大人没生气么?” 宋隽扯了帕子擦着嘴角:“有他什么事?” 裴瑾替她续上茶水,屈指点一点她那帕子。宋隽看了一眼,深蓝色的料子晃着光,上头镌着个名字,哪怕被她捏着,也辨得出是个“徵”,不晓得是什么时候被她顺来的。 她面色不显,耳根烧得发红了,把那帕子匆匆忙忙藏起,说起正事:“这次的事情你出了大力气,我递了你名字上去,年后大约能入御史台。” 裴瑾笑笑,摇摇头:“这倒都还是其次的,我有一件事不解——殿帅跟我商量的时候,对着世家定下的标准比这高多了,怎么最后就这么松松放过?” 宋隽蹭着鼻子,想起那日书房里,赵徵那厮委屈的语调:“美色误人啊——” 裴瑾挑眉:“什么?” “无事。”宋隽摇摇头:“世家到底还有气候在,不好逼得太紧,陛下登基前后那几场叛乱,根源不就是寒门和世家争端、各拥储君折腾出来的么。” 裴瑾点点头:“殿帅思虑周全。” 宋隽咳一声,颇有些心虚:“还好,还好。” 她说着,又道:“还有件事情,陛下的婚事,如今又寻不到合适的人了。” 裴瑾愣了愣:“您不是一早看上了沉家二姑娘呢?” 宋隽揉着太阳穴:“晚了。” “——沉家二姑娘说了,要耐心研习功课,预备有朝一日,考春闱赴殿试,金榜题名曲水流觞,一时半刻,没心思在这些事情上。” 裴瑾默了。 顿了顿,宋隽又道:“陛下准了她这请求,特别开恩,直接赏了她春闱的名额,不必辛辛苦苦童生秀才地考上来。” 裴瑾又默。 半晌,他说:“看来陛下对沉二姑娘,没有什么儿女情长的意思。” “他是帝王身,帝王的位置坐得也不稳当,他的那点子儿女情长,不误国不误家也还算了,偏偏……” 宋隽咬牙切齿,说不下去了。 ——偏偏江子期情窦开的不是地方,眼瞎相中了她。 裴瑾摇摇头,笑一声。 “殿帅,你不合适做陛下的红娘,若是旁人,他或许愿意凑合,若是您替他撮合婚事,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答应的。” 宋隽愣了愣。 裴瑾一笑。 “我也不是个傻的,为何平白无故被逐出京,我心里难道没个数么?我和您之间为何被说了一句劳什子结党,您难道就只觉得是有人看您不顺眼吗?” …… 宋隽皱着眉,揉着鬓角,半晌,她嗤笑一声。 “所有人都不是瞎子,只是不得不装个傻子。” 裴瑾没再说话,扣一扣茶盏,望着外头悬起的大红灯笼。 “年节临近了,殿帅今年准备怎么过?” 宋隽蹭一蹭鼻梁。 “我拿你当个朋友,怎么你和江子熙一个德行,偏爱戳我痛处?” 这样的团圆日子和她无甚干系,她家里从小就聚少离多,七岁上下的时候就差不多死绝了,更谈不上团圆。 于宋大人而言,哭丧比团圆熟练。 她也盯着那灯笼,慢条斯理笑。 “放鞭炮吃饺子,对着明成送的面首喝两口小酒,囫囵也就过去了。” 她正说着,外头忽然一声轻笑。 宋隽原本松泛的姿势骤然紧绷了,转头看去。 江子熙那厮和赵徵一前一后,站在门后,一个笑靥如花,看热闹不嫌事大。 一个…… ——赵徵似笑非笑盯着她,拎着手里小小的餐盒,慢条斯理道:“过来,喝药了。” 宋隽忽然想到看的话本子里,那个叫潘金莲的毒婆娘对着她夫君喂药的场景。 “大郎,喝药了。”- 首-发:fushutang.com (ωoо1⒏ υip) 第三十七章偏爱 裴瑾起身,十分顺手地接过江子熙的大氅,看着她坐到自己适才坐的位置上。 宋隽麻木在原处,捏着杯盏看赵徵,因着太用力,指节泛起白来。 “你怎么和明成一起来了?” 赵徵拎着那食盒走过来,盒子很精巧,描金绘彩,夹层灌着热水,用来保温。 初一以往来送药的时候常拎着,宋隽帮忙拿过两次,知道分量不轻,见赵大人拎着这玩意,忙要伸手接过,被赵徵躲了。 “去送药,听闻你在这里,我不放心,过来看看,恰好碰上殿下。” 江子熙原本正喝茶,听见这话,咳一声:“赵大人,我已经改了,阿隽她一朝被蛇咬,你也不必十年怕井绳吧。” 宋隽蹭过鼻梁,看着赵徵坐她身边,启了食盒,忙伸手去接那药,棕黑一碗,触手还温热。 江子熙吩咐人去拿蜜饯来给她:“你若无人一起过节,不如来我这,我亲手包饺子给你吃。” 宋隽喝了那药,偏过头去吃赵徵给她去了核的蜜饯,也不伸手,只低头去衔那人指尖的果肉,唇瓣薄而微凉,划过他指尖。 十指连着心,直通着情窍,四两拨千斤地解他心里的火气。 赵徵也没真恼,被她当着人的面这么不动声色地哄着的时候,到底还是笑了一声——她宋大人哄起人来也就这么一点本事了,仗着他不会太恼怒地发火,有恃无恐地给他顺毛。 “殿下包的饺子,我只怕生受不起。” 宋隽混不吝一笑,广袖垂在腿上,掩住她和赵徵的手,她不动声色地看着江子熙,下头的手却缓缓探向赵徵那边,顺着他指尖摩挲向指根,瘦长的手指在他掌纹间徘徊,仿佛探究着赵大人的漫漫往事。 赵徵垂着眼,勾一勾唇角。 “初一时候,百官都要赴大朝会,吃了你的饺子,我只怕起不来。” 她勾着赵徵手,轻挠着他温热干燥的掌心,说的话却正经:“初二要跟着陛下去烧香,初叁…啧,初叁我还要在南御苑与人比骑射。” ——本国旧俗了,每逢初叁,本朝的臣子和各属国的使臣比拼骑射,最开始是震慑,如今纯粹是炫耀意味更重了。 “今年不用了。” 赵徵忽然合拢手掌,把她手捉住,顺着掌根向手臂摸索,语调平常且正经,就这么在江子熙与裴瑾眼皮子底下冠冕堂皇地胡作非为:“合黎换了新王,今年向陛下递了折子,说开春亲自来拜见,暂且不派使臣,陛下便吩咐把这事情延后了——鸿胪寺才得的消息,陛下只下了口谕,估计还没来得及告知你。” 他手缓缓摩挲着她腕骨,语气平淡。 “新王?” 宋隽掌心出了汗,语气低哑了些:“萧峣么?” 赵徵挑着眉:“你认识?” 宋隽下意识要用手指蹭一蹭鼻梁,偏偏惯用的右手适才拿去撩拨赵徵,被人扣下了,只好抿一抿唇:“早些年合黎不老实的时候,和他打过两架,老合黎王的儿子里面,拢共就这一个尚算得上是,青年才俊。” 合黎是国朝最大的一个属国,因为大,所以能作妖,前几年不老实,兴兵北境许多次,那时候领兵的是宋隽,和他打了几场。 最后被宋隽收拾了几次,又恰逢国内闹了旱灾,才老实下来,继续乖巧窝着当属国。 宋隽想着,笑一声:“我背上的刀疤,还有一道,是拜他所赐的。” 赵徵瞥她一眼,手握着她手腕,漫不经心问:“哪一道?” 江子熙轻嗤一声,笑出来,她和裴瑾原本都安静听着,此刻忽然来了兴致:“青年才俊,和赵大人比,何如呢?” 宋隽愣了愣:“他们两个,倒也不是一类,怎么能比?” 她说着指了裴瑾和赵徵:“他们两个,你觉得谁更好一些——摸着你良心说。” “自然是我家阿瑾。” 江子熙一笑,目光调侃地看向赵徵。 宋隽:…… “他们两个人,都不是一类,你怎么……” 江子熙理直气壮:“他们两个虽不是一类模样长相,可偏偏阿瑾是我偏爱的那一类,偏爱的那个人,在我看来,自然更是他好一些。” 她也不顾裴瑾耳根红起来,轻咳着拦她说话,径自说着:“也不必摸着良心说这话,摸着我真心说就是了——赵大人见谅。” 赵徵笑一声。 “殿下一片痴心,我亦为之动容,朝中多年无喜事,何不趁着年节,递封折子,请陛下为你赐婚?” 宋隽笑出声来。 ——惹着阎王了吧。 第三十八章心软 宋隽一声还没笑完,赵徵又看向她:“你留这用膳么?” 她利落摇头。 一般这种时候,江子熙为表示内心的汹涌澎湃,一定亲自下厨。 长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做出来的东西合该供着,寻常人消受不起。 她起身掸了衣裳:“我回我府里去。” 赵徵于是也起身,对着脸色分外难堪的江子熙颔首致意:“告退了。” 江子熙撑着额角:“走走走,快走。” 宋隽笑着出了门,大氅都没捎带走。 赵徵慢条斯理披上自己的,又把她的搭上臂弯,缓步追出去。 裴瑾要送,被江子熙拉住,江子熙头埋他怀里,闷闷地抱怨:“你不愿意被我嫁,赵徵拿这事情嘲弄我!” 裴瑾无奈,拍她脊背。 宋隽走了几步,被料峭冷风吹呃,步子缓下来,听见赵徵动静,回头静静问:“赵大人在这京中,有多少耳目,我府里有没有你的人?” 宋隽看他,唇角弯着,脸上晃荡着混不吝的神色,一派气定神闲,寻不到适才慢条斯理哄他的半分怂样。 长风穿堂过,吹得她发丝拂动,她抬手拨开碍眼的一缕,随手掖入鬓间:“裴瑾扣下江子熙请婚折子这种私密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这是少有人知道的一件事情。 ——明成殿下对她家阿瑾一见钟情,痴恋至今,养在府里锦衣玉食千娇百宠,偏偏至今仍未得手,美人对她也笑也关怀,偶尔开心了,手也能拉一拉,人也能抱两下,唯独到最后一步时候,江子熙腰带都解了,又被裴瑾面不改色地系回去了。 千方百计,总不得法,就差长公主殿下心一横手一狠,破罐子破摔给他来个霸王硬上弓了。 江子熙叹一口气。 “可我偏偏舍不得。” 长公主殿下平生难得遇上此事,于是乎愈挫愈勇,干脆连夜拟了请婚的折子,准备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合乎律法,也好叫裴瑾无可奈何地从了她——这事情没跟人商量,自己就筹备好了,大约她骨子里还是恣意妄为的长公主殿下,虽为了裴瑾有所收敛,到底还是习惯了这样霸道的做法。 不过这事情她并没有如愿,倒不是江子期不同意,而是临门一脚时候,那折子被裴瑾没收了。 此事是江子熙含泪说给宋隽听的,那时候她听完,略一默,很认真地提出了一种可能:“裴瑾是不是,某些方面,不太方便。” 江子熙果断摇头。 “绝无此种问题。” 宋隽盯着她那神色看了半晌,觉得自己不会想知道,江子熙是怎么确定裴瑾没有问题的。 她轻咳一声:“裴瑾这人,我是晓得的,一贯洁身自好。我当初见他,是平康坊外,他不愿踏足其中,被同届科考的几个考生扛着往里头去,被我顺手救下。” 江子熙顿了顿:“你为什么会去平康坊?” 平康内里秦楼楚馆密布,入夜便莺声燕语不断,宵禁过后还热闹非凡,做的全是皮肉生意。 外地来的科举考生里头,也不知什么时候兴起的陋习,但凡入城,必得去那平康坊睡上几遭,不然便被视作土包子。 宋隽对此嗤之以鼻,但也实在不归她管,不在其位没法谋其政,只好眼看着这风气发展。 她眼瞅着江子熙抓错重点,屈指蹭过鼻梁,轻咳一声,不知想起什么,耳根居然烧了起来:“去杀了几个藏在酹风月的逆党。” 她说完,继续道:“后来他金榜题名,以校书郎入仕,你晓得的,这是难得的清贵职,前朝曾有人赞此职为公卿之滥觞,他又年轻,多少人争着要踏破他门槛,偏他谁也没看上,也没听说府中有什么妾侍通房——他被贬出京那半年里,我没他消息,不知内情,可他在京城期间,的的确确是一直洁身自好的。” 江子熙听了之后,眼皮一眨:“呃,他…他有交好的男子么?” 宋隽:“……” “这个也没有。”她道:“裴瑾这人,自幼父母双亡,独自一人长大,性子一贯冷清,早先我虽说是和他交好,可也没说过几句话,只是平日相处的时间多了些,直到和你相处过叁个月,我才算在他身上见识到了热乎劲儿——按理,他待你,也该是不一样的。” “难道他们这些圣贤书读得比较好的读书人,都颇保守么?” 江子熙托着腮。 宋隽啧一声。 “也未必吧,赵徵圣贤书读得仿佛也不错,可他便……” 她卡了壳,那边苦恼着的江子熙忽然得了兴致:“他便什么?你们平时玩得挺花啊——” 宋隽叹口气:“总之,你设想的那些,都不对,他没心上人,也没什么相好的男子,既然迟迟不接受你,不走最后一步,大约是为着……” “仕途。” 江子熙背靠后,整个人都颓了些,她仰面叹一口气,笑出声。 “尚了公主,便这辈子越不过一个驸马都尉去了,你们都是有志向的人,他也是,大约不会为了我放弃这些。” 她苦恼着,眉头皱起来。 “既然如此,何苦又生得那么好看,还总是对我笑呢?” 宋隽叹口气,不晓得该如何安慰她,又觉得裴瑾也挺冤,大约他也不是故意生得这么好看的。 不知怎么,思绪就拐到她和赵徵身上去,一时心乱如麻,连怎么宽慰江子熙都想不出了。 那边的江子熙摇摇头,已经自行纾解了情绪:“这事情别和旁人说,总之,不能叫我家阿瑾知道。” “你预备怎么做?” 江子熙仰着头,看她:“和你如今的选择一样,既然无路可走,干脆坐下来歇着,得过且过,能享受一天是一天,天塌了再说天塌了的事情——你和赵徵,不就是这样么?” 一阵寒风吹过,宋隽瑟缩两下,思绪被吹得收起,她叹口气,偏头看向赵徵。 “明成殿下告诉我的。” 赵徵盯着她看了一眼,答道。 他展开那大氅,替她细致地披在肩上,低眉系上绦带后,绕她身后去抚她后背,把褶皱掸平,动作轻轻,贴着她脊梁过,仿佛要顺带着把她那一身刺抚平。 “不管你信不信。” 他也一副混不吝的样子,看她的神色却认真:“你着相了,宋大人,若是我手底下的人告诉我这消息,我怎么会当真明成殿下的面,拿此事揶揄她——还是你只是想等我说出这事情来,好进一步逼问,我何时和明成殿下这么亲近了?” 心思被人轻易点破了,宋隽脸上的神色轻轻一变,赵徵手还停在她肩头,只觉那一身才被抚平的刺又支愣了起来,棘手的很。 “我不会害你。”他缓缓道:“至少你也该信得过江子熙——明成长公主和你臭味相投,她也会和我勾结,害你不成?” 宋隽笑一声。 “我和明成的交情,只在于日常往来,她若真有利用到我的时候,只怕就跟赵大人你坑我一样,是不会手软的。” “宋大人,你究竟信这世上的哪个人?裴瑾你是不是也不尽然信?” 赵徵轻轻勾着她肩头,两个人比肩往车上走:“我已许久不曾坑过你了,倒是你最近,刚刚借着科举变革这事情,坑了我一回——不许提那爵位,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我手底下那两位大人,不也是被你坑得过年都没法回京吃饺子。” “只是宋大人,我有无耳目这事情,为什么要像你交代?” 他微垂着眼:“你连明成殿下都不信,却愿意听我在这儿跟你如实交代么?” “不知道。” 宋隽答的老实有坦荡,心里的念头脱口而出,说完了才一笑,重新换上混不吝的面皮儿:“兴许你就老实交代给我了呢,也省得我费力气了。” 赵徵跟在她身后,缓缓往前走。 片刻,宋隽听他答:“我或许在旁人家里有耳目,可你那里,是没有的——你的心思我都晓得,不必另找旁人盯梢,省些人与钱财,拿来哄你一笑,不是更好?” 宋隽垂着眼,晓得这话不是假的,适才也不过疑心他和江子熙的关系,借着逼问一句,试探一二。 顿了顿,赵徵继续道:“至于明成殿下为什么跟我说这个,同病相怜罢了——她晓得裴瑾为什么不接受她,却无能为力,我晓得你为什么总想着逃,也无能为力,同是天涯沦落人,诉起苦水,何必纠结那样多——不过殿下寻我,是为了向我请教一件事情。” 他走在宋隽身后,语调轻缓,声音被迎面的风吹的低沉,只余下只字片语落在宋隽耳畔。 “她说,觉得阿隽你这些时日,对我愈发心软,询问我是做了什么事情。” “她说了这事情,叫我也好奇着,想知道宋大人对我,是否真的有些心软了?” 宋隽已经走到车前,抬手刚刚掀起帘子要进去,听见这话,步子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心悬着一瞬后落下。 她回头看,赵徵站在她身后,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 近到她疑心,自己的心跳声能被轻易听去,远到她觉得,她伸出手去也握不住这个人。 她心软了么? 这颗心时时刻刻跳在她胸膛,她摸不到看不见,软不软,也猜不出。 半晌,她掀开帘子,钻进车里,暖气扑了面,才隐隐觉出寒凉。 “宋大人一颗心硬如磐石,永无转移的,更何来心软一说?” 她盯着赵徵,轻声说- 追-更:seyuwen.com (woo18.vip) 第三十九章伤疤 本来要开车,这里老赵的反应跟后文有点关系,先写出来贴上了。 - 赵徵眼极匆忙地弯起,唇角来不及抬,仿佛早料到了这样一个回答,要把这当成个笑话糊弄过去。 却偏偏临了临了,笑不出来。 “知道了,知道了。” 他点头,眼里晃着陆离的光。 瘦长的手指勾了车帘,他缀在宋隽身后上车,有那么一瞬凑她很近,把她身影映在眼里,下一刻后仰身子贴着车厢壁坐下,那身影在他瞳仁里变作小小一点,忽明忽灭。 “赵大人是想着要捂热我这一块石头么?” 宋隽慢条斯理开口,想着,若要暖,也该换了旁的去暖,不该在她身上浪费热乎劲儿。 她慢悠悠要劝赵大人放弃这事情,却忽然被人捏住下颌,赵徵凑过来,轻蹭她鼻尖,揽她后颈处敏感脆弱的肌肤,把她按到近前,亲密无间地吻她。 “捂不热的,便不捂热了,你愿意是什么便是什么,随你想做什么。” 他后仰着头,不知想到什么,笑出声来。 “我忽而想到,最开始时候,咱们两个也就是排解寂寞,才凑到一块去的,是我厮缠着你,才勉强亲近起来。” 这世间的情分总是轻巧,宋隽在这一声漫不经心的感慨里觉察出一点疲惫,心里却不曾如意料之中的轻松,只觉得悬着的期盼沉沉砸下来,才要伸出的手生生砸回来,藏进袖子里。 “或许也不算亲近。” 赵徵叹口气,伸手轻扯她衣领。 厚重的外衣松散开,被风吹彻的手指搭在肩头,沿着后领探进,隔着中衣抚摩她脊背,寻觅到一块突起的伤疤时候,停驻片刻,慢条斯理道:“是这里?” “萧峣砍的那道伤疤,怎么猜出来的?” 赵徵伸手抱她,叫她背靠在自己怀里,隔着衣裳轻轻蹭过那疤痕:“你说这里是十六岁时候,在北境挨的敌军主将的一记横刀。” 宋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了,或是不记得是哪一次说过的。 赵徵对她身上的疤痕颇关切,除却他亲眼目睹的前胸那一道,其余的每每都颠来倒去地问询,周匝的肌肤都亲吻的泛红。 “然后要怎样,砍回去么?” 他手伸到她身前来,隔着衣料准确地摸索到她锁骨下的那道伤疤,宋隽从不晓得有人能对自己的身体了解到这种程度,下意识就捏住了那轻轻摩挲自己胸口的手指。 “只是,问一问罢了。” 赵徵音色很低,说起话来一贯温柔,话音里永远带着笑,此刻话里的笑意却淡着,更多的是疲惫。 “这里是为陛下拦的刀,若我不识情理一些,便该把这账算他身上,寻个夜黑风高夜,按着原样在他身上捅回来,才算解气。” 他到底是笑出来:“然后我便能如你的愿,被扔去乱葬岗,从此没人再和你争锋。” 宋隽要回头看他,却只觉察到他温热的呼吸埋在颈间。 他仿佛是对她的伤口与至脆弱之处情有独钟,总爱捡着她咽喉脖颈亲吻,总爱挑着那些陈年疤痕抚摩。 吻得亲昵细致,柔和轻慢,仿佛是羽毛划过皮肤,留下不可忽却的痒,痒得脊骨发麻。 “若真能这样,我该叫满朝的文武大臣都爱着我,这样我也容易些,动一动手指便有人为我卖命,也能少费些头脑。” 赵徵笑:“你还是动脑子容易些。” 他下颌抵着她瘦弱的脊背,手指伸进她身体里:“明明是热的。” 第四十章H “啧。” 宋隽在他指尖上轻扭了下腰,要偏过脸来看他,却被捏着腰间的肉按住,亵裤随着她动弹滑落了分寸,露出白净的大腿,皮肉紧致,没一丝赘肉, 他伸手捏着,这人力气没来得及绷紧,那皮肉还是软的,被他捏出红痕来。 按说她行伍出身的人,身上的肉不该这样的细致。 可这人到底被扣在京城里近五年,锦衣玉食把风霜吹的伤疤后茧藏掖了,合该生着茧子的大腿内侧尤其细嫩,被他揉捏磨蹭地发了红。 宋隽低了头,就看见赵徵的手,落在她大腿上,摸索调弄着她,把小穴周匝的位置抚摩了个遍,偏偏不去那里头走一圈,就借着最开始从小穴里沾染的春水,把她弄得湿漉不堪。 她烦腻了,去扣这人手腕,猝不及防地,小穴被手指撑满了。 赵徵一下子伸了叁根手指进来,小穴一下子被撑得满满当当,层迭的嫩肉来不及阻拦,便被他伸到了深深处,宋隽手落下,还扣在他手腕上,仿佛是她把这人送进去的一样。 下身涨着,宋隽受的刺激不小,足趾绷直了,搭在他腿上的小腿晃了一下,那小小的一下战栗隔着衣裳,贴着皮肉传递给赵徵,他后腰紧绷,下身胀得苦痛。 车子走得不稳,随着路况颠簸,外头渐渐熄了灯火,宋隽心里算着时候,晓得逐渐到了宵禁时候,再在这路上走着,难免有叫人问话的可能。 她咬着牙催促人:“叫你那车夫快些,别撞上了巡夜的金吾卫。” 赵徵在她耳边笑一声:“金吾卫是你手下兵卒,殿帅,你怕些什么?” 他少叫她一声殿帅,这样的称呼旁人叫来是敬畏,他在这样的时候,漫不经心叫上一声,语气散漫,听得她心里冒了火气。 下身的手指也在撩拨她心头的火气,随着这车行驶一戳一弄的,懒懒散散地拨穴里的软肉,搅弄出汩汩的春水。 她鞋随着小腿的晃荡踢掉了,咣当一声落下去,合着他叩车板的声音,外头的车夫听见动静:“大人有什么吩咐?” 赵徵空着的那只手揉着她听见人声绷紧了的腰,她没了支撑,只下头埋着的手指,小穴受了刺激,可劲儿地收缩着,把那手指含得不能再紧了,吮着大股大股的水声。 她身子随着车子晃荡个不停,几次险险失重跌下去,展开手臂撑住一边的车壁,脊背弯起了,头仰着,整个人仿佛绷紧了的弓,再一用力便要断了弦。 “宋大人叫你快一些,别撞上了金吾卫。” 他在她身上摸索出一块令牌,下头悬着的璎珞还是他挑的,翡翠珠子色调浓,衬她那泛着青的令牌。 此刻触手冰凉,贴着她大腿划过去,激得她一阵阵战栗,那腰被他越揉越紧,笔直的脊背一顿,绷紧了一瞬后软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在他手指上泄出去,把他那体面的袍子弄得淋漓不堪。 她一贯受不了这样的尴尬事情,脚趾蜷起来,乱扶着的手胡乱伸到他腿间,把那一滩渍蹭了两下,整个人几乎要在他怀里缩成了一团。 赵徵抬手把她罩住了,伸手递出去那令牌:“若遇上了,便叫他们看这个,别惊着了宋大人。” 他音调略扬着,明明该是很快意的语气,宋隽却在这一字一句里听不出半点畅快,却又觉得熟稔,仿佛他朝堂上头,漫不经心地抬着眼,看似浑不在意地和人唠嗑,其实一步一个坑,给人家下套时候的样子。 他递完那令牌,抬手把适才搭在她身上的大氅扯下了,轻轻叫她一声:“阿隽?” 怀里的人抬起头来,鬓发散开了,束发的冠不知歪到了哪一门子去,在那一蓬乱糟糟遮着眼的头发里,极黑的眸子里闪着点恼火羞愤的光。 赵徵轻轻抬手,把干净的那只手蹭在她脸颊上,一边揉捏着这人的脸,一边想着,上一遭在车里,似乎也没这样。 想了许久,仿佛是终于晓得了。 他把人掂起来,抱在怀里头,一手解着玉带金扣,一手把她扶着,她挣着要从他怀里逃出来,偏偏被他按着了要害,充了血的阴蒂叫他拿捏在手里头,揉搓拉扯:“宋大人,上次一样的时候,你怎得就那么放得开,眼下怎么脸红成这样子?是因着外头少了人声么?” 宋隽耳根烧灼着,被他揉捏的声音都破碎了,合着粗重气息开口:“我,我再也不去明成她府上了!” 赵徵咬着她肩头,笑出声来。 他把那性器放出来,扶着她的手骤然松开了,宋隽霍然惊着,伸手抓他,下头被人轻轻托举起来,那性器蹭着臀缝往身子底下划过去,白净的臀肉被捏着,把她下身打开了,粗大的性器挤进去:“阿隽,有件事情,我不明白。” 他把她顶得说不出话,下头塞得满满当当,上头是咬着手指不敢叫出来的畅快娇吟,她贪着生下的欢,被撩拨得春水潺潺,在他身上差点儿又要泄出一遍,神智却还警醒着外头的动静,提心吊胆地担忧着叫手底下的人撞破这疯一样的情爱。 那一轮摇摇欲坠的太阳终于是沉下去,阴影铺天盖地卷过天地,把这小小的马车也盖入其中,赵徵没点灯,宋隽眼前便漆黑着,两个人仿佛是藏匿在阴影里。 “你怕着这样多的东西,怕得没头没脑,从前我以为我明白,如今我却不懂了。” 他把她耳垂含着,音色也乱,宋隽觉得他大约是委屈的,却没听出委屈来,那一句话说得轻轻的,仿佛什么意思都在里面了,却又什么也没听出来:“我以为看得透你心思,如今才发觉,我也只望得见你那些弯弯绕绕的朝堂上的心思。” 她被他撞得趔趄着,下头被人大开大合地顶弄了,手不得不撑着对面的车壁,整个身子抻开了,隐匿在厚重衣裳下头的脊背随着他的动作一起一伏。 衣裳被推得往上,瞧得见一段白净的腰,她这一段是干净的,没有那么些狰狞的疤痕,再往上推分寸,便能撞见些乱七八糟的伤,从她第一次拎起刀到最后一次鸣金收兵的时候,是史官没机缘记载过的一段历史。。 搁在腿边的食盒被屈起的膝撞翻了,里头的水撞出来,把车上的垫子湿透了,和她一样滴答滴地冒着水,踩上去咕叽咕叽作响,仿佛是他在她身子里撞出来的声音。 宋隽扯着坐垫子,呜咽着发出轻细的声,她平时凶得堪比山上的虎,爪牙都锋利,抬手就能把人撕碎吞咽,骨头都不嚼一下的。 这会子乖顺可怜的像是只狸猫,咬着手指摆着腰肢,露出的颈子上泛起粉。 赵徵摸黑把人抱回来,搂着她顶啊撞啊,脚底下踩出水声来,身子里头也要听得见这不绝的动静,他贴着她肩头过,捏着下颌调转过来她脸,把耳朵送到人唇边:“阿隽,若撑不住,轻叫一声,教我听一听。” “赵徵,你个无赖。” 她软绵绵骂他,下头吮的倒是紧实,层层的软肉几乎都平整了,穴口被撑得变了形,嫩嫩的肉近乎要被拉扯的透明了,她轻轻啐骂过那一声,最先吃不消的却也还是她自己:“慢一些…吃,吃不下了……嗯,啊——” 他们原本就在这漆黑一片的车里静谧耳语,外头却忽然起了好大的动静,是炮竹声,哩哩啦啦响了好久一阵子,惊得宋隽下头绷得紧着,把他咬得紧紧的,几乎把他含得泄出来,赵徵拍着人哄:“快年节了,小孩子放炮竹罢了……” 她呜咽着轻哼一声,下头没松懈下来,咬得愈来愈紧了,赵徵听见她说:“是,要过年了。” 她抽搐两下,泄在他身上,一身疲乏地靠在赵徵身上。 春水淋漓,浇在性器上头,硬挺的性器受了刺激,近乎受不住精关,赵徵把人按着,抵着她大开大合地撞着,把她撞得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来,整个儿没进最深处,把那宫口撞开了,来不及合拢的当口,滚烫的精液淋淋漓漓灌了进去。 “又是一年了。” 他汗淋漓着,下头的性器依旧被她含着,快感绵绵密密,在心头盘桓着,退散不去。 “晓得你是一个人,本欲邀你一起过年节的,只是,你大约不愿意。” 第四十一章 年节临近,百官封了印,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准备着过年。 门市都歇了业,预备着年后再开文,宋隽骑在马上,绕着坊市转完今年的最后一圈,寻了个破烂酒肆坐下吃饭。 眼下时候,酒楼都关了门,这样的饭肆也少见,不过人也算不得多——腊月底了,谁不在家里阖家团圆,出来吹着西北风闲散乱逛。 宋隽捏了筷子,数着铜钱,要了碗饺子。 摊子的老板是个女人,长得很高大,看着就十分朴实能干的样子,宋隽来时,她正在桌子前头,教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读书,两个人都颇为费力气。 她亲自端了饺子来给她,搓着手接过她铜钱,盯她看了半晌,终于怯生生问:“是…宋将军么?” 将军这称呼,熟悉且陌生。 从前她应着这称呼应了七年,却又已经四年没听过这称呼了。 宋隽恍惚一下,点了头。 那妇人神色一喜:“哎,我便瞧着是您——当年您回来的时候,骑在马上——我特意跑去看的您呢。” 她说:“您那时候,好神气的!我现在还记得呢,当时和我一起的几个小姐妹都说,您比后头几个男将军俊多了。” 宋隽想了想自己手底下几个,其实还是有几个眉清目秀的。 那妇人问:“您就自己一个人来吃饺子,不回家里去过年么?” “我巡了街,便就回去了。”宋隽扯了腰间帕子擦汗:“您这儿闻着香甜的,勾着食欲,便坐下吃一顿再走。” 妇人眉开眼笑地哎了好几声,那双丫髻的小姑娘跌跌撞撞跑过来:“这字我不认识。” 妇人为难地接了那书,眯着眼细看。 宋隽吃着饺子,漫不经心打量一眼那小姑娘。 妇人解释道:“我家大丫,这不是,眼下的科举女孩子家也能考了么,我家那几个小子脑子都不太灵光,只她还有点样子,我想着让她也跟着读几本书,试一试,谁知道平时看着挺灵光的,一读书,哎呀,也不行!” 这事情已经定下来,且被宋隽督促着,明年春闱就要改了,再加上皇帝赏了沉二姑娘应考的名额,所以此刻除却些偏僻地方还不知道,京城上下,是都晓得要开科选女官的了。 只是宋隽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人准备起来了。 那妇人语气嗔怪,话里却带笑,脸上喜气洋洋的。 小姑娘把脸埋在她围裙上,悄露出一双明亮的眼,偷偷打量宋隽。 宋隽也看着她:“我才读书的时候,师父也总训斥我,开了蒙,字识全了,就好了。” 她说着讨了那书来看,原是本叁字经,小姑娘怯生生挪到她身边,指了自己不会的字给她。 宋隽便一一讲给她听,小姑娘听着点头,细声道谢。 妇人看得舒一口气,擦着手要把那铜钱退给宋隽:“您看看,您来吃,我们这儿都…都那个什么,蓬荜生辉——怎么还能要您的钱” 宋隽摆一摆手。 “大过年的,您还在这儿摆摊,拿着吧。” 她把那铜钱搁小姑娘手里:“喏,拿着,过几年考了状元时候,再请我吃饺子。” 她看得分明了,这店肆里外没个那人,那小姑娘又瘦弱,显见是家里头都不乐意送她去学堂,没钱出给她,这妇人才出来劳作,替她攒学钱的。 她塞了那钱,又捏出块银子来,掂量一掂量,递到小姑娘手里:“压岁钱。” 小姑娘怯生生接过,妇人看着忙要推让,宋隽笑:“您别跟我争了,再争执下去,我饺子都凉透了。” 妇人无奈,牵着小姑娘千恩万谢地退到一边,指挥小姑娘把新学的功课复习一遍,小姑娘捧着她那书卷,朗朗读起书来。 宋隽籍着这书声,慢条斯理吃完了一盘饺子。 小姑娘依旧读着书,她没惊动人,推了门扉,轻飘飘出去了。 街巷上人烟寂寥,身后的书声还杂着童音,宋隽摩挲着指间的茧子,牵着马消食。 远处有人点了炮竹,杂着孩童欢笑。 此刻天近日暮时分,昏黄的天色卷着长风,把万家灯火和欢声笑语送来,吹开一年的寂寥。 宋隽牵着马,一个人走在街上。 这万家灯火与她了无关系,却又和她息息相关。 她不晓得怎么,就想起赵徵来。 想起他那句:“本欲邀你一起过年节,只是你大约不愿意。” 宋隽的确是不愿意的。 江子熙说得过且过,可许多事情,总是不能糊弄的。 譬如她觉察出她对赵徵,是真的越来越心软,总有一天,大约就要被他的温情款款消磨的水滴石穿。 赵徵喜欢她,想要叫两个人近一点,为此愿意拱手送了把柄在她手里。 倘若她也喜欢上赵徵了,又该怎么样呢? 她不乐意为着世人的情爱低头,哪怕那情爱真像弯刀利刃,轻而易举便要人性命,叫人无力抵挡。 她笑一声。 可惜人心总难测,连她自己都糊涂着,赵徵此刻真不曾问过她时候,她又觉出怅然若失来,哪怕是要拒绝他,也指望他问一句。 不过也没人是总爱犯贱的,那日车上过后,赵徵送了她会家里,临走还是把她伺候得体贴,掖了被子喂了汤药。 这之后就没了声息,细细算来,和赵徵已经几天没见面了——彼此之间无甚公务要忙,都歇在家里散漫带着。 宋隽一摇头,翻身骑上马。 她拍着那马儿慢悠悠想,人家赵徵凭什么要为了她一次次犯贱,明知她不愿意,还要为她一次次舍下脸面,去暖她这不知好歹的硬石头。 她随手拍了马,坐在马上闲散地想着事情。 所谓老马识途,她这马不算老,但竟认路。 一刻钟后,走完了神的宋隽挑着眉看向远处遥遥的赵家,匆匆忙忙勒了马。 赵家挂了灯笼春联,张灯结彩地要庆元日,里里外外都热闹着,宋隽眯着眼看,拍马转身要走,忽然望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是个姑娘,俏丽得很,身量纤巧瘦弱,正要戴上帷帽。 送她出来的是初一,这丫头偏头撞上远处宋隽视线,略一愣,才要喊,被宋隽冷着脸示意噤声。 宋隽盯着那姑娘,半晌,笑起来。 ——哦,沉二姑娘。 适才那一腔子乱七八糟的心事仿佛是匆匆忙忙瞎矫情了一场,宋隽自己都觉着脸热,拎起缰绳,纵马远去。 远处初一看着,再顾不上和沉二姑娘客套,应付两句匆匆回府,叩了赵徵的门。 屋里头的人冷着脸色,抬头看她。 “适才奴婢送二姑娘出去时候,看见了殿帅,她也看见了二姑娘,殿帅脸色不太好看,转头拍马走了。” 赵徵眉依旧皱着,语气有些沙哑。 “晓得了,她大约恰好路过,我过几天去寻她解释。” 初一叹口气。 “陛下下旨,要沉二姑娘趁着年节前后,日日来寻您请教功课,您……” 赵徵嗤笑出声:“寻我请教?他难得下几次旨意,一次比一次荒唐——我那二弟不是快回来了,等叔伯们回来,叫他指教。” 初一愣了愣。 “不是说要叫宋大人来过年的么?” 这事情他很早便开始打算,往年冷冷清清的宅子也难得张灯结彩,一丝一厘地苛求人把屋子收拾好。 前几日好容易消停下来,众人也还是按着他的章程挂上了那些。 怎么就,变成了要叫堂兄弟来? 赵徵眉眼映着昏黄灯火,容着一片寂寥:“我近来有些累,要先歇一歇。” 初一推了门要出去,外头忽然热闹起来。 天空炸出烟火,映得赵徵脸上光影明灭。 他仰头看着这人间的热闹景象,忽然想起那人瘦弱地靠在车上,哼着“要过年了”时候的样子,勉强硬了几天的心肠豁然一软。 她为着他府里出去的女人不欢喜,怎么能是对他没半点情意的呢。 他这么想着,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却还是把这当做了个借口。 他叹一声,自嘲得很,抬手推开看了一天的薄薄一本案卷:“备马。” 宋隽此事已吹着冷风归了家。 管家在家门口候着她,见她来了,神色急切。 “大人,宫里来人了。” 宋隽愣了愣,挑眉进去。 又是那胖公公,看见她就迎上来:“殿帅啊,大过年的,您做什么去了,叫老奴好等啊。” “腊月二十九,明天才是年呢。” 宋隽脸上的笑糊弄:“陛下有什么旨意?” 那内侍笑:“陛下说了,殿帅年节里只怕孤寂,遣我来请您入宫守岁。” 他忖度着宋隽必不答应,准备根据宋隽府里人塞他的银钱斟酌怎么跟皇帝回话,不提防这一位扯出个笑来:“谢陛下,我收拾收拾,这就去。” 内侍:…… 管家:?? 她说着收拾,却也没换衣裳,折身去了书房,一边收拾桌子上的奏折一边吩咐官家:“告诉初二,我从宫里回来了,就去他那儿坐坐。” 她说着,抱起那一摞奏章,走出去,看着坐等他的内侍:“请吧?” 那公公瞠目结舌:“这…殿帅,您这是要做什么?” 宋隽冷着脸,牵着嘴角笑了笑:“给陛下解闷儿的。” 她把那奏折交出去,抬脚上了马车,那公公哎呦一声:“殿帅,陛下前头,不能带……” 话没说完,里头帘子也没掀开,直接扔了一柄长剑出来。 管家匆忙接过,抱在怀里。 “收好我佩剑。” 里头的人淡淡吩咐。 那公公无奈,把那折子搁进马车里,一牵缰绳,往宫城走去。 他们这一行离开后不久,赵徵迟迟赶到,勒马看着门口抱着宋隽佩剑擦汗的管家:“你家大人呢?” 管家:…… 他指着远处:“陛下宣召,进宫过年去了。” 赵徵愣了愣,坐在那马上,看着冷冷清清的宋家门墙。 他来得匆忙,大氅都没来得及披,一身风霜地纵马赶来,都不曾觉得冷。 偏偏被管家一番话,说得从里凉到了外,连指尖都冻得发木。 第四十二章 宋隽一路扬长进了帝王的大殿,衣角携着冷淡的夜风,江子期殿里折腾得热闹,落在她眼里偏偏扎着眼,眼睛一抬便想起赵府张灯结彩的喜庆模样,还有赵府里头走出来的沉二姑娘。 江子期听见她脚步声,转头过来看她。 “宋家姐姐!” 宋隽垂着眼,步子猛地一收,后头的胖公公替她抱着那一摞奏折,没提防她突然停下,哐当撞她身上,那奏章散了一地。 “见过陛下。” 宋隽垂着眼跪下了,在原地和那公公一起把奏折收整起来,迭成一摞,堆在一边儿。 “这…这是什么?” 江子期眼直勾勾望着宋隽,但见她半张冷淡的脸,嘴角有笑,半点儿不真切,虚虚一丝浮在那儿。 她这人,哪怕心里藏着天大的火气,也一定是不显不露的,难得有脸色难看的这么直白的时候。 “长夜寂寂,带来一点儿给陛下解闷的东西。” 江子期指尖一蜷,尽力和缓了语气:“宋姐姐,年节了,我今日叫你来,不是为这些事情忙的。” 他说着伸手去扶她,宋隽揽着那奏折,叫他手没处伸,只好负手在她身前站定。 宋隽抱起折子:“不算切实的国事,与您息息相关,一半公一半私而已。” 她说着看向身后跟着的内侍:“劳请您替我放那桌子上。” “是您的冠礼。” 江子期愣了一愣,扯着她袖子,慢慢回忆道:“当日护国公和姐姐将朕救下时候,我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如今,竟就要加冠了。” 宋隽被他纠缠着要陷入那段回忆里,然而外头那样欢喜的炮竹声声,众人都迎新贺岁,她实在没有经历,再去回想她怎么样寻出祖父遗骸,又怎样每每独自一人,祭拜列祖列宗的了。 “是。” 她道:“那年臣十七岁,如今五年倏忽,陛下早长成了,再不敢应一声宋家姐姐,实在不合礼法。” 江子期接过她递来那奏折,随手翻看着。 “礼法又有什么呢,朕对着宋家姐姐,是永不愿意念叨礼法的。” 他看着便拧起眉头来:“怎么,怎么还有朕大婚的章程?” 宋隽点着头:“陛下加冠之后,按理便该大婚了的,帝王无后,江山社稷总是不稳,这不合乎礼法。” “礼法?” 江子期冷笑一声,手里的折子甩开,砸落桌上还没来得及挂上的灯笼,火苗倾倒,一下子窜烧起来,周匝服侍的众人一股脑围上来,灭火的灭火,护驾的护驾,江子期盯着宋隽看:“都滚,殿帅在这里,轮得着你们护驾?” 他慢慢走过来,捏着另一封折子一下一下地扣在掌心。 “殿帅,沉二姑娘已叫我朕了科考的名额,怎么你还是扯着她不放,又递了一次名额上来?” 宋隽站在原地,烛光在她脸上晃过一遭又一遭:“陛下朝中的诸位大臣,少有成了亲便不在朝为官的。” “你此刻不念叨着那劳什子‘合乎礼法’了?” 江子期冷笑看她,从前到宋隽肩头的少年抽条儿似的长,抬手拿折子挑起宋隽下颌,叫她和自己眸光对视:“宋家姐姐,你要废了世家荐举的路子,你以女子之身掌着殿前司,你什么时候遵过礼法,你为何偏偏总爱拿礼法压着朕?” 他说:“便就如你所说,无论如何,沉二姑娘若入朝为官,那再封后,便就不合礼法,从没有过这样的事情。” 宋隽笑一声。 “那陛下钟意哪家的姑娘?” 江子期手里的折子抵着她咽喉,叫她声音略哑了些,一双映在烛光里,眼波流动,听江子期缓缓道:“朕说过一遍又一遍了,姐姐也问过一遍又一遍了,非要听朕点明了,亲口承认我钟意姐姐你,是么?” 他手里的折子略下沉,扣在她肩头:“你要拿乔,朕如你的愿——朕喜欢你,要你做这皇后。” 满殿灯火摇晃,寂无一人,窗外的夜色早已黑透了, “我以为陛下已经长成了。” 宋隽叹一口气。 她缓缓问:“陛下要立我为后,那依着你说沉二姑娘的,她为后了便不能入朝为官,那我手里的兵权,陛下预备着要给谁?满朝里的武将,不知陛下信赖哪一个?” “……”江子期噎住,捏着折子的手发了僵。 宋隽又问:“陛下不嫌我年长,倒也敢问您,嫌不嫌自己的皇后不是完璧之身?” 江子期的瞳孔骤然一缩。 “你和…和赵徵?还是裴瑾?” 他手里的折子狠狠扬起,仿佛要砸在宋隽身上,最后回身甩了桌上的茶盏,满地碎瓷映着水光,宋隽眸光疲惫地看着他闹脾气,缓缓道:“那折子里头,有替陛下扩一处官窑的提议,陛下殿里的茶盏损耗总是快些,下头有人问询,是否要……” “你闭嘴!” 江子期折身回来,抬手就要撕她领口。 “他们能要了你,你也愿意陪他们,怎么偏偏只嫌弃我一个人?” 宋隽深吸一口气,抬手把他手腕紧紧扣住,面色冷峻。 “因为我从前真的把陛下当弟弟看,是真的托付了真心给陛下,所以不愿意陪你逢场作戏地胡闹。” “那赵徵呢?裴瑾呢?姐姐对他们,是逢场作戏,还是一片真心?” 她自记事起便握刀,十岁以后祖父没把她当人一样地折腾磨炼她,若她乐意,谁也撼不动她那一双手的力气。 江子期挣了两下,望着她泛白的指节,只得把手停下。 “裴瑾叫我那不着调的姐姐看去,如今两个人在公主府里头耳鬓厮磨的,至于赵徵,宋姐姐你耳目通天,难不成没有听说,你中意的那位沉二姑娘,她近日与赵徵来往甚密,出入赵府不须通传?” 宋隽扣着他挣扎的一双手,眸光尽是疲惫。 “沉二背后是整个沉家,你哪怕不中意她,也不该推了她给赵徵。” 江子期愣了愣:“我并没有,是赵徵他自己……” “陛下,我从前只以为你是年轻,喜欢胡闹不懂事,叁番两次折我的体面也是无心,可我不是傻子,沉二姑娘才得了你赐下春闱名额的旨意,便莫名上了赵家的门,我不是猜不出什么缘由,你想做什么,我不是不知道。” 她垂着眼,叹一声。 她回了宋家的路上,便把此事想明白了。 沉二姑娘和赵徵没什么交际,莫名其妙在年节的当口上了赵家的门,想想也知道背后有人推着,真是没多少值得生气的,只一点经年累月积攒着的失望罢了。 早在江子期朝她扔杯子的时候便失望着,到如今愈演愈烈,实实在在是疲惫不堪。 她护了江子期五年,被无数人算计心思,设圈套下钩子,哪怕赵徵背后坑着她,也能安之若素。 毕竟最开始时候,她只想寻个暖床的,不计较有没有什么真心。 偏偏一个江子期,她当真看作了弟弟,呵护庇佑着,为他落下半身伤疤,搭上了祖父的人,叁番两次地折她面子,只为了能娶她,便要想着法子刺激她一颗心,毫不顾忌日后的事情,也不顾及这件事情有什么后果。 她费尽周折扒了世家一层皮,欠下赵徵好大一个人情,替他筹谋打算着来日的江山,转瞬这人便把沉家拱手送上,原本八竿子都牵不上的裙带关系被他系了个死结。 替他费心血,替他熬日夜,替他死亲人,替他守宫门。 算计她也没关系,折辱她体面也没关系。 可这一腔心血,轻而易举,便就为了一点儿女私情的事情就被打翻了,直教她身心俱疲。 她不敢向着儿女私情低头,瞻前顾后地把赵徵推走,为了心里头一点图谋苦苦奔走,落在旁人眼里头是个傻子模样。 眼下却又输给了另一桩儿女私情。 她慢慢道:“陛下,有件事情,我自觉理亏,不曾教过你。” “众人景你仰你,不是因着你有什么旷世功绩,做了什么中兴之治,你十五岁时候,还是个孩子的年岁,便有人愿意把你推上帝王的位子,是因为祖宗礼法,不是因为你这个人。” “旁人能不守着礼法,你一个帝王,不得不守着。” 