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山海(GL)》 分卷(1) 隔山海 作者:流鸢长凝 文案 ☆上辈子只是设定之一,本文没有金手指,主角成长系,感情慢热,不喜勿入。 大梁末年,群雄割据,混战不休。 东海景,西山柳。 两大机关世家齐名百年,天下传闻,君临天下,必望东海西山。 上辈子,西山柳氏嫡女柳溪与魏大将军联手灭了东海景氏一族。 柳叶弯刀刺入心口的瞬间, 景岚想,若有机会重活一回,定要先下手为强,先要她的命! 谁料?再见柳溪时 十八修罗卫围杀景氏,她一袭嫁衣站在兄长身前,提刀厉喝:今夜,伤景氏者死! 柳溪就是个祸水。 她每次出现,东海景氏总有人会死。 上辈子是景岚的满门,这辈子是景岚的兄长。 多年以后 柳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景岚:你敢忘记我试试! 心狠手辣飒姑娘x半养成小狼狗。 双重生。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重生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景岚,柳溪(百里溪) ┃ 配角:幽幽,沈将离,金铃铛,夜天心,楚夕,柳素等等 ┃ 其它:he! 一句话简介:踏平山海我只要你 立意:弃恶扬善 第1章 灭门 东海景,西山柳,说的是当今天下的两大机关世家。 东海景氏善术,讲究因地制宜,万物皆可化为机关,只一个变字,奥妙无穷。 西山柳氏善器,讲究巧夺天工,家传铸兵奇术,攻城略地,无坚不摧。 天下传闻,这两大世家只须得一家相助,便可得天下。 自古天无二日,国无二君。 两大世家齐名百年,今日便是终结之时。 海浪翻涌,狠狠地拍击着海崖下原本嶙峋的岩石,千百年来,无休无止,终是将这些岩石的棱角一一消磨干净。 海崖之下,望海渡口紧连步天石峡,穿过这条石峡,便是东海景氏的海城所在。 猩红色的余晖洒满整个海岸,步天石峡好似一条新破的羊肠,映着石峡深处的火光,透着一抹灼眼的血红色。 飘扬着魏字军旗的海船停在了望海渡口。 十八名黑甲重兵按剑从船上走下,在渡口整齐排开后,恭敬地迎下了今日的胜者。 大梁江山飘摇,朝廷早已无力管顾京师【骊都】以外的山河。 一年前大将军魏谏白求娶了西山柳氏嫡女柳溪后,等于是得了西山柳氏的相助,很快便打下了东浮州。 既得西山柳,就该毁了东海景。于是,魏谏白倾尽全力把矛头指向了东海景氏。 他今年三十出头,因多年打仗的缘故,肤色古铜,一双鹰眸中透着一股肃杀之气。特别是他的左眉,曾被利刃划过,在左眉上留下了一道极细的疤痕。 他并不急着走下海船,反倒像个满载而归的猎人一样,享受地远望今日装满猎物的笼子海城的两条石峡都已封死,景氏满门都围在里面,今日他将亲手把东海景氏覆灭。 只要想到这点,魏谏白就觉得血脉中似是有什么在疯狂跳动着。此时此刻,胸甲上隐约的饕餮纹杀意森森,魏谏白手握刀柄,佩刀虽然没有出鞘,可刀鞘上镂刻的蟠龙好似随时要扑出刀鞘,狠狠将笼子里的猎物全部撕碎。 叮铃叮铃 原本站在他身侧的黑裳女子先他一步下了海船,她每走一步,腰间柳叶弯刀刀穗上的两颗银铃铛就会叮铃作响。 即便是做了大将军夫人,柳溪还是不喜穿官家女人的宽袍长袖。墨色的衣料上用金丝线绣了一只浴火朱雀在心口,映在夕阳之下,极是显眼。 她与魏谏白按捺不住的激动不同,她更多是疑惑。 东海景氏不该输得这样容易,步天石峡也不该那么容易攻破。 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对手,怎能这样一击即破? 柳溪走到了步天石峡的入口处,瞥见了石峡中的一具尸首此人面带白骨面具,浑身是血。 她不禁冷嗤道:原来还有修罗卫。 魏谏白走到了她的身后,他轻笑道:没有修罗卫,这步天石峡可打不开。 柳溪并没有看他,语气依旧寒凉,我竟不知夫君是何时与修罗庭结盟的? 什么都知了,岂不是无趣?魏谏白淡淡地回了一句。 柳溪回眸静静看他。 魏谏白坦然对上她的双眸,语气依旧是淡淡的,终归是我们赢了,溪儿你不高兴么?说着,他牵住了她,在步天石峡的山壁上打量了几眼,没有溪儿研制的火器,修罗卫再狠厉,也杀不进去的。 终究是西山柳氏略胜一筹。 柳溪知道魏谏白想说这句话,确实,单这一点她就该笑出来。 覆灭东海景氏后,天下无人能阻她们西山柳氏的机关器物,统一天下只是迟早之事。 柳溪勾唇冷笑,她微微昂头,望着石峡尽头的火光灼灼,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有了一丝快意。 一将功成万骨枯。 脚下的鲜血只是开始。 当大红步幛染成之日,她身上绣的朱雀将真正涅槃成凤凰,魏谏白将牵着她的手,踏上骊都的宫阶,走到百官之前,听天下人山呼万岁。 这深埋血脉中的野心勃勃,不该是男儿的专属。 她记得,她答允魏谏白求娶前问过他 你拿什么为聘? 若得天下,当与柳大小姐共分之。 口说无凭,当歃血盟誓!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那日的魏谏白并没有多言,若能得天下,歃血又如何? 这天下最可笑的便是誓言。 柳溪并不是养在深闺不知人心险恶的蠢人,开始就与虎谋皮,日后要想高枕无忧,便得留后手杀之。 魏谏白也并非善类,他心机深沉,这枕边人到底是蛇蝎,还是绵羊,他也心知肚明,说没有半点防备,那也是假话。 她与他不过是各取所需,相互利用罢了。 东海景氏花百年心血建成的海城,一炬抛下,将渐渐在烈火中化作灰烬。 残破的白玉石柱山门前,写有【东海景】三个大字的石牌歪歪斜斜地倒在石阶上。石牌周围,东海景氏的四名公子倒在血泊之中,他们身上血肉模糊,不知是被什么利器重伤如此。 四名公子身前,还有一人浑身是血地颤巍巍站着。与其说是站着,倒不如说是用半截断枪强支着欲倒的身子这是东海景氏最后的一条血脉,是东海景氏最小的公子景岚。 连番恶战,兄长们俱已身死。 身后是吞没整个海城的烈焰,身前是步步紧逼的负伤修罗卫。 咳咳。景岚本想狠狠再骂几句,可这一张口,便被涌到喉间的鲜血呛得猛咳了几声。她反手握紧那杆残枪,准备与这几名修罗卫做最后的搏杀。 即便是死,也该多拼杀一人偿命。 只要东海景氏还有一人尚在,便不能让这些江湖败类踏入海城,玷污了海城的百年清名。 她匆匆回头看了一眼燃烧的海城,再过半个时辰,海城所有的机关图纸都能烧个干净,东海景氏的家传绝技,绝不能落到外人的手中! 只要再撑半个时辰。 景岚暗暗咬牙,早已痛至麻木,双目若血,好似随时会滴出血来。 满面的血污,早已分不清楚哪些是泪,哪些是血? 她的发丝散乱开来,有几缕沾着鲜血贴在脸侧,此时像极了一只从火海炼狱中爬出的恶鬼,哪里还是曾经的东海景氏最柔美的小公子? 叮铃叮铃 火舌呼啸声中响起了清脆的铃铛声,景岚四步外的几名修罗卫骤然收起了兵刃,纷纷后退。 咳咳,咳咳咳。景岚瞪大眼睛,将来人看个清楚,也记个清楚。 黄泉路上她会等着,等着这两人的出现,再与他们算一算今日灭门之债! 魏谏白!景岚强忍咳意,她看清楚了此人的眉眼,终是恨然喝出,原来是你还有你她微微转眸,死死盯着站在他身侧的黑衣女子,咳咳咳。 她还是忍不住强烈的咳意,终是没能直呼出柳溪的名字。 柳溪微微挑眉,轻蔑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十余名孩童尸首,她忽然懂了,为何修罗卫可以轻而易举地攻开东海景的步天石峡? 原来赢得这般卑鄙。 柳溪讪笑,握住了腰间的柳叶弯刀刀柄,径直朝着景岚走去,冷冷抛给了魏谏白一句话。 此人是我的。 溪儿,我只给你一炷香。 一炷香后,魏谏白的刀也想尝尝东海景氏的鲜血。 修罗卫们退到了魏谏白身后,给柳溪与景岚留出了最后决斗的空地。 柳溪最后在景岚三步外停了下来,右手缓缓将柳叶弯刀抽了出来弯刀寒芒好似一弯新月,淡青色的锋芒流动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杀意。 柳叶弯刀名曰【惊月】,是柳溪亲手淬火打造,刀身薄如柳叶,削金如纸。 若能打赢我,我便给你一条活路。 她声音寒凉,居高临下,惊月直指景岚的眉心,左手却背在了身后,似是要让景岚一手,以示公平。 景岚只觉侮辱,她捏紧半截残枪,努力挺直腰杆,枪尖回敬柳溪眉心。 染血的枪花撒开,旋如绽放的红梅,景岚挺身直刺柳溪。 惊月在柳溪掌中一振,刀锋好似染上了一层朦胧月影,发出嗡嗡轻响。 铿! 惊月阴柔地划出一道弧线,拂过残枪之时,竟发出了一声金石空响。 柳溪眸底闪过一抹惊色,初见那半截残枪,应当是寻常兵刃,这一刀划过,自当再断成两截才是。 哪知这半截残枪非但没有一分两半,这残枪中蕴含的内劲还震得她的虎口微微发麻。 东海景氏,哪怕是只有十七岁的景小五,也不能小觑。 柳溪意识到自己是轻敌了,当下收敛了心神,准备专心应战。 景岚只想要她死,所以一击不中后,招式更显狠辣。 柳溪自让一手,与景岚拆了十余招后,看准时机,刀锋斜划出去,在景岚肩头带出了一道血箭。 景岚早已痛到麻木,趁着柳溪这一击得手的空隙,提枪斜插柳溪肋下。 柳溪反手横刀格开了景岚的暗袭,余光瞥见了魏谏白对着修罗卫低语了两句。她往后退了两步,余光看得清楚,那修罗卫点头按住兵刃,紧盯着景岚,只怕是准备暗中偷袭了。 魏谏白,我说了,此人是我的! 柳溪不客气地挑眉一瞪魏谏白,她确实也不想再与景岚缠斗下去。只因她发现景岚不过是只伤痕累累的小兽,纵使她让了一手赢了又如何? 她灭了景氏满门,她已经是赢家了。 再打下去不过是继续羞辱景氏罢了。 所以柳溪并没有再给景岚机会,惊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景岚的心口,将她一颗染满仇火的心彻底刺穿。 咳 鲜血从喉间不断涌出,景岚以残枪支地,这最后的景氏尊严,她必须要留住。 她死死盯着眼前的这个淡漠女子的脸庞她眉角微扬,眸如寒潭秋水,寒凉中透着一股若隐若现的艳色。 要人命的艳色! 景岚狠狠地记住了这张脸。 柳溪微微一怔。 只见景岚捏住了她的惊月,柳溪!她几乎要将牙齿咬碎,终是念出了她的名字,眸底涌动的恨意就像东海的波涛一样汹涌。 柳溪猝然抽出了惊月,景岚只觉眼前一黑,瞬间被蚀骨的冰冷吞没。 景岚想,若有机会重活一次,她一定会先下手为强,要了她的命! 第2章 再世 东海景氏这一代一共有五位公子,按照金木水火土取了各自的名字。 长兄景铎,二哥景檀,三哥景渊,四哥景焕,景小五今年十六岁,单名一个岚字。 大公子、五公子都是是正室所出,二公子、三公子、四公子是姨娘所出。江湖人人羡慕东海景氏出了五位年少有为的少年郎,可只有大公子景铎知道,景小五其实并不是小公子,她应该是景氏的五小姐。 家主景啸海一生娶了两个女人正室苏柔并非江湖中人,她是东浮州知府的嫡女,虽说性情温婉,却多少有些深宅女子的脾性。红姨娘是当年江湖人称红炮仗的女飞贼,算是与景啸海不打不相识,不打不动情的刚烈女子。这一柔一刚在怀,景啸海也算是享尽了齐人之福。 苏柔嫁入东海景氏的第二年,就生下了大公子景铎,一连七年过去,再无孕事。红姨娘进门后,五年生了三个胖小子,这让苏柔如何能心安?好不容易又怀上一个,她小心翼翼地生下了这个孩子,得知是女儿后,她却犹豫了。 东海景氏是江湖世家,她的身子素来不好,倘若突然有天走了,势必红姨娘要担正的。她只有景铎一个儿子,如何与红姨娘那边的三个老虎仔争? 江湖世家,其实嫡庶之别并没有那么看重。可苏柔出身官家,嫡庶之别比红姨娘看得重了三分,所以苏柔心念一歪,便谎称她这一胎生了个小公子。以二对三,也比让景铎以一对三好。 于是,原本该是景小妹的景岚成为了今日的景五公子。 苏柔暗暗地与红姨娘争了一辈子,可红姨娘从来都没把那些事放在心上,甚至这五个孩子也没有分那么清楚的嫡出或是庶出。 世间福祸,总是一半人求,一半天定。 三年前,听说东海深处出现了一座盛产寒铁矿的海岛,景啸海便亲自乘船出海寻岛,结果是一去无回。 苏柔忧思成疾,没过多久也走了。 那时的大公子景铎已经二十四岁,已经扛得起整个东海景氏的家主担子。 守孝三年到了今日,二十七岁的景铎终是松口要娶妻成家了。 东海景氏家主成亲,应该是东浮州的一件大事,不曾想景铎只发了喜帖给外出历练的几个弟弟,似乎只想在海城小打小闹就算办过了。 分卷(2) 长兄的喜事办得如此隐秘,几个弟弟心中皆有疑虑。 难道是大哥掳了哪家的小姐?待一切都成定局了,再补一个浩浩荡荡的十里红妆婚事。 可景铎生性稳重,怎会做出这种事? 景铎不近女色多年,家里许多老仆人都跟着急了好多年,生怕大公子不好女色,生了什么歪念,哪日找了个公子回来。 能让他这般急切想娶的姑娘,想必不是一般的姑娘。既不是一般的姑娘,又怎会愿意这般寒酸的嫁了? 四公子景焕只比景岚大七个月,所以与景岚最是投缘。这次奉母命驾船出海探寻父亲下落,便带上了景岚。 景焕也是喜好最像红姨娘的那一个,平日就喜欢穿大红色的衣裳。收到长兄喜帖后不久,红姨娘也来了飞鸽传书,命他登岸前先换了红衣,别到时候比长兄还像新郎倌。 细看他的眉眼,平日就数他最爱笑,穿着这一身红衣往海城宴厅一站,说他是喜滋滋的新郎倌也不为过。 海船在东海中缓缓航行,借着明亮的月光,已经隐约可见远处海崖的高耸轮廓。 站在甲板上的红衣公子景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激动地道:终于赶上了!说完,他抬眼看向桅杆,东海景氏最小的公子景岚正趴在桅杆上小憩,这会儿似是睡着了。 小五,醒醒!别睡了!景焕扬声对着桅杆上的景岚喊了一声,可景岚似是未闻,一动不动。 平日里的景小五最是活泼好动,像只猴儿似的,今日也没闹多久,怎么会一睡就睡熟了呢? 景焕隐隐觉得不太对,足尖一点,当下便掠上了景岚趴着的桅杆。 小五。 我要你的命! 景焕弯腰轻轻一拍景岚的肩头,惊醒的景岚突然厉喝一声,哪管身边这人是谁,一掌就拍向了他的心口。 内劲藏了七成。 景焕仓促接掌,何曾想过她这是要命的一击。 内劲只用了三成。 两掌相接,景焕只觉脏腑被内劲震得一痛,若不是及时抱住了桅杆,只怕他整个人都要跌下去,狠狠地砸在甲板之上。 小五,你要杀四哥么?!咳咳。景焕看景岚还想再打,连忙急呼道,你看清楚啊!我是你的四哥! 四哥景岚身子一颤,她摇了摇脑袋,借着月光终是将景焕看了个清楚。 是她活生生的四哥! 景岚大喜,突然张臂欲抱景焕,哪知脚下一个踉跄,竟朝着甲板上栽了下去。 小五! 景焕哪里能让她摔了?当即旋身勾住了景岚的腰杆,带着她稳稳地落在甲板上,一头雾水地匆匆看了她一眼,你这是做噩梦魇着了?还是 四哥!景岚突然紧紧地抱住了他,嚎啕大哭起来,呜 等等!景焕强行扯开了她,扶住她颤抖不已的双肩,正色问道,小五,你今晚不太对 景岚吸了吸鼻子,她也意识到了这点。 明明她的兄长都死在了海城的山门前,明明她的心口被那柄柳叶弯刀贯穿了,明明景岚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似是想到了什么,她伸手去摸景焕的小腹,她记得,四哥中的致命一击是这里。 慢!景焕这下是真的慌了,无端被打一掌就算了,这小五还想非礼他! 阿岚,你想做什么?! 四哥,你这里疼么? 景岚眸光迷惘,她问得极是认真,半点不像是玩笑。 我明明是被你打的内伤,这里怎么会疼呢?景焕瞪大了眼睛,他担心地上下打量着一脸迷惑的景岚。 这个弟弟最是瘦弱,皮肤也比他们四个哥哥生得白。 月光洒落在她的白裳上,更是衬得她肤若凝脂,细看她唇红齿白,鼻梁微挺,与长兄景铎一样,只要微微一笑,脸上便能旋起两点小梨涡。 老仆人担心景铎有断袖之癖时,其实景焕更担心他的这个五弟。 长兄这些年来眉目间的英气越发地浓烈,与其担心长兄,倒不如多担心一下这个越长越阴柔的景小五。 我打的?景岚愕了一下。 景焕的双眼瞪得更大了,惊呼道:就在刚才!你一醒就打我!你还想不认?! 啪!景岚骤然打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景焕彻底石化在了一旁。 景岚揉了揉火辣辣的脸颊,又惊又喜地道:我没死! 一个巴掌怎么会打死人? 景焕忍下了这句话,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今晚的小五一定是被噩梦魇着了。 四哥!景岚热烈地唤他。 景焕僵硬地笑了,嗯 景岚往前一步,景焕便往后退一步,景岚哪里容他后退,突然又加了一步,将景焕按在了船舱口。 小五,不要乱来!我是你四哥! 别动!我摸一下就好! 这是什么话?! 景焕下意识地想反抗,可景岚比他更快,手指勾了一下景焕的下巴。 她笑容灿烂,有下巴!不是鬼!四哥也是活的! 我肯定是活的!景焕无奈苦笑,小五,醒醒好不好,我是四哥,你看清楚一点,我是你的四哥 我知道你是我的四哥!景岚本来就不是魇着,这会儿她终是冷静了下来,松开了景焕,沿着甲板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回放着她记得的所有事情。 望海渡的渡口越来越清晰,那边一片静谧。 步天石峡没有破,海城也没有起大火。 柳溪刺入她心口那一刀,只是只是一个梦么? 可是痛感那般真实,景岚现在想来,还是一样地撕心裂肺。 景焕只敢用食指戳了戳景岚的肩,嘱咐道:不胡闹了啊。 四哥,我不是胡闹,我只是景岚的话戛然而止,那些事她就算说出来,四哥也不一定会相信,多半只会当成一个噩梦。 景焕松了一口气,对着我胡闹过就算了,一会儿到了大哥的喜宴上,可别这样胡闹,免得吓到了嫂嫂。 嫂嫂?景岚大惊。 她记得东海景氏灭门之日,长兄景铎尚未娶亲,怎的今日会突然多了个嫂嫂? 你连这个也忘了?景焕叹息,我们出海本来是去寻找父亲下落的,半路便接到了大哥的喜帖,喏。说着,景焕将怀中的喜帖拿了出来,递给了景岚,所以我们中途折返,赶了好几日的路,这才赶得及在大哥大婚的今日回来。 与四哥一起出海探寻父亲下落,这件事她记得。 这明明是灭门前一年的事。 景岚接过了喜帖,她只想最后确认,事情是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样。 四哥,你今年几岁? 景焕无奈地又叹了一声,十六。 果然如此! 景岚惊喜交加,上天既然让她重活一回,那她就不会让东海景氏重蹈覆辙。 柳溪! 她的脑海中浮现起了那张冷艳的脸庞,她暗暗咬牙,发誓这一世定要柳溪血债血偿。 第3章 新嫂 不对!惊喜过后,景岚很快发现了事情不对之处,她翻看了一遍喜帖。这喜帖上只字未提大嫂的名字,实在是奇怪。 倘若是重活一回,她现下什么都没做,应该是什么事都没改变才对。 她清楚地记得,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大哥应该在东浮州的矿山中提炼寒铁,怎会突然回来,又突然成亲? 景焕看着景岚越来越凝重的神色,他以为景岚又开始发魇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三步,远离了景岚,小五? 嗯。景岚侧脸看他,看他眸光复杂,她知道四哥是怕她又胡闹,微笑道,四哥,我没事,我没有发魇。 哦,没事就好。景焕悄然舒了一口气。 前尘旧事,看来四哥并不知道。 重活的应该只有她一个人。 景岚很快便想明白了这点,她再这样一惊一乍下去,只怕所有兄长都要当她疯了。 她哑然笑笑,不知道也好,至少他们能活得快活些。 四哥,大哥娶的是哪家姑娘?景岚如往日一样,笑吟吟地问道。 景岚看她确实是没有发魇,算是彻底松了口气。他摇头笑笑,大哥可神秘了,连娘亲都不知他娶的是谁。 连红姨都不知道?景岚有些惊讶。 景焕点头,笑道:管她是哪家姑娘呢!今晚跟大哥拜了堂,就是我们的嫂嫂!以后有嫂嫂帮着大哥,娘亲就不必帮着大哥打理海城各项事宜,我就可以央着娘亲教我们轻功了! 红炮仗之名,半点不虚。 红姨娘的轻功【凌波舞】可是一绝,这几年帮着长兄景铎打理海城,便也没有多少时间教授这几个小一点的孩子轻功。 红姨的轻功,我这回一定好好学!景岚笃定地开口,上辈子她学武总是差不多就好,这辈子可不能在生这种马虎的念想。 景焕再次瞪大了眼睛,故意掏了掏耳朵,我没有听错吧?为了把景岚看得更清楚些,景焕走近了景岚,仔细看了看她,我们的懒小五终于懂事了! 再不懂事就晚了。景岚若有所思,沉声回答。 景焕从未见过这样心事重重的小五,小五,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四哥,我很好,放心。说着,景岚脸上梨涡微旋,提醒道,今晚可是大哥的好日子,红姨肯定不管我们喝多少酒说完,她眨了下左眼。 景焕大喜,今晚大哥肯定会把陈酿十年的好酒拿出来,今晚咱们几兄弟喝个痛快! 好呀!景岚点头。 海船缓缓地泊在了望海渡的渡口。 四公子,五公子,船靠岸了。掌舵的老舵手停稳了海船后,对着甲板上的两人招了招手。 海船就有劳秦叔开去船坞了!景焕对着老舵手咧嘴笑笑。 好咧!老舵手秦叔大笑点头,快些去吃大公子的喜酒吧! 嗯!晚些我拿一壶来,让秦叔也沾沾喜气!景焕说完,便与景岚一起走下了海船。 步天石峡穿过高耸的海崖,相当于东海景氏的入海门户,除非景氏子弟要出海,亦或是海上寻矿的人归来,不然步天石峡峡口的青石门是不会打开的。 青石门上有九个铜环,这是景氏先祖留下的机关石门。 九个铜环的拉扯顺序若是错了一环,便会激活石门两侧的机关,隐匿的淬毒石箭会万箭射出,将擅闯之人毙命当场。 青石门中还灌了硝石硫磺石炭,倘若有人想强行用火、药炸开石门,只会让青石门瞬间炸开,将步天石峡两侧的海崖炸塌,彻底断了入海门户。 拉扯铜环的顺序,景氏的公子自然了熟于心。 景焕急着回海城换洗衣裳,便快速将铜环按顺序拉了一遍。 景岚失神地看着青石门咯咯地缓缓打开,这青石门的机关怎会被人轻易破开?三哥当初带人死守在这儿,怎会被修罗卫一步一步地逼到了海城山门前? 想到这儿,景岚突然停了下来,指尖触上冰凉的青石门,只觉恍若隔世。 景焕走了好几步,才发现小五没有跟上,他匆匆回头道:小五,你愣在那儿做什么?再不快些,可就赶不上大哥跟嫂嫂的吉时了! 回家真好。景岚带着一抹浓浓的鼻音,石峡中的月光甚少,景焕没发现她眼底闪烁的泪光。 景焕苦笑道:既然想家了,就走快些!哥哥跟娘亲都等着我们呢! 好!景岚吸了吸鼻子,敲了一下关门的机杼,将青石门重新关好。她加快了脚步,追上了景焕,四哥,快走吧! 你个小五!这会儿又猴急了!等等四哥啊! 怎么可能不猴急呢? 海城所有的人都好好活着,今日又是大哥的大喜之日,她只想早点看见他们,早点好好抱抱他们。 咻 夜幕中骤然出现了一朵响箭绽放的月牙儿形红色烟花。 景焕脸上的笑容一僵,景岚也脸色瞬间变得极为凝重。 红月出,景氏险。 这是海城的警示烟花,海城出事了! 景焕与景岚哪里还敢迟疑? 当即足尖一点,接连掠飞,终是飞出了步天石峡。 景焕比景岚先一步冲出石峡,哪知迎面就是一刀劈来?他今日没有兵刃在身,哪会想到回家会遇上这样的暗算! 他躲避不及之时,只听铿的一声,一支袖箭撞上了刀刃,内劲将那提刀之人震得虎口一麻,硬生生地将刀锋震开了一尺。 景焕惊魂未定地瞧着刀锋险些割了自己的耳朵,他错身闪到一旁,下意识地去抓身后的景岚,小五,小心,有埋伏! 修罗卫?!景岚警惕地早已闪到了一旁,她不敢相信地紧紧盯着这个袭击四哥的人 面带白骨骷髅面具,杀招阴狠,最喜乘人之危。江湖上有这样一个神秘组织,人称修罗庭,专门训练各种死士刺客,只要给得起钱,就算是天子也敢去刺杀。这些戴着白骨骷髅面具的人,江湖人称之为修罗卫。 震惊的同时,景岚已将山门前的修罗卫数了个清楚,一共十八人。 修罗卫竟来了整整十八个人! 可震惊远不止如此,还有更震惊的。 清冷的月光下,方才射出袖箭之人一袭大红嫁衣在身,好似一朵盛开在月下的猩红色的曼珠沙华。发髻已散,乌黑的青丝如瀑倾泻,只见她一人一刀凛然站在受伤的兄长面前,一字一句地沉声道:今夜,伤景氏者死! 她鼻梁高挺,那双冷艳的眸子如鹰隼一般锐利,看谁都带着一抹轻蔑之色。 分卷(3) 是她! 景岚狠狠咬牙,只觉血脉蓦地沸腾了起来。 阴魂不散的女人! 景岚还没来得及找她寻仇,这女人竟堂而皇之地站在东海景氏的山门前,成了她的嫂嫂?! 当年他们卑鄙无耻到用孩童为先锋,逼得他们不得不退守山门,放弃死守通往东浮州的三途石峡。 如今,又故技重施,佯作新娘混入海城兴风作浪么?! 景岚哪里能忍住沸腾的仇怨,刚欲冲上前去,却忽觉手腕被谁一扣。 她仓皇回头,原是红姨娘焦急地道:这里危险,跟我进去! 红姨 走! 红姨娘哪里会给景岚反驳的机会,内劲一迫,景岚只觉手筋一麻,便只有乖乖地被红姨娘提羊羔似的提进了山门,退到了护卫身后。 景焕最听红姨娘的话,他哪会等到红姨动手拿人,早就退到了该去的地方,等着娘亲把景岚捉到跟前。 红姨,柳溪是西山柳氏的嫡女!你们别相信她 小五,你竟然认识嫂嫂?! 景岚的话没来得及说完,便被二哥景檀的惊呼打断了,只见他捧着连弩,一面警惕防备,一面惑声问景岚。 三哥景渊紧紧盯着那十八名修罗卫,肃声道,她方才也说得明白,她与西山柳氏早已一刀两断,我相信大哥不会看错人! 景岚越听越糊涂。 上辈子就是她要了她的命,这辈子她怎么就勾搭上了大哥? 景岚错乱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姨娘看景岚一脸着急,她温声安抚道:小五别怕,红月已发,这十八个闹事的死骷髅,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她话音一落,出海城的两条石峡机杼声骤响,似是落了什么巨石,将出口都封了个死。 景岚哪里是怕?她只是不懂。 咳咳。 大红喜服的衣襟被刀锋划破,斜斜地留下了一道血痕。 东海景氏的大公子景铎轻咳了两声,凛然走到了柳溪身前,他手中的剑锋微寒,透着一股与他一样的寒玉气息。 若是连你都护不得,又怎配当你的夫君?景铎捏紧剑柄,淡然扫了一眼这十八名修罗卫,温声对柳溪道,溪儿,从今往后,这儿就是你的家,景氏的男儿尚在,风雨就吹不到你身上!说完,一振长剑,晃出剑影无数,猝然杀向了十八名修罗卫。 堂堂东海景氏的家主,收拾这十八名修罗卫,绰绰有余。 寻常姑娘听见这些话,那是戳心窝子的暖。 柳溪没有后退一步,也没有收起手中紧握的柳叶弯刀惊月,事关生死,能靠的永远只有自己。 上辈子的致命之错,她不会再犯。 第4章 后招 这十八名修罗卫算得上修罗庭中的好手,景铎开始以为是些小喽啰,可接连拆了几招过后,便发现自己是轻敌了。 以一敌多,能力保不伤已是勉强,又如何击杀对方呢? 对付这些不要命的,只能比他们还不要命。 柳溪握紧惊月刀柄,几乎与那名修罗卫贴身擦过,只见她红袖翻飞,刀刃的寒光似是从袖底飞出,猝不及防地割破了那名修罗卫的喉咙。 可这样一来,身后空门大开,她即便是反手格挡,也挡不住四柄兵刃落到她的背上。 铿! 只听一声金石声响起,景铎的长剑宛若长虹,划出一道剑芒,硬生生地将四柄兵刃格开。他与柳溪背心相对,沉声道:小心些! 知道。柳溪只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拖着惊月横掠出去,很快便被七名修罗卫给围了起来。 景铎欲上前去救,也被其他十名修罗卫给围住了。 虽说这样显得力孤,可好歹也算是分化了修罗卫,既然只能各自为战,那便顾好自己,伺机一个一个解决了。 海城的精锐护卫结阵完毕,领头的景九叔对着红姨娘招了下手。 红姨娘镇静地点了下头,她左右看了一眼景檀与景渊,没有多言,只快速传递了一个眼神,两位公子便已了然到底该做什么? 小四,带小五进去。红姨娘低呼一声,还有一句话似是专门说给景焕听的,景岚并没有听清楚。 景焕点头,扣住了景岚的手,小五,走! 可大哥景岚哪里放心,大哥如今还在危险之中。况且,柳溪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一无所知,她怎能在这个时候退回海城? 红姨娘瞪了景岚一眼,听话! 景岚从未见过这般凶的红姨,她也只有听话,跟着景焕快速掠入了海城。 娘亲说,这几个死骷髅不像是来拿命的。景焕才踏入海城的前厅,便匆匆开口对景岚道,他们必定另有所图。 景岚倒抽一口凉气。 是了! 柳溪那个女人怎会真心实意地嫁入东海景氏?她来这儿,定是有图谋的!以她的心智,岂会傻到找几个修罗卫闹场子就完了? 机关冢! 景岚脱口而出,这是东海景氏最重要的地方。 历代景氏研制出的机关图纸都收藏在那儿,虽然名冢,却是景氏除了祠堂以外,最重要的一个地方。 这是景氏心血凝集之处,倘若有人趁乱混入海城,那便只会为了这里面的图纸。 景焕点头,对!小五,我们快去看看! 嗯!景岚应声,足尖一点,朝着【机关冢】掠去。 海城的山门外,景檀与景渊相互递了一个眼色,一人捧起了连弩,一人反手捏住短刃,看准了时机。 上! 箭矢破空,发出一声惊响。 最近的那名修罗卫闻声避开,哪知还有一位公子的短刃在后,瞬间被短刃割破了喉咙,倒地气绝。 兄弟二人得意地扬了扬眉,景檀捧着连弩翻身跳上山门,居高临下,瞄准了修罗卫的背心,一连射出三支□□。 景渊捏紧短刃等待那名修罗卫的错身闪避,好似流星般反手提刃擦过修罗卫的心口。 噌! 短刃足以削金断玉,血肉之身岂能受得住? 一道血痕在这名修罗卫胸前绽开,他大声痛呼,捂紧了心口就倒在了地上,挣扎了数下后,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听见动静的景铎感激地对着两位弟弟微微一笑,有他们在旁游击击杀,这剩下的十五人迟早也是死路一条! 对付这些江湖骷髅,也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 敢坏了东海景氏家主的大喜婚宴,那便拿命来还! 红姨娘看准了时机,厉声下令,九叔,动手! 景九叔骤然吹响了口哨,久候多时的海城精锐便一起杀了上去。 呵。 柳溪不禁轻笑一声,这景氏果真是上下齐心,看来,她没有来错地方。 景铎鲜少看见这样轻笑的柳溪,准确说,这是他第二次看见这样的柳溪。她站在月光之中,嘴角就那么轻描淡写地微微勾着,她双眸中透着的那抹冷艳,好似一支小箭,轻而易举地戳在他的心窝里。 是的。 景铎长那么大,头一回瞧见这样好看的姑娘。 那晚在东浮州的山中,柳溪坐在树梢上,映着月光俯身瞧他,她只轻轻一笑,景铎便怔在了原处,再也挪不开眼睛。 他这次栽了! 不管这姑娘是谁,他只想娶她为妻。 甚至后面这姑娘坦坦荡荡的直言她是西山柳氏的嫡女柳溪,景铎也没有太多的惊讶。 如今,柳溪一袭红衣,与他并肩而战。 他想要的妻,就该是这样的性子,就该是这样的人! 想到激动之处,景铎也忍不住笑了,他再次掠到柳溪身畔,与她并肩而战。 入了东海景氏的山门,她便是东海景氏家主的正妻。 夫妻同心,自当生死相依。 柳溪以手中惊月破开了两名修罗卫的来袭,刚一回头,便对上了景铎温润微笑的眸子,她微微一怔。 不要命了么?柳溪冷嗤一声,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笑意?惊月齐着景铎的肩侧劈了出去,另一只手将景铎护在了身后。 铿! 惊月与修罗卫的兵刃狠狠相撞,逼开了景铎身后的那名修罗卫。 景铎忍笑,当即正了心神,一振手中长剑,攻势瞬间凌厉了起来。 堂堂东海家主,竟让妻子护在身后,算什么好汉? 东海景氏的这五个小公子中,最像景啸海的就是长公子景铎。他如今那凌厉仗剑护妻的模样,实在是像极了当初的景啸海。 红姨娘看得有几分失神,有件事是可以确定的。 景铎确实是真心实意地喜欢柳溪,就凭这一点,东海景氏绝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东海景氏的本事,确实不容小觑。只花了片刻的功夫,十八名修罗卫纷纷倒地,山门前瞬间清净了。 上辈子这里那么容易攻破,除了用孩童为先锋外,定然另有隐情。 比如,今晚这十八名修罗卫到底是从哪里混进来的? 柳溪并不急着庆祝今晚的大获全胜,她细细思忖着今晚的所有事情。她是坐着花轿从三途石峡进来的,一路上,景铎打马几乎是贴着花轿而行,一边走,一边细说这三途石峡的机关险要之处。 毕竟她是东海景氏的新家主夫人,三途石峡的机关也必须了然。 迎亲的队伍都是东海景氏的人,自然不会混入修罗卫。 唯一的可能便是这十八名修罗卫是一早就在山门前藏着了。 能瞒过景氏的巡城,足见这十八人对海城的布局了如指掌。 唯一的解释便是景氏有内鬼! 修罗庭的暗杀本事,是天下第一。 这十八人在暗处藏匿多时,没有对海城中的其他小公子或是红姨娘下手,却选在花轿到的时候下手。 明摆不能得手的事,为何要做这样的无谓牺牲? 溪儿,今晚,对不起。景铎收起长剑,满是歉意地走到了柳溪的身前,他打断了柳溪的思忖,若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另选吉日,重新 柳溪的眸光一寒,景铎瞬间忍住了话。 只见柳溪缓缓地将惊月收回了刀鞘之中,她微微昂头踏入了东海景氏的山门,忽地转过身来,一字一句地道:景铎,我从不走回头路,今日,我已踏入你们东海的山门,我便不再是西山柳氏的嫡女。 只是他景铎的正妻。 红姨娘颇是惊讶地上下打量了一眼柳溪,方才瞧她只是冷艳,如今再多瞧几眼,她实在是喜欢这丫头的性子。 景檀与景渊饶有深意的相互看了一眼,这位新嫂嫂好像有点凶。 景铎大喜,他走了过来,点头道:你不嫌弃就好。说着,他焦急地看了一眼天色,还好,还好,吉时还没有过。 红姨娘忍笑道:看你这猴急的模样,就算要拜堂,也要把衣裳换了,把伤口上了药再说。说着,红姨娘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柳溪,媳妇都领回家了,跑不了的,有红姨给你盯着,跑了算红姨的! 景檀与景渊也围了过来,打趣道:大哥,我们也帮你看着嫂嫂,嫂嫂肯定跑不掉的! 柳溪隐隐觉得这几句话说的好像哪里不太对。 若不是这几个人都笑意暖暖,柳溪真觉得自己是被群狼环伺了。 原以为今日这一嫁,景氏怕是多有阻滞,却不想她竟突然成了香饽饽,还生怕她跑了。 柳溪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她悄悄地在人群中找寻景岚的踪影。 她想,上辈子她亲手要了她的命。 这辈子既然做了她的嫂嫂,那便稍微对她好一些。 咳咳。 景铎忽地轻咳了两声,他低头检视自己胸口的伤处,不禁脸色大变,急声道:红姨,不好!那兵刃有毒! 大战了这一场后,血脉畅行,这伤口处的毒液早就沁入了心脉。 血液泛着紫黑色,即便伤口还在流血,却已感觉不到任何痛感。 快去请海先生来!红姨娘焦急说完,对着两个儿子道,快把阿铎背进去! 嗯! 与此同时,只见海城中突然亮起了一片火光。 不好了,【机关冢】起火了! 红姨娘倒吸一口凉气,果然与她想的一样,那十八名修罗卫为的并不是坏了婚事,而是另有所图。 快快救火! 【机关冢】对东海景氏意味着什么,红姨娘比谁都清楚。 与她有一样心念的还有柳溪,上辈子她也明白为何景岚会与她战到最后。 不等其他人动作,柳溪已一人带刀翻身掠上了海城的飞檐,朝着起火的【机关冢】掠去。 嫂嫂不可!檐上有机关! 景檀急呼,无奈只好与柳溪一样,翻上飞檐,紧追而去。 红姨景铎趴在景渊背上,绝望地看着红姨娘。 红姨娘温声安慰道:阿铎别怕,海先生一定能医好你,剩下的事都交给红姨来。 嗯。 第5章 丫头 海城的飞檐错落起伏,几乎每只脊兽都藏了致命的机关。防的就是轻功高手趁着夜色飞落海城檐上,潜入海城。 二公子景檀追了一阵,猛地停了下来。 他惊愕无比地看着远处那抹红影越掠越远,不敢相信嫂嫂竟一处机关都没有触发。 这世上最好的机关师,也不可能做到处处规避。 就算是大哥曾经告诉过她海城的机关布局,她也不可能记这般清楚。景檀清楚地记得,大哥是三月前去的东浮州山里,算起来,他与嫂嫂相识最多也就是两个多月。 除非,她一早就知道。 景檀心间一凉,翻身跃下了房檐。 这个嫂嫂不简单! 此事必须速速告诉娘亲,让娘亲来主持大局! 柳溪知道她走檐上,势必要暴露这些事,可事急从重,【机关冢】是东海景氏最要紧的地方,若是这里烧了,那等于是废了半个东海景氏。 四哥!景岚的惊呼声在【机关冢】外响起。 分卷(4) 柳溪反握惊月,清楚地看见一名带戴着骷髅面具的修罗卫一掌击中景焕的胸口,将景焕击飞三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景焕挣扎着撑起身子,哪知身子摇了摇,竟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张口便吐出了一口鲜血。 那修罗卫还想再袭,景岚折下栏边的树枝,像是飞隼一样斜飞到了景焕身侧,挑起树枝猛击修罗卫的手腕。 这修罗卫掌风大盛,似是知道景岚会在树枝中藏了内劲,在手腕接触到树枝的瞬间,树枝竟如奁粉般碎在了一瞬之间。 追魂掌! 柳溪大惊,这掌法她是最熟悉不过的!天下会这掌法的人,她也再熟悉不过! 魏谏白!柳溪厉声大喝,惊月刀锋微颤,朝着修罗卫的后脑劈来。 修罗卫身形微滞,他冷笑一声,暂时放过景氏那两只十六岁的小公子,轻松地错身避开了惊月的刀锋。 刀锋寒芒陡然绽开,即便是他躲得够快,系住骷髅面具的带子还是被刀锋切断。 只见他按住了脸上的骷髅面具,足尖一点,飞上了房檐。 柳溪本想追去,哪知他竟猝不及防地回身一抖长袖,袖中寒芒骤现,数十枚淬了毒的毒针便好似流星雨般射来。 走!柳溪一人一刀,如何能拦住这数十枚毒针? 只见她一手揪住景岚的衣领,运起内劲一抛,景岚便被扔出了好远。 铿铿!铿! 柳溪挥动手中惊月,顺势扫开数枚毒针,足尖一点,掠到了一旁的栏柱后,看着剩下的毒针纷纷钉入了石栏之中,在月光下隐隐透着碧色。 景焕突然撅起了屁股,皱紧了眉头惨呼道,小五,疼!好疼!我好像中针了! 柳溪蹙眉,先前只顾着救景岚了,地上这个景小四她实在是顾不过来,兴许是方才出刀扫针时,不小心把其中一枚扫到了他的身上。 景岚惊魂未定地冲了过来,仔细瞄了一眼,只见景焕屁股上果然钉着一根银针。 四哥,你别动,我给你拔针!景岚大急,捏住了针尾,试了几次都拔不出来。 柳溪漠然走了过来,景岚惊呼,你想做什么?! 啪! 只见她猛地一掌拍在了景焕的屁股上,藏了内劲一震,那半截银针便被震了出来。 景焕捱了嫂嫂这一下,觉得又羞又臊,瞬间脸红了大半,加上他一袭红衣在身,衬着脸更是羞红,哪里还好意思多说一句话? 景岚听不见四哥呼痛了,急问道:四哥,你说句话啊!她可是伤了你?说话间,她狠狠一瞪柳溪,柳溪,你对四哥做了什么? 柳溪不急不慢地自地上捡起了那半截银针,她左右看了看,瞧见了被斩断的半截淬毒针尖,将那半截银针轻轻抛开,淡声道:放心,那针没有毒的。 景岚满腹仇火,忍不住激动地问道:柳溪,你处心积虑地嫁入我东海景氏,到底图什么? 柳溪微惊,她转眸看向了景岚,微笑道:阿岚,你应该唤我一声嫂嫂。 厚颜无耻! 景岚死死咬牙,打死她也不会唤她嫂嫂! 她清楚地记得上辈子的那一幕 自小女扮男装,行走江湖确实方便不少。可姑娘家总比儿郎喜欢干净,下榻客栈后,景岚总会把门窗关好,舒舒服服地洗上一个澡。 哪知? 她解开裹胸的长布,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条黑影就破窗而入。 叮铃! 刀穗上的银铃铛清脆作响,那黑衣女子警惕地往她这边一看,像是一只野外的黑豹子瞬间寻觅到了香喷喷的小棉羊,竟一瞬也不瞬。 景岚彻底慌了,连忙扯了外裳穿上,匆匆系好了衣带,厉声道:你! 闭嘴。黑衣女子看清这人是个小丫头后,这小丫头左右也没有兵刃,便略微放心了一些,收起了惊月。 景岚又羞又惊,你还不走么?! 走哪里去?黑衣女子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反倒是在椅子上一坐,处理起左肩的伤口。 原来受伤了。 景岚终是冷静了下来,她看了一眼破了的窗户,今晚肯定是不能沐浴了,这屋子也是住不成了。 一会儿小二来了,你帮我打发了。黑衣女子忽然抬眼,眸光像是黑夜里的冷月,明亮中带着一抹生人勿进的寒意。 景岚忍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匆匆抱着其他衣裳跑到了屏风后,快速穿戴整齐,便想离开这儿。 景五公子,你这怎么了?方才听见好大的声响,是什么打坏了么?小二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景岚本想搪塞几句,说半夜练功不小心把窗户打坏了,就顺势换间房。 哪知颈边忽然贴上了一道冰凉的刀锋,黑衣女子气声道:小丫头,说错话,可是要没命的。 长那么大,她还是头一回被人这般威胁! 偏偏她只能哑忍,磨着小牙低声道:没事,我不小心打坏了窗户,明日一并结算给你。 可要换一间上房?小二倒也不怕景五公子赖账。 想换!可她如何能换? 这黑衣女子可不是黑豹子,这会儿像是一条缠在她身子的黑蛇景岚很快便发现,藏在黑衣女子黑色小靴靴底的雪刃也露了出来。 她漠然微微抬腿,足尖的雪刃抵在了景岚的膝盖骨上,似是在说,你换换试试? 景岚暗暗握拳,只能继续道:不必了,这样反倒是凉快。 那就请公子早些休息吧。小二摇摇头,终是退下了。这江湖人的习惯可真奇怪,大半夜练什么武功,这暑气炎炎,开窗是凉快了,可蚊子也多呀。 满意了?景岚回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黑衣女子放下了腿,雪刃收回了靴底,抵在景岚喉咙上的惊月却迟迟不肯松开。 她颇是惊讶地笑道:景五公子原来是 我警告你!这事若是 若是什么?嗯? 惊月凉凉地从景岚肌肤上移开,景岚只觉一股透心的寒意袭来,瞬间噤声。 等你有本事杀了我,再说那些话吧。黑衣女子冷声说完,顺势勾了一下景岚的下巴,景五姑娘。眸光带着一丝戏谑,她冷嗤一声,走到了窗边,凝眸看了半晌,确认外间安全了,便掠出了窗去,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那是景岚与柳溪的第一次见面,从那时候开始,景岚就觉得这女人是个祸水。 但凡柳溪出现的地方,必定有人死于非命。 上辈子是她景氏满门,这辈子这辈子绝不能再出这样的事! 景岚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景氏的守卫也赶到了【机关冢】救火,她小心地扶起了景焕,恨声道:你想嫁入东海景氏,我第一个不同意! 景焕瞪大了眼睛,小五,你这是做什么?方才若不是嫂嫂,我们只怕都要 她不是好人!景岚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只知道,留下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只会对景氏不利。 柳溪也清楚记得,这个时候的景岚应该不认识她才是。这般针对她,只怕是今夜之事太过巧合,她是最有嫌疑的那一个,所以,如何善后,才是她最该仔细想明白的。 一个小丫头罢了,等善后了再来哄她。 方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柳溪想知道魏谏白来这儿究竟是为了纵火,还是为了偷取什么? 上辈子这个时候,魏谏白带着百车聘礼去了西山提亲,可这辈子他怎会出现在了东海景氏的海城之中呢? 景焕刚欲开口,便被景岚捂住了嘴,这是我们东海景氏的事,与你无关。 嗯?柳溪显然是不悦了,她的脸上似是蒙上了一层寒霜,锐利的眸光逼得景焕莫名地心底生凉。 嫂景檀老远就看见了这三人,他快步走近后,发现柳溪好像比之前更凶了,他也忍不住莫名地胆怯,声音比平常低了些,大哥大哥在喜堂等着嫂嫂呢。 柳溪怔了怔,今晚海城发生了那么多事,受了伤的景铎还想拜堂? 娶她闹出那么多的事,红姨娘多少也该问她一两句才对。 娘亲也在等着呢,嫂嫂。景檀又催促了一句。 好!柳溪点头。 你们两个也快些来。景檀匆匆看了一眼两个弟弟。 景焕面色苍白,捂着心口咳了两声。 景岚无奈苦叹一声,心道:大哥真是被这个蛇蝎女人给蛊惑了心神!怎么办才好呢? 第6章 拜堂 喜堂布置得很喜庆,烫金囍字就贴在正堂之上,正堂之下龙凤喜烛依旧燃着,这里是海城今晚唯一没有被打扰的地方。 红姨娘命丫鬟将菜都上齐了,偌大的圆桌就放在偏厅之中,只等景铎与柳溪拜堂礼成之后,便可以开席好好地喝一杯。 景九叔处理完了外间的十八具修罗卫尸首,便依着红姨娘的吩咐,赶去【机关冢】救火。 海先生给景铎处理好了伤口,此时的景铎换了一身红衣,胸前戴了大红绣球,头上顶了簪花纱帽,喜滋滋地站在门前,顾盼着柳溪的到来。 似乎景铎并没有因为今晚的事,坏了兴致。 红姨娘笑容复杂,她走近了景铎,示意他别急,温声道:阿铎,新娘子跑不了的。 我知道。景铎含笑点头。 柳溪若是想走,若是今晚的事真与她有关,必定会给自己留退路,整个东海景氏,谁能拦得住她? 他只是害怕自己撑不了多久,来不及完成他许给柳溪的承诺。 红姨,你看看我,脸色是不是很苍白?景铎有些担心,他问向红姨娘。 红姨娘只觉眼眶一烧,她强忍住泪意,抚上了景铎的脸,阿铎很好看,尤其笑起来,特别温暖。 那就好。景铎嘴角微微一勾,笑意下意识地更浓了几分。 景渊默默地站在一旁,紧紧地揪住了衣摆边缘,咬牙忍住泪意。他答应了大哥的,一会儿要做傧相,要扬声把那几句耳熟能详的的话高喊出来。 海先生是景氏的家医,此时他五味杂陈,能用银针强行制住心脉中的毒液发作,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后的事。他安静地望着景铎这位东海景氏最年轻的家主,他还来不及在江湖上闯出什么响当当的名头,竟就栽在了修罗卫手中。 也不晓得这西山柳氏的嫡女与修罗卫到底有什么恩怨? 分明就是悄悄地办个喜事,竟会招来这样的大祸! 偏偏大公子景铎竟是个情种,二十七岁好不容易开窍了,一开窍就认准了柳溪这个女人。听完了红姨娘的分析后,还能坚定地说出那句话,红姨,我信溪儿,你们就算不信溪儿,也请相信我一回,好不好? 大公子有大公子的想法,红姨娘听他说完,确实也能说得通。 就算是以身为饵,也该留退路。修罗卫闹事时不走,【机关冢】起火时不逃,倘若还敢回来拜堂,也算柳溪有情有义了。 柳溪当先踏入了喜堂,她本以为红姨娘会当先问她什么,哪知竟是景铎温暖地握住了她的手。 你柳溪微怔。 景铎颇是得意,甚至眼底还藏了泪光,吉时快过了,溪儿。 大哥!不成!景岚扶着景焕,站在门口紧张地死死盯着他,这个嫂嫂,我不要! 胡闹!景铎皱眉,正色道,小五不要耍性子。 红姨娘瞧见景焕脸色惨白,急问道:阿焕怎么了? 娘亲,我应该没事景焕忍痛回话,怎能在这个时候耽误了大哥的吉时,多亏嫂嫂出手救了我们。 景岚瞪了景焕一眼。 景檀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柳溪,他方才还来不及把看见的告诉娘亲,便被娘亲打发来唤小四、小五了。 柳溪觉察到了景檀的目光,她坦然侧脸,对上了景檀的目光,二公子? 景檀哪里敢与她对视,连忙收敛了目光,低头道:没事,没事。 怎么没事?景岚是打定了主意要搅了大哥的婚宴,她悄悄地掐了一把景焕,景焕忍不住惨呼了一声,瞪大了眼睛看向景岚。 景岚继续道:四哥中了一掌,吐了好大一口血 确实应该先救四公子。不等景岚说完,柳溪凉声打断了她的话,正色道,那人不是普通修罗卫,他是大将军魏谏白,打四公子那一掌起码用了四成的掌力。 我来看看!海先生连忙起身,大公子他救不得,可千万别把四公子也耽误了!只见他快步走近景焕,探上了景焕的脉息,脸色大变,不成!这内伤伤得不轻,四公子得赶紧躺着休息,我得立马施针,不然要落下病根了! 景岚急声道:我就说四哥危险!今日不宜再行婚事 一码归一码,海先生,你带阿焕下去医治。这次是红姨娘打断了景岚的话,她说完后,给景岚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胡闹。 景岚不敢相信地看着红姨娘,连她都被柳溪这个女人蛊惑了么? 是,二夫人。海先生左右招了招手,便唤来一名小厮,将景焕背了起来,一起往景焕的小院去了。 红姨娘深望了一眼景焕的背影,她很快收敛心神,对着柳溪微微一笑,还是先把正事办了吧。 她竟不问她什么?! 柳溪安静不语,只觉景铎将她握得更紧了些。 咳咳。景铎轻咳两声,他皱眉望着柳溪,满眼忧色。 魏谏白是雄踞大梁西北三州的大将军,他拥兵自重多年,早已不受朝廷节制。本来与东海景氏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他竟与修罗卫勾结,潜入东海景氏纵火焚烧【机关冢】,此人确实是个狠角色。 景铎。柳溪忽然安静地看着他,她一字一句地道,你想好了,你娶我,今晚这样的事还会发生。 分卷(5) 大哥景岚悄悄地扯了一下景铎的衣摆,摇了摇头。 景檀寻到了机会,走近了红姨娘,附耳在娘亲耳畔将看见的都交代了。 红姨娘眸光微沉,看柳溪的眸光多了几丝复杂。 柳溪知道,今晚她是最有嫌疑的那一个,偏生她还想不到实在的证据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可除了东海景氏,她不知道她可以去哪里重新开始,筹谋她的复仇大计。 朝廷积弱多年,即便她能混成宠妃,也无法奈何势力庞大的魏谏白。修罗庭与魏谏白就是一伙的,她就算出再多的酬金,修罗庭也不会接她的单,刺杀魏谏白。至于她的家,西山柳氏,那更是另一个笑话了。 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今晚必须娶你。景铎说得斩钉截铁,他双手握住柳溪,溪儿,我是景氏的家主,你就是我景氏的家主夫人。 柳溪讪笑,她知道景铎字字真挚,可她心凉如冰,半点也暖不起来,听完他的话,只是心湖漾了几圈愧疚的涟漪罢了。 只因从她在树上巧遇景铎的那一霎开始,她待景铎皆是虚情假意,她所求的只是一个可以庇护她筹谋天下的地方。 你就不怕引狼入室,给你们景氏招来灭门大祸么?柳溪徐徐问他,话却不单单说给景铎听,还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 景铎心绪激荡,压制的毒液开始涌动,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耽误了。 你嫁我,这里就是你的家他忍下了后半句话,倘若她不想嫁了,他也只能送她安然离开。 好!柳溪点头,她解下了她的惊月,蓦地递向了红姨娘,惊月我从不离身,这是我唯一能给的诚意。今日你们想问的话,给我些时间,我会一件一件地查清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她鲜少这样认真地说话,惊月对她来说,是唯一可以依靠的利器,如今她将利器交出,就等于是她愿意在景氏面前先断自己的利爪。 江湖中人,兵不离手。 红姨娘颇是惊讶地接过了惊月,柳溪的刀法如何,她今晚也是见识过的,柳溪可以这般表态,这份诚意她收了。 红姨,你别让她给骗了! 小五! 景铎话虽这样说,可看向景岚的眼神满是请求。 大哥从未有过这样的眼神看她,景岚一怔,哪里还能说下去?她只能咬了咬下唇,颓败地别过脸去。 大哥鬼迷心窍,红姨也鬼迷心窍。 四哥靠不住。 三哥到现在也不出来说句话,二哥明明也迟疑的,就是不跟她一条心,就她一人,如何能拦住今晚的这桩婚事? 小五。二哥景檀轻拽她的衣袖,只轻唤了一声,给她递了个眼色。 事已至此,既然拦不住婚事,那便只有往后盯紧柳溪,别让她祸害到东海景氏一人。 看景岚不再坚持,景铎暗舒了一口气,抬眼望了一眼天色,吉时快过了。 大哥,嫂嫂,快些拜堂吧!三哥景渊忍不住催促了一声,他语气中的哑涩,让景岚惑然。 好端端的三哥怎么像哭过呢? 红姨娘正色道:哪个再乱来,再不听话,我继续家法伺候!阿渊刚挨过一回,阿岚,你是不是也想试试? 景岚连忙倒抽一口凉气,求饶道:红姨,我不乱来,手下留情! 红姨娘的家法,是她的一式摘星手,扭在耳朵上,那痛的滋味只要想想就觉得害怕。三哥哭过,只怕是捱过了。 疑惑散开,景岚闷闷不乐地进了喜堂。 柳溪与景铎并肩走到龙凤喜烛前,景铎悄悄地多看了柳溪一眼,转过了脸去,眼底的泪光似是多了起来。 景渊缓了好几口气,高声道:一拜天地 景铎与柳溪一齐跪下,朝着厅外叩头一拜。 二拜高堂景渊声音中的哑涩感更浓了一分,他强忍住了眼眶中的眼泪,不敢在这个时候哭出来。 红姨娘坐在了高堂位置上,一旁还放着苏柔的牌位。 景铎与柳溪跪下,再叩头一拜。 景渊这次又缓了好几口气,夫妻交拜 景铎与柳溪面对面一起跪下,景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诚挚地对着柳溪拜了下去。 之前只是有些愧疚,此时,柳溪的心房终是颤了一下。 景铎以诚相待,她毕竟不是铁石心肠的心,从今往后就算是相敬如宾,多少也该给他几分温情。 柳溪叩首后,直起身来,她认真地道:景铎,我会待你好的。 景铎神情一滞,他强忍在眼眶中的眼泪竟不争气地滚了下来,他哑声回答:好 只是,似乎上天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了。 想到伤心处,景铎只觉伤口处一阵剧痛翻涌,他急忙捂住心口,只觉一口浓重的血腥味涌到了喉口,堵住了他所有想说的话。 咳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后,景铎张口就吐出一口黑血。 第7章 灵堂 景岚从未想过,重活一世,那么快就要面对亲人的离世。 她清楚地记得明明还有一年,魏谏白与柳溪才会带兵来袭,她与兄长应该一起在海城的山门外浴血战到最后一刻。 可这一世,长兄景铎竟在她重生的第一日,便死在了修罗卫的刀刃之毒上。 是她!是柳溪那个祸水! 倘若不是她耍了心机,长兄便不会动了娶妻之念,便也不会有修罗卫混入海城,酿致今日的杀身之祸。 喜堂的红一一撤换,替而代之的是肃穆的白。 囍字变成了黑底白字的奠,长兄的大红衣裳换成了黑色的寿衣,昨日还温暖微笑的长兄再也睁不开眼,再也不会说话,再也活不过来。 一袭白裳的景岚扶灵忍泪站着,手指紧紧地抠着棺椁的边沿,身子不住颤抖,像是一只随时可以发狂的小兽。 她想立即要了柳溪的命! 偏生那个女人,长兄在弥留之际最是不舍,要他们四兄弟以后善待柳溪柳溪他日若遇到新的心上人,想离开东海景氏了,东海景氏便写放妻书,放她自由。若柳溪想一世在东海景氏终老,四兄弟便一世以长嫂之礼待之,不可不敬。 景岚自是头一个不从,哪知长兄竟吊着最后一口气,肃声道:谁若不从红姨当家法责之。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兄长说这句话的模样。 景岚失望又悲凉,那女人到底给长兄下了什么蛊,竟让长兄到死也护着她,生怕她在东海景氏委屈一分。 这样的祸水,自当除之! 三位哥哥不敢违逆,那便由她来! 景岚想,绝不能让柳溪再祸害东海景氏一人! 大哥对不起这是景岚第一次违逆长兄,她吸了吸鼻子,干脆地抹去了脸上的泪痕这个恶人,她今夜当定了! 双袖垂落,景岚握紧了藏在双袖中的短刃,转眸望向了此时跪在灵前,换上了雪白孝服的柳溪。 柳溪也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景铎在她嫁入东海景氏的第一日就亡故了,她不该顶着这偌大的嫌疑继续留在东海景氏。哪怕景铎在最后的时刻,还是处处袒护于她。 人走茶凉,这个道理柳溪比任何清楚。 今日东海景氏上下会念着大公子的威严,待她以礼,可等大公子下葬后,东海景氏没有一人是她的心腹,没有一人会站在她那边。 留下跟离开其实都一样。 都只是她一个人。 只有逼得她走投无路,她才会回头,铤而走险地再次与虎谋皮;或者从此犹如自断双臂的废物,一人终老江湖。 柳溪抬头望着奠字,这一世她在魏谏白来西山提亲前,就与柳氏做了断绝。魏谏白来此闹这一出,比杀了她还要诛心。 冲她来的修罗卫,要了她夫君的命,骄傲如她,她怎能厚颜无耻地继续在东海景氏苟且活着? 魏谏白算准了,亦或是西山柳氏的三小姐算准了她的心思。 与上辈子一样,猝不及防地给了她致命一刀。 成大事者,不会给敌人留一口气,以免敌人缓过气来,狠狠反咬一口。 柳溪心如明镜,易地而处,她也会用同样的手段。 柳溪 忽然听见有人沙哑唤她,她侧脸看向那个缓缓走近的景岚,眸底涌动的恨意,像是两把利刃,一刀一刀地凌迟着她。 景小五还是个小丫头,她的喜恶永远都藏不住。 她该用这样的目光看她,一如上辈子那样。 柳溪坦然接受。 大哥的命该你偿! 说时迟,那时快。 景岚双袖一扬,两点寒芒自袖底闪现,流星一般刺向了柳溪的心口。 柳溪微惊,错身避开后,下意识地去拔平时悬在腰间的惊月,可才摸上去,便发现空空如也。她的惊月为表诚意,让红姨娘收着。 你还我大哥的命来!还来! 景岚一击不中,似是彻底一只疯狂的小兽,手中的短刃挥舞如星,连环刺向柳溪的要害之处。 她只想柳溪死! 柳溪起初还时时避让,并没有伤她的意思。她想,总要给景岚一个发泄的机会,陪她打累了,兴许景岚心里会舒服些。可余光微微一瞥,红姨娘拦住了景檀与景渊,匆匆摇了摇头,似是不想劝架,也不想自己的儿子参合。 仗着景岚年幼,可以胡闹,笃定了她心有愧疚,所以不敢出手。 景氏是肯定不会相信她的。 柳溪嘴角噙起一抹自嘲的冷笑,如此的穷途末路,再不反击,她只能坐以待毙。 景铎是为了她而死的,可罪魁祸首不是她! 单这一点,她就不能默不出声的忍下景岚今晚的放肆。 铿! 柳溪骤然拿起了烛台,对上了景岚的短刃,她冷声问道:阿岚,闹够了么? 景岚满眼通红,哪里怕她? 为何死的不是你?!她泣声哽咽痛呼,失去兄长之痛,痛入心房,一句话问出,已是满脸泪痕,你把大哥的命还我! 问得好!柳溪咬牙厉声大喝,出手极快,一手顺势扣住了景岚的左腕,内劲一震,景岚只觉虎口一麻,哪里还能握住短刃? 眼看短刃即将脱手坠落,景岚挥动右手一划,想最后拼死一搏。 柳溪陡然屈肘,猛地一击景岚的肋下麻穴,身影一移,足尖一勾景岚的下盘,眨眼间便将景岚绊倒在了地上。 卑鄙景岚刚欲挣起身子,便被柳溪继续坐趴在地上,她反手再划柳溪,哪知被柳溪轻而易举地扣住了手腕,只微微用力,右手中的短刃也只有乖乖落地的份。 柳溪暗暗用力,几乎将整个人的重心都压在了景岚的腰杆上,她扣紧了景岚的手腕,肃声道:回答我!为何死的不是我?!说话间,她挑眉看向了那边震惊无比的三人,倘若阿岚回答不出来,红姨,二叔,三叔,你们回答我。 放开我!有本事你放开我!我们再打过!柳溪,你这个 啪! 柳溪确实放开了她的手,却顺势狠狠一个耳光打在了景岚的脸上。 火辣辣的灼烧感在她脸颊上蔓延开来,景岚只觉脑袋有些发懵,突然安静了下来,看着柳溪徐徐站起。 柳溪整了整发皱的衣裳,弯腰将地上的两柄短刃捡了起来。 没有惊月,至少她现下手里得有傍身的利刃。 只因我是你的嫂嫂,所以我留你的命。柳溪说得不急不慢,她挺直了腰杆,坦然站在灵堂正中,蔑然看了一眼红姨娘,倘若我是你们的对手,我绝对不会留你们的命。说着,她捏紧了两柄短刃,负手身后,凛声道,你们怎么想我,是你们的事,今日我只有一句话她凌厉的眸底骤然对上了景岚的泪眼,在你还没有本事杀你想杀之人时,最好闭嘴,事关生死,谁都不想做死的那个。 景岚心头一颤,是刺骨的寒。 确实,今晚她莽撞了。 景岚并不是傻子,她听得懂柳溪的言外之意。 柳溪也不是蠢人,趁热打铁是破局的最好手段。 喋喋不休地重复强调自己无辜,是没有人相信的。以退为进也不是她的性子,于是,她快步走到灵柩边,将两把短刃合在右手握住,左手在景铎的尸首腰侧摸了片刻,拿起了一个香囊。 她低头检视了一眼香囊的缝口,最后收的那几针,是由她亲手绣上的,针法旁人学不会那几针依旧在,足见景铎根本就没有拆开过。 柳溪突然停了下来,她有些失望地再望了一眼景铎。 他说他信她,可在柳溪看来,他并没有完全信她。 这香囊算是柳溪送他的定情信物,她送他之时,说得清楚,景铎,你可信人有上辈子? 景铎那时欣喜不已,视若珍宝地握着香囊,你说的我都信! 这香囊中有我送你的诚意,你回去看了,若是想清楚了,还是想娶我,那我便嫁你。柳溪当初对他说的话,每个字都记得清楚。 可景铎并没有把每个字都听进去,他并没有拆这个香囊,并没有看见里面的东西,他第二日就斩钉截铁的来了。 只因景铎想,他喜欢的人先娶回家了再说。香囊既然送了他,那他这辈子什么时候打开都成。 可是,有些事是没有等等再说的。 柳溪本想安安静静地守灵陪一陪景铎,她终究是答应过他的,她会待他好。柳溪想,等盖棺时,大家那会儿应当都冷静下来了,那她便将香囊中的东西拿出来,把那些事讲给大家听。 只是她想得简单了些,景岚就是第一个冷静不下来的。 既然如此,那她只有提前把这件事做了。 她走回灵堂正中,将香囊抛给了景岚,撕开它。 景岚接住了香囊,哑声道:这是大哥最喜欢的香囊!她想,若不是喜欢的,兄长怎会在弥留之际,紧紧握着舍不得放开? 分卷(6) 撕开!柳溪的语气不容半分质疑。 景岚倔然,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事关景氏存亡,你听是不听?柳溪越是说得轻描淡写,越是让人心里发怵。 第8章 扭转 景岚再次迟疑,可红姨娘先她一步,将香囊从景岚手中拿了过来,温声道:小五,交给红姨来拆吧。说话间,红姨娘已小心翼翼地扯开了线头,将香囊里面叠得整齐的纸方子拿了出来。 景檀与景渊围了上来,看着红姨娘将纸方子完全打开。 这这是!红姨娘大惊,三位景氏的公子也大惊。 这竟是东海景氏海城的机关布局图! 这香囊是我送给夫君的。柳溪淡淡开口,早在今夜之前。 是的,早在今夜之前。 在她重生的第一日,在她把上辈子失误之处想明白开始,她就依着上辈子的记忆,将魏谏白给她看了三天的海城机关布局图默画了出来。 她将这图当做诚意赠给景铎,只要景铎肯拆开看一眼,哪怕只是一眼,兴许那十八名修罗卫,甚至魏谏白也潜入不了这儿,今晚也不会成为景铎的祭日。 今晚闹那么大,虽说她如今身处困境,可有些事她已可以断定。 魏谏白能在今晚潜入,只有一个可能,便是上辈子帮他绘制海城机关布局的内鬼很早就混在东海景氏里面了。 怎么揪出那人,都是后话了。 当务之急,是先让眼前的这些人至少相信她一成,容她缓过这口气。 这香囊,想必红姨与诸位小叔们都是见过的。柳溪坦荡地对上这几人震惊的眸子,眸光没有半分心虚或者闪避,夫君之死,到底与我有没有关系,你们自己去想。若是信我,那便容我在这儿安静地陪陪夫君,莫要再吵着嚷着的要我的命。说着这里,她故意挑眉多看了一眼景岚,景铎不仅是东海景氏的家主,他还是我柳溪的夫君!在你们质问我,为何死的不是我时,你们自己想想,答案该是什么? 怪不得柳溪在檐上掠走,一个机关都没有触发! 景檀恍然,却陷入了更深的疑惑,忍不住低声问道:这图纸嫂嫂是从哪里得到的? 二叔,你说谁想我死呢?柳溪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了一句。 景檀噤声,他怎能问这样蠢的问题?倘若嫂嫂真想做戏刺杀大哥,又怎会傻到先将图纸放在香囊中,送给大哥?除非她一早就想到,刺杀不会成功,那不会成功刺杀,又何必兜那么大个圈子设局呢? 景渊悄悄地扯了扯景檀与景岚的衣角,歉然对着柳溪点了下头,哑声道:嫂嫂,对不起。 一石二鸟。 如此明显的布局,再想不明白,那就真是傻子了。 且不管柳溪与西山柳氏到底是为何一刀两断,对修罗庭与魏谏白来说,杀景氏家主景铎一来,可以让柳溪没有容身之所,甚至还会担上设局杀夫的嫌疑。二来,反正都要与景氏为敌了,让景氏去处理柳溪,比他们亲手杀了柳溪还要好。 西山柳,东海景。 两家齐名百年,不分伯仲。 江湖中人,哪个不想一骑绝尘?景氏处理柳溪,正好给西山柳氏一个寻衅的由头,或许西山柳氏就等着这个机会。 大梁的天下本来已经风雨飘摇了,江湖再多些风雨,对渴望君临天下的野心家来说,是蚕食或是拉拢江湖势力的机会。 景岚终是明白,为何方才柳溪一连问了几遍,为何死的不是她? 可就算是明白了,景岚还是不能完全信她的话。 只要看见她,景岚上辈子被她刺穿的心口就没来由的隐隐作痛,她死死咬牙,这句对不起,她怎么都说不出口。 况且,柳溪方才狠狠地打了她一个耳光,这会儿半个脸蛋又红又肿。 说一点不恼,那是假话。 景檀想,既然柳溪是大哥喜欢的人,是大哥临终时还心心念念的嫂嫂,那便是他们的亲人。大哥不在了,他们也不该这样欺负嫂嫂,她毕竟只是个姑娘家。 嫂嫂,对不起。景檀也服软了。 阿岚?柳溪最想听的是景岚的道歉,从她踏入东海景氏开始,景小五就是最戳人的那个小刺头,怎么都得把她给拿下来。 景岚蠕了蠕唇,默不说话。 蓦地,柳溪牵住了她的手。 景岚下意识地想抽手,却被柳溪握得紧紧的,哪里容她继续任性?只见柳溪将另只手捏着的两柄短刃放在了景岚掌心,淡淡道:还你。 景岚匆匆拿住短刃,快速缩回了手来,谢谢她也不会说的! 虽说一寸短,一寸险,可越是短的兵刃,越是需要下盘敏捷,阿岚你这下盘的功夫她故意停了下来,轻轻地摇了摇头。 一如既往地轻蔑。 景岚倔强地抬眼一瞪柳溪,你等我再大些! 好,我等你再柳溪似笑非笑,故意比了比两人的身高,景岚今年才十六岁,身高才到柳溪的耳侧,长大些。 景岚忍话,自忖怎会情不自禁地跟这个祸水说那么多?就算她今晚说的都是真话,可长兄确实是因为她死的,这笔债,等她长大些,是一定要继续讨的! 柳溪瞥见了景岚眼底强忍的泪花,终究是个小丫头,肯定是要难过一阵的,既然她比她大两岁,那便再容她一回。 柳溪转身对着灵堂的奠字跪了下去,她虽没有说话,可其他人都知道,她是想一个人为景铎守灵。 景檀与景渊看她这样,心里愧疚更浓了一分。 两人相互看了看,便寻了两个蒲团来,走到了门外,跪在门外给长兄守灵,还是不要再惊扰灵堂中的嫂嫂了。 红姨娘忍了许久的话,她轻叹一声,歉声道:方才红姨也不对,溪儿,红姨应该信你的。 她应该第一时间拦住胡闹的景小五,而不是拦住自家的两个儿子,故意放任景小五胡闹撒气。 柳溪淡淡抿了抿唇,凉声道:让阿岚打一架也好,她心里觉得舒服些,我这里也安静些。说着,她微微侧脸,对上了红姨娘复杂的眸光,易地而处,我会跟红姨一样。 一样故意旁观,悄悄打量,把心中的疑团一一想明白。 红姨娘也觉愧然,却忽然不知还能说什么,她一手拿着香囊,一手拿着图纸,踌躇不知该先做哪一件事? 他们一定等着你们收拾我,所以今晚不会再来。柳溪知道红姨娘在担心什么,她伸手去拿红姨娘手中的香囊,今晚本该是我与阿铎的良辰,其他事明早再说吧。她语气极淡,让人听不出到底是伤心,还是冷漠。 大概,越是难过,就越是哭不出来。 红姨娘也算是经过情爱之人,她多少懂些,这香囊破了 嗯,破了。柳溪将香囊握在掌心,似是不准备再说什么。 红姨娘沉沉一叹,心中五味杂陈,也只能由着柳溪,留柳溪一人在灵堂守灵。 偌大的灵堂,瞬间只剩下了景岚与柳溪。 你还不走?柳溪淡淡问道。 景岚吸了吸鼻子,拿了蒲团来,扔在了柳溪身侧,肃声道:大哥是我同父同母的大哥,凭什么不让我守灵? 柳溪颇是惊讶地扫了她一眼。 只见景岚干脆地跪了下来,挺直腰杆直勾勾地看着奠字,一字一句地道:大哥,此仇不共戴天,我一定会让他们以命相偿! 也要好好守护整个景家,好好盯死身侧这个红颜祸水! 不能让她再祸害任何一人。 可在武功没有练好之前,她必须克制自己对柳溪的讨厌,至少不能再像今晚这般莽撞。 甚至,她认同了柳溪说的那句话在没有本事杀死敌人之前,最好的办法就是闭嘴,敌人可不会对她仁慈。 看来这丫头还憋着一股子恼怒。 阿岚。 干什么?! 柳溪将破了的香囊递向了景岚,我想夫君定不想配戴一个破了的香囊。 我又不会针线女红 所以,扔了吧。 柳溪的语气,轻描淡写,好像这定情信物比什么都不值钱。 景岚瞪大了眼睛,这可是大哥最钟爱的礼物! 这女人,到底对大哥有几分真情?! 可是香囊破了,就用不得了。 破了可以补 既然阿岚这般坚持,那便请阿岚帮我补好吧。柳溪说完,便不再看她,双眸缓缓闭了起来,似是在为景铎虔诚守灵。 景岚急道:你我明明说了!我不会!你 我想安静陪陪夫君,阿岚,你不要再胡闹了。柳溪索性下了逐客令。 你! 景岚捏着破的香囊,丢也不是,拿走补也不是,敢情这是柳溪这女人给她下了个套,她就在不知不觉间被套住了。 小五 两个跪在灵堂外的兄长连忙轻声唤她,生怕这个弟弟脾气上来,又在长兄的灵堂上与嫂嫂打作一团。 景岚并不是不懂情理的人,这次的哑巴亏,她忍下了! 就看在大哥的份上! 景岚紧了紧香囊,扭头走出了灵堂,半个时辰之后,景岚又快步走了回来,径直走到了景铎的灵柩边。 她将补好的香囊往景铎腰间一系,再深望了一眼兄长,恼怒褪去,更多的是浓浓的悲伤,瞬间袭上心头。 她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惊觉眼泪涌出眼眶,景岚赶紧抹去,缓了半晌,才从灵柩边走回灵堂。 景岚再次跪在了柳溪身侧,只觉双膝跪的地方比方才还要绵软,她不禁低头一看,原先的蒲团叠了两个。 不用多说,一定是柳溪干的! 别以为我会 气消些就好。 柳溪没有让她把话说完,她难得温声打断景岚的话,哭出来,会舒服些。 不要你管! 好。 柳溪再次合上双眼,她是肯定哭不出来的,凉透的心,如何有泪? 亡夫当前,却一滴眼泪都哭不出来。 未免太过凉薄。 景岚侧脸悄悄打量了她一眼,她高挺的鼻梁好似惊月的刀刃,哪怕不用那双带霜的眸子看她,景岚也能感受到柳溪从内到外的森森寒意。 到底为了什么? 偏偏要勾搭她的哥哥,偏偏要嫁入景氏? 冷静之后,景岚突然满心疑惑。 她总觉得这辈子看见的柳溪,与上辈子要她命的柳溪似是两个人。 第9章 黑影 柳溪似乎觉察了景岚正在看她,她蓦地睁开了双眸,似笑非笑地侧脸看她,淡淡问道:我面目狰狞么? 景岚大惊,莫名的心虚让她不敢正视柳溪的眉眼,她扭过头去,佯作不知何意,不知你什么意思。 柳溪倒也没有继续戳破景岚的心虚,反倒是徐徐道:我其实跟你一样 谁跟你一样的!不知怎的,景岚觉得柳溪这话另有深意,她不敢让她继续说下去,别吵到大哥了! 也是。柳溪突然站了起来,拂了拂身上的褶皱。 景岚不得不转头看她,你要做什么? 嘘。柳溪对着她比了个手势,瞥了一眼景铎的灵柩,似是将景岚的话原封不动地回敬了回去别吵到大哥了。 景岚只得忍话,看着柳溪走出了灵堂。 嫂嫂,天还未亮。 你这是要去哪里? 景檀与景渊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 求个心安。 柳溪淡然留下这句话,便朝着【机关冢】行去。 她方才安静地思忖了不少事,她与景铎与十八名修罗卫战了许久,魏谏白应该在【机关冢】也待许久。他若想放火,定是一进【机关冢】便放了,哪会等到十八名修罗卫都死了才动手。 上辈子魏谏白将海城布局图拿给她看时,特别注明了【机关冢】的位置。 柳溪记得,那时魏谏白说,这可是整个东海景氏最重要的地方,里面的机关术书籍,每一本都是珍品,若能得之,如虎添翼。所以,当时魏谏白特别说明,攻打景氏时,柳溪设计的那些火器能不用便不用。 魏谏白那般看重的地方,怎会说烧就烧了? 虽说上辈子她与魏谏白算是同床异梦的夫妻,可多少是了解此人心性的。达不到他的目的,他怎会罢休? 十八名修罗卫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在海城多日,魏谏白也可以去而复返,趁着景氏的注意力都在柳溪身上,以谋所图。 若是如此,海城中人,没有一人是安全的。 这是景氏之险,也是柳溪谋取景氏信任的机会。 若想依仗景氏做大事,就必须先掌握景氏。 柳溪很快便来到了【机关冢】外,里面的大火已经扑灭,红姨娘正在命人处理里面的残局。 乍见柳溪来了,她颇是惊讶,溪儿,你不是在守灵么?微微侧目,便瞧见了悄悄跟在她身后的景岚。 柳溪早知景岚一直悄悄跟着,亡故的毕竟是景岚的兄长,景岚最不信她,柳溪也可以理解。 红姨,我想进去看看。柳溪直接开口。 红姨娘迟疑了一下。 柳溪故意整了整衣袖,示意她并没有带任何兵刃。 虽然景铎今晚走了,可柳溪还算是景氏家主的正妻,算起来,在没有选出新家主之前,也该她来主理这些事。 里面很乱,地上湿滑,小心些。红姨娘只能嘱咐这一句。 嗯。柳溪微微提裙,快步走入了【机关冢】。 在踏入这里之前,柳溪以为景氏的【机关冢】与西山柳氏的【藏殿】一样,都是书柜藏书,一把大火烧过去,定是全部烧成了灰烬。 分卷(7) 可柳溪发现自己错了。 【机关冢】与【藏殿】的布局完全不一样。 这里依着大理寒石壁凿出了存书的格子,每个格子上都整齐地放着若干石盒子。石头最是难熔,将机关书籍收藏其中,若是一般失火,也不会有损毁。 大少夫人。 看见柳溪走了进来,正在打扫的小厮们恭敬地对着她一拜她虽面容陌生,可从她穿的雪色孝服可以认出,她应该就是今晚景铎娶的新夫人。 那是什么?柳溪的眸光最后落在了石壁上凸出的数根铜管,只见铜管口还在不断地滴水。 小厮们还没来得及回答,景岚便先一步答话,这是用来灭火的机关,我们叫它们隐龙。 柳溪仔细看了看铜管的走向,像是数百条虬曲的铜龙蜷曲在【机关冢】的藻井之上。她想,这里一定有一处机杼,当烈火烧到后,便会弹开机杼,到时候百条隐龙同时吐水,便能将这里面的火灭了。 更不对了! 柳溪清楚地记得,这里当时火光冲天,隐龙若是起了作用,又怎会起那么大的火? 她仔细嗅了嗅,快步走到了烧焦痕迹最重的东南角石柜边,伸指抹了一下上面残留的焦痕。 人鱼膏! 人鱼膏常常用于墓穴长明灯,倘若起火,寒水难灭,火焰会浮在水面上,随水而流。怪不得这数百条隐龙吐水也灭不了【机关冢】的大火。 景岚看她脸色不好,也去抹了一把嗅了嗅。 味道腥臭,这味道她最熟悉不过!她与四哥常往海上寻访失踪的父亲,人鱼膏是她最讨厌的味道,她一闻便知。 咳咳! 这味道熏得她难受,不由得猛烈地咳了起来。 柳溪回头看她。 景岚强忍住咳意,瞬间憋红了脸颊。 少闻些,里面还掺了火、药。 为了进一步确认,柳溪屈指一叩装有书籍的石盒子,竟然一叩即碎。她仔细回想,她来这儿救景岚与景焕时,并没有听见里面出现爆炸声。可这石盒子分明是被火、药给崩过的,这样的火器,只有西山柳氏能造,甚至只有她柳溪能造。 上辈子是她精心设计出来,给魏谏白暗杀东浮州守将用的。 她还记得,这火器她特别取名叫做摄魂。 怎会柳溪蹙紧眉心,这辈子分明她还没有设计摄魂,甚至她与魏谏白并无交集,为何魏谏白会有这种火器?! 景岚看柳溪神色焦凉,也不知她又发现了什么?她迟疑地蠕了蠕唇,终还是问出了口,怎会什么? 柳溪没有立即回答,她一瞬不瞬地望着景岚,眸光凉得好似天上寒月。 景岚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警告道:你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那个猜想实在是可怕,可怕到柳溪都不敢相信。 倘若真如柳溪所想,魏谏白也是重活一次之人,那么一切就太过可怕了。 突如其来的凉意袭心而来,柳溪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匆匆地扫了一眼这儿,故作镇静地道:走吧。 慢着!景岚想弄明白,柳溪到底是什么意思? 柳溪从不会听她的话,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机关冢】,径直朝着海城外走去。 要确认柳溪的猜想并不难。 柳溪只希望一切不是她想的那样,否则魏谏白绝对不会让她在东海景氏坐大。 世上没有谁会眼睁睁地看着对手越来越强大,强大到有一天回来,讨了他的命。 景岚紧跟着柳溪走了出来,红姨娘看柳溪脸色不太好,也跟着柳溪走到了东海景氏的山门前。 此时,天已蒙蒙亮。 天边的微光与微弱的月光交织一起,围绕海城的海崖轮廓狰狞,像是一张海怪的大口,一口含着灯火通明的海城。 通往东海望海渡的步天石峡机关是最多的,所以当初柳溪拿到机关布局图时,设计的火器专门用来强攻步天石峡。 通往东浮州的三途石峡机关是最巧妙的,越是巧妙,就越是凶险,机关不必多,猝不及防地致命便好。 没有人敢从这两条石峡上方潜入海城,是因为石峡上方的机关变幻莫测,没有人敢以身犯险。所以石峡上方是所有人的意想不到,也是潜入海城的最佳缺口。 柳溪上辈子研究了布局图许久,她坚信只要是人造的机关,便能寻到破绽。所谓富贵险中求,越是想不到的,就越是安全的。 最后,她终是在布局图上找到了一线缺口。 那是极小的一个缺口,就在步天石峡的最高处,也是步天石峡最险峻的地方。 当年景氏先祖将这条石峡取名步天,也是因为从下往上看去,这里好似可以举手捞月,顺手摘心。 想必景氏先祖也曾放过山猿试过,这里石壁陡峭,山猿难攀,岩石刚硬,利刃难入,所以一不适合安置机关,二不适合徒手攀岩。 这一线天险,便是天生的最好机关。 凡人确实没有山猿灵活,可若是修习多年轻功的高手,再配上她西山柳氏独门造兵术打造出的攀山爪,这一线天险,也能如履平地。 东海景氏与西山柳氏在大梁的一东一西,相隔千里,百年来井水不犯河水。 景氏先祖一定想不到,百年之后西山柳氏竟会联手大将军魏谏白,甚至联手江湖人人憎恶的修罗庭,从这一线天险灭了景氏。 柳溪来不及唏嘘这些事情,她只想确认魏谏白是不是如她所想的那样。 至少她有一点可以确认,上辈子魏谏白是求娶她以后,才与西山柳氏有了来往。而且,寻常的攀山爪根本钉不进去这里的山壁,上辈子柳溪是冥思苦想多日,才想到如何改良攀山爪。攀山爪留在山壁上的印子,独一无二。她只须看一眼,便能知道魏谏白与那十八名修罗卫是不是从这里潜入的?甚至还可以确认,这攀山爪到底是不是上辈子她改良过的那种? 柳溪找定了步天石峡一线天险的位置,拿出了火折子,吹了个亮。 景岚看出她想用轻功掠上崖去,她急声道:不要胡闹!山壁上都有机关! 放心。柳溪回头凉声道。 景岚只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我才不担心你! 火折子的微光映照在她覆着寒意的面上,柳溪仰头静静地望着高耸的石峡山壁,眸光忽明忽暗,淡声道:回去守灵吧。 景岚竟不知该说什么回她的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溪足尖一点,好似飞鸟似的掠上了山壁。 她手中捏着火折子,越往山壁上翻,火折子的星火就越是微小。 一袭雪白孝服在黝黑的山壁上很是显眼,几次横掠,柳溪艰难地一手攀住凸出的石尖,几乎是悬挂在了山壁上。 她拿着火折子凑近了山壁,上下照了一遍,似是发现了什么,刚欲凝神看个清楚。 咻! 山壁之上,陡然响起了一声弓弦惊响。 柳溪闻声松手,足尖踏壁,凌空一个空翻,堪堪避开了那支暗箭。 山壁之上有人! 虽只是匆匆一瞥山壁上的黑影轮廓,柳溪便知道是谁? 魏谏白!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那黑影蓦地缀绳而下,扬掌便朝着柳溪的天灵盖劈下 柳溪这一后翻,本想双足顺势借力踏壁,缓住下坠的势子,再提内劲左右横掠,安然落在石峡之下。 哪知魏谏白这一掌似是算定了她的路线,柳溪要借力,便只能硬生生地接这一掌。 接这一掌,她便缓不住下坠的势子,非死即伤;不接这掌,她便是天灵破碎,也只是死路一条。 既然是死路一条,那也要让魏谏白付出点代价! 柳溪一念及此,便仓促运起十成的内劲,扬掌对上了魏谏白。 卑鄙无耻! 就在两掌即将相触之时,柳溪耳侧忽然响起了景岚的声音。她只觉被景岚狠狠一扯,一掌拍空,也恰好躲开了魏谏白这一掌。 有刺客! 红姨娘在石峡下扯着嗓子大呼一声,景九叔便带着巡城的护卫冲了过来。 魏谏白这一掌蕴满了劲力,一掌拍空,重心一时不稳,在他缓住重心的当口,景岚已带着柳溪安然掠到了石峡下。 景岚挑眉怒瞪缀在绳上的魏谏白,厉喝道:你还敢再来?!来人!乱箭射杀! 是,五公子!景九叔大手一招,身后的护卫纷纷举弩,扣开机弩,乱箭便咻咻咻地射向了山壁上的魏谏白。 魏谏白左右横闪,借着绳索好似飞猿似的翻身飞上了石峡峡顶,瞬间没有了踪迹。 景岚惊魂未定地死死盯着魏谏白消失的地方,浑然不觉左手还搭在柳溪的腰侧。 直到 柳溪冷冷地开了口,放手。 什么放手?景岚这句话问出,才发现自己爪子的无礼,她仓皇地缩了回来,佯作镇静地道,我只是为了救你你别赖我轻薄你!说话间,她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只觉掌心是一片冷汗。 分明是想她死的,怎的还忍不住去救她? 景岚想看在兄长尸骨未寒的份上,就算是报上辈子的仇,她也要报得堂堂正正。 红姨娘慌乱地上下看了看两人,没有伤着吧? 没事!景岚说完,不敢再多看柳溪一眼。 这里要加强守卫,他们就是从这里潜入海城的。柳溪匆匆地交代了一句,整了整微乱的衣裳,这才发现方才景岚搂她的地方,竟有些微润。 柳溪悄然多看了一眼景岚,这丫头此时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因为她掌掴的,还是因为紧张的。 这丫头原来是个嘴硬心软的。 所以柳溪的语气也多了一丝温柔。 阿岚,多谢。 景岚绷着铁青的脸,不必! 第10章 家主 天边的鱼肚白渐渐弥散开来,海浪猛拍在望海渡的木桩上,散作无数飞雪似的浪花。 海城依旧,可海城的家主却已英年早逝。 景九叔专门命人挪了九星机弩来,对准了步天石峡上最高耸的那块飞岩。机弩是景啸海亲自设计的,弓弦用了东海的蛟蛇长筋,劲力是普通长弓的十倍。而且,机弩特别设计了九箭齐发的箭槽,只要扣动扳机,便能瞬间弹射出九支带倒钩的短箭。轻功再好之人,也难从这九箭下全身而退。况且,景九叔不止搬了一座来,而是搬了十座,每日都有人值卫在下,只要发现异常,便会启动扳机。 魏谏白不是没有尝试下来,所以九星机弩这七日也是动过数次的。 只是他太过狡猾,单手执盾挡住了短箭,才能逃上飞岩,捡回一条命。 他尝试过数次,数次都以失败而告终,渐渐地,飞岩上便没有了动静,也不知是走了,还是耐心等待机会,再潜入海城闹事。 那夜,景岚是亲眼看见魏谏白想要柳溪的命的。 那一掌到底有多危险,景岚亲历过后,每每想来,还是有些余悸。 说也奇怪,自打那夜救了柳溪后,这七日柳溪都安静地跪在灵前给长兄守灵,甚至鲜少说话。 上辈子魏谏白可是柳溪的夫君。 景岚回想上辈子将死的那一霎,魏谏白分明站在柳溪身后得意大笑,先柳溪一步庆祝着东海景氏的覆灭。他与她,本该是蛇鼠一窝,怎会在这辈子如此水火不容? 照理说,两人在成婚之前,应该也是见过的。既然见过,应该不会是仇家,否则怎会约定三生,结为夫妇? 上辈子景岚很少注意江湖之事,准确的说是整个东海景氏都很少注意江湖之事。不管大梁谁是天子,不管是谁来请景氏出山,景氏都选择了避世东海畔,安静过日子。 毕竟,鸟尽弓藏之事,自古太多。 景氏以为,不做那张弓,便不会有弓藏之时。 可是战火不但烧到了海城,还直接把整个海城都烧成了灰烬。 天下大乱,天下便没有哪里是净土。 景岚忽然懂得了这个道理。 柳溪这女人得盯紧了,可魏谏白那边也不可放过。毕竟一年之后,魏谏白可是要亲自带兵杀上门的。 与其等着他来,不如先下手为强,先解决了他。 毕竟,若不是他,兄长也不会死。 这笔仇,景岚必须先报了! 小五,你别这样咬牙切齿的。蓦地,跪在身边的景焕轻轻地拐了一下她,示意她不要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跪在最前面的柳溪,低声劝道:她已经是我们的嫂嫂了,你不能把大哥的死怪到她的身上。 那我该怪谁?景岚哑声问道。 景焕皱眉,继续劝道:大哥喜欢她是事实,你这样子,大哥在九泉之下也会伤心的。他看见景岚无话反驳,又扯了扯她的孝服,仔细想想,说不定就是那个魏谏白喜欢嫂嫂,不甘心嫂嫂嫁到我们景氏来,所以才会这样设局。我们若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嫂嫂赶走,岂不是合了他的意?况且,嫂嫂除了这儿,再也没有地方去了 四哥!景岚不想再听下去,这些话红姨娘也劝过她,甚至二哥与三哥都劝过。 她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而是上辈子的痛还历历在目,要她完全相信柳溪,太难。 景焕张了张口,自知没办法劝好她,只能无奈地给站在前面的娘亲递了个眼色。 红姨娘摇了摇头,毕竟景岚与景铎是同父同母的孩子,感情上毕竟亲厚些,也只能等小五自己想明白了。 吉时到 景檀如今是东海景氏最长的公子,他红着眼眶高呼一声,盖棺,起灵。 红姨娘是长辈,不必跪拜,可棺椁中的景铎毕竟是东海景氏的家主,她也必须低头行礼。只见红姨娘穿着素衣哀然低头,朝着景铎的棺椁一拜。 景家四个公子对着棺椁叩头之后,忍泪走到了棺椁边,一起将棺椁抬了起来。 柳溪披着麻布,抱起了景铎的牌位。 她忽然觉得这牌位有些沉重,下意识地往景家四位公子看了一眼,又低下了眉眼。 时至今日,她还是哭不出来。 虽说对景铎没有真情,可恩义她还是要报的。就算要利用景氏东山再起,她也会留一线余地,至少景氏的所有人,她都会尽力照拂,让他们安然活过这场乱世。 分卷(8) 景铎给了她一个家,那她便还景铎一个诺。 景铎,我活一日,我便会护他们一日。 她在心中默默地对着怀中的牌位低诉,这是她许给景铎的承诺。 即便她是女子,她也会以君子之礼践诺。 一诺既出,驷马难追。 从她抱着景铎的牌位踏出灵堂的那一刻起,她便想好这第一步该做什么。 新婚之夜,夫君殒命。 动手的是修罗卫,帮手的是魏谏白。 杀夫之仇,不共戴天。 这是她与东海景氏的同仇敌忾,只要能重创修罗庭,亦或是手刃魏谏白,那东海景氏定会更相信她,甚至无形中等于解决了一年后的东海景氏灭门之祸。 修罗庭势力复杂,以东海景氏现下的能力,根本做不到重创。 魏谏白在一年前虽然盛名在外,可柳溪知道一年前的魏谏白到底有多少家底?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柳溪并不知道,此时的她与景岚已经想到了一处魏谏白,必须死! 景铎安然下葬之后,红姨娘将众人唤至景氏前堂,商议景氏的下一件大事。 家主殒命,景氏必须选出一个新的家主,主持景氏的大局。 照理应该是长者居之,二公子景檀继任家主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是。 红姨娘专门提及此事,景檀也没有拍胸站出来,想必是不想当这个家主的。 景九叔与海先生在旁为证,默不说话,似乎也另有打算。 柳溪端起热茶,轻啜了一口。 真是奇了! 这事若是发生在西山柳氏,二妹,三妹,甚至四弟,哪个不争着抢着的要当这个家主? 有意思。 柳溪很快有了个大胆的猜想,她细细打量着堂中四名公子的面容景岚、景焕与景渊脸上都有小酒窝,唯独景檀脸上没有酒窝。 再仔细看看眉眼,景岚与景焕是生得最像的,景渊眉目已经长开了,眉眼间还是可以看出与景岚的相似之处。 唯独景檀是丹凤眼,似是生得更像红姨娘。 嫡子尚在,岂能立长?红姨娘说出了她的意思,殷切地望向最小年纪的景岚,我当初是在姐姐的灵前起过誓的,家主只由姐姐的孩子来做。 景檀附和道:不错,娘亲起誓之时,我也在旁,我可以为证。所以这家主之位,还是小五来当吧。 二哥,你看我还是个孩子景岚瞪眼,不敢相信听见的话。论武功,她比不过二哥,年纪也是最小的,她做家主岂能服众? 十六岁也不小了,哪里还是孩子?景檀正色回答,你瞧外边多少农家儿郎,十六岁当爹爹的也不少! 景岚看这阵仗,二哥是不想当这个家主了。 二哥不想当,也可以三哥来啊! 景渊连忙捂住心口,猛烈地咳了两声,摇头道:不成的,小五,你知道的,小时候我们一起泅水时,我险些溺毙,从此不能修习内功。说着,他看了一眼海先生,海先生,你一定还记得! 哪有家主没有内功的?这内外不能兼修,武艺不过平平,更是不能服众。 海先生捻须点头,不错,三公子不宜修习内功。 那四哥 我可还伤着呢! 景焕不过比景岚大几个月,他若能当,自然景岚更能当了。 绕了一圈,竟又回到了景岚的身上。 景岚哪里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她自幼闲散惯了,从来没有想过当家主这种事。 红姨娘看景岚迟疑未决,她给柳溪递了个眼色,虽没开口,意思却足够明了。 柳溪慵懒地端茶又喝了一口,忽然肃声问道:常言道,长嫂为母,既然阿岚还小,那便先由我这个嫂嫂与红姨先管家两年,待阿岚十八岁了,再让她正式继任家主。 你想都别想!景岚急声否决了柳溪的提议。 柳溪淡淡问道:所以,阿岚现下愿意当这个家主了? 景岚如今哪能说一个不字? 东海景氏绝不能交给柳溪这个祸水,不然鬼知道她会把东海景氏折腾成什么样子? 柳溪看景岚没有立即回答,便又激了一句,那由我这个嫂嫂与红姨一起管家,有什么不妥的? 你景岚知道这是柳溪在故意给她挖坑,她总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上辈子就是这个祸水亲手给了她一刀! 她若在这个时候真的说了,甚至所有人都会觉得她小孩子心性胡言乱语,怎放心将家主之位交给她? 好一招以退为进! 柳溪再道:什么?说话这般扭扭捏捏,跟个小姑娘家似的 住口!我当便是!景岚只觉心口一凉,她本就生得阴柔,万一这辈子又被柳溪看出她是女儿身,指不定又拿此事做文章了。 红姨娘与景檀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海先生与景九叔相互看了一眼,也轻舒了一口气。 景岚皱紧了眉心,当了家主,她如何筹谋报复魏谏白?肩上一旦扛上了责任,如何能忘死与魏谏白一战? 正在此时,柳溪的声音不大不小地传入了她的耳中,她幽声道:我会帮你的。 谁稀罕你 小五,二哥也会帮你的! 对!三哥也帮你! 还有我! 景岚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三个哥哥围了起来。 只见景檀摊开手掌,景渊伸掌叠在了景檀手掌上,景焕也伸手叠上,另只手拐了一下景岚,小五! 景岚只觉心口一烫,便覆上了三个哥哥的手,二哥,三哥,四哥 今后你我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三个哥哥笃定地说完,齐刷刷地给了景岚一个坚定的眼神。 景岚更觉心虚,她暗暗发誓,从今日起,一定勤加修习武艺,闲暇之余,多往【机关冢】里面跑几次,熟读机关术书籍。 或许她做不到大哥那样人人敬服的家主,可也不能让大家失望。 红姨娘微微含笑,转眸感激地望了一眼柳溪。 柳溪只轻轻地点了下头,有些事不必问太清楚。由景小五来当家主,这只小绵羊还嫩了点,柳溪暗暗思忖,往后的日子她似乎多了几件事要做。 景岚悄然瞄了一眼柳溪,瞧她低眉沉眸,若有所思。 果然,这女人不是省油的灯!定是又在谋划什么坏事了! 第11章 红姨 月光清冷地洒在海城的飞檐上,一只萤火虫带着一点微光从敞开的小窗飞入,落在了书案上扇了扇翅膀,又飞走了。 难得可以安静地独处一夜,柳溪提笔在白纸上重新捋了一遍上辈子这一年将发生的事。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会帮着魏谏白大肆整军,与此同时,她还设计了许多攻城火器。那些火器如今想来,这辈子等于是白送给魏谏白的。 柳溪回想那夜在山壁上看见的爪痕,正是她改良后的攀山爪。倘若魏谏白没有重生,他怎会有这些东西? 柳溪突然明白,为何魏谏白会迫不及待的带着修罗卫潜入海城,为何会选择毒杀景铎,为何会下火器意图毁了【机关冢】? 魏谏白知道柳溪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既然不能求娶到,那便要设局毁了她,甚至毁了柳溪所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既然他与她底牌都是摊开的,自然魏谏白不会让自己重现上辈子的危机,当初强攻东浮州遭遇的最艰难的那一战很大概率就不会发生。 这辈子既然选择了不一样的路,那有的事情一定不会按柳溪想的那样发展。所谓知己知彼,也不一定能够百战不殆。 事情突然变得比她想象的还要棘手。 柳溪搁下了毛笔,偏头远望窗外,倘若魏谏白选择死盯海城撕咬,虽说守好天险便能力保不死,可是也破不了局。魏谏白趁这段时日扩充势力,他日大军来袭,加上西山柳氏的帮手,海城只怕也是付之一炬的结局。 想到西山柳氏,柳溪的眉心微微一蹙,说不难过,都是假话。 她的娘亲出身江湖名门,只可惜生了她后便一命呜呼了。所以她虽然从出生开始,就是西山柳氏的嫡女,可终究不是嫡子,在父亲柳擎心中,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做未来的柳氏家主的。后来父亲娶了二娘,二娘头两胎生的都是女娃,直到第三胎才生出了柳氏这代唯一的男娃,柳擎终是有了后继之人。 凭什么女子就不能继承家业?凭什么女子生来就比男儿低一截? 这个念头自小就在柳溪心头萌芽,所以上辈子她才会野心勃勃地想要谋取这片江山,想要堂堂正正地站在至高之处,君临天下,告诉天下人,女子一样可以创出一个太平盛世。 虽说父亲事事偏心,可柳溪自认从未做过什么亏待妹妹或是弟弟的事,偏偏上辈子她的三妹就想要她死。 这辈子她还来不及求一个答案,便先与西山柳氏斩断了关系,只因她怕一年筹谋,也改变不了东海景氏的覆灭结局,她就算重活一次也是枉然。 咚咚。 忽地,有人叩响了房门,将出神的柳溪拉回了现实。 溪儿,睡了么?红姨娘端着燕窝银耳羹来到了柳溪门外。 还是来了。 白日柳溪帮着红姨定了景岚的家主位置,只怕红姨还是有些话要对她讲的。柳溪起身将房门打开,迎入了红姨娘。 红姨娘把燕窝银耳羹放在桌上,没有多少寒暄,直接开门见山,今日之事,谢谢。 柳溪倒也没有客气,她端起了燕窝银耳羹,舀起一勺喝下,红姨有心了,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的。 红姨娘张了张口,还是怕她误会了。 只见红姨娘转身将房门关上,认真道:阿檀确实不是景氏的公子。 柳溪点头,淡淡道:这些事其实也不必告诉我的。 既然是一家人,这事就必须说清楚。红姨娘坚定地看她,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当年,我与啸海相识于江湖,同生共死便动了情念,不久便有了身孕。也怪我生性好动,有了身孕也不安分,所以那个孩子说到了她的难过之处,红姨娘摇了摇头,早产生下后,并没有活下来 那时候我真恨不得自己代那个孩子死,只求他能活下来。红姨娘每次想到那个孩子,心中总是悔恨交加,眼泪忍不住在眼眶中转了起来,所以那几日的我,几无生念。 后来呢?柳溪心念微动,想到她的娘亲生她之时,也与红姨娘一样的心思吧。 宁可自己死了,也要这个孩子安好出生。 啸海抱来了一个孩子,说从今往后,他就是我们的阿檀。红姨娘回想那一瞬的心绪复杂,这世上本就没有谁可以替代谁的,可那个孩子实在是生得可爱,半眯着眼睛看着她,嘴角似是带着一抹微笑,足以瞬间润化她的心。 所以,从那日开始,景氏便有了二公子景檀。 关于景檀的身世,帮忙寻孩子的景九叔知道,给红姨娘调养的海先生知道,景啸海知道,甚至后来景檀也知道了,至于其他人一无所知。 阿檀是个好孩子,他的出身干干净净。红姨娘最希望柳溪知道的是这句话,甚至还有她没有说出口的另一句。 柳溪微笑看她,景家的公子都是好孩子,我知道。上辈子死守海城到最后一刻,景檀若不是好孩子,怎会与兄弟们同生共死? 红姨也很好。柳溪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今夜你愿意告诉我这些,我也很高兴。 景家都是好人。 所以我说,伤景氏者死。 柳溪知道红姨娘在担心什么,她又加了一句,也包括我。 红姨娘终是释然,她摸了摸后腰,将别在后腰上的惊月拿下,递给了柳溪,你的刀,红姨还你。 柳溪微怔,并没有立即去接。 红姨娘温声道:一家人不该相互猜疑,阿铎也不想你在这个家里住得难受。 最厉害的刀,其实是温情脉脉。 柳溪不得不承认,红姨娘今天这一刀,确实防不胜防。 她接过了惊月,淡声轻唤,红姨 嗯?红姨娘惑然看她。 柳溪忍下了要说的话,放下了惊月,低头再舀了一勺燕窝银耳羹喝下,笑容难得的有了温度,这羹汤甜了点。 红姨娘笑道:甜点好,不是么?说着,她心疼地多看了柳溪一眼,话中有话地道,都会过去的。 年少夫妻,猝然生死分离。 红姨娘以为柳溪一直哭不出来,都是因为悲痛,她想,若是能待柳溪好点,她兴许能把心中郁结的悲痛一一释怀。 柳溪忽然觉得有些歉疚,却也只能默然不语。 红姨娘以为她又难过了,也不敢再多劝,时辰也不早了,溪儿早些休息吧。说完,红姨娘打开了房门,退出了房间。 柳溪怔怔地看着端着的燕窝银耳羹,红姨娘那些温言细语犹在耳畔。她不禁摇了摇头,自忖道:这样温情脉脉的家,怎敌外间的狂风暴雨? 待得久了,只怕她也贪恋这份温情,失了杀气。 所以 柳溪放下了燕窝银耳羹,拿起惊月,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径直来到了景岚的小院外。 铿! 尚未踏入小院,便听见里面响起了一声刀刃撞上什么的惊响。 柳溪掠上了院外的那株茂盛梧桐,藏在树冠之中,悄悄地看着景岚在月下练剑。 换做江湖老手,应该留心她上树时的窸窣声响,可柳溪在树冠上藏了半晌,似乎没有觉察到她的存在。 绵羊就是绵羊,狼来了都不知道。 柳溪摇头,这只小绵羊得好好教一教了。 景氏的剑法并没有特定的章法,讲究心随意动,所以景岚这一连串剑法舞下来,没有半点杀气。 分卷(9) 柳溪捏紧刀鞘,看准了机会,猝不及防地从树冠上疾掠而下,刀鞘夹杂着凉风劈向了景岚的脑门。 景岚仓皇挺剑格开后,往后退了一步,看清楚来人是谁后,咬牙怒道,是你!果然原形毕露了! 怎么?堂堂景氏家主,还想唤人以多欺少么?柳溪不屑冷笑,直接堵住了景岚欲唤人围杀柳溪的话。 可若不唤人来,她如今的武功,哪里是柳溪的对手? 景岚的话哽在喉间,越发焦躁。 哪知,柳溪竟将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捏着刀鞘,并不准备出刀,阿岚,我给你一次机会,今晚你若能打赢我,我便拿了放妻书离开海城。 与上辈子一模一样的轻蔑神情,甚至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景岚双眸微红,这可是你说的!说完,手中长剑一振,晃出剑影无数,原本毫无杀意的剑招瞬间杀气四溢。 是柳溪要让她一手的,也是柳溪不愿出刀的,可算不得她占人便宜! 柳溪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她右手扣紧了刀鞘与刀柄的相接处,镇定自若地迎上了景岚的剑锋。 铿! 惊月虽然未出,可内劲是十成的。 景岚一剑刺来,与刀柄一撞,便被柳溪的内劲震得虎口发麻,险些长剑脱手。 景岚用力握住长剑,就这一霎的注意力转移,柳溪的刀鞘已架在了她的颈边,你输了。 景岚咬牙噤声,这次真不是柳溪卑鄙,而是自己技不如人。 柳溪肃声道:任何时候,不要放松警惕,否则,脑袋什么时候没了都不知道。说完,刀鞘轻轻地拍了两下景岚的颈边。 景岚觉得这是柳溪的挑衅,你等我几日,我一定能打赢你! 我给你半个月,瞧瞧你能厉害到什么地步?柳溪撤开了惊月,她故意身子微微探前,压低了声音提醒,下回再输,可要好好喊我一声嫂嫂。 你想都别想!景岚怒喝。 柳溪瞥了一眼景岚的长剑,似笑非笑地转过了身去,渐渐走远。 第12章 收敛 天下本就没有速成的武功,即便是有,也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景岚怏怏地回到了房中,颓败地坐倒在书案边。 书案上的白纸上写着好几个名字,着墨最重的便是柳溪的名字。景岚今晚本来是在梳理上辈子的事,可梳理到了一半,许多事情她实在是猜不透,心中烦闷,才提了长剑去院中练剑。 柳!溪! 景岚回想柳溪离开时的那个表情,她就又恼又恨。 可又能怎么办呢? 她虽是东海景氏的家主,却不能以家主之名,强行给她放妻书,逼她离开。且不说江湖人会如何评判她,就算是三个哥哥与红姨也会先站出来反对。 说到底,还是自己没有实力。 懊悔并不能让人一夜变强,与其满脑子与柳溪置气,倒不如好好想想法子,下次赢了她! 想到这里,景岚心情平复了大半。 任何时候,不要放松警惕,否则,脑袋什么时候没了都不知道。没来由地,柳溪今晚告诫她的话,在脑海中猝然浮现。 景岚摸了摸颈边,那是柳溪今晚用刀鞘轻拍过的地方。 是了! 景岚猛然大悟家中还有内鬼,自己武功又平平,当务之急,是先把那个画出海城机关布防图的内鬼给揪出来! 第二日一早,景岚就命人去唤景九叔来。他是景氏的老人了,对景氏上下最熟悉不过。能将海城机关画那么清楚,内鬼一定是也是个老人。 哪知去唤景九叔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说景九叔一早就被柳溪唤去铸兵台了。 知道了。景岚让自己沉静下来,既然做了家主,就该有家主的模样,不可再像过去那样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 小厮没明白少主的意思,少主,那小的是不是去铸兵台把景九叔唤来? 景岚摇头,不必了。 是,少主。小厮刚欲退出前厅,又被景岚唤住了。 大少夫人今日只唤了景九叔去?景岚忧声问道。 小厮仔细想了想,不止,她还请了四公子一并同行。 四哥还有内伤。景岚突然有些不安,召集护卫,随我去看看。 是!小厮领命退出了前厅。 与此同时,景焕与景九叔已领着柳溪绕着铸兵台走了一圈,算是熟悉了一遍铸兵台。 嫂嫂,这里热,还是早些回去吧。景焕眼尖,瞥见了柳溪额上的细汗,他小声提醒了一句。 无妨,我习惯了的。柳溪说完,看了一眼腰间的惊月,打造惊月的时候,我在刀炉待了整整三个月。 景九叔颇是震惊,细看柳溪年岁并不大,竟就有这样的手艺。 九叔。柳溪忽然唤他。 景九叔回神,大少夫人? 这几日,魏谏白没有再尝试从天险下来?柳溪肃声问道。 景九叔点头,算起来,已经三日没有动静了。 那就好。柳溪嘴上是这样说,可心中并不这样想。魏谏白越是没动静,事情就越是难料。 景焕揉了揉胸口兀自疼痛的地方,才不好!就让他这样逃了,我这口气还憋着呢! 敌暗我明,处处被动,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以魏谏白的心性,又怎会轻易放弃,说走就走了?上辈子谁也没有想到他会率军不顾一切地强袭东浮州,第一战就是用三万将士的性命拼下来的。 柳溪觉得,他一定还会回来,之所以三日没有动静,定是在等什么。 好好养伤。柳溪只劝了一句。 景焕挠了挠后脑,笑道:嗯! 九叔,今日谢谢你带我熟悉铸兵台。柳溪转眸看向景九叔,我这里还有一事,要劳烦九叔帮忙。 景九叔正色回道:大少夫人言重了,有什么尽管吩咐。毕竟红姨娘专门交代过,柳溪在海城一日,景氏上下都要以礼待之。 我想要一块寒玉钢。柳溪索性开门见山,打个趁手的兵器。 景九叔点头,好,我去库房拿来给大少夫人。说完,景九叔就按剑退下了。 景焕好奇地问道:嫂嫂想打个什么兵器? 等兵器打好了,四叔,我还要劳烦你帮个忙。柳溪并不准备在这个时候告诉他。 景焕只得忍住好奇心,好!嫂嫂你救过我的命,莫说一件事,一百件事我也会帮你! 四哥! 远处,忽然响起了景岚的声音,只见她带着十几名护卫焦急地赶了过来。 柳溪不动声色地数清楚了护卫的人数,心道:终于学会不单打独斗了,也算是长进了。 景焕笑道:小五,你怎么来了? 铸兵台这里炉火四季不灭,火星子又容易四溅,我怕四哥你不小心,给烫着了。景岚没有看柳溪,话却是说给她听的。 看来昨夜的话,是听进去了。 这铸兵台我最熟悉不过了,怎会烫着?景焕没有听出景岚的话中深意,他说完后,发现景岚并没有与柳溪打招呼的意思,他悄然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提醒道,小五,去给嫂嫂打个招呼吧。 不去。景岚能留她在海城,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让步了。 小五 四叔,我还有事要办,晚些再来找你。 今日第一件事已经办妥,该去办下一件事了。柳溪没有半点迟疑,也没有多话,只交代了一声,便准备离开铸兵台。 慢着!景岚狐疑看她,你要去做什么? 阿岚想听?柳溪微微挑眉。 景岚暗觉有诈,可还是想弄个明白,说。 我不想说,你还能逼我说不成?柳溪衅声反问。 景焕眨了眨眼,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也不知嫂嫂跟小五是不是八字不合,天天犯冲,还是退后些安全。 堂堂景氏家主,竟被人当众拂了面子。景岚却只能哑忍,来人,跟着大少夫人。 嗯? 近几日海城不安全,我身为家主,自当为你的安危考虑一二。 景岚回敬了柳溪一句。 柳溪挑眉,眼底分明藏了一丝似有若无的惊喜。 那便走吧。柳溪转眸不再看她,由两名护卫跟着,走了数步后,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对上了景岚微愕的双眸。 像那么一回事了。 她虽在赞许景岚,可依旧微微昂头,身上那抹与生俱来的傲气半点不减。晨曦映照在她的脸上,在她的脸庞抹上了一丝难得的暖色,与她冷艳的眉眼融在了一起。只见她眯眼望了一眼天色,嘴角噙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分明没有半点狐妖的魅惑之色,却莫名地挠人心肝,让人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走吧。柳溪意味深长地瞧了景岚一眼,终是走远。 景焕失了言语去描摹嫂嫂的好看,怔愣在了原地。 怪不得大哥那般喜欢嫂嫂,这样惊心动魄的美人,有几人能禁得住? 景岚不敢多看柳溪,暗暗地在心底骂了一句,红粉骷髅!她惊觉景焕半晌没有动静,便侧脸瞄了一眼景焕。 四哥!景岚看他出了神,狠狠地拐了他一下。 景焕轻咳两声,掩住尴尬,小五,怎么了? 不是该我问你怎么了么?景岚不悦反问。 景焕轻笑,我很好啊! 好什么好?景岚不想在众人面前戳破他,分明魂都差点被勾走了,以后离她远些。 哦。景焕似答非答。 景岚摇头轻叹了一声。 景焕却正色问道:小五,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在针对嫂嫂呢? 景岚欲言又止,她若再说什么,只怕景焕又开始各种劝说,诸如大哥之死怪不得嫂嫂一类的。 不对!景焕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之前就见过嫂嫂?不然,怎会一眼就认出她是西山柳氏的嫡女?不等景岚回答,景焕又想到了一种可能,你们是不是有过什么误会?不然你怎会一直针对嫂嫂? 四哥景岚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些话。 景焕越想越不对,不对啊!你从小到大就没有离开过东浮州,你怎会见过嫂嫂?甚至,景焕想到了另一个更吓人的猜想,他一脸铁青地一手勾住了景岚的肩膀,凑近了景岚,低声道:阿岚,你很危险啊! 哪里危险了?景岚不知景焕到底在想些什么? 景焕又仔细打量了一眼景岚阴柔的脸庞,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恼大哥被嫂嫂抢了?啊! 胡言乱语!景岚这下是恼了,顺势在景焕身侧狠狠地拧了一把,四哥,你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对柳溪的敌意再这样明显下去,只会显得她越来越无理。 景岚意识到了这点,日后也只能收敛一些对柳溪的敌意,以免哥哥们以为她存了什么荒唐的念想。 景焕一边揉着被拧痛的地方,一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是最好!略微一顿,他又勾住了景岚的肩膀,还是不成!走,四哥带你去个地方! 海城今日还有重要的事没有处理景岚下意识地想拒绝。 这事同样重要!景焕哪里肯放过她,勾肩搭背地拉着景岚一路往海城的山门去了。 第13章 幽幽 穿过海城正堂后的长廊,柳溪恰好遇上了领着小厮们清理白绫白灯的红姨娘。景铎已经下葬,海城的这些丧事有关的物事须快些收起来,免得亲者触景生情,徒增悲伤。 红姨。柳溪走向了红姨娘,抬眼看了一眼檐下的白灯笼,我想求红姨一事。 红姨娘挽住了她的手,温声道:自家人,尽管开口。 我也是有手有脚的活人,有些事我也是可以做的。柳溪说着,语气故意沉郁了三分,我想,夫君也不愿看见我在海城无所事事。 也好,做点事说不定心情会好一些。 红姨娘点头,那今日就跟着红姨收拾这些吧。 嗯。柳溪丫鬟要了一条襻膊,快速系好左右衣袖,亲手扯下了檐下的一条白绫,将白绫裹在一起,递到了一旁小厮的手中。 红姨娘悄然一叹,便也由着柳溪。 这孩子心性太要强,能借由撕扯白绫,将心中的悲意发泄出来也是好事。 大少夫人,还是小的来吧。小厮可不敢一直看着大少夫人做,可柳溪好像就想亲手把这一城的白绫都扯下来,收拾干净。 柳溪只是摇了摇头,又扯了一条白绫下来,递向了另外的小厮。 就让溪儿来吧。红姨娘沉声吩咐。 红姨娘都这样发话了,小厮与丫鬟们只能帮衬着柳溪,将这个小院中的白绫都扯了下来,全部裹好,放到一旁的木车上。 白绫解下了,可檐下还挂着白灯笼。 柳溪刚欲踏梯而上,两名小厮便赶紧扶住了梯子,急道:大少夫人,可要小心些。 有劳二位了。柳溪并不知这两人叫什么名字,她的话中途仓促的断了一下,落入了红姨娘的耳中。 是了。 这几日都忙着办景铎的丧事,竟忘记了带着柳溪把家里人都熟悉一圈。口口声声说是一家人,却连家都不让她熟悉,这样显得未免虚伪了些。 分卷(10) 溪儿,这边还是交给他们吧。红姨娘说着,对着柳溪招了招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嗯?柳溪故作疑惑。 红姨娘歉然微笑,是红姨忙得忘了,这也是件大事。说着,她再次挽住柳溪的手,走吧。 柳溪默然跟从,这个时候自然能少说一句便少一句。 红姨娘直接将她带到了海城的録房,这里是海城账本名册的记录存放处。 管録房的老先生一看是红姨娘与柳溪来了,便赶紧迎了过来。 今日红姨陪你,认认海城的人。红姨娘索性讲明白了,她拉着柳溪一起坐下,吩咐老先生将名册都抱来。 柳溪微微点头,暗暗打量着这名老先生。 他是上了年岁的人,眼角爬满了皱纹,穿着一身干净的书生长衫,因为长期书写的缘故,指间有一层茧子。 这是陈先生,在海城已经待了三十年,算是海城的老人了。红姨娘当先介绍了陈先生,又道,海城一共有两个老先生,一个是陈先生,一个是海先生。海先生你是见过了的。 嗯。柳溪点头。 越是老人,内鬼的嫌疑便越大,要查内鬼,就必须从老人这边下手。 陈先生赔笑道:大少夫人慢慢看,名册都放在这儿了。说话间,陈先生将十本名册搁在了柳溪面前,海城上下一共三百七十五人,都记录在这儿了。 有劳陈先生了。柳溪低颔,拿起了最上面那本,打开的第一页,记录的是景九叔。这景氏的名册也是奇了,两页记录一人,左面是画像,右面是文字,一册在手,也不必专门把人喊来跟前一一对认。 这画也是先生画的?柳溪颇是好奇。 陈先生笑道:画的不好,还请大少夫人多多包涵。 柳溪在西山时,也见过不少名画。陈先生的画功虽算不得出众,可也有可圈可点之处。景九叔面貌端正,唇上有一横胡须,看了这画,就算第一次看见景九叔,也能认出来。 画功不错,又是最熟悉景氏人员的老人。 有意思。 倘若他不是内鬼,那内鬼必定是他的身边人。 先生比我画得好看多了。柳溪随口应和一声,又翻了一页。 直接问陈先生,可是下下之策。 既然名册都在这儿了,那便慢慢翻看,把有嫌疑的人都暗暗记下,一个一个暗暗排查。 一念及此,柳溪便不再多想,仔细翻看起了名册。 红姨娘本就不是个静得下来的人,她与陈先生不同,在旁坐得久了,便觉浑身不自在。可又答应了柳溪,今日要陪她的,便只能继续坐在原处等着。 陈先生是个有眼力的人,他拱手对着两人一拜,退出了房间,回来之时,端了两盏热茶。 红姨娘无聊极了,热茶喝完,便只能拿着茶盏把玩。 柳溪专心看名册,这热茶肯定是一口也不会饮的。 直到 景九叔匆匆踏入了録房,急声道:少主跟着四公子出海了。 柳溪眉心微蹙。 红姨娘叹声道:小四就喜欢带着小五胡闹,海上小四熟,怕是担心小五这几日心情郁结,所以才会带着小五出去散散心 去了多久?柳溪倒没有红姨娘那般宽心。 景九叔如实回答,去了有一个时辰了吧。 可知去了哪里?柳溪再问。 景九叔想了想,我听老秦说,四公子说是要去岛上散散心。可东海岛屿众多,景氏所领的海域中,便有十多个岛屿,一时半会儿景九叔也不知他们去了哪个? 胡闹!柳溪厉声一喝,意识到了自己激动了些,便敛了怒色,对着红姨娘道,魏谏白在暗处,这个时候唯有海城是安全的,贸然出海,万一中了埋伏话说到这里,柳溪的声音微哑,今日我亲手扯下的白绫,我不想再挂上去。 听见柳溪这样说,红姨娘突然也慌了,九叔,快,派人把小四跟小五找回来。 我也去。柳溪坚定地道。 红姨娘猛点头,我也去。 就在海城出动海船寻人时,景焕早带着景岚登了景氏海域外的幽幽岛。 此岛终年春色不绝,岛上盛产瓜果,是往来客商最佳的歇脚处。只要来熟了这岛上的人,还会发现这岛上有个惊喜之处,便是海岛深处,有一座幽幽楼。 幽幽楼中有十名妙曼女子,她们姿色各有妙绝之处,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据说,只要见识过她们姿色的人,就算把命给她们都甘愿。 景焕早就听人说过这些,只是幽幽楼的开楼时间实在是不定,景焕来过几次,都是吃的闭门羹。 四哥,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景岚跟着景焕越走越不安,毕竟是出了景氏的海域,这心里总觉得莫名的忐忑。 就去看一眼,门若是没开,我们就回海城。景焕越是靠近那座幽幽楼,就越是激动,人总是对未知的东西好奇。 景岚悄然左右打量,虽说这路上都是小贩与客商,可也不能掉以轻心。 小五,你就放心吧。景焕发觉了景岚的警惕,他拐了一下弟弟,每日离开望海渡的海船那么多,怎么可能就瞄上我们了? 景岚摇头,还是回去吧,海城还有 来都来了,就看一眼! 四哥 景焕皱眉,大哥肯定不想看见你这样,小五,你都不爱笑了,你知道么? 有么?景岚回道。 景焕点头,自打大哥出事后,你要么就是针对嫂嫂,要么就是心事重重的,你这样子景焕忍下了要说的话,他越想越觉得小五对大哥的感情似乎不太一般。 景岚勉强让自己笑了笑,脸上淡淡地旋了个小梨涡。 惊觉有谁正在窥视这边,景岚脸上的笑意骤消,四处张望了一眼。 商旅依旧,小贩依旧,并没有发现哪里不对。 幽幽楼今日开了! 啊!那万万不能错过了! 快去瞧瞧!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突然提了个头,商旅们便激动了起来,纷纷往幽幽楼的方向去了。 小五,你可真有福气!景焕也激动了起来,第一次来幽幽岛,就撞上这样的好事!走!走!快去瞧瞧! 四哥,幽幽楼是什么地方?景岚被景焕拉着,急声问道。 去了就知道了!景焕只简单回答了一句,他也没有进去过,他怎么知道? 景岚轻叹,只能跟着景焕挤进了人群,来到了幽幽楼下。 所谓幽幽楼,不过是依山壁凿出的洞窟。远远望去,原本黑暗的洞窟中五色彩灯斑斓,倒是平添了几分热闹之色。 幽幽楼石门大开,门前站着八名古铜色肤色的壮硕汉子,各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所以即便是想进去一窥乾坤,众人也只能乖乖忍着,不敢贸然闯进去,惊扰了里面的仙女。 等了片刻,终是有人走了出来。 那女子容姿妖冶,紫色纱衣穿在身上,走起路来,雪白的腿半隐半现,惹人无端心痒。分明是个十八上下的妙龄女子,可竟是这幽幽楼的话事者只见她手拿凤纹银烟斗,不急不慢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后,妖媚的眸光往人群中慵懒地扫了一眼。 就这么急着见姑娘们么?虽说是娇嗔,声音却像抹了蜜的糖糕,听在耳中,酥在了心间。 景岚肃然,瞪了一眼身边看呆了眼的景焕,她终是知道景焕带她来什么地方了。 四哥!看也看过了,我们回家了! 来都来了 景岚可不想陪他继续在这里胡闹,你走不走? 我景焕哪里舍得? 景岚的语气更重了些,我是以景氏家主的身份问你,走是不走? 哪知这个时候,那话事的女子妖艳的眸光落在了景岚身上,谁让这个时候,只有景岚一人背对她呢? 那位公子 众人沿着女子的眸光望向了这边,两名壮硕汉子走了过来,左右拨开人群。 难得遇上幽幽楼姑娘们见客,不进来看看就走,岂不是可惜了? 景岚只觉背心一凉,她转过脸去,只见那女子咯咯轻笑,咬住烟斗,舌尖有意无意地轻轻地舔了一下。 第14章 困兽 不必了。景岚扯住了景焕的衣袖,只想快些离开这里。忽地,她的余光瞥见了藏在暗处的两名修罗卫,心头寒意更甚,她知道今日是惹上大祸了。 紫纱女子含笑再问道:当真不必了? 景焕着急地看看景岚,又瞄了一眼美人,小五,就看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如今还能说不好么? 外面有修罗卫,想必魏谏白也在附近。 这幽幽楼看上去不是什么好地方,可这外面似乎更不安全。 景岚无奈,佯作依从景焕,走吧,就进去看一眼。 景焕高兴极了,好!好!好! 诸位也进来坐坐,寻个开心吧。紫纱女子笑盈盈地说完,转了一圈手中烟斗,给身侧的汉子递了个眼色,低声说了一句,收拾了。 景岚虽没有听见她说什么,却从她的唇语可以猜出是哪三个字。 正当她做好警戒,准备应对汉子时,哪知这汉子竟带着三个兄弟往暗处去了。 她竟是收拾修罗卫? 景岚大惊,惑然多看了一眼紫纱女子。 只见紫纱女子对着她眨了一下左眼,公子来了我这儿,尽管放心地玩。下回,可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我这幽幽楼可不是每日都会开的。说完,紫纱女子咯咯媚笑一声,往洞窟深处走去。 景岚极力回想上辈子之事,印象之中根本就没有见过她。 正当景岚失神之时,景焕笑道:瞧,我说什么来着,小五你可真走运! 这哪是走运?分明是福祸未知。 她是谁?景岚狐疑问道。 景焕抓了抓脑袋,他从未踏入过幽幽楼,怎会知道她是谁?他拦下了身边一个急切想进幽幽楼的商人,这位大哥,方才那个姑娘是谁啊? 你竟不知她是谁?商人惊然反问。 不知啊,我是头一回来。景焕如实回答。 商人羡慕地看着眼前的两名公子,你们两个小子是真的走大运了,她可是这幽幽楼的楼主,去年我有幸见过一次,那风情啧啧绝了! 景岚嫌弃地白了商人一眼。 商人提起她来,就更激动了,生怕是惊扰了佳人,声音却压低了好几分,她叫幽幽,只有出得起高价的人,才能入幕与她喝上一杯。 幽幽?这名字好听。景焕细细地回味了一遍。 商人兴高采烈地点头,是啊!说着,他猴急地看了一眼洞窟深处,不与你们说了,我要进去找姑娘们好好喝一杯! 小五,走!我们也进去看看! 本来景岚想暗暗骂一句,哪知景焕也是一个样。她冷眼一瞪景焕,景焕皱眉道:你这样我是真的担心了。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景岚不解,她此刻最担心的是如何安然离开幽幽岛? 景焕摇头叹息,小五,你别以后找个郎君回家啊。 呸!说什么胡话?!景岚的心猛地一震,她乔装十六年,如今景氏已无人知道她是女儿身,随着年岁渐长,她这个家主是无论如何都要娶妻的。 景焕看见景岚脸上染了愁色,干脆地勾住了景岚的肩膀,多出来看看,若是看中了哪家姑娘,四哥给你去提亲! 四哥!景岚再瞪了景焕一眼。 景焕哪里管她瞪不瞪,勾着景岚一边走,一边提醒道:你瞧瞧你,对姑娘家可不能这样凶巴巴的,可会把人给凶没了的。 景岚眉心几乎拧成了一个结,一直以为她是最小的那个,只要哥哥们都成亲了,那她找个由头,跑出来浪迹江湖就好。可这辈子不一样了,她是景氏的家主,就算哥哥们都成亲了,她也不能丢了景氏跑出来浪迹江湖。 家主的婚事,更是景氏的大事,莫说是三位哥哥,只怕红姨娘也会很上心。 踏入洞窟之后,一股浓烈的脂粉味道扑面而来。 红纱垂落的戏台上,三名妙曼女子在妖艳曼舞,戏台之下,两个斯文的少年郎一琴一笛应和着。 台下的商旅们看得如痴如醉,不时地发出一声好! 景焕好奇极了,这边看看,那边瞧瞧。景岚却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在这里面多待一刻,就觉得被什么一直戳着。 小五,我们去那边坐。景焕看见了一处空桌,便拉着景岚往那边去了。 两人刚刚坐下,便来了两名彪悍汉子,恭敬地道:两位公子,楼主有请。 我若是不去呢?景岚下意识地想拒绝。 汉子们咧嘴笑了笑,合拳捏得咯咯响。 好说,好说。景焕可不想在这里打架,他递了个眼色给景岚,人家说的可是请。 色迷心窍! 景岚发誓,以后再也不跟四哥单独出来了。 如今人在人家的窝里,说的是请,可如何能拒绝? 景岚沉沉一叹,只好跟着这两人一起走上了二楼的石窟,拐入了一条长长的黑巷子,来到了半敞的石门前。 都下去吧。 是,楼主。 那紫纱女子慵懒地说了一句,打发了跟在景岚与景焕身后的汉子。 分卷(11) 穿过半敞的石门,景焕清楚地看见那紫纱女子懒洋洋地靠在木榻上,对着他们勾了勾手指,二位景公子,还不进来? 她竟知道他们是景氏的人! 莫说是景岚,这下连景焕都震惊了。 两人收敛心神,相互递个眼色,示意各自警惕,一会儿伺机而动。 紫纱女子幽幽含笑看着两人端然走了进来,在她对面的矮凳上坐了下来,放心,姐姐我不吃人的,乖,别怕。语气轻佻,眸光却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 姑娘到底是什么人?景岚先开了口。 幽幽咯咯轻笑,幽幽,这幽幽楼的楼主。说着,她坐了起来,感慨地道:今日遇上了,便说明你我有缘,应该做点什么。 景岚与景焕正襟危坐,异口同声地道:不必了吧! 啧啧,想不到二位公子小小年纪,这脑子里竟是一泡污水,我还以为幽幽摇头叹息,东海景氏都是些正人君子,是永远都不会来我这儿寻欢的。 四哥,我们走!景岚猛地站了起来。 景焕也听不得这些辱没东海景氏的话,以后我都不会来了!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幽幽双腿交叠,微微晃着, 说不定,你们今日走都走不得。 你什么意思?景岚心头一凉。 她手中的烟斗旋了一圈,指向了石窗,自己去瞧瞧。 景焕先景岚一步走到石窗边,这里地势较高,几乎可以俯瞰半个幽幽岛。景焕远眺幽幽岛的渡口,只见多了一艘没有旗号的海船。他眯眼极力去看,海船上下来了数十名顶着黑斗篷的神秘人。 魏谏白!景岚比景焕先发现那人。 魏谏白今日穿了玄色轻甲,在巷子深处等着这数十名神秘人聚集一起,先到之人已经戴上骷髅面具。 今日一时不小心,打草惊蛇了。幽幽说得无辜,神情却没有半点忧色,二位公子若是想走,我幽幽楼的大门今日都是敞开的,出了这门,生死自负。 景岚恍然,原来幽幽所谓的收拾,其实就是故意暴露景氏的两位公子在这里。 哦,还有一事。幽幽眯眼轻笑,也不知你们景氏到底招惹了什么人,修罗庭那边收了重金,买的就是你们几个的人头,一个人头一万金,啧啧,可比我这儿一年的收入还多。说着,她眸光微亮,姐姐我是个生意人,你们若是肯出比这个还高的买命钱,那么笑容中多了一丝妩媚,姐姐还是愿意救救你们的小命的。 景焕握紧了拳头,其实内心早已慌乱成了一团乱麻。 高于两万金买两条命,这事若是传出去了,东海景氏的脸都要被他们两个丢光了。 红姨娘若是知道了,只怕要打断他的腿。 景岚不发一言,再望向远处渡口时,瞧见了渡口海船上冒起的黑烟,不多时,熊熊烈火便快速在船只间燃了起来。 火舌不断跳跃,越燃越烈,若不是用了油,定不会烧那么快。 渡口开始慌乱起来,一边救火,一边呼喊。 照理说,海船起火不至于沉得那么快,可海船很快便开始倾斜,火焰未灭,船身便陷入了海中大半。 不少船员仓皇失措地往幽幽楼这边跑来,楼外已经乱成了一团,小贩们呼天喊地,这船被烧得一只不剩,他们晚上如何回去? 景岚的眸光蓦地凝住了,她一动不动地望着楼下的一个白裳素衣女子,提着惊月,凛凛走在楼外的街市上。 她一边走,一边警惕地四处找寻她想找的人,正是景岚与景焕的嫂嫂柳溪。 是嫂嫂!景焕也看见了她,他焦急地推开了窗户,对着外面大呼道,嫂嫂,外面有修罗卫危险!你快走!快走啊! 于情于理,景岚也该像景焕一样,对着窗外大呼。可这个时候,她心绪复杂,根本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上辈子她那般心狠手辣,这辈子她图什么呢?以她的心性,怎会猜不到外面有修罗卫埋伏?她一人一刀,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在街市上,不是疯了,就是故意为之。 景岚站在窗边,悄悄地打量着外面的柳溪。 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四哥,闭嘴!景岚厉喝一声,将景焕扯了过来。 景焕愕然看她,可是嫂嫂她 她若从头到尾都是跟魏谏白演苦肉计,今日自然不会有事,倘若她与魏谏白已经分崩离析,她既然敢一个人来,自然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如今,景岚更担心的是她与景焕。 她安静地望向了气定神闲的幽幽,此人若真是图财,那该一进来就把她与四哥抓了,不该等到这个时候才说交易。 幽幽定是另有所图。 觉察到了景岚的灼灼目光,幽幽对上了她的眸子,笑问道:景五公子,想好了么? 第15章 斗场 景岚极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沉默片刻后,终是沉声开了口,楼主也想好了么? 幽幽眸底闪过一抹惊讶,她倒也不急着回答景岚,只是仔细打量了一番景岚细看这少年郎的模样,白皙阴柔,眸光澄净,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相配的沉郁气息。 景五公子是东海景氏最小的公子。论武功,定是比不上大公子景铎,论心智,十六岁的毛小子又能厉害到哪里? 就是这样一个少年郎,脑袋还悬着的时候能问出这样一句话,幽幽猜想,多半是随口撞上的。 楼主可知,外面除了修罗庭的人,还有大将军魏谏白?景岚定定看她,神色淡然,镇定得好似一个江湖老手,贪眼前蝇头小利,换来的可是无穷无尽的后患,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亏的,你说你是生意人,我却是半点不信的。 呦,还是只会咬人的。幽幽这次是真的觉得惊讶,景氏之中怎会藏了这样的一只聪明小兽? 今日,叨扰了。景岚抱拳一拜,看了一眼旁边懵在原地的景焕,四哥,我们走。 景焕愕了一下,外面危险! 这里也好不到哪里去。景岚说完,语气更严肃了几分,四哥,既然都是死,那不如出去打个痛快,莫让这些人小瞧了我们东海景氏! 幽幽饶有深意地咂了一口烟斗,吐出一口眼圈,景五公子,倘若今日能安然回去,改日幽幽必来海城拜访,讨要一笔救命之恩。 你这话是 什么意思?这四个字还没来得说完,只见幽幽打了个响指,机杼声骤然响起,只眨眼的功夫,景焕与景岚站立之地就突然塌陷了。 两人强提内劲,本想用轻功飞起,可这并无落脚之处,第一点没有借力,又如何飞得起来? 于是,两人只能眼睁睁地跌入了脚下的黑洞之中,狠狠地砸在石壁上,发出一声闷哼。 机杼声再次响起,方才塌陷的地方再次合拢。 幽幽转了一圈烟斗,缓缓走出了石窟,看了一眼大堂之中焦急不知所措的商旅们,冷声道:走吧,这些人,就看他们的造化了。话音一落,整个大堂的彩灯瞬间熄灭,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商旅们发出阵阵惊恐的呼喊。 就在这些人慌乱无比地从石门窜出时,幽幽已经带着手下,乘着幽幽岛最后的一只海船离开了。 困兽斗,则勇者胜。 柳溪,这回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给我什么惊喜?幽幽斜靠在软榻之上,享受着婢女的按捏,舒爽地眯眼咯咯一笑。 景焕先前在窗口的那一呼,转瞬即逝。 柳溪循声望去,只能瞥见山壁上石窗内的一角白衣。 景焕在那儿,自然景岚也在那儿。 可幽幽楼这会儿已经乱成了一团,有小厮往里面冲着去救主子的,有商旅拼了命要跑出来的,情势一乱,她如何挤得进去? 咻!惊弦暗响。 柳溪手中的惊月骤然出鞘,劈下一支冷箭。 她冷冷抬眼,望着树上那个射箭的轻甲男子,冷笑道:魏谏白,你猜猜看,今日到底谁才是那只瓮中之鳖? 魏谏白嘴角微微一笑,杀了你,自有回去的船!话音一落,他抛开了手中的弓、弩,拔出了蟠龙刀,从树上一跃而下。 与此同时,藏匿在暗处的数十名修罗卫也跳了出来,将柳溪团团围住。 原本就惊恐不安的商旅们看见这样的阵势,就更加不安了,抱着脑袋纷纷绕开了这群斗殴的江湖人士。 船都毁了,今日就算你们杀了我,一样走不得。柳溪说得淡然,天上有景氏的海鹰,你们任何的飞鸽都放不出去,你我不过是早点死,晚点死罢了。 魏谏白没有抬头,他身侧的修罗卫匆匆瞥了一眼,天上确实盘旋着两只海鹰。 还真有不信邪的商旅,放出了求救的飞鸽,才扑哧飞上天,便被两只海鹰啄伤了,从天上坠入了海中。 完了!是要饿死在这儿了,这可怎么办啊? 孩子还等着我回去呢,呜 商旅与小贩们绝望地大哭了起来,有人多瞄了一眼魏谏白身后的修罗卫,看他们每个人都脸戴骷髅面具,霎时心中更怕,便哭嚎得更凶了。 柳溪索性将惊月收回了鞘中,她故意探前,声音森寒,我来时已经与景氏弟子交代过了,海船已把幽幽岛围住,火炮皆已上了炮弹,只要不是我安然带人出去,一律炮杀。略微一顿,柳溪笑了笑,笑意却凉得像冰一样,魏谏白,还想杀我么? 魏谏白额上青筋突突直跳,挥手示意身后的修罗卫将兵刃收起。 此时若是杀了柳溪,就算他们砍木为筏,也会死在景氏的火炮下,急不得。 魏谏白,有件事我也想提醒你。柳溪没有看他,强攻东浮州可不是什么上上策,毕竟你想做什么,我都知道。 魏谏白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你早点杀了我也好。柳溪突然笑得更浓烈了些,我忽然想起来,我独自登岛前,还嘱咐过一句,倘若我半日不归,那便将火炮都对准了幽幽岛。略微一顿,柳溪冷嗤一声,有那么多人给我陪葬,我也算是风光大葬了,你说是不是?说完,她故意眯眼望了一眼天色,提刀朝着幽幽楼去了。 跟着她!魏谏白多少能猜到柳溪想做什么? 幽幽岛透着一丝诡异,这幽幽楼神秘又隐秘,里面的人自然不会不给自己留后路。渡口的海船确实都毁了,可谁知道这楼中会不会藏着逃生用的小舟?毕竟这座石崖之后就是碧海,藏一个隐秘的渡口也不是没有可能。 魏谏白能想到的,自然柳溪也能想到。 只是柳溪多想了一步。 敌众我寡,最适合的搏杀地就是这漆黑的洞窟幽幽楼。只要魏谏白敢跟着她走,那她便利用这里的地势,逐一击杀。 待解决完这些人,她再去把楼中的两个羊崽子给找出来,回去一并收拾! 幽幽楼中的商旅们已经跑得差不多了。 柳溪踏入石窟的第一步,手中的惊月猛地出鞘,一道清亮的刀弧骤然划出。紧跟在后的那名修罗卫躲闪不及,只见喉间迸出一道雪痕,他便捂着喉咙倒了下去。 贱人!魏谏白怒声大喝,蟠龙刀犹如抡斧般朝着柳溪劈落。这一刀膂力惊人,大有劈山之势,寻常兵刃自当触之即碎,也没有谁会傻到与他对这一刀。 柳溪足尖一点,身子往后腾飞数步,堪堪避开了这一刀。 眼见柳溪往洞窟更深处逃去,黑暗几乎将柳溪吞没得干干净净,魏谏白哪里能忍?当即下令,追! 咯吱轰! 猝不及防地,原本敞开的石门竟然轰然关上,将没来得及进去的大部分修罗卫拦在了门外。 门外的修罗卫左右看看,瞄准了石壁二楼的十个石窗,便腾身掠上石壁,手指才扳住石窗台,便觉指腹猛地一疼,好似被什么狠狠咬了一口。 啊!痛意瞬间蔓延开来,这些修罗卫哪里还抓得住,一个接一个地跌了下来,在地上痛呼片刻,便口吐白沫,一命呜呼。 窗台上有毒! 修罗卫连连倒抽一口凉气,看着地上突然折损的十名兄弟,剩余的二十多名修罗卫不敢贸然再上石壁。 他们左右看了看,抓住了两名商旅,按在了石壁上,发现商旅面色如常,并没有染毒。 别接触窗台! 修罗卫们左右递个眼色,以兵刃刺壁而上,刚准备破窗而入,却猝闻咣的一声。 呃! 这十名修罗卫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只闷哼了一声,便被突然破碎的石窗琉璃割破了喉咙,再次跌落在地。 剩下的十余名修罗卫不敢再轻易攀上二楼,这万一还有机关,岂不是去送死么?十余名修罗卫惊魂未定地看了一眼紧闭的石门,为今之计,只有先静观其变,围住这个看似唯一的出口。 石门关上后,幽幽楼内一片黑暗。 人心深处最恐黑暗,所以魏谏白先掏了火折子出来,刚一吹亮,便惊觉刀风袭来。 他仓促吹灭,凭着经验往后一退,不知撞上了谁,反手一刀便捅了过去。 啊! 惨呼声显然是个男子,那便是跟他一起进来的四名修罗卫的一个。 魏谏白恨然咬牙,再不敢贸然出手,更不敢贸然出声。 如今柳溪像是一条蛰伏在暗处的黑蛇,只要他们露出一点点踪迹,便会被柳溪趁机击杀。原本的优势在这里化成了绝对的劣势,魏谏白怎能不懊悔? 铿! 一声金石之声猝然响起,原是两名修罗卫撞到了一起,仓促出手,险些又要了自己人的命。 自己人,莫要乱来!魏谏白忍不住厉喝一声。 就这一瞬之间,冰凉的触感擦过肩头,剧痛便从肩头蹿了起来。 魏谏白顺势一刀劈去,又是一声兵刃相撞之声响起。 他知道,他一定是击中了的,这一刀的内劲足以让握刀之人虎口崩裂。 确实。 分卷(12) 隐藏在暗处的柳溪换做左手拿刀,右掌已满是鲜血,虎口处迸开了一条伤口,正汩汩地留着血。 她忍痛屏住呼吸,耐心等待着下一个袭击的机会。 怎料,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了景岚与景焕的声音。 四哥,你怎么样? 我的屁股开花了,疼死我了! 第16章 宿敌 景岚与景焕根本没有听见外间的打斗声,只因为两人跌下时,幽幽楼的机关并没有休止。两人跌坐在地,尚未稳住势子,便又被掀下了更深的地方。当机杼声终于停下后,两人的后背狠狠撞在后方的石壁上,啧啧生疼。 景岚右手扶住右边的石壁,确定不再下翻后,左手从怀中快速摸出了火折子,吹亮在当前。 四哥,你怎么样? 我的屁股开花了,疼死我了! 景岚借着手中的微光找准了景焕的方向,她忍痛站了起来,弓着腰走到了四哥身前,费力地将他扶起。 景焕一边揉屁股,一边左右顾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火折子的微光只能照亮半步之内,四处都是黑漆漆的,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嘘。景岚比了个手势,合眼仔细辨听,喃喃道:有风声 哪里来的风声?景焕也学着景岚的样子,仔细听了听,风声倒是没有听见,刀刃相撞的声音倒是听见了一声。 景岚果断吹灭了火折子,拉着景焕贴壁靠住,压低了声音道:四哥,外面敌我未知,小心为上。 嗯。景焕点点头。 景岚收好火折子,耳翼微动,依稀辨明那微弱风声传来的方向,低声道:四哥,跟我走。说完,她牵住了景焕的手,一手在前摸黑而行。 若是摸到石壁,那便停下,吹亮火折子仔细检视一下石壁,以免触动石壁暗藏的机关。确认石壁没有机关后,景岚吹灭火折子,拉着景焕背靠石壁缓缓挪步而行。 黑暗之中,空门无限放大,最要害之处便是背心。 那个叫幽幽的姑娘心思诡谲,敌友未明,这幽幽楼又机关复杂,今日能不能安然走出去,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铿! 又一声刀刃相撞声响起,声响在黑暗之中不断回响,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 人在暗处,本就不安,又加上这不时响起的刀刃声,每一次骤响,都惊动心弦不断颤动,晃得人心难安。 不知不觉掌心已是一层冷汗。 景岚猛地停了下来,鼻翼微动,四哥,你可闻到血腥味了? 景焕嗅了嗅,这里确实有股浓重的血腥味,似乎是从景焕嗅准了方向,往前走了一步,不知踩到了什么机关,突然机杼声又咯咯响了起来。 景焕骇然后退,背心仅仅贴在石壁之上,完了! 景岚屏住了呼吸,只觉心脏都快跳出口来。 轰! 一块石门突然倒下,透出了一丝光亮。 海风带着浓浓的鱼腥味吹了进来,依稀可以听见外间海浪拍岸的声音。 对久困暗处的人来说,看见这样一线生机,定是要拼了命冲过去的。正当景岚与景焕准备过去看看时,便听见了数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景岚与景焕缩了回来,紧紧地盯着光亮之处 一条黑影快速蹿到了石门倒塌处,只见他才踏出一步,便瞬间僵在了原地,似是被什么石化了一般。 暗处有人对着那人弹出一颗石子,那人只摇了摇身子,便倒在了石门上,不知是生是死。 嘶嘶 寂静之中,微小的窸窣声可以被放大数倍。 景岚倒抽一口凉气,恍然明白那石门外关着的是什么?她虽鲜少离开海城,可东海没少跟着四哥去。放眼整个东海,一咬就能让人毙命的蛇,只有一种,名叫海勾魂。这种海蛇通体黑鳞,硬如海青石,刀剑难碎,它的蛇信子是紫色的,上面还有两弯倒刺,倒刺比它的毒牙还要毒,中者宛若石化,瞬间气绝。 虽说这种蛇剧毒无比,可也是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圣品。海勾魂的蛇胆可拿来炼制补气提功的奇药,海先生曾经提过,这种药叫做元生丹,服一丸便可提高一年的内力修为。 有人确实大着胆子来东海捕蛇,可这蛇又是群居而生,对付一条已属不易,何况整整一个巢穴的海勾魂呢? 此蛇有一,必不止一。 这里又伸手不见五指,稍有不慎,便会死在它的蛇吻之下。 偏生景岚还不能在这个时候把火折子吹亮,那个倒下的人虽然只是一个身影,可那人脸上的白骨骷髅景岚是看得清楚的。 方才四哥踩中机关,不但是把上面的修罗卫给放下来了,还将海勾魂也放出来了。 景岚觉得自己这会儿像是被困在蛊碗里的五毒之一,只有成为最后活着的那个,才能安然离开幽幽楼。 景五公子,倘若今日能安然回去,改日幽幽必来海城拜访,讨要一笔救命之恩。 幽幽最后说的话在景岚脑海中重现,景岚忽然有些明白幽幽想做什么了?或许,她就想以这幽幽楼为斗兽场,玩一局困兽斗的把戏。 果然,越是好看的女人,心思越是歹毒! 景岚不禁想起了柳溪。 修罗卫都下来了,她如今又在哪里? 魏谏白!乍听七步外响起了柳溪的一声厉喝。 景焕下意识地想呼喊,却被景岚紧紧捂住了嘴。 铿! 根本看不见刀刃是从哪里划出来的,又听一声刀刃相撞声响起,近在七步之内,惊心动魄。 景岚拉着景焕贴着石壁轻手轻脚地挪了挪。 噌! 蟠龙刀的刀刃猝不及防地刺入了景岚与景焕方才所在的石壁,刀口拖离石壁,带出碎石万千。 即便没有亲眼看见这一刀的威力,单是听这碎石的声响,景焕就觉得脚有些发软。 怎么还掉了一个厉害的下来?! 景焕实在是担心柳溪,她一个人能护自己周全都不容易。 黑暗中响起了一阵衣袂声响,只见一条白影快速掠到了石门口,她左手握刀,站在微光之中,警惕地提防着四周的变化。 鲜血从她右掌滴落,刀锋尖端也在滴血,早已分不清楚到底是她的,还是修罗卫的? 连番对照,她鬓发微乱,几缕乱发随着海风微微飞扬。柳溪漠然转过身来,望着洞窟的黑暗深处,凉声道:魏谏白,是男人就不要躲在暗处! 这里不同于大堂,这里显然还有危险的东西存在,躲在暗处,要提防的不止一个魏谏白,倒不如站在光亮之处,不论哪个方向来的偷袭,都能及时躲避或是防备。 敌暗我明,不见得是弱势。 魏谏白握紧蟠龙刀,缓缓从暗处走了出来。这女人在送死,他不妨送她一程。先解决了她,再去把躲起来的景家那两个小崽子揪出来,他一样可以拿小崽子的性命威胁景氏,得一条生路。 嫂嫂危险! 景焕着急万分,下意识地去摸怀中的火折子,他必须想办法把这里的地形看清楚些,这样才有办法帮上嫂嫂。 景岚猝然按住了他的手。 景焕不解,忍不住低声道:那可是 未必是。景岚只简单地回答了他三个字,万一是这两人故意打斗,目的就是诱惑他们两个出去呢? 上辈子已经见识过这两人的卑鄙了,这辈子她不会再上这样的当! 景焕蓦地狠狠揪住了她的手臂,身子猛烈地一颤,小五! 四哥你别动!景岚感觉有什么凉凉的物事从她的手臂上爬了过去,毛骨悚然,冷汗从背心处阵阵沁出。 海勾魂就在附近! 与此同时,微光中的两人,已经战作了一团。 惊月的刀锋微颤,发出嗡嗡声响,刀锋瞬间变得有些模糊。柳溪一边错身避开魏谏白的劈砍,一边暗运内息,准备着这致命的一击。 上辈子她与魏谏白闲来无事之时也是会过几招的。 蟠龙刀刀势狠厉,招招都是摧折金石的暴击,寻常人若是勉力接招,只会让魏谏白的内劲顺着兵刃震碎脏腑。 刀势刚猛,自然会慢一些。 柳溪的刀法巧就巧在一个快字,猝不及防,宛若新月弯钩,一抬眼,便能勾住对方的喉咙。 上辈子过招,两人都会保留一二杀招,甚至魏谏白一直是让着她的,所以大多数情况下,是柳溪赢得多。 也正是因为如此,上辈子柳溪才从景岚心口抽出惊月,魏谏白藏了多时的杀招就落在了她的背心上。 那一刀,几乎劈开了她整个身子,痛彻心扉。 这是魏谏白最快的一式刀法,柳溪从未见过,也是轻敌的下场。 可笑至极。 灭景氏者,瞬间与景氏同死。 她直到现在都还记得,魏谏白那张笑得极是得意的脸,仿佛在嘲笑她的愚蠢与轻敌。她竟还以为,魏谏白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亲手杀死景岚。 原来,魏谏白对着修罗卫附耳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在一击得手后,再狠狠补上数刀。 有时候魏谏白与她很像,绝对不会让对手有任何生还的机会。 唯有如此,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既然老天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那她同样不会给魏谏白生还的机会。 倘若今日过不了这一关,一切筹谋不过枉然。 因为内劲的灌入,惊月的刀身变得杀芒四溢,连番腾挪闪躲之后,柳溪与魏谏白错身掠开,她掠入了黑暗深处。 足尖一点石壁,倒翻了一个跟斗,手中惊月好似一弯残月,带着细细密密的刀影铺天盖地而来。 上辈子没让他见识这一招,这辈子,便由他先来祭刀。 第17章 揪心 魏谏白显然是没有料到柳溪会有这样一招。 只见他横刀左右横挡,却不想到那刀影不过是惊月凶猛震颤幻出的虚影,这一连数招使出,没有一下集中真正的惊月。 守势已破。 魏谏白只能孤注一掷,朝着柳溪的心口一刀劈去。这一式极是快狠,正是上辈子那一式蟠龙灭。 可柳溪这一招千月斩尚未使尽,前面的刀影不过是虚招,后面紧跟的才是真正的杀招! 柳溪微微侧身,蟠龙刀的刀口沿着柳溪的颈边斜刺过去,刀气割破了她的衣襟口,在领口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与此同时,惊月好似一道弯月,穿破了魏谏白的轻甲,一击穿入了他的心口。 半截刀锋自魏谏白背心刺出,带出一蓬鲜血。 他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柳溪,像是一只野狼,怎怎么可能?天下从未有人在蟠龙灭下存活,柳溪怎么可能预判出他的刀锋所向? 噌! 柳溪不愿再与他多说一个字,惊月干脆地抽离出来,飞起一脚,将魏谏白踢翻在了地上。 似是闻到了这边浓重的血腥味,暗处的窸窣声忽地多了起来。 柳溪本想在魏谏白喉咙补上一刀,这时却听见了黑暗深处的呼救声,小五,你可要抓紧了!我去唤嫂嫂来帮你! 柳溪眉心一蹙,左手提着惊月,染血的右手匆忙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吹亮,循声掠了过去。 火折子的微光可以看清楚两步之内。 不看还好,看一眼便让人头皮忍不住发麻。 这地上的黑蛇甚多,皆是海勾魂的幼蛇。 这蛇的毒性柳溪是见识过的,她岂能让景岚与景焕死在蛇吻之下?仗着火折子的微光,柳溪终是看见了躲在石壁下的两人。 景焕看见了火光,连忙跳到了柳溪身侧,急声道:嫂嫂,你快救救小五! 躲开些!柳溪急喝一声,掠到了景岚身前。 只见景岚双手紧紧掐住一条手臂粗的海勾魂七寸之处,半个身子都被这条黑勾魂缠住了,她脸色惨白,只觉被缠的地方骨头几乎要碎裂开来。 她死死咬牙,不敢松手,因为一旦松手,那张开的蛇口就会咬上她的喉咙,让她立即毙命。 抓牢!柳溪将火折子探前,反手握住惊月,看准了黑蛇半翻的白腹,一刀勾划进去,猛地一提。 海勾魂的鳞片很硬,白腹却是它的弱处。 突然遭此袭击,海勾魂吃痛猛地扭了起来,哪里还缠得住景岚。 丢开!柳溪再一声厉喝。 景岚猛地将海勾魂往暗处一抛,惊魂未定之余,余光瞥向了抽刀的柳溪身后 魏 景岚的话还没来得及呼完,耳侧便响起了一声嘶!又一条海勾魂猝然咬来,她已是躲闪不及。 噌! 惊月划过一道弧光,干脆地将那条海勾魂一刀两段。与此同时,柳溪手中的火折子应声落在了地上,她染血的右掌一掌劈在了景岚的肩头。 没有用半点内劲,只是用力气将景岚往远处一推。 蟠龙刀的刀锋穿破了柳溪的胸口,刀锋快速抵上了景岚的胸口,刀气点破了景岚的衣裳,在她心口上留下了一道小口子。 痛意猝然升起。 两滴鲜血滴在了地上的火折子上,险些扑灭了火星。 你!景岚不敢相信地瞪大了双眸,看着蟠龙刀从柳溪胸口的血肉中抽离出来那一霎间,她最恨的女人竟以身为盾,为她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走!柳溪的声音在发颤,她死死咬牙,回身一刀劈了过去,正好撞在了第二次来袭的蟠龙刀上。 她与魏谏白皆是强弩之末,如今比拼的,不过是谁更能吊住这一口气? 铿! 左手虎口猛地一痛,惊月嗡嗡作响,柳溪险些脱手落刀。 景焕看准时机,将怔愣住的景岚揪到了身后,退到了倒下的石门边,他抄起了地上修罗卫的兵刃,小五,你待在这里,我去帮嫂嫂! 景岚如今的大脑已经是一片空白。 上辈子,柳溪与魏谏白狼狈为奸,这辈子怎会是这样不死不休的仇人?景岚心口的伤处隐隐作痛,上辈子这个地方分明是柳溪亲手戳进去的,这辈子这个女人竟会不顾自己安危,以命相救? 分卷(13) 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难道上辈子那些事,她一直纠结的上辈子灭门之恨,不过是她趴在桅杆上的一场噩梦? 方才魏谏白偷袭柳溪的那一刀,她明明可以躲开的,只要她不管景岚,完全可以躲开!任景岚被蛇咬也好,被魏谏白一刀穿心也好,也好过她仓促避身,受这一击重创好。 方才那一幕不断在景岚脑海中浮现,她清楚地记得柳溪眼底一闪而过的焦急。 柳溪竟在担心她的死活? 景岚站在石门口,从这儿可以清楚地看见远处正在缠斗的柳溪与魏谏白。 原本雪白的素衣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大半。 火折子微弱的微光中,柳溪脸色煞白,握刀的手不断在颤抖,两只手的虎口都已崩裂,双手已是一片血红。 魏谏白!景焕在后突然一声厉喝,虚晃一招,迫使魏谏白分了心。 柳溪足尖一点,刀势虽缓,却内劲不减半分,一刀劈向了魏谏白的后脑。 魏谏白斜斜地朝着景焕一掌拍出,横刀反手横挡,格开了柳溪的一击。 景焕哪里敢与魏谏白再对掌?他之前的内伤尚未康复,再受一掌,只怕小命就没了。 这一掌与一刀,虽然逼开了柳溪与景焕,却使得他心口的伤处撕得更开,他不由得痛然一颤,收势回护胸前的空门比之前慢了半分。 惊月在掌心一旋,柳溪可不会再给魏谏白任何反噬的机会。 这一刀,几乎拼尽了柳溪全部的力气,又快又准,一刀沿着魏谏白的颈侧划了下去。 呃!魏谏白身子猛地一颤,蟠龙刀自掌心脱落,他惊惶无比地捂住了汩汩涌血的颈侧,一头栽在了地上,不断颤抖着。 柳溪双腿一软,再无任何支撑自己的力气。 嫂嫂!景焕刚想去扶,可景岚比他更快一步,一把将柳溪拉入了怀中。 咣! 柳溪再也握不住惊月,自她掌心无力地滑落在地,发出一声空响。 你我还有个半月之约,柳溪,你休想赖账!景岚哑声提醒一句,手臂勾住了柳溪的腰肢,带着她快速掠向了石门口,匆匆对景焕道,四哥,快跟上! 哦!好!好!景焕回过神来,扔开手中的兵刃,弯腰捡起了柳溪的惊月,紧跟着景岚掠出了石门。 石门之外,是半截突出的石崖。 石门左右两侧有两个巨大的铁笼子,关联着石门。开门者,必会触动铁笼子机关,将铁笼子里面的海勾魂给放出来,也是死路一条。 好毒的机关! 景岚倒抽了一口凉气,搂着柳溪来到了石崖边,往下扫了几眼,目光最后落在了幽幽楼隐匿在崖下的码头上。 惊觉衣襟已是一片温润。 景岚侧脸看向怀中的柳溪,她此时星眸倦闭,气息是越发地微弱,染在她与她白裳上的鲜血,早已分不清楚到底是谁的? 景岚明明是恨不得她死的。 可经历了方才那生死一瞬,景岚发现自己的心竟再也硬不起来。 若不是来救她跟四哥,这个女人怎会伤重至此? 柳溪若真想景氏覆灭,放任景岚与景焕死在幽幽楼,是最好不过的事。 她似是疼得紧了,此时忍不住揪紧了景岚的衣襟,在景岚心口揪出了一个旋结,横亘在了她与她之间。 不做西山柳氏的嫡女,不嫁大将军魏谏白,偏来招惹大哥景铎,偏要留在东海景氏做寡妇。 柳溪,这辈子到底在图什么呢? 景岚心间的疑惑好似潮水般翻涌,一时半会儿根本退不下去。 小五,我先把海鹰唤下来,你先把嫂嫂背下去。景焕指了一下崖下的码头,屈指凑到唇畔,吹响了哨声。 不断绕岛盘旋飞翔的海鹰听见了哨音,振翅飞了下来。 柳溪,你松手,我先背你下去!景岚想背柳溪,哪知柳溪根本不松手,她急声道,再不松手,我就让你死在这儿! 咳咳柳溪费力地睁开双眸,她静静地看着景岚,咬牙肃声道,以后给我记住了你是东海景氏的家主!不准再这样胡来! 景岚没想到她竟还在意这些,柳溪,快松手! 柳溪却将她的衣襟揪得更紧,似乎全部的力气都用在了指间,她哪里还站得住?身子一软,整个人贴上了景岚的胸膛,记住没?收紧的手指因为剧痛而猛烈地颤抖着。 这一揪,哪里是揪的衣襟? 分明悄无声息地揪住了景岚的心,狠狠地叩击着她的心门。 景岚张了张口,只是鼻音嗯了一声。 仅仅只是一声,已足以让柳溪松开手指,无力地瘫软在了景岚的怀中。 柳溪!景岚惊唤,哪里还有半点迟疑,快速将柳溪背了起来,足尖一踏飞崖,带着柳溪几个腾身借力,稳稳地落在了码头上。 景焕解下了腰带,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了在此两个字,便交给了海鹰叼住,快去找九叔来救我们!去! 海鹰本就是景氏寻来海上用的,特别灵性,叼了腰带后,海鹰便飞上了天空,朝着幽幽岛外的海船飞去了。 第18章 旧伤 烛灯光影投落在海城祠堂的白墙上,照亮了一个跪坐许久的身影。 景氏在东海畔建城至今,一共三百年光景。祠堂上整齐的放着景氏历代先辈的灵位,从先祖至今,已逾百人。 长兄景铎的令牌放在最前面,等景岚正式行了接管家主的大礼后,将由景岚亲手放上入祠堂神龛。 此时景岚一人跪在神龛前,身上的血衣已换,蒲团前放着柳溪的弯刀惊月。 今日接连恶战,惊月的刀身满是裂痕,若不修刀,不能再用。 景岚仰头望着那黑底金字的灵位,静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娘,小五还是不吃东西么?三公子景渊看见红姨娘端着晚膳,还是站在祠堂外,忍不住凑过来,小声问道。 红姨娘轻叹了一声,低声问道:溪儿那边如何了? 海先生说,幸好嫂嫂运起内息护住了心脉,这才捡回了一条命景渊的话音一顿,他侧目瞧见景岚忽地站了起来,小五? 景岚将惊月拿了起来,放回了刀鞘中,只见她涩然笑笑,三哥,我没事。说着,便走出了祠堂,似是不准备吃红姨娘端着的晚膳。 站住。红姨娘难得语气这般严肃,把东西先吃了。 红姨,我吃不下。景岚低声应了一声。 红姨娘端着晚膳走近了她,你如今是景氏的家主 红姨,你见过哪个家主蠢成我这样的?景岚颓声问罢,沉沉一叹,你真觉得我配当这个家主? 你不当谁当?!红姨娘是真的恼了。 二哥比我适合,红姨,我知道你也是清楚的。景岚直接开口。 红姨娘突然静默不语。 景渊还从未见过母亲这样生气,连忙上前劝道:小五,走,去三哥那里把饭吃了。说着,他从红姨娘手中接过了晚膳,给红姨娘递了个眼色,娘,我带小五去吃饭,你放心,我保证,一粒米都不会剩下。 嗯。红姨娘略微舒了一口气。 景渊一手勾着景岚,一手端着晚膳,带着她快步走远。 红姨娘摇头长叹,侧脸对着远处的丫鬟道:把小四唤来祠堂。 是。丫鬟福身一拜便退下了。 祸是谁闯的,便由谁担。 这担子该是谁的,便也该谁担。 天经地义。 景渊带着景岚走了一段路,景岚突然停了下来,三哥,谢谢你。 自家兄弟,有什么好谢的?景渊微笑看她,觉得景岚从幽幽岛回来之后,眉眼间的阴郁之色更浓了,不由得劝慰道,别怕,有哥哥们在,小五你一定可以当好这个家主的。 有的事,家主是做不得的。景岚一脸凝重。 景渊惑然,有什么是做不得的? 比如,离开海城。景岚说得认真,有些疑惑她必须亲自弄个明白。想到这里,她不禁紧了紧手中的惊月。 景渊倒抽一口凉气,好端端的为何要离开海城? 景岚张了张口,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这个时候她说什么,三哥只会更不放心。景岚只得忍下那些话,强然笑笑,只是比如罢了。 景渊总觉得小五不像平日的小五,他也开始担心她了,小五,今日之事,不是你的错。 那又是谁的错呢?景岚这句话没有说出口,她比任何人都知道错在了哪里?明知道魏谏白可能还在崖上窥视,却还跟着四哥一起胡闹。明知道出了海城不安全,还偏偏出了景氏的海域,去了幽幽岛。 小五景渊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我去看看她。景岚忽然低声道。 四哥么?景渊故意提了另外个人。 景岚抬眼看了看他,她欲言又止,当面无法唤她嫂嫂,背着她也没办法唤出嫂嫂两个字。 在心中那些疑惑没有弄明白前,景岚还是没办法完全相信她,把她当真正的嫂嫂。 景渊沉声提醒:她救了你,是真的用命救了你。景渊想到他看见一盆一盆染红的热水被端出来,就觉得心有余悸,她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姑娘,别太苛责她了。他不敢再提长兄的死,生怕又戳到景岚的痛处,你应该待她好点。 不管是让九泉之下的大哥安心,还是对待一个救命恩人,景岚于情于理都不该再这般讨厌柳溪。 景岚的心口伤处忽地一阵微痛,她还记得柳溪揪住她的衣襟,一字一句说的那些话。 小五?景渊看见景岚有些失神,轻唤了一声。 景岚回过神来,只微点了一下头,看了一眼景渊端着的晚膳,我晚些去三哥那里吃掉,不会让三哥被红姨骂的。 好,三哥等你。景渊释然轻笑。 景岚也点了下头,握着惊月往柳溪的小院去了。 景岚刚踏入小院,便瞧见海先生提着药箱走出了房间,将房门轻轻合上了。 他捻须摇摇头,站在门前,并不急着离开。 海先生。景岚走了过去。 海先生恭敬地对着景岚一拜,少主。说完,他关切地看了看景岚的脸色,温声问道,少主的伤口可上了药? 嗯。景岚点了下头,她心口那点伤口,不过半个指节大小,只是皮肉伤罢了。她正色看着海先生,她怎么样? 危险。海先生如实回答。 景岚蹙眉,三哥不是说,她捡回了一条命么? 海先生又摇了摇头,今日捡回了一条命,不代表她可以捱过这几日。 为何?景岚惑声问道。 海先生望了一眼远处,少主,借一步说话。 景岚点头,跟着海先生走远了些。 她本身就有内伤,背上也有旧伤。海先生万万没想到,柳溪竟像个没事人一样地,安静地给景铎守灵七日,又拼了命的一个人去幽幽岛救人。 旧伤?景岚更是疑惑。 她与柳溪交手多次,柳溪半点伤态都看不出来。 倘若她一直在强撑,那未免对自己太过残忍了些。 大少夫人背上有伤,她还受过一掌很重的重击。海先生回想他剪开柳溪的背裳时,看见她背上的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他是那般震撼。 染了鲜血的背脊上,隐约可以看见一团模糊的刺青,那是西山柳氏的徽记,一个柳字被猩红色的曼珠沙华包拢在里面。 海先生见过西山柳氏的徽记,所以即便是刺青已经模糊了,他还是知道那是什么图案。 所谓模糊,也不是用什么药水洗过才这样的,更像是被什么利刃擦皮掠过,活生生地削走了一块。 刺青之下,还有一个尚未散去的青紫掌印。 看掌印大小,像是个成年汉子的手掌。 海先生那时候的迟疑,让强撑着一口气,只想求活的柳溪侧脸看了他一眼。 柳溪已没有力气说任何话,可海先生知道她的眸光是什么意思。 想活,她不想死。 那是一种对生的深切渴望。 海某,尽力而为。 海先生当时能给她的承诺,只有这样一句。寿数天定,即便是精通岐黄之术的他,有时候也无能为力。 止血,缝伤,上药,运功疗治内伤,内服吊气丹药。 海先生已经做了所有他能做的事,剩下的只能看柳溪是否有这样的造化,闯过这几日的生死关。 此时,海先生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补充道:伤口并不是今日的新伤,看伤口恢复的情况,大概是数月前受的,恢复得很不好。那一掌重创,几伤脏腑。放眼天下,有这等内功修为者,屈指可数。那人下手实在是狠毒,只怕是想让她立毙当下。略微一顿,海先生只能想到唯一的解释,算算时日,大概是大少夫人在西山时受的伤。 景岚恍然,明白海先生是什么意思? 叛离西山柳氏的代价么? 海先生重重点头,是。 景岚心绪复杂。 易地而处,倘若是她叛离西山柳氏,放眼天下,确实也只有东海景氏这一个去处。 天下没有哪个人愿意背井离乡,与亲人反目成仇。 偏偏柳溪做了这样的事。 西山柳氏那个家到底有什么可怕的事,让她宁愿捱下这几乎致命的叛离之刑,也半刻不愿留下。 一切只是你我的猜想。景岚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她故意淡声道,海先生,这几日,就有劳海先生多多照顾她了。 分卷(14) 也是,兴许只是海某的误猜呢。海先生顺着景岚的话,点了下头,我是医者,救人本就是我的指责。 海先生,我能看她一眼么?景岚试探地问道。 海先生点头,缝伤时,怕她太痛,所以我下了麻沸散,这会儿应该药性还没过去。顿了一下,他又嘱咐道,这几日她身边离不得人照看,所以 景岚知道海先生是什么意思,海先生是在救人,有些事不必按规矩来,尽管做便是,我都准了。 嗯!海先生又恭敬地对着景岚一拜。 景岚默然走近虚掩的房门,她推开了半扇门,隔着床前的屏风,只看得见两名床前伺候的丫鬟身影。 她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又将门拉了关上,悄无声息地蹙了蹙眉,提着惊月匆匆离开了。 第19章 算账 景岚直接去了海城的正厅,命人将景九叔唤了来。 九叔,帮我去查件事。 景九叔恭敬地一拜,少主尽管吩咐。 当初柳溪为何要离开西山柳氏?景岚沉声吩咐。 景九叔颇是惊讶地看了一眼景岚,一是因为她至今不曾唤她一声嫂嫂,二是因为景铎竟没有把这事告诉过她。 景岚觉察了景九叔异样的目光,怎么? 大公子命我去查过的,我原以为少主你知道。景九叔如实回答。 景岚怔了怔,原来大哥是查过此事的。 难怪大哥临死都要把她娶进来,只怕正如她所想的那样,柳溪根本无处可去。 景九叔沉沉一叹,大少夫人也不容易,少主,你还是该唤她一句嫂嫂的。 把你知道的先告诉我。景岚没有接景九叔的话。 景九叔也不好多说什么,便一五一十地讲起了柳溪在西山柳氏的那些事。 话刚讲了一半,便有海城护卫按剑跑了进来,手里还捏着一张拜帖。 少主,有客求见。 景岚示意景九叔暂时停下,从护卫手中接过了拜帖。 幽幽。 景岚没想到这个女人又来了。 她看了一眼厅外的天色,再过一会儿便是子时了,这个时候来拜访,这女人真是不走寻常路。 若是不想见 见!请她入城吧。 景岚放下了拜帖,将惊月交给了景九叔,这刀要修,先放到铸兵台,上火先炼着。 是。景九叔接刀退了下去。 这里是海城,是他们景氏的地盘,这前厅之中的机关也是防不胜防,想必幽幽也不敢在这里造次。 景岚端然在家主位置上坐下,看着护卫提着灯笼将幽幽一路引入了前厅。 幽幽的右手还是拿着烟斗,烟斗上套着一个小锦囊,不知里面装了什么?她依旧穿着那身紫纱衣裳,走起路来,雪白的腿肉若隐若现,引得不少小厮情不自禁地多瞧了几眼。 景五公子,别来无恙啊。幽幽得意地看她,开门见山,改日不如撞日,景五公子,咱们可以来算算账了。说着,幽幽在前厅客座坐下,把烟斗搁在了一旁,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金算盘。 景岚沉眸看她,也好,我且听听楼主怎么算? 幽幽把算盘打得噼啪响,一边打,一边道:一条命一万金,两条命两万金,三条命三万金,幽幽楼一万金,海勾魂幽幽皱了皱眉,一条可值百两,所以,得算五千金她将珠子最后一拨,笑然看向了景岚,景五公子今日这样一闹,我这幽幽楼的生意肯定做不成了。今日我也不狮子大张口,一口价,五万两黄金! 门外听见这句话的小厮们差点把下巴惊掉了。 五万两黄金,这怎么不算狮子大张口了? 景岚挑眉,尚未答话,便见幽幽站了起来,凑了过来。 楼主自重!景岚正色一喝,身子坐得极是端正。 幽幽妩媚轻笑,放肆地用食指轻勾了一下景岚的下巴,我若不自重,可就不是这样跟景五公子说话了。 景岚斜瞪了她一眼。 幽幽咯咯笑了笑,直起身子,瞥了一眼景岚略显瘦弱的身子,目光放肆地沿着她的下巴一路往下看去。 目光灼热,让人实在是不自在。 可惜小了些,不然,景五公子以身抵债我也愿意的。幽幽意味深长地笑看着她,五万两黄金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我可以给你时间慢慢筹。可有的人嘛,毕竟是急性子,突然丈夫没了,她当如何? 景岚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你又知道些什么了? 景五公子今日在幽幽岛一战成名,魏大将军之死可是算在你头上的。幽幽说得不急不慢,魏大将军有个新婚燕尔的妻子,你猜猜是谁? 这话若是问上辈子,景岚可以脱口而出,是柳溪。 可这辈子,景岚根本答不上来。 西山柳氏,柳三小姐柳素。她故意顿了一下,柳家的姑娘,没有一个能惹得的,所以,景五公子可要好好想想,东浮州可以拦多久魏家的大军强袭? 原以为魏谏白死了,那东浮州便不会被他的大军攻破。却不想魏谏白这辈子竟然求娶到的是柳家的三小姐,亡夫之仇,岂能不报? 这辈子哪怕柳溪不再是将军夫人,西山柳氏依旧选择了魏谏白这个势力,平白大权落在了自家女儿手里,怎会不利用这支军队谋一谋江山呢? 幽幽啧啧了两声,很是懊悔,早知开楼会惹上这样的祸事,我就不该开门。这下好了,生计也没了,说不定还惹了个连带的罪名。这五万两黄金,啧啧,还是算少了点。 即便我给了你,你也不一定有命花。景岚实在是不喜欢她的装模作样,楼主,不妨直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呦呦,还是个聪明的少年郎啊。幽幽这话说得更是酥媚,本想再摸一把景岚的下巴,却被景岚中途捉住手腕,硬生生地拦了下来。 景岚肃声道:别动手动脚! 幽幽搭上了景岚的手背,轻挠了一把,逼得景岚不得不松手。只听她笑道:我带着一众姐妹江湖讨生活,求的也不过是个富贵平安。景五公子倘若可以许我们一个平安,那五万两黄金,我也可以分文不要的。 何谓平安?景岚直接问道。 幽幽笑道:在东海景氏的海域中,划一座岛给我们姐妹们小住,等躲过了柳三小姐的报复,我们便一别两宽,再不相见。 景岚没有立即回答。 幽幽又道:你放心,我们几个姐妹饭量小,吃不穷你的。说着,她收起了算盘,将烟斗上的小囊解了下来,递向了景岚,喏,我可是带着诚意来的。再说,若不是仗着幽幽楼的机关,你们肯定回不来,这点你必须承认。 景岚接过了小囊,隔着小囊都能闻见一阵血腥味,这是什么? 海勾魂的蛇胆,你交给你们海城的海先生,他知道怎么用这个救你们大少夫人的命。幽幽说的淡然,用不用在你,反正我诚意是送到了。 景岚捏住小囊的手指倏然收紧,她静默片刻,突然扬声道:来人! 幽幽得意地笑了,烟斗在掌心一旋,似是已经知道景岚会做怎样的选择。 景岚起身负手而立,对着进来的小厮道:去铸兵台唤九叔来,让九叔安排这位幽幽姑娘今夜先去客岛休息。 是。小厮领命退了下去。 幽幽微惊,嗯? 所谓买卖,也得让我考虑一二吧?景岚淡声说完,又看了一眼天色,说实话,楼主敢一人夜访海城,应该也不是个胆小的人。说着,她晃了晃手中的小囊,既然带了诚意,讲话也该更坦诚些,也请姑娘再想想,今夜来到底要什么? 幽幽这次可以确认了,东海景氏这位小公子确实是个人物。 景五公子若是再长几年,必能在江湖上闯出些名堂来。 她满意地微微一笑,好,今夜我就好好想想,到底要什么?说完,她眸光魅惑,娇媚地瞥了一眼景岚。 又一个祸水! 景岚暗骂一句,面上依旧不笑不怒,等到景九叔回来后,便吩咐景九叔将幽幽带下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掌中的小囊,是不是诚意,得问过海先生才知道。 一念及此,景岚便快步走回了柳溪的小院。 她的房门半启,灯火通明。 景岚拿着小囊走到门外,故意咳了两声。 正在施针的海先生听见后,将最后几针落完,起身迎上景岚,少主? 有人送了一份诚意来,海先生你看看,这可是海勾魂的蛇胆?景岚将小囊递给了海先生。 海先生目光一亮,急切地从景岚的手中拿过了小囊,打开抖出一颗带血的蛇胆,嗅了嗅,惊喜道:是!是!这就是海勾魂的蛇胆!若能让大少夫人服用元生丹,她定能熬过来! 仔细些,小心有毒。景岚谨慎地提醒一句。 海先生点点头,少主放心,我会小心的。说着,他回头往里面看了一眼,三公子跟二公子都来探视过了,少主 我去看一眼。景岚知道分寸。 海先生释然,低头看了一眼小囊,我先去炼制元生丹,这里 我差人把红姨唤来,等红姨来了,我再走。景岚知道海先生在担心什么。 海先生点头,激动地提着小囊走远了。 景岚深吸一口气,终是跨入了房间。 两名丫鬟小心地给柳溪擦着额上的冷汗,她面色惨白,身子因为疼痛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麻沸散的药性还没有褪去,一旦褪去,只怕她多半会疼醒吧。 看见景岚进来后,丫鬟恭敬地对着景岚福身一拜,少主。 嗯。景岚说是只看一眼,可目光一落上柳溪的脸,便再也挪不开来。 景九叔关于西山柳氏的事,只说了一半,可即便只有一半,都让景岚觉得背心发凉。 第20章 洄梦 痛楚,从伤处缓缓复苏,痛感像极了上辈子捱的那最后一刀。 柳溪想要睁开眼,偏生连睁眼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眼前的一片黑暗让柳溪觉得不安,像是她重生的那一日,她拼尽全力地睁开双眼,即便是在光明之中,她全身上下也没有一处能感觉到温暖。 三个月前 柳溪猝然在床上坐了起来,下意识地捂住了上辈子的致命之处。 没有鲜血,没有伤口,痛意随着她意识的清醒渐渐褪去。 只是只是一个梦么?柳溪剧烈的喘息逐渐平息下来,她低头看了看干净的双掌,没有鲜血,也没有惊月。 惊月 柳溪自从锻造出惊月后,惊月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身侧。她四处找了找,终是发现了落在床下的惊月。 柳溪连将惊月捡起,紧紧地抱着,有惊月在手,她能更安心些。 叮铃,叮铃 刀穗上的银铃铛响了两声,这铃铛是西山柳氏嫡女的信物,是父亲柳擎唯一送她的礼物。她偏头呆呆地望着这两颗银铃铛,这下是彻底冷静了下来。 她缓了片刻,便提刀在房中转了一圈。 这里是柳溪在西山柳氏的闺房,也就是这里是柳氏的主城百叶城。 我怎会在这里?柳溪茫然自问。 这时,丫鬟忽然叩响了房门。 大小姐,城主唤你去百叶堂。 知道了。柳溪凉声应了一声,柳擎召唤,是一定要去的。她匆匆换好了玄色朱雀裳,这是她柳氏的家服。 柳氏的百叶城按照四相分为了四个堂,原先都是柳擎几个兄弟执掌。如今柳擎上了年岁,几个兄弟也没有那么多精力管顾四堂,于是柳擎逐年将四堂分给了自己的四个儿女掌管。 嫡女柳溪掌管的便是研制柳氏火器的朱雀堂,这一堂的衣裳上都用朱砂红线绣了玄色朱雀,柳溪身上的那只是最鲜艳、也是最凶厉的朱雀。 她将青丝梳理整齐后,高高地束起了一个马尾,用银发箍束起,提刀开门走出房间的瞬间,候在外面的小厮与丫鬟们都被她一身的飒气慑了一下。 提起柳氏嫡女柳溪,江湖上谁人不竖一个大拇指?只是可惜,她只是个女儿身,不然以她的本事,这代西山柳氏只怕要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大事业。 走吧。 柳溪淡淡地说完,丫鬟便低头跟着柳溪往百叶堂去了。 百叶城的丫鬟们从来不敢抬头正视大小姐柳溪的眉眼,只因她与生俱来一股迫人的飒气,好似天生就是高人一等的凤凰。 偶尔闲聊,丫鬟们都忍不住猜想,这天下该是怎样的英雄才能配上她们柳家的大小姐? 百叶堂是西山柳氏的正堂,凡有大事,必在这里处理。 主座是青铜镂刻出的虎兕大座,如今铁青着脸坐在上面的中年鹰鼻男子正是柳氏的家主柳擎。 今日除了家主之外,堂中还有三人,十七岁的柳二小姐,十六岁的柳三小姐,还有十五岁的柳家四公子柳问心。 四人的脸色冷峻,没有半分笑意。 柳溪从踏入百叶堂开始,就觉得气氛是出奇的诡异。 关门。 柳擎从座上缓缓站起,吩咐小厮们将百叶堂的大门合上。 柳溪惑然瞥了一眼合拢的大门,今日柳家的人齐聚于此,想必柳氏一定是遇上什么大事了。 她从不多言,便静默地站在了妹妹与弟弟的首位,静等父亲说话。 柳擎今日的举止很是诡异,只是静静地盯着柳溪的脸看,甚至妹妹与弟弟的举止也很奇怪,也是盯着柳溪的脸来。 分卷(15) 柳溪被盯得心里不舒服,忍不住开了口,这是怎么回事? 铃铛。 柳擎对着她伸出了手去,开口就要她刀穗上的铃铛。 柳溪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父亲? 既不是我柳家的女儿,这铃铛便该还来。柳擎的话好似一道惊雷,霎时劈在了柳溪的心坎上。 什么叫不是柳家的女儿?柳溪的声音发颤,她记忆中从未有过这样一出。 柳擎厌弃地冷嗤道:你像我么?你瞧瞧你的妹妹跟弟弟,你又像他们么? 娘亲不是这样的人!柳溪挺直了腰杆,厉声直斥柳擎,她为了给你生儿育女,把命都豁出去了,父亲,你怎能这样侮辱她?! 柳擎冷笑,语气愤怒,侮辱?她难道对我不是侮辱?!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叠书信,狠狠地砸在了柳溪脸上,这就是证据! 虽然说柳溪一出生,母亲就死了,可母亲出自江湖名门,怎会做这样的事?她哪里会信父亲一个字?当下便弯腰去捡地上的书信。 她自小失去母亲,对母亲唯一的记忆便是母亲手书的很多诗册。这书信上的字体只有两种,一种是她熟悉的母亲手书,一种是她从未见过的俊秀楷体。可不管是哪一种,字里行间透出的都是浓浓的相思之情。 殷郎。 那是母亲手书中不断呼唤的人名,可从头到尾,柳溪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亦或是,世间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人? 母亲是死无对证,父亲是铁证如山。 父亲,此事咳咳! 柳溪尚未来得及说出蹊跷二字,背上便捱了父亲一掌,痛彻心扉,几欲将她的脏腑震碎。 她感觉自背心往下,又痛又麻,哪里还站得起来? 柳擎是铁了心的要废了她。 念在你我多年父女的情分上,我本该留你一命。柳擎高高在上,俯视着她,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可你知道我们柳氏太多秘密,所以,你能不能活,就看老天给不给你这个机会了。话音骤落,刀锋狠狠地削去了柳溪背上刺青处的血肉,带出了一蓬鲜血,溅落在了他的脚下。 去柳氏刺青,掌击废她半身,她这样一个废人,如何能活? 所谓看老天给不给机会,不过是柳擎做给下面人看的惺惺作态。 柳溪痛得趴在地上,双眸血红,眼泪噙在眼眶之中,看着柳三小姐用刀锋割下了刀穗上的铃铛,抛给了柳二小姐。 只见柳三小姐亲手将大门重新打开,大姐,门我给你开了,你多多保重啊。 柳溪想开口说话,可一张口就吐出一口鲜血,引得她发出一阵强烈的咳嗽。 柳二小姐得意地握着铃铛,迫不及待地将铃铛穿上了刀穗,她终于成为了柳氏的新嫡女,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柳溪用力强撑起上半身,她恨然看着这些曾经的亲人,哪怕有些人她从来没有放在眼里,如今一个一个都巴不得她死。 她唯一放在心上的父亲,却是亲手要她命的人。 呵,多讽刺。 躲过了魏谏白的偷袭,又遇上了亲人的反戈一击。 从头到尾陪着她的只有手中的惊月,她一锤一锤打出来的惊月。兵刃虽凉,却比这些人要可靠。 大姐,我帮帮你吧。柳问心说是帮忙,一手扯住了柳溪残破的衣领,将她提着扔到了门口,歉声道,我还小,力气不够,大姐,你别怪我。 咳咳 这一扑倒,震得柳溪的脏腑似是炸裂般疼痛。 终究不是同母姐弟,能落井下石,岂能放过? 柳二小姐刚欲上前补一脚,只听噌的一声,惊月骤然出鞘,柳溪反握惊月划出了一道刀弧弧光,硬生生地将她逼退了一步。 柳溪怎会再受这样的羞辱? 她那般骄傲的一个姑娘,曾经风风光光的柳氏嫡女,岂能被这些人一个一个地轮番羞辱? 柳溪咬牙,眼泪终是涌出了眼眶。 她恨然将堂上的所有人都看了一遍,无情无义,她若能够活,他日必定要他们后悔!她最后的目光落在了地上染血的书信上,他若能活,必定要将此事查个清楚明白。 字如其人。 母亲的那些手书,端正娟秀,岂是这种勾三搭四,说这些下作话的女人? 活下来! 一定要活下来! 柳溪不再多看他们,忍痛爬上了门槛,拖着无力的下半、身,一寸一寸艰难地往前爬行爬下斩魂石阶,爬出长风道,便能爬出西山柳氏的山门。 从今往后,她与西山柳氏,再无半点瓜葛! 父亲,就这样放她走了? 我下的手,我有分寸,她就该死在外面,免得脏了我西山柳氏的地! 呵。 柳溪痛到极致,听见身后的这些话,忍不住自嘲颤笑。 这个冰冷到极致的家,果然每个人都是没有心的。 曾经风光的她,像是一只丧家犬一样,在众目睽睽下爬出西山柳氏,是怎样的羞辱?换做之前的她,她宁可自戮当场,也不会做这样下贱的事。 可是,她不甘心! 上辈子被魏谏白偷袭,这辈子又被家人如此对待。 她为何要死?为何那些陷害她的人,就能好好的活着? 视线越来越模糊,凉意也越来越浓烈。 她不记得自己爬了多久,更不记得她爬出山门后,在山道上遇上的那人是谁? 柳溪只记得,她伸出了手去,对着那个陌生人拼尽一切地开了口。 救救我 她想去伸手抓住那个陌生人的手,正如三个月后的此时,麻沸散的药效缓缓褪去,痛楚噬身而来,她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只知道伸出手去,捉住那个人的手。 景岚没想到柳溪会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她下意识地想抽出手来,却被柳溪握得更紧。 松 痛 景岚的话戛然而止,她怔怔地看着柳溪苍白又满是冷汗的脸,清楚地看着柳溪从眼角滑落的眼泪。 这是她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示最脆弱的一面。 柳溪会哭,会喊痛,她不过只是个十八岁的姑娘,只比景岚大一岁几个月。 上辈子她是那般不可一世,这辈子却如此狼狈。 景岚心中五味杂陈。 她清楚明白这辈子很多事不一样了,很多人也不一样了。 柳溪就是不一样的那一个。 去把红姨唤来。景岚回过神来,匆匆吩咐丫鬟。 丫鬟点点头,退出了房间。 景岚哑声道:看在大哥的份上你好起来,我不赶你走了。说完,景岚紧了紧她的手,只觉她的掌心已是一片冷汗。 景岚蹙眉,另一手拿了边上的帕子,轻柔地擦了擦柳溪额上的细汗。 果然是相由心生。 不那么讨厌柳溪后,景岚忽然觉得,她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 第21章 混沌 眼前的黑暗渐渐褪去, 终是有光亮透入柳溪的眼帘。 模糊之中,柳溪依稀看见了一个轮廓,她想努力睁眼看清楚那人是谁, 只见那人仓促地放下了帕子,从她掌中抽出了手去。 景岚往后退了两步,焦急地往敞开的门外看了几眼, 瞧见了红姨娘的身影,她轻舒一口气,快步迎了上去。 没等走到红姨娘身前,便瞧见了红姨娘身后跟着的景焕。 只见他像是鸭子一样,边走边扶着屁股,似是捱了一顿狠打,此时脸色很是难看,连眼眶都是红的。 红姨,四哥他?景岚惑然瞄了一眼景焕。 红姨娘提到这个就来气, 若不是小五你找我, 我还要狠狠打他三十下,省的他还是不长心, 再犯这次的错。 娘, 我知错了。景焕委屈地揪了揪红姨娘的衣袖, 却被红姨娘狠狠抽了衣袖,不给他揪着讨饶。 红姨, 算起来, 我也有错 你是家主, 小五,这句话以后都不要再说。红姨娘没让景岚把话说完,她肃然看着她, 这次就是小四的错。 景岚的话哽在了喉间,只得换了另外的话题,红姨,我不便在她房中久留,今晚就劳烦红姨帮忙照看了。 这是应该的。红姨娘点头,又瞪了一眼景焕,一会儿溪儿醒了,你去给你嫂嫂道个歉! 是。景焕乖顺地点点头。 红姨娘看着景岚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忍下了想说的话。这孩子与兄长情谊深厚,一时半会儿只怕还是怨着柳溪。罢了,日久见人心,还是多给小五些时日吧。 红姨娘轻轻地拍了拍景岚的肩膀,关切地道:去阿渊那儿先把饭吃了,然后早些休息,你也是有伤的人。 景岚点了下头,静静地走远了。 今晚,她如何能睡得着? 她需要这个地方让自己安静下来,把当下一团乱麻的局势重新分析一遍。 如今,客岛有幽幽,海城有柳溪。 两个祸水,不约而同地瞄上了东海景氏。景岚现下能猜到一二柳溪在图什么,可幽幽她半点都猜不透。 明知不是救命之恩,还敢厚着脸皮找上景氏,这姑娘只怕比柳溪还要麻烦。 不知不觉间,景岚来到了父亲景啸海的三省阁,这里是父亲日常绘制兵刃图纸的地方。父亲失踪之前,这里是他最爱来的地方,经常一待就是一整日。 景岚推开了三省阁的门,示意值夜的丫鬟们退下,独自一人坐到了父亲的书案边。 她拿过一张白纸,提笔沾墨在上面写了柳溪二字,然后又在柳溪名字的旁边写了魏谏白三个字。 上辈子是夫妻,这辈子不是夫妻。上辈子是一伙的,这辈子柳溪亲手杀了魏谏白。 截然不同。 景岚仔细回想魏谏白出现后柳溪的一切反应,似乎柳溪比她更恨魏谏白。起初以为这是柳溪与魏谏白在装模作样,可当柳溪一刀割破魏谏白喉咙时,景岚彻底推翻了之前她的猜测。 这辈子柳溪与魏谏白是如何结仇的? 柳溪被西山柳氏除名,看似得益者是柳二小姐,可魏谏白偏偏娶的是柳三小姐。坐实柳溪不是柳家女儿的书信,最有可能是柳三小姐动的手脚。 景岚回想上辈子的事,柳三小姐从未在她的记忆中出现,她若真是号人物,能造出这样的证据,应该早出手才是。上辈子没有出手,而这辈子出手了,非要给一个理由,便是这些证据提前出现了。 倘若这些证据并不是柳三小姐造出来的,而是魏谏白造的,那魏谏白这辈子在求娶柳溪之前,就想要柳溪死。也就是说,魏谏白与柳溪这辈子的结怨早于求娶之前。 柳溪后来知道了魏谏白设局让她被柳氏除名,所以才会那般恨他。 不对! 景岚蓦地眸光一沉。 魏谏白若是很早就想柳溪死,那上辈子怎会与她成婚? 好不容易捋清楚了魏谏白与柳三小姐的动机,这下又陷入了另一个疑问,甚至还发现了好几处蹊跷的地方。 景九叔说柳溪爬出百叶城后,便在林中失了踪。失踪一定是有人救她,否则她肯定是曝尸荒野。既然救了她,最好便是让她隐姓埋名,待彻底养好伤后,再图他日。可旧伤未愈,柳溪便嫁入了景氏,同日,魏谏白带着修罗卫来袭。 魏谏白若是一早就查到了柳溪的下落,以他的心性,自当先下手为强,哪会容得柳溪活到成亲那日? 柳三小姐害人心虚,定会防备柳溪报复,魏谏白又有海城机关布局图,只要多买修罗卫强攻海城,那时候海城的机关漏洞无人觉察,景氏不死也要被重创,根本保护不了柳溪周全。若只为杀人,魏谏白实在是没有必要亲自走一趟。 除非海城有魏谏白必得之物,所以才算准了一切,在柳溪成亲那日,将海城上下一网打尽,一举两得。况且,魏谏白确实一来就出现在海城【机关冢】。 魏谏白既然想柳溪死,那绝对不会将景氏海城的机关布局图给柳溪看,那柳溪的机关布局图又是从何处来的? 她受了重伤,要在三个月内彻底恢复是不可能的。算起来,她认识大哥是一月前的事,短短两个月,伤势根本就没有完全恢复,如何潜入魏谏白的军营,盗取他最机密的海城机关布局图? 景岚只觉太阳穴不断跳动,此事越想越乱。 若是真相是这样呢? 景岚往阴暗里想,若是一切都是西山柳氏布的局先让柳三小姐假意接近魏谏白,然后故意当着西山所有的人将柳溪除名,柳溪便有了投奔东海的理由。真正的海城机关布局图是柳氏的,柳溪拿着这个投靠东海,等于加了她的可信度。然后借景氏的手,先除魏谏白,帮助柳三小姐掌控魏谏白的势力,柳溪可以继续混在景氏,找寻【机关冢】中最想要的那个东西。 还是不对。 柳溪凭什么确定大哥一定会看上她?又怎么笃定大哥一定不会打开香囊,看里面的布局图? 只要大哥打开看了,魏谏白跟修罗卫根本不可能潜入海城,那所有的布局皆是枉然。魏谏白不会死,柳三小姐便白费了心思。 还有。 若是柳溪真存了那样的歹心,在幽幽楼下,海勾魂袭咬景岚时,她大可专心应付身后的魏谏白,何必用身体给景岚挡刀呢? 到时候,景岚死,魏谏白死,景焕也死,景氏便只剩下了景檀与景渊。后面耐心设局,再弄死这两个哥哥,她作为景氏的长嫂,顺势掌控景氏也是合情合理。 柳溪景岚这下是真觉得脑子疼了,她皱眉看着白纸上的柳溪二字,摇头骂道:真是个大麻烦! 本来景岚还想思忖一下幽幽的事,这会儿脑子已经成了浆糊。 既然事情是一团乱麻,现下没办法解开,那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这两个麻烦女人看住了,以免她们暗中生浪。 咕叽 景岚的肚子叫了一声,她摸了摸肚子,这下是真的觉得饿了。 四哥已经捱了打,她怎么都不能让三哥也捱红姨打。 景岚起身将写了字的白纸移近烛火烧了,便离开了三省阁,往景渊的小院去了。 分卷(16) 与此同时,麻沸散的药性散去,剧痛来袭,无处不在,柳溪死死咬牙,强忍住这噬心的痛苦。 她下意识去摸身侧的惊月,可那空空如也。 红姨娘在床边坐下,握住了她的手,心疼地道:溪儿,别怕,红姨今晚会好好照顾你的。 柳溪怔怔地看着红姨娘的脸,方才握住她的手,给她擦拭冷汗的是她么? 嫂嫂,对不起。跪在床边的景焕内疚极了,他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 柳溪蹙眉,翕动的唇并没有力气说话。 红姨娘接口道:溪儿,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你放心,小四以后不敢再胡来了。 柳溪虚弱地眨了下眼,轻舒了一口气。 回去上药吧。红姨娘瞪了一眼景焕。 景焕乖顺地点点头,垂着脑袋一瘸一瘸地离开了。 红姨娘目送他走远,对左右的丫鬟道:你们也退下吧,今晚溪儿交给我照顾。 是。丫鬟们退出了房间,顺势掩上了房门。 红姨娘等丫鬟们走远后,低头轻叹了一声,柔声道:痛了可以哭,可以哼哼,这里只有我在,不会笑话你的。 柳溪眼眶微红,怔然望着红姨娘。 只见红姨娘拿了帕子,温柔地擦拭着柳溪的额头,你这孩子,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是个要强的。可你终究是个小姑娘,在我这儿,就不必强撑了。说着,她对着柳溪微微一笑,海城是你的家,安心休养,什么都不要怕。 家。 一个滚烫又冰凉的字。 柳溪涩然抿了抿唇,胸臆间酸涩翻涌,夹杂的是浓郁的愧意。 红姨娘轻轻地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我一直想要个女儿,奈何生了几个小子。她不禁笑了笑,这心愿啊,只有等这几个小子娶了媳妇回来,把媳妇当女儿疼了。 红柳溪艰难出声。 红姨娘摇了摇头,正色道:等好了再慢慢说,安心休息。 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柳溪想忍也忍不住,就在红姨娘面前无声哭了起来。 红姨娘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轻抚柳溪的脑袋,柔声叹道,傻孩子 柳溪想,倘若母亲还活着,定也会这样温柔地待她吧。 母亲。 想到这里,柳溪忍不住收紧了手,将红姨娘的手握得更紧。 熬过去,撑下去,她必须活下来。 欠债还债,报仇雪恨。 柳溪是痛的一夜未眠,景岚是左思右想地难以入睡。 终于捱到了天亮,景岚穿上了白色常服,去了海城前厅召了景九叔来。家里事要解决,外面的危险也要解决。 上辈子景氏覆灭,与其说全责是魏谏白与柳溪,倒不如说景氏自己也占了一半。 倘若东海景氏没有避世在外,能分神多注意一二外间的形势,也不至于连被人盯上都不知。 九叔,这有封信,劳烦差人送去外公那边。景岚先将写好的书信递给景九叔,外公虽然已经不在官场,可大梁朝廷里面他还是有些认识的同僚,希望外公可以知会朝廷,注意防备柳三小姐柳素兴兵强攻东浮州。 大梁朝廷积弱多年,东浮州若被柳素夺下,等于西山柳氏已经占了大梁的四个州。大梁一共就九个州,失去半壁江山,想必朝廷也不会愿意看见这样的局面。 景岚想,大梁天子再傻,也不该傻到相信柳素单纯只是为夫报仇,放任柳素挥军踏入东浮州,直指海城。 她只要知会外公,外公定能将此事利害关系修书朝廷。 该付出什么代价,该用什么手段,那是大梁朝廷头疼的事。 景九叔接过了书信。 景岚又道:从今日起,派出探子四处打探江湖消息,哪门哪派出了什么事,能有多细就打探多细,我都要知道。 景九叔眸光一亮,颇有几分赞许之色,是。 景岚再道:海城巡防加强,每隔一个时辰,换防一回。铸兵台加强铸造箭矢,容我想想,怎么把步天石峡与三途石峡中的机弩机关重新布置? 景九叔忍笑点头,是。 景岚觉察到了景九叔强忍的笑容,惑声问道:九叔? 景九叔摆手大笑,我只是觉得,红姨娘眼光不错,少主确实是最适合做家主的公子。 景岚被夸有愧,叹声道:我只是不想看见大家再出事。上辈子犯过的错,她不能再犯第二回 。 景九叔拍胸道:少主放心,九叔会全力辅佐少主!略微一顿,他试探地问道,少主,可还继续听大少夫人的事? 景岚神情微滞,沉默片刻后,摇头道:不必了,她乖乖留在海城养伤便好。有些事还是自己重新查过的好。 这世上有些事是旁人故意让你知道的,不一定是真相。 柳溪身上的谜团太多,不是一日两日能查明白的,只要她不在海城作妖,景岚便暂时容她一个栖身之地。 柳溪需要休养,景岚也需要提升武艺。 只有足够强大了,才能保护在意的人,杀该死的恶人。 幽幽姑娘昨晚在客岛可规矩?景岚问道。 景九叔点头,那姑娘规矩得很,该吃吃,该睡睡。 调艘海船日夜巡逻客岛,盯紧些,她也不是个善茬。景岚提醒景九叔,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放出海鹰巡岛,一只飞鸟都不能放出岛去。 是!景九叔明白该怎么做了。 景九叔是个办事极快的,很快便将事情一件一件布置妥当。 东海的客岛就是个很小的岛屿,上面修了三座小楼,一般有客到访景氏,都会安排在此小住。 岛上的机关很少,大多布置在岛屿的临海处。 幽幽慵懒地趴在窗口,抬眼望了一眼天上盘旋的海鹰,视线缓缓落下,落在了环岛巡防的海船上。 她转动手中的烟斗,笑道:毛娃子,还真是带刺的。一个柳溪已经够有意思了,再来个景五公子,好玩极了。说着,她抓了一颗樱桃喂入口中,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会做这些布置,证明景岚定是要晾她几日了。 不过也好,这里吃的好,住的好,反正她有的是时间,静静等着景岚出现,亦或是柳溪出现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第一更。 对景岚而言,有很多处事情是矛盾的,所以她需要理清楚一个完整的逻辑。 代入景岚视角的小可爱,可能有的发现了,有的这下才注意到。 当然,那句老话,真相只有一个!所以,上辈子没有完整的放出来,这辈子是全新的历程,大家慢慢看~ 第22章 晨光 海勾魂的蛇胆确实是上好的疗伤圣品。 柳溪终是撑过了最危险的七日, 红姨娘与景焕是最高兴的两个。期间景檀与景渊也来过探视几次,独独不见那个忙得连人影都见不着几面的景小五。 练功,巡城重设机关, 【机关冢】看书,铸兵台打造兵刃,听景九叔回报探子消息。 她做着家主最该做的事, 恨不得一日当三日用。 武功不能一日速成,机关术也不能一日参悟。 景岚只能逼自己更努力一些,至少外间传回来的消息对景氏而言,是越来越不利。 外公即便是知会了朝廷,可朝廷也确实是将少兵寡,甚至天子还听信了驸马建议,东浮州全线驻防往后挪了百里,故意让出了一条路,给柳素挥军直指海城。 既然拦不住, 倒不如作壁上观, 说不定趁着柳素与东海打得正酣时,还可以渔翁得利。 西山柳氏有铸兵术, 柳三小姐算是彻底掌控了魏谏白留下的三州兵马, 如此气势汹汹而来, 与上辈子几乎一样。 上辈子东海景氏的大劫,竟比她预想的早。 这辈子不是魏谏白与柳溪, 换做了西山柳氏与柳素, 即便是可以提前应对, 景岚也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势力悬殊,拼死一搏胜算太少。 倘若提前逃离,东海景氏数百年精心修建的海城只能付之一炬, 江湖上只会落个窝囊二字。 景氏子弟,日后还如何在江湖上行走? 命重要,名也同样重要。 伤口处正在生新肉,又痛又痒的。 柳溪这几日睡得很不安稳,一半是因为伤口,一半是因为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魏谏白死得太容易了些,每每回忆那一刀,柳溪总觉得事情应该不会那么简单。 这日,柳溪靠坐在床边小憩思忖,红姨娘端了清粥走了进来。 今日溪儿的脸色好些了。红姨娘端着清粥坐在床边,仔细看了看柳溪的脸色,笑着舀了一勺清粥,喂向了她,来,先吃东西。 柳溪轻轻摇头,红姨,我有事想问你。 红姨娘点头,将清粥放到一旁,握住了柳溪的手给她暖着,你说。 这几日怎的不见阿岚?柳溪觉得整个景氏最反常的就是景岚。 红姨娘似是知道柳溪会问这句话,她歉声道:你别怪小五,他不是无情无义的人,最近海城事情很多,他初做家主,很多事情都需要他亲力亲为。 事情很多?柳溪盯住了这个话茬。 红姨娘如实道:比如,换机关布局 无用。柳溪蹙眉。 红姨娘愕然看她,此话怎讲? 内鬼未除,换了机关位置又如何?魏谏白虽死,可他的辖地一定会出现新的大将军,内鬼只要与那人接上线,一样可以把海城的布局图送出去。 柳溪轻咳两声,那一刀伤及肺叶,她知道自己需要静养至少三个月,可照海城如今的局势,她可不能在床上静养不问不顾。 我想见见阿岚。柳溪坚定地看着她,并不准备在这个时候谈及内鬼之事。 红姨娘点头,我这就去喊他来。 不,我说的是,我去见她。柳溪捂着伤处,忍痛欲从床上下来。 红姨娘急忙去按住她,溪儿,你还有伤,不可这样胡来! 我去见她,与她来见我,是两回事。柳溪知道这其中的差别,微妙处在于景岚究竟能信她几分。 你这孩子 红姨。 红姨娘叹息,年轻人就是不懂爱惜自己身子,落了病根老来难受。 谢谢红姨。听见这句话,柳溪便知红姨娘是答允了。 天色尚早,每日这个时候,景岚必定在自己小院练剑。 红姨娘差人推了木轮车来,将柳溪扶上了木轮车,缓缓地推着柳溪来到了景岚的小院外。 剑影如电,这几日景岚的剑法确实有长进。 晨曦从树隙间落下,照在她的白衣上,每一剑刺出,剑锋的光影一闪而过,就像是藏在白云中的一道闪电。 尚未进院,柳溪扯了扯红姨娘的衣袖,示意她先停下。 红姨娘低下头来,柔声道:这儿晒,还是先进去吧。 红姨娘,帮我柳溪的声音很弱,偷袭阿岚。说着,她知道红姨娘一定会疑惑,便解释道,我想瞧瞧,我的话她听进去多少? 这两个小娃,就是别扭。 倘若能帮阿岚消除心结,乖乖喊溪儿一句嫂嫂,红姨娘倒是愿意帮几个手。 好。 红姨娘足尖一点,快速掠入了小院。 景岚惊觉身后有衣袂声响,她这次可比上回机敏许多。当即回身一剑斜挑而出,逼得红姨娘不得不凌空一个后翻,躲开了这一剑。 红姨?! 阿岚不错啊,这几日 啊! 红姨娘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景岚肩上就捱了一颗石子。 柳溪冰凉的声音在院外响起,她虚弱地靠坐在木轮车上,失望地望着这边,哪里不错,一样的掉以轻心,扔你的若不是石头,你的命早就没了。 不长进! 景岚的脸色一沉,你不好好歇着,跑来这里胡闹什么? 我再不来,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柳溪显然也是怒了,牵惹到了伤处,忍不住捂住胸口,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你们两个都是一家人,给我和和气气的说话!红姨娘一边瞪了一眼,连忙上前将柳溪推入了小院。 红姨娘也是恼了,景岚也不敢反驳,只将头别向一处,心道:脸色好点就出来指手画脚,柳溪你真的是个麻烦! 看着我。柳溪缓了过来,仰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怎么?堂堂东海景氏家主,还怕我一个受伤的女人? 景岚坦然对上了她的眉眼,谁怕你了?!看这一眼,景岚就觉得自己似乎是中计了,谁要看她?谁要跟她讲话? 可如今骑虎难下,再若避开,倒显得她心虚了。 我教过你什么?柳溪再问。 景岚含糊嘟囔,任何时候不可放松警惕话才出口又后悔了,怎么要那么乖顺,问一句就答一句? 柳溪脸色愠色未消,你却半个字都不入心! 谁要把她的话入心啊? 红姨娘看见景岚想白眼,先她一步扭了一下景岚的腰肉,肃声提醒道:没大没小的,你应该喊她一声嫂嫂! 景岚蠕了蠕唇,她可喊不出来。 嗯?红姨娘今日是跟她杠上了,都过了那么多日,怎么都要把景岚的毛给捋顺了。 柳溪倒不急着跟她算这些,她缓了口气,对着红姨娘道,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阿岚说。 我不想听。景岚先否决了。 哪知红姨娘的手拧得更狠,直痛得她连连倒吸了好几口气,不要总是小孩子心性,乖乖听着,哪里不舒服,都说出来,一家人总有心结,那不是好事!说完,红姨娘再瞪了她一眼,对着柳溪点了下头,三刻后,我来接你回去休息。 分卷(17) 嗯。柳溪低颔。 红姨景岚才不想与她单独说话。 好好说话!红姨娘眸光如刀,给她一记。 景岚无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红姨娘离开了小院。 对不起。柳溪突然开了口。 景岚怔了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柳溪并不解释到底为了什么说对不起,因为上辈子她确实做错了太多。这辈子景铎之死虽说与她无关,可若不是她招惹景铎,景铎哪怕他日会死,也与她没有半点干系。 景岚暗暗握紧剑柄,沉声道:这话说了又有什么用?上辈子海城上下死的那么惨,这辈子说这些未免虚伪了些。 我还不了你兄长,可我能帮你保护剩下的人。柳溪艰难的伸出手去,紧紧地揪住了景岚的衣裳,认真提醒,你调改机关位置,都是无用的。 景岚带着浓重的鼻音道:不需要你! 内鬼一日不除,你做什么都是死!柳溪厉声大喝,你永远不知这城中谁会突然给你一刀!说到激动处,柳溪狠拽景岚的衣裳,将她拽得更靠近了自己。 痛感在伤处升起,柳溪忍痛,眼眶已然发红,只听她嘶声道:到时候你能保住谁? 景岚震惊地望着柳溪的双眸,沉默片刻后,终是哑声问道:海城的机关布局图你到底是哪里来的? 柳溪眉梢微挑,为何景岚会怀疑这个? 景岚看她没有立即回答,冷声道:你可知魏谏白娶了谁做夫人? 柳溪伤好一点,她便动身往东海来了,那时候她一心想投奔东海景氏,魏谏白娶谁她并不在乎。 谁?柳溪哑声问道。 柳三小姐,柳素。景岚死死盯着柳溪的眼睛,她分明是惊讶的。 景岚继续道:魏谏白死在了幽幽楼,这笔账算在了我们景氏头上,最大的得益者就是你这位假三妹。她掌控了原来魏谏白管辖的三州兵马,打着为夫报仇的幌子,往这里杀来了 竟是她! 柳溪显然是震惊的。魏谏白一死,柳溪原以为东海景氏也是得益者之一,却不想竟是为西山柳氏做了嫁衣,让他们有了逐鹿天下的实力。 我也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被逐出柳氏的。景岚的语气比方才柔和了一些,那图纸若是魏谏白的内鬼绘制,能亲眼看见的只有柳三小姐而你在柳三小姐嫁入大将军府前就被逐出了柳氏,你如何靠近的魏谏白?又如何取得的图纸? 柳溪沉默,只因她不知如何答她。 景岚知道柳溪会是如此反应,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柳溪并不知柳素已嫁入大将军府,单这一点,就足以证明柳溪确实不算西山柳氏的人。 柳溪,你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看我死,你为何要救我呢?这次是景岚主动靠近她,她想将柳溪脸上微妙的变化看得更清楚。 柳溪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坦荡地望着她,既然你这般不信我,你明明可以让我死在那洞窟里,又为何将我救回来呢? 这次换做是景岚不知如何回答了。 心口处的伤口明明已经结痂,可这会儿又莫名地疼了起来。 柳溪当初在灵堂上拿着图纸震慑众人,不过是权宜之计,当时她也来不及仔细思忖。毕竟景铎是家主,他坚定要娶的女人,自然整个东海景氏都会信她不是坏人。 她没想到景岚竟然这几日会去查她在西山的那些事。 柳氏家主柳擎最重声名,他定不会让这桩丑事宣扬出去。除了柳氏那三个孩子,他对内也好,对外也好,说的也只是柳溪意图刺杀亲父,被他擒住受了家法,念在多年父女的情分上,逐出西山,任其自生自灭。 这个结果,柳溪料到了,最后也确实是这样处置的。 景氏查到事情真相,足见景氏的探子也算是有本事的。 既然如此 柳溪想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个时候她必须让景岚打消对她的质疑。 我从未说过,那图纸是从魏谏白那里得来的。柳溪开始反击,她说得淡然,起初我也奇怪,为何魏谏白知道机关缺口在何处?他娶了柳素,自然能得到机关布局图。 景岚确实一直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倘若机关布局图一早就在西山柳氏,那么当初身为嫡女的柳溪自然是见过的。柳素后来成为了大将军夫人,西山柳氏献上机关布局图给魏谏白,也是合情合理的。 甚至! 西山柳氏与东海景氏齐名多年,当年先祖想必都是认识的。 各家到底有什么看家的宝贝,应该是心知肚明的。 有布局图在,又故意透露宝贝消息给魏谏白,魏谏白看中可以一石二鸟,赚多于赔,是肯定会亲自来海城赌一赌的。 毕竟,亲手得到了宝贝,宝贝便只是他一个人的。 景岚张了张口,似是还想问什么。 柳溪似是猜到了,她索性直接道:若真是我派的内鬼,我才不会绘制什么布局图,偷偷在海城井水里面下慢性、毒、药,不是一劳永逸? 景岚被说中了心事,轻咳了两声。 柳溪也轻咳了两声,她是真的疼。 这些事我会处理景岚说得吞吞吐吐,她才不是关心她,她只是不想再跟一个伤者较劲。 你会什么?教你的话都记不住,我怎么放心?柳溪知她势单力孤,此事她必须插手。 话题绕了一圈,竟又回到了最初的那句话。 红姨是我的家人景岚的话才说了一半,便看见柳溪自嘲地笑了笑。 柳溪确实很羡慕景岚,甚至羡慕景氏的每个人。 温暖如火,熨得她阵阵心酸。 景岚安静地望着她,只见晨光从树隙间落下,照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她匆匆笑了笑,落寞的神情好似万年冰霜覆在她的面上,即便是夏日的晨光,也没办法将她整个人暖起来。 柳溪终是松开了景岚的衣裳,双手搭在膝上。 阿岚。 干什么? 若能闯过这一关,可否真的喊我一声嫂嫂? 景岚没有立即回答。 柳溪逆着晨光仰起脸来,我当你默许了。她似笑非笑,双眸中涌动的是景岚从未见过的真诚。 你这女人怎么这样? 嗯?院外来接柳溪的红姨娘用鼻音重重一哼,打断了景岚的话,还是没大没小! 哪知柳溪侧脸对着红姨娘微微笑了笑,不妨事。 怎么好人也被她当了! 景岚只能忍下话,对着柳溪僵硬的赔了个笑脸。 