她甩开那双手,后退两步,整一整领口。 “明年陛下便弱冠了,这些话赶在年节前头,跟您说出来,您若还一心想着娶我,做臣子的,无话可说。” 江子期垂着头,脸埋在阴影许久。 半晌,他问:“是赵徵,你喜欢上了赵徵对不对?” 他抬起头问她:“你生气,不仅是因为我算计你,还因为,我籍着赵徵算计了你,是不是?” 他看着宋隽,眼里有锋芒。 “你说朝中武将我无人可信了,那此刻,朕还能信你么?若他日要害我的是赵徵呢?” 宋隽心里狠狠一震,一口血噎在喉头,直觉得对着年轻的帝王无计可施,又心尖钝痛,仿佛猝不及防被点破了隐秘的见不得人的阴暗心思。 半晌,她轻喟一声:“陛下,宋家人都会守着这江山,无论心在谁身上,都会替你守着这最后一道宫门。” “我也会——无论对面要害你的是谁。” 第四十三章 大氅在身后被吹开,宋隽从那大殿里走出来,立在灯火通明的檐下,看大雪飘飞,满眼热闹的年节光景。 她面色比白雪,看了许久,偏过头去,微弯着腰,咳出暗沉沉一口血,指间拦在唇畔,把那血缓缓拭净,几滴落下来,融在雪地里。 是秾艳一枝梅。 她眺望着这宫城。 哪一处都是浑然的厚重庄严,把人拘在里面,藏掖起人气,显摆着规矩。 她把唇抿得发了白,残余着的一线血色愈发暗沉,夜风卷过她鬓发,吹得她雪白半头。 她这些年少在宫里走动,然而当真置身其中了,却还记得这里的雕栏玉砌。 记得她曾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 ——那是五年前的那场叛乱。 彼时江子期的皇位尚未坐热,早朝时候,叛军忽然发兵,打得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诸臣护着帝王一路往宫里逃,四处都是窜逃的宫人内侍。 孰料宫里也有叛军伏应,把帝王堵在这万章宫里。她那时候职位低,不比彼时尚在人世的祖父,入殿可不解佩剑,对着四面八方的叛军无计可施。 后来祖父拼着杀出一条血路,夺了叛军的刀剑护身,转身时候把佩剑扔了给她:“把这最后一道宫门守好了。” 他挟了假扮帝王的小黄门一路奔出宫城,引走了大半叛军。 宋隽握着他那把沉重不堪的长剑,守着身后的诸臣与尚年幼的江子期。 她那时候尚年轻,不晓得接过来的是怎样的负累。 那场叛乱里死了许多人,臣子,内侍,宫人,叛军,不计其数。 无数人的尸首堆迭在一起,仿佛要和帝王的位子分庭抗礼一般。 他们的鲜血流淌,永远渗入那些石头的纹路里。 她叹一口气,倒头晕了过去。 ——这一场合该欢庆的年过得死寂,中书令与殿帅一起病倒,初七的人日都过了也还没下床,江子熙从宋府看完宋隽出来,转头又登赵家的门。 初一匆忙来见她:“我家大人说,恐过了病气给殿下,不便亲自接见,万望见谅。” 江子熙笑一声。 “你家大人骗傻子呢?” 身后的裴瑾轻咳一声,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话里的歧义,改口道:“你家大人把我当傻子骗呢?” “我打听了,这几日了,凡是来探望的,你这丫头都是同一副说辞,变动都没变动的,他青年才俊、身强体壮的,哪这么多病气过给别人?——进去回禀了他,说我刚从阿隽府上回来,问他愿不愿意见我。” 初一叹口气:“不知宋大人如何了?” 江子熙叹口气:“躺床上昏天黑地地睡,也不晓得病在哪里,问了便说累,看着也是真的没精神,也不晓得是睡多了还是怎么样——瘦得快脱了形倒是真的。” 初一转身去回禀了,略片刻,就折身回来。 “殿下恕罪,我们大人说了,真是怕过了病气给您,您千金玉体,久病之人的屋子,实在不敢叫您踏步。” 江子熙眉毛都要扬起来了。 半晌,她问:“你们家大人和阿隽吵架了?” 裴瑾扯一扯她袖子,拦下她话:“既如此,我们便告退了。” 江子熙虽言未尽,但裴瑾难得主动拉她衣袖,忙顺杆爬地握住他手。 两个人一道儿回去,她皱着眉:“赵徵从前私下里对阿隽那样,怎么这一下子就不管不问了?难道你们男子当真如此薄情,真是世风日下。” 裴瑾看一眼被她紧握着的手指,略弯一弯,到底没挣脱她,缓缓道:“知人知面,却难知各自心事,且由他们去罢。” 那边厢,赵徵坐床上,神色寡淡地看一页书。 江子熙一贯嗓门清亮,说得那些话轻易便被他听去,满纸字符便都虚晃了。 半晌,他在那书页处夹了签子,随手放在枕边,望着远处屏风上的字迹晃神。 宋大人一贯薄情,寻常物件与情意都吝啬得很,一起相交过这样许些年,留他作了念想的东西也不多,只寥寥几样,初一搜罗出给他来,又被他打发去收起了。 只有那屏风不便收拾,上头的字迹是有一遭他胡闹,捏着她手在书房里写得,写到后面字走了形,晕开一团团的墨。 赵徵盯着看了半晌,直到那字迹间显出人形。 “大人。”是初一:“大人当真不去瞧一瞧宋大人么?” “初一。”赵徵笑了一声,音色散漫低沉:“我把你送去宋府好不好?” 初一霍然一惊,晓得是自己多管了事情,也不求情,沉默跪下,等着发落。 半晌,赵徵叹口气,摇一摇头。 “我午晌起来,在后院走一走,你趁着我不在,找些人,把这屏风撤了,随便换个罢。” 他抬手揉着太阳穴,却不晓得自己此刻正入着宋大人的梦。 宋隽昏昏沉沉睡了不知多久,梦做了几重。 到最后轻而易举便晓得是梦——梦把当年事描绘得太好,叫人不敢信,窥破是幻境,于是只冷眼旁观着那些光怪陆离。 她梦得见自己父母亲人俱在,虽然一样被按着学了刀剑,却不必在北境苦守那七年,偶然得了机缘,溜出家门随人走镖,把河山看遍,回家时候父亲追着她责骂,母亲笑着把她揽在身后,祖父止了这场闹剧,叔伯们大笑着调侃她:“都有人上门来提亲的年纪了,怎么还是个小妮子性情?” 来提亲的是谁? 她逐着日光去望,看见明晃晃日光下头,摇着扇子面带笑的少年时候的赵徵。 她盯着梦里的赵徵看,耳畔炸着江子期的喝问。 “你喜欢上他了,是不是?” 第四十四章 宋隽这一睡就到了元宵。 满城灯火,她蓬头垢面地坐在榻上,懒散看几页书,歪头吃初二喂的糕点。 江子熙气势汹汹推门进来,捞到她批发倦怠的一双眼:“这样的大日子,你也不出去逛一逛?往日里不是都逛到天明的么?” 宋隽嗤笑一声。 “从前都是巡街到天明,又不是看灯——如今我晓得了,对着手底下人,要学会放手,手把手教他们,只会叫人觉得,背后还有个我兜底,做起事情来肆无忌惮。” 江子熙的气势被她这淡淡的语气消减了一半,余下一半靠长公主的气势撑住,脊背挺着:“那就当陪本宫出去。” 她不待宋隽回绝,遣人捧来一件衣裳。 宋隽抬手递给初二,叫他扶自己起来,趿着鞋去看,是女子的衣裙,颜色浅淡,长衫广袖,长帔如云,和她往日里头浑做个男人的装束大相径庭。 “你既不忙公务,那便陪我去看灯,喏,衣裳都给你备好了。” “叫我出去就叫我出去,怎么还给我带了衣裳?” 宋隽把那裙子拎起来,在身上比了比:“长公主殿下,这衣裳的尺码你是哪里得的?” “唔,我记得你从前,身量和我是相当的……” 宋隽抬手比了比两个人的身高:“我长个儿了,您没有,这衣裳小了——自己拿去穿罢。” 她说着吩咐人去取衣裳,江子熙皱着眉:“你莫不是又要穿那些衣裳吧,多没趣儿。” 宋隽吃完初二手里的最后一块糕点,打发他出去:“我好歹官位二品,再穷酸也不至于没件衣裳穿——你邀我出去,裴瑾呢?我去了,你不嫌不方便?” 江子熙脸色一淡:“他说人太多,不同我一起了。” 宋隽瞥一眼这人,晓得是吵了架,若是旁的时候,总也要八卦两句,劝一劝,眼下却只觉得疲惫,什么事儿都懒得管顾,只点头道:“明后日还有灯看,人兴许能少些…啧,怎么拿了这件衣裳来?” 她看着侍女捧来的衣裳,皱了眉眼。 “这衣裳怎么了?倒颇精致,花色也新颖,哪里做的,这料子颜色好看,很衬你。” 江子熙把那衣裳拿起,在她身上比量一比,点着头催她去换。 宋隽叹口气,到底没多说,去换了。 的确是合身,比江子熙送来那个合身得多,宋隽想,量尺码这人是贴着她皮肉寸寸丈量出来的,年年岁岁量过百十遍,怎么能不合身。 ——这衣裳是赵徵送她的。 她府里的确没几件体面的女儿家的衣裳,侍女拿来这件最新鲜的。 两个人又重新挽了头发,匀面上妆,随手捡了半边的面具,戴在脸上,提灯趁着夜色出了门。 初二原本要跟着的,被江子熙一眼瞪了回去。 宋隽晓得她是憋了满腹话要说,于是提着灯,陪她走在街上,捡着行人稀少的路走去,一路灯火渐稀,只余她手里一盏。 江子熙叹一声。 “裴瑾要搬出去了。” 宋隽点点头:“我给他安排了御史台的活计,过了正月,便差不多有旨意下来了。” 江子熙继续叹气。 “哪怕做了御史大夫,和我一起住又怎么样,我都不要劳什子名声了,只消叫我看看他就够了,这点子眼福,都不叫我饱了。” 宋隽笑一声。 “御史监察百官,自身怎能不正?” 她正说着,忽然被江子熙扯住衣袖。 她循着这人视线望去,灯火阑珊处,赵徵懒懒站着,半个如玉的侧脸映在灯火里,他似笑非笑,正略带嘲弄地仰头望着身前楼上的纷乱热闹。 “赵大人。” 她犹不言语,江子熙已先她一步喊出来。 “你做什么?”她扯住江子熙衣袖,江子熙看她一眼:“你们两个不是吵了架,趁着这样的元宵佳节,不如扯开了说清楚。” “吵架?” 宋隽略一懵,有什么好吵的,他们都两旬不曾见过面了。 她怔愣着,脑海里突兀想起那俏丽的沉二姑娘,犹发着呆,便被江子熙轻轻一推,趔趄着站到赵徵面前。 大氅下压着的广袖拂动,碍事的裙幅拦着步子,她几乎跌倒,被赵徵抬手扶住,才拎着裙摆,勉强站稳了。 “不知叫我做什么?” 赵徵打量她一眼,慢慢问。 这样的问话客套本分,宋隽却无端觉得生疏,她抬手扯下脸上面具:“是我。” “嗯。”赵徵顺手把她那面具接过来,握在手里仿佛又像握住个烫手山芋,仿佛要扔她手里,末了却又故作自然地收到袖里。 他轻咳一声,神色寡淡:“虽打扮的新奇,但也瞧出是殿帅您来了——适才叫我一声,可是有什么吩咐么?” 宋隽得是傻子,才听不出这话里的阴阳怪气来。 她心里奇怪着,自己不曾怪罪起那沉二姑娘出入他门庭,怎么倒是他古古怪怪? “你这人,是怎么了?” 她皱着眉:“那日沉二姑娘,我晓得是……” 不提防赵徵忽然倾身过来,温热的指腹蹭过她颧骨,贴着太阳穴把温度传到她肺腑,他整个人把她包绕住,细致地替她系回那面具。 身后传来吊儿郎当的声音:“啧,堂兄,这是我嫂子么?藏掖得这样紧实——来日总要见的么。” 宋隽听见动静,要回头打量,被人按住后颈,往怀里略压了压。 这样的动作叫她紧贴着他胸口,耳畔是澎湃的心跳,她指屈起了,扯住他胸前衣裳。 赵徵慢慢答:“沉二姑娘明日照旧要来请教你功课的,你若闲着,回家多看些书,省得总被问得哑口无言——也好过在这里,管我的闲事。” 那轻佻的声音登时正经些,闲闲抱怨着匆匆走远了。 渐听不到脚步声了,赵徵略一抬手,松开宋隽后颈,叫她从自己怀抱里撤出来:“我家里的小堂弟,没个正行,若见了你,只怕日后,会落得家里的长辈絮叨。” 话里的意思是——不能叫我家里的人见你。 宋隽笑一声。 “我这丑媳妇见不了公婆么?” “怎会,殿帅风姿卓绝,朝堂上下多少人为你倾倒,只是,我父母早逝,没有公婆可给你见。” 宋隽被他寥寥几句说得哑口无言,半晌,她沉沉叹口气,仰头盯着他。 “赵徵,你生了我什么气,说给我听一听。” 风吹雪起,灯火摇曳,他脸上灯影闪烁,映一双多情的桃花眼。 “宋大人,我们之间,整二十二天不曾见过了,能有什么好生气的呢?至多也不过是,赵某一场大病初愈,疲惫不堪罢了。” 他说着,推开宋隽手,转身走去。 步子缓缓,背影孤清。 宋隽看着那背影,只觉是只狐狸,闹完了脾气转身便走,背后毛茸茸的尾巴晃着,明晃晃告诉人:“快来哄一哄我。” 她看着那人背影,想着,到底被他哄了这样许多次,这没头没脑的亏,便吃一次又怎样。 她拎着裙摆,两步追上他,把人就近拉进一边漆黑的小巷里,手中提的灯盏随意扔在脚边,把人抵在墙上,略踮起脚,按着他肩头吻了上去。 动作毫不含糊,急得很,以至那狐狸鼻子狠狠撞过赵大人秀挺的鼻梁,叫他略一蹙眉,痛呼一声。 宋隽咬着他唇亲吻,吮他口腔里的微醺的酒气,半晌,她仰头看这人,眸眼在暗夜里亮着。 “赵徵,无论我做错了些什么,我都认下,是我不好,好不好?”- 首-发:xyuzhaiwu10.com (woo16.com) 第四十五章 气息在夜色里粗重,宋隽视线被淹没,只摸得到身前人胸口的起伏。 “愿意消气么?” 宋大人笨拙地学赵徵往日哄她时候的语调,轻轻哄他,借着一线漏进来的月光寻他眼眸。 那双眼仿佛合着,她不曾望见光,只听见一声闷闷的笑。 瘦长的手指搭在脖颈上,那一处被冷风吹得冰凉,被他手指暖得激灵。 “我本就没什么气,何来消气一说?” 她哄人不成还惹火,寥寥几句把赵大人哄得愈发恼。 他恼起来也不发火,眉眼平淡,学着她旧日里的神态语气,用她旧日里常说的搪塞他的话回敬她,宋隽学赵徵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赵大人模仿其她来,简直活灵活现,不咸不淡的语调听得宋隽既想给他一拳,又想给自己一拳。 宋隽往日里一张厚脸皮,挨着人的骂总归是面不改色,虚情假意、虚与委蛇的作态一套一套儿的,仿佛做起戏来有人给她送钱,不必搭戏台子便能自顾自唱一出打戏。 可偏偏对这种谈及真情实意的时候,她总是窘迫难安。 ——大约从小到大,父母早亡,祖父早早把她扔进军营,七情六欲都收敛起来,只通着尴尬的那一处心窍。 于是她一张脸皮在此时薄溜如纸,被这么不轻不重刺了一下就泄了气,撒手松开这人衣裳就要丢开逃掉,却被赵大人扯住广袖。 她今日穿得累赘,不似平日里能随性子一跃而去,被赵徵轻而易举拉回来,夜色沉沉,他盯着她看:“宋隽,你就这么丢下我了,就这么把我丢下了?”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说到最后,生生笑出来,一双眼里烧着火苗,夜色里头闪着光,直勾勾盯着她打量,哪怕夜色里什么都看不见,也要叫她觉察到,那视线是直勾勾落她身上的。 “……” 宋隽一时说不出话,半晌,她听赵徵慢慢问:“宋大人是另寻了人替你暖床解闷儿,还是依旧用得着赵某?” 赵大人天资卓绝,上头下头都讨人喜欢,宋隽下意识就要夸赞,敏感觉出这是个坑,对上他时候又总能丢了往日的巧舌如簧,只能笨嘴拙舌地惹他恼,干脆噤声不语,只那一双清凌凌眼盯着他,两个人彼此对峙久了,却也还是她先撑不住。 “我自然是要你的。” 赵徵点了头,忽然略一弯腰,勾着她腿弯把她怀抱起来。 宽大的裙幅在臂弯间摇晃,脸上的面具险险滑落,她慌得用手按住,把身形稳住了才扯着他衣裳叫:“你做什么?” “宋大人寻我解闷,我若想,总也能寻宋大人解闷不是?” 他略低头看她,抱着她走出那漆黑的巷,语气淡漠:“我自不乐意强你所难,适才已问过您了,既愿意,那便莫要辜负今日这好光景。” 他揽着她,走到那人声鼎沸处。 行至那酒楼前头。 门口招呼的都见过风浪,瞧见冷冷清清的赵大人抱了个姑娘便晓得要做些什么,急急叫道:“呦,赵大人,天字一号,您楼上请。” 宋隽被这一声叫得耳根滚烫,在那灯火下头映得不甚分明。 她从来不穿女儿裙衫,此刻又戴着面具,被轻巧地抱在赵徵怀里,谁瞧得出是平日里长身玉立、威风赫赫的殿帅? 这一路上许多人熟识赵徵,朝中同僚也难免有人来打招呼的,宋隽只恐被人看出是她来,扯着他衣裳往他胸口贴着,听他心跳声如潮。 直到她被赵徵搁上床时候,那手也不曾松开,赵徵便停留着那个倾身贴近她的姿势,手垫在她身下,吩咐一路跟着的小二关了房门。 她戴着那半边的狐狸面具,一双眼清湛湛,却比狐狸眼还勾人。 赵徵似笑非笑:“宋大人,你扯得这样紧,我脱不下衣裳来,还是你要替我脱了?” 她把那衣裳扯得更紧了些。 “…赵…赵徵,这没有我那药……” 赵徵眼里的笑淡下,覆她身上,繁复的衣裳轻易扯开,把她白净瘦削的身子掌在手下:“我记着呢,届时叫初一送来给你,不会叫你有了咱们的孩子,给你我,添麻烦……” 他咬着她肩头,把她翻过身子来,胸口蹭过她横亘着伤疤的脊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胡作非为:“放心吧,宋,大,人。” 第四十六章H 帷幔垂下,窗外流光溢彩的灯火映进眼底,一片迷晃的光影。 宋隽无处可支撑,伸手去扯那轻飘的床帐,被人握住手腕,瘦长的手指摩挲过手背,穿插在指间,将她手扣住。 她无处可逃离,被他囚禁在怀抱里,所有的依靠只有他,两个人贴得紧密,她脊背上的疤痕贴着赵徵心跳,脖颈与肩头被他吮吻出浓重的痕迹。 滚烫的性器抵过臀缝,把臀肉都蹭得发红,上头的青筋鼓胀凸起,刺激着下身敏感的神经,直抵上穴口,热气腾腾地撩拨着她那里头的嫩肉。 久不经人事的小穴敏感至极,拼命收缩着期待性器的进入,咕叽咕叽地发出不绝的暧昧水声,与呼吸交绕着缠绵不休。 她瞧不见赵徵眉眼,被刺激得一声嘤咛,掌心汗湿一片。 赵徵的手从腰间过,沿着平整的小腹下滑,贴着她耸起的胯骨抚摩。 “当真瘦了这么多……” 宋隽恍惚听见他轻飘飘一声喟叹。 她疑心自己听错了,因为这人的动作半点不似平时温存,唯有脊背紧贴着的心跳愈发澎湃,叫她觉得身后人的喜怒还在更改。 “我…我认了错的,你……” 瘦长的手腕被人扣着,浑身都发了软,赵徵拨开阴唇,揉捏那肿胀的阴蒂,下巴贴着她颈骨,徐徐下移。 他瘦了那样许些,沿着脊骨吻她,叫她尾骨都发麻。 干涩的下身渐渐湿润,把那性器都润湿了。 “殿帅。” 赵徵笑一声,把她长发缠绕在手腕,扣着她后颈叫她把头仰起,慢条斯理吻她耳垂。 “你口口声声地认了错,绝口不提自己做了什么,你究竟是真心认了错呢,还是根本不知道自己错了什么,只是觉得我生着气太麻烦,所以胡乱搪塞一句,匆忙了事呢?” 他语气温存,下身的动作却毫不留情,性器抵着内壁进,干脆利落地把她贯穿到底,动作近乎蛮横。紧窄的小穴被撑得饱胀,隔着皮肉刺激得花蒂发麻,她身子底下春水淋漓,在胀痛里觉察出要命的快感来。 这样的体位叫他进入得格外深,性器轻易顶开层迭的软肉撞上宫口。 她被撞得仿佛浑身通了电,双腿颤颤巍巍地跪不稳当,跌坐在赵徵身上。 深埋她体内的性器狠狠往上一顶,近乎把她撞破,身子被撞得要散开,那性器的形状被她小穴勾勒描摹,顶端狠狠碾过她最深处的敏感点,撞出她一身薄汗。 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可怜道:“我不知道,你告诉我罢。” 赵徵只一言不发地顶着她,不再絮絮叨叨叫她名字,黏黏糊糊喊她“阿隽”。 她穴内被撞得发酸发涩,春水潺潺也抚不平心里欲望的沟壑,一颗心和身体深处的穴肉一样酸涩不堪,她沙哑着嗓子,在破碎的呻吟里叫赵徵。 “赵…赵徵,赵大人——” 情欲细密如蚁,从密封的心里咬破口子拥挤出来,叫她平日里清亮的音调染上欢爱的韵调,尾音软而绵长,仿佛情人间的呢喃细语。 若往常,赵徵一定柔柔回应她。可此刻这人只是把她脊背压得愈深折了些,手揉捏过那双娇软的乳儿,按着她手指抚摩被戳出性器形状的白净肚皮,把她送上情欲的顶巅,压着她泄出春水如潮。 肩头颈间咬出的牙印几乎带出血痕,囊袋随着撞击拍打在她臀肉上,撞得臀肉发红,发出清亮羞人的动静,胯骨硌得她腰酸疼。 宋隽的喊声带出呜咽,她咬着牙轻轻哼声,仰着头被撞得身子乱晃,浑身肌肉一遍遍随着快感战栗。 不知隔了多久,她下身春水都要流尽了,赵徵才按着她射了进来,把她小腹灌得满满当当。 她连指尖都发麻,颤着腿要从他身上抽出来,却被人捏着腰扣住,不过须臾工夫,那性器便又硬起来。 这一夜无人安眠,少年挽着心爱的姑娘看灯,戴面具的女孩子轻扯旁人的衣袖,宋隽则在那一方小小床榻里和人无休无止的欢爱。 她被揉按着索取,瘦长的腿搭在腰间,被人拎着脚踝肏弄,白净的身子上遍布着吮吻啃咬的红痕,下身稍一动弹便流淌出春水与精液,白净的脸伏靠枕间,手被扣着按在绵软的床榻,早没了回应的力气,趴在那里予取予求。 直到这夜最后一股精液灌入体内,她才自喉间溢出疲惫的娇喘,听到久违的一声“阿隽”。 她无力回应,被快感与酸痛淹没了神智,只听到节庆的欢愉声遥遥传来,而她赤身裸体地伏在破碎衣衫上,连手指都酸软。 小腹里被射得太多了,略鼓胀起来,阴蒂充血硬得像石头,酸涩麻木。 下头的小穴被肏得红肿,吐出一股股吃不下的浓精。 赵徵把她身子,没把人抱住,只虚虚给她盖了锦被。 两个人都是一身汗,他握着帕子给她清理,慢慢道:“我不曾生气,只是觉得自己自作多情,殿帅只将我做暖床的,我何苦怀自以为是的深情,平添你烦扰。” 宋隽从这话里听出诀别的意味,下意识抬手把人握住。 窗外灯光流转,映在赵徵眼眶,他望着她,仿佛期待她说些什么,可末了,两个人都是沉默无言。 赵徵慢慢笑出来,把她打理干净,换上干净的中衣。 “少顷叫人给殿帅送药来,若无事,先告退了。” 他言讫便走,背影都不带一丝留恋。 这大约才该是个床伴该有的样子,各取所需,没那么多情话温存。 宋隽在那床上躺着,浑身酸软,心里发涩。 她躺了两个多时辰,离开时天色将明,初一不知何时送来药,触手冰凉,单是闻着就苦得人心里发涩,宋隽手臂没多少力气,抬手去端那碗,不慎又打翻了。 她看着那缓缓渗入木地板的药汁,眉头一皱,随手扯起那狐狸面具,换上衣裳,咬牙切齿地离开了。 隔壁的初一听见动静,看一眼窗边支着鬓角养神的赵徵。 “殿帅走了。” 赵徵点点头。 “您在这儿守了殿帅屋里一夜的动静,是消气了?怎么也……” 赵徵一双眼睁开,眼光里带着点疲惫:“初一,你知道你为什么叫作初一么?” “因为有了初一,就能有十五。”他似笑非笑:“你再这么大胆,我便换个初叁初四来伺候。” 初一讪讪闭嘴。 半晌,赵徵道:“今夜的事情,不许叫她知道。” 他慢慢道:“你那位殿帅晓得了,觉得我好哄如斯,从此我在她心上,一席之地都占不下了。” 俺回来了! 第四十七章 宋隽回府时候,初二在她屋外困得打瞌睡,和赵徵有几分相似的眼眸里尽是困倦疲乏。 看见宋隽回来,那双眼里擦亮了一点星光,丢开手里打发时间的话本,欢天喜地迎上来。 可惜宋大人一颗心冷硬如磐石,对谁都一样,偏身躲过:“进屋里来,替我磨墨。” 初二被她冷待,原本怅然,听见这声吩咐,又喜笑颜开:“是。” 宋隽心里辗转过千百个念头,吩咐过初二后便没再说话,没拿镇纸,按着张信纸匆匆列了那避子汤的几味药材,叫了管家来:“照着这方子给我抓一帖药,哦,把他带出去。”她指的是初二。 初二嘴一撇,要抱怨,管家眼疾手快,一手捏着纸,一手抓着他,毫不留情把人拉了出去。 宋隽搬过这些天积压的公务,分门别类罗列好,将就着初二磨剩下的那点子墨勾画了几本的工夫,管家捧了药过来。 “大人。” 他跟了宋隽许多年,晓得宋隽性子,没多话,放下药就要走,宋隽叫住他:“前些时候,我病着那阵子,赵大人…来看过我没有?” 管家摇头:“那几天赵大人也病着。” 意思明了又含蓄,人家赵大人那些天也娇弱不能自理,哪有闲心思来管你。 宋隽一双眼秀致,眼眸原本透亮,映着日光很明朗,此刻却渐渐虚浮了,恍恍惚惚盯着一处,无知无觉地把那药喝了。 一碗药囫囵咽下,她才有了些反应。 ——她记得的方子,是没被赵徵调整过的,苦得舌尖都发麻,一时间什么滋味儿都尝不出来了,她问:“那,初一呢?” “初一姑娘原本照例来送药,听闻您病了,担忧药性相冲,便暂时没再来。” 宋隽揉着眉心。 “给初一通个信,就说……” 她仰着头,扯出个笑:“就说我病好了,能继续喝那药了,劳烦她有空再给我送来。” 管家露出个了然的神色。 宋隽耳根有点烫,摆一摆手。 管家退着身子要出去,临到门前,一个随侍进来通传:“鸿胪寺卿霍大人来了。” “请去正院书房——他来做什么?” 宋隽搁下手里头的笔,顺手把东西收拾了,接过管家帮她摘下的大氅:“把我院子守好,别放闲人进来。” 鸿胪寺司外邦事务,和宋隽平日里的职务半点不搭边。 细细点来,也就她那位战场上真刀真枪干过架的老朋友萧峣要来这事儿,和她大略沾点儿边了。 她所料不差,霍大人看见她时候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殿帅身体如何了?” 宋隽脸上的笑客套:“多谢霍大人关心,还行,活蹦乱跳的了——不知是有什么事情?” “前些时日便想来找您,可惜您病着,不便打扰——殿帅可听说来合黎的新王爷?”霍大人早习惯她平日风格,开门见山,痛痛快快把话说了:“他将于二月初入京,向陛下请旨,希望殿帅您能做他接见使。” “我?” 所谓接见使,乃国朝特设,为这些外邦使臣准备的,一般都是鸿胪寺里面一些熟悉外邦风土人情的文臣担任,以免他们水土不服,闹出什么毛病来。 这不算什么紧要官职,官阶也不高,然而需要的知识丰富,怎么看也不是宋隽做得来的。 她挑着眉,似笑非笑:“陛下叫你来找我的?” “是,陛下说,合黎王远道而来一次,也不容易,既然点了殿帅名……” 宋隽没等他说完,就点了头:“行,你找个熟悉合黎风情的,写个册子给我,我事多走不开,就不去听着一句句说了。” 霍大人本来以为要大费一番周折,毕竟这显见儿是陛下恼着殿帅,刻意折腾她,唯恐殿帅的火气撒自己身上,不承望她居然这么轻易就点了头。 霍大人大受感动,原本含在眼里战战兢兢的泪差点儿滚落成热泪两行,恨不得攥着宋隽的手褒奖一番她这宠辱不惊的态度。 宋隽则揉着两鬓。 ——本来以为好歹能长大一点儿,还是这么个狗脾气,但凡还能有个皇子皇孙,她就…… 这思想有点危险,她急急忙忙刹住了,咳一声:“霍大人还有旁的事情么” 霍大人见好就收:“不打扰殿帅歇息了,臣下告退。” 宋隽站起来,送了送他,回来时候,继续忙活她那些公务。 她存了心要历练下头的人,从此做个清闲的甩手掌柜,于是分门别类,只挑了不得不她自己做的,剩下的打发管家送去给对应的职事官处理去了。 忙完这些时候,天色半黑。 她站在廊下,长风扑面,身后的披风卷起,宋隽抬手压住领口,叹一口气,就见远处遥遥一盏灯火,夜半来客,不知是谁,那盏灯火仿佛一点星火,把她心里一点期待簇簇点亮。 可惜那一点火星转瞬即逝。 ——来的是初一,她挎着食盒,缓步进来。 宋隽看见,就想起那日江子熙府里,拿捏在赵徵手中,后来马车上被不小心踢翻的那一个。 “见过殿帅。” 宋隽抬手示意她起来,小腹忽地一疼,凉飕飕的。她抬手护住——那避子汤药性寒凉,她大约是月事临近,刚刚又吹了那么久的风,因此起了点反应。 她缓一下,脸色发白地冲着初一笑:“风吹得久了,有些受凉,进来坐。是我不好,没想到这么晚,他还叫你过来。” 初一抿着唇笑,想起赵徵听见消息时候淡淡吩咐她的样子:“那就去熬药罢,此刻还早,熬好后给她送过去,不会撞上宵禁。” “药这样的东西,等闲拖不得的。” 初一递了药来:“大人体质稳健,但那避子汤总是要少喝。” 宋隽晓得适才那话没把她敷衍过去,没多争执:“这次喝了从前的方子罢了,别告诉你家大人。” 初一想到些什么,慢慢暗示她:“我家大人近来有些忙,想来我不说,他不会细问的。” “他忙些什么?” 宋隽闻言揉一揉眉心,听初一道:“二老爷回京过年,想给我家大人说门亲事,大人病好后忙着推拒呢。” 宋隽接药的手顿了一下,语气平常,语速却不经意慢下来,好好一句话生生卡了几次壳,脸上的笑都快撑不住了:“说亲…事?他也到年纪了,能有个长辈…记挂着他,也…不错。” 初一瞥她神色,抿着唇:“原本二夫人相中了个姑娘,要安排大人见了的。元宵那晚,堂少爷回来,说大人和一个姑娘结伴赏灯,还替那姑娘带面具来着,只怕早有了心上人,一时半会不肯说罢了,二夫人和二老爷到底不是我家大人的亲生父母,我家大人不说,便也没问。” ——怪不得那日忽然那样亲昵。 原来不是怕让丑媳妇见公婆,是拿她做筏子,不动声色推拒叔父婶娘给安排的婚事呢。 宋隽点头,要喝那药,想着赵徵,又觉得头痛:“你们家大人,近来是不是生我气了?” 初一欲言又止看着她,半晌,慢吞吞道:“我家大人不许我说。” 宋隽:…懂了。 她抬头闷了那碗药,舌尖猝不及防又苦过一遭,脸色都变了,上一碗药留下的麻劲儿还没退,又汹涌再来,苦得她舌头都发僵:“怎么又这样苦了?” 初一愣了愣,闻那药碗:“好像是…我熬药时候,我家大人过来看了两眼,加了几味药材,我没看清加的是什么,只记得大人说,是让人长记性的药……” 宋隽:…… 第四十八章 宋隽把初一留了一夜,天亮了才嘱咐人送她回去。 初一回去的时候就瞥见赵徵的侍从站在外头溜达,一眼看见她眼都直了,七嘴八舌地把她往屋里推搡。 “好姐姐,你总算是回来了,爷昨晚不吭声,对灯到夜半。今天大清早便起来,一个人廊下溜达了半天,也不晓得在等些什么,问了也不说话,脸沉沉的,咱们都不敢往前凑。” 初一:…… 她头疼地往屋里走,隐隐在屏风上,看见个孤清冷淡的身影。 初一是个十分聪慧的姑娘。 赵徵不许她跟宋隽说,她还是拐弯抹角暗示了赵大人的的确确生着气、闹着别扭,而当宋隽不许她讲给赵徵自己喝了药腹痛的时候,初一进了屋:“大人恕罪,宋大人受了凉,有些不舒服,留我陪了她一夜。” 里头冷冷淡淡的赵大人望过来。 半晌,他叹一口气,慢条斯理问:“…她闹了什么毛病,喝那药喝的?” 初一摇着头:“奴婢不敢说。” “她不许你说?” 初一继续摇头:“没有的事情。” 赵徵:…… 他抬着眼,眼底发青,一双眼里有淡淡的血丝:“初一,你究竟谁家的侍女?” “大人家的。” 初一的眼弯着像月亮,替他续水,试探问:“您要去探望探望宋大人么?” 赵徵瞥她一眼。 “不去。”他撩着袖子起了身,背影极其冷淡,冠发束得潦草,大约是他自己闲闲梳起的,以至两鬓蓬出一絮发来,倒是显得他愈发清逸疏朗。 他音色寡淡:“把我枕边那书拿去书房。” 初一愣了愣,抿着唇,折身去他卧房——上头摊开着本医术,字里行间,颇多批注,可知看得仔细。 她盯着看了眼,合拢书页,轻轻笑出来。 这两个人,别扭的简直不像样。 元宵的假期很快便过去,宋隽再去上朝的时候精神状态也还是没调整回来,带着点萎靡不振的样子,捧着笏板站在前头,浑身上下都挑不出错,立在那里却总让人觉得扎眼。 江子期瞥她好几眼,终于寻摸到这人一点错处。 ——她竟然趁他听旁人说话的工夫,偷摸去瞥赵徵! 广袖下头的手悄然握起,江子期脸色沉下来,正奏对的大人原本慷慨激昂说着,见皇帝脸色一变,匆忙心里复盘一遍自己适才的话:分明就是对帝王去年政绩歌功颂德的啊,难道皇帝是嫌夸得不到位了? 宋隽也敏锐觉察到锐变的气氛,收回打量赵徵的视线,没抬眼,垂着眼皮盯地砖。 赵大人精神状态也不太好,不知是没休息好还是没养回来,眼底有点发青,下颌弧线也瘦得愈发明显,捏着笏板站在那儿,神色有着几不可查的倦怠。 仿佛是熬了夜,人迟钝许些,上头小皇帝估计都察觉出来自己在偷偷打量他了,这人也还是没匀个眼神给她。 思及此,宋隽心里咯噔一下。 一般叫赵大人这么通宵达旦忙活的事情,十有八九都是准备拿来坑她的。 她默默捏紧了手里的笏板,心里头反思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努力反思这么个工夫,那边眉眼闲淡的赵大人慢吞吞把脊背挺直了些,原先垂着的头略抬,往她那瞥了一眼,尔后又缓缓收回去,又变回适才那倦怠模样。 他们两个这小动作细微至极,除却上头纵览全局的帝王看了个清楚,其余人都是两眼一抹黑,顶多是觉着赵大人站累了,伸直腰背抻抻筋骨,再想不到别的事情。 上头的江子期气得眼前都快发黑了,一张脸更黑,手里的拳头捏得乱颤,下头夸他的大臣一个字儿都没敢在往外蹦,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最后是鸿胪寺卿周大人出来解了局,说起合黎来朝的事情。 周大人言简意赅:合黎那位新王明后天就要进京了。 “哦。”江子期仿佛终于找到了话题,另找了个人折腾。他似笑非笑看宋隽,脸上的黑云半点没散开:“殿帅瞧着憔悴,若非政务太繁忙,不能兼顾殿前司和接待使?” 嚯!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纷纷落在宋隽身上。 合黎那帮子人年前就在往京城赶路,众人心里都清楚,没承望接待使的职责给了殿帅啊! 这是皇帝终于使唤累了宋家人,意欲分他们身上的权了? 众人来了精神,一双眼快被宋隽后背盯出花儿来了。 宋隽轻咳一声,慢条斯理道:“谢陛下关怀,一切都好,不过是年前偶感了风寒,还没调养好。” 江子期嘴角的笑冷淡,盯着她不说话,气氛冷滞,适才出来救场的周大人和诸位大人一起缩着装鹌鹑。 半晌,赵徵捏着那笏板走出来。 “春闱临近,今年甫兴变革,较之往年颇异,不知陛下解释是否要驾临场中?” 宋隽原本淡定被盯着,寻思盯着吧,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此刻听见这话,忽然偏头看向赵徵。 ——春闱分明是叁个月后的事情,你拿这事情替我解围,还说自己没消气! 第四十九章 能从殿帅嘴里捞到一句“青年才俊”的,长得一般都是真不错。 就比如那位合黎王萧峣。 宋隽沿路听人称赞:“那位合黎王生得真是,啧啧啧……” “是了是了,我本以为是个蛮子模样,今日一瞧,神清俊朗,万中无一啊!” “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 她抬手摸着下颌,心道,这人大约没见过赵徵。 她一路走来,遥遥已看见萧峣的阵仗。 高大的男人看见她,从马上一跃而下,窄袖紧衣,神气得很,朝她拱手眯着眼笑:“宋小将军,许久不见——” 他音色与常在京都生的贵公子们都迥异,低沉沙哑,是被一把黄沙卡在咽喉里的音调。 一别多年,这人从当年沙子里打滚的落魄模样,到如今养出半身贵气,他微凑过来,笑出一口爽朗白牙:“没承望你们陛下能真愿意让你来接待我,当年战场上,你砍我一刀的时候,我可想都不敢想,还能有这么个机会。” “合黎王玩笑,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宋隽拱手客套,语气疏离。 她对着这人,实在没什么好脸色,只觉对上他时候,脊背上头差点要了命的两道伤口还隐隐作着痛。萧峣下手不留情,当年两刀差点要了她的命,还是她家那位老爷子替她拦下了第叁刀,把她小命从刀锋上捞了回来。 殿帅睚眦必报,挨人两刀一定相还,后来差点一刀攮穿了这人胸口。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何止寡淡冷漠,简直要成仇。 这人要她来做接待使,一定没半点儿好事。 “今日诸位进京,在四方馆安顿,午后合黎王入宫觐见陛下,晚间赴宫宴。明日在南御苑,诸位与我朝几位略出挑的小辈稍一切磋,大略也还是从前正月初叁那些活计,射箭、对擂……” “切磋?宋小将军回京城享福之后,我可再没跟你切磋过,不知道这一遭有无机会?” 萧峣懒懒散散打断她话,宋隽扬着眉:“若有必要,我自奉陪,只是国朝如今不少小辈都颇出挑,我只怕没机会出来献丑。” 萧峣哼笑一声:“你从前骂我的时候,倒也没有这么拐弯抹角过。从前还说要剁了我胯下那二两肉下酒呢,如今倒也学得这么文绉绉的样子,啧啧啧,时移世易,你也被这京城的纸醉金迷泡成了滑头啊。” 他说完了,似笑非笑道:“我这次带来了我们族里的一位勇士,总能邀得小将军你上擂台。” 宋隽微皱眉,一时揣摩不透。 直到第二日时候,她听见那五大叁粗的壮汉在擂台上放狠话的时候,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萧峣这厮,打得是什么算盘。 这场打擂台,原本是国朝显示大邦威风摆阔气,因而挑了几个极能耐的武将,上去跟人对打,只等着要赢。 可惜宋隽冷眼看着,一个个招式漂亮,却少机变,一看就是平时只在练武场里适可而止地摆上几招,没被扔去滚刀肉一样在刀锋上滚上几圈。 萧峣带来的那汉子,五大叁粗一身腱子肉,叁两招就抓着了人的弱点,卸了他们力道把人扔下了台,一时之间满堂哗然,众人面面相觑,只看着那人在上头放着厥词。 宋隽神色淡淡,对上几个青年人不甘的神色时候,寡淡地点点头,指点两句:“底子不扎实,就别搭花架子,输了便是输了,得了教训,下次注意,摆一副丧气脸,要给谁看?” 几个青年都泄了气,领了训站在她身后,江子期也觉得脸上挂不住,频频回头看宋隽。 宋隽懒得管这事情,准备拖一拖,用这事情打醒这个恣意妄为的帝王。 上头的汉子打架厉害,骂人更是不遑多让,这会子还在骂着。 宋隽不痛不痒地听,原本神色寡淡,忽然听见个熟悉的名字:“当初护国公宋老太爷讲得威风凛凛,怎么原来都只是这几位的能耐?外头把宋老太爷名声传得那样玄乎,原来如此而已,真是……” “真是什么?” 宋隽抱胸站在场外,眉头微微皱着。 那汉子明明昨日还见过她,此刻却装不认识,眯着眼看她:“哪里来的女人?好大的气势。怎么,评判两句宋老太爷,你还要打我不成?” 他说着又滔滔不绝讲起来,越讲越放得开,叁言两语把宋隽她祖父功绩抹了个干净,又要指摘起他们这一家子来。 宋隽瞥一眼一边看热闹的萧峣,这人不偏不倚和赵徵坐在一起,正对她笑出一口白牙。一边的赵徵面色凝重,微皱着眉,对她摇一摇头。 宋隽一身清凛,气息料峭,慢条斯理道:“无名小卒,好巧不巧也姓宋,和你们家大王算是两肋插刀的旧交情。” 这话说得萧峣脸色古怪,下意识摸上胸前那道旧疤。 ——这说是两肋插刀,倒也确实,只是人家两肋插刀的交情,仿佛也没有真的插了刀子进来。 “我跟你打。” 宋隽掸了掸前摆,向着江子期请了旨意,慢吞吞上了那擂台。 她身量高挑修长,对上那汉子却一下子显出瘦弱来,赵徵微皱着眉,手动了动,看着她那一夫当关的背影,到底没拦下她。 江子期顾忌着国朝脸面,一时不知该不该拦下这人,犹豫的工夫,宋隽已经对着那汉子拱了手:“请指教罢。” 下一刻,脸畔一道长风刮过。 那汉子已然出手,动作狠毒迅疾,招呼也不打一声,径直取她咽喉,宋隽侧过脸,下腰翻身,躲过他手,一脚踹在他犹往前进的小腿上,借着力侧身闪到了他左边。 她力道不重,那汉子并没觉痛,一招落空,另一招迅猛又来,宋隽手肘屈起,狠狠撞在他肋下腰间,招势凶猛带风,汉子伸手去拦,宋隽屈膝抬腿,踹向他足踝。 关节脆弱,汉子吃了痛,拦着她手的一双拳头借着身子向前倾的力道砸出去,一拳撞在她肩头,一掌擦过她侧脸,宋隽只觉得肩胛骨要被撞得移了位,喉头含上腥甜。 两个人来来回回过起招,这样纯靠力气对打,没有利刃在手,两个人身形差异又这样大,宋隽吃亏得很,因此并不主动出手,只是躲拦。 她虽灵巧,偶尔也躲不过,挨上几掌几拳,不经意便挂了彩。 台下一片惊声,她充耳不闻,冷眼看那汉子。 汉子趁她躲闪不及,一拳砸在她胸口,紧接着又是几拳接连砸过来,力有千钧重,生生把宋隽砸得后撤几步,扶住桩子,堪堪稳住身形。 喉头腥甜气息渐浓重,宋隽偏头把那口血吐出来,耳边一片嗡鸣,隐约听到有人急切地唤着她名字。 她神智却清醒,趁汉子侥幸的时候,腿上蓄力,连续几下从侧面踹上他左腿膝、踝关节。 这几下力道十足,又是击打的关节处,几乎踹出脆响来,汉子左腿吃痛,身子下意识往右偏,宋隽挑准时刻,侧身到他身后,手肘狠狠砸在他后腰。 下一刻,她扭住这人回头捉自己的左手,借踢他大腿的力,膝盖顶上他腰,狠狠一下,连她自己膝盖都撞得发麻。 被她制住的左手不断挣扎着,要折她手腕,宋隽死咬着不撒手,一下一下撞他腰,生生把人撞得半跪在地上,她抬起右脚,狠狠踹在他肩头,把他左手按到右脸边,咔嚓一声,这人竟是被她生生按得脱了臼。 宋隽冷笑一声:“承让。”- 首-发:haitangshuwu.cc (woo16.com) 第五十章 她身子发飘地往台下走,步子却稳当,对着皇帝拱手的时候肩膀溜直,垂首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 江子期关切的目光落下去,没捞到回应,只看见个恭敬的头顶,嘴唇动了动,把抚慰的话咽回去,含糊地应了一声,显得有点敷衍。 萧峣起身对宋隽笑:“殿帅风采,更胜当年啊。” 宋隽瞥他一眼,肩膀与胸口被锤的地方隐隐作着痛,喉头隐隐要吐出一口血来,她微皱着眉:“京中赋闲多年,大不如前了,你见笑。” 他给自己找补,寻来的勇士之所以输了是因为她有所精进,她则慢条斯理地回他,我何止没有精进,我过得太好我还退步了。 两个人浅浅淡淡一番交锋过后,这场暗流汹涌的比试便了结。 紧接着还有一场宫宴,宋隽不愿在萧峣面前露怯示弱,身上的伤撑着没言语。 众人簇拥着帝王走,一时队列不算太齐整,宋隽落在后面一些的位置,神色淡然,不动声色地忍着痛。 不提防暗处一只手,捏着她手腕拽住她。 宋隽浑身肌肉都紧绷着,下意识折身要拧那人手指,却被捉住另一只手:“宋隽。” 是赵徵。 她浑身力气不知为何就一松,原本强忍着的伤处如火如荼地疼起来,脸上的血色一瞬间抽尽了,苍白着看他,眼泪差点出来,却还要嘴硬:“赵大人心里不是还憋着火么,找我做什么,找气受?” 可不是找气受? 赵徵快被她气笑了,瞥见她惨白脸色,一点子讥讽的话也没舍得说出口,把手扣在她脉门上,沉默不语地替她把着脉。 宋隽微仰头看他。 这人神色疲倦,眼底有愁云惨淡,察觉到她视线,薄薄的眼皮撩起,乌亮的眼珠折着一线日光:“殿帅是国之栋梁,叫人一拳头抡死了实在太过可惜,我放心不下你这朝堂上的顶梁柱,过来看上一眼。” 赵徵冷着脸,言语闲淡,抬手把她往屋里拉。 此处是供人休憩的一处暖阁,挂上门闩一时无人打扰,屋里暖腾腾一片。 宋隽灵泛的眼珠在眼眶里打转,盯着他看,嗓音沙哑:“所以你还…生不生气啊。” 