哪知这个时候柳溪竟然顺势道: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文名叫做【隔山海】,自然感情不会一帆风顺,需要时间慢慢质变。 首先,得真的成为一个阵营的。 第23章 复暖 景岚脸色一沉, 谁要她夸乖不乖?! 红姨娘似是知道景岚会是这个反应,当先将景岚往后身后一挤,站在了景岚与柳溪之间, 笑然往院门前望去。 出来吧,阿焕,鬼鬼祟祟的! 只见景焕探出了半个脑袋来, 对着红姨娘眯眼一笑,双手背在身后,一瘸一瘸地走了过来。 谁都看得明白,景焕背后藏了东西。 拿着什么?红姨娘故作不悦,瞪了一眼他。 景焕扭扭捏捏地,不敢把背后的东西拿出来,他歉然瞄了好几眼景岚。 景岚被看得莫名其妙,四哥? 你让我准备的花篮,只能这样送给嫂嫂了。只见景焕一边说, 一边从身后将花篮捧了出来花是东海最寻常的陌上无名小花, 可每瓣都生得极艳,大红色的花蕊似是要吐出火来。 景岚刚想张口急问, 红姨娘猝不及防地点了她的哑穴。 景岚瞪大了眼睛, 震惊无比地望着红姨娘。 把柳溪推来这里就算了, 怎的离开了还去找四哥做这种事? 红姨娘故作惊喜,阿岚, 看来是红姨误会你了。说着, 她一手扣住景岚的手腕, 微微探前,温声对着柳溪道,阿岚是个嘴硬心软的, 这花 小五说,要送点什么谢谢嫂嫂的救命之恩。景焕赶紧打圆场,将花凑到了柳溪跟前,嫂嫂,小五不知道送什么好,他来问了我,我也不知嫂嫂喜欢什么。这花开得鲜艳,我在陌上看了喜欢,我想嫂嫂看了应该也会喜欢吧。所以,这花算是我跟小五一起送给嫂嫂的,谢谢嫂嫂这次的救命之恩。 柳溪眉角一挑,饶有深意地仰头瞥了一眼脸色很是不好的景岚。 她忍不住笑了笑,将花篮抱在怀中,既然是你跟阿岚的一番心意,这花我是一定要收的。 景岚此时真的叫苦不迭。 她才不会送什么花! 这下好了,不能说话反驳,被红姨娘扣着手腕要穴,想走也走不得,只能由着红姨娘跟四哥把这出戏做完。 柳溪看破不说破,她也乐得享受这一刻的温暖。 小五,二哥帮你景檀快步走入小院,看见娘亲与嫂嫂都在,仓皇地将手中拿的物事往后一背。 他始终年长些,演得可比小四逼真多了。 红姨娘敛了笑意,肃声问道:你又藏了什么? 景檀故意往景岚这边看一眼。 心,咯噔一响。 景岚知道完了。 红姨娘走开这一阵,是把三位哥哥都搬来做助攻了。 景檀歉声道:小五,别怪二哥,二哥没想到嫂嫂也在这里。说着,他从身后将那物事拿了出来,原是一个别致的妆盒。 妆盒明显是经过特别设计的,虽然小巧,可内藏了三个内箱,黛笔,口脂,胭脂刚好放下。甚至,景檀还贴心地在妆盒的正中雕刻了三片柳叶儿,叶脉掏空,用金丝嵌饰,映着晨光金灿灿的,像是要从妆盒上冒出来,栩栩如生。 柳溪接过了妆盒,看清楚了这妆盒的制式。 这景家的几个公子一个比一个有心思,怎么轮到了景岚,就没了?柳溪忍笑,悄然又看了一眼景岚那张苦笑的脸。 不看还好,越看越是觉得有意思,便忍不住再多看了几眼。 景岚觉察了柳溪的窥看,她寒脸一瞪柳溪,凶狠的眸光仿佛在说,不是我的意思! 柳溪自然知道不是她的意思,她莞尔挑了挑眉,阿岚有心了。即便知道不是,可她也当是了。 平日看你没大没小的,原来偷偷准备了这些。红姨娘打趣了一句景岚,故意点了点人头,老实交代,阿渊去准备什么了? 景岚哪里知道? 红姨娘知道小五肯定答不上来,不过是演场双簧,她递了个眼色给景焕,肃声问道:阿焕,你说! 景焕无辜地眨眼,娘,我也不知道。 景檀欲言又止,红姨娘眸光追了过去,你说。 小五,二哥对不起你了。景檀无奈地一叹,老实交代,小五说嫂嫂天天不是喝粥就是喝药,太可怜了,便问了海先生几个食方,今日让三弟去悄悄准备食材,说中午我们一起陪嫂嫂喝药粥。 还算有点良心。红姨娘很是满意。 景岚是一点也不满意! 合着三个兄长加一个红姨联起手来坑了自己,她才不会对柳溪这么上心! 一家人就该坐一起吃吃喝喝,只要整整齐齐的,有什么结是解不开的。红姨娘话里有话,又点了一下景岚,走,我们一起去帮帮阿渊。说着,红姨娘拍了一下景岚的哑穴,顺势松开了她的手腕要穴,匆匆低声吩咐,你推溪儿来正厅用膳,别总是我们几个帮你说好话。 红 嗯?红姨娘瞪了一眼她,怎么?不想跟红姨一起用膳? 景岚哪有这样的心思? 红姨娘笃定了她没话反驳,便又嘱咐了一句,推慢些,别颠到你嫂嫂了。说完,不等景岚回话,便一左一右勾住自家的两个儿子,得意地走出了小院。 不管海城外的敌人有多凶,至少家里人必须拧成一条心。 红姨娘不是不知当前局势对东海景氏有多不利,要打架她可以上,要杀敌她也可以提刀就去,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家里这几小只便能活得好好的。 最危险的并不是外面的明枪暗箭,而是来自背后的猝不及防。 一盘散沙只会输得一败涂地。 待走得远了,红姨娘忍不住问道:阿渊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三哥才去找海先生,我们要帮手快些。景焕如实回答。 红姨娘点头,这顿饭一定要吃好了。 她就不信了,她带着三个儿子一起出手,会解不开小五心中的那个耿耿于怀。 与此同时,小院之中,沉默了许久的景岚极不情愿地走到木轮车后,掐住了推行的木柄,冷声道:今日之事 花确实很香。柳溪凑到花篮边轻嗅了一口,目光游移到了膝上的妆盒,这个妆盒我也很喜欢。 景岚沉默不语。 柳溪突然转头仰面望她,这次可记住了? 景岚愕了一下,什么? 柳溪失望地摇了摇头,任何时候不要放松警惕,即便是你放下戒心的亲人,一样会有让你意想不到的时候。 景岚不悦地回道:这里是东海,不是西她的话突然忍住了,因为觉察了柳溪脸上的失落。 说下去。柳溪凉声道。 景岚别过脸去,突然不想说了。 分卷(18) 你们与他们不是一类人。柳溪不再看她,只是目光悠远的望着前路,你们会心软,他们并不会。她的语气慨然,却说得极是认真,你们若是遇上他们,记住我告诉你的话,千万不可心软。 也包括你么? 景岚这句话并没有问出口,她悄悄看着柳溪的侧脸。 哪知这个时候柳溪忽然转脸看了过来,刚好对上了景岚的眸光,她像是被人当场捉住了偷包子似的,慌乱地避开了柳溪的眸光。 柳溪微微一怔,不知景岚为何会突然有点心虚,她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徐徐道:阿岚,我们联手把内鬼抓出来吧。 景岚收敛心神,正色道:我自有打算,你现在打又不能打啊!话音未落,柳溪便抽了一支小花出来,敲向了景岚的手背。 景岚下意识地缩手,可花瓣还是轻轻地刮过了她的手背,像小猫儿似的痒痒地挠了一下。 越是重伤,越是不惹人防备。柳溪郑重其事地看着她,记住没? 景岚再次沉默,今日这是怎么了?一而再,再而三的中招! 看来不记得。柳溪手中的花枝一偏,抽在了景岚握着的另一个把手上。 这下可比方才那一下要重多了,不是挠,是被猫儿抓了一把。 景岚只得用鼻音嗯了一声。 柳溪倒也没有继续穷追猛打,这小丫头并不笨,只须耐心点拨便好。 只是 内鬼她想到了法子去引出来,可海城外面的局势才是最棘手的。 一直以来,她多少有些被仇恨冲昏了脑袋。 从魏谏白出现开始,她就很想他死。 直到景岚跟她说柳素掌控了魏谏白的兵马,柳溪终于明白,魏谏白死后她那些忐忑是来自哪里。 这辈子柳溪是专门去过【机关冢】的,若真有什么宝物藏在里面,一场大火只怕根本毁不掉那件宝物。 魏谏白若也重生了,知道【机关冢】有他想要的东西,大可挥军像柳素一样强攻海城,反正有海城的布局图在手,在景氏没有人意识到之前,他可以说是十拿九稳的赢,甚至景氏根本就来不及放火焚城。 他何必跟着几十个修罗卫冒险强闯? 柳溪清楚记得,上辈子直到她被魏谏白偷袭前,柳素都是她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毛丫头。魏谏白放着新的柳家嫡女不要,偏偏娶了柳素做夫人,如今他一死,柳素便能坐拥三州兵马,什么便宜都让她给占了。 仔细想想,最方便在西山伪造母亲书信的,便是柳家的人。 柳素如今是最大的受益者,便是此事最大的嫌疑人。 倘若柳素才是重生的那一个,蛊惑魏谏白来冒险,设计废了柳溪的嫡女之位,最后借景氏的手杀了魏谏白,得了征讨景氏的理由,也得了魏谏白的势力。 这一环扣一环,如今是再清楚不过了。 甚至上辈子魏谏白突然反水偷袭,只怕背后也是与她有关。 柳溪出神地思忖着这些。 景岚默默地看在眼底,并没有出声将她唤回现实。她轻轻推动木轮车,心思也飞到了另外的事上。 柳溪说的话,仔细想想也有道理。 最让景岚后怕的是,若是那内鬼在海城井水中落毒,不等柳素打进来,海城的人就都死了。 所以,当务之急应该先把内鬼给抓出来! 你打算怎么做? 嗯? 柳溪回过神来,景岚停了下来。 如何抓鬼? 柳溪的嘴角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她对着景岚招了招手,示意她往下低些。 景岚凑了过去。 柳溪的声音说的极小,几是气音,一个音一个音轻轻地熨过耳侧,像是猫儿顽皮地用尾巴挠着耳垂。 待柳溪说完,景岚急忙直起身来,总觉得呼吸多了几分局促。 听懂了? 懂了! 景岚匆匆答了一句,故意抬眼看了一眼天色,这里日头大,我先推你去前厅,让红姨看着你。略微一顿,低声道,海城的井水我突然不放心了。 柳溪会心轻笑,看来今日至少有句话你是听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这章是可怜巴巴的小五。 ps:基友三月春光不老开了新坑,喜欢看治愈系的古风故事,可以看她的新坑《女纨绔和她的盲眼姑娘》~ 第24章 互赠 说也奇怪。 柳素率军杀气腾腾而来, 却在进入东浮州三日后,突然命令大军原地驻扎,不进攻不折返, 在荒山之中静静地蛰伏了整整一个月。 东海景氏的探子前前后后去了好几个,带回来的消息都是一样的原地驻防。 景岚担心这是柳素在暗度陈仓,于是加派了更多的探子沿途仔细侦查, 若有异常,便立即回报。 通往东浮州的三途石峡已经重新布置过机关,说是重新,其实一处未动。她白日带着景九叔大张旗鼓地把机关重新埋好,晚上巡视时一个一个地检查过去,悄悄剪断了新加机关上的触发铁线。 既然内鬼未除,自然最好的手段便是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机关还是原来的布局,新加的不过是幌子, 内鬼重新绘制, 便会中计。 海城地处东浮州的东南角,柳素驻扎的荒山刚好在东浮州的西北角, 率军长途奔袭, 粮草辎重若是被朝廷的兵马突然截断, 那可是腹背受敌的兵家大忌。 景岚想,柳素之所以原地驻扎, 多半是在忌惮这个。 虽然柳溪与妹妹们情分生疏, 可柳素是什么人, 柳溪还是能把握个七八成。景岚想到了,她自然早就想到了。 柳素绝不会傻傻地在荒山里空等一个月,她应该是在等什么。 或是时机, 或是什么重要物事。 柳溪静养的这一个月来,她将东浮州的地图仔细翻看了数十遍凡是可以潜行行军的山路,亦或是水路,她都在地图上做好了批注,誊画出来交给了景岚。 景岚自己也研究过东浮州地图,她拿着柳溪誊画的跟自己的一比对,不得不心生佩服。 她竟连悬崖下的路线都考虑到了 景岚放下了两张地图,只庆幸这辈子柳溪早早被逐出了西山柳氏,否则,即便是她重生了,也不一定是柳溪的对手。 咚咚。景九叔叩响了三省阁的房门。 景岚抬眼望了过去,九叔,这回怎样? 景九叔大喜,点头道:少主,这次终于淬火成功,刀修好了!说着,他走了进来,从腰间取下了惊月,双手奉上。 景岚将惊月接过,噌地一声抽出了刀来。 刀身上的裂纹已经消失不见,因为淬火的缘故,刀身上的纹路似是比之前更明显了些。 西山柳氏的铸兵术竟已这般厉害了。 景岚这次找了景氏的好几个老师傅,还翻阅了不少【机关冢】里面的古书,失败了好几回,到了今日才算把惊月修好。 看来,景氏确实是避世太久,少了进取,总有一日会任人宰割。 景岚暗暗记下,以后不仅仅是自己,连同三位兄长她也要一并拉着去【机关冢】好好研习古书上的机关术。 景岚将刀收回鞘中,再次看向景九叔,幽幽姑娘呢? 提到这个姑娘,景九叔有些警惕,奇怪得很。 再好吃的饭食果子,吃了一个月,也会厌弃。风景再好的客岛,待了一个月也会无趣。幽幽若是在客岛闹一闹还好,可是她就是静静的,仿佛还住得颇是安逸。 还是不吵不闹么?景岚知道景九叔在担心什么,继续盯着就好,她安安静静的也是好事。 嗯。景九叔点头。 景岚再看了一眼惊月,忽然想到了什么,我听说,这几日四哥经常往铸兵台跑? 景九叔微笑道:不错。 四哥向来嫌弃铸兵台太热,怎会突然改了性子? 自那日与柳溪和和气气地吃了一顿药膳后,景焕跑柳溪那边也跑得最勤快。 景岚隐隐觉得这里面似乎有哪里不对? 景九叔宽慰道:四公子是心疼少主,所以帮着兄弟们打造箭矢。说完,景九叔看了一眼天色,问道:今夜少主还是要独自一人去【机关冢】看书么?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昨晚洒在檐上的磷光粉有人踩过,少主一人在【机关冢】,我担心 追下去了么?景岚激动地问道。 她以身为饵,每日独自一人在【机关冢】关门看书两个时辰,为的就是吸引内鬼的注意。她借由检查海城檐上机关,悄悄地将磷光粉洒了些许在机关冢的檐上,等了整整一个月,终于等到了磷光粉有人踩过的消息。 景九叔摇了摇头,磷光粉太少,追查不到那人到底去了哪里? 来一回,便会来第二回 。景岚握紧惊月,轻笑道:九叔别担心,一切依计行事便好。 少主小心。景九叔又嘱咐一句。 景岚点头,知道。 景岚希望今晚那人还来,然后亲手将他抓住,彻底断了海城里面的祸根! 只是,今日去【机关冢】之前,要先把惊月还给它的主人。 景岚皱着眉走入了柳溪静养的小院,平日若无要事,她是不会来这儿的。每次看见柳溪,她总会心绪五味杂陈,如今也说不上来到底讨厌她什么? 上辈子的事就像是一场噩梦,如今梦醒了,除了大哥,所有亲人都在。柳溪这个上辈子的祸水,如今成了她的嫂嫂,她恨也不是,敬也不是。每次想到这里,景岚就觉得脑袋疼,麻烦,真是个麻烦! 此时夜色笼罩了整个海城,城中灯火如豆,好似繁星落在了海崖之间。 照顾柳溪的丫鬟看见了景岚后,迎了上来,少主,大少夫人今晚出去了。 出去了?景岚的眉心皱得更厉害了。 不好好养伤,大晚上的跑哪里去了? 丫鬟如实道:大少夫人说,若是少主来了,请少主先去看书。 景岚静默转身,快步离开了小院。 看书? 这会儿她如何看得进去?本来看在柳溪这一个月规规矩矩休养,认认真真筹划抓内鬼的份上,景岚略微对她的戒心少了些。今晚突然又跑没影了,不对劲! 景岚提着惊月一边走,一边想,不多时便来到了【机关冢】外。 【机关冢】外竟没有一人值守,石门大开,里面灯火通明。 真是奇了! 她还未到,怎的人就撤了? 景岚一步踏入了【机关冢】,猝不及防地一道剑风朝着她的脑袋削下。 铿! 景岚下意识地用惊月去挡,刀鞘与那道剑风一撞,震得虎口一阵发麻。 景岚定睛一看,偷袭她的不是柳溪还有谁呢? 她白裳翩翩,青丝束成马尾,高高迆下,她轻轻一笑,笑意是一如既往地骄傲,阿岚这几日的武功进步不少啊。 景岚寒着脸定定看着她,不好好休息,跑来这儿做什么? 柳溪眼尖,早就看见了景岚手中的惊月,这会儿她故意紧紧盯着景岚手中的惊月,原以为是落在了幽幽岛,原来是被阿岚偷偷藏了。 景岚只觉手中的惊月忽然像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她嫌弃地往柳溪那边一抛,谁要藏你的刀! 柳溪左手接住,似是动作大了些,扯到了伤处,她不禁弓着背轻咳了一声。 景岚无奈地一叹,海先生说,你要静养三个月。才能下床走动,你就这样四处乱跑,柳溪,你是真不想活么? 给你!柳溪似是没有把景岚的话听进去,将右手中握着的银纹剑鞘长剑抛向了景岚。 景岚顺势接在手中,这剑比她用过的任何一柄都要轻。景岚抽出长剑,长剑寒芒逼人,剑锋嗡嗡作响。 细看剑刃,幽光浮动。 景岚忍不住执剑左右挥舞两下。剑光如电,比景岚用过的任何一把剑还要轻盈。景岚好奇极了,挥剑往衣袖上一划,剑锋只轻轻擦过衣袖,衣袖便被割成了两段。 这是景岚愕然望向了柳溪。 柳溪缓缓抽出惊月,细细看着惊月上的刀纹,淡淡道:你帮我把惊月修好,我自然该给你个谢礼。说着,她将惊月回鞘,抬眼望了过来,能找到修复惊月的法子,看来这几日没白来这里看书。话音一落,柳溪嘴角微微轻扬。 这几日四哥总去铸兵台,为的就是这把剑?景岚恍然。 柳溪点头,不错。说着,柳溪走近景岚,语气颇有遗憾,我画了图纸,劳烦四叔帮我铸兵。只是可惜了,四叔打造兵器的手法还要再练几年,寒铁也不是最上等的东海寒铁。 景岚低头静静地看着这柄长剑,即便柳溪说它不完美,可景岚从看见的第一眼,就忍不住喜欢它。 可是偏偏是这个麻烦女人亲手设计的图纸 不喜欢?柳溪觉察了景岚的情绪不对。 景岚收起长剑,四哥亲手打的,我自然得留着用。 若是不喜欢,等我伤好了,我给你重新打一把剑 不必了!这个就好! 景岚握紧了剑鞘,这个好歹也算是四哥的心意。 柳溪含笑看她,四叔说,他想给这把剑取名杀四方,说这个名字霸气。她的笑容不禁浓了几分。 难听! 景岚忍不住在心里嘟囔,景岚已经可以想象,景焕那日说这个名字时是什么样的神情。 这剑轻盈之极,杀气内敛,怎能叫杀四方这种俗名? 正当景岚凝神准备想剑的名字时 阿岚。柳溪突然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该看书了。 分卷(19) 景岚反应了过来,看来外面来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大家久等了~~比心~ 来来来,征集一下,这把剑的名字大家觉得叫什么好听? 第25章 秘密 两人相互递了个眼神, 景岚提剑走到了壁灯边,拧动了壁灯。 只听咯咯几声机杼声响,壁灯牵引的机关开始转动, 【机关冢】其中一面石墙竟翻转了过来。 这不过是【机关冢】里面一间寻常石室,里面放的是刻有铸兵术的竹简。因为竹简易腐,所以景氏特别设了一间石室存放这些竹简。 这其实算不得【机关冢】内的秘密, 毕竟看守【机关冢】的景氏护卫都知道这间石室的存在。 越是寻常地方,就越容易藏有秘密。 景岚与柳溪设的局,利用的就是这种心思。 柳溪走入石室后,下意识地抬眼往顶上看了一眼上面布置了摘星网,只要那人敢进来,便逃不出这面摘星网。 景岚径直走到了竹简书架后,佯作在翻找什么。 柳溪跟着走了过去,问道:阿岚,你在找什么?说话间, 几乎竖起了耳朵听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显然【机关冢】外间是进了人的。 即便那人走路声音极是轻缓, 柳溪还是一样捕捉到了他的细微声响。 你还没资格看。景岚故意冷声一喝。 柳溪反倒是来了兴致,凑得更近, 我可是你嫂嫂说着, 她给景岚递了个眼神, 余光穿过竹简书架望了过去。 来的人是个男子,微微弓腰, 似乎有些驼背。 柳溪静养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 她央着红姨娘从陈先生那边抱来了景氏的名册, 一边翻看一边暗中把名册上的人都记了下来。 海城之中,有驼背者不过两类人,一种是长期在铸兵台打造利器的, 一种是年迈的。 名册上符合这一点的,不过十余人。 今日若是没抓住这人,柳溪也知道该从谁下手,一路追查到底。 景岚语气恶劣,那又如何?说话间,顺势转身看向了进入石室的那人书简的缝隙之间,只瞧见了那人一双苍老的眼睛,忽然对着这边一笑。 不对! 那人似是知道这就是个局! 景岚感觉不妙,那人影一闪,扬手击破了石室门边的一处石雕。 景岚与柳溪只觉得脚下陡然一空,地上的石板竟然轰然陷落。 刀剑一起出鞘,本想钉入石壁缓住两人下降的势子,可不论是刀还是剑,撞上石壁就像是撞上了刀枪难破的坚铁,别说是戳不进去,连手都震得发麻。 戳不进石壁就算了,锋刃更像是刮上了东海深处的冻冰,发出了两声刺耳的尖锐声。 万幸的是,这跌下的地方并不高。 只是柳溪身上伤势并未痊愈,踉跄落地之时,震得她的伤处隐隐生疼。她缓住势子后,捂着心口的伤处,发出了一串剧烈的咳嗽。 顶上响起了巨大的石板磨动声,投落的光线瞬间被复原的石板彻底切断。 这石室下的方寸之地瞬间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景岚收回长剑,从怀中摸出了火折子,吹亮之后,举着火折子,借着微光将这里看了一圈。 景岚从小在海城长大,算是走遍了海城的每个角落。当了家主之后,手握海城的全部密室钥匙,景岚悄悄地将所有密室都探了个遍。 她从不知道放有竹简的石室之下竟还有这样一个石窟,甚至父亲没有失踪前,也从未提过这石室还有这样一个机关。 火折子上的火焰微晃,晃得光影摇曳。 既然这石窟里有风,那必然是有另外的出口的。 景岚凑近看了看,这石壁皆是海青滑石,算是海城地基最坚固的部分。莫说是惊月,就算是世上最好的寒铁铸的兵刃也无法刺入这海青滑石。 身为景氏人,竟不知景氏还有这样的地方。 说来真是可笑。 景岚回头望向咳嗽稍微缓住的柳溪,沉声道:你没伤着吧? 无碍,咳咳。柳溪捂着心口又咳了两声,算是缓过来了。她借着景岚的火折子微光也扫了这里一眼,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景岚如实回答。 柳溪有些惊讶。 景岚正色道:我若知道这里有这样一个陷阱,我怎会傻到站在陷阱上等人触发机关呢? 柳溪淡淡笑了笑,这内鬼看来算是你们景氏的老人了。 至少,这内鬼不是这几年外面混进来的。 只要能离开这里,查找的范围便可进一步缩小。 景岚倒抽了一口凉气,若是老人,这辨识机关的本事肯定不小,她这几日做的摆设,落入那内鬼眼中,就跟小孩子办家家酒似的。 班门弄斧。 柳溪用惊月的刀柄沿着石窟一边走一边叩,走了一圈后,在声响不同的地方停了下来,贴在石壁上仔细听了听。 这后面还有空隙。 景岚走近这面石壁,也叩了几声,咚咚作响。 这声音听来,后面的空隙可不小。 强劈这里的石壁只是徒劳,想必这里是有机关打开的。 火折子给我。柳溪从她手中拿过了火折子,沿着石壁又找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奇特的地方。 反倒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现在什么时辰了?柳溪突然回头问景岚。 景岚算了算,子时以后吧。 柳溪跺了两下脚,地上不知何时竟沁入了海水,涨潮后,这里不知会不会被海水淹没?说着,她特别留心了一下石壁上的经年水渍,至少她们站的这个地方,肯定是要被海水淹过的。 景岚意识到事情的危险,只能快些把机关找到! 这也是她们唯一能做的事了。 海水似乎涨得很快,两人在这石窟中又摸索了三圈,海水却已没过了两人的膝盖。 景氏机关术,因地制宜,变化无穷。 柳溪上辈子没有好好领教,这辈子算是真真切切地领教到了。 这个石窟以石壁为牢,留了小孔让海水沁入,跌落之人只怕要活生生地被海水溺毙。被海水浸泡过的尸首奇臭无比,倘若不清理尸首,这腐尸的味道定会飘出去。柳溪回想她下来时看的地面,并没有半点腐尸痕迹,这里也没有半点尸臭味。 要么是她们是第一次中这个陷阱的人,要么就是这里会有其他的地方,专门掏尸出去。 海城建城数百年,不可能从未有人中过。 所以,这里一定有掏尸出去的口子。 正当柳溪凝神思忖时,景岚双腿左右踩着石壁,用力往上攀了一段,她低头对着柳溪呼道:火折子给我! 柳溪知道她定是发现了什么,当下将火折子一抛。 景岚接住了火折子,探近了石壁。 石壁上冒着半个石刻麒麟头,景岚并不急着去触动,若有机关 我不会拖累你。柳溪似是知道景岚在顾忌什么,凛声开了口。 景岚倒也不多话,找准了麒麟头的位置,用剑柄狠狠一击。 麒麟头霎时粉碎,机杼声咯咯响起。 景岚警惕地防范着四周可能出现的暗箭,火折子的微光只能隐约照亮身下的方寸之地。 脚下的海水突然泻落,不知流到哪里去了。 柳溪只觉脚底一阵震颤,方才叩得空响的石壁骤然豁开了一个口子,透入了一道昏黄的烛光。 石壁之外,没有血腥味,没有海水味,也没有腐臭味。 越是平静,柳溪就越是警惕。 景岚瞧见石壁打开了,便跳了下来,吹灭了火折子,小心收好。 石窟再次陷入了黑暗。 景岚站在石口子前,望着外间一条长长的石道光源来自壁上残留的唯一一盏人鱼灯,石道光影昏暗,不知到底通往何处? 柳溪探出惊月,在豁口处左右击打,确认两侧没有设下陷阱,这才安心一步踏出豁口。 景岚紧随她走了出来,神情凝重。 这石道通往的地方应该是海城不可告人的秘密之地。父亲没有提过,兄长大抵与她一样,根本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 景岚突然背心发凉。 内鬼知道有这个地方,还故意触动机关,放她们发现这里,到底是为了弄死她们,还是让她们帮手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当初魏谏白想炸破【机关冢】,兴许是从内鬼那边得到了这个秘密之地的消息。 柳溪。 景岚唤住了柳溪,冷声问道:柳氏到底知道多少海城的事? 这个问题柳溪现在也想知道答案。 上辈子机关布局图是魏谏白拿来的,到底是谁给他的,柳溪一直问不出来。若真是西山柳氏的内鬼,她上辈子还是柳氏的嫡女,怎会不先给她呢?所以,虽然她说内鬼是出自西山柳氏,可心里认定的内鬼应该是江湖上的其他势力。 这人真的不简单。 能混入海城数十年,能绘制海城布局图,能知道这里还藏了这样一个秘密之地柳溪不禁打了个哆嗦,她很快联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柳素有几斤几两,柳溪是知道的,她就算是重生了,也不会有这样的本事。 柳素背后一定还有人,那人才是这内鬼的真正主子! 我若说不知,你可信我?柳溪如实回答。 景岚安静地看着柳溪。 柳溪坦荡对视。 人鱼灯的微光投落在柳溪脸上,微光轻摇,烛光幽影在她分明的五官上跳动,许是她方才咳得久了,此时看来,冷艳的面庞添了一抹恰到好处的霜色。她的眸光如炬,没有一分虚伪,没有一分心虚,更多的是上辈子景岚从来没有看过的真挚。 红姨你们都待我很好,说来你或许不信,这辈子我活了十八年,是头一回霜色渐去,柳溪微微轻笑,相信家这个字是有温度的。 景岚只觉恍惚,心口微微一凉。 上辈子的柳溪像极了地狱走出的嗜血修罗,全身上下透着一股浓郁的杀气。这辈子的她好像是哪里不对了,可景岚又说不上来。 所以,伤景氏者死。柳溪坚定地说出这句话,她不管景岚信是不信,这些心里话她说到做到。 景岚黯然笑了笑。 柳溪不懂景岚笑容中的讽刺,她以为景岚又想起了兄长。 这条命,确实是她这辈子无法还给景岚的。 柳溪一直以为,景岚这个小丫头以后待她好些,她或许能有接受她的一日。可如今看来,景铎之死会横亘在她与她之间,像是一道鸿沟,不知几时才能越过? 其实横亘在她与她之间的何止是景铎的死? 只是此时柳溪不知,景岚一人苦海沉浮罢了。 景岚不想再与柳溪说这些,至少这个时候不是算账的时候。她提剑望向了石道尽头,走吧。说着,她便警惕地往石头尽头走去。 好。柳溪点头,她看着景岚的背影,忽然生出一丝念想景岚有些不像十六岁的小姑娘。 可又转念一想,景岚如今是景氏的家主,她若一直陷在十六岁的懵懂之中,如何能担起家主的担子? 确实有些为难她了。 柳溪悄然轻叹,她加快了步子,与景岚并肩而行,至少她是嫂嫂一日,便会帮她一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周日主要是工作比较忙,所以可能周日会偶尔断更一次,大家多多见谅哈~ 今天的更新奉上~~大家的取名我都摘录了~嘿嘿,比心~ 第26章 铁兽 景岚觉察了柳溪的靠近, 原以为她是想走到她的前面去,哪知与她并肩之后,柳溪便放慢了脚步。 她是什么意思, 不用多言,景岚明白。 不是同路人,强行并肩, 又有什么意义? 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柳溪也跟着走快了。 麻烦的女人! 景岚骤然停下脚步,不等她开口,柳溪便指着前面道:你看那是什么? 这里人迹罕至,不少地方已变成了蜘蛛的巢穴,这石道的尽头也一样。 黑铁栅栏上爬满了蛛网,数百只蜘蛛藏匿在蛛网的一角,安静地等着猎物触动蛛网,美滋滋地吃上一顿。 黑铁栅栏里面一团漆黑, 不知道里面关了什么? 柳溪抬眼瞥了一眼爬在蛛网一角的蜘蛛, 不过是些寻常小蜘蛛,她倒是不怕这些。只见她猝然出刀, 几下划过, 黑铁栅栏上的蛛网被划破一大片。 觉察到动静的蜘蛛爬了出来, 柳溪刀影如电,爬最前面的那几十只很快便被削成了两截。 蜘蛛也是怕恶之物, 只要你比它凶恶, 它便不会再来。 很快地, 蜘蛛们在黑铁栅栏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柳溪收起惊月,往黑铁栅栏凑近了些,伸手对着景岚道:火折子。 景岚并没有拿出火折子, 她借着微弱的光将这黑铁栅栏上下扫了一眼,提醒道:万一里面有什么活物 不管有什么,都要看过才知道。柳溪淡淡说完,左右看了看,这道黑铁栅栏要么是关了什么,要么就是这条石道的出口。因为这里左右上下再无其他路可走,想要出去,也只能试一试了。 景岚拿出了火折子,再次吹亮,我来看,你让开。终究柳溪是伤者,若真惊动了里面的东西,景岚自信能比柳溪退得快些。 柳溪微微挑眉,她抿唇微笑,往后让了半步。 只见景岚拿着火折子在黑铁栅栏上看了看,这黑铁也不是寻常黑铁,是东海海底的千年沉矿提炼所得。这种黑铁质地致密,不易崩裂,拿来铸兵太沉,一般用来铸造火炮器身或是兽笼。 火、药崩不坏,利刃砍不烂。 柳溪也知道这种黑铁的厉害,所以她这会儿的注意力全在黑铁栅栏的左右两侧石壁。既然是门户,自当有机关控制开闭,哪怕是经年失修,只要找到了机关所在,努力修一修,应该是可以打开的。 查探完黑铁栅栏,景岚给自己壮了壮胆,右手握着火折子穿过栅栏的铁条,往里面照去。 光影一寸一寸吞没里面的黑暗,最先在地板上露出的是一只染满尘灰的兽爪 分卷(20) 咯吱! 黑铁栅栏猛地一颤,发出一声金石擦动的刺耳声。 景岚大惊,一时没拿稳火折子,仓皇地缩回了手来。 火折子落在了地上,光影照亮了一整只兽爪,狰狞而可怖。 景岚又慌又恼,瞪向一旁的柳溪,你触动了什么? 阿岚别怕。柳溪忍笑,她不过是寻到了开门的机杼,这机杼经年未动,所以才会有那种刺耳的声响。 噌! 这黑铁栅栏突然猝不及防地缩入了地板上的石孔。 景岚往后退了一步,被柳溪顺势拉到了身后。 照黑铁栅栏上的蛛网看,这里起码有数十年没有开启过了。天下野兽哪有数十年不进食还能活下来的? 她更担心这石室中除了这只野兽,还有什么东西? 柳溪微微探前,将地上的火折子捡了起来,退到了石室的左边墙壁边,她想找一找,这边可有灯烛一类的物事? 景岚缓过神来,她死死盯着那只兽爪,一时半会儿不能从那只兽爪上移开注意力。 突然,左边墙壁上的壁灯被柳溪点亮了。 别说是景岚,就连柳溪也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背心几乎贴在了石壁上。 这里确实是有只野兽,可并不是真的野兽,是一只长约一丈,高约八尺的机关巨兽。巨兽与麒麟很相似,通体是黑鳞,鳞片在灯影下微微发亮,那分明是金属才有的光泽。 这里怎会有机关兽?景岚愕然。 景氏偏安东海,从她记事开始,从未见过景氏有人研究这个,父亲也从未提过机关兽有关的话。 这话本来柳溪想问的,可景岚先她一步问了,想必也是不知的。 柳溪吹灭了火折子,递给了景岚,机关兽最是难造,就算能造,如何操控也是个难点。她一边说,一边走近那只机关兽,刀鞘轻触了一下机关兽的黑鳞。 噌! 黑鳞骤然竖起,像是激怒了这只机关兽。黑鳞边缘薄如蝉翼,立起来擦过什么,就等于是万刃割过,这样的机关兽无疑是有很大的杀伤力的。 柳溪大惊,正欲拔刀,可那机关兽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她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指尖轻抚竖起的一片黑鳞,眉心蓦地拧了起来,不对怎会她似是发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事,屈指弹了一下那片黑鳞。 黑鳞嗡嗡作响,是柳溪听过无数次的声响。 她猛地摇头,将惊月抽出刀鞘。 嗡 只见她弹响了惊月的刀身,刀身发出的声音竟与那黑鳞一模一样。 景岚知道柳溪在震惊什么,她也同样震惊。 身为景氏后人,不知海城还有这样一个地方,不知这里竟有先人造出的机关兽,这些也就罢了。 可这机关兽的黑鳞,用的铸造技法并不是东海景氏的技法。 西山薄刃术。柳溪打造惊月时也用过这一招,所以即便是惊月刀刃薄如蝉翼,一样可以削铁如泥,寻常刀刃根本是一削便断。 这样的铸兵术出现在西山那是寻常事,出现在海城下,便是天下最不可能的事情。 东海景与西山柳这一百年,从来没有任何交集。 既然没有交集,那西山的铸兵术怎会出现在这儿呢? 柳溪百思不得其解,景岚茫然看了看柳溪,又看了看这只机关兽。 回想今日来此的机缘,是内鬼发动连景岚都不知的机关才会跌落到这里。内鬼知道那个机关,十之八、九也知道这下面有机关兽的存在。 这一个月来,景岚独自在竹简石室很多晚,那内鬼若想下手,每一晚都可以下手。偏生选了柳溪也来的今晚,足见这内鬼就是想要柳溪与景岚一起发现这里。 他到底图什么呢? 多个西山柳氏出身的柳溪知道机关兽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只机关兽若是上了战场,那可是杀人的利器。柳溪平静地看着这只巨兽,我想,魏谏白定然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得此机关兽助阵,如虎添翼。 景氏向来避世一角,造这样的杀人利器,与淡泊名利的家风颇有出入。 若不是亲眼看见,景岚是怎么都不信东海会造这样的机关兽。 阿岚。 什么? 柳溪定定地看着她,公公是个怎样的人? 景岚正色答道:爹爹醉心兵刃制造,从来都没有提过一句有关机关兽的话。 那爷爷呢?柳溪再问。 景岚怔了怔,不知。 不知?柳溪更加好奇了。上辈子她探查景氏时,知道景啸海是出海失踪,景老爷子是突然就宣告殁了,无人知道景老爷子是死于什么? 爹爹说,爷爷死于一场重病。这是景岚唯一知道的,其他关于爷爷的生平,江湖人知道多少,她也只知道那么些。 爷爷景安可以说是整个东海景氏最平庸的家主,以至于江湖人提到他也想不出什么厉害的大事。非要说有一件的话,那便是景安娶了一位泼辣的异族娘子,生了一个武学奇才。十四岁便打赢了江湖排行第十的刀客,那刀客也因此羞愧自杀了。 当然,景啸海并不是这位异族娘子的孩子,他是景安后来娶的婢女生的儿子。 也许是天妒英才,所以这位武学奇才死在了练功时的走火入魔上,当晚,这异族娘子也受不了这个刺激,伤极而亡。 这才轮到景啸海继承家主之位。 这些旧事,江湖人几乎都知道,所以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连景岚都不知道的,在海城只怕也查不出什么来。 当务之急,还是先出去再说。柳溪只能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沿着石壁找了一圈,并没有看见任何可做机关的地方。也许另一边的石壁上能有出口呢? 柳溪将石壁上的灯盏拿了下来,绕过机关兽,刚走了一步,便觉得脚下踢到了什么,险些踉跄倒地。 她低头一看脚下,那是具被蜘蛛啃咬得只剩白骨的残衣尸首,可即便如此,这尸首的胸骨上还插着一柄利刃,看刺入的方向,当是心脏。 景岚听见声响,走近一看。 看这白骨的骨架,显然是男子骨架,牙齿皆全,并不是老人。 柳溪蹲了下去,灯盏沿着白骨的脑袋一路往下照去,在白骨的破衣腰带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徽号。 鲜红的曼珠沙华包裹的一个柳字。 若不是柳氏家主一脉,是不会有这个徽号的。 此人若是西山柳氏的人,定是打造机关兽鳞片之人。可他为何会死在这里,为何又会帮忙景氏造这只机关兽呢? 柳溪不等景岚问她,便先如实告之,柳擎是柳氏独子她不再唤他父亲,只因天下没有哪个父亲像他那样无情。 你若不想说,可以不必说的。景岚并没有让她回忆那些不快往事的意思。 柳溪摇头,隐瞒只会让这只机关兽的来历更加扑朔迷离,我现在是景氏的人,那些事也没有什么想不想说,能不能说的。 景岚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爷爷那辈是兄弟两个,爷爷当初刀法卓绝,江湖上无人不敬,弟弟喜文厌武,两人都是在百叶城寿终正寝的。柳溪回想柳氏的这几代人,没有一个人可以对上这具尸首。 奇怪? 不单是景岚奇怪,柳溪也觉得奇怪。 正在这时候,一滴鲜血从石室上方滴下,不偏不倚,刚好擦过柳溪的额头,在她额上划出了一条鲜红的血线。 景岚的心蓦地一颤,她拔剑出鞘,顺势往上一划。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故事继续往下走,总有一天能真相大白的。 ps:如果觉得这个故事比较烧脑,可以去看看老伙伴落幕之舞的另类快穿故事《女王大人为何还不宠幸我》,女主被迫当上了海王,到底是谁的错? 第27章 黑猿 叽 一条黑影从剑锋侧避开, 发出一声惊嘶。剑光衬着灯盏的光影隐约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身影一闪而过。 柳溪!景岚惊觉柳溪身影掠过,追向了那个逃窜的身影,危险! 刀鞘落地。 只听噌的一声, 柳溪的惊月骤然刺入了那毛茸茸的小兽臂中。 柳溪站定后,将灯盏移近那个在刀下不断挣扎嘶吼的小兽小兽似是一只猿猴,通体毛色已经灰白, 原本叼着的流血海鱼落在一旁,兀自摆动尾巴不断扑腾。 细看这猿猴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黑铁盒子。 猿猴因为疼痛不住惨嘶着,柳溪听得难受,将惊月抽离了那只猿猴的手臂。 猿猴揉身跳起,本以为它会袭击柳溪,哪知它龇牙咧嘴地捂着受伤的手臂,一边喘着一边定定地望着柳溪,眸光渐渐变得柔和了起来。 柳溪不懂这猿猴到底在看什么? 景岚从柳溪手中拿过了灯盏, 想仔细看看那猿猴到底是什么模样。 也不知为何, 那猿猴看见了景岚的面庞,突然呲起了牙, 像是疯了一样, 朝着景岚扑了过来。 柳溪顺势将景岚护在了身后, 用刀背逼退了这只猿猴的进攻,它好像不太喜欢你, 躲我后面。 景岚百思不得其解, 怎的连猴子都被柳溪这个女人蛊惑了么? 猿猴在原地徘徊走动, 歪头看看柳溪,又呲牙看看景岚,倒也没有再扑咬的意思。 柳溪收起了惊月, 突然对着它蹲了下去,伸出手去,过来。 猿猴的动作像是凝在了一瞬间,它呆呆地看着柳溪,不敢上前。 阿岚,你退后。柳溪侧脸对着景岚匆匆吩咐。 景岚忍下要嘱咐的小心二字,默然往后退了三步。 猿猴看见景岚退后了三步,它便往前走了三步,颤抖着伸出爪子握住了柳溪的手指,嘴巴不住颤动着。 猿猴最似人类,此时竟泪光闪闪,似是哭了。 你可是认识我?柳溪试探地问它,看这猿猴身形轻盈,方才腾挪躲避颇有章法,不像是一般野生猿猴,似有人教过它什么? 猿猴吸了吸鼻子,又往前挪了挪,歪头贴在了柳溪的掌心上,轻轻地蹭了蹭。 许是活的年岁长了些,这只猿猴脸上的皮肤已硬如木板,很是粗糙。 柳溪放下惊月,轻抚这猿猴的脸庞,只觉触手处已是一片温润。 叽猿猴又蹭了两下,忽然挣开了柳溪的手,爬到了那具白骨面前,难过地摸了摸那具白骨的脑袋。 他是你的主人?柳溪再问。 猿猴上下猛烈点头。 柳溪恍然。 倘若这地上的白骨是柳氏的先人,又是它的主人,它定是记得主人的面貌的。柳溪又出身西山柳氏,面容与这主人定有相似之处,所以这猿猴才会对她如此亲近。 换句话说,柳溪骨子里流着的一定是柳氏的血脉。 她的娘亲肯定不会与他人有染,她就是柳擎亲生的女儿。 只是,这个时候柳溪根本高兴不起来。 柳氏凉薄成性,她反倒是希望自己体内没有半点柳氏的血脉。 他又是如何死的? 柳溪收敛心神,至少这个时候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这具白骨到底是柳家的什么人,她必须弄个清楚明白。 猿猴似是很难过。 缓了片刻之后,它在烛光中一摇一摇地走到了机关兽下面,抬手轻抚机关兽的鳞片,猝然转头,捂住了心口,摇了摇身子倒在了白骨面前。 它不会说话,只能这样回答柳溪的问题。 偷袭?景岚心头一凉。 这可是景氏海城之下,能到这里偷袭柳家人的,除了景氏之人,再无旁人。回想方才这猿猴对自己的凶狠,景岚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试探地往前走了半步。 那猿猴觉察了景岚的靠近,顿时后颈上的灰毛都竖了起来,凶恶地对着景岚皱起了鼻子。 景岚只得作罢,站在原地,沉声问道:偷袭他的人跟我生得像? 猿猴似是更凶了,皱着鼻子接连对着景岚嘶吼。 柳溪往前凑了凑,轻抚猿猴的后脑,她不是那人,别怕。 猿猴得到了安抚,瘪嘴轻蹭柳溪的掌心。 我先给你止血,别动。柳溪淡淡开口,那猿猴似是知道柳溪没有恶意,便真的一动不动地由着柳溪撕开衣袖,缠上了被惊月刺破的手臂。 景岚怔怔地看着柳溪在昏黄烛光下的侧脸,没有平日的半点傲色,难得的温柔笑意漾在嘴角。上辈子冷血残酷的她,到了这辈子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不觉自己脸上的霜色已经荡然无存,甚至景岚眼底对柳溪的漠然也消退了许多。 她借着微光上下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哪里是可以触动的机关,最后视线落在了那只猿猴身上。 它是从哪里悄无声息地进来的? 柳溪给猿猴包扎好伤口,他以前叫你什么名字? 赫赫!猿猴答得倒是快。 鹤鹤?柳溪依着猿猴的发声唤它,只见猿猴摇了摇头,又赫赫叫了一声。 景岚想了想,低声道:难道叫黑黑? 猿猴愕了一下,侧脸一动不动地看着景岚,眸光忽凶忽柔。 黑黑?柳溪也唤了一声。 猿猴显然更喜欢柳溪这样唤它,它激动地猛点头。这猿猴幼时毛发一定是黑色的,这会儿都已成了灰白色。 柳溪一边轻抚猿猴的脑袋,一边视线聚在猿猴颈上挂着的那个黑铁盒子上。 猿猴觉察了柳溪的目光,它下意识地捂住了黑铁盒子,挣开了柳溪的掌心,往后退了一步。 别怕,我不抢你的东西。柳溪握着惊月站了起来,上下看了看,黑黑,你从哪里进来的? 猿猴感觉到了柳溪的善意,指了指右上角,哪里有条石缝,刚好够猿猴钻出去。 可柳溪与景岚的体型肯定是钻不出去的。 阿岚,我们再找找。柳溪回头望向景岚,这么大的机关兽造出来,必定有运出去的通道。 分卷(21) 万一景岚蹙眉,虽然不想承认,可这已经是明摆的事实,这里已经封了呢? 尘封机关兽的存在,尘封这个秘密,这里肯定是不会留下出路的。 柳溪没有立即回答景岚,她提刀沿着石壁走了一圈,黑黑就跟着她脚跟走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机关兽跟前。 阿岚,看来今晚你我得遂那内鬼的愿了。柳溪想明白了,内鬼故意触动机关,把她们逼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要想离开这里,就只能借助这只机关兽的威力。 内鬼就想她们两个把这只机关兽给带出去。 景岚迟疑地看着这只机关兽,它无疑是东海景氏最大的一个污点。 利用了柳氏,又偷袭了柳氏。 景岚一直引以为傲的景氏血脉,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笑话。 看见景岚沉郁的脸,柳溪走了过去,拍了拍景岚的肩膀,江湖名门,有哪家是真的干干净净的?做错事的也不是你,不必把这些陈年恩怨放在心上的。 景岚怔然看她,他可是西山柳氏的人。 我曾是西山柳氏的人,可那又如何?自家人都可以杀自家人,哪有脸面责问旁人?柳溪的语气说得极淡,此时眸光忽明忽暗,只觉五味杂陈。 上辈子她野心勃勃,自信满满地以为凭自己的铸兵术可以与东海景氏一较高下。可到了最后,竟还是依靠魏谏白的卑鄙手段,才破了景氏的石峡,攻入了海城。 那一战赢得那般不光彩,现在想来,也算是她的奇耻大辱。 到了这一辈子,无奈之下只能嫁入东海景氏,步步筹谋,却发现当初一手摧毁的是她这辈子最稀缺的家的温暖。 说半点不愧疚,那是假话。 红姨娘与几位小叔待她越好,她就越是酸涩。 上辈子她欠了一城人的性命,如何还呢? 如今,景氏与柳氏有这样一桩旧事,于柳溪而言,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景岚以为柳溪会借由此事闹上一闹,哪知竟是这样轻描淡写地原谅了。她有些错愕,这哪里是柳溪该有的性子? 柳溪景岚轻唤她,心绪复杂。 柳溪安静地望着她,嘴角微微一笑,希望能早一日听见你唤我嫂嫂。说完,她绕着机关兽边走便道,我是西山柳氏的叛徒。阿岚,这只机关兽面世之后,定会掀起江湖风浪,到时候她忽然停了下来,回头坚定地看着她,你一定要咬定这只机关兽是你我一起造的,我必须把这个叛徒当到底,可记住了? 东海景氏淡薄名利的声名在外,突然出现这只机关兽,江湖人必定会思忖景氏的用心。随便一本武功秘籍都能引起江湖的腥风血雨,更何况在这个乱世突然出现这样一只巧夺天工的机关兽? 有人会觊觎机关兽,有人会忌惮景氏,这些都不是柳溪担心的。 乱世没有哪个地方是真正的世外桃源,东海景氏也不可能一辈子避世在外。 内鬼将她们逼到这里,为了不仅仅是把东海景氏拉入乱世,只怕更多的是想把景氏与柳氏的这桩旧事抖出来,让东海景氏成为众矢之的。 人心险恶。 你春风得意时,不见得会真心夸你,可你一旦身败名裂,想你死的便不仅仅是一两个江湖陌路人。 以东海景氏现在的实力,对付一个柳素已经不易,再加几个浑水摸鱼的江湖门派,景氏根本是死路一条, 有些旧事必须水落石出,还当年一个真相。可有的真相,必须彻底尘封,追究到底只会是更大的一场祸事。 就算那幕后黑手还留有什么证据,硬是将此事传扬出去,柳溪也要与他博弈一局,咬定从她嫁入东海景氏,才造出这样的机关兽。 西山柳氏的叛徒这个污名她只能背下,这是破局唯一可走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这桩旧事还没有完,下章会把全貌放出来。 我没有写恐怖故事哈~别怕~就是一条黑鱼的血,这猿猴叼着正准备吃而已。 第28章 真相 半晌没有听见景岚答话, 柳溪沉了脸色,语气比方才严肃,记住没?! 景岚没有开口, 只是略微点了下头。 柳溪安静地看了景岚片刻,忍下了那些想说却无用的话。她仰起头来,仔细看了看机关兽的体态, 叩了三下机关兽的胸口。 里面空空作响,显然是中空的。 她借着微弱的烛光认真地一寸一寸地找着,最后目光定格在了一个特别的小孔上。 灯。柳溪唤道。 景岚拿着灯盏走近柳溪。 这小孔呈卍字,柳溪静默地检视了片刻,发现这小孔的技巧用的还是柳氏的铸兵术。看似卍字,内里却是九重卍字,没有柳氏铸造的钥匙,世上再厉害的锁匠也打不开。 柳溪无奈地回头望向了黑黑,黑黑, 我看看你的盒子, 里面若是没有钥匙,我立即还你。 黑黑捂住盒子, 往后缩了缩, 不住摇头。 启动不了这只机关兽, 我们只有死路一条,黑黑。柳溪恳切地看着它, 反手对着景岚比了个手势, 示意景岚先去黑黑来时的那条石缝下。 若是黑黑突然溜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景岚放下灯盏,沿着石壁一面叩打,一面佯作找寻出路慢慢移步到了石缝之下, 倘若黑黑想逃,至少她可以动手把黑黑给抓下来。 黑黑。柳溪往前走了一步,黑黑便捂着盒子往后退一步。 柳溪轻叹,抬眼给景岚递了个眼色。 当务之急,先把它给拿下再说。 景岚足尖一点,猝然抓向了黑黑的后颈。这猿猴真是学过不少招式,乍闻身后有掌风响起,它身形一翻,轻而易举地躲开了景岚的擒拿。 景岚大惊,落地后旋身反手再次抓向黑黑。 柳溪不会给黑黑任何逃窜的机会,趁着黑黑的注意力都在景岚身上,看准时机一记手刀劈在了黑黑的后脑上。 只见黑黑闷哼一声,身子摇了摇,便昏倒在了地上。 柳溪解下了腰带,快速将黑黑的双手绑了起来,阿岚,你的腰带也给我。 景岚迟疑道:它都晕了,你何必这样呢? 我出手打它,等它醒了,定是不会再信我。柳溪淡声说着,它若突然逃了,定是不会再回来。柳溪伸手,腰带给我。 景岚说不过她,怏怏地解下了腰带,递给了柳溪。 柳溪绑住了黑黑的双脚,这样一来,就算中途黑黑醒了,它绝对逃不了。 景岚移近了灯盏。 柳溪小心解下了黑黑颈上的黑铁盒子,仔细看了看,蹙眉道:原来是个玄方盒。 玄方盒怎会有这般小的?景岚看书也见过玄方盒的记载,多是用来存放机密要物,最小的也有人的脑袋那么大。 柳溪拿着玄方盒,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身后的机甲兽,慨声道:他这铸兵术已经出神入化,我就算再修十年,也不及他的七成。 父亲柳擎绝对没有这样的本事。 西山柳氏竟有这样的一个神秘前辈,柳溪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这具白骨到底是柳氏的哪一位? 景岚听完,只觉汗颜。 景氏这几年太过偏安,所以机关数术也荒废了不少。她暗暗发誓,等出去之后,她定要认认真真地把景氏的家传绝学潜心研习。 玄方盒的开启方法对于柳氏与景氏而言,并不困难。柳溪找准了机杼所在,按下了盒子机杼,那盒子便弹开了。 出乎意料的,盒子里面并没有钥匙一类的,里面只装了一个折得极为工整的纸方子。 纸已经泛黄,边角已经发脆。 柳溪小心将纸方子打开,好几处还是破了。 这是一封书信 夜真,景安已知啸天不是他的孩子,你已经无路可走。今晚三更,我在辟邪这里等你,带着我们的啸天一起走。你别怕,世上只有我才能启动辟邪。仗着它,海城谁都拦不住我们!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最初是假意接近我,可我不在乎。造出了辟邪,我便可以夺下百叶城,成为西山柳氏的家主,而你就是西山柳氏的家主夫人。景安此人自卑而阴险,当初你与他谋划一切故意接近我,等他得到辟邪,迟早也会对你下手。飞扬字。 柳溪匆匆读完,将书信递给了景岚,感慨万千地看着地上的那具白骨,原来他才是柳飞扬。 所以柳溪爷爷那一辈,那个传说中一世喜文厌武的弟弟柳飞扬原来是死在这里。 百叶城中寿终正寝的那个柳飞扬应该是假的,所以他才会一世不近女色,孤独终老。 照这书信上看,爷爷那辈的柳家也一样冷漠无情,之所以柳飞扬一直喜文厌武,只怕是为了明哲保身。 可是,柳家有哪个是甘心任人宰割的呢? 所以柳飞扬突然失踪了,来到了谁都猜不到的景氏海城,暗中打造这只机关兽辟邪。柳溪爷爷定会防着他突然回来夺权,最好的办法便是弄个假的柳飞扬放在百叶城,即便是真的回来了,柳溪爷爷也能抢占先机,咬死那个回来的人不是真的柳飞扬。 若是柳飞扬一失踪,柳溪爷爷就说他死了,而后死人死而复生。当初为什么会死?这个问题会让很多江湖人反复玩味。 柳溪爷爷绝对不会给柳飞扬这个机会置之死地而后生。 西山柳氏兄友弟恭多年,就算突然冒个弟弟出来,江湖人只怕还是相信柳溪爷爷多一些。 书信中提及的夜真,十有八、九是景安的那个泼辣的异族正妻。 柳溪下意识地侧脸望向一旁沉默许久的景岚,于她而言,今日知道这么一桩爷爷的旧事,无疑是一把利刃捅入了她的心。 景岚脸色铁青,捏着书信的手不住颤抖。 她以为爷爷是卑鄙的过河拆桥,所以才会从后偷袭柳飞扬。可读完这封书信,爷爷岂止是卑鄙二字可以形容的? 不甘于平庸,却不自省修炼,反而动了这样的歪念,与妻子合谋勾引另外的男子,与虎谋皮。 因就不是什么善因,自然果便只能是恶果。 柳飞扬大概是笃定景安不会出手那么快,毕竟辟邪虽然造好,可钥匙并没有给景安。景安那时定是气疯了,天下有哪个男人可以忍受宠爱了十多年的儿子竟不是自己的孩子?他平庸而自卑,原以为生了个天之骄子,却没想到这天之骄子竟是他人的儿子。 所以,柳飞扬没料到景安会偷袭,景安也没多想这只辟邪日后能不能启动,一刀就捅入了柳飞扬的心口。 一击毙命! 后来,景啸天练功走火入魔,家主夫人夜真忆子成疾也走了,如今想来这些巧合多半都是景安所为吧。 景岚的心阵阵生凉,凉到掌心也是寒的。 自诩名门正派,可骨子里流的却是如此卑鄙的血。 可笑之极! 柳溪将灯盏移到了景岚面前,微弱的烛光带着一丝暖意,沁入景岚的身子。 烧了它。柳溪冷声反问,柳素已经打着替夫报仇的名号来了,你还想多给柳擎一个为叔叔复仇的名号,让东海景氏万劫不复么?! 景岚一瞬不瞬地看着柳溪冷冽的眸光,书信在掌心颤然捏成了一个纸球。 柳溪握住了景岚的手,语气比方才温和了许多,阿岚,只有化为灰烬,才是真正的尘封。说着,她打开了景岚的拳头,将那个纸球拿了出来,移近烛火点燃烧了。 看着纸球渐渐变成了灰烬,柳溪认真地再翻看了一遍玄方盒,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便合上了玄方盒,重新戴回了黑黑的颈上。 她想,当初柳飞扬定是命黑黑去给夜真送信,黑黑还没来得及走,便目睹了主人被刺死的那一幕,惊吓之余,仓皇躲避景安,便没有把信送到夜真手里。 既然盒子里面没有钥匙,黑黑走与不走便由着它吧。 柳溪动手将黑黑的手脚解开,把腰带还给了景岚,还你。 景岚接过腰带,低头系上腰带,一时五味杂陈,更是沉默寡言。 柳溪将自己的腰带拿着,并不急着系上,她在景岚身侧坐下,景岚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柳溪倒也不挨过去,她淡淡笑道:若是你我出不去了,一起死在这里,你说下个寻到这里的景氏后人又将如何想你我呢? 景岚肃声道:谁要跟你一起死了? 她们两个现在名义上是叔嫂,若是死在了这个密室里面,那是长十张嘴都说不清楚的。 想到这里,景岚不禁跳了起来,她必须离开这里! 柳溪仰头看她,明知故问,怎么出去? 景岚瞪了她一眼,当初爷当初他怎么出去,我就怎么出去!说着,景岚沉下心来,从开始紧贴栅栏的石壁开始,一寸一寸地摸找机关。 柳溪忽然躺了下去,枕在惊月上,若有所思地望着一团漆黑的密室石顶。 景岚摸找了一阵,发觉柳溪忽然安静了,她忍不住回头看着柳溪,柳溪,你这是什么意思? 等死。柳溪淡淡开口。 景岚眸光微沉,提剑走近柳溪,肃声道:你就这样认命了? 不然呢?柳溪索性合上双眸,翻身侧卧。 柳溪!你 嘘 柳溪睁开眼来,指了指冰凉的地板,下面有水声。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这就是景岚爷爷那辈的往事。 大家猜猜看,辟邪的钥匙到底在哪里? 第29章 破困 景岚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可这条路是绝对走不通的。只见景岚拔出长剑,剑锋在地板上划出一剑。 换做寻常石料,早就留下一道深痕, 可这密室的石板竟纹丝未伤。 这石板用的石料与我们落下来的地方一样。景岚皱眉长叹,挖不开的。略微一顿,她沿着石板走了好几步, 你应该不知道,海城下面其实有个海漩,你听见的水声,就是那个海漩发出来的。铸兵台的炉子常年不灭,不仅仅是因为师傅们添料及时。海漩搅动了城底的机关,形成了炉子中不会停歇的风,只要加料及时,便可保证铸兵台的每个炉子都有烈火。 分卷(22) 柳溪坐起身来,明白为何这里的石板要用一样的石料。 若不是这种刀斧难破的石料, 海漩吸力巨大, 只怕会将整个海城吞噬其中。一旦这里出现了窟窿,就等于在海城底部凿出一个洞, 海漩巨大的吸力会一步步将海城吞没。 挖开石板走水路泅水离开这里是妄想。 柳溪快速系好腰带, 拿过灯盏, 阿岚,你撑住了。 撑什么?景岚才问出口, 便见柳溪足尖一点, 掠了起来。柳溪足尖在景岚肩上一踏, 擎灯将密室的石顶看了个清楚。 石顶打磨得极是光滑,没有任何可以藏匿钥匙的地方。 柳溪颓然落下。 这密室上下都封了个严,唯一的出路只有她与景岚跌下来的地方。 柳溪叹了一声, 不甘心地再次将灯盏移近了辟邪,反复查看。 卍字小孔就在眼前,却找不到开启机关兽的钥匙。 景岚低头看着地上柳飞扬的白骨,倘若他将钥匙藏在身上,景安一定能搜走。若是藏在体内,如今他已是森森白骨,钥匙定能暴露出来。 可这辟邪显然是没有启动的,所以钥匙一定不在他身上。 景岚走近黑黑,又翻看了一遍黑黑颈上的玄方盒,就算把盒子一片一片拆开重组,也比那个卍字小孔大,根本不可能放进去。 柳溪。景岚似是想到了什么。 柳溪回眸看她,嗯? 你若是柳飞扬,你一个人在海城下铸造机关兽十五年景岚缓缓走近机关兽,在柳溪身侧站定,眸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卍字小孔,你会不会担心,有一日辟邪铸成,自己却死得不明不白? 会。柳溪点头。 景岚再问道:那封信说,世上只有柳飞扬一人能启动辟邪? 不错。柳溪眸光微亮,似是也想到了什么,所以,世上其他人根本启动不了辟邪。 景岚点头,要么是钥匙被柳飞扬藏在一个只有他才能找到的地方,要么就是辟邪根本就不用钥匙启动,这个卍字只是个障眼法。 十五年在此铸造辟邪,景安一定会派人盯住他的一举一动。柳溪更倾向于景岚后面的那个推论,钥匙造出来,也只能藏在海城。景安最熟悉海城,钥匙只要是金石之物,景安一定能从海城翻出来。 他并没有找到。景岚笃定这个结果。 柳溪仰头看着辟邪半隐在黑暗中的狰狞兽头,启动机关一定就藏在辟邪身上,而且只有他一人知道。 嗯!景岚相信这一定是真相。 明知会被过河拆桥,还把钥匙藏在海城,那是蠢人才会做的事。 阿岚这回很聪明!柳溪忽然侧脸看她,莞尔轻笑。 不用你夸!景岚脸上的笑意一僵,这才发现自己竟对她和颜悦色了。 柳溪意味深长地笑了,暗忖这小丫头其实也是可以暖起来。 只是,需要多给她点时日。 景岚故意转过身去,上下打量辟邪竖起的鳞片。她记得柳溪进来时只碰了一下辟邪的黑鳞,辟邪就全部鳞片都竖了起来。后来柳溪轻叩辟邪的胸口,鳞片一动不动。 柳家人造的机关兽,自然该由柳家人来破解其中的机关。 景岚懂了,为何那内鬼选择了柳溪也在时才下手? 你进来时,触碰的是它的什么地方?景岚提醒柳溪。 柳溪仔细想了想,约莫找到了最初触碰的地方这里有十余块鳞片比其他的鳞片大些,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柳溪拿着灯盏沿着辟邪又走了一圈,这辟邪身上的黑鳞就只有两种,一种大些,一种小些,排布散乱,并没什么规则。 柳溪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地方,景岚走近后,用剑鞘一一敲打那十余块比较大的黑鳞,一边敲,一边默数。 一、二、三、四 当敲到第九块时,机关兽的黑鳞猛地一颤,竖起的鳞片竟又完全缩了回去。 是它!景岚为了确认,再敲了一回,鳞片又重新竖了起来。 看来有的只是装饰,有的是真正的机关。柳溪将灯盏放下,用惊月上下敲打剩下的那几片,辟邪的鳞片一动不动。 柳溪认真思忖,柳飞扬到底会按什么规律排布这些真正的机关? 景岚倒也没有闲下来,她摸出了火折子,吹亮之后,沿着辟邪绕了一圈,足尖一点,掠身飞上了辟邪的背上。 居高临下,脚下的黑鳞看得极是明显。 辟邪两侧的大黑鳞没有任何规律,这背上的大黑鳞却有些规律,看似错落排布,可这排布的模样似是在哪里见过? 像是天上的星宿? 景岚俯身仔细查看,这背上的大黑鳞走向,一点一点连在一起,状如垂柳,与柳氏那个曼珠沙华包裹的柳氏徽记异曲同工。 柳溪,辟邪背上大黑鳞的排布应该是南方七宿,柳宿。景岚声音略显激动,既有第一个星宿,那若是再寻到一个,便可以证明她的发现是对的。 柳溪恍然。 柳氏以四相开堂,朱雀堂专铸火器,当年柳飞扬还在百叶城时,最爱去朱雀堂埋首读书。所以,他若以南方七宿为念,设定开启辟邪的机关,是完全有可能的。 柳溪快速将辟邪侧面的大黑鳞连在一起,惊呼道:这是翼宿! 南方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倘若全部连在一起,那便像极了一只腾空而飞的朱雀。 景岚翻下辟邪,在辟邪的另一侧也发现了【翼宿】。 两人飞快地在脑海中构建这只辟邪身上的星宿走向,大黑鳞连在一起,就像是两只共首的朱雀盘在辟邪身上。 从左、右两侧各自往上,直到辟邪的兽首,所有的黑鳞展开,那便是两幅叠在一起的南方七宿图。 两图的交叠处,便是辟邪的背甲,也就是朱雀星图上的口。 正当两人沉浸破解机关时,黑黑幽幽转醒,对着两人呲起了牙。 吱! 它似是真的恼了,哪管柳溪像不像柳飞扬,猝不及防地朝着柳溪的后颈咬来。 乍觉凉风来袭,柳溪本来想好反手用惊月的刀鞘一刺身后的这团灰影,哪知景岚一手将她拉至身后,手中长剑合着剑鞘刺向了黑黑的心口。 叽 黑黑发出一声惨呼,身子摇了摇,便歪倒在了地板上。 它痛苦无比地蜷缩着身子,紧紧地抱着颈上的玄方盒,绝望地望着地上柳飞扬的白骨,身子不住颤抖着。 景岚自忖这一击并没有掺杂内劲,黑黑不该受伤才是。 黑黑柳溪试探地唤了一声。 黑黑的呼吸越来越沉,哀嚎声也越来越小,终至没了任何生息。 景岚呆在了原处,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我没有 或许有诈。柳溪提着惊月走近了黑黑,她警惕地蹲下身去,探上了黑黑的鼻息。 它确实没有了气息。 柳溪沿着黑黑的颈脉一路摸到了它的心口,这里也停止了跳动。 甚至,她才发现黑黑心口正在汩汩流血。 这里原先定是留有半截兵刃,景岚不偏不倚,那一下刚好将兵刃撞入了黑黑的心脏。 景安一定以为钥匙在黑黑身上,所以设局捕捉过它。柳溪心绪复杂,抬眼望向了景岚,阿岚,它算是解脱了,你不必自责。 景岚沉默,看着黑黑渐渐冰凉的尸体,下意识地握紧了佩剑。 柳溪站了起来,走近了景岚,握住了她的手背,微微用力,掌心的温暖透入景岚的手背,别难过。 景岚往后一缩,背过了身去,哑声道:这里我一刻都不想待了 那我们出去。柳溪坚定地回答。 嗯。景岚带着浓浓的鼻音回了一句。 柳溪慨然看着景岚的背影,这小丫头的心还要再经历些风浪,才能真正的硬起来。不过,人心一旦硬了,兴许就不再是过去那个人了。 气氛突然变得凝重了起来,良久之后,景岚终是开了口。 机关所在会不会是每个星宿的中心星位? 试试。 就在柳溪与景岚找寻辟邪机关所在时,海城却燃起了烟花红月今晚修罗庭似是知道景岚与柳溪会被困在机关之中,所以来了一百修罗卫,准备强攻东海景氏的海城。 红姨娘带着景檀守在通往东浮州的三途石峡峡口,她命景九叔带人将海城的各个险要处守好,又让景渊与景焕速速在城中找寻景岚与柳溪。 这个时候家主与大少夫人一起失踪,绝不是什么好事。 景渊与景焕兵分两路,一路往三省阁去,一路往【机关冢】去。 景焕提着灯笼在【机关冢】内外找了好几遍,最后回到了掉了几卷竹简的小室内。 每天晚上小五都会在这里读书,究竟跑哪里去了? 他眯眼弯腰,沿着小室的石板一寸一寸的翻找,后脚刚走过机关陷落的所在,只听轰地一声巨响。 景焕整个人猛地一震,只觉一阵踉跄,便朝前扑了个屁股朝天。 地牛翻身了么? 景焕扭过身来,刚欲起身,便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呆在了原处一只凶恶的铁兽从地底爬了出来,朝着景焕张开了大口。 娘!救命!二哥,救命!三哥救命!救救我 铁兽的前爪爬出巨坑,踏在地上,又发出一声巨响,硬生生地将景焕吓得彻底噤了声。 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到了么?其实不用钥匙~ 恭喜曾是惊鸿照影来 小可爱猜中!红包献上~~请查收~ 可怜的小四,又是那么惨的出场。 第30章 并肩 听见声响的护卫赶了过来, 突然看见这样一只庞然大物,几人按剑肃立,没有一人敢贸然上前。 辟邪的双爪攀住了洞口, 后腿一蹬石壁,便从洞口彻底爬出。 只见它扭了扭可怖的脑袋,身上竖立的黑鳞骤然缩了回去, 只往前踏了一步,胸口处突然敞开了一个空隙。 景焕被吓得不轻,此时瘫坐在地上,半晌回不过神来,张着嘴巴也不知还能喊什么? 四哥!景岚推开了辟邪的胸甲,笑然跳了出来,别怕,是我! 你小五你是想把四哥给吓没了啊!景焕又气又羞,终是从地上爬了起来。 景岚上前扶住景焕, 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尘灰, 我知错还不成么? 不成!景焕瞪了她一眼,余光瞥见嫂嫂也走了出来, 更觉羞臊, 忍不住压低声音道, 小五,你瞧你干的好事, 嫂嫂以后一定觉得我怂。 柳溪耳翼微动, 她听见了景焕的声音, 微笑道:四叔已经很厉害了,换做是我看见这样一只机关兽,还不如四叔呢。 是么?景焕咧嘴尴尬地笑了笑。 柳溪点头。 少主, 修罗卫来袭!缓过神来的护卫赶紧把事情告知景岚。 景岚与柳溪相互交递了一个眼色。 果然,逼她们把辟邪弄出来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要让她们把辟邪的威力展示出来。想必今晚藏在暗处的看戏之人不少。 九叔跟红姨呢?景岚问道。 护卫如实回答:少主,红姨娘在三途石峡峡口守卫,九叔带人在城中险要处布置。 修罗卫来了几人?景岚再问。 不等护卫开口,景焕便激动地道:来人不少,我大略扫了一眼,八、九十人肯定有! 景岚倒抽一口凉气。 当初十八人就已经够难缠了,这次若是真来那么多,不出动辟邪不是行的。 景岚迟疑地望着辟邪。 柳溪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见她将辟邪的胸甲关上,提着惊月与景岚并肩而立,走,出去会会他们! 景岚肃声道:你还有伤!不要胡闹! 柳溪冷嗤一声,既然笃定了我一定会用辟邪,那我一定不能如他们的愿。说完,她看向了景焕,四叔,你带人守住这里。 内鬼若还在城中,一定会来探一探辟邪。 把辟邪的钥匙给四哥吧。景岚故意道。 柳溪摇头,四叔看着就好,钥匙还是放我这里,我才安心。说着,她故意按了下心口。 我才是景氏的家主。 怎的?我是你嫂嫂,轮辈分,你得听我的! 两人故意呛话两句,似是恼了对方,各自提着兵刃气势汹汹地走出了【机关冢】。 景焕轻咳两声,小心翼翼地走近了辟邪,手指在辟邪的黑鳞上摸了一下,喃喃道:小五厉害啊,偷偷造了个这种怪物。说完,他探出脑袋,往下陷的洞窟中瞄了一眼,黑森森的让人莫名害怕。 景焕缩了缩身子,故作镇静地站在辟邪胸前,对着护卫道:各就各位,守好这里!说完,他悄悄地舒了一口气,心中得意道:成器了啊,小五! 出了【机关冢】后,景岚与柳溪掠飞疾走,没过多久便赶到了三途石峡的峡口。 红姨娘瞧见两人安然出现,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急声道:你们两个可把我担心坏了! 红姨别怕,我们都很好。景岚终于多加了一个们字。 柳溪听得微喜,她不动声色地问道:红姨,外面什么情况?问罢,便借着清亮的月光望了出去。 三途石峡的出口是一座石城楼,城门是精铁所筑,坚不可摧。石城楼的砖石用的都是海城最坚硬的那种石头,刀剑难破。 起初修罗卫用火器强攻了一阵,发现火器只能在石城楼上留下不痛不痒的□□黑印子,便又退了回去。 分卷(23) 石峡上方偶有修罗卫想空降海城,都被机关一一逼退,方才还热闹着,这会儿也沉寂了下来。 他们停止了强攻。红姨只能这样回答。 三途石峡本就易守难攻,上辈子到底是如何破的?柳溪仔细回想,只能猜到一二魏谏白是用了无辜孩童在前开路,逼使石城楼上的机弩无法启用,等孩童后的修罗卫擎盾走近之后,机弩根本防不住数十名修罗卫一起上冲。 只要攻上一名修罗卫,石城楼上的机弩手根本就不是修罗卫的对手。 修罗卫赌的就是东海景氏的仁心。 名门正派,哪个不讲仁心二字? 上辈子用这样的卑劣手段强破石城楼,这辈子不知会不会故技重施? 柳溪正在忧心时,只见景岚捏住城头砖石的手狠狠一紧,她咬牙道:果然还是一样卑鄙无耻! 柳溪沿着她的视线望去,远处果然有修罗卫赶着十余个哭泣的孩童往这边缓缓走来。 停止机弩!红姨慌然下令。 惊月出鞘,柳溪忽然从石城楼跳了下去。 柳溪!景岚惊呼。 柳溪稳稳落在地上,她并没有回头,只是沉声道:对付卑鄙之人,只能比他们还要狠!阿岚,你好好看着!话音一落,只见她足尖一点,像是一只月下掠飞的白鹤,提刀飞向了那十余个哭泣的孩童。 胡闹!景岚厉喝一声,迟疑一阵后,提剑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了城下。 真是个麻烦! 月光如霜,草木哀哀。 惊月的刀锋在月光中轻颤,第一刀落处,竟是最前面那个孩童的喉咙。 只见那孩童痛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显然,这一击让不远处的修罗卫俱是大惊。 你们不就是想看我杀人么?我杀给你们看!柳溪杀气四溢,惊月在掌中一阵回旋,反手又给了另外一名孩童一刀。 景岚怒喝:柳溪!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样的柳溪才是上辈子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柳溪! 杀人。柳溪回头意味深长地给她一个冰凉的笑容,似是杀得入了魔,惊月接连在孩童间晃出闪烁的刀影。 十余名孩童一一倒下,只见柳溪提刀指向那边的惊呆了的修罗卫,刀锋滴落了一滴鲜血,还有多少孩童,只管放出来! 杀了她! 暗处响起一声低哑的男声。 柳溪警惕横刀,瞬间被二十个修罗卫包围住。 活该! 景岚哪里还有心思管顾柳溪?她走到第一个孩童面前,伸手捧住他的后颈,那一刀划得又狠又猛,这孩子当是一身血污才是,可这孩子身上干干净净,一丝伤口也没有。 景岚愕然,急忙看向不远处的另一个孩子,那孩子也一样干干净净,没有一点伤口。 她下意识地去探孩子的鼻息。 还有气,只是被击晕了。 景岚心房震颤,原来柳溪方才只是用刀背击晕了这些孩子。 她竟竟是错怪了她! 惊觉身后有人影走近,景岚惊忙回头,原是红姨带人追了过来。 红姨,把这些孩子救进城去!景岚匆匆吩咐完,提剑一剑刺向了围住柳溪的其中一名修罗卫。 红姨娘看得心惊胆战的,别说是景岚,就连她也以为柳溪方才对这些孩子下了狠手。 乍听景岚说了救字,便知这些孩子一定还有一口气在。 当下不敢多做迟疑,挥手道:救人!略微一顿,她又大手一挥,示意石城楼上的机弩手准备就位,给少主打援! 是!机弩手调转机弩,对准了那些围杀柳溪的修罗卫,一连放出十余支箭矢。 咻!咻!咻 箭矢破空而来,修罗卫原本的注意力只在柳溪身上,后来又突然多了一个杀进来的景岚,此时竟还有石城楼的箭矢援助。 也不知到底是谁要谁死? 咳咳! 柳溪厮杀久了,扯动伤处啧啧生疼,就连呼吸也忽然变得痛了起来。她握住惊月的手不住颤抖,掌心的鲜血沿着刀身流了下来。 为了唬住那些修罗卫,柳溪用刀背击晕孩童时,故意掐破了掌心,让惊月染上了血色。 此时也不知是旧伤更疼,还是新伤更疼,柳溪只能咬牙强忍住痛楚,破不了今日这个局,东海景氏只会越来越被动。 铿! 刀刃与修罗卫的刀刃相撞,发出一声金石空响。 柳溪错身避开另外的两柄刀锋,余光瞥见景岚硬是从修罗卫的包围圈中杀了进来,她忽然有些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欢喜。 她不禁抿唇微笑,反手握住惊月,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刀弧,避开了来袭的五柄兵刃。 一直以来,她觉得自己只是一个铁石心肠的机甲人。 一个人苦修刀法,一个人钻研铸兵术,一个人谋算将来。 世上似乎没有人在意她是生是死,是喜是悲? 当景岚的背心贴上柳溪的背心,温暖与安心由心而生,这是头一回柳溪觉得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 有人关心她的死活,有人把她当家人。 真好。 喜到深处,便会心生酸涩。 柳溪不觉眼底已是泪光盈盈,她匆匆一扫眼前步步逼近的修罗卫,刚欲开口,便听见景岚气急败坏地吼道:下次再这样胡闹,我马上赶你走! 柳溪含泪轻笑。 听见没?景岚没有听见柳溪的回答,愤怒地侧脸一瞪柳溪,这才发现她竟在哭泣,不由得声音一软,要哭回去再哭 柳溪点头,只简简单单地回答了一个字。 好。 惊月出,长剑寒光凛凛。 刀光剑影纵横交错,正当她们杀得正酣时,夜幕中忽然亮起了一支响箭,在漆黑的夜空中绽放出一朵金色的烟花。 柳溪匆匆看了一眼,凉声道:看戏人看够了,阿岚,这戏你我也不必再演了。 景岚愕了一下,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恭喜小五跟嫂嫂完成支线任务【幽幽岛】+【辟邪】。 故事进入主线~ 第一卷 结束。 第31章 蹊跷 放眼当今天下, 可以用这种金色烟花的只有一人。 大梁长公主的驸马,骊都第一世家嫡子,曹阳。 该死的!暗处那个沙哑的男声似是气急败坏, 吹响了一声哨声,正在围杀柳溪与景岚的修罗卫闻声纷纷四散。 天边的鱼肚白乍现,海城的夜色渐渐褪去。 红姨娘带人将孩童们都救入海城后, 看见石城楼外的两人并没有回来的意思,便忧声唤道:小五,溪儿,快些回来。 红姨,没事。柳溪收起惊月,曹驸马在附近,修罗卫这几日定会规规矩矩的。说着,她望向景岚,沉声道, 阿岚, 他才是我们的别无选择。 修罗庭自创立至今,一直没有跟朝廷正面对抗。 不是因为实力不济, 只是因为时候未到。 大梁朝廷虽然风雨飘摇, 可终究是有天子的。魏谏白当初占据三州之势, 也不敢先一步称王,也是因为时候未到。 这些年群雄四起, 混战不休。 谁先出来造反, 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先被其他诸侯趁机灭了,侵吞所占的疆土。 修罗庭庭主也不是傻子,他自然不会做这只出头鸟。 照目前的情势看, 东海景氏已经不能避世在外了。 景氏要入世,肯定不能打造反的名号。所以正如柳溪所言,辅佐朝廷是景氏入世的唯一选择。 景岚凝神思忖片刻,便想明白了柳溪的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今晚曹阳分明就在附近,偏偏还看了那么久的戏,与这样的人共谋,多半也是与虎谋皮,后患无穷。 阿岚,海城太小,就像贝壳的壳,捂得再紧,也终有被人敲碎的一天。柳溪凝眸望着她,似是知道景岚在迟疑什么,在你还不够强大时,找只老虎狐假虎威一下,也算是上上之策。 道理景岚明白。 她侧脸远望石城楼上的红姨娘,海城不单单是她的家,还是整个景氏的庇护之所。 我不想再有人出事。景岚忽然转过脸来,对上了柳溪的双眸,一字一句地道,你还是嫂嫂一日,便给我规矩一日,下回别再一个人莽莽撞撞的杀出来送死。 柳溪眨了下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唤我什么? 景岚忍住那个称谓,别过了脸去,把话岔开,人过来了。 柳溪并不急着追根问底,她沿着景岚的视线瞧去,只见一队轻骑兵扛着朝廷的梁字大旗,跟着一辆枫木马车往这边行来。 把伤口缠一下,回去马上找海先生上药。景岚没有看柳溪,只是将佩剑戳入脚下,撕下一条衣袖,反手递给了柳溪。 柳溪忍笑接了过来,却开口问道:名字可想好了? 景岚愕了一下,转头看她,什么名字? 柳溪含笑瞥了一眼景岚身侧的长剑,便慢条斯理地缠起了掌心的伤口,其实杀四方也不错 它叫凝光。景岚一脸严肃地说着,光明的光。 柳溪敛了笑意,肃声道:这条路很不容易。 我知道。景岚回答得干脆。 爷爷景安做错的,爹爹一辈子没有做成的,那便由她来把东海景氏带到更光明的地方去。 凝光,就是心向光明,守心如一的意思。 柳溪只是点了下头,淡声道:走吧,回城。既然要见客,自当好好收拾收拾。如今你是家主,身份不一样了,有些体面是要顾及的。说完,她没有等景岚,提着惊月往三途石峡的峡口行去。 确实,她如今不是景小五,她是景氏的家主景岚。 要跟驸马曹阳谈事情,就该有家主的样子,不能这样穿着破了衣袖的衣裳见客。她快步跟了过去,谁知柳溪竟在石城楼下忽然站了下来。 她没有回头,背对着景岚,讪笑道:乱世谈光明,实在是天真可笑。 正当景岚想要反驳她时,柳溪却转过了脸来,对着景岚莞尔道,旁人说这句话,是可笑,可你说这句话她的话突然停下了。 怎的?景岚寒着脸问道。 夜云消散,云间探出的晨光落在了她的脸上,照得她的双眸极是明亮,拭目以待实在是没意思。 还是话只讲了半句! 说也奇怪,即便是柳溪只讲了半句,景岚也知道她下一句会是什么? 你规规矩矩就好! 景岚也只讲了半句,柳溪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景岚没说的那半句,她也知道是什么? 小五,你又没大没小!石城楼上的红姨娘看景岚这凶样,忍不住出口骂了一声。 柳溪笑道:红姨,方才我确实没有规矩,一人杀出去胡闹,是该家主好好教训。 红姨娘愣了一下。 虽然景岚当了家主一月多,可在红姨娘心里,小五还是最小的孩子,听柳溪这样说,她恍然大悟,确实不该在人前这样驳景岚的威严。 应该教训!小五教训得对!红姨娘顺着柳溪的话,也开始凶柳溪,快些进城,去找海先生上药。 是。柳溪低颔,是前所未有的恭顺。 这次是景岚不知所措,突然被红姨娘与柳溪这样捧着,说一点不开心,那是假话。 可这样堂而皇之地笑出来,就显得她小孩子气了。 景岚强绷笑意,沉声道:进城吧。 我去办点事,你先在正厅应付曹阳。柳溪低声匆匆说了一句,不等景岚多问,便径直往海城去了。 这个时候必须办的事,多半与辟邪有关。 景岚并不拦她,只是吩咐了几句一会儿曹阳的马车到了,便以客礼将他迎入海城正厅,其他护卫继续值卫峡口的石城楼。 红姨娘不放心这里,便主动提出要亲自值守石城楼。 景岚便也依着她,自己先回房换好衣裳,收拾妥当后,便去了前厅等待曹驸马的驾临。 红姨娘差人给儿子们递了消息,景檀与景渊得知城中来了贵客,便也收拾好仪容,赶去了前厅给景岚助势。 至于景焕,答应了柳溪要好好看着辟邪,便只有在辟邪边上乖乖地等着柳溪回来。 如何开启辟邪,世上只有柳溪与景岚知晓。所以辟邪放在那里,一时半会儿是不会丢了的。 柳溪确实先去找了海先生,只是匆匆包扎了伤口,便拉着海先生来,把今日救进城的孩子一个一个地检查了一番。 一则,是怕自己情急用劲过渡,伤了孩子。 二则,是怕这些孩子里面混入了童颜杀手,看似是个孩子,实际是个修炼了童颜锁骨术的修罗卫。 东海景氏正当存亡的关键时刻,万不可在这里掉以轻心了。 先生,如何?柳溪看见海先生检查完毕,先开口问道。 海先生点头道:大少夫人可以放心,这里面都是孩童。 那这些孩子就有劳先生仔细照看了。柳溪说完,又嘱咐道,海城机关多,这些孩童要看紧了。 嗯,这个我明白,大少夫人就放心吧。海先生知道该如何做。 海先生是个可靠的,柳溪也知道把孩子交给他看管是最适合的。 办成了此事,自然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办。 柳溪提刀赶去了録房,叩响了陈先生的房门。 昨夜的内鬼虽然没有抓住,可至少范围是有了。有些蛇藏匿久了,不打几下草,是惊不出来的。 陈先生? 分卷(24) 柳溪叩了许久,发现里面并没有人回答。 她暗觉不妙,正准备强行破门,却被身后的景九叔唤住了,大少夫人,陈先生死了。 死了?柳溪大惊。 景九叔点头,应该说,是戴着陈先生人、皮面具的内鬼死了。 如何死的?柳溪更是震惊。 景九叔示意柳溪跟他去看看,大少夫人,这边来。 柳溪提刀跟着景九叔一路来到了海城的一处小院中,这里离【机关冢】很近,小院的墙角趴着一具男尸,死状震惊,似是误触了机关。 他白发苍苍,还有些驼背,脸上的人、皮面具被人撕下一半,另一半没撕开的就是陈先生的模样。 这个机关本来是拿来捉鼠的,昨夜他定是跑得很急,不慎踢到了那边的石凳,才扑倒在了机关上,被机关戳心而亡。景九叔一边说,一边指着石凳上的痕迹,他鞋上还有残留的磷光粉,所以我能断定,他就是一直藏匿在海城的内鬼。 他究竟是谁?柳溪满心疑惑,虽然一切看似合理,却又透着一丝莫名的古怪。 一个能在海城藏匿多年的老人,岂会慌乱跌死在最寻常的机关上? 昨夜他已经用机关困住了她与景岚,倘若她与景岚想不到开启辟邪的法子,只怕要活生生的饿死在那间密室之中。 明明已经得手,却忽然死了。 柳溪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不知。景九叔的回答显然有些犹豫。 柳溪直视景九叔,当真不知? 景九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只有自己查了。柳溪倒不会强人所难,景九叔不愿说的事,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柳溪走到尸体边,翻看了一下尸体,最后在尸体的心口发现了一个刺青一弯青色的月牙儿。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从今天开始,每天更新时间应该都是晚上21点以后哈,因为白天要讲的课比较多,没时间码字。 第32章 合作 朝廷的轻骑兵在石城楼外停下。 为首的一名轻骑兵翻身下马, 将拜帖送上前去,说明了来意。 既是贵客到访,红姨娘自然不敢怠慢, 当下命人开启了石城楼的大门,准备将贵客迎入海城正厅。 马车上的人似乎并不急着下马。 驸马曹阳轻轻掀起了车帘,淡然往敞开的石城楼大门望进去他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束在玉冠之中, 玉冠上雕着瑞兽麒麟。修长的眉毛斜飞入鬓,只微微抬眼,眉眼之间俱是世家子弟与生俱来的贵气。 驸马爷似乎还有疑虑?曹阳身后,讲话的是个蒙着黑纱巾的中年女子,她斜靠在另一侧的车壁上,慵懒地提醒曹阳,今日驸马也是看清楚了的,柳溪今日破局之举可谓一针见血,这样的人若不收为己用, 最好的法子便是毁了。 曹阳眸光微沉, 却不急着答这中年女子的话。 景五公子虽然还小,今日有这胆识出城一搏, 假以时日, 等狼崽子长大了, 也会咬死人的。中年女子再道。 曹阳抬手示意中年女子不要再说,似是决定了什么。 中年女子知趣地忍下了话, 看着曹阳掀起车帘, 走了下去。 金丝绣成的麒麟瑞兽在胸前熠熠生光, 曹阳从出生开始,便是骊都最耀眼的世家少年。当了驸马后,便成了当今天子最仰仗的第一权臣。 不论他站在哪里, 总会让寻常人感觉到一丝莫名的卑意。放眼天下,也只有大梁的长公主楚夕配得上他。 曹阳放下车帘,故意只说半句,夜夫人,修罗庭那边 放狗出来咬完了,骨头自然应该给几根,这些事驸马可以放心。中年女子应了曹阳一声。 曹阳微点了下头,整了整衣裳,特意将腰间佩戴的玉佩流苏重新整理妥当,这才带着十名亲卫,端然走入了三途石峡。 中年女子掀帘目送曹阳走远后,她放下了车帘,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几分,喃喃道:越来越有意思了。 与此同时,柳溪处理完陈先生的尸体后,赶至了【机关冢】。 景焕终于等到了柳溪,笑然迎了上来,嫂嫂终于回来了! 柳溪点头,有劳四叔了。 景焕得意地拍胸道: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 有件事,还要劳烦四叔。柳溪走近那洞坑看了一眼,这洞坑留着只怕会有人不慎跌入受伤,所以 我立即带人给填了!景焕答应得极快,说完,他左右招呼了一下,石室中的护卫都跟着他退了下去。 柳溪等他们走远后,快速按动辟邪的机关,打开了胸甲,钻了进去。 今日看戏人没有看见想看的机关兽,既然藏不住辟邪的存在,那不如堂堂正正地把辟邪放到正厅外面去,让看戏人好好看个清楚。 辟邪一步一步走出【机关冢】,晨光照在它的鳞甲之上,发出森森的杀意之光。 海城之人从未见过如此栩栩如生的机关巨兽,纷纷投来震惊的目光。 甚至还有忍不住好奇心的丫鬟与小厮,一路追着辟邪来到了海城正厅的庭院之中。 正厅之中,景岚端然坐在家主的位置上,听见外面的动静,原还以为是曹阳来了,哪知竟是辟邪来了。 她皱紧了眉心,能启动辟邪的除了柳溪,便只有她了。 又不规矩! 景岚捏住椅子扶手上的兽头,忽然开始后悔,今日为何要对她心生恻隐,无端在乎她的死活? 景檀与景渊好奇极了,忍不住走出正厅,看着辟邪在庭院正中坐了下来。 胸甲开启,柳溪从辟邪中走了出来,反手用惊月刀鞘把辟邪胸甲勾了关上。 嫂嫂!这是哪里来的机关兽?景檀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巧夺天工的机关兽,不禁用手轻抚机关兽的黑鳞,心中疑惑更甚。 这打造黑鳞的铸兵术,并不是景氏家传的铸兵术。 闲着养伤实在是无趣,便只有她挑眉对着正厅中的景岚一笑,带着阿岚研制一下机关兽,这不,西山柳氏的薄刃术刚好派上用场。 景渊又惊又喜,回头敬佩无比地看着景岚,小五,你好厉害啊! 嫂嫂这薄刃术当真是绝了!景檀自忖给自己十年,也修不出这样的机关术,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嫂嫂,你把西山的绝学用来景氏制造机关兽,会不会 待我不义者,自当以不义待之。柳溪凉声说罢,眸光微微一侧,正好落在踏入院门的曹阳身上。 驸马曹阳果然有世家风范,远比柳溪想象得还要丰神俊朗。 曹阳本是被辟邪的鳞光吸引过来的,觉察了柳溪的眸光后,他游移的目光对上了柳溪。他在骊都也算是见过不少女人,可像柳溪这样头一次见面就不掩饰任何傲色的,还是第一个。 黎明时候,见柳溪一人一刀,杀伐决断,那时只觉这女人够狠,如今这样对视打量,曹阳心中有尺,悄悄地将柳溪划入了非友必须早死的那一类人。 这位姑娘是曹阳明知故问。 不等柳溪开口,正厅中早就坐不住的景岚走到了门口,一字一句地答道:我兄长的正妻,柳溪。 久闻大名。曹阳礼貌地微微一笑,转眸看向了景岚。 这东海的新家主年岁太小,此时看来实在是又嫩又瘦,唯有那双眸中透出的似有若无的敌意,曹阳觉得还有点意思。 你就是 我们的家主景岚。这次是柳溪答了话,她提刀走到门口,与景岚并肩而立,飒然扬袖,示意曹阳进厅详谈,驸马,请。 曹阳眸底闪过一抹惊意,当先一步踏入了正厅之中。 景岚刚欲跟入,却被柳溪悄然牵住了衣袖。 她往后瞪了一眼,哪知柳溪快速给她扯了扯背后的褶皱,重新给她捋整齐了腰间的佩玉流苏,这才放开了手,无声唇语道:不能失礼。 景岚原本想凶的那些话瞬间哽在了喉间,她绷着脸回到了主座之上,与曹阳一起坐了下来。 来人,看茶。柳溪扬声吩咐门外的丫鬟。 丫鬟们听令退下。 景檀与景渊走了进来,也入了座。 曹阳侧目望着庭中的辟邪,就算他掩饰得再好,也掩不住垂涎的光彩。 今日多谢驸马出手,解了我东海景氏的险局。柳溪先开了口,这寒暄还是得从最容易的切入口开始。 曹阳闻声回头,没想到柳溪竟把他的话先讲了,甚至还留了台阶让他顺着往上走。 我代陛下巡守东浮州,刚好路过而已,能帮助东海景氏解了险局,也算是一种缘分。曹阳不得不重新审视柳溪,西山柳氏公布天下,说此女狼子野心,妄图刺杀亲父取而代之,如今看来,只怕并非空穴来风。 柳溪此人,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西山柳氏没有要了她的命,后来只怕要遭大难。 果然,正如夜夫人所言,得柳溪一人,远胜朝廷千军。 既然柳溪先给了台阶,趁热打铁是再好不过的。 景大公子之事,我也略有耳闻,实在是可惜了。说着,曹阳看向了景岚,景少主,你可别怪朝廷这次没有派兵阻拦柳素。 景岚沉声道:朝廷有朝廷的难处,我也明白。略微一顿,她余光瞥见了柳溪递来了眼色,她继续道,柳素的大军忽然止步不前,想必是朝廷出了奇兵吧? 曹阳听见这句话,心中暗惊,景岚这小小年纪,竟然把局势看得如此透彻。 这人再长几年,确实也是个人物! 曹阳略点了下头,她大军来得气势汹汹,朝廷强行拦阻,是兵家的下下策。放她进入东浮州,再派重兵在她辖下三州边界偶尔滋事,要的就是她的进退两难。他刻意读重了进退两难四个字,其中暗示显而易见。 东海景氏也是一样的进退两难。 就算是结盟,曹阳也要掌控绝对的主动权。 朝廷能拦住她的大军,可修罗庭那群见钱眼开的疯狗,只怕天下谁也管不了。柳溪故意沉沉一叹。 景岚顺势恨声道:魏谏白勾结修罗庭害了我的长兄,此仇不报,不共戴天! 这两人竟将这话茬又丢了回来。 曹阳在骊都纵横多年,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样厉害的叔嫂。 罢了,既然景氏已言明所求,曹阳也无须再做扭捏之态,景少主,我若能助你们报仇,你们可愿与我合作一回? 景岚佯作激动,此话当真?! 曹阳沉声回答:自然当真。朝廷积弱多年,若能收回魏家在西北三州的兵权,于天下百姓而言,也是好事! 我还有三个条件。柳溪猝然开口。 景岚与曹阳都看了过去。 柳溪满面寒霜,神情凝重,一,我要东浮州州府的兵马驻扎在海城三里之内,保证海城上下,不再受修罗卫袭扰。 好。曹阳应允。 柳溪再道:二,江湖传闻,我弑父谋权,大逆不道。待真相大白之日,我要朝廷发布文书,张榜天下,言明真相是什么? 母亲清清白白,她一定要陷害她的人付出代价! 曹阳怔了一下,听柳溪此言,看来这西山柳氏的水也不浅。 好。曹阳再允。 至于第三件柳溪看了一眼景岚,为了名正言顺辅助驸马,我需要朝廷给阿岚一个名正言顺的官职。 景岚微惊,她可不想当官。 曹阳却知道柳溪想要的是什么官,他迟疑地看着柳溪,并不急着答话。 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柳溪索性点明了利害关系,驸马今日也不必立即答复。略微一顿,她继续道,来者是客,今日驸马若不嫌弃,便请移步小酌几杯。 曹阳摆手,我今日还有要务在身,小酌就不必了。说完,曹阳起身,满是深意地看了看景岚,又看了看柳溪,此中孰轻孰重,他必须重新思量一二。 既然如此,我们便在海城静候驸马佳音了。柳溪微微低颔。 曹阳点头,没有再多言一句,起身便朝着厅外走去。 送送驸马。柳溪给景渊递了个眼色,景渊忙点头,追上了曹阳,送着他往海城外去了。 等曹阳走远后,景岚忍不住开了口,我不想当官! 我知道。柳溪温声回答,不等景岚说下一句,柳溪便说了理由,狐假虎威一时爽,却终究不是长久事。她认真地望着景岚,与虎谋皮,也要真的薅片虎皮下来。 景檀听得迷糊,嫂嫂要薅什么虎皮?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夜夫人大家可以猜猜是什么来历?我相信这次肯定有聪明的小伙伴猜中。 (ps:当年景安的正妻夜真是真的死了,景安也死了,景啸天也死了,大家别再往他们身上猜了。) 第33章 赌局 景渊将曹阳送到了石城楼口, 恭敬地对着曹阳一拜,并没有多言。 曹阳若有所思地深望了一眼海城的方向,转身走到了马车前, 掀帘一看,马车上的夜夫人已经离开了。 何时走的?曹阳问向车夫。 车夫如实回道:驸马刚进去,夜夫人就动身了。 嗯。曹阳略应一声, 便走上了马车,回东浮州府。 诺。车夫领命,将马车调转了方向,赶车往远处去了。 曹阳斜靠在车壁上,掀起了车帘,对着马上的近卫道,你带人跟上夜夫人,时刻回报她的行踪。 近卫领命,诺!当即调转马头, 领着一队轻骑兵去了。 曹阳放下车帘, 只觉额角突突地跳得厉害。 分卷(25) 东海景氏确实是最好的合作者,只是这最后一个条件, 太过得寸进尺了。 朝廷的虚衔很多, 哪怕直接封个侯爵给景岚也没有问题。只是, 这样的虚衔,想必根本不是景岚想要的名正言顺。 东海景氏偏安东浮州一角, 朝廷要给足诚意, 就必须给东海景氏一个实实在在的官职。那么多官职看下来, 最该给的便是东浮州都督一职。都督可总领东浮州军政,也算是朝廷先给东海景氏一个定心丸。 一旦景氏担了东浮州的都督,势必会在东浮州名正言顺地发展势力。东浮州是骊都前的最后屏障, 算是朝廷可以管控的唯一州府。把这个地方放给东海景氏,曹阳不敢。万一东海景氏势力壮大之后,突然调转矛头先拿下骊都,这些年的筹谋便算是付诸东流,白白给东海景氏做了嫁衣。 可若不与东海景氏结盟,朝廷这样疲软消耗下去,骊都城破也只是迟早之事。曹阳一想到朝廷国库那些烂账,他只觉脑袋更疼了。今年下半年的军饷他还愁着,一旦拨出去,就只能期望今年不要出什么天灾,否则朝廷根本没有余钱拨款赈灾。 这片山河,支离破碎,眼前明晃晃地放着一个赌局赌东海景氏有没有逐鹿天下的野心? 赢,则朝廷可以缓过这口气,他心中的宏愿兴许可以实现。 输,则大梁没落,改朝换代。 显赫百年的骊都曹氏会与前朝夜氏一样的下场,放逐关外,永世为奴。 夜氏 两百多年前,九州不是大梁的九州,山河是一样的风雨飘摇。折冲将军楚霸带着三千兄弟起家,一步一步打下了大梁的江山。改朝换代,将前朝宗室都逐出了关外,赶入了西沉州的千里大漠之中。 楚霸下了特旨,从今往后,大梁九州夜氏永为奴籍,夜氏子弟永不录用,夜氏女子代代为婢。 夜氏在大漠艰难生存多年,与大漠异族相互通婚,久而久之,也成了大梁人口中的异族人。 两百多年的奴籍打压,夜氏已经不复曾经的高贵血统。大梁境内,除了江湖中人,没有谁会娶异族女子为妻。异族女子虽然生得美艳,可谁也不敢赌上后人的仕途,对这些异族女子也只是一时贪鲜,玩玩便弃之。 夜夫人是在骊都直接找上曹阳的。 就凭她身后有夜氏在大漠经营多年的势力,就凭她是东海景氏已故家主夫人夜真的侄女,曹阳就必须见一见她。 朝廷上下可用的棋子太少,这送上门来的,自是不用白不用。 更何况,她还带来了一个东海景氏的秘密东海景氏有只可敌千军的机关兽,能造一只,便能造第二只,第三只,甚至更多只,若能得机关兽助阵,朝廷不必养更多的兵将,每个月的军饷可以省下大部分用于其他地方。 曹阳不是没有想过拉拢东海景氏,只是东海景氏避世多年,只怕不会轻易答允合作。 驸马只须去看场戏,倘若不好看,就当我没有来过。夜夫人如是道。 曹阳皱眉,你图什么? 姑姑夜真死得蹊跷,景氏又对我们夜氏避而不见多年,数十年来都不让我们入城祭拜姑姑,其中定然有鬼!夜夫人直接说明了来意,我想求个答案。 你怎知景氏有只机关兽?曹阳疑声问道。 夜夫人认真地回道:数十年前,姑姑曾经把景氏暗中研制机关兽的事情写信告诉过爷爷,爷爷接到那封信后不久,姑姑便传来了死讯。驸马你想,天下哪有这般巧合之事? 曹阳点头,好,我随你去东浮州看这场戏。略微一顿,你打算怎么把海城的那只机关兽逼出来? 景氏的大公子景铎死于修罗卫之手,所以这次只要肯花钱,定能买动修罗卫再袭海城。夜夫人坚定地说着,此事驸马不必担心,我能办好。我想,修罗庭定也希望早日把海城给屠了,免得城里那几只狼崽子长大了,反遭报复。 确实,今日这场戏是看到了,那只传说中的机关兽也见到了。 曹阳需要安静地想想,眼前这个残局该如何赌,才能赢面更大一些? 与此同时,海城的正厅之中,景檀问出了那句话。 嫂嫂要薅什么虎皮? 柳溪微微一笑,坚定地望着景岚,东浮州都督,阿岚,你觉得这个官职可威风? 景岚蹙眉,你要曹阳把东浮州给我们? 不错。柳溪答得干脆。 景岚倒抽一口凉气,低声道:你倒是狮子大张口,胃口不小。 柳溪轻笑,眸光落在庭中的辟邪上,我倒是不会狮子大张口,有辟邪张口便好。 景檀听得心惊,嫂嫂,你跟小五要做什么? 柳溪沉声回答:海城一直以来,都是被动挨打,若再不破局,只会越来越艰难。今日修罗庭能想到以孩子为盾,强攻海城,明日不知还会想出什么阴招再次来袭?说着,她摇了摇头,它们咬了我们一口,我不但要把它们的牙拔了,还要把他们的老巢给端了! 你最该的就是好好养伤!景岚猝然开口。 柳溪怔了一下,挑了挑眉,冷声问道:我若是不听呢? 景檀惊觉这气氛不太对,这两人好像要吵架了。 小五又开始没大没小,嫂嫂又开始凶小五,能解决这事的,只有娘亲。 景檀飞快地想好了对策,赔笑道:小五,嫂嫂,我想起来,娘方才有事吩咐我,我先去找娘说完,景檀便飞快地离开了正厅。 景岚不悦地道:又来这招!动不动就搬红姨来! 阿岚。柳溪忽然唤她,语气柔了不少。 景岚冷脸回道:什么? 柳溪郑重其事地道:録房的陈先生昨晚死了,不,应该说是戴着陈先生人、皮面具的内鬼昨晚死了。 景岚大惊,死了?! 九叔说,他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内鬼。柳溪刻意念重了九叔说三个字,你以为呢? 内鬼若真是他,我们早被毒死了。景岚才不信陈先生就是内鬼,可景九叔那般笃定,只怕是另有证据。 柳溪点头,所以? 所以你回去休息!景岚狠狠瞪了她一眼,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脸色白得跟什么一样的凶了一半,景岚自忖话似乎是说多了,便换做了另外一件事,回去记得把门窗关好再哭。说完,她便准备去找景九叔问个清楚。 呵,这丫头竟还记得这茬! 柳溪淡声道:慢着! 景岚停步回头,又有什么指教? 柳溪故意走得极慢,缓缓走近了景岚,作势帮景岚整了整衣裳,家主做事要稳重,别总像只急猴子一样的莽撞 景岚鲜少与她离这般近,此时将柳溪苍白的脸色看得更清楚,不禁愠声道:你先管好自己再说我。 这儿有弯淡青色的月牙儿刺青。柳溪的指尖在景岚心口戳了一下,声音说得极小,可足以让景岚听清楚。 不等景岚回话,柳溪往后退了一步,轻轻一笑,家主有令,岂敢不从?嫂嫂听话,先下去休息了。 景岚别过脸去,这个麻烦女人越来越放肆了! 毕竟叔嫂有别,以后还是离她远些好。 打定了主意,景岚不等她离开正厅,便先提着凝光走出了正厅,去找景九叔问话了。 柳溪含笑看着景岚的背影走远,笑容渐渐地淡了下去。 东海景氏想要要在这个乱世活下来,第一步要有个朝廷名正言顺的身份。有了这个身份,便可以天经地义的招兵买马,扩充自己的实力。 一个人只有足够强大,才可以立于不败之地,才能把性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在景岚还没有彻底强大之前,便先由她来做景岚的利爪,在东浮州崛起,让海城上下可以安心入眠,不必担心修罗卫又来袭扰。 景檀很快便请来了红姨娘,同行的还有三弟景渊,当三人到了正厅,发现景岚与柳溪已经不在正厅了。 景檀招呼了远处的丫鬟过来,嫂嫂跟小五呢? 回二公子,大少夫人回房休息了。丫鬟答道,少主提剑离开了。 奇怪?景檀一边挥手示意丫鬟退下忙她的,一边满心疑惑分明嫂嫂方才还不依呢,怎的突然就听小五的话回去休息了? 红姨娘长长一叹,心疼地道:溪儿是个懂事的,自然不会跟小五计较太多,也是苦了她了。 景檀欲言又止。 红姨娘直接问道:想说什么直接说。 景檀低声道:嫂嫂这般好的人,真要这样一个人过么? 红姨娘摇了摇头,自然不成! 娘,我是又希望嫂嫂走,又不希望嫂嫂走。景渊也舍不得柳溪,不知怎的,她在海城一日,我就觉得安心一日。可我又不希望嫂嫂这样一个人终老。 红姨娘轻叹一声,她若要走,我是绝对不会拦的。可日后若是谁欺负她了,我是肯定要提刀上门狠狠给那人几刀! 我也去!景檀与景渊异口同声。 红姨娘欣慰地拍了拍两人的肩,好!我还要带上小四跟小五,一起去! 三人相视一笑,景檀眸光微沉,下意识地往柳溪小院的方向望去,虽然这里看不见小院的飞檐,可景檀只要知道柳溪就在那儿,他的心就踏实许多。 若是 景檀惊觉自己的念想僭越了,慌忙收敛这些不该有的心思,深深地埋入心底。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夜夫人是夜真的侄女,其实算有前朝帝家血脉的,当然夜氏也是一个势力,故事慢慢发展,江湖肯定是百家江湖。 景小五:二哥,你有点危险。 第34章 旧怨 东浮州群山密林深处, 荒无人烟的阴翳山道上,蒙着黑纱的夜夫人忽然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山道两边的茂密松林。 堂主不会这般小气吧?夜夫人一边慵懒的说着, 一边就近靠在了松树的树干上。明知早已身陷险地,她脸上竟没有半点焦色。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沙哑的声音从树干后响起,一名带着骷髅面具的花白头发男子从夜夫人靠着的树后走了出来, 猝不及防地将兵刃抵在了夜夫人喉咙上。 夜夫人不急不慢地从怀中拿出了一叠银票,递向了这名男子,今日修罗庭折损之人,我以双倍赔付。 骷髅面具后的阴暗眸光一沉,我想听真话。 海城机关精巧,姓景的不出来,你们人去的再多,也难以攻破石峡口的关卡。夜夫人的语气很是不屑,景大公子的死, 可是算在你们头上的, 海城那几只狼崽子若是长大了,你们就一点都不怕么?况且, 那柳溪也不是省油的灯, 今早你们也领教过了, 她那路刀法,又狠又绝, 亡夫之仇岂能不报? 花白头发的男子缓缓放下了兵刃, 一手把夜夫人递来的银票全部拿下, 说下去。 夜夫人整了整衣襟,如今的朝廷,就是只看着凶病猫, 由朝廷出面把缩在海城里的那窝狼崽子诱出来,不是更好么?魏谏白可是给你们惹了个大麻烦,你们若不尽早解决这几只狼崽子,当中利弊,堂主应该比我清楚。 花白头发的男子静默不语,今日折损的可都是修罗卫当中的精英,陪她演这一出戏,到底值不值这个价? 夜夫人似是知道他在猜疑什么,继续道:我之所以没有早点跟堂主你通气,只因为故意演的跟无意间演的戏,可是两回事。你瞧,我钱也双倍赔了,真心话也一句一句说了,堂主若是不信我,现下杀了我也成的。 花白头发的男子冷嗤笑道:你少耍这些小聪明,我若真想杀你,你以为你能说这些话? 夜夫人笑了笑,她静静地望着这个男子,她对他唯一的认知是他是修罗庭白骨堂的堂主,至于叫什么,长什么样,她一无所知。 白骨堂堂主匆匆点完手中的银票数额,不禁冷冷疑声道:真是奇了,低贱了百年的夜氏竟这般有钱,随随便便一出手便是二十万两白银。 就算是贱民,也有贱民的生财之道,我们既然请得起你们,自然也赔得起你们。夜夫人的语气寒凉,有些事问清楚了也没什么意思。 白骨堂堂主发出一声怵人的冷笑,你们钱从何处来,我并不在意,我只想知道,你们夜氏为何这般想景氏那几个狼崽子死? 我若不愿说呢?夜夫人反问。 白骨堂堂主将银票全部收入怀中,那我就等到哪日夫人想说了,再来洗耳恭听吧。略微一顿,他凑近了夜夫人,低声道:曹阳的人盯你盯得很紧,我的人帮你把那些人困在了另外一侧的山路上,你说 夜夫人又拿出了一张银票,多谢堂主了。 白骨堂堂主很满意地点了下头,毫不客气地收下了银票,转身走入了密林深处。 夜夫人悄然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觉冷汗已将背心打湿,若不是靠在树干之上,只怕要被白骨堂堂主看个清清楚楚。 为何非要那几个狼崽子死? 夜夫人黯然看着自己的尾指,稍微动了动,那个许她诺言的人早已去了阴曹地府,不能来践今生的诺言。 倘若他们都活着,当初的那些筹谋也不会功亏一篑。 表哥景啸天没做到的,姑姑没做到的,便由她重新开始,一步一步实现。 贱婢之子景啸海是白捡的景氏家主位置,他生的那些狗崽子,也是白得的这些年安乐日子。 鸠占鹊巢,总是要还的。 就在夜夫人与修罗卫完成交易的同时,景岚提剑找到了景九叔,带着景九叔来到了三省阁。 只见景岚亲手关闭了门窗,坐在了父亲常坐的那把椅子上,并不急着问话。 景九叔知道景岚想问什么,今日柳溪发现了那个月牙儿刺青,景九叔就知道柳溪定会想办法弄个明白。 分卷(26) 那些旧事他不会告诉柳溪,只因她兴许会拿了放妻书离开海城。她不知道那些旧事,对景氏而言,也是好事。 可景岚不一样,她如今是东海景氏的家主,她确实应该知道这些事。 景九叔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姓氏是景安当年赐的,他单名一个九字,随着年龄渐大,海城中人都喜欢唤他九叔。 景啸天走火入魔那一年,他不过是个十二岁的打杂小厮。可就是他这个不起眼的小厮,办成了景安这辈子最煎熬的一个决定。 少主想问什么,我知无不言。景九叔恭敬地对着景岚抱拳一拜。 景岚直接问道:淡青色的月牙儿是怎么回事? 那是夜氏的族徽。景九叔果断回答,夜氏,就是前家主夫人夜真的世族,也是前朝皇族一脉。 景岚眉心一蹙,前朝皇族? 两百多年前的事了,现在已没有多少人记得。景九叔点头,当年,大公子景啸天走火入魔,是因为我在他常喝的茶中下了毒。他语气坦然,正视景岚的惊诧双眸,他并非老家主的孩子,这也是老家主的意思。 景九叔竟知道此事?! 景岚佯作不知内情,所以大伯父的死并不是意外。 不仅是他,还有当年家主夫人夜真的死,也不是意外。景九叔点头,毕竟十五年父子情深,老家主待夜真也算是情深一片,本来想饶他们一命可最后发现,他们是决计不能放过的。 为何?景岚隐隐觉得,景九叔知道的事,与她在辟邪密室得知的真相好像有些不一样。也许,当年爷爷与柳飞扬联手一起造辟邪,就只是单纯的造辟邪。柳飞扬那信上所言,也只是他的一家之词,兴许还是夜真故意说给柳飞扬,骗取柳飞扬信任的。 不过,前尘旧事如今再翻出来,也是百害而无一利,没有必要再追究这三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九叔沉声道:夜氏在关外苦心经营了两百年,为的就是复国。夜真作为族女,假意接近老家主,为的也是借我们景氏的手,帮助他们夜氏倾覆天下。老家主被蛊惑多年,险些酿出大祸,掀起天下战乱 九叔,你知道辟邪么?景岚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既然景九叔都坦诚如此,她也不必再装了,我在【机关冢】下的密室之中,寻到了一只西山柳氏铸兵术造出的机关兽,辟邪。 景九叔眸光一沉,那个密室只有老家主才知道,你是怎么进去的?略微一顿,他恍然,景岚与柳溪是同时失踪的,所以景岚知道多少,想必柳溪也知道多少。 有些事,肯定是不能再瞒着柳溪了。 景岚摇头,若不是内鬼,我也不知会有那样一个地方。说着,她想到了另外一层,这人处心积虑地想让我跟柳溪知道当年的事,九叔,你真觉得他会那般轻易死掉? 景九叔倒抽一口凉气,事情确实是他想简单了。 当年老家主暗中清理过一回海城,这数十年来,海城也算是风平浪静,我以为海城里面不会再有夜氏之人。景九叔回想这数十年的点点滴滴,他与陈先生也算是旧友了,此人竟装得如此缜密,连他都没有识破是假的,怎会那么容易就死在了墙角的机关上? 陈先生多半只是替死鬼。景岚下了定论。 景九叔越想越背心发凉,此人还没揪出来,实在是难以入睡。 在这之前,景岚心中一直有个疑惑不解夜氏若要报复景氏,大可在水井中投毒便好,为何偏要潜伏城中,多年不动? 可在这时,景岚忽然想明白了。 夜氏内鬼报复景氏容易,可若能既报复了景氏,又讨好了另外的势力,这样的谋划可谓是一石二鸟,上上之策。 所以内鬼会把海城布局图献给西山柳氏,柳溪才会得到那张图,上辈子才能仗着那张图,伙同魏谏白一起灭了东海景氏。 景九叔发现景岚紧握的拳头在瑟瑟发抖,他从未见过五公子这般目带仇光。 少主? 内鬼定然还在海城!兴许还不止一人! 当景岚意识到这点,她觉得事情远比她想象得还要复杂。上辈子以为灭门凶手只是柳溪与魏谏白,哪知他们两个不过是夜氏谋划中的杀人棋子罢了。 那 暂且按兵不动,我这几日想一想,如何抓这几只鬼? 好。 柳溪说辟邪要算她帮海城铸造的 景九叔沉默片刻,慨声道:可惜了。 可惜了?景岚惑声问道。 景九叔点头,大公子若是没有出事,大少夫人定会是大公子的贤内助。我不该小人之心,想着有一日她会拿着放妻书离开海城。说着,景九叔摇头轻叹,辟邪算她造的,也算是合情合理,至少江湖上能少些臆测,对海城而言是好事。 景九叔提到了放妻书三个字。 景岚发现她与柳溪竟忘记了这个半月之约,甚至这一刻,景岚也不想提醒柳溪还有这个半月之约。 柳溪如今知道不少旧事,真给了放妻书让她走了,只怕也是后患无穷。 想到这里,景岚觉得头疼。 难道她要在海城盯着这个麻烦女人一辈子么? 脑海之中忽地浮现起今日在三途石峡峡口,柳溪对她说的那些话 乱世谈光明,实在是天真可笑。旁人说这句话,是可笑,可你说这句话拭目以待实在是没意思。 她是那般真挚,那般明亮地笑着。 哪怕只是回想,也能让景岚感觉到她的浓浓诚意。 突然想她做什么?!景岚惊觉自己不该回想这些,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声,铁青着脸吩咐景九叔道,九叔,加紧巡防,这几日我需要好好想想。 景九叔领命,是!说完,他便退出了三省阁。 景岚扶额,只想安静一下。 可才安静了没多久,便听见有人叩响了房门。 景岚皱眉,何事? 自然是正事。柳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景岚的眉心皱得更紧了,好不容易不想这个麻烦女人了,怎么就找上门来了? 不是说了,你回去休 景岚的话还没说完,便看见柳溪一手提刀,一手抱着名册从外面走了进来。只见她将名册干脆地放在了景岚面前,又回头关上了房门。 白日青天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好!你快把房门开了!景岚实在是不喜欢与她这样单独相处一室。 柳溪将惊月在书案上一放,坐在了景岚对面,微笑安抚道:阿岚你也说了,白日青天,又不是半夜三更,无妨。而且,我来这儿,九叔也是知道的。 他?景岚不敢相信听见的话。 柳溪点头,他说,我若能多帮你一些她努力回想景九叔说的那些话,反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谁要你帮了?你回去歇着!景岚觉得海城这些人怎么一个一个的都暗戳戳地帮着柳溪了? 嗯,好。柳溪忽然趴在了书案上,合起双眸。 不是让你在这里 嘘。 景岚看了看她那略显苍白的脸,那些重话哽在喉间只能咽下。 管她做什么? 她爱糟践身子是她的事情! 景岚索性抓起一本名册,逼着翻开了第一页,只见上面有一行小字批注十年内来的海城。 景岚怔了怔,定下心来,翻开第二页名册,上面又备注了另外一句三年内来的海城。 她很快翻完了这本名册,刚欲放下去看另外的,便听见柳溪肃声道:仔细看,你比我更熟海城的人,我只能批注年份,这些人与人像有几分像,几分不像,需要你来辨别。 景岚半掩双眸,悄然打量柳溪,只见她依旧趴着闭眼小憩,并没有睁眼看她,不禁冷嗤一声,多嘴。 专心看。似是知道景岚偷偷看她,柳溪半眯着眼睛凉声轻斥。 真是个麻烦。景岚低声嘟囔。 柳溪微微挑眉,还不专心? 景岚张了张口,最后只能忍下反驳的话,重新翻开第一本名册,仔细比对。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昨天讲课太累,到家就是个废人,所以没有更新。 今天就多写点,大家慢慢看哈~ 第35章 债主 景岚比较了一阵, 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柳溪,你是没事寻我开心么? 将名册一扔, 景岚继续道:海城中的内鬼肯定都有□□在脸上,无论是谁,与这画像都很像, 我看名册能看出什么来? 聪明!柳溪夸了一句,坐直了身子,含笑望着景岚,只是可惜啊,还是性子太急,当家主要沉稳。 景岚沉默。 看柳溪这神情,是一早就知道比对画册无用的。明知无用,为何又非要她看? 人可以戴面具装神弄鬼柳溪拿起了景岚扔在一旁的名册,信手翻开一页, 可这纸墨是不会说谎的。说着, 柳溪站了起来,趴在书案上, 将名册推近了景岚, 沉声道, 陈先生若中途被人杀而代之,画功可不是一两年就可以模仿成的。所以, 我故意备注了年份, 你仔细比对这两人画像。似是担心景岚看不仔细, 柳溪的身子不觉往前凑了凑,浑然不觉离景岚已经极近,额头几乎贴上了景岚的额头。 景岚觉察到了柳溪的靠近, 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柳溪并没有多想,以为这丫头又开始跟她闹性子,便一手勾住景岚的后颈,不让她继续后缩,认真地道:看仔细了! 放手。景岚只觉耳根一烧,她从未与谁这般亲近,只觉气氛很是奇怪,她不喜欢这样的亲昵,尤其还是跟这个麻烦女人的亲昵。 柳溪怔了怔,抬眼便对上了景岚带着愠色的双眸,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确实是僭越了叔嫂之礼。 可她打从心底就没当景岚是小叔子,这动作若是寻常姑娘间做,也不算什么。 我自己看,别动手动脚的!景岚拿起了书案上的画册,往后挪了半步椅子,离柳溪远了一些。 这次是柳溪沉默了。 她故作淡然地坐回了原处,信手翻了翻另外的画册。 气氛有些僵硬,突然的沉默让两人都觉得有些局促。 景岚缓了一阵,才能集中精神好好仔细比对两幅人像十年前的笔法老练,三年前的笔法略显仓促。 景岚似是找到了窍门,将这本画册认真翻完,比对了十年内的画功变化。 从画功可断,装作陈先生的内鬼是在三年前混入海城的。景岚仔细回想,陈先生从来到海城之后,似乎没有离开过海城一步。 不对! 三年前,父亲景啸海在海上失踪后,海城上下急作一团。景九叔带人出海找寻景啸海,海城那时都交给大哥打理。大哥初管海城,办事滴水不漏那是不可能的。 陈先生作为海城的老人,进出海城自然不会多做盘问。 那个时候混入海城,是最好的时机。也就是说,只要把三年前进出海城的记录全部翻出来,找到哪些人与陈先生一起回来的,那极有可能就是剩下的那几只内鬼! 看你这样子,定是想到怎么抓鬼了?柳溪也开了口。 景岚点头,这次不能打草惊蛇,必须一并抓了。 阿岚,你不奇怪么?柳溪倒不担心景岚抓不到人,只是这陈先生混入海城的时机太过巧合。 景岚愕了一下。 公公也是在那年失踪的。柳溪越想越不对劲,这些内鬼若是想我们死,早就下手了。 夜真有前朝帝家血脉。景岚知道肯定瞒不住柳溪,索性一并说了,早些打发了她,夜氏若想复国,一定会找合作者。与爷爷的合作失败了,自然会找另外的人合作。没有东海景氏,世上可还有景岚顿了一下,忍下了你们两字,西山柳氏。 这是最合情合理的解释。 柳溪若不是重生者,多半也会相信这个解释。可上辈子,那张海城布局图是魏谏白给她看的,也就是说夜氏最先选择的合作者是魏谏白。 很早之前,柳溪就猜想,那个幕后之人定是也重生了。如今从景岚口中得知夜氏之事,她又有了另外的猜想。 这辈子魏谏白一定是被幕后之人故意推给她杀的,上辈子那人与魏谏白合作,一定后来出了什么岔子,所以这辈子才会这么急地先把魏谏白弃了。 景岚没有听见柳溪回话,反而看她忽然陷入了沉思,她忍不住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阿岚柳溪安静地看着她,眸光之中隐有愧色,你相信人有前世么? 景岚心头一凉,故作镇静地问道:胡说八道什么? 这丫头定是又以为她乱说话了。 柳溪没有多想景岚眼底掩饰的惊色意味着什么,她匆匆笑了笑,刚欲说什么把话题换一个,便听见了门外响起了小厮的叩门声。 少主,幽幽姑娘今日在客岛发脾气了。 她终是忍不住了!景岚释然笑了,算算日子,确实也晾她许久了,也该去重新算一算账了。 哪知她一对上柳溪的眸子,就在眸中看见了一丝漠然。 她硬要上门找我算账,可不是我主动招惹她的!景岚随口解释一句,信不信由你! 幽幽姑娘。柳溪刻意念重了这四个字,显然想要问个明白。 景岚正色道:幽幽岛不是有座幽幽楼么?柳溪你去哪里?! 分卷(27) 景岚的话还没说完,柳溪便提刀站了起来,冷冷打开了房门,对着门外一脸震惊的小厮道:带路。 小厮没有反应过来,啊? 带路去客岛,我要会会这位幽幽姑娘。柳溪说完,侧脸对着景岚狠狠一瞪,什么女人都敢往家里带,你倒是色心不小啊! 柳溪你别冤枉我!景岚百口莫辩,她留下幽幽,并不是那个意思。 呵。柳溪失望地冷冷一笑,催促小厮道,走吧! 是!小厮哪里敢惹柳溪,只好低头带着柳溪往客岛去了。 景岚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又出什么乱子,当即也抓了凝光,快步追着去了。 咦?奉红姨娘之命,端午饭给景岚吃的景焕老远看见了她们,瞧见她们脸色实在是难看,连忙往后缩到了假山后。 完了! 小五定是又跟嫂嫂吵架了! 他第一反应是去找娘亲解决问题,可转念又想,娘亲也累了半日,好不容易歇下小憩了,这时就别去吵扰她了。 他就不信了,有他的地方,小五还敢跟嫂嫂吵架?好歹他也是个哥哥! 想到这里,景焕便打定了主意,将午饭往石桌上一放,悄悄跟着两人从步天石峡离开了海城,乘船往客岛去了。 哐啷! 小厮才把柳溪带到客岛的小楼下,便听见了里面的砸盘声。 柳溪冷声道:脾气还不小啊。说完,故意斜眼瞥了一眼身侧的景岚,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柳溪,我警告你,我与她没有半点关系!景岚怒声一喝。 是么?柳溪往前一步,气势逼人,金屋藏娇多日,阿岚,你厉害得很呐! 景岚横眉刚欲辩驳,柳溪却不愿再听了。 她提刀汹汹然沿着楼梯走上了小楼,推开了房门,神情却僵在了原处,不敢相信地问道:是你? 幽幽百无聊赖地斜坐在窗台上,笑道:呦!看来身子养得不错啊!说话间,转了一下手中的烟斗,眸光一瞥她身后的景岚,啧啧,景少主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把本姑娘晾这里多日,是想赖账不成?! 景岚并不急着回答幽幽,她更想知道另外一件事,你们认识? 自然认识!幽幽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把烟斗往腰上一别,从怀中摸出了小金算盘,啪啦啪啦地打了起来,柳溪,上回救你的药钱,你可还没给!今日一并算了!说着,她又瞥了一眼景岚,你们可别想赖账! 柳溪眸光复杂,她忽然的沉默让景岚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幽幽打了几下算盘,得意地道:数月前,在西山柳氏的山门外救了她,哪知她一醒就跑没影了,我白花花银子买的药材,可是要双倍赔我的! 景岚震惊无比。 当日柳溪重伤爬出西山柳氏的山门,救她之人竟是幽幽! 噌! 景岚手中的凝光骤然出鞘,指向了幽幽,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两个的债主。幽幽答得干脆,算盘打好后,一笔一笔数给景岚听,用在她身上的药钱可不便宜,双倍赔付,你就欠我十万两白银,加上我后来送她的海勾魂蛇胆,还有你晾我这一个多月的利息,我就给你打个折,你该给我十万两黄金。 好!柳溪突然应声。 幽幽微惊,淡然看向柳溪,提醒道:十万两黄金,可不是白银。 给我十日,我给你十万两黄金,你我两清。柳溪往前走了一步,压下了景岚手中的凝光,护在景岚身前,从此,江湖不见。 景岚哪里肯依她? 海城哪里有十万两黄金?!就算有,也不能白白给这个上门来敲竹杠的! 柳溪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虽未明说,可景岚恍然,柳溪定是想好了对策。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然后睡觉,明天继续上课,咳咳。 大家慢慢看哦~比心~ 第36章 传闻 又来这招?幽幽这次也不依了, 景少主说考虑几日,这就晾了我一个多月,你再来十日, 这账只怕要成烂账了! 柳溪并不急着答她的话,她斜眼瞥了一眼身后的景岚,轻描淡写地问道:你欠债就算了, 还晾了她那么多日,也难怪她会这样。 这不提还好,一提景岚就觉得心里憋屈,我可是差点折在幽幽楼下!这位幽幽姑娘突然到访,硬说帮我捡了一条命,一条命一万两 才一万两白银?柳溪突然打断了她,回头对着她眨了下左眼,递了个眼色,我东海景氏的家主, 才值区区一万两白银?说着, 她转过头去,走近了幽幽, 在她的小算盘上重新拨了一个数, 起码得是这个价。 景岚愕然, 这回没有反应过来柳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别说是景岚,就算是幽幽也愣了愣。 我重新给姑娘算一笔。柳溪顺手从幽幽手中拿出了算盘, 噼啪打得作响, 姑娘既然救了阿岚, 便等于是救了东海景氏的家主,在这客岛一个多月,自当以上宾礼之。一边说, 她一边故意看了几眼地上散落的瓜果与碎盘子,这果子可不是凡果,可是东海深处仙岛极品,百年一开花,百年一结果,一枚可值一千金。 得了! 幽幽算是听懂了,柳溪开始给她反算账了。 账可不能这样算!幽幽抗议。 柳溪哪容得她抗议?继续道:一日三果,便是三千金,一月便是九万金。略微一顿,柳溪正色看她,你救了我,等于得罪了西山柳氏,你救了阿岚,等于得罪了修罗庭。我姑且算你的人头也值一万金,若将来你在外间住得不安心,随时来客岛小住便是。念在你曾救了我,也曾救过阿岚的份上,我绝对分文不取,让你每日都有仙果吃,每夜都能安然入眠。 唰! 柳溪突然将打好的算盘一振,珠子全部归原,她微笑道:幽幽姑娘,这账算得对不对?说完,她的眉角微微一挑,眼底分明都是挑衅之色。 幽幽脸色铁青,半晌不知如何去接她的话? 这果子分明就是寻常的海岛果子,可柳溪这么一算,反倒是她欠了债似的! 幽幽姑娘?柳溪将算盘递了过去,还有哪笔漏了的? 景岚强忍笑意,走到柳溪身侧,不错,幽幽姑娘可以算算看,如果有哪笔漏了,尽管说。仙果还是有的,再送你十箱也成。 够了!幽幽接过算盘,白了一眼两人,算本姑娘倒霉!一不该见色起意,想着救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治好了给本姑娘赚钱;二不该选个倒霉日子开业,看景少主你生得俊俏,一时生了恻隐之心,毁了我的幽幽楼救你 咣! 哪知话还没说完,便瞧见柳溪斜坐在了榻边,将手中的惊月往案几上一砸,幽幽姑娘,不必这样绕弯子了,你绕得再厉害,我的刀也可以快刀斩乱麻,你不过白费心机而已。眼底漾起了久违的轻蔑,她微微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幽幽。 幽幽脸上的笑容忽地浓了几分,她收起算盘,拿着烟斗转了几圈,坐到了柳溪对面的椅子上,我想要幽幽的眸光游移到了景岚脸上,你。 景岚大惊,厉喝道:想都别想! 啧啧,景少主好凶啊,当心以后没有姑娘喜欢你。幽幽打趣一声,眸光游移到了柳溪脸上,我也想要你,就是不知道你给不给? 放肆!景岚只觉这个幽幽举止太过轻浮。 至少现下柳溪还是景氏的大少夫人,岂是说要就要的? 听见了么?柳溪微笑着徐徐开口,我家阿岚是家主,家主都不允,我这个当嫂嫂的自然哪里也不去。 谁是你家阿岚?! 景岚虽然没有开口质问,可圆睁的眸子狠狠地怼了柳溪一眼。 柳溪不怒反笑,笑容竟比方才还温柔了几分,阿岚别怕,我是不会走的。 谁怕了?! 正当景岚准备反驳时,景焕在门口探出脑袋来,认真地道:对!我家的嫂嫂哪里都不准去! 四哥!景岚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四哥会来补一刀。 景焕一看见幽幽就有气,上次屁股本来就摔疼了,后来又被红姨娘狠狠打了一顿,这口气可还没有出呢! 小五别怕!四哥帮你一起护着嫂嫂!景焕与景岚并肩而立,怒然瞪向幽幽,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景岚所有的话都哽在喉间,一家子都是帮着柳溪的,她这会儿还能说什么呢? 柳溪心头一暖,不动声色地微笑道:幽幽姑娘,还是不肯说真话么? 幽幽无奈地叹了一声,既然如此,我只能拿出我的诚意了。说着,幽幽将烟斗一旋,拧开了烟斗长柄,从暗格中拿出了一张纸卷,递了过去,先瞧瞧吧。 景焕先景岚一步接过纸卷,小心展开,放声念道:游鱼化龙,云山生奇石他的神情忽然一滞,匆匆看向了景岚,小五!这是爹临行前念的那几句 景岚也很是震惊,她错愕地看着那纸卷上剩下的两句话黄泉借道,人间风为渡。 就是因为这句话,就是因为这个奇矿传闻,景啸海才会亲自出海找寻,才会一去无踪消失三年。 是你?!景岚很快生出第一个念头。 不是我!幽幽没想到景岚凶起来,眸光如刀,像是要把人给活剐了似的,若真是我设的局,我还来这儿套近乎做什么?逮了你们的爹,你们东海景氏上下谁不听我的? 景岚急问道:这几句话你是从哪里来的? 你爹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幽幽反问道。 景岚不知,景焕也不知。 甚至已故的兄长景铎也不知,父亲走得很急,迫不及待想要得到那矿岛的奇矿。 我若说不知,你们可信?幽幽这次说得诚挚,没有了往日的那种嬉笑之色,这纸卷是我娘偶然得到的,我娘与你们的爹爹一样,出海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你娘是谁?景岚问道。 幽幽沉默不语,显然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柳溪算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我跟阿岚帮你寻岛? 岛的位置我已经知晓在哪里,派去一探究竟的人回来告诉我,岛上有座海龙陵,入陵的唯一入口是扇千斤重的青铜巨门。他们用火、药炸过,结果那扇青铜巨门纹丝未动。幽幽坦然对上柳溪狐疑的眸光,数月前,我带着五万两银票去西山柳氏拜访,哪知还没进去,就看见你浑身是血的爬出来。我想,这下算是省下一笔合作的银子,所以就动了心念,把你救了好生医治。可你个没良心的,不谢我就算了,还趁着夜色溜了个没影。一想到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幽幽就觉得心疼,她的钱必须每一文都花在刀口上。 柳溪没有应声。 幽幽想了更气,忍不住狠狠瞪了几眼景岚与景焕,你们景氏也没好到哪里去!我不见了娘,你们不见了爹,我一来就想找你们合作,可拜帖递了连门都不给进!我只好找个岛,开个幽幽楼,等着你们景家这几个公子,哪天突然想找乐子了,就来幽幽楼见个面。最后呢?你们两个毛娃子是来了,还引了一堆修罗卫来,这还怎么谈合作?修罗庭那边我一时半会儿又不敢直接杠上,只好毁了幽幽楼,把你们放进密道。我想,凭你们的本事,你们应该能安然逃出去。 你递过拜帖?景岚疑声问道。 幽幽生怕她不信,绘声绘色地描述道:对!一个夫人亲自出来轰我走的!说着,她似是发现了什么,仔细盯着景岚的眉眼,说起来,那人跟你生得倒有几分相像。 娘亲,苏柔。 拜帖定是被娘亲半路截下了。 父亲得了这个消息出海不归,再来一个拿着这个消息求合作的人,苏柔怎么都不会让景铎知道此事,免得又搭上一个儿子。 景岚知道娘亲的性子,娘亲苏柔确实会做这样的事。 柳溪也能猜出大概,此事也不值得怎么深究。她只担心幽幽说的那个岛并不是公公景啸海失踪的那个岛。 没有哪个传闻是凭空出来的,若真是有心人故意布局,那海龙陵一定是凶险之地。 你们放心,我不会让你们陪我入陵的。幽幽倒也坦诚,只要你们帮我打开海龙陵的青铜巨门,你们就可以乘船离开那个岛。顿了一下,幽幽郑重地道,柳溪,我确实救了你的命,这点你必须承认。 你想去看看么?柳溪揪住了景岚的衣袖,认真地问她。 说实话,景岚想去。 这三年来,她跟四哥找了好几个东海的荒岛,一点父亲的踪迹都没有找到。如今突然有这样一个消息,换做之前,她一定会去亲自看看的。 只是,如今她不仅仅是景氏的五公子,她还是景氏的家主。 修罗庭才来袭不久,海城内鬼尚在,柳素的大军随时可能直指海城,朝廷那边曹驸马也是个变数。 她如何走得? 我帮你走一趟。柳溪看出了她的心思,莞尔点头。 景岚正色道:你去什么去?发现自己语气激烈了些,她声音微软,有伤在身,就好好在海城养伤。 对!嫂嫂好好养伤!小五是家主也走不得!幽幽姑娘,我跟你去!景焕拍了拍胸膛,景氏儿郎的机关数术都不差的! 你?幽幽显然是不信他的话的。 景焕不服气地挺胸道:你可别小看我!我怎么都比小五多读几个月的书,小五会的,我也会! 分卷(28) 四哥。景岚对着他摇了摇头,此事容我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大家久等了~本卷主线任务【海龙陵】开启。 嫂嫂算账也很厉害,小五好好学着! 第37章 祠堂 话已经说清楚, 幽幽也愿意让景岚再考虑几日,毕竟这客岛的东西比她那儿的好吃多了,多留几日也成。 离开客岛之后, 景岚一路无言,柳溪也一路无言。 景焕跟着一起走,感觉极是憋闷, 不知该说什么缓缓这僵硬的气氛。 回到海城,景岚终是与柳溪分道扬镳,径直去了祠堂。 柳溪怔怔地望着景岚的背影,总觉她这个丫头有着与同龄人不一样的沉重感。上辈子,哪怕是那样的穷途末路,景岚也不曾有这样的死寂气息。 景焕发觉柳溪看呆了眼,惑声问道:嫂嫂,怎么了? 柳溪淡淡问道:阿岚一直是这样的性子么? 景焕猛摇头,他记忆中的小五可比这个活泼多了, 他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定是大哥的死对小五打击很大,他至今没有缓过来吧。 兄弟间再深厚的情谊, 也不该让她失了少女该有的朝气。 柳溪满心疑惑。 景焕叹声道:娘也很担心小五, 我们兄弟几个, 就他一直走不出来。 柳溪没有答话,只是抬眼看了一眼天色。 她想, 有些事或许现下做了没用, 可只要坚持久了, 兴许能将阿岚暖回来呢? 嫂嫂你要去哪里? 给阿岚端吃的。 柳溪匆匆回答,却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景焕跟了几步,余光瞥见三哥景渊对着他招了招手, 他只好走向三哥那边,三哥? 小五是不是又跟嫂嫂耍性子了?景渊觉得柳溪的脸色很是难看,赶紧问道。 景焕如实回答:这一路倒是没有,可之前大概是吵过吧。 唉。景渊无奈,拐了一下景焕,不如让娘再去劝劝小五? 景焕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议定之后,便往海城寻红姨娘去了。半途遇上了景檀,刚好拉了一起。倘若娘亲今日出马不利,他们三个哥哥再出马,一定要让小五把这个心结给解开了! 祠堂之内,景氏历代家主的牌位前。 景岚肃然跪在了蒲团上,安静地望着这些牌位,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溪端着午膳来到了祠堂外,还没踏入祠堂,便瞧见三步外的红姨娘对着她比了个手势。 我先去说,你看我眼色进来。红姨娘没有出声,用唇语说了三遍,确认柳溪看懂了,她这才放心地走入祠堂,跪倒在景岚身侧。 红姨,你怎么来了?景岚有些惊讶。 外间的菜香味已经飘了进来,景岚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外面柳溪站在门扇后,景岚这一下没有看见是谁,还以为端着饭菜的是哪个哥哥。 红姨娘微笑道:红姨担心你。 我没事的,红姨。景岚努力扬了扬唇角,只是不知该如何抉择? 说给红姨听听,也许红姨能给你出出主意呢?红姨娘爱怜地摸了摸景岚的后脑,这个小公子从出生开始,就比其他小崽子瘦,也因为如此,景岚一直是红姨娘最疼惜的那个。 景岚张了张口,她迟疑地看了看红姨娘。 别怕,尽管说。红姨娘温柔地安抚她。 柳溪端着饭菜站了一会儿,惊觉身后来了脚步声,她匆匆回头,便瞧见景家那三个公子笑眯眯地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 景檀不敢与柳溪对视,默然在离柳溪三步的地方停下。 景焕笑然唇语:嫂嫂别怕,我们都是来帮你的。 景渊猛点头,眸光温暖。 柳溪哑然失笑,景氏这几个公子啊,真是戳心窝子的暖公子。 红姨,你相信人有上辈子么?景岚真切地望着红姨娘的眉眼。 红姨娘抚摸她后脑的手掌一滞,怔怔地看着她,这话好像在哪里也听见过?傻孩子,在说什么胡话? 景岚摇头,郑重其事地答道:我没有说胡话! 柳溪的心蓦地一揪,端着菜盘的手指不禁紧了紧,掌心悄悄地冒了一层细汗出来。 难道说 柳溪从来没有想过,景岚一直与她别扭,是因为景岚也是重生之人。 若真如此,从她处心积虑嫁入海城开始,景岚这几日到底是忍了多少恨,才能与她好生说话,甚至还能在意她是有伤之人。 红姨娘觉得景岚不太对劲,忧心忡忡地摸了摸景岚的额头,并没有发烫,小五,你可是做噩梦魇着了? 景岚再次摇头,她握住了红姨娘的双手,一字一句地道:我知道我说这些话,红姨你跟哥哥们肯定会当我疯了,可是这些话我在心里憋了太久说到激动处,景岚的声音竟有些哽咽。 红姨娘皱紧眉心,温声道:好好好,红姨信你,你说,上辈子怎么了? 景岚深吸了一口气,双眸已是通红,上辈子,柳溪伙同魏谏白带着修罗庭那些杀手,灭了我们东海景氏! 红姨娘脸上的笑容一僵,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门外的景焕可忍不住了,他跳了出来,怒声道:小五,我就说你怎么这般不对劲!从大哥成婚那日开始,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若上辈子嫂嫂若是那样的人,这辈子她怎会在幽幽楼下把魏谏白杀了?你醒醒好不好?不能做了个噩梦,就好坏不分的冤枉嫂嫂! 景岚颓然低头,眼泪沿着眼角缓缓流下,她吸了吸鼻子,哑声道:我就知道,你们一个都不会信我。 小五!景渊也听不下去了,走进了祠堂,俯身扶住了景岚的双肩,晃了几下,清醒了么? 景岚抬起泪眼,绝望地嘶声道:三哥,我很清醒,我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门外的景檀也想进来,却被柳溪拦住了。 柳溪脸色变得极是煞白,只见她把午膳递给了景檀,一句话也没有说,低头缓缓走远。 景檀看着她孤独远去的背影,只觉心疼,当下怒意骤生,便端着午膳走近了祠堂,将午膳往桌上一放,厉声喝道:景岚,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二哥景岚嘶声轻唤。 景檀上前揪住了景岚的衣襟,你睁大眼睛看看!我!三弟,四弟,还有娘亲,甚至整个海城的人,哪个没有好好活着?!这辈子从头到尾,嫂嫂可曾害过海城的谁?上次嫂嫂重伤差点死掉,到底是为了谁?! 因果报应,红姨娘是相信的。 若人真有上辈子,柳溪既然灭了景氏满门,这辈子又怎会跑来仇人这里当寡妇呢? 二哥的问题若是景岚可以答出来,景岚就不会一个人独自煎熬了。 我只知道,没有嫂嫂,我肯定是死在幽幽岛了。景焕恩怨算得分明,就算小五你说的是对的,她也算一命还一命了,我不怨她! 景渊点头,若是没有嫂嫂,修罗卫仗着那几个无辜孩童,只怕早就破了三途石峡的峡口。那可是一百名修罗卫好手,我们海城只怕要血流成河。就凭这一点,我也不怨她! 红姨娘轻轻地拍了拍景檀的手,景檀顺从地松开了景岚的衣襟。她顺势给景岚捋平了衣襟上的皱褶,上辈子之事是你的一个噩梦,还是你的幻觉,甚至就算那些事确实发生过红姨娘轻轻拭去景岚脸上的眼泪,这辈子魏谏白是溪儿杀的,修罗卫也是溪儿杀的,她还被西山柳氏逐出了门户略微一顿,红姨娘只觉心酸,她在海城能掀起什么浪来呢?当着阿铎的牌位,我说句不好听的,阿铎把人家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家娶进来做寡妇,本来我们就是理亏的。 景岚黯然低头,这些道理她其实都知道。 你总念着她的不好,如何能看见她的好?红姨娘失望地摇了摇头,上辈子发生什么,我半点不在乎,我只在乎这辈子你们几兄弟能不能快快活活地活好这一辈子! 红 你听我说完! 红姨娘没有让景岚说话,说得极是认真,我活那么大岁数,什么人没有见过?溪儿待我们是真好,还是假好?要靠这里她拍了三下心口,去感受,去分辨。 上回你与小四身陷幽幽岛,她坚持一人登岛救你们,为的是什么?红姨娘还记得那时候的柳溪担心的目光,她说,她一定能把你跟小四安好无损的带回来,她不会让任何景氏的人再折在修罗卫或是魏谏白的手里。 景岚震惊地看着红姨娘。 红姨娘沉声道:你别以为女娃说话都不作数的!瞧瞧溪儿,后来是不是拼了命的把你跟小四救回来了?她若有歹心,怎会拿命来救你?刀剑无眼,就算是做戏,也做不得那么真。海先生说,那一刀若是再偏半个指节,她便没有命回来了。你说她上辈子灭了我们景氏满门,这辈子拿命救你作甚? 小五,还有些事我要告诉你。景焕忍不住开口,嫂嫂养伤这一个多月,我每次去看她,她问的最多的总是你,比如,你喜欢吃什么,你喜欢什么兵刃,你喜欢玩什么。最后景焕的目光落在了景岚放在蒲团边的凝光上,她亲手画了图纸,亲自教我铸兵之法,我才能把这把剑打给你。她说,东海景氏的家主,应该有把趁手的兵器,以后行走江湖,才不会被人笑话。 景檀是知道小五与柳溪在布局抓内鬼的,他有好几次巡夜路过柳溪的房间,那房间总是灯火通明。有一回,他没有忍住,提灯上前叩门,才知柳溪在一本一本地审看録房的名册。 说她上辈子灭了景氏满门,景檀是半个字都不会信的。嫂嫂分明是掏了心窝子地对他们好,想让海城真正高枕无忧。 小五,你可知你今日来这儿,嫂嫂心疼你,还专门送了午膳来。景渊歉然望向门口,只怕嫂嫂是听见小五那些胡言乱语,伤心的走了吧。 她方才在外面?景岚大惊。 景檀肃声道:嗯。 心,瞬间乱了。 景岚仓皇地提剑站起,景檀却拦住了她,小五,你想清楚要怎么跟嫂嫂道歉,你再去找嫂嫂。 红姨娘知道景檀担心什么,她赞同景檀,不错。你别说个几句又闹性子,胡言乱语一通,又伤溪儿一遍。 可景岚知道,她今日在祠堂说的这些都是真话,没有半句是胡言乱语。 偏生他们没有谁信她。 小五,你给我听好了,我不管什么上辈子下辈子,我只要一家人和和气气,好好过日子。她嫁进来就是景家的媳妇,你不疼,我这个当姨娘的疼她! 这个嫂嫂我认了! 娘跟三哥说的对!我也认这个嫂嫂! 景檀没有立即附和,他定定地看着景岚,语气之中多了一丝威胁,这辈子真正杀害大哥的是谁?你该仇视的又是谁?这辈子我们都好好活着,你怎能把那笔上辈子莫须有的血债算到嫂嫂头上?她这辈子害了我们当中的哪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各位小天使们,关于前世的恩怨,想看看大家的看法。 如果你们是景小五,是继续活在前世的阴影之中,还是走出阴霾,活好当下? 第38章 出海 若是你们还当我是家主, 让我静静。景岚捏紧了凝光,哑声开口。她似是倦极,颓然合上了双眸。 本以为她将这些话说出, 可以舒服许多,却不想竟是这样的结果。 红姨娘欲言又止,只能忍下那些话, 看向旁边的午膳,饭还是要吃的。 嗯。景岚点头。 红姨娘轻叹一声,带着三个儿子离开了祠堂。 景岚等他们走远之后,苦涩地含泪望着兄长的牌位,大哥,你知道我没说谎,是不是? 景铎的牌位一动不动,并不会回答她。 景岚安静地看了牌位许久,从未像此时这样觉得无力又无奈。 这个家主, 她当得极是难受。 此时哪里还有胃口吃东西? 若是爹爹能回来, 她就不必担这样的责任,更不必活这般累。 当这个念头浮上心头, 景岚已经决断好该做什么? 哪怕只有一线机会, 她也要把父亲给找回来。 不管今日柳溪听了这些会如何想她, 有些话她必须对柳溪说个清楚。 等处理好了海城的事,她才能安心跟幽幽去那个岛上找寻父亲下落。 一念及此, 景岚干脆地抹去了眼角的泪痕, 提剑离开了祠堂, 径直往柳溪所在的小院去了。 柳溪心绪纷乱,她想过千种景岚讨厌她的可能,可从未想过景岚竟是重生的。 隔着上辈子的灭门之恨, 景岚能容她在景氏住下,已是千般不易。 她怎能厚颜无耻地希望景岚有一日当她是嫂嫂,像其他景氏的公子一样敬重她呢? 从今往后,该如何与景岚相处? 柳溪彻底乱了,她坐在榻上,心绪根本无法安静下来。 怎料此时,景岚竟叩响了房门。 柳溪,我知道你在里面。 柳溪怔然望着虚掩的房门,景岚并没有推门而入,她也不知景岚推门而入,她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她? 甚至景岚也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柳溪,她与她就隔着一道虚掩的门扇,谁都不敢把这扇房门推开。 不管红姨他们信不信我,可我相信上辈子之事绝对不是噩梦。柳溪,今日红姨有句话说的很对,我希望你能记住。你杀了魏谏白,杀了修罗卫,又被柳擎逐出柳氏,天地之大,除了我们东海景氏,你没有任何容身的地方。所以,我不管你接近大哥到底是什么心思,我只希望你能明白,这辈子再伤害东海景氏,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分卷(29) 柳溪自然明白。 景岚没有听见柳溪的回答,她不知柳溪到底在想什么,可后面这些话,她必须交代清楚。 我决定跟幽幽姑娘去海龙陵走一趟,若是修罗卫再来袭 你真要去海龙陵? 柳溪突然反问。 景岚沉声道:是! 柳溪再次沉默了。 景岚试探地问道:你会帮着红姨,保护好我们海城每一个人,是不是? 天地之大,我已没有任何容身之处。柳溪坦然回答,我保证,终我一生,不会伤害任何一个海城的人。 景岚抬眼看了一眼晴空万里,举头三尺有神明,希望你这辈子说到做到。 倘若我做不到,就让我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柳溪坚定地答话。 呵,好。景岚凉凉一笑,倘若我一年半载回不来,你想离开海城了,就让二哥给你写放妻书吧。 你能回来!柳溪的声音似是有些激动。 景岚涩然笑笑,幽幽姑娘也不是什么善类,此去福祸未知她忽然意识到不该与她说这些,她忍下了这些话,换做了另外一句,柳溪,红姨跟哥哥们是真心待你好,别辜负他们的真心。 我知道。柳溪缓缓站起,她知道景氏每个人都很好,也包括景岚。 嗯景岚张了张口,有些话她还是留在了心间。这辈子的柳溪不是上辈子的柳溪,至少这辈子的柳溪双手干干净净,没有染上一丝海城人的鲜血。 或许她该向她道歉,可隔着上辈子的灭门血仇,那些话景岚永远都说不出口。 沉沉一叹,景岚转身欲走,又忽地停了下来,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凝光,柳溪,你送我的剑,谢谢。 说完,景岚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柳溪快步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只能看见景岚远去的落寞背影。 浓浓的愧意在心湖翻涌,柳溪忽然觉得心疼,心疼景岚这丫头小小年纪就要背负这样的沉沉重担。 易地而处,倘若她是景岚,她不见得能容她留在景氏。 阳光从檐下投落,照在了柳溪身上,柳溪还是觉得阵阵发寒,不由得轻轻一颤。 她欠她的,这辈子该如何还? 柳溪黯然回头,望向放在榻边的惊月,眸光忽然一沉,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 这次景岚并没有让幽幽等太久,她当日就答允了幽幽,愿意随幽幽去一趟海龙陵,帮她把那道青铜巨门打开。 倘若那岛上真有关于父亲的蛛丝马迹,她也愿意跟随幽幽进陵一探究竟。 既然决定要做这事,景岚就没有半点迟疑,吩咐秦叔准备好了出海的海船与食水,三日后,她便跟着幽幽一起乘船出了海。 没有谁会傻到毁掉自己的容身之所,景岚就赌柳溪不会做这样的傻子,有她在海城,有景九叔帮着红姨与哥哥们,海城想必能安然无恙。 她却不知道,柳溪并没有选择留在海城。 海先生与往常一样,端了汤药来让柳溪服药,却敲了半晌不见里面有人回应。 因为担心柳溪伤势,又不好强行入门,海先生便找了红姨娘来,推门而入,只在书案上发现了一封书信与一个锦囊。 红姨娘打开书信,上面只字未提柳溪要去哪里,只写了一句话若遇海城险事,可开锦囊依计行事,必可保海城安然无恙。 这傻孩子到底去哪里了?红姨娘有些后悔,那日在祠堂不该让景岚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这回小五选择出海,柳溪选择不告而别,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这样了? 红姨娘拿起了锦囊小心收好,如今也只有守好海城,静等这两个闹别扭的小娃早日回来。 碧波粼粼,海天连城一片碧色。 海船已经往东海深处行了三日,这条路线景岚记得她与四哥是走过的,这一路的海岛她与四哥也是上岛寻过的。 景岚提剑站在甲板之上,远眺一望无际的天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 幽幽提着一串葡萄走到景岚身侧,笑盈盈地捏了一颗递向了景岚,景少主要吃一颗么? 不吃。景岚冷冷回绝。 幽幽觉得甚是无趣,啧啧,本姑娘突然后悔选了你去海龙陵。 景岚眉心微蹙,凉声回击,我也突然后悔相信你的话。 幽幽索性跳坐上船栏,笑道:我可没有骗你,那岛我的手下是寻到了的。 既是你手下寻到的,你如今孤身一人在船上,我也不见你与谁有飞鸽传书,你如何知道那岛在什么地方?景岚直接言明疑惑之处。 幽幽笑意更浓,将葡萄喂入口中,嚼了几口,慢条斯理地咽了下去。 谁说我的手下没有指引我? 嗯? 景岚惑然看她。 只见幽幽把葡萄往景岚怀中一抛,屈指发出一声清脆的哨声。 一只雪色海豚从海底骤然钻了出来,凌空划出一道弧线,又跃入了海中。 它叫霜霜,我从小就养了它。 景岚眸带惊色,没想到幽幽竟能操控海豚。 幽幽故意探近景岚,笑嘻嘻地道:若是景少主想学,本姑娘也是可以教你的,只是,这学费是一定要给的。 景岚将葡萄塞入幽幽手中,刻意拉开她与幽幽之间的距离,不必了! 黄泉借道,人间风为渡。景少主,你可知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幽幽接过葡萄,又扭了一颗葡萄下来,一边吃一边问景岚。 景岚若是能参透这句话的意思,怕是早就找到那个海岛,兴许早就把父亲寻回来了。 幽幽得意地望着远处的茫茫海域,若不是这些海兽,我们根本寻不到那条黄泉之路。所以,景少主真的不考虑一二,把这御兽的法门学了? 不稀罕。景岚绝不会给她任何狮子大张口要钱的机会。 幽幽忍笑,又问道:景少主可听过东海海洞的传闻? 景岚怎会没有听过?传说东海深处,有一个巨大的海洞,海水常年倒灌其中,在海面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海漩,只要靠近那个海漩的船只都会被吸进那个海洞里。 所以景岚随四哥出海寻找父亲多次,每次都会避开那个海洞方圆百里,从未想过往那边找一找。 听幽幽的提醒,景岚惊问道:你别告诉我,海龙陵所在的岛屿,要通过海洞才能过去? 啧啧,景少主你想死,本姑娘还不想陪你呢。幽幽打趣说罢,正色道,倒不是通过海洞过去,而是那岛就在海洞方圆百里之中。略微一顿,幽幽继续道,海船只要进了海洞的方圆百里,若寻不到那条生路,很容易随波逐流,一不小心就被海洞吸进去。也只有海兽们可以找到那条生路,带我们安然到达那座海岛。她话音一转,忽然笑道,所以,景少主,你想不想学御兽之术? 景岚瞪了她一眼,别过了脸去,不!学!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这卷主要是【海龙陵】半探墓,当然,人物关系也会进一步。 谢谢小可爱们上章认真分析~比心哦~~ 第39章 上岛 幽幽笑而不语, 不过是几句戏言,就算景岚想学,她也不一定会教。 海风渐渐凉了下来, 连风向都开始了变化。 海洞流波万千,千年流转不休,寻常船只哪里敢驶入海洞的方圆百里境内?传闻, 驶入百里境内的渔民船只就没有出来过的。 秦叔掌舵,望着远处的天色,他一脸凝重,不觉掌心已是密密的细汗。 少主,起云了。 海上起云,多半是要下雨。若是在海洞方圆百里遇上什么狂风暴雨,稍有不慎偏了航线,那便是神仙也救不出来。 景岚知道当中凶险,她沉声问道:幽幽姑娘, 离那海岛还有多远? 幽幽自然也不敢小瞧这海上的风雨, 她吹响哨音,霜霜再次破海跃出这一次, 霜霜身后还跟了十余只灰背海豚, 朝远处不断地游着。 幽幽正色道:跟上霜霜! 景岚足尖一点, 提剑掠到了秦叔身侧,她极目远望霜霜带着海豚们游动的方向, 秦叔, 往那边去! 好咧!秦叔猛打船舵, 驾驶海船紧跟着海豚去了。 越靠近海洞,海水的旋流越多,甚至海水也变成了幽黑色。 幽幽扶着船头往下望了一眼, 这幽黑色的海旋一浪接一浪打在船舷之上,就好像是海怪毒液打在船舷上,激起的浪花都泛着一股骇人的青色。 霜霜与海豚们游得极是吃力,好几次险些被海面下的暗流给卷入幽黑的海底。 远处终于出现了一座灰黑色的岛屿轮廓,幽幽抬眼望去,嘴角扬起一抹得意地笑,只听她扬声道:景少主,我们到了!说完,她再次吹响哨音,霜霜领着那群海豚齐齐地绕到了海船右侧,几乎是贴在海船的船侧,一面摆尾跟着海船前行,一面小憩。 海水几乎是从右往左汹涌的流动着,海洞的洞口定然就在海船的左侧。那些海豚也算聪明,知道躲在海船船侧省力前行。 秦叔也算是老海员了,此时他臂上的青筋四起,用力掌舵,看上去很是吃力。 景岚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路,海船之后,乌云密布,只怕那片海域已是风浪四起,险象环生。 进来全是仗着那些海兽聪明,想要安然出去,就必须要看住了幽幽。 景岚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要想看住她,就必须随她一同入陵。景岚算是明白了,所谓开了门就自便,要想安然回去,便必须保护好幽幽,她若有事,谁也活不得。 景岚暗骂一声,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 来都来了,哪里还有回头的余地? 万一这海龙陵真有父亲的踪迹,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说也奇怪,海船越是靠近那座海岛,海流的吸力就越小。秦叔暗暗生奇,忍不住小声提醒景岚,少主,这海岛很是古怪,少主可要小心啊。 嗯。秦叔你与他们留在船上也要小心。景岚这次带了二十余名深谙水性的景家护卫,等船靠了岸,她准备带十个上岛一探究竟。 秦叔点头。 一刻之后,秦叔将海船停在了一块高耸的礁石边,抛下了重铁锚,将海船彻底停稳。 幽幽迫不及待地从船头一跃而下,踏水轻盈地掠上海岸,回头对着海船上的景岚招了招手,景少主,快些! 景岚点了十名护卫,也从船头跳了下去,踏水掠上了海岸。 幽幽嫌弃地扫了一眼景岚身后跟着的十名护卫,啧啧,景少主好大的阵仗,这偌大的岛屿只有我一个弱女子,你还怕我把你给吃了么? 景岚冷声道:你是弱女子么? 怎的不是?幽幽捋起了纱衣衣袖,雪白的纤臂故意在景岚面前一亮,瞧瞧,哪里不嫩? 景岚别过脸去,带路。她并不想与她在这里胡闹。 幽幽觉得很是无趣,景少主,你真像一个敲不响的木鱼疙瘩。 幽幽姑娘,我来这儿可不是玩的。景岚提剑往前走了两步,请吧,幽幽姑娘。 无趣。幽幽扭着小蛮腰往前走了几步。 景岚故意重重地咳了两声,好好走路! 幽幽才不管景岚喜不喜欢,这儿又不是他们东海景氏的客岛,她想怎么走便怎么走,你管我?挑衅地回眸对着景岚酥媚一笑,幽幽摇摆的腰肢更是肆无忌惮。 孟浪!景岚索性不再看她,将注意力放在了这海岛的环境上此岛山石黝黑,几乎是寸草不生,并不像她见过的东海群岛模样。 她越往岛中走,越是心生忐忑。 嗡 隔着剑鞘,凝光的剑锋似是突然惊动。 不仅是凝光,身后跟着的十名护卫的佩剑也嗡嗡作响。 景岚刚想抽出凝光看个究竟,谁知幽幽在远处眯眼笑道:景少主别慌,这儿的山石多是磁石,你们的兵刃走近了,定是会有异响的。说完,幽幽对着景岚勾了勾小指,可得跟紧了,在这岛上迷了路,可就分不清方向了。 幽幽这一提醒,景岚惊忙看向腰间挂着的琉璃司南。 里面的磁石小勺疯狂地旋动着,久久不停。 这里四处都是磁石,司南是肯定没办法用的。 跟紧些。 景岚挥手示意身后的护卫跟上,她并没有发现,走在最末位的那名护卫一边走,一边在路上悄悄地做着记号。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众人跟着幽幽来到了海岛的最高处。 站在这里俯瞰整个海岛,景岚这才发现,这海岛的形状好似一颗巨大的骨螺,那探出海去的黝黑礁石就像是骨螺的壳,紧紧地抠在幽黑色的东海之上。 他们此时站的这里,就是骨螺进食口。从上往下探头望去,巨浪不断涌入这个巨大的溶洞,里面深不见底,巨浪拍打在青铜门上的声响声声不绝,因为溶洞的声音放大效果,好似里面藏了一只凶猛的海兽,正在气急败坏地嘶吼着。 幽幽沿着溶洞的洞顶边缘走了一遍,找到了好几条破旧的绳索,她拿起一条,用力扯了几下。 上面的灰尘弹落,现出了一个熟悉的徽记。 西山柳氏的徽记是猩红色的曼珠沙华包裹着一个柳字,东海景氏的徽记是碧青色的海浪中浮着一个景字。 这绳索上的徽记,与此时景岚雪色腰带上的徽记一模一样。 若说之前景岚还觉得来这岛上是碰碰运气,可看见这条绳索后,她确信父亲一定是来过这里的! 景少主,用这个绳子荡下去 别动! 没有听幽幽说完,景岚便提剑走近幽幽,目光紧紧盯在她手中的绳索徽记上。 幽幽玩笑道:景少主别总对人家那么凶,吓坏了人家,你可是要负责的。 分卷(30) 闭嘴。景岚知道幽幽说话轻浮,就算是在海上相处了三日,她还是不喜欢她这样的说话方式。 幽幽轻哼一声,略微靠近景岚,刚想依靠在景岚的肩头,景岚却一手扯着绳索恰好避开,让她靠了个空。 景少主,你这人小小年纪,怎么那么不解风情啊。她不由得娇声嗔道。 幽幽姑娘这样的风情,在下不爱。景岚懒得抬眼看她,只是仔细检视绳索上的侵蚀痕迹。 幽幽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撩不到的小少年,她忽然起了兴致,那景少主喜欢什么样的? 景岚全然当做没有听见。 她估算着这绳索上的风霜痕迹,三五年内的风霜侵蚀,绳索的颜色应该褪成这样,绳索的绳线也该是这样旧。 景少主不说,那本姑娘就猜猜看。幽幽仔细想了想,想到那日景岚与柳溪二人一唱一和,把账给反着算了一遍,这两人突然齐心联手,倒也有些意思。 我想景少主是喜欢柳溪那样的 幽幽话音才落,便对上了景岚冷若寒霜的双眸,她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说完,便看见景岚瞪了她一眼,坠着绳索往溶洞口下跃去。 景岚只觉太阳穴突突猛跳,柳溪是个麻烦女人,幽幽更是个麻烦女人! 让她先清净一会儿。 缀绳而下,原以为下面是涌动的海浪,哪知溶洞左边的壁上竟有一个突出的白玉石台?借着绳索一荡,景岚稳稳地落在了白玉石台上,她只往前走了一步,便觉身后被谁猛地撞上了背心。 她险些一下扑倒,却被身后那人趁势拥在怀中,快速地在她下巴上不重不轻地刮了一下。 只听幽幽酥声道:景少主,这儿湿滑,可得当心啊。 姑娘自重!景岚挣开了幽幽的双臂,接连往后退了三步,拉开了她与幽幽的距离,挑眉喝道:我来这儿可不是与你游山玩水的! 幽幽点头,我知道。 男女授受不亲,请姑娘注意分寸!景岚再次别过脸去,她还是头一回看见这般胡乱轻薄的姑娘。 幽幽得意地笑笑,双手负在身后,身子往前一探,酥声笑道:好,我注意分寸,以后只对你这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景岚大声解释。 幽幽笑而不语。 忽地,身后猛地缀绳而下两条黑影,最前的那个似乎没有站稳,被后面那人一撞,竟朝着幽幽的背心撞来。 幽幽闻声避开,却还是躲闪不及,裙角被那扑倒在地的护卫无心一拽,险些撕裂裙子,在这些莽汉子面前露了双腿。 她似是怒了,急忙从那人手中揪出了裙角,怒声道:就不能慢慢下来么?! 倒地的那人狼狈站起,急声道歉道:抱歉,幽幽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这儿那么滑。 他道歉的同时,身后不小心撞到他的那名络腮胡护卫也低头不断作揖道歉。 幽幽刚想再骂几句,瞧见上面下来的人越来越多,这白玉石台就快站不下了,她也不想与这些莽汉子靠太近,便忍下了话,走近了景岚,海龙陵的青铜巨门就在前面,景少主,请。 景五公子虽然年纪小了些,可比那些护卫要看上去斯文干净多了。 少主,我真的是无心的。护卫彻底慌了。 景岚微微笑笑,无妨,幽幽姑娘向来大度,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话都这样说了,幽幽还能骂什么呢? 幽幽眯眼笑笑,是呀,景少主也不小气,定会容我在客岛再住几日的,是不是? 景岚脸上的笑容一僵。 有些女人是真的惹不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这里是来自鸢小凝的提醒:千万别站歪cp哈~ 第40章 陵门 幽幽没有再多说什么, 要想吊住一个少年的胃口,恰到好处的沉默是最好的手段。她得意地对着景岚勾唇轻笑,手肘轻拐了一下景岚的手臂, 沿着溶洞石壁上的羊肠小道往里去了。 越往里走,光线就越暗。 景岚看见石壁上留有鱼油灯盏,即便是味道难闻, 也只能先忍下。她命护卫将一路的灯盏点亮,就像十余颗沧海明珠次第在海浪上骤然绽放了光彩。 借着灯盏的微光,景岚发现这溶洞的石壁上竟刻有花纹沿着石壁一路行去,盛放的曼珠沙华便刻了一路,衬着小道下翻涌的巨浪,这条小道就像是通往地狱深处的黄泉之路,无端地让人心底生寒。 景岚不禁紧了紧凝光,此时此刻,凝光在手, 比什么都让人踏实。 就是这儿!远处的幽幽响亮地一声高呼, 她回眸望向了这边,对着景岚招了招手, 景少主, 剩下的可就靠你了! 此时的她一袭紫纱站在巨大的青铜门前, 青铜巨门上雕刻的狰狞猛兽血口大张,似乎要将她生吞了似的。 景岚并不知这座海龙陵经历了多少岁月, 可这青铜巨门上的门钉绿幽幽地, 就像是蜷缩在门上的海兽触须, 随时可能探出触须,将门前的活物撕个粉碎。 海浪不时地从岩石下激涌上来,拍打在青铜巨门上, 发出轰轰巨响,听得多了,也不知是海浪拍响的门,还是门内有什么邪物想争先恐后地冲出来。 东海景氏善机关之术,分金定穴只是简单涉略。可即便修习得少,景岚站在这里,也觉这座海龙陵的墓穴选址极是大凶,只怕里面真要生出什么不祥之物。 连她都觉得这墓凶险,父亲自然也会觉得凶险,怎会一意孤行,继续往里面探呢? 景岚回想幽幽说的那些话,幽幽一直都没能开启这道青铜巨门。父亲一定也是看见这些后,选择了离开,否则,以父亲的本事,定能开启这道青铜巨门。 景岚走近青铜巨门,却只怔怔地望着巨门发呆了半晌,不觉雪白的衣摆已经被海浪打湿。 幽幽等了等,终是忍不住问道:景少主,你倒是说句话啊,看出什么门道了? 幽幽姑娘,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景岚忽然问道。 幽幽蹙眉,景少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比如你从哪里得知,这墓叫做海龙陵?景岚转眸看向了她,眸光满是疑惑。 事到如今,这事幽幽肯定不会再有隐瞒。 海龙陵是我给它取的名字!你听这海浪拍打巨门的声响,像不像里面藏了一条巨龙?幽幽如实回答,至于它究竟叫什么名字,只有寻到里面的墓主人了,才能知道这墓叫什么。 景岚冷然笑笑,幽幽姑娘真是来找娘的么? 不然呢?!幽幽不悦地反问道。 这门一直紧闭,并没有开启过的痕迹,我想你娘肯定不在里面。景岚说出了自己的断言,爹肯定也不会对这个邪祟之地感兴趣。 幽幽不信她的话,她小心翼翼地踩着湿滑的岩石走到了青铜巨门的另一侧,指了指地上,你来瞧瞧这是什么?! 景岚掠到幽幽身侧,低头看向幽幽指的地方。 那是一道巨大的刮痕,即便受海浪侵蚀多年,可还是能明显看出曾被什么狠狠地刮过一道。 景岚仔细看了看那刮痕的走向,也只有一种可能,便是这道青铜巨门曾经开启过,巨大的青铜门硬生生地在岩石上刮出了一道深痕。 我的人就是发现了这个,才怀疑娘进了墓。略微一顿,幽幽继续道,娘亲精通定穴之术,机关一道也略通一二,她若不失踪,我也不会想着请你或者柳溪帮忙。 景岚这一个月来,对江湖上的人与事都了解了一些。天下除了西山柳氏与他们东海景氏,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还有谁有这样的机关修为。 这倒是奇了,幽幽的娘亲竟是个江湖中的神秘人物。 似是知道景岚先问什么,幽幽先景岚一步开了口,你只管开了门,我只管找我娘,我进去之后,生死各安天命,其他我不想说的事,你问我也不会说。 她的话都这般说了,景岚也不好再多问什么。 既然这里有青铜巨门开启的痕迹,那便说明有人进去过。看幽幽这样子,是决定孤身一人进去找娘亲了。 这墓可是个不祥之地,你一定要进去? 若是你爹爹真在里面,你进不进去? 幽幽没有直接回答景岚,可她问的话,景岚的答案与她一模一样。 景岚长舒了一口气,她重新审视眼前的这道青铜巨门,一时之间,心绪翻涌。 也许是她不够了解父亲景啸海,也许景啸海确实是进入了这不祥之墓,然后才人间失踪的。 也许,父亲像她所想的那样,及时折返,离开了这座岛,不知所踪。 景岚想在墓中找到关于父亲的蛛丝马迹,又怕在墓中看见父亲的尸首。忐忑难安,景岚一时半会儿无法集中精神,思忖出开启这道青铜巨门的法子。 幽幽最不喜欢突然的安静,偏偏景岚这会儿一幅认真思考的样子,她也不好继续打趣她找乐子。 她百无聊赖地四处看了看,瞧见那边十名护卫也认真地上下打量着这道青铜巨门,其中那个方才撞了她的络腮胡护卫看得最是仔细。 景岚不能吵,那这护卫定是可以吵的。 正好,方才的一口气还没有出,就拿他下菜出口气。 那护卫觉察到了幽幽的靠近,便往人群中缩了缩,不动声色地藏在了护卫之间。 这石壁上的小道实在是窄,幽幽想靠近那护卫,偏生站的护卫多了,她根本就挤不过去,只好又悻悻然作罢。 景岚猛地摇了摇脑袋,她重新收拾心绪,让自己不要再去想其他事情。既然来了这儿,就先走一步是一步吧。 她凝神将青铜门上的门钉数了一遍,不多不少,刚好七七四十九个。左边门上有二十四个,右边门上有二十四个,第四十九个不偏不倚,就是青铜巨门上的唯一门环。 门环位于两只狰狞门兽之间,环上雕刻了灵火纹,用红铜浇筑而成,就像是两只门兽嬉戏的火球。 海水自溶洞口奔涌进来,拍击在门下石岩之上,溅起的海浪又翻拍上了石门下侧。远远看去,幽黑色的海水像极了幽冥之火,零星的海浪像极了飞溅的火星。 看似火,实则水。 人间门扇都是往里开的,这青铜巨门却是往外敞的。 虚实交错景岚默念一句,仰头静静地看着那唯一的门环。 倘若一切都是反的,那这门环便不该往外拉,而是往里推。 试一试! 景岚足尖一点,提剑掠向了门环所在之处,探出剑柄,在门环上猛地一敲。 咯吱! 机杼声猛地一响,景岚还没来得及落下,便看见青铜巨门轰地打开左边那扇门毫不留情地扇向了景岚,景岚凌空后翻,虽然避开了这扇巨门的扇打,脚下却已是一片空荡荡。 眼看景岚即将落入翻涌的海浪之中,一条绳索像是蛇一样地缠上了她的腰杆,猛地一提,硬是将她拉回了石壁上的羊肠小道。 景岚惊魂未定地接连倒吸了几口气,抬眼看向那名护卫,多谢! 络腮胡护卫只是匆匆点了下头,便抱拳对着景岚恭敬地一拜。 她本想看清楚他的眉眼,好回去重重答谢他,可这里的光线不是很亮,实在是看不分明他的五官。 少主没事吧!边上的护卫们显然也急了。 毕竟红姨娘临行前是千叮万嘱过的,一定要好好保护景岚,安然归来。 景岚轻轻摇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余光便瞥见幽幽站在了敞开的青铜巨门门口。 刺骨的阴风从深不见底的墓道之中吹出来,散发着一股特别的香味儿。 阴风吹乱了幽幽的青丝,她像是魇住了似的,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不妙。 景岚总觉得这香味儿透着古怪,连忙屏息从护卫间挤了过去,急声道:退去溶洞口,等香味儿淡些再进来!说完,景岚走近了幽幽,幽幽姑娘 只见幽幽咯咯轻笑,景少主,后面的路,你可得乖乖陪我一起走了。说话之间,藏在袖底的一条银鞭子骤然滑出,倏地缠住了景岚的腰杆,里面那么黑,我一个弱女子可不敢进去,你定也不舍得吧。 噌! 熟悉的弯刀刀光一闪而过,冰凉的惊月刀锋贴上了幽幽的脖子,那个络腮胡护卫踢掉了穿在外面的高靴,顿时矮下了半个脑袋。 只见她不紧不慢地道:放开我家阿岚,你若想死,你一个人去。熟悉的声音莫名地让人心安。 这时景岚才看清楚她到底是谁? 你你怎么来了?景岚震惊无比,即便那络腮胡极是浓密,即便那人、皮面具已算是精巧,可那双眸子寒冽之中透着一抹不屑,不是柳溪又是谁呢? 她偷偷地跟着她们来了海龙陵,那海城怎么办?! 柳溪轻笑,眸光变得有些温柔,阿岚,我说过的,你能回海城,能安安好好地回海城。 作者有话要说:  柳溪:幽幽!我家的阿岚怎么能让你给啃了?! 幽幽:小气!我不就摸了一下么? 景岚:(os)怎么两个麻烦女人都来了! 第41章 执手 平时听见柳溪说这样的话, 景岚半个字也不会放在心上。可此时此地,不知为何,听见柳溪说这样一句, 景岚的心弦忍不住一阵轻颤,顿时不知该如何应柳溪的话? 幽幽无奈地叹了一声,警告道:本姑娘这皮肤白白嫩嫩的, 柳溪你可刀下留情些,可别伤了本姑娘。 幽幽不说还好,说了以后,柳溪反倒是用力将刀刃往下一压,虽不会划破幽幽的皮肤,却让幽幽不敢再妄动一分。 留不留情,就要看幽幽姑娘你愿不愿放手了?柳溪冷笑一声,眸光盯着她手中的长鞭,我向来是没有耐心的, 幽幽姑娘, 我数到三,你若不放开阿岚, 那就别怪我割开你的喉咙了。 幽幽背心生寒, 赔笑道:好说!都好说! 三! 分卷(31) 柳溪根本就不数一, 直接数了三。 幽幽收了内劲,缠在景岚腰杆上的长鞭无力垂落在地, 很快便被溅起的海浪打湿。 阿岚, 退出去! 柳溪知道幽幽不会那么好对付, 她匆匆交代一句,可话音才落,便觉足腕上被什么凉凉的物事一缠。 她匆忙低头, 只见一束如黑发似的藻丝悄然缠上了她的脚踝。 柳溪惊忙撤刀,本想一刀割断这束藻丝,哪知身边的两人忽然齐声发出一声惊呼,便被脚踝上的藻丝猝不及防地拖入了青铜巨门之中。 柳溪定神割断藻丝,阿岚!她足尖一点,看准了景岚的身影所在,反握惊月追了进去。 不知是触动了哪处的机关? 咯吱! 青铜巨门骤然合拢,将三人关在了黑暗之中。 少主! 退了一半的护卫们大声惊呼,哪里还顾得那抹异香到底有没有毒?纷纷赶到了禁闭的青铜巨门前。 他们记得景岚是如何开启此门的,当下便一齐抬眼望向了门环所在之处。 不好! 这青铜巨门关是关了,可原本按下的门环却没有弹起。 几人焦急地相互望了几眼,即便门环没有弹起,他们也只能试一试。 只是,不论他们跃起怎么击打门环所在,青铜巨门都是一动不动,显然这处机关已废,要想开启青铜巨门,他们只能重新找法子。 冰凉的藻丝悄然从景岚的脚踝上退去,空气中弥漫的异香味也渐渐消失了。 景岚提剑站起,下意识地去摸怀中的火折子。 嘘 柳溪听到了窸窣声,循声摸到了景岚的衣袖,猛地将她拽到了身侧,气声匆匆道了一声。 这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方才那藻丝又来得蹊跷,万一暗处还藏了什么墓兽,一旦点亮火折子,便会瞬间成为众矢之的,根本来不及自救。 知道是柳溪拽了她,景岚也没有多作挣扎,现下身处险地,确实不是闹别扭的时候。柳溪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衣袖,景岚知道柳溪是想带她往边上挪一挪。 她静默无声,跟着柳溪压低了脚步声,退到了禁闭的青铜巨门边。 背心贴上冰凉的青铜巨门后,终于有了些许踏实。 略微舒了一口气后,两人很快便意识到了不对之处幽幽好像不见了! 噌! 暗处骤然响起一声兵刃出鞘的声音,正前方百步之外猛地亮起了一盏青幽色的人鱼灯。 那青幽色的灯火隐隐约约,在暗处轻轻摇曳,就好像是一只暗夜凶兽的眼睛,无端地盯得人瑟瑟发寒。 人都是趋向光明的,柳溪与景岚也不例外。 噌!噌! 又响起了两声兵刃出鞘声,柳溪与景岚顶上骤然亮起了两盏青幽色的人鱼灯,将两人两步之内照了个亮。 阿岚,看来我们都中了幽幽的计了。柳溪索性扯掉了脸上的面具,凛然站在灯影下,远远望着远处的那盏青幽色人鱼灯,这里怕是第二个幽幽楼。 你不该来的。景岚一人中计就罢了,如今又搭上了柳溪,她心绪五味杂陈,也不知是悔怨多一点,还是担忧多一点。 柳溪轻笑道:我想来便来了,该不该那都是旁话了。 景岚眸光复杂,欲言又止。 你放心,海城那边我有交代。柳溪知道她想问什么,便先开了口,他们有他们要破的局,你我也有要破的局,只要能安然活下来便好。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一个念想了。 景岚点头,这海龙陵处处透着古怪,柳溪,你能不逞能就别逞能,别忘记你还伤着。 伤着也能带你回去。柳溪笑得坚定,她借着人鱼灯的幽光,转身用惊月刮了几下青铜巨门,此门看似陈旧,其实新造不过十年,开门机关看似容易,实际是个反锁。只要再度关上,便等于是把进来的人反锁在了海龙陵之中,只能另觅其他出口。 景岚恍然,怪不得她觉得这门开得极是容易。 柳溪沉声道:幽幽说的话不全是假话。至少有句话我信了,她娘确实是个机关高手,不亚于你我。 棋逢对手,即便是身处险地,柳溪不禁有几分激动。 下次再见幽幽时,她必定不会与她多话,先废了她的腿,让她跑不了再一一问话。 柳溪此时脸上的傲色,景岚上辈子最后那一刻是见过的。 她心湖波动,别过了脸去,不想再看见她那样的神色。 柳溪觉察了景岚的变化,她温声道:阿岚,别怕。 我怕什么?!景岚凉声反问一句。 柳溪听出了她话中的疏离感,她知道这时候并不是解心结的良机,在这里逞口舌之快没有任何意义。 她赔笑道:我说错话了,阿岚不恼可好? 景岚愕了一下,不敢相信听见的话。上辈子的柳溪可不会这样低声下气地赔礼。 走吧。柳溪含笑望向远处的人鱼灯,我们一起去瞧瞧,幽幽到底想干什么?说完,她当先一步走在了景岚前面,嘱咐道:我在前开路,你注意身后,尤其是方才那些藻丝,当心脚下。 景岚加快了脚步,与柳溪并肩而行,少逞能,若遇墓兽,还是我来开路。 呵,也好。 灯影的幽光早已被黑暗吞没,景岚听见她的轻笑声,却看不见她此时脸上是怎样的笑容。 静谧的空间之中,两人的脚步声声声放大。 看似只有百步的距离,因为警惕暗处会不会扑出什么凶物,所以走得极是缓慢。脚步越是缓慢,心跳却越是忐忑。 忽地,景岚只觉右手手背一暖,还未及反应,便被柳溪顺势握住了手。 松开。景岚下意识地想要挣开,却被柳溪握得更紧。 柳溪正色道:牵着好,至少安心。 你 万一又被那藻丝缠住,这里黑灯瞎火的,若是暗处有什么洞穴,不知会被拖到哪里去,你我一起走好歹还可以相互照应。 柳溪说得在理,可景岚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她怎么都算是柳溪的小叔,共处一室已是不妥,还这样牵手同行一路,实在是更加的不妥。 人在暗处,除了目力之外,其他感官似乎会被瞬间放大。 柳溪生怕景岚又别扭使性子,便索性与她十指扣紧,不容她有半点机会抽出手去。 身处这样的险地说半点不怕,那都是假话。 两人的掌心相贴,暖意互熨,冷汗相浸,虽没有说什么,可两人都知道彼此到底怕不怕? 景岚不想开口安慰,便只能微微紧了紧手,示意她在旁。 柳溪哑然笑笑,也紧了紧手,示意她也在旁。 当注意力不经意间落在了这里,源自人性深处对黑暗的恐惧也就消退了大半。两人无惊无险地走到了第一盏人鱼灯下,回头往来时路看了一眼,两盏青铜巨门上的青幽色灯盏竟瞬间灭去,来时路已是一片黑暗,再也找不到最初的方向。 唯一亮着的这盏人鱼灯灯影摇曳,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景岚轻咳两声,她实在是不喜欢这灯油的味道。她左右看了看,两边都是封死的石墙,并没有什么出路。 她不甘心地先牵着柳溪往左边的石墙走近一步,借着微光终是看清楚了上面的浮纹浮纹刻的是万顷波涛,波涛之下有条鱼影似乎要破海而出。 景岚又牵着柳溪走近了右边的石墙,这边刻的是翻涌的云海,云海之中有龙爪探出,隐约可见龙影藏匿云后。 游鱼化龙,云山生奇石。柳溪突然开了口,她若有所思地望着石壁上探出的那盏人鱼灯,阿岚,你可还记得这句话? 景岚点头循着她的眸光看去,人鱼灯的石材隐有荧色。原先她还以为这人鱼灯的灯火是青幽色,如今一看,只怕火焰颜色是因为这石材的荧色映衬,才透出那瘆人的青幽寒光。 阿岚,我想这才是真正的海龙陵入口。柳溪断言。 景岚上下查看了一番,忽然蹲了下去,这里这里有一句刻字 回头是岸柳溪念出了这四个字,话音刚落,便听见黑暗深处响起了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忙碌了两周,下周还有30多节课,假期课程才算解放。 努力更新~大家晚安~明天还有8节课,鸢小凝先睡觉啦~~ 到底是什么东西出现了,静等明天下回分解~ 第42章 悬头 我殿后! 景岚松开了手, 凝光骤然出鞘,剑光映着青幽寒光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眨眼之间,景岚已站到了柳溪的身后, 紧紧盯着黑暗深处。 柳溪有伤,这种事还是景岚来做吧。 好! 有景岚防备暗处的那些凶物,柳溪放心, 这探寻入口机关之事,便都交给她来做吧。 柳溪用惊月的刀鞘叩击着石壁,里面没有空响,所以人鱼灯所在的石壁后定是实心的。 游鱼化龙。 鱼破海即是龙,龙入海即是鱼。 本是一物,以海为镜,形影相照。 柳溪左边看看,右边看看,这两幅图唯一的联系便是一个海字。碧海是海, 云海也是海, 不一样的是,碧海有形, 云海无形。 游鱼无踪, 云龙有迹。 回头是岸的上一句应该是苦海无边。 柳溪总觉得快要找到真相, 却又与真相蒙着一层薄纱。 铿! 正当此时,凝光发出一声金石之声。 从黑暗深处猛地探出一只利爪, 景岚下意识一剑挑出, 哪知那利爪竟如寒铁一样的坚硬, 直震得景岚的虎口一阵发麻。 果然暗处藏着凶物! 景岚正色对着柳溪匆匆道:柳溪,你也警惕些!这凶物应当不止一只!说话间,利爪已经缩回了暗处, 黑暗深处的窸窣声紧跟着躁动了起来。 柳溪捏紧惊月,阿岚也要注意脚下。 那藻丝实在是古怪,她想,藻丝此时应该无声无息地藏在暗处,寻机袭击她与景岚吧。 景岚点头,凝神四顾,警惕地防备着暗处的凶兽再次来袭。 柳溪让自己冷静下来,若这门是以镜为题,形影应当相照,青铜巨门那边并无异处,那真正的相照,不是在下,便是在上。 下句在此,上句应该柳溪仰起头来,她发现了这里最奇怪之处青幽色的人鱼灯光光影四照,却在上方似乎被什么突然截去了一部分,光影消失得极是整齐。 一念及此,柳溪没有多做迟疑,足尖一点,惊月出鞘,对着顶上的暗色划出一道弧光。 虎口发麻,刀口竟撞上了一处硬石。 顶上有石壁,甚至听刀口撞上的声音,石壁里面应该是中空的。 果然是镜门! 下方不过是影,上面才是真正的形。 天下之门,多是开在下。这里光线阴晦,谁能想到这道生门竟是一道悬头门? 景岚在这边又与那只利爪对了好几招,黑暗深处的声响步步逼近,分明里面的凶兽随时可以冲出来噬咬,偏生就是藏匿在暗处不断徘徊,让人心焦而胆寒。 惊月回鞘,柳溪掠上探出的人鱼灯盏,弯腰拿起了人鱼口中的灯盏,往上一照灯盏离开了人鱼灯,青幽色渐渐褪去,光影终是寻常灯盏的昏黄色。 石壁上的暗色一寸一寸被昏黄的光影吞没,露出了惊月方才划在上面的一道刀痕,刀痕斜斜地劈在了苦海无边四个字上,休止在了一个青铜门环前。 柳溪看准了那个门环的位置,用惊月的刀鞘勾住了门环,屏住呼吸,猝然拉动门环。 咯咯咯! 只听三声机杼空响响罢,两侧的纹刻石壁骤然面对面倾倒下来,不偏不倚,刚好撞在了一起,架成了一个人字梯。 是的,梯子! 不论是游鱼还是云龙,石壁后竟是梯形的隆起。 咯吱 上面的石壁缓缓打开,露出了一线昏黄的光亮,照在了石梯上。 阿岚!柳溪跃到景岚身侧,惊月出鞘,格开了那只利爪,你先上!我殿后! 这里的凶物虽说藏在暗处不好对付,可终究是现了形,那悬头门上面到底有没有其他的凶物还是未知之数。 柳溪还有伤,也不该让她打这个头阵。 想到这里,景岚掠上了梯头,收起凝光,一手攀住悬头门上的凸环,用力一带,整个人便钻入了悬头门之中。 所幸这悬头门的垂直石道并不深远,越接近出口,光亮便越是明亮,不管外面有没有蹲着什么凶物,只要不在暗处,景岚自忖有本事对付它。 这垂直石道每隔一段便有一处凸环借力上爬,所以景岚爬得甚快,很快便从出口爬了出来。 在下面昏暗地方待得久了,突然到了光亮之处,景岚忍不住眯了眯眼,匆匆扫了一眼这里。 光亮是从石缝间透下的,一道又一道不规则地错落垂落,照亮了前面的一段诡异石道,不知通往什么地方? 景岚暂时没有看见这里有什么活物,便折头去看柳溪是否上来了? 她甫才探向石道口,便瞧见一条黑影飞快地蹿了上来。 柳溪的身形轻盈,攀爬这石道极快,哪里料到景岚会突然探头观望,眼看就要撞上景岚的脑袋,她猝然缓下内劲,原本已是腾空的双足瞬间失去了借力的地方,整个身子便朝着石道下坠去。 柳溪!景岚的反应极快,伸臂紧紧地扯住了柳溪的手臂,缓住了她下坠的势头。 景岚也因着惯性,往前扑在了石道出口边,咬牙道:踩住边上的石环。 不等景岚开口,柳溪早就踩住了石环。 她怎会让自己坠落受伤呢? 方才那一下,不过是她突然心血来潮,想看看景岚看见她遇险,会不会有那么一丝恻然? 分卷(32) 感觉到景岚手指的用力,柳溪不知怎的,心里竟生起一念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 她忍笑仰头,温声道:阿岚可以放手了,我可以用轻功上来。 好。景岚松手,往后退了一步。 柳溪足尖用力,腾身往上一掠,轻盈地掠出了石道口,稳稳地落在了景岚身边。 景岚担心她身后跟着什么凶物,警惕地探前往下又看了一眼。 放心,门我顺手关了的。柳溪笑望着景岚,这丫头还记得检视来路,看来她曾经告诫她的那些话,是真的牢记在心上了。 景岚觉察到了柳溪的灼灼目光,她蓦地回头,刚好撞上了柳溪的笑眼,你还笑得出来? 为何笑不出来?柳溪似是挑衅,笑意更浓了几分。 景岚肃声问道: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柳溪点头,觉得。 天下异兽众多,可书中没有哪种异兽的爪子如金石一样坚硬。景岚回想着与那利爪对的那几招,越想越是不对劲,野兽惯于群起而攻之,倘若下面暗处真是一群野兽,怎会只是游击袭击? 柳溪轻描淡写地笑了笑,不错啊,我家阿岚越来越长进了。 景岚意识到了什么,柳溪,我警告你,我不是你家的! 阿岚。柳溪忽然走近景岚,景岚觉得气氛不太对,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直到脚跟撞上了石壁,她已无路可退。 柳溪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欺身探近景岚,莞尔道:好,你不是我家的,可我是你的嫂嫂,这点就算你不承认,你不能否认。 你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还离我这般近,可知叔嫂有别景岚惊觉柳溪唇瓣微动,似乎在唇语什么? 我自然知道叔嫂有别。柳溪的声音忽然明晰起来,说完这句话,眸光往上方瞥了一眼,唇语了一句乱石上有人。 景岚不动声色地往上也瞥了一眼,柳溪趁势轻抚景岚微乱的鬓发,故作严肃地道:身为景氏的家主,怎能如此狼狈? 景岚打开了她的手,从柳溪与墙壁之间钻了出来,肃声道:这些不用你教! 那我便教你点其他的。柳溪抽出惊月,虚舞了两下,似是准备教景岚刀法。 景岚故作嫌弃,别过脸去,我不想学! 可我这个当嫂嫂的偏偏就想教你。柳溪似乎与她杠上了,左手捏着刀柄抵在景岚的心口,轻轻地戳了一下,给我看清楚了! 说时迟,那时快。 柳溪身形一动,擎着惊月冲天而起,刀锋锐利地切开顶上的溶石,刀锋钉住了一抹紫纱。 嘶啦 那人的反应也极快,迅速割断了紫纱,飞快地消失在了石顶的夹层石道之中。 景岚本想问上面窥看的到底是谁,只见柳溪挑着紫纱稳稳落下,晃了晃刀锋上的半截紫纱,饶有深意地问道:阿岚,你来瞧瞧,这是哪位美人的衣裳? 明知故问!景岚嫌弃地弹落了刀锋上的紫纱。 柳溪轻笑道:幽幽姑娘这般煞费苦心地指引我们前行,阿岚你说,我们是从,还是不从? 经柳溪这一点拨,景岚恍然。 幽幽处心积虑地把她们两个困在这海龙陵中,定是另有所图。 回想拽她们进来的诡异藻丝,还有那些在暗处窸窣作响的凶兽,只怕都是在故弄玄虚。 她一直在引着我们往海龙陵深处走。柳溪认真地说完,望着那条不知通往何处的石道,你说,她是想把我们两个困死在里面,还是想让我们帮她打开什么东西? 景岚抬眼看着上方显露出的夹层石道,反问道:你想跟她走一条路么? 不想。柳溪回答得干脆。 我也不想。景岚与柳溪一样。 那柳溪果断地收起惊月握在右手,却对着景岚伸出了左手,笑道,我们走吧。 这里一片明亮,谁要跟她继续牵手前行? 景岚双臂交叠,抱剑胸前,冷声道:我不是孩子,不需要牵。 哪知柳溪竟揪住了景岚的衣角。 景岚大惊,下意识地去拂开柳溪的手,却被柳溪顺势握住。 柳溪!你别忘了,你是我嫂嫂!这话一说,景岚便发觉好像是中计了。 柳溪点头轻笑,乖,可要记好了。说完,她得意地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前头。 景岚只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悻悻然跟了上去。 阿岚。 干什么? 柳溪眸光复杂地深望了一眼景岚,她匆匆笑笑,突然道了一句,我娘是被人陷害的。 景岚愕了一下,不知柳溪为何会在这个地方突然提这件事? 柳溪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她骤然停了下来,鼻翼微动,正色道:阿岚,那香味儿又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大家久等了~ 第43章 藻兽 景岚鼻翼微动, 青铜巨门里面传出的那个特别香味儿再次出现,意味着那些缠人脚踝的藻丝就在附近。 当心脚下。柳溪低声提醒,转过身去, 与景岚背心相贴,警惕地看着那些漏下光影的石隙。 景岚故意往前走了半步,不想与柳溪贴得太近。 凝光与惊月几乎是同时出鞘, 两人一刀一剑在手,一边顾看四周,一边缓缓沿着石道前行。 窸窣声在石隙间突然响起。 柳溪听准了位置,足尖一踏,腾身擎刀一劈惊月的刀刃沿着顶上石壁划出一道深痕,露出了里面疯狂涌动的藻丝。 阿岚!柳溪落地后,只轻声一唤。 景岚心照不宣地踏地而起,凝光迎着藻丝划出一道雪亮的剑光,像是一道侵入山谷的风雪, 看似轻描淡写地在藻丝上拂过, 可剑锋早已割断了藻丝。 斩落的藻丝落在了地上,好似出了水的泥鳅疯狂扭动, 惊月却不会给它们任何生路。 一道刀弧闪过, 地上的藻丝瞬间断为两截。 藏在石隙中的藻丝似是准备逃离这里, 景岚也不会给它逃离的机会。只见景岚凌空挑剑,剑锋勾住藻丝的尾巴, 旋腕舞出一朵剑花, 那藻丝便被景岚的剑锋缠了个紧。 景岚身影落地, 便扯着藻丝一并落了地,像是瞬间将一堆小蛇同时扯出了巢穴,那些扭动的藻丝只要让人望一眼, 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柳溪!景岚这边稳住了势子,也轻轻一唤。 柳溪点头,惊月刀锋微颤,晃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光,她像是一只穿云而过的飞鹤,奇准无比地一刀劈入了那藻丝纠结的中心。 一蓬黑血溅出,柳溪拔刀错身避开,鞋上还是溅上了几滴黑血。 说也奇怪,这黑血竟是出奇的香。 这蓬藻丝疯狂的挣扎着,好几次想要飞出藻丝缠住景岚的双足,都被景岚翻身躲开。只见景岚翻身躲开,看准了一处突出的石笋子,她快速扯着藻丝缠上了那个石笋子,像是盘丝似的一道一道地缠了上去。 藻丝往后猛退,那力道实在是猛,景岚一时半会儿缠不上石笋子,便运起内劲,一震剑锋。 拼蛮力,她定不是这凶物的对手。 可论泄劲力,景岚却有她的法子。 世间万物,倘若是活物,必有筋骨。这一震颤,若是寻常人,必定脱骨绵软,若是这凶物,景岚有八成的把握,让它一时发不出劲来。 果然,藻丝团蓦地一缩,没有再与景岚较劲。 正当此时,柳溪的惊月再次劈下,这团藻丝瞬间好似软泥般瘫在了地上,倒在了流出的汩汩黑血之中。 香味四溢。 柳溪担心地抬眼看向景岚,瞧她安然无恙,便悄舒了一口气,笑道:三日不见,这武功又长进了。 你们两个出手何必那么狠呢?! 不等景岚开口,石隙上便探出幽幽半个脑袋,她气急败坏地对着柳溪吼道:我可是花了整整十年才养出的阿藻,就被你们这样收拾了!你们有种就在下面等着! 柳溪与景岚一齐收起了兵刃,仰头看着幽幽,齐声道 幽幽姑娘,你下来我们好好算算。 你倒是下来啊! 幽幽恨得牙痒痒地,怒声道:本姑娘才不陪你们找死!这条石道机关众多,是走不得的!本姑娘好心让阿藻抓你们上来走生路,你们反而恩将仇报地把我的阿藻杀了,这笔账我要十倍找你们讨要! 幽幽姑娘,事到如今,你还不说真话么?柳溪脸上的笑容骤消,她肃然望着她,眸光寒冽,好似蒙了一层寒霜,所谓合作,应该诚心诚意,幽幽姑娘故意把我跟阿岚困在海龙陵,究竟想做什么? 幽幽冷笑道:我若告诉你真话,你会信我? 是真是假,我自能判断。柳溪坦声道。 幽幽静默不语。 等待幽幽回答的空隙,景岚侧脸匆匆扫了一眼石道尽头,这石道很是寻常,就算有机关,也该是暗箭一类的。要破解这样的机关,其实并不是很难。 至于地上这团死硬了的藻丝,景岚倒是有些好奇。 她也听过不少御兽之术的传闻,可还是头一回看见能驱使藻丝勾人的。她用剑柄挑开了最上面的那团藻丝,发现藻丝像是菟丝子似的寄生在了一只大乌贼身上。 她凝神仔细看了看,她猛地摇了下头,这哪里是藻丝寄生在大乌贼身上,而是这些藻丝就是从大乌贼身上长出来的。 海上能御海豚者并不为奇,可眼前这只凶物是真的闻所未闻,若不是亲眼所见,只怕她半个字都不会信。 融乌贼之刚劲,合藻丝之柔缠,看似荒诞,却暗合阴阳之术。 幽幽此人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我仔细想过了,你们两个杀了我的阿藻,我心里有气,这会儿不想与你们讲真话。幽幽忽然开了口,说是生气,可脸上竟缓缓露出了一个阴险的笑容。 她含笑盯着景岚的脸,景少主,大少夫人,我就在石道尽头等着你们,倘若你们能活下来的话,我便说句真话给你们听。说完,她咯咯发出一阵轻笑,便钻回了石隙之间,再次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她明摆是在耍弄我们。景岚笃定开口。 柳溪气定神闲地轻笑道:可有一点,我能确定了。 她不想杀我们。景岚也能确定了。 柳溪颇是惊喜地深望了景岚一眼,不错啊,阿岚。 被柳溪夸赞,景岚也不知该不该高兴。 柳溪忍笑,问道:阿岚,你信她那句话么?说话间,双眸远远地望着石道尽头。 试试便知。景岚匆匆回了一句,在地上扫了一眼,弯腰捡起了几块被柳溪劈下来的碎石。 幽幽的话她肯定是一句都不会再信了。 就算幽幽在石道尽头等着她们,景岚也觉得幽幽定是做好了埋伏等着。这石道上的机关,她一个都不怕,只怕幽幽又唤出什么凶物来偷袭。 嗒! 景岚对着石道深处扔出了一块石头,石头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余音落下,石道并没有出现异常。 景岚警惕为上,又扔了一块石头砸在左边的石壁上石头弹落在地,滚了一段距离,石道中也没出现什么异常。 就在景岚准备扔第三颗石头时,柳溪凛然走入了石道。 柳溪!景岚急呼,我还没试完! 我来给你开道,比你扔石头快多了。柳溪轻笑说罢,提着惊月大步走了进去。 景岚快步跟上,胡闹! 柳溪走得很快,很快便走到了石道的尽头。 居然什么机关都没有触发! 景岚满心狐疑,柳溪嘴角忽然噙起一丝会心笑意。 你笑什么? 笑幽幽姑娘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景岚恍然,绷住了笑意,我就知道她不敢下来。 你猜猜看,她会不会在这道石门后等着我们?柳溪一边说着,一边轻叩石道尽头的石门。 景岚摇头,鬼才信她的话! 对,最好一句都别信,特别是她调戏你那几句。柳溪似是话中有话。 景岚皱眉,柳溪,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明白就好。柳溪微微一笑,饶有深意。 景岚本想解释清楚,可话到嘴边又急急地忍住了。 为何要与她解释这些? 又是一道假门。柳溪故意拿这事打了个岔。 这石门背后分明就是实心的,就是用凿子虚雕了一个门形,根本是推不开的。 听柳溪这样说,景岚左右看了看,没有壁灯,没有浮雕,门侧的石头打磨得极为光滑。 两人的视线齐齐地落在了石门上的雕纹上两半门扇上,左边与右边的半只眼睛是可以拼在一起成为一只眼睛的,却雕得一上一下,似是故意错开似的。 景岚仔细看左边的眼瞳,里面雕着一条小海鱼。 这边是龙。柳溪看着右边的眼瞳,若有所思。 景岚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自语道:这眼睛左上右下,海鱼上天为龙,云龙入海为鱼她准备再仔细看看这石门上的雕纹,惊觉柳溪正含笑打量着自己,她不禁白了一眼柳溪,你看着我做什么? 我看你能不能想出来? 你怎么不想? 你想的与我想的一样啊。 谁跟你想的一样?! 柳溪倒也不跟她恼,只是轻轻地跺了三下脚,笑问道:听出什么来了? 分卷(33) 空空作响,显然下面是空的。 过来! 景岚下意识地提醒柳溪,万一突然门开了,跌下去伤了,亦或是突然爬出什么凶物来,都不是好事。 阿岚,你会抓住我的,是不是?柳溪突然郑重地问道。 景岚愕了一下,我抓你做什么? 只见柳溪将惊月往腰上一别,左右手的食指同时戳上了石门上的左右眼瞳,用力上下错位一扯,两扇石门上的左右两半眼睛竟合成了一只眼睛。 柳溪在一开始就发现了石门上的暗槽,石门虽不能推,却可以上下挪移。 鱼龙本一体,自当还原这只完整的眼睛。 咔嚓! 果然,柳溪脚下骤然一空,打开了一个大口子。 景岚仓促伸手,牢牢抓住了柳溪的手,缓住了柳溪下坠的势子。 柳溪突然在下面开了口,放手吧。 景岚急声道:不是你让我抓牢你的么? 阿岚乖,我已经踩到石阶了,不会摔死的。柳溪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用看见她的脸,景岚已经能想象出她窃笑的样子。 景岚嫌弃地松了手,柳溪我警告你,你下次再这样,谁也不会管你死活! 阿岚会管就好。柳溪随口应了一句。 景岚倒抽了一口气,上辈子怎么就没看出柳溪的脸皮有那么厚呢? 别说景岚没看出,就连柳溪也不知,原来自己的脸皮是可以厚到这地步的。 柳溪自嘲地笑了笑,都在东海景氏厚颜无耻那么久了,再多这一次也无关紧要了。 只要她能将景岚安然带回去,上辈子欠景岚的那条命,便算连本带利地还清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其实小五无意识之间跟柳溪有那么一点心照不宣了~ 本周还有14节课要上,冲啊~~~上完课就可以稳定日更了~这几天更新总断断续续的,不好意思哈。 第44章 壁画 沿着石阶走了十余步后, 光线便渐渐昏暗了下来。 景岚摸出火折子,吹亮后在石阶两侧找了找,瞧见左边的石壁上有处凸出的石灯, 她便拿着火折子走近了那盏石灯,垫着脚尖将石灯的灯芯点亮。 昏黄的光影只能照亮两步之内,景岚回过头来, 本想找寻石壁上其他的石灯一一点亮,谁知柳溪竟在这个时候往石阶上一坐。 怎的不走了?景岚忍不住问道。 柳溪轻咳两声,捂着心口的伤处微微缩起了身子,我想歇会儿。 景岚走近了柳溪,语气不觉温柔了几分,让你在海城养伤,你非要跟来,你若伤口裂开,我到哪里找药救你? 柳溪轻笑, 倘若这辈子命就到这儿了, 阿岚把我烧了带回去便是。语气坦荡,不见半分惧意。 景岚皱眉, 你 柳溪拍了拍身侧的石阶, 阿岚也歇会儿吧。 不必。景岚才不想坐她身边。 咯吱 骤然听见一声机杼声响, 景岚警惕地匆匆四顾。 不好!景岚发现声响来自来时的方向,身后的光影彻底陷入了黑暗, 也就意味着不能原路折返了。 柳溪不急不慢地站了起来, 反正就算原路返回, 也出不了那道反锁的青铜巨门。 她与景岚就是被人驱赶过河的卒子,只能往前走,根本就没有回头路。 景岚拿着火折子往回跑了十余步, 用剑鞘戳了戳关闭的石顶,这石顶的开启机关在外,一旦合拢,从里面肯定是没办法开启的。 后路已断,如今也只有不管不顾地往前走了。 景岚提剑走了回来,瞧见柳溪站在石灯之下,手指在石壁上摸索着什么。 你发现了什么?景岚凑近柳溪,用火折子照亮了石壁上的雕纹。 这石壁上的雕刻极是精美,像是精心雕琢出来的壁画画中海浪波涛起伏,华丽的海船船头之上站着一位披着凤纹斗篷的少女,远远望着海心深处。 因为少女雕刻的是背面,谁也不知她此时是什么表情? 我想,这里确实是座陵墓。柳溪的指腹轻轻抚过冰凉的砖石,这种石料,千年不腐,常做帝家陵墓墓砖。 确定了用途后,柳溪心中疑惑大盛。 大梁从建国至今,从未有过女帝,也没有过公主乘船出海之事。这画中人若不是大梁皇族,怎能穿这样僭越规制的凤纹斗篷? 火折子给我。柳溪觉得这面石壁上的雕纹不足以辨认这海龙陵的来历,若能从壁画上探出一二这墓主人的身世,兴许能推测出这墓主人修建此墓的用心。 多一分认知,便多一分安全。 景岚并没有把火折子给她,我去。说完,她又加了一句,不舒服就好好歇着,别再逞强。 柳溪含笑点头,好。 又是这样的笑容,透着一股蛇蝎气息。 景岚没有多看她,拿着火折子沿着石阶往下一边走一边探找石壁上的石灯。 柳溪缓缓坐下,杵着下巴安静地看着景岚将石壁上的石灯一盏一盏地点亮不多不少,刚好七盏。 七盏石灯刚好照亮了整个石道,左边有三幅石雕,右边也是三幅石雕。 石道尽头是一道紧闭的石门,石门上雕刻了一双鲤鱼,上下衔咬头尾,一红一白,形如太极。 景岚吹灭了火折子,小心收起。 回头便瞧见柳溪杵着下巴望着这边,她在昏黄的烛光深处,娴静无声。 倘若她不是柳家的嫡女,兴许能像寻常百姓家的姑娘一样,日暮之后,三两相约院落之中,托腮互诉女儿家的闺话。 不握刀,不学武,平平安安地终老一生。 景岚想,若是没有上辈子那些事,若是自己也只是个寻常姑娘,与柳溪像寻常农家姑娘一样,劳作之后坐在田坝上小憩,闲话几句家常其实也是可以的。 惊觉自己生了这种不该有的念头,景岚急忙打住,漠然提剑走了回来。 柳溪分明是瞧见了景岚眼底的温柔的,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可也足以让柳溪心底生暖,至少这丫头是可以暖起来的。 有这样的开始,柳溪已经满足。 她嘴角微微一扬,偏头望向了第二幅石雕壁画风雨大作,海船倾覆,那穿着凤纹斗篷的女子自船上翻落海中。 柳溪站了起来,她走到了第三幅石雕壁画下。 涌动的波涛之下,穿着凤纹斗篷的女子往深海中沉去,她的不远处,一个赤着半身的女子奋力游近了她。 原以为这壁画歌颂的是女帝或公主四海巡游,却不想竟是这样的故事开始。 月牙儿!景岚比她看得快,在第四幅壁画上发现了凤纹斗篷女子纹的青色月牙儿刺青,在后颈上。 柳溪走到景岚身侧,依着景岚的指引,看见了那弯月牙儿。 竟是夜氏! 柳溪倒抽了一口凉气。 夜氏前朝已经覆灭数百年,大梁历代天子湮灭了太多关于夜氏的记载,如今就算猜到这画中人是夜氏之人,也不知她到底是夜氏的谁。 正当柳溪思忖之时,她觉察景岚面色微红,突然背过了身去。 嗯?柳溪轻哼了一声。 景岚竟连耳根都红透了,这地方真的邪门!我我不看了!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往双鱼石门走去。 柳溪好奇地仔细将第四幅图看了个清楚,她也觉得耳根忽地有些发烫。 方才她只顾注意那女子的后颈刺青了,如今将图整体看完,才发现这女子身下还压了一个女子,瞧那面容,正是在海下救夜氏女的那个。 两人交颈而戏,亲密无间。 竟竟是这样的发展。 柳溪不敢多看这幅壁画,连忙看向了第五幅画,原本生了燥意的心瞬间凉了下来。 螺形的城堡矗立在波涛之上,百艘战舰对准了螺形城堡,炮火齐放,城堡的一角已经残落。 夜氏女站在战舰的最前面,拔剑指向城堡的高台。 高台之上,当初救她的那个姑娘着甲执剑,同样指向夜氏女奇怪之处是这女子并没有雕刻面容,也不知她是怎样的表情? 恩将仇报么? 还是从一开始的海祸就是这个夜氏女的设局? 柳溪满心疑惑,正当她准备从第六幅画找寻答案时,发现第六幅画只雕了碧海白云,没有海鱼也没有游龙。 柳溪,你看完了么?景岚瞧柳溪看得极是入神,忍不住提醒她一句,非礼勿视。 柳溪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回望了一眼来时的路,她总觉得这些机关与这个故事有莫大的关系。 这座海龙陵在东海海洞的百里之内,磁石遍地,司南无效。若不是海豚引路,常人根本就找不到这个地方。 景啸海能寻到,是因为他有本事。 没有人敢入东海海东百里之内,幽幽居然敢进来,自然是知道这座海龙陵的存在,也就是说,她极有可能是夜氏的人。 阿岚,我有事问你。柳溪恍然想到一件事,她走向景岚,神色凝重,幽幽住进客岛后,她可是一直待在客岛? 景岚愕了一下,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座海龙陵若真是夜氏皇族的陵寝,幽幽知道这里,那她定与夜氏有来往。柳溪索性说个明白,海城扮作陈先生的内鬼就是夜氏的人。 景岚震惊无比,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所以她也知道辟邪之事! 我想,应该不止如此。柳溪将事情重新关联一起,好巧不巧,辟邪刚离开密室,修罗卫就来了百人精锐强攻海城,算得如此分毫不差,怎会只是巧合? 景岚背心生寒,细思幽幽那般贪财的心性,要请动修罗庭出动那么多修罗卫,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她图什么呢?景岚开始思忖幽幽的动机。 柳溪只能想到一个理由,一石二鸟。 一石二鸟?景岚惑然。 柳溪点头,夜真定是知道如何开启辟邪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想夜氏里面定然也有人知道辟邪的秘密。所以,先用内鬼为饵,指引我们找到辟邪。我们要出来,就必须把辟邪带出密室,只要辟邪到了海城空旷处,海城里面还有的内鬼便可以轻松开启辟邪柳溪忽然不敢说下去了,她确实不该离开海城,可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景岚孤身在海龙陵死得不明不白。 我就说你不该 景岚满心焦灼,只恨不得马上赶回海城,可柳溪又是为了救她而来,她如何骂得出这句话? 我只想你活。柳溪虽然愧疚,可选择来救景岚,她半点不悔。 景岚对上了她歉疚的眸子,只觉五味杂陈。 上辈子亲手要了她命的女人,这辈子竟只想要她活。 柳溪的眸光诚挚,景岚知道她没有一个字是假的,可事到如今,她只想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早点回海城。 辟邪的威力有多大,景岚心知肚明,她不能再在这里耗下去。 一念及此,景岚别过了脸去,仔细地在石门上查看着开启石门的法子。 柳溪看她找得焦急,出声安抚道:开启辟邪的法子,我写在锦囊里面留给了红姨,海城不一定会有事。 他们是我的家人我不想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出事!景岚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转过脸时,眼眶已然红透了,柳溪,你知不知道那种痛,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死在眼前,自己却无力去救 我来救。柳溪伸手覆上景岚的手,被景岚冷冷拂开。 柳溪再次覆上,将景岚的手握得紧紧的,不容她再甩开,阿岚,不管你当不当我是家人,至少我已经当你们是我的家人了。 那就快些把这石门打开啊!景岚已经焦急无措了。 柳溪捏紧了景岚的手,认真地道:阿岚,你听我说,我们要离开海龙陵,就必须把这里面的机关一一破尽,就跟当初我们一起跌落【机关冢】的石室一样,里面肯定有件东西是幽幽想要我们两个帮她拿到的。 景岚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是想拿那件东西要挟幽幽么? 