分明还是平时那么个寡淡的语气,说出的话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气人,可落在赵徵耳朵里,不知怎么,竟叫他觉得可怜的不得了。 他只觉此刻一张嘴就要在猴精的殿帅面前漏破绽,索性不答话。 他替她把着脉,过了许久才抬头,一眼触及这人惨白脸色,悬着的心欲碎未碎,裂开斑驳的纹,斟酌词句许久,末了,咬牙切齿问她:“你明知道那人说话激你,还要上场迎战?我晓得殿帅你枪法如神,刀剑也使得精妙,可赤手空拳,对上那么一个人,宋隽,你若万一出个什么好歹……” 她万一有个好歹呢? 会怎么样,赵徵愣了愣,发觉这样的事情,他竟是想都不敢想。 他仰面,看这人脸色苍白,眉眼低垂,适才擂台上头眉梢眼角凌厉带风的模样悉数散去了,乖巧的像是个孩子一样,盯着他,认认真真、老老实实地挨训。 叱咤风云的殿帅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乖巧的样子。 她那样一个人,乐意为他低眉,他还计较些个什么呢。 千言万语噎在喉头,赵徵恼着他自己,怎么就是对着这个人狠不下心来。 “还疼吗?” 他站起身来,手搭在她颈间,微皱着眉要解她衣领:“给我看看。” 宋隽勾着他脖颈,凑上去亲吻他,把所有琐碎委屈都赋予一个带着点腥甜血气的亲吻里,她眨着眼看他,眨出满眼闪烁的泪光。 气息交缠在一起,她在暧昧氛围里呢喃:“怎么不疼,浑身上下都疼。” 赵徵一颗心彻底软了。 他叹一口气,按着这人的后颈,把两个人分开分寸,抬手解她衣裳。 适才还冷言冷语,这会子连碰她一根头发丝都怕牵扯她伤口,赵大人脸上的冷淡神色几乎撑不住,靠心头一口气儿撑着。 等那衣衫落地,露出她身上伤口时候,赵徵心头那口气也一下子全散了。 她灵巧,真正落在身上的拳脚不算多,然而落在身上的,尽数是实打实的重。 两个肩头乌黑一片,日光照上去,泛一点浮肿的水光,袒露出的上臂青紫连绵,稍一动弹便疼得她脸色发白。 脸不必说,适才他便清楚看见,这人脸颊被刮蹭到,划出几道浅浅的血痕。 他只觉一颗心涨破了,满满当当的心疼不受抑制地漫出来,半晌,他泄了气地喊她:“阿隽,你图什么呢……” “我看他与人对打,心里便把他路数摸个清楚,我虽会在他手底下吃点亏,到底还是能制住他,所以也就上去了。” 宋隽捉着他手,慢吞吞摇着头:“更何况,旁人辱我骂我,都是无所谓的,可那是我祖父。” 她半阖这眼,笑道:“我家老爷子一颗心掰开,全是赤诚热血,一点骨血都替太祖皇帝烧成灰渣子,只剩下我这个独苗了,还要被人这么诟病,我替他委屈。” 赵徵小心翼翼替她把衣裳重新拉回去,此刻手边没有药,紧接着还有觥筹交错的一道宴会等着他们,这点温存问候的时光不能长久,也就只能匆匆这么一会。 他看着这人穿上衣服后便如常的模样,仿佛是披上衣裳就不会痛了似的,偏那脸还发白,可怜巴巴地冒出一头冷汗。 他心里酸涩的撑不住,抬手要拉她,却怕碰上她伤口,最终患得患失地勾住这人指尖。 “宋隽,再替人委屈的时候,能不能也把你自己照顾好?”- 追-更:po18vip.de (woo18.vip) 第五十一章H 宋隽仰躺在床上,四肢舒展,手很不老实,悄悄去扯赵徵散落下来的发丝。 那人正给她推药膏,在掌心揉得发热了才舍得落到她肩头,小心翼翼去把那肿胀起来的淤血推散开。 到底是要疼得,宋隽一贯把喊疼的声音吞进肚子里,也不晓得是什么好东西不成,反正就一定要硬撑,赵徵手劲儿不知怎么把握,推一下便瞥一眼这人脸色。 宋大人脸色没什么异常,一副“很巴适”的模样,还带着点微醺神态。 酒能止痛,适才席间,殿帅便借着赴宴的由头没遮没拦地喝了许久,赵徵开始瞥她时候,她还能察觉到那视线,到后来,便渐渐头重脚轻起来了,赵徵瞪她也不晓得了。 赵大人才疏散开的心气儿又被她结结实实堵住,气了个够呛,半路拦下她马车,把人拎回来自己家里:“宋隽,你是要气死我才痛快。”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着,手上的动作却轻得很,仔仔细细拾掇她那伤口。 殿帅原本是仿佛生来就是皮糙肉厚的样子,听见他这话,忽然倒抽一口凉气。 “嘶——” “怎么,我力气太大了?”赵徵眉头皱起,见那人勾着手指示意他趋近,于是略侧肩,把侧脸送到她唇边,叫她附耳说话。 这人却没个正形,忽然抬手勾住他,轻吻过他唇边:“胡说,你死了,我还怎么痛快?”赵徵被她气得哭笑不得,抬手继续给她推开那药膏。 时间长了,这人也老实下来。 长夜寂寂,赵徵望一眼安生躺着的那人,慢条斯理道:“你和护国公感情不错。” 这人平日里被骂的次数不知凡几,那些话比此刻难听上百十倍也有,泰半时候也都是笑眯眯弯着一双眼就过去,一肚子坏水儿憋满了才背后算计人,今日却没得炸了毛,分明看见他摇头也还要硬着骨头上去。 他替她收拾完肩头双臂的伤口,顺手捏一把这人骨头,她自小习武,皮肉紧实,下头包裹着的骨头却纤薄,此刻一双眼抬着,似笑非笑看他:“感情不错?” 她慢慢重复这四个字,笑一声。 “才没有这回事儿,我恨死他老爷子了。” 赵徵愣着,抬眼看她,这人喝醉了酒,在他面前没了个顾忌,上身袒露着,把她一声伤口疤痕都无遮无挡地给他看,可她心里究竟想着些什么呢? 隔着一层皮肉,便把她所想所念的全遮住了。 赵徵有点恍惚,他大多时候总能看透她心里想的,可她在他视线之外,野草似的郁郁葱葱生长的那十数年光阴,却从来在他了解之外。 他洗净了手,回过头要细问时候,宋隽抬手把他肩头勾住,眼角恍惚闪过一点泪花,稍纵即逝,比她对上赵徵时候,心里仅剩下的那点子良心还少,不待人看清就没了。 瘦长的手指按着他肩头,她肩膀上臂动不得,费力地扬着脖子吻他,唇瓣柔软,所及之处点出一片火来。 她亲人没个章法,偏偏把坐怀不乱的赵大人撩拨得心里一团乱麻,烧起一片欲念的野火来。 “宋隽!”他无处下手,要推这人肩头,又怕弄疼她,最后只好把这人腰掐住:“老实些。” 宋大人唇贴着他眉骨亲吻过,含糊地笑出声,掌心顺着他腰线往下滑,贴着衣裳抚摩他性器的形状。 “我不老实,你罚我罢。” 她轻飘飘呢喃,额头蹭过他的,把他仔仔细细望入眼眶:“你那婚事呢,怎么样了?” 赵徵愣了愣,不晓得她怎么知道这只在赵家内宅里提过的事情,旋即想到初一那丫头。 可怜他这人,身边几个用着趁手的,全是向着她的。 “要和我说亲的那姑娘,听闻了我有心上人,婚事告吹了。” 心上人啊。 宋大人在这些事情上从来敏感又怯懦,听见这话下意识一撤肩膀,撩拨他的动作收敛起来。按着她腰肢的手掌却忽地用了力,不许她逃窜。 “不许走。” 赵徵一双眼盯着她:“宋大人,可还没罚你呢。” 宋隽挖坑埋了自己,被噎得瞠目结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赵大人慢条斯理解她衣带,把她裙裳也褪了,露出紧致白净的大腿,他膝盖慢条斯理把那腿弯分开了,露出花穴来,毛发稀疏,粉嫩干净,悄无声息地流出一点春水来。 赵大人做着这事情,倒还是衣冠整洁,冠冕堂皇模样,只是胯间性器的形状已显出来,隐隐昭彰着他欲望。 他瘦长手指抵她穴肉上,捻出滑腻的春水。 宋隽喉间轻哼出声,目光迷晃地看他,情不自禁随着他揉捏发出轻重不定的喘声:“你有心上人,那…那姑娘怎么知道的?” 赵徵手上的动作和风细雨,把那紧致的甬道扩张,拓平了褶皱的穴肉,寻着她敏感的地方撩拨,嘴上的话温声细语:“元宵灯节,撞见我被心上人拉进巷子里,在无人处看灯。” 她情欲昏昏,口干舌燥,眼前恍惚又看见那一日,隔着层层床纱,透进来的灯火朦胧。 赵徵被她的样子看得喉头滚动,微侧了脸,抵过她鼻尖,托着她背吻她,舌尖纠缠着,和她下身的穴水一起咂摸出水声。 阴唇被人牵拉扯开,充血的阴蒂捻在掌中,赵徵虚虚实实吻她,手上的动作也轻重交替,双乳挺立,乳尖殷红。 宋隽含糊咬在他肩头忍着浪荡的情欲娇声,感受赵徵的手指在她穴内开拓,撩拨得她脊骨起伏,她渐支撑不住,咬着他肩头泄出来,春水淋漓,湿透他手心。 赵徵微抬着眼笑,拉着她手扯自己衣领,给她看自己肩头——她一口牙厉害得很,隔着衣料给他咬出浅浅的血痕来。 宋大人心虚得很,双腿敞开作出要补偿他的动作,赵徵额头带着点薄汗,忍得辛苦,却轻笑着逗她:“宋大人,已伤成这样子,就别想着这事情了。” 宋大人被这话说得又惊又怒,咬牙切齿地去扯他耳朵。 那抬手的动作幅度过大了些,牵扯住她肩头伤口,疼得她眼前发白,下意识把痛呼忍住,皱起眉头,下颌线绷出清隽的弧线。 赵徵把人手腕捏住,眼里有心疼,却还要嘴硬:“知道疼了?” 他抬手去捏这人耳朵,做她本想做的事情,柔软冰凉的耳垂被他轻轻牵扯住,像是揉捏小穴内壁的软肉一样揉搓,垂眼瞥见她眼瞪着,龇牙咧嘴的样子仿佛是要生啖他肉。 赵大人思忖一下,合时宜地服了软,松开手,微偏过脸,身子略往前倾,把耳朵附到她手边:“喏。” 这是要她扯自己耳朵的意思。 宋隽:…… 她说:“不知道。” 宋大人语气陡然冷淡起来,已半躺下的赵大人心里一突突,抬眼看她神色,猝不及防被这人按住肩头,抵着压入锦被里,她跨坐他腰上,把他衣带胡乱解开,被压抑许久的性器弹出来,贴在她大腿间,腾腾冒着热气儿。 赵大人被她压在身子底下,目光落在她肩头:“你小心些伤口。” 宋隽把他那性器扶着,抬起臀比着性器与穴口,试探着要把他送进去,听见赵大人的话,冷冷抬着眼翻看他,嘴里恨恨地吭着声:“疼死我活该,谁叫我……” 谁叫她怎样? 这人一句话说出来,偏偏剩下的又噎在喉间,挠人至极地不说出来。 上一遭逼她说出来的结果是两个人冷战了半个寒冬,互相试探来回周旋,更多时候还是他单方面地生着闷气,这人没心没肺地忖度他到底生什么气,乱哄一通后把他火气烧得更灼灼,最后还是他自己哄好了自己,可怜得没边儿。 赵徵心里千头万绪想遍了,没再追问下去,只是扶着她腰笑。 “疼死你,我倒还心疼。” “是可惜还是心疼?” 宋隽已坐上去,穴内春水缠绵多时,性器撞进去时顺畅无比,带着水声咕唧作响,宋大人哼出舒服的声儿,一双乳儿在他眼前晃出白净的波,这一回口干舌燥地换成赵徵,他抬起手背挡在眼前,听宋大人故意撩拨他的浪叫声。 呜嗯声不绝于耳,这人永远在这时候像撩人的野猫,挠得人心里又疼又发麻。 性器被温热的嫩肉包裹住,箍得他后心都发麻。他呼吸粗重,眼里泛出红,被这人在他身子上头前后摆弄、上下抽插的动作弄得尾椎窜麻。 到最后他终于撑不住,搂着她的腰把她往性器上按着,让两个人紧密地嵌合一起,毫不吝啬地顶进她最里头,把淫靡的水声撞成一连串的声儿,肏弄得她肚皮上鼓囊出性器的形儿。 宋隽惊叫出声。 她自己动起来的时候到底还留有余劲儿,赵大人此刻被撩拨得眼赤红,毫不留情地撞她,顶得她双乳乱颤上身耸动,柔软的唇微张着,呵出暧昧的热气儿。 赵大人顾惜着她那新落得伤疤,到底没把她翻个个儿,就着这么个姿势把宋隽肏得服服帖帖,下身的水淌过一波又一波,把两个人的交合处湿成一片,阴毛上头水珠乱颤。 宋大人一贯是事前撩拨人,事后自己爽完了就不管怎么埋的主儿,此刻得了兴致,哼唧着推他紧致的小腹,嘀嘀咕咕说他:“你腰不累么,不酸么,别来了罢,别来了罢…啊!” 赵大人握着她大腿根把她下身分得开,埋在她体内的性器烧灼着她嫩肉,趁着她分神问候他腰时候把她撞得尾音打颤,赵大人折了她瘦削的腰,捏住那里紧致的皮肉,把她乳尖在唇齿间吮吻:“要罚你的,累我也自己忍着,不必你费心。” 宋大人登时顺杆上爬,声音又顺又滑,一把珠子扔玉盘里的琳琅声调:“我心疼你,是我心疼你,好不好,行不行?” 赵徵嗤笑一声。 他把人的后颈按着,略压低她唇去索吻,唇齿间抿出一点甜来,似笑非笑地说:“那也行罢。” 第五十二章 夜半满天星,月亮藏了影踪,云层里不探头。 欢爱之后,宋隽被赵大人伺候着洗了澡,她原本在他臂弯里困倦,沐浴过后却又睡不着,于是坐在廊下看星星。 赵徵陪她,看晚风吹过长廊,皱着眉给她披上又一重外套。 他踢了个火盆在她脚边,拎着火箸拨银炭,听这人没心没肺地笑:“赵大人,你是想热死我么?” 赵大人不理她,捏了芋头煨在火盆里,一股子暖香幽幽发甜。 “你适才是不是问我,我家老爷子来着。” 听她忽然提起这一茬,赵徵望她一眼,搬了靠椅坐她身边:“不想说就别说了。” 宋隽语气轻慢:“我恨不恨他,就跟他疼不疼我这事情一样,得看岁数大小。” “我十岁之前,只觉得他是这世间顶天立地的英雄,他立在那里,这天地都能扛在肩头。” 宋隽语气轻飘飘的:“至于他,我父母还在的时候,他是疼着我的,家里只我一个女孩,但凡无战事,总要在家陪我,带我去看马戏,或是东西市里闲逛的。” “后来我十岁,他战胜归来,是带着我父母遗骸一起回来的。” 她说的平淡,仿佛早不在乎了,赵徵却还是抬手,轻轻在她肩头拍一拍。 “从此我们家就变了世道。” 宋隽笑起来:“我在家里人人喊打——老爷子嘱咐过,见我闲着,若有些功夫在身的,便能随意拉着我过招,无所谓下不下死手,真能把我打死那就重重有赏。他自己更狠些,拎着刀扛着剑地追着我跑,每次把我打个半死不活,若掉泪了便继续打个半活不死。” 她合着眼,想起十岁的时候,老头子难得闲了半年岁月,府里头住着,每天就是追着她揍,揍哭了就训:“你掉眼泪给谁看,指望谁哄你?你爹娘兄长都不在了,你指望谁来护着你?!” 赵徵望她,在她肩上慢慢拍着。 宋隽笑:“你哄孩子呢?” 她语气嫌弃,却不自觉往他那一侧略歪了歪身子,仿佛寻了个支点,暂且要依靠安歇片刻一样。 “后来,他力排众议,把我送进军营,世人都说我得了宋家的势,才扶摇至此。其实在一开始,我也是在最底子混迹的。每每冲锋陷阵都被扔最前头,老头子每每打完仗,便尸山血海里去挖我。我十四岁第一次上战场,一直到十七岁回京,也算是身经百战。” “十四岁那年也是我第一次杀的人,那时候我还在长个儿,堪堪到那人胸口,一刀挥过去泼了我自己半身血,也就热了一下子,很快就凉透了。” 宋隽埋在厚重被褥下头的手溜出来,想透个气,吹吹风,被赵徵扣住。 她语调轻缓,说话的语气漫不经心:“我为此吐了叁天叁夜,吃什么吐什么,吱哇乱叫了两个晚上,说我不在军营里头混了,说我要回家。我家老爷子二话不说,抽了我一顿,饿了我两天,到最后塞我一碗飘着两点油星儿的清汤面,菜叶子都不给烫一片儿。” 赵徵捏着她手指,上头生着厚薄不均的茧子,比寻常姑娘家粗糙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那里头藏着她过往十二年的痕迹,是她一刀一剑拼杀出来的荣光。 “我家老爷子那时候语重心长跟我说,丫头啊,你哪儿还有家,咱们家就只剩下咱们俩人了,若我不再扛下去,守住这寸土河山,那更多人也都跟我一样,没家了。” 她一双眼弧线秀长,扬起时候眼尾带笑,被赵徵扣在掌心的手伸出根手指晃了晃:“我那时候觉得,他就是瞎扯。” 她张了张嘴,眼偷瞥赵徵,仿佛是要骂一句脏话,觑见这人温润文雅的神色,把那话咽了回去。 赵徵眼皮薄溜,垂着看她,瘦长的手指穿插在她指间,慢条斯理挠她掌心。 她另一只手的手指叩在腿上,眯着眼笑:“十七岁那年,终于是天下太平了,南蛮北夷都打退了,我以为我从此可以丢下这重担子去逍遥了,又被老头子叫回了京,又扔一个小皇帝给我。” 她眺望着远方。 “我们全家,就为了他当年欠太祖皇帝的那一块饼子,一个个死得前赴后继,最后连他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了。” 她摇头,笑得逐渐寡淡下来。 为什么一块柄就能叫她祖父奔命四十年,对着上下叁代帝王忠心耿耿。 她不明白吗?她真的不明白吗? 宋隽的目光悠悠远远,望着星子下的这一片太平安宁,天下为己任,治国安邦平天下,士为知己死,多少道理她都懂都明白,她也确实做得很好。 可老爷子遇见了他的知己,上位的帝王却只是个…… 是个弟弟。 宋隽哂一声:“我家老头子志向高远,一心为国。我这辈子从没有过那样的志向,或者说我还没来得及立下那样的志向,找到我想做的事情的时候,就已经被他推上这条忠君爱国的路来了。” 她偏过头:“赵大人,我说了这么多,跟我聊一聊你父母罢。” 如此星辰如此月,她忽然絮叨这么多,不只是为了适才欢爱时候,赵徵随口一问,还因为看着这光景,忽然想到那一遭赵徵病倒,她来探望时候,听人说赵徵病倒,是因为父亲留下的最后几副墨宝被毁。 她的那些子过去被他摸索得清晰,可他的呢? 他过往经历的那些,她一无所知,两眼一抹黑地跟他四目相对,亏得很。 “我父母?” 赵徵躺她身边,抬着眼看星子:“我小时候不是很聪明,或者说家里旁的孩子,幼时过于出挑,年纪轻轻就晓得自己捧着书朗朗背诵,我却总被母亲惯着,玩得像泥猴,每每家宴,被家里长辈拎着训斥。” “我父亲于是拎着板子要来教我背书,他早些年文采很出众,哪怕不是世家子弟,大约也能考个探花郎回来。” 赵徵指一指自己脸:“你只看着我,想我父亲生得什么模样就好了。” 宋隽盯着他看了半晌,由衷赞:“你这相貌,的确当得起探花郎。” 赵徵笑一声,勾她后颈,亲她眉骨:“好眼力。” 他语气慢悠悠:“我父亲在书房教我背书,窗外临着湖,蛙声聒噪,我父亲教我两句书,自己先探头往外看,我也跟着往外看,最后我们两个都混迹成泥猴儿,我母亲担心我父亲恼了打我手板,借着送茶点的借口来看我,见我们两个的模样,气得作势要拿茶盘砸我父亲,一边砸,一边训斥他,‘我便知道你肯定会把儿子带坏’。” 宋隽跟着笑出来。 赵徵说:“结果我们捉的青蛙跳了出来,我母亲什么都不怕,就怕这些黏黏糊糊的东西,差点吓得哭出来,又怕在我面前哭丢人,最后还是父亲哄着她,然后两个人扭过头来,一起训我调皮。” “后来我略大了两岁,也就懂点事儿,学得用起心来,我父母对我没什么期待,只想我能平平安安长大,到时候老婆孩子热炕头,没什么烦心事就是最好的。他们见我学得卖力,便每天八百遍问候我,送茶送点心,踏青放风筝。最后被族长训斥过,才知道原来我是真的想学,不是想在亲戚里面给他们长脸,故意逼着自己学习的,也就放任我去读书了。” 再后来呢? 宋隽望着忽然沉默的赵徵,他嘴角笑意被风吹出一重料峭的寒。 “再后来,他们死在了叛军手里,也就没有后来了。” / 因为父母都去世所以没法见家长的两个人交代交代家底儿。 第五十三章 那一夜短促至极,宋隽只记得两个人无言静坐,她渐渐昏昏沉沉,最后靠着赵徵肩膀睡了过去。 第二天再醒来时候,宋大人依旧生龙活虎,跳起来就被肩膀上的伤口束缚住,被赵大人按在床上勒令她老实些。 “我给你穿衣服。” 宋隽眼皮耷拉着:“我多大年纪了都。” “多大年纪了?把自己折腾出这一身伤,昨夜还喝成那幅烂醉的模样?”赵大人咬牙切齿,念叨起来时候依旧有怨气。 “昨晚半夜叁更闹着不睡觉,出去吹夜风,宋隽,你要是受了风寒,你就……” 他卡了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狠话出来,和宋大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最后伸手狠狠弹了一下她额头。 这人平日里一副清隽出尘的模样,难得这样老妈子嘴脸的念叨人,宋大人抿着唇老实下来,盘腿坐在床上,托着腮帮子看赵大人肩宽腰细腿又长,慢条斯理穿衣服的矜贵模样。 赵大人换好衣服,斜一眼过来,束好玉带,抬手半点不客气地扯她领口,宋大人浑然不知害羞模样,敞着怀叫人检查伤。 赵徵仔细看过一遍,语调轻慢嘱咐她:“今夜我去寻你,再推几遍药膏。” “你来寻我,我只怕好得慢些。” 宋大人抬手叫他给自己穿衣裳,看他头虚虚靠在自己肩头,环着他腰给她系玉带,仿佛是被他抱个满怀的姿势。 “你不招惹我,便不会有什么事。” 赵徵把那玉带束好,半弯着腰给她系鱼符:“去用早膳,别耽误上朝,萧峣那厮也快该走了,你若撑不住,届时去告个病假,老实回家歇着去。” 宋大人瞥他一眼,意思很清楚。 ——我为什么这么殚精竭虑,难不成还不是怕赵大人你趁我不在坑我一把? 赵徵默了片刻:“我这次一定等到你养完伤回来,再给你挖坑。” 宋大人:“那还真是多谢了。” 可惜萧峣那厮并没想着要走,还开创性地给皇帝提了个申请。 “我与殿帅相识于微末,对她倾心已久,昨日殿帅自擂台上的风姿更是叫人折腰,愿以五城土地,换得殿帅前往合黎和亲。” 宋隽原本还有点疲倦发困,听见这话登时清醒了,匀了个你小子还真是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干的眼神给他。 说来合黎在国朝的地位,说来也算尴尬。 早几年先帝时候,外敌颇多,粮草兵马不丰,他们宣布不再作为属国每年供奉,还趁火打劫要来捞上点好处,最后被宋隽和她家老爷子打得乖顺,于是照旧低头。 但当年废掉的属国身份这几年也一直没回复,虽然依旧守着规矩朝贡拜会新帝,但肉眼可见地是越来越想闹腾。 然而老一辈的将军们或死于早些年的叛乱,或守着边关脱不开身,朝中无多余的良将,京中这些年又不安稳,宋隽抽不开身去把他们再打个乖巧可人,只能经济通商上头弹压着叫他们不太过胡来。 所谓五城,就是合黎粮草最丰茂的边关五城,占地大、人口多,的确是值钱且金贵。 然而这要她去和亲的想法,听着还是离谱且荒唐,怎么想都晓得不可行,说出来就是叫人打他萧峣的脸的。 既然如此,宋隽略皱起眉,这人为何还要提起这事情来,图什么? 宋隽抬一抬眼,环顾四周,诸位大人议论纷纷,大多都是不赞成的神色,倒也有几个不服她管的大人,瞧着仿佛是有些心动了。 耳畔夹杂着一两声细微的议论:“殿帅是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 “殿帅一员武将,送去合黎,岂不是叫这群人如虎添翼,更见猖狂?” 另一道声音响起:“殿帅都五年没上过战场了,只怕早生疏了罢……” “荒唐,宋老太公满门忠良,最后竟要送他最小的孙女去和亲?此事何须议论,无论如何,决计不可。” 不晓得怎么,宋隽的第一反应竟是去看赵徵,而非坐上的皇帝。 那人神色寡淡,捏着笏板,盯着萧峣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眉头微皱着,显然也想不明白,萧峣没得为什么来这么一句。 宋隽笑一笑,抬眼看坐上帝王。 江子期脸色也不好看,尤其下头几个不太老实的臣子跃跃欲试,想劝他答应这事情的神色溢于言表。 “若陛下觉得不够,我还愿每年加一倍朝贡,生生世世为国朝属国。” 萧峣言辞恳切,仿佛开了天大的条件,宋隽听得挑着眉毛,似笑非笑:“生生世世?怎么,合黎王另有心思,原本准备过几世就另立门户了?” 萧峣被她一噎,好在脸皮厚,腆着脸冲她笑。 她开了话端,几个大臣也不等江子期挨个问了,蹦出来各执一词便开始念叨起来,大部分都反对的,但也有几个建议萧峣再加点筹码的。 最后兜兜转转,一群人就着她婚事吵了起来,宋隽听得头有些大。 一位老大人颤颤巍巍地捧着笏板:“宋大人和亲一事,荒唐至极,且合黎本就我朝属国,所谓五城,本就在国朝管制之内,何来献城一说?” “赵大人怎么看?” 江子期忽然发声,瞥一眼沉默着的赵徵。 “百里奚何倍无羊皮。” 赵徵捧着笏板出列,目光落在宋隽身上:“殿帅又何倍五城?”① 她心里狠狠的一动。 满朝这么些人,纷纷议论的都是国朝脸面,没一个人说一句殿帅这个人究竟怎么样,或者说了也只是念叨一句,她总归是该生疏了的。 到最后也就只有赵徵这个恒常与她扯头花的,问上一句,五城虽贵,贵得过她宋隽么? 这事情压根儿没得商议,除了跟宋隽有点矛盾的,都知道不能叫宋隽和亲,众人吵了两嘴就退了朝,那位替宋隽说话的老大人捧着笏板,慢悠悠走到她身边。 “殿帅呀,别怪我老头子多嘴,你身为女子,迟迟不嫁人,总要遭人议论、受人设计的,还是早点把婚事订下来的好。” 宋隽心道许些进士举子也是考出来了才成亲,她这才哪跟哪,不急,不急。 “多谢您老费心,我晓得了。” 她晓得这老大人说这话,只因好心,劝她也全因心里觉得她是个女子,到底和男子不同。宋隽想了想,一片精神提不起来,没答应,也没反驳。 远远的萧峣冲她一笑,混不吝,一肚子坏水模样。 宋隽心里不住地咯噔,对他究竟想做些什么费解不已。 她这么想着时候,路过个官署的拐角,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宋隽几乎是被一把蛮力按在墙上的,偏这蛮力还粗中带细,再妥当没有的护住了她肩上伤口,身后的门咣当关上,咬牙切齿带着的吻逐之而来,赵徵扣着她手腕,眼直直看着她。 “你发什么疯?” 宋隽把人推开,抬手擦嘴唇:“赵徵,你在这生什么气?” 赵徵眉眼垂着,深深看她。 宋隽也抬眼,寻思着这人怎么和萧峣那狗东西一样没头没脑。况且倘若真为了萧峣请旨和亲的事情生气,照他这个发火的方式,该把萧峣按墙上亲,关她什么事! “没生气。” 赵徵保持着手撑在她两边的姿势,胸口、腹部最脆弱的部位大喇喇敞着对着她,宋隽拧着手腕作势要踹他,这人却一动不动地堵着她,闷着声,近乎撒娇的语气:“就是想亲亲你。” 宋隽愣了愣,来来回回被怼出来的一肚子气被这话扎破了一个口子,呼一下子全漏出来,她抬手把人脖子勾着,语气无奈至极:“亲,你使劲儿亲行罢!” 下一刻她后颈被人按住,原本蹭在她肩头的人偏过头,胡乱吻上来,把她按向自己的方向,叫两个人紧密贴合着。 宋隽渐次喘不过气来,腿发着软,膝盖略一弯就紧接着被人抵住,她呼吸纷乱,这人才难舍难分地放过她,手依旧按在她颈子上,指间的薄茧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她。 “阿隽。” 他亲完了便又装可怜,仿佛适才不知餍足地不是他一样,幼犬一样蹭过人脖颈,偏过头唇瓣有意无意地磨蹭她皮肤:“适才听人催,说你该成亲了。” 他手从她肩头滑下去,牢牢握住她手。 宋隽语气清淡:“为着这个闹脾气呢么?赵徵,你多大年纪了,你我都不乐意嫁,满朝也没谁是我看得入眼的了。” 他笑一声,却还是抓着她手不放,晓得是这人在哄她,却还是觉得心里发虚。 萧峣请求她和亲当然是无稽之谈,哪怕朝堂上有人赞同他也能给她扛下来,然而朝堂上天子的神色眸光他不是看不清楚,从最开始裴瑾被逐出京到后来她年关被召入宫,一桩一件他都清楚明了。 他合了合眼,倘若想要阿隽的那个人是帝王呢。 他这辈子,父母去世,亲人生疏,活到而今,记挂的人与事,只剩下怀里这一个,他怕得很了,只怕这辈子抓不住她,生生错过。 赵徵唇瓣贴着她脖颈,含糊说着:“我多大了?宋大人,我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 宋隽推他的手一僵,顺着把他脊背搂住,哄小孩子一样拍了两下,动作亲昵随意且敷衍,满嘴都是搪塞他的话:“乖,是我说错了,你还小呢,闹吧,使劲闹脾气吧,我哄着。” 赵徵:…… 赵大人毫不留情地咬了这人一口。 - ①百里奚岂倍五羊皮:秦穆公用五张羊皮从楚国手里换了百里奚的典故,这句话的意思是百里奚怎么可能只价值五羊皮,老赵后一句话的意思类比就是我们家阿隽怎么可能才值五城? 我依稀记得《世说新语》里面有类似的化用,但是翻了一下没找到。 第五十四章 宋隽心里盘桓着萧峣的事情,忙完公务就回了府。 她负手匆匆穿过游廊,迎面撞上江子熙。 这人敲破了冰层喂鱼,正没好气儿地折腾她后院池子的锦鲤。 宋隽掐着指头算了算日子,缓了片刻转头就要走,身后幽幽飘来一道声:“殿帅,站住。” 宋大人背影一僵。 “我还有公务。” “忙着去和亲?”江子熙到底也算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消息灵通些也寻常,宋隽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好回头。 江子熙掸一掸衣裳,扶着初二的手过来。 “你早知道了?” “我不知道。” 宋大人捂着脸。 “裴瑾要搬出我府里去,寓所是你给他找的,是吧。” 寒风卷过,宋隽指尖发木,她慢吞吞把手缩回袖子里,含糊答应一声。 这事情的确是她做的,年前裴瑾来寻她,托她找一处房子,宋隽那时候问了一嘴,才晓得他是准备年后从江子熙府里搬出来。 这事情也属正常,宋隽属意他去御史台,那地方最怕影子斜的,得了官职还住公主府,和府里的主人还不清不楚的,在那帮子酸儒眼里,第一个参的就该是他自己。 宋隽想了想就点头,答应下来才想起来问江子熙知不知道。 裴瑾那时候答应的含糊,只说挑时候说给她听。期间宋隽看江子熙每每来寻她,都乐得屁颠儿的模样,就晓得这人压根没说,她倒是想张嘴,每每又词穷,没想到冤冤相报,了在了她自己身上。 宋隽头疼地揉着太阳穴,打发走了初二,示意她进屋细说。 满屋子伺候的人都被江子熙打发出去了,宋隽自己给自己烧滚了茶水泡茶,她捏着火箸子捅炉子,一边悄摸瞥江子熙。 长公主殿下面色阴沉:“我晓得他当上御史,一定得从我府里搬出去,我没想过,他这么决绝。” 平心而论,宋隽完全理解裴瑾这么做的缘由。 这世间情谊可贵,知心人难遇。遇上一个人真心喜欢自己、不顾一切、痛改前非的,她当然也想抓住,可人生在世,还有心愿抱负,有应尽之责,当做之事,孰轻孰重,全看个人抉择。 像是她当年窥破赵徵心意后匆忙逃窜,像是裴瑾要把江子熙推开。 裴瑾其人,温温和和,却一副果决心肠,能陪长公主殿下恩恩爱爱这许些个月,被人戳着脊梁骨也无所谓。 他对江子熙没半点心思么? 心思是有的,可心思之外,总还得有点别的更值得。 她叹口气,手指微屈,捏着那火箸,到底把那话说出来:“他是不是还没碰过你。” “裴瑾的性子,愿意陪你这一场人间风月,大约也是真的在意,但比起来他的仕途前程,心愿抱负…你或许也没有那么重要,或者,不是最重要的。” 做了驸马便当不得正儿八经的朝臣,一个驸马都尉的闲职享乐终生。 寒窗十载、科考两番,寒门里千难万险走出的一个读书人,披荆斩棘才入仕,前路漫漫,一腔抱负未成,怎舍得只为一场风月就止步。 宋隽看她:“你从前到底也算是个洒脱人,怎么眼下反倒执迷,动了真感情?” 江子熙苦笑一声。 “啧,真要丢开,好歹要叫我碰一碰,我为他守身如玉大半年,亲都没叫我亲过一回,真是亏得很。” 宋隽:…… “你若愿意,把那初二里里外外亲个遍儿我都不管你的。”她似笑非笑:“去吧。” “曾经沧海难为水,初二比起来裴大人,到底差些。”江子熙嗓音低沉,半晌,道:“赵大人倒是不错,你愿意让我一让么?” 宋隽下意识就要拒绝,半晌,只道:“我一切好说,赵大人只怕不愿意。” 江子熙嗤笑一声。 “那你替我问问他。”她道:“赵大人柔肠似水,软了你这一颗石头心肠,可我该怎么办呢?” 长公主殿下这辈子没为男人低头,难得为人这么牵肠挂肚,对着那铁石心肠的人手足无措,愁眉紧锁。 宋隽叹了半晌气,最后说:“这事情勉强无用,尤其对上裴瑾,勉强更无用。” 江子熙扯着她袖子:“我来是寻你为我出主意的,不是叫你劝我放手的。” 宋隽能有什么法子。 她搓着手指:“他两难于选你还是选仕途,你要让他回头,就把那驸马不得任职事官的规矩改了,比在这里缠磨我强。” 江子熙默了片刻,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这规矩兴起的光景,比她们两个累计起来的年岁还要长上百十个年头。 长公主殿下一身黯然走了,宋隽回身继续去捅炉子。 捅到一半听见动静,回头看是赵徵拎着食盒进来:“给你带了糕点。” 宋隽愣了愣:“什么时候来的?” “一刻钟前,听见你和长公主殿下说话,担心你为了安抚好友,把我这文弱书生捆起来,送去给长公主殿下里外亲个遍,待在隔壁没敢出头。” 他撩起广袖,接过她手里的火箸,替她把水烧上,打发她去吃糕点。 半晌,问:“萧峣为什么要提和亲,你想明白了没有?” 宋隽心里影影绰绰有了点影子,但还没笃定,只摇摇头。 赵徵偏过脸看她,清隽的侧脸映着点火光:“我今日去买糕点,听见一耳朵闲话,你想不想听。” 宋大人心里警钟大作。 “你手头有公务没有?”赵大人支着下巴,慢条斯理问她:“先把话说清楚,省得过会儿你拿这当借口,丢下我跑路。” 宋大人:…… “我有。” 宋隽捧着个空茶盏:“等我忙完了你再抽空跟我说闲话罢,我先……” 话音没落,他站起身来,那火箸还拎在手里,白净瘦长的手指捏着那铁家伙,指尖都蹭上点灰,显得十分的不合衬。 “站那儿。” 赵徵手里的火箸在地上敲了一下,十足要严刑拷打的模样:“殿帅,心虚什么?我能打你不成——我打得过你吗?” 此话一出,殿帅到底心虚,没再躲。 赵大人脸上神色也正经起来:“你还是把我听见的这些闲话听一听,不然到时候被谁坑了都不晓得。” “外头纷传着闲话,说你早在北疆那七年就和萧峣定了终身,可惜那时候年少不知心动滋味,到如今重逢才晓得情根深种,恰逢男未婚女未嫁,于是要再续前缘——话本子都写出来了,大街小巷正传唱呢。” 赵大人袖子里掏出个话本子,被他拎在指尖,桌子上轻扣两下,纸页簌簌。 “阿隽,你老实告诉我,你怎么得罪那姓萧的了,他要这么大费周章、没皮没脸地坑你?” 宋隽心里的疑影渐渐成形,温吞吞叹声气:“他心窝下头一道伤口,贯穿前胸后背,差点废了他命,是我捅的。” “那是他在我背上砍出两道伤口之后的事,他挑飞了我头盔,发觉我就是那个女将军,愣了一下。也就是那么一下,我祖父才把我救回来。但到底也还是受了伤,被他一刀划伤了手臂,又被流矢射中肩膀,后来我家老爷子守城力竭而死,其实就是那时候的旧伤发作。” 那是一场偷袭,宋隽只记得火光冲天,她杀人至力竭,半身都是血,拎着刀的手发颤,机械地挥出一招一式时候,猝不及防被人从背后连砍两刀,力道之猛,几乎砍断她脊骨。 她回身格挡,被人挑飞头盔,猎猎长风卷起长发,满脸是血的姑娘抬头,眼神凶狠如狼,映着如血的霞光照进少年将军眼眶。 宋隽不晓得那时候萧峣想的是什么。 那时候她祖父尚在,打头阵、排兵马的不是她。她和萧峣也是第一次碰面,萧峣大约早听说过她名声,毕竟合黎和国朝内外都晓得北疆有个女将军,是护国公仅剩下的一个小孙女。 “他从此多番挑衅我,鸽子见天儿往城里飞,以为是敌报被截下来,打开一看才发现是他写给我的,车轱辘话地问候我伤好了没有,气得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就拎着刀下床。” “后来我们又在战场上遇见了。” 宋隽微微皱起眉,费力回忆那时候的细节:“那时候他拎着刀调笑,说要是能把我娶回合黎,这仗不打也行,我也虚与委蛇地对他笑,趁他不防备把他捅了个对穿。” 第五十五章 “所以现在他来再续前缘了?” 宋隽拿过赵徵手里的那册子,慢条斯理翻开看了两眼,眉头微蹙起一道褶,听赵徵慢条斯理道:“阿隽,我觉得,他来把你捅个对穿的几率大些。” 宋隽笑一笑,忽而两指拢并如长剑,挟着力气直刺他前胸,赵徵眉微扬起,秀致的眼半弯,无奈看她抵在自己心头的手指。 “你也不躲?” “你手里没执剑,仿佛只是投怀,我躲什么?” 宋隽叹口气:“他当时若也不躲,我就能捅对地方,把他收拾个干脆利落了。” “也就没有今日的事情了。” 赵徵一笑,抬手碰了下她肩头,换得一声轻嘶:“还疼着呢?也不老实。”他把人按怀里,顺手就去解她衣带。 宋隽晓得他是要给自己看伤,没搭理,只在心里算计。 要她出去和亲那就是无稽之谈,别说五城,五十城皇帝也不会放她走,哪怕没有那些个虚无缥缈的情谊,偌大一个国朝也要脸面,为了五城赔上个能带兵打仗的将军去和亲,还是个祖上满门英烈的,倒也不嫌丢人。 宋隽咂摸着,不知怎么就品出一点“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的悲凉来。 萧峣此举,目的绝不是在请求和亲上,更像是在于,引出他这一番话会招致的议论。 如今他入京不过短短几天,便有议论如潮纷纷,说着他们两个之间莫须有的一段情分,连那粗制滥造的话本子都套好模子演绎出段故事来,仿佛他们之间,当真有点什么,能叫萧峣甘愿舍弃脸面城池,来求娶她。 可他们之间,若真说是有一点什么,也只不过几道疤痕,一段沉疴旧事而已。 实在,不值一提、不堪一顾。 那接下来他该做些什么、准备做些什么? 宋隽正想着,肩头忽然一冷,她略垂下眼,肿胀的肩头已坦露出来,上头的淤血散开许些,颜色比昨日淡了些,赵徵正专注地在手心搓开药膏,察觉到她视线,没抬头,只问道:“怀疑上谁了?” 宋隽没吭声,隔着门叫管家。 管家晓得她和赵徵的关系,也只隔着门答应,没推门进来。 温热的掌心匀开药膏,贴在她肩头缓缓推开,力道克制谨慎,生怕弄疼了她似的。 宋隽把力气撑在他身上,浑然不去想,此时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早亲密过了最初所谓暖床的人这事情,只是略一沉吟,问管家:“近来这些时日,谁常来我院子?” “呃……” 管家沉默片刻,答道:“初二公子常来,偶尔也进来过两回,每每都是捧着琴箫等乐器之类的来,说是要等您。老奴记得您吩咐,每每都来把他请出去,是以他留在这里的时间并不长久。” 推着药膏的人轻轻一笑:“你好音律?” 宋隽:…… 她继而问道:“那他出去了没有,或者和谁有过往来?” 管家道:“按您的吩咐,初二公子并不曾出过门,偶尔和人说话,也只是打听大人您……” 宋隽点一点头:“晓得了,忙去吧。” 顿一顿,她忽然加上一句:“呃,烧好热水。” 揽着她坐的赵大人闷声笑出来,手指搭在她肩头,似笑非笑:“宋大人,我可是正经来给你推药膏的。” 外头的管家答应后便消了声,赵徵懒散的神色收敛了些,背微微往后靠着,屋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他也就没把那衣裳给宋隽拉回去,端看这人肩头青紫一片,裸露出的脊背前胸却又白净,只那几道伤疤,横在那里,碍眼的很。 宋大人手臂拢在胸前,听他问:“怀疑上你那小情儿了?” 宋隽没理这人。 江子熙没害她的必要,她心里头清楚,但有人能通过她手往她这里塞人,从初二刚来那天她便怀疑着,好好一个小倌儿,调教许多年,送来给人当面首,能不晓得规矩,闷头闷脑就要往主人房里扎? 被赶出也就算了,还要装模作样自尽闹脾气,仿佛登堂入室真是无心之举,被人训斥便觉受了天大委屈,可惜死也没死透,闹过一次便算完。 那时候江子熙才把人送来,她没好正大光明审问。 赵大人大约也勘破了,那时节似笑非笑地点拨两句——“他是来做什么的,宋大人她清楚得很”,但估摸着正室夫人的派头摆得太足,叫那小孩儿以为真是他在拈酸吃醋。 时至今日,也还有这么许些动作。 宋大人战场上喂血养出来的性子,一双眼寒凉,敏锐至极,那时候就叫人打探上这小孩儿。 “萧峣摆出这么一套来,也不过是想让人觉得,我当真和他有些私情,议论纷纷,压垮我最好,压不垮我,留下个疑影在一干人心里,总归是对他百利而无一害,折损些面子算什么,这人最不缺的便是脸皮。” 宋隽慢条斯理地说着,瞥一眼下头的赵徵:“跟赵大人你似的。” 赵大人仰脸看她,话里带笑:“你念叨萧峣便说他,和我有什么干系?” 宋隽微蹙着眉:那他埋个暗桩子在她身边,做什么呢?是要在这儿打探些消息,还是藏些东西? 宋隽少有在府里谈公务的时候,若真要打探消息,能被打探到的,估计也就只有她和赵徵这一段风流韵事,后者么,宋隽摩挲着下颌,她这院子里头内紧外松,一个小倌儿才混到哪一层,真不一定有能把东西送到她这里的能耐。 她手叩一叩桌案。 “你推完药了?” 赵徵点头:“这是要赶我走?” 宋大人咬牙切齿:“你不是正经来推药的么?推完了便抓紧走,别耽误我正事。” 赵大人被她的无情惊了惊,似笑非笑捏着她腰:“我要是再做点不正经的,是不是就能不走了?” 他嘴上这样说着,到底抬手给她拢好领口:“你伤还没好,不折腾你了,宋大人,有什么需要我援手的么?” 宋隽摇头:“你叫我省心些就好。” 赵大人又问:“你适才跟明成殿下说的话,是真心的?” 宋隽愣了一下,以为他又要拿那句“我一切好说,赵大人只怕不愿意”揶揄她:“哪一句?” “没逗你,你叫她废掉驸马不得正儿八经入仕那一句。” 赵大人仰脸看她。 宋隽笑一声:“废掉这规矩,对我有什么好处,明成自己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自己心里心知肚明,单为她一个人的情谊,废掉这预防外戚的规矩,实实在在不值得,连我在内,没一个人会点头。她自己只怕也晓得,说这话是为了叫她认命——怎么想起问这事情来?” 赵徵眼光幽深,瘦长的手指叩在桌面,低低道:“只怕她钻起牛角尖来,抵死不认命。”- 首-发:danmeiwen.club (po1⒏ υip) 第五十六章 时日渐移,匆匆到了清明。 春风和睦,草木渐丰,合宜踏青①。 对宋隽这种家里人都死绝的来说,这天“是欲断魂”的时候,和踏青这样闲情逸致的事情不沾边儿。 一贯犯浑的长公主都没上门来叨扰她,转而去祸害了一番裴御史。 这是后话。 宋隽对这事情暂时还不知晓,没能及时逗趣儿。 她心里郁闷,扫完墓后就纵马回府,才登门就被管家拦下,战战兢兢捧着道圣旨:“陛下送了赏赐来。” 宋隽对这样的赏赐一贯不在意,毕竟这赏赐说到底是拿来抚慰宋家那些个亡魂的,今年却不知想到什么,拎来看了一眼。 “比去年,仿佛少了一些?” 管家低着头,讷讷说是。 他捧着手,提防宋隽一怒之下把那圣旨摔进泥里,却见殿帅略一垂手,把那旨意妥帖收进宽大的袖子里,皱眉扬长而去。 管家捋着胡子,摇摇头又点点头。 宋隽心头的郁闷没散开,结结实实被江子期堵在了胸膛里。 赏赐是给死人的,样子却是做给活人看的。 江子期的意思明朗得很,他在敲打宋隽,告诉她,他对她很不满意,所以祸及她先人。 这样的敲打平日里也不是没有,宋隽也自知如今的帝王囫囵长成了个大人样子,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当成个小孩子直言不讳。 于是讲着分寸,慢条斯理给他掰扯,也不再事无巨细地过问,出了岔子也不再百般替他找补,只是看着时机不动声色地点拨。 宋隽吐出一口闷气,苦笑出来。 倒真是长大了,知道小打小闹戳不着她、刺激不到她了,于是打蛇打七寸,专往她弱点上敲打。 她步履不停地穿过长廊,眼光匆匆略过两侧的绿植。 老枝萌出了新叶,一点子浅淡鲜活的绿,无拘无束撞进眼里。 宋隽为这一点嫩绿略驻了足,算是赏一赏春色。 她掐着指头算日子,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生辰临近,又要虚长上一岁年纪的时候。 然后又想起,去年生辰时候,她忙得忘了这回事儿,被赵徵按着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事情,吃了他亲自下的一碗长寿面。 ——这之前她一直揣测赵大人仿佛样样精通,直到那天从长寿面里吃到没敲破壳的鸡蛋。 赵大人捏着筷子戳那圆滚滚的蛋:“我以为煮熟了就能变成荷包蛋了。” 宋隽略晃了一下神,不自觉微笑起来,被还有两分的料峭春风拂面,才后知后觉回过神。 ——又没得想起了这人,当真要命。 她身后,新燕啄来春泥,在廊下筑起巢。 赵徵仰头看燕子筑巢,重复了一遍身边人的禀报:“老叁和沉二姑娘走在一起了?” 老叁是他打发去应付沉二姑娘的堂弟。 廊外朦胧烟雨,水汽氤氲,赵大人才扫完墓回来,发上还有潮气,眼皮垂着,没什么兴致地听人禀报完,才叩着手指说:“随他去。” 顿一顿,他继续问:“叫你去找的人,找到了吗?” “南边略有些音讯,想来那一位,当年也是往南边去的。” 赵徵点点头:“确定了便带去给长公主瞧一瞧,别叫她总挂念着。” 他说完,摆一摆手,那随从于是步履轻轻退去。 这一日,赵徵就着一壶凉茶看了一整日雨,宋大人对着半根残烛,悼念完了满府的故人。 到第二日天光破晓时分,她才略活动了活动肩膀,端起肘边凉透的茶水,音色沙哑地吩咐:“叫初二来。” 手指扣在桌子上,压下一封薄薄的书信。 ——她书房里寻到的,一丝不苟地仿了她的字迹,一半对萧峣诉了衷肠,另一半写了她关于如何协助萧峣谋朝篡位的筹谋。 宋隽心里清楚,这些日子,来她书房的只有两个,一个赵徵,一个初二。 赵大人是她亲自放进来的,一场欢好后被毫不留情地打发了出去,临走可怜又委屈,像是被人辜负的小媳妇儿。 宋隽想起他那可怜样子,扪心自问,赵大人虽一肚子坏水儿,阴招无数,大约也不会阴损成这副模样,尤其不会阴损到,模仿她的口吻,向着别的男人说情话。 宋隽把那纸页凑在灯火前,看见几句让人发酸的情话,手一抖,差点把信封凑过去烧了。 她盯着看了两行,听见动静,慢条斯理把那信收起来,看向推门进来的初二。 “过来,陪我说说话。” 和她拢共没见过几面的青年人眉眼映着熹微的晨光,细细看去与赵徵有几分相仿。 宋隽最开始就因为这个相中了他,一时心软把人留下。 她苦涩里泛着蜜糖地埋怨:赵徵这厮,正儿八经是个祸水。 她这头想着赵徵,那边厢初二的手已经搭在她肩头,语调轻柔:“大人想与初二说些什么?” 宋隽把那手按住,和煦地问他本名叫什么。 初二微微低着头:“我是大人的人,大人给取的名字,便是我的本名,哪还有劳什子本名一说?” 宋隽笑:“不太好。” 青年的手腕被她猝然捏住,略一发力把人拉近了,眸光音调都是温柔如水,说出来的话却让人生寒:“初二这名字是我随便起的,来日你墓志上若刻这几个字,显得我不正经。” 初二瞳孔骤然一缩。 宋隽指尖摩挲过他手腕。 他这样的小倌儿久经调教,皮肉滑腻白皙,宋隽手上有茧,指尖摩挲久了便留下些红痕,暧昧无边。 然而宋大人的神情却清寡,她微微挑着眼,似笑非笑:“别怕,我逗你呢。” 初二脸色发白:“大人,别吓我呢。” 宋大人却仿佛从这里们品出些恶趣味来,又丢一个问题出来:“你见过萧峣么?想不想见一见他,他如今正在四方馆里住着呢,你为他卖命一遭,见一见他,来日化作厉鬼,觉得不忿了,也还有个人可以索命。” “大人?” 宋隽笑出声,抬手把人推开了,一甩手腕丢出那信函,语气诚挚:“这字迹是找谁模仿的?和我那字丑得如出一格,实在少见。” 青年人神色渐冷,哆嗦过几哆嗦后,居然就冷静下来:“大人都知道了?” 宋隽点头:“差不多吧。” 顿一顿,她看着初二,仪态闲淡,漫不经心:“叫我猜一猜,你被安排来我身边,故意卖弄着作出这么一番姿态,费尽心思地把这证据送到我手边,是萧峣为了打消我对谁的疑心?” - ①唐宋时期,流行清明外出踏青。 关于初二这个事情,下一章会解释一下,前面有埋伏笔,但可能表达的不太清楚。 第五十七章 今日休沐,宋隽有着大把闲散时光,可以慢条斯理撬初二的嘴。 她喝着茶,饶有兴致地看自己的小面首面色变化,时而铁青时而惨白,五颜六色的,挺精彩。 “大人早就知道,在这儿混着我玩?” “没,近来才笃定。”宋隽抿着唇一笑:“我一刻值千金,不值当拿来逗你玩儿。” 初二肩膀坠了下去,脸色灰白,直勾勾盯着宋隽看。 “别打歪主意在我身上。”宋大人眼都没抬:“你若乱打主意,我就让你出去的时候拼不成块儿。” 其实说来,初二没什么可值得怀疑的。 他是长公主亲自送来的,来路清白,平日里又满心都是争宠的样子,半点儿不像个细作,浑然就是个面首该有的样子。 顶多就是娇气蛮横不懂事儿了一点,仔细算算,挑不出什么岔子来。 只是由来宰相将军,府中都是细作探子的必争之地,宋家满门忠良,倍受帝王倚仗,于是格外招细作们待见。 若说旁人是蜜罐子里泡大的,那宋大人就是细作堆里泡大的。 自她出生起,目之所及,见的就是祖父叔伯们如何与细作探子们斗智斗勇,她就这么耳濡目染言传身教下长大,若非拎着刀做了将军,且混得还不错,不然在细作一行里,也一定是大有作为、前途光明。 从第一眼叫初二,她便无端警觉起来——仔细调教好的一个人,冒冒失失就往主人房里闯,百般邀着宠,寻着各种借口要登堂入室? 只是那时候到底没笃定,于是只寻了由头,把人拘束起来。 明面上的来路能编造,宋大人也懒得在这种事情上多费一丝力气,府里和府外各安排了人盯着这小面首瞧,偶尔抽出点心思来,问问府里的人他有没有什么异动,两厢说辞偶尔不一致上两回,差不多就能查出个端倪了。 隐忍不发,也是想看看,和初二在这府里接头的,究竟是不是她忖度的那个人。 如今尘埃差不多落定,眼瞧着这人出手,于是懒散散点拨了两句,扯了这个冒头的出来敲打。 宋隽音色冷淡,难得好心,给初二解释。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萧峣和我少说打过百八十回,从我还在北边儿那会,就喜欢在我身边安插细作,对我的路数摸得清楚,知道寻常细作我瞧得出,悄无声息在我身边埋下个暗桩,经年累月地在我身边打探消息。眼瞧着我要发觉,又送来一个明面上的你来遮掩。” 初二的段位,算是隐蔽,但说不上顶顶高明,暴露在宋隽眼底下的可能性颇大。 宋隽上点心,多盯几次就能看出来,若不上心,也正好能遂了萧峣的意,多渠道地打探些消息。 若发觉了,也能让他安插在宋隽身边的人冒头,亲自检举处决了初二,好让宋隽卸下两分戒心。 简而言之,就是推初二来送命的。 宋隽倒还不至于心善到替个细作心寒的地步,只是抬了眼,语气和睦、循循善诱道:“你若老实把你那上头的人指认了,或者跟我说说萧峣准备做些什么,我就放你一马,以后好好为你活着。” 下一刹那,青年人偏头狠狠向墙壁上撞去。 宋隽翻身越过书桌,去抓他袖子,只听得嘭一声巨响,没来得及拦下,那小孩儿就把自己作践死了。 清明时节才过,又添一冢新坟。 宋隽抬手蹭掉眉眼间的血,盯着那个为表忠心就丧了命的鲜活青年——他们这样的人,少说有十来个家人押在萧峣手底下,忠心的义无反顾、别无选择。 宋隽叹一口气,把他眼合上。 “来人——” 她闷声唤。 赵徵登门宋家时候,宋隽正坐书桌前,听见动静,无奈抬眼:“管家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 赵大人笑:“殿帅,你家里该养条狗,好让你你那没地儿放的良心有处可用。” 宋隽听出这人温声细语在骂她良心喂狗,却也生不起气来,原本满胸的气闷在瞅见这人后也一股脑儿冒了出去,看着他囫囵弯了下眼。 “我心里烦得很,过来叫我抱一抱。” 赵徵走过来,绝口没提初二的事,哪怕他摆明了是听说初二死讯才匆匆赶来的。 宋隽把脸在他胸前蹭了蹭,垂着眼皮,手指在赵徵手背上闲闲叩着。 想怎么将计就计,报复回去。 周匝静下来,她垂着眼思索,赵大人闲着,一双眼温温和和笑,盯着她认真看。 宋隽沉思了良久,赵大人偷亲她第八下的时候,才慢条斯理偏了头,勾住这人脖子,把人按在桌子上咬牙切齿地狠狠吻了下去。 两个人气息暧昧纠缠,嘴唇都被抿得微发了肿,她自己都气喘吁吁了才把人松开。 亲完了,宋大人立刻翻脸,眼里滟滟的水光一闪就消散,冷淡地把人推到一边儿:“忙着呢,别闹我。” 赵大人被她气笑了,手扣在她面前的书上:“生辰了,有什么想要的没有?” “要个荷包蛋。” 赵大人:…… 宋隽把那手指捏住,挪到一边儿,翻了书页:“你来做什么的?” “不做什么,有些想你。” 被她捏住的手指没怎么挣扎,甚至主动送了余下几根到她掌心由她握住,大有一生都托付给她的意思,赵徵语气温煦:“来瞧瞧你在做什么。” 日光透过窗棂,落他身上,宋隽抬头就被那光照进眼里,缥缈成一片柔和的光晕:“今年生辰,来我府上陪我吃顿饭罢,有事跟你聊聊。” 赵徵笑:“好,需要我亲自下厨么?” 宋大人:…… 她仰起头来看这人,想仔仔细细把他收进眼眶里,猝不及防的,被人凑过来吻住,温热的掌心隔着衣料贴上肌肤,抚至她腿心。 “阿隽…你看得我心都软了。” 宋隽掌心贴着个滚烫的物件儿,这次换她气得发笑:你心是软了,别的地方可没软! - 下章开个车,然后进个高潮,感谢阅读。 第五十八章H 衣裳没褪去,宋隽腰半软地坐在赵徵腿上,隔着柔软的布料咬他肩头。 几根手指埋在她体内,往里头徐徐地动,探得深深的,把嫩肉撩拨得活泛,一股脑儿吮上来,层层迭迭绽开,仿佛细密的亲吻。 宋隽咬得用力,把嘴堵得结实,偶尔溢出几声呻吟,恰好传到赵大人耳边,细碎勾人,听得人难受,下身肿胀得愈发不堪。 他使了坏,手指在那穴里头寻觅,找她敏感的嫩肉。 春水没完没了地往外涌,宋大人眼尾泛出一道红,松开了狠咬着的牙,掰过他下巴咬牙切齿地亲上去,毫不留情地把他溜薄的唇咬出个破口儿。 赵徵嘶一声,含糊笑一句她心狠手辣嘴上不饶人,却还是依依不舍地继续往上贴着,被咬出了血也追着她不放,要吻出个不死不休的架势。 宋大人一副脾气都败给这人的脸皮,身子反弓到没边儿了干脆便贴上来,一手勾着他脖子回应,另一手伸到他腰间,解他腰带。 多少人千方百计求的玉带被随手扯开抛在地上,赤脚踩着嫌凉,于是不留情面地踢开老远。 赵大人的玉带任她这么糟践,眼皮也没抬,密不透风地吻上来,手在她身上游走。 衣服脱得囫囵半遮半掩盖在身上,天还寒凉,哪怕两个人被情欲蒸腾出一身的汗,赵徵也护着没让她脱个干净,下头的手愈发卖力,连带着挑拨起阴蒂来,充了血都不放过,把弄来去,叫宋隽脚面绷得笔直了,搭在他腿上的小腿不住乱晃。 穴口的嫩肉翕张开合,被那手指撑开了,淅淅沥沥淌着水,泡得那里头的手指略发了白,稀疏几根阴毛上也颤着水。 宋隽含混道:“够了。” “怎么够?” 赵徵音色低沉,在她耳边喷吐着灼热气息,宋隽抿一抿唇,还能咂摸到些属于他的血腥气息。 宋隽抬手毫不客气地往他衣裳里捞,从这人紧致滚烫的腹肌开始,沿着沟壑直往下去,直把赵大人摸得浑身紧绷了,埋在她身体里的手指活动得没了章法,乱拨着她嫩肉。 宋隽的动作因为他这囫囵撩拨停顿了顿,体内的嫩肉被人拿捏个没完没了,重重刺激着神经感官,穴内不住痉挛,要泄他一身的架势。 宋隽张嘴又要咬上赵大人肩头,被他侧身躲过,唇贴着过来吻她。她手还贴在他小腹上,适才被风吹得发凉,和那滚烫的皮肉对比得鲜明,叫赵大人后腰发麻,下身肿胀得难受,难得气息不匀,在她颈间粗重地喘,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锁骨上。 两个人把对方折磨得欲火焚身,眼尾泛起旖旎的红,不肯罢休地吮吻,咂摸着唇齿间一点淡淡的血腥气。 “去床上行吗?” 良久,赵大人语气温煦地跟她打商量,还是关心她的态度样子:“这儿有风,怕你着凉。” 宋隽才要点头答应,身子里头的手指匆匆忙忙抽出来,动作太快,带出水声,指尖的薄茧摩挲过嫩肉,狠狠刺激上她神智,她手指按上赵徵肩头,指节泛出用力的白,咬牙切齿叫赵徵名字,小穴被他掌心托着,泄出一泓春水。 赵徵把人抬得高了,仰着脸吻上去,从脖颈往上,小心吻着她嘴唇,空出来的一只手放出禁锢已久的性器,送进她体内去,听那水声。 宋隽骤然虚空又骤然被填满了,缩得紧窄的小穴被撑得打开,原本就岔开的两条腿打得更开,大腿根儿发白,被那手指捏着,周匝的肌肤都泛出浅浅的红。 赵大人吻过她眼尾,轻轻抽送,一只手托上她臀肉,忽然就把人抱了起来。 原本就深埋体内的性器随着她身子往下一坠狠狠送进深处,隐隐还要进得更深,仿佛要揉进她身子里的力道。 宋大人是真被吓着了,整个人缠上去,手臂环绕他脖颈,瘦长的腿缠上腰,赵徵抱着她往床上走,那性器随着步子在她体内抽送,两个人体液混在一起,顺着交合处往下流。 因为紧张而紧绷的小穴不断紧绷,把那性器绞得不住往里深。 赵徵没走几步就差点儿守不住精关,手臂绷得紧紧的,白净的皮肉下鼓起血管来,蓬勃鼓动着匆促的脉搏。 宋隽气得往他身上狠狠咬,一下一下毫不留情,平时里伶牙俐齿一个人此刻也算是铁齿铜牙,咬出一个个浅浅的血痕,最后一下落在锁骨上,血淋淋一口,似乎要把他活吃了的样子,咬到最后顺着变成轻吻,沿着锁骨略抬了下脸,声调呢喃地吻过他下颌。 赵大人微微低眉要亲她,却又扑了个空,宋隽偏头,吻上他侧脸。 动作不太轻柔,比起来适才的啃咬倒也算是和风细雨,赵大人没什么出息,轻而易举就被撩拨到,原本慢腾腾的步子快了许些,深埋进去的性器随着这步子抽送得愈发厉害,蹭撞着连绵层迭的软肉。 不知这几步怎么这么漫长,宋隽躺在床上时候,淋漓一身的汗,从发根湿到发丝,看赵大人解开上衣,指着肩头上的伤口展示给她看:“牙尖嘴利。” 他肩头被咬出密密匝匝的血痕来,锁骨上也没能幸免,被又啃又咬又亲又吸至充血,发红又发紫。 赵徵低下头来吻她,在她体内狠狠撞。 宋大人敞着腿,环在他腰臀间的小腿索性没松开,胸脯贴上他的,白净柔腻的双乳翻滚如浪花,两点茱萸被揉捏在掌心。 她气喘吁吁,追着他仿佛是要继续咬,被送到嘴边儿却又是绵绵的亲吻。 “胡说,这分明叫柔情似水。” 宋大人含糊长笑,予以深深的亲吻。 第五十九章 宋隽窝在被子里。 赵大人把药喂到她嘴边,看窗外星子叁两点,语气散漫:“萧峣快该走了。” 宋隽眼皮微微抬着,嗓音因为适才欢好纵情,叫得略略沙哑了些,显出低沉的语调:“嗯……”心里却晓得,萧峣那厮只怕没那么简单就走。 这事儿她盖过去没有提,抬手摸上赵徵唇角。 那上头被她咬出个伤口来,这会子还看不太出来,明日结了痂只怕就明显了,赵大人人前一贯和和气气的样子,只怕少不得被几个同僚打趣风流。 宋隽莫名火大,在那唇上抚摩来去,指尖的茧子轻轻勾着伤口,惹得赵大人喉结滚动,不客气地扣住她手,低低问她:“今年办不办生辰宴?”气息粗上了许些。 宋隽摇头:“麻烦。” 赵徵点点头,给她把压在脸下的几缕头发丝拨出来,慢条斯理揉着她脸上的头发印:“陛下这段时间对你不太满意,朝堂上头议论纷纷的,你怎么还愈发惫懒了?” 宋大人龇牙咧嘴。 “你别以为我不晓得,顺着陛下意思弹劾我的朝臣里面,就有你手底下两叁个御史。” 赵大人正气凛然,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朝堂上的事情不能徇私,偶然行事时候,大义灭亲在所难免。” “谁是你的亲。” 宋大人低低反驳一声,去拨他袖子上上光华灿灿的装饰,顺着滑到他腰间玉带上,被那花纹吸引,微抬着头凑过去仔细打量,手贴着他腰间:“那我便把一直压着的两封折子递上去了,到底是我心软了,不应当,不应当。” 赵徵:…… 说得仿佛她真是因为心软一样,明明是为了春闱蓄势,一直暂时压着,这会子拿他当傻子坑。 赵大人略留了一会儿,看着天色将晚,起身要出去。 临行时候宋隽的头发丝绞进他玉带里,他低着头要仔细解开。宋大人抬眼撞见他光洁额头,下面一双含情眼,盯着头发丝儿都是满眼的深情,仿佛和看她时候别无二致,她抿一抿唇,眼光移到下头的秀挺鼻梁,与那微带伤的唇。 宋大人吞了口水,心猿意马得一塌糊涂,随手抽了一边儿匕首,寒光一闪,干脆利落削了那缕头发。 赵徵:…… 他捏着那缕头发:“你……” 宋大人抓起被子,蒙头把自己裹住。 赵大人笑一声,隔着被子揉她头:“我走了。” 宋大人从那被子里探出头来:“别忘了我生辰。” “忘不了。” 春风吹过窗外,万事万物滋生繁育,宋隽从这一夜起,数着日子算自己生辰,平日里许多龃龉为此都不太经心,整日里扬着眉毛,春风得意的模样。 她所求不多,有一两分能遂心意就十分满足,于是坦然万分。 可惜这世间道理,虽然有着许多的得偿所愿,却也有更多的得非所愿、求而不得。 宋隽生辰的前一日晚上,天气阴沉闷热,隐隐有了些暑气,她念叨着天要下雨,提前回了府里,才下马踏进府,便被人声色凄惨地叫住。 “殿帅!” 声色凄厉惊惶,宋隽下意识按住腰间佩剑,抵墙回头,看见来人是谁时候一口气差点儿提不上来——来人是江子期身边那胖乎乎的内侍,白面团子一样的一张脸惨白成一片,映在飘摇的灯火烛光里,仿佛来索命的一样。 宋隽心头猛地漏跳一拍。 “陛下呢,出了什么事儿?” 她步子比问的话快,没等那内侍走过来就跃下台阶迎上去,扯着他领子帮他稳住错乱的步子,急急问道。 “陛下于宫外遇上刺杀,此刻已昏迷过去!” 宋隽眼前一黑,太阳穴两侧炸出剧痛,整个人差点没站不稳,往后趔趄一步,抬手按上那内侍肩头,稳住身形,咬牙扯来一侧的马,翻身上去,向着宫门逆风疾行而去。 那内侍的话还在她耳边:今日下午,江子期不知为何微服出宫,微得非常之随性,叁司十六卫各指挥使一个都没通知到,拢共就带了几个白白净净的内侍护驾。 他四处游荡一圈,歇脚喝茶时候,隔壁客人忽然挑开屏风,一剑刺来,虽有内侍纵身去拦,到底没拦住,那剑直刺入他心口,离心尖只差分寸,此时因失血过多,已昏迷过去。 宋隽死死咬着唇,想起最后那内侍说:“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审了那几个人,似乎皆是合黎人,据传…陛下的行踪,是,是赵大人透露的。” 天色已全然黑透,星子月亮全然不见,乌云遮天,遥遥炸出一声惊雷。 这一年的春叁月宣告终结,匆匆忙忙变换了天。 第六十章 宋隽被人迎入宫门,一路听了关于这事情的更详细的禀报。 那几个刺客是在江子期之后到了茶楼,按说江子期微服私访,哪怕不惊动叁衙,至少身边内侍也该盘下那茶楼以免出事,她一眼斜过去,听那内侍把头叩得隆隆作响。 “殿帅恕罪,不是咱们不想,是陛下说,须得这样才能体恤市井民情,热热闹闹才自然,不许我们那样做的……” 宋隽扬一扬手,淡声吩咐全城戒严,九道城门必须得严防死守,宫城更是重中之重,她亲自盖下印信,调来了十六卫里所有能用的人。 宋隽之外,几个老大臣听闻消息,也匆匆赶来。 ——就中没有赵徵。 他如今身陷此事之中,虽没说明,但实际只怕已被软禁府中。不过到底是一品大员,背后又有偌大一个赵家,一时之间也没人直接敢把他送去诏狱①。 几位老大臣围在宋隽身边,七嘴八舌议论着此事,捋着胡须慢条斯理说尽大道理,宋隽头昏脑涨,却也从中听出一个意思——这几位要借她这把快刀杀赵徵这人。 她轻咳一声,心底下千头万绪全是不忍,她最清楚诏狱是个什么腌臜地方,赵徵那样的人,怎么能送去那里? 宋大人一贯刚正不阿,难得想徇私一遭,偏偏万众瞩目,一步也错不得。 她扛着这些个老大臣连篇的暗示,指尖抵在太阳穴上,一道道军令发出去,把偌大个宫城守得像是铁筒,又吩咐人把四方馆里头的人看住,只待她亲自去审讯。 不知过了多久,周匝气氛冷凝,窗外已是月至中天。 就中一位老大人瞧她一直不接茬,终于捋着胡子直言道:“殿帅,听闻赵大人也与此事相关,兹事体大,不知殿帅准备如何?” 宋隽抿着唇;“一份口供而已,此刻倒还没拿捏着实打实的证据,赵大人身份特殊,眼下且暂时把他软禁府中,待来日查清了,再发落就是。” 她说着挑起眼来:“自然,若您另有合适的处置,宋隽恭听。” 那位老大人倒也是个直肠子,径直道:“宁错杀,不放过,虽中书令,事关陛下,又怎能糊弄?素闻殿帅与赵大人不睦,若只因怕在人前落下公报私仇的口舌,便置可能谋害陛下之人于不顾,岂非胡闹?!”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宋隽指尖发凉,有心想说赵徵怎么会做这样糊涂蠢笨的事情,却又没个替他说话的立场。 哑口无言时候,内里忽然奔出个太医来,满面喜色:“几位大人,陛下醒了!” 众人的关注点一时挪开,纷纷看向内室,紧跟着走出一个内侍来,面色谄媚,看向宋隽:“殿帅,陛下叫您进去。” 满屋子的目光落在宋隽一人身上,她叹口气,解下佩剑,撩开帘栊入内。 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帷幔遮掩下,一只手探出来,虚虚朝她招了一招,花白胡子的太医令缓着气儿跟她道:“那伤口虽看着凶险,所幸陛下洪福齐天,并未伤及要害,适才昏迷,是因失血过多、受惊过度所致,只消这两日伤口不复感染,仔细调养数日,便可痊愈了。” 宋隽缓舒一口气,站向江子期床畔,半跪下向他行礼:“陛下。”态度恭谨。 青年人撩开床幔,苍白一张脸看她,唇色尽褪,黯然没有一点朝气:“姐姐。” 他虚弱叫她:“我又给姐姐添麻烦了是不是?姐姐别气,我不是不懂事儿,我只是想着,姐姐生辰了,平日里珠宝绫罗,姐姐也看不上眼,想送姐姐些新奇玩意儿,才去…去胡闹了一番的。” 他说着,手臂扬起,去抓她手,大约是牵动伤口,面色一白,长嘶一声。 宋隽到底看着他从个半大孩子长到现在,心里不忍,把手递过去给他,语气温和了些:“陛下平安无虞,臣便欢喜了,原不必为我小小一个生辰费心。” 江子期一双黑亮的眼珠子直直望着她,抿着唇弯出一个苦涩的笑,问她:“是不是过子时了?姐姐,去看看我给你的生辰礼好不好?” 他指着书桌上精心安置的匣子:“姐姐,去看一看,看一看。” 宋隽叹气,起身去把那盒子捧回来,里头是个卷轴,她徐徐打开,竟是幅画:连绵几米,绘尽这京中繁华,最后一笔落在个茶楼上,尚还是一片空泛的白,没来得及添上人物。 江子期眉眼低垂,很可怜道:“姐姐一直想要天下太平,市井繁华,百姓安乐,这些我都知道的,只是我一直不晓得,所谓市井繁华、百姓安乐的场景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才偷溜出去看一看,我不是故意胡闹的。” 冰凉的手指微曲,勾住她的小指,仿佛像是小时候拉勾的姿势,他轻轻道:“不要怪我,好不好,宋家姐姐?” 宋隽嘴唇泛白,半晌,把小指从他手中抽出来,轻轻说:“陛下这样为我,我很欢喜,只是陛下,下次别为了我冒这样的险了,好不好?” 江子期微微抬着眼,注视她眉眼间神色,看了半晌,点头说:“好。” 宋隽撑着精神安抚他两句,领着江子期的旨意,起身重新去清查此次之事。 外头的老大人等她已久,看见她出来,轻轻道:“殿帅,适才宫外来信,赵大人听闻自身卷入此事,说清者自清,不欲使你我诸人为难,因此自请入诏狱,等候查证了。” ——不愿叫诸位为难。 还是不愿叫她为难? 宋隽愣了愣,半晌,平静道:“我晓得了,陛下吩咐,凡涉此事的,悉皆点检搜查家中,看有无可疑信件等,此处诸位大人守着…宫外…我带人…去搜查罢。” 她音色如常,只是一字一句仿佛都说得艰难无比,抑制不住地停顿数次,整个人绷得紧紧的,连袖中笼着的江子期画给她的那卷图画都捏出褶皱。 - ①诏狱一般指比较重大的案件,但是也作为实体的监狱出现过。 第六十一章 宋隽踏着晨露出门,先亲手去收押了萧峣。 那人依旧一副嬉皮笑脸模样,咧着一嘴白牙问候过了皇帝的身体,然后悠悠沉沉说:“辛苦了呀,小宋将军。” 宋隽头也没回,按着腰间的佩剑道:“一切都好,多谢您关怀。” 合黎王被羁押,他携来的族人自然不忿,那个曾和宋隽打过擂台的壮汉挣扎得最蛮横,宋大人瞥他一眼,手中长剑出鞘,咔嚓落在萧峣脖颈:“你家王爷不会有半点事情的,不必担忧。” 众人:…… 宋大人神色坦然,把剑佩回腰间:“对不住,手滑。” 萧峣笑眯眯的:“宋小将军累了一宿,累一些、不小心手滑了是应该的。” 宋隽没再理他,转身离开,策马抵赵家门庭。 赵徵已被带走,独初一和管家留守府中,安抚着惶惶的人心。 “大人……” 初一看见宋隽,微红着眼眶过来:“我家大人绝不会做那样的糊涂事情的。” 宋隽神色如常,语气平淡:“我知道,他若真无辜,我一定秉公查处,绝不冤枉了他。” 她抬手拍一拍初一肩头,朝身后跟着的人摆了摆手,示意去搜检,她则微微扬了下颌:“带我去…你家大人书房里去,机要之地,我亲自搜。” 初一含着两眼泪,带着她往书房里走。 这路宋隽是走熟了的,跟在初一身后,步子几乎比她还快,人烟渐少,初一悄然回头,打量这人眉眼。 她冷着脸,下颌收紧,绷出分明的清隽弧线,似乎正沉沉思索着什么,眼神虚散,身后跟着的几个随侍慑于她气势,离得远远的。 初一轻轻问:“大人,我家大人……” 宋隽一双眼挑起,匆忙回神,聚焦在初一身上,却又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她答非所问,一字一句慢慢道:“他不会有事。” 语气笃定:“有我在,他不会有事。” 初一愣了愣,侧身把她迎入赵徵书房。 内里打理得干净整洁,和宋隽那团破烂儿迥异,她想赵大人这习惯便是好,若如她书房里头那样,抄检起来也颇麻烦。 她事无巨细开始翻检,边边角角犄角旮旯都没放过,身后跟着的几个人也翻检起来。 赵大人书房翻了个大概,寻出两叁个上锁的箱子,摆在宋隽跟前,初二说要去找钥匙,宋大人说没那么麻烦,捏着把匕首挨个儿敲开了,里头没什么东西,就中一副是幅写得乱七八糟的字,隐隐看得出是首情诗。 有人指着尚能辨认的那句念出来:“枕前发遍千般愿,要休只待青山烂。”① 众人心里都笑,寻思赵大人是个顶风雅的人,这样的墨宝大约是握着哪个美人儿的手写的,却还要仔仔细细收起来,真是一片深情。 宋隽抬眼看着那纸卷,咳一声说:“没什么要紧的,替人家收起来。”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宋隽坐在赵徵书桌前头,揉着太阳穴,听见人陆陆续续禀报的声音,点头示意他们把东西放好后便出去,到最后一个人也出去了,她起身要走,足尖蹬到个什么。 宋隽愣了下,折身下去看。 是个箱子,掩在书桌下头的暗格里,宋隽指尖勾过那箱子,恍惚想起,去岁隆冬时节,赵大人一裹大氅,拥她回卧房,语调轻慢又珍重,带着笑说:“那暗格箱子里,藏着我的心事②。” 她愣了愣,抬手拉出那箱子,敲掉了锁。 这箱子藏得隐秘,锁也上得结实,里头堆了些纸结,隐隐瞧出写满了字,是精细的花笺随手折了,一折一拉,拢成一堆丢在里头的。 算是他这干净整洁的书房里,最可疑的一件物什了。 宋大人顶着清正无私的匾,捏出一个纸结来,胡乱拆开。 上头是赵大人铁画银钩的字,字迹清隽漂亮,涂抹许些,日子落款在她去接江子熙那段时间,赌气的口吻:“多日不见宋大人,思之犹甚,更思何处错咎以至其不豫,辗转不得,寤寐难安,才会相思③。欢喜误人,阿隽误我,可恨可喜。” 没什么通敌的机密、不轨的书信,通篇全是对她的一点子挂念而已:“天渐寒凉,思及其无人督促,必不规矩饮药,无可奈何,心急如焚。” …… 上百折纸条,悉数关乎于她,从她衣食住行到她经历心情,偶尔一天能写许多条,大约没提防会有人能看到,于是多有白字、涂抹,和他赵大人平日里规整干净的作风迥异。 宋隽合着眼,仿佛能瞧见这人伏案理政时候,随手扯出一张花笺来,胡乱写上些东西,万般无奈地折起来丢在近前匣子里的样子。 她见识过赵大人文采,也曾在朝堂上被他文绉绉不带一个脏字、和煦无比地骂了个狗血淋头。 却原来,才情如他赵大人,倾诉起相思来,也不过平铺直叙、无可奈何如斯而已。 哪怕独占一石文采④,也有一笔相思难写- ①②情诗是在第八章 练字,箱子上次出场是在第二十七章 议事那一节; ③化用了一下《关雎》里的“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和“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这一段关于赵大人小纸条的原稿丢失了(写第二十七章的时候就写了是什么内容,结果导致时隔太长记不起了),新写出来的不太满意,但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更好的,只能先这样了,没处理好的地方跟姐妹们道下歉,我已经抱着茶杯想了一宿了,暂时真的想不到。 那两张小纸条的大体意思其实就是“好久好久都看不见宋大人,我好想念她,在很努力地想我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宋大人生气,结果怎么都想不到,更想阿隽了”和“宋大人一定没好好喝药,我还没得办法监督她,气死我啦!”; ④用了才高八斗的典故,谢灵运说的,“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这里夸张一下,说老赵文采好(阿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是亲妈滤镜眼)- 这段不是刀子,我指天发誓,是个糖宝子们! 第六十二章 宋大人踏出书房时候,叆叇层云被日光朗照出一星破绽,一线温煦日光落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初一瞥见她出来,把适才欲言又止的话说完:“大人用早膳了么?” 宋隽后知后觉出饥肠辘辘来,听初一道:“我家大人昨日在府中学着煮长寿面,想今日煮给大人吃来着。”她说着吩咐人提来食盒:“适才叫小厨房做的寿面,您吃两口么?” 几个侍从已被款待了早饭,这会子正吃得满嘴流油,看见宋隽起身要行礼,她抬手示意人坐下继续。 红木的食盒里头精心盛着碗寿面,荷包蛋伴着切得溜薄的火腿,卧在那粗细均匀的面上,点缀着碧绿的两点葱花,旁边是几味清新小菜,样子可喜。 一看便是正儿八经厨师的杰作,赵徵那个能把鸡蛋不敲破壳儿囫囵扔进面汤里的,才切不出这么薄的火腿片。 宋隽吸一下鼻子,拿筷子挑了两口,嘴里没滋没味儿的,问:“你家大人做的呢,还有剩的没有,让我看一看。” 谁家做的面不立刻倒掉?哪怕不倒掉,这会子只怕也已经坨得不像样了。 初一愣了愣,说:“大人临走时候,做了最后一碗面,还没来得及倒掉,我端给您来看看?” 她说得艰难,斟酌着拿词汇形容赵徵煮的面:“只是这会子,可能已经不太能拿来吃了。” 宋隽点点头,却是直接跟着她一起去看了那面。 君子远庖厨,不单单是闻其声而不忍食其肉的缘故,哪怕规整干净如赵大人,只怕进了厨房也得熏染出一身的烟火味儿。 赵家的厨房已算整洁,偶尔某个犄角旮旯里,却还有零星一点油渍没擦去。 宋隽站在那里,看见桌子上摆着的一碗凉透的面。 一点儿汤水都不剩了,面条粗细不均,挑起来时候还断了几根儿,就寿面来说实在很不吉利,初一吓了一跳,却见宋隽目光定定的,盯着碗里卧着的那个荷包蛋。 “我家大人特意找厨子讨教的,早先打的几个都散了,或者干脆把蛋壳子丢了进去,这是最好的一个,大人说要藏在面里头,到时候给您看一看。” 宋隽点点头:“嗯,瞧见了。” 半晌,她搁下筷子,伸手贴了贴那凉透了的碗壁,说:“安心在家里等着,叫人做些他喜欢吃的菜…清淡些,诏狱里面吃不好穿不好,他又一贯爱干净,记得给他烧好沐浴用的热水……” 她嘱咐了许多句,最后说:“再等一等,我一定把他带回来,叫他给我补上这碗长寿面。” 她按着腰间的刀出去,顶着熹微的晨光踹开了大理寺的门,亲自提审了茶馆里头那几个合黎人,殿帅脾气不怎么样,精力是十成十的充足,坐在上头,眼尾挑着,似笑非笑地把那几个人问了个遍儿。 那些人一个个儿都是咬死了原来的口供,矛头对准了赵徵和萧峣。 宋隽点头,叫人依次把那些口供抄录下来,转瞬抖擞出这些人居所里的东西。 是几封信,信件往来的双方分别是赵大人和合黎的二王爷——萧峣那位狼子野心但脑子不太好使的弟弟。 宋隽捏着看了半晌,觉得那信件的笔迹和从她书房里头翻出来的那封大同小异,都是模仿笔迹的好手儿,正主在这里都未必看得出来,只能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恍惚之间想过这样的书信。 大理寺卿到得晚了片刻,看见那信忖度说是合黎王室的争锋,二王爷借着母族的势力勾搭上了赵徵,试图趁着萧峣在外的时候一举两得,把萧峣和江子期一起干掉。 宋隽被这简单粗暴的逻辑惊到,夸赞他说:“大人真是赤子之心。” 大理寺卿似乎是并没领会她真正意思,带着笑谢她,又问:“需要把合黎王放出去么?” 宋大人抿着唇:“先关着吧,他就喜欢那样的阴暗地方。” 这一审讯就陆陆续续问了两天,大约因为借了大理寺的地儿,大理寺卿大多时候都陪伴在侧,看着宋隽问话。 宋大人问话非常简单直接,完全不给你搞那么些弯弯绕绕,提了问题也不说有多少证据,和你大眼瞪小眼儿,安安静静听你瞎编,编到一半儿忽然甩出个证据,说其实这里我已经查出来了,你刚才那些全是在放屁,给我再想一遍,然后老老实实把事情交代一下。 这样的手段很能锻炼人心智,且也不晓得她哪里搜出的证据,一样一样地往桌子上摞,一个个儿极其有耐心的审讯。 最初她是把那封据说是赵徵和二王爷互通的信给下头的人看了一圈,询问说还有什么要招的没有。 被审讯的人都很配合,挣扎了两下立刻改口,说其实是二王爷和赵大人勾结,让他们栽赃嫁祸给萧峣,萧峣实实在在对此事一无所知,纯洁干净懵懂天真的像朵养在深闺里的小白花。 宋隽点点头,说你们说的有道理,拎着从萧峣寓所搜出的一堆东西丢过去,询问说你们家二王爷和萧峣是不是相爱相杀,怎么二王爷动手害萧峣,结果萧峣还要暗中包下那个茶楼供诸位喝茶。 这样的话审讯过了一遍,大多都还咬得死死的,说大人你别糊弄我。宋隽笑着捏状纸,说没糊弄你,你兄弟姐妹们都招了,就剩下你个可怜玩意儿了。 来来回回两个日夜,宋大人一口气儿不带歇息地审讯下来,成功撬开张不太牢固的嘴,指认一切都是萧峣指使的,准备借刀杀人,借着这个名头名正言顺搞掉他的心腹大患。 宋隽捏着根笔,询问说:“那,赵徵呢,关他什么事?” 大理寺卿在一旁观摩,冷不丁听见她寡淡如冰的一声问话,回头看过去,只见她神色如此,面色平静,问出的话却偏偏挟着点咬牙切齿的劲头。 宋隽低头喝完一口淡茶,听见下头人解释,是赵徵主动和萧峣搭线,是因为瞧不上宋大人,准备先把宋大人背后的靠山江子期搞掉以削弱宋大人。而萧峣打算的是和他们虚与委蛇,到时候一被抓起来就立刻供出赵徵,方便转移视线、提供靶子,毕竟攘外必先安内,想来如果外有强敌内有虎狼,宋大人一定分得清是非缓急先把赵徵搞死。 宋隽点一点头。 大理寺卿激动道:“大人英明!” 宋隽匀他个似笑非笑的目光,语气平静,一字一句慢吞吞说:“是陛下英明。”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但人在官场,无论什么时候,夸顶头上司都是没错的,大理寺卿也道:“是,陛下英明。” 宋隽把人打发走,指节停在下唇上,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赵徵呢,现在怎么样了?” 大理寺卿躬身回答:“叁司正会审赵大人。” 宋隽略放下心来,想说既然同是同僚,念叨着刑不上大夫,赵徵虽然住得脏乱差些,但是应该不至于太难熬,于是挑眉转移了话题:“咦,叁司如今不算大理寺了么?” 意思是问,您怎么没过去一同会审? 大理寺卿展现出一个纯真的微笑,说:“另两位大人听闻您提审了这几个喽啰,怕您有什么不称手的,叫我来看看。” 宋隽立刻领悟,这是嫌这位傻白甜在那儿误事,遂打发到了自己这儿。 她心里快速过了一遍这一位的履历,早些年也算精明能干,越老越实诚,逐渐把自己活成个实心儿的人,在原本的品阶上滞留多年,逐渐养成憨厚老实的形象。 但好在傻人有傻福,四十岁那年他得以转运,平调到了大理寺任职,安安静静干了几年后靠着大理寺而今“时无英雄”和厚实的履历成功在五十岁这年当上了大理寺卿。 宋隽也连带着记起这人姓郭,点头道:“郭大人辛苦。” 郭大人问:“宋大人怎么查出来那茶楼是合黎王包下来的?” 宋隽心里盘算着怎么合情合理地去探望一眼赵徵,听见这话,很糊弄也很实诚地回答:“哦,我没查出来,时间太仓促,我手底下人还没来得及查证——只是我猜得出里面有萧峣的手笔,于是随口糊弄了两句,看看能不能骗过个傻子。” 一向以实诚着称的郭大人:…… 宋隽笑一声,决定直接干脆地挑破目的:“我去看一眼叁司那边,郭大人一起吗?” 郭大人捧着一摞叁种说法的口供,问得分外纯良:“殿帅,您不先去找陛下说道说道如今的情况吗?” 宋隽愣了愣,抬手捻过那口供,目光飞快掠过就中几份:“那郭大人先行一步,我稍后去诏狱瞧一瞧。” 郭大人恬然答应,颠着碎步儿离开了。 宋隽盯着那背影看了两眼,无端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只是心头堆的事情太多,想了想没寻摸出个头绪,吩咐人拿着最新审出来的那份口供继续审讯,自己则皱着眉头入了宫。 江子期面色红润了许些,听完她说话点点头,询问说:“姐姐,赵大人会否是被冤枉的?” 宋隽抬着眼盯他看,摇摇头:“臣不知道,陛下觉得呢?” 江子期捂着伤口凑过来:“我不知道,但姐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我信不过赵徵,但我信得过姐姐——我只信姐姐。” 宋隽目光幽深:“臣知道了,陛下好好养伤。” 她把那些口供留下,回头的时候看着江子期,轻轻说:“陛下长大了,的确该成家了。” 江子期则望着她,说:“我等姐姐。” 宋隽转身出去,吩咐人去问大理寺审讯的怎么样,自己向着诏狱方向去,迎面和刑部、御史台两位大人打了照面,她目光轮转一圈,没找到裴瑾。 按说这样的场合裴瑾一个小御史在也说得过去,但既然御史中丞没挑中他,那也实在不凑巧。 只是宋隽还是忍不住皱了眉头,和两个人点头致意后匆匆入内。 诏狱里头羁押着许些人,很多是进来后便就没再被提审,经年累月地关在里头,不过这两年没人再犯帝王霉头,或者犯了直接去了乱葬岗,压根儿没机会来诏狱住两天。 是以宋隽瞥了眼册子,发现赵徵隔壁住着的,还是五年前,江子期登基时候的那场叛乱里,一个没名没姓的残党余孽。 因为什么都没审出来,干脆就在这里关到地老天荒。 宋隽信步过去,看见赵徵坐在一片阴影里。头发略有些散了,衣裳也不够干净,瘦削的背影显出落拓来。 “赵大人——”她唤一声,那人没个动静,宋隽愣了愣,微微皱起眉:“赵徵?” 这一声似乎叫得响亮了些,惊动了隔壁那人,扒在栏杆上张望一眼,又躺了回去。 宋隽压低声音,轻叩一下那铁栏:“赵大人,你还欠我一碗长寿面,不许装不认识我。” 赵大人背影坐在那里没动弹,低低笑一声:“没忘的。” 宋隽早早地打发走了人,轻轻道:“叫我看一看你。” 赵徵没动静,依旧坐在那篇阴影里,有一点光透进去,落在他身上,朗照出斑驳含糊的暗痕。 “在这里待了两天,腌臜得很,狼狈的不像样子。”赵徵轻轻说:“叫你瞧了,更不愿意要我。” 瘦长的手指探过那铁栏,宋隽隔着好远的距离去扯他袖子,嗓音发沉,心底的话脱口而出:“胡说,你什么样子,我都要你。” 赵大人愣了一愣,仿佛回头看了她一眼。 半晌,那人微微侧过半边身子来,指尖虚虚在宋隽手上蹭了一下。 “宋大人,你说好的,别丢下我。” 他微屈了小指,勾上宋隽的,跟她拉了个勾。 宋隽微微垂下手:“好。” 她被人盯着,不好滞留太久,无言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出去,临行时候,听见有人急切地唤了一声:“容与?” 陶渊明说,步容与于南林。 那是赵徵的字,是他父母对他的期许,期许他一生悠闲自得,不涉风波之中。 滚烫的日光泼在身上,宋隽踏出冷冰冰的诏狱,低眉看向适才与赵徵拉过勾的指尖。 隐隐约约的,她嗅见一缕血腥气。 第六十三章 宋隽把手收回袖中,匆忙往大理寺去。 乌云遮在头顶上,她半路和江子熙迎面撞上,江子熙从车辇上一跃而下,背后的披帛有了褶子也没打理,微皱起眉,第一句问的却不是她那同父异母的弟弟江子期:“赵徵怎么样了?” 