从这岛到海城,海船要行三日,我们就算立马破完机关出去,也不一定来得及赶至海城。柳溪坚定地看着景岚,远水救不了近火。记住我的话,别做棋盘上的被动棋子,因为执棋者从来都不会考虑棋子的死活,只会考虑哪步棋能换来最大的利益。 景岚心湖微漾,一瞬不瞬地看着柳溪,听着她说这些话,原本焦灼的心竟渐渐平静了下来。 阿岚,信我一次!柳溪诚恳地望着她。 景岚张了张口,最终低哑地应了一声,只此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明天最后4节课上完就解放了!欧耶~~~~~ 第45章 亡父 景岚与柳溪凝神破解石门的同时, 幽幽沿着溶洞内层的密道来到了溶洞外。面容清秀的小厮们搬来了椅子,端来了茶水,伺候幽幽坐下小憩。 幽幽解下了烟斗, 小厮凑上前来,添了烟丝点了火。 只见她吧咂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后,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景氏的那艘海船如何了?幽幽问向一旁肃立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认真答道:回主上,水鬼们都入海了,一定能将海船凿沉,断了他们的生路。 青铜门那边呢?幽幽再问。 中年男子继续答道:那几个景氏的卫士还在砸门,给他们十天半个月,也是砸不开的。 你给我盯紧这些人。幽幽说完,又咂了一口烟,斜眼给右侧的小厮递了个眼色。 小厮抬手一挥,带着所有小厮恭敬地往后退了十步。 中年男子拱手一拜, 便退下了。 幽幽把烟斗搁在一旁, 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羊皮图,搁在双膝上缓缓展开波涛汹涌, 螺形的城堡好似碧海深处的蓬莱仙岛矗立海上。 分卷(34) 海龙城幽幽喃喃轻唤, 目光悠远地抬眼望向远处的幽黑色的东海。 她坐的这儿, 曾经是海龙城最高的摘星楼所在。 虽然没有亲眼得见祖辈们口耳相传的海龙城盛景,可是, 幽幽只要闭上双眸, 便能从羊皮画像上想象出当年海龙城的繁华。 幽幽饶有深意地轻笑, 涂了海棠花汁的指甲轻轻一抠,羊皮图的边缘便豁开了一个口子。 她低头小心地将羊皮图上层撕开,露出了下层的地宫图纸。 地宫图纸只绘出了一部分地宫的地形图【悬头门】、【碎影道】、【浮雕廊】、【镇墓棺】。是的, 图纸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后面什么都没有画。 只因,三年前的景啸海只走到了【镇墓棺】这里。 幽幽噙在嘴角的笑意耐人寻味,她准备好了一个惊喜给柳溪与景岚,也希望那两人能还她一个惊喜。 她将两层羊皮重新合起,小心收入怀中,侧脸唤道:去两个人,盯着柳溪跟景岚,必要时候,能帮个手就帮个手,我想他们两个能多活一阵,至少再帮我开几个机关门。 是,主上。小厮恭敬地点头 幽幽忽然蹙起了眉头,心疼地道:去几个人,帮阿藻收个尸,花了本姑娘那么多年的银子,绝不能留这儿白给蚂蚁蜘蛛啃了。 是! 小厮相互分好了任务,便各自干活去了。 幽幽轻叹一声,阿藻啊,希望你没有白死。 且说景岚与柳溪在那道双鱼石门前反复查看了许久,门上没有门环,四周也没有凸出或是凹陷的机关口。 景岚与柳溪最后不约而同地仰头望着石门上的双鱼,开启石门的机关只能在这儿。 我去试试。 景岚话音才落,便一跃而起,用凝光在双鱼上敲了一下。 双鱼一动不动,石门也一动不动。 柳溪附耳在石门上听了片刻,里面也没有什么异响。 难道这双鱼是转的?景岚再仔细看了一眼双鱼的眼睛,唯有眼睛处是凹下去的。可是,这里并没有踩踏的地方,要准确无误地把剑锋刺入双鱼眼睛,她一个人根本做不到。 阿岚,你刺上面那条,我刺下面这条,一起带着往下转试试。柳溪抽出惊月,我数三声,我们一起上。 景岚点头,将凝光也抽出了剑鞘。 一 二 三! 两人一齐跃起,一刀一剑刺入了双鱼的眼睛,借着下落的势子硬是将双鱼转动了半弧。 咯咯! 石门里面的机杼声骤然响起,石门随后从中缝处缓缓分开约莫一个身子的宽度。 一股刺鼻的腐臭味从里面传了出来。 柳溪捏袖捂住口鼻,却看见景岚走向了最近的一盏石灯,阿岚? 铿!铿!铿!铿!铿!铿! 景岚只觉虎口吃痛,硬生生地用凝光将壁上的石灯连同石座一并斩下。 她有些吃力地抱起石灯,走到了石门中缝前,屏息将石灯放下,挤入了石门之间。 我倒要看看,这次怎么断我后路?景岚随口解释一句,便用衣袖捂住口鼻,借着石灯的微光,往里面瞄了一眼。 里面的石壁都透着一抹青幽色的荧光,像是用夜光石材雕刻成壁,越深处的青幽色就越亮。 石壁上镂刻着好些阴文,这里隔得远,景岚看不分明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字?地上散落着破碎的棺板,这里面似是来过人,甚至还在里面大肆搜刮过什么。 棺板既然是开的,棺椁里面的尸体或是凶物应该是在外面的。 若这座海龙陵是两百多年前的夜氏皇族陵墓,那棺椁里面的尸体或者凶物应该早就朽烂了。 景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放在石门门缝间的石灯火焰,火焰依旧,没有熄灭的意思。 这墓室里面气流顺畅,就不是适合存放尸首的地方。 那腐臭味怎么样都不会是棺椁里面的尸体或是凶物传出的。换句话说,就是这棺椁里面应该有其他尸首,而那些尸首应该是近几年死在里面的。 景岚莫名地一阵心悸,蓦地心口一凉。 千万,千万别是爹。 景岚在心底默默祈祷,神色变得极为凝重。 柳溪用衣袖扇了扇门缝处飘出的腐臭味,要不,再等会儿进去? 不必,我能忍。景岚揉了揉鼻子,提着凝光当先从门缝间钻了进去,只往前走了一步,便一脸震惊地呆在了原处。 怎么了?柳溪瞧她神色不对,快速钻进来后,便顺着景岚的视线望去。 只见一人一兽僵持在棺椁首正对的雕龙石壁上已死多时的男子垂着脑袋,前胸被龙爪穿心而过,双手合握残断的枪尖,正正地扎入了身前的巨兽脑中。 巨兽颈子上套着铁链,铁链的另一头缠着棺椁的青铜脚,似是巨兽硬是拖动了沉重的青铜巨棺,将这人顶在了石壁上。 虽没有亲眼得见当时这一人一兽打得如何激烈,可从这墓室的凌乱来看,定是这人用铁链缠锁住了巨兽,却没想到巨兽的力量竟如此巨大,这才一人一兽同归于尽了。 景岚并没有回答柳溪的话,脸色比方才还要难看,甚至身子也开始瑟瑟颤抖了起来。 阿岚?柳溪担心地凑近了她,刚想探下她的额头,却被景岚反手拂开。 只见景岚似是魇了似的快步走到了半倾的青铜巨棺边,扯起了铁链的瞬间,眼泪便簌簌地落了下来。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她疯狂地喃喃自语,这条铁链是父亲每次寻矿必带的。 景啸海一生打造过不少神器,他最得意的一件并不是他给自己打造的银枪【追魂】,而是他用了十年淬火打造出的这条寒铁链。 轻如拂柳,利刃难断,水难腐,火难熔。 小时候的景岚最喜欢父亲的这条寒铁链,经常央着父亲讨要这条寒铁链。她还记得,父亲曾说,等景岚十八岁行加冠之礼时,便将这条寒铁链当做礼物送给她。 她一直期盼着加冠之礼的到来,却不想父亲却突然失踪了。 她一心想把父亲寻回来,却不想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丝踪迹,却是她最害怕、也最不想要的结果。 寒铁链在此,断枪在手,被顶死在浮雕龙爪上的男子不是她父亲景啸海,又是谁呢? 眼泪簌簌而落,景岚几次欲呼出口,却终是哽咽地一个声音都发不出来。 柳溪看了一眼景岚,快步走近那具男尸下半身的衣裳上皆是发黑的血污,可腰带上的景氏徽记却是明明白白。 柳溪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她走近了景岚,蹲了下来,温柔地轻唤一声,阿岚。 那是那是爹景岚哑涩开口,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流个不停。 柳溪伸臂将景岚拥入怀中,景岚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她。 我不要你抱 闭嘴。 柳溪哑声低喝,收拢双臂,将她拥得更紧,哭,只管哭,哭完我们带公公一起回家。 听见回家这两个字后,景岚只觉心口一酸,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丫头,本可以无忧无虑地天真度日,偏生上辈子经历了灭门之祸,这辈子好不容易寻到了父亲,却又是阴阳两隔。 她没有了娘亲,没有了嫡亲的兄长,如今也没有了爹爹。 在这种时候,给她慰藉的竟是上辈子那个红颜祸水柳溪。 心绪翻涌,只觉喉头涌上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景岚死死咬紧牙关,她怎能在柳溪怀里这样放肆的大哭呢? 她扯了几下柳溪的背裳,想要扯开柳溪,可柳溪的怀抱又暖又温柔,挣扎数下之后,终是揪紧了柳溪的背裳,埋首在柳溪的怀中大声哭泣起来。 呜 柳溪轻抚景岚轻颤的后背,就静静地拥着她。 那些安慰的话,想来景岚并不希望由她来讲。 这丫头肯让她抱着,肯让她静静陪着,对柳溪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宽容。 柳溪悄悄低头,看着景岚哭红了的眼眶,一丝心疼悄然缠上了她的心。 她微微侧脸,温柔地贴在景岚额上,柳溪望着龙壁上已死多时的景啸海,眸光坚毅,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 这辈子,她待阿岚再好一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忙完工作~终于可以好好更新了~小可爱们,你们在哪里? 改变其实是相互的,不仅是嫂嫂在变,小五其实也在改变,反正总有一天会双向箭头的~ 第46章 心结 不知景岚哭了多久, 柳溪只知道心口的衣裳已经一片湿润。 景岚的抽泣终于渐渐休止,不等她开口,柳溪便先道:哭够了, 就办正事吧。说完,她松开了双臂,本想后退一步拉开她与她之间的距离。 觉察景岚的手指还紧紧揪着背裳, 柳溪温声问道:还想抱一会儿? 不想景岚别过脸去,哑声继续道:你抱我这事不要告诉红姨他们 好。柳溪点头。 景岚忍下了后面的那句话,松开了柳溪的背裳,颓然垂下了右手。 阿岚。 嗯 柳溪轻轻地拍了一下景岚的肩头,你再缓一会儿。 我可以的。景岚摇头,含泪望着父亲的尸首,我想亲手抱他下来。 柳溪迟疑地看她,提醒道:小心些,当心尸首上有尸虫。 景岚点头, 将凝光递向柳溪。 柳溪接过凝光, 看着景岚弯腰先解开栓在青铜棺脚上的寒铁链。她的手明显还在颤抖,可柳溪知道, 这个时候最好什么都不说, 静静地陪着她便好。 景岚手里拿着寒铁链一步一步地走近父亲的尸首断枪的枪尖还有部分露在凶兽脑袋外面, 景岚的指腹轻轻拂过,抹去了落在上面的尘灰。 枪尖寒光照人, 这是景啸海最爱不释手的【追魂】。上辈子, 景岚苦寻父亲没有结果, 便学着景啸海的铸兵术打造了一杆黑铁枪。在海城城破的那一日,也是这样一断两截。 景岚轻咳了两声,小心翼翼地将断枪从父亲腐烂的掌中抽出后, 用力拔了出来。她将断枪放在地上,伸臂扶住了景啸海的腰杆,哑涩无比地道:爹爹,我带你回家。说完,双臂用力往后一扯,硬是将景啸海从龙爪上扯了下来。 因为血肉腐烂多年,尸首早已面目难辨,重量也不如活的时候那般沉。 景岚稳住了势子,恭敬地将父亲的尸首放平在地上。她将父亲凌乱的血衣重新整理整齐,即便已认不出父亲的模样,可父亲的衣裳她还记得。 那日景啸海乘船出海,一袭白衣在身,颇有几分年少时的洒脱风姿。 虽说东海景氏避世在外百年,可父亲向来不是个规矩的人,他闲来无事便会去江湖上走走。一来二去,也做了不少侠义之事,所以在江湖上也算得上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他素来喜净,亡故的长兄景铎也喜净,眉目也与父亲最是相似。 只可惜,父亲行侠一世,最后竟不得一具上好的棺木,甚至连一床麻席都没有。 爹爹,阿岚来迟了。 景岚满心愧疚,脱下了外裳,覆在父亲的尸首上,随后跪在父亲的尸首前,重重地叩头三下。 对不起 心狠狠一揪,眼眶一烫,景岚再次红了眼睛。她强忍眼泪,解下了缠在腰带上的小香囊,从里面抖出了三颗黑色的弹丸。 这本是景氏子弟随身携带的保命烟雾珠,若遇危险,可连同香囊一起摔在地上。烟雾珠一共三颗,一颗狠摔在地,便会一瞬爆开,将其他两颗混有迷烟粉的烟雾珠炸开,燃放出刺鼻又迷眼的白烟。 景岚仔细检视三颗弹丸,找到会爆的那颗后,便将剩下的两颗烟雾珠重新收回了小香囊,连同腰带一起重新系回了腰间。 她轻轻拧开烟雾珠,将里面的火、药粉洒在了父亲的尸首上。她没办法背父亲的全尸出去,只能想办法焚了尸首,带着父亲的骨灰继续往海龙陵深处去。 吹亮的火折子凑近了火、药粉,瞬间点燃了火、药,蹿上了景啸海残破的衣裳,乍然燃了起来。 景岚将火折子收好后,抬臂擦去了脸上的泪痕,静静地看着火焰将景啸海一寸一寸的吞没。 柳溪就站在景岚三步之外,算起来,景啸海也算是她的长辈。柳溪将一刀一剑放在身侧,缓缓跪了下去。 她身为景氏的媳妇,这三个响头应该磕。 正在此时,放在石门门缝处的石灯灯光一晃变成了幽绿色,忽地灭了。 焚烧的尸臭中夹杂了一丝不知从哪里飘来的血腥味,分明三步外就有一蓬火在燃烧,可柳溪莫名地觉得背心发凉。 多年养成的警惕心性让柳溪下意识地抽出了惊月,反握在手,竖起了耳朵听着身后的声响。 嘶 柳溪隐约听见了一声轻响,她循声抬眼望去,只见交错的石梁之上闪过了一抹黑影。 这墓室还有凶物?! 阿岚!柳溪足尖一挑,将凝光踢起,一把抄在手中,喊话的同时便将凝光抛向了景岚,小心梁上! 景岚仓促接剑,拔剑出鞘,抬起泪眼往梁上看去。 石梁之上,几无动静。 柳溪指了一下顶上石梁,眸光瞥了一眼敞开的青铜棺椁,我去看看。话音刚落,便好似一只冲天而起的飞鹤,跃上棺椁借力往上一跃惊月顺势在石梁上空划出一道清亮的刀弧。 也不知是划到了什么东西,那物事似是吃痛,飞快地沿着石梁钻入了黑暗深处。 柳溪稳稳落在地上,猩红色的血珠沿着惊月的刀锋滴落在地。 那活物不是人。柳溪回想方才借着刀光瞥见的一条黑影,她大胆猜想,应该是条海蛇。 海勾魂么?景岚只觉有些头皮发麻,这种毒蛇喜欢群居,只要看见一条,那这海龙陵中必有数百条。 分卷(35) 倘若真遇上了蛇群,只怕是九死一生。 谁?!柳溪耳尖,惊觉有谁靠近了石门门缝,猝不及防地提刀从门缝中一刀劈出。 那黑影慌然后退,急忙用手中的包袱来挡。 惊月的刀锋劈中了包袱,勾扯开了整个包袱,而拿着包袱的那人却趁势逃了个无影无踪。 柳溪不放心景岚一人留在墓室,便没有追出去,她借着墓室石壁辉映的荧光看了一眼脚下包袱中的物事七零八碎地散落一地,落在地上的粉末散发着淡淡的臭味。 柳溪用惊月挑起一些粉末,凑近轻嗅了一口,是雄黄! 她果然不想你我死在这里。柳溪冷嗤一声,不用多想,景岚方才担心之事多半是有的。 柳溪突然有些庆幸,她乔装穿的是东海景氏的护卫衣裳,腰带上都会悬着三两小袋子,里面或装着烟雾珠,或装着短刃。 景岚走了过来,来人是谁? 还能是谁?等着我们找宝贝的幽幽姑娘。柳溪一边回答,一边将地上散落的雄黄粉抓起放入腰侧的小袋子中。 毒蛇喜寒,这儿起了火光,想必会有更多的蛇出来。柳溪熟悉蛇性,待装满了小袋子,便顺势将手掌上沾染的雄黄粉在景岚身上抹了几下,地上还有雄黄粉,你也装点,再涂些在身上。 景岚点头,蹲下身去,将地上的雄黄粉抓了几把放入腰间的小香囊中,学着柳溪将剩下的雄黄粉抹在了身上。 咳咳咳 这墓室的味道越发地难闻起来,莫说是景岚,就连柳溪也忍不住猛烈地咳了几声。 景岚皱眉看着柳溪略显苍白的脸,低声问道:你还好么? 阿岚你呢?柳溪更担心景岚的心绪,眸光中带着一抹心疼,若想多陪陪公公,我便在这里守着你,你别怕,来什么我杀什么,绝不会让谁打扰到你。 你景岚欲言又止,红着眼眶一瞬不瞬地看着柳溪,你为何为何待我这般这般 那个好字,景岚哽在了喉间,她知道柳溪待她好,可每每想到上辈子那些事,她心里就像是有一根刺在随时提醒她不要轻信柳溪,更不要轻易接受柳溪。 柳溪抿了抿唇,淡淡的笑容中多了几分复杂,你不是说略微一顿,我上辈子灭了你们东海景氏那你就当我在赎罪吧 景岚如鲠在喉,突然静默不语。 柳溪忐忑垂下头去,也不敢多看景岚此时是怎样的表情? 嫂嫂。 嗯? 柳溪不敢相信听见的话,抬眼又惊又喜地看着景岚。这是景岚头一次主动唤她,只见景岚唤完之后,转过了身去,沉声道:你跟上辈子的柳溪,不一样。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便足以让柳溪心生欢喜。 景岚绝望地沿着墓室的石壁扫了一圈,眸光最后落在了父亲兀自燃烧的尸首上,哑声道:你不知上辈子之事,所以,赎罪二字你可以不说也不做的。 该偿命的应该是上辈子的柳氏嫡女柳溪,而不是这辈子大哥心心念念娶进来的柳氏弃女嫂嫂。 阿岚 我再难过,死去的人也不会回来,我就算把你杀了,也于事无补。 景岚紧了紧手中的凝光,继续道:我只想活着的人能安安好好地活着我还有红姨,还有二哥,还有三哥,还有四哥景岚忍住了话,她侧脸望着青幽色的石壁,他们还等着我们回去。 柳溪听得动容,景岚这番话背后是什么意思,她清清楚楚。 景岚深吸一口气,似是鼓足了勇气,重新正视柳溪,我想会有那么一日,我能跟哥哥们一样,高高兴兴地唤你一声嫂嫂。 我愿意等。柳溪哑声回答后,凛声道,就为了你这声嫂嫂,不管这座海龙陵怎么铜墙铁壁,我都要给你劈出条生路来! 作者有话要说:  【嫂嫂】名称get! 下章开始,真正的海龙陵冒险开始~ 柳溪好感虚线箭头隐约指向小五,小五感情封闭通道打开半扇门,嫂嫂要加油哦~ 抓虫 ! 第47章 镜廊 随后, 两人将这墓室中的石壁都查探了一圈。 石壁上阴刻的都是佛经,大多是墓主人刻来超度自己的。两人用兵刃一一叩过石壁,石壁里面没有空响, 足见出路根本就不在石壁上。 两人也查过那面雕龙的石壁,不管怎么击打扭动,石壁纹丝不动, 根本没有机关,不过是一面装饰墙。 左右无路,那便只有考虑上下了。 景岚踩着青铜棺椁跃上了石梁,一面防着毒蛇偷袭,一面仔细查看了一圈。墓顶用石与海城城底的用石一模一样,刀剑难破,并没有出口。石梁上的海蛇都是从故意留的石壁小孔钻出来的,想来这墓主人除了养了只凶兽镇墓外,还留了许多毒蛇守备陵墓。 景岚从上面俯瞰下方, 青铜棺椁被那凶兽强扯挪位, 棺椁倾倒,棺盖散落, 倘若还原在最初的模样, 这棺椁的位置应该是在这墓室的正中心。 上无出路, 那唯一的可能便只是下面可行。 景岚飞身而下,与柳溪不约而同地走近了棺椁原来所在的位置。 这般巨大的棺椁, 常人难挪分毫, 那已死的凶兽实在是力气巨大, 否则也不能将盖在上方的青铜棺椁挪开。 柳溪俯身拂去了地上的尘灰,棺椁原先镇在上面,百年沉压, 石料不免有些变形。 只见柳溪拿着惊月的刀柄狠狠地敲了几下石板,只听里面咚咚空响,她恍声道:这凶兽多半是墓主人藏在青铜棺椁之中的镇墓兽。 当棺盖被人开启,凶兽便会跳出来,将盗墓之人撕个粉碎。 这凶兽两百多年犹有命在,只怕是这墓主人故意饲养的异兽。缩在青铜棺椁中时,便会进入龟息之态,一旦生人开启棺椁,便会凶态毕露,将生人当成饥饿百年的食物,只恨不得马上嚼了果腹。 景啸海武功再高,只怕也奈何不了这么一只饥肠辘辘的凶兽。 换做是今日的柳溪与景岚遇到这么一只凶兽,怎会是它的对手? 柳溪多少是有些庆幸,这镇墓兽已经气绝,不然她与景岚绝对要惨死在这凶兽的利牙之下。 留下镇墓兽守陵,青铜棺椁压住入口。 景岚想,多半是这墓主人不想被后世人打扰。回想从进来到现在的所有机关暗门,都是只能从外开,从内永远打不开的反锁门,想必墓主人是想来一个便困死一个,让进来打扰之人永远都出不去。 一念及此,景岚不免有些绝望。 柳溪瞧见她的眸光一瞬黯然,她凑近了景岚,低声提醒:阿岚别怕,倘若我们死在里面,幽幽也拿不到她想要的东西,只要她跟着我们,拿住了她就等于是拿到了出去的保命符。 景岚蹙眉,拿她?万一来的只是她的手下,拿下又有何用? 只要我们手中握有她想要的东西,她一定会亲自来取。柳溪说得极是坚定,她就算开始没来,我也有法子逼她亲自来。 柳溪的本事,上辈子景岚也算见识过的,她既然说这样的话,自然是做了万全的打算。 阿岚,我们要做的只有两个字,活着。 嗯。 柳溪轻轻地拍了一下景岚的肩膀,低头在将尘灰一一扫开,在石板上摸到了一处铜环,她并不急着扯开铜环,只是给景岚递了个眼色,阿岚,退后。 景岚拔剑,往后退了一步。 倘若柳溪扯开石板,里面又跳出什么凶兽,她也不至于被动挨杀。 看见景岚做好的准备,柳溪深吸一口气,用力扯动铜环,硬是将那块石板给扯开来。 一道阴风从石板下吹出,景岚一剑刺入石板下,剑锋落处,一片虚无,根本没有什么凶兽。 景岚略舒一口气,警惕地执剑沿着石板入口绕到了柳溪身边。 柳溪示意景岚靠后,我们别忙进去,先等一等。话音一落,原本漆黑一片的石板下暗道瞬间亮了起来。 昏黄色的光焰从石板下透出,将这墓室中的青幽色瞬间驱退大半。 这是久违的人间灯火色,且不管下面是谁点亮的灯盏,只要有光亮,看得清楚前路,就不容易被藏匿在暗处的凶物一击毙命,亦或是不小心踩踏到什么机关,惨死在乱箭或是流沙之中。 约莫烧了一个多时辰,景岚与柳溪也安静等待了一个多时辰,景啸海的尸首终是化为了一抔焦灰。 柳溪脱下外裳,交给景岚收拾景啸海的骨灰。 半刻之后,景岚将父亲骨灰包裹起来,连同父亲的断枪也一并系在了背上。她一扯寒铁链,旋动手腕,让寒铁链一圈一圈地缠在了右臂之上,对着柳溪点了下头,走吧。 柳溪握紧惊月,也对着景岚点了下头。 我走前,你殿后。 说完,柳溪提刀一步踏在石板下的石阶上,她站定之后,弯腰借着烛光往下面匆匆扫了一眼。 一条笔直的长廊通向深处,每隔十步,石壁上便有两盏人鱼灯照亮前路。 看上去越是安全的地方,就越容易暗藏杀机。 柳溪暗暗提醒自己,每走一步都要慎之又慎。 她缓缓地沿着石阶往下走了三步,便踩在了长廊的石板上,回头对着景岚道:阿岚走慢些,我总觉得这条长廊有古怪。 好。 这里若是入墓的长廊,廊道应该是用墓砖修葺而成。再往前走,应该就是墓主人的主墓所在。 倘若墓主人不想人打扰,那一只镇墓兽是万万不够的。 虽然知道前路凶险,可过河卒子也只能往前走。 拿不到幽幽想要的宝贝,幽幽便不会现身,她若不会现身,景岚与柳溪都出不了这座海龙陵。 一共十四盏人鱼灯。柳溪暗将这长廊中的人鱼灯数了一遍,灯与灯之间相隔甚远,若真是什么活物点灯,活物必须有十四个,才能在一瞬间把这十四盏人鱼灯同时点亮。 可这长廊两侧的石壁上爬着半墙的青苔,倘若那十四个活物是从石壁中翻出来的,这些青苔定然会有损坏的痕迹。 柳溪小心翼翼地往最近的那盏人鱼灯走了三步,仔细看了看石壁上的青苔,上面没有半点损坏的痕迹。 也就是说,即便是有活物,也不是从两侧石壁中出来的。 左右两侧暂时安全,要注意的便只剩下头上与脚下。 你注意顶上,我注意脚下。景岚与柳溪想到了一处。说完,她走近了柳溪,与柳溪背心相对,这样前行是最安全的。 柳溪仰头望向长廊顶,身子蓦地一颤。 景岚觉察到了异样,便也仰头望去,只见长廊顶竟是用铜镜铺成的镜顶,上面溅了不少已经发黑的血渍,想来这里确实出了不少亡魂。 心,蓦地悬了起来。 柳溪与景岚背心相贴,柳溪当先迈出一步,只觉脚下石板突然下陷,她踩空的瞬间,一排染血利刃猝然戳了出来。 景岚出手极快,一把便将重心倾斜的柳溪拉入了怀中,看着那排利刃从地下一戳直达镜顶,发出一声脆响。 所幸是景岚先柳溪一步反应,倘若是柳溪自己避祸,下意识的便会用轻功腾身避开这排利刃。 寻常机关怎会设计成这样的非死不可? 遵循套路,便不只是废一只脚,只怕整个身子都会被钉在上面。 柳溪惊魂未定地看着那排利刃缓缓缩回石板下,原本下陷的石板重新弹起,恢复成了原样。 透心的凉意从心房深处蔓延开来,柳溪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景岚瞧见柳溪的脸色更加惨白,不禁轻拍了几下柳溪的背心,蹙眉转眸望着百余步外的长廊尽头,正色道:这道上的机关只怕不止一处。 能安然走过这条长廊已属不易,长廊的尽头也不知还有什么杀机等着她们。 景岚暗暗咬牙,即便前面等着她们的是火海炼狱,她与柳溪都必须一步一步走过去。 柳溪与景岚都没了外裳,彼此的暖意透过中衣沁入肌肤,柳溪最先反应过来,这小丫头还在拥着她,甚至温暖的掌心还在轻拍着她的背脊。 柳溪鲜少与人这般亲近,她悄悄打量着景岚的侧脸,这小丫头似乎比一月前长高了些,连脸上的稚气也褪去不少。 平日与景岚总是别别扭扭的说话,景岚还是头一回待她这般温柔,温柔得让柳溪的心湖不由自主地泛起了几圈涟漪。 果然如她最初料想的那样,景氏这几个公子都是温暖之人,只要景岚能容下她,海城便会是她最温暖的家。 当初的奢望,如今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成了真。 柳溪浑然不觉自己的嘴角已然轻轻扬起。 当景岚意识到自己似乎抱嫂嫂太久了些,连忙松开了手,急声道:刚才危险,我不是故意要轻薄你! 我知道。柳溪这三个字说得很慢,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景岚总觉得气氛哪里不太对,可这时她也没什么心思细想到底是哪里不对,只是下意识地想离柳溪远些。 站好!柳溪一把扯住了景岚的中衣衣襟,肃声提醒道:这里不知哪块石砖下藏有机关,我们方才算是万幸,走到这里只触发了一处机关,你给我站定了,一步也不许退! 景岚沉了脸色,我不动就是!你我可是叔嫂!你快放手!她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触碰到中衣的衣襟,万一被柳溪摸出裹胸布的轮廓,那可真要节外生枝了! 正当此时,最靠近长廊起点的左右两盏人鱼灯骤然熄灭。 柳溪满是焦色地望着长廊尽头,阿岚,这里的人鱼灯油有限,若不尽早走到长廊尽头,当灯盏尽灭,你我摸黑前行只有死路一条。 作者有话要说:  景小五:我不是故意抱你的! 柳溪:呵,抱那么久的是你,提醒我叔嫂有别的也是你,阿岚,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分卷(36) 第48章 龙首 这块石板只是单独出利刃, 难保后面不会有联动出暗器的机关。 往前一步一步试探着走,一来太慢,二来若是有联动机关, 根本无处可躲。景岚蓦地眸光一亮,她抖落了缠在手臂上的寒铁链,从背后拿下了父亲的断枪, 快速将寒铁链的一端与断枪栓在了一起。 看好!哪块地板是安全的,你先过去!景岚匆匆说罢,甩动寒铁链带着断枪往前一抛,断枪与寒铁链带着内劲重重地砸在了石板之上。 咔!咔!咔! 万幸! 果然里面的好几处石板都是联动机关,石板翻陷,前后同时刺出刺刃,甚至那刺刃故意打成了新月钩状倘若是人试探踩踏,一旦触发那处机关,便是必死无疑。 待长廊中触发的机关缩回石板下, 柳溪看准了方才没有翻落的安全石板, 足尖一点,便飞到了那处石板上, 踢起了地上的寒铁链, 扯紧了寒铁链, 阿岚!过来! 景岚点头,在柳溪的拉扯下, 掠到了柳溪身侧。 又有两盏人鱼灯熄灭了。 此时回头看向来时的台阶, 已经一片昏暗。 景岚不敢多做迟疑, 甩动寒铁链,再次往前探路。 啪! 寒铁链带着断枪再次往前一砸,再一次触发了要人命的七处机关。仗着这个法子, 柳溪与景岚往前走得很快,不过片刻,离长廊的尽头便只有十步之遥。 长廊之中的人鱼灯还亮着六盏,隐约可以看见长廊尽头外的暗红色幽光。 景岚再次用寒铁链探路,脸色突然一沉,这十步之内,竟没有一处石板可以落脚,不管踩在哪一块上,都会让这十步之内的石板同时陷落,刺出利刃。 即便是用轻功,十步之内也要有落脚的借力处。 景岚本想左右踩踏长廊两壁的石墙,借力腾飞到长廊尽头,可这念头才起,便被柳溪给按下了。 阿岚不可!柳溪发现这两壁上的青苔有毁坏的痕迹,也就是说,这两侧石墙只怕也有机关,左右都踩不得! 人鱼灯又灭了两盏,身后不知何处吹来了一股刺骨寒凉的阴风,莫名地让人心生寒意。 景岚不敢轻易用寒铁链试探左右两壁,因为一直没有想过踩踏左右两壁,也不知上面的机关可否联动了地板上的机关? 阿岚,我做你的借力。柳溪坚定地看着她。 不成!景岚立即否决。 这个法子可保她安然落在长廊尽头,可谁来保证柳溪能安然落回原处? 人鱼灯骤然又灭了两盏,只有长廊尽头的两盏还亮着,光线瞬间暗了下来,衬得长廊外的暗红色幽光格外的诡异。 来不及了!阿岚,你信我!柳溪催促景岚,快! 景岚就算再犹豫,此时也没有迟疑的资格,倘若长廊中的人鱼灯全灭了,柳溪看不见此时站的安全石板,更是危险。 好!景岚猛地点头,掠身朝着长廊尽头飞去,中途果然身子往下一沉,随后掠身的柳溪以刀为杖,挺刀向前。 抓紧寒铁链! 景岚踏刀借力,身子往前腾飞的瞬间,回身将寒铁链往柳溪那边掷出。 说时迟,那时快。 柳溪一把扯住寒铁链,忽觉寒铁链瞬间崩直,一股强而有力的内劲扯动寒铁链,在她足尖快要落地的瞬间,硬生生地将她扯着掠向了长廊尽头。 柳溪借力后,落回原处太过凶险,所以景岚选择借力后,以寒铁链为绳带着柳溪一起过来。她生怕内劲拽得轻了,不能将柳溪一次扯过来,反倒会害了她,便拼尽全力猛扯了这么一下。 景岚落地后,还没来得及站稳,便被柳溪狠狠撞在了身上。她的脚下一个踉跄,柳溪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眨眼间,两人便一起倒在了长廊尽头。 人鱼灯彻底熄灭,长廊瞬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借着长廊外透进的暗红色幽光,两人惊魂未定地看了彼此一眼。 心跳声交叠砰砰作响,也不知是暗红色幽光的缘故,还是真红了脸颊,柳溪慌然从景岚身上下来,极力压抑着略显激动的语气,你你没事吧? 景岚屁股摔得极疼,可再疼她也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事。 许是这长廊太过死寂的缘故,两人的心跳声很是凌乱,声声入耳,越跳越心虚。 景岚给自己找了一个心跳狂乱的理由大概是因为刚经历过惊心动魄的生死一瞬。 你也没事吧?景岚也低声问了句。 没事。柳溪发现景岚还没有起来,她凑近了景岚,关切地问道:你当真没事? 没事!景岚还是嘴硬,忍痛撑着凝光站了起来,故意别过脸去,悄悄痛嘶了几口气。 瞧景岚这样,怎会是没事的样子? 柳溪眸底闪过一抹狡黠,认真地道:我瞧瞧你可伤到了脊梁?话音刚落,柳溪的手掌便覆上了景岚的背脊。 景岚扭头惊呼道:谁准你乱摸的?!说完,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终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扭扭捏捏地反手揉上了兀自生疼的屁股,我说了我没事! 柳溪忍笑道:你有的我也有,有什么稀罕的? 景岚心头一慌,依旧嘴硬道:胡说八道!你我男女有别 哦?柳溪意味深长地反问一句,我只听过姑娘家的身子不可乱摸,阿岚,你这扭捏的模样可不像十六岁的少年郎,倒像是 胡言乱语!景岚哪敢再容她说下去,你我叔嫂有别,不可太过亲近! 临时起意的可不是我。柳溪话中有话。 景岚瞪大了双眸,谁对你临时起意了?!说话间挺直了腰杆,她敢发誓,她绝对没有半点借机轻薄她的意思。 还不承认?柳溪故意挑了挑眉,方才不是说好的,我助你安然过来,我落回原处,等你到了再助我过来?你临时起意以寒铁链强扯我过来,我才会撞倒你。 原是说这个 景岚暗舒一口气,原来是她会错了意。 柳溪逼近景岚一步,景岚便后退一步,脚跟靠在了台阶上,险些又跌坐在地。 柳溪出手极快,她一手搂住了景岚的腰杆,肃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下回临时起意,必须知会我。 景岚急道:知道了! 很快地,景岚又发现了另一件事。 她分明已经站稳了,可柳溪似乎没有松手的意思,还不松手? 好。柳溪说是松手,可手指才离开景岚的腰杆,指尖飞快地在景岚的尾椎附近要穴上按点了几下。 嘶!景岚痛得咧了咧嘴角,柳溪,你做什么?! 可舒服些?柳溪忽然温声问道。 这招是她在海城养伤时,从海先生那边学到的。她被魏谏白的蟠龙刀穿胸而过,那种撕心之痛,常人难忍。最初几日还能用麻沸散让她昏睡不知痛,可麻沸散用多了也对身体不好,半月之后,海先生便用了这招缓解疼痛的按穴术,柳溪看得多了,便也就学了个七七八八。 景岚愕了一下,疼是肯定还在疼,可比先前要疼得轻些。 我竟不知你还懂这个。 你不知的事还多着,可有一件,我必须说清楚。 什么? 方才可不是我故意投怀送抱。 景岚被呛了一句,只觉耳根一烧,也不好开口反驳什么,只得默然点了下头。 嘶 骤然听见一声异响,柳溪正色看她,你还伤了哪里? 不是我!景岚反驳之后,与柳溪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暗红色的幽光深处两点碧色的瞳光在红雾深处若隐若现,不像是悬在空中的灯盏,倒像是盘踞在外的巨蛇双瞳。 景岚将断枪干脆地系回背上,重新将寒铁链缠上右臂,沉声道:若遇凶物,我攻上,你攻下。略微一顿,景岚特别提醒,我这次知会你了! 柳溪抽出惊月,正色道:你也给我记好了,保命为上!说完,她一步踏出了长廊,却猝然止住了步子,震惊无比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一道深堑横亘在前,前行无路,隔着深渊,对面是一座弥漫着红雾的高耸悬崖。 透过红雾依稀可见对崖上树根虬曲盘根错节,交缠攀在崖壁之上。石崖上大小孔洞数千个,有多少孔洞,便有多少条海勾魂不时从孔洞中探出猩红色的蛇信子,直勾勾地盯着从长廊中走出的两人。 被这些海勾魂盯着已经够让人生怵了,可让人生怵的景象不仅于此。 先前就觉得外面有条蛇一样的巨大凶物睁着碧色的眼瞳狠狠盯着长廊出口,这时仔细一看,原是对崖上探出的一个石刻的巨大龙首。 那龙首实在是栩栩如生,到底是不是石刻巨龙尚不可知。 万一是条生了独角的巨型海勾魂趴在对崖上,一动不动地等着长廊中有幸活下的人送上前去,美滋滋地生吞一顿血肉美食。 暗红色的幽光来处,是密密麻麻长在崖边的猩红色曼珠沙华。 这些花与她们在人间看见的不同,每一株的花瓣上都透着一抹暗红色的幽光。在幽光中待得久了,人也不禁有些恍惚,以为这里就是黄泉的入口,只要从这里一跃而下,便能坠落忘川,到达幽冥之境。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我们来数数看哈,小五跟嫂嫂过了多少关了? 【悬头门】【碎影道】【浮雕廊】【镇墓棺】这四个地方本来也是有机关的,但是三年前景啸海来了以后,基本都破解了。就是没想到【镇墓棺】里面会藏着一个极凶的镇墓兽,才会折在了里面。 【镜廊】是小五跟嫂嫂最新闯过的地方,现在两个人来到了【阴阳渡】,大家猜猜,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第49章 不甘 嘶 难得有活物进来, 海勾魂们悄无声息地朝两人脚下聚拢。可一靠近两人,便被两人身上的雄黄气味给熏退了。 仗着身上涂抹的雄黄粉,柳溪与景岚沿着崖边走了一圈, 两侧确实有往下走的台阶,可即便是往下走,也只能走到一个凸出的石台之上。 石台与那龙首还离得远, 即便是站在石台边缘用轻功强跃深壑,想要跃上龙首,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黄泉借道,人间风为渡。 柳溪喃喃念了一遍这句话,她暗随景岚来此的路上,听幽幽念过许多遍这句话。 倘若眼前的悬崖是黄泉入口,要想离开这里重回人间,便只能以风为渡。 她若有所思地伸出手去,感受着从崖底吹上来的阴风。 这样的风, 还不如海风有劲, 根本不可能吹起一个人的重量。 这两句话一定是假话!景岚下了定论,细细思量, 只怕都是幽幽故意流传出来, 诱使西山或是柳氏的人前来探矿。 机关世家, 对矿石犹是钟爱。 天下神兵皆需千年寒铁熔之铸骨,寻遍千山万水, 只要能得一块千年寒铁, 便能铸出一把惊天动地的神兵。 这是所有机关世家子弟梦寐以求的神矿, 以此为饵,只怕是百试不爽。 景岚怀疑,幽幽的娘亲根本就没来过这儿!甚至, 幽幽的娘亲只怕还活得好好的! 游鱼化龙,云山生奇石。 柳溪安静地又默念了一遍这句话,仰头望向了高处的那个可怖龙首。 游鱼化龙 云山奇石 柳溪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呼之欲出,偏偏又蒙着一层轻纱,就是看不清楚事情的真容。 龙在鱼也该在 柳溪回头又走了一遍左右两个石台,她发现两座石台皆探出了两棵枯死多时的松树,状如飞须。 天下只有鲤鱼可以飞跃龙门化作真龙,若是她们所在之处是鱼嘴,那它正对的就该是龙首。 想到这里,柳溪足尖一点,一跃而起。 景岚以为柳溪想跃下深渊探找风桥,不禁脱口呼道:你别乱来!说话间,抖落了右臂上的寒铁链,倏然朝着柳溪一甩。 寒铁链头在柳溪腰上缠了三绕,将她的身子锁了个紧。 景岚咬牙用力一扯,飞起的柳溪便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柳溪急声道:阿岚,你胡闹什么? 你又在胡闹什么?景岚已经克制了自己的怒意,那两句话信不得,你这样跳下去无疑是送死! 谁说我要跳下去的?柳溪无奈反问。 景岚怔在了原地,你方才不是 你就那么巴不得我死么?柳溪故作不悦。 景岚蹙眉,肃声道:柳溪,我若想你死,方才把你扔在长廊里便是! 所以,你是舍不得我死了?柳溪忍笑反问。 景岚霎时语塞,柳溪这问的都是些什么话? 柳溪轻笑,这丫头没有反驳,她便当做默认了。原本凝重的气氛经这一闹,柳溪心情释然许多,她低头解下了缠在腰上的寒铁链,我不会跳崖的,我只想看看,我们站的这儿像不像一个鱼头? 鱼头?景岚瞥了一眼那个可怖的龙首,倘若她们站的这儿真像一个鱼头,那这两句话便不一定是假话。 只要这两句话是真的,我相信这里一定有条风道,可以通往龙首那边。柳溪笃定地指向了龙首。 黄泉人间,不过一步之遥。生与死,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佛陀有云,不入地狱,如何成佛?她与景岚不入幽冥,又如何往生人间? 这座海龙陵的机关多以镜为题,舍生而得生,兴许这就是破局之法。 行!我来看,你先歇着。景岚相信柳溪的话,现下她只担心柳溪的伤,从入陵到现在,她脸色就没好过。 分卷(37) 当初那么狠的一刀,短短一个月,是肯定不能痊愈的。 想到柳溪曾经带伤单人独刀闯入幽幽楼救她与四哥,那时手起刀落,何等飒飒?可真相却是她强忍旧伤,拼死在魏谏白刀下救下了她与四哥。 这女人不但麻烦,还喜欢逞强! 柳溪笑而不语。 当心脚下的蛇!景岚走近柳溪,淡淡地丢下一句话,便将寒铁链重新缠上右臂。 柳溪确实不太舒服,每日这个时候,她也该换药重新裹伤。可到了这海龙陵中,哪里有什么伤药可以换? 她从腰上的小囊中抓了一把雄黄粉出来,在脚下撒出了一个圈。 海勾魂们惧怕雄黄粉的味道,纷纷后退,让出了一个干净的地方。 柳溪盘腿坐下,左手一刻都不敢松开惊月。 景岚走到了台子的最高处,足尖踏地借力飞起,这一飞比柳溪飞方才飞得要更高了些。她在最高处凝神一看,果然,上面的石头凸起了两个半圆,似是鱼眼一样。 柳溪杵着惊月,看着景岚稳稳落下,如何? 似乎是鱼头。景岚一边往这边走,一边思忖着这条风道会在哪里? 柳溪拍了拍身侧,阿岚,来,歇一下。 景岚略微迟疑了一下。 叔嫂有别。 君子坦荡荡,只有人心肮脏的人,才会想那些龌龊的事。柳溪凛声说完,对着景岚莞尔道,我家阿岚是坦荡君子。 她话都这样说了,若不过去坐下歇一会儿,那便是认下了她想了不该想的事。 景岚走到了柳溪身侧,盘腿坐下时,刻意与柳溪保持了一拳的距离。 柳溪摇头轻笑,索性身子微微一侧,靠在了景岚肩上。 你 阿岚总不能让我靠在海勾魂身上吧? 柳溪不等景岚说完,便先下口为强,堵了景岚的话,我这伤这会儿疼得紧让我缓一缓。她的语气柔了几分,细看她的脸庞,许是因为疼,额上已沁出了一层冷汗。 景岚哪里还舍得教训她要注意规矩? 她的眉心紧紧拧在了一起,此时心若火烧一样灼热。海城危险,父亲已故,她又陷在海龙陵里面,久久不得脱困。 所幸,这一程生生死死,还有这个逞强的嫂嫂相伴。 你别有事。景岚这次是真真切切地舍不得她死。 柳溪微笑,我还有许多事没做成,我也舍不得死。 许多事? 比如,帮娘洗脱污名。 柳溪蹙眉,每次想到亡故多年的娘亲竟受了这样的污蔑,她就不会甘心就这样死了。 还有呢? 不知为何,景岚忽然想知道一些有关柳溪的事。 柳溪会心一笑,坐直了身子,诚挚又热烈地望着景岚,比如,看着我家阿岚行冠礼,执都督军印,带领东海景氏,傲立东浮州。 景岚的心微微一颤,她从未想过建功立业,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也如此。她所求的,不过是海城上下,人人康健,能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个乱世。 柳溪知道景岚并没有这些野心,可在乱世仁慈只有死路一条。 你已是景氏的家主。柳溪的右手覆上了景岚的肩头,微微用力,景氏盛名在外,根本就不可能在乱世独善其身。你的双肩已经担上了这个重担,你就必须在乱世之中争点什么。不争,便只有死路一条。 景岚静静地听着柳溪的话。 阿岚,你可有想过? 什么? 终结这个乱世?柳溪说得极是平静,可每个字落在景岚心中,皆是有如烙铁般滚烫。 景岚的心蓦地一跳,摇头道:我不想打打杀杀 刀架在你脖子上,你打不打?柳溪肃声问道。 景岚愕然。 或者是,刀架在红姨跟你几位兄长脖子上,你打不打?柳溪再问。 景岚倒抽一口凉气。 修罗卫再袭海城,你打不打? 景岚这次回答得干脆,谁敢伤我景氏一人,我便要他的命! 为何非要等刀子落下了,才想起反击呢?柳溪凉声反问。 景岚彻底语塞。 记住我今日的话,别等对手的刀落下才动手,因为已经迟了。柳溪沉声说完,脸上终是有了一抹暖色,阿岚要快些长大才是。 景岚怔怔地望着柳溪的脸,看着她的嘴角缓缓翘起,久违的骄傲笑容浮现脸上。 原先看见这样的笑,景岚还觉得面目可憎,如今看见了,竟觉踏实。 为了看见今后风光无限的阿岚,这条风道,我怎么都要试出来。柳溪撑着惊月站了起来,俯视景岚,眉目之间一片飒然。 她对着景岚伸出了手去,凛声道:起来!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竟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让景岚满心温暖。 景岚哪里还想得起什么叔嫂有别,她握住了柳溪的手,由着柳溪将她拉起,紧紧握住。 可要牵紧我了。柳溪突然含笑来了这么一句。 啊?景岚总觉这句话哪里不太对? 不等景岚想明白,柳溪瞥了一眼缠在景岚右臂上的寒铁链,阿岚你说,鱼能飞跃龙门,凭的是它的鳍,还是它身下的波涛? 景岚立即答道:自然是借了波涛之力。 这石鱼要化石龙,若要借风,该借上面的风,还是下面的风呢? 经柳溪这一点拨,景岚恍然,点头坚定地道:自然该是下面的! 我家阿岚果然聪明! 景岚这才发现,自己怎的就与她这般熟稔地说话了?意识到这点后,她更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竟还紧紧牵着柳溪的手。 她慌乱地缩回手来,在心底告诫自己柳溪是嫂嫂,是兄长景铎的妻子! 第50章 御风 柳溪以为又是景岚闹别扭, 倒也没有多想景岚为何会突然慌张。 正当此时,长廊之中的十四盏人鱼灯猝然同时亮起。 紧围在两人身边的海勾魂似是受到了什么吸引,纷纷从两人身边退去, 密密麻麻地在长廊口围城了一个圈,安静地等着活人送上来吃。 跟得可真紧。柳溪冷嗤一声,知道不可再在这里耽误下去。她给景岚递了个眼色, 阿岚,我们快些找风道! 嗯!景岚抖落了右臂上的寒铁链,将一端递给了柳溪,栓牢了! 放心。柳溪轻笑说罢,接过了寒铁链链头,在腰上栓了一圈,又扯了两下,确认栓牢了,便抬眼对景岚一笑, 阿岚, 可要抓紧了。 好!景岚重重点头。 两人走到石台边,景岚把凝光负在背上, 反弓字步站定后, 低头将寒铁链的另一端栓牢了自己的腰, 双手扯住了寒铁链,正色对着柳溪点了下头。 啊! 长廊之中, 猝然响起了一声惨呼。 海勾魂们像是疯了似的在长廊外吐着信子, 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嘶嘶声。甚至有几条等不及的小海勾魂缓缓爬进了长廊口, 沿着墙角的边线,贴紧了石墙朝着血腥味最浓烈的地方爬去。 柳溪站在石台边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崖下一跃而下。 寒铁链嗖嗖嗖地从景岚手中钻出, 当寒铁链猝然绷直,景岚身子往后猛地一仰,借用整个身子的重量缓住了柳溪下坠的势子。 景岚死死咬牙,下面如何? 柳溪缀着寒铁链悬在空中,发现这石台之下竟是个凹进去的溶洞口,溶洞中溪声不绝,似有水流经过。 阿岚,再撑一会儿,我再瞧瞧。柳溪睁大了双眸,往溶洞最深处望去溶洞的洞壁上镶嵌着荧光巨石,透出的青幽色光泽像是碧海巨浪一样,将鱼头状的石台高高托起。 若说这里就是海鱼化龙承借的巨浪,那要飞上九重天,就必须得借助长风。 柳溪一手揪紧寒铁链,一手朝着溶洞口伸出去。 分明平静无风。 柳溪回头仰望对面高耸的龙首,难道是墓主人故意为之?游鱼化龙,只有一回机会。墓主人已经乘风化了龙,人间便不再有这条风道。 景岚终究是年岁小,用力拉得久了,气力一丝一丝地流逝着。 当掌心的汗水越来越多,景岚根本就抓不牢手中的寒铁链。她吃力地将重心后压,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一直全身紧绷,背心也开始阵阵冒汗。 嘶 她猝然听见一声海勾魂的吐信子声,不禁循声瞧去,只见一条胳膊粗的海勾魂盘在枯死多时的松树上,正吐着蛇信子缓缓靠近她的脸。 汗水沿着脸颊滑落,带下的还有原本涂在上面的一些雄黄粉。 景岚暗觉不妙,急呼道:柳溪!我拉你上来!说话间,她将寒铁链往手腕上缠了一道,借助手腕的力量,将寒铁链往上拉了一截。 阿岚别动!这里有字! 柳溪发现了溶洞口上方有一行刻字借问东风何处起,送我直上青云霄。 景岚看那条海勾魂越靠越近,她哪里还能等得? 不成柳溪我撑不住了她的话音刚落,惊觉海勾魂一口袭面而来,她仓促侧身避开,重心瞬间大乱。 柳溪的身子猛地往下一坠,景岚拼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拉扯住寒铁链,重新稳住重心,急声道:你看下面有没有让你借力用轻功的地方,我是真的快拉不住了! 不单如此,那条海勾魂一口没有咬中景岚,吐着蛇信子准备再来咬第二口。 柳溪并不知上面的情形,她以为是景岚快要没力气了,她上下看了一眼,只有方才刻字的地方还有半指宽的可踩之处。 阿岚,拉紧!柳溪缀链猛提内劲,以链借力,往上腾飞了一段后,足尖朝着那可踩之处踩去。 她腾飞的那一瞬,景岚这边暂时可以松懈一刻,恰好让景岚又避开了那条海勾魂的一咬。 嘶 海勾魂似是彻底恼了,这次不是来咬景岚,而是来缠景岚。 为了避开海勾魂的缠袭,她本可一跃而起,可此时景岚所有的重心都压在双腿之上,她如何跳得?眼看就要被这条海勾魂缠住双腿,景岚只觉寒铁链猛地扯紧,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着她瞬间双足离了地面。 完了! 这一下彻底是失了重心,她哪里还能扯住手中的寒铁链? 阿岚! 柳溪的声音并不是从下面传来,而是从上响起,景岚惊然回头,只见柳溪被巨风高高吹起,凌空猛拽寒铁链,试图将景岚拉近自己。 一瞬之前。 本来柳溪只想踩个可以借力的地方,仓促之间,足尖先踢到的是东风二字。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溶洞深处突然狂风大作,一股巨风将她掀了起来,往龙首的方向吹了上去。 她这才发现景岚在上面有多么危险,仓促之间,她只能用力一拽寒铁链,堪堪让景岚躲开了那条海勾魂的尾巴。 失了重心的景岚,被柳溪扯入了风道,身体瞬间轻如鸿毛,由风吹着往龙首飞去。 终是靠近了龙首,终是可以将那龙首看个分明。 万幸这龙首不是活物,真是人用石头雕刻而出。它的巨大碧色眼瞳是用上好的东海玉雕琢而成,千年碧色不退,正因如此,远远瞧去才会让人无端心底生怵,以为这条独角巨龙是条巨型的海勾魂攀在崖头。 柳溪借着风力穿入了龙口,她伸出右臂,勾住了龙口上的巨牙,稳住了重心后,回头一瞧寒铁链的另一端。 巨风骤然停歇。 景岚失了风力,身子猛然下坠。 柳溪带着寒铁链在龙牙上缠了一圈,双足落地之后,将左手的惊月一扔,双手齐齐地扯住了寒铁链,往后退了一步,稳住了重心。 景岚下坠的势子骤然缓住,她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息着。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摔下去,粉身碎骨。 冷汗从毛孔中不断沁出,景岚扯紧了栓在腰间的寒铁链,唯有如此,她才能稍微踏实一点点。 阿岚! 我我在。 柳溪站在龙口之中,看不见景岚,她只能高呼一声,确认景岚无恙。 当听见景岚的声音后,柳溪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别怕,我这就拉你上来! 我才不怕! 景岚说这句话,只想安慰自己惊乱跳动的心。 柳溪忍笑,这丫头还会闹别扭,看来没有吓坏。 正当柳溪缓缓将景岚拉上去的同时,长廊的人鱼灯彻底熄灭了。 略显狼狈的幽幽带着十名手下冲出了长廊,两名手下极快地洒出了雄黄粉,逼退了门口盘踞的海勾魂。 幽幽远望悬在龙首下的景岚,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不知她与柳溪是如何飞过这道深壑,到达对面龙首的? 黄泉借道,人间风为渡 幽幽快步走到石台边,伸手探了探崖下吹上来的风。 这样的风,如何能吹得起人来? 景岚此时悬在龙首之下,终是能将整个石台看个分明,这石台果然是个巨大的鱼头。她远望石台上震惊无比的幽幽,扬声道:幽幽姑娘,别来无恙啊。 龙口中的柳溪听见了景岚的声音,猛地一提寒铁链,硬是将景岚带上了龙口。 她匆匆解下腰上的寒铁链,踢起了龙舌上的惊月,提刀走到了龙口边沿,远远望着对面石台上的幽幽,冷嘲道:啧啧,我是真没想到,幽幽姑娘竟然敢亲自带人进来。怎么样?方才进来的那条长廊,惊不惊喜? 幽幽暗暗捏紧了拳头,她以为景岚与柳溪所经之处必定会破解机关,正如当初的景啸海一样,将海龙陵前四关的致命机关破解得干干净净。 分卷(38) 所以看见长廊无血无碎石,还以为已经安全可行了,哪知就这样白白地搭上了十多个属下的性命。 说不恨,是不可能的。 柳溪没有听见幽幽回答,继续挑衅道:幽幽姑娘心性聪慧,想必也能找到上来的法子。我跟阿岚就不等姑娘慢慢爬上来了。说着,她故意望了一眼景岚,阿岚,我们进去,先取了她想要的东西。她的声音故意放大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本姑娘倒要瞧瞧,到底是谁竹篮打水一场空?!幽幽冷冷轻笑,左右看了一眼,不就是海勾魂么?对付野兽,本姑娘有的是法子!说完,她递了个眼色给左右的下属,这里面的海勾魂都交给我,你们把绳子结做长绳,坠绳下去,我们爬上去! 是!主上!下属们开始就地将绳索一条一条地拼在了一起。 幽幽从袖中抖出了一支骨笛,骤然吹响一曲奇异的蛊音。 海勾魂们似是魇住了似的,一条一条地往崖下钻去,几乎是送死一般,爬到没有附着的地方,竟一条一条地往溶洞下坠去。 就半柱香的功夫,视线之中,再也看不见一条海勾魂的踪影。 幽幽停下吹奏蛊音,将骨笛收入了怀中。 属下们的长绳已经结好,上面留了三人扯紧绳索,其余的人将跟着幽幽一起缀绳而下,爬上对面的山崖。 幽幽站在石台边,往下探头看了一眼,说半点不怵,皆是假话。 她倒吸了两口凉气,沉声道:下去后,见一条蛇,便取一条蛇的胆,这可是炼药圣品,对娘的伤有奇效。 是! 幽幽再望向那个巨大龙首,眸光微沉,暗中打定了主意。 柳溪与景岚,这两人若是联手,他日必是大敌。 留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小五跟嫂嫂联手就是无敌的~ 抓虫~ 第51章 洄阶 景岚是见识过幽幽的御兽之术的, 却万万没想到幽幽的御兽之术竟是这般骇人听闻。她侧脸匆匆一看柳溪,柳溪脸色煞白,也全然没有想过幽幽竟有这样的本事。 幸好此时算是见识了, 最后与幽幽交手之时,一定要留个心眼,千万不能让她使出御兽之术。 打定主意之后, 柳溪提醒景岚, 阿岚,我们快进去, 一定要赶在幽幽之前,把里面的宝物拿下。 景岚点头, 将寒铁链重新缠回右臂,从背上将凝光解下,紧紧握在手中,与柳溪一起望向龙口深处。 希望从龙头走到龙尾,能寻到出去的法子。 走吧。柳溪与景岚并肩而行,凛然提刀沿着龙舌舌根上的台阶一步一步地走入了龙腹之中。 光线越来越昏暗。 景岚摸出了怀中的火折子, 吹亮火焰。 微弱的火光只能照亮三步之内。 景岚举着火折子在石壁上看了看, 若能找到人鱼灯, 是最好不过的。在景岚专心探找人鱼灯的同时,柳溪提刀警惕地守护在侧。好不容易到了这儿,她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倘若她是墓主人, 一定不会让人轻易打扰。 景岚终是摸到了一盏凸出的石灯, 她掂着脚尖往上一探,将火折子的火焰移近了灯盏灯芯。 景岚点了好几回,终是将灯盏点亮。 这里骤然明亮了不少,柳溪趁机将这里的环境打量了一番石壁是寻常的石料, 可石壁之上凹凸不平,似有刻字。 景岚吹灭火折子后,凑到了石壁前,断断续续地念道: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柳溪的指腹沿着石壁刻痕摸下,这另外的一句也是这个。 景岚总觉得应该还有其他的话才对,她往人鱼灯旁边找了找,可不管哪一句话都是这四个字。 景岚惑然回头,不约而同地与柳溪同时喃喃念道:不离不弃 两人几乎同时发现这句话似乎不该面对面念,景岚急声道:我我没有对你说我只是在念。 柳溪笑而不语,并不急着应声。 景岚别过脸去,不信算了! 信,阿岚说的话,我信。柳溪并没有特别说明是哪一句她信。 景岚觉得还是没有解释清楚,可若再解释下去,那便是越描越黑了。 柳溪嘴角噙笑,也不准备在这个时候继续逗这丫头,只听她认真问道:阿岚,你可还记得我们来时路上看见的那六幅石雕图? 景岚发誓,她觉得没有邪念,可不知怎的,她第一想起的便是那幅羞人的图。 不记得!景岚匆匆答话。 这里虽然灯影昏暗,却足以看清楚彼此的表情。 这丫头好像有点心虚? 柳溪忍住戳破她的心思,继续道:也许,这座海龙陵的主人,就是那幅画中的两个姑娘之一。略微一顿,她又道,兴许两个都在。 景岚思忖片刻,你是说,这里面的墓主人,有可能是画中那个出海遇难的夜氏皇族? 嗯。柳溪点头。 景岚再问:那另一个姑娘是谁? 也许,是这座岛原先的主人。柳溪回想最后两幅图,那高耸的螺形城堡倘若在火炮下全部摧毁,剩下的模样应该与骨螺很是相似。 她们两个景岚说话吞吞吐吐,合葬在此,所以才刻了那么多句不离不弃? 柳溪摇头,也许是,也许不是。 景岚若有所思,忽然沉默了。 柳溪记得清清楚楚,第五幅画上,两人分明是各为其主,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世上之情,若是夹杂了太多爱恨情仇,如何善终? 突然的静默让气氛有些僵硬。 景岚轻咳两声,柳溪回过神来。 两人眸光一霎相对,景岚下意识避开了柳溪的眸光,肃声道:我们找出路要紧。 嗯。柳溪低声道。 忽然之间,两个人的话少了许多。 景岚从不主动起话茬,她拿着火折子一面走,一面将找到的人鱼灯点亮。 走了一阵后,景岚忽然停了下来。 不对劲。 嗯? 景岚往后看了一眼,来时路上的人鱼灯都已点亮,照说她与柳溪已经走了许久,不该还能看见龙舌的舌根。 柳溪循着景岚的视线望去,恍然道:阿岚,我们好像走回来了。说完,她又看了一眼石壁上的刻了无数遍的不离不弃四个字。 或许,是我错了。柳溪重新捋了一遍思绪。 所谓不离不弃,也许就是这处螺旋石道的玄机所在。 此话怎讲? 海龙陵若是出自一人设计,那所有的设计核心都该一样。 鱼即是龙,云即是海。 镜的一面是实像,另一面便是虚影。 顺路而下不管怎么走都在这儿打转,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她们两个所处的地方是虚影,真正的路应该就在虚影之后。 一念及此,柳溪合上了双眼。 你这是 嘘。 柳溪将惊月横握平举在前,我闭眼前行,阿岚你跟在边上,看着我走。 好。景岚点头。 柳溪的每一步走得极慢,景岚便静静跟着。 可走着走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景岚保证,她一定走在石道的正中,一步都没有走偏。 可柳溪是越走越偏,惊月的刀鞘几乎要撞上一旁的石壁。 那边是墙 景岚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瞧见柳溪脚下一空,似是踩到了一个什么陷阱。 柳溪猝然睁眼,缓住了下踏的势子,缩回了脚来。 这里是这石道光线最暗的地方,谁也不会想到这里利用了光线的折影藏了一条真正的出路。 景岚脚下的石道每一阶都故意歪斜那么一点,睁着眼走,眼睛反倒会骗人,永远都不可能走出这里。 柳溪蹲下身去,用惊月的剑柄戳了戳下陷的地方,确认可以踩踏后,又将惊月探前,戳到了另一阶石阶。 果然在这里! 柳溪侧脸看向旁边的石壁,分明是个斜面,可从旁看去会以为这面墙就矗立在石阶边。甚至这墙面上还涂抹过一些吸收烛影的涂料,一眼看上去,根本发现不了,这看似实实在在的墙角,其实是个漆黑的三尺方洞。 景岚拿着火折子凑近方洞,照亮了惊月杵着的台阶。 这次我探路。景岚一步踏上台阶,当先走了下去。 柳溪跟在景岚身后也走了下去。 起初几步台阶平平无奇,可走了十余步后,台阶上渐渐开始出现了碧海与游鱼,再往前走,便是鱼龙相戏,图案是越来越精致。 当拐过一道弯后,前方终是出现了一点光亮。 凉风带着湿润的水气扑面而来,吹在脸上只觉清凉舒爽。 景岚与柳溪下意识地动了动唇,确实,进来海龙陵久了,她们也有些渴了。 还是要小心。 嗯! 两人交递了个眼神,心照不宣地改做了背心相对,同步往光亮所在的地方前行。 走着走着,景岚只觉中衣衣袖似是被谁揪了一下。 她不动声色地往衣袖处低头一看,原是柳溪悄悄地反手揪住了她的衣袖。 上辈子那么耀武扬威,这辈子竟也有怕的时候。 换做前些日子,景岚一定直接拂开她的手,警告她一句叔嫂有别。可此时此刻,景岚却佯作没有看见,浑然不觉嘴角微微上扬,莫名的小得意像吃到鲜美绿草的小鹿一样,在心房上咚咚叩了两下。 终是来到了光亮的洞口处,刺眼的光芒让久在暗处的两人不禁眯眼适应了片刻。 景岚吹灭了火折子收入怀中,发觉柳溪还揪着她的衣袖,松手,这里不黑。在暗处也可以由着她,可这里一片明亮,就不能由着她不规不拒了。 柳溪忍笑,能揪一路到这里,已算不错了。 她一步踏出洞口,花草沁人心脾的香味儿扑面而来。 她们所在的洞口位于半壁悬崖的中间,有一条蜿蜒的青苔小道通往草木深处。远处,还有一条溪流从顶上飞泄而下,落入下面的寒潭之中。寒潭周围,草木郁郁葱葱,充满了勃勃生机。 比起海勾魂,镇墓兽一类的凶物,景岚更喜欢眼前的这些花花草草。 一直紧绷的情绪终于缓了下来。 不论是景岚还是柳溪,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柳溪仰头往上瞧了一眼,这草木之上,应该是溶洞的穹顶,倘若真如此,攀着岩石用轻功上去,便能从穹顶的石隙之间钻出去。 可这不瞧还好,一瞧柳溪便惊在了原地。 她以为这里漏下的光应该是石隙间落下的阳光,却不想竟是万蚌齐开,海蚌滋养百年的硕大珍珠在月光下透出的珠光。 是的。 这里已不是进来的那个溶洞,而是东海某处的海底?! 海水没有从上面倾泻而下,是因为海水与石隙之间用了水晶为壁,隔出了这样一个海底山水草木间。 放眼天下,莫说是已故的爹爹,就是西山的柳擎也没有本事造出这样的一个鬼斧神工天地。 柳溪震惊,景岚比她还要震惊。 甚至,有个念头同时出现了两人心间幽幽想要的那件宝物,必定是当世的一件奇珍,这样的宝物若是现世,不知是人间之福,还是人间之祸?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快到海龙陵的正殿了~我肯定要让两只好好休息休息。 第52章 寒潭 多说无益。 两人打定主意先往溪流方向去, 倘若溪流的水可以饮用,那便先大口喝上几口。在这树林中找找看,可有能果腹的野果一类。 从白日到现在, 两人粒米未进,也该寻点东西补充一二。 沿着蜿蜒的青苔小道往下缓缓行去。 这里久无人烟,这小道上的青苔也生得极厚。鞋子踩在上面, 发出莎莎轻响, 落脚之处,只觉绵软。 踏入树林茂密之处, 草木的清新味道扑面而来。 柳溪低声提醒,警惕脚下。 越是放松的地方, 就越是容易藏匿凶物。 景岚点头,确实,此时还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 两人小心翼翼地终是走到了垂落的溪流之下,溪流落处,是个方圆只有丈余的寒潭。水波清澈,清可见底, 甚至还有一些银鱼惬意游荡潭底。 寒潭里面有鱼, 那寒潭水多半就是无毒的。 正当景岚想掬水喝上一口时, 柳溪拦住了她。 阿岚,等我试试。说着,柳溪将惊月的整个刀柄都没入了寒潭之中惊月刀柄上有银纹, 若是这水有毒, 银纹自然会发黑。 两人等了片刻,见刀柄上的银纹没有变化,柳溪这才放下心来。 没有看见寒潭水还好,这一旦看见了, 景岚只觉口干舌燥,似是更渴了。当下掬水大口猛喝了几口,只觉这寒潭水入口甘甜,很是解渴。 一连几口寒潭水下肚,景岚终是舒坦地长长舒了一口气。 柳溪突然割破了中衣的衣袖。 景岚愕然,你这是? 别动。柳溪放下惊月,在景岚身侧蹲下,扯着她的右手来到寒潭边,润湿了撕下的半截衣袖,轻柔地擦拭起了景岚的掌心。 寒潭水很是冰凉,柳溪的擦拭又极是温柔,原本火辣辣的掌心瞬间舒爽了不少。 当上面的污色擦拭干净,景岚才发现掌心被寒铁链勒破了一层皮。 左手给我。 我自己来 给我。 柳溪态度坚决,容不得景岚说不。 景岚蠕了蠕嘴,只好放下凝光,乖乖地将左手递给了柳溪,就就这一次! 难道阿岚还想我给你擦第二次?柳溪忍笑反问。 分卷(39) 景岚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哦?柳溪意味深长地回她一句,低头温柔地给她擦拭左手掌心上的污渍。 她擦得很是小心,每一下都似乎害怕弄痛了景岚。 景岚呆呆地望着柳溪,上辈子的她分明杀人不眨眼,竟还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柳溪觉察了景岚的打量,她缓缓抬眼。 景岚慌乱地别过了脸去,擦好了? 好了。柳溪微笑,转身将半截衣袖在寒潭中仔细洗了个干净。她哪里顾得景岚还在旁边,便拧了拧衣袖,擦上了自己的颈子。 身上涂雄黄粉太久,味道实在是难闻。特别是沾了汗水之后,更是难闻。 柳溪向来喜净,现下先把头上的雄黄粉洗掉再说。 景岚听着帕子水声,以为她不过是擦擦掌心,便转过脸来,恰好瞧见柳溪松开了发带,如瀑青丝倾散脸侧,半掩住了擦得雪白的雪颈。 世间万物,越是朦胧,就越是莫名招人心喜。 半湿的发梢垂着水珠,柳溪背过了身去,微微拉下肩上的中衣。 慢着!景岚脱口惊呼,慌忙起身背过身去,你你要沐浴你先说一句啊!话音落下,只觉心跳如鹿,一蹦一跳地很是欢快。 柳溪一时忘了,这丫头并不知她知道她是女儿身。 那就请阿岚君子一回。柳溪笑望着景岚的背影,往外走十步。 我去那边看看。景岚才不要留在这儿。 不成!柳溪立即否决了她。 景岚蹙眉,你别忘记你是我嫂嫂! 十步就好,我不解衣入潭。柳溪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娇滴滴,万一这潭中藏了凶兽,你得救我。 麻烦女人! 景岚下意识地想抓凝光,谁知方才一个激动,竟把凝光忘记在了寒潭边。 柳溪把她这小动作看在了眼底,她哑然失笑,拿起了凝光,阿岚,接着!话音一落,便将凝光往景岚那边一抛。 景岚顺势一接。 她发誓,她真的只是为了接剑才转身的! 可余光还是不由自主地瞄见了柳溪的身影柳溪虽说还是背对景岚,却微微侧脸濡湿的冷艳面庞被垂落的半湿青丝掩住大半,鼻尖、嘴角还沾着晶亮晶亮的水珠儿,此时眸光微转含笑望着景岚,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味道。 还看?柳溪似是低嗔。 景岚回过神来,转过身去,快步走到十余步外。 心,犹自疯狂跳动着。 她这才想起来,似乎忘记向嫂嫂赔个不是了,柳溪我不是故意看你的对不起 柳溪掬水淋在倾泻的青丝上,水滴自发梢嘀嗒落回寒潭,柳溪并没有听见景岚的道歉。 景岚没有听见柳溪应声,柳溪好像是恼她了? 这这若是被误会了,如何是好? 景岚心绪烦乱,提着凝光在原地焦灼地踢了几下脚底的小石子。偏偏她还不能回头,哪怕回头看一眼,也能知道柳溪现下到底有多不高兴? 她也是姑娘家,就偷偷地看一眼柳溪有没有生气,不算轻薄吧? 景岚陡然生了这样一个念头,又很快被景岚给按下了。 不成! 她确实没有轻薄柳溪的心,可万一柳溪看见了,以为她真有那种窥看姑娘洗澡的邪念,那该如何是好? 柳溪早将她那焦灼的小动作都看在了眼底。 同是女子,有哪个不喜欢干净的? 在暗处她还不知景岚发梢、颈上沾染了那么多的雄黄粉,此时静静打量,只怕这丫头也很不舒服吧。 一念及此,柳溪很快便清理干净了发丝上的雄黄粉,将半润的发丝重新用发带束成一束高马尾。她将手中的半截衣袖重新搓洗干净,一手拿着,一手拿起惊月,往景岚那边缓缓走去。 真不是她故意走得悄无声息,只因景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按压那个焦灼的小心思上。 直到柳溪走近三步之内,景岚才惊觉柳溪靠近了自己。 她匆匆回头,对上的是柳溪含笑的清亮眸子,你你怎么走路都没声的?! 嗯?柳溪总觉得这丫头的语气很是心虚,她倒没有多想,只将半截衣袖递给了景岚,你也好生擦擦,雄黄粉一直敷在身上难受。 知道了。景岚接过半截衣袖,提剑垂着脑袋走到了寒潭边。她刚想擦拭,便发现柳溪在她三步之内,不由得提醒道:我要擦洗了。 我知道你要擦洗了。柳溪站在潭边,伸出手去,接了一捧溪流回来,大口喝尽。 景岚捏着半截衣袖,正色道:叔嫂有别,你站边上我如何擦洗? 又不是上辈子没有见过? 柳溪嘴角噙起一丝饶有深意的轻笑,她故意逗弄景岚,以前在西山铸兵时,打铁的弟子们热极之时,便会脱了上衣 那是西山,不是东海。景岚更是心虚。 你们东海的打铁弟子热极都不脱衣的么?柳溪佯作没懂景岚的意思,不对啊!我记得我在铸兵台也见过脱了上衣打铁的难道是柳溪眸光一转,一瞬不瞬地盯着景岚的眸子,我家阿岚在害羞? 胡言乱语!柳溪,男女有别,你这样放肆,传扬出去,别人都要笑话你不知羞的!景岚索性说了重话。 是啊,笑话的只会是我,又不是阿岚你,你怕什么呢?柳溪一面说着,一面走近景岚。 景岚往后退了一步,柳溪,你想做什么? 你说呢?柳溪继续往前。 景岚继续后退,最后被柳溪逼在了树干上,退无可退。 柳溪你别放肆!景岚挺直了腰杆,扬声道:我我可是景氏的家主! 惊月刀鞘猝然抵在景岚脸侧的树干上,柳溪微低下颌,眸光中的挑衅之色若隐若现,做景氏的家主,日后身边肯定不缺姑娘。 景岚身子绷直,耳根早已红透。 柳溪突然伸手在景岚鼻尖刮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得意说道:小丫头,那么容易害羞,迟早要穿帮的。 她竟知道?! 景岚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也不敢轻易答柳溪的话,生怕中了她的套,被她轻易套出这个秘密。 抱你的时候就摸到你的裹胸布了。柳溪说得淡然,负手轻笑,女扮男装之事我也做过的,所以到底是裹伤的布,还是裹胸的布,我一摸便知。 景岚脸色铁青,心乱如麻。 早防晚防,还是防不住柳溪这只狐狸! 柳溪笑容更浓了几分,你若真是男儿,给我十个理由,我都不会抱你,毕竟世人只会骂我不知羞,无人会苛责男子半句。 柳溪!景岚一脸凝重,郑重其事地一字一句道,此事你给我烂肚子里面!一个字都不能透露出去! 啧啧,阿岚这是在威胁我么?柳溪敛了笑意,故作不悦。 景岚彻底急了,往前走了一步,直视柳溪,你想如何? 这女人竟然得寸进尺! 柳溪绷不住笑意,她真挚地望着景岚,我想如何?我不是一早便说了?我想看我家阿岚行冠礼,领都督军印,带领东海景氏傲立东浮州。 景岚怔怔地望着柳溪。 不信?柳溪莞尔反问。 景岚此时整颗心都乱了,哪里还能辨别她的话是真是假? 那现下就杀了我灭口,一了百了。柳溪坦然闭眼,一幅任君宰割的模样。 景岚别过脸去,柳溪,你明知现在我不会杀你。 那出去之后,我给你一个机会杀我。 你若选择不杀,从今往后,你便不准再疑我! 作者有话要说:  又说开一件事~ 其实对两人而言,是好事。 ps:卑微鸢小凝求评论啊,亲们,挥挥你们小手也好啊~ 抓个虫~ 第53章 泅水 幽幽带着手下往下爬了一阵, 忽然缀绳停在了半空中。 怎的就中了柳溪的激将法?!说爬就爬了? 幽幽暗暗咬牙,仰头望了一眼高耸的悬崖峭壁景岚与柳溪两人联手,一时半会儿定然折不了命, 在外面等着她们两个挣扎出来才是上上之策。 一念及此,幽幽对着已经到底的手下呼道:取完蛇胆就速速上来,我们先破了长廊的机关, 回去以逸待劳, 等那两人出来。 是! 手下们齐声大喝。 幽幽借力腾身,上窜的速度倒是很快, 片刻之后便稳稳地落在了石台边上。 她望着一团漆黑的长廊,方才闯进来时的凶险还历历在目。那些手下不该这样白白死了, 这长廊中的机关她一定要破得干干净净! 轰!轰!轰! □□的爆炸声沿着长廊扩大释放出去,在悬崖之间不断回响。 仿佛震颤的并不是长廊,而是整座海龙陵。 即便是隔着一段距离,在寒潭边静默的景岚与柳溪也依稀听见了□□爆炸的声响。 柳溪冷笑,幽幽可真是个急性子,直接用□□炸也不怕把这座海龙陵给炸塌了。 景岚还以为是幽幽进入了龙腹, 一时寻不到出路, 便动用了□□。倘若如此, 那幽幽离这儿已经很近了。 她无暇再与柳溪纠缠她是女儿身的秘密,正色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早点找路出去。 阿岚, 那我们就说定了。柳溪突然开口。 景岚愕然, 说定什么? 我方才说的,你若不杀我,日后就不准怀疑我。柳溪咬死这件事不肯罢休。 景岚皱眉,正色道:他日你若像上辈子那样, 再做伤害我们景氏之事,我还是会杀你。 不用你动手,我会先你一步自戮。柳溪笃定,这辈子绝不会再伤害景氏一人。 景岚欲言又止,最终只得作罢,点头道:好,你我就这样说定了! 找出路吧。柳溪左右看了看,这树林所幸不算大,半个时辰之内,她与景岚一定可以翻找一遍。 不知为何,知道柳溪早就看出她是女儿身,景岚竟觉多了一分释然。 不必戴着面具而活,是景岚一直要的日子。 只是,她若在这个时候坦诚自己是女儿身,只会节外生枝,让众人笑话她已故的母亲小人之心,竟做出这种荒唐之事。 东海的新任家主竟是个欺骗众人多年的小丫头。 这样的事传入江湖,对东海景氏声名也有损。 如今的景岚已经骑虎难下,恐怕这一辈子都要当公子到底了。 柳溪听她半晌没有吱声,便不时地打量了她几眼,看见她的神色凝重,估量多半是因为女儿身暴露之事吧。 阿岚。 嗯? 你放心,我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你是女儿身。 柳溪比谁都明白,女子不易,尤其在这个乱世。景岚的身份一旦暴露,东海景氏想要在东浮州彻底站稳脚跟,那是加了好几重难度。 想来也可笑。 女子想要在乱世建功立业,最后的落脚处还是得依傍男子。要么就是父兄支持,要么就是嫁人联姻。 景岚的这重身份,柳溪无论如何都会帮她护住。 甚至柳溪还多了一分私心景岚是女子,那借男子之壳,终结这个乱世后,便能站在女子的角度考量,颁发诏令,让这世间许多优秀的姑娘站出来与男儿比肩共创盛世。 景岚轻叹,你管住你的嘴便好。 柳溪笑而不语。 两人很快便将这小树林寻了个遍,并没有找到出路。 最后两人又回到了寒潭边。 柳溪沿着垂落的溪流往上瞧去,这溪流入口甘甜,绝不是海水,多半是这岛中的泉脉。溪流进来的地方,也算是通往泉脉的入口。 只是这溪流几乎是垂直而下,柳溪仔细瞧那石壁,皆是青苔,并无多少凸石。就算轻功再好,也难以攀石而上。 哗啦啦 正当柳溪思忖之时,只见景岚解下了背上的骨灰与断枪,扔掉了手中的凝光,猝然跃入了寒潭之中。 她与柳溪想的不同,溪流就算有出来的泉眼,也不一定能容人通过。 这寒潭一直有溪流注水,却不见溢出,多半下面有暗洞。 景岚自小便在东海畔长大,泅水功夫不比海城那几个老舵手弱。这寒潭到底也不是很深,她泅水下去瞧瞧,说不定真能发现什么出路? 亏得这寒潭水甚是清冽,景岚潜在水下睁眼四看,也能将这水下的景象看个清楚。 果然! 她才环视一眼水下石壁,便瞧见了一处雕刻着鱼龙纹的石门,石门半启,刚好够一人进出。 她奋力游了过去,探进半个脑袋打量了一眼。 里面的石壁都是用荧光青石所筑,没有月光透入,青幽之色更甚,足以将整个水道照亮。景岚再往里面挤进半个身子,身子往上一探,这里的空间很高,寒潭水涌进来并不能将整条水道全部淹没,上面还剩了一截空间,足以给泅水进来的人换口气继续前行。 景岚缩回了身子,挥动双臂飞快地游上了寒潭水面,破水而出的瞬间,长长地倒吸了一口气。 柳溪知道东海景氏的人善水,可也是头一回瞧见有人可以潜游那么长时间的。 她关切地看着景岚的脸,阿岚,你没事吧? 无妨。这泅水之术,算得上景岚最得意的一门本事,她半浮在寒潭水面,正色道:下面有条水道,应该就是出路。 分卷(40) 这次是柳溪骤然铁青了脸,曾经的阴影猝然浮上心头,柳溪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景岚猜到一些柳溪的顾忌,你别告诉我,你不会泅水? 柳溪故作镇静地答道:会肯定是会的。 别怕,只要潜进去,里面可以浮上去换气的。景岚游近了寒潭边,用力爬上了岸。她歉然对着用外裳裹着的父亲骨灰重重叩头好几下,爹爹,对不住了,要带你回家,我必须走水路。说完,她检查了一遍外裳裹的是否严密,便将断枪与父亲的骨灰重新系在了背上。 为了泅水方便,景岚还将凝光也系上了后背,抖落了缠在右臂上的寒铁链,递向了柳溪,给你。 柳溪迟疑地接了过来,她探头看了一眼寒潭底,也不知她的水性能不能让她潜到底。 你把惊月也绑背上,双手必须腾出来划水。景岚提醒她。 嗯。柳溪低头缓缓用寒铁链将惊月绑上了背。 柳溪鲜少有这样慢条斯理的时候,景岚突然凑近了问道:绑好了? 我再看看。柳溪又揪了揪身上的寒铁链,其实早就绑牢了。 我来你瞧瞧。景岚猜到她到底在怕什么,可目前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再耽误下去,只怕两人都要饿死在这里面。 柳溪没想到景岚竟也会有这样的心机,说是帮她瞧瞧,却揪住了寒铁链,猛地带着她一并跌入寒潭之中。 哗啦啦 柳溪又惊又恼,厉声喝道:阿岚,你趁人之危!说话间,生怕自己稳不住浮在潭面上,便紧紧地揪着景岚的右臂。 景岚还是头一回让柳溪吃瘪。 她顺势牵住了柳溪的左手,这才发现柳溪在轻轻颤抖着,别怕,我带着你,一定能游出去的。 谁说我怕?这次是柳溪嘴硬了。 景岚也懒得戳破她的心虚,提醒道:深吸一口气,我带着你憋气潜下去,只要游进那道石门,我便带你浮上水面换口气。 要憋多久?柳溪问道。 就一会儿。景岚也不知该憋多久,她水性甚好,方才潜下去那一会儿她觉得应付自如。 可若柳溪水性不好,潜下水不过片刻,也是一种煎熬。 柳溪的手指收紧,将景岚的右手抓得紧紧的,脸色变得极为惨白。 大口深吸一口气,像我一样。景岚知道再说下去,柳溪只怕会更不敢下潜。 柳溪学着景岚大口深吸了好几口气。 一! 二! 景岚并没有数三,便带着柳溪一起潜下了寒潭。 冰凉的寒潭水从四面八方瞬间涌来 柳溪双眼紧闭,脸憋得通红,她不知自己到底能不能憋到传入那道石门,她只觉得深埋心底多年的恐惧感在野蛮滋生,若不是手还紧紧抓着景岚的手,她只怕要中途放弃,拼了命地刨水回到水面上,重新大口深吸几口气。 景岚一边往前游,一边不时打量着柳溪的脸色。 看来柳溪是真的水性不好。 她能憋多久,景岚没有数,只能加快游动,带着柳溪钻过了那道石门,往水面上浮去。 哗啦啦 景岚当先钻出水面,柳溪听见了水声,本能似的攀住了景岚的颈子,整个身子紧紧贴在景岚身上,透出水面大口呼吸着。 柳 让我缓缓别松手 柳溪像是一个差点溺毙的人,紧紧抱住水中的浮木,哪里还管顾什么礼法? 喂 求你 她的语气出奇的卑微,这两个字一出来,便让景岚怔愣在了原处。 景岚从未想过,柳溪也会有这样卑微的时刻。 她并非不会泅水,哪怕是水性再差,也不该有这样的恐惧模样。 除非柳溪曾经有过什么几乎溺毙的凶险过往。 没事了,没事了。景岚轻拍了柳溪的背心两下,下意识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她与她都是说明白的女儿身,在这样的境地抚慰不安,不算轻薄,也不算违礼。 平时凶神恶煞,没想到怕起事来,竟也有这样一面。 景岚每多认识柳溪一层,就越觉得她越来越顺眼,甚至还多了几分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反正都是妹纸,这下抱得更光明正大了。 第54章 水道 湿透了的中衣紧贴在身上, 即便是隔着衣裳,景岚身体散发的温暖还是轻而易举地沁入了柳溪轻颤的身子。 柳溪不由自主地往景岚的心口贴紧,将景岚的后背压在了青幽石壁之上。 这样的姿势抱久了, 似乎于礼不合。 景岚也从未与谁这般亲近过,她多少有些不自在,不禁提醒道:适可而止说这话也不单是提醒柳溪, 也是为了提醒自己。 即便同是女儿身, 有些距离还是应该保持的。 柳溪的心跳得很快,此时尚未从曾经的恐惧中抽离出来, 哪里听得进去景岚的提醒。 她不提醒还好,提醒之后柳溪双臂用力勾住景岚, 身子贴得更紧了些。 柳溪,你这是得寸进尺!景岚这下可不依了,怎会有这样无赖的女人?!她想推开柳溪,却在这时听见了柳溪的低哑声音。 阿岚她还在轻颤。 景岚忍下了推开她的冲动,低声应道:什么? 柳溪松开了勾着景岚颈子的双臂,右手揪紧景岚的中衣衣襟, 缓缓推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几缕湿润的发丝贴在脸颊上, 柳溪微微垂头, 暗暗咬牙道:我怕泅水之事,不准说出去,否则她忽然抬眼, 对上了景岚错愕的眸子, 我会狠狠收拾你! 景岚挑眉,你还威胁我? 听见没?柳溪揪住衣襟狠狠一扯。 景岚看她是真的恼了,此事说出去对她也没有什么好处。至少旁人看来,根本不在乎柳溪怕不怕水, 只在乎她与她叔嫂同处水中。 只要心有邪念,便会脑补出许多旖旎画面。 景岚与柳溪之间清清白白,岂可无端招惹这些闲言闲语? 我不会说的。景岚说完,低头看了一眼柳溪揪住她衣襟的手,还不松手?倘若揪烂了衣裳,我怎么出去见人? 柳溪深吸了一口气,揪紧景岚衣襟的手指力道缓缓松懈下来。 可是,终究她还是心有余悸,迟迟不敢彻底放手。 我带你游上岸便放手。景岚忽然伸出左手牵住了柳溪的右手,右臂划水往前游了半个身子,回头正色看她,有我在,龙王爷都不敢收你的魂,别怕!说完,景岚的手指从柳溪指隙间滑入,紧紧地扣住了她的手。 走吧。景岚不敢再多言什么,连忙划水带着柳溪顺着缓缓的水流往水道深处游去。 柳溪惊动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怔怔地看着景岚游在前方的背影,浑然不觉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了一抹笑意。 她不由得握紧了景岚的左手。 景岚以为是她还在害怕,便也微微回握了一下。 不用什么安抚话语,也不用再拥抱,就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回应,便足以让柳溪的心完全踏实下来。 相信她,相信只要这丫头在,这水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景岚一心只想快些游到可以上岸的地方,丝毫不察柳溪此时笑得多欢喜。 冰凉的水流浸透了两人的衣裳,游得久了,景岚也觉有几分寒意。 可对柳溪而言,有个温暖的小丫头牵着,这些寒意忽然也不算什么了。 各有所思。 约莫游了半个时辰,景岚终是看见了水道尽头水流朝着台阶下的水洞继续往深处流去,十阶长满青苔的台阶沿着水面层层向上,一道紧闭的石门上悬着一盏人鱼灯,灯火已灭多年。 就算借着青幽石壁的荧光,也看不分明石门上刻着什么花纹。 景岚倒抽一口凉气,划动已经酸软的手臂,带着柳溪往石门那边快速游去,一边游,一边用力拉扯柳溪到身前,前面有水洞,我先推你上去。 论水性,景岚比柳溪好太多。 海城附近的东海下也有不少水洞,景岚自忖有能力应付水下的暗流。 好。柳溪匆匆应声。 景岚松开牵着柳溪的手,游到了柳溪身后。 越是接近水洞,水流就越是湍急,借着水流,两人可以不必划水,就能靠近那水洞上的那十阶台阶。 惊觉景岚的双手扶在了腰杆上,柳溪下意识地缩了下身子,心跳倏地跳快了一拍。 景岚看准时机,猛地双手往上一托,硬是将柳溪的半个身子托出了水面,身子却狠狠往水下陷去,水流瞬间没过了她的脑袋。 柳溪知道水洞的陷人威力,她哪里还敢多想其他,半个身子攀上石阶之后,一手压在石阶上缓住势子,另一手便扯开了系住惊月的寒铁链,朝着景岚挥了过去。 惊月跌落在了石阶上,顺势从最下面的那阶石阶滚入了水下。 寒铁链的一端落入水中,水下的景岚看准之后一把扯住寒铁链,竟发现惊月也跌落了水下,眼看便要被水流吸入水洞之中。 景岚猝然松开了寒铁链,滑动双臂往前梭鱼般地一冲,右手抓住惊月,左手用力反手扣住了水洞的边沿,缓住了被吸入水洞的势子。 原本绷直的寒铁链瞬间泄力,柳溪大惊失色,脱口呼道:阿岚! 咕噜咕噜 石阶之下,翻起几个泡泡。 柳溪哪里还顾得寒铁链,调身扑在石阶边沿,朝下伸出了手去。 噌! 景岚屏息,吃力地将惊月探出水面。 柳溪焦急地探出双手,紧紧抓住了惊月刀柄,用力往上一提。 景岚借势猛地一蹬水洞边上的石壁,整个人猝然蹿出了水面,长长地倒吸了一口气。 快上来!柳溪猛扯惊月。 景岚哪里想到柳溪会扯那么急,连人带刀,几乎是撞在了石阶上,疼得她忍不住咧嘴嘶了一声。 疼! 你不要命了啊? 柳溪语气一软,动作却依旧犀利,几下便将景岚从水中拉了上来,匆忙检视景岚伤到了哪里? 景岚被她热烈的眸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急忙将惊月往柳溪怀中一塞,刀给你捡回来了,我也没事。 人命比刀重要!柳溪肃声喝道。 景岚愕然,你凶我做什么? 这女人好难伺候啊,刀都捡回来了,还要凶她! 柳溪自忖确实不该这般激动,便敛了些许激动之色,温声问道:撞哪里了? 一时凶狠,一时温柔。 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景岚淡淡答道:这会儿已经不疼了,等出去拿热帕子敷一下就好。 柳溪面露愠色,你现在是景氏的家主,不管发生什么,保命第一,听见没有! 听见没?! 景岚只得点下头,不然柳溪只怕又要不依不饶了。 上辈子要她命的是柳溪,这辈子想她活的也是柳溪。 景岚心底生惑,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辈子跟上辈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迥然不同了? 惊觉自己又想起了上辈子之事,景岚立即让自己打住。 上辈子之事多想无益,柳溪并不知那些事,这辈子总拿这事耿耿于怀,并不是好事。 柳溪略微舒了一口气,凶这一下,感觉气氛忽地有些不对劲。 她提刀站起,先景岚一步走上了台阶,来到了石门前。 景岚将石阶上的寒铁链重新缠回右臂,起身拧了拧湿透的裤脚,下意识地去摸怀中的火折子。 也不知还能不能用? 虽说景氏的火折子外壳用的是隔水皮革,可她在水下泡了那么久,水又是无孔不入的,只怕火折子多半是用不成了。 抱着试一试的目的,景岚甩了甩火折子外革上的水珠,打开了火折子,吹了几下。 火星微弱,芯子亮了一下,只燃起一点星火微光。 总比没有好。 景岚拿着火折子刚欲往上走近石门,却忽地怔愣在了原处,耳根莫名烧了起来。 中衣本就单薄,浸透了中衣更是有如蝉翼,贴在身上若隐若现。此时借着火折子的微光一瞧,柳溪妙曼的身姿拢在湿透的中衣之中,雪背上的刺青伤痕肆无忌惮地暴露眼前,无端地惹人心疼。 景岚还好,里面还有一层裹胸布。 可柳溪不一样,系在背上的肚兜系带如今格外明显,甚至于绳结已是松动,不知何时会松散开来。 若是散开了 景岚赶紧打住思绪,暗骂自己怎的会想这些混账事情? 柳溪听见身后窸窣作响,原以为景岚收拾好便会走近石门,一起破解。哪知等了半晌,也不见景岚走近,还以为她是真伤了哪里,这会儿正悄悄查看伤处。 柳溪猝然回头,景岚仓皇地吹灭了火折子,像是被猫儿拿在原地的鼠儿,故作泰然地别过了脸去,火折子好像不能用了! 嗯?柳溪觉得这丫头藏了什么事。 景岚不敢与她对视,匆匆把火折子收回怀中,便走近了石门,可有什么发现? 柳溪答道,有。 说说看!景岚分明还有几分局促。 柳溪一脸狐疑地看着她,阿岚你先说说看。 我才上来,看都还没看石门 为何阿岚的耳根这般红? 柳溪与她离得不远,这回将她看了个清楚。 哪里红了?景岚不敢与她聊这些,急忙换了话题,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出去?说完,觉得不提醒柳溪好像也不太对,张了张口,又不知该怎么提醒? 分卷(41) 嗯?柳溪越看景岚越不对劲。 景岚也不敢与她对视,终是小声提醒,带子 带子? 肚兜的带子 景岚说完转过了身去,好像要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柳溪:阿岚,你不正经了。 景岚:胡说八道!我好心提醒你,你别冤枉我! 第55章 长生 难怪这丫头这般不自然, 原来是 柳溪只觉脸颊一烫,当即便放下了惊月,反手将肚兜系带重新系好。 景岚收敛心神, 强将注意力都放在了石门之上石门上面没有任何花纹,甚至连门环都没有。 推推看? 景岚解下凝光,用凝光的剑鞘笃笃戳了几下石门。 石门纹丝未动, 想来并不是推开的。 阿岚。 嗯? 忽然听见柳溪唤她, 她匆匆回头。 柳溪提刀伸手,火折子给我。若不是有青幽色的石壁荧光掩护, 只怕景岚一眼便能瞧见她脸上的羞色。 景岚没有多想,将火折子摸出递给了柳溪。 柳溪重新打开火折子, 吹亮了火焰,足尖一点,掠身将石门上的人鱼灯点亮。 柳溪将火折子递给了景岚,沿着石阶往后退了几步,仰头望向了人鱼灯上方烛光微明,照亮了上方的景象, 原来这门上还藏了一扇不起眼的石门, 因为材质与青幽色的石壁一样, 若不点燃人鱼灯,一时也发现不了上面还有一扇石门。 景岚接过火折子重新收起,惑声问道:你怎知上面还有一扇石门? 这座海龙陵就是以镜为题, 此门若是虚影, 那肯定有原形在。柳溪一边说着,一边指着门侧石壁上的青苔,青苔一路长得与下面的石门门头齐高,我想, 当初这条暗河一定能涌这般高,刚好就是自成的镜。 数百年泉脉涌动,泉脉的水再多,也会有流尽之时。 景岚惊叹于柳溪的观察入微。 柳溪坦然对上了景岚的眸光,挑眉道:还好你是个姑娘家,否则胆敢窥看我肚兜系带,我立马戳瞎你的双眼! 我又不是故意 嗯? 柳溪带着浓浓的鼻音一哼。 景岚也自忖理亏,也不想与她在此事上多做纠缠,我给你赔不是 倒也不必,你我现下算是扯平了。柳溪忽然眸底漾起了笑意,眸光沿着景岚的脸侧落在了湿透中衣下的锁骨上,意味深长地瞄了一眼。 你放肆!景岚捂着锁骨往后退了一步。 柳溪得意轻笑,我可是光明正大的看,可不像有些人 景岚理亏语塞,铁青着脸提醒道: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 好!柳溪答得干脆。 只见她仰头看准了人鱼灯上的石门所在,再次腾身而起,以惊月为杖,对着石门狠狠一杵。 石门瞬间洞开,透出了一线光亮。 柳溪落回了石阶,给景岚递了个眼色,走吧。 景岚掠身而上,稳稳落在了石门口,往前探了探身子,用凝光在左右石壁上敲打数下,确认这里没有藏有机关,便弓着腰往里面走去。 柳溪紧随其后,入门之时顺手扇灭了人鱼灯的烛焰。 这条甬道并不长,一路斜着往上走,石壁越往前走青苔越少,湿气也越来越淡。 终是走到了甬道尽头,景岚也终于可以直起身子,站在甬道口,惊叹地望着眼前的景象依石凿城的大殿殿门紧闭,殿檐之上,碧色的琉璃瓦透着一抹阴森的寒光,与长明多年的十盏人鱼灯交相辉映。 殿门之上,高悬着一方水晶牌匾,上面篆书了两个字【长生】。 石殿之前,凿空了地上的岩石,凿成了一方池塘,池塘中尚有莲花绽放,甚至不时还有游鱼浮上水面,摆尾荡出数圈涟漪。 柳溪仔细看了看石殿周围,并没有其他出路可走。 想必只能进殿一探,才知殿中有没有出路离开这座海龙陵? 叮铃叮铃 不知何处系有风铃,也不知何处有风轻拂。 当两人一起踏出甬道口,便听见风铃声声脆响。 说不上来哪里诡异,可这风铃脆响不绝,听得久了,莫名的寒意阵阵从心底升起,甚至还有些错觉,觉得这风铃不是风铃,更像是哪个姑娘在暗处轻唱。 这该是海龙陵的最后明堂,兴许会有更凶恶的镇墓兽镇守在此。 两人一边走,一边捏紧了手中的兵刃,越是靠近【长生殿】门,越是警惕四周,生怕会突然跳出什么凶物来。 咯吱 柳溪用惊月刀柄推开了紧闭的殿门,流动的风窜入殿中,里面熄灭多时的人鱼灯猝然点亮,将殿中的一切照了个亮。 正对殿门的是一方影壁,上面镂刻了一幅山海碧波图,透过镂空的地方往内窥看,垂落的九重纱幔之后,似乎悬着一具水晶棺椁。 水晶棺中隐约可见一双相拥的人影。 柳溪走近景岚,这下两人算是完全进了这座石殿,身后的殿门猛然关闭,算是断了两人的后路。 又是这样的机关。 虽说已是见怪不怪,可后路已无,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面走了。 阴风吹拂,九重纱幔微微晃动。 柳溪与景岚一左一右绕过影壁,相互递了一个眼色,一人注意梁顶与左边,一人注意脚下与右边,一步一步地靠近了那个悬着的水晶棺椁。 呜 越是靠近水晶棺椁,便能隐约听见海螺的空响,甚至海螺声中还依稀混有海浪的声音。 两人终是来到了水晶棺椁前,仰头看着这具悬棺悬棺微斜,脚重头轻。水晶棺椁上雕刻了一龙一鱼,双尾交缠,刚好是水晶棺中两人的落脚之处。 从旁细看这棺中之人,两人同是女子,相拥而眠。一人着甲,甲片上隐有龙纹,一人穿着鱼纹霓裳裙,两人发髻皆散,青丝交缠一起,早已分不出谁是谁的。 水晶棺椁是保存尸首的最好棺椁,这两人百年尸身不腐,多半是仰赖这具水晶棺材底积液的那些水银吧。 果然与那六幅图有关。柳溪若有所思,这着甲之人应该就是夜氏皇族,另一个穿着霓裳裙的女子,应该就是螺形城堡的姑娘。 柳溪回想第五幅图,两人分明是各自为阵,不管那一战到底是谁输谁赢,对她们两人而言,都是两败俱伤。 不能同生,那便共死。 与卿长眠,不离不弃。 倒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了。 柳溪慨然轻叹,这世上有许多人做不到同生,也做不到共死,结局远比她们两个还要凄惨。 景岚望着棺中的两人,心绪复杂,这世上原来真有这样离经叛道的感情。 当初看见那幅壁画,还觉得不可思议,如今亲眼瞧见了画中人的结局,只觉唏嘘。 女子与女子相爱,世所不容,偏偏两人就是爱了。 同死水晶棺中,也算是百年相守,谁也不能将她们再分开了。 景岚垂眸,本想抬眼看看他处,恰好与柳溪的眸光撞在了一起。 两人不过三步的距离,如今两两相望,只剩默然。 我们还是寻路吧。景岚先开了口。 柳溪点头,也好。柳溪又看了一眼水晶棺中的两人,虔诚心道:愿你们相守千年,再不分离。 景岚怔怔地看着柳溪的侧脸青丝湿润,脸色微白,眸光若星,灿灿真挚。 她是在给这棺中的两人祈愿么? 觉察了景岚的眸光,柳溪莞尔望来,忽然打趣道:阿岚,你可想过,他日你若娶妻,要如何待你娶进来的那个姑娘呢? 这可是一件愁人的大事! 景岚蹙眉,我不娶不就可以了! 堂堂东海景氏的家主竟然不娶妻,江湖上可是要笑话的。柳溪笑意渐去,原本只为逗弄景岚,可说到关键处,她竟觉有几分莫名的不悦。 柳溪瞧向景岚的眸光中掺杂了几丝连她也没有觉察的情愫。 景岚不知那些情愫意味着什么,她只知与柳溪凝眸相望久了,她的心湖会生涟漪。那些说不清因何而起的涟漪会轻而易举地撩动她的心弦,让她心生慌乱。 明明入陵之前,都不会这样。 可经历生死之后,她觉得她对柳溪似乎有那么一点改观。 大概是她接纳了柳溪是嫂嫂吧。 景岚赶紧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别过了脸去,沉声道:反正我还没到十八岁,尚未行冠礼,娶妻之事,容后再说。说完,景岚沉了脸色,提剑在水晶棺椁所在的正殿中走了一圈,最后驻足在落下了镇龙石的后巷前。 景岚拔剑,剑锋在镇龙石上砍了数下。 镇龙石纹丝未动。 景岚颓然长叹,这唯一的出路就这样被镇龙石给断了。她回头仰望悬着的水晶棺椁,难不成她与柳溪也要困死在这里? 柳溪绕着水晶棺椁走了一圈,忽然在水晶棺椁下坐下,躺了下去。 景岚急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嘘。柳溪比着唇瓣,示意她不要说话。 景岚惑然走近,在柳溪身侧蹲下,沿着柳溪的眸光往上瞧去。 除了棺中相拥的两具姑娘尸首外,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柳溪并没有看水晶棺中的两人,她的视线从水晶棺的棺身一路望去,正对的殿顶横梁上似乎隐有刻字? 若不是这个角度,站在棺木的周围,绝对不能发现那藏于横梁阴暗处的刻字。 水晶棺椁她是不会去动的,这两人生时已不易,她绝不会打扰她们难得的死后相守。 可要她这样憋屈地困死殿中,柳溪却是万万不甘的。 只见柳溪揉身而起,提刀踏地而起,右手勾住了横梁,探近了横梁将上面的字念了出来鱼龙破海,谁与争锋。 小心! 只听景岚脱口急呼,柳溪惊觉身后有一道阴风来袭,不等她提刀格开,景岚便先她一步腾身上梁,挺剑挑刺向柳溪身后的那抹硕大黑影。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反正柳溪肯定会先发现那些不悦是因为什么,慢慢看~ 第56章 蜘蛛 噹! 凝光的剑锋刺在黑影腹上, 发出一声金石之响,这黑影之腹竟硬如钢铁。 景岚错愕无比,旋身勾梁而上, 一腿踢在了黑影腹上,终是将黑影往后踢退了一步,她急声道:柳溪, 当心! 柳溪点头, 趁着景岚护卫的当口,凝神再看了一眼梁上的刻字。她左右瞧了瞧, 眸光最后落在了悬着水晶棺材的那条黑铁链子上。视线随着黑铁链子一路往下,这次终是可以从上俯视水晶棺椁中的两人, 这才发现两人交叠的双手上放着一个玲珑七宝盒。不论是从旁,还是从下,因为视线遮挡,是没办法发现这个盒子的。 难道这就是幽幽想要的宝物? 鱼龙破海,谁与争锋?柳溪又念了一遍这句话,倘若为了得到这个宝盒, 就必须毁掉这具水晶棺材, 彻底惊扰这对死守了两百多年的有情人。 且不说此举是不是罪大恶极, 这水晶棺椁里面是有水银的,打开的一瞬,不知道那些水银会溢出多少?这石殿并不大, 毒气一旦泄露, 她与景岚只怕都要死在这里。 这个赌注太重,柳溪并不想赌。 柳溪想定一计,从梁上跳下,噌地一声抽出了惊月, 当先掠到断龙石边,对着梁上的景岚招了下手。 阿岚,把梁上这凶物引到断龙石那边去! 景岚恍然,明白柳溪想做什么? 这凶物既然像金石一样坚硬,说不定可以借它的爪牙,将这断龙石给破开。 铿! 景岚斜刺一剑,削在了那凶物扬起的双爪上,顺势跃下了梁来。 本以为这样可以激怒凶物,谁知这凶物并没有追的意思,双爪扬起,并不是为了袭击景岚。 咔嚓! 凶物双爪猛击在悬着水晶棺材的黑铁链上,黑铁链瞬间生了裂纹。 借着人鱼灯的微光,景岚这才看清楚,这凶物其实是只巨型蜘蛛,形似活物,仔细瞧瞧,其实根本就不是活物,而是一只巨型机关蜘蛛。 不好! 柳溪看这凶物第二次猛击黑铁链,黑铁链在它的巨爪下,根本扛不住几下。这机关蜘蛛似乎是想把水晶棺椁的黑铁链击落,将水晶棺椁彻底毁了。 阿岚,不能让它把水晶棺椁给击落了!柳溪大急,足尖一点,掠上梁去,惊月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光,刚好撞上它第三次猛击黑铁链的双爪。 这机关蜘蛛的力道极大,柳溪只觉虎口一阵剧痛,不用看便知这一击足以让她虎口震裂。这蜘蛛若是肯攻击断龙石,十之八九是可以把断龙石劈开的。 笃定了这个猜想,柳溪揉身上梁,屈肘狠狠一撞蜘蛛的侧身。 蜘蛛方才那一击几乎被柳溪卸了力,打在黑铁链上那一下,只让黑铁链颤了一下。又被柳溪这一撞,身子歪斜,险些从梁上跌下来。 景岚顺势飞起补了一脚,这蜘蛛再难稳住势子,整个朝着地上猛地砸下。 机关蜘蛛的重量不轻,这一砸,几乎全部力量都压在了左后足上,只听咔嚓一下,整个左后足便折断在了地上。 机关蜘蛛挣扎站起,身子只能歪斜着。 它扬了扬爪子,猝不及防地朝着水晶棺椁戳去。 铿! 两声金石巨响几乎是同时响起,一刀一剑,一左一右硬生生地扛住了蜘蛛的两只前爪,挡住了它戳向水晶棺材的那一击。 阿岚! 我知道! 柳溪没有多言,景岚便明白她想做什么。 鲜血从景岚的虎口流下,她忍痛踢起一脚,将机关蜘蛛往后踢退一步。她落地的瞬间,对着柳溪伸出手去,柳溪牵住景岚左手的瞬间,腾身而起,拼尽一切力气,双足狠狠瞪在了蜘蛛唇下,硬生生地将蜘蛛掀了个七脚朝天。 分卷(42) 柳溪并没有停下来,她落地的瞬间,拽动手臂,景岚顺势飞起,借着落下的劲道,斜踩在了蜘蛛腹下,又将蜘蛛往断龙石的方向推了一步。 就在景岚准备故技重施时,她余光瞥见了梁上垂落了两只活物蜘蛛,抬起了腹尾,对着柳溪的背心吐出了两缕长丝。 小心背后!景岚旋身将柳溪扯到身后,凝光朝着那两缕长丝一剑削下。 自古绕指柔无坚不克,这一削,反倒是让蛛丝将凝光彻底缠住。 两只蜘蛛猛地一扯,带动景岚身子往前一扑,几欲摔倒。 景岚用内劲猛震凝光,凝光的剑刃锋利,换做其他丝物,只怕早就割断了。可这蜘蛛之丝,也不知是什么物事,接连震了数下,纹丝不断。 正当景岚焦急之时,忽觉柳溪抽出了手去,一掌反劈在了景岚背心。 景岚本来重心就没有站稳,被柳溪打这一下,哪里还能稳住势子,整个人朝着地上扑去。 咳!柳溪猛咳一声,反手高擎惊月,硬生生地接下了机关蜘蛛猛然翻身袭来的这一击。 另一只前爪同时落在了景岚头顶,若不是柳溪一掌推开她,柳溪拦不下的那只前爪一定会抓破景岚的胸膛。 柳溪!景岚来不及多做思忖,从地上猛地挣起,她这才发现硬抗下这一击的柳溪面色苍白,嘴角隐有血色。 后咳咳柳溪急声提醒,可一张口,便是一口血水涌出。 景岚惊觉身后寒风来袭,她错身避开,原是两只蜘蛛迫不及待地啃咬过来。这一口咬空,刚好松了绷紧的蛛丝,景岚顺势抽出凝光,凌空反握,对准了其中一只蜘蛛的后腹,快如闪电般一剑划过。 噌! 那蜘蛛的后腹猝然裂开,破裂的黏液瞬间将自己腐蚀大半。 正当景岚准备对付另一只蜘蛛时,柳溪已经先她一步落了刀,将另外只活物蜘蛛一劈为二。 以二敌三,本就是以少打多。 两人对付蜘蛛的同时,机关蜘蛛再次爬上了横梁,重新扬起两只前爪,朝着黑铁链猛击数下。 咔嚓!黑铁链猝然脆响。 这机关蜘蛛一心只为毁棺,根本引不到断龙石那边,即便是引到了,也不会依着她们的想法,将断龙石破开。 机关咳咳兽的死穴你可记得在哪里? 记得! 景岚点头,她明白柳溪是什么意思。 