宋隽瞥她一眼:“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和赵徵何时熟稔起来的?” 长公主殿下微皱起眉头,似乎颇惊讶于她这个问题:“这不是有你在么?因着你,又因着裴瑾,偶尔碰面了,少不得彼此交流交流‘追妻’的感受,囫囵说过两叁句话。” 宋隽抿唇,摇摇头:“你来得正好,我就不去找裴瑾了。” 她匆匆走过两步,和江子熙挨着肩站定,偏头对她耳语:“你叫裴瑾想法子跟着御史中丞混进叁司会审里头去,我要知道,这群人,究竟是怎么审讯的赵徵。” 最后一句,生生咬出淬血的狠劲儿。 江子熙愣了愣,瞥眼看她。 她听人说过战场上的宋隽,说她如何杀人如麻、刀口舔血,然则江子熙一贯所见的,都是散漫随性的宋大人:她见她松散负手,着一层轻甲坐马上,吊儿郎当地踏过熙攘街道,弯腰丢下铜钱去换糖人儿叼在唇齿间,抑或是一身官服,似笑非笑地拈着奏折,学赵大人文绉绉骂人模样,阴阳怪气把人气得够呛。 直到此刻,她看着站在那里,面冷如霜的宋隽,才恍惚想起,这人曾是麾下领着百万兵、出生入死千百回的宋将军。 她是真的有过那段跃马横戈、碧血濯缨的年岁,那段时光在她身上烙过深深的痕迹,只是被宋大人小心翼翼地藏在了嬉皮笑脸之下,以更好地融入这堆金积玉、繁华风流的京城生活里去。 半晌,她嬉皮笑脸,说:“好。” 顿一顿,她问:“事儿办成了,给他什么好处?” 宋隽抓着马鞭:“他替我做好了这事情,御史中丞由他来做——”她说着扬长而去,步履匆匆。 这的确是个很值得的交易,本朝御史台虽名义上以御史大夫为首,但常空置大夫位,以中丞代掌御史台。 除却背靠世家的赵徵和一身战功的宋隽,满朝上下,倒还没有谁能年纪轻轻的就坐上那么高的位子。 江子熙一边笑,念叨说宋隽大方,一边抬手蹭一蹭眼角:“哎,有了中丞做,更不要我这个不着调的长公主了。” 她这样说着,还是回头吩咐:“走了,去找咱们裴中丞。” 另一边,宋大人步履匆匆又忙忙,亲自把那份说赵徵和萧峣相勾结的口供拍到了其余人脸上,脸色发青:“究竟怎么回事!” 其余人挣扎了两下,遂放弃抵抗,也纷纷招认出萧峣,同时依旧咬死了赵徵。 郭大人抱着卷宗由衷夸赞;“宋大人高明!” 宋隽支着下颌,问:“审问过萧峣了没有,他说什么?” 郭大人面色一时之间很古怪:“他说,他相信大人您一定能,还他个清白。” 宋隽气笑了,怎么谁都相信她,信她什么?信她能钻进这个给她设好了的局里来? 她捏着袖口,遏制住把郭大人领口拎过来厉声质问的想法,问:“赵大人呢?” 郭大人客客气气:“赵大人说他什么也不知道。” 宋隽冷不丁继续问:“拷打过后也是这么说的?” 气氛冷滞一瞬,郭大人笑道:“宋大人,陛下还没废去赵大人官位,他依旧是中书令,等闲怎么敢上私刑呢?” 宋隽支着额头:“若陛下首肯,倒也不算私刑了。” 她似乎只是感叹一句,转瞬又抬起眼:“继续给我问,把萧峣身边所有人都给我带来,还有他身边那个包下了茶馆儿的,统统给我叫来。” 转瞬又过一日,宋隽勉强靠在椅子上合了眼,听宫里人说江子期已经能下床了,恢复的不错,就是念叨她念叨的有点勤。 大理寺的审讯则到了瓶颈,所有人都咬死了第叁份口供,仿佛这回真是放弃抵抗把事情说出来了。宋隽却不为所动,问个没完没了,一天来来回回各种问法问上八百遍,也不知道究竟不信这里面的哪一部分,惹得大理寺上下议论纷纷,说难不成宋大人和合黎王的那点子风流韵事是真的,所以才要这么不死不休地审下去。 郭大人很勇敢地拿这个问题来请教宋隽,捞到宋大人一记眼刀。 宋隽揉着太阳穴,心里十分清楚,几回改口,先是萧峣变成了二王爷,又是二王爷变成了萧峣,唯独赵大人在这几份口供里的位置仿佛跟铁焊上的一样,无论多少个说法,都是他狼子野心,妄图谋害帝王,挑拨国朝和合黎之间的关系。 这背后的意思分外明朗:这件事情,真正针对的,从头到尾就是赵徵。 局是设给赵徵的,萧峣是拉下来垫背、另谋好处的。 说来也巧,刑部尚书、御史中丞、大理寺卿,总揽叁司会审的悉数皆是宋隽手底下的人,这就代表世家的势力半点儿渗透不进这个案子的核心里来,只能在周边打转。 刑狱在平时勉勉强强算是无关紧要,比不得世家手里拿捏着的吏部、户部、工部,然而到这个时候,却近乎是一把抵在腰腹间的刀,若非还有个宋隽捏着刀柄没松力道,只怕这一刀早已经血淋淋地刺进赵徵和他背后的世家身体里去了。 至于宋隽拖延的理由,她自己都觉得无稽。 ——虽然证据确凿,可我信赵徵- 首-发:po18.nl(po1⒏ υip) 第六十四章 就这样拖着。 拖延一天两天,或许还勉强能交代得过去。宋隽在大理寺泡着的第四天,到底是有人来催问她为何尽快定案。 大多数人的意思,都简略:皇帝久居深宫,难得受伤出血,无论如何,把赵徵按死那里,叫一切尘埃落定了,才是最重要的。 真相么?那是个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宋隽揉着眉心,咬碎了牙合血吞,糊弄人说:“赵徵还好说,萧峣新承袭合黎王位,转瞬在国朝出了事,届时寻得借口,战乱又起,苦得是天下万民。” 来劝她的人拿不可置信的目光打量她,忖度殿帅这话几分私心,几分真诚。 这样的借口糊弄到裴瑾来巡她的时候。 那是赵徵入诏狱的第五日,宋隽暗中派遣去探查消息的人终于来回了信,递了消息来给她。 她哆嗦着手按着薄薄几张纸,起身往宫里去。 裴瑾落后一步,面色比宋隽临走时候还惨白,询问过一遍随侍,才晓得宋隽去了宫城,肩膀狠狠一坠,夺过马鞭便追向宫城。 暮春犹寒,宋隽把佩刀砸在地上,沾着一身风尘进了深广的殿,日光透不进来,看看点燃一半灯火照亮。 江子期面色好了许多,披衣坐在大殿上,一声姐姐喊到一半,窥见她手里拿捏着的那几张薄薄的信纸,最终只落得一声薄凉的“宋大人”。 宋隽把那信递到他眼前,跪着问:“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态度恭谨且诚恳。 江子期笑一声,惨白的唇映着烛光:“为了姐姐。” 青年瘦长的手指自她喉间过,挟住那瘦削的颈子,把她下巴掰起来,迫她与自己对视一眼:“宋家姐姐,我不想你不要我。” “陛下不觉得,真正把我推远的,是您自己吗?” 宋隽拾起那几张纸来:“倘若今日陛下告诉我,你是为了与国家社稷相干的事情才这么做,哪怕一星半点,我也认下这盘棋了。” “可陛下现在依旧是告诉我,你是为了一点子儿女私情,去做这样的事情。”她抬手攥住江子期的手腕,把指节捏得咔嚓作响,生生把那双手掰开,叫这人惨白的手腕淤出青紫的痕迹。 她面色不变,掸一掸衣裳,站起身来:“陛下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她一跟他数落:“和合黎二王爷勾结,拿自己的身体去布局……” 说到这,她语带讥诮,一字一句慢吞吞问:“陛下记不记得,跟我说过,不齿青楼女子作为,觉得她们是典卖身体换取利益,我那时候跟陛下说,她们许多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陛下怎么跟我说的?” 江子期愣了愣,想起自己那时候振振有词,答她说,“纵然如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该如此去作践身体”。 做帝王的,总难免有些不食肉糜的臭毛病。 往事如烟,在眼前匆匆一晃而过。 宋隽微微倾身,手按在那几张纸上,另一只手撑在一边的椅子上,微微扬着眉,整个人压迫下来,周身气势冷冽决绝:“怎么,陛下终于能感同那些风尘女子的身受了,是么?用自己的身体去布局,来换一个我,还是只想着换我一回心软?” 顿了一顿,她继续道:“拿自己的身体去布局,去构陷臣子、得罪世家和合黎王,陛下,你是自己能领百万兵,还是国库充裕能抗得过世家的威压,嗯?” 她想了千百种可能,就是不敢相信,最浅显的那一个可能——背后操纵这些的是江子期。 她想起这个小孩十来岁时候的模样,脱不去的婴儿肥,干净又胆怯的眼睛提溜打转,追她身后叫“宋家姐姐”,这样的小孩子,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直到她身边人把证据踏踏实实拍在她眼皮子底下。 那是江子期和合黎二王爷往来的书信。 她对这个小孩子熟稔,熟稔到连他的自己和措辞习惯都烂熟于心,对上赵徵的字迹还能有所迟疑,可对着江子期的字迹、措辞,她闭着眼去摸都未必出错。 帝王的书信到底不可能悉数拦截,拢共只拦下了近日的两叁份,好在合黎的二王爷脑子是真的不太好使,在最近两封信里大略把他们的计谋复盘了一番。 宋隽借着零碎的心思把事情的脉络拼凑起来:江子期和合黎的那位二王爷萧二搭上了线,想合谋把萧峣拉下马,临了又加上一个江子期看不顺眼的赵徵,于是趁她生辰前夕,假装是要给她画生辰长卷出宫以至于意外遇刺,然后伪造证据,让人供出赵徵和萧峣,借着她的手查处出这所谓的真相,给赵徵和萧峣一个了结。 “那些合黎人早被你收到麾下了罢?”宋隽叹出长长的气,微微低着头问询他:“他们为你所用,因此指认二王爷也可以,指认萧峣也无所谓,你只要咬死了赵徵就行,是不是?” 江子期缄默半晌,说:“是。” 宋隽眸光冷淡,平生第一次对他说了脏话:“蠢货。” 她从前没少指责过江子期,那些时候到底记挂着他是帝王,守着规矩,说话也客客气气规规矩矩讲道理的态度,此刻却面冷如霜,一字一句反问他:“倘若那些合黎人只是表面为你所用呢,倘若那刀锋上喂了毒呢?陛下,你口口声声说因为我、为了我,那你有为我想过吗?我是女子,在这朝中本就立得艰难,这样的事情倘若流传出去,你觉得世人要如何想我,如何想这么一段风流纠葛?” 她最后问:“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有没有想过,倘若合黎的那位二王爷真那么不中用,怎么隔着千里路跟你搭上的线?你真觉得这背后没有萧峣动的手脚吗?” “啪——” 一封书信丢到脚边,江子期音色发沉,仿佛他才是受了委屈的一个:“姐姐的脾气发完了吗?” “裴瑾、赵徵、萧峣,还有一个我,姐姐和这么多人又瓜葛,我一个都看不进去,我不想他们再在我眼前晃荡了,只要能一箭双雕,又有什么呢?姐姐说的,我不是没想过,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顾不得那么些了,无论如何,我要赵徵死,要萧峣死。” 他语气发沉:“我要这些可能和你有瓜葛的男人,悉数死在我手上,姐姐,回头看看我罢,我能护着你的,我是这天下的帝王。” 宋隽被他气得眼前恍惚发白,生生咽下一口血,那封信她熟悉无比,那是初二藏匿在她书房里的信笺,却原来不止一份,还有一份送到了江子期的手边。 仿佛是萧峣为这局面设下的引子,提前暗示她事情的发端。 一种挑衅。 “我晓得这或许是假的,可是我忍不了,姐姐,我一想到,倘若那日你真的去和亲合黎,你或许会真的用这样的口吻对他诉说情话,我便忍不了!” 宋隽发出一声苦笑。 “她说:“陛下,我们家死得只剩下我一个了,我为你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还有些憾事未完,你能不能叫我再安生两年。” 言讫,宋隽舒一口气:“臣告退。” 她转身出了宫门,被滚烫日光灼晒得身上发凉,步子虚虚踩踏在石砖上,一点点把这些端倪细节联系到了一起,仿佛被一重密密的网迎头兜住。 她抬手按上胸口,喘出一口混沌的气息,迎面撞上面色发白的裴瑾。 那一刻宋隽脸上也褪去血色:“怎么了?” 裴瑾面色与唇色悉淡薄,斟词酌句地试图把事情说得缓和一些,最终道:“殿帅,赵大人…诏狱之中,遭了重刑,且兼这几日水米少进,一时没撑住,昏厥过去,御史台、刑部的几位大人,已经暗中请了太医过去了。” 宋隽眼前一黑,抬手扶住他肩头,急火攻心,吐出一口暗沉沉的血来。 裴瑾忙去寻手帕,身边疾风刮过,他匆忙折身去看,宋隽的背影消隐风中。 已奔向诏狱去了- 首-发:po18.nl(po1⒏ υip) 第六十五章 上一次有这种感受是什么时候。 风吹在宋隽脸上,她想起上一次,天光破晓时候,她一身黏腻腻的血,捏着刀的手指打着颤,坐在冰凉的台阶上,耳边嗡嗡乱响,眼前蒙着一层血色,她眯起眼皮来,看着来人嘴唇翕张,听不清说得是什么,只听见她家老爷子的名号儿。 半晌,她直截了当问:“我家老爷子还活着么?” 大约察觉她这会子听不清楚,那人音量提高了些,把戳心窝子的话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砸到她心尖尖儿上,拢共也就六个字而已,轻飘飘的,隐痛到如今:“宋小将军,节哀。” 宋隽那时候茫然无措地站起身,去找她祖父的尸首。 去找这世上,最后一个能为她撑起片安详天地的长辈的尸首。 然后五年后,她找到个人,晓得她所求,会把她想要的东西送到手边,话里带笑地叫“阿隽”,旁人眼里是谪仙,在她跟前是狐妖,嬉笑戏谑,叫她安心的不得了。 宋隽想她自己都不晓得自己身上有多少疤痕,但赵徵知道。 她以为他们两个,倘若有一个要先死,怎么也该是平日里死去活来的她先死,不必去面对生离死别的时候。 现在却被人告知,那人遭一番刑罚,昏厥过去,此刻已叫了太医,生死未卜。 仿佛又是那天清晨,有人来她身边,说,小将军,节哀。 她一路行至诏狱前才勒马,和那位郭大人打了照面。 郭大人脸上纯良的笑还在,虚虚在门前一拦,客套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宋隽便一脸客套地笑道:“郭大人,我刚从宫里出来,看看赵大人。” 话里似乎藏着许多意思,郭大人接收到她暗示,纯良的皮子裂开一条缝,眼底的心计思量浮上来,仿佛掂量着陛下打发这人来看看情况的可能性有多大。 风打着卷拂面而来,这位早些年凶名在外,这些年又以一副温煦且吊儿郎当的好脾气着称的女殿帅站在冷冰冰阴森森的诏狱门前,一只手支起,按在腰间配剑上,笑得纯良和善。 郭大人被风吹得冷飕飕,对着她一脸笑莫名骨冷,恍惚觉得只消他一摇头,拦下这人来,她便会立刻抽刀,削去他头。 宋隽微微笑着,慢吞吞补上一句:“都是奉命行事,早些时候我给大人行了方便,大人也别与我为难。” 郭大人想,这一位满门忠烈,功勋悉数堆于她一人,自己个儿又是一身战功、叁遭救驾,又那么讨陛下喜欢,虽然现在一时半会儿没有个爵位在身,以后只怕不可限量。 哪怕和那位赵大人真有些个私交,又怎么会为了他自毁前程呢,一份情谊而已,多不值得。 于是他侧过身,请了宋隽进去,跟在她身后絮絮说着:“早些时候怕您瞧见了不太忍心,才没说的,殿帅别放在心上。” 宋隽笑:“怎会。” 她语气平和,眉眼间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两叁步就走到了赵徵牢前,没回头,摊开手掌向郭大人讨钥匙。 “劳驾。” 郭大人亲自给她开了牢门,询问说:“不知殿帅想做什么?” 宋隽背对他站着,脸色笼罩在一片暗色里,下颌紧绷,陡然沉默了,连呼吸都急促起来,略一顿,问:“太医呢?” “太医在宫里。”郭大人愣了愣,隐约察觉出些不对来,要仔细打量她神色,却见她微蹙着眉头,极不耐烦地回头,仿佛是嫌赵徵麻烦的神态,于是放下心来,继续道:“陛下伤着,太医昼夜守在宫中,一时半会赶不过来。” 宋隽没再回过头去,语气平淡地和他随意客套。 她没忍心再多看一眼。 她但见赵徵,从来都是光风霁月的模样,笑眯眯弯着眼眉,没有个落拓模样。 直到他跌落埃尘。 宋大人到底是个敞亮人,审讯都是直来直去少动私刑,对这些刑狱里头私底下审讯人的法子知道的不甚明晰,一时看不出赵徵究竟是遭了什么刑罚。 可她不瞎,大眼一扫就看见他胸前斑斑的血迹,耷拉下去的手腕和姿态不太寻常的手指,以及他那惨白的脸、紧闭的眼,咬得紧紧的牙。 不知隐忍着什么巨大的苦楚。 宋隽想起那日指尖上寡淡的血腥气,恨得咬着舌尖,她那时候就觉出了不对,怎么就没有…… 略一顿,宋隽忽然听见动静,身后的人仿佛轻轻动了一动,她克制着缓缓回头,瞥见那人一双带笑的疲惫眼眸,他没躺下,脊背微微佝偻,坐得不太端正,一只腿支起,左手搭在上头,瞥见她微微一笑,装出客套又疏离的模样:“宋大人?” 宋隽不晓得自己是个什么表情,眼眶发涩又发酸,半跪在他身前,抬手扣上他脉门。 “嘶——” 赵徵脸色愈发白,微蹙了眉头,两个人离得近了,宋隽嗅到他身上的血腥气。 身后的郭大人只以为这是场虚与委蛇的交集,一侧笑眯眯说着:“太医尚还没来,殿帅心善,先给赵大人你看看。” 又说:“殿帅还会医术,真是了不得。” 宋隽真的是懒怠再答话,可赵徵微微垂着眼,浅浅笑着看她,受了伤的手腕儿不老实,费力抬起示意她答话,意思明了:这对话还得继续下去,别叫那位看着纯良,其实一肚子坏水儿的郭大人起疑。 “久病成良医,晓得一点关窍。” 宋隽抿着唇答话,郭大人便又顺着问了一句赵徵的情况,她嗓音渐渐沉下去:“他最好是没事。”话里的肃杀之意昭彰。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语气也不太好,郭大人听出一头雾水,下一刻宋隽被赵徵轻轻捏住衣角,扯上一扯,她缓出一口气,说:“还是催一催太医,赵大人脾气不太好,家里的长辈也不好得罪,这事儿还没尘埃落定,若……” 她说:“我倒是不怕,只怕诸位大人……” 当着人的面这样非议人家的性情和长辈,郭大人点着头寻思说宋大人和赵大人的那点子私交也不过如此,且她说的也确实有理,尘埃没落定,倘若赵大人翻了身,他们这些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哪怕这是陛下的意思呢,可陛下的意思么,到底不能时时传达、时时有用,还是得周全些,最好能都不得罪。 他于是颠着碎步子出去催太医,下一刻,宋隽压抑许久的情绪近乎爆发,微微前倾一步抵上赵徵前额:“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上一遭来看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赵大人试着抬手拍一拍她脊背,然而从肩胛骨一直疼到桡腕,他努力压抑着不皱起眉头,语气轻松说:“我听说了,宋大人忙着审讯,要还我一个清白,不想再给你添这一点麻烦,我到底也有私心,想早一点出去。” 宋隽眼微微泛红看他,咬牙切齿道:“赵徵,你给我撑着——倘若你死在这里,我绝不给你守寡,我养上叁百六十个面首,我每天换一个,到你忌日那天带他们去给你扫墓!” 赵大人先是笑,笑到一半愣了一下,抬眼望着她。 “不许骗我,不许哄我,宋大人,你若哄我,我立刻把我自己气死在这里。” 他仰面看宋大人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儿,扬着手在脖颈上一比划而过。 宋大人低头吻过他嘴角,叫两个人气息纠缠在一起,她拎着袖子在眼尾匆忙一蹭而过,说:“这次不哄你,待这些事情了结了,我便拐了你去私奔,再不管这些事情了。” - 第一卷 孤舟 完结! (不是正文不是正文,是第一部分完结啦,下一章就是第二卷 共济 的内容啦) 第六十六章 见太医来了,宋大人便一脸平淡地转身离开,郭大人问她去哪,她似笑非笑:“瞧一眼萧峣去。” 顿一顿,她想起来些什么,回过头问:“赵徵受了刑,萧峣那边儿呢?” 郭大人摇一摇头,意思是陛下没吩咐。她笑一声,颇有些叹惋的语调:“那还真是可惜了。” 话音落下,人已经走远了,步履匆匆的模样。 郭大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抬眼一瞥赵大人,这人已经醒了,眼皮耷拉着,一副苍白模样,唇角微微翘起来,仿佛有什么欢喜压抑不住,源源不断往外冒一样。 宋隽已经走到了外头,脑海里想起萧峣托郭大人带给她的话来——相信宋小将军能查出真相,什么真相? 她一拳头抡在萧峣脸边儿,轰然一声响,墙灰都震下来几块儿,她压抑着声音吼人:“我能查出真相?萧王爷,你准备了什么真相叫我查出来?” 如今的真相绝不能拿到明面上去说:帝王为了个臣子,和他国的王爷图谋,构陷旁人。这样的事情说出去十足十的丢人,既然如此,那该怎么说?该说些什么,佐证赵徵的清白,好把人放出来? 萧峣微笑,抬手捏着她手腕,想挪开没挪动,笑一声,抚上她手腕,动作轻柔,眉梢眼角一副纯良无辜的模样:“小将军,别恼,不过是信赖你,所以说你一定能明察秋毫,我如今身陷囹圄,能有什么深意呢?” 宋隽冷笑一声。 “我房里的那封书信、赵徵和你那倒霉弟弟互通的书信,仿造字迹的都是你手底下的人——哦,我还忘了,还有陛下那儿的一封,你既然一开始便不是为了构陷我,为什么还要叫初二塞去那封信?” 萧峣微微笑出来。 “殿帅原来都知道。”他笑容里搀着怀念,不干不净的,看得人膈应:“果然不是从前的宋小将军了呀,长大了。” 他说着抬手要摸一摸宋隽的头,宋隽身子往后一撤,抬手拧住他那手腕儿,稍一用力,差点儿给他拧断了。 萧峣脸上带着笑,满眼的精明算计,手腕被人拧着也面不改色,笑眯眯问:“殿帅不把我放出去,是怕我散播什么流言蜚语么?今日是我关进来的第几天来着?” 他笑:“殿帅现在再来套我的话,会不会晚了些。” 宋隽瞳孔一缩。 他笑:“殿帅查出来了罢,陛下与我那二弟弟,看我不顺眼,合谋构陷我和赵大人,只可惜牵连上了你,倘若这事情叫旁的人晓得了,殿帅你与红颜祸水何异呢?我这个可怜人,只是英姿神武了些,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凑过头低声说:“或许旁人忌讳起你来,我便能娶你回去了?没事,殿帅,我不忌讳你的。” 从他入京那日起,层层铺垫造势,步步为营设套,到如今君臣离心、满城风雨。 宋隽按着腰间的刀,嘴里淬血:“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敢这么作,不怕回不去合黎,白白叫你的二弟弟捡了便宜么?” 萧峣笑:“怎么会呢,都说了,我信你一定查得出真相,还我一份清白,毕竟,我当真是什么也没做过不是?” 他手在她手腕上来回抚摸:“若真回不去,死在你手上,那样也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下一刻,宋隽一拳头抡过去,气势凌厉,堪堪停在他眉梢。 萧峣眉眼带笑,静静注视她。 他笃定了自己杀不得他。 这些年国朝休养生息,没养回来多少,合黎摆脱灾害后倒是兵多马壮,他一个合黎王,现在什么居心未可知,回去纵然是个变数,也不一定真有战事。 但一旦他被杀了,那只怕就真要乱起来了。 况且,他是真的什么也没做。 从头到尾,他至多不过是推波助澜一把,和帝王合谋不是他,陷害赵徵不是他,从头到尾,他甚至还算是个受害者。 他是不能够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京城里的,宋隽不得不要把他放回去,不然,只怕明日就有大军压境。 半晌,宋大人收回手臂,狠狠一拧他手指,咔嚓两声,那手指耷拉下来。 萧峣嘶一声,揉捏着自己手指。 “殿帅怎么心狠成了这个样子,这京城的水土,看着也不怎么养人,把我那可爱灵动的宋小将军,养成这模样。” 宋隽没理他,转身出去。 身后人长长笑出声,问她说:“殿帅,你背上那道伤口可还疼吗?每每午夜梦回时候,我心头这道伤疤都还隐隐作痛,叫我想你想得发狂。” 宋隽充耳不闻。 她脸上的神色原本凝重,重见外头天日的那一刻,忽然轻松下来,哪还有在里头时候一星半点儿走投无路时候的焦急惶然模样。 当夜,过了火禁时候,金吾卫忽而抄检了大批茶馆民宅,殿帅亲自领着人,无论老幼挨个儿认清了脸,客客气气把人关进了牢狱里头去,经她特意打点,悉数关去了萧峣旁边。 又微微弯着眼笑,说:“萧王爷别急恼,此事是你二弟做的,我已悉数查出了真相,先关你一晌,等我派个人把你们合黎王庭内部的事情处理好,就放你出去。” 她今日特意来诈他一诈,叫萧峣埋伏在外头的人觉得时候到了,该散步流言蜚语出去了,于是登门走巷,开始联动起那些个深埋在京中的棋子。 她也没大费什么周章,就着自己和赵大人排查出来的名单,挑了几个人跟着,顺藤摸瓜寻摸到了更深的那些个探子、细作。 到如今尘埃落定,便就顺着他的意思,帮他把他弟弟除去又怎样呢? 只是他那小朝廷里,究竟谁是他弟弟的亲信,谁是他的心腹,到底还要宋隽说了算。 宋隽拿捏着他七寸,抿着唇露出个笑来。 萧峣也笑着看她,抬手捂上自己胸口。 那是曾被宋隽一剑贯穿的地方。 可她没留意,转头径自离开,步履匆忙。 ——她看完赵徵临走时候,这人忽然牵住她衣袖,慢吞吞问她萧峣最近的动静。 宋大人眉眼纯良:“没什么动静,我把他关着呢。”愣了愣,她问:“怎么,你家里也有他塞的书信么?” 赵大人略一皱眉:“什么书信?” 宋隽登时心虚,好在时间紧凑,这厮并没多问,转而继续道:“你有派人查探他在这京中埋伏的探子、细作么?” 对上宋隽视线,他微微弯着唇角:“巧了,殿帅,我也叫人排查了一番,你去找我家管家,问他要一份名单。” 得知萧峣要入京之前,宋大人便加紧把京城内外排查了一番,原因无他,这人最爱用些民间舆论,单从他找人写话本子编排宋隽和他之间那些莫须有的故事就可见一斑。 只是摸查出来倒也没急着抓,直到这一遭。 这些人算是小喽啰,估摸着连萧王爷的脸都没见过,嘴绷得不结实轻易便撬开,萧峣让他们散播的无非是这件事情的真相。 关于陛下怎么和萧峣、二王爷勾结,意欲害赵徵和他这朵可怜的小白花,以及宋大人在这事情里,充当怎么一个红颜祸水的位置。 这事情说得有头有脸,虽然离谱但有个女人在里面,足够香艳博眼球,十分符合坊间野史里头帝王一怒为红颜的标准,只怕流传度会广得很。 背后的意思很明了,这样的事情宋隽自然会压着,可他偏要翻出来,到时候议论如沸,江子期失了民心,宋隽在军队里的地位只怕也不稳当。 她近五年没正儿八经带兵,朝野间早有人议论说她不过因为是个女人,所以格外得陛下喜欢,才爬得上这样高的位置。 女子这个身份实在是个宝,能被人拿来大做文章,可他们这些男人,一个个儿的,真比她好大了哪里去呢?天生便多比人占了便宜,还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女子的嘴脸。 宋隽冷笑一声,把这一团烂糟的官司置之脑后。 瘦长的手指抚过马儿皮毛,说:“走了,我们去接赵大人回家。” 接我的赵徵回家。 - 回家啦! 明天炖肉! 挠头,这段剧情来来回回琢磨了很多遍,这一段算是全文一个比较大的高潮,所以笔墨比较多(虽然大家的情绪我可能没调动太起来,有一个我构思时候觉得热血沸腾的地方也因为有点崩人设删掉了,总之是我废物)。 我琢磨了很久这里到底要怎么写,怎么写简略一点,能更快推进到肉,不过看得出来不太成功(捂脸)。 总之这里写的过程非常之艰难,每天花费了大把时间在磨剧情和逻辑,搞得我其他在准备或者在写的几本文的进度都搁置了,也让我数度想爬上来请假,觉得不行了自己真的写不动了。 不过鉴于我对我自己德行十分清楚,晓得一旦因为卡文请假再回来就不知道今夕何夕了,干脆就硬着头皮写了下来,逻辑肯定很多很多谬误不通不合理的地方,看到不对劲儿的不要怀疑自己看漏了,大概率可能就是作者本人废物,没有处理很好,全部写完之后有时间我会修文的。 总之非常感谢大家忍受我这一连串的剧情,我也没想到剧情为什么可以写这么多,我的本意是靠剧情推动肉,但是没想到剧情推得太嗨皮了。 感谢阅读,谢谢,俺会加速推剧情发展,尽快完结的,谢谢姐妹们! 第六十七章H 宋隽捧着碗药,自己低头尝了一口后被苦得皱起眉,偏头吐到痰盂里。 一边的初一看着她抿嘴笑,温柔的眼眸弯起。 宋大人叼起她捏过的蜜饯,摇摇头:“倒还不够苦。” 床帐里头藏着的人不晓得何时醒了,此时悠悠一声笑,合着书卷敲手的声音,一字一顿叫她名字:“宋隽。” 宋大人咳嗽一声,差点呛着。 初一在一侧站着,眉梢眼角是柔柔的笑,她把茶水倒好,放到手边儿,蜜饯堆在汤药前,尔后便合拢了门,退出去了。 那床帐撩开,露出赵大人一张清隽的脸。 到底他年轻底子好,受了那样重的伤,不过两叁旬,便将养了个差不多,脸上重新有了血色,没什么表情时候,依旧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温和模样。 瘦长的手指伸过来接药,宋隽低眉,瞧见那人手指根处浅浅的疤痕。 她倒还记得才把人从牢里捞出来时候的模样,原本就清瘦颀长的人,从前脱衣还精壮的肌肉,倒在那里头不见天日地待了几日,受过几遭酷刑后,便就只剩下一副伶仃的瘦骨,握在掌中硌人的手。 宋隽把那破损的衣服给他褪了,一眼撞见上头的伤,手指掠去,叹气说:“只怕要有疤了。” 赵大人抿着唇苍白地笑,把她那手指费力捏住,指根还留着血,一道狭长的伤口横贯整个手掌,一直蔓延到手臂,太医瞧过皱着眉眼,说要好好将养,不然只怕要耽误用手。 宋隽登时心头火起,被赵大人笑着抚慰下。 “有疤也好,只消你不嫌弃我就好。” 赵徵枕在她腿上,鼻息喷洒在小腹,语气柔柔。 “其实疼得很。” 他语气很淡,把那手指递到她掌中,由她给自己上药:“疼着的时候想着你身上的疤痕,想着,我浅浅几道伤疤尚且如此,我的阿隽受的那些伤,又该是怎么样的痛楚呢?” 宋隽捏着他手指,又听他说:“宋大人,你可须得好好练字,届时我手倘若真不中用,什么书画都要从头练起,还须得你把着我的手腕写字的。” 宋隽想起他那一手铁画银钩的字,不晓得是多少个日夜里费心练成的,心头被狠狠剜下一块,血淋淋的。 宋隽盯着那手指上的伤看了半晌,把这人当时的情状和眼下比较了比较,凑过来说:“我喂你。” 赵大人低下头,和温顺地靠过去,任宋大人把那苦得人舌尖发麻的药一勺勺儿喂进去,间或被苦得一皱眉,旋即便仿佛遇上什么天大的开心事儿一样,展开眉眼笑出来。 “瞧着休养的不错了。” 宋大人喂完了药,递给他茶水,挑了个蜜饯要塞到他嘴里,腰带却被人轻轻勾住,往里头一扯一带,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颈间,靠在她耳畔,带着笑和汤药的清苦气:“嗯,宋大人,要不要试试?” 宋大人下意识回头,被人微微仰头,吻了上来。 温热的、才被汤药润泽的薄唇微苦,把他的气息和汤药的气息一股脑儿送进来,宋隽被苦得皱起眉来,指尖捏着的那枚蜜饯便被他挟去,囫囵塞进唇齿间。 连气息都发甜。 宋大人被人压在身下,揉进锦被间。衣裳轻易就松散开,夏季炎热,宋隽穿得轻薄,领口散开便露出里头大片白净的肌肤,两弯锁骨因着肩头抬起而格外明显。 赵徵低头吮上,亲吻至充血。 “嗯…啊……” 她抑制不住地发出浅浅的呻吟声来,一条腿落进锦被里,一条腿还搭在床沿,虚悬着,随着那人的动作轻轻晃荡。 赵徵微微仰起头看她,手臂撑在她两边,低低柔声地唤:“阿隽。” 宋隽抬着手,扯他腰带,这人衣衫敞开,露出结实紧致的小腹来,一条长长的浅浅的疤从他胸口蔓过来,宋隽伸手摸上:“太丑了,不该长在你身上。” 赵大人神仙样人物,朗若日月颓如玉山,怎么该有这样的疤痕烙在身上。 宋隽没把他衣裳全除去,手在他衣裳底下滑过,攀附在他脊背上,在哪里摩挲到更多的疤痕的凸起。 “还疼吗?” 宋大人微微仰头,吻上他胸前那道疤痕,赵徵被她亲吻得气息起伏,寻着她唇吻上来,二人唇齿厮磨时候,宋隽听见他很轻很小心地问:“嫌弃么?” 问过了却又狠狠亲她,碾她嘴唇,舌尖伸进来,勾着她的纠缠不休,像是小孩子赌气:“不许嫌弃。” “我怎么会嫌弃你?” 宋隽的手指穿插在他鬓间,贴着他头皮,被他不断向下的亲吻撩拨得身子发软,双腿交迭,腿心吐出一点春水。 赵徵叼着她朱红的乳尖在齿尖,舌尖轻拨,把那一点红舔得湿润又发硬。 宋隽自尾椎到头顶窜着麻,被他亲得反弓起身子,把那双乱颤的乳儿贴得离他更近了些。 “那便不疼了。” 赵徵捞起她腰来,指节抵进她小穴,摸到一手滑腻的春水。 瘦长的手指撑开穴口,探进去一根指节,宋隽她小腿屈起,脚踩在床上,腰腹略抬起,带着点躲避的动作,却叫那指节探得更深了些。 “唔……” 宋隽抿着唇,微微皱起眉头来,发出轻轻一声闷哼,眉梢眼角都是细细的汗,脸上蒸腾出红晕。她不是娇嫩的长相,天生带着点清冷的棱角,抬眼的时候一副凌人模样。此刻却是满面春色,两颊若桃,瘦薄的眼皮微微垂下,叫眼底的情欲欲盖弥彰。 赵徵扶着她腰,语气清浅柔和,说:“阿隽,你瘦了好些。” “呃——” 他腰往前顶,把那性器送进宋隽小穴里,紧窄的穴肉被撑开,饱胀发烫,宋隽的腰弓起一道弧,颈子向后仰,手指搭上他肩头,没留指甲的手指在那上头留下浅浅一道痕迹。 小腿绷得紧紧的,踩在锦被间的足趾蜷起,大腿大开,敞着腿心,春水随着抽送流淌。 扶着她腰的手指贴在她小腹上,指尖轻轻磨蹭她那片肌肤,一遍遍叫她,阿隽,阿隽。 宋隽浑身上下拢共就这些地方最敏感,被他来回磨蹭揉捏顶弄,下身不断涌出春水,情欲灼烧着心口,她说不出话,只有仰着头回应,亲昵回吻他唇。 气息乱成一片,然后纠缠在一起,像是他们两个人一样。 赵徵在她体内抽送,宋隽的穴肉一遍遍收缩,仿佛是一遍遍吻过他的性器一样,两个人的交合处发出水声,随着他的抽送撞出清亮的响声,臀肉都撞得发红。 赵徵手下移,捏着她大腿根往上,叫那双腿分得更开了些,进去得愈发深,一遍遍撞在她魂灵深处,把娇浪的叫声都撞出来。 宋隽勾着他的脖子承受,身子在床榻间起伏,小腹酸麻,随着他的顶弄收缩,直到不知第几回狠狠撞进来,她眼前一片片发白,唇抿紧了又被人吻开,小腹和下身都紧绷着,小腿勾着他腰痉挛,自穴内喷出大波大波的春水来。 高潮后她整个人都松乏下来,浑身力气一松,坠回床榻间。 宋大人一身是汗,被人捞住了腰。 高潮后她满脑子什么都有,乱七八糟想着事情,比如赵大人大病初愈伤刚刚养好,应该节制一些。 她眯着眼要看赵大人一眼,却被人吻住唇,舌尖抵进来,轻轻舔她嘴唇,尔后略发沉地咬,吮吻到略有些肿了,那舌尖才抵开她唇,探了进来。 下身又顶弄起来,宋隽昏昏沉沉地回吻,手环着他脖颈,指尖在他后颈上来回抚摩。 赵徵的气息更粗了些,亲着她不放,攫取唇齿间的气息,亲得她喘不过气来,下头抽送得快,春水撞碎了迸溅成水珠,泼洒在阴毛上,晶莹剔透的几粒。 赵徵语气轻柔地叫她:“阿隽,阿隽……” 宋隽被叫得身子愈发软,轻轻回应他,在不断的亲吻里破碎地叫他名字:“赵徵……”恍惚间想起那日诏狱里头,有人叫他的字,于是轻轻喊:“容与……” 这一声不晓得刺激了他哪一根神经,原本已放缓的顶弄忽而加重,掐着她腰臀抽送了几十下后把那性器抽出来,捞起她下身来贴着自己小腹,大片白浊的精液射满她身下。 她昏昏沉沉地贴过去,仰起下半身贴着前额吻他。 那性器很快又硬起来,贴着她臀缝烧灼得滚烫,宋隽扭动着腰,哼哼地磨蹭,一双眸子虚虚地睁开,一边蹭一边含嗔带笑地说:“赵大人,节制些。” 下一刻腰被人捏着,泛出红痕来,赵徵把她揽在怀里,掰开那一双白净的大腿,手指伸进温热的穴肉里,穴口被顶弄得还没合拢,翻开嫣红的两片,烧灼得人眼尾泛红,赵大人手抵着她臀肉,把她抬起来,将那性器整根儿抵了进来。 宋大人嚣张气焰登时败退,咬着他肩头哼唧一声:“赵徵,赵容与——” 赵徵凑在她耳边:“你叫我的字倒是新奇,阿隽,再叫一声好不好?” 宋隽抵死咬着唇不肯再出声,被人寻着唇撬开嘴亲吻,吮出水声。 不知第几场欢爱过后,宋隽连手指都没了气力,软软垂靠在床头,她浑身上下都袒露着,皮肤白净,敞开的下身被他撞得发红发肿,赵大人手指落在她腿根,微微抬起她小穴,低头小心翼翼地亲亲吻上,替她清理着下身。 舌尖柔软,和那坚硬滚烫的性器不同。 宋隽足趾蜷缩又绷紧,轻轻浅浅地叫出他来:“容与…容与……” 第六十八章 宋隽坐在桌前,肩头微微露出来,半遮半掩一点咬痕。 赵大人一双瘦长的手搭过来,下颌虚虚靠上她肩头,音色疲倦,一副怠惰模样:“忙些什么?” “写辞呈。” 宋隽没回头,语调轻轻:“怎么醒这么早?” “做噩梦了。” 赵徵眼下略略发青,偏头在她颈侧轻咬一口:“梦见你不要我了。” 宋大人眉头皱起来,回头打量他脸色,面色古怪地拎过他手腕来,扣着脉门慢吞吞问:“他们是怎么着你了,还是你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怎么这两天总这么个样子?” 她把过那脉,抿着唇:“活蹦乱跳的,没什么事儿,赵大人,你是年纪上来,要不行了么?” 赵徵:…… 他忍无可忍似的,低头凑过去吻住她。 宋隽胸口气息起伏,抬手扶着他肩膀,被他捞着腿弯儿抱起来,掉头走回里屋去。 又闹过一场,宋隽伏在床榻上,身上笼着的外衫撕碎了扔在床下,身上只虚虚拢着床薄衾,只把腰臀盖得严实,露出大片白净的背和弧线漂亮的小腿。 赵徵亲吻她吻得过了火,落得她一身青紫吻痕,脚踝上都咬出浅浅一道牙印,宋隽指尖勾着他的,低声笑骂他作恶犬。 赵大人此刻乖顺得很,靠在她手边,眸光落在她眉梢眼角,语调温柔:“阿隽。” 宋隽偏过头去看他,这人容色生得好,当初便就是凭着一张皮相叫她心猿意马,低头献上一吻。 后来觉着瞧过一阵子便要厌倦了,可惜他赵大人好看得“历久弥新”、百看不厌,此刻晨光明亮,透过层层帷幔映得温和暧昧,把他清俊的轮廓映得愈发疏朗,一双眼明明有光,盯着她微弯着眼角,笑得温和。 宋大人轻咳一声。 必须要节制,一时之欢固然重要,还得长远考虑一下。 她这么想着,伸出手去牵那人手指,捏在掌心看他伤疤。 “还记得沉二姑娘么?” 她冷不丁问。 这话若在旁人那里,估摸着算是要命的个问题,赵大人语气稀松平常,答得随意:“你说我堂弟妹?” 宋隽捏着他手臂咳一声,目瞪口呆:“我说的是今年的新科探花沉二姑娘。” 赵大人点一点头:“哦,那你说的就是我堂弟妹。” 宋隽:…… 赵大人慢悠悠补充:“咱们堂弟。” 宋隽:…… 她拎着那锦衾往头上蒙,耳根发红,手指捏着那锦被慢条斯理回想这事情。 前两日里,因着帝王遇刺这一桩烂糟事儿而耽误下来的春闱与殿试总算是折腾完,沉二姑娘作为就中杀出的一匹黑马,简直一骑绝尘,直直闯入了一甲里去。 最后因为容冠余下两位,被最先点做探花,前两日春风得意马蹄疾,被花枝手帕扔得跌落头冠,她人也豁达,叼着花枝顺手把长发挽起,那冠子就近抛送给了最近的一个公子。 而宋隽之所以晓得这事情晓得的如此清楚,是因为,那冠子送人后她便极潇洒地策马而去,原本闲看热闹的殿帅被堵了个水泄不通,还得亲自下场维持秩序。 自然也有零星几个说闲话的,只是一来有宋隽在那里镇着,不忌讳沉二姑娘也要忌讳殿帅,再就是,人群里头几位女郎英姿勃发,听见人议论就客客气气回嘴,舌战群儒的架势不输说书先生的利嘴。 宋隽拢着发,接过赵徵自一推破烂儿里翻腾出的大红描金名刺,红滟滟一张纸帖捏在指尖,她说:“大俗又大雅,这请帖谁描画的,好别致。” 赵大人腾出手来折腾那一堆儿破烂,分门别类地摆放好,极贤惠模样,他唇角无奈弯着:“这两日不是初一收拾的屋子么?” 听见宋隽问话,他接话道:“是我那堂弟的手笔,他学问在族内不算太出众,丹青是很好很好的。” 宋隽点一点头,指间蹭过鼻梁,瞥一眼赵徵收拾好的那堆散碎东西,装没听见他适才那句话,掀开打量两眼:“待来日我成亲,也请他……” 赵大人抬手,把那帖子按住,语气温煦,神色纯良。 “不必他。”他道:“我在丹青上虽不出众,比他还是足够,到时,我可以亲自绘帖子。” 第六十九章 宋隽隔日下朝,在赵徵府上见到了江子熙时,心里火气正盛。 她递的辞呈如泥牛入海没了影踪,江子期身边的内侍倒是有意无意过来点拨了她一句:“殿帅,你看你手里这笏板,像不像你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意思很明确,你要是走了,你家列祖列宗可能就没人看护了,身后名可能便就任人编排了。 一番话说下来,说得宋大人心头火起,冷冷抬眼,看向为了留住她,已经跌破了底线的江子期。 她放心不下社稷是真的,此刻彻底对着江子期失望也是真的。 宋大人回想自己这几年教导江子期,她自知年轻,寻山问庙地搜罗着各路名师圣贤来做他师父,一路不晓得请来了几位当世大儒、数朝元老,眼盯着这人把文章道理背得滚烂、世事人情囫囵看遍,实在算得上是尽心尽力,怎么就长成了这幅模样呢? 这火气到她一路回府都还没消散,临要见赵大人了才勉强把眉头抚平,不准备把这事说来烦他。 结果第一眼就撞见了不知哪儿蹦出来的长公主殿下。 宋大人:…… 还不待她皱眉,这人先道:“我就晓得,要堵你还是须得来赵家。” 宋隽略一抿唇,抬手接过赵徵递来的茶水:“殿下找我做什么?” “讨债。” 长公主殿下摊开手:“答应我家阿瑾的东西呢?” 宋隽笑一声,想起许出去的御史中丞的位子:“记着呢,也没有那么急的,好歹拿捏着御史台,哪有这么快的事情?” 江子熙不依不饶拉着她笑闹几句,赖在赵家吃了顿饭,席间谈笑自若,完全没有夹在宋隽与赵徵之间的局促感。 宋大人撑着下颌饮酒,目光落在她脸上,轻轻蹙了下眉,不知思量了些什么。 一顿饭过后,江子熙打道回府,宋隽和赵徵在廊下闲步消食。 宋隽语调慢悠悠,跟他说起近日朝堂上的事情。 无外乎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中还杂着帝王千秋节的事情,赵徵听得散漫,随手折了花枝,在宋隽鬓边比了一比,略抬手簪在她发间。 