只见她快速掠上横梁,对着下面捂着心口一脸痛楚的柳溪道:交给我!你别逞强! 好咳咳柳溪嘴上是答应,右手却反握着惊月,准备随时掠上横梁助景岚一臂之力。 机关一道,不论景氏还是柳氏,造出的机关兽必留死穴。 一来是怕有人仗着机关兽做恶事,二来是怕被机关兽反噬,调修之时,反被机关兽拿了性命。 这机关蜘蛛的腹部如铁,前爪锋利,想必头部也做了寒铁甲防护,只怕都不是死穴。 景岚快速回想,这机关蜘蛛方才落下后,轻而易举地折断了后足,只怕死穴就在下腹的某处。 蜘蛛的利器,除了爪子之外,便是下腹吐出的毒丝。 这机关蜘蛛至今只用前足,并不见毒丝。 或许,毒丝之孔便是这蜘蛛的死穴所在! 景岚一念既定,翻身躲开蜘蛛的爪子,落在了蜘蛛身后。这蜘蛛几乎是半坐在横梁上,下腹的吐丝孔被沉重的身子压着,根本戳不进去。 铿!机关蜘蛛又一下猛击在黑铁链上。 阿咳咳柳溪想问梁上到底怎么回事?为何景岚迟迟没有找到那机关蜘蛛的死穴所在。 景岚猛地飞起一脚,跺在了机关蜘蛛的背甲上。 蜘蛛前足再次击空水晶棺椁,便斜斜地站了起来,想要重新举爪再击。 景岚趁着它站起的这一瞬,一剑刺入蜘蛛的下腹,猛地往上提挑凝光。 咔嚓! 凝光瞬间被蜘蛛绞断在了腹中,景岚大惊,避开了蜘蛛后爪的反刺,翻身跃下石梁。 嘶 机关蜘蛛在梁上好似发疯似的猛颤了起来,一双双爪疯狂挥动,若是活兽,那便是只受了刺激的凶猛野兽,甚是可怖。 景岚来不及惋惜凝光断折,她死死盯着蜘蛛在梁上的疯狂模样,惊觉身侧的柳溪想要上去补刀,她顺势紧紧扯住了她的手臂。 够了! 柳溪错愕看她。 景岚眼眶微红,她侧脸心疼地对上她的眸光,柳溪,谁准你这样一而再地拿命护我?! 柳溪眸光震颤,一瞬不瞬地望着景岚。 上辈子,你亡我景氏满门,你就算要偿命,也该偿给我!景岚哑声嘶吼,这辈子你是我景氏的长嫂,我们说好一起带爹爹回家!你给我听好了,我要你陪我一起带爹爹回家,不是我带你跟爹爹回家! 傻子!柳溪心头一暖,只觉哽咽。 景岚的余光瞥见梁上的机关蜘蛛身形一歪,似是要坠下梁来,便扯着柳溪往后接连退了好几步。 机关蜘蛛再次跌落在地,这次一连压断了右侧的两只后足。 它挣扎爬起,扬起前足,后腹的重心却总是偏移,一股刺鼻的液体从绞断凝光的蛛丝孔缓缓流出。 是了! 凡是机关兽,必有油囊! 景岚想到这点,扔下了右手中的残断凝光,匆匆摸出了怀中的火折子,仓皇吹亮火星,朝着机关兽流出的液体抛去。 火折子的火星一触及那液体便腾起了火焰,瞬间沿着液体烧入了机关蜘蛛体内。 只要油囊里面的油烧尽了,那机关蜘蛛便也不能这般逞凶了。 宁可不要凝光,也绝不放手,任由柳溪再上去搏命。 柳溪低头看着景岚死死握紧的左手,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柳溪鲜少有这样被人珍之重之的感觉。 她见过太多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薄情,见过太多海誓山盟不过空的不值得。 谁待她不好,她便十倍还之。 谁待她好,她便十倍护之。 阿岚。 柳溪在心底轻唤她。 她想,上天让她重活一次,也许不是为了让她重新谋一局天下。 她喜欢景氏的每个人,喜欢海城的温暖,甚至,此时此刻,她发现她还有点喜欢景岚这丫头的傻气。 小傻子,阿岚。 柳溪不由自主地噙起了泪光,她脉脉望着景岚,悄悄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作者有话要说:  经历生死,方见真情~ 大家明天见哦~挥挥~ 抓虫~ 第57章 宝盒 机关蜘蛛腹内的油烧得极快, 它的动作也渐渐缓了下来,直至一动不动。 景岚倒吸了一口气,小心探前。 咔嚓! 突然听见机关蜘蛛的胸甲闷响一声, 在景岚探前的同时,骤然弹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漆黑盒子,滚到了景岚脚下。 盒子四四方方, 通体漆黑, 不见任何纹路,也不见任何可以开启的钥匙孔, 不知里面到底锁着什么东西? 可看这盒子的形制,分明与棺中两人拿的玲珑七宝盒一模一样。 柳溪并不急着去捡景岚脚下的盒子, 她更担心这具水晶棺材的上的黑铁链是否还能悬住她与她继续相守。 两人仰头往悬着水晶棺材的黑铁链瞧去,好几处的链扣已有裂痕,说不定下一刻这具水晶棺材就会猝然落地。 咳咳。柳溪的眸光落在景岚缠在右臂的寒铁链上。 景岚知道柳溪是什么意思,她迟疑了片刻,侧脸对着背上父亲的断枪,心道:爹爹, 这条寒铁链不能跟我们回家了, 你不会怪我的, 是不是? 断枪自然不会回答。 柳溪却将景岚的落寞看在了心底,她重新打量了一圈水晶棺椁,在心中大约估算了一遍这水晶棺椁的重量。 方才与那机关蜘蛛大战之时, 她硬生生地吃下了一击, 此时脏腑隐痛,甚至尚未痊愈的胸口刀伤也在发痛。 受的内伤已是不轻,再强提内劲只会伤上加伤。 柳溪半晌静默不语。 景岚有些担心,再次看向柳溪时, 惊觉还牵着她的手,当下慌然松开她的手。 景岚看柳溪面色苍白,眸底隐有泪光,语气不觉温和许多,我我不是要你真的偿命我也没有欺负你的意思我只是 不想柳溪再为了她犯险。 柳溪轻笑,咳咳,你欺负得了我么? 景岚愕了愕,确实,论武功她还不如柳溪,论心计她更不如柳溪。 我只是高兴。柳溪的眸光渐渐变得温柔起来,高兴我家阿岚会疼人了。 谁要疼你?景岚别过脸去,不敢与柳溪的眸光对视太久,只因她眸底涌动的温柔会让景岚心跳乱一拍。 阿岚,我说的是疼人,我可没有说你会疼我了。柳溪故意打趣。 你!景岚总觉这句话哪里不对劲,可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可有一点,她是知道的,不能再接柳溪的话茬。 柳溪忍笑,刚想说什么,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嘘! 惊月入鞘,柳溪修长的右手食指往前轻柔地按在了景岚的唇上,仰头再望向梁顶。 石殿烛光照不到的暗处,似是有什么活物正在爬行。 柳溪的视线落在了地上两只蜘蛛残体上,山中蜘蛛多是群居,有一则有二,有二则有三。想必是那机关蜘蛛出来之时,打开了蜘蛛巢穴的大门,还会有活物蜘蛛爬出来,将这殿中的活人拖入巢穴深处,慢慢品尝。 景岚是见识过蜘蛛丝的厉害的,如今凝光已折,还是折到了剑柄口,这兵刃是再也用不得了。景岚只得放弃地上的凝光,拿下了父亲的半截残枪。 有那么一瞬,景岚不禁有些恍惚。提着这半截残枪,好似回到了上辈子穷途末路的那一瞬。 难道这辈子注定要死在这儿? 景岚满心不甘。 柳溪一样不甘心。 倘若注定要死在蜘蛛腹中,那来一只她便杀一只,至少也得杀个百余只陪葬。一念及此,一时半会儿她也顾不得这具水晶棺材会不会掉落,便径直走到了那个黑铁盒子前。 棺中有个玲珑七宝盒,守灵的机关蜘蛛也有一个形制一样的漆黑玲珑七宝盒。 这设定若是还是以镜为题,那棺中的玲珑七宝盒为实,这漆黑的玲珑七宝盒为虚,两者之间,或许会有什么联系。 你小心这盒子有机关!景岚急声提醒。 嗯。柳溪又忍不住咳了两声,用惊月的刀柄戳了戳脚下的黑铁盒子。 盒子纹丝未动。 柳溪蹲下身去,将黑铁盒子抱了起来,左右翻看了一圈。玲珑七宝盒是不用钥匙开启的,因为盒子本身既是锁,又是钥匙。因为这种机关盒将数术暗藏其中,或故意模糊上面的雕纹,或故意雕刻极为复杂的雕纹,将可以按下的开锁机关藏匿其中,乍看一眼,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按之处。 景岚一面警惕防备梁上随时可能扑下来的蜘蛛,一面走近了柳溪。分明她与柳溪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梁上的蜘蛛一哄而下,她们就算拼死反抗,也反抗不了多久。 可为何那些蜘蛛只在暗处爬行,似乎并没有下来的意思? 景岚百思不得其解。 蜘蛛一时不下来,也算是老天给她们的一条生路。 柳溪将黑铁盒子在掌中翻看了十余遍后,似是找到了什么窍门。她再翻看了三遍,确认她寻到的就是开启这盒子的法门后,便果断地将盒子的那一面朝上,放在了脚下,也顺势将惊月递给了景岚。 景岚接过惊月,只见柳溪左手伸出四指,右手伸出三指,在朝上的那一面上按照北斗七星的排布形状一起按下。 咔嚓! 只见七指所按之处骤然陷落,盒子里面发出一声轻响,整个盒子的中部竟裂开了一道口子。 你怎知 柳溪对身侧的景岚微笑道:你若想学,我以后教你。 我当你答应了。 柳溪就知道景岚这时候不会应声,可柳溪哪管她应是不应,反正以后要教这傻丫头的事还有很多,再多一件又何妨? 景岚欲言又止,柳溪这女人怎么越来越无赖了?! 柳溪会心轻笑,忽地鼻翼微动,终是在盒子的裂口处寻到了香味的来源,这盒子里的香味似是在哪里闻过? 景岚也觉得熟悉,细思片刻之后,不禁脱口道:是幽幽的那个阿藻! 对!是阿藻!柳溪与景岚对望一眼,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抬眼往水晶棺椁瞧去,阿岚,你说幽幽会不会是那个人的族人后裔? 水晶棺椁里面躺着两人,着甲那人当是夜氏皇族,夜氏当年若能有这御兽之能,又怎会被改朝换代?所以,柳溪指的应该是另外一人。 仔细想来,并不是没有可能幽幽知道这岛上有座海龙陵,又知道海龙陵里面藏有宝物。东海岛屿千百个,就算一个一个岛的探寻,也要耗费数百年才能把每个岛屿都探寻清楚。 莫说是景岚,就连柳溪也突然对这盒子中的物事感兴趣了。 柳溪快速翻开了盒盖,里面只有两张羊皮卷,一卷是地图,一卷是文字。 柳溪将图卷展开,眸光一亮,惊呼道:这是东海矿脉图!其中用红圈圈住的地方,便是这座海岛,所以这海岛下的某处应该确实有座奇矿。 速速记下几处大矿所在。柳溪将图卷递给景岚,然后我们毁了它! 景岚大惊,毁了?! 若是我们可以活着走出去,天下便只有你记得东海的大矿所在,就凭这一点,幽幽就不敢轻易杀你。柳溪沉声道,这是我们的筹码,你必须记下来! 景岚不悦道:为何不是你记? 万一哪天我在海城住得不高兴了,我拿了放妻书一走了之,你还指望我回来当筹码?柳溪故作严肃地回答,只有变成自己的本事,才是谁也拿不走的! 分卷(43) 景岚在来这座海龙陵前,其实一直希望柳溪养好伤,便早些要了放妻书一走了之,可现下真听到了这些话,她竟觉有些不舍。 她虽没有说话,柳溪却暗暗欢喜。 景岚年岁还不大,脸上的落寞还来不及掩藏,就被柳溪给看了个清清楚楚。 我说了,住得不高兴了,我才走。柳溪刻意提醒这一句。 景岚瞪了她一眼,拿着图卷扭过身去,高不高兴是你的事,你别吵我记图!说完,她开始凝神记图,浑然不觉嘴角悄悄地往上翘了几分。 柳溪又轻咳了两声,索性坐倒在地,拿起了另外一卷羊皮卷。 羊皮卷两面都有字,唯一不同之处是其中一面还有一些音律的符号。 柳溪自幼不是习武就是钻研铸兵术,特别是火器一道,她鲜少接触音律。所以这面她暂且翻过,先看的另外一面。 鱼龙舞诀。 柳溪默默念出了最开始的那四个字,恍然想到了刻在梁上的那八个字。 鱼龙破海,谁与争锋。 难道这羊皮卷上记录的是门绝世武功! 柳溪心中激荡,便颇有兴致地往下又读了几句,忽然脸上一烧,偷偷地往景岚那边看了一眼。 鱼龙化形,本就一体。 这《鱼龙舞诀》若要修习,必须要双修。 景岚觉察柳溪看来的灼灼目光,暗忖道:她又想做什么?她坦然对上柳溪的目光,问道:柳溪,你不会又想让我背吧? 阿岚,你我联手,可否与幽幽一战?柳溪没有回答景岚,反倒是问了另外的话。 景岚摇头,不知。 她在这岛上到底埋伏了多少人?柳溪又问。 景岚再摇头,不知。 柳溪沉默片刻,若有所思,就算我们能离开这里,只怕也难逃她布下的天罗地网。 景岚皱眉,我们能出得去么? 或许可以。柳溪微微捏紧羊皮书,微咬下唇,阿岚,你可愿与我一同修习《鱼龙舞诀》?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所以,柳溪跟小五,你们到底修不修? 第58章 修习 《鱼龙舞诀》?景岚瞄了一眼柳溪手中的羊皮卷, 看来那羊皮卷上记录的是门武功。 柳溪故作淡然,不错。这武诀一共三层,你我只要修完第一层, 便可以震碎这道断龙石离开这里。 景岚迟疑,不是什么邪门功法吧? 柳溪低头再扫了一遍手中的羊皮卷,这应该是哪位武学前辈的毕生心血, 不是江湖上的三流邪功。柳溪略微一顿, 坦然对上了景岚的眼眸,只是 只是?景岚就觉得哪里透着古怪。 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奇遇得神功, 这事应该是话本里面才有的奇人异事。真落在景岚身上,景岚多少是不信的。 柳溪点头, 你我都是女儿身,是不是? 景岚皱眉,是啊。 所以你我就算贴在一起,也算不得谁轻薄谁,是不是?柳溪又道。 景岚犹豫,并不急着去答话。 柳溪坚定地道:我不想死在这里。 谁想死在这里? 我也不想。景岚慨声回答。 柳溪深吸了一口气, 似是打定了主意, 那便都听我的。 慢!景岚至少要知道柳溪打定了什么主意, 有些事你能做,我可不能做! 柳溪微笑,比如? 景岚一时语塞, 也不知该举什么例子? 柳溪缓缓站了起来, 仰头看了一眼悬着的水晶棺椁。修习功法需要时间,有些可能发生的凶事,她必须未雨绸缪。 寒铁链给我。柳溪对着景岚讨要寒铁链。 景岚知道她想做什么,毕竟上面还有蜘蛛, 柳溪分明是受了内伤的。这些事还是她来做吧。 拿好你的刀!景岚将惊月抛了过去,柳溪一手接住。 景岚暂将羊皮卷收入怀中,一手握着断枪,一手抖落了寒铁链,足尖一踏,便翻上了横梁,用寒铁链重新固定住了悬着的水晶棺椁。 她轻舒一口气,匆匆扫了一眼附近。 机关蜘蛛那般巨大,若是一开始就藏在梁上,她肯定是一眼就能发现的。没有一眼看见,便只能说明那机关蜘蛛是从梁上某处出来的,兴许那也是一条出路呢? 景岚回想柳溪方才说那些话的神态,她总觉得那篇《鱼龙舞诀》好像不是什么好功法,否则以柳溪的性子,说话怎会这样绕弯子? 柳溪站在梁下,看景岚半晌没有下来的,便猜到一些她的心思。 就算上面真有出路,里面定然已是蜘蛛巢穴,你我如何能走出去? 景岚被柳溪骤然说中心事,不禁轻咳两声,默默地跳了下来。 阿岚,你懂音律么?柳溪忽然想到什么,将羊皮书翻了过来,把记有音律的那一面递给了景岚。 略知一二。景岚顺手接过,上面记录的音律并不复杂,她认真看过之后,在心底默默哼唱了一遍,总觉得这旋律似是在哪里听过? 柳溪凑近景岚,如何? 这曲子我好像听过景岚答完,便轻轻哼唱了一遍曲子,石殿顶上的蜘蛛窸窣声突然响了起来。 柳溪强忍头皮发麻仰头看去,只见整个穹顶都爬满了蜘蛛,似乎还有更多的蜘蛛在往这里聚集。 这是御兽之音!柳溪恍然。 景岚终是想起,这曲子她听幽幽吹响过两次!一次御兽海豚,一次御兽海勾魂。她急忙继续往下读这羊皮卷上的话。 分明就只有一首曲子,为何幽幽可以让海豚与海勾魂做不一样的事? 阿岚!小心!它们下来了!柳溪抽出惊月,将景岚护在身后,现下哪里想得双修不双修的事?如何在这些蜘蛛口下活下来,才是当务之急! 心弦为弦,念念为曲,天地万物,皆我兵卒。 是心念么? 景岚凝神希冀蜘蛛退下,以口为哨,重新将那首曲子吹响。 正在爬行的蜘蛛忽然停了下来,宛若魇住了似的,木立在了当下,一动不动。 柳溪回头看了一眼景岚,看来她的哨音有用。 景岚哪里敢分神多想什么?便将哨音吹得更响,蜘蛛们呆立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似是听懂了曲子中的心念,缓缓往梁上爬去。 景岚记不住自己到底吹了多久,只知一个劲的吹下去。 柳溪的视线中已经找不到一只蜘蛛,她翻身掠上横梁,上下看了一圈,原本爬在顶上的那些蜘蛛一只都看不见了。 蜘蛛都走了。柳溪终是松了一口气,她抱在横梁上,低头瞧见景岚的脸色很是苍白,阿岚? 景岚只觉喉头涌上了一股血腥味,她捂住了胸口,张口便吐出了一口血水。 阿岚!柳溪飞身而下,张臂将景岚搂入怀中,一起坐倒在了地上,你到底怎么了? 景岚努力睁大双眸,可即便是她睁得再大,她也没办法将眼前的柳溪看个清楚。 视线越来越模糊,力气也在阵阵抽离身体。 柳柳她终是无力地昏死了过去。 柳溪探上景岚的脉搏,她虽不懂医道,可也只景岚这脉搏甚是古怪。忽强忽弱,像极了走火入魔。 那曲音难道还是什么内功法门么? 阿岚你撑住!柳溪一连点了景岚的好几处穴位,护住了她的心脉,却见一只很小的蜘蛛从她的领口钻了出来,飞也似的逃了个没影。 难道是中毒了?! 方才的蜘蛛实在是太多,她以为已经护得景岚周全,却不知有蜘蛛已经悄无声息地钻入了景岚的裤腿。 万一还有其他的蜘蛛?! 阿岚!柳溪不敢多做迟疑,拉开了景岚的衣带,将景岚的中衣彻底剥了下来。 果然,在景岚的锁骨下,有两个极小的红点,正是那只小蜘蛛方才咬的。 是中毒! 柳溪剑指落在景岚心口,强提内劲,想要用内息逼出景岚中的蜘蛛毒。可她本来就有内伤,这一下强提内劲,只觉经络一阵绞痛,柳溪只得作罢。 如何是好?! 柳溪慌乱的视线最后落在了景岚手中捏着的那张羊皮卷上。 《鱼龙舞诀》! 也许 柳溪没有多做迟疑,放下了惊月,快速脱下了自己的衣裳。 《鱼龙舞诀》第一层本就是练气法门,最好就是两个从无任何内功根基的人来学,若是有内息之人强学此诀,首先就会化去这人的本来内息,然后一边修炼一边会重铸鱼龙舞的内息根基。待第一层修完,此人内息大增,经脉皆通,也算是一种脱胎换骨。 最重要的,柳溪看见了上面一行字第一层成,则百毒难侵。 只要能救阿岚 柳溪深望着景岚的脸,一手捏住了景岚裹胸布的带结,哑声道:这次就算我轻薄了你吧 身上的湿衣尽褪,倒比穿着湿衣还暖一些。 柳溪盘腿坐在湿衣上,景岚与她交叠而坐,趴在柳溪肩头还是没有醒来,两人心口贴心口,亲密无间。 只见柳溪往前微探,下颌搭在了景岚的肩上,火辣辣的脸颊贴上了她冰凉的耳朵。就像是像是鱼龙紧紧相缠,这是双修《鱼龙舞诀》的必须姿势。 心跳,很是狂乱。 直到现在,柳溪才恍然,原先在廊道中看见的第四幅交颈而戏的那幅石雕,其实是夜氏女与这螺城女正在修习《鱼龙舞诀》。 也许,当时那两人也是与她们一般。 一个濒死,一个救人。 柳溪不断收敛着那些不时冒出来的羞意,她与她都是女子,这样亲密修习,只为了景岚能活过来。 仅仅如此而已 景岚只觉自己陷身在了一个黑茫茫的空洞之中,四周都是刺骨的凉风,不知从何处吹起,又要吹向何处。 冷,又一次陷入了这种濒死的绝望恐惧之中。 这辈子她还没来得及为海城做点什么,就要折在这座海龙陵中了么?她还没来得及带父亲回家,就要在这里面么? 丹田处蓦地烫了起来,内息却一丝一丝地抽离着。 景岚惊觉自己的丹田之上,也有一个滚烫的地方,忽地贴了上来。 温暖。 景岚只觉背心一凉,似乎被谁压倒在了身下。 背心的寒意一激,景岚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伸臂勾紧了身上覆上的温暖。就像是寒夜必须要抱紧暖被一样,她下意识地往上又凑了凑。 自丹田而起的滚烫渐渐沿着经络四散开去,似是有什么正在丹田处结成,像是一颗珠子,不断地在原处翻滚,翻滚,翻滚。 烫。 汗珠悄然从额上沁出。 不仅仅是景岚,还有柳溪,不过半个时辰,便已是浑身汗水。 别动 耳畔,响起了一个温柔又沙哑的声音。 景岚迷迷糊糊,不禁是双臂勾紧了柳溪,连双脚也勾上了柳溪。 这丫头平日睡觉都是这不规矩的么? 柳溪暗忖,惊觉自己又动了歪念,连忙正心运息,担心景岚又不规矩,当下便将景岚狠狠压下。 丹田滚烫,两人丹田相接,重生的内息相互交融,早已不知到底谁是龙,谁是鱼? 《鱼龙舞诀》贯通人的奇经八脉,摄心归一,修炼此诀最关键之处便是同心二字。换做景岚醒着,不一定能与柳溪同心,修炼进度最是缓慢。可此时不一样,柳溪虽偶有歪念,却能及时摒弃杂念,景岚昏厥神游,是最适合练气修丹的时刻,所以两人修习的第一层进度甚是快。 丹田处气丹很快凝成,新的内息不断从气丹处衍出,沿着两人的经络,畅通奇经八脉,不过两个时辰,便做成了常人半月甚至是半年才能修成的气丹第一重。 入静虚,守心意。 新生的内息在体内不断流动,原本两人还觉得凉,此时暖意竟渐渐在彼此身上升了起来,分不清到底是谁更暖些? 待体内新生的内息稍微平息些,柳溪眯眼悄悄看向身下的景岚,只见她面色如桃花灼灼,星眸微闭,唇瓣红艳艳地,透着一股说不清的艳色。 这丫头竟有点好看。 柳溪的心中好似闯入了一只小猫儿,悄然用爪子挠了几下心房。 痒痒地,又酥酥地,无端让人欣喜。 你要醒过来带我一起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捂脸! 景小五:到底发生了神马! 柳溪:你说呢? 景小五:我什么都不知道! 柳溪:我反正啥都看见了,别怕,我会负责的。 景小五:谁要你负责?! 柳溪:哦,那我走了。 景小五:你走走试试看! 第59章 惊乍 这套《鱼龙舞诀》暗藏了道家玄机, 气丹凝成之后,运转周天,新生的内息在经络之间流畅通行。气丹就像水源, 内息就像活水,只要水源常在,内息便会源源而生。 柳溪与景岚两人已经入陵多时, 现下也不知外间到底过去了几日。照说应该已是饥肠辘辘, 可修习此道到现在,只觉气息充盈, 竟半点不觉饥饿。 或许,是误打误撞地入了辟谷之境吧。 柳溪凝神继续运转新生的内息在体内往复, 她与景岚紧紧相贴的丹田处已是一片滚烫。她修习武道十年,自忖已经到了她这年龄能达到的最高境地,可比起现下,过去她的内息不过是这时的一成罢了。 因祸得福。 待气丹突破第七重后,柳溪略微分神,担心地看着身下依旧昏迷不醒的景岚。 也不知那蛛毒到底有没有消散? 阿岚。 分卷(44) 柳溪探上前去, 本想用额头探一探景岚的额头, 看看是否发烫? 可她的身形才动到一半, 就瞧见景岚的眼睫微颤,似是将要醒来。 景岚缓缓睁眼,其他感官也次第苏醒。 满目昏黄的光影中, 几缕被汗水浸湿的青丝半粘在脸侧, 柳溪双颊灼灼,近在咫尺之间,眸光水汪汪的,漾满了温柔。 景岚的心猛地一跳, 惊觉是被柳溪沉沉压在身上,甚至她与她都是不着寸缕。 是梦!一定是做梦! 怎能做这样的梦呢?! 她是嫂嫂啊! 景岚慌乱地再将双眸合上,一边暗骂自己无耻,一边捏紧了拳头,想让自己快些从梦境里面醒来。 柳溪看得好笑,微微拉开了她与她之间的距离,右手撑着身子,左手捏了自己的一束青丝,用发梢轻轻地刮过了景岚高挺的鼻梁。 还睡? 声音莫名的慵懒,却是别样的娇媚。 柳溪是不会这样对她说话的!一定还在梦中!一定还在梦中! 景岚哪里敢应声,甚至连推都不敢推柳溪,此时摸她一个指头,都觉自己罔顾伦常。 一定是蛛毒产生的幻觉!一定是! 景岚疯狂地给自己找理由,就是不敢再睁眼看柳溪一眼。 呵,阿岚。柳溪轻笑,用发梢挠了一下景岚的耳垂,用命令的口吻道:睁眼。 不睁!景岚死死闭眼,醒着都不一定听柳溪的话,更何况是梦中,更不要听半句! 柳溪挑眉,当真不睁? 不睁!景岚别过脸去,避开柳溪的发梢,警告道,就算是梦,你也要自重些!话是这样说,可怎么这温暖的感觉是这般真实? 原来这丫头以为在做梦。 柳溪双手交叠放在景岚胸口,下颌搭在臂上,笑道:我若自重,你的小命可就没了,算起来我可是吃了大亏,这份恩情,你可要给我好好记住。 不记!梦里的事岂能当真?景岚还是嘴硬,悄然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会疼! 难道真不是梦?! 心念大乱,体内的内息也开始杂乱四窜。 这次双修一直是柳溪为引,她觉察到了景岚内息的变化,担心她会一时激动导致走火入魔,当下便缓缓停下了双修法门。 柳溪在景岚身上爬起,顺势扯了旁边已经干透的中衣披上。 景岚发誓,她真不是故意找这个时候窥看的。 她只想确认到底是不是梦?哪知,就看见柳溪的中衣一瞬将衣下春色掩住,她身子猛地绷紧,慌乱地转过了身去,嗔骂道:柳溪!你不知羞!这句话才出口,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头一看自己的身子,急忙捂着胸口坐了起来,将坐着的中衣拼命拉扯到身上,能盖一点是一点。 此时的景岚脑海瞬间空白,除了羞便是怒,就连说话都忍不住颤抖起来,柳溪!你对我做了什么?! 救你性命罢了。柳溪穿戴其他衣物的动作很是缓慢,似乎不惊也不羞,甚至还凝眸往这边看了一眼。 景岚扭过身去,光滑的背脊对着柳溪,她突然想哭,眼眶瞬间红透了,有你这样救命的么?! 我别无选择。柳溪穿好了衣裤,走近景岚,我问过你的,你也同意了的。 你问过我什么?!景岚哽咽质问,我何时答应你,允你解我衣裳了?! 她哭了。 柳溪微微心软,将裹胸布拿了起来,递给景岚,沉声道:你说,你不想死。我要救你,就必须带你一起双修《鱼龙舞诀》。 景岚一把接过裹胸布,厉喝道:双修也不是你这样的修法! 怎的不是?柳溪又将羊皮卷递了过去,上面可是写得清清楚楚。 景岚才不信她的话,把羊皮卷拿起仔细读了一遍,原本满腹想骂人的话瞬间哽在了喉间,这时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满心的羞怒全化作了眼泪,簌簌滚了下来。 阿岚。 滚! 你好歹把 滚! 你再骂一句试试? 滚 柳溪的语气忽然沉下,景岚的话只出来半个气音,便觉身子一麻,整个人往边上倒了下去。 柳溪,你想做什么?!景岚怵声惊问。 柳溪点了她的麻穴,不悦地道:先把衣裳穿好,想怎么骂,便由你怎么骂! 你敢再碰我一下,我 太吵!闭嘴。 柳溪听不得她的聒噪,干脆点了她的哑穴。 第一,解衣裳的不止是你,还有我,你也把我给看了,这点你我扯平。柳溪一边扶起景岚,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稳住势子后,便开始给她缠裹胸布。 第二,我也是女儿身,就算我把你衣裳脱了,我能把你怎么着?柳溪的动作很是麻利,最后拉紧那一下似是故意用力,勒得景岚倒吸一口凉气。 景岚憋了一肚子话,偏生现在一句都说不了,甚至还得像个任人打扮的木偶似的,乖顺地任由柳溪穿衣。 说一点不羞耻,那是假话。 景岚自八岁起,就没有让谁近身伺候了,这还是头一回被人伺候得这样彻底的。 第三,柳溪穿衣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她正色看着景岚的双眸,你若是觉得羞辱,一会儿我解了你的穴位,你有本事就打回来,我奉陪到底! 景岚气鼓鼓地像极了河豚,狠狠瞪了一眼柳溪,仿佛在说,打就打! 柳溪轻描淡写地笑笑,很快便帮景岚穿好了衣裳,顺势解开了景岚的穴道,快速闪到了一旁。 景岚出手极快,这一掌拍出,若不是柳溪闪得快,定能一掌击中。 你不是说奉陪到底么?你躲什么躲?景岚怒喝。 柳溪扬眉轻笑,我说的是,你有本事就打回来,能不能打中,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你等着!景岚足尖一点,身子轻盈掠走,竟比往日还要轻盈几分。她暗暗惊诧,余光瞥见了柳溪眼底的欣慰光彩,这个不知羞的女人想干什么? 柳溪哪会等着景岚来打,她横掠飞落在断龙石边,挑衅地对着景岚道:本姑娘就在这儿等着! 景岚一掌拍出,柳溪错身避开,故意让景岚的掌风打在断龙石上。 断龙石猛地一颤,竟落下了好些石屑。 这本是刀剑难破的石头,怎的在她的掌风下竟是这样的不堪一击? 鱼龙破海,谁与争锋?我想,这本《鱼龙舞诀》就是幽幽想要的东西。柳溪笃定地说完,含笑望着景岚,要继续打,我便陪你好好练练手,要出去,那我们就齐心把这断龙石给崩开。 经柳溪这一闹,景岚心中的怒意散去不少。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我若是男子,娶了你便是,省得你耿耿于怀此事。柳溪冷嗤一句。 谁要嫁你这种不知羞的女人!景岚也冷声反击。 所以,你是想继续打?柳溪脸上忽地染上了一抹霜色。 景岚将羊皮卷扔给了柳溪,径直走向了两人修炼的地方,此事到此终了,你不准往外透露半个字! 柳溪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跟了回来。 景岚回头看了她一眼,怎的不答我? 你不是说此事终了么?我自然与此事有关的任何字,都不能再说。柳溪答得认真,忽地蹙眉摇了摇头,阿岚,你有时候可真难伺候。 谁要你 柳溪脸色忽然一沉,肃声道:转过去! 我为何要听你的?景岚哪里肯听她的? 柳溪忍下了话,徐徐弯腰,从地上拿起了自己的肚兜,所以,阿岚是想看我穿衣么? 我才没有你那么不知羞!景岚只觉脸上一烧,转过了脸去,快些穿好,我不想在这里多留一刻! 柳溪淡声道:人心若正,则看万物皆纯善,人心若邪,则看万物皆污浊。略微一顿,柳溪故意加重了语气,阿岚,你现下的心是正呢,还是邪呢? 景岚没有立即回答,柳溪的话像是一记洪钟,声响砸在了她的心间。 她与她同是女子,之所以双修此功,确实如她所言,是别无选择。 自己若是再纠结于羞耻二字,确实是矫情了些。 我我不与你计较便是。 呵,孺子可教。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今天下班后太累,就睡了下,所以更新晚了,大家慢慢看哦~挥挥,大家晚安 第60章 手札 海龙陵里面无星无月, 根本不知外间到底是过了多久。即便仗着《鱼龙舞诀》暂时入了辟谷之境,倘若一直困在这里,也终究是死路一条。 原先柳溪想让景岚把东海矿脉的大矿记下, 便毁了羊皮卷。如今修习了《鱼龙舞诀》,内功比之前提升了数倍,出去对付幽幽便多了几成把握。 江湖机关世家, 有哪个不眼馋这些海矿?留下这张羊皮卷, 日后阿岚傲立东浮州兴许有大用。 柳溪在思忖这些事的同时,景岚用心将那几处大矿都记了下来。 我记好了。景岚常跟四哥出海, 对东海还算熟悉,记这些大矿所在, 并没有花太多时间。 给我吧。柳溪伸手讨要东海矿脉图。 景岚递了过去,有些舍不得,当真要毁了? 不必了。柳溪小心将东海矿脉图与《鱼龙舞诀》一起收入怀中,足尖将地上的惊月勾起,握在手中,我们不妨出去给幽幽姑娘一个惊喜。 你就那么笃定?万一她追我们追到这里来了呢?景岚望着紧闭的石殿门, 忧心忡忡。 柳溪讪笑, 她是不会做这种赔本买卖的。 以幽幽的本事, 爬上龙首并不是做不到,那鬼打墙的石阶也拦不住她多久。之所以现下还没有追来,多半是放弃了追击, 在外以逸待劳地等着她们出去。 毕竟, 那长廊的机关折损了她的手下,瞧幽幽那气急败坏的模样,想必是又悔又心疼的。 景岚仔细想想,幽幽向来锱铢必较, 在外等着她们出去才是稳赚不赔的。 收拾好了么?柳溪提醒景岚,看了一眼地上半截凝光。 景岚匆匆一瞥凝光,长剑已断,凝光已是废铁,带在身上也没有什么用处。只是,她是真的喜欢凝光这把剑,就这样折损在了海龙陵中,实在是可惜了。 回去我给你打一把一模一样的。柳溪看出了她的失落,温声安慰。 景岚别过脸去,不想看她,我自己会打。说完,重新将裹着父亲骨灰的衣裳背好,握着半截断枪,走向了断龙石。 柳溪知道这丫头定是还有点恼双修之事,可事已至此,解释多了反倒显得她理亏了。索性少说几句,相信这丫头定会慢慢释怀。 柳溪提刀与景岚并肩而立,阿岚,倘若你我击不碎这断龙石,你我还得继续双修,至少要突破第一层 不修!景岚耳根一烧,这内功虽厉害,可修习法门很是邪异,修这一回保住性命便好。倘若是清清醒醒地与柳溪双修此道,景岚只要一想到那羞人的姿势,她就打从心底抗拒,即便与柳溪同是女子,她也不愿再与她裸裎相见。 柳溪轻笑,不修你我可要困死在这里。 景岚顿时语塞,耳根的滚烫悄然蔓延上了双颊,将脸颊烧得通红通红的。 柳溪窃笑一声,看破不说破,我们试试。 试什么试?我我就是不修景岚一时没转过来,张口就否决了柳溪。 柳溪脸上的笑容渐浓,意味深长地道:啧啧,我说的是运功碎石,谁说跟你试试双修了?阿岚,你不老实,都在想些什么? 你!景岚真是哑巴吃黄连,自忖说不过柳溪,便少说少错吧。 只见她合眼凝神运起内息,丹田处的气丹开始翻转,源源而生的内息沿着经络聚集在了右掌之中,她抬手将右掌贴上冰凉的断龙石。 真把这丫头惹恼了,还不知如何哄好。 柳溪向来知分寸,这丫头一心想出去,那她就陪她试试,希望这次可以震碎断龙石,沿着断龙石后的出路离开这座海龙陵。 摒弃杂念,道心守一。 景岚本就不是心思复杂之人,这新习的内功法门也重在守心二字,景岚修习此功很是契合。 喝! 只听景岚蓦地大喝一声,掌心处聚集的内息瞬间迸开,内劲穿入石心深处,却只在断龙石表面留下一道蛛网似的极细的裂痕。 完了!难道真的还要与柳溪双修? 景岚心中大乱,悄悄打量了一眼柳溪柳溪的指腹沿着裂痕轻轻抚下,她并没有急着运功震石,只是重新检视了一番这块断龙石的石材。 自古用作断龙石的石材质地紧密,坚不可摧。若遇强力猛破石壁,要么纹丝不动,要么粉碎当场,怎会有这样蛛网似的裂痕? 怎么了?景岚焦声问道。 柳溪右掌贴在景岚方才震石的地方,她运动极快,只听嘣地一声,内劲竟将那蛛网裂痕震得更大。此时看去,断龙石上似是爬了一张巨大的蛛网。 柳溪想要确认自己的猜想,抽出惊月,用刀锋破开裂缝中心处,挖出了一块石料,捏在手中搓了片刻,喃喃道:这断龙石中间竟是黏土。 景岚大惊,伸指挖了些石粉出来,在指间搓了搓,果然是黏土。 断龙石本该用一方整石来做,才能保证断龙石坚固难破,可只用一层硬石为面,中间又填了黏土充数,到底是为了什么? 寻常刀剑砍在硬石之上,确实是纹丝难动,可若遇到内功修为不弱的高手,只须震裂表层的硬石,便可用刀剑在这断龙石上破开一个洞口钻出去。 分卷(45) 断龙石只是个障眼法,如何困得住闯入这里的江湖高手? 景岚若有所思地回望水晶棺中的两人,断龙不绝路,如何能死后安稳相守千年? 柳溪。 嗯? 你说,她们手中的七宝玲珑盒里面装的是什么? 柳溪没有立即回答,她也不想打开棺椁,惊扰她们的相守。 两个盒子,一实一虚。虚盒之中藏有武功秘籍与东海矿脉图,实盒里面的应该是棺中两人更看重的东西。 相比藏在机关蜘蛛体内的虚盒,要拿实盒要简单多了,只须把水晶棺放下,开馆即可拿到。 世间之宝,看似越容易拿到的,越是凶险。 柳溪即便是好奇,也不想冒这个险。她沉声道:阿岚,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她们吧。说完,她用惊月用力挖下半片硬石,来帮我把黏土挖出来,我们快些离开这里。 景岚点头,拿着半截断枪快速刨着碎裂的地方。 半个时辰后,两人终是在断龙石上刨出了一个可容一人探身进去的石洞。 景岚左右看了看,地上的火折子已经烧毁,不能再用。她看准了离她最近的一盏人鱼灯,飞身从人鱼灯上拿下了灯盏,捏着盏边,探进半个身子,将里面微微照亮。 唉。看清楚里面后,景岚忍不住沉沉一叹,铁青着脸缩了回来。 柳溪惑声问道:怎么了? 景岚有些绝望,这石墙并不是断龙石,石墙后也不是出口,而是一个封闭的石室。 这倒是出乎意料。 柳溪从景岚手中接过灯盏,自己探身进去,目光最后落在了石室正中的一个青铜箱子上,阿岚,我想进去瞧瞧。 你给我站住!景岚猝然捏住了柳溪的肩头,将她拉了回来,肃声道,你还有伤,万一里面有机关,你如何逃得? 柳溪正色看她,万一里面有机关暗道呢? 我去!景岚坚定地点头,不等柳溪答应,便猛地钻了进去。 柳溪担心她会不慎触动机关,便将灯盏往里面伸了伸,当心脚下,我帮你看着头上,可有什么活物? 嗯。景岚走得极慢,余光不时瞥着左右与脚下,半晌才走到那青铜箱子前。 景岚绕着青铜箱子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想打开青铜箱子,却发现这青铜箱子似是被什么锁住了。 灯盏的光亮实在是没办法将青铜箱子看个清楚,她深吸了一口气,弯腰将青铜箱子抱了起来。 柳溪瞪大双眸,阿岚,谁教你这般莽撞的? 放心,这箱子左右没有机关。景岚匆匆应声,快步抱着青铜箱子走了过来,先将青铜箱子从石洞推出,随后快速钻了出来。 见石室里面并无动静,柳溪悄悄舒了一口气。 青铜箱子不过脸盆大小,抱起来有些沉,景岚抱着走那几步,便发现里面并没有装满,似是只装了几样小件,所以抱着一走,里面便会有微响发出。 柳溪警惕地将灯盏放在石洞口,示意景岚将青铜箱子抱远些再看。 景岚点头,抱着青铜箱子退到十步外,这才放下青铜箱子。 她盘腿在青铜箱子旁坐下,搁下了半截断枪。 柳溪走了过来,坐在了景岚身边。 景岚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一下,收敛心神,视线重新回到了青铜箱子上这青铜箱子的雕纹并不复杂,形制也很是寻常,甚至连锁扣也与平常青铜箱子没有区别。 景岚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手指在锁扣上一按,青铜箱子的箱口便开了一个口子。 咣噹! 景岚拿起断枪,将青铜箱子彻底掀开,里面并没有什么箱内机关。 两人一起探身望向里面,只见里面放着三卷竹简,不知竹简上刻了什么? 难道这也是幽幽想要的宝贝? 柳溪好奇地拿了一卷起来,缓缓展开,只见上面第一行字写道 奸臣当道,皇兄昏聩,我夜氏百年江山风雨飘摇多年 柳溪怔了怔,将竹简合起,指腹摸到了一处刻字,她翻过竹简,在竹简上瞧见了四个小字【碧海沉心】。 这应该是那位夜氏皇族的手札。柳溪将竹简递给了景岚,深望了一眼水晶棺中的着甲女子。 景岚拿在手中,心绪复杂。这棺中两人的故事说半点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咳咳。柳溪忽然捂住心口,轻咳两声,顺势枕在了景岚腿上。 柳溪你做什么?!景岚大呼。 我伤口疼让我靠一下缓一缓我就起来柳溪故意皱眉,身子微微蜷起,低垂的脸上悄悄浮起一个得逞的笑意。 景岚只得忍话,罢了,就让她缓缓,景岚打定了主意,等出去以后,定要离她远远的。 阿岚。柳溪忽然唤她。 做什么?景岚淡淡应声。 柳溪翻身平枕在景岚的腿上,一脸期艾,念给我听吧。 景岚挑眉,你别得寸进尺! 咳咳。柳溪突然眉心一拧,捂着心口又咳了两声。 怎的就遇上柳溪这种女人了?! 景岚无奈低叹,将竹简重新打开,漠声念道:奸臣当道,皇兄昏聩,我夜氏百年江山风雨飘摇多年 起初景岚还念得毫无感情,可念到后来,语气渐变,浑然不觉陷入了这个故事,随着这故事中的两人,或喜或悲。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 结束~下章会是番外【碧海沉心】,主角是海龙陵的墓主人,如果不感兴趣的话,可以跳一章再看~ 下卷小五跟嫂嫂肯定要出去了,这段海龙陵冒险也要结束了,属于小五与柳溪的江湖壮阔人生,自此拉开序幕。 第61章 番外 碧海沉心 大夜王朝历经三百七十五载, 传到今日,刚好第二十位天子。常言道,花无百日红, 盛极必衰是世事法则。 先帝子嗣单薄,若有选择,定不会选择夜凌风这样的昏庸皇子为君。偏偏先帝一脉只有一子一女, 他有私心不想在侄儿中选择良才, 又拗不过群臣坚持的天下只能男子为君,于是硬着头皮将夜凌风封为了太子。他尽心教导多年, 夜凌风明面上是改了,可回到东宫后, 依旧我行我素做他的浪荡太子。先帝万般愁苦,却已力不从心,面对势力渐渐坐大的权臣,他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公主夜凌霜身上,临终前下了道旨意,敕封了公主为镇国公主, 辅佐太子总理政事。 夜凌霜虽然贵为镇国公主, 却也架不住朝堂上那些臣子对女子的不屑与轻慢, 哪怕不是权臣一派,也对她颇有微词。 她几乎是殚精竭虑,事事国字当先。可惜, 夜凌风就不是个当天子的料, 今日听宠妃吹几句耳旁风就对宠妃的父兄大肆封赏;明日听权臣说话声音大些,便挺不直腰杆,坚持不了自己的主见。 天子昏聩,遭殃的只会是百姓。 恰逢九州遭遇旱灾, 朝廷拨下的赈灾食粮与银钱被层层贪渎,最后落到百姓手中只有一抔发霉的陈米与五个生锈了的铜板。 人都没办法活了,还谈什么忠君?所以这一年灾民纷纷起义,反抗朝廷。 镇压灾民是下下之策,夜凌霜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夜凌风却图清净,硬是把镇压灾民之事交由堂弟魏王夜凌云负责。 夜凌云早就想把夜凌风取而代之,名为镇压灾民,其实是找个由头名正言顺地带兵马离开骊都。到了受灾的州县后,他立马杀州官放官粮,打出诛昏君、清佞臣的口号,带兵反杀骊都。 灾民一呼百应,顺成燎原之势。 满朝震惊,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镇国公主夜凌霜。 这个时候就想到她的用处了? 夜凌霜在朝堂上冷嗤一声,痛骂了天子与朝臣之后,带着公主府的家将策马驰出了骊都,无人知道她想去哪里。 镇国公主彻底撒手不管了,天子彻底慌乱了。 不过夜凌霜在朝堂上痛骂的那些话,权臣是听进去了。若是放任魏王攻入骊都,换个天子,第一个死的便是权臣。只要权臣明白这层厉害关系,他就不会让魏王的兵马杀入骊都。不用这样的激将法,夜凌霜就算管了也无人可用,根本于事无补。 说也讽刺,夜凌霜到达东浮州的第一日,便接到了骊都的密报。权臣领头所有朝臣,竟万众一心地设法抵挡魏王兵马,平日一毛不拔的贪官也出了军饷,平时请都请不动的将军也每日准时到军营操练。 由这些人撑着,只要能撑到她回去,大夜王朝便还能有一线生机。 西山柳,东海景,得之相辅,可君临天下。 这句话夜凌霜很早就听过,可很多时候她是不信的。不过是两个江湖机关世家,两家加起来,人数也不过一千多人,铸造的机关再精巧,火器威力再大,也难敌天下的千军万马。可到了大夜王朝的风雨飘摇时,即便是不信,夜凌霜也必须一试。 可惜,西山柳氏的胃口太大,东海景氏又偏安一方,夜凌霜两边奔波,换来的竟是徒劳无功。 正当夜凌霜绝望之时,在东海畔的渔民口中听闻了一则传说东海深处,有蓬莱螺岛,岛民能御百兽,岛主武功盖世,可称半仙。 若能请到这样的高人,御兽为兵,一样可以扭转乾坤。 夜凌霜一念及此,便执令命东浮州水师将军准备战船,三日后,便扬帆出海,找寻传说中的蓬莱螺岛。 碧波粼粼,海浪拍打在船舷之上,碎成无数浪花溅落海中。 一袭玄色凤纹长袍在身,夜凌霜卓立甲板之上,望着茫茫碧海,这最后的希望如沧海一粟,缥缈无踪。 只怕又要无功而返。 她眸光霜寒,高贵的气息之中带着一抹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只静静地站在那里,都能让人感觉到一股皇室的居高临下气势。 天边悄然浮起了乌云,熟识东海的老舵手皱眉远望了一眼,急忙对身侧的副将道:不好,要下暴雨了,我们要不去附近的岛屿避一避? 副将看了一眼天边,乌云稀薄,离这儿显然还很远,这云能下多大的雨? 将军你可别小看这海上的乌云,一旦遇上暴雨,东海的风浪可是会倾翻海船的!老舵手越说越怕,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件更恐怖之事,完了! 什么完了?副将只觉他危言耸听了。 老舵手将船舵交给了一旁的副手,他仓皇地扑到了船舷边,仔细瞧了一眼海水的颜色。这儿的海水已不似来时那般碧青,反倒是透着一抹幽黑色。 只有东海海洞方圆百里的海水才会变色,越是靠近海洞,海水颜色便越深。 老舵手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冷汗瞬间从背心沁出,他仓皇失措地奔到了夜凌霜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住叩头,殿下!求你下令返航吧!前面是真的去不得!再往前走,便是东海的海洞,不管多大的海船,都会被那海漩给吸进去!他越说越怕,竟有了泪意,瞬间红了眼睛,殿下,求求你! 当真?夜凌霜语气平静,多半是不信的。 若是想隐匿于东海某处岛屿,最好的地方便是传闻中的死地所在。老舵手越是害怕那个海洞,那里就越可能是蓬莱螺城的所在。 老舵手叩头若捣蒜,草民怎敢欺骗殿下? 夜凌霜微微俯身,逼视老舵手,那就去海洞那里,本宫想亲眼看看,到底是多大的海漩,可以吞没我大夜的铁甲战船? 殿下万万不可啊!老舵手如遭雷击,瞬间瘫倒在了地上,那地方真是阎王地,是真的去不得的! 夜凌霜嘴角噙起一抹冷笑,那本宫就看看,阎王到底敢不敢收本宫? 倘若她赌赢了,大夜王朝便有一线生机,倘若她赌输了,大夜王朝只怕也只有覆灭的下场。她出来已经三月有余,这几日若是还寻不到蓬莱螺岛,她就算赶回去,对大局也没有半点益处。 倒不如殉国于东海,也算是死得干干净净。 殿下草民家里还有妻女要照顾老舵手这时只能想到自己的妻女,他苦声哀求夜凌霜,求公主给草民条活路吧! 国若不存,你我还有家可回么?夜凌霜说得极慢,语气之中尽是绝望。 殿下!老舵手慌乱地揪住夜凌霜的衣角,不断哀求,求求您! 夜凌霜猛地抽出衣角,摇头道:你这是活腻了。 噌! 夜凌霜话音才落,甲板上的家将们纷纷拔剑,猝然指向了老舵手。 正当此时,一个巨浪打在船上,晃得海船船头猛地一扬。 站在甲板上的几人只觉脚下一阵踉跄,几欲跌倒。 夜凌霜用力扶住船舷,探头往船下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海水已经都是幽黑之色,甚至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已被乌云悄然布满。 老舵手抱头蜷缩在角落之中,口中不断叨念着海龙王饶命,似是被吓得失了心魂。 放船锚!停止前进!夜凌霜挥手示意下属。 诺!下属们将沉重的船锚抛入海中,在风浪不大处,这船锚入水便足以让海船停在海面之上。 可此时风浪甚大,海船下似是藏了什么巨型海怪,不断掀动海浪,掀起的海浪一下又一下拍打在船身上,每一下都像是要把海船打碎。 溅上甲板的海浪打湿了夜凌霜的衣裳,副将上前护住夜凌霜,急呼道:请殿下入舱躲避,这里危险! 好!夜凌霜刚开口,又一个巨浪打来,几乎要把整艘海船掀翻。 夜凌霜离船舷太近,这一下颠簸,她一时没抓牢,身子便被高高地抛了出去。 公主!副将伸臂去抓,手指只触碰到公主的衣角,便眼睁睁地看着公主陨星一般地坠落海中,溅起一蓬雪白的浪花。 速速救公主! 去不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副将刚欲下水,便被熟识东海海情的水手们上前拖住,重重地跌在了甲板之上。 风雨大作,海浪翻涌,即便船锚入了海,海船遇上这样的风雨,就像是一片飘在波涛上的落叶,随时可以被海浪卷入深海深处。 分卷(46) 咕噜咕噜 汹涌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夜凌霜屏息拼命划动双臂,想要挣扎出海面,深深地吸一口气。 可这海上风浪甚大,不管她怎么划动双臂,总是在挣出水面之前,就被下一个海浪拍下了海面。 难受之极,力气正在一丝一丝抽离身体。 夜凌霜憋气久了,感觉整个脑袋都烫了起来,划水的双臂也渐渐慢了下来。 她绝望地望着越来越远的海面,只能任由自己往深海深处沉去。 不甘心,她怎能就折在了这儿? 海面波涛汹涌,越往海底沉去,水流终是慢了下来。可来自四面八方的海水狠狠挤着她的身子,似是要把她彻底挤碎。 撑不住了 夜凌霜拼尽最后的力气,往上划了两下,终是没有憋住这口气。 海水汹涌地灌入鼻喉,她猛烈地想咳,却被海水灌得更深,视线瞬间变得模糊了起来。 最后的那一眼,她只瞧见远处有海豚成群游来,海豚之间,藏了一个东海鲛人,披散青丝,划动双臂,朝着她这边游来。 救救我 她想呼救,可濒死的恐惧感瞬间将她吞没殆尽,最后让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冷。 夜凌霜所有的感知只剩下了这一种。她在黑暗之中瑟瑟发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这便是死亡的滋味么? 在极寒之时突然染上了一层暖意,夜凌霜不禁打了个冷战,随之复苏的是其他感识。 温暖的手不断搓揉着夜凌霜的冰凉掌心,只想夜凌霜可以暖起来。 是谁? 夜凌霜想睁开沉重的眼皮,试过几次,只能微微眯开一线,隐隐约约地看见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关切地看着她。 眼前是个脸蛋圆圆的姑娘,发现她醒了,便关切地道: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救不回你了! 咳咳夜凌霜想说话,可一张口就忍不住咳嗽,觉得整个嗓子眼火辣辣的,像是被烧过一样。 你别动,只要暖起来就好。圆脸姑娘按住了夜凌霜的身子,将火盆移近了夜凌霜,她倒是不冷,所以在火盆边待得久了,脸颊都被熏得红通通的。 夜凌霜努力眨动眼皮,将眼皮又睁开了些,终是看清楚了眼前这个姑娘生得什么模样她双眸水灵,面容甜美,对着她咧嘴一笑,莫名地让人觉得安心。 醒了就好!这姑娘笑意温暖,握住了她的冰凉手掌,低头呵了口热气,一边搓揉,一边道:别怕,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又如何? 这里是哪里她都不知道,等她养好身体,回到骊都,也不知皇兄还是不是天子?亦或是大夜王朝还在不在? 我叫阴玄清,你就安心在这里休养,若是有人敢为难你,你就报我的名字,她们都不敢惹的。圆脸姑娘得意地介绍了自己。 后来,夜凌霜才知道,救她的这个姑娘并不是普通小姑娘,她是蓬莱螺岛少主的未婚妻,是阴符师的独女,也是蓬莱螺岛最明媚的姑娘。 她就像是一颗深海明珠,只要有光的地方,她就是笑得最灿烂那一个。 蓬莱螺岛再大,也不过是座岛屿,阴玄清自小在这里长大,只要是她能去的地方,她几乎都走遍了。所以闲来无趣之时,便喜欢御兽海豚,抓着海豚们在海中畅游。那日她老远便瞧见了大夜王朝的海船,她还是头一回瞧见这般精致的海船,便跟着海豚们在远处悄悄看了一会儿,哪知惊见有人从甲板上跌落,她便御兽海豚潜入海中去救人。 可那海船后来如何了,她并不知道。 夜凌霜昏迷之时,阴玄清不时打量她的眉眼。 夜凌霜生得很是冷艳,眉目之间俱是霜意。阴玄清还是头一次瞧见这样冷艳的姑娘,越看越觉得夜凌霜眉目如画,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女。 阴玄清住的地方是蓬莱螺岛第二高的地方,阴符师夫妇二人常年给岛主炼丹,所以鲜少回家。阴玄清每次下海回来,若是撞上了父亲,总免不了被父亲唠叨训斥几句,怎的又去海里玩了,也不知东海暗流凶险? 夜凌霜在这里养伤的这十日,除了见过几个伺候阴玄清的丫鬟外,其他蓬莱螺岛的人她一个也没见过。 关于蓬莱螺岛的种种,大多是夜凌霜从阴玄清口中听来的。 当知道的越多,夜凌霜就越是失望。御兽之术也只见阴玄清偶尔用之,所御之兽,不是海鱼便是海鸟,这样的小兽,如何能在战场上起作用? 夜凌霜颓然躺在床上,茫茫然望着床帐。 如何回去?回去家国又如何? 霜姐姐!阴玄清轻轻地端着汤药推门进来,将汤药暂时放在床边,瞧见了夜凌霜一脸落寞,她以为是夜凌霜想家了,便柔声问道:你总是这样不开心,可是想家了? 夜凌霜静静看着她,并没有答话。 阴玄清轻叹一声,别担心,等过几日,我便让阿琥送你回去。 可以么?夜凌霜的眸光终是有了光亮。 阴玄清重重点头,自然可以!阿琥他是我未婚夫,我若求他,他定会答应的! 不知为何,夜凌霜不太喜欢这个求字,显得卑微。 你与他若是两情相悦就不要用这个求字。夜凌霜坐了起来,正色看她,姑娘家别把自己放太低了。 阴玄清淡淡笑笑,从小到大,我习惯了。 怎能习惯?夜凌霜挑眉,男儿也好,女子也罢,皆是世间人,岂能天生习惯男尊女卑? 阴玄清颇是惊讶,她呆呆地看着夜凌霜,这些话她还是头一回听见。 只是,这座蓬莱螺岛向来都是岛主说得算,岛主的儿子便算是螺岛的二把手,人人敬畏,从小阴玄清就怕他,可他就是看中了她,她也没办法反对,只能顺从地定下了婚约,等到她满了十八岁,便要嫁入螺殿,成为公子琥的妻子。 夜凌霜发现这姑娘竟是呆了,自忖自己似是说了一些不该说的,你也可以不听我的话的。 不是这样阴玄清握住了夜凌霜的手,笑道,我只是很高兴,你今日终于肯与我多说说话了。 夜凌霜神情微微一僵,这样就高兴了? 嗯!阴玄清点头,她似是有些失落,自我与阿琥定亲后,平日与我玩得好的姐妹都疏远我了。 不过是个男人,有什么好争的?夜凌霜冷嗤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牵着阴玄清来到了窗边。 螺岛的楼阁高低错落,灯火如星,与天上明月映在一起,如梦似幻。 这岛外有更广阔的天地,有比你家阿琥更优秀的少年。夜凌霜远眺远处的碧海,眸光渐渐变得悠远起来,若是他待你不好,你也可以不要他的。 阴玄清嘴角微扬,不知怎的,她喜欢今夜的夜凌霜,至少她是有温度的。那些话虽然听着冰凉,可阴玄清知道每句话都在关心她。 外面的少年也像霜姐姐你这样好看么? 嗯? 阴玄清笑意深深,眸光若星辰,漾满了温柔。 夜凌霜从未被人这样看过,头一回觉得有几分无措,她躲开了阴玄清的眸光,轻咳了两声。 阴玄清的话,她不知如何回答? 霜姐姐。阴玄清趴在窗口,远望远处的碧海,缓缓问道,怎样待我,才算是好呢?她仔细回想与公子琥相处的点点滴滴,她总是被公子琥强抱怀中,猝不及防地亲吻她的耳垂,偶尔公子琥情动了,便会狠狠亲她两口嘴巴。 她问过娘亲,为何要这般?娘亲说,这是公子琥喜欢她,所以才这样放肆。 可是为何,她半点不觉得喜悦,甚至有时候还觉得难过? 若是真的两情相悦,怎会提这样的问题? 玄清这是夜凌霜第一次主动唤她。 嗯!我在!阴玄清笑盈盈地回头看她,月光落在夜凌霜的脸上,衬得她的脸庞极为美艳,阴玄清不禁看呆了眼。 待你好,便是让你时刻欢喜。夜凌霜淡淡回答。 阴玄清若有所思,脸上的笑意渐渐沉了下来,那若是不欢喜便是待我不好? 他让你不欢喜么?夜凌霜问出这句话后,突然发现,她竟在心疼这个姑娘。她不该管她好与不好,她与她不过就是江湖过客,这些事不该她管,也不该她多嘴。 阴玄清点头,她分明是不想哭的,可还是红了眼眶,嗯。 夜凌霜眉心一皱,那些想问的话,她强忍在了心头。 阴玄清指了指自己的唇,我不喜欢他亲我这里。 夜凌霜身子微颤,突然上前双臂一伸,将阴玄清紧紧抱住,别说了,也别去想了。 总有一日,兴许我能习惯 玄清,这种事不能习惯! 夜凌霜大声厉喝,你给我听清楚了,他待你不好,一点也不好!心疼她,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在心疼她。 她在骊都之时,从未对谁有过这样的念头。 可阴玄清不一样,她明媚而纯善,让人打从心底想去疼惜她。这样的姑娘,怎能被那样污浊的人糟蹋了? 霜姐姐你可不可以阴玄清悄悄揪住夜凌霜的衣角,她头一回在怀抱中感觉到了被人珍视的滋味。 嗯?夜凌霜缓缓拉开了她与她之间的距离,眸底的心疼还来不及掩去。 阴玄清笑意温柔,与月光融在了一起,闭上眼。 你要做什么?夜凌霜愕然。 阴玄清诚挚看她,眸光殷切,就依我一回,好不好? 夜凌霜心软,轻叹一声,便闭上了双眸。 阴玄清往前微探,夜凌霜觉察到了她的靠近,不知怎的,心跳倏地快了一拍。 她这是想做什么? 阴玄清踮起脚尖,在夜凌霜额上轻轻地吻了一口。 你!夜凌霜的心彻底乱了,她不敢相信地惊瞪双眸,你做什么?! 阴玄清笑得很甜,眼底似有星光闪烁,蓬莱螺岛的每个孩子出生后,爹娘都会在孩子额上亲一口,虔诚许愿,祝愿孩子岁岁安康,一世无灾无病。霜姐姐,我没有什么好送你的东西,我只能送你这个。略微一顿,惟愿霜姐姐早些好起来,便能早些回家。 夜凌霜五味杂陈,怔然望着眼前这个傻姑娘,心底忽然涌起一个念头,带她走! 她是一个好姑娘,岂能把下半生困在这里。 玄清,你可愿随我走? 夜凌霜强忍下了这句话,她只觉现下说这样的话,苍白而无力。 霜姐姐,该喝药了,要快点好起来。阴玄清含笑摸了摸夜凌霜的脑袋,径直走到了床边,端了汤药过来,舀起一勺,喂向了夜凌霜。 夜凌霜微微一怔,张口喝下这勺苦药。 舌苔发苦,可汤药温暖,入喉之后,竟有几分回甜。 阴玄清莞尔看她,劝慰道:很苦是不是?霜姐姐你喝完药,我就去给你买糖果,这样就不会苦了。 她还在关心她。 夜凌霜的心暖得发烫,突然从她手中接过了药碗,吹了几口后,仰头咕咕喝完,把药碗往边上一放。 霜姐姐?阴玄清惊愕看她。 我想出去走走,你陪我,可以么?夜凌霜主动问她。 阴玄清笑容绽放,点头道:好!说完,她顺手拿起了放在坐榻上的大氅,罩在夜凌霜身上,便牵着她的手往楼下去了。 霜姐姐想去哪里走走?夜凌霜一边走,一边问她。 夜凌霜难得的微微轻笑,就去你平日喜欢去的地方。 她笑起来,很美。 阴玄清忽觉双颊一烧,不敢再多看夜凌霜一眼,默然牵着夜凌霜往禁地那边去了。 蓬莱螺岛的禁地其实是历代岛主的陵墓,他们渴望修习武诀得成长生,便以鱼龙为题,历时百年,花了数百工匠的心血,以溶洞为门,造出了一座海龙陵。 这种幽森的地方,却是蓬莱螺岛风景最美的地方。 阴玄清行事坦荡,自然不畏惧任何鬼神。况且,爹娘根本猜不到她会来这里游玩,从这里的海域下海,海下鱼兽众多,她倒也自得其乐。 晚上值卫的卫士都害怕这陵墓的阴森,所以敢躲懒的,都会稍微溜远点躲懒。 阴玄清早已习惯一个人玩的生活,越是幽静的地方,她越是待得安心。 沿着林荫小道穿过山石,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斑驳而零碎。 阴玄清并不知道这一路行来,夜凌霜悄然打量了她几回,她像是个尚未长大的孩子,一心想把最美好的小秘密分享给她喜欢的人。 她是这样鲜活,鲜活到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她的温暖穿透夜凌霜的冰凉心房。 我们到了! 阴玄清带着夜凌霜从小路绕下溶洞口,来到了她平日下海的礁石滩附近清亮的月光洒在礁石上,海浪拍打上礁石,溅起无数碎浪,映着月光像极了散落人间的星屑。 夜凌霜从未见过这样美的海景,这是什么地方? 我给这儿取了个名字,叫【星滩】。阴玄清的语气颇有几分得意,她牵着夜凌霜的手一起坐下,你往天海深处望去,像不像天上的星星都落入了人间? 夜凌霜循着她所说的望去,天海辽阔,一望无际,忽然只觉她们不过是人间的两颗尘埃,渺小又寻常。 霜姐姐,你的家在海的那边么?阴玄清忽然问她。 夜凌霜脸上的笑容一僵,嗯。 阴玄清没有发现夜凌霜神色的变化,她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以后我想念霜姐姐了,我便来这儿看看远方 玄清,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夜凌霜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正色看她。 分卷(47) 阴玄清愕了一下,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毕竟她的爹娘在这儿,未婚夫也在这儿,这里便是她的家,只能是她的归处。 夜凌霜发觉自己说话唐突了,歉声道:我只是问问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找!给本公子把美人给找出来! 忽然,身后的树林中响起了一阵人声,隐约可见有人提灯在树林中找着什么人? 阿琥怎会来这里?!阴玄清显然是慌乱的,这明明是她一个人的小天地,阿琥向来是不知的。 夜凌霜警惕地拉着阴玄清躲到了岸边的礁石缝中,这里月光照不进来,很是昏暗,不仔细提灯探看,一时半会儿是看不见她们的。 霜姐姐,你别怕,有我在,阿琥不会把你抓起来 嘘 夜凌霜的手指压在她的唇上,对着她摇了摇头。 公子琥此人在夜凌霜心中,就不是个好人。况且,夜凌霜也不想亲眼看见阴玄清为了她,低声下气地求公子琥。 三个男子从树林中走了出来,后面两名男子提灯左右看了看。 公子,这么晚了,阴姑娘怎会来这个地方? 她就喜欢来这儿!公子琥也是偶尔发现这个秘密的,他之所以没有说破,只因他可以躲在暗处,肆无忌惮地看阴玄清从海中游上来,解下湿衣,拿藏在礁石缝中的干净帕子将身上的水珠一一擦净。 阴符师非要坚持女儿十八岁才能成婚,公子琥满心焦灼,便只能忍着,实在是忍不住了,便会去狠狠亲两口阴玄清。阴玄清越是躲避他的唇,他越是觉得激动,这样可人的未婚妻,他只恨不得早日抓回房变成他的女人。 今日听说阴玄清救了个绝美的美人回来,他便兴冲冲地赶来瞧瞧,却扑了个空。他想,要不了阴玄清,便先要了那个美人也好。他是这蓬莱螺岛的少主,上了岛的女人岂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逃了? 于是,他便带人往这边寻来了。 三人提灯在海滩上找了找,并没有看见两人的踪迹。 公子琥气急败坏地怒道:继续找!就算把这岛翻过来,也要把那美人给本公子找出来!我倒要看看清儿能把她藏多久? 是!两名跟班接令一人往左,一人往右,提灯找去了。 公子琥记得阴玄清平日把干净的衣裳藏哪里,他径直走了过来,只要守着这里,他一定能等到阴玄清。 阴玄清再单纯,也能听出公子琥是为了夜凌霜而来。 她忧心忡忡,公子琥越走越近,她只觉心要从喉间跳出似的,砰砰作响。 不能让霜姐姐有事。 这个念头飞快地升起,阴玄清忽然垫脚在夜凌霜额上亲了一口,低声道:你要好好的,等我回来,叫豚豚送你走。话音一落,阴玄清便推开了夜凌霜,仓皇地从石缝中冲了出去。 你果然在这儿!公子琥冷冷一笑,伸臂抓住阴玄清的手,猛地一扯,将她带入怀中,说,美人被你藏哪里了? 我已经送她走了。阴玄清鲜少说谎,所以开口便有些心虚,她浑然不察公子琥眼中灼灼燃烧的滚烫。 公子琥蓦地咬了一口阴玄清的耳垂,还差三月,你便十八了,其实,也不差这三个月,清儿你说是不是? 阴玄清平时只觉不适,今日被他这样亲密一咬,只觉莫名反胃。 她在他怀中用力挣扎,不对!阿琥,你放开我! 啧啧,有意思,会挣扎的小羊羔,吃起来更香!公子琥哪里由得她,阴邪地一笑,便捏住了她的下巴,想要狠狠一亲芳泽。 啊! 突然,听见公子琥发出一声闷呼,他只觉后脑一疼,两眼一黑,顿时昏死在了地上。 阴玄清惊魂未定地看着公子琥身后的熟悉面容,眸底泪光闪烁,霜姐姐 玄清,别怕。夜凌霜扔掉了手中的染血石头,对着她伸出手去,一字一句道,跟我走,我保证,从今往后没有谁再欺负你。 阴玄清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如今伤了少主,她如何能在岛上立足? 阴姑娘!你们把公子怎么了?!提灯找回来的两个跟班大呼一声,拔腿往这边跑来。 不能让他们拿住霜姐姐! 阴玄清如今只剩这个念头,当下便扯着夜凌霜往海龙陵的方向跑去。 那是蓬莱螺岛的禁地,只要跑进去,他们便不敢随意跟进来。 阴玄清比那两名跟班更熟悉地形,仗着这点,两人在林中渐渐拉开了与跟班的距离,沿着溶洞的石壁,一路跑入海龙陵,钻入了半敞的陵门,慌乱无比地将陵门关上。 咔嚓! 陵门中的机杼暗响,彻底将陵门锁紧。 两人大口喘着气,背心贴在冰凉的石板上,想让自己快些冷静下来。 海龙陵断断续续地修了百年,有些地方已经完工,有些地方尚在修葺,只有负责修陵的工匠来了,才能把这关闭的陵门重新打开。 怎么办怎么办阴玄清渐渐冷静了下来,她极是担心夜凌霜的处境,她毕竟是公子琥的未婚妻,公子琥也不会太为难她,可夜凌霜不一样,她发现她根本没办法护她周全。 玄清。夜凌霜转身与她面对面,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颊,余光扫了一眼她被咬得通红的耳垂,心疼地道,你在乎自己一点行不行? 我我不会有事 就算是逃,我也要带你一起逃! 夜凌霜的语气霸道而热烈,我是大夜王朝的镇国公主,我能保你一世周全! 公公主?阴玄清震惊无比,从未想过夜凌霜竟是位公主。 你应该被人捧在掌心疼惜,不该被那禽兽糟蹋!夜凌霜欺身逼近她,玄清看着她那楚楚可怜的泪眼,夜凌霜更是心疼,唇瓣忽然温柔地落上她的眼角,一点一点地辗转轻吻,想把她的泪痕全部吻去。 阴玄清的身子猛地一颤。 夜凌霜以为是吓到她了,急忙停下动作,我我不是要轻薄你我只是只是心疼唔 最后那个你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阴玄清飞快地亲了一口唇瓣。 夜凌霜错愕看她。 阴玄清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我只是想试试若是亲的人是霜姐姐我是会欢喜还是会害怕? 夜凌霜双臂撑在阴玄清两侧,那是欢喜,还是害怕? 阴玄清勾住了夜凌霜的颈子,她主动往前凑了凑,好像没有试出来唔夜凌霜的唇瓣温柔地印在了她的唇上,辗转轻吻,每一下都极是怜爱,每一下都让阴玄清的心好似小鹿乱跳。 不讨厌霜姐姐这样亲她,甚至还喜欢霜姐姐这样亲她。 微微开启唇瓣,她笨拙地回应起了夜凌霜。 一念情动,宛若开启了闸门的洪水,如何能休止? 夜凌霜捧住了阴玄清的后脑,这一吻瞬间变得猛烈起来,唇舌交缠,发出啾啾声响。 她们总觉得心间有什么彻底溶化了,一颗心胀得满满的都是眼前的她。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太高估自己了,以为9000字可以写完这段番外,结果,555,就酱紫吧~海龙陵这个故事我觉得蛮喜欢的,还是认真写完吧~明天应该还有一部分~大家慢慢看~ ps:谢谢子卿菌的长评~一直应该加更的,但是一直工作忙,就没来得及写~只有用番外爆字数补偿了~谢谢子卿。 不好意思,抓个虫~ 第62章 番外 碧海沉心 海龙陵中的烛灯微微摇晃, 投落下一双紧紧相拥的影子。 夜凌霜的唇沿着阴玄清的唇一路点吻,最终落在了她的眉心,她忍笑问道:试出来了么? 阴玄清满面羞红, 试出来了。 那是欢喜还是害怕?夜凌霜灼灼的眸光落在阴玄清的脸上,心跳依旧狂乱。 阴玄清微微踮起脚尖,额头抵上夜凌霜的额头, 霜姐姐你是欢喜, 还是害怕? 夜凌霜顺势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你说呢? 两人相视轻笑, 稍微冷静一些后,两人便开始想如何离开这里。 海龙陵是蓬莱螺岛的禁地, 得知公子琥被打伤之后,岛主一定会派人守住陵门,她们只能在陵中另寻出路。 本是穷途末路的境地,可因为身边有她,夜凌霜与阴玄清只觉踏实。 哪怕挣扎到最后只有死路一条,夜凌霜只觉无憾, 阴玄清只觉无惧。 两人笑然相望, 没有谁开口道歉, 也没有谁开口安慰,只有牵紧彼此的手,有些话就不必说了。 既然连死都不怕了, 又怎会害怕这海龙陵的阴森? 说也奇怪, 照说海龙陵是禁地,里面也该设有机关一类的,可这一路走来,非但没有触碰任何机关, 每处墓门几乎都是半掩着,似是有人比她们先一步将这墓穴的机关全都关了。 是了! 夜凌霜回想两人仓皇逃入海龙陵的那一刻,陵门分明也是半掩着的。 今晚有古怪! 若是蓬莱螺岛今晚来了不速之客潜入海龙陵,兴许可以与这不速之客做笔交易,让这人带她们离开这里。 一念及此,夜凌霜便加快了脚步,至少要努力追上那名不速之客。 阴玄清不知夜凌霜为何会突然有些激动,她怔怔望了一眼夜凌霜,也跟着加快了脚步,霜姐姐? 玄清,若我们能过这一关夜凌霜的笑意在脸上绽放开来,她也是头一次笑得这般肆意,你就是我的公主妃。 啊?阴玄清大惊,天下哪有公主纳妃的? 世上新娘该有的排场,我要十倍给你,绝不会委屈了你。夜凌霜说得坚定,早已想好了,只要能带阴玄清回到九州,风雨江山多她一人争又如何? 谁敢站出来说一句荒唐,她便砍了那人! 阴玄清并不知夜凌霜已经想了那么远,她只想安静地陪着夜凌霜,哪怕只做一个宫婢,她也心甘情愿。 夜凌霜看她没有答话,也并不逼她说什么,她喜欢的姑娘,想说话便说话,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她贵为镇国公主,她给得起心上人这样的特权。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两人终是来到了主殿之外。 主殿里面灯火昏黄,隐约有男声响起。 夜凌霜拉着阴玄清躲在门边,竖起耳朵细听里面的动静。 岛主,石壁上雕刻的《鱼龙舞诀》的异文,在下已经完全解开。 哦?念来听听? 是父亲! 阴玄清认得那人的声音,正是她的父亲。她的震惊写在脸上,夜凌霜看得清楚,阴玄清不敢发声,便唇语道:是我父亲。 岛主,在下要的东西呢?阴符师并没有顺着岛主的意思,念给岛主听,他直接索要想要的东西。 烛光照亮了岛主阴沉的脸,他不悦地看着他,却依旧从怀中摸出一张羊皮卷,递给了阴符师,这就是你要的《东海矿脉图》,这图可是本岛主三代人集成的心血。 修了这《鱼龙舞诀》可得长生不老,这可是始皇帝都梦寐以求的长生术。略微一顿,阴符师得意地笑道,在下要矿脉图,只为寻矿炼丹,穷我一世阳寿,我也走不完这些地方啊,最后这些矿脉其实都还是岛主你的。 岛主并没有反驳,呵呵,你倒是个聪明人。说着,抬眼看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阴符师夫人,她可是对你起了疑心,今晚偷偷跟你至此,你想如何处置她? 阴符师冷睨地上的妻子,笑道:男人之事,就不要牵扯女人了吧。说着,他将羊皮卷收入怀中的同时,摸出了一瓶丹药,亲手给妻子喂下。 此丹一旦服下,将忘七日之事,倘若岛主不信,可找个手下试试?说着,阴符师便将剩下的丹药双手奉上。 岛主颇有几分兴趣,将药瓶子捏在掌中,也好,我就找个人试试,若是你这药无效 岛主尽管试。阴符师倒是淡定。 岛主盯着阴符师的脸看了片刻,突然笑道:阴先生,你我再过三月便是亲家了,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阴符师也赔笑道:是啊,清儿跟公子的婚事也近了。清儿有幸,能当上少岛主的夫人,我们一家都很惜福。略微一顿,阴符师为了表忠心,便亲手向岛主讨要了一颗七日忘,待在下把这卷《鱼龙舞诀》念完,便会服下此丹,岛主可以放心。 岛主满意地点了下头,很好。 阴符师略一点头,走近石壁,望着石壁上那些鬼画符似的异文,朗声念道:天地生阴阳,游鱼破海为云龙,云龙上天为龙神,修习此道,可得长生。此武诀分三层,每层九重,一共二十七层。常人练一重,可延寿一年,破一层,则无敌天下。修炼法门,当先聚气丹田,凝神运转,丹田结成气丹,便内息源源而生 阴符师一边念着,岛主便一边凝神修习了起来。 丹田微热,确实有内息生成。 岛主努力想聚气成丹,却怎么都成不了丹,总是刚聚起,就骤然四散。也许这些异文后面会有修习要点。岛主猜想应该如此,便停下修习,慢!阴先生,请重新读过。说完,他提起了准备好的毛笔,沾了沾墨,准备在铺开的羊皮纸上记下这些口诀。 阴符师点头,回到了异文的开始处,重新念起。 夜凌霜虽说是公主,可多少也学过点拳脚,这听见这样的异术,她原本只是好奇,便依着阴符师念的话,也修习了一阵。 奇就奇在这里,阴玄清的身子贴在她的身上,她一运气,丹田处便有如火烧一般,似是有什么正在结成。 阴玄清也有同样的感觉,她不懂武功,并没有修习此术,可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身子很是滚烫,特别是丹田处,像是在烧一样的。 分卷(48) 夜凌霜不明白,阴玄清就更不明白。 这时候,突然听见墓道深处有脚步声响起,夜凌霜左右看了看,便牵着阴玄清往殿门右边杂乱堆叠的砖石中钻去。 这边光线极暗,还有一处半塌的石洞,里面零零散散地丢着几条石殿废料。 阴符师听到了脚步声,骤然停下了念异文。 岛主不悦地看向半掩的殿门,看见一名护卫从外跑了进来,跪地道:岛主不好了!公子被人打伤了! 谁那么大胆,敢伤我儿?岛主厉喝一声。 护卫这才发现旁边还站着阴符师,便支支吾吾地道:是是阴姑娘 阴符师虽然震惊,却多少知道女儿的脾性,他赔笑道:我家这姑娘野惯了,怕是一时不小心,与公子闹过头,才误伤了公子。 岛主强忍下怒意,反正迟早要成公子琥的妻子,今日胆敢打伤他的儿,等她嫁过来,自有她的苦头吃。 倒也不急算今日的账。 两个孩子出手没个轻重,找大夫给阿琥看看便好,出去吧。岛主也给阴符师打了个圆场。 护卫迟疑道:可是 嗯?岛主只想快些把他给打发了。 护卫如实答道:阴姑娘带着一个陌生女子躲进了禁地,小的沿途寻来,都没有看见她与那女子的踪迹。 阴符师眉心一拧。 岛主阴沉的眸光看了过去,你家还住着个生人? 阴符师茫然摇头,岛主明鉴,在下可是好几日都没回家了,不是在堡中给岛主炼丹,便是来此破解异文,岛主您是清清楚楚的啊。 是的,岛主清清楚楚。 为防阴符师私下誊写《鱼龙舞诀》的异文,岛主是派人盯着他的。 找!派人把她们找出来!岛主隐隐不安,当即便下了命令。他匆匆收起写了一半的《鱼龙舞诀》,收入怀中,狠狠瞪了一眼阴符师,今夜就到此为止,你带你家夫人先回去。 那清儿怎么办?阴符师很是担心女儿,他手中还拿着丹药,这丹药在下还吃不吃? 倘若他今日吃了,便不知他又要破解几日才能参破这些异文。 岛主迟疑片刻后,便打定了主意,只要盯紧了他,在这岛上就没有谁可以翻起浪来。 清儿是自己人,我肯定不会为难她,我只要另外个的命。岛主说完,亲手从阴符师手中拿过了丹药,明晚再来念这些吧,今晚找清儿重要。 是。阴符师恭敬地一拜,扶起了地上昏迷的妻子,刚走到殿门口,鼻翼微微一动,下意识地往半塌的石洞深处瞧去,岛主,清儿会不会躲在石洞里面啊?说着,他将妻子小心放着靠坐在墙角,拿起了墙上的一盏灯,半弯着腰,快步寻了过去。 岛主本不想让他管此事,他倒也没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罚阴玄清什么,不过是个女人,交给他儿子收拾便是。 既然阴符师想管,那便由着他管,正好岛主要看看,倘若阴玄清跟那女子真躲在里面,被阴符师拿个正着,他要怎么表忠心? 岛主拦住了身边想跟上去的护卫,他站在这里,灯影所及之处,他也能看个大概。世上还没有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什么障眼法。 看着阴符师越走越近,阴玄清与夜凌霜屏住了呼吸,甚至夜凌霜也摸到了边上的石头,准备与这些人拼死一搏。 哪知阴符师提着灯烛匆匆走过她们藏身之处,脚下似是踩到了什么碎石头,一个踉跄,竟提灯摔倒在了地上。 灯烛瞬间全灭,阴符师慌乱地站了起来,一边猛拍身上的灰尘,一边走近半塌的石洞口,探头看了一眼,忧声呼道:清儿,清儿。 里面空空回响,并没有谁回话。 阴符师失落地转过脸来,长长一叹,一瘸一瘸地走了回来。 岛主见他膝盖处已沁出了血渍,知他摔得不轻,沉声问道:阴先生没事吧? 没事,没事,里面实在是太黑了,我也没有看清楚清儿到底在不在里面?阴符师忧心忡忡。 清儿向来心善,你方才摔那么惨,倘若她真藏在里面,一定是憋不住的。岛主淡淡说完,给护卫递了个眼色,海龙陵不小,你去找几个人来,一寸一寸地找,定要把清儿安全带回来。 是!护卫点头退下。 谢谢岛主。阴符师感激地一拜,弯腰忍痛将妻子重新扶起,一瘸一瘸地往海龙陵外去了。 岛主向来多疑,他往半塌的洞口看了一眼,索性径直走了过去,吹亮火折子往里面看了一眼,果然没有阴玄清的人影。 算是阴符师没有骗他。 听见石洞中有些窸窣声响,他速速吹灭了火折子。这海龙陵中多毒蛇,尤其是海勾魂,他可不想把藏在暗洞中的海勾魂给引出来。 岛主收起火折子,走了回来,亲手把主殿殿门关上后,便匆匆离开了这里。 听着岛主的脚步声走远后,夜凌霜与阴玄清快速爬了出来。 阴玄清焦急万分,哑声问道:怎么办?霜姐姐,我闯大祸了。 别怕夜凌霜的话才说了一半,便发现似是踩到了什么?她低头一看脚下,只见脚下落了张羊皮。 夜凌霜将羊皮捡起,竟是那张《东海矿脉图》。 料想阴符师定是故意跌倒在此,目的就是把这张《东海矿脉图》留下。他想必是知道她们就藏在那个地方,故意演这一出给她们留条生路。 夜凌霜仔细翻看此图,并没有其他的提示。她蹲了下去,左右看了看,只见地上还留下了一个掌印,食指与中指并拢,剑指指向半塌的洞口。 难道他在暗示里面有生路么? 夜凌霜来不及多想,把《东海矿脉图》匆匆收起,牵住阴玄清的手,玄清,我们进去看看! 嗯!阴玄清早已慌了神,此时有夜凌霜牵着,终是有了一分安心。 洞中的窸窣声此起彼伏,似是有什么活物在暗处爬动。 玄清,你可带着火折子? 我我带着! 阴玄清从怀中摸出了火折子,吹亮火折子后,终是照亮了眼前的景象这半塌的洞中还有一个半人高的洞穴,此时洞穴口正探出两条海勾魂,直勾勾地盯着这边吐着蛇信子。 夜凌霜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觉头皮发麻。 阴玄清感觉到了她的轻颤,她安慰道:霜姐姐,别怕,它不会咬你的。 你怎知不会? 我可以让它们走开。 阴玄清说完,便轻哼了一段诡异的调子,海勾魂竟缩回了洞穴。 蓬莱螺岛之人擅长御兽,如今亲眼得见,夜凌霜只觉震惊。 阴玄清解释道:这里人人皆会御兽之音,可有的人吹上百遍,这些蛇也不听他的。 这是怎么回事?夜凌霜只觉神奇。 阴玄清也不知,她只学了一次,便可以入海驱使豚豚,似是悟性比其他人高些,我也不知,我只是在心中默想它们做什么,它们便听我的话了。 大抵是因为她心地纯善,不染纤尘吧。 夜凌霜倒不会深究这些,她看着那半人高的洞口,想必阴符师的意思便是让她们两个从这个地方出去吧。 半塌洞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夜凌霜不敢多想,牵着阴玄清的手便钻入了那半人高的蛇洞,快步往里面逃去。 阴符师扶着妻子走出了海龙陵,擦肩而过的是数十名护卫,他将头低了低,扶着妻子走了好一段路,确认四下无人了,才轻抚妻子的背脊,快些将丹药吐出来! 妻子骤然睁眼,将口中的丹药吐出,焦急地揪紧丈夫的衣袖,低声道:怎么办?我们的玄清怎么办? 若是夜公主够聪明,她们一定会没事的,只是可惜了阴符师今日本来可以让妻子默默记下他念的那些《鱼龙舞诀》异文,可偏偏阴玄清在这个时候闯祸。 妻子大惊,夜公主? 就是咱们清儿救回来的姑娘。阴符师行事向来小心,家里突然多个陌生人,他一定会亲自查看,所以半夜他潜回过房间,趁着夜凌霜昏迷之时,走近了她,在她颈上看见了一个金丝红绳系着的方印。 印上刻了阴文【镇国公主】四个大字。 阴符师为了确认夜凌霜的身份,还在她后颈上找了找夜氏皇族的专属纹身青色月牙儿。 印在,纹身也在,那便错不了。 妻子更是震惊。 阴符师扶住了妻子的双肩,生路我已经指给清儿与夜公主了,只要她们安全离开了,我们也能有条活路。 那可是禁地,怎会有生路?妻子担心极了。 阴符师也只能赌一赌,异文上写了,这矿脉深处有条水道直通东海,清儿善泅水,到了海上,她便能安然。 破译完《鱼龙舞诀》,阴符师知道自己肯定活不久,这些后路他早就给自己铺好了。今日突然变故,不过是换一种法子求生路罢了。 剩下的时日,我们就装疯卖傻吧。阴符师今日没有全部破译完,要想活命,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妻子点头,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 且说夜凌霜与阴玄清沿着蛇洞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在尽头看见了一线光亮。 看见光亮之后,两人的脚步便更快了些,终于走出了蛇洞,发现外间竟是个别样的天地水晶穹顶上是浸满月光的海水,穹顶之下,是长满绿树的树林,远处还有一道溪流垂直落下。 夜凌霜扣紧了阴玄清的手,一步一步往树林深处走去。 两人走到了溪流边,各自掬了一捧水喝下解了解渴,便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准备小憩片刻。 霜姐姐,这里好像是个海下绝谷。 也许是吧。 夜凌霜若有所思,她回头定定地看着阴玄清,玄清,你可还记得《鱼龙舞诀》的修炼法门? 阴玄清摇了摇头,她不懂武学,自然记不住那些话。 夜凌霜转头望向来时路,也许我们可以在这儿试着修习一下?万一那岛主带人寻到了这里,我们还能有一线生机。 可是可是我不会。 我教你。 夜凌霜含笑看她,盘腿坐好,你要像我这样 嗯!阴玄清学着夜凌霜的样子,盘腿坐好,然后? 然后气沉丹田夜凌霜合眸凝神,内息沉下,丹田开始发烫,气丹却如那岛主一样,怎么都结不成。 阴玄清不懂如何气沉丹田,她看看夜凌霜,怎么气沉? 奇怪夜凌霜停下修习,回想她那时是怎样的情况下有滚烫结丹之感?她忽然神情一呆,一瞬不瞬地看着阴玄清,玄清。 怎么了?阴玄清愕声问道。 夜凌霜牵着阴玄清站了起来,蓦地搂住了她的腰杆,两人丹田相贴,瞬间让阴玄清红了脸颊。 夜凌霜重新气沉丹田,照着她记得的那些法门开始运转内息。 丹田滚烫,带着阴玄清的丹田也烧了起来。 烫阴玄清惊呼一声。 气丹若隐若现,似是正在结成。 夜凌霜忍不住笑道: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阴玄清还是不懂,可身体中的奇异变化让她有些慌乱,霜姐姐,我好像在发烧说话间,额上已悄然冒了一层细汗出来。 我也烧得厉害。夜凌霜沙哑回答,眸光忽然在阴玄清脸上凝住了。 此时的阴玄清脸颊滚烫,灼灼宛若桃花,极是娇艳。 夜凌霜口舌干燥,她缓缓靠近阴玄清,哑声问道:脱掉,好不好? 啊?阴玄清又羞又惊,这这 我们只是练功不做其他夜凌霜一边说着,一边已悄然拉开了阴玄清的衣带。 阴玄清慌乱地按住她的手,不不成我怕羞 我绝对不胡来夜凌霜的额头抵住了阴玄清的额头,她笑得温柔,眸底没有半分邪色,我保证。 真的?阴玄清羞红了脸,咬了咬下唇。 真的夜凌霜将她的外裳一剥,腾出手来,也剥下了自己的外裳。 不多时,两人一起倒在了寒潭边。 夜凌霜附耳轻声道,凝神,我运动带你,不准想其他的 嗯阴玄清努力让自己别总想那些羞事,好在她生性纯善,很快便静下了心来。 气丹在丹田处缓缓结成,内息源源不绝,沿着经络蔓延开来,烧得身子越发地发烫。 时光一点一点地流逝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又是何时停下的修习,等阴玄清睁开眼睛,才发现竟相拥着睡了一阵。 阴玄清趴在夜凌霜心口,含羞看着心上人熟睡的脸,越看越是喜欢,便悄悄地探上前去,在她下巴上啄了一口。 夜凌霜合眼轻笑:原来玄清一点也不老实。 啊?阴玄清像是一只被逮到偷吃胡萝卜的小白兔,连忙缩回了阴玄清的怀中,你你原来在装睡? 别怕,我又不是野狼。夜凌霜忍笑,话中有话地道:不会吃了你。说着,她的眸光放肆地往下一看。 阴玄清慌然扯了地上的衣裳裹在身上,从她身上爬了起来,不准看! 好,我不看。夜凌霜坐起,倒比她坦然许多,反正等你嫁了我,有一生的光景可以好好看。 分卷(49) 你阴玄清揪紧了衣领,羞嗔道:霜姐姐你这样,真像只大野狼。 你竟然说我是野狼?夜凌霜故作不悦。 阴玄清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我我没有骂你的意思 嗯?夜凌霜故意重重一哼。 阴玄清摇头正色道:我真的没有唔!只觉衣襟被夜凌霜狠狠一揪,夜凌霜的唇便狠狠地吻了上来,将她的话全部封了回去。 既然说她是野狼,那她便做点野狼该做的事。 溪流直落寒潭,溅起无数水花。 偶有零星水花溅来,不过是在温热的身上凉凉地划上一点清凉,浇不灭那骤然升起的情火,也溶不了彼此心间的浓浓深情。 玄清,我该送你个信物。夜凌霜解下了颈上系着的公主印信,郑重地给阴玄清戴在了颈上,不许弄丢了。 阴玄清受宠若惊,这是夜凌霜贴身之物,想来必定宝贵。 她紧紧握住公主印信,却面露焦色,我我该送你什么呢? 夜凌霜捏住了她的下巴,贪恋地点吻了一口她红润的唇,方才你不是送过给我么?小白兔。 阴玄清满面羞色,我说的不是这个。说着,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从发上拿下了一个作为发饰的小海螺,认真地递给了夜凌霜,给你这个。 嗯?夜凌霜接过小海螺。 阴玄清示意夜凌霜将小海螺凑近耳畔,这海螺里面有东海的歌声,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海螺声,你仔细听听。 夜凌霜将信将疑地凑到耳畔,并没有听出什么特别的声音。 只见阴玄清悄然靠近了夜凌霜,在小海螺边上幽声道:我的心上人听见了么? 不是海螺声动听,而是这心上人三个字动听。 夜凌霜笑容绽放,玄清,你真是个傻姑娘。 你不嫌弃我就好 傻瓜。 夜凌霜莞尔将小海螺放在边上,温柔地捧住了她的滚烫双颊,一字一句地道:我不嫌弃你,你也不准嫌弃我。说着,她放下一只手,牵着她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一口她的手背,眸底漾满了似水柔情,我们不管是生是死,都要在一起。 好。阴玄清听得情动,主动亲了一口夜凌霜,哑声道,不离不弃。 情人间的呢喃最是醉人,温情脉脉也最是刻骨。 那些情浓深处由心说出的话,每一个字都是最真挚的誓言,滚烫无比地烙入了彼此的心间。 又痴缠了一阵后,两人穿好衣裳,在这海下的小树林中绕了一圈,还是回到了寒潭边。 这里并没有出路,看来只有困死在这里了。 夜凌霜虽说已经不怕死了,可多少还是会有点不甘。若可以与心上人活着长相厮守,谁不想争一争呢? 阴玄清把夜凌霜的小失落看在了眼底,却没有戳破她,只见她弯腰往寒潭中看了看,瞧见了里面畅游的小鱼,眸光忽地一亮。 霜姐姐,我试一试。 试什么? 阴玄清轻哼小曲,寒潭中的小鱼儿似是魇住了似的游上了水面,翻身一跳,飞箭一样钻入寒潭底下。 水下有路!阴玄清脱口惊喜呼道。 水下?夜凌霜看着这寒潭水就有些发怵,毕竟曾经险些溺死。 别怕,有我在。阴玄清坚定地看着她。 夜凌霜还是迟疑。 信我一回,好不好?阴玄清握住了夜凌霜的手,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嗯夜凌霜深吸一口气。 若离不开这儿,他日的美好岁月都是镜花水月。若是拼这一次可以换来他日的美好,那她愿意壮起胆子,入水试一试。 我不会放手的。阴玄清温婉轻笑,扣紧了她的手,我们走。 两人一起跳入寒潭,深吸了一口气后,便双双潜下了寒潭底,发现了那条隐藏的水道。鱼儿不断在两人身边游荡,时而游在前,时而游在后,引着两人穿过了水道的石门,进入了水道深处。 哗啦啦 进入水道之后,阴玄清带着夜凌霜穿出了水面,大口呼吸了几口,确认夜凌霜没事后,便带着夜凌霜跟着鱼儿往更深处游去。 所幸这水道之顶很高,有她与她换气的空间。 跟着阴玄清游得久了,夜凌霜也不再害怕这些险些要了她命的凉水。两人一起游了好一阵,忽然感觉水流加急,水下似有水洞。 只能拼一拼了。 霜姐姐,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眼,什么都不要看。 嗯! 水流很是湍急,两人深吸一口气,便觉得被水流往下狠狠一拽,身子便没入了水下,随着水流落入那水洞之中。 阴玄清带着夜凌霜在水中扑腾几下,便随波逐流地被水流冲出好远。 她在水下瞧见水上似有微光,便带着夜凌霜往水面上游去。 呼 两人再次冲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唤了好几口气。 阴玄清浮在水面上左顾右看,视线最后落在了远处的一点光亮上,那边应该就是出路。 霜姐姐,再撑一会儿!阴玄清看向面色苍白的夜凌霜。 我没事。夜凌霜对她笑笑,只想让她安心。 没有多说什么,阴玄清带着夜凌霜往光亮处奋力游去,仗着水流皆是往光亮处流淌的推力,她们很快便游出了这个溶洞口。 阴玄清回头看了一眼两人脱困的地方,这儿她也是来过的,只是从未发现这处礁石之下,竟还藏了这样一个溶洞出口。 月光洒在彼此身上,得出生天的两人相视轻笑。 我这就叫豚豚来带你离开。阴玄清笑道。 夜凌霜正色摇头,要走就一起走。 可是阴玄清却迟疑了。 夜凌霜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你相信我,只有你不出现,你爹娘才是真的安全,你跟我一起走,我会带兵来救他们的。生怕她不信她的话,你是我的人,你爹娘便是我的亲人,我不会对他们不管不顾的。 阴玄清静静地望着夜凌霜真挚的目光,她知道她不会骗她。 相信我! 好! 一念既定,阴玄清便轻声哼唱了起来。 豚豚最喜欢在蓬莱螺岛的海域游玩,也喜欢带着其他海豚在这附近游荡,所以阴玄清只哼唱了片刻,远处的海域便有了动静。 只见一只海豚骤然跃出海面,随后又跟着好几只海豚同样跃出了海面。 豚豚来了! 不多时,海豚们便聚集在了两人身边。 夜凌霜只胸腹被豚豚一顶,半个身子便出了海面,这 霜姐姐别怕,豚豚不会让你摔下来的。阴玄清安慰夜凌霜后,也被另外一只海豚顶了起来,霜姐姐,我跟你走。 好,我带你回家。夜凌霜笑然点头。 海豚摆尾,带着两人朝着深海游去。 幽黑色的海水拍打在两人身上,离那座灯火如豆的蓬莱螺岛越来越远,直到再也不见。 若是故事就到此终了,那将是一桩美事。 可世事无常,世间许多事总有缺憾。 比如,两人以为可以远离那个地方,以为明日的美好已经触手可及,有些意想不到的危险却悄然而至。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故事继续~然后小可爱们,我悄悄地放种下一颗小白兔与大灰狼的娃娃菜,大家懂的。 第63章 番外 碧海沉心 黎明之时, 天边还没有鱼肚白的晨光,星光也是最黯淡的时刻。 平静的海面上零零散散地冒着数百个三角鱼鳍,那是海中最凶猛的恶兽海鲨! 豚豚与其他海豚觉察到了危险的靠近, 变得极为焦躁,改变了原本的航线,想要躲开这批凶兽。 阴玄清轻抚身下的海豚, 她不是头一回遇上这些海鲨, 她的御兽歌声曾经让这些海鲨远离了她与豚豚,她相信这次也可以。 只听她微微启口, 像是海中的精灵,哼唱起了那个特别的曲音。 趴在豚豚身上的夜凌霜警惕地注视着远处往这边游来的海鲨, 她虽然见识过阴玄清的御兽本事,可这回密密麻麻的足有数百条海鲨,万一她御兽不成,只怕她们与这些海豚都要折在这片海域之中。 想到这里,她连忙打住这个念想,她怎能想这种不吉利的事。她应该相信阴玄清, 相信阴玄清可以带着她化险为夷。 阴玄清哼唱了好一阵, 除了最当先了那二十多条海鲨折返外, 后面的海鲨似是没有听见她的御兽之音,往这边摆尾游来。 不好! 阴玄清骤然停下哼唱,她深望了一眼夜凌霜, 没有说话。 她向来藏不住心事, 那眸光中分明带着一抹惊惧,夜凌霜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玄清。夜凌霜笑然对着她伸出手去,别怕,不管是生是死, 我都陪着你。 阴玄清含泪微笑,霜姐姐,我们做个约定,可好?她并没有去牵夜凌霜的手。 你别做什么傻事!夜凌霜意识到阴玄清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玄清,你若有事,我绝不独活! 倘若我能活下来呢?阴玄清努力让自己笑得坚定,不让自己的害怕被夜凌霜看出来,方才我们来时路上不是有座荒岛么,若是我能把海鲨引过去,豚豚便能将你安然送出这片海域 你若有事,我绝不独活!夜凌霜再一次斩钉截铁地厉喝,玄清,我不要你为我冒这样的险! 我水性很好,这片海域我也很熟悉,霜姐姐,我们赌这一回,好不好?阴玄清期待地望着她,泪光盈盈,我想真真正正的嫁给你,我们赌一次,你只是先走一步,我躲过这群海鲨,我便来寻你! 不成!这实在是你做什么?!夜凌霜突然惊呼,看着阴玄清一口咬破了自己的手背,鲜血汩汩滴落,滴入海中。 闻到血腥味的海鲨瞬间躁动了起来。 豚豚,送霜姐姐安全上岸!阴玄清高声一呼,流血的手掌在身下海豚上拍了一下,海豚惊惶摆尾,好似梭子一般带着阴玄清钻入海下,拼了命的朝着曾经经过的那座荒岛游去。 群鲨彻底疯狂了,追着阴玄清与海豚而去。 玄清!夜凌霜不顾一切地从豚豚身上跃入海中,才划了两下手,便又被豚豚重新顶出了海面。 玄清夜凌霜想要再次下海,却被豚豚身边的两只海豚重新顶出海面。 只见海豚们一起摆尾,载着夜凌霜朝着相反的方向游去。 数百尾鲨鱼鱼鳍探出水面,可钻入海下的阴玄清却迟迟不见浮出海面。 夜凌霜数次妄图下水,却数次被海豚们顶起,与阴玄清越来越远,终至视线模糊,谁也看不见谁。 她只想夜凌霜活,可夜凌霜只想与她不离不弃,哪怕同死也无憾。 这世上很多人都不明白,有的人一旦分离,是不会有重逢的。 夜凌霜已经记不清到底挣扎了几次下水,直到她再也用不出力气,她才绝望地任由海豚们托着,游向东海海岸。 阴玄清说她会来寻她。 夜凌霜想,倘若阴玄清骗了她,她一定会下令屠尽天下海鲨,然后殉情东海。 阴玄清对她而言,是她深植心底最鲜活的心上人,一旦没有了她,夜凌霜或者便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失踪多日的镇国公主回到了东浮州,东浮州折冲将军楚霸率兵赶来迎接,同时还带来了一个让夜凌霜左右为难的消息骊都危急,天子发出诏令,召集九州刺史速速勤王。 魏王率领的叛军声势浩大,在夜凌霜失踪的这段时日,攻下了半壁大夜王朝江山,如今正在全力攻打骊都。 骊都一破,天下易主,她这个镇国公主想要挥军入海搜寻阴玄清不过痴人做梦。 因为魏王不会相信她只是寻人,只会以为她想避祸海上,妄图养精蓄锐来年再战。如此一来,就算寻到了阴玄清,夜凌霜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又如何与她的爱人谈长相厮守? 折冲将军楚霸前来迎接夜凌霜也是有私心的。自古乱世出豪杰,他官场沉浮半生,好不容易寻到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他岂能放过? 夜凌霜不是纠结迟疑的性子,她思忖半日后,便下令楚霸整顿座下三千兵马,随她一起驰援骊都救驾。 临行当晚,夜凌霜独自一人来到了水军码头,屏退了巡逻的将士后,她试图呼唤豚豚,想知道阴玄清到底如何了? 她在码头上嘶喊了大半夜,终是瞧见海面上有了异动。 豚豚探出脑袋来,看清楚码头上只有夜凌霜一人后,便大着胆子游了过来。 她好不好?!夜凌霜沙哑开口。 豚豚低叫一声,脑袋上下点了点。 夜凌霜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会来寻我的,是不是? 豚豚又点了下头。 夜凌霜强忍眼眶中的眼泪终是涌了出来,她坐倒在码头上,探出手去,轻抚豚豚的脑袋,哑声道:这些日子你代我照顾好玄清好不好? 豚豚蹭了蹭夜凌霜的掌心。 夜凌霜忍泪轻笑,忽觉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豚豚慌乱地缩回了海下,夜凌霜不悦地站了起来,回头只见楚霸一手提灯,一手捧着大氅,含笑往这边走来。 本宫不是说了,想一个人静静。 夜深,天凉。 楚霸不过三十出头,正是英武健壮的大好年华,他那些小心思夜凌霜不是不知,而是这个时候是用人之际,倘若在这个时候把话说得太明,楚霸与他的那三千兵马便不会听她调动。 分卷(50) 可以说这是夜凌霜手中唯一的筹码了。 夜凌霜任由楚霸将大氅披到了身上,容忍着楚霸放肆地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痕,淡淡道:回去吧。 镇国公主没有拂开他的手,那意味着什么,楚霸欣喜若狂,更加放肆地牵住了夜凌霜的手,柔声道:好。 夜凌霜强忍着缩手的冲动,她已经在心底盘算着,等大局定下,她要如何收拾这个得寸进尺的放肆小人? 两人共提一灯,渐行渐远。 豚豚再次探出海面,身侧还多了一个人影。 霜姐姐那哽咽的一声轻唤,哑涩而心酸。 第二日,全军拔营。 早就听镇国公主英姿飒飒,阴玄清也是头一次看见夜凌霜着甲的模样英姿飒飒,与生俱来的皇家气势让人看了莫名心生畏惧。 阴玄清站在围观的人群之中,远远望着夜凌霜,她想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与她相认,却看见了楚霸策马与夜凌霜并辔而立。 他在晨光之中对着夜凌霜柔情脉脉地笑了笑。 夜凌霜也淡淡地笑了。 楚将军与公主可真般配。 可不是嘛,美人配英雄。 人群中那些话狠狠地刺痛了阴玄清的心,她恍惚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粒尘埃,若是落在夜凌霜身上,那便是她随时可以拂去,亦或是会脏了她衣角的多余尘灰。 她强忍住了满腔的思念,咬牙低下了头去,任凭眼泪沿着脸颊簌簌滚下。 当她再抬起脸时,将军与公主早已并辔远去。 她沉重地往前迈出一步,硬生生地止步原地。 希望公主与将军可以平息这场战乱,让我们这些老百姓可以安乐过日子。 楚将军年少英雄,有他帮助公主,公主一定能平定战乱的。 唉,希望公主这次好好辅政,可千万别让陛下再亲信奸佞了。 若是公主能当女皇就好了。 人群中的那些窃窃私语阴玄清听得清楚。 她垂着脑袋,模糊地看着空空的双掌。 原来在九州,她的霜姐姐是这样了不得一个人物,她是百姓心中可以当女皇的人。 而自己能帮霜姐姐什么呢? 想到他日夜凌霜可能为了她与天下人对抗,她就觉得害怕,害怕自己会把夜凌霜拖入一个地狱。 眼泪无声摔碎在了脚下。 阴玄清在东浮州盘桓了一月有余,期间听到了不少关于夜凌霜在前线的消息。 说她战神附体,一战白骨成山。 说她力挽狂澜,亲自摘下了魏王的脑袋。 说她傲立骊都的城头,当着流民的面,将佞臣一个一个推下城头,把他们的家产全部拿来救济了灾民。 这些消息哪怕只是听说,阴玄清也能想象出她的霜姐姐是怎样的飒爽模样。 可骄傲尚未褪尽,便传来了天子忌惮镇国公主名望与威名,设局囚禁了她的消息。 霜姐姐有危险! 她该怎么救她? 她在东浮州码头徘徊了半夜,最后深深望着夜凌霜远去的方向,打定了主意,纵身一跃跳入海中,与豚豚一起消失在了东海深处。 阴玄清离开后的第五日,骊都宫变,镇国公主斩杀昏君于龙椅之上,天下哗然。 夜凉如水,骊都的宫苑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夜凌霜将羊皮卷在龙案上展开,提起朱笔在蓬莱螺岛所在的那处大矿上圈了一个红圈。她本以为在水中泡了许久,羊皮卷上的墨汁应该都晕开了,可这些墨汁竟与寻常墨汁不同,入水后居然没有晕开来。 如此也好,有这张《东海矿脉图》,她便能寻到蓬莱螺岛。 那是阴玄清的故乡,若是可以打下那里,以后便与阴玄清在那里长相厮守,再也不回九州,当什么如炙火上的镇国公主。 霜儿,怎么这么晚了还在批阅奏章?楚霸放肆地推门而入,于宫人而言,公主与楚霸只怕早有情愫,所以才会不惜背上弑君之名帮着公主发动宫变。 夜凌霜不急不慢地收起了羊皮卷,放入怀中,笑道:楚将军来得正好,本宫有些事要与将军商量。 是登基之事么?楚霸激动万分。 夜凌霜摇头,比登基之事还重要的事。 哦?楚霸走近了夜凌霜,坐到了她的身边,他总觉今晚应该与夜凌霜发生点什么,这样他也会更死心塌地效忠她。 夜凌霜正色看他,本宫想把骊都另立新君之事交给你。 另立新君?楚霸震惊。 夜凌霜点头,皇兄有皇子好几个,魏王那边也有好几个小崽子,你选个傻点的,先扶上位去,装模作样地当几年皇帝。 楚霸领会了夜凌霜的意思,笑道:霜儿高啊。说着,便来牵夜凌霜的手。 夜凌霜忽然站了起来,负手而立,本宫近日得到一卷《东海矿脉图》,本宫想亲自率军入海走一趟,倘若寻到了海矿,便可大量冶炼兵器,增强军队战力。 楚霸皱眉,这几日正是关键,霜儿这个时候离京,并非上策。况且,所谓《东海矿脉图》也不知是真是假,还是我帮霜儿走一趟吧? 夜凌霜脸色一沉,楚将军你是怕本宫跑了么? 霜儿,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楚霸急忙解释道。 夜凌霜将龙案散乱的奏章挪开,把一纸尚未盖印的圣旨移到了楚霸面前,屈指叩了三下,你且瞧瞧这是什么? 楚霸匆匆扫了一眼,当即大喜,这可是下诏招他为驸马的圣旨。 他激动地握住了夜凌霜的双手,霜儿,你可知我等这一日等了许久! 这回安心了么?夜凌霜凉声问道。 楚霸猛点头,我何时不放心你了? 那就等本宫从东海回来夜凌霜抽出了手来,拍了三下楚霸的手背,大婚的事宜也要交给你了。 霜儿要去多久?楚霸忍不住问道。 夜凌霜若有所思,三个月。 拿下蓬莱螺岛后,就让楚霸在这里收拾烂摊子,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好!楚霸激动地伸臂将夜凌霜拥入怀中,下颌热烈地蹭着夜凌霜的额角,事事小心,我等霜儿归来。 好好等着。夜凌霜说得咬牙切齿。 可楚霸听来,这像极了情人间的警告,好似是镇国公主在告诫他,规规矩矩地不准沾花惹草。 夜凌霜虚以委蛇了好一会儿,终是将楚霸给打发走了。 三日之后,夜凌霜率领五千兵马从骊都出发,直奔东海而去。 这也是楚霸最后一次看见夜凌霜。 直到后来他夺下大夜王朝的江山,建立大梁坐上龙椅的那一刻,他给夜凌霜准备的十里红妆只能放在府库中积灰。 她骗了他。 可她为何要骗他?这是楚霸终其一生都参不透的心障。 且说这边天高海阔,碧波粼粼。 百艘大夜的战船齐头并进,行驶在最前面的最大战船上,夜凌霜着甲披着凤纹斗篷站在甲板之上,满心焦灼。 她与阴玄清已经分别了整整半年。 夜凌霜想,若是阴玄清上了岸,只要仗着她送她的公主金印,东浮州必定有官员将她安然送来。 可整整半年,阴玄清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悄无声息。 先前忙着收拾叛乱,她鲜少有安静独处的时候,可自从带兵离开骊都,她就越想越担心。阴玄清迟迟不见踪迹,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等我,玄清。 夜凌霜隔着胸甲按在心口,那里贴身系着阴玄清送她的小海螺。 每夜入眠,夜凌霜必定贴心而眠,若是辗转难眠,她便将小海螺凑到耳畔,回想着那日阴玄清附耳说的那句话。 我的心上人 回想与阴玄清一起度过的那些欢悦时光,虽然短暂,却足以让夜凌霜的一颗心彻底暖透。 呜 军号突然响起,擂鼓手猛地击响战鼓。 血脉跳动,夜凌霜抽出佩剑,一剑指向远处出现的蓬莱螺岛轮廓,全军听本宫号令,拿下此岛! 诺! 战旗猎猎声中,百艘战船上的大夜将士齐声高喝,战鼓便无休无止地敲响起来。 玄清,等我拿下这里,我便来寻你与豚豚,再等等我 一念及此,夜凌霜只恨不得弹指间便将整座蓬莱螺岛占为己有。 战船全速逼近,炮弹全部入了炮筒,炮手已经手执火把肃立在旁,等待战船驶入炮火范围,便点燃炮火,击破蓬莱螺岛的防线。 【夜】字大旗迎风招展,猝然闯入岛民视线的战船让整座岛陷入了惊恐与无措之中。 这里本来就像是座世外仙岛,岛主一心只求长生,也没有训练多厉害的水师。不,应该说是阴玄清回来之前,岛主与公子琥都没有想过训练水师。可自从阴玄清独自回来后,她似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主动要求与公子琥先行婚礼,短短半月便哄得公子琥恨不得把心肝都掏给她。 后来,岛主突然在海龙陵练功死了,公子琥便坐上了岛主的位置。 不知怎的,公子琥受了几次风寒后,便倒床一病不起,这几月来,所有的岛上事务都交给了岛主夫人阴玄清处理。 随后,阴玄清便开始组织岛民组成水师,日夜操练。 今日乍闻有水师强攻蓬莱螺岛,阴玄清匆匆着甲走到了螺岛的最高石台处。 轰! 一颗炮弹落在石台下的礁石上,炸得石台猛颤,礁石碎落,落入海中,溅起无数浪花。 慢! 阴玄清隐约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声音,她只觉心口一酸,四处找寻着那个思念多时的人在哪里? 谁都不准开炮! 夜凌霜站在甲板之上厉喝之后,远远望着石台上那个着甲提剑的熟悉身影,她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原来回了蓬莱螺岛。 阴玄清的视线终于落在了夜凌霜身上,她难掩脸上的狂喜之色,脱口呼出,霜姐姐!可话音一落,身后便跌跌撞撞地走来一人,将她猛地往后一拽。 公子琥担心她的安危,急声道:清儿,快回来!危险!他们有火炮!说完,他带着病容,拼命大呼,来人,保护岛主夫人! 岛主夫人?! 这一声称呼无疑是一把利剑,瞬间将两人重逢的狂喜瞬间割成了两半。 他叫你什么?夜凌霜赤红着眼,嘶哑痛声问道。 整整半年她消失无踪,因为她还是嫁给了公子琥么?她需要阴玄清给她一个答案,哪怕告诉她,阴玄清是逼不得已也好。 公子琥虽然害怕,还是扯着嗓子道:她是我的妻子!自然应该叫 谁能取此人首级,本宫赏他千金。夜凌霜冷冷开口。 阴玄清猛然摇头,下意识地想要解释什么,可最终选择了闭上嘴巴,强忍住了眼泪,拔剑出鞘,指向了夜凌霜,你是想杀了全岛的人么? 呵苍凉的笑意一闪而过,夜凌霜黯然低头,忽然哑声癫狂般地大笑了起来。 阴玄清往前走了一步,岛民是无辜的,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你不信我我与你说的每一句话你一个字也没有信过!夜凌霜突然停住了大笑,同样剑指阴玄清,收起你那楚楚可怜的表情! 阴玄清知道她把她彻底伤透了。 她回来的初衷只为了夺下蓬莱螺岛的大权,训练好水兵便带着去东浮舟救她,可如今误会已成,错的只是她一人,这岛上许多人确实是无辜的。 她只想用自己一命,换那些无辜的人的性命。 可彻底激怒的夜凌霜似乎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了,只见她一挥长剑,冰冷下令,这岛上之人,一个不留。 诺! 不要!阴玄清凄声大呼,陡然将长剑横上了自己的颈子,对不起你的人是我对不起 剑锋狠狠抹上颈肉,若不是公子琥抢夺及时,阴玄清只怕要命丧当下。 别在我面前再演这样的夫妻情深夜凌霜的身子猛烈地颤抖着,她背过了身去,语气厌恶至极,你想保这岛上的人命,我给你一个机会。她垂下手,长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重响。 似是有什么在她胸中粉碎了。 眼泪无声沿着脸颊滴落,你杀了公子琥,然后一步一步跪到我的船上来。 公子琥脸色苍白,不敢相信听见的话,你凭什么要她啊! 阴玄清的剑没有半点迟疑,她一剑穿破了他的胸膛,彻底要了他的命。 只见阴玄清松开了长剑,跪倒在了石台之上,一步一步,沿着石台一侧的石阶跪了下来,跪走向了蓬莱螺岛的码头。 夜凌霜依旧背对着她,倦然下令船只驶入蓬莱螺岛的码头,放下了船板,静静等着阴玄清一步一步跪了过来。 阴玄清一直望着夜凌霜的背影,她已想好自己该是怎样的结局。 被她这样恨着,也许死在她手中,她会少些煎熬吧。 那日看见的楚将军也算是一表人才,以后霜姐姐有那样的英雄保护,她也能安心吧。 这最后的相逢,每靠近一步,便是她与她的诀别时光。 就让她再多看看她,再牵一回她的手,最后感受一次她的温暖。 双膝早已被砂石磨破,可是阴玄清并不觉得疼,因为心已经痛到了极致。 听着阴玄清一步一步地走近自己,夜凌霜双拳紧握,强逼自己硬起心肠,千万不能心软回头看她一眼。 阴玄清跪到了她的面前,她伸手去牵夜凌霜的手,只觉一片冰凉。 夜凌霜甩开了她的手,颤声道:你说你会来寻我的为什么要骗我? 阴玄清沉默不言,低头看着夜凌霜脚下的长剑。 分卷(51) 夜凌霜的副将死死盯着阴玄清的一举一动。 你为什么不信 公主小心!她要拿地上的剑! 就在夜凌霜微微侧身之时,副将厉喝一声。 夜凌霜足尖一挑,将地上的剑踢了起来,本想顶在她的胸甲上,让她乖乖听她骂几句,哪知这一剑刺出,阴玄清竟仰起脖子,撞了过来。 剑锋刺入喉咙,迸出一蓬鲜血,溅上了夜凌霜的衣角。 阴玄清你 阴玄清蓦然笑了,一如当初初见时的样子,笑得天真又无邪。 她翕动唇瓣,对着夜凌霜无声唇语了两个字珍重。 玄清!夜凌霜哪里还握得住手中的长剑,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谁准你这样待我的?谁准你这样呜谁准你呜 终是泣不成声。 阴玄清拢起双臂,轻抚夜凌霜的背脊,她无力地靠在夜凌霜的怀中。 隔着她与她之间的甲胄,即便是很艰难,她还是得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我的我的心心上 那句话,她还来不及说完,便气绝了。 夜凌霜捧住了她的后脑,全然没有想过,她与她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公主副将也没想到公主竟会对着女子的死如此悲痛欲绝,无措地站在甲板之上,感觉自己好像闯了大祸。 大夜水师将蓬莱螺岛重重包围,另外的副将带兵上了岛,将所有岛民都押到了海滩上,听候公主的发落。 我要见你们的夜公主!阴符师双目通红,在人群中大呼一声。 伤心欲绝的妻子生怕他也着了夜凌霜的毒手,紧紧抓住丈夫的衣袖,不敢放手,别别去 这是清儿交托我的事,我若不帮她办成了,到了黄泉路上,我也愧对清儿。阴符师挺直了腰杆,站了起来。 让他过来夜凌霜认识这个声音,她红着眼眶望了过去,那是阴玄清的父亲。 左右将士让开了一条路,阴符师含泪大步走了过去,从怀中拿出了一卷羊皮卷,递向了夜凌霜,清儿说,若是她死在了骊都,我要帮她把这卷《鱼龙舞诀》与御兽决设法交到你的手上。 什么意思?夜凌霜哑声问道。 阴符师沉声道:她说你被困在骊都危险,她只有回来,只有成为岛主夫人,才能练兵去救你。 她怎么知道她被困骊都? 难道说她一直都在东浮州,一直就在她身边?! 夜凌霜惊愕无比。 她本是个善良的孩子为了你为了你她学会了下毒阴符师想到那日她一袭嫁衣跪在面前的模样,他就打从心里心疼。 他曾问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回来? 阴玄清答得坦然,我想她一世安好。 她只想你一世安好。阴符师冷嗤看她,只觉讽刺,这是怎样的一种不伦深情,才会有这样傻的牺牲。 起初阴符师以为,阴玄清是担心爹娘被岛主为难,才这样谋算蓬莱螺岛的夫人位置,想着示好夜公主,以后也可以一家人得到夜公主的庇护。 可直到今日,直到她死在夜凌霜剑下,阴符师才瞬间明白,她当初托付她的事,分明是她的一腔深情作祟。 傻得不值,傻得讽刺。 怎的他就生了这样一个痴丫头呢? 话我都说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阴符师挺直了腰杆,狠狠一瞪夜凌霜,事到如今,他也只想求一个痛快。 她说她不想这岛上的无辜岛民因她而死夜凌霜抱紧了阴玄清发凉的身子,她温柔地轻蹭着她的脸颊,玄清,你想要的,我都答应你。话音一落,她哽咽下令,来人,把岛上修陵的工匠留下,其余人等,赶出此岛。 阴符师不敢相信听见的话,他侧脸看她,只见夜凌霜将阴玄清背了起来,一步一步往船下走去。 玄清,我们回家,我再也不走了,我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公主,你要去哪里?副将快步追了上去,觉得堂堂镇国公主似是疯了。 嘘。夜凌霜转身不悦地瞪了一眼副将,别吵到本宫的公主妃,她才睡着,让她好好休息。 副将大惊,木立在了原处。 夜凌霜一边走,一边哭,终是消失在了众人的尽头。 传闻,大夜王朝的镇国公主率军出海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连同跟着她一起去的那些兵将也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海龙陵被工匠们重新修建,工匠们最后也留在了那座海龙陵里面的一起殉葬。 无人知道海龙陵里面的机关变成了什么样,后人凡是进去的,都没有谁活着出来。 阴符师与妻子选择了守护女儿的陵寝,他们参与了陵寝的设计,用丹药喂养了里面的镇墓兽,最终与工匠们一起,长眠海龙陵。 海龙陵深处,夜凌霜给她与阴玄清的陵殿取名【长生】,取意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夜凌霜在等待陵墓修成的这段时日,她经常抱着竹简在水晶棺外一个字一个字地镌刻。那是属于她与她的故事,刻完每天的那几句,她便笑着对棺中的阴玄清念几遍。 镇国公主夜凌霜确实是疯了。 阴玄清是傻丫头,她何尝不是痴公主呢? 今日算是海龙陵闭陵的第一日,夜凌霜将刻好的竹简放入青铜箱子之中,放下了断龙石,那是她与她最珍贵的陪葬品。 人人想要的《鱼龙舞诀》、御兽决以及《东海矿脉图》她放入影盒,锁入了机关蜘蛛的体内。 她捧着七宝玲珑盒走近了水晶棺材,掀起了棺盖,躺在了阴玄清身边。 棺盖重新盖上,设计好的机关黑铁链缓缓上升,将水晶棺椁悬空而放。 因为用了水银与丹药,所以阴玄清的尸体几乎没有腐烂。 夜凌霜服下了可保肉身百年不腐的阴符师练出的丹药,牵着阴玄清的手交叠合握在七宝玲珑盒上。 盒子里面装的是她与她的定情信物。 丹药中的毒液渐渐在她体内化开,夜凌霜终是感觉解脱了。 她凑上前去,轻吻了一口阴玄清的额角,抵住了她的额角,深情地道:玄清,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说过的话,从不对她食言。 既不能同生,那便共死。 嘴角微微一笑,她合上了双眸。 凉意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彻底将她与她吞噬殆尽。 忘川的尽头,猩红色的曼珠沙华深处,那儿有个白衣傻姑娘已经等候多时。 夜凌霜驻足微笑,柔声轻唤:玄清。 阴玄清抬起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眸子之中漾满了同样的深情,她提起裙角,快步奔向了夜凌霜。 夜凌霜张开双臂,阴玄清扑入了她的怀中。 我的心上人这次是夜凌霜附耳低喃,轻咬了一口她的耳垂,玄清。 阴玄清羞然一缩,嗔道:又欺负人。 那我让你欺负回来。夜凌霜微微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合上双眸。 不许耍赖。阴玄清微微垫起脚尖,冰凉的唇瓣吻住了她的。 哪知,夜凌霜猛地捧住了她的后脑,狠狠地缠吻住她的唇,面对这只小白兔,说不耍赖都是假话。 风中响起一串不知哪里传来的风铃声。 曼珠沙华的猩红色花瓣随风一颤,晃碎的光影瞬间模糊了抵死深吻的两人。 碧海沉心,百年如是,不离不弃。 傻瓜。 不知是谁,轻声低语。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海龙陵的往事。 幽幽是原来蓬莱螺岛的岛民后裔,这个故事跟小五嫂嫂这时候差了200多年,肯定幽幽不可能是阴玄清的女儿啦~ 番外结束,下卷【扬威东浮】开启,属于小五跟嫂嫂的故事,重新起航。 抓虫,抱歉 第64章 出陵 玄清吾妻, 蓬莱螺岛今晚的夜色很美,星辰万千。我记得那夜,你在星光之中对我轻笑, 笑容温暖,像是暖泉一样暖透了我的整个心房。或许,就是从那时开始, 我就把你放在了心头。再等三日, 三日之后海龙陵修建完成,我便去忘川找你。玄清, 我期待与你重逢的那一日,你呢? 景岚念到这里, 声音已经哑涩无比,她顿了一下,缓了缓情绪,骤然把竹简重新合上,放回了青铜箱子。 她觉得眼眶烫得厉害,不禁扭过了脸去, 深吸了了好几口气。 阿岚。柳溪坐了起来, 她温柔轻抚景岚的后背, 她们至少最后在一起了,别难过了。 我才不难过!景岚嘴硬,眼泪又滚了下来, 这两个傻子, 好好把话说清楚不成么? 当局者迷,要是人人都活那么透彻,世间便不会有那么多的误会了。柳溪若有所思,倘若父亲能好好调查母亲的书信, 世事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与其事事期待别人,不如靠自己。 柳溪打住了假设,这个故事虽虐心,可有一点柳溪是再一次领会随心所欲,只有掌权者才有资格。 景岚揉了揉酸涩的鼻子,蓦地站了起来,我们离开这里! 好。柳溪点头。 景岚回头看她,分明柳溪眼眶也是红的,她欲言又止。 柳溪正色道:阿岚,一会儿要拉紧我。 景岚怔了一下,反应了过来。柳溪很怕泅水,竹简上说了这海龙陵的出口就在水洞之下,再次下水,她定是又发怵了。 嗯。景岚淡淡应声。 柳溪笑然牵住了她的衣袖。 景岚下意识想拂开,这还没到水洞呢,柳溪这不知羞的又来牵她。 柳溪,出去以后,不能再这样。 不能如何? 柳溪明知故问。 景岚忍话,她知道柳溪明白的。 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 先放开,我把青铜箱子送回去。景岚沉声道。 柳溪松开手指,看着景岚将青铜箱子重新锁上,抱着青铜箱子走入了断龙石后的那间密室。 玄清吾妻 脑海之中重现了景岚念这个称谓时的那一瞬她几乎是沉浸在了那个故事之中,念这个称谓,就像是夜凌霜念这个称谓一样深情。 景岚说这棺中的两人是傻子,有朝一日,她也会成为这样的傻子。 只是,她会痴傻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纵横江湖的年少英雄,还是娇艳如花的新嫁娇妻? 心弦忽地一颤,柳溪只觉心口被什么凉凉地抹了一下,像是新裂的刀口,没有见血,却莫名地疼。 她这是怎么了? 柳溪摇了摇脑袋,瞧见景岚从密室中走了出来,她连忙收敛心神,对着景岚微微一笑。 景岚怔怔看了看她,又笑得像只狐狸。 她径直走了过来,弯腰捡起了搁在地上的半截残枪,面无表情地捏着左袖递了过去,牵着吧。 与其让她主动,倒不如她先把规矩立起来。 柳溪颇是惊喜,她笑然牵住了景岚的左袖,这小丫头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看柳溪终于没有得寸进尺,景岚暗舒了一口气,看来以后要治她,便只能主动些先把规矩给立了。 两人一起走到紧闭的石殿殿门前。要去水洞,就必须从这里出去。 一念及此,景岚运起内息,一脚蹬在了石殿门上。 咔嚓! 虽然没能把石殿门蹬开,内劲却震裂了石殿的殿门。 这《鱼龙舞诀》能不能让人长生?她不知道。可这绝对是本上乘的内功修为秘籍,她与柳溪只修了第一层的七重境界,内功就提升到这般境界,若是真修炼到顶,放眼天下,只怕无人能敌。 柳溪左手反握惊月,连着刀鞘狠狠一击裂开的石殿殿门,石殿殿门骤然粉碎。 与此同时,殿中的人鱼灯也瞬间熄灭。 殿外檐下的风铃叮铃作响,光线瞬间黯淡了下来。 两人一起走出了石殿,不约而同地抬头一看石殿上的【长生】二字,只觉唏嘘。 不离不弃。 两人同时轻叹一声,下意识地侧脸顾看,眸光相触,景岚连忙避开,走吧。 柳溪点头,跟着景岚沿着来时的墓道,往那个水洞走去。 柳溪,入水之后你揪紧我。两人从虚门上跃下,景岚站在石阶上,回头叮嘱柳溪,你的刀可要拿好了,水洞下水流复杂,我不一定能帮你捡回来。 真掉了也不准你去捡。柳溪正色答话。 景岚愕了一下。 大不了,你给我重新打一把。 你倒是想得美。 柳溪顺势牵住了景岚的左手,不等景岚抗议,她认真道:牵手好些,揪衣袖万一把你衣裳扯开了,或是扯坏了 打住!景岚瞪了她一眼,牵手就牵手!这些话不必解释的,你规矩些便是。 柳溪忍笑,点了下头。 下水了啊。 好 柳溪深吸了一口气,由着景岚牵着一起跃下了水下,屏息跟着水流一起被吸入了水洞之中。 人在惧怕之时,总会揪住让她最安心的东西。 入水寻浮木,遇险握长刀。 未入陵前,柳溪以为惊月是最能让她安心的物事,可入陵之后,她发现阿岚这丫头也能让她安心。 那些入水后的阴影再次袭上心头,可因为右手紧紧扣着景岚的手,她似是多了一分勇气,紧闭的双眸终是敢在水下缓缓睁开。 分卷(52) 她下意识地在乱流之中找寻让她安心的阿岚,只见景岚奋力用断枪划动,带着她不断往水面上游去。 也不知是因为憋气太久,还是其他,柳溪只觉胸臆之间一片温暖,下意识地紧了紧景岚的手。 景岚以为是她害怕极了,便游动更快,终于带着她出了水面。 没事了,柳溪,我们游出来了!景岚破水出来第一句话,便是去安慰身边的柳溪。 蓦地,柳溪突然往前一凑,贴身抱住了景岚。 柳溪你 就抱一会儿。 柳溪的心跳得很快,快到景岚也能感觉到她的惊惶。 景岚无奈,那些想骂的话全部哽在喉间,她叹了一声,只得用左手轻拍了几下她的后背,就一会儿,你不怕了就松开。 柳溪嘴角悄然一翘,点了下头。 景岚叹息摇头,上下左右地看了看,这处溶洞很是低矮,所幸溶洞壁上没有什么蝙蝠蜘蛛,水流不算太缓,载着她们一路往远处的一点光亮处流去。 海龙陵外,幽幽带人在隐蔽处盯着景氏的海船已经整整三日。 秦叔带着景氏折返的护卫已经寻了岛上的木材将海船修补好了,这几日一直在想办法,想把反锁的青铜巨门给弄开,然后把少主与大少夫人给救出来。 幽幽将烟斗移近唇边,吧砸了一口,皱眉问道:海龙陵那边还是没有人出来么? 都三日了,指不定也折里面了。属下如实回答。 也是,里面无水无粮,这都过了三日,就算是习武之人比常人更能忍饥挨饿,只怕也要熬不住了。 万一这陵墓深处还有什么镇墓兽,那两人又渴又饿,又怎会是那镇墓兽的对手? 难道又一次白费心机? 幽幽皱眉重新在心底打起了算盘,她与夜夫人定好的计,她跟着景岚已经离开了海城快七日,想必海城那边也已经得手了。以夜夫人的心性,海城那些景氏的公子肯定是一个不留。东海景氏肯定是指望不上了,还想找人来破陵,便只能从西山柳氏下手了。 该怎么诱惑他们来呢? 如今的柳擎仗着柳三小姐手中的魏谏白兵马,足以逐鹿天下,他怎会在这个时候贪图什么奇矿,不远千里的跟她来这里破陵? 这下可就难办了。 幽幽越想越愁,海城那边夜夫人来信了么? 还没有。属下回答。 还没有的意思,与得手了的意思一模一样。 若是那边出了意外,夜夫人一定会飞鸽传书求援。如今就算去信让夜夫人留个活口,只怕也来不及了。 主上,你看那边! 忽然,下属压低声音惊呼了一声。 幽幽不敢相信地惊瞪双眸,看着视线中出现的两个湿漉漉的身影,呵!我倒是小看了她们,真的活着出来了! 幽幽狂喜,出来了就好,抓了她们先搜身,若是带了宝物出来,那便可以杀了;若是没有带宝物出来,便把她们重新丢回海龙陵,这现成的活地图,必须好好利用。 动手。幽幽轻轻一挥烟斗。 一名下属解下了腰间的信箭,拿火折子点燃火信子,放飞了一支响箭。 隐匿在礁石间的,树林中的,海域中的下属全部齐刷刷地冒了出来,将停靠着的海船紧紧包围住。 秦叔老远瞧见了活着回来的少主与大少夫人,正兴奋地挥了挥手,哪知就瞧见了这样的阵仗,不禁急呼道:速速保护少主与大少夫人! 景岚与柳溪早知道会遇上幽幽的埋伏,两人停下了脚步,相互递了个眼色,转而背心相对,一人捏紧断枪,一人抽出惊月。 阿岚,咱们给她个惊喜,如何? 我更想给她个惊吓。 景岚会心一笑,脸上的梨涡微微一旋。 柳溪侧脸悄然看在眼底,可这样好看的笑,自然会悄悄地印入心间。 她不知,有些情愫已经悄无声息地生了初芽。 啧啧,景少主与柳少夫人,怎的这样狼狈啊?幽幽不急不慢地从暗处走了出来,她饶有深意地瞧了瞧她们身上湿透的中衣。 景岚讨厌她那种放肆的目光,下意识地将柳溪拦在身后,幽幽姑娘,没想到那么快又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五跟柳溪出来啦~ 幽幽,你猜猜看,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 故事继续~ 第65章 赔本 幽幽讪笑, 对着两人伸出了手去,把东西乖乖交出来,本姑娘便放你们走。说话间, 手下纷纷亮出了兵刃。 景岚同样讪笑,示意秦叔与一并前来的景氏护卫们退回海船,话却是说给幽幽听的, 机会我是给过幽幽姑娘了, 可是幽幽姑娘你不要的。 幽幽颇是惊讶地看着景岚,啧啧, 三日不见,景少主这口气也变大了。话音一落, 幽幽手中的烟斗骤然一转,猝不及防地朝着景岚的脑门敲下。 铿! 惊月陡然划出一道弧光,这暗藏了十成内劲的一劈,幽幽是万万没想到的。 果然,会咬人的狗向来是不会叫的。柳溪静默多时,这一刀的威力换做寻常兵刃与惊月相撞必定要碎成齑粉。 可幽幽这一击也藏了内劲, 两人兵刃相撞, 幽幽只觉虎口发麻, 眼睁睁地看着烟斗被惊月削成了两半。 奇了?! 按说常人饿了三日,怎会还有这样的劲力? 幽幽大惊,可景岚根本就不会给她任何机会。 断枪的枪尖猛地一振, 湿透的枪缨似是瞬间绽放的花朵, 自下而上挑向了幽幽的喉咙。 怎的三日前还不会咬人的景小五如今也出招这般狠毒了? 主上!接刀! 幽幽往后一个后翻,堪堪避开了景岚的一击,她稳稳落在地上,便听身后有下属急声一唤。 幽幽侧身将短刀一把抄在手中, 迎面便是景岚与柳溪的残枪与刀锋。只见她柳腰一拧,轻轻避过,暗暗在心间思忖,这两人的武功怎的如此精进? 难道她们偷偷学了那本传说中的《鱼龙舞诀》?! 不可能,短短三日,怎么可能武功精进这般多?! 这须臾的光景,幽幽再一次否定了自己的猜想,越是厉害的武学,越是难习,否则天下高手要多如牛毛。 除非,她二人在海龙陵中吃了什么强健内息的东西果腹!这是幽幽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既然如此,这两人今日可不容小觑,她一人与这两人缠斗下去,只会是自己吃亏的。幽幽向来算盘打得极快,这会儿早已想好如何阴这两人?只见幽幽提着短刀一刀斜划而出,刀锋恰好从两人之间穿过,将两人左右分开。 她故意对着景岚娇笑道:景少主好狠的心,是想要我的命么?幽幽的身形极快,眨眼之间便好似毒蛇缠身一般从景岚身后握刀割向了景岚的喉咙。 景岚不急不慢立枪于身前,断枪带着内劲震开了幽幽的短刀,往后踢出一脚,将身后的幽幽逼退三步。 刀弧如影随形,杀气在后颈处凉凉地一擦而过。 幽幽是如何对付景岚的,柳溪便以什么手段还之!若不是幽幽武功不弱,这一下只怕要被柳溪给削了脑袋。她仓促往左侧身,惊月的刀锋贴着颈子一刀割出,落地的是幽幽的一揪青丝,留在她颈子上的是一道极细的血痕。 幽幽细思后怕,心有余悸,可高手过招一旦露了怯色,那便是先输了一成。 不用卑鄙手段,只怕是赢不了这两人! 短刀突然在掌心一旋,幽幽反握短刀,看准了柳溪的中衣衣带,刀锋带着浓烈的内息一刀划过。 衣带瞬间被割断。 女子最要名节,衣带一旦在众目睽睽下割断,女子下意识地便要去揪紧即将敞开的衣裳。更何况,柳溪的中衣若是敞开了,露出的可是女子最贴身的肚兜。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江湖上议论最多的可不是她幽幽如何阴险,只会把重心放在柳溪今日露出的肚兜到底是什么颜色,肚兜下的身子又是如何妙曼? 卑鄙!景岚厉喝一声,眼看柳溪的中衣就要在众人面前散开,她焦急地匆匆回头,对着海船甲板上的秦叔高呼,秦叔,大氅!说话的同时,她急忙用身子挡在了柳溪身前,秦叔没将衣裳抛过来之前,她一定不会让这些人瞧见柳溪的肚兜。 秦叔左右哪里有大氅?可他也不敢迟疑,足尖一点,便掠身钻入了内舱。 幽幽,你就这点本事么?柳溪的声音在景岚身后徐徐响起。 你快你脱什么脱?!景岚本想侧脸提醒柳溪快些揪住衣领,余光却瞥见了柳溪脱了一半中衣,连忙转过脸来,不要胡闹! 衣带虽断,可她还有衣袖在。 只见她飞快地褪下了左袖,拉扯左袖往右一扯,快速别入了腰带之中,虽说是露了整个左肩,可终将即将敞开的胸口重新遮了起来。 谁惹的她,谁就必须付出代价。 而这个代价,柳溪必须亲手来取。 幽幽确实没有想到,柳溪竟不惜暴露左肩,就这样提刀杀来,她隐隐不安,觉得今日是彻底激怒了她。 阿岚,她那么喜欢解人衣裳,我们也把她解了! 什么?! 乍然听见柳溪的这句话,景岚还没回神,便瞧见柳溪飞落在了幽幽身侧。 放箭!幽幽哪里敢与羞怒的柳溪正面交手,她身形极快,闪到了下属身后,当即下令,不留活口! 是下属才发出了一个音,喉咙突然被什么凉凉的一刀划过。 幽幽震惊无比,身前的五名下属还来不及放出袖箭,便捂着喉咙倒在了地上,不断抽搐。 柳溪抬起冰凉的眸子,惊月的刀锋上滴落了一滴鲜血,指向了幽幽,你是自己脱呢,还是我来帮你脱?不怒自威,分明每个字没有咬牙说,可每个字的语气中都透着一股杀意。 柳少夫人,本姑娘不过跟你闹闹罢了,你大人有大量幽幽话还没说完,柳溪的刀锋好似拂柳,带着一股迫人的刀气迎面斩来。 铿! 短刀撞上惊月,再次折成两截。 刀气尚在,幽幽折腰再避,只能任由刀气沿着胸口划过,齐齐地割开了她胸口的衣裳外裳与中衣同时破开,露出了黑色的肚兜。 柳溪眼尖,早就看了个分明,衅声道:阿岚,你瞧,她里面果然是黑的。 景岚才不屑看幽幽的肚兜颜色,这时秦叔带着大氅落在了景岚身边,景岚顺势接过,落在了柳溪身侧。 咻咻! 看准时机的幽幽手下放出了袖箭。 果然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卑鄙手下!景岚将大氅翻飞如盾,一一扫落袖箭,最后单手一抖大氅,将大氅罩在了柳溪身上。 嫂嫂且去歇着,这些人都交给我来收拾。 柳溪含笑看她,好。 幽幽揪着衣领再次退到了手下后面,她急声下令,凿沉海船! 秦叔冷笑道:原来上次就是你在搞事!你这次再试试! 啊!惨呼声骤然在船畔响起。 幽幽惊愕无比,她本想让景岚分神管顾海船,然后寻机溜走。哪知这次海船竟有了戒备,在海船船身上暗放了机关,凡是靠近海船的手下,皆着了道。 完了! 幽幽意识到自己才是被困住的那只兽,她大声疾呼:撤! 断枪来势极快,景岚身形如电,挑翻几名幽幽手下后,将幽幽的退路封住,幽幽姑娘,还想去哪里? 保护主上!幽幽附近的手下快速聚拢,将幽幽保护在了中间。 咻! 一支暗箭突然射来,一箭穿心,幽幽身后的那名手下还来不及反应,便倒在了地上。 柳溪!幽幽咬牙回望身后,只见柳溪将手中的长弓还到了景氏护卫手中,重新将惊月握在手中,蔑然对上了幽幽愤恨的眸子。 怎的,天下只许你放暗箭?柳溪说完,突然扬起手来,对着甲板上的护卫道:把火炮对准幽幽姑娘,我倒要瞧瞧,幽幽姑娘还有多少本事是我不知的? 是!护卫挪动炮口,对准了幽幽这边。 幽幽不得不承认,比狠,她确实比不过柳溪。 她又悔又恨,这如意算盘似乎从一开始就打错了。与虎谋皮,柳溪才是那只老虎。 景少主,你还要不要你海城兄长的命的?幽幽想到了最后的护身符,我今日若死在这里,你的兄长都得给我陪葬! 景岚蓦地一颤,厉声道:幽幽,你敢动他们试试? 幽幽放声冷冷大笑,我都活不得了,你说我敢不敢? 没关系,今日杀了你,也算是你给他们陪葬了。柳溪说得轻描淡写,她素来不喜被谁威胁,她知道对付这些人,最好的法子便是无视他们的威胁。 幽幽瞬间语塞。 景岚抬眼看向柳溪,眸底涌动的皆是焦灼之色。 柳溪坦然对上了景岚的目光,记住我的话,幽幽姑娘这种满嘴谎言之人,是半个字都不能信的。说着,柳溪转眸望着幽幽,幽幽姑娘,你今日想要什么死法,说说吧。那似曾相识的凉薄笑意,直击人心深处,让人不寒而栗。 幽幽咬紧下唇,没有立即答话。 柳溪并没有给她太多思忖的时间,死路可是幽幽姑娘你自己选的。 慢着!幽幽急声高呼,柳少夫人,有话好好说!今日给我一条生路,我便带你们安然离开这片海域 柳溪不等幽幽说完,便嗤笑道,御兽之术么?我家阿岚也会,你要不要见识一下? 幽幽背心啧啧发凉,不敢相信听见的话。 景岚的断枪正指幽幽眉心,鱼龙破海,谁与争锋?这句话想必幽幽姑娘你是听过的。 幽幽更是懊悔,如今这局势再清楚不过了,她竟是给这两人做了嫁衣,亲手把这海龙陵中的宝物送给了这两人。 分卷(53) 可她怎能死在这里?! 幽幽绝望地垂下了脑袋,悄悄对身侧的属下暗语了几句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大家慢慢看,嫂嫂又教了小五一招。 第66章 投降 景岚暗暗防备, 她知道幽幽鬼主意多,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哪知幽幽忽然将手中的残刃一扔,双臂高举, 颓声道:你们放本姑娘的手下走,本姑娘愿意束手就擒,任你们处置。 主上!从她身边人的震惊反应看, 她方才低声交代的绝对不是此事。 幽幽一脸严肃, 难得说得真挚,他们不单单是我的手下, 还是我的族民,娘还等着他们把海勾魂的蛇胆带回去医治, 你们抓了我,他们不敢对你们乱来。略微一顿,幽幽似是故意把声音放大,柳溪,念在我曾救过你的份上,你也给我娘一条活路吧。 柳溪冷笑, 同样的假话说多了, 便没人相信了。她还记得幽幽曾经说过, 她娘亲也因为那个传说失踪了,可是从头到尾她娘亲就没有来过这座蓬莱螺岛。 幽幽猛烈摇头,柳溪, 我这回没有骗你!幽幽往前走一步, 我娘确实来过这里,就因为遭遇了那只镇墓兽,所以伤重至今一直躺在床上说到动情处,她眼眶微红, 我之所以想要那本《鱼龙舞诀》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柳溪不等她说完,便面带寒霜地开了口,你常年满口胡言,我一个字也不会信。说着,她给景岚递了个眼色。 景岚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半步,骤然将断枪朝着幽幽戳了过去。 幽幽乍闻身后有杀意袭来,她身侧的那些手下纷纷挺刃回敬景岚,就在幽幽这分神的当口,她猝然听见耳后响起一声极小的石子破空声。 幽幽仓皇回头,只觉腰上一麻,竟被柳溪弹石击中了麻穴,双腿一软,瞬间跌坐在了地上。 她脱口骂道:卑鄙! 也要看看谁先卑鄙的?柳溪挑衅地冷声轻笑,抬眼看向了景岚。 景岚仗着手中的断枪作掩,身似流星,又快又准地接连点中好几名手下的麻穴,顺势把断枪的枪尖抵在了幽幽的喉咙之上。 如果不想你家主上死的话景岚作势往幽幽喉咙上用力抵了下,逼得剩下的十余名幽幽手下连连后退三步。 你放开我们主上! 景少主,你今日若是伤了我家主上,你们东海景氏 景岚挑眉冷眼一瞪这几名兀自叫嚣的幽幽手下,眸光寒凉,带着一抹不容挑衅的威势,怎的? 幽幽的生死就掌握在她手中,这些人竟还敢叫嚣? 柳溪得意地笑意浓烈了几分,不愧是我家阿岚。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秦叔,秦叔,海船上可有牛筋绳? 秦叔点头,有!我这就去拿! 有劳了。柳溪客气地点头一谢,提刀走了过来。 幽幽死死咬牙,如今落在这两人手中,多说已是无益。 秦叔很快便拿来了牛筋绳,此绳若是用来缚人,人越是挣扎,便栓得越紧。 柳溪接过牛筋绳,将惊月递给了景岚,弯腰亲手将幽幽五花大绑了,一边绑,一边道:阿岚你可要看好了,对付会跑的狐狸,必须这样绑牢了。 柳!溪!幽幽恨得牙痒痒的,偏生被她点中了麻穴,此时只能任人宰割。 柳溪最后倏地一下收紧了绳结,勒得幽幽一阵吃痛不禁倒吸了一口气,你有种就给我来个痛快! 柳溪扯着牛筋绳将幽幽提着站起,她微笑道:偏生我就喜欢看人痛不欲生,我可舍不得给你个痛快。 幽幽狠狠一瞪柳溪。 柳溪慵懒地抬眼对着三步外焦急不已的幽幽手下道:把衣服都脱了,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 你!幽幽恨声一喝,柳溪,你的心肠才是最歹毒的! 彼此彼此。柳溪的余光瞥见景岚羞红的耳根,她温柔轻笑,阿岚,这些粗汉子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 景岚才不想看这些汉子脱衣服,走! 两人押着幽幽回到了海船甲板之上,秦叔带人护卫在景岚身后,生怕这些个亡命之徒会突然拼个鱼死网破。 幽幽姑娘,这边请坐。柳溪将幽幽按着坐下,靠在了船栏上。她回眸问向秦叔,那些人还没有脱衣裳么? 秦叔看了一眼,点头道:没有。 柳溪笑道:那便点火,一炮全部杀了。 慢!幽幽不得不承认,柳溪比她想象得还要狠,她连忙扯着嗓子大喊,我方才是怎么交代你们的! 主上 还不快脱! 听见了幽幽的命令,能动的那些手下只能臊着脸脱起了衣裳。 柳溪轻描淡写地道:秦叔,带人拿着火把下去,把脱下的衣裳都烧了。 景岚迟疑地看了一眼柳溪。 柳溪并不准备解释,她只是看了一眼天色,眸光落在了景岚脸上,阿岚,你可饿了? 景岚没想到柳溪竟会问这个。 幽幽姑娘,等我与阿岚吃饱喝足了,再来问你几个问题。柳溪弯腰捏住了她的下巴,只要你听话,兴许我一个高兴,就放你一条生路。说完,她直起了身子,顺势揪住了景岚的衣角,阿岚,我们进船舱去。 景岚也有很多话想问她,便点头跟着柳溪走入了船舱。 为何?景岚一进船舱,便忍不住问道。 柳溪从她手中拿过了惊月,温声道:先去换干净衣裳,不然要着凉的。 景岚忍下了话,低头看了一眼兀自湿着的中衣,自忖现下的自己确实狼狈。她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甲板上狠狠瞪着这边的幽幽,她如今穴道未解,一时半会儿定是翻不起浪来的。一念及此,景岚便往里舱去了。 柳溪凉凉地瞥了一眼幽幽,她突然放弃挣扎,情愿束手就擒,必定另有所图。寒意莫名袭上心头,柳溪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她也应该先把身上的湿衣换了,再来处置幽幽。 一炷香之后,换洗妥当的景岚重新回到舱中,柳溪已经悠然坐在那里等着景岚一起用膳。 大少夫人,衣服都烧干净了。秦叔站在舱外,如实禀告。 柳溪问道:地上点了麻穴的,也一并脱了烧了? 秦叔点头,是。 那我们起航回海城吧。柳溪说完,秦叔便领命退下。 柳溪回头对着景岚微微一笑,拿起了筷子,亲手给景岚夹了一块鱼肉,放在碗中,阿岚,快些吃东西,饿坏了吧? 景岚还是不太习惯柳溪的殷勤,她刻意坐到了柳溪的对面,离她最远的地方,我自己来,你吃你的。 柳溪笑意温婉,是我吓到你了么? 景岚扪心自问,柳溪今日这些处事方法确实景岚不太习惯。 柳溪夹了一块鱼肉给自己,并不急着去吃,她低下头,筷尖在鱼肉上有意无意地戳着,幽幽能在这岛上待三日,岛上必然有他们歇脚的密室,不过烧衣裳罢了,他们就算真没换洗的,也能摘叶为衣,不会真的光屁股跟来的。 这个道理景岚在换衣之时已经想明白了,她只是不知怎的,似是更喜欢海龙陵中的那个柳溪。 我并不想赶尽杀绝。柳溪知道景岚最不喜欢她什么地方,可我也不能让她再有机会伤害你我。眸光柔情脉脉,柳溪安静地看着她,阿岚,她可是把你我当棋子耍的人,你我今日若没有给她这个惊吓,她可不会对你我手下留情。 景岚点头,嗯。 幽幽此人若不能为友,便只能杀之。柳溪语气淡漠。 景岚微微蹙眉。 柳溪轻笑,但我知道我家阿岚不喜欢我这样杀气腾腾,既然入了你们景家门,我便多依你们些。 景岚听着话总觉得哪里不对。 柳溪神秘笑笑,望向了舱外的幽幽,我今日留了一线余地,就看她愿不愿真心实意地与我合作了? 她肯么?景岚多半是不信的。 柳溪似是有七成的把握,听天由命,也许可以呢?说完,她站了起来,径直走向了幽幽。 幽幽满腹怨愤,看见柳溪走来,便扭头看向一旁。 柳溪亲手将幽幽身上的牛筋绳解开,扶着瘫软无力的她走进舱来,放在了舱中的座位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幽幽惑声问道。 柳溪没有答话,只是顺势坐到了景岚身边,徐徐将自己的碗筷拿了过来,对景岚笑道,阿岚,先吃饭。 柳溪,你到底什么意思?!幽幽越来越觉得柳溪此人可怕之极,根本就猜不透她到底是什么心思? 柳溪斜睨她一眼,嘘。 你 聒噪。 柳溪反手掷出筷子,幽幽麻穴未解,根本没办法躲闪,只能眼睁睁地被柳溪点中了哑穴,气鼓鼓地坐在原处。 这一幕似曾相识,景岚下意识地眨了下眼。 柳溪重新拿了一双筷子,笑盈盈地又夹了一筷海菜放入景岚碗中,先吃饭。 景岚怔然看她,柳溪眉眼温润,笑得比平日灿烂许多。 傻看着我做什么?柳溪莞尔问道。 景岚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更意识到柳溪怎的不知不觉地坐到了自己身边,她本想端着碗坐远些,却被柳溪当先识破,悄然在桌下踩住了她的衣摆。 阿岚你平日吃饭都是这般难伺候的么?柳溪似是不悦。 景岚发觉根本站不起来,只能瞪了她一眼,吃饭!说完,她端起碗来,吃了一口饭。食物不入口,尚不知饿,这一旦入口,景岚只觉腹中空空如也,瞬间饿得难受,哪里还顾得形象,大口吃了起来。 柳溪忍笑,悠悠地吃起饭来。 幽幽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动又动不了,骂也骂不了,只能眼不见为净,合上双眸暗暗运功试图冲开穴道,不想多看一眼这两个戳眼睛的! 景岚吃得实在是太急,不觉下巴上沾了一粒米饭。 柳溪悄悄见了,窃笑更浓,这丫头啊,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景岚余光瞥见了她的笑意,心道:她在偷笑什么?思忖间,碗里的饭已吃完,她搁下碗筷。 阿岚,别动。柳溪也搁下碗筷。 景岚肃声道:怎么? 柳溪轻柔地给她拿下了下巴上的饭粒,笑道:看来阿岚还没吃饱。 这样的举动实在是太过亲昵,景岚急忙往幽幽那边看了一眼,重声唤道:嫂嫂!她不唤还好,这一声唤出,落入柳溪眼底,这丫头更像是在娇嗔。 柳溪捏着那粒米,故作严肃地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不可浪费。说着,她似是要把这粒米喂过去。 景岚看她越来越变本加厉了,刚欲说什么。 柳溪!你到底想做什么?!静默多时的幽幽突然开口。 景岚微惊,这幽幽的内功不容小觑,竟可在短短时间内冲开哑穴。 柳溪似乎等这一刻等了许久,她淡淡笑着,幽幽姑娘,你到底想做什么呢?说话间,她下意识地摸上了搁在桌上的惊月,事到如今,还不肯说实话么?眸光宛如利刃,只轻轻地一瞥,便足以穿透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幽幽:(os)这两个虐狗的!本姑娘不想看! 柳溪:给我看着~ 小五: 第67章 新局 莫非柳溪还想与她合作? 一念及此, 幽幽冷嗤一声,柳溪,你是不是想得太美了?今日你那般羞辱我的族民, 又这般待我,你还想我与你们合作? 为何不能合作?柳溪反问,静静地看着她, 你熟知海龙陵, 又会御兽之术,若我没有猜错, 你的先人应该就是这座蓬莱螺岛之人。 幽幽沉默。 此岛已经不宜常住,倘若阿岚能许你东海一座新的岛屿, 重建家园,你可愿考虑一二?柳溪说着,桌下踩着景岚衣摆的足尖往前一挪,微微扯动景岚的衣摆,示意景岚接个话。 景岚皱眉看她,幽幽诚意都没拿出来, 就先给这样大的诚意, 她一时也不知该不该顺着柳溪的话说下去? 幽幽还是没有答话。 柳溪似是知道幽幽不会那么快答应, 她淡淡笑道:幽幽姑娘,这可是你我最后的合作机会了,倘若今日谈不成, 那我只有先送你去见阎王了。 幽幽警惕地看她, 暗中继续用内息冲着麻穴。 别白费力气了,幽幽姑娘。柳溪知道幽幽在干什么,我点你麻穴用的内劲比点你哑穴用的内劲多了七成,你想冲破, 起码要半日。可我向来没有耐心,也不会给你半日思忖,在你冲破麻穴之前,我的刀一定会先割破你的喉咙。说着,柳溪将惊月抽出了刀鞘,在衣袖上轻描淡写地擦了一下,我方才问过秦叔,海城那边一切安好,我想这个消息于幽幽姑娘而言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幽幽震惊无比,你说什么? 我说海城一切安好。柳溪笑然看向景岚,所以我们可以慢慢回家。 景岚又惊又喜,当真?! 当真。柳溪点头,海鹰寄来的书信还在秦叔那里,你若不信,可以取来看看。 景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海城无恙,无疑是最好的消息。 万幸海城那边一切安好,所以,幽幽姑娘。柳溪再看回幽幽之时,脸上的笑意消失大半,你还有一次机会,好好掂量,到底该选谁来合作? 分卷(54) 幽幽蹙眉。 夜夫人那边应该万无一失才是!柳溪与景岚都在这里,就算海城还有会开启辟邪之人,也不可能防住夜夫人在海城的内鬼悄悄开启辟邪。 到底是哪里算错了?! 两百多年前,夜公主移你全族去了其他海岛,强占了海龙陵与海龙陵中的《鱼龙舞诀》,严格算起来,夜氏应该是你们一族的仇人。柳溪缓缓说着,你猜他们知不知你们的身份? 幽幽神色凝重,你想说什么? 杀了你,你的手下只怕会与夜氏继续合作。柳溪无奈地轻叹一声,为了一劳永逸,反正你们迟早也会撕破脸,我不妨多句嘴,把这些旧事告知夜氏柳溪忽然想到了什么,很是高兴地对着景岚道,阿岚,我们兴许能与夜氏合作,爷爷的正妻不是夜氏女子么?如今天下大乱,他们图的多半是光复大夜王朝,既然那么喜欢辟邪,我们直接当聘礼赠之,顺便帮你娶个媳妇回来,再许个皇后之位 柳溪!景岚一提到娶亲就脑袋疼,她不悦地瞪了她一眼,不要胡言乱语! 幽幽只觉心间一凉,她没想到柳溪与景岚在海龙陵历险一遭,不仅学了《鱼龙舞诀》,还知道了那么多旧事。 柳溪方才那些话虽然是在逗弄景岚,可并非没有可能。 如今大梁山河飘摇,许多势力都想着拉拢西山柳氏或者东海景氏,夜氏若能得景氏辅佐,那可真是如虎添翼。 柳溪,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的夫君为什么会死?幽幽急声道,若不是夜氏献了海城布局图,修罗卫根本进不了海城,你与夜氏合作,你就不怕景铎九泉之下死不瞑目么? 提到景铎,景岚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她捏紧了拳头,身子微微颤抖着。 柳溪收起惊月,温柔地覆上了景岚的拳头,阿岚。 景岚下意识地想拂开柳溪的手,却被柳溪顺势握住,她坚定地对着景岚点了下头,此仇我一定会报。 景岚眼眶微红,她知道柳溪言出必行,哑声道:以后休要再提与夜氏联姻之事! 好。柳溪柔声答允。 景铎就像是景岚的逆鳞,一旦触之,这丫头便会瞬间冷若冰霜,仿佛一头竖起了全部利刺的小兽。 幽幽自忖自己算是赢了一局,冷冷一笑。 柳溪转眸对上了幽幽的眉眼,叹声道:既然与夜氏不可能合作,幽幽姑娘又铁了心的不想与我们东海景氏合作,那今日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幽幽觉察到了柳溪眸底的杀意,且慢! 柳溪凉凉看她,还有什么遗言交代? 幽幽倒抽一口凉气,今日说是给她机会选择,其实她根本就没有选择。不与柳溪合作,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你我并非不能合作幽幽迟疑地开了口,问向景岚,景少主,我们若与你们东海景氏结盟,你真的会许一座海岛给我们? 景岚肃声道:再加一个条件,你若答应了,莫说是一座海岛,我许你们十座都成! 什么条件?幽幽隐隐觉得景岚加的条件不会是什么好事。 景岚一字一句地沉声道:把你知道的夜氏人物都供出来。 幽幽突然沉默,心道:呵!小瞧这小崽子了! 这是你该献的诚意,否则,你满嘴谎言,与你合作还不如杀了你!景岚挑眉冷冷瞪了幽幽一眼,话却是说给柳溪听的,嫂嫂,你说是不是? 柳溪微笑点头,阿岚说的对。 这二人一唱一和,句句带着威胁,今日落在他们手中,真是倒了大霉! 幽幽只觉绝望,如今放在面前的生路只有一条,她还能怎么办呢? 我供!幽幽无奈,只能答应这个条件,可空口无凭,我供出那些人,景少主也得给我写个字据,免得你们事后耍赖! 景岚刚欲答话,柳溪却先她一步高声唤道:秦叔,把甲板上的牛筋绳拿过来。 幽幽大惊,你还想绑我? 你只是与阿岚谈好了,我可没有与你谈妥。柳溪不急不慢地说完,秦叔将牛筋绳拿了进来。 你想做什么?!幽幽警惕地盯着柳溪的一举一动,你再欺负我,你我可就什么都不要谈了! 你我现下确实是没有什么好谈的,把你的诚意先拿出来,我再与你谈我的条件。柳溪说完,接过了牛筋绳,几下便将幽幽重新绑好,扯起往秦叔那边一推,秦叔,把她绑在桅杆上。 幽幽狠狠瞪向柳溪,你要干什么?! 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诚意?柳溪笑里藏刀,你是怎么带我们来的,你就怎么带我们回去。说着,她颇是得意地看了一眼景岚,阿岚也是会御兽的,你若不珍惜这个机会,那我只有送你下海去喂鱼了。 幽幽忍下满腹愤怒,不就是想要她御兽海豚引路么? 柳溪对着秦叔点了下头,秦叔,可要绑牢了,幽幽姑娘太瘦,小心被海风吹下海了。 是!秦叔笑然点头,将幽幽往肩上一扛,便大步往外行去。 景岚等秦叔走远了,才开口问道:你想与她谈什么条件? 她有句话提醒了我。柳溪给景岚递了个眼色,牵起景岚的衣袖,带着景岚走入了内舱。 景岚低声提醒,柳溪,你我现下不在海龙陵中,有些规矩必须守! 进去说。柳溪推开了景岚的内舱门,拉扯着景岚走了进去,亲手把舱门关上了。 注意你我的身份景岚又惊又急,话才说了半句,就被柳溪的手指压住了唇。 你先听我说!柳溪不容她再多言,乖乖的别打岔。 景岚蹙紧眉心,都这样了,还能如何呢? 柳溪看她默许了,便牵着她的衣袖走到了书案边。柳溪松开了手,将白纸展平,提笔沾了墨汁,在白纸上写了一个名字魏谏白。 景岚不喜欢这个人, 你写他做什么? 柳溪很快又在旁边写了三个字修罗庭,魏谏白能入海城,修罗卫也能入海城,也就是说,夜氏内鬼绘制出的海城布局图,魏谏白有,修罗卫也有。 然后?景岚惑然看她。 魏谏白那夜先去的【机关冢】,你可还记得?柳溪提醒景岚。 景岚自然记得,四哥差点被魏谏白打死在那里。 辟邪事关景柳两家的秘事,照说夜氏不会把辟邪之事告知魏谏白,毕竟辟邪是攻城略地的神器,魏谏白若得之,一定会据为己有。夜氏怎会傻到把辟邪拱手让给魏谏白,他可是手握整整三州的重兵,夜氏想要天下,就不会与他谋皮。柳溪自忖上辈子多少还是知道魏谏白的心性的,再有,魏谏白明明可以挥军强攻下东浮州后,再强攻海城,如此可保万无一失,将辟邪独吞,可他为何没有选这样妥当之路?反而铤而走险与修罗卫一起潜入海城行凶? 景岚眸光一沉,确实,魏谏白若是照着上辈子的路重新再来一回,只怕海城还是要破在他手中。 魏谏白那日把修罗卫放在山门与我缠斗,他独自一人潜入【机关冢】,就凭这点可以断定,修罗庭并不知辟邪之事。柳溪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若没有十拿九稳,魏谏白不敢冒这样的险。 景岚悄悄地打量了一眼柳溪,你好像很懂魏谏白的心思? 柳溪微微一愕,心湖微乱,正愁不知如何回答景岚的话,至少这个时候她不能让景岚知道她也是重生的,节外生枝。 景岚倒也没有根究到底。上辈子柳溪与魏谏白是夫妻,想必在成婚前两人也算是两情相悦,这辈子柳溪知晓魏谏白心思,也在情理之中。回想魏谏白看见柳溪时的恨意,他几乎是见到柳溪就想要柳溪的命,多少有些因爱生恨吧。 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别往心里去。景岚看柳溪脸色不好,便歉声道,是我多言了。 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柳溪哑声道:我以为与你经历生死后你会完完全全地相信我她失落地笑笑,原来呵 柳溪,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景岚郑重开口,我认错还不行么? 你这是认错的样子么?柳溪冷声反问。 景岚不知如何解释。 柳溪骤然抽出惊月,塞入景岚手中,让她把惊月的刀锋抵在心口,她往前走了半步,刀锋割破了衣裳,我在海龙陵说过的,我给你一次杀我的机会,你若今日不杀我,从今往后便不准再疑我! 刀剑无眼,你别闹!景岚想要松开惊月,却被她连着刀柄一起双手紧紧握住,快放开!当心伤了你! 还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柳溪眼底隐有泪光。 景岚怔怔地看着柳溪的泪光,心蓦地一揪,微微作痛。 好端端的怎的就惹她难过了? 景岚自忖不该多嘴问那么一句,犹豫了片刻,还是抬起了左手,拍了拍柳溪的握刀手背,沉声道:从今往后,我都信你。 柳溪松开了手,反握惊月往前走了一步,嘴角微微一扬,轻轻抚平了景岚衣襟上的微褶,从今往后,我也信你。笑意渐渐在眸底漾开,明艳得好似月下红梅,透着一抹妩媚之色。 景岚蓦地看呆了眼。 柳溪促狭轻笑,说了乖乖别打岔,立马就打岔怀疑我,我该拿你怎么办呢?说着,屈起食指想在景岚鼻尖刮上一下。 景岚恍然回过神来,连忙捉住了她的手,急声道:别闹。 柳溪忍笑,顺势扣住了景岚的手,你也别闹,听我慢慢说。 这小丫头的掌心很是温暖,景岚虽然也幼时习武,可终究不是那些习武多年的粗汉子,掌心软软的,握着又暖又柔,莫名地让她心安。 柳溪。 嗯? 你说就行了,你牵着我做什么? 我见过红姨收拾四叔,不乖的时候呢,就捏起皮来一拧 柳溪倒没有动手实践,她莞尔看着景岚,你若再打断我,我便拿红姨的法子收拾你,我牵着你,你便逃不了。 景岚不是没被红姨这样收拾过,她不禁微微一颤。 还要不要听我说?柳溪话音一落,另只手放下了惊月,作势要来掐景岚的手。 景岚连忙道:我听还不成么!别! 柳溪嫣然一笑,乖。 景岚只觉心跳蓦地快了一拍,慌乱地别过脸去,不敢多看她一眼,提醒道:柳溪,你我不能在内舱单独待久了,这样对你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本来想写个肥章的,剩下的就明天见吧~ 第68章 放生 柳溪笑问道:我方才说到哪儿了? 景岚仔细想想, 正色答道:你说,夜氏不可能将辟邪之事告诉魏谏白。 不错。柳溪满意地点头,笑容赞许, 既然不可能是夜氏告知的,那魏谏白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景岚愕然。 柳溪又问道:幽幽若与夜氏是结盟的,夜氏兴许会把辟邪一事告知幽幽。柳溪笑吟吟地道, 你觉得幽幽出于什么动机, 才会把盟友的秘密告诉魏谏白,让魏谏白也来参与夺取辟邪? 景岚大惊, 幽幽若与夜氏结盟,就不该做这种出卖盟友之事。 夜氏知道海城布局图, 幽幽也知道海城布局图,那魏谏白跟修罗庭手中的那两张海城布局图,是夜氏给的,还是幽幽给的?柳溪再问。 照柳溪的提醒,幽幽若是透露了辟邪一事给魏谏白,那自然也会透露海城布局图给魏谏白。 有矛盾! 夜氏在海城可是有内鬼的, 魏谏白带修罗卫强闯海城那事闹得这般大, 夜氏一定知道。倘若真是幽幽透露的消息, 你说,夜氏还敢与幽幽合作下一次么?柳溪将最疑惑之事脱口说出,我总觉得有人在暗处搅弄风云, 幽幽也好, 夜氏也罢,甚至你跟我,都是那人放在明处的棋子,那人并不想帮任何一边, 只想挑拨我们在局中相互厮杀。 景岚听得心惊,你的意思是,辟邪也好,海城布局图也好,都不是幽幽透露出去的? 柳溪点头,这个猜想她很早就有过,可从未像今日这般坚定,阿岚你说你是重活一次之人,我且问你,这辈子与上辈子发生之事,可有哪里不同? 何止是不同,完全走向都不一样了! 景岚重重点头,很多人,很多事都不一样。说话间,她若有所思地沉眸悄悄打量了一眼柳溪,柳溪嫁给大哥是这辈子最大的一个意外。 这世上会不会还有一人是重活一回的?柳溪试探地提醒景岚。 景岚只觉寒意袭心,倘若真有这样一个搅弄风云的重生第二人,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细思下去,此人知道辟邪,知道海城布局图,只怕还知道一些景岚上辈子也不知道的事,如此挑动江湖各家为敌厮杀,到底图的是什么? 天下大乱,对谁人最有利?柳溪不敢说太多,景岚并不是傻子,万一猜到她身上来,事情可就更难办了。 坐收渔翁之利。 景岚第一想到的是积弱多年的朝廷,第二想到的大梁东北方三州那几窝打打杀杀的乱匪。 幽幽此人本来是不该留的。柳溪有些迟疑,放虎归山,以后一定是个祸害。可若是现下杀了,我们又要多一路仇人。我那三妹妹还嚷着要给魏谏白报仇,修罗庭这几个月来在东海也折损了不少修罗卫,这梁子已经结下了。至于夜氏,我想就算许了皇后之位,他们也不见得愿意再与我们联手。柳溪说着,摇了摇头,结怨兴许还能解开,可一旦结仇,那可就难办了。 分卷(55) 东海景氏如今困守东海畔,事事被动,确实不能在这个时候再添一桩血仇。 柳溪淡淡笑道:我若有一日被人抓了,你也会来救我的,对不对? 景岚皱紧眉心,柳溪,好端端的你扯这些做什么? 阿岚,来这边。柳溪牵着景岚来到了内舱的窗边小窗只有脸盆大小,打开栓子,一推便开。 外面有什么?景岚疑声问道。 柳溪笑道:阿岚你瞧瞧,有没有水鬼一直跟着我们? 景岚头皮一麻,你! 柳溪温声道:我家阿岚行事磊落,不会有真的鬼跟着。说着,她给景岚递了个眼色,幽幽我们必须得放,可也不能放得太轻松。蓬莱螺岛的族人最擅什么,我们便让他们用他们最擅长的本事把幽幽带走。 景岚恍然。 幽幽若是堂而皇之的放了,夜氏一定以为幽幽与东海景氏联手了。既然少了帮手,夜氏定会再觅新的盟友,不管是选择修罗庭还是选择西山柳氏,那两个势力不论是谁都比幽幽难对付。 幽幽那人满嘴谎话,真与她结盟,还得防着她会不会突然反戈一击?与其收留这样一个烫手山芋,还不如先把当前局面稳住,暂时不杀的棋子,就先放回原来的地方。 那幕后人越是想他们结怨,那他们就越是不按那人的来。 只有跳出幕后人的杀伐规则,才能破局而出,反客为主。 一念及此,景岚只担心幽幽族民劫人时会不会伤了秦叔他们。 她小心翼翼地从窗口探出半个脑袋,往船侧的吃水处看了一眼海水还是幽黑色,因为幽幽的哼唱,游来了好几头海豚,贴着船侧跟着海船往前游动。 景岚缩了回来,这才发现柳溪已经松了手,走到了内舱门前。 你去哪里? 去做让阿岚安心的事。 柳溪轻笑,话音一落,便打开了内舱舱门,离开了这里。 景岚哪里放心? 等柳溪的脚步走远后,便悄悄地跟了去。 秦叔。柳溪提刀走到了掌舵的秦叔身侧,往后瞧了一眼被绑在桅杆上哼唱的幽幽,便颇有兴致地瞧了一眼秦叔手中的船舵,反正闲来无事,不若秦叔教教我如何掌舵吧? 秦叔笑道:好! 幽幽骤然停下了哼唱,恨然瞪着柳溪。 没了御兽之音,游在最前面的白海豚高高跃起,落入水中之后,便再也没有浮上来。 柳溪故作严肃地道:秦叔,带人去船尾瞧瞧,幽幽姑娘好像又不乖了。略微一顿,又搁下了一句话,把船锚扔下,万一幽幽姑娘悄悄召了鲸来,把咱们这海船一掀,那你我可就完了。 是!秦叔点头,扬手一招呼,便带着甲板上的护卫往海船船尾去了。 柳溪走向了幽幽,沉声提醒,你最好别耍花样。说着,故意绕到幽幽身后,仔细检视了一遍绑着幽幽的牛筋绳。 幽幽咬牙道:柳溪,你再这样子,你我可是没办法合作的! 噌! 惊月骤然出鞘,抵在了幽幽颈边,悄悄地在牛筋绳上划出了一个小口子,挑衅道:你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幽幽只能狠狠瞪她几眼,我突然后悔救了你。 柳溪用刀锋在幽幽颈边拍了几下,缓缓收起了惊月,你救我真的只是一个巧合么? 幽幽没有立即回答。 可即便是幽幽没有回答,柳溪也猜到答案了。 你是个聪明人,日后是想继续做他人棋子,还是做执棋之人,好好掂量吧。柳溪话中有话地提醒她,背过了身去,凛声道:船下的朋友,别躲躲藏藏的了,出来吧! 幽幽大惊,没想到柳溪竟知道她的族人就在附近。 柳溪凉凉轻笑,这些个水鬼,你说我是杀呢,还是不杀?她侧脸用余光瞥了一眼幽幽,幽幽姑娘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幽幽急声道:我立即让他们走! 现下我闲得无趣,练练刀也好。柳溪挑衅地笑了笑,只听船下响起十余声破水之声,便有十余名穿着蓝衣的汉子翻上了甲板。 都回去,你们都不是柳溪的对手!快走!幽幽着急大呼,下意识地强运内息冲着麻穴。 舱中的景岚看见这一幕,刚欲出去帮柳溪,却见柳溪回眸一笑,略微摇了下头。 阿岚,今日我教你一套刀法,看好了!柳溪冲着景岚笑笑,惊月出鞘,却故意将刀背朝外,迎向了甲板上的那十余名汉子。 保护大少夫人!听见甲板上出现了动静,秦叔带着护卫快速折返。 景岚伸臂拦住了秦叔,嫂嫂要教我刀法,别坏了嫂嫂兴致。 秦叔担心极了,可是 我信她。景岚干脆的说了三个字。 柳溪忍笑,心中暗喜。 可临敌向来是不能太过分神的,柳溪心下一凛,左手正握刀鞘,一路双手刀法漂亮地使了出来。 景岚目光如炬,她知道柳溪单手刀法凌厉,却并不知柳溪耍起双手刀法也同样凌厉。 惊月刀弧回旋,哪怕以一敌众,柳溪也半点不落下风。 她就像是一只穿花蝴蝶,身姿轻盈,刀鞘与刀锋自成双翅,刀落之处,幸好无锋,不然只怕要刀刀见红,这一路双手刀法没有使完,那十余名蓝衣汉子早就气绝当下。 柳溪刀下留情,可在幽幽看来,这哪里是留情?分明是拿她的族人当木人练刀!幽幽越想越气,内息大乱,哪管会不会走火入魔,强忍经脉欲裂之痛,强行将麻穴瞬间冲破。 牛筋绳最是难解,幽幽下意识地一挣,之前被柳溪悄悄割破之处,瞬间断裂。 幽幽哪里顾得多想,当下足尖一点,便朝着柳溪的背心一掌拍来。 小心!景岚脱口急呼。 柳溪做的手脚,岂会不防幽幽? 只见她错身轻松避开这一掌,惊月在掌心一翻,刀锋对向了幽幽,一刀自下而上挑去。 主上快逃! 左右蓝衣汉子挥剑给幽幽挡下了这一刀,便有两名汉子用身子将幽幽拦在了身后,走啊! 哪里走?!柳溪故意大喝,作势要追去。 幽幽满心怨愤,你拦得住本姑娘么?!话音一落,便翻身跃下了海船。 柳溪追到船边,幽幽单手勾着船侧,蓦地自下而上来了一掌。无论如何,她也要给柳溪一掌,拿点利息回来! 卑鄙!景岚怒喝一声。 柳溪本想与幽幽对掌,趁势用内息将她震下海去,哪知被景岚狠狠往后一拽,背心撞上景岚胸膛之时,她瞧着景岚一掌对上了幽幽的掌心。 这一掌藏了十成的劲力。 幽幽本就经脉剧痛,对上景岚这一掌,哪里还能抓住船身,甚至觉得脏腑都要被景岚的掌风震碎当下。 跌落海下的同时,幽幽恨声道:景少主,你竟还打女人,你等着!本姑娘跟你没完! 哗啦啦! 幽幽终是跌入了海下,这边甲板上的十余名蓝衣汉子也趁机翻下了海船,好似游鱼入了海,瞬间游得无影无踪。 少主,你没事吧?!秦叔担心地问道。 景岚摇头笑笑,秦叔,我没事。说着,她皱眉看向柳溪,沉声道,你的刀法我看了,也学了,你本身还有伤,回舱好好养着。 柳溪怔了怔,笑道:啧啧,阿岚竟学会凶人了?不等景岚反驳,她顺从地点了下头,好,嫂嫂听话。 景岚别过脸去,看向秦叔,秦叔,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御兽领我们驶出这片海域。 是,少主!秦叔点头。 景岚悄悄看了一眼柳溪,瞧她笑得很是灿烂,不悦提醒:你还不回舱? 惊月回鞘,柳溪负手身后,笑道:阿岚那一掌,足以让幽幽姑娘静养三月,也够我把旧伤养好了。 景岚转过身去,你爱怎么折腾是你的事。说完,她便走到了甲板最前方,扶着船舷,极目远望,准备哼唱御兽之音,召唤海兽来引路离开这片海域。 柳溪看着景岚的背影,对着秦叔骄傲地道:瞧瞧咱们的阿岚,是不是越来越有家主风范了?她并不知,此时她的眸光明亮,笑容明媚,满心满眼只剩下了那个临风远望的少年郎。 秦叔也很是骄傲,是啊。他在景岚身上仿佛看见了已故景大公子当初的风姿,他隐隐觉得,景五公子他日定会成为江湖上一位大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算是把局面重新捋了下~ 主线【海龙陵】至此完结,恭喜小五跟嫂嫂闯过这个副本,顺便完成了【碧海沉心】支线。 后面应该是不会再有人打扰海龙陵里面的夜凌霜跟阴玄清,所以简单交代一下。如果嫂嫂跟小五在石殿里面让水晶棺椁砸在地上,亦或者贪图水晶棺椁里面的七宝玲珑盒,就一定会触发机关,彻底被埋在石殿里面,然后本次游戏闯关卒,故事完结~(如果是无限流的话,又回到重生的节点,噗) 故事继续,当然幕后那人肯定就是boss啦~会一点一点放出来信息的,至于上辈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会慢慢交代。 第69章 云姬 东海碧波粼粼, 穿过幽冥岛外的海漩机关,族人们安然带着幽幽回到了幽冥岛。 此岛终年绿树长青,岛的东边盛产野果, 岛上还有泉眼,足以让岛上的族民们不必担心水源不足。 入岛处的机关石门缓缓打开,幽幽趴在族民的背上, 由族民背进了内岛。 细看她脸色惨白, 嘴角隐有血渍,这次受的伤实在是不轻。 快些把大祭司找来, 主上受重伤了! 族民们一边担心地叫唤着,一边簇着幽幽走入了幽幽平日居住的内堂。 别让娘知道幽幽被族人放倒在坐榻上, 她担心地揪住了族人的衣袖,虚弱地道,我受伤之事。 是。族人重重点头,左右招手,示意丫鬟上来,伺候幽幽先更衣。 族人们退了下去, 丫鬟们很是麻利地给幽幽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便将幽幽扶着躺倒在床上。 大祭司候在门口的族人们恭敬地对着来人一拜。 来人面带银纹面罩, 一双眸子染着一抹幽绿色,她常年一袭玄色大袍在身,不论冬夏皆是一样的打扮。 别说是其他族人, 就是幽幽与幽幽的娘亲也不曾见过大祭司的真正面目。 她大约是十年前来的幽冥岛, 那时候幽幽的娘亲幽九春还是幽冥岛的岛主,她苦心钻研机关数术多年,也算小有所成。仗着自修的分金定穴的本事,在东海上盗过不少海上陵墓, 将墓中的冥器一一倒卖后,换成了金银一一发放给岛上族民。 两百多年前,这些原是蓬莱螺岛的族民被夜公主强行迁至此岛,两百年来,他们远离九州东岸,远离各处岛上村落,难以互为贸易兑换金银,曾经一度只能靠打渔勉强度日。就这样坚持了一百多年,幽幽的先祖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御兽海豚出海找寻生财之道,随之而来的九州各式书籍也流入了幽幽岛。 盗墓有损阴德,必有报应。 幽九春起初还不信此事,毕竟她出手多次,皆是满载而归。后来,本事渐大,胃口也变大不少,好几次九死一生回来,幽九春终是有了余悸。 大祭司云姬就是那个时候出现在幽冥岛的,她不知年岁几何,从讲话声音大约断定她最多不过三十出头。有了余悸的幽九春开始相信占卜之说,大祭司云姬又算准了数次探墓凶险之处,一来二去,幽九春便对她极是信任,亲自封了云姬做幽冥岛的大祭司。 云姬欣然答应,甚至还收了幽幽为徒。幽九春最后一次探陵,便是两百多年前的故土海龙陵,镇墓兽实在是太过凶戾,倘若那回同行之人中没有景啸海,她只怕也要折在那镇墓兽所在的石殿之中。 幽九春临行之前,其实是问过云姬的。云姬占卜之后,只是摇了摇头,吉凶未知,不论她如何推演,这一卦怎么都问不出来。 幽九春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出发一探海龙陵。 那本就是先祖传下来的传说,那本记录着长生之术的《鱼龙舞诀》若是能到手,所有族民都可以修习到长生之术,不再有生死离别,那是怎样巨大的诱惑? 甚至,他们还可以反攻九州,不再困顿于这方寸海岛。 只是幽九春没有想到结果竟是这般惨烈,一战重伤,便久难痊愈,这些年若不是仗着海勾魂的蛇胆炼药续命,只怕早就去了。 所以幽幽自三年前便继任了幽冥岛的岛主,许多大事她都会与云姬商谈,以卦象推演吉凶,进退有度,幽冥岛在这三年也算是稳步发展,积累了不少财富。 此时,云姬听闻幽幽出了事,便赶了来,坐在了床边,探上幽幽的脉息,别动。 师父师父推演好的一切,好似没有一件是应验的,幽幽只觉汗颜,分明推演为吉,却被她把事情办成了凶。 云姬轻叹一声,温柔地摸了摸幽幽的脑袋,还好,养个数月,便能痊愈。略微一顿,人回来便好。 幽幽心头一酸,捉住了云姬的手枕在脸侧,对不起,师父。 世事无常,推演之术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云姬温声安抚,人心向来是最难算准的,幽幽不必自责。 云姬越是不怪她,幽幽就越是愧疚,这次都怪我 怪你什么?云姬轻声问道。 幽幽如实答道:千算万算,算漏了柳溪是个变数。 哦?云姬颇有兴致。 幽幽继续道:当初在百叶城救下她后,我若能看住她,她便不会溜去东海景氏。她若不是东海景氏的大少夫人,便不会悄悄跟着景小五来探陵,若是没有她在,我一定可以把《鱼龙舞诀》给带回来。 云姬眸光微黯,没有应声。 分卷(56) 幽幽歉声道:师父,是我没用。 好生休息。云姬轻轻地摸了摸幽幽的脑袋,我这几日要出海,给你寻点疗伤圣品回来,这三个月你就安心在岛上养伤,切勿不可中途溜出去,否则必应死劫。 嗯。幽幽点头。 云姬从怀中拿了瓶丹药出来,抖了一颗出来喂向了幽幽,乖,先吃下这颗丹药。 幽幽顺从地吃下丹药,是前所未有的温顺。 云姬将剩下的丹药递给了旁边的丫鬟,好生照顾幽幽。 是。丫鬟领命。 师父。幽幽不舍地揪着云姬的衣袖,你出海也要事事小心。 好。云姬点头,拂袖而起,没有多看幽幽一眼,便径直走远。 幽幽目送云姬走远后,安心地蜷起身子,眯眼小憩。云姬给的丹药在体内缓缓散开,药性渐渐发散出来,瞬间暖透了她的脏腑。 云姬来到了幽冥岛的码头,整个幽冥岛的族民都待她很是尊敬,老远瞧见,势必躬身往前迎接。 大祭司要出海?船夫问道。 嗯。云姬点头。 这边请。船夫躬身邀请云姬往边上的海船上去。 云姬缓缓走上了海船,站在甲板之上,远望茫茫沧海,凉声道:去东浮州。 是! 海船缓缓驶出码头。 云姬眸光忽明忽暗,暗暗心道:柳溪,你是越来越不像颗棋子了。 海船在东海上航行了两日,照这样子,明日正午便能回到海城。 景岚归心似箭,这几日反复看了几遍秦叔那边的海鹰传书,虽然二哥写的是一切安好,可那些跳出来的内鬼也不是省油的灯,拿下这些内鬼,海城一定有人会受伤。 不论伤了哪一个,景岚心里都不会好受。 毕竟,能重活一回,她便不能让这些人再有什么三长两短。 在海船上养了两日,景岚又总是避嫌似的躲着柳溪,当着海船上那么多双眼睛,柳溪也不好总是寻机逗弄景岚。 所以闲下来后,柳溪便将海龙陵中得到的两张羊皮纸拿出来,静静研读。 柳溪用笔在《东海矿脉图》上标出了离东海最近的一处海矿所在,凝光已折,这次她想给景岚重新打造一把更趁手的长剑。 打定主意后,柳溪便将《东海矿脉图》重新收起,专心研读《鱼龙舞诀》去了。 若不是修习了这卷武诀,她在石殿中的受的那些重伤只怕现下还会隐隐作痛。她一边看,一边暗暗运转内息,经脉畅通,脏腑无恙,不过数日光景,竟大好至此,这本武诀确实是上乘的内功法门。 等等! 柳溪突然觉得有些不妙,她凝神运转内息在体内流动一周天,发现之前源源不断的内息竟少了三成。 她停下运转内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后读《鱼龙舞诀》。先前修习之时,她只读了第一层的修习法门,此时往后读完,只见她脸色微沉,她没有多想什么,当即将《鱼龙舞诀》收入怀中,推门离开了内舱。 暮色渐浓,海天之间,金灿灿地连成一片。 甲板上的景岚余光瞥见柳溪往这边走来,下意识地作势往内舱去,一边走,一边对着掌舵的秦叔高声道:秦叔,我突然有些倦,先回去睡会儿,这里就交给你了。 好咧!秦叔点头,我开慢些,少主可以安心睡,船不会太晃。 嗯。景岚刚应了一声,本想故作无视地与柳溪擦肩而过,却被柳溪扯住了衣袖,她沉声道,别闹! 阿岚,大事不妙!柳溪神色凝重,显然不是在胡闹。 景岚也明白,在大事上面,柳溪向来是知道分寸的,怎么了? 走,去我那儿说!柳溪扯着景岚的衣袖便走。 景岚急声道:这海船上又没有外人,在这里说也 事关双修。柳溪突然开口,景岚哪里还说得下去? 双修之事一旦传扬出去,柳溪名节难保,此事可是万万不能传扬出去的。 景岚无奈,只能由着柳溪,将她扯入了内舱。 柳溪将内舱舱门牢牢反锁后,转过身来,将《鱼龙舞诀》拿出递向了景岚,你先读完。 景岚耳根一烧,她才不接这个羊皮卷,肃声道:我可不要再与你双修这个! 读完。柳溪没有半点笑意,神情颇是认真。 景岚迟疑地接过《鱼龙舞诀》,亏得上次她是昏迷不省人事,倘若她清清醒醒的,如何能做出这些羞人的姿势? 阿岚你看最后一句。柳溪特别提醒。 景岚也不敢再看前面,便依着柳溪跳到最后一句,脸色猛地一沉,这这 不破功层,内息消减,归零伤髓,内功尽灭,天下内功,再难修习。柳溪正色念罢,阿岚你近日没有觉察内息消减了许多么? 景岚这两日并没有运转内息,经过柳溪这一提醒,她暗暗运转内息,果然如她所言,内息消减了不少。 这上面写的很清楚,若是你我不突破第一层,当内息消减为零,你我内功根基都会尽毁,日后再也修不得其他的内功心法。柳溪眸光灼灼,一瞬不瞬地盯着景岚,阿岚,我们 打住!景岚心头大慌,就算要修,也不能在这儿! 那去哪里?柳溪反问,回到海城,人便更多,你是想我半夜爬窗进来,与你在床上双修,还是你半夜爬墙进来,在我的房中双修? 景岚语塞,双颊此时烧得通红。 柳溪愁声道:这才两日光景,内息便不见了三成,万一明日一觉醒来,你我内功尽去成了废人她突然一叹,往后非但不能保护海城,兴许还会成为红姨他们的拖累。 这景岚为难之极,可是这海船上的人也不少。 柳溪突然凑近景岚,压低了声音,我们小声点 分明是句正常不过的话,可此时柳溪小声说来,竟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酥意。 景岚心乱如麻,可我不会啊! 我教你。柳溪嘴角微微一抿,她只想让景岚安心,可在此时的景岚看来,柳溪像极了一只正中下怀的狐狸,笑意中透着一抹狡黠。 景岚心乱如麻,不断对自己心道只是练功,只是为了保住内功,她与她同样都是姑娘家,不是轻薄,也不是荒唐。 解衣吧。 啊?! 慌乱的景岚乍然听见柳溪的耳语,抬眼便瞧见柳溪扯开了衣带。 心,突然猛烈狂跳起来。 景岚连忙别过脸去,柳溪你怎么就那么急呢? 阿岚是要我这样么?柳溪缓缓地将外裳剥落,她越是动作轻柔,越是出奇的撩人,当她把中衣缓缓退下,故意在半途揪住衣领,背过身去侧脸笑道,修习之时可不能这样存有二心,不然,今晚是肯定修不好的。 知知道了景岚吞吞吐吐,极力让自己心念正下。 作者有话要说:  景小五:我好慌。 柳溪:别方,已经不是一回生了。 第70章 凶险 粼粼碧波之中, 海船随风浪扬帆前行,像是沧海一粟,极是渺小。 星空辽阔, 往水天交接处蔓延开去。 星海深处缓缓出现了一点灯火,灯火渐行渐近。扬起的船帆上,偌大的东海景氏徽记迎风招展, 甲板上一红一白站着两名少年, 远远地朝着这边振臂高呼。 秦叔 小五 这边正在掌舵的秦叔极目远眺,虽然看不清来者是谁, 可从话音可以听出,来人应该是二公子与四公子。 哎! 秦叔单手振臂高呼, 这里已经是东海景氏的海域,想必两位公子是来迎接五公子与大少夫人的。 秦叔瞧见我们了!甲板上的景焕得意地拐了一下身边的景檀,二哥,走,我们给小五跟嫂嫂一个惊喜! 景檀悄然舒了一口气。 秦叔在两日前用海鹰传书带来了小五与嫂嫂的消息,景檀原本悬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他一直以为嫂嫂这一走, 只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没想到她竟是跟着小五一起出海探陵去了。秦叔的书信写得简略, 也不知嫂嫂与小五这一程经历了些什么? 只希望再见小五与嫂嫂时,小五不再像过去那般与嫂嫂别扭相处。 哗啦啦 秦叔命人抛下了船锚,让海船暂时停在了海面上。 景檀与景焕的海船缓缓靠近后, 也抛下了船锚, 将海船停下。 景焕比景檀还要心急,当先跃了过来,双眼急切地在视线中找寻小五与嫂嫂的踪迹,可看了一圈, 也不见两人,他不禁惑声问道:秦叔,你不是说小五跟嫂嫂一起回来了么?怎的不见人影呢? 少主傍晚时候说想回舱歇息片刻,这会儿兴许是睡熟了吧。秦叔如实回答,大少夫人这会儿应该是歇下了。 我还是不放心小五,我去看看他!景焕一面说着,一面便准备往内舱去。 景檀忽然拉住了景焕,小四,嫂嫂还有旧伤在,切莫吵了她。 晓得!景焕点头,尚未踏入内舱,便先压低了声音问向秦叔,秦叔,小五住在哪个内舱? 秦叔笑道:就在进去的第三间,大少夫人住在最里面的那间。 二哥,我们走!景焕对着景檀递了个眼色,他已经想好再见小五时,怎么好好给他一个惊喜。 景檀依着景焕走入了内舱的廊道,来到了景岚的内舱外。 咚咚。 景焕轻叩舱门,等了片刻,也不见里面有什么声响传来。 嗯?景焕愕然看向景檀。 景檀眼尖,瞧见了这舱门并没有锁牢,他轻轻推门,便将舱门推了开来。 小五。景檀压着声音低唤,与景焕一起走入了内舱。 借着内舱中的烛光,一眼便将内舱看尽,哪里有景岚的踪影? 奇怪。 景焕与景檀惑然对望一眼,两人走出了内舱,准备问一问秦叔,小五怎么不在里面? 此时内舱之中一片安静,正在床上双修的二人刚入静虚之境,好不容易景岚才让心神定下,听见了外面的声响,心又乱了起来。 完了,怎么二哥跟四哥来了?! 丹田处的气丹正在源源生息,此时两人相贴之处一片滚烫,涌动的内息在经络之间肆意窜动,两人额上颈间皆是细汗。 倘若这个样子被二哥与四哥撞破,不知他们会如何想她与柳溪? 心念已乱,内息如何能稳住? 好不容易突破了第八重,如今只要突破这第九重,便可以突破这一层内功心法,不必惧怕内息每日渐灭,最后落个无法再修习内功的下场。 正是双修紧要之时,本就不该分心旁顾,否则必有走火入魔之险。 正念!柳溪觉察到了景岚内息的混乱,她焦急睁眼,翻身将景岚压在身下,正色道:阿岚,看着我! 可是景岚迟疑,这不睁眼就算了,一睁眼瞧见的柳溪双颊灼灼,明艳得让人心痒,她的内息猝然变得更乱。 失了方寸的内息在经络之间疯狂流窜,每蹿到尽头,都好似一把小锥子狠狠戳了一下。 痛,越来越痛。 一股血腥味涌到了喉间,景岚死死咬住牙关,哪里还敢多言一句,生怕一张口,就要吐出一口鲜血,污了柳溪的脸庞。 柳溪乍然捧住了景岚的双颊,额头抵上了景岚的额头,阿岚!守心! 景岚极力想要正念,可盯着柳溪越久,心念就越是难以静下来。 汗水浸湿了柳溪的鬓发,此时的她桃腮红润,滚烫的脸颊贴在景岚脸上,景岚只觉丹田处的气丹越来越烫,似是要炸开似的。 走火入魔 柳溪惊觉不妙,正当此时,听见外间响起了脚步声。 秦叔,不信你看,小五就不在舱里!景焕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秦叔进来找寻小五。 秦叔在景岚的内舱中绕了一圈,疑声道:奇怪,我也没瞧见少主下海啊。 会不会是景檀不敢说完这个猜想,这个时辰若是小五还在嫂嫂房中,未免有些放肆了。 毕竟叔嫂有别,孤男寡女半夜共处一室,若是传扬出去,必定会遭天下人耻笑。 秦叔摆手,少主是懂分寸的人,大少夫人也是知礼之人,这个时候少主肯定不会在大少夫人房中。 也许嫂嫂知道小五去哪里了呢?景焕想到可以问问柳溪。 景檀拦住景焕,还是别去吵嫂嫂吧,让她好好休息。 可小五突然不见了,我担心啊。景焕越想越怕,海城前几日才险些被人给掀了,好不容易等到了小五的消息,他可不希望小五出事。 秦叔一脸凝重,此事太过蹊跷,问问大少夫人也好。 对!问问嫂嫂,我们也安心。景焕附议。 景檀拗不过两人,只好应允。 三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近,这下别说是景岚,就连柳溪也有些慌了。 她匆匆看了一眼景岚痛苦的面庞,蓦地在景岚昏穴上一点。景岚不再运转内息,便全部交由柳溪来控制,她凝神让内息的运转强行终止。 内息猛烈反噬,缓住的瞬间,柳溪只觉心口一闷,张口便在床边吐出了一口鲜血。 她来不及多做迟疑,只匆匆擦去了嘴角的鲜血,便将中衣拉了穿上,快速系上衣带后,来到了舱门边。 分卷(57) 咚 景檀只叩响了第一声,舱门便被柳溪打开了一线。 浓发沾染着热汗垂落脸侧,许是染了鲜血的缘故,柳溪此时唇色红润,趁着略白的脸庞极是妖艳。 只见她倚靠在门边,挑眉不悦地一瞪景檀,二叔怎的来了? 景檀从未见过这般妖冶的嫂嫂,他不禁喉头滚动,霎时呆在了原处。 景焕与秦叔慌然背过身去,谁也不敢直视只穿了中衣的柳溪。 嗯?柳溪的鼻音浓浓一哼。 景檀猛然回神,垂头急声道:嫂嫂嫂嫂可见过小五? 二叔的意思是,阿岚不守规矩,半夜还敢入我房中私话么?柳溪眸光如刀,即便没有与柳溪正视,景檀也能感受到柳溪强忍的愤怒。 景檀连忙摇头道:不,不是这个意思。 阿岚不是小孩子了,兴许一时兴起入海夜游也说不定,明日玩够了自会回来。柳溪淡淡说完,正色道,我这几日旧伤实在是不舒服 嫂嫂就好好休息吧。景檀心跳如小鹿乱撞,猛扯了几下景焕的衣袖,走,快走。 景焕与秦叔哪里还敢再在这里多留片刻?当即匆匆低头朝着柳溪歉然一拜,便快步走出了内舱长廊。 呼完了,好像惹嫂嫂不快了。景焕暗觉不妙。 景檀心跳依旧疯狂,此时满心皆是方才那一瞥,他只觉什么防线骤然在心房深处崩塌了。 景焕瞧见景檀没有立即回话,他走到船舷边,往下看了一眼涌动的海水,大晚上的,下海有什么好玩的?小五可真是不让人省心。 秦叔若有所思,猜想道:可别说,少主近几日似乎学会了幽幽姑娘的御兽之法,兴许晚上闲来无趣,便入海去修炼御兽之法。 小五还学会了这个?!景焕眸光一亮,颇是好奇。 秦叔点头,不仅如此,少主与大少夫人的武功修为也大增,想必是在海龙陵中遇到什么奇人异事了吧。 秦叔,来,把你知道的都说给我听听!景焕越听越是心痒,便扯着秦叔在甲板上坐了下来。 秦叔其实知道的也不多,多数都是景岚后来随口聊的,见四公子这般感兴趣,便索性盘起腿来,清了清嗓子,添油加醋地讲起故事来。 景檀悄然倒吸了几口气,此时的他根本听不进去秦叔的半个字,他靠在船舱的大舱门上,只想忘记方才瞧见的嫂嫂模样。 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与此同时,打发了这三人的柳溪将内舱舱门重新锁好,捂着胸口走回了床边。 她关切地探上景岚的颈脉,颈脉跳动出奇地有力,显然内息还在她体内窜动。此时景岚中了昏穴,一时醒不过来,也好,便由她来引导景岚突破这一层吧。 一念及此,柳溪重新脱下中衣,再次与景岚丹田相贴。 你这丫头,真是不让人省心。 柳溪皱眉轻骂,可还是忍不住温柔地轻轻拂去景岚额上的细汗,哑然轻笑,额头再次抵上她的额头。 守静虚要乖 声音酥哑,柳溪说罢,重新凝神运起内息,引动景岚体内的气丹,两相滚动,源源生息。 最后的这一层,看似突破不难,却暗藏凶险。 本来两人一起突破,可以事半功倍,可倘若景岚还醒着,只怕又要分神其他,根本静不下心来。 由柳溪一人来引导虽然进展缓慢,却多几分稳当,少几分走火入魔的凶险。 内息重新窜动,像是刚被落石砸入寒潭晃起的水波,一圈一圈地杂乱荡漾开去,未及水面舒缓下来,便又落了新的石子,再晃出更多的水波。 入静虚,守心诀。 凝神 杂乱的内息渐渐开始归为一道,沿着柳溪的经络走了一遍后,从两人丹田处窜入了景岚的体内,引着景岚杂乱的内息开始归一。 只要两人的内息归一,在彼此体内运转九回,便能突破这一层。 柳溪以为景岚会一直昏迷,可她没有想到,内息窜走,足以冲破点好的昏穴。她此时合眸凝神,没有发现景岚的眼皮微动,缓缓地睁了开来。 两股内息在景岚体内缓缓归一,经络末梢的剧痛也渐渐缓解下来。 唔 柳溪引息忽然遭遇了阻障,只见她眉心微蹙,似是强忍下了什么剧痛,死死咬牙,嘴角微微一颤,鲜血便从嘴角沁了出来。 柳溪停下景岚慌乱地覆上她的背脊,指腹触及她背上的那些伤痕,她不禁一缩。 若是你想跟我一起死的话就继续分神继续心乱柳溪睁眼看她,原来是因为她醒了,所以两股内息又在挣扎分开。 景岚哑声道:我 看着我!柳溪再次捧住她的双颊,阿岚,我要怎样才能让你静下来呢? 景岚定定地看着她,她极力想让自己静下来,可越是努力,越是徒劳。 柳溪低哑轻骂,眸光落在了景岚唇上,死丫头 景岚似乎意识到什么,别唔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理智,在柳溪唇瓣落在唇上之时,戛然而止。 脑海之中忽然一片空白,景岚瞬间只能听见自己疯狂的心跳声。 刹那的心静让阻障瞬间击破,两股内息缠绕重新归一,飞快地在两人体内流转,眨眼之间便流转了九回,击破了最后的阻障,修成了《鱼龙舞诀》的第一层。 她亲了她 这次是柳溪先意识到什么,这下四目相对,她忽地不知该说什么,又该找个什么理由说服自己这不算轻薄。 她只能不动声色地佯作虚弱的模样,合眼昏倒在了景岚身上。 景岚木然望着帐顶,一股强烈的愧疚感袭上心头,狠狠地撞击着她的心房,脑海中一边闪过长兄往昔的笑颜,一边闪过柳溪那张妖冶的笑脸。 心房深处似是有什么东西碎了,彻彻底底的碎了。 对不起 她忽然想说这句话,可话硬生生地梗在喉间,不知是说给柳溪听的,还是说给亡故的兄长听的? 一股酸涩感涌上心头,景岚悄然湿了眼眶。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故事继续往下走,应该让两个意识到点什么 第71章 归船 秦叔生怕外出的景岚回来找不到海船了, 也不敢开动海船,便由着海船静静地停泊在海面上。 景檀与景焕两人回了内舱,各有所思。 景焕激动地想着明日看见小五后, 一定要央着小五教他如何御兽。景檀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满脑子都是柳溪那妖冶的模样,迟迟入不了眠。 一夜无眠, 所有人都一样。 景岚五味杂陈地躺着, 直到听见了柳溪均匀的呼吸声,她才轻柔地翻身将柳溪扶着躺在了身侧。 指腹再一次不经意地抚过柳溪背上的伤痕, 景岚匆匆缩回手来,连忙拉了被子盖上柳溪的身子眸光避不可免地扫过了柳溪的心口, 那一道可怖的疤痕依旧是红色,魏谏白蟠龙刀的威力有多大,景岚还是知道的。 前尘往事如洪水一样,肆无忌惮地涌上心头。 记住没? 幽幽楼下,柳溪几乎是拼了命的救她。那时候她与柳溪还算不得熟稔,她那时候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才会以身为盾, 硬生生地为她挡下魏谏白的一刀。 说出来或许你不信, 这辈子我活了十八年,还是头一回相信家这个字是有温度的。 【机关冢】的密室中,她那时说的话坦荡而真诚, 现在重新回想这句话的每个字, 当中隐藏的心酸,岂是孤独二字可以概括的? 哭,只管哭,哭完我们带公公一起回家。 倘若海龙陵中没有柳溪陪伴, 景岚想,大概她是不能活着出来的。那些惊心动魄的生死之间,幸亏有她,才能化险为夷。 情深义重。 景岚只觉心酸,这个人若不是柳溪,若不是上辈子那个要她性命的人,若不是她的嫂嫂,那试着去疼惜她,喜欢她,好像也不算什么难事。 偏偏她就是柳溪,就是上辈子那个要她性命的人,就是长兄景铎临死都要给她一个家的嫂嫂。 景岚含泪轻笑,摇了摇头,经历种种,往后在海城相处,她又该如何待她才好呢?这件事像是一个乱缠起来的死结,景岚不知如何解开,又该不该解开? 景岚快速将衣裳穿戴整齐,拿了干净帕子来,给柳溪擦去了额上的细汗,重新给她掖好了被角。 嫂嫂 景岚沙哑轻唤,从今往后,便把她当嫂嫂敬重吧。 《鱼龙舞诀》修到第一层就够了,双修之术今夜到此终了,以后她不会再想,也不敢再想今日那一吻让她心房震颤的滋味。 景岚悄然离开,轻轻地将房门关上。 柳溪终是睁开了双眼,佯作昏迷许久,景岚待她的温柔,她很是享受。柳溪不禁翻身抱住锦被,指尖轻轻抚上唇瓣,哑然失笑,喃喃轻唤:阿岚。 她忽然有些明了,为何喜欢牵景岚的手,为何水中惊惶之时会情不自禁地紧紧拥住景岚,为何会一而再地想对景岚更好一些? 欠景岚的命,其实早就还清。 如今多了一份不仅仅,只因这丫头悄悄地入了柳溪的心。 我好像不想做你嫂嫂了 柳溪微微蹙眉,若她不是她的嫂嫂,如何留在东海景氏,又如何为她谋划,让她以东浮州都督的身份傲立东浮州? 唉。 几乎是同一时刻,柳溪在床上轻叹,景岚在自己的内舱中轻叹。 海浪轻拍海船,海船在静夜中微微晃荡。 景岚双手交叠枕在脑后,茫茫然望着空荡荡的帐帘,欲睡却无眠。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渐渐亮起了一线鱼肚白。 晨光透过舱窗洒落内舱,舱外又响起了四哥景焕的声音。 咚咚。 小五,你回来没? 景焕焦急地叩响房门,若是今日再看不见小五,景焕也要下海去找了。万一昨晚小五在海中遇到了传说中的美艳鲛人,被拖走当鲛人女婿怎么办? 景岚皱眉,该来的总要来。 她翻身坐起,匆匆对镜整理了一下仪容,便起身将舱门打开,笑道:四哥,你们怎么来了? 几日不见,好像你又高了!景焕颇是惊讶,他上下打量了一眼景岚,蓦地一拳打在了景岚胸口,啧啧,这身板也结实不少! 景岚暗暗吃痛,可还能看见哥哥们,她就由心地觉得欢喜,几日不见,四哥还是一样的喜欢胡闹。 我哪里胡闹了!景焕不服气。 小五回来了就好。景焕身后响起了二哥景檀的声音,他素来比两个弟弟稳重,他温柔笑着,晚上东海不平静,下回就算想下海玩,也知会一声秦叔,带两个人跟着,好让我们放心。 景岚点头,嗯。 景焕觉察到了景岚的变化,他负手绕着景岚走了一圈,笑道:小五,你好像变了许多? 景岚怔然,变了? 嗯,当初那个爱笑的小五好像回来了。景焕高兴极了,他伸臂勾住景岚,娘亲看见了,一定会很高兴! 景岚轻笑,人长大了,总归要懂事些。 家里都收拾好了,你放心,二哥这回把家里的内鬼都给清了,回去大家都可以安心休息。景檀拍了拍胸膛,家主继任的事宜我也给你准备好了,就等你跟嫂嫂回去。 二哥,我走以后,海城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景岚忍不住问道。 景焕说到这个就来了劲,亏得二哥对嫂嫂的铸兵术颇有兴致,知道如何开启辟邪后,晚上便会去辟邪里面参研铸兵术。你说巧不巧,二哥那日才坐进去没多久,便觉察有人贼兮兮地靠近了辟邪,竟还会开启辟邪的法子。 若不是我从内反锁了辟邪,只怕辟邪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到那人手里。景檀现下想来还有些后怕,万幸,嫂嫂不在的日子,他就喜欢去看看与嫂嫂有关的物事,那人的帮手还不少,一边在海城各处放火,一边又悄悄打开三途石峡峡口石城楼的城门,险些把外面的修罗卫放进来。 听景檀说着,景岚虽然没有亲自经历,可只要想想都觉得惊心动魄。 后来呢?景岚焦急的问道。 景焕得意地伸出另一只手勾住了景檀,我们兄弟齐心,哪有守不住海城的道理!二哥操控辟邪大杀四方,我与三哥见缝插针,来一个杀一个,干干净净地处理了海城里面那些内鬼。 景岚心有余悸,怎知清理干净了? 景檀正色道:这些内鬼身上都有青色月牙儿刺青,事后我与娘亲一一查验了海城中的所有人,我能保证,海城之中不再有这些夜氏的内鬼。 景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当初她也想过用这个法子清楚内鬼,可又担心陈先生身上的刺青是内鬼故意给她看见的,目的就是把事情引到前朝夜氏身上去。 可经历了海龙陵的冒险,景岚可以确定,内鬼就是潜入海城的前朝夜氏。至于海城的布局图,也是夜氏故意放出去的。浑水摸鱼,最容易得手。只是,出这个主意的人不一定是夜氏之人,很可能就是柳溪与她猜想的另一个重生之人。 小五别担心,二哥办事,你可以放心!如今就等着你跟嫂嫂回家,团团圆圆地吃顿饭!景檀握拳轻轻地打了一下景岚的肩头,小五可要多吃一些,才能长得壮些,总这样瘦弱可不行。 景岚忍笑,她又不是真的少年郎,吃再多也不会如兄长们一样体态壮硕。 分卷(58) 我的继任典礼可以延后再办。景岚忽然敛了笑意,想起了更重要之事,她一脸严肃地走到了衣柜边,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陶瓷坛子,恭敬地抱在怀中,哑声道,我把爹爹带回来了。 景檀与景焕的脸色瞬间一僵。 我在海龙陵中,找到了爹爹的尸骨,只能火化了带着他的骨灰回来。景岚轻抚陶瓷坛子,可惜后来为了出陵走了水道,爹爹的骨灰只剩下了这些。 原本没有消息只有牵挂,如今有了消息,却是阴阳两隔。 这些事景岚并没有与秦叔说,所以昨天秦叔说的那些事中,并没有这一件。 景焕眼圈一红,小五,我想抱抱爹爹。 嗯。景岚将陶瓷坛子双手捧给了景焕。 景焕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哽咽道:爹爹,你说过的,说回来要检查我跟娘亲学了多少轻功,你可是食言了。 景岚心头一酸,噙着眼泪吸了吸鼻子。 景檀轻抚陶瓷坛子,低哑道:我答应你练的枪法都练好了,我没有食言。他低下头去,声音哽咽,爹爹 柳溪提着惊月站在门外已经许久,她没有打扰他们,只是安静地提刀走出了内舱。 秦叔看见柳溪走了出来,大少夫人。 秦叔,开船。柳溪说着,回头望着舱廊,在晨光之中温暖轻笑,我们回家。 好咧!秦叔张臂挥了挥手,比了几个手势。 停在边上的海船舵手也扬臂挥了挥,两只海船上的水手看见指令后,起了船锚,扬帆加速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然后准备上班~大家慢慢看哦~今天估计会有点短小。=.= 第72章 宿醉 海城正厅的灵堂重新布置妥当后, 景岚将装有景啸海骨灰的陶瓷坛子亲手放上灵堂,率领海城众人齐刷刷地在灵堂上跪了下来。 满堂皆是缟素。 景岚穿了雪白的素衣,跪在最前面, 对着父亲的牌位,重重叩头。 放眼望去,景家四位公子都在, 却唯独没有看见红姨与柳溪。 景岚派人去请过的, 可派去的人回来回复,说红姨娘与大少夫人都不在房中, 不知去了哪里? 吉时将至,也不能耽搁。 景岚只好一边派人去寻, 一边先带着海城众人进行父亲的奠礼。 夜风料峭,海城石峡的飞岩之上,一红一白坐着两个女子。 两人双脚悬空,临风微荡。 红姨娘今日穿了一身大红衣裳,脸上却没有涂抹半点脂粉,面庞在清冷的月光下有些苍白。只见她提起身边的一坛酒, 拍了拍酒坛子口上残余的泥灰, 哑声道:这两坛酒, 是他临行当晚,与我一同埋在海城外最高的那棵松树下的。他说,这酒可是难得的佳酿, 千万不可藏在海城之中, 免得被家里那几个不懂酒又馋酒的小崽子给偷吃了。说着,她微微一笑,将坛口打开,浓烈的酒香味扑鼻而来, 她举起酒坛,大口喝了一口。 辣喉的酒汁冲喉而下,灼灼生痛。 红姨娘眼底噙起了眼泪,溪儿,你说景家这两父子怎的就那么坏呢? 柳溪并不急着应红姨娘的话。从踏入海城的那一刻,柳溪最担心的就是红姨娘知道景啸海亡故的消息后会如何,所以她换好素衣后,便先行一步来到了红姨娘所在的小院。她老远便瞧见红姨娘扛着锄头离开了海城,她生怕红姨娘出事,便悄悄跟着。她看着红姨娘从海城外的松树下挖出了两坛子酒,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现下还记得,红姨娘回头对着她苦涩笑笑,溪儿,可愿陪陪红姨? 好。她答得干脆,便跟着红姨娘爬上了飞岩,静静地在这里坐了许久,直到夜色洒满整个海城,红姨娘终是开了酒坛子,也开了口。 他说,平日里总顾及阿柔,便陪我陪得少,等他回来,我们两个把这两坛子酒挖出来,并辔策马,寻个明月山水间,像年少时一样不醉不归。红姨娘说到动情处忍不住笑了,可眼泪也沿着双颊淌了下来,我信了他说的每一个字,他却再也回不来了。说完,她又大口喝了一口。 柳溪静静地听着,伸手拿了另外一坛酒过来,拭去了坛口的泥沙,揭开坛口,小小地喝了一口酒。 酒汁醇厚,确实是上等的佳酿。 可对饮之人已是阴阳两隔,这酒再好喝,又与谁人同醉呢? 我偏不去给他守灵!是他对不起的我!我为何要给他披麻戴孝!红姨娘一边哭,一边埋怨,我还要穿得红艳艳的,让他魂魄归来,也看得刺眼。最好他忍不住现形,我便狠狠戳他这个死鬼几个窟窿,看他还敢言而无信么! 柳溪轻轻一叹。 红姨娘仰头又喝了一口酒,溪儿,日后你若是遇上喜欢的人,只管去喜欢,红姨我二话不说,一定押着小五给你把放妻书写了,给你风风光光地置办十里嫁妆,让谁都不敢轻看你!说着,她抬起衣袖擦了擦眼泪,别像我一样,傻里傻气地就嫁了,也没有办什么像样的婚礼,就做了这死鬼的妾室。 柳溪哑笑摇头,在东海中遇上了这么一个温暖如母的红姨,上天也算待她不薄了。 红姨,我若遇上喜欢的人,一定与你一样。 红姨娘含泪侧脸看她,月光落在她的脸上,照亮了她眼角的岁月细纹。她虽然上了年纪,可从景渊与景焕的眉目可以看出,她年轻时候定是个娇飒可人的红衣姑娘。 可千万不能像我。红姨娘似是有了几分醉意,她指了指心口,心太软,那死鬼随便说几句窝心话,连这天都可以为他捅个窟窿! 柳溪轻抚红姨娘的背心,喃喃道:能这样轰轰烈烈地爱一回,已比世上许多女子活得恣意多了。 红姨娘眨了下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柳溪。 柳溪淡淡一笑,举起酒坛,就这一点,我敬你。 好!喝!红姨娘举起酒坛,撞了一下柳溪手中的酒坛,仰头又狠狠地喝了一口。 柳溪也大口喝了一口。 酒汁入喉,很是烧灼。 她不禁想到了上辈子,她为了自己的野心与魏谏白联姻,就算同床共枕,两人聊得最多的也是天下局势,从未有过半点夫妻间的亲昵。 一来是她不喜欢魏谏白,二来是魏谏白也没把她当个姑娘看。 做夫妻做成这样,最后自己又栽在了这个男人刀下,她才是彻头彻尾的傻子。 寡酒难醉,尤其是心伤之人。 红姨娘能感觉到酒意上头,可与景啸海年少时的那些甜蜜画面却无比清晰地浮现脑海,她觉得讨厌至极,不禁晃了晃脑袋,又咕咕咕地喝了好几口酒。 这个死鬼,真是阴魂不散! 一边喝,一边眼泪又阵阵涌出,红姨娘哪里顾得身边还有柳溪在,抱着酒坛子低哑地呜咽起来。 柳溪放下了酒坛,拉着红姨娘倒在了双膝上,轻抚红姨娘的鬓发,如当初红姨娘待她的温情一样,人是会有下辈子的,这辈子他欠了你,下辈子他一定会还你的。 我要他还我十倍!红姨娘哽咽开口。 柳溪若有所思地望着海城的点点灯影,莫说是十倍,就算是百倍,他也还得心甘情愿。 红姨娘又哭又笑,溪儿真是个傻丫头。 许是我上辈子太过精明,这辈子只想做个傻丫头。柳溪话中有话,心头乍然浮现出景岚的笑脸,只想她对我多笑笑喃喃说完,柳溪嘴角一勾,笑得灿烂。 红姨娘听得迷迷糊糊,以为柳溪是想起了已故的景铎。 她叹声安抚,溪儿,别想那两个死鬼父子,咱们她吸了吸鼻子,要往前看想不到这个时候,红姨娘还想着安慰她。 柳溪点头,是该往前看。说着,她低下头来,温柔地揉着红姨娘的太阳穴,红姨若是觉得倦了,就闭眼睡一会儿吧。 不,我才不累,我今晚一定要把这两坛酒给喝掉!红姨娘摆了摆手,强撑着坐了起来,溪儿,你陪红姨 好,我陪。柳溪点头。 两人在飞岩上喝得正酣,并没有发现飞岩之下的三途石峡中,那里站着四个提灯仰看的少年。 景檀终是松了一口气,娘亲有嫂嫂陪着,他终于可以安心了。 景渊与景焕看得心疼,小声私语。 娘亲一定是很伤心,平日里她可不会这样喝酒。 唉,明日娘亲醒了,一定头很痛。 景焕眸光一亮,三哥,走,我们去给娘亲准备醒酒汤。 景檀急道:别忘了给嫂嫂也准备一碗。说完,他还是不放心,罢了,我跟你们一起去。 三人走了两步,发现景岚提灯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小五?景焕压低了声音唤她,生怕惊扰了飞岩上的两人。 景岚摇摇头,你们去吧,我在这里陪陪她们。 也好。景檀想,有小五在这里看着,更让人放心些。 景岚看着三位哥哥走远后,招呼了护卫来,命护卫拿了两件大氅过来,抱在怀中暖着,静静地飞岩下候着。 虽说红姨与柳溪都会武功,可若是喝多了,不小心从上面翻下来,也是会出事的。 景岚留在这里,会更安心些。 海城不能再有人走了,景岚想,只要她在海城一日,她便会让海城的每个人安好一日。 灯笼中的蜡烛一寸一寸地烧尽,最后烛焰跳了跳,终是熄灭了。 景岚把灯笼放下,双臂将怀中的大氅抱得更紧些,仰头看了一眼天色。 这是夜色最浓之时,可只要过了这一刻,天边便会浮起鱼肚白,渐渐地飘出半个苍穹的朝霞,把夜色彻底驱散。 景岚暗暗地许了个诺,爹爹,大哥,你们放心。 突然,惊觉顶上有什么东西飞落。 景岚错身避开,只听哐啷一声,一个酒坛子便摔碎在了她的身侧。 酒坛已空,满地皆是碎片。 景岚皱眉望向飞岩,心口一紧,怀中的两件大氅同时落地,哪里敢多迟疑一刻,便足尖踏地而起,朝着飞岩上掠去。 飞岩上的两人,特别是红姨娘喝得大醉,根本就抓不住手中的空酒坛子,眼看就要从飞岩上滚落。 柳溪虽说只喝了一半酒,可脸上也染了醉色,她下意识地去抓红姨娘的手,可一抓竟抓了空,眼看着红姨娘就要从飞岩上摔下去,柳溪瞬间醒了大半的酒。 不好! 柳溪慌乱地再次出手,却看见景岚腾身而上,勾住了红姨娘的身子,用力一扯,硬是将红姨娘带上了飞岩。 下次喝酒换个地方喝!景岚皱紧眉头,语气颇重。 柳溪心头微酸,你没大没小! 景岚沉默片刻后,语气忽然变得温柔了些,你在这儿坐好,我先背红姨下去。 柳溪眯着醉眼看她,好 景岚没有多看她一眼,将红姨娘背上后,踏着左右的石壁,掠身安然着地。 少主。景九叔听见了坛子碎响,便带人赶了过来,这边怎么了? 景岚正色道:红姨跟嫂嫂都喝多了。说着,她让红姨娘靠在峡壁上,从地上捡起一件大氅抖了抖,飞快地披在了红姨娘身上,劳烦九叔帮我先背红姨回去,说着,她仰头一看飞岩上静静坐着的柳溪,我去把嫂嫂也背下来。 好。景九叔点头,麻利地把红姨娘背起,往海城方向去了。 景岚捡起地上的大氅,抖了抖上面的灰尘,重新掠上飞岩。不等柳溪说话,她就先把大氅披在了柳溪身上,喝醉了受凉不好。 柳溪轻笑,含醉的眸子灼灼落在景岚脸上,阿岚会关心人了。 景岚不敢正视她的眸子,伸出手去,我拉你起来。 好。柳溪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阿岚今晚的手似乎有些凉。 景岚只觉柳溪的掌心很是滚烫,她连忙正念,喝酒伤身,下次少喝些。 好。柳溪温柔地答话,由着景岚将她牵起。 她似是脚下站不稳,一个踉跄便倒在了景岚身上。 景岚只当她是喝多了,便也没与她多做计较,扶着她站定后,便松开手,在她身前站定,缓缓半蹲下来,嫂嫂上来吧,我背你下去。 