宋隽微低着头:“还有件事,你族中几位长辈被人弹劾,受了几句申斥,我随手帮着落井下石了几个。” 赵徵把那花簪好,轻轻笑出声。 “他们怎么招着你了?” 宋大人神色坦荡:“他们与我积怨已久,只不过恰好被我抓了个现行。” 赵大人手落在她耳朵上,慢条斯理揉了一揉那发红的耳尖:“这个现行不也是被你捅出去的,今日晌午,你没回来时候,这群人已来寻我抱怨上两遭了。” 宋大人:…… 她嗤笑一声,说道:“这会子来找你倒是勤勉。” 赵徵懒懒笑:“随你怎么折腾,我也是记着仇的呢。” 他们说的是赵徵在狱中那几天的事,那几日赵大人身陷囹圄,早两日这些族中长辈倒都还伸着援手,过两日大约是听说了赵徵受刑的风波,干脆落井下石,准备保全自身、另外扶持个人出来。 这会子被宋大人一点点儿拿捏着算账,心里头估计还没琢磨清楚是为了什么。 至于那几个对着赵徵用刑的,且也不必她出手,世家里面不乏有想搭上赵大人的,弹劾的折子堆得老高,帝王口谕不能放在明面,这些人只能自己隐忍着吃亏。 至于江子期。 宋隽想起那人模样,他瘦了许些,宋隽这段时间没留意他,一门心思丢在清算萧峣和料理赵徵手头事儿上,直到那位内侍好死不死地过来敲打了一顿,她才匆匆一抬眼,端详了端详帝王。 冕旒之后,他清瘦阴沉,目光并不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虚虚浮着,苍白又无神。 宋大人一颗心如磐石,冷硬得很,半点没有心疼的意思,只是附和着几个大人说请陛下照料好身体,再没多一些表示了。 又走了两步,进了水边亭子里,宋隽寻了块干净地方坐下,说:“我有事情告诉你。” 赵徵温驯坐下,随手捏了盘子里的荸荠——是今晨新送来的果子,才煮熟洗净,因宋大人不喜欢吃的东西假于人手,所以并没削皮。 他寻摸到一柄小刀,捏着荸荠给她削那紫黑的皮。 宋大人微蹙着眉:“你从诏狱出来之后,你旁边那一位,便去世了。” “死得很安详,脸上还有点笑。狱卒送饭时发觉的,仵作查验过说是寿终正寝,只是不知他名姓,更不知父母家人。按例这样的尸首要送去乱葬岗的,但听得人说,他与你颇投契,说过几句话——我还听他叫过你字——你认得他么,是要把那尸首叫人送来,好好安葬,还是?” 赵大人微垂着眼眸,目光聚焦在那小小一枚荸荠上,没什么太大的波动。 “我的确认得他,早些年在家中,见过他两面。” 他语气轻飘,偏头问:“你都查到了些什么?” 宋隽手指下意识抬起,要蹭一蹭自己鼻梁,被人抵住手指,喂进去一个甜丝丝的荸荠。 又听赵大人问:“从什么时候开始查的?” 宋大人的手指被人捏着,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她叹一口气:“呃……” 她当时倒也没想许多,只是官场上混迹久了,察觉出不对下意识就派人先去查了,没寻出头绪来才试探着来问上一问。 赵大人点点头。 “我理解。”他道:“积累些落井下石的素材。” 宋隽挣扎着要找个借口,到底没寻摸出来,叹口气,如实招了:“他过往生平已不可追,诏狱五年都没留下什么记录,也无人去探望过他,若非他命韧,只怕早一卷破席子扔去乱葬岗了。我请仵作仔细勘探了他尸首,没什么伤口,生前仿佛是个读书人,年岁约莫在四五十上下,和你父亲大约是同辈人,余下的便没再查出些什么。” 赵徵点点头。 “不用太内疚。” 赵大人又削了个荸荠给她,熟稔地塞进人嘴里:“倘若那日是你被人叫了小字,我也会去查一查的。” 他继续道:“那人是我父亲幕僚,一直在我家府中隐居,偶尔与我父亲清谈,其余时候都神出鬼没见不到人,我早些时候性子皮些,闯进过他院子两回,因此他认得我。” 顿一顿,他说:“你之所以查不到他过往生平,是因为他早些年的身家背景悉数被我父亲抹去了,他乃罪臣之后,祖父和我祖父有些故交,因此被收留我家里,因从前体弱,故而见过的人不多,时日长久,再加上诏狱里磋磨来去,蓬头垢面,也就无人认得了。” 顿一顿,他叹口气,嗓音低沉了些许。 “五年前,那场叛乱,我父亲出了事,他也没了影踪,我只以为他去云游了,没想过,他被困在了那里。” “我曾说待我出去也将他救出去,他说自己另有打算和去处,叫我不必管他。” 赵徵眼皮垂下,叹一口气:“原来是这样的去处。” “他早些年,身体那样孱弱的一个人,也不晓得,是怎么在那样的地方,撑那么久的。” 宋隽默默捏这人手指抚慰他,却被人反握住手。 “下次有这样的事情,问我便是,不必再大费这种周章。” 他说得认真,又塞一个荸荠进来。 宋大人咔嚓咔嚓嚼完了荸荠,搓着手,很真挚看他:“什么都行么,什么都能问么?” 赵大人也很真挚地看她:“私事行,公事我会装不知道,就像殿帅你每次一脸纯良地坑我一样。” 第七十章 赵徵的身子很早便将养好了,宋隽到底放心不下,挨到江子期生辰过了才松了口。 期间她忙忙碌碌,忙着把御史中丞搞下马,又忙着替裴瑾造势把人送上御史中丞的位子。 这件事情里她没露面,借着棋盘排兵布将,一步步推着她自己的谋划。 赵大人在家里钓鱼养花学做饭,分外闲情雅致,做出来的东西离正常能吃的食物也越靠越近。 但和能吃的食物,到底还是有些差距的。 这日午后,宋大人慢慢吞下他揉捏出来的、瞧不出荷花形状的荷花酥,很认真道:“赵徵,我觉得你养得很不错了,明天销了假,去上朝罢。” 赵大人眼眉弯着:“我还有几道菜没学会。” 宋大人揉着鼻梁。 “菜,可以慢慢学,不急。” 那一日下朝,赵大人笑捏着本奏折,在宋隽眼前头晃了晃。 “殿帅,你故意的。” 眼下是满朝最忙的时候,赵大人一来便被堆了满肩头的活,极大地分担了宋大人的负担,叫她清闲许多,都有时间和春闱时候新晋的几个粉面少年郎唠闲磕儿了。 如今帝王到了年纪,后宫还没有个人,他又没有叔伯兄弟,只一个不太着调但最近老实许些的姐姐尚在人世,万一出了些什么事情,找谁继承大统都是个难事儿。 尤其这一位,不太注重自己身体,虽然眼下富于春秋、年轻力壮,但是病来如山倒,这谁说得准。 因此百官急急忙忙把这事儿提上日程,每天除却必要的国政,最热火朝天的就是给陛下后宫里塞女人。 中宫的人选更是重中之重,早些时候选中的沉二姑娘已经一头扎进盛产所谓“公卿之滥觞”的秘书省,顺便火热热和赵大人他堂弟订下了婚约,两个人浓情蜜意、出双入对,看得赵大人分外眼热。 然后一抬眼就瞥见了忙碌但快乐着的宋大人。 上一遭他在诏狱里,宋大人费了大力气将他捞出来,却在这事情里隐了形,众人瞧见的,只有她借此排除派系内的异己以及真的很明察秋毫、一丝不苟。 丝毫没察觉两位大人暗涛汹涌下的那片情深似海。 再加上宋大人没有人前秀恩爱的毛病,以至于俩人之间的关系在人前时候,似乎和赵大人入狱之前的没什么变化。 赵徵无奈摇头,看她忙忙碌碌着。 关于给江子期安排媳妇儿这事,宋隽一反平日里的爱搭不理,打了鸡血一样地参与进来,虽然任务重,但是干劲儿足。 只是她一贯不乐意看人纳妾,故而大多数人选也都是她否的,理由是帝王初初长成,暂时有一个皇后陪伴便可,要那么多人塞进去只怕她荒废朝政,尽管他家中当真有个皇位要继承,那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这样的要求把这件事情的难度标准又一次提高,众大臣寻觅千百度,务必求一个合乎规范的姑娘出来。 首要的,是能看得上江子期的。 ——宋大人捏着奏折,幽幽补充。 江子期在这件事情里完全隐了形,无悲无喜的模样,看见宋隽热火朝天的模样时候,抬了抬眼皮,眼底晃过一丝悲戚的光。 可这能怪得了宋隽么? 她自觉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宋大人叹一口气,没再管这个似乎永远长不大的小皇帝。 时候渐渐到了仲夏,京中天气炎热,宋大人打发走了萧峣,她也没亲自去送,听人回禀说这人临走时候,再四回顾城楼,眼里情绪莫名。 她没有再管,只是另外吩咐人看紧自己府中,准备起帝王前往行宫避暑的事宜。 从前的事儿算是她自己揽活,这事情到切实和她息息相关,殿帅她忙得近乎顾不上吃饭,整个人愈发清瘦。 某夜,赵徵捏着她腰,低头吻上脊骨:“我家阿隽瘦了好些。” 宋隽伏在床榻上,身上的衣服散开,被他吻得气息紊乱,把身下的床单捏出褶皱。 赵徵托起她腰,叫她慢慢承受着自己,吻在她脊背脖颈间,留下些个吻痕,语气轻柔,问:“宋大人,想吃些什么,我做给你,补一补身上的肉。” 宋隽:…… 她偏过头去,轻轻亲他:“你秀色可餐,不用再多做什么吃的给我了。”- 首-发:po18.biz (ωoо1⒏ υip) 第七十一章H 七月里,帝王前往行宫,官员随行。 殿帅一路护驾,累得又瘦了叁分。 离开京城,江子期从萎靡不振里捡回叁分精神,对着宋隽仿佛因爱生恨一般,见天儿寻了法子折腾她,这日大雨瓢泼,他亲自点了宋隽守夜护驾。 宋大人看得开,站在廊下赏了半宿雨,末了云破月来,星子零散。 里头趔趄出个内侍:“陛下叫您回去歇着呢。” 宋隽眼睑垂着谢了恩,站起身来,随手扯开了身上轻甲,吊了郎当把那甲挂在肩头,兀自敞着领口踩在石子路上。 周匝草木被雨水浸润过,碧翠一片,雨后的月光极明,照在那叶片上,映得上头的雨珠子仿佛初晨露水。 她弹拨一下那叶片,雨水溅开,泼洒她一脸。 宋大人醒了些神,抿着唇轻轻笑。 身后一人轻声站定了,手里拎着把油纸伞,杵在坑坑洼洼的地上,静静望着她。 宋隽听见动静,又比那动静先一步地嗅上他身上气息,清冽干净,缓缓环绕过来,叫人安心又平静。 “怎么还没睡?” 她转过身去,被人抵住肩头,下颌被人捏住,赵徵喉结滚动,吻上她去,薄薄的嘴唇一吻便张开,吐出香软的舌尖,赵徵音色微微发哑,松松放开她叫她喘息:“孤枕难眠。” 说着捏一捏她腰:“瘦了这样好些。” 宋隽脸微微泛着红,背靠在湿漉漉的假山上,笑出声:“披着甲呢,这你能摸得出来,真是好能耐。” 下一刻,赵大人手熟练把她那甲上的暗扣松解开,哐啷丢在地上,露出清瘦干练的上半身,因为适才迸溅上了雨水,单薄的衣裳紧贴着身子,勾勒出曼妙的身形来。 他贴上去,捞起这人腿弯,把她抵在假山上吮吻。 四周寂然无人,此地是这行宫里顶偏僻的所在,宋隽心里闷着,不乐意离江子期太近,兜兜转转溜达到这儿,连守夜巡逻的都不曾安排的地儿。 宋隽的腿弯搭在赵徵手臂,手围绕上他脖颈,两个人吻得难舍难分,胸膛起伏不定。 瘦长的手指托着她臀肉,隔着一层布料传递着炽热温度,小穴随着呼吸收缩翕张,流淌出些许的蜜水儿来。 他念叨着叫她:“阿隽……” 宋隽仰着头应声,被他吻上脆弱的咽喉,轻柔的像是抚摩,下身的衣裳松松搭在腿弯,随着她的动作胡乱晃荡,夜风发凉,吹拂过阴蒂与小穴,带来禁忌又叫人战栗的、头皮发麻的快感。 敏感的嫩肉受着刺激,不断收缩蠕动,吐出甜腻的春水。 宋隽自喉间发出妩媚的声调,腿勾上他腰:“赵徵,给我。” 气若游丝的一句话,轻轻伏在他耳畔说出,余音未消,赵大人已将性器整个儿喂了进去,手托着她臀肉把她抵在那山石上顶弄。 这样的姿势叫那性器入得极深,近乎撞开了宫口,卡在她身体里搏动,青筋抵着敏感的嫩肉,滚烫灼人,缠在他腰间上的足趾痉挛抻直了,转瞬又软软垂下。 适才一身轻甲的人在他身上晃荡成一捧春水,几乎没法握在手中,他于是把人吻住,细心地吻遍她身上暴露在外的每一个角落,仿佛要把这捧春水含住。 月光落下来,照在他们身上。 平日里端肃的郎君近乎虔诚地低眉,吮吻上轻甲将军的锁骨,叫她脖颈后仰,冷清的神色中添上欢情浪荡,瘦长白净的腿挂在这人腰间,软腻的臀肉被捏得泛出红痕,半遮半掩在衣料间,禁欲勾人。 赵徵的手停在她小腹上,那里随着性器的进出顶出形状,他手指摩挲勾勒着,嗓音低沉沙哑的不像样子:“我喂出来的二两肉,怎么会掂不出胖瘦。” 下身抽插的动作愈发快了些,他大开大合地顶弄着花穴,进进出出的动作叫穴肉翻进又翻出,小小的阴蒂肿胀发硬得像快石头,从粉嫩的阴唇里隐隐探出来。 赵徵揉弄上那阴蒂,叫她唇齿间颠出欢愉的叫声,他自己的气息也粗重,胸膛起伏地贴上她的,隔着布料摩挲那娇软的乳儿和挺立起来的乳尖。 这样的姿势里,一进一出都伴随着她身子的一起一落,她喘得急促,一遍遍被送上顶巅,又一遍遍坠下来,白净粉嫩的阴阜被下身的阴毛摩挲得发红,小穴收紧了又被顶开,一趟趟用蜜液滋润性器。 不晓得多少次后,宋隽泄出一遭身子,她眼尾泛着红,双腮渲染出两片红霞,呜咽闷哼着咬上他脖颈,湿软的舌尖轻轻舔舐过他喉结,叫那一处软骨轻轻滑动了滑动。 赵徵目光幽深,抬起眼皮凝视她一眼,抿一抿唇,狠狠吻上来。 她依旧淋漓不断地淌着水,整个人还沉浸在高潮的余韵里,猝不及防被人肏弄进穴肉里,连一声呻吟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侧着脸吻住,叫所有娇声都化作呜咽。 宫口被顶弄开了,嫩肉层层迭迭吮上来,被带出顶入,春水顺着腿根儿滑落,合着雨水落在地上。 一片淫糜欢愉- 追-更:yushuwx.com (woo18.vip) 第七十二章微H 宋隽是被赵徵背回去的。 她靠伏这人脊背上,小腿软软垂着,一身薄薄的汗。 行宫里头不比宋家与赵府,随处寻得到热水沐浴,赵徵把她背回歇息的寓所,放下人后去拧了帕子,怕她嫌弃身上不干净不给碰,先把自己囫囵擦拭一遍,再回来时,那人已经睡着了。 宋隽这两日受了不少磋磨,大约是累得很了,睡得很熟。 只是虽在梦中,眉头依旧微微颦蹙着,她身上只穿了薄薄一层中衣,贴着身子,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下头一双乳儿仿佛一捧春水,波动出涟漪。 到底夜里有些寒凉,她裹着薄薄的锦衾囫囵缩成一团儿,手指紧紧捏着枕头一角儿,指节发白,整个人都是戒备不安的姿势。 赵大人吃过这上头的亏,那一遭他清洗完身子回来瞥见她蹬了被子,没知会人,想着不惊动她替她盖好被,手伸过去差点儿被她一跃而起拧断了手腕。 彼时宋大人醒过神儿来记起擦手,赵徵无奈又好笑,到最后还是他哄着她说没事。 那段时日后很长一段时间,宋隽的态度都很是不错。 赵徵怀想起那段往事,有点子心疼地垂眼看着这人,没来由地想起她枕戈待旦的日子,于是先轻轻唤她:“阿隽?” 那人听出是他声响,鼻子一蹙,嗯了声,捏着枕头的手指略松了松,没睁眼,只把湿漉漉的手指递来。 赵徵把那手指细细捏在掌心里,宋大人晓得是他之后很是乖顺,任他一层层给自己脱下衣裳。 赵徵点燃了一星灯,朦朦胧胧照亮她身子。 宋隽天生白皙,一张脸经风吹日晒,养上几年也还是白净的,更不必说不怎么见风尘的身子上。 平日里藏在衣服下的皮肉干净,没什么瑕疵,只零星缀着几颗痣——白净的肚皮上,后腰上,大腿根儿上,小小一点,朱砂似的,赵徵对那些痣的位置熟稔无比,合着眼还能摸索出来。 也能摸索出来,她身上横亘着的,大大小小的疤痕。 他垂落眼皮,把人揽在怀里,细细擦拭她身上。 一双乳儿形状漂亮,挺翘丰盈,一掌合握,乳尖儿被撮弄个透彻,此刻依旧微微挺立着,乳晕边儿还有几痕浅浅的牙印,白净的乳肉上头,留着欢好时残余的吻痕。 赵徵把那一处仔细擦拭过了,叫睡梦里的宋隽微微拢起腿心,轻哼出声,落在他掌心的手指微微屈起,轻挠了他两下。 他喉结滑动,手指拂过她当初为江子期挡刀时候落下的那道疤痕,那是她身上,他瞧见了最难受的一道伤疤。 他偶尔丢了理智思量,总替她觉得不值当——他的将军,战场上抛洒热血也就算了,总归是她一腔抱负,可凭什么要为那个不中用、不懂事的小皇帝出生入死呢? 他哪里值得呢? 于是每次欢好时候,他总把那一处吮吻啮咬,留下深深浅浅的吻痕牙印,似乎是把那疤痕盖过、抹去一样。 他抚摩过那伤疤,眸光渐沉。 瘦长的手指捏着帕子一点点继续往下仔细替她擦拭,细细清理着她紧实窄瘦的腰腹,他一手托着她腰,另一手拎着温热的帕子,稍用了些力气,按在她肚皮上,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上头。 手指摩挲着向下,逐渐滑到小腹,垂眸就瞧得见凸起的阴阜,零星几根阴毛,半遮半掩地遮掩着那一处,阴唇被肏弄得翻开,还没合拢,红滟滟的,蒙在昏黄烛光下,烫着他的眼皮。 他匆忙把眼合上。 手继续往下擦去,要把她擦得干净。 宋隽在睡梦与清醒间徘徊,又在这样的抚摩里跌进情欲欢好的深渊,她无意识地并着紧致的大腿,将他停驻在腿根儿的手夹住了,还在情欲余韵里的小穴收缩翕张,又吐出一波儿春水。 沾了他满手。 薄薄的唇咬得紧实,她把声音抿住,只轻轻一哼。 娇媚无比。 赵徵的手僵在那里,宋隽微微扭着腰,下身微微抬起,腿根儿并拢,湿漉漉的下身在他手上蹭了一蹭。 野火燎了原,一发不可收拾。 呜呜今天一上来惊到我啦,没想到我居然也有上编推的一天! 个人的事情有点子忙,今天先写到这里(不好意思(?′ω`? ),本来想多写一点,但是事情太多来不及把肉写全了,我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卡肉的好),明天我尽量多更一点,炖一波肉然后让老赵和阿隽谈谈恋爱。 谢谢大家喜欢这篇文,非常感谢,这篇写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很放飞很开心,虽然偶尔卡文的时候简直痛苦至极,但是能被人喜欢非常高兴,再次多谢喜欢! 第七十三章H 手指拨开湿哒哒的阴唇,赵徵身子覆上去,吮她乳尖,把那红滟滟的两点吮得翘着。 下头的手指拢起,叁根探进小穴里,一根贴在外头,沿着阴阜往下头去抚摩,在阴蒂那儿揉捏摁压,叫下头的小穴里泼出春水来。 宋隽被这动静折腾得醒过神儿,腿间黏腻腻的蹭了一蹭,下身扭动起来,下意识要把那异物从体内排出去,白净的大腿蹭过他手腕,一片温热。 “赵徵……” 她含糊地唤,把自己的手指咬进嘴里,下头微曲着的手指伸展开,探进更深的地方去,把那紧致的穴肉揉得泛出更多的水儿,她却没放松,反倒把他咬得更紧了些。 赵徵嗓子哑着答应她的话,把她下身揉得咕唧作响,沾了满手的春水儿后把手指送到她嘴边,换了被咬出牙印儿的她自己的手指:“是甜的。” 宋隽呜呜咽咽地把那手指含在嘴里,软热的舌尖灵活地舔动那指尖,把上头的春水儿一点点吞吃下去。 另一只手停在她胸前,把乳儿掂在掌心里头,揉捏着那绵软的乳肉。乳尖儿适才被舔得挺翘着,湿漉漉还沾着未干的口津,敏感至极,蹭过他温热的掌心,叫她嘤咛出声。 她浑身都被情欲点着了,白净的皮肤染上一层淡淡的粉晕,嘴里含着他手指,一双眼里春波荡漾,定定望着他的,下头的腿勾着劲瘦的腰,足跟在他背上轻轻蹭过。 尾椎都麻透了,一股脑儿冲上脊髓,直窜至头顶,他昏昏沉沉浑浑噩噩,把她唇齿间的手指伸出来,她薄薄的唇翕张,追着他手指轻吻,最后一吻落在他指尖,绵绵轻软,仿佛拿羽毛轻轻拂过一样。 床帐落下去,彼此呢喃着叫着彼此的名字,声音是轻软的,下头的性器倒是硬的。 赵徵把她腿弯儿勾起,搭在肩头上,叫她下身抬了起来,正对着他腿间的性器。 瘦长的手指把紧绷的小腹囫囵抚摩过了,捏住胯骨上方那块儿皮肤,指尖落到了后背去,堪堪碰上她一块儿疤,已是收尾儿的地儿了,他摸了两下记起那疤痕的模样,横跨着脊骨过,到这儿已变成粉嫩的色泽,浅浅窄窄的一道儿,平日里被碰一下都要敏感地哼一声。 这一遭也不例外,她扭动着腰,哼着说不许碰,手伸到小穴那儿,把阴唇拨开,对着他敞开一舒一缩的小穴,穴口还坠着一滴春水,堪堪要跌落。 他瞧得眸光幽深,跪伏在她身前,手从腰间收回来,先把那臀肉托起,低眉把她那穴肉吃了进去。 他埋得深了些,鼻梁与脸侧的肌肤蹭过她下身,那一块儿的每一寸皮肤似乎都是敏感的,宋隽被他蹭得发颤,又要咬住手指。 她颤,下头的穴儿也颤,微微张开一点儿,便被湿软的舌尖舔了进去,在里头搅动那一泓春水,吮咂吸抿出好大的动静。 “嗯啊——” 宋隽软软叫出一声,她眼前头一片白,手指绷得太用力,骨节也白了,身上却全是红晕,下头的水儿喷出来,小穴里头的嫩肉战栗不休。 赵徵从那下头抬起头,鼻尖、唇珠上头都沾着一点晶莹剔透的水珠儿,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她瞧,沿着阴阜吻上来,微凉的春水蹭上她软下来的小腹,吻得她穴里头又淌出水来,顺着大腿根儿濡湿身下铺垫着的衣裳。 他便又折回来,吻过她大腿根儿,吻得她一迭声地叫赵徵。 他被叫得呼吸心跳都乱套了,手指捏着她脚踝,把自己送进她身子里头叫她含住。 下头的小穴猝不及防被人撑开,一下子吃到了最里头,把宫口都要顶开,宋隽近乎叫出声来,被他寻着唇吻住,温热的唇碾在上头,舌尖伸出来寻着她的。 他嘴里还有她的味道,两个人的气息交缠在一块儿,一时之间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下头的性器开始抽送,臀肉被掐得泛红,腿心儿被分得很开,把那性器整根儿吃下又吐出半根,一进一出地撒着春水儿。 宋隽最开始还受得来,下头的节奏却渐渐快起来,送得愈发往里头,一下一下狠狠地顶弄,宋隽原本还松松挽着的头发全散开了,云彩似地铺散在枕间,乱蓬蓬簇拥着她汗津津的眉眼。 小腹被撞得愈发紧,穴肉也渐渐绷着,把他的性器纠缠着不放,要叫他慢一些,却被轻易撞散撞开,被顶弄成他那性器的形状模样。 最里头被撞得发麻,她缩紧了腿心儿觉得要泄出身子来,大腿内侧柔嫩的肌肤却磨蹭到了那进出的性器,呜咽一身又敞开,手指胡乱抬起,攀附上他一缕头发,轻轻捏着了拽在掌心里头,反弓着腰肢含着他,然后猝不及防的,下身喷洒出大波的春水儿,淋淋漓漓浇在那性器上头。 “呃……” 赵徵原本尚还抽送,被她扯住头发,身子狠狠往前一倾,叫她下头浇得要湿透了,几乎守不住精关要射出来。 性器在她穴里头搏动,他抬手把那臀肉掐住,狠狠顶送进去,贴着花心停住,只一下下轻轻顶弄着那里,滚烫地烧灼着她神智,叫她饱胀发痒,几乎受不住再泄出一回来。 手指在他背上留下浅浅的抓痕,微微的疼,却叫人愈发添了兴致,赵徵缓了一缓,又动起来,把她的身子撞得上下跌宕,下头被撞红了一片,水声与皮肉拍击声迭在一起,两个人在这样的声音里重重地喘息。 赵徵又在下头抽送顶弄了几十回,把深埋她体内的性器拔出来,一声暧昧的声响,宋隽抬手掩在脸上,不去看他那性器,下一刻小腹上一凉,大波儿的精液泼洒在她肚皮上,被人拎着块布小心翼翼擦去了。 宋隽轻轻喘着粗气,手背依旧贴在眼皮上,隔了良久,察觉到赵徵没了动静,把手背挪开。 男人手撑在她两边,气息起伏不定地望着她,一贯温和散漫的眼里尽是情欲,烧灼出眼眶以外,把眼尾都渲染得泛红。 宋隽的视线顺着他胸膛下移,望见他两腿间那性器,硕大通红,高高挺立着,随着他呼吸一颤一颤,虚虚拍打着她肚皮。 瘦长的手指平日里惯是拎着书卷笔墨的文雅,这会子却伸过来,把她胸前荡漾的乳儿捏进掌心里头,揉弄了两下,在她目光注视下,把那又重新硬起来的性器捣了进去。 宋隽的腰肢都反弓起来,腿弯抻直了又垂落下去,叫出娇浪的声调,身子跌宕起伏,被按在他掌心下头的乳儿也随着乱颤,乳肉挤出他指缝去,白得晃眼的一片。 他身子垂下来,把她顶弄得断续娇喘。 两个人的体液交汇在一处,流淌成湿哒哒一片。 第七十四章 天光将破晓的时候,宋隽醒来。 夙兴夜寐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改,哪怕身上累得厉害,也还是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睁开了眼,亮晶晶盯着身边的人打量。 赵徵睡得很熟,拥着薄薄的被子,手臂搭在她身上,另一只手空出来,握着她的手指,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做一场噩梦。 宋隽身上清清爽爽的,晓得是这人昨夜又给她清理过了一遍,于是往前凑了凑,不提防赤裸着的大腿触上个滚烫的物什,在他腿间蓄势待发的模样。 宋大人挑了挑眉毛,嘶一声,要撤回身子去,猝不及防地被人按住了肩头。 “去哪里?” 他眼还没完全睁开,已嗓音沙哑地先问了出来,额头凑过来贴着她的,两个人鼻尖抵了一下。 宋隽指一指他身下,赵大人哑哑笑一声:“我也没法子。” 他把人手腕捏住:“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了。”宋隽的嗓音有一点点哑,下身往后撤了分寸,离他远远的。 赵徵手心滚烫,把她腰扣住,慢条斯理给她揉捏着,话里带笑:“酸不酸?” 宋大人腮帮子鼓着,舌尖舔一舔上颚:“再折腾我,我就把你…把你……” 她放了半天狠话,也说不出一句来,干脆捧起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在他指尖上狠狠咬了一口,手指摸到指根的疤痕,却又放柔了力气,低头凑过去亲了一下。 赵徵被她一轻一重两下撩拨得没了困意,一双眼灼灼盯着她瞧了一瞧,凑过去,轻轻地亲了她一下。 宋隽把他手拉着,慢慢问:“又做噩梦了么?” 赵徵含糊应一声,宋大人皱起眉头:“我来日有空,找太医令去要些安神香来。” 他这些时日心里头似乎是揣着事儿,夜间总是抿着唇做噩梦,从睡梦中惊醒过许多回,却总闭口不谈究竟是什么缘由,宋大人心里的担忧儿转为火气,轮着祸害了一圈儿霍霍过赵大人的人,才算稍稍解了些气儿。 只是他依旧总是做噩梦。 宋隽没有法子,两个人同眠的时候便把手递过去给他,只是昨夜实在闹得太狠,她迷迷糊糊睡过去许多次,到最后不记得是他自己握过去的那手指,还是她自己递过去的。 两个人沉默对视着,看了一会儿都错开脸笑起来,低着头凑在一起,语气轻轻地又说了一阵子话,然后才摸索着衣裳要起来。 宋隽支起发酸的肩膀,寻自己的衣裳,摸索半天都没寻觅到影踪,她皱起眉头来,愈发怀念起在京中的时候,虽然暑热难耐,然而哪怕衣裳撕碎了丢在地上,第二天也总有体贴的初一送来放在门前,由赵大人捧来给她。 宋大人和赵徵住得不算太近,提前没有备用的衣裳留在这儿,只能先将就着把昨日的衣服穿上一遍,然后回居所换掉。 不过她昨日值了夜,今日有大把时间可以消遣,因此也并不急切。 宋隽信手胡乱摸索,寻觅半天,宋大人眉头一凝,瞥向已把自己打理得差不多的赵徵。 半晌,她抿了唇。 “赵徵。” 冷淡的语调,赵大人匆忙望过去,心里头狠狠漏跳一拍,担忧是什么东西惹毛了她,却一眼瞥见宋隽没穿衣裳,披着锦衾赤脚站在地上,从一堆被他昨夜囫囵扔掉的衣裳里捏出个白色的、狼藉不堪的东西,遥遥朝他晃了一晃,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干的好事儿!” 下一刻那东西被她迎面扔过来,赵徵抬手接住,面色如常,耳根却悄无声息地红了,掩藏在尚未大亮的天光之下。 他轻咳一声,慢吞吞纠正她:“是咱们干的好事儿。” 那是她小衣,质地柔软,却被昨夜一番折腾弄得湿透了,此刻掂在手里,还有些湿。 一贯厚脸皮的赵大人难得沉默一秒,指尖拎着那衣裳,默默藏去身后。 “还要么?” 他硬着头皮:“我去替你洗干净……” 宋隽赤着脚跌回床榻上,把自己团成一团塞进被子里,只露出洁白的小腿,她打滚儿翻了个身,腿肚子上一点青紫的吻痕,语气苦恼,问他:“我怎么出门?” 隔了半晌,那边厢还没个动静,宋隽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对上一件整洁干净的新小衣。 赵徵把她从被子里剥出来,亲自替她穿上衣裳,清爽干净,有皂角淡淡的香。 宋大人愣了愣:“哪儿来的?” 赵徵抿一抿唇:“临行时候,我叫初一收拾了几件你的衣裳,说是预备着你来我这里的时候替换,我以为她只收拾了几件外头穿的,适才去摸索了摸索,没想到她……” 半晌,赵大人找了个合适的词:“很是贴心。” 宋隽:…… 宋大人已被他打理得很体面,似笑非笑地托着下颌调侃:“我觉得我可以没了你,但绝不能没有小初一。” 赵大人正倾下身来替她整理领口,听见这话,手上的动作没停,慢条斯理给人整理好了,忽然抬手把人按回床上,温热的唇碾上来,把她牙关撬开伸进去,亲得宋隽嘴唇微微肿了才松开,一双眼明亮得很。 “宋大人,两个人都是你的,不用二选一。” 第七十五章 折腾过一早上,赵徵有事去忙,宋隽揉捏着嘴唇,慢吞吞往住处溜达。 这会子行宫里还是人烟稀少,拢共只有几个宫人做着洒扫的活计,看见宋大人远远地向她请安,偶尔有几个大胆地还与她开两句玩笑。 她走了没两步,撞上裴瑾。 那人穿得很整洁,步履匆匆往前走,抬头看见她,微微一笑:“殿帅。” 急促的步子止住,他垂下手,袖子抵过指尖,把他手里拿着的奏章虚虚遮住了,宋隽点头一笑:“长公主殿下没跟着来?” 往年江子熙最爱这样的时候,行宫里头甚至都蓄着两个面首,供她来时取乐消遣,今年倒是难得,在京中不曾出门。 裴瑾摇一摇头:“我不曾过问殿下,也是途中才晓得,殿下留在了京中。” 宋隽点一点头,看向嘴硬心未必软的裴中丞,叹口气:“她兴许就等着你去问她呢,结果等来等去没把你人等来,把陛下给等走了。” 她说着叹口气,摇摇头:“去忙罢。”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抉择与想走的路,若是许久之前的她,面对仕途与赵徵之间二选一的时候,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未必是不在乎,只是在那种心态下,前者是比后者重要的。 情爱重要,可人总有自己的抱负。 他们两个之间究竟要怎么选,她没法子插手。 裴瑾也江子熙之间的事情只在宋隽心头掠过一个浅浅的痕迹,很快便抛诸脑后。 她在自己居所里歇到晌午,吃完饭亲自跑了一趟太医令那儿,去给赵徵要安神香。 太医令正窝在屋子里钻研药,脸上还扣着个西洋人的镜片,亮晶晶一片,有点滑稽,宋隽瞥见笑了笑,说了自己的来意,没说给赵徵要,只说了症状,问他有没有什么管用的方子。 太医令误解了她意思,点着头哦哦两声,问的却是:“哦哦,殿帅是给陛下要的么?” 他把那镜片摘下来,在自己乱腾腾的桌子上翻找起药方:“今日听陛下身边的人说,如今陛下整日睡不好,时常噩梦,我去替陛下诊过了脉,脉象却是虚浮了些。” 顿一顿,他给自己这话找补:“自然,陛下富于春秋,只是一时体弱,好好调养,不碍事的。” 这样的事情本来不该随口对人乱说,毕竟陛下的身体安康与社稷息息相关,轻易便能叫人知道异常。 然而众人也都见怪不怪,似乎在他们看来,宋隽就跟陛下亲得不能再亲的姐姐一样,问候一句他身体简直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曾几何时宋隽也把自己摆在那个位子上,直到被人狠狠推下去,彻底失望。 此刻听见人说起江子期症状,她寡淡地抬了抬眼:“我近来公务繁忙,倒是不曾听说这事情,来日面见陛下再仔细问一问究竟什么情况。陛下从小便不喜喝药,为了避开您的方子只怕也会瞒上一两句。您老是杏林圣手,陛下的身体要仔细照看,万不能出了什么岔子。” 话说得关切且滴水不漏,太医令却从中咂摸出一点淡漠意味儿,和她往日里真情实意地关怀是截然不同的语调,他抬起头看了眼宋隽,点头称是,两个人眼神交汇的当口,他熟稔地掂出几页药方来。 “这两味丸子效果是最好的,那药汤也好得很,只是味道都有些苦,倘若平日嗜甜,只怕会有些受不来。”顿一顿,他继续道:“后头那味安神香疗效差些,须得天长日久的熏。” 宋隽点头跟他道谢,把那几页纸收拢起来。 江子期是最怕苦的。 可赵徵似乎不怕,宋隽一边想着,一边往回溜达,想起喂这人喝药,那么苦的药,明明一口闷了便完事儿,偏偏要她喂,恨不得要一点一点把那苦味儿咂摸透的样子。 后来喝完药,再凑过来亲她时,嘴里还有散不开的清苦味儿。 盯着江子期喝药,似乎便要为难上许多。 这小孩儿年纪不小事儿挺多,一碗药要配上半盘子蜜饯,她若是不站在一边儿盯着他,那药大多数时候便会被倒进一边的盆栽里,被人发现了还要仰着脸轻轻撒娇,说宋家姐姐,那个药也太苦了些,饶了我罢。 从小就是个别扭孩子。 宋隽在心里头默默念叨。 她叹一口气,没再想这事儿,专心钻研起那几张药方来。 到再见到赵徵时,那几张药方她还研究着,赵大人凑过去打量两眼:“是什么东西?” “安神的,你怕苦么?” 这问题原本该张嘴就来,赵大人却难得犹豫了犹豫,半晌,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我是应该怕,还是应该不怕?” “嗯?” 宋隽从那药方里抬起头,看他懒散坐在灯下,掂着卷书,一双眼微撩起,盛着满眼滟滟的波看她:“怕苦的话,有什么甜头么?” 宋大人被这美色所诱,凑过去亲了他一下,被这人按坐在腿上,扣着她后脑勺不许人跑。 瘦长的手指从衣裳下头探进来,把花心揉得湿漉漉的,指尖沾上春水,送到她唇边抿上一口:“是这样的甜头的话,那我便是怕苦的,怕得很。” 宋隽把那手指咬住:“正经的,怕不怕?若不怕,便吃药,若怕,便熏香。” 她嘴边咬住一根手指,下头又被塞进去一根手指咬着,把她穴肉徐徐分开,分开一点儿便拿温热的指尖轻轻挠一下那穴肉,挠得小穴一下一下地收缩,吐出一泓春水。 “是怕的,谁喜欢吃苦?” 腿搭在他腿上,被他分得开了,下身的衣裳没脱下,松松撩起露出花穴。 赵大人慢条斯理地顶进她身体里,揉着她腰,宋隽把他囫囵含住,颈子折起漂亮的弧度,上仰着微红的脸,把脆弱的咽喉坦露在赵徵眼前,坐在他腿上徐徐律动起腰肢。 赵徵微微抬头,吮咬她脖颈,嗓音哑下去:“只是虽然怕,还是吃药好了?” “吃药,能叫你喂我。” 他捏住这人腰肢,抽插顶送,把怀里的人颠簸成一捧柔软的春水。 云雨遮山。 - 马上要开下一个剧情了,担心写起来又收不住,所以准备抓住机会再炖一次肉。 第七十六章H 瘦长的手指抚过白净的大腿,赵徵仰脸把她亲得大汗淋漓,下身的水在身下积聚起浅浅一洼,烛光照下来,亮晶晶的。 宋隽自己颠着自己个儿,赵徵亦浅浅配合着她,一深一浅地抽动着性器,怕她还没湿透受不住,留了半截在外头。 宋大人却没吃够,低着头凑过来亲他,附在他耳边问他是否不行了。 赵徵眉眼间带着点笑,念叨她一句没良心的。 他重重挺了腰,抵在下头的性器整根儿没入进去,直直撞到宫口去,几乎要把那一出叩开了,性器上头的青筋搏动着顶弄她穴嫩最敏感的一出软肉,叫她足趾一蜷,差点儿颤颤巍巍泄出水儿来。 “还行吗?” 赵大人脸皮厚得坦坦荡荡,一下一下地顶弄她,把她紧咬的牙关撞开了,勾得她胡乱哼出娇软的声调来。 大腿被人分开得大大的,小穴被暴露出来,最大程度地敞开了叫男人进去,却依旧是紧窄,被撑得饱胀发酸。他没根儿地进出,把她皮肉撞得通红,一下儿一下儿地抵着花心。 身上的衣裳乱成一团,上边儿的还算齐整,下头的却已垂落下去,白净的腿根儿若隐若现。把烛光再挑亮些,便能清晰看见男人的狰狞性器是怎么在那穴里进进出出,又是怎么把那穴肉顶弄得翻开、把水儿撞出来的。 什么鱼符玉带早被囫囵扯去了堆在脚边儿,多少人苛求的功名利禄就这么被踩在脚下,仿佛那些金贵物什不敌情人欢爱时的一个拥吻要紧。 上衫逐渐被顶弄得松松垮垮的,瘦长的手沿着腰线探进衣裳里,一路抚摩上来,把那双颤动的乳儿捉住握在手心里,慢条斯理地揉捏着,把她揉得越来越湿,直到再绷不住,淌出一波清亮的水儿来,把她自己的腿心打湿了,也把他衣裳湿透了。 宋大人反弓着的身子折回来,伏靠在赵徵肩头,发出呜咽似地猫儿般的轻哼。 “去床上……” 她把这人衣领扯乱了,散开露出里头胸膛,隐隐窥得见他前胸那道长长的疤痕。 宋隽瞧见了,低头埋在他怀里,去轻轻吻那疤痕。 被她吻着的胸膛起伏得剧烈,赵徵抵着她后脑勺,把她深深按进自己怀里,哑哑答应:“好。” 他把人揽起,性器却没从她身体里抽出来,托着她臀肉叫她挂在自己身上,步子缓缓的,慢条斯理往床榻上走去。 宋隽埋头在他胸前,轻轻的喘息。 埋在下身的性器随着他步伐轻轻搏动,穴肉紧紧绷着,随着那搏动淌出水儿来,滴落在地上,干成浅淡的透亮痕迹。 这样的行径在宋大人略显薄溜的脸皮儿显得有点荒唐,她搂紧了这人脖颈,腰上略用了力气,试图叫这人从她身体里出去,动作时候腰肢不免扭动,穴里头的嫩肉蠕动亲吻上那性器,咕叽咕叽的水声。 她才抽出分寸,就猝不及防被人抵上近前的柜子,腿弯儿被分开了抵着膝盖按上去,赵徵声音沙哑,音色低沉。 “宋大人,你是想要了我的命,还是不想叫我活了?” 下头的性器隐隐又要胀大上一圈,赵徵凑上来把她唇吻住,下头狠狠地抵弄着她,把穴口的软肉撞得翻了出来,红滟滟地贴合着那性器,迸溅出大点的水滴。 他把她抵在那上头,咬她尚还系着的衣带,平坦的前额有着浅浅的汗,烛光摇曳,他齿间叼着那根衣带,抬着头看她,原本就情意涌动的目光在昏黄烛光下愈显波涛汹涌,情欲滔天,没顶把她淹了进去。 宋隽被撞得颤颤巍巍,伸手捏住她那衣带,顺着他牙齿碾咬着的方向一点点把自己身上的衣裳扯开,向着他袒露前胸。 一双乳儿陡然暴露,轻轻一弹,水一样地波动,适才被人在衣裳底下撩拨抚弄,乳尖儿早已挺挺地翘立起来,两点子灼人的红,仿佛是要递到他唇边去。 赵徵音色发沉地唤她,嗓音都是哑的,似乎是把所有的情欲都压抑在舌根儿上,他把那乳尖儿含在唇齿间嗦弄,轻轻地吮吸舔舐,把乳肉吞吃进去,舌尖勾着乳尖儿打转。 他做着这样的事情,抬起头注视她的时候,却还是一副温煦模样,眉目清隽,眼眸澄亮,一副坦坦荡荡的正人君子模样。 “阿隽。” 他叫着她,下身把她顶弄得起起伏伏,把那柜子撞出很大很大的声响,她揽着他脖子发出轻轻的哼声,敞开腿弯儿迎合他的动作。 下身接连地泄了好几回,水儿淌出来又被那性器堵回去,在穴里被撞出水声,交合的下身早湿透了,他们两个也湿透了,衣裳堆委在地上,两个人赤裸着相拥,连一丝痕迹都不留。 宋隽把那性器弄得湿漉漉的了赵徵才射出来,咬着她锁骨把她抵在那柜子上,把那白净的皮肉吮吻到充血。 这之后两个人都停滞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做,就是彼此相拥着,紧紧贴合着对方。 皮肉心头的心跳交替跳动,都是疯狂的节奏。 宋隽轻轻拿胸口蹭过那道伤疤,呢喃着与他耳语:“再不叫你受那样的苦楚了,我的赵容与,身上不该有这样的东西。” 赵徵没答话,只是仰起头吻她,吻到两个人气喘吁吁了,然后他拿捏着这个姿势,把她抱起,继续朝床上走去。 才疲软下去的性器没走几步便又硬起来,翘在她臀缝中间,随着他走动一下下轻轻拍着她臀肉,发出清亮的动静。 宋隽何止是脸红透了,她浑身上下都红成一片,下身的水儿淋漓不尽地流个不停,走到哪儿就把水流到哪儿。 赵徵才把她放到床上便敞开了腿心,向着他露出红润润的小穴,窄小的穴口还残余着性器的形状,微微敞着,随着她喘气儿轻轻地舒张,烛光下头映衬着晶莹剔透的春水儿,随着那翕张的动作一点点儿淌出来,淌满她一整个腿心儿。 水润润的。 赵徵捏着她紧致的小腿,从膝盖往上一路亲吻上去,从大腿内侧到白净的肚皮,再到被吮吻出吻痕的双乳,一直到她唇边。 舌头探进她唇齿间,亲吻上宋隽嘴唇的那一刻,他按住她后腰,微微挺起下身,顶进了那湿软温热的穴肉里。 第七十七章 这一夜,赵徵难得不曾做噩梦,晨起时候精神好了许些,把宋大人精细地伺候起来,听她慢条斯理问询:“要吃药是罢?” 他愣了愣才想起是问安神的药,点一点头。 然后就见那人解了腰间香囊,递来一个龙眼大小的丸子,抵到他唇边,似笑非笑。 “来,张嘴,我喂你。” 赵徵:…… 是日清晨,赵大人含泪吞下苦药丸子,没捞着想要的甜头,只被人掰过脸喂了一枚蜜饯。 闹完了便准备用早膳,宋隽整理了整理衣裳,忽而听见外头有人寻赵徵。 听着似乎是很急切的事情,见赵徵要把人叫进来,她下意识要避开,不欲叫人瞧见他们两个凑在一起。 赵徵把她拉住:“是我身边人,去吃饭,不必躲着。” 宋隽想了想,背着手出去了。 赵徵把人招进来,没怎么说话,先接过递来的信函,他一目十行扫过去,一贯温煦的眉头皱起,适才跟宋隽说话时带着笑的语调冷下来:“人被劫走了?” 瘦长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叩了叩,一贯笑着的眉头蹙起。 赵徵吩咐完事情走出去时,宋隽已囫囵吃了七八分饱,正坐在外面慢条斯理喝着一碗米粥。 她吃饭快,动作却是从容收敛,不知不觉一碗饭便见了底。 宋大人早些年习惯不甚好,不常吃早饭,据她自己说是因为当年太过忙碌,以至于无暇用早膳。 但据宋大人早些年的老下属揭老底,说是当年训练太疲累占得时间太多,宋大人这个大忙人还另有公务,她又是今日事务必今日毕,今日不毕不睡觉熬通宵的人,是以营里用早膳的时间她大多都是睡过去的,鲜少有爬起来的时候。这人早些年脸皮又薄,不好意思叫人单独再给她开小灶,一来二去干脆就不吃了,逐渐养成了这么个破习惯。 简而言之,宋大人没把自己造出来胃病,纯粹是因为皮糙肉厚能吃苦。 而那时候在军营里把早膳睡过去的宋大人并不晓得,许多年后,她会被人每日清晨提溜起来按在饭桌前,被盯着吃完一顿顿早膳。 ——那人就是赵徵。 习惯都是养成的,像是宋隽早些年不吃早膳。 而后来和赵徵在一起久了,她又渐渐被人把这个习惯养了回来,只是吃早膳时候,没瞧见这人,却又觉出一点不习惯。 仿佛是天长日久地相处久了,不仅被他养成了习惯,还把他这人,养成了自己身上一个习惯。 她慢慢把那粥咽下去,在心里笑,想着赵大人真是要命。 抬眼瞥见这人进来,她推过去一碗热情腾腾的粥。 赵徵则在推门之前先拾掇好了心情脸色,适才的一脸阴云对着她倒都平淡温和,瞥了眼桌子上的饭菜,挑了两叁道她喜欢的小菜堆去她碗里,带点儿撒娇意味儿的语调:“再陪我吃一些。” 宋隽捏着筷子,闲闲又吃了几口,耳边听这人慢条斯理道:“我族里有些事情,过几日须得回京中一趟。” 宋大人愣了愣,夹起来的咸菜掉在碗里,她语气很平淡,也不抬头看赵徵,只低头专注去夹那菜:“晓得了,什么时候走?” 那菜却仿佛成了精,怎么夹都能从她筷子间逃脱。 两道弯眉皱起,宋大人干脆把筷子刺进那菜里,举到嘴边又觉得食之无味,丢下筷子抬起眼盯着对面的赵大人,专心等他回答。 手指扣在桌子上,赵徵缓缓道:“便就这两天罢,我隔日向陛下递个折子。” 暑气快散了,似乎再回这行宫里头也没什么必要,估摸着这一遭回去了便就不回来,干脆歇在京中等帝王返京了——尤其在江子期恨不得这辈子都瞧不见他的情况下。 宋隽抿紧唇,平淡地点一点头:“晓得了,路上小心些。” 赵徵笑一笑,把那折磨她已久的菜搛起,递到这人嘴边儿:“宋大人,也别这么无情,抽空也想念想念我。”他看着宋隽把那菜咔嚓咬进嘴里,脆脆一声响,轻轻笑出来,语气温煦:“我已经要开始想念你了。” 宋隽把那菜就着粥咽下去,笑出声来。 两个人就此安静下来,慢吞吞把饭吃完,简单收拾了下桌子后便各忙各的去了。 第二日,赵徵提前回了京城。 期间宋大人也收到枚信笺,看了一眼,叹口气,无奈得有些想笑:“算来算去,这人走了,原是因为我吩咐人做下的事情。” 她把那信笺烧了,神色沉静下来,淡淡吩咐:“把人妥善安置着,其余的先不必管。” 吩咐完这些,她又走了一趟太医院,和太医令闲聊片刻,拎着配好的安神香去了帝王寝殿。 江子期的身子入夏以来疲弱许多,他心情不痛快,胸口那道伤不曾好好将养,养来养去落下病根儿,到如今时不时便叁灾六病没完没了,近来又添了睡不好觉的毛病,年纪轻轻,身体却都快被他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拖垮了。 宋隽疲乏管他,一时半会儿却也不好真的撒手,把那安神香递到他身边那个体态丰腴的内侍手里,脸上的神色寡淡,一副“这孩子已经废了虽然懒得管但还是得做做样子”的神色。 那内侍笑着接过,才作势要进去禀报,里头传出一串子欢声笑语。 是个姑娘,音色娇娇俏俏仿佛黄鹂鸟鸣,似乎正和江子期追逐嬉笑,内侍讪讪看向宋隽:“殿帅……” “陛下好兴致。” 宋隽往里头瞥了一眼,神色淡淡:“行宫里的,还是从前身边侍奉的?” 那内侍垂下头去:“是行宫里的,陛下偶然看见了,觉得得眼缘。” 顿一顿,他轻轻补充:“与殿帅,有两分相仿。” 宋隽笑一声,心里腻味得恶心,瞥一眼他,指了指那香:“叫陛下节制着些,注意身体。”顿一顿,又说:“既然有喜欢的了,那一时半会儿也不用急着选中宫了,先缓一缓罢。” 她说完就走,干脆利落。 里头的笑语声渐渐冷淡下来,门被人狠狠推开,江子期从里头探出头来,宋隽的背影却已经看不见了。 适才还被他笑脸相对的宫女被他这番动静吓得瑟缩成一团,怯生生看他,眉眼间隐约有一两分宋隽的影子,可是仔细一看,也只是生着她自己独一无二容貌的漂亮姑娘而已。 “滚!” 江子期满心的火气撒不出去,往她身上狠狠踹了一脚,小姑娘趔趄着要爬出去,忽而被人扣住了肩膀。 江子期不知怎么改了主意,夺过那内侍手里的安神香,掐着这小姑娘的脖子把人带了回来,重新把门狠狠地摔上。 那内侍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多说些什么。 是夜,有人特意来禀报宋隽,说陛下今日宠幸了个宫人,已封了美人,纳进后宫里头。 这是江子熙这些年来唯一一个过了明面的女人,其余的宋隽不晓得有没有。 的确算是见不小的事情,然而此时的宋大人正忙得无暇合眼,闻言冷冷看过去:“陛下的私事,怎么还特意说给我这个外臣?” 她揉一揉眉心,指尖狠狠压在那封信上头。 信上写的内容很简略,一字一句却仿佛千钧重,狠狠压在她身上。 ——江子期与萧二合谋构陷赵徵、萧峣之事被人捅破,如今流言虽还未传到帝王落脚的行宫,京城之中,却已物议纷纷,遏制不住了- 首-发:po18xsw.com (ωoо1⒏ υip) 第七十八章 宋隽披着夜色到了江子期寝宫。 新侍寝的那位美人怯生生走出来,抬起眼偷偷打量她,宋隽低头,抬手作揖跟她行礼,那姑娘受了好大的惊,匆匆避开身,差点跪下去。 宋隽头犹低着,手准确无误地伸出去,把人搀住。 小姑娘愣了愣,一双眼亮晶晶地看了眼她,声音轻轻细细的:“多谢殿帅——” 天子内人,虽妻妾,地位都高上一等,然而她到底还没适应这身份,总还有些惊惶失措。 宋隽点一点头,推门进去,里头江子期刚被人从床榻间叫起来,赤着脚,披了外衫,领口敞开,隐隐露出里头那道疤痕。 是他那一出苦肉计后落下的痕迹,和宋隽为他挡刀的那一处在差不多位置,无端叫人觉得讽刺。 他神情阴鸷,语气寡淡:“殿帅,叁更半夜,来这里自荐枕席么?还赶走了我的小美人儿。” 宋隽行过礼,把那奏折递了上去。 帝王草草翻过,看了两眼,嗤笑一声:“一群升斗小民,乱嚼舌根,杀了便是,还要朕亲自费心?至于那些个在军营里头窃窃私语的,吩咐他们去给朕修皇陵罢。” 他把那奏折在手中轻扣一下:“凡不听话的,悉数杀了就是,反正我有殿帅你这把快刀可以用呢——” 宋隽在下头站着,脸色藏匿在一片暗夜里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声。 不晓得该怎么告诉他,合黎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新兴战乱,哪怕那次拔除了萧峣所有的爪牙,把这位新王架空在他的朝堂之上,但他也随时可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在用兵之际,因为一点私怨搞得民心浮动、议论纷纷,连军营里头都念叨猜忌着,他们为之抛洒碧血、赤胆忠心的帝王,是不是曾和他们的敌人合谋设计,连朝中重臣都不曾放过。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上头的人冷笑一声,叫她名字。 “宋隽,我晓得你不喜欢我,恶心了我,想放弃我,但是你能怎么办呢?我已经被你的祖父奉为了帝王,先帝无兄长同辈,膝下子嗣除了我那个不成器的姐姐,其余全死在了那些叛乱里头,只剩下我一个了,你没得选了!你只能扶持着我,哪怕你恶心我入骨——为了你宋家叁代忠义的名声,你也给我受着!” 江子期悠悠哉哉地下来,站在她面前,投下大片阴影。 “宋家姐姐,还记不记得这竹筒?” 他把她手拉起,塞一个竹筒进去,上头痕迹斑驳,遍布着烟熏火燎的痕迹。 那是五年多前,江子期登基前后那场叛乱里头,用来传信的信筒,宋隽曾拿血淋淋的手把它攥在掌心,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夜里,奔袭数里,将书写着帝王诏命的信笺递出缺口,派人送去守在城外的祖父手里。 “宋家姐姐,你不记得了,我帮你记着呢。” 他语气奇诡,似笑非笑,仿佛说着一件有趣的事情。 夜色在两人之间无声浮动,宋隽抬起瘦长的眼,冷冷看向他。 她送来的安神香气味平淡,由江子期点燃了一大捧在香炉里,气味儿弥漫熏染了整个大殿,连他衣角都沾着香。 他垂着眼看她,嘴角带着寡淡疏离的笑。 而宋隽第一次面对他时候,很真挚地问:“陛下,我怎么把你教成了这样?” 还是你本来就是这样? 她抬一抬手,要作揖离开,却被人扣住手腕。 江子期微微倾身,两个人靠得很近,宋隽听见他沙哑的、低沉的,嘶嘶如蛇信子吞吐的气音:“宋隽,你不要我,那我就叫你谁也抓不住,我们都不要好过了,一起见阎罗罢。” 行宫之外,百里远的京城里,空气闷热,尘埃浮动,天边积聚着厚厚的雨云,只有一丝细细的热风,间或吹过来。 赵徵耳畔不时飘过几声闲言碎语,对帝王的私事议论纷纷。 他微微皱着眉,叩响了江子熙的府门。 明艳的女人发髻半松,似笑非笑地喝着茶。 “怎么舍得抛下阿隽回来了?” 又问:“我家阿瑾怎么样了,瘦了不曾?” 赵徵默默把那封书信推至她手边:“你要找的人,被人劫走了。” 江子熙懒散的面色略一紧:“皇帝身边的人?” 赵徵摇一摇头。 “那就是阿隽身边的人。” 江子熙慢吞吞断言,抬眼瞥一眼赵徵,笑一声:“便知道和你合谋不易,你被阿隽放在心尖尖儿上,可到底也被她放在眼皮子底下,这么些年了,她时时刻刻盯着你动作,只怕已养成习惯了罢。” 她神色松泛,道:“你要找的人,看在你的面子上,阿隽总不至于杀了……” 她话一顿,抬眼打量了打量赵徵,卡壳半天:“嘶,倒也不是不可能。” 赵徵抿着唇,等她说完了,才问:“如今满京城乱飞的流言,是殿下你散布的?” “你不知道?” 江子熙神色古怪至极,原本松泛的姿势弓弦一样绷紧抻开,脊背笔直,手掌撑在桌子上注视着他:“不是你们传来的讯息,叫我散布的消息么?” 周匝一时死寂,瘦长的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了一敲,赵徵神色凝重,语气平静:“‘你们’,是我与谁?” 天边轰然炸响一声惊雷,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第七十九章 宋隽风尘仆仆,推开了自家门。 慈眉善目的管家迎上来:“大人回来了。” 宋隽目光落在他身上,神色平淡,甚至还对着他疲惫地笑了笑。然后她猝不及防抬起手,狠狠掐住他咽喉。 她用力至极,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隐隐浮动。 “嘭——” 管家身材清癯,被她重重掼在墙壁上,脸色涨红,眼珠上翻,嘴角却还带着笑。 宋隽深吸一口气,捏得骨节咔嚓作响:“我怎么就没狠下心,揪出初二的时候,顺带着把你也杀了?” 管家嗤嗤地冒着气音,眼珠子翻上去又翻下来,费力地拿黑眼珠子注视宋隽:“大人不是不忍心,是想看看我还能作出什么妖来,才留着我的吧?” 他语气低低:“可惜,你信不过的人太多,没把我是奸细的事情告诉所有人,不然,也能防住我不是?” 宋隽想起初见管家的时候。 这人是她在边城里捡到的,战事多,流民也多,那时节,每日都有一群人来投奔,须得把人登记造册,那段时日里战事残酷,营里几个懂文墨的或多或少手臂都受了伤,边城偏僻,识字的也不多,重任就落在了宋隽这个好歹会念两句诗的人身上。 那日她忙了半晌午,一抬头就在流民里头,看见了文绉绉、一身书卷气的管家。 说来他对自己也实在狠,十一二岁起便为了做个细作,把自己过往的生活痕迹悉数抹去,以一个穷苦书生的身份活了二叁十年——耕作读书、科举落榜、私塾先生、娶妻生子,后来妻子病逝、子女在战乱中失踪,他的生活轨迹无可挑剔,连流亡也真是跟着流民流亡过来的,底子干干净净,什么都查不出。 宋隽便请了他帮着登记人,这人有些能耐,字写得干净漂亮,文辞简洁,千余流民不到一天便悉数登记在册,还顺带着帮宋隽分门别类标清了人口籍贯、亲戚关系。 宋老太爷那时节还在,盯了他近两年,也没觉出有什么毛病问题来,点头请他做了宋隽府里的管家,替她把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就这么跟了宋隽七年,从不曾生出什么幺蛾子。 宋大人再谨慎,盯着他的人也都撤了。 而他则是暗夜里头的一条毒蛇,瞅准了宋隽警惕放松的时刻,狠狠咬了她一口。 宋隽察觉出不对来,是半年前。 那时候她尚对他一片信任,吩咐他帮自己盯着些,只是多此一举,同样的话也吩咐了一遍藏在暗处的亲兵。 也就是这多此一举。 一件两件事还看不出端倪,后来回禀的多了,渐渐发现有些事情上,亲兵与他禀报的,在细节上大相径庭。 两边一定有人说了假话,宋隽登时警觉,摸着线开始排查。 也就是这么个时候,有人借着江子熙的手送来了初二。 小细作初出茅庐,青涩稚嫩,身上甚至隐隐带着萧峣为人做事的影子,含蓄又直白地告诉她自己就是那个细作。 管家那段时日里头,也暗中迷惑她许多次——暗示她初二有些诡异,替她把初二看得牢实,截下初二和外头传递的任何东西,这小孩儿想吃个外头的糕点、典当东西都是让府里人去买、去做,绝不叫他身边人亲自动手,他也聪明,晓得亲兵盯着他,做过的事情从来不说,只让亲兵一件一件禀报她,最后更是叁言两语,直接促成初二的死。 仿佛真是对她忠心耿耿,没什么二心。 可宋隽一双眼清明,萧峣为人做事究竟什么样子她烂熟于心,晓得这人最爱拿捏人心。 初二死前她就曾似笑非笑询问,你家主子是让你来替谁死的? 还没弱冠的小孩儿神色一晃,砰一声撞死在了她眼前。 血淋淋溅她一身。 后来她和赵徵合谋,诈出京中那些探子的时候,旁的人都有些动作,只有他这个深埋在宋隽府里头的棋子没什么动静。 杀了他萧峣也会送来新的人,宋隽干脆就把人晾在了那里,知道敌人是谁,总比再继续辛辛苦苦地猜容易,更何况她从不在府里放什么要紧的东西。 她这一遭出京把人晾在了府里,吩咐了亲兵盯紧他。 只是跟了她七年的人,尚且不可信,她一时间不晓得身边人又有多少是可信的。 那些仔细摸排过的,背景干净的,会不会也是合黎从小喂起来的蛊虫?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所以说萧峣惯会拿捏人心,宋小将军戎马多年,从来深信不疑的一句话,被他安插在身边的一个探子生生滋养出许多疑心。 倘若临走时候,把话对着那群人交代清楚,大约也不有眼下这样棘手的事情。 “咔嚓——” 宋隽手上微微用力,拧断了这人脖颈,揉一揉眉眼,转身出府。 门房上的人眼睁睁看着主人家的匆匆来去,仿佛只为嘱咐管家一件事情一样,然而探头去看那半敞着的门,原本微眯着的眼霍然瞪圆了。 地上躺着个人,七窍流血,笑容诡异。 那是管家。 一刻钟前,他曾面带微笑的站在门前,等待迎接提前回京的主人。 和已经被预知到的死亡。 几刻钟后,赵徵的房门被人推开。 两页门狠狠往两边掼去,即将撞上墙的时候被一双手捞住,把门细密合上。 赵徵微皱着眉,踱步出来,猝不及防被人抓住腰侧衣裳,狠狠掼到了门上,哐当一声,一股子力气顶上来,赵徵轻咳一声,难得露出点文弱气来。 “阿隽?” 下一瞬,一个清瘦的、叫他朝思暮想的身影随之覆上来,把他脖颈往下一勾,恶狠狠、杀气腾腾地吻上他唇角。 哪里是吻,简直就是撕咬,唇齿间充斥着血腥气,她不断压近他,把他紧紧按在那门上,手撑着他肩头,双眼微红,到眼尾时那抹红渲染得渐深,一直烧入鬓角。 瘦长的手指缓缓抚摩至他后颈,宋隽仰起头来,把这人仔仔细细看进眼眶里,在唇齿依偎的呢喃间,轻轻说:“赵大人,我有些舍不得你。” 贴在他颈后的手指猝不及防发力,猛地劈在了他脖子上。 - ①管家不止做了这一件事情哈,不然潜伏那么多年,拢共就散布了个流言他也太废物了 ②阿隽就是把老赵劈晕了,没把人打死 ③后续发展会解释的,真的会解释的,不要急,不要急,慢慢来 ④明后两天有事情要出门,我写好存稿了,会每晚九点定时发布的,但是会比较忙,和剧情有关的评论可能没办法及时回复 ⑤因为要提前出门,所以存稿写得很仓促,逻辑可能没有太顺,如果有没看明白的地方,那很可能是作者脑子有坑没写好,或者剧情安排的不合理,一定不是你们的问题——我说我是剧情苦手真的没有在跟人讲玩笑(?′ω`? )! ⑥感谢阅读 第八十章 来赵家前,宋隽先去了长公主府。 门被她毫不留情踹开,长公主殿下正慵懒地躺在床上,瞥见她来,叹一口气:“回来啦——你与赵大人,一个两个,真是不叫我消停。” 宋隽把人悉数打发出去,江子熙正懒懒欠着腰坐起,猝不及防被人拿一柄光亮的匕首抵上咽喉。 “我家阿瑾…嘶,咱们两个认识这样许多年,我提一句你家赵大人,没必要醋到和我刀兵相见罢。” 宋隽咬牙切齿:“认识这样许多年?殿下,认识这样许多年,我只晓得你扮猪吃老虎,可不知道你还想吃猪啊。” 江子熙一笑。 “没法子,见多了猪跑,总有想吃猪肉的时候。” “歘——” 宋隽手里的匕首入了鞘,脸色冷淡。 “长公主殿下真是雄才大略,和赵大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做了这样许多的事情,把我瞒得密不透风。” 江子熙微低着头,唇边一点淡淡的笑,微微仰头看着宋隽。 宋隽脸色冷着,抿着唇盯她半晌,末了冲她摊开手掌:“我府里管家,给了你什么?” 卷成指甲盖大小的纸条搁她手上,江子熙嗤笑一声:“我早几天落在你那里一支簪子,一直没找到,还是你管家送来给我。我原本没觉得有什么,拿到手发觉那簪子似乎被人改装过,挑开看了发觉里头塞着这纸条,我还以为赵徵出息了,拉得你入伙儿,所以才这样悄无声息地给我。” 宋隽吩咐人把他看得紧,可是送还个簪子这事儿实在再正常不过,保不齐管家还是叫她手底下的人帮着送的——毕竟江子熙一贯丢叁落四,什么都落在她家里过。 更何况,熟悉宋隽的都想得她和江子熙关系不错,哪怕是那里头有东西,又有什么呢? 谁能想到,管家是晓得自己被盯得紧紧的逃不掉,干脆鱼死网破了。 宋隽垂眼看那信笺。 “身处行宫,诸事不便,劳请先暂为挑破当日帝王遇刺之真相,伺时机成熟,便可行事,只是务必隐去宋隽名姓,不可于此事之中稍提她,余下之事,伺徵归京日再行详议”。 话说得周全,很像是出自她或赵徵的口吻,尤其是还不忘提醒江子熙把她在这事情中隐去。 半晌,宋隽皱起眉头,很轻地问她:“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我这事情,裴瑾呢,他知不知道?” 有那么一个刹那,江子熙恍惚想起,赵徵神色寡淡地坐在窗前,捏着一粒光洁如玉的黑子,缓缓敲在棋盘上:“我不会告诉阿隽的。” “她会为难的——自然,或许我没那么重要。但倘若她会呢,倘若她会为难究竟是站在我这一边,还是保下宋家的名声。”赵徵笑一笑:“那干脆就让她从头到尾都是不知情的算了。若一切顺遂,那自然最好,若不成事,那她也依旧是忠臣良将,能得善终,永远都是,那个正气凛然的、碧血丹心的宋将军。” 半晌,江子熙抿着唇笑:“赵徵且不曾告诉过你,我又怎么会告诉我家阿瑾呢。” 宋隽愣了愣,半晌,撂下手里的匕首。 “老实在这里呆着。” 长公主殿下冷不丁叫住她:“你不问问赵徵为什么乐意进我这贼窝?” “他早就看江子期不顺眼……” “宋隽。” 江子熙似笑非笑打断她话:“别跟我装傻。” 宋大人的背影略一滞,半晌,江子熙听见她嗓音发哑,缓缓道:“你费心保下他父亲的幕僚,不就是想有朝一日,让他晓得,他父母是怎么死的么?” 诏狱里头,无名无姓的人,怎么可能活过那么久。 更何况一个从来体弱的? 没人庇护着,居然能撑到那时候? 宋隽查那人身世时候碰了壁,干脆换了个方向,叫人去查一查,他为什么能撑那么久? 兜兜转转许久,最后得出个名字来。 明成长公主,江子熙。 她推门走了出去。 天地陷在一片叆叇层云下。 京城仿佛一片死寂的海,海面之下,波涛汹涌,暗流跌宕。 许多事情悄无声息地发生,不曾惊动任何与之无干的人。 譬如殿帅提前陛下数日回府,软禁明成长公主,将赵徵囚于府中,羁押了这场流言蜚语风波中跳得最高的人,把他们埋在军中的暗哨悄无声息地拔除、调离,密不透风安插上了自己的人。 说到起来也不过两叁句话,然而做起来却无比棘手。 宋隽自恃京中调兵遣将之权一直拿捏在自己手里,直到仔细排查起来才发觉,赵徵、江子熙这两个老狐狸早把宫城内外拿捏住一半,挑个薄弱的时候起事,未必不能扼住江子期咽喉。 更何况此时人心惶惶,浮动纷乱,强行封嘴没安抚住任何一个人,众人眼神交错,神色惶然,嘴上不曾说起,可没几个人不在底下嘀咕着江子期的作为。 年轻的帝王本就没有显现过什么锋芒功绩,这样的事情一出,天子的那一点光环也险险要黯淡下来。 况且他二人在翰林院、御史台与叁省又各有心腹,先起事、后拟旨,再到推新君上位,环环相扣的一个网。 兜头就要罩下来。 一丝不苟,周全至极。 只是已经这样周全了,帝王又在守卫薄弱的行宫,为什么迟迟没动手? 是因为没找到新君么? 还是? 宋隽遥遥眺望,看向赵家。 手指在掌心捻动,尔后策马扬鞭,在那叆叇云层下头奔走。 这些不曾表露在明面上的事情悄无声息地过去,只留下暗中对帝王不休的议论和浮动的人心。 然而万千风波,不抵南边一道惊雷。 八月,帝王回京。 同月,有人挟传闻中,流落在外的齐王的遗腹子起事谋反,直指帝京。 这位所谓的遗腹子据说唤作江晄,这段时日可谓奔波忙碌。 先是被江子熙与赵徵的人奔波千里寻觅到,又被宋隽横空截去,最后又有人借着他的名声被拥簇着起事谋反,像极了当年他被人打入尘埃、被迫难逃,最后身死半途的父亲。 刚刚结束软禁的长公主殿下敲着棋盘嗤嗤地笑,叹气说:“完了,本想悄无声息把人推举出来,此刻一下子过了明面,惊动了小皇帝,不知道这个还没验明正身的小孩子,会不会就这么意外死于了乱军之中。” 她偏头看向对面的裴瑾。 “你说呢,裴中丞。” 她温柔地笑,递去一盏茶水,却猝不及防被人捏住手腕,对面的人嗓音发哑:“殿下,您……” 裴瑾半咬着牙,剩下的话被她结结实实堵住,在被他捏住手腕的时候,长公主殿下就已经倾身吻了过来,满怀温软。 手里的茶盏咣当跌碎,拂乱棋盘。 她语气亲昵:“我能有什么坏心思,想你做我驸马,把那劳什子规矩改了而已……” 说得是驸马不能任实职的那规矩。 裴瑾被她吻得气息起伏,眸光有点沉,嗓音低下去,似笑非笑地自嘲:“那殿下当真是谋算过人,早在见过我之前,便已经开始谋划此事了。” “怎么,殿下那时候,是在为遇见我做铺垫么?” 第八十一章 江子熙稳稳的眸光恍惚一乱,被握住的手腕要往回带,被人轻轻捏住,拉扯了回来。 “嘶——” 她要嗔怪一声,裴瑾已经弯腰去捡那碎瓷,修长白净的手指缓缓捏起温润如玉的碎片,拿帕子替她一一收拢好,语气寡淡:“殿下前年请旨,去了封地闲逛,真是去瞧美人的么?” “还是,去找人了?” “我自觉那时节出去,能遇见天命之人,果然是遇上了你不是?” 长公主殿下慢条斯理扯谎,抬头对上双平淡无波的眼眸。 那人静静望着她。 “如今皇子只剩陛下一个,早两年倒是间或流传过些蜚语,说齐王尚有遗腹子在世,流落在外,沸沸扬扬。我那时在穷山僻壤里任职,都有所听闻,经手查办此事,隐隐要摸索出个端倪时候,便好巧不巧,被殿下看上,带回京中了。” 一本奏折从他袖子里捏出:“我旧时任上有位老友,我走之后他还在探查,摸索出些痕迹来,写成折子递给了我,殿下要看一眼么?” 江子熙肩头略垂。 瘦长的颈子微曲,倒依旧一双笑眼,瞧不出勉强。 “阿瑾,我喜欢你这事情,倒是真心的。” 裴瑾点头:“嗯,这我知道。所以殿下不看了是么?” 江子熙:…… “这事情,你告诉了阿隽?” 江子熙没看那奏折,低头语气缓缓。 “没。” 对面的人声色清淡,眸光落在她身上:“将将要递出去,到底还是没狠下心来。” 长公主殿下吊儿郎当的神色终于收敛起来,脊背笔直,抬起头来看向他:“明明都要揭破我了,怎么就心软了?” “不想看你胡作非为,可也不想看你得非所愿。” 裴瑾叹一口气,伸手把那折子递到她手里。 其实不必那份折子,宋隽已经把人拿捏到了她手里,递与不递,无甚差别。 只是那时候他不知晓,煎熬两难,最后还是心软。 为她心软。 长风吹散层云,露出一线天光来。 初一走在前头,把宋隽往屋里引。 “我家大人在书房里,正整理老大人旧日的墨宝。” 仿佛是这人烙印进骨血里一个习惯,一有什么郁闷烦心事儿便折回书房里回忆旧事。 他似乎极依赖父亲的,可是父亲去世太早,没让他依赖多久,他就被逼得必须靠着自己站起来。 宋隽入仕比他早,见过他父亲数面。 极温和文雅一个人,和她祖父差些年岁,又是相对立两个人,偏偏私底下称得上忘年交,许多事情颇说得上几句话。 赵徵身上有着他的影子,只是手段更灵活,行事更果断,对着身后的家族,情谊也没那么深厚。 宋隽推开门进去,慢吞吞喊:“赵大人。” 数日前她就是站在这里,把赵大人摔在门上狠狠按着亲了一通,亲完就翻脸不认人,转头把人掐晕,毁了他全盘算计。 此事那人从屏风后头幽幽转出来,瞥见她点一点头,慢条斯理靠在墙上:“又要把我亲完了再打晕?” “……” 宋大人轻咳一声:“你听着仿佛很期待。” “我自然是很期待的。” 腰被人揽住,狠狠往前一拉,宋隽撑开手,按在他胸前,两个人靠得进了,她只能仰头看他,见这人眼底一片寡淡的青,眸光发狠,低头来啃咬她的唇。 手捏着她腰,他不低头,逼得她只能微踮起脚。 上唇被人轻轻咬住了,碾在唇齿间吮吻,宋隽睁眼觑他,发觉这人也抬着眼皮,眼里情绪沉着,瞥见她睁眼,微挑了眉。 宋隽下意识要抿唇,被人按住后脑勺不许动弹,手指穿过她鬓发,把那千头万绪揉得纷乱。 隔了许久,赵徵才轻轻把她放开。 “好了。” 他嗓音微沉:“我消气了。” 宋大人原本以为这人要和她大吵上一架,准备了一肚子戳心窝子的话要说,猝不及防被这一句堵了个结结实实,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半晌,她说:“我吩咐人去镇压了那齐王遗腹子。” 这名头早些时候还传得玄乎,到事情闹到京城,皇帝吩咐下头人写了斥责的诏书。里头措辞严谨,直指挟持齐王遗腹子谋反的那几个无名小卒,勒令他们把人放回来,言辞恳切,把陛下塑造成个关怀小辈的形象,狠狠为他扳回一城,浮动的民心被安抚许些,只是也算是认下了那个孩子天潢贵胄的身份。 顿一顿,宋隽又慢吞吞道:“刀剑无眼,不晓得会不会伤到那个孩子。” 话里带着寡淡杀意。 赵徵抿着唇点头,抬眼瞥她。 这人站在桌子前头,背着手,吊儿郎当,似笑非笑:“我前些时日清理手底下的人,才发觉赵大人把我摸得透彻,宫城布防也清楚得很。” 她阴阳怪气地笑,踩着赵徵恼火的点蹦跶:“赵徵,你和我混迹在一起,当真只是喜欢我、为了睡我么?” 赵徵凉凉抬起眼来- 首-发:rousewu.cc (ωoо1⒏ υip) 第八十二章微H 是剧情和肉掺着来的,肉占比不多,是文案后半段的那个,别跳过,有还算重要的一段剧情。 - 手指抵在她心口。 “宋隽,你有心没有?” 宋大人心跳如擂鼓,脸上却是愈发惹人憎恨的散漫神色,似笑非笑地调侃戏弄:“我若没有心,赵大人你手掌下头蹦跳着的,是什么?” “狼心狗肺么?” 他凶狠地吻过来,宋隽被逼得退却两步,后背抵上桌沿,腿弯被揽住了按上去,两条腿悬空打晃,合拢起来,遮掩着腿心,被人抬手掌住了,膝盖将两条腿顶开。 赵徵眼垂着,脸色冷淡,嘴里慢慢重复她的话:“狼心狗肺?” 手指埋在她衣裳里头,隔着一层薄薄的料子慢条斯理地动弹,触及的地方烧灼起火来,偏偏宋隽偏过头去,一副狠绝冷淡到底的模样。 只是眼皮垂着,眸子里头慌乱成一片,看他一眼都不敢。 那冰凉带着薄茧的手指贴着乳肉慢条斯理地揉捏摩挲,捏出一片红痕来,他语气低沉,抑着一口气儿一样地重重揉着那一处,下头的心跳跌宕成一片,喧嚣躁动不堪。 “可不就是狼心狗肺么?” 他嗤笑一声,覆上去,被宋隽捉住了手臂,要扭断他手腕的动作,抬眼却对上这人冷淡至极的眼眸。一双手就那么伸着给她,由上及下地把她收拢进眼眶里,一双眼眸黑沉沉的,里头情绪翻滚着,似乎全是烧灼着的火气。 宋隽心里头一软一酸,原本还存蓄着许多恶劣话语,此刻被那眸光轻轻刺了一刺,心里便破了个洞,所有情绪都稀里哗啦泼洒出来,被他揉捏过的心口那处空荡荡,漏着风,吹得她肌体冰凉,五脏六腑都结了霜。 赵徵嗓子哑透了,靠过来时说话都是气音,极费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慢慢质问她说:“宋隽,你这一次来,究竟是来气我的,还是只想……” “赵大人和我在一起这样久,把我手底下的人摸了个头,宫城布防你清楚,轮值次序你清楚,不仅清楚,手下还周全地安排了许些人,就等成事后成就你千秋霸业了。只是那是我分内的职责,若非我提前发现,险险就要因为你丢了脸面——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探知今日的这些事情,还是为了从前你口口声声说过的真心?” 她微微仰起颈子来,手捏着他领口的衣裳,把那一处弄出褶皱来,也叫这人的眼波跌碎,眼尾泛出红来,清隽的下颌抬起来,望着天的姿势,手依旧撑在她两侧,胸膛被她的话说得气息起伏,很久以后才缓和下来。 再落下眼的时候,已经是冰凉一片。 他似乎是真的生了气。 不像从前许多回,只是闹个脾气,哪怕甩了脸子,再回头也还是愿意好声好气、一副笑脸地哄她,此刻是一颗心被她折腾得稀碎,好容易拼凑起来重新托在手里,又被她丢在脚下踩烂了。 宋隽看不下去了,明明就要达成目的,结果心还是咔嚓咔嚓一片片碎开。 她咬着牙,绷出个笑来,伸手解着衣领,对着他坦开胸怀:“怎么,还要不要再摸一模我这幅狼心狗肺?” 放浪形骸模样。 下头一颗心跳得纷乱至极,然后碎成狼藉一片,仿佛踩碎得不仅是他的心,连带着她的也被一起碾碎了一样。 赵徵这么失望透顶是有缘由的。 她发落了人之后江子熙就着急忙慌来找她,扯着她袖子皱起眉:“你知道他父母死于非命,难道不知道他们是死在江子期手上?” 宋隽的眼微微抬起来了,倦怠地点一点头,手里的笔犹捏着,写出来的字还是不算很漂亮,只是被赵徵循着由头“教导”过许多次以后,总算也影影绰绰有了点清隽的影子。 也有了点赵徵笔墨的影子。 他们两个人其实越来越像,要走的路也渐渐重合,那些原本只占据在各自心里的私欲被挤出去,留出位置给了对方。 彼此都没察觉,只有旁观者才看得清楚。 只是人心拢共那么大,芥子方寸的地方,心里装了太多别人,也就装不下自己了。 宋隽说:“我知道。” “我问过了,”她语气冷静得近乎淡漠:“叛乱当晚,江子期借故传召赵徵父亲入宫,却又让内侍把人引入了乱军之中,以至于他父亲被乱刀砍死,近乎尸骨无存。” 什么是近乎尸骨无存呢。 就是还能找到尸骨,只是尸骨已经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人形的轮廓了。 那一年宋隽十七岁,赵徵十八岁。 天光大亮时候,十七岁的宋隽半身血污,俯身在如山尸骸间翻找出祖父的尸身,十八岁的赵徵满脸血泪,跪伏在汪洋血海里拼凑起父亲的遗骸。 他们那时候尚不熟悉,还没活成彼此心里的支撑,被迫独自面对忍受着,心头支柱的轰然倾塌,从此踽踽独行许多年。 而这些只因一个人,就是如今大殿上头,浑浑噩噩的江子期。 “你知道。” 江子熙重复一遍:“那你还要拦下他,把他布了这样久的局悉数毁了?” “你真有这么在乎江子期?你不怕赵徵恨你?” 宋隽喉头有一口血,呛在喉头,唇齿间抿出血腥气,瘦削的腰肢被人按在手掌下头,一双冷亮的眼眸盯着她,把她揉弄在怀里,腿心湿哒成一片。 赵徵的吻下移,把头埋在她颈间,咬在锁骨上。 宋隽把腿环上他腰肢,被他狠狠地顶进来,性器劈开紧致的穴肉,直直撞到她最深处,她人没湿透,最深处还有些干涩,疼得轻嘶一声,身上人动作略一滞,手指伸过来,揉捏她阴蒂,把水稀里哗啦揉出来,才揉得湿透了便把她狠狠肏弄开,那窄涩的宫口被撞得微微打开了,叫稳坐着的宋隽往后跌了腰,脸红成一片。 她很快被人搂回来按在怀里,赵徵在她颈侧亲吻,宋隽觉得有什么落在她肩头,凉的,湿的。 仿佛是一滴泪。 她想起她回答江子熙的话。 “就叫他恨我吧,我求之不得。” 她听江子熙说起赵徵不曾告诉她此事的缘由,听她说起,赵徵如何风轻云淡地说“永远都是,那个正气凛然的、碧血丹心的宋将军”的时候,疲乏一笑。 “他希望我在世人心里,永远是正气凛然、碧血丹心的模样,我也想让他,永远是朗月清风的赵大人,生前功名不必人闲话,身后事也无须,受人非议。” 这世间事如不能两全,那我希望你周全。 宋隽从书桌旁的一捧杂碎里,捏出个烟熏火燎的竹筒来,是江子期那天递给她的,此刻被她囫囵塞在江子熙手里:“行宫时,江子期给我看过这个竹筒,他问我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父亲身死的真相,又说当年事情其实另有隐情,说宣召赵徵父亲入乱军阵中,其实是我祖父所出的主意,为的就是防止他去后我一时难以长成,无人可以制衡世家,所以干脆……”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江子熙已领悟了。 那信筒捏在手里,眸光里泛着不可置信,盯着她看:“这是?” 宋隽摇一摇头,她也不晓得真假。 这样周全又阴毒的计谋,似乎不像是当年那个十五岁,在她背后叫“宋家姐姐”的人想得出来的,可也不像是那个顶天立地、脊背笔挺的祖父想得出来的。 “我不晓得。”宋隽静静地,一字一句地慢慢道:“如果我祖父当真有负他赵家,那将来我一死替他谢罪。如果没有,那等我回来,我亲手杀了此事的罪魁祸首,替他报仇、为他出气。” 赵徵顶弄着她,手掌在她腰间,神色冷淡地注视她,任她一遍遍叫出声来也不如平日般微低下头去吻她,额头上生出细碎的汗,他喊她:“宋隽——” 手掌贴合着她后颈,迫使她仰起头来看她,身下的动作没停,撞得阴阜发红,穴肉翻开,暗红的性器嵌在里头,大开大合地进进出出。 “宋隽,你满意了?” 他问。 那样冷淡的神色与语气。 哪怕其实身下的动作也还是和从前一样,算不得多暴戾,好歹还顾忌着她的感受,却也叫她觉得身体被人硬生生劈开了,刀锋划过心口时候错开一分,硬生生把心尖剜了下来,血淋淋摔在地上,烂成血泥。 眼波跌碎了,一滴泪落下来。 宋隽嗓子哑着,仿佛是做得爽了的低沉,发着狠地掐着自己掌心,几乎要掐住血来才把语气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满意了。” 手指伸过来,蹭在她眼角,另一只手则缓缓捏开她紧攥的手指,柔和地按捏她掐出深深痕迹的掌心,适才还对她冷眼相对的人忽然放柔了声色:“宋大人,终于憋不住了?” 他原本就不算粗暴的动作愈发温柔, 微低着头,专注地盯着她,把她眼角的泪轻轻擦去了。 “到底怎么了,如实告诉我,好不好?” 还是他先道了歉,他道:“这件事情归根到底与你相关,我不该瞒着你,以后都不会了,这一次栽在你身上,算是你来我往、愿赌服输,我认栽,要报仇算账,我日后总还能再寻机会。” “只是阿隽,你到底准备干什么,别瞒我,也别这么吓我。” 他微微低下头,抵上她前额。 - 到家的时候就挺晚了,然后有点事情去了医院一趟,回来紧赶慢赶写到这里,迟到了很不好意思,感谢阅读。 第八十三章 *今天的更新担心大家会紧张,先高亮预警一下: 是he,是he,两对都会是he。 结局主角团不会再有人死(主角团是指阿隽、赵徵、长公主和裴瑾他们四个),彼此之间也没有啥上一辈的恩怨,有什么话都会说开,全是结结实实圆圆满满的he。 除了已经去世的爹妈爷爷可能没办法活过来以外,不会再有啥别的遗憾了,等我慢慢写。 感谢阅读∠( ? 」∠)_。 正文: 中秋转瞬便至,重阳也过得乏味,转瞬到了十月十五,深秋天寒,一片萧瑟,赵徵仰头看月圆,手里捏着八百里送来的急报。 千里共婵娟,人在四方,唯月亮是一样的。 平静无波了五年的江山又叫人点起硝烟,早些时候,所有人都觉得管家散布流言是要搅乱这捧浑水,等泥沙沉底,那尾藏在浑水里的虎视眈眈的鱼才叫人窥见了影踪。 “截断我与合黎使臣的来信,窥探盗窃军事布防细则,一点一点把消息透露给了萧峣,又借着散流言一事蒙蔽人视线,叫人以为他只是想挑拨离间,百般布局,只待今日萧峣起兵。倘若不是我察觉得早,把他安排给我的,那些和萧峣勾结的‘证据’悉数处理了,只怕就得是你去牢狱里捞我出来了。” 宋隽眼落在沙盘上头,身上披着薄甲:“上一遭是把萧峣气狠了,所以这回干脆就是不死不休的架势,合黎青壮男子近乎全被征召了——他也不怕亡族灭种,成千古罪人。精壮善战的随他突进往京城走,其余大军分成几路随之善后,周匝有派兵去支援的,悉数都被拦下,一番恶战损失惨重,就算赢了,再追上去的也来不及,眼看他势如破竹,八百里加急说他打到了会州府①,只怕传完这信的工夫,此时已至泽城。” 前者离京城尚有千里,后者则是直指咽喉。 宋隽眉头皱着。 这几年来休养生息,京城的兵马是一定足备,各州府可就未必了,所谓休养生息,最先休养的也一定是京畿,旁的地方税赋高,哪怕兵,日常大部分的事务也不是训练而是耕种。 若有离京城再远一些,胆子大的,只怕叫人暂时“卸甲”去种田,等有什么消息在收拾起来的也不是没有。 到底前两年太困苦贫瘠了些,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宋隽知道这是个隐患,只是朝堂上那样许多张嘴,又和许多人有千丝万缕的干系,不归也不能由她一个人说了算。 沉疴已久,终于是爆发了。 还是爆发在农忙时节。 这倒也有利弊,虽然萧峣势如破竹,但是粮草全靠烧杀抢掠,一旦战程长些,立刻便跟不上,只是倒还没有个把他战程拉长了的。 再其次,便就是他着急忙慌要往京城赶,匆匆忙忙想把宋隽削成人棍儿,又在心里存着大志向,攻打下来的城池都好好安抚着,伤亡倒是不算太大。 唯一叫宋隽有些黯淡的,是她没想到,曾经被她亲手锤炼的,铁桶一样的北疆边城,居然那么脆弱。 宋隽捏着线报。 “单是晓得军事布防也未必有用,毕竟能在我府上搁着的,多少都是两叁年前的老东西了,这两年边关布防一直在变动微调,也算是一块硬骨头,这么容易就被啃下来,只怕是守城将士身边也有了管家一样,窥伺多年的毒蛇。” 她目光遥眺边城,手里头的纸条囫囵揉成一团。 “我向皇帝请了兵马,赵大人,去送我不送?” 赵徵一颗心也被她囫囵揉作一团。 她临走时候的明光甲是由他亲自给穿上的,殿帅原本已走出门庭,忽然就回了头,怀里搂着的头盔随手扔给副将,两叁步朝他走过来,嘴微微一动,大约是想说两叁句情话。 末了叹口气:“长公主殿下告诉我说,出征之前说些‘等我回来就如何如何’的话不吉利——你说好了请柬你自己来画,别忘记了。” 她抬手要抱他,瞥了眼身上硌人的甲,手又收回去。 赵大人没吭声,手臂展开,把人按进了怀里。 “早些回来,别叫我一直等。” 中秋过后不久,在京城闲散了四五年的宋将军独当一面,披甲挂帅,登临点将台。 她出京后数日,前方发来线报,说宋帅与人碰了面,首战告捷,把萧峣困守在一隅。 原本压抑许久的气氛终于是得到纾解慰藉,京城才要欢呼雀跃,南边挟齐王遗腹子谋逆的一行人不知为何,忽然就摆脱了胶着的战况,长驱直入,趁着京中疲弱空虚,逼近城门。 流言就是这时候兴起来的。 最早还是市井中的两叁句闲话,很快便如火如荼地烧起来,蔓延至仕宦大夫、军中上下——说道是当日陛下遇刺,不仅是和萧二勾结的结果,还是为了那位眉清目秀的宋将军——只因为宋帅她,与萧峣有一段旧情,而红颜自古祸水,陛下与人争风吃醋,一时行差就错,为了她做下这样的荒唐事情来。 这与萧峣才进京时候纷扰的流言贴合,一时大家都念叨咕哝起来。 女人,自古就是这么被人拿来遮掩过错的。 哪怕她此刻正在阵前厮杀,在许多安闲已久的人心里,也没这一件香艳韵事惹人瞩目。 最开始她势如破竹时候还好些,这样的流言始终被压抑着,众人尚还对她怀揣厚望,直到如今,十月里。 赵徵展开那信纸,上头的字看了一眼便挪开了眼,指节捏得惨白。 “军心不稳,宋帅遇伏,一再失利,被人逼至渊峙山,粮草截断,兵马无援,不知所踪。” 早些时候的流言登时炸开,众人原本就被南北两面夹击以至于惴惴不安,一时之间对帝王、将军的愤恨之情烧灼至顶巅,当年的流言蜚语不必明证便在心里被认定。 宫禁还算森严,宋隽府里头可没留守兵,于是门列叁戟②的宋家一夜之间被人砸了个稀烂,第二日京兆尹赶去的时候,只剩下一片废墟。 就中也不乏存着趁火打劫想法的人,只是砸了稀烂才反应过来,抢什么?偌大一个宋家,除却摆满灵位的祠堂,和堆得乱七八糟的奏章卷轴,连略微值钱点的东西都没有。 而就在这秋风萧瑟里,那些挟持江晄谋逆的叛军,叩响了京城的门。 是夜里,赵徵收到了皇帝传召的信函。 外头已是火光遮天,递来信筒的是个年轻人,一路上奔跑得灰头土脸,千难万险地把那信递到他手里,是个破旧不堪的竹筒,遍布着烟熏火燎的痕迹。 他有点恍惚。 想起那个纷乱的夜里,父亲的披风被风吹起,母亲去替他寻个手炉,再回头时,他已经推门离去了。 那时候不知道出了门就是诀别了。 不然他大约会再等一等,等母亲妥帖地把手炉塞进他手里,嘱咐他一声“早些回来”。 时近十一月,天渐寒凉,夜风冷得人骨头发麻,赵徵再回头看了眼月亮,慢条斯理道:“拿我披风来。” - ①地名全是我瞎编的,写的时候地理极其混乱,对着几份地图不知道参考哪个朝代,最后决定干脆我自己编吧(理直气壮)。 战争这一段写得非常幼稚,修改了几遍还是废物,最后选了这么个版本。这里是不得不提及的桥段,但我一是没有实战经验,二是没有足够的知识储备(以后再写类似的时候一定会注意的,最开始激情开文,没怎么寻摸文献看,有什么处理得不好的很抱歉,大家将就一下(?′ω`? ))。 ②门列叁戟:家里有叁品以上官员的,门前会立戟,门列叁戟则极言家中显贵(叁是虚数)。门前列戟是我记得以前看文献的时候,说到过唐朝时候有类似传统,说是家里有功勋的武将皇帝会另外再赏戟,但是一时半会儿没找着那篇文献,这里其实就是说一下宋家人的战功赫赫,不排除有用错典故的可能。 终章(上) 月光柔和。 朗照着乱作一团的人间。 赵徵被那内侍一路往歧途上带去,他面色浸在浓重夜色里,看不清楚。 耳畔的刀剑声刺人耳朵,他走在这路上,怀想父亲当年的心境。 也怀想着,从这样刀光剑影里,一步步走出来的阿隽。 过了许久,他勒了马,叫前面的小黄门。 “陛下已经这样杀了我父亲,到如今,觉得还可以这样杀了我么?” 天上的月光蒙上一层阴霾。 赵徵入万章宫时,身材丰腴的那内侍笑眯眯过来:“美人娘娘正陪着陛下呢,里头点着香,大人受不受得了?” 沾了血的披风被摘去,赵徵笑笑。 “点着香也好,我一身血腥气,只怕熏着了陛下。” 瘦长的手指在门上一叩,他推门进去,江子期腿上的小姑娘下意识往他怀里一扎。 他嫌恶地把人推开,那小姑娘红着一双眼,转头去了屏风后头。 江子期笑一声:“没承望还能见着你。” 赵徵微微一笑:“我父亲当年大约也没想过,会见不到陛下。” 江子期面容阴恻恻的。 “没事,朕很快便就能再去见他了,带着他的好儿子一起。” 他走到赵徵身边去,从他手里捏过那竹筒。 “可惜宋家姐姐不在,不然,你也能提前去见你父亲。” 他头发散着,面容是不正常的白,因着个子略逊赵徵半个头,仰着脸挑着眼看他,眼白里头尽是红血丝:“五年前,这宫禁内外被叛军封锁重重,若非宋家姐姐拼死敲出个缺口,送了这竹筒出去,你父亲或许也出不了家门。” 赵徵嗤笑一声。 “陛下想说什么?” “宋将军杀了我父亲么?”他连看他一眼都懒怠:“杀我父亲的是叛军,引他出门的是你,和她有什么干系?” 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 这样的道理事情古已有之,明明说起来荒谬至极的事情,却总能把背后真正的人藏得严实,仿佛他们从不曾做下些错事。 “是呀,和宋家姐姐有什么干系?” 江子期脸上带着笑,嘴角咧开,扯得极大:“可倘若这法子是她祖父教给我的呢,你倒也还能不计前嫌,心平气和地和你杀父仇人的孙女百年好合么?” “我那年可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那十五年里没人想过我会登基,你父亲做太傅那阵子,教导朕的时候,还直言朕,资质平庸,秉性顽劣,害得先帝从此再没正眼看过我与我母妃——” “我这样资质平庸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坏的心思呢,又怎么想得出这样的法子呢,你没想过么?” “陛下怎么不说,我父亲当年为什么说你资质平庸、秉性顽劣?” 他语气寡淡,对他耐心缺缺,目光落在他身上,语气稀松平常:“我父亲当年曾提起过你,说起陛下早些年时候,曾把年幼聪颖的弟弟推搡入冬日湖水里,陛下不觉得,这才是先帝不再正眼看你的缘由么?” 行至末路的帝王充耳不闻,吊儿郎当地背过手,披头散发地放声狂笑,一本纸页皴起的折子丢到赵徵脚边:“是,是,你父亲一贯厌恶朕,可那又怎么样!他死了,死了!” 上头第一页就规整写着:“臣宋驰清敬言……” 护国公的字比阿隽的要好多了。 赵徵那一刻恍惚一个念头。 身前被一片阴影笼罩,他察觉到江子期站到了他身前,什么东西带起一阵风。 “嘭——” 门被谁狠狠撞开了,一阵纷乱的声响炸起。 下一瞬,耳畔刮过一阵风声,有什么擦着他鬓发过,削去一缕,咔嚓一声穿透皮肉,把什么钉在了柱子上头。 “咣当——” 他听见江子期的痛呼声,背后长风吹彻,赵徵抬头匆匆瞥过,江子期手掌摊开,被羽箭穿透了钉在了柱子上,脚边落着柄匕首,大约适才是想趁他蹲下时候,带他一同跌落地狱。 他回头看去。 戎装的将军身上残余着未干透的血液,她立在槛外,还没放下挽弓的手,夜色深深,长风万里,散下的鬓发被风扬起,吹拂过脸畔,瘦长的手指搭着弓弦,用力至骨节泛白。 那弦上羽箭,正遥指帝王心口。 “臣救驾来迟,以至于陛下被叛军暗箭所伤,请陛下恕罪。” “嗖——” 那一箭射了出去,咣一声钉在江子期头顶。 宋隽看一眼赵徵,苍白的嘴唇匆忙抿出笑,把那弓局促地收在身后,行到江子期身边,手抵在刺穿他手掌的箭尾上,手指缓缓搭上那箭,猛一用力,连着血肉把那箭拔了下来。 “疼不疼?”她语气温煦问他。 笑容和蔼的像是五年前那个夜晚,她安慰他说,别怕,我会替你守好这最后一道宫门。 江子期仿佛已经不会疼了,把手重重砸在她甲上,整个人猛地跌在地面上。 他怔怔看着她,嘴里吐出口发黑的血来。 身后的人轻轻抬手,把宋隽拉得靠后了些。 那血吐在她脚边,江子期抽搐着,嘴里发狂地大笑,疯癫得很。 “我以为姐姐死了,死了…原来都是骗我的,骗我的!” 瘦骨嶙峋的手指攀附过来,附在她脚踝上。 “姐姐杀了我吧,就算杀了我,咱们也得永远绑在一起了,后世人评说,你也和我脱不开了……” 宋隽进来前就听见了人说话,晓得赵徵看见了那奏折,此刻没敢回头看他,脖子僵着,盯着江子期冷淡地看:“萧峣散布这样的流言蜚语加在我身上,陛下还很欢喜么?” “何止呀——我还帮着人,把这话传了传呢。”江子期笑:“我杀了他父亲,他迟早会杀了我……” 他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还有你祖父,你祖父,宋家姐姐,他也不会放过你的,你看,他下毒,下毒害我……” 他指着宋隽身后的人:“我想,真好,我死是一定要死了,死之前还能和宋姐姐你绑在一起……” 宋隽垂眼盯着他,黑沉沉的眼眸里头情绪翻腾。 “陛下,毒是我下的,就在那安神香里,天长日久地积在你身体里——适才你那美人奉了茶给你是不是?那是最后一味药引子,要你命的。” 她笑了。 “和你脱不开又怎么样呢?男人建功立业时候,也不免被人强加个红颜来做陪衬,我的功业有陛下你衬托,实在万丈荣光。” 她半跪在地上,看江子期在地上挣扎,羽箭拨起他下巴,她语调冷漠至极,神情凛冽:“臣宋隽,不负陛下重托,于渊峙山围剿合黎主力,合黎王萧峣已伏诛,余下兵士,悉数归降。” 布满了血丝的眼珠瞪得极大,费力地翻起了看宋隽。 江子期已发不出声音,嘴里啊呀啊呀含糊地叫着。 宋隽抿着唇,把手松开,垂死挣扎了许久的帝王咣当一声砸在地上,眼珠子上翻,嘴里咕嘟出血泡。 宋隽束手蹲在那里,不敢回头去看,目光胡乱地转着,最后干脆要埋头自己胸前。 后头的人没再撑住,把她揽进了怀里,下颌搭在她肩头,一滴泪坠在她甲上。 赵徵紧紧把她按进怀抱里:“宋将军,我以为真的等不到你回来了。” 宋隽终于回了头。 “你都听他说了?” 他们站起身来,望着彼此。 “我祖父……” 赵徵抬起手来,把她抱进怀里。 “都听说了,但无论如何,都叫我先抱一抱你。” 终章(中) “所以会做那么些噩梦……” 宋隽临走之前,闹完了那一场,赵徵把她眼泪擦去的时候,听见她慢慢问:“是真的在怕我不要你,怕我因为你想杀了江子期而不要你?” 赵大人略一沉默。 宋大人低低笑一声,笑得他脸皮滚烫。 半晌,她说:“我怎么会不要你。” “可我不想让你被人骂作乱臣贼子。” 宋大人抿着唇笑了。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不能有两全?我偏偏要成全你的愿景,也要成全我的声名。” 那是八月,除却南边叛乱掀起一点小小的水花,天地还处在一片太平之间。世人忙忙碌碌,柴米油盐,在欢喜与龃龉之间轮换着走过人间年岁。 只是平静下头总有硝烟,北方边城之外,合黎的王饮恨归乡,此刻赤红一双眼,正虎视眈眈。 “他策反了我派去合黎的使臣。” 宋隽搓着手:“好在我也有零星几个探子埋在他身边,不然就得懵懂无知地被人打到京城外了。” 这是玩笑话,却也有几分认真。 沙盘之上,两军对垒,泾渭分明,年轻的殿帅负手逆光而立,身上拢着一层金边:“我那探子送来书信的时候,他就已经准备要出征,如今只怕已抵至边关,管家告诉了他边关布防,取下边关,其余的便都如囊中取物一般轻易了。” 国朝布防首重京城,其次为边关,这两处是最紧要之处,严密程度不相上下,其余州府则相对松泛,若举大军入侵,攻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也会是损失惨重的结果。 宋隽语气倒还算轻松:“不过我那府上的布防图都是陈年的旧玩意儿了,这些年变动颇多,他压根儿攻不进来也说不定,只是以防万一,我还是得自己去看看。” 她瞥他一眼:“我和萧峣也打过许多回,差点死在他手上的时候也有,如今兵马粮草都不中看,还得提防着朝野里的明枪暗箭,这一仗不太好打,我若不能活着回来,那也不想你太难过,恨我的时候知道我死,总比…要好一些。” 万一败了,他大约也不会那么难过,届时倘若他父亲身死的事情被人曝出来时候,若事情属实,他也能理所当然地恨她一点。 这事情仿佛一根刺扎在宋隽心头,倘若没有这样的事情,她或许也不会这么瞻前顾后,也笃定至极了除此之外,无论她做些什么,赵徵都不会恨她。 可那是他父母。 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倘若有人告诉她,祖父的死与赵徵父亲有干系,那她可以对赵徵平常心相待么? 她做不到。 宋隽想,若能有机会,回来把话说开,那自然是最好的。 若回不来,那就,回不来罢。 赵徵被她这话说得笑出来。 他勾结长公主殿下要谋逆的时候,也是这么缜密地瞒着她,想着不告诉她,等事成之后,再去把人劝解回来。 然后转头也被这么反将一军,拿捏住了咽喉。 宋大人也想到这一茬,摇着头笑一笑。 “只是忽然就觉得没必要了。” 她眼微微垂下去:“我不想你难受,可说出口了,发现我也不想你恨我。” 宋大人感慨地摇一摇头:“我想到我这一去,倘若变生不测,我死于非命,到死你都是恨我的,那我到死都不甘心。” 他们彼此不欠对方的,精打细算、替人筹谋,只是因为爱着对方而已。 到如今他父亲究竟确切死于谁的毒手,尚未可知。 宋隽想,倘若他赵大人当真会因为这样的事情不分青红皂白地迁怒她,轻而易举就把过往都抹煞了,那这样的人,倒也不值得她这么自我感动地为他筹谋。 赵徵抬着眼瞥她,把人手腕捏住,宋隽没对他设防,被人轻轻一扯便跌进他怀里去, “谁说我不恨你。” 他手指揉捏在她后颈上:“我不会再做那样的事情了,不会再自以为是为了你好,把所有事情都瞒着你了。” 宋隽埋头在他颈侧,轻轻地,叹一口气,终于慢吞吞把事情和盘托出。 “是我把江晄交到叛军手里头的,那些也算不得叛军,悉数是我的亲兵,演出戏罢了,一是为了让江晄名正言顺地被认下,二是为了让江子期,死得理所当然。” “如今那小孩儿好好儿的,没跟着他们奔波,就藏在长公主殿下府里。” 叛军进城攻入宫门时她不会在京城,或许正和萧峣缠斗也说不定,来不及救驾实在有情可原,至于中书令赵大人,事发突然,他又怎么知情,更不必说调遣兵马赶去救驾。 她语气平和:“当初江子期登基,是皇嗣死绝,无可奈何,倘若他死了,那扶持齐王遗腹子也是无可奈何。” 至于江子熙的野心,那是她和江晄姑侄两个之间的事情,宋大人一时半刻不想管那么多了。 “所以你买通了太医令和江子期身边的内侍。”赵徵慢慢道。 宋隽瞥他一眼。 赵徵语气平淡:“宋大人,你盯着我身边的人,我也看着你呢。” 宋隽抿着唇:“是。” “那个封了美人的小姑娘,到后来也借着那内侍搭上了我,我早些时候送去江子期殿里一味安神香,天长日久地给他闻下去,到如今,想要他的命,也就只差一味药饮子了。” 她早些时候,眼前偶尔还晃过那个十五岁的,眼眸干净的羞涩的江子期,只是后来,这小孩儿一点点被江子期自己亲手扼杀了。 她走后,原本在南方胶着的那伙“叛军”会反转局势攻进京城,江晄会被挟持着登基,而长公主殿下则会在不久后发动宫变,“清剿”叛军头目,至于江子期,他将殒命于这场‘意外’之中。 “我不想你掺和进这件事情里来,彻头彻尾,就让这是场来不及反应的意外。” 宋隽垂着眼,慢慢讲。 在她劫下江晄、收到探子发来的书信的时候,心头就已经布下了这个局。 隔了半晌,赵徵才问:“倘若真如你所说,萧峣可能连边城都无力攻破,你怎么会担心自己回不来?阿隽,萧峣手里还有什么?” 宋隽没瞒下他,沉默下来。 赵徵抬眼看着她。 半晌,她轻轻道:“我猜,或许还有,帝王手里的那份军事布防图。” 管家跟了她这么久,难道会不知道那图是假的? 且明明临摹就可的图,为什么要窃走,仿佛处心积虑,想引起她注意一样。 或者说,转移她的注意。 “我在想,那个帮着江子期和萧二搭上线的人,真就只帮他们搭上了线吗?是不是还做了些别的什么?” 宋隽抬眼,对上赵徵担忧的神色:“怕什么,赵大人,倘若我猜得是错的呢?” 她把他手指握住:“既然如今你晓得了,那帮我个忙罢,我要你做我在京中的后盾,江子期我不放心,我只怕会被截断粮草。” 赵徵把那手指回握住,他哑声答道:“好。” 宋隽对他莞尔笑起来。 可惜她猜的是对的。 固若金汤的边城轻易叫人攻破,萧峣长驱直入叁百里,沿途州府没有或者说来不及有招架之力,便纷纷落败。 消息送到时候,大军压境已至会州。 当年的宋小将军临危挂帅,披甲上阵,去独当一面。 那对她来说也是场恶战,被胜仗饲喂一路的合黎兵士杀红了眼,士气高涨,实实在在的浴血厮杀。 宋隽带着人背水一战,不眠不休叁天叁夜,借着地势艰难无比地守住了那一战,换回个首战告捷的结果,把倦怠的军心鼓舞起来。 然后就传来了那诛心的流言。 赵徵在京城时切断了从京中到渊峙山的通信,严防死守不许人把话传出去。 但其实这些都是徒劳,因为这样的流言率先在阵前传播起来,这是萧峣的手笔。 而在江子期的推波助澜下,京中的流言也无可避免地传播了出来,阵前阵后地接上了头。 将军背抵着京城奋战,猝不及防地被人在身后放了冷箭。 终章(下) 渊峙山地势险要,山峰相对,深渊不测,故称渊峙。 宋隽很平淡地笑。 “他们想让我死了,于是我就死了。” 她故作节节败退,被人逼至渊峙山涧之间:“他信我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是夜,赵家,宋大人展开手臂,赵徵抬起手来,替她解甲,听她语气欠欠儿地道:“我输得实在狼狈,伤得也实在要命,手臂都差点儿被他卸下来,那厮也是狠辣,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当胸射我一箭的时候,甲衣都给我射废了,也没见他半点手软。” 赵徵垂着眼,听她语气松快,恨不得一巴掌拍在她新添了数道狰狞疤痕的背上。 疤痕新愈,才是粉嫩的颜色,和从前的疤痕不同。 “宋隽,你不是告诉我,什么事儿也没有么?” 他捏着这人后颈,却不敢下手触碰她脊背,这人还没事儿人一样,倒还越过肩头往自己背上拍打了两下:“这不就是活蹦乱跳的么?” 赵大人:…… 宋大人在京中养了五年,混迹在一群朝堂官员里头,见天儿地被御史台追着唾骂,把一身兵痞气压抑在眉清目秀的皮囊下头,到如今被扔回军营里叁个月,又是一副欠儿愣登的模样。 鲜活明朗,无所顾忌。 她的眉眼在灯下弯起,继续说起当时的事情:“我被他追得仓皇逃进渊峙山谷里,不见天日地躲了半月,跟着我的人都快叫逼疯了。” 她风轻云淡地说起那段经历,半点没提当时她怎么带着伤发着高热,拎着干掉渣的饼子边啃边带人在夜色里头行进。 “他带着人,逐渐断水断粮,放弃搜寻我踪迹,准备撤出去的时候,中了我埋伏——我提前就在渊峙山外埋伏了人,他带人包抄我,我留下断后的人就等着包抄他,他那时候也是胜了我太多场,志得意满,也不想一想,怎么那么些天都没人送粮草进来给他,是不是被谁给截断了?他们被逼得往里头撤,我和当时跟在身边的人早摸清了地势,立刻就反咬一口上去,到最后萧峣腹背受敌,只能伏诛。” 大胜这一场后,宋隽压下了战报没往回发,只是因为不放心南边的局势,也不放心赵徵,所以暗地里回了京。 “过两日,我还得再回去,装作是艰难凯旋,对京中局势一无所知。” 她这夜回来,进了赵家才晓得这人被宣召进宫,脑海里头关于他父亲那段血淋淋的回忆登时复苏,策马扬鞭朝着宫城里头奔去,被那身材丰腴的内侍拦在外头,听江子期上她眼药。 一时之间,再不敢推门进去。 直到看见江子期阴恻恻的影子映在门上,正擎起那刀。 话说至此,有些事情也不得不提起,就像那时候的宋帅多不想推开门,面对听说了那事情的赵徵,也还是得把那门踹开,射出那救命的一箭。 宋大人鲜活的眉眼低垂下去,半晌:“我会叫人,去查清此事。” 这一夜他们波折许多时候,眼下外头天色渐渐亮起,这出戏要唱到众人战战兢兢地经历过昨夜闹剧后,发现“叛军”挟持新帝,弑君登基的戏码。 “嗯。” 赵徵伸手,去揉她脸,宋大人浑身上下都没多少肉,更不消说脸上,紧蹙的眉头被他揉开了,宋隽对上他疲惫不堪一双笑眼:“我信你,也信你祖父,他把你教出这个样子,做不成那样的事情,更不必说,告诉我这件事情的还是他江子期。” “我这数月来过得足够提心吊胆,你在外头杳无音讯,我快在京中守成了‘望妇石’,才晓得你当时想让我恨你也是有几分道理。”他低下头,凑过来,轻轻说:“若你死了,我是真的不太想活了,宋将军,下次若还须得出征,能不能把我带上,到时候哪怕你出事,我在旁边殉情也便捷些。” 宋隽听着这话,忖度着里头似乎带着点火气,偏偏一回头,赵大人满眼都是情深意切的诚恳。 晨光落在他眉骨上,宋隽摊开手,抱了上去,被人揽在怀里头,狠狠抱住了。 这场大戏已经唱至尾声,江子期潦潦草草把他自己活成了先帝,太医令说死因是被叛军灌了鸩酒——此此时那群人已经成了扶持新帝江晄,亦即那位齐王遗腹子登基的有功之臣。 他登基那日,明成长公主当朝把玉玺掷在地上,摔裂开一个角,后来此事传出去,时人说她风骨卓然,忠心不二,对这位长公主殿下是大大地改了观。 “叛军”因此没敢杀她,把这人关进了府中禁足,不许外出。 角落里,白净的手指抬起,慢慢熄灭了江子期殿里常燃的那袅袅安神香。 美人娘娘临死前奉上的茶水也早已被人泼去,器皿砸碎了丢了出去,关于江子期死亡的一切诡异痕迹被人抹去。 两日后,夜色深深,宋隽赶回渊峙山。 临行时,她被赵徵在怀里塞了个东西,有些硌人,坐下马走了没两步宋大人就把那东西捏出来看,红底的帖子上描金绘彩,艳而不俗,铺展开大片祥瑞的云纹,是一封婚仪的请柬。 他和她的,婚仪的请柬。 “说好了请柬你自己来画,别忘记了。” 他果然是不曾忘记的。 宋隽勒住了马,捏着那请柬回了头,把还在望着她背影的赵大人领子拎住,从马上弯下身子,按住他后脑勺吻上去。 “再等一等我。” 她匆忙离去,背影融入夜色里,月华如水,泼洒满地的皎洁。 这一次,终于是没有等太久。 早已准备好的捷报不久后就传来,宋帅拥兵回朝,在明成长公主殿下、中书令赵大人的配合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拿下了朝堂上那群所谓的叛乱谋逆之臣,这是明面上的事情。 早些时候的流言蜚语自然而然地屈从于她这赫赫功绩,再无人信那样荒唐的话。 更何况这京中的人,又有多少没被流言激恼,肆意辱骂过她,又有许多,曾在她府邸里打砸哄抢,此刻多少心中都有些愧疚心虚,更不敢提那样的事情。 宋大人倒是很敞亮,瞥了眼自己家里的模样,挑了挑眉毛,干脆利落地住进了赵大人府里。 背地里,她将那群辛辛苦苦陪她演了好几月戏、努力扮了许久叛贼的亲兵们的面具伪装除去,狠狠夸奖过后,统统扔进了营队里头等封赏。 而赵府里头,她看着萧条许多的装潢摆设悟了许久,才慢慢问:“你就是这么供着粮草兵甲的?” 赵大人垂着眼:“国库空虚,我把几辈子的家底都赔了进去,连原本准备好的聘礼都赔了出去。” “……”宋大人偏过头:“既然如此,那你只好入赘了,经此一战,我家里可能有个爵位,须得人继承。” 这件事情还有了别的意外收获。 在归降的人里头,审讯出个人来,是萧峣的亲信,却也是当年埋伏在江子期身边,帮着他联络萧二,又和管家里应外合的人。 效命的人死了,他没了主心骨,宋隽问了两句就吐出他主子曾如何叫他伪造叁封信件、叁个人的字迹的。 宋隽掰着指头数:“我写给萧峣的情书,赵徵写给萧二的书信,第叁封是什么?” 那人抹着泪:“前两个,都是我们王…啊不是,是叛贼萧峣让写的,最后一封是你们皇帝让写的,是…是一个叫宋驰清的人的奏折,写给皇帝的,进言献计,如何杀害一位姓赵的大人的。” 他吓得磕磕巴巴,话差点儿说不全。 宋大人沉默片刻,默默掏出江子期扔给赵徵的那奏折来。 那人看了眼,狠狠点头。 宋隽有点恍惚与不可置信。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当年又为什么那样做?那一年的江子期才多大一个孩子,为什么想得出那么阴毒的主意来制衡朝堂? 赵大人恰好在这时推门进来,迎面看见宋大人捏着个折子,愁成个呆瓜。 他听了事情的始末,最后默默问:“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咱们想得太多,倘若当年,他只是想泄我父亲训斥他的愤恨呢?倘若他天生,就是那么个不讲道理的阴毒人呢?” 宋隽哭笑不得,却也晓得,这是最妥当的说法。 原来她担惊受怕这样久,最后其实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了结了。 自此,这一场闹剧终于是落了幕。 却也没有尽数收尾。 新帝被人推搡着登了基,性子却安静怯弱,野心很小,年纪也不算大,很符合一个傀儡皇帝的条件,遇事更多的是回头问垂帘在他身后的长公主:“姑姑怎么看呢?” 宋隽捏着笏板,抬起头,看帘后那人抿了唇角,轻轻笑起来。 既然叛乱了结,那意外去世的先帝江子期也该加个谥号,众人说他乱世里头登基,这一生也算无功无过的平庸,虽然到最后苦于流言蜚语,私德似乎有亏,但还是预备客客气气加个算是褒义的字眼儿给他,也算全了身后的体面。 赵大人大仇得报,了却心事,此时神情平淡,眼皮都没抬。 背后却忽然有人进言,是那位年纪轻轻的御史中丞裴瑾:“臣闻先帝当年登基,曾暗中谋臣子性命以泄私愤,请陛下明察之。” 满朝哗然。 就中有知情的,瞥一眼前头的赵大人,悉数埋了头。 赵大人自己也惊了一惊,偏过头去看向宋隽,她没回首,只垂着头,唇角微微翘起。 ——他死了,这事情就要了结了么? 若真如此,那何必大费这样许多周章,他哪怕死,也须得背负着当年的罪名死,绝不能因为死了而一笔勾销。 散朝后,宋隽捏着笏板,转身要溜达出去。 猝不及防的,被一只手沉稳地捏住了她掌心。 官服宽大的袍袖下,手指穿过她指间,慢慢地和她十指相扣。 满朝大人还没走完,猝不及防就瞥见这一幕。 刚立了一身战功铁定能流芳百世的殿帅被赵大人牵住了,握在手中慢慢地带出了殿门。 在旁人心里头尚还是死对头的两个人走得十分登对,全然没什么局促不安的,哪怕后头的大人快把他俩后背瞪出了筛子也没回头。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 寒门这边是觉得这一位也老大不小了,如果能趁着嫁人成亲离了朝堂,或者囿于内宅之事,把权柄分下去也是好的——尽管事后证明这想法纯属臆测,宋大人嫁人之后忙得更加无所顾忌,整日里泡在衙司里头抱着公务不撒手,众人目瞪口呆看着这位上司加班加点的同时,还须得忍受每日晚间,来亲自叩门催宋大人回家吃饭的中书令。 世家这边则是看出了新帝继位,长公主对着裴中丞那含情脉脉以及她对着殿帅哥俩好的模样,晓得朝堂要改格局,只怕世家讨不到好。 既然如此,那出卖一下赵大人的色相,能换得世家少吃点亏,倒也…… 还算划算。 事后证明这也是幻想,赵大人和宋大人成亲之后私底下和和美美,朝堂上却吵得比以往还凶,一度让人觉得这俩人下朝之后就准备就地拟写一封和离书,各回各家了,然后就见下朝后,赵大人第一个绷不住先笑出来,抬手把人牵在手里,问还没把气儿消化完的宋大人晚上回家想吃些什么。 缓了许久,能听见宋大人闷声道:“我生辰快到了,记得我今年的面要多加个蛋。” 只是这并不耽误眼下众人各怀鬼胎,在收到这两位的请柬的时候,接受得还挺良好的。 宋大人和赵大人并没太关心他们在想什么。 宋隽正被赵徵把着手,写《诗经》里那首《击鼓》。 “听闻长公主自从手握大权之后,便十分看不上裴中丞,对他爱搭不理、颐气指使,当真叁十年河东,叁十年河西,不是她当年拉下脸面来苦追这人的时候了。” 为此宋隽去求证了江子熙。 江子熙扬起眉来一笑,手里的奏折敲桌子敲得咣当乱响,惊得一边儿正偷懒画丹青的小皇帝一缩脖子,瞥过来后抱着自己画默默离这位暴戾的姑姑远了些:“我忽然发觉,倒也不必急着成亲,再等两年,本宫正忙着治国平天下呢,哪还顾得上齐家这样的小事儿。” 她又说:“我和小侄儿已经说好了的,过两年我坐稳朝堂,朝臣心底认可了我,我就放他去游历天下,皇位我来替他坐。” 宋大人目瞪口呆,甚至上手捏了捏她面皮儿,揣摩了揣摩这人脸皮的厚度比起来赵徵何如。 长公主殿下冷冷一笑:“届时本宫整个叁宫六院七十二妃,还缺他这一个么?” 赵徵在她身后笑:“是,裴中丞还来寻我请教,怎么讨好姑娘。” “学到了什么?” “他说没有我这样的厚脸皮,如今回家里自省该怎么办去了,听闻长公主见他没了动静,又忍不住跑去找了人,结果撞见……” 他这人讨厌得很,八卦说到一半,整个人先贴了上来,脸蹭过她的,音色里含笑。 “撞见裴中丞在写婚书,别的还没来得及写上,他和长公主的名字已经实实在在写上做不得假了。” 后头的事情宋隽也有所耳闻,据说那日长公主殿下在裴家待了许久才出来,出门的时候鬓发重新梳过,衣服也换了新的,面色红润、眉眼含春,众人不晓得做了什么,但也似乎晓得了做了什么。 她眉目舒展,笑了出来。 笔下写到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时候,宋隽抬起头来。 窗外纷纷落雪,弥望尽是洁白,廊下有人挂了鞭炮,他们的婚期定在年后,院子里却已经和年节时候的装束一起提前开始装点,大红迭着大红,欢喜连着欢喜。 又是一年冬去春来。 又是一年除旧迎新。 这一遭,赵徵终于如愿和宋隽一起过了年。 这一年,他们之间欢喜圆满,平平安安,恰如自此之后的每一年。 - 这篇从四月底开文到现在,陆陆续续写了叁个月,终于是写完了。 那段时间刚刚了结了手头上的工作,想着写篇小短文调剂调剂,一个没收住从四月写到了八月,除去我在作话里面念念叨叨的那些,十八万字差不多是有了。 篇幅的拉长导致这篇文正撞上我最忙的六七八月,期间也一度撑不住请假断更了一段时间,这个结尾在我看可能也确实有些仓促。但在我现在的状态来说,的确是一个我能写出来的,勉强还算满意的一个结尾了,这些都是挺抱歉的事情,也非常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包容和对这篇文的喜欢。 这个故事最开始的脑洞,来源于我脑海里偶然闪过的一个画面——日光明灿,两个人比肩走在街上,其中一个很嫌弃地捏着个话本子,向另一个人漫不经心地吐槽深宫里的小皇帝又做了什么幼稚的事,那人静静听着,温和带笑。日光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这差不多就是最初的阿隽和赵大人,后来我不断细化,加了我一直喜欢但没什么机会写的设定,慢慢也就有了这篇文。 虽然这个场景没机会具体写出来,但是写得过程中就一直在想,完结的时候一定要提起这里来。 完结章其实写得挺仓促,一万多字的内容只写了一天多就洋洋洒洒写完了,剧情倒是一直有在脑子里梳理,但是写起来就容易脱纲狂奔,缺了这个漏了那个的,所以暂时不会改成完结状态,也方便我捉虫,大家看见有什么bug直接评论区给我说就可以。 文应该是不会大修了,期间虽然一直想着要修文,但是完结了的时候再回头去看,觉得虽然不完美,但是写得真的很畅快,全是当时自然而然写出来的东西,挺珍贵的,干脆就不修了。 番外可能会掉落,但是到底写不写、写什么、什么时候写,我也不太确定。 主要我叁次的工作生活真的挺忙的,再就是写这篇真的挺耗心力的,最开始就是想简单写一篇没有什么剧情全是肉的小簧文(它现在也只是一篇剧情挺稀碎,肉有点少的平平无奇的小簧文——对我自己有清晰的认知),没想过会塞这么多剧情进来,也没想过居然有人不嫌弃、愿意看我的剧情,导致我一度叁更半夜爬起来含泪修大纲,就怕剧情写得实在太烂。 总之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喜好和包容,这篇也是我第一次被人推文,挺感谢那个姐妹的,虽然不晓得还有没有在看,还看不看得到我的感谢,但是真的非常谢谢。 评论区的姐妹们也很感谢,因为懒加忙没有每条评论都回复,但是都有看,很多姐妹的ID我也都还记得,太谢谢了。 感谢阅读!虽然这篇文不完美,但是我真的很爱很爱阿隽和赵大人,他们俩是我一直想写但是一直没来得及写的人物,虽然我可能很多地方没撑起来,但是每次写完的时候真的有真情实感觉得,他们一定存在着,也一定曾晒着太阳并肩走在大街上,乐呵呵地唠过甜甜蜜蜜的嗑。 番外 是一个“假如阿隽和赵大人的父母家人都还在,也没有生逢乱世,他们会活成什么样子、怎么相遇”的脑洞。 原本想接续着正文写点东西,磨了几个开头都不太满意,就写了这篇。 -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宋隽搓着手,踮着脚尖摘了个石榴,那果子咧着嘴,露出里头红滟滟的鲜甜果粒。 石榴树细瘦的枝条交错,虚虚掩映着一轮黄澄澄的月亮。 她捏了两枚铜板搁在柜台上,老板娘正摇着扇子打着瞌儿,手里的扇子晃着晃着便往地上落,宋隽眼疾手快,一手接着了那扇子,一手把老板娘砸下来的前额抵住了。 “多谢客人。” 老板娘抬起头来,打了个哈欠,对着宋隽露出一点笑,笑盈盈跟她搭话:“客人和郎君一起来住店么?” 宋隽往楼上瞥一眼,佯作羞涩的一笑。 老板娘随手柜台里取了半瓶子酒给她:“咱们家里私酿的一点桂花酒,祝客人中秋欢愉。” 宋隽跟她道了声谢,搂了那酒,捏着石榴往楼上走,屋里头黑洞洞的看不清台阶,她拿脚尖儿踢着试探着往前走,门里的人约莫是听见了动静,擎着盏灯慢条斯理走出门来,伸手替她拿了那酒瓶子。 “赵大人吃石榴么?” 宋隽捞了个搪瓷碗,把石榴子儿剥到碗里头,从容地招呼赵徵。后者嘴边抿着一点温和的笑:“不了,多谢。” 他倒是捏着那酒打量了打量,朴素平淡的瓷瓶子,封着口。 “是老板娘送的桂花酒。”宋隽咳一声,随手烫了个杯子丢给他:“赵大人喝吗?” 后者接了杯盏,轻轻向她道一声谢,白净修长的指节搭在那粗瓷杯子上,把那斑驳茶盏衬得愈发落拓。 这一位一路上半点儿酒都不沾,今日倒是难得。她抬起头看过去,后者目光温和,身后倚靠着的窗户开着,一轮圆月挨他很近,映着他清瘦的身形。 中秋佳节,喝点酒应应景,也是难免。宋隽默默把长袖拢起,斟满了酒盏。 赵徵捏着那杯盏,站在窗边眺月亮,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闲聊:“宋大人,咱们还有多久到京城?” 宋隽忙着弄那石榴:“咱们中间耽误了点工夫,须得下旬才能到了,委屈赵大人跟我们一起过中秋。” 赵徵笑一声,回过头看她,乌沉的眼映着冷清月光,今日月朗星稀,满天星子似乎都尽数被招揽进他一人眼眶里,昏黄烛光下,晃着一点黑白分明的水润光泽,温和带笑地望过来,语气略有些沉:“若非宋将军,我此刻正在阴曹地府看月亮,哪里有什么好委屈的。” 顿一顿,他略含了点歉意:“倒是为了我,耽误了宋大人与家人团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宋隽没有再搭腔,默默垂头扒石榴。 她自七月中从北疆赶回京中,为的就是护送这一位赵大人,他手里头拿捏着查处出的几份账本,载着朝里几位大人手底下不干不净的凭据,准备回头削人头、放人血的,这消息不胫而走,一路上自然杀机四伏。 她赶到与人会和的时候,这一位已经遭人半路拦杀过许多回,她撞见时候正好碰上一场血淋淋的刀光剑影,这位文质彬彬的赵大人握着把刀,手捂着滋滋冒血的右肩,一身落拓狼狈,下手却是快准狠,刀刀见骨,半点不见世家子们身上的娇贵气。 听见马嘶声,回过头看人,瞥见是她时候,剑杵在地上支着身子,嘴边带着点放松的笑。 “终于把宋将军等来了。” 这人后来就没再握剑,逐渐恢复他矜贵的世家子本性,平日里偶然遇上拦路的,便也就把他正看的书卷合起来握在手里,支着腿撑着下颌,悠然闲哉地看宋隽砍人,后来两个人相熟了,还顺手能给递块帕子、倒杯茶水,比她那副将都贴心。 只是越近京城,拦路的越凶狠,最后甚至是在驿馆里头遭了埋伏。 那天他们一行人用了膳歇下,唯有宋隽身子不太痛快没用膳,到晚上肚子饿了去厨房寻摸宵夜,一推门正好和一伙蒙面的打了照面。 时隔很久,宋隽还记得那天揍人揍得有多艰难——主要是因为到打完了人,她也还是饿着肚子的。 她拎着刀把那伙人砍完,一身血淋淋地往赵徵屋里头跑去。好在那晚的膳食不太合他这精细人的胃口,吃得也不多,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她把门踹开时候,赵徵正往身上泼凉水醒神儿。 两个人一个半身是血,一个淋淋漓漓往下坠着水,颇为狼狈地和对方对视。 赵大人默默盯她半晌,听完她前因后果的叙述,递来一方帕子。 还有一盘糕点。 这之后,两个人商量了商量,改了装束扮做入京做买卖的商户夫妇,如此倒是省了不少心。唯一不省心的是两个人一路打尖住店,都须得住在一间客房里将就。 这日途径淮州,适逢中秋,一行人赶路疲累,又“每逢佳节倍思亲”,宋大人虽然铁石心肠,到底也没忍心再拉着人赶路,便在此歇脚。因着是在城内,禁卫森严又招人眼,不会出事儿,这会子倒也放心地把那酒喝了。 ——说来她也是第一次离了家人过节。 她小时候跟着堂兄舞刀弄枪,十四五岁的时候在京城觉得无趣跟着跑去北疆,误打误撞砍了个外族首领,皇帝很高兴,准备赐婚给她,她那时候询问能不能给封个官职,不要赐婚,皇帝拊掌一笑,摊开职官表任她挑。 那时候兄长对着她使了一堆眼神儿,她顺着那眼神儿选了个最高的,从此开启跟她兄长一起北疆吃沙子的宿命。 这事情的后续是兄长一出来就敲了把她头:“怎么想的你,你就不能都要吗?” 宋隽:…… 往年这样的节日,她不是在京城就是在北疆,但身边总是有着父母亲人、姐妹兄弟们的,一家子人和乐融融,拜月饮宴,小堂妹偶尔玩嗨了还会拎着把剑向她讨教,祖父就在一边站着看,偶尔指点一二。 今年她倒是缺了席。 因为心里想到这儿,便又喝了些酒,后劲儿上来,添了两叁分薄醉。 酒醉误事儿,所说不假。 宋隽平日里被父兄祖父看得紧,难得喝酒,半夜里迷迷糊糊转醒,只觉烧得浑身滚烫、口干舌燥,赤着脚昏昏沉沉往下头走,要给自己倒上一杯冷水喝。 他们两个同房却没同床,赵大人别的地方挑剔,这种事情上倒是很自觉,半点儿没含糊地揣着棉被给自己打了地铺。 结果她睁着双眼看不清明,迷迷瞪瞪就踩上了赵大人的手。 赵大人下意识抬手,握住她脚踝。 宋隽反应比平时慢许多,只觉得脚踝上一凉,蹲下身去看是什么,对上赵徵一双乌沉发亮的眼,青年人面容清隽,神情温和。 他松开手指,坐起身来,眉头微蹙:“宋大人,你怎么了?” 后者蹲在地上,盯着他看了半晌,微微仰头,笨拙生涩地亲了上去。 她浑身都滚烫,唯有抵着额头亲吻着的那双唇是微凉的。 赵徵被她吻得发懵,抬手扼住她下颌时候指节上有细密的汗,他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温柔却强硬地把她和自己分开,在夜色里对上那眼眸。 他心跳漏了一拍,怦然一动,自觉心思不堪,不敢再看她。 “宋将军,你喝醉了。”他嗓音发沉,沙哑至极:“要不要喝水?” 宋隽稍一用力便挣脱那指节,双手漫不经心撑在他两侧:“不喝水,要亲你。” 赵徵:…… 她巧妙地扣住他关节,把他手捏得脱了力,吻在他唇边,舌尖探出来,轻轻舔舐过那柔软温凉的唇瓣。 宋隽的吻非常乱,沿着他嘴唇一路亲吻到他下颌再到喉结,温热的气息拂动,把赵徵浑身上下烧灼得滚烫,他喉结滚动,被身上压着的人轻轻咬住,舔了舔。 赵徵最后一点神智炸开,那扼着他手腕的人却忽而松开了。 压在身上的重量陡然一轻,宋隽毫无留恋地起身。 “你比我还要热了。” 她站起身,要继续去寻一盏茶水,被她点着了一身火的赵徵抬手,再一次握住了她脚踝。 她生得很秀气一双脚,清瘦白净,脚踝贴在掌心,有些凉。 “宋隽……” 他哑着嗓子叫她名字:“你……” 喝醉了酒的宋将军略有些呆愣,重新蹲下身子来看他,两个人视线平齐,她把赵徵端详了端详,凑过去亲吻了一下他:“你这次怎么还不把我放开?” 她指向自己的脚踝。 赵徵手背搭在眼前,缓缓躺回去,紧握着的指节一点点松开,听着那人远去的脚步声,深吸一口气。 要命。 他翻个身,挣扎着要睡下,忽然觉得有人贴上了后背。 赵徵:…… 身后人磨磨蹭蹭靠过来,他一翻身就被抱了个满怀,领口探进双冰凉的手:“唔,赵大人,别动。” 赵徵:…… 他把这人下颌捏住,在她扣住自己手之前提前把那双手按在了胸前,后者嘴边带笑:“你心跳得怎么这样快。” “宋隽,我是谁?你现在要和我做什么?” 赵徵嗓音哑得不成调,一字一句强撑着问她,他也喝了酒,被人睡梦中惊醒,撩拨来去两个来回,此刻支撑得很艰难。 宋隽仰起头盯着他看,慢吞吞咬字清晰地叫他名字:“赵徵。” 她没回答下一个问题,只把腿搭上他腰间,语调幽幽:“赵大人,你心跳得更快了,唔……” …… 赵徵第二日醒得早,慢吞吞坐起来,看了眼身旁的人。 “宋将军。” 他嗓音微哑,肩头还有一道牙印,他慢条斯理揉捏着:“别装睡了。” 宋隽默默睁开眼。 床上床下一片狼藉,悉数是昨夜他们两个胡闹过的痕迹,她扫了一眼就绝望地合了合眼,心里默念了十句酒醉误事酒醉误事。 “赵大人。”她偏过头去:“你弱冠了吗?” 后者薄溜的眼皮撩起:“我今春二十一岁。” “那你订亲了吗?” 赵徵扫一眼她:“没有。”他默默补充:“我也并没通房、青梅竹马、表妹之类的。” “那太好了。” 赵徵:“咱们订亲。” 宋隽:“咱们就当这事情没发生。” “哈?” 两个人的话音同时落下,宋隽挑起眉头,错愕地看向神情温和的赵大人,这厮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漫不经心瞥向她:“宋大人,这事情总得有个人负责罢。” “我是不在乎这样的事情的。” “嗯,我在乎的。你对我负责。”赵大人毫不脸红,一字一句说得理直气壮,一双眼落在她身上:“你满二十岁了吗?” “……” “你没订亲吧?” “…没。” 赵徵敲了敲桌子:“我家中父母俱在,性情都很温和慈祥,想必你见过许多次,宋大人,你是想做过不认吗?” 是的。 宋隽被噎得没话说,想着要怎么把这事情含糊搪塞过去,后者温和的视线静静落在她脸上,半晌:“我有让宋大人不满意的地方?” 这倒也没有。 宋隽心道。 这厮生得好家世好,父母恩爱家中和睦,平日里相敬如宾恩爱有加,这位赵大人也是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一腔抱负,昨夜也把她伺候得很舒坦,实在没什么叫她不满意的。 宋隽扪心自问,她心里对着赵徵也是有点好感,不然也不会喝高了最后迷迷糊糊可着人亲,然而…… 半晌,她缓缓道:“你晓得的,我这个人志在四方,日后也做不了什么安守内宅的好妻子,我是准备到以后招赘一个听话懂事体贴入微的夫君,替我管理家务事的,赵大人你人虽好,到底不合我的要求。” 赵徵略一点头,语气温和:“宋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入赘?” 宋隽心说倒也没这么个意思,但没曾想赵徵很是痛快地点头道:“我答应。” 宋隽:…… 她默默扯了衣裳,穿在身上,再不看赵徵,独自趔趔趄趄下了床。 她那不靠谱的副将已经起来了,抬着手跟她打招呼,见她神色匆忙,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凑过来压低声音:“将军,是有什么急事吗?” 宋隽拎着那裙摆,神色平静:“我去给赵大人买醒酒汤。” 副将:? 他仰起头,见那位赵大人也已起来,正神色温和地倚着栏杆看宋隽的背影。 眉眼带笑,仿佛是捡了好大的便宜。 - 抽着时间写了这篇,写得很乱,太久没写到阿隽和赵大人,很多地方处理得不是很好,原本想炖个肉,试着码了五百多字不太满意又删掉了,大家将就看吧,应该不会有别的番外了(?今天试了试,写作状态有点变化,所以准备给这篇文收尾啦)。 新文不确定什么时候会有,没啥意外的话是篇NP,试着写了个很潦草的文案: 史书有载,绥宁大长公主周相凤,一生规行矩步、谨而有礼。她明事理、知进退,在结发夫君战死沙场后,为他守寡半生,不到叁十岁便积郁成疾,潦倒病逝。 而“规行矩步、谨而有礼”的绥宁大长公主周相凤重生回二十一岁、夫君还没死的那年,做的第一件事,是驱车到一贯以风流着称的怀徽长公主周蔚然府上。 她语气温和地坐在上首:“小侄女,劳你给我介绍几个面首。” 刚刚被教育过要向周相凤学习的周蔚然:? - 全文不长,单纯写一下一直想搞的几个类型,包括但不限于鲜衣怒马小将军、冷清禁欲佛子、清雅谦和文臣、权柄在握摄政王,没意外的话还有条病弱帝王的姑侄线。 文案到时候应该会细化,具体的雷要等开文后再排,存稿攒的也不是很多,没啥意外的话可能要到十月中旬或者十一月才能开吧。 祝大家中秋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