柳溪整个身子趴了上来,滚烫的脸颊紧紧贴上了景岚的脸侧,好声音酥哑,听得景岚忍不住心颤。 景岚重新正念,赶紧将柳溪背起,只想快些将她送回去歇着。 柳溪双臂勾住景岚的颈子,她无意识地轻蹭景岚的脸颊,撒娇似的低声呢喃,头疼 让你喝那么景岚本想说句重话,可柳溪这样子实在是可爱,她忍不住侧脸看了她一眼,意识到自己的失神,连忙晃了晃脑袋,多她竟忘记了,她原本想说哪些重话。 沉沉一叹,景岚双臂勾紧柳溪的双腿,运起轻功掠身而下,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疼柳溪再次呢喃。 景岚蹙紧了眉头,迈步便往海城方向快步走去。 明明身子就没养好,又喝那么多,也不知她说疼,是旧伤在疼,还是脑袋吹了风疼。 景岚很快便将柳溪背回了住的小院,才将柳溪小心放在了床上,她便寻了干净帕子来,温柔地给柳溪擦了擦脸上的细汗。 可擦了一半,她惊觉不妥,便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将干净帕子递给了一旁的丫鬟,若无其事地道,你们好生伺候着。 是,少主。丫鬟上前接过了干净帕子,继续给柳溪擦汗。 景岚担心柳溪的旧伤,她看了一眼柳溪,我去请海先生过来,给嫂嫂瞧瞧。说完,不敢再多说什么,便匆匆离开了房间。 分卷(59) 离开了柳溪的小院,原本狂跳的心终是舒缓了下来。 那股浓浓的歉疚感又浮上了心头,她再告诫了自己一句她是嫂嫂,是大哥的妻子。猛烈地晃了晃脑袋,可柳溪在她耳畔酥哑说的那几句话像是魇咒似的,一直缠绕不去。 少见她,便能少点这种歪心。 景岚一念及此,便打定了主意,请了海先生来便好,她不能跟着海先生来这里多看柳溪一眼。 想是这般想,可往往做起来不是这样的。 最后景岚还是跟着海先生来看了柳溪,听见海先生说柳溪只是吹了风头疼,旧伤恢复还好,景岚这才松了一口气。 海先生给柳溪行针催了催酒气,便与景岚一起退出了房间。 海先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景岚。 景岚心虚地不敢与海先生对视,怎么了? 海先生颇是好奇,少主似乎对大少夫人 我以前对她不好么?景岚连忙打断了海先生的话,苍白地反问 海先生点头,不好,凶得很,像是大少夫人杀了大公子一样。 景岚不敢再接话。 海先生沉沉一叹,大少夫人也不容易,今晚与红姨娘只怕是触景生情,才喝那么多酒。 景岚静静地听着,只觉五味杂陈。 这几日要多陪陪她们,女人嘛,最是多愁善感。海先生一副很懂的模样,大少夫人终归是个姑娘家,一个人嫁进来也没个后家撑腰,怪可怜的。 景岚欲言又止。 今日是我多言了,少主莫怪哈。海先生发觉景岚的脸色很是不好,连忙打了个圆场,对着景岚一拜,便背着药箱走远了。 景岚站在小院口,回头望着柳溪房间的灯影,喃喃道:柳溪,你今晚是不是很想大哥?心绪复杂,有一味酸涩最是扎心。 又胡思乱想! 景岚惊觉自己又想了不该想的,连忙打住。 练剑,对,练剑,练一练会好些。景岚匆匆想到一个法子,便往自己的小院去了。 清晨,晨光从窗格间落上床帐。 头疼欲裂。 柳溪忍痛扶着脑袋坐起来,嘶脑海中一闪而过昨夜景岚背她的那一幕,柳溪不禁哑然笑了起来。 忽然有点想那个丫头了。 柳溪一边揉自己的太阳穴,一边从床上走了下来。 听见了房中的动静,候在房外的丫鬟叩响了房门,大少夫人可是醒了? 嗯。柳溪答话。 那奴婢把热水端进来,伺候大少夫人洗漱。 嗯。 丫鬟很快端来了热水,推门走了进去,伺候柳溪洗漱完毕。 柳溪重新换了一身素衣,对镜瞧了一眼自己,算是梳妆妥当后,提了惊月便往外去。 嫂嫂。 柳溪才出门,便看见景檀端着什么站在院中。 二叔? 景檀微笑,端着清粥走了过来,原本昨晚就该端醒酒汤给嫂嫂喝的,可是端来时,丫鬟们都说嫂嫂已经歇下了。我想,嫂嫂宿醉醒来,一定饿了。说着,景檀便将清粥双手递近柳溪,嫂嫂,先喝了这个再出去吧。 盛情难却。 柳溪莞尔端起了清粥,舀起一勺喝下。 入口清爽,确实好吃。 二公子一早便来了,生怕吵醒大少夫人。丫鬟多嘴说了一句。 柳溪的动作一僵。 景檀觉察有点不对,他连忙道:我先送了娘亲那边的,才来这边的。 二叔有心了。柳溪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她将清粥放了回去,我想先去看看红姨,昨晚她喝的比我多,我担心她。 娘亲一早便醒了,换了衣裳去了灵堂。景檀如实道。 柳溪点头,随口问道:阿岚也在灵堂? 小五啊,昨晚不知怎的,练了一晚上的剑法 我去瞧瞧。 柳溪不等景檀说完,便提刀快步往景岚所在的小院走去。 这丫头昨晚是怎么了? 柳溪自忖并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更没有做什么不妥之事。 嫂嫂,你好歹把粥喝完啊。景檀追了几步,可柳溪根本没有回头,越走越远,终是消失在了景檀的视线之中。 景檀失落地长长一叹。 他只是有些羡慕小五,哪怕小五对柳溪处处别扭,柳溪还是掏了心窝子地对他好。 什么时候,能待我一样好呢? 这个念头猛地钻出心底,景檀摇了摇头,赶紧按死这个念头。 铿! 兵刃相撞之声骤然响起,未到景岚的小院,便听见了里面的打斗声。 柳溪颇是好奇,放慢了脚步,缓缓靠近。 慢!小五!停!我不打了!景焕如今哪里是景岚的对手?每次只能拆十招,便招架不住,连连求饶。 景岚已经湿透了半个背裳,她停下攻势,四哥,你要多练练了。 我还不够刻苦啊?景焕倒抽口凉气,忽然想到一计,现下我是打不过你了,你想练剑,可以找嫂嫂啊!她的刀法可绝了! 景岚脸色一沉,我不找她。 柳溪蹙眉,心道:这丫头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呢? 景焕嗅到了什么不好的气息,他伸臂勾近景岚,小五,我怎么感觉你还是对嫂嫂凶巴巴的? 景岚挑眉,胡说。 看你这样,就是被我说中了!景焕笃定了自己的猜想,你们两就好好打一场吧,嫂嫂一定会让着你,你把气都发出来,总比你这样一直藏着掖着好啊。 我绝不会与她打的。景岚正色答道。 若是我想跟你打呢? 柳溪的声音在小院门口响起,景岚心房微颤,只敢看一眼柳溪,便别过脸去,你别胡闹!你还有伤! 景焕暗觉不妙,只觉好像自己不小心出了个馊主意。 噌! 雪亮的惊月出鞘,柳溪刀锋直指景岚。 阿岚,出剑。 遇上这种事,最好的法子便是去找娘亲。景焕悄悄往后退了一步,还没来得及溜走,便被柳溪给唤住了,四叔留步。 景焕赔笑道:嫂嫂,算了吧。 算不得。柳溪眉目飒然,阿岚,拿出本事来,今日有四叔作证,你若能赢我,当初你我那个约定,就还算数。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这章算是双更合一,因为昨天收到两个长评~ 这章先还一个加更的债吧~明天努力再还另一个~比心哦~谢谢树夏小可爱跟逗号小可爱的长评~ 第73章 兵危 景岚记得, 她曾与柳溪有过一个半月之约。 阿岚,我给你一次机会,今晚你若能打赢我, 我便拿了放妻书离开海城。 当初景岚心心念念的想要打赢柳溪,把柳溪从海城赶出去,可今日柳溪再提此事, 景岚却迟疑了。 柳溪看她没有立即回话, 再衅声道:过了今日,这个约定可就不算数了。 景岚握紧长剑, 只听铿地一声,长剑骤然断裂。 柳溪微微一怔。 景岚将残剑一扔, 剑断了,打不成。说着,佯作疲乏地样子伸了个懒腰,你喜欢打,你就去找二哥他们去比划,我可不奉陪。景岚转身往房间的方向走了几步, 似是又想到了什么, 停下脚步道, 若是又撕扯到旧伤,再喊疼了,你自己去请海先生来, 我可什么都不会管。说完, 景岚干脆地走入房间,把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景焕瞪大了眼睛,心底窃喜,可以啊小五, 现下会办事了! 柳溪没想到景岚竟然不应战,这丫头果然是长进了。 景焕觉察柳溪的眸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慌声道:嫂嫂,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给小五出这种馊主意了! 柳溪笑道:只知道错可不行。 啊?景焕暗觉不妙,好像嫂嫂的火要撒他身上了。 柳溪收起惊月,给景焕递了一个眼色,走,陪我去个地方。 不用知会小五一声么?景焕故意扬声道。 柳溪轻蔑地瞥了一眼景岚紧闭的房门,我去哪里,她向来懒得管,走吧。话音一落,柳溪悄然竖起了耳朵,分明听见一声开门的声响。 她忍笑不语,拉扯了一下景焕,催促他走得更快些,很快便消失在了景岚的视线之中。 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地待海城休养么?景岚皱紧眉头,苦涩地低叹一声。她在门前犹豫了片刻,便打定了主意,寻景九叔去了。 恰好景九叔接到了密报,正赶来找景岚禀告。 老远便看见景九叔神色匆匆,景岚忍下了要嘱咐的话,九叔,怎么了? 少主,大事不好!景九叔如实回答,探子来报,柳三小姐的大军拔营了。 她还真敢不顾后方强攻海城?景岚没想到僵持多日,柳三小姐还是忍不住出兵了。 景九叔点头,这丫头也不可小觑,她在东浮州安营那几日也没有闲着,悄悄分了军队回去,与朝廷的兵马对峙。朝廷若真的趁机出兵攻打后方,或许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魏家兵马拔营多久了?景岚神色严肃,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景九叔仔细算算,差不多四日。 四日景岚估算着大军的脚程,若这几日都是晴好天气,那她的大军势必会在三日后到达海城外。 曹驸马那边也没有动静?景岚再问。 景九叔点头,一去无踪。 不过是个都督的名头,朝廷还要左思右想那么多日,只怕是曹阳又生了其他心思,想再试试他们东海景氏的实力;亦或是趁着柳素率军进犯海城时,在后面捡便宜。 九叔,先清点府中火器箭矢,不足的便让铸兵台加紧铸造。前几日因为夜氏余孽偷袭伤了的兄弟,让海先生悉心照顾,没有伤的九叔你给我个名册。景岚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到什么好的法子对抗来势汹汹的魏谏白旧部,且让她先想想,这次如何破敌? 景九叔肃声道:是!少主! 去准备吧。景岚话音刚落,想到还有柳溪之事没有叮嘱景九叔,对了,九叔。 嗯?景九叔愕然回头。 海城外面这几日不安全,你叮嘱下值卫的兄弟,看见红姨或是嫂嫂外出,都拦回来。景岚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又节外生枝什么。 景九叔点头,好。 看着景九叔走远后,景岚也不敢闲着,便往三省阁去了。 她将东浮州地图从书架上翻了出来,还把东浮州的地形志也拿了出来,一边算着柳素的行军速度,一边对照地形志上的记载,思忖着应该在哪里出击,先断了柳素大军的汹汹气势。 景氏的机关设计,因地制宜,如今敌强我弱,只能以巧胜之。 虽说最好的法子还是擒贼先擒王,可她从未与柳素交过手,也不知她的武功如何,大军之中配备了多少西山柳氏的火器? 知己,却不知彼,这一战并不好打。 这里景岚眸光微亮,指尖在东浮州地图上点了三下,那上面的地名是【龙岭】。地形志上有云,此地山势险拔,地形复杂,共有三十三座山峰,七个深潭,每逢月初,林间还容易起瘴气,不到正午时分,绝不会散去。 这里应该是最好奇袭柳素大军的地方。 她提笔在白纸上写下了这里的地名,又根据地形志上的记载,写下了一串需要准备的机关器械名字。 就在景岚沉浸在思忖对策时,柳溪带着景焕来到了望海渡口。 景焕惊声道:嫂嫂,你想出海啊? 不是我,是四叔你。柳溪微笑答话,从这里往北走一百七十里,有几座无人小岛,我要劳烦四叔带人上岛去挖些铁矿回来。 景焕长舒了一口气,可又惑然皱起了眉,那几座无人小岛我也去过的,并没有什么好的铁矿啊。 柳溪笃定地道:四叔就好好找找,我说有就一定是有的。 景焕将信将疑地再看了一眼柳溪,嫂嫂,万一没有的呢? 没有就回来。柳溪轻笑,换我带人去挖。 别,我一定给嫂嫂挖回来!景焕连忙拍了拍胸口,只要嫂嫂不生气,我什么都干! 有劳四叔了。柳溪点头一笑。 景焕终于看见柳溪笑了,赶紧安慰,小五是个嘴硬心软的,昨夜若不是他坚持守在石峡里,只怕娘跟你喝多了都要出事。 她不是跟景九叔巡城路过么?柳溪微微惊讶。 景焕连忙摇头,才不是!我们兄弟四个本来都在的,后来我跟二哥三哥去熬醒酒汤了,小五就一个人留下了。 她一直在下面守着?柳溪的笑容中多了一丝暖色。 景焕点头,嗯! 一会儿对人好,一会儿对人凶的。 柳溪笑了笑,看来,她得悄悄地去会会她,看看这丫头到底想怎样? 嫂嫂,小五还小,有些事别跟她计较了,可好?景焕再道。 好。柳溪点头。 景焕得意地笑了,那我这就动身寻矿去了! 嗯,路上小心。柳溪目送景焕上了海船,等海船开远了,她便往景岚所在的小院走去。 分卷(60) 咦? 柳溪走到了半路,便发现好几个原本休息的打铁师父匆匆往铸兵台走,她觉得奇怪,便拉住一人问了几句。 不问还好,这一问,她脸色骤变。 这么大的事,这丫头竟想一个人扛! 想都别想! 柳溪提刀来到了景岚所在的小院,不见景岚身影,她很快就想到了另一个地方三省阁。 没有迟疑半刻,柳溪便快步赶到三省阁外。 咚咚。她叩响了房门。 何事?景岚正在琢磨各种火器该如何埋伏,随口问了一声。 柳溪没有答话,只是又敲了两下门。 放眼整个海城,做事这样不按规矩的,也只有柳溪那个麻烦女人了。 景岚很快便猜到了门外敲门的是谁,她搪塞道:柳溪你回去休息成不成? 你就说,开不开门?柳溪冷声问道。 我若是不 啪! 景岚的话还没说完,柳溪便一刀劈开了房门。 在门外两名丫鬟震惊的眸光下,柳溪反握惊月一步踏入阁中,扬起脸来,凛然对上景岚同样震惊的眸子,此事可容不得你说不! 你越来越没规矩!景岚抬手对着丫鬟挥手示意退下。 丫鬟看这阵势,只怕是大少夫人又要跟少主起争执了。 还是赶紧去请红姨娘来! 丫鬟们提裙跑得飞快,很快便没了身影。 你想如何?柳溪话中有话,一边收刀,一边走近书案,低头瞥见了景岚没来得及捂住的笔迹,冷声道:眼见为实,你纸上谈兵肯定是要输的。 景岚自知说不过柳溪,你说怎么办? 柳溪在阁中看了一眼,瞥见了墙上悬着的一口长剑,用刀鞘一挑,把长剑挑下,往景岚那边一抛,跟我走! 景岚接住长剑,去哪里? 快马加鞭,半日便能达到龙岭。说着,柳溪挑眉,这本地形志你有,我那三妹也有,你能想到的招,她必定也能想到。微微一顿,柳溪一字一句地提醒,西山柳氏的人,哪怕只是个小丫头,狠起来也是可以要人性命的。 这句话景岚上辈子就切身体会过。 我去便是,你留 你再把我当病猫,信不信我再咬你一口?! 柳溪揪住了她的衣襟,皱了皱鼻子。 景岚骤然心颤,明明柳溪说的是咬,可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柳溪那日落在她唇上的狠狠一吻。 耳根突然一烧,景岚赶紧别过脸去,松手,我听你的还不行么? 只听可不行,你还得依我。柳溪忍笑,手指是松开了,却趁势将景岚微皱的衣襟拂了拂,叹声道,看来我还要教你很多事。 有些我可不学!景岚赶紧说明白。 柳溪嘴角一勾,比如?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临时老妈喊出门吃饭,所以就先更新一章~大家先挥挥~ 第74章 闻狼 怎的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呢? 景岚哪里敢回答柳溪的话, 强行把话锋一转,还不走? 柳溪忍笑,走!这可是阿岚不说明白的,以后她教什么, 便要阿岚好好学什么。 两人才走出三省阁, 红姨娘便急匆匆地迎了上来。 这是怎么了? 没事。 景岚匆匆答话。 红姨娘不信景岚说的,她侧脸看向柳溪, 可是小五又闹别扭了? 大概柳溪故意挑眉看了一眼景岚, 笑道:不是。 红姨娘眼尖,看见了景岚手中的佩剑,你拿着剑要去哪里? 景岚如实答道:嫂嫂说, 纸上谈兵不好, 要带我出去看看。 当真如此?红姨娘越看景岚的脸色越不好, 这两人不会是约去海城外打架吧? 柳溪莞尔, 红姨放心, 我不会跟阿岚打架。她似是知道红姨娘担心什么,我带阿岚去龙岭看看, 一日便回,我保证她一定安然无恙的回来。 红姨娘自然相信柳溪的话, 这个我信, 只是红姨娘不放心的是景岚, 小五, 你可不许在路上欺负嫂嫂。 是柳溪不欺负她才对! 景岚有苦难言,只得忍下, 匆声答道:好。 红姨娘略微放心了一些,牵住了柳溪的手,不如, 我让阿檀跟你们走一遭? 不成。柳溪立即否定,二叔必须留在海城。 为何?红姨娘疑惑问道。 柳溪正色道:以防有人偷袭海城。 红姨娘仔细想想也是,便点头道:万事小心。 嗯。柳溪答完,再瞧了景岚一眼,阿岚,我们走! 两人快步走远后,景檀从远处的假山后探出半个身子,哑然笑笑,心道:嫂嫂放心,我一定会守好海城,等你们回来。 一白一黑两骑快马并辔驰出三途石峡尽头的石城楼,马上身穿雪色素衣的两人衣袂翻飞,很快便消失在了山道尽头。 山道两侧的密林中,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这两人飞马驰远后,渐渐隐没在了林荫深处。 龙岭山势险峻,起伏如蟠龙长卧天地之间,高耸的峰峦入云深处,哪怕只站在山脚下,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山势压迫感。 吁 柳溪率先勒停了马儿,翻身从黑马背上翻下。 景岚跟着停了下来,怎的不走了? 跟我来。柳溪牵着黑马走入山口,不走山道,却歪入了密林之中。 柳溪!景岚唤了一声,翻身下马,牵马快步追着柳溪去了。 柳溪刻意放慢了脚步,让景岚走到身侧,一边走,一边问道:阿岚,你可知往这边进去有条采药人经年采药踩出的小路? 景岚愕了一下,地形志上并没有这条小路的记载。 小路虽窄,却是一条捷径,沿着小路走上半个时辰,便能进入龙岭的腹地。她微微一笑,看向景岚,就是你想布置机关的那个地方。 你你怎么知道这条路的?景岚震惊无比。 柳溪讪笑,东海景氏偏安一隅太多年,你们都没有了杀心,甚至连防人之心都没了。说着,她停了下来,摇头苦笑,自古一山不可容二虎,西山欲出世一争天下,你说,最先该解决的是谁? 景岚恍然。 所谓知己知彼,不仅要知海城布局,还要知整个东浮州的地形。柳溪慨声说着,东浮州地形志,早在三年前,我们几个姐妹就可以倒背如流,甚至一年多前,我还亲自带着三妹来此查探过地形。所以,你想在腹地设置机关,三妹一定也能想到。她眸光一沉,这个柳素的手段她是领教过的,能一口咬死对方就绝不会心软,我若是她,定会先你一步来腹地布置机关,等着你带人进来,乖乖死在里面。 景岚听得背心生寒。 柳溪笑容微暖,阿岚别怕,你不了解她,可我了解她。说着,她左右看了看这里的地形,将马儿栓在这里也算隐蔽,她便动手把黑马拴在了树干上,轻轻地抚了几下马儿的鬃毛,安心在这儿吃草,休息半日。 景岚也将马儿拴好,正色道:我可没怕过她。 柳溪含笑点头,好,我家阿岚不怕。 景岚蹙眉。 柳溪很是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这边走。 不牵手成么?景岚跟着走了几步,肃声提醒柳溪。 不行。柳溪一本正经地回答。 景岚挑眉,为何? 一,你说过要听我话,还要依我行事。柳溪振振有词,二,我答应了红姨要把你安然无恙地带回去,我拉着你,我可以安心些。三 停!景岚扣紧了她的手,仅此一次! 柳溪轻笑不语,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牵着不止安心,还有些舒心。 这句话柳溪可不会告诉景岚,她往前引路,带着景岚来到了小路边,鼻翼忽地动了几下,她下意识地往泥路上看了一眼。 小路上零零散散地有好几串兽爪印,有的往上,有的往下,看上去数目还不少。 阿岚,这可知这是什么兽?柳溪沉声问道。 景岚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那爪印,看这爪印大小,不是山虎,多半是山狼的爪印。 狼? 柳溪点头,是西山驯养的罗刹狼。想不到柳素竟把这群杀人狼都带来了。柳溪脸色颇是难看,她牵着景岚退回了林中。 罗刹狼之名景岚也有耳闻,传说此狼闻血即狂,哪怕砍断了狼爪,这些狼也会不管不顾地撕咬上来。哪怕是武林高手,遭遇了这样一群杀人狼,多半也会凶多吉少。 不来这一趟,你只怕要把小命拿来喂狼了。柳溪虽然在打趣景岚,语气却依旧严肃。 景岚正色问道:我在海龙陵中习得的那个御兽之术,对罗刹狼可有用? 柳溪摇头,这些狼是听不见任何声音的。它们只对血腥味敏感,自小便被毁了听觉,景岚的御兽之音根本奈何不了它们。 景岚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它们若是听不见,你们如何驱策它们?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成另外一句,是西山柳氏如何驱策它们? 柳溪语气寒凉,开笼放之任其撕咬,它们若是成事了,便有□□手杀之,若是不成事,自然就死在敌家手中。总之,开笼便无生还可能。 咯噔! 景岚心头极寒,这几日若有郎中入山采药,岂不是她不敢往下再想,这野兽极凶,倘若真遇上了生人,一定会下口的。 只怕已有郎中遭遇了不测。柳溪可以断定,她方才在小路边闻到的就是血腥味。 景岚暗自咬牙。 阿岚想救人,是不是?柳溪看穿了她的心思。 景岚重重点头。 那我们就救人。柳溪微笑,三妹给我那么大个惊喜,我自然也该还她个惊喜。 景岚迟疑,可是贸然惊动她会不会打草惊蛇? 蛇是一定要惊的,可我们不要打草,要狠狠打狼。柳溪似是想好了对策,让她知道我来了,却又不知我在这龙岭何处,这才是上上策。 景岚怔怔看着柳溪的侧脸树隙间落下的暖暖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照亮了她胸有成竹的唇角笑意。 不知怎的,看见柳溪这样笑,景岚就觉得心里暖了不少。 柳溪觉察了景岚的目光,笑意悄然更浓了几分,甚至眸底还多了一丝柔情脉脉,她缓缓转头,安静地看向了景岚。 景岚似是被抓偷鱼的小猫,慌乱地避开了柳溪的双眸,怎怎的突然不说了? 昨晚你也这样看着我么?柳溪忽然问道。 景岚瞬间双颊涨得通红,没有! 柳溪忍笑,若是昨晚没有,今日补回来。 又胡言乱语!景岚只觉一颗心砰砰作响,越跳越心虚,柳溪,你别忘记了,你是我的 阿岚你想哪里去了?柳溪紧了紧她的手,认真道,一会儿我要以身为饵,把山里的那些罗刹狼引出来,你在暗处做我援手,你不盯紧我,我肯定要死在那群野狼利牙下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 景岚羞愧不已,怎的会想到那些不该想的地方? 命,我可是交给你了。柳溪说得极是郑重,看景岚满面通红,又羞又愧,她不禁轻抿唇角,若是不小心把三妹也引出来了,阿岚,你说你该做什么? 景岚怔了一下,啊? 擒贼先擒王,你不必管我,先把她给拿下。柳溪笑吟吟地望着她,拿了她,海城这次的兵危便可解除,也算是一劳永逸。 景岚眸露忧色。 阿岚没看着我的时候,我会好保护自己。柳溪眸光盈润动人,只见她嫣然轻笑,一定不让你伤心。 景岚登时会意,柳溪这话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柳溪你 怎的? 景岚挣出手来,不想再给她牵着,低声骂道:有时候真是得寸进尺。 作者有话要说:  鸢小凝记个数,欠了3个加更~ 因为国庆八天要满满的上8天课,所以所有加更都放在国庆后加。为了保证国庆不断更,这两天多写的章节,就当做国庆的存稿吧。 谢谢写长评催更的小可爱们,比心哦~ 第75章 诱饵 扑哧!扑哧 白鸽从北飞来, 钻入龙岭山腹深处的大帐之中,稳稳地落在了梨花木矮几上。 凝神在沙盘上捏着泥山的着甲女子并没有抬眼看一眼白鸽,副将魏玉轻手轻脚地走近白鸽,将白鸽捉住, 拿下了白鸽信囊中的传书。 何人的书信?着甲女子慵懒问道。 魏玉打开书信看了一眼, 摇头道:不知。 着甲女子似是了然,想必是个惊喜。 分卷(61) 魏玉颇是惊讶, 他点头道:信上说, 景小五与柳溪进山了。 比我想的慢了两日。着甲女子冷嗤轻笑,直起身子沿着沙盘走了一圈,自打西山柳氏走了嫡女柳溪, 她虽行三, 可仗着魏谏白留下的兵马与三州势力, 父亲柳擎极是看重她这个柳家三小姐柳素。 柳素享受嫡女般的尊荣数月, 气度早与当初大不相同。如今一颦一笑之间, 皆是说不出的贵气。 魏玉迟疑问道:可是照计划行事? 不,得变。柳素的眸光落在了沙盘上一处低洼地, 我这大姐可比毒蛇还阴毒,打蛇嘛, 一定是要打在七寸上的。 魏玉沿着柳素的眸光看去, 那处低洼地他昨日才带人探过那是龙岭中最大的一处寒潭, 寒潭看似水波不兴, 可水下却暗流涌动,若是遇上阴雨天气, 这寒潭还会出现龙吸水的奇观。因为这里异象不绝,又地处龙岭龙首之位,东浮州的人都把这里唤做【龙眼】。 这几日让你们牵着狼犬四处踩踏, 她若看见那些足迹,一定会以为我带了罗刹狼来。柳素负手而立,眸光暗沉如黑水,我若不以身为饵,大姐肯定不会乖乖去【龙眼】的。 魏玉忧心地看了一眼柳素的小腹,可是 柳素轻抚尚未隆起的小腹,笑道:放心,这是将军留给我的宝贝,我一定会事事小心的。话音一顿,柳素轻笑看他,况且,我不是还有你么? 魏玉俊面飞红,慌乱地低下头去。 将军待我有恩,魏玉一世必定肝脑涂地,誓死效忠夫人与小主子! 柳素缓缓走近魏玉,搭上他的肩甲,你得好好的,我跟这个孩子都离不得你。话中有话,魏玉不可能不懂。 魏玉诚惶诚恐,夫人言重了。 杀夫之仇,我一定要报。柳素突然咬牙切齿,就在这龙岭之中,我要柳溪有来无回。 魏玉拱手而拜,但听夫人吩咐! 附耳过来柳素对着他招了招手。 魏玉红着脸庞凑了过去,柳素附耳低语了几句,魏玉原本紧皱的眉心缓缓舒展开来,他重重点头,我这就去准备! 柳素含笑看着魏玉掀帘离开了大帐,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 柳溪,你可真是命大。柳素转眸再看着沙盘上的【龙眼】之地,你一日不死,我就一日睡不安稳,如今你既然送上门来,我就不会让你再有活着回去的机会。 与此同时,龙岭的深林之中。 柳溪与景岚折木为箭,在林中忙活了一个时辰,在小路两侧准备好了埋伏。景岚又在山中抓了些野兔,取了鲜血来,沿途抹在了树干之上。 血腥味在林中浓郁了起来,甚至密林深处也渐渐有了野兽的窸窣之声。 景岚与柳溪掠上树梢,安静地等着罗刹狼的出没。 先杀个几只,惊动了柳素,才有可能引蛇出洞。 柳溪倒也不急,索性寻了个主枝靠着眯眼小憩。昨夜宿醉,也没睡几个时辰,这会儿脑袋还是嗡嗡作痛,歇会儿也好。 景岚坐在一旁,侧头看了一眼柳溪,提醒道:别睡,容易受凉。 哦。柳溪半眯着眼睛应了一声,突然身子一倾,趁着景岚不备,枕在了景岚腿上。 景岚大惊,偏生又不敢推开柳溪,万一不小心把她给推下去了,触动了下面原本要猎狼的机关,伤了柳溪就不好了。 柳溪,你怎么总这样? 头疼 柳溪蹙眉低喃,拉了景岚的手覆在太阳穴上。 下次别喝那么多。景岚犹豫了片刻,还是轻柔地揉起了她的太阳穴,对身子不好。 柳溪故作难过,红姨难过,我也难过啊。 景岚的动作一僵,她低头怔怔地看着柳溪。长兄景铎对柳溪而言,一定很重要吧。心头微酸,景岚连忙收敛心神,也不知能说什么劝慰她,便只能选择沉默。 柳溪觉察景岚不动了,怎么了?不等景岚回答,她神色一凝,立即坐直了身子,握紧惊月,低声提醒,来了! 景岚知她最是敏锐,她也握紧了剑柄,四处张望。 汪!汪!汪汪汪! 林中响起了狼犬的叫声,十余名魏家兵士牵着狼犬在林中闲荡着,不时还在交头接耳。 你说夫人到底在干什么?带我们跑到这种荒山野岭中扎营按兵不动,每日就让我们牵着狼狗山中游荡,无聊至极! 嘘,你这些话这里说说就算了,可别传到魏副将耳中。 我可当你们是兄弟,你们可别卖了老子! 怎么会呢? 你们听说了么?这龙岭之中有个传说。 啥传说? 龙岭好像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对!将军岭! 然后? 传说一百多年前,有位大将军就葬在这里,同时埋葬的还有她穷其一生写下的兵书。 怪不得夫人天天在山中翻找东西,原来是想挖兵书啊? 这兵书有什么稀奇的? 你可知这位大将军是谁? 是谁? 狼帅! 汪!汪汪 就在这几人说到兴头上时,牵着的狼狗冲着树梢上的柳溪与景岚大声吠叫起来。 两条黑影如闪电掠下,别说是狼狗们,就连这几个牵狗的魏家兵士也没反应过来,便被这两人快速击中麻穴,纷纷倒在了地上。 惊月已经出鞘,柳溪握刀将刀柄抵在了其中一名魏家兵士喉咙上,说完你方才的话。 说说什么?这人吓得瑟瑟发抖。 柳素在寻找什么?柳溪凉声问道。 这人慌声道:或许或许是狼帅的兵书《狼略》 柳溪眸光微亮,这本《狼略》她一直想亲眼一睹,可这本书一直都只在传闻中出现,到底有没有这本兵书还是个未知之数。 相传狼帅尉迟酒是大梁百年难遇的将才,当初西沉州关外的异族壮大,大举进犯大梁。狼帅尉迟酒率领八千子弟西出关外,一战封神,杀敌十万,好似大漠苍狼,纵横西漠有如入无人之境。平定异族之后,狼帅班师回朝,没过几年,东海便出了贼寇,她仅仅带着一千子弟,便将贼寇一个不剩地杀了个干净。 狼帅威名远播,偏生还有不信邪的。彼时,大梁正值壮年的天子崩殂,尚未来得及立储,于是膝下数子争夺皇位,闹得天下腥风血雨。狼帅择定十皇子为君,便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杀伐四方,将这场乱局彻底平定。 而后十年,狼帅闲养骊都将军府中,著书《狼略》。天下将军兵士无一不想一睹此兵书,狼帅却带着这本兵书与数百家将们以东巡之名离开了骊都,没过多久,狼帅便忽然失踪了。无人知道她最后去了哪里,也无人知道她东巡到底是为了什么,那本传说中的《狼略》便与狼帅尉迟酒一样,成为了一个传说。 大梁如今风雨飘摇,若真有人能寻到这本兵书,无疑是如虎添翼。 柳素掌军三州,她想驾驭这些兵马争夺天下,便需要一位军师辅佐。可放眼整个西山柳氏,谁也没有军师之谋。况且,以柳溪对这个三妹的了解,柳素能自己掌控的,绝对不会假手他人。 自然,这最好的结果便是她寻到这本《狼略》,自己做自己的军师。 在柳溪细思这些魏家兵士所言可信几分时,景岚蹲下身去,仔细看了看这些狼狗的四足,这几日你们一直牵着这些狗子在山中游荡?这足印与小路上看见的颇是相似,倘若根本没有西山柳氏的罗刹狼来,那柳素让他们牵犬游荡,只怕是故布疑阵。 魏家兵士颤声答道:是 柳溪蹙眉,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景岚。 景岚心中也有了另外一个猜想。 你们夫人现在何处?柳溪反手握刀,让冰凉的刀锋轻轻划过魏家兵士的喉咙,只留下一道生疼却不深的血痕。 魏家兵士颤抖不已,她她一早便往便往【龙眼】去了 柳溪站了起来,阿岚我们走! 景岚迟疑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几人,他们 就看他们造化了。柳溪匆匆答完,揪住景岚的衣袖,扯着便往深林中去了。 他们若能活着回去,便可以打草惊蛇,给柳素一个大惊喜,若是麻穴解开之前就被什么野兽被吃了,那便是他们倒霉了。 不过看目前情况,这小路边还有陷阱在,他们这几人活着回去报信的概率很大。 两人走入密林没多久,景岚就忍不住开了口,柳溪,那些魏兵的说法当真可信么? 哪怕是个局,我也要去看看。柳溪没有停下脚步,轻笑道:柳素若真是为了《狼略》而来,那我便顺手抢了送你。倘若她是故意布个局等我进去,我若是不去,这出戏她可就白唱了。 景岚忧然看她,这个险非冒不可? 柳溪坚定地点头,拿不住她,海城兵危难解,我娘那事我也查不出什么。略微一顿,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她若敢以身为饵,那我便敢虎口拔牙。 柳溪。景岚突然牵住了她的手,正色道,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可有一点,你给我记清楚。 柳溪眸光惊讶。 我不想再穿这身素衣,不想再跪在祠堂追思。 好! 柳溪微笑,答得干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对姐妹开始对战了=。=大家觉得谁能赢? 副本【战龙岭】开启~ 第76章 殷郎 【龙眼】是龙岭最大的一处寒潭, 位于龙岭最高峰所在的山腹之中。因为此地异象甚多,所以鲜少有百姓敢来此地游玩。 柳素裹着玄色大氅卓立寒潭畔,沉郁的眸子以一动不动地望着一个一个水性不错的魏家将士叼着竹管跃入寒潭之中。 寒潭近岸处,已经命人凿打了铁环, 这些将士腰上都缠着铁链, 只须将铁链扣在铁环上,便不会被寒潭中的暗流冲走。 只要柳溪敢来, 她就能让柳溪死在这寒潭之中。 数年前没有办成之事, 今日她要让柳溪重新体会一回,什么是溺水的滋味? 想到激动处,柳素不禁揪紧了大氅边, 染了海棠花汁的鲜红指甲掐入布边, 不知不觉掐破了一处布帛。 哗啦啦 魏玉从寒潭边钻了出来, 精壮的上身不由自主地一阵颤抖。 这寒潭水温太冷, 哪怕是他这样久经风霜的铁打汉子也有些难捱, 他游近案边,仰头满是忧色地望着柳素, 夫人,这寒潭水实在是太冷, 仓促下水, 只怕会伤了身子。说着, 他担心地多看了一眼柳素尚未隆起的小腹。 柳素摆手道:我若不入潭, 柳溪是绝对不会跟来的,所以这个险我必须冒。略微一顿, 不过你可放心,我内里穿了避水的避寒甲,伤不到腹中孩子的。说着, 柳素蹲了下来,掬了一捧寒潭水起来,淋在了岸边的石头上,魏将军,入了这寒潭,我与这孩子的性命可就都交在你手中了。 寒意自掌心沁入,果然极寒。 魏玉慎之又慎地点头道:夫人可以放心,我已钩好了水下的铁环,只要夫人从这附近入水,我保证一定可以牵住夫人,不让夫人卷入暗流。 柳素满意地点了下头,缓缓站了起来,将寒凉的手掌缩回袖中取暖。 哗啦啦! 猝然,一名将士钻出了水面,焦急地挥动右臂,将军!将军!这下面下面有道墓门! 墓门?!魏玉震惊。 柳素眸光微沉,她故意让人放出风去,说这里就是当年狼帅的下葬地,原本只是为了吸引柳溪前来。若是这寒潭中真有什么墓葬,柳素想到这里,忍不住抬眼仔细顾看四周的山势群峰争入云峰,这是龙岭最高峰所在,左右山脉如千手菩萨的手臂将这寒潭合抱其中。寒潭水不是死水,水下暗流涌动,似有泉脉生生不息。这里怎么算,都是上佳的风水宝地,入葬此地者,后代非富即贵。 菩萨心穴,龙岭龙眼。 柳素忽然生了一个念想,她沉声道:等收拾了柳溪,我要这处墓穴当我夫君的衣冠冢。待寻回夫君的尸首,我要把夫君葬在这里。 这样的好风水,一定能庇佑后人出天子。 柳素轻抚小腹,她要这个孩子成为君临天下的天子,要成为少年天子背后的垂帘太后。 诺!魏玉领命。 柳素微微平息着自己激动的心,她不动声色地抬眼看了一眼天色,挥手示意魏玉依计行事,都水中埋伏吧。 诺! 魏玉叼住竹管,带人潜入寒潭之中。 柳素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对着十步外值卫的百名魏家将士点了下头,这百名魏家将士列阵防备,摆开了阵势。 如今万事俱备,只差柳溪自投罗网了。 咻! 蓦地,寒潭外的深林之中飞出一柄铁扇,直戳柳素背心。 柳素闻声避开,只见一个白发男子从林间窜出,凌空追上铁扇,抄在手中,嗒地一声将铁扇重新展开,傲然站在柳素十步之外的高岩之上。 他眸光寒凉,面若刀削般英武,分明是个年近四十的壮年男子,偏偏须发皆白,眸底沉着一抹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沧桑感。 与此同时,柳溪与景岚悄然来到了寒潭外的深林中。 柳溪示意景岚先上树,且先观察一下地形。 柳素行事缜密,若真是她用狼帅传闻设局诱她前来,这林中或是潭边必有埋伏。 分卷(62) 贸然行事,只会徒增风险。 柳溪从来不是莽撞傻子,谋定而后动,方能立于不不败之地。 两人悄然掠上了树梢,柳溪的身子微微前倾,望向了高岩之上的那名白发男子那又是谁? 景岚在柳溪失神的当口,将潭边护卫柳素的魏家兵士人数都点了一遍。就这几人值卫,这柳素必定留有后招。她警惕地极目远眺,沿着寒潭水面扫视一圈。 人若想埋伏在水中,一定要借助换气的竹管。 竹管虽细,可终究是突兀之物。 竹子不生寒潭,寒潭也鲜少生莲,最多就是些水藻一类的浮在水面之上。竹管只要探出水面,便容易被一眼看出。 东海景氏近海,东浮州又多湖川。论水性,东海景氏敢说九州第一。 惊觉柳溪轻扯衣袖,景岚只得凑近柳溪,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 那人手中的兵刃可是铁骨扇?柳溪紧紧盯着那白发男子手中的铁扇,情绪似是有些激动。 天下利刃只要能喊得出名字的,不论是东海景氏,还是西山柳氏,都有专门的册子记录。 白发男子手中的铁扇若是铁骨扇,那天下便只有一人拥有此扇百里山庄的庄主,失踪多年的百里彻。 对其他人而言,百里彻不过是个失踪的江湖人,可对柳溪而言,此人不单是个江湖人,还是她失踪多年的小舅舅。 传闻,此人在柳溪娘亲难产死亡那日便消失在了江湖之中,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无人知道他如今是死是活。 百里山庄在十八年前,在江湖上也算是武林名门,提起当初的百里彻,生得是丰神俊秀,不少江湖姑娘都暗暗为他芳心萌动。百里彻生得俊美,姐姐百里清也生得美艳,所以当年年少轻狂的柳擎才会一眼入心,带着十里厚礼登门求亲。 可一时入心,并不代表会一世珍如心尖宝。 柳擎本就不是长情之人,百里清虽然搭命生了柳溪,可柳溪终究不是男儿,以柳擎那重男轻女的性子,百里清难产亡故之事伤心几日便就过去了。 更何况,如今百里清身上还扛着一个红杏出墙的污名,于柳擎而言,她不单死得应当,还死得活该。 景岚是知道铁骨扇是谁人的兵刃的,柳溪此话问出,景岚便明白柳溪在紧张什么。 你没有见过你舅舅?景岚忍不住问道。 柳溪点头,黯然道:我连娘亲都没见过 景岚没有再多问什么,她压低了身子,低声道:倘若他是,我便请他入海城小住几日。她侧脸看向柳溪,淡淡笑道,若他不是,铁骨扇在他手中,想必也是认识舅舅的,只要顺藤摸瓜,我想我们可以找到舅舅。 你肯陪我去找?柳溪又惊又喜。 景岚重重点头,先说好,只陪你这一件事!还是得先说明白,免得柳溪又偷偷加事情。 好!柳溪笑意深深,心中其实另有盘算。 景岚正色提醒,潭中似有埋伏,一会儿我们离寒潭边远些。 好。柳溪揪紧了景岚的衣袖,也正色提醒,我这三妹的兵刃是碎月鞭,就缠在左臂上,鞭上藏有倒刺,一会儿对战,你可要小心些。 原以为惊月已经够锋利了,没想到这柳三小姐的兵刃更狠。 铁鞭藏倒刺,内劲带刺勾肉,一鞭下去,只怕是皮开肉绽,要活生生地刮下一条血肉来。 惊月勾喉一刀毙命,这碎月勾肉一鞭噬心,不论中谁的兵刃,都是非死即伤。 柳溪瞥见了景岚眸底的惊色,她往景岚这边凑了凑,景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有话好好讲 景岚话音刚落,便被柳溪揪住了衣领,让她不能再退。 她若敢伤你一处,我便割她十刀。柳溪说得坚定而狠辣,有我在,你别怕。 景岚别过脸去,谁怕了? 我怕柳溪心有余悸地望着远处的寒潭,她还是有几分懂我,知道我的七寸在哪里。 景岚知道她怕水,刚欲说什么,便听见高岩上响起了白发男子的愤怒声音。 滚! 短短一个字暗藏了九成内劲,他声如洪钟,这一声喝出,震得所有人的鼓膜嗡嗡作响,甚至连胸臆间也隐隐作痛。 内力如此深厚,足见这白发男子武功也不容小觑。 寒潭水波晃动,白发男子见潭边的柳素一动不动,咬牙道:让你的人出来,别脏了姐姐的寒潭,否则 否则怎的?潜藏在寒潭中的魏玉担心柳素,便游上了水面,仰头望向那白发男子,满眼皆是挑衅之色。 前辈莫要生气,今日我借此潭办件要事,事成之后,我便带人离去。柳素往前走了一步,双手负在身后,对着寒潭中的魏玉比了个手势,她话依旧是说给白发男子听的,不知前辈手中这铁扇可是铁骨扇? 白发男子微微一怔。 柳素早将他的失神看在了眼底,她冷笑道:晚辈斗胆,再问前辈一人,不知前辈可识百里山庄的庄主百里彻? 白发男子瞳光震颤。 柳素从怀中摸出了一封旧信,故意在白发男子面前晃了晃,这封信我本想一会儿念给我那个该死的大姐听的,可既然百里庄主现身了,念给你听也成。 白发男子拧起眉心,这是什么? 柳素得意轻笑,并没有回答白发男子的话,反而不急不慢地将旧信展开,高声念道:殷郎,我其实早就知道你是 住口!你怎会有这封信?!白发男子不敢相信听见的,连忙打断了柳素。 柳素放声大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与百里清那点破事不单我知道,父亲也一样知道。她似是故意挑衅白发男子,想要看这封信写了什么,那就自己来拿吧!说完,她将旧信轻描淡写地往寒潭中一抛。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这两天工作特别忙,不过我会努力更新的~ 祝大家中秋快乐,国庆快乐~~比心哦~ 第77章 乱流 白发男子不顾一切地出手去捡这封旧信, 可有一人比他更快。 柳溪身影如白鹤掠湖,足尖蜻蜓点水般掠过寒潭一角,在旧信入水前的一霎凌空抓在了掌心。 哗啦啦! 一干水中魏家将士窜出水面,挥动右掌中的铁链钩子齐刷刷地抓向柳溪与白发男子。 魏玉飞身落在了柳素身侧, 正准备护着她退到安全地方, 可甫才站定,便瞧见柳素颈上多了一把雪亮的长剑。 让他们都住手!景岚声音洪亮, 说完, 便关切地望向了柳溪那边。 柳溪记得景岚提醒过她,寒潭之中有埋伏,所以她是留了戒心的, 凌空之中便仗着惊月扫开了铁链钩子, 稳稳地落在了寒潭边。 魏玉怒喝:大胆!速速放开夫人! 柳素不动声色, 给魏玉递了一个眼色, 淡淡道:都停手。 铁链极柔, 在柳素话音落下的一瞬,缠上了柳溪的刀鞘, 却因为柳素的话,硬生生地止住了动作。 白发男子瞳光震颤, 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柳溪的侧颜像姐姐! 你你是谁?恍若隔世般, 白发男子颤声问道。 柳溪也安静地打量着这白发男子的容颜, 眉眼之间, 与自己颇有几分相像。方才听柳素与他的那些对话,她已有八成把握猜定他就是她的小舅舅百里彻。 柳溪。柳溪答得干脆。 白发男子眼圈微红, 是姐姐的溪儿怪不得怪不得他喃喃自语,难掩的笑意在唇角扬起,你长得很像姐姐 柳溪忍住了那些应该的寒暄话语, 她只想弄明白,殷郎与小舅舅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不希望是她理解的那样,于是匆匆打开了手中的旧信,上面并不是母亲的字迹。 柳素,你若不想死的话,把真正的信交出来。柳溪挑眉看她。 柳素冷笑,大姐,你当我是三岁小娃么?太听话的人,只有死路一条。倏地手臂被景岚反压而下,剧痛自骨肉深处传来,柳素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惊怒道,景小五,我可是有身孕之人,你堂堂男儿只敢欺负我一个孕妇,你这样的啊! 放开夫人!魏玉急喝,只见景岚索性将柳素押着跪倒在了地上,景小五,今日你欺凌我们夫人之仇,我定要你十倍偿来! 简直可笑!所谓父债子偿,魏谏白害死了我的兄长,便由这腹中孩子来偿,也是天经地义!怎的?只准你们来我们东海景氏讨债,我就不能像你们讨债么?景岚丝毫不惧魏玉,此时她占了上风,这些口舌之快她还是会说的。 柳素暗觉不妙,这景小五怎的办事也这般心狠手辣? 柳溪知道柳素不是个听话的,想从她这里套出话来是万万不可能的,她将希望落在了一旁白发男子百里彻身上,算起来,我应该喊你一声小舅舅。 百里彻受宠若惊地点了下头。 柳溪脸上并没有笑意,她抖落了惊月上面的缠钩,可为何我的小舅舅从不来西山柳氏探视我?她不想绕太多弯弯,索性直接问出了口,娘亲书信中的殷郎是谁? 百里彻苦涩笑笑,先把这些人解决了,我便告诉你殷郎是谁。略微一顿,他侧脸望着寒潭,姐姐素来喜静,这些人太吵,她会不高兴的。话音一落,他眸底杀意骤生。 今日寒潭边的这些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柳素背心发凉,急声道:大姐,他不说的,我都知道!你放我一马,我什么都告诉你! 住口!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别乱说!百里彻骤然仓皇,他突然出手,挥掌劈向了柳素的脑门。 啪! 魏玉不顾一切地来救柳素,可景岚比他更快一步,一掌对上了百里彻的一掌,内劲相撞,直震得两人胸臆之间一阵剧痛。 咳咳! 景岚虽然松了柳素的手臂,可左手依旧反手握剑,剑锋牢牢地横在柳素颈上,轻咳两声之后,你若再敢上来,我先削了她的脑袋。 魏玉只得硬止住脚步,顺从地往后退了三步。 嫂嫂想问什么,只管问。景岚凛声说完,对着柳溪点了下头,她眸光坚毅,有我在,我不会让谁趁机灭口了谁。 原本柳溪还有些担心,百里彻这一掌生怕会震伤景岚,可听景岚这声音,依旧洪亮,她略微舒了一口气,感激地对着景岚点了下头,惊月指向了百里彻,你让我把事情弄明白! 她根本就不知道真相 那你肯说么? 柳溪怒声喝止了百里彻。 百里彻左右看了看在场的人,那些事他不想在这众目睽睽下道出,毕竟事关一个天大的秘密,他不想让这些人知晓。 柳溪给过他机会了,他不愿意说,那她便自己查个清楚! 百里彻看着柳溪的侧脸,她这性子可半点也不像姐姐,反倒是更像柳擎,溪儿,你听舅舅的话,我们先解决了他们,舅舅什么都告诉你! 我不会听谁的一面之词,我只想要个真相,把娘亲身上的污水全部洗刷干净!柳溪失望地看着百里彻,倘若真是他假借殷郎之名与母亲鸿雁传书,就凭今日他这样的表现,柳溪就打从心底看不起他。 一个不敢光明正大说真相的男人,一个只敢躲在一个假身份后的男人,一个不顾人伦与母亲调情的男人娘亲怎会喜欢这样的男子?! 趁着这一刻的松懈,柳素压低了身子,双手交叠在小腹之上,作势是为了保护腹中的孩子,其实是给不远处的魏玉做手势。 这些手势旁人或许看不懂,可魏玉明白。 这些日子他身为柳素的副将,柳素也教过他不少暗语。看懂柳素的意思时,魏玉原本还有些犹豫,可如今这阵势,也只有拼一拼了。 什么脏水?百里彻惑然看着她,显然他是不知道柳溪经历了什么? 柳溪苦笑,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得到了魏玉的回应后,柳素护着小腹直起了身子,嘲声道:这哪是脏水?殷郎明摆着就是你的小舅舅百里彻!啧啧,可真是恶心啊!姐弟之间,竟还有这样一层荒唐的情愫,怪不得大姐你生得与我们都不像 啪!柳溪骤然一个耳光打在了柳素脸上。 事情没有弄明白之前,不许你侮辱我娘!柳溪厉声警告。 百里彻连忙摇头,溪儿,事情这不是这样的! 你也住口!我现在不想听你说的!柳溪一边说着,一边掐住了柳素的下巴,说!你给柳擎的那些书信,都是从哪里来的? 百里山庄经年无人打理,我是好心想着请人去打扫一番,哪知柳素倒是答得爽快,竟在后院的假山下发现了一个装有书信的盒子 不可能!只有我知道那盒子埋在哪里!也只有我才能打开那盒子的机关!百里彻不敢相信听见的。 闭嘴!柳溪狠狠一瞪百里彻,眸光中的寒凉像极了出嫁那夜的姐姐百里清。 百里彻一瞬怔然,便只能强忍下了话。 柳素,你说下去!柳溪垂下眼,继续问话。 柳素凉然笑笑,反问道:这些话,你确定要我在众人面前说出来? 柳溪眸光一沉,并没有答话。 柳素却笑道:众将听我号令,都给我从寒潭中出来,全部退下! 可是 退下! 柳素决然下令。 分卷(63) 魏玉沉沉一叹,招手示意寒潭中的兄弟们都爬上来。 柳素绝对没有安好心! 柳溪暗暗戒备,她知道柳素肯定想做点什么? 寒潭中的兄弟们纷纷游近这边的岸边,果然,只见这数十人突然挥动手中铁链钩子,猝不及防地往这边抓来。 景岚看见柳溪是背对寒潭,她便先一步出了手,一手搂住柳溪腰杆,带着柳溪躲开了数条铁链钩子。 铿! 景岚一振长剑,击开了魏玉手中的铁链钩子,本想上前继续擒住柳素,哪知这魏玉竟一扑而上,带着柳素一起跃入寒潭之中。 找死! 忽听百里彻冷笑一声,只见他掠走岸边,弯腰击中了岸边的一处机关。 寒潭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漩涡,寒潭潭底似乎漏了一个大洞,水流纷纷带着寒潭中的人往下陷去。 只见百里彻可怖地森森发出一阵笑声,直勾勾地盯在了岸边的剩下的魏家将士身上,轮到你们了! 魏家将士搭弓上箭,哪会任人宰割的? 百里彻杀向这些人的同时,柳溪与景岚快步来到寒潭边,水下人影依稀,陷落的水势吸力实在是太大,有铁链扣着的虽说不会被吸进去,可也没办法浮上潭面唤口气。 景岚提剑挑起一根岸边铁链,猛地一扯,硬是将下面淹得半死之人拽出了潭面。她顺势一剑割破了这人的皮革腰带,将铁链的一端在手中缠了三下,猛地将长剑钉入脚边,对着柳溪点头道:别急,我把她给你抓回来!话音一落,景岚便一个猛子跃入了寒潭的激流之中。 别柳溪伸臂一抓,却根本来不及阻拦景岚,阿岚! 她自小在东海畔长大,海中乱流也是经历过的,此时有铁链在手,倒也不怕被卷入潭底。 正当此时,潭面之下突然钻出一条铁链钩子,像是黑蛇一般缠上了柳溪的足腕。 柳溪扬刀欲割,却已来不及,脚下一个踉跄,便朝着寒潭中栽了下去! 溪儿!百里彻哪里还顾得解决那些逃窜的残兵,他慌乱地掠回机关处,仓皇地拉回机关,让下陷的潭水停下。 刺骨的潭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又是这样让人惊慌失措的窒息感。 柳溪在潭水之中拼命挣扎,可水势似乎长了爪牙一样,牢牢地拉着她的身子,不让她探出水面唤气。 哪怕是潭水不再下陷,这寒潭中的其他乱流冲击在身,她就像是一只颓然无力的小羊,不论怎么挣扎,都没办法从这些乱流中找到一条探出水面的生路。 寒意刺骨,濒死的恐惧同样刺骨。 紧闭双眸,柳溪奋力挣扎,感觉有什么利刃凉凉地擦过颈子,她惊恐地睁开双眼,血丝在乱流之中很快消失无踪。 血并不是她的血。 只见景岚一手捏住了柳素的手腕,将她手中的匕首硬生生地穿入了柳素的肩头,猛地一推柳素,借力往后一荡,顺势勾住了柳溪的腰杆。 阿岚 柳溪怔怔地看着水下的景岚,忽然有些酸涩想哭。 魏玉将柳素扯到身后,铁链钩子用力朝着景岚掷出。 景岚看柳溪的脸色很是难看,想来必是憋得不行了,她只想马上将柳溪带出水面换口气,在水下缠斗太久,绝不是什么好事。 惊觉有兵刃来袭,景岚运起内劲,震动水波,借着暗流将铁链钩子推开。 魏玉一击不中,左右便有魏家将士夹击景岚。 柳溪摇头示意景岚小心,景岚管顾不了那么多,她只知柳溪最怕水,所以无论如何要让柳溪先离开水面。 景岚运起内劲,将柳溪往上一推,腾出双臂,一左一右迎向了这两名魏家将士的钩子。 内劲震颤,钩子骤然粉碎。 景岚好似东海游鱼,身影轻盈地左右避开这两人的双拳,一拽险些脱落的岸边铁链,借着势子往水面上钻去。 哗啦啦 柳溪终是钻出了水面,她慌然往下一看,急呼道:阿岚! 景岚很快便钻出了水面,将她紧紧牵住,走! 咯咯咯 正当此时,水下骤然响起了一串石头磨动的声响。 站在岸边的百里彻还来不及缓口气,便惊呼道:不好! 原本缓住的下陷水势突然重现,并不是寒潭底的那处陷洞机关重新打开,而是有魏家将士仓促之间击中了寒潭中的墓门机关,将墓门打开了。 潭水疯狂从墓门中灌了进去,形成了一个新的漩涡,将寒潭中的所有人往里面疯狂吸扯。 景岚来不及带柳溪游上岸,巨大的吸力将她们往下猛地拉扯。 抱紧我!景岚只来得及说这一句。 这话其实不用景岚说,柳溪也会做。抱着她,哪怕是她最害怕的水下,柳溪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寒潭之水从四面八方再次涌来,景岚突然松开了手中的铁链。 拉着铁链,只能是死路一条。 等这偌大的寒潭水落尽,起码要一两个时辰,谁也不能在水中憋气那么久,这铁链看似能保证人不会被吸进墓穴,可人也不够力气拽着铁链翻出水面,脱离这寒潭水的强劲吸力,一直拉着只会溺水而死。 置之死地,或有后生。 经历过海龙陵的冒险,景岚并不怕入陵,只要有柳溪作伴,就算是鬼门关,她也敢闯一闯。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大家久等了~这章就多写一点~ 第78章 封门 潭水流泻, 仿佛永无止境。 魏玉拼尽一切地想要把受伤的柳素托出水面,可潭水水势太大,根本没办法把柳素托到安全的地方。 咻! 飞箭来袭,穿入水下。 柳素离水面最近, 她看得真切, 原是外面的百里彻拿了弓箭往潭中乱射。他似是铁了心的要把潭中的魏家将士都全部射杀,每一箭都又快又准。 寒潭中渐渐飘起了好多猩红色, 柳素挣扎着往魏玉怀中去躲。 潭水寒凉, 即便是穿了避水之物,在水下泡得久了也能感觉到潭中的刺骨寒意。柳素的脸因为憋气涨得通红,她捶打了几下魏玉, 指了指潭水倾泻所向之处她瞧见景岚带着柳溪一起顺着水势钻入了墓门, 兴许那里会有生机。 更何况, 她也憋不得多久了。 魏玉生怕柳素入墓之时撞伤, 便双臂一张, 将柳素紧紧合抱,拥着她顺水而下, 被水流卷入了墓穴深处。 百里彻好似疯了一般,在寒潭边张弓一阵乱射, 直到寒潭中不再有活口, 他终是停了下来, 颓然坐倒在了寒潭边。 墓门既开, 必须等到寒潭水泄到墓门下,他才能重新关闭墓门。 溪儿, 你怎么就不信舅舅的话?百里彻又难过又担心,这顺水入墓,虽有生机, 可若是入错水道,那可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捞不出来的。 常人只知龙岭山势险峻,并不知龙岭深处水道纵横。即便是百里彻,也未能将这龙岭山腹中的水道探寻清楚。 可事已至此,如今他能做的便只是等待,等待寒潭水泄落至墓门之下,他重新启动机关关闭墓门之后,入内寻找柳溪。 日头越来越西斜,这寒潭水泄落许久之后,水位降到了墓门之下,便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百里彻飞身而下,一手勾住墓门的雕花门头,探入了半个身子,用另外的手在墓门右侧摸索着什么? 咔咔! 只见他猛地一扯,身子迅速钻入墓门,原本敞开的墓门便重新合上。 百里彻背心贴在关闭的墓门之上,只觉整个山腹似乎正在震颤,可他知道那是墓底的排水机关正在重新运转,将涌入墓穴的寒潭水从寒潭底的暗孔之中排出。 其实,【龙眼】寒潭之所以暗流众多,多半都是因为潭底暗孔众多。有的暗孔经年失修,已经没有作用,反倒成为了寒潭水泄落的水道,因为水流泄落,所以在寒潭中出现了往下吸拽的水势。 水性再好之人,倘若没有绳索借力,入了这【龙眼】寒潭,根本就挣不脱这些暗流的吸拽,最后只有溺毙潭底一条死路。 姐姐,你要保佑好溪儿。百里彻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从怀中摸出了火折子,照亮了眼前十余条往下倾斜的幽黑墓道。 他知道这十余条墓道只有一条可以安然通往正殿,其余的墓道不是不行,而是当中的机关他尚未破解,倘若走错了道,只怕是九死一生。 既然不知柳溪到底被水流冲入哪个墓道了,那最好的便是先行前往正殿等待柳溪。百里彻一念及此,只能希望姐姐在天有灵,可以庇护柳溪遇难成祥。 只见他从右往左数到第七个墓道,便捏着火折子一步一步往里面走去。 且说柳溪与景岚随着水流钻入墓门之后,里面一片漆黑,她们根本来不及看清楚左右,便被水流冲入了一条往下斜走的石道。 这里穹顶开阔,即便潭水汹涌涌入,至少石道与潭水之间有半臂长的空隙。景岚知道柳溪肯定是憋不得了,左右猛蹬石壁,试了好几次,终是借力带着柳溪钻出了水面,长长地唤了一口气。 咳咳! 柳溪还是被呛了一口水,此时勾紧景岚的颈子,一下都不敢放手。她手中还紧紧握着惊月的刀柄,刀鞘却早已不知遗落到了哪里? 冰凉的刀锋划过景岚的背心,景岚忍不住提醒道:你的刀当心些! 柳溪哪里舍得真伤了景岚,她连忙反握惊月,刀口朝外,刀背朝里,在漆黑之中左右顾看,唯一能辨明的是这条水道一路倾斜往下。 水流越往下走,越是湍急。 景岚本想左右蹬住石壁,缓住身子,带着柳溪往上爬回去,可一切只是徒劳,如今可以稳住身子,不被水流给卷入水下已是不易。 阿岚柳溪不喜欢这样阴暗的幽闭空间,那些可怕的回忆再次袭上心头,她颤声轻唤,双臂将景岚的身子拥得更紧。 感觉到了柳溪的瑟瑟发抖,景岚皱眉,你别怕!她的双臂要拼命划动稳住势子,不敢给她一个拥抱,她的语气更温柔了些,柳溪,你信我,只要这水道不是死水,我一定可以带你游出去的。 嗯柳溪嘴上答应了,手指紧紧揪着景岚的背裳,生怕一不小心没抓牢,水流就会将她与景岚彻底冲散。 恐惧让人贪恋浮木,只有牢牢地抱着浮木,险些溺毙的人才能稍微踏实一些。 不准不管我!柳溪颤声在景岚耳畔低语,带着一抹哀求。 我管!景岚惊觉她拥得更紧了,连忙说道,柳溪,你稍微松一些,不然我没办法划水了。 不,我怕水把你冲没了。柳溪哪里肯依她? 这麻烦女人一害怕起来,怎么就这么无赖呢? 景岚无奈摇头,暗中运起内息,稍微调整方向,将背心对向了石道深处她要先准备好,否则水流到了尽头,势必会狠狠撞上什么石壁,她以内息照护,至少伤得可以轻一些。 水流声越来越大,景岚知道她与柳溪快到石道尽头了。 听这水流轰鸣声响,这石道尽头定是个溶洞一样的硕大空间,不然水流撞在山石之上,不会有这样势如洪雷一样的浩浩声势。 忽地,景岚只觉身子似是被高高抛空,脚下陡然一空。 这石道尽头其实是一个巨大龙首,水流顺着龙口喷涌而出,也将水流中的景岚与柳溪一起随水抛出。 这里可不是海龙陵,没有父亲的寒铁链,景岚也没有把长剑带下来,此时身形凌空,即便是仓促伸手,也抓不住龙须或者龙牙,稳住下坠的势子。 万幸的是这龙口之下,是一处山中寒潭,潭水不浅,所以景岚与柳溪落入潭中,水深也能保证景岚不至于狠狠跌撞在潭底山石之上。 再次跌落寒潭,柳溪哪里还握得住惊月,死死闭着双眼,双手拥紧景岚,憋住了呼吸,不让涌来的潭水灌入鼻口之中。 景岚在近潭底的地方终是缓住了坠势,可背心砸在潭面的那一瞬,还是好似撞上山石一样的生疼。 她强忍痛意,翻身勾住了柳溪的腰杆,一手划动潭水,带着柳溪钻出了水面。景岚猛换了口气,左右看了看,借着穹顶石缝落下的微光,辨明了寒潭最近的石岸,便带着柳溪游了过去。 柳溪,松手,上岸。景岚觉得很是疲乏,这时候根本没办法把柳溪给托上岸,她只能对着柳溪道,快些松手 柳溪听出了景岚声音中的倦意,摸到岸边的岩石后,她猛拍岩石,借力往上一腾,稳稳地落在了岸上。 阿岚,我拉你上来柳溪连忙蹲下,对着景岚伸出了手去,可只见景岚深望了这边一眼,便倒吸了一口气,又钻入了寒潭之下。 你干什么?!柳溪惊呼。 没过多就,景岚提着潭底寻到的惊月再次探出水面,她先将惊月抛上岸来,趴在岸边,大口地喘气缓了又缓。 你柳溪眼圈一红,忍不住打了景岚肩头一巴掌,我说过的,刀没了就没了,你不准有事!你怎的就不长记性?! 景岚捱这一拳,说不痛都是假话。此时并非她不想上岸,而是她背心剧痛,牵扯着与百里彻对掌那一下震伤的地方,她本想缓缓,可缓这一下,涌动的血腥味瞬间涌上了喉间,她忍不住一阵猛咳,张口就吐出一口鲜血。 阿岚!柳溪心绪慌乱,仓皇失措地将景岚从水中拖了起来,她上下检视着景岚,你你伤着哪里了?快些告诉我! 景岚捂着心口,挣扎着盘腿坐了起来,哑声道:缓一下应该能好咳咳。 柳溪探上景岚的脉息,此时她脉息甚乱,多半是受了内伤。 正当柳溪准备助景岚运功调息时,身后猝然响起了一阵咯咯咯的奇怪声音。 柳溪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她足尖挑起了惊月,一手抄住,回身一看身后一具一具的漆黑棺材从地上缓缓竖了起来,棺材的凶物在不断抓挠,似是随时会破棺而出,将她们拖入棺中,与它们一起长眠在此。 阿岚,你专心运动调息,这些凶物都交给我。柳溪侧脸对着景岚温声说罢,她捏紧手中惊月,惊月微颤,刀影之中杀气大盛。 小心景岚想起身与她一起作战,可此时内息混乱,她若不静心调息,只怕要经脉错乱当下。 分卷(64) 柳溪轻轻一笑,乖,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好像今天的有点刺激 !咳咳。 第79章 破阻 咔嚓! 漆黑的棺材板轰然倒下, 挠动棺材板的青色双爪平直朝前抬起,阴暗的光线中,棺影遮掩住了半个凶物的脑袋,一时也看不清楚它们到底是什么模样? 说也神奇, 棺材板掀落之后, 这些凶物一瞬间平静了下来,没有往前走一步, 也没有往前抓挠一下。 越是平静, 就越是让人心底啧啧生寒。 柳溪的衣裳已经湿透了,贴在身上本身就很是寒凉,如今眼前竟是这样一番景象, 说半点不害怕, 那都是假话。 惊月的刀锋微颤, 柳溪凝神死死盯着那些安静的凶物, 只要那些凶物一动, 她的刀锋就先割断凶物的喉咙。 景岚只看了一眼,便觉心惊胆战, 如今最重要的是把内息调理妥当,至少这个时候不能成为一个拖累。 一念及此, 景岚聚精会神, 开始运转气丹流转内息。因为撞击, 背上的好几处经脉暂时闭塞, 内息经过这几处时,强撞闭塞之处, 景岚只觉被什么针针刺痛,除了强忍之外,别无他法。 咯咯咯站在最前面的那具僵尸忽然动了一下, 朝着柳溪迈出了一步,从棺影下走了出来它脸色青紫,毫无血色,脸上却干干净净,并没有什么狰狞可怖的血疙瘩。 只见它缓缓抬起头来,眸中无瞳,只有两颗白眼珠子,一眼看去,是出奇地阴森。 咯咯咯只见僵尸微微张口,喉间发出怵人的声响,眸中凶光大盛,蓦地朝着柳溪扑了过来。 它不扑还好,这一扑扯动身上的残甲铿铿作响。不止是它,还有他身后的二十多具僵尸身上的残甲也铿铿作响,伴随着每具僵尸喉间的可怖声响,好似亡魂之音,听得人心惊胆战,只觉全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可就算害怕,柳溪也不能后退一步。 僵尸死而不僵,已是死物,她与景岚可是活生生的人,在这里只有斩落它们的脑袋,才能有寻找生路的可能。 她岂会甘心死在这些凶物手中? 当下捏紧了惊月刀柄,她大喝一声,以作壮胆,像是一只湿透了潭水的白鹤,擎刀迎上了这波凶物。 人之要害,当先为首,僵尸虽已是死人,可若削了脑袋,也能断其要害。 柳溪丝毫不敢分神,错身避开最先那只僵尸的双爪后,横刀猛地割过这僵尸的后颈,只听一声骨脆声响起,这僵尸扑倒在地,四肢好似螃蟹似的不断挣动,却再也站不起来。 柳溪暗舒一口气,刀气微微一滞,她向来不给敌手反击的机会,所以为了一劳永逸,柳溪反手一刀扎入这僵尸的背心残甲。 惊闻耳后有爪风袭来,柳溪趁势翻身,惊月挑起了无头僵尸,顺势砸向了身后扑来的两个僵尸。 这一击藏了三成内劲,无头僵尸如石头般砸在两个僵尸身上,重重将那两具僵尸压倒在地。 无头僵尸被柳溪一刀震碎心脉,四肢便不再颤动,此时压在两具僵尸身上,一时那两具僵尸还挣不起身,疯狂地双爪在无头僵尸身上不断挠抓。 柳溪暗舒一口气,既然断头碎心有效,剩下的凶物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心头一凛,柳溪足尖轻踏,不等那些僵尸扑来,便先提刀掠入了尸群之中。 内劲充盈整把惊月,刀锋轻颤,刀气几乎要溢出刀口。 柳溪身形如电,刀弧在尸群之中有如新月弯钩,此起彼落,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那些僵尸便尽数倒下,再也作不得凶。 噌!噌! 柳溪走了回来,看着最初被无头僵尸压在下面挣扎不已的两具僵尸,毫不留情地接连两刀,斩下了它们的脑袋。 她匆匆扫了一眼四下,见视线之中再无凶物,柳溪这才略微放心一些,朝着景岚走了过来。 此时景岚正是调息的关键之处,她满头大汗,甚至额上还绷起了青筋。 柳溪将惊月往脚下一戳,她盘腿坐到了景岚身后,准备运功帮助景岚把闭塞的经络冲开。她双掌贴上景岚背心的瞬间,丹田处的气丹瞬间滚动不休,烧得她似是被火烙了一样。 嘶 不止是柳溪,景岚也一样觉得气丹在烧,似是要爆开一样。 阿岚,别急!柳溪觉察到了景岚内息的狂乱,她急声大呼,缓下来!别急! 景岚不是不想缓下来,可内息好似发了疯一样,不断地撞击着她闭塞的经络。 疼! 气丹源源生出内息,一股又一股地涌向经络闭塞之处,全然不受她控制。 啊咳咳 景岚闷哼一声,全身好像要被这股内息给活生生地撕开一样。 忽地,一个冰凉的掌心贴在了她的丹田之上,寒意透过滚烫的肌肤透入气丹,让景岚的灼烧感略微消解一二。 景岚慌乱睁眼,刚一侧脸,便发觉自己被柳溪从后拥住柳溪的右掌滑入了景岚的衣下,与其说是掌心冰凉,倒不如说是柳溪用了《鱼龙舞诀》双修时的汲字诀,将景岚源源而生的内息引入了自己体内。 这汲字诀本是用来平衡双修两人内功修为参差不齐的。《鱼龙舞诀》修炼之时讲究互为鼎炉,可炉中之火谁也不能太旺,否则气丹烧毁,前功尽弃。 放松,我来引导。柳溪附耳低哑开口,她对着景岚莞尔点头,听话。 景岚也不知是内息作祟,还是心中有鬼,她只觉心跳蓦地快了半拍,双颊便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我我舒服些了我自己来景岚别过脸去,不敢多看柳溪一眼,她怕自己的心会更乱。 一旦开启双修法门,谁的心跳快了对方都能清楚。 柳溪忍笑,故意问道:当真舒服些了? 景岚总觉得她问的不是她想的那种舒服,她隔着衣裳覆上了柳溪的手背,我真的可以自己 我说了,听话。语气不容辩驳,柳溪的唇瓣不经意间擦过景岚红透了的耳根,不禁轻笑道:都烧到这儿了,还要逞强。 柳溪的声音,柳溪的吐息好似撩人的风,传入耳蜗深处,似是将体内的什么点燃了。 完了,好像更凉不下来。 景岚的呼吸有些沉重,她咬了咬下唇,我我可以下潭 就这里,别动。柳溪凝神运转内息,只要冲破这处闭塞处,景岚运转内息一周天便好,快好了。 景岚心绪慌乱,动是不敢乱动的,可心静不下来,只怕柳溪也是清清楚楚的。 怎么办? 为何只要柳溪与她一亲近,她的心跳就会这样久久不能平静?为何她努力正心,一闭上眼就是那日柳溪亲吻她的那一幕?为何她想转移注意到内息流转上,可注意力总是会飘到柳溪放在她丹田上的那只右掌上? 她慌乱低头,可即便这里光线阴暗,只怕她满脸羞红早被柳溪看了去。 柳溪这麻烦女人会不会拿这个笑话她? 惊觉柳溪的右掌微转,景岚连忙隔着衣裳扣住她的右掌,脱口呼道:别乱来! 我不乱来虽然没看见柳溪的表情,可这四个字里蕴含的语气,分明柳溪是憋着笑的。 景岚又羞又恼,急声道:今日之事,你不准说出去! 好,不说。柳溪哪里还憋得住笑意,内息已经冲破了闭塞之处,柳溪将内息放缓,渐渐收了双修之势。 景岚的气丹烫意渐渐消逝,内息运转如常,她晃过神来,知道这是调息好了,可柳溪的手掌还贴在丹田处,似乎忘记了这一茬。 柳溪!景岚想提醒柳溪,可话忽然哽在喉间,该如何说后面的话? 柳溪笑问道:嗯? 手景岚沉声提醒。 柳溪无奈地屈起小指,在景岚丹田上挠了一下,无奈叹道:你抓我抓那么紧,我还以为你是想我给你暖暖 怎的变成她的错了? 景岚恼大于羞,仓皇地松开了柳溪的手,抓着柳溪的手臂,将她的手扯了出来,柳溪!你不知羞! 柳溪苦笑,你我都是女子,这应该算不得轻薄吧?况且,你把我的手抓得那么紧,我可是一下都没乱动,怎的就不知羞了? 你!景岚气得脸色通红。 柳溪越看她越可爱,连忙起身赔笑,好好好,都是我这个嫂嫂不好,阿岚原谅我一回,可好? 你还记得你是嫂嫂!景岚更是羞赧。 柳溪轻笑,真是奇了,我要不是你嫂嫂,你的死活,与我何干? 景岚顿时语塞,分明柳溪的手已不在丹田处了,可丹田处还是莫名地温暖,让景岚没办法无视。 再说下去,好像输的也只是景岚。 景岚意识到这点,索性忍下这个哑巴亏,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个溶洞之中,我们还是寻路出去吧! 好。柳溪点头。 景岚收敛心神,先抬头扫了一眼顶上,这里四壁空荡荡的,没有藤条可抓,根本上不去。吐水的龙首虽是来路,可离底下的寒潭也有些距离,源源不断的水从龙口吐下,也不知要吐到什么时候?应该说是,不知【龙眼】的潭水到底要流多久才能流到那开启的墓门之下。 要想原路返回只怕是不能了。 我方才斩杀僵尸之时,瞥见那边好像有条石道,不知通往哪里。柳溪提醒景岚。 景岚伸出手去,喃喃道:此地无风,是个死地,难怪这些尸首会尸变。眸底涌起一抹忧色,再往里面走,倘若还是没有风,那便是死地中的死地,若还有凶物,只怕比这些僵尸还难对付。 遇水有你,遇凶物有我。柳溪顺势牵住了景岚的手,紧紧扣住,海龙陵你我都闯过来了,还怕这里不成? 心间一暖,景岚怔怔看她。 柳溪抿唇轻笑,牵着安心些。 景岚蹙眉,这柳溪不但不知羞,还无赖。 柳溪你能不能别总是 阿岚,你是讨厌我么? 没有等景岚说完,柳溪便问出了这句话。 景岚愕在了原处。 柳溪垂下头去,另只手将惊月从地上拔起,涩声道:我只是担心你没有兵刃离我远了我护不了你周全话音刚落,惊觉景岚紧了紧手,她惊喜抬眼。 景岚扭头看向竖起的棺材深处,你也别太逞强声音忽地低了下去,我不想嫂嫂死 仅仅因为接纳了她是嫂嫂,所以才会才会在意她吧?景岚匆匆地给自己找了个不算理由的理由。 柳溪心头一热,笑意便浓烈了几分。 景岚冷声道:得寸进尺! 柳溪没有还口,只是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她确实想得寸进尺,想要更多。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是的~嫂嫂这个趁机揩油的!(小五os:鸢小凝,你得让我报复回来!) 鸢小凝陷入了沉思。 (好像嫂嫂攻也不错~xddd) 第80章 凶物 死地多凶物, 越往里走,就越是阴森昏暗。 景岚摸出了火折子,甩了甩水,打开火折子的盖子, 吹了好几口气, 终是将火折子的火星子给吹燃了。 暖光照亮了前路,那竖起的棺材背后果然有一条幽黑的深道, 不知通往何处? 柳溪紧了紧景岚的手, 忽然停了下来,阿岚,你注意到那些僵尸的铠甲没? 经柳溪这一提醒, 景岚下意识地往脚下看了一眼虽然有了岁月的腐蚀, 可残甲上的鳞片还是可以看出规制, 这是大梁甲胄专用的铠鳞。 这些僵尸若真是大梁将士, 那龙岭确实有可能是狼帅的埋葬地。 等等!景岚眼尖, 看见了那僵尸腰上的腰牌。 柳溪循着景岚的视线瞧去,用刀尖挑起了腰牌, 终是看清楚了上面镌刻的两个字狼啸。 狼啸营!柳溪又惊又喜,狼帅当初统领的便是大梁狼啸营, 只可惜自她东巡之后, 狼啸营便自此没落, 到一百年后的今天, 大梁的军中已无狼啸营这一支队伍。 如此想来,这龙岭与狼帅定有关系! 柳溪有些激动, 她定定看着景岚,阿岚,就算把龙岭掀过来, 我也要把《狼略》给你挖出来! 景岚蹙眉,能不能挖到《狼略》不重要。 也是。柳溪会心一笑,今日先留下性命,等准备好了探陵的器物,再来龙岭摸山。只见柳溪将刀尖上的腰牌抖落,望着幽暗的深道,意识到了另一件事,这里只有兵卒,想来这里面定有副将一类的棺椁。 僵尸将军么?景岚倒抽了一口凉气,可惜她没把长剑带下来,如今赤手空拳,真若遇上了,想必会是场硬仗。 柳溪知道景岚在担心什么,她低头在脚下仔细找了找,说也奇怪,将士向来兵不离手,怎的这里没有一把兵刃? 正当此时,龙口中倾泻而下的潭水忽然停了。 景岚回头看向龙首,柳溪,前路凶险,我们可以试试往回走。 万一还有潭水涌下 也比手无寸铁地进去赌命安全。 景岚总觉得这深道尽头还有一个厉害的凶物,贸然进去只怕是有去无回。她知道柳溪最怕入水,便温声道:你方才不是说了,入水有我? 我家阿岚是家主,家主有令,我岂能不从?柳溪莞尔,权衡利弊,确实是往回走更安全。 两人重新回到寒潭边。 分卷(65) 景岚惊呼道:水怎么落了那么多?! 柳溪一看寒潭,原本满满的一池寒潭水如今只剩下不足三成,不知这寒潭水都沁到哪里去了? 无水无风,这里确确实实是龙岭最阴邪的死地。 一阵莫名的寒凉毛意蹿上心头,柳溪仰头看了一眼龙首,阿岚,我们得想办法凌空借力,否则轻功肯定是飞不上去的。 有绳索就好了。景岚无奈地回望竖起的棺材,也许里面能寻到当绳索的东西。 咯吱 猝然间,那条幽黑的深道中发出了一阵刺耳的金属磨搓声,激得两人不禁汗毛直竖。 是深道中的什么笼子打开了,还是什么铁门打开了? 分明还看不见凶物的模样,可怵人的气息已经从深道里面蔓延开来。 光线昏暗,看不清深道里面渐渐出现的黑影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有一点柳溪与景岚是知道的。 若是过不了这关,那便只有活生生地栽在这凶物手里! 不可去竖起的棺材那边找寻绳索,景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连忙吹灭了火折子,递给了柳溪,帮我收着! 柳溪松开了景岚的手,接过火折子收入怀中,你要做什么? 在那凶物过来之前,我们必须上去!景岚一边说着,一边扯开了腰带,双手扯了扯腰带,粗略地算了一下腰带的长度。 景岚向来瘦弱,这腰带就算全部展开,长度也是不够的。 她急中生智,又急切地将外裳脱下,运起内息嘶啦一声将外裳一撕两半。她快速将两半外裳打结系起,正准备把腰带也系上时,惊觉柳溪身形掠动,景岚脱口呼道:柳溪!你要做什么?! 不等柳溪回话,景岚这才发现那深道中走出的凶物已近在三步之外! 惊月凌空划出一道刀弧,猝不及防地划过了凶物的喉咙,发出一声金石之声,铿! 不仅是景岚惊讶,就连柳溪也惊讶无比。 这凶物的喉咙竟硬如钢铁?! 不对! 彼时柳溪离这凶物最近,往凶物仔细一瞧它头上戴着一顶遮面的青铜头盔,头盔一路往下,颈上有鳞片相护,根本就割不到它的喉咙。 吼咯咯咯这凶物喉间发出一串可怖的声响,似是怒极,骤然挥动手中的锈斑双锤朝着柳溪重重捶下。 柳溪揉身避过,双锤落地,捶得地上碎石横飞。 倘若被这双锤打中,只怕要骨肉都要捶成浆糊。柳溪倒抽一口凉气,对着景岚大呼,阿岚,我先送你上去! 景岚哪里敢迟疑,她已将腰带系上衣裳,揪紧其中一端的衣袖,对着柳溪点头道:凌空借力,我会把绳子抛向你,一定要抓住了! 好!柳溪只来得及答一个字,便惊觉双锤再次捶落背心,她足尖踏地,掠飞至三步开外,横刀胸前,阿岚,走! 景岚腾身而起,柳溪也随之腾身而起。 即便是世上轻功最好的高手,也不可能凌空翻飞到龙首上。景岚腾身翻了一个跟斗,身子便往下坠去。柳溪在后拍出一掌,景岚足尖踏上掌心,借力往上再次腾飞,顺势朝着下坠的柳溪抛出了衣绳,抓住! 柳溪一手抓住另一端的衣袖,手腕一转,将衣绳抓了个牢。 千钧一发间,景岚探手有如飞猿,一手勾住一根龙须,猛地抬脚挺腰,双腿盘紧其他龙须稳住势子后,倒勾往下,双手合拢紧紧抓住了一绳,想用劲将衣绳另一端的柳溪荡上龙口。 怎么?! 她这一用力,只觉衣绳的另一端轻如鸿毛,极目一瞧,另一端哪里有柳溪的踪影? 柳溪! 别说是景岚,就连柳溪也是不敢相信的。 她明明已经抓牢了衣绳,明明没有听见任何暗器破空之声,可衣绳竟在半空被什么给割成了两段。 柳溪的身子继续下坠,低头一看,便瞧见硕大的双锤自下擎打而来。 赌一赌! 柳溪暗暗运起内息,将内息运转到双足上,若是可以借这双锤劲力再次腾飞,也许景岚可以抛出半截衣绳,她可以试着抓住。 只是要接下这一击,她也没有底,万一内息不足以与这双锤的千钧力道抗衡,她的双腿只怕是保不住了。 即便是如此,柳溪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咚! 足底踏上双锤之时,发出一声空响,双锤震颤,柳溪只觉双足被锤钉狠狠戳入,痛入骨髓,几欲骨裂。 她咬牙忍痛,拼尽力气借力踏锤而起,往上凌空腾飞。 景岚朝着她抛出了剩下的半截衣绳,柳溪一手反握惊月,一手尽力去抓,只差一点,却还是抓了个空。 柳溪!景岚猛唤一声,松开双腿,顺势一踏龙须,她整个身子飞箭似的朝着柳溪掠了过去。 回去!柳溪朝着景岚一掌拍出,若是今日非要有个人折在这里,柳溪不希望那人是阿岚。 景岚来势甚快,她轻盈地避开了柳溪这一掌,与柳溪错身飞过,反手一掌拍在了柳溪背心上。 一阵劲力将她推向了龙口处。 柳溪仓皇回身,想去抓下坠的景岚,阿岚! 凌空之下,她根本抓不到景岚的手,只见景岚奋力抛起半截衣绳。柳溪再次抓向衣绳,这次抓住了衣绳的一个边角,她不敢迟疑,一个倒翻猛地一提,将下坠的景岚高高抛起。 衣绳脱手而去。 景岚借力翻飞,一式倒挂金钩自柳溪顶上翻过,抛开了衣绳,对着柳溪伸出手去,抓住我! 柳溪伸手抓住景岚的手,景岚扣紧了她的手指,奋力伸出另一只手,勾住了一根龙须,用力抱紧,终是缓住了两人下坠的势子。 柳溪的身子整个都悬在龙须之下,此时顾不得双足的剧痛,急声道:你先爬上去! 你先上!景岚咧嘴忍痛,抱住龙须的指甲隐有血色,她运起内息,用力将柳溪往上一抛。 吼 龙首下的凶物气急败坏地发出一声怒吼,焦躁地在龙首下不停徘徊。 柳溪借势落地,欲裂的痛感自足底瞬间升来,她一个踉跄,不禁扑倒在了龙牙边上,痛嘶了一声。 我可是扔重了?景岚关切地问道。 柳溪忍痛爬到了龙口边,惊魂未定地道:你先上来! 好!景岚双臂抱紧龙须,略微缓了一下,便用力攀着龙须往上爬了数寸,染血的手指抠住龙唇,借力翻飞,终是稳稳地飞落龙口。 柳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问道:手伤了哪里? 不过是指甲裂了一个,虽疼却不致命。景岚更担心的是柳溪的双足那凶物双锤的威力足可碎石,柳溪借力踏锤那一下,现在想来景岚还心有余悸。 别动!景岚在柳溪脚边蹲下,她清楚地看见柳溪的白鞋子已沁了血色,我先瞧瞧。 生怕把柳溪弄得更痛,景岚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脱下了柳溪的鞋子。 即便是景岚动作再温柔,双足已伤,岂会不疼?柳溪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疼 让你逞能!景岚虽说语气不好,可更多的都是关切之意,她解开了柳溪的袜子,捏住足踝之时,瞧见柳溪足背上的青筋绷起,甚是肿胀。 足背足踝都没有伤处,流血之处定是足底。 景岚斜了身子往柳溪足底看了一眼,果然,锤钉入肉,伤得还不轻。也不知那凶物的兵器上有没有毒,景岚只能希冀《鱼龙舞诀》第一层是真的可以百毒不侵,否则,柳溪若是因此残了,景岚会自责一辈子。 这里并非久留之地,万一再有寒潭水倾泻而下,这龙首下的潭水不多,跌下去就算不死,也会重伤。 更何况,下面还有一个可怕的凶物等着。 忍着!景岚匆匆在柳溪足底点了几下,先给她封穴止了血。 柳溪痛得直打颤,嘶 忍忍,我背你出去。景岚看不得柳溪难受的样子,柳溪痛,景岚觉得自己似乎比她还痛。 她快速将柳溪扶着坐好,绕到柳溪身前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头,先搂好。 柳溪眼底隐有泪意,她点头伸臂勾住了景岚的颈子,下意识地将惊月反握,刀锋朝下。 你别用力,我背你起来。景岚双手温柔地绕过柳溪的膝底,用力将柳溪背了起来,侧脸对着柳溪柔声道,我跑起来可能会颠疼你,你忍忍。 好柳溪声音微颤,脸色已痛得发白。 景岚看得心疼,只怕再耽误下去,柳溪的双足真要残在这儿了。她背着柳溪一步踏出,足底在湿漉漉的水道上碾了碾,还好不算太过湿滑,水道也不算太倾斜,凭着轻功还是可以上去的。 等回到海城,你哪里都别想去,乖乖在房中养伤!景岚肃声说完,沿着水道左右借力快步掠飞。 再快些!再快一些! 潭水不知何时还会下来,景岚只能默默催促自己步法再快一些。 她浑然不察,此时柳溪含泪轻笑,脸侧贴在她的脸侧。 柳溪悄悄地微微垂下左手,揪紧了景岚心口的中衣阿岚的这儿是滚烫的,至少此时此刻,阿岚很在乎她。 真好。 有个人实实在在地在乎着,关心着。 这样的温暖,像是蜜糖,吃过一回,便还想再有一回。 收紧的拳头贴在景岚的心口,柳溪能清楚感觉到景岚那颗砰砰跳动的心,上辈子她一刀穿过的地方,这辈子她想用脉脉温情将那道伤痕缝补起来。 我能被阿岚放在这儿么? 柳溪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景岚心口上的中衣,她想把自己也缝入阿岚的心房,不是只有受伤景岚才在意的那种。 意识到了这个念头,柳溪将景岚勾得更紧了些,心底生出了另外一个念头,我若不是你的嫂嫂 景岚以为是她痛得狠了,再忍忍。 疼柳溪在景岚耳侧低喃,上辈子她从未在谁面前这般撒娇似的呼过痛,可这辈子只要景岚在乎她,她就可以放下所有的逞强,只换景岚一句温声劝慰,一个关切目光。 景岚匆匆侧脸,本想看她一眼,哪知柳溪避闪不过,唇瓣便在景岚脸颊上烙了一吻。 我不是故意的!景岚慌声解释。 我又不怪你柳溪声音低哑,虽没有撩拨之意,可此情此景下更胜刻意撩拨。 心跳蓦地跳快一拍。 景岚不敢再多话,连忙驻足收敛心神,本想抬眼看一看还有多远才能走出水道,却发现前面无光,更是昏暗。 景岚恍然,怪不得潭水停止了倾泻,原来是墓门已经重新关上,阻隔了【龙眼】潭水继续灌入墓中。 景岚不敢再随便侧脸,火折子。 柳溪松开了揪住景岚衣襟的手,弓起身子将收在怀中的火折子拿出吹亮,阿岚,墓门应该是关上了。 景岚点头,你给我照路,我们先离开水道再说。 嗯借着火折子的微光,柳溪悄悄打量景岚的侧脸,背着她走了一程,这丫头已是满头大汗。 只可惜现在她一手反握惊月,一手拿着火折子,不然她定要亲手给她擦擦。 方才光线昏暗,景岚觉察不到柳溪的灼灼目光,可这时再觉察不到,那可就是真的呆子了。 不敢戳破柳溪,也不敢正视心底的悸动。 景岚佯作不知,目光只敢望着斜上方,故意唤道:嫂嫂 柳溪的笑容微僵,她眸光微沉,并没有答话。 抱紧了,我们先上去。景岚也不敢再唤第二声,不知从何时开始,柳溪的喜怒哀乐,她竟开始在意了。 柳溪默然收拢手臂。 景岚微微低头,仗着火折子发出了微光,背着柳溪掠上了水道口。站定之后,她背着柳溪走向关闭的墓门。 柳溪伸直左臂,将火折子移近墓门。 墓门边的机关显而易见,可柳溪与景岚都知道这种机关是反锁墓门的,并不是开启墓门的。 开关在墓门之外,隔着石壁,根本没有办法触及。 况且,也不知外间的潭水还有多少?贸然毁去开关强行开启墓门使潭水再次涌入,只怕也是死路一条。 出口既然不能出,那便只能另觅出路。 景岚背着柳溪转过身来,她的呼吸微沉,似是故意压抑着,不想让柳溪听出她的疲惫。 阿岚,你放我下来,你歇一会儿。柳溪知道这丫头也是个喜欢逞能的,索性直接开了口。 景岚嘴硬,地上脏,你没鞋袜不能下地。 放我下来。柳溪冷冷开口。 景岚皱眉,你就不能听话嘶疼!惊觉耳垂被柳溪咬了一口,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放不放?柳溪再问。 景岚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可她也不想再被咬一口,只得认输作罢,缓缓蹲下,将柳溪小心放着坐在了地上。 火折子还你。柳溪将火折子递了过去。 景岚转身接过,还没来得及站起,便被柳溪揪住了衣襟,你! 别动。火折子的火光投映在柳溪的脸上,她同样也是满额痛出来的细汗,可她却对着景岚温柔一笑,眸底涌动的脉脉情愫让景岚觉得慌乱。 柳溪放下了惊月,捏着湿湿的袖角,温柔地擦上了景岚的脸。 温柔似水。 景岚不禁呆了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上辈子分明是要她性命的女魔头,这辈子竟会这般温柔。 景岚知道这辈子的柳溪与上辈子的柳溪不一样,可同样一个人,为何会天差地别到这个地步? 答案就在柳溪温柔溺人的眸光之中,似乎只隔着一层薄纱。 只要轻轻一戳,便能明明白白。 景岚意识到自己的出神,连抓住了她的手,沉声道:嫂嫂你歇会儿,我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的出路?被柳溪咬的耳垂此时火辣辣的,景岚明白那不是痛的火辣辣。 分卷(66) 柳溪忽然觉得嫂嫂这个称谓有些刺耳了。 欲言又止,柳溪最后还是忍下了话,她含笑看着景岚的背影,有些事欲速则不达。 谋江山要计略,谋人心更要有耐心。 只要不看柳溪的脸庞,那眼呆耳烧的感觉便能消退大半,景岚轻舒一口气,拿着火折子将眼前的十余个墓道口一一查看了一番。 景岚暗觉不妙,若一个一个地下去探明白,那是万万不成的,何况柳溪还有伤。 阿岚,可有什么发现?柳溪问道。 景岚摇了摇头,不敢回头,这里有十余条路,我只知我们上来那条是绝路 景岚没有说完的话,柳溪知道是什么,她沉眸凝思,并没有立即答景岚的话。 柳溪忽然抬眼往墓门边的机关看了一眼。 墓门本来是敞开的,所以潭水才会内灌柳溪一边想,一边道,这机关只能从内关上,所以一定有人关上了墓门她相信她的推断,我那三妹就算也被潭水冲入这了,也绝不会做这种同归于尽的赔本买卖,所以关上墓门的她略微一顿,只会是小舅舅。 景岚觉得柳溪说得有理,她回想她与柳溪进来时的情景不论是她还是魏家将士,都是被冲进来的,所以不管被冲进哪个墓道,慌乱之余,只会疯狂蹬踩墓道两侧,试图缓住随波逐流的势子。 小舅舅若是走进来的 便不会在石壁上留下慌乱踩踏的痕迹。 柳溪与景岚想到了一处。 看见景岚准备一个一个地重新检视墓道中的踩踏痕迹,柳溪唤住了她,阿岚,寒潭倾泻,水势汹汹,若是直灌正殿,于正殿棺椁中人而言是大凶之势。 景岚眸光微亮,所以真正的生路一定会有机关拦阻水势,寒潭水灌入这里,也不会大量灌入墓道。 不错!柳溪点头。 景岚了然,我一定能把生路找出来! 我信你。柳溪坚定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时间多点,先还个加更~两章合一写了6000~大家慢慢看哦~再次感谢逗号君的长评~~比心~ 第81章 亡母 水入墓道, 若有机关阻水,那墓道越往深处走,就越不潮湿。依着这点推断, 景岚手执火折子查探了好一会儿,最终寻到了百里彻走的那条墓道。 景岚快速折返,回到了墓口。 她把火折子递向柳溪,在她身前蹲下,侧脸道:嫂嫂,我们走。 柳溪凉声道:知道你认我是嫂嫂了, 平日可以少喊我几回的。 景岚愣了一下,也不知该答什么? 柳溪冷冷地贴了上来, 她双臂勾住景岚的颈子, 似是气恼未消,又寒声嘱咐, 走慢些,颠得我痛。 嗯。景岚也不还嘴, 动作是真的温柔, 缓缓勾住柳溪的双腿将她背了起来。 向来喜欢与她闹别扭的小五突然如此温顺,柳溪的撒气就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里,憋屈就罢了, 偏偏她还没办法狠狠骂景岚什么。 景岚并不知柳溪此时气恼什么,只觉柳溪真不是个好伺候的,一会儿温柔一会儿凶,可又讨厌不起她来。 她不像寻常闺阁女子, 温顺端庄,不像江湖浪荡多年的侠女,不乐意了就提刀打一架。她就像是蒙着一层寒纱的海上明月, 明媚之中透着一抹冷冽之气,心情好了,可以温柔似水,心情不好了,也会咬人。 景岚不知自己嘴角微扬,她更不知柳溪趴在肩上,借着火折子的微光,将她这个微笑看了个清清楚楚。 阿岚笑起来,很好看。柳溪忽然低哑开口。 景岚肃然,胡说八道! 柳溪咬唇轻笑,说也奇怪,分明还是恼着她的,可瞧见她一笑,心底绷紧的那根怒弦忽地就松弛下来,嫂嫂我听你喊得多了,你若真当我是一家人,日后要对我多笑笑。她声音依旧低哑,虽看不见她的脸,却能听出她语气中的狡黠笑意。 景岚蹙眉,没什么值得笑的,我便不会笑。 所以阿岚每次笑,都有值得高兴的事?柳溪略微一顿,将景岚拥得更紧些,亦或有值得高兴的人? 她明明是瞧见景岚笑了的。 景岚听出她似有所指,细思自己并没有做什么逾矩之事。 无聊!景岚匆匆低嗤一声,加快脚步,背着柳溪走得更快了些。 嘶柳溪故意痛嘶。 景岚知道是颠疼她了,连忙放慢了脚步,你没事吧? 还算有良心。柳溪一句轻嗔,听似在骂,实际更多的是夸赞,她顺势歪头贴在景岚脸侧,景岚此时的脸颊依旧滚烫,暖暖地熨得柳溪在心底窃窃欢喜。 别贴那么紧 你我身上衣裳都湿透了,也不是我想贴那么紧的,阿岚你怎么总是凶我? 到底是谁凶谁? 景岚倒吸一口气,硬是把这句话给忍下来,若是问出去,只怕柳溪打开了话匣子,越说越是景岚的错。 景岚无奈轻叹,随你! 柳溪轻轻地蹭了蹭景岚的脸颊,酥声道:乖。 景岚身子微颤,这样的亲昵足以让她生出一股酥麻感来。 柳溪你你 怎的? 你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 我家阿岚大仁大义,可不会这样待自家的嫂嫂。 景岚不得不承认,与柳溪对招,她好像永远是输的那个。 阿岚。柳溪突然探前,缩回火折子一口吹灭,她的目光紧紧盯着这条黑暗墓道的尽头,那边烛光摇曳,只听她附耳道,若是墓道尽头有机关,或是埋伏,我攻上,你攻下。说着,她又补了一句,若遇上什么难对付的凶兽,你拿着惊月先对付凶兽,不必管我 你想都别想!景岚立即打断了她的话,不把你安然带回去,红姨要骂我,几位哥哥也要骂我。 哦。景岚的这个理由,柳溪却不太喜欢。 我们一起来的龙岭,回去也该一起回去,谁都不能少。景岚认真地说完,勾紧了柳溪的双腿,抱紧了。 抱紧了。柳溪温柔笑了,勾紧了景岚。 景岚不敢细思柳溪话中的意思,背着她一步一步朝着墓道尽头走去。 两人刚刚走出墓道口,景岚只觉一阵掌风迎面拍来。她足尖踏地,硬是背着柳溪往后腾飞了数步,稳稳落地,才看清楚突然袭击她的是谁? 溪儿,你没事就好!百里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原本眼底聚集的杀意一瞬散去,皆是关切之色。 景岚对百里彻还有防备之心,并没有马上背着柳溪走出墓道。 柳溪附耳轻声道:背我过去。 景岚点头,背着柳溪走出了墓道,却刻意与百里彻保持了三步的距离,余光悄悄打量着墓道外的环境。 百里彻眼尖,瞧见了柳溪足上的血渍,急问道:怎么伤的? 一个有很多棺材的死地。柳溪说得淡然,仿佛之前才经历过的那场惊心动魄已经不算什么大事。 百里彻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知道那条水道下面是什么,当初他带着人探过,除了他以外,无人生还。柳溪能从那个地方死里逃生,哪怕伤了,已经算是老天庇佑了。想到这里,百里彻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景岚,看她只穿了一件湿透的中衣,胸上隐有纱布,似乎原本就有伤。 觉察了百里彻有些放肆的目光,柳溪先景岚一步,横起惊月,很是自然地挡在景岚胸前,她冷声道:小舅舅,如今这里只有我们三人,你不肯说的那些话,现下可以说了吧? 百里彻迟疑地看了一眼景岚。 柳溪坦然道:我家阿岚不是外人。 百里彻皱眉,我听他唤你嫂嫂,想必溪儿的夫君并不是他。毕竟叔嫂有别,虽说是因为柳溪伤了,景岚才这样背着她,可百里彻多少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阿岚尚未行冠礼,还是个孩子。柳溪知道百里彻眼神中的不善意味着什么,小舅舅想来久在龙岭,鲜少过问江湖之事。我便长话短说,我被西山柳氏逐出后,遇上了东海景氏的少主景铎,他待我很好,我便以身许之,所以我便嫁入了东海景氏。只可惜,当晚我那三妹夫魏谏白便伙同修罗卫夜袭海城,阿铎也在那一夜走了。 景岚心绪翻涌,她很少在柳溪口中听见有关兄长景铎的事,可听到那句他待我很好,我便以身许之,景岚不由自主地侧脸看了一眼柳溪。 确实,柳溪是那种谁待她好,她便待谁更好的人。 景岚不禁联想起柳溪与红姨喝醉的那一夜,想必兄长在柳溪心头是很重要的存在。听柳溪再提此事,景岚百感交集,一为兄长难过,二为柳溪惋惜,三那缕酸涩悄悄地缠上她的心房,猛地勒了一下,虽不见血,却有痛感。 百里彻瞪大了眼睛,震惊无比,你你说西山柳氏逐你出门? 柳溪冷嗤,起因皆是那些书信,娘亲与殷郎往来的书信。她骤然抬眼,眸光寒凉,以柳擎的心性,他能对我这个女儿下狠手,便能对娘亲的坟下狠手,我想,娘亲如今的尸骨,一定早被柳擎挖出来挫骨扬灰了。 柳擎!百里彻握紧双拳,骨节咯咯作响,还好我以为当初我做的不对,可如今想来,若没有当初我的胡闹,姐姐真的可怜。 还好?柳溪不懂百里彻的意思。 百里彻往后一退,让开半个身子,姐姐不在西山陵园,她这十八年来一直在这里。 所以,柳擎气急败坏地去挖坟鞭尸,只怕更是火上浇油,挖出来的棺木里面空无一人。多半会以为当年百里清难产只是个假象,百里清是真的跟信中的殷郎远走高飞了。 怪不得柳擎会那般恨柳溪,那些书信便足以定柳溪的死罪。 柳溪不知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眼泪一个劲地在眼眶中打转。 溪儿,跟我来!百里彻却很是高兴,他引着柳溪与景岚走到了半敞的陵门前,将陵门推得更开了些,来,看看你娘亲,你还从来没有见过她! 眼泪终是从眼角涌出,沿着脸侧滴落。 景岚刻意放慢脚步,低声劝慰:娘亲尸骨完好,这也是好事。当初,景岚终于寻到父亲,是柳溪在旁陪伴,如今她也该陪在柳溪身边,虽说她说不出什么好听的安慰话语,可只要陪着,她想柳溪应该心里会好受一些。 是好事,却也算是柳擎厌恶她的一桩罪。 柳溪哽咽,嗯。 我们进去了。景岚温声提醒柳溪。 柳溪吸了吸鼻子,抬起左臂,用湿透的衣袖擦去了脸上泪痕。 踏入陵墓正殿后,景岚却起了疑心。 这龙岭是绝佳的天子龙穴,狼帅当年选择葬在这里,她那样叱咤疆场半生的将军有野心也算不得什么,设置寒潭淹没的墓门,又设计了多条水道直通山腹深处死地,照说这龙岭正殿的规制怎么都该是气势恢宏的。 可是这里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拿来存放冥器的小殿。 百里彻当年已寻到了这里,既然鸠占鹊巢地把姐姐葬在这里,在风水上怎么想,都不该把姐姐放在一个放冥器的小殿中。 正等景岚细细思忖时,瞧见百里彻兴冲冲地走到了小殿正中的青铜棺材边,趴在敞开的棺材口,对着棺材中的尸首含笑道:姐姐,你瞧,我带谁来看你了? 青铜棺材没有棺盖,就这样敞开着。 不单是景岚震惊,就连柳溪也很是震惊。 阿岚,背我过去!柳溪催促。 景岚背着她快步走近那棺材,只觉一阵异香扑鼻而来。 柳溪鼻翼微动,她从未闻过这样的香味,清香之中透着一股血腥味。 甚至 母亲身上长满了雪色的曼珠沙华,她脸色虽白,却不像死尸一样发青,甚至还隐隐让人觉得她只是熟睡,并不是死去多年。 容颜依旧,只是长眠。 柳溪终是得见母亲的容颜,她心底激动,却忍不住暗生许多疑惑。 母亲生得清雅,眉目像是画中仙子一样,在雪色的曼珠沙华丛中,显得极为静美。 姐姐,你看看溪儿。百里彻呆呆地看着百里清的眉眼,他笑容温柔,像是中邪了一样,手指沿着百里清的脸侧摸到了她的唇上。 蓦地,只见百里清张口咬住了百里彻的手指。 不好!景岚以为这是要尸变,连忙退了一步戒备。 百里彻不惊不怕,笑道:别怕,她不是僵尸。 柳溪瞳光震颤,越看眼前的舅舅越是邪气。人死是不可能复生的,除非母亲变成了僵尸,否则是不可能容颜常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龙岭这一卷是不会把真正的龙岭里面的真粽子放出来的,毕竟那是后来才写的剧情,大家慢慢看哦~ 第82章 焚尸 鲜血入喉, 百里清身上的曼珠沙华瞬间由雪色变成了猩红色,开得极是狰狞。百里清缓缓睁眼,与竖棺里的僵尸一般, 并没有黑瞳,空荡荡的白瞳更添怵人之色。 百里彻丝毫不怕,他弯腰将百里清扶坐起来,笑然指向了棺边又惊又惧的柳溪,瞧,溪儿都已经这般大了。 她不是我娘。柳溪沙哑开口。 百里彻脸上的笑容一僵, 她怎的不是你娘?十月怀胎把命都搭进去了,才生下的你! 柳溪忍泪, 我娘已经死了。 百里彻更是愤怒, 他将百里清小心扶着躺下后,大声喝道:她没有死!她可以活过来的!你看, 你看她,她一点都没有腐烂, 她还可以睁眼! 分卷(67) 她死而不腐, 已是僵尸。柳溪沉声回答,莫名的寒意袭上背心,她扫了一眼左右, 分明是极好的墓穴,按说不该出僵尸,除非这里的风水已变,成为了极凶之地。 百里彻咬牙恨声道:你跟柳擎一样凉薄! 你再骂句试试?景岚冷眼一瞪, 嫂嫂说的没有错,她已经是僵尸了!抬眼细看百里彻的眉眼,你不能再这里住了, 否则,尸毒入心,你会成为活尸人的。 百里彻竟是放声发出一串咯咯冷笑,他失望地低头看着百里清,姐姐,你听听,这就是你拼命生下的女儿,柳擎无情无义,她也一样无情无义。 柳溪红着眼眶,小舅舅,娘亲已经不在了,你放她入土为安才是真的对她好。 她没死!百里彻癫狂一样地厉声否决,她也不能死她她怎么可以死声音渐渐低下,竟是哽咽了起来。 景岚沉声道:舅舅,放她入土为安吧。 百里彻猛烈摇头,你们都不懂!都不懂!我还等着姐姐的原谅,等着她再次摸着我的脑袋,温柔地喊我一声,阿彻。他一边说着,一边眼泪涌了出来,我要她活过来,亲口告诉我,她不怪我了 怪你佯装殷郎,与娘鸿雁传书多年么?柳溪毫不留情地凉声质问。 我我只是不想姐姐伤心我只想只想姐姐嫁给她喜欢的人我不是故意欺骗姐姐的百里彻抱住脑袋,往事种种浮现脑海,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可那些事他还来不及弥补,姐姐就走了,殷致远答应姐姐的,他说他去骊都参加完秋闱就回来,他说他可以金榜高中,他就带着他的聘礼来百里山庄求娶姐姐 柳溪与景岚静静听着,不敢出声打断百里彻的回忆。 百里山庄的老庄主与夫人走得早,所以百里清一直是庄中的管事,她一直等着弟弟百里彻早点长大,然后早点接管百里山庄。 那年春末,下过一阵春雨后,山中春色濛濛,百里清便带着弟弟百里彻打马入山行猎。追逐猎物的过程中,百里清在路上救下了一个昏倒在山道边的青衣秀才,两人便将这秀才救回了庄中。 秀才醒来时,他怔怔地看着眼前俏丽温慧的女子,是是姑娘救的我么?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百里清身子微微探前,看了一眼秀才的脸色,你放心在庄中住着,身子养好了再上路,若有难处,只管对陈叔说。他是庄中的管家,我已经交代过了,他会帮你的。轻轻一笑,交代妥当后,百里清负手身后,转身便走。 姑娘我叫殷致远。秀才换洗之后,面目清秀,面容白皙,比那些练武的蛮汉子干净太多。 百里清忍笑,你不必告诉我的。 我我秀才怔愣在原处,脸色阵红阵白,忽然有些羞赧。 百里清的笑容更浓了几分,不过你既然告诉我了,那我记下了,殷致远。她莞尔点头,终是走远。 秀才远远看着她的背影,哑然失笑。 从那一刻起,她不知什么变了,殷致远也不知什么变了,可两人都知道,只要视线之中有她或他,便能心情愉悦。 姐姐的变化她当局者迷,可旁观者百里彻却清清楚楚。 他早早地派人打听了殷致远的出身,不过是个小村穷酸秀才,在乡里还算有些名气,至少提起他来,乡中父老还是会夸赞一句,这少年温文尔雅,读书刻苦,他年定能金榜高中,做个好父母官。 百里彻想,殷致远这样寻常的少年,本来是配不上他姐姐的。可是,姐姐喜欢他,他这人也算斯文可亲。姐姐把他招入百里山庄当上门女婿,也不算辱没了他,这样姐姐就能留在百里山庄,帮衬着自己一起打理山庄。 想到这里,百里彻忽然觉得殷致远还不错。爱屋及乌,姐姐喜欢的人,他自然也会喜欢。 后来,秋闱将近。殷致远不得不启程去骊都赴考,离开以后,一直与百里清是鸿雁传书。可秋闱之后,殷致远突然失了踪,百里山庄出动了不少人去骊都找寻,结果没有谁找到一丝殷致远的踪迹。 那年秋闱,殷致远得了榜眼,这是百里清最后知道的殷致远之事。 姐姐不会看错人,殷致远能考中榜眼,他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多年后的今天,百里彻在姐姐棺材边上,絮絮说着,可他怎么就不见了呢?!姐姐发疯一样的找他,托了江湖上的许多人去找他可都是大海捞针,一无所获。 我舍不得姐姐人前强作坚强,人后难过哑泣,于是悄悄偷了不少殷致远的手书出来,努力研习笔法。百里彻提及此事,满心羞愧,我装作殷致远,继续与姐姐鸿雁传书,我不知道姐姐是从何时猜出的是我后来,西山柳氏来人提亲,她一直态度不明,我害怕她仓促决定自己的婚事,便假借殷致远的口吻给她写了一封书信,她来了回信直接戳破了我的面具,她竟知道一直书信往来的是我 第二日,百里清答应了柳擎的提亲,甚至直接定下了婚期,急急地把自己嫁了过去。 百里彻又羞又愧,不敢再面对姐姐,甚至百里清出嫁之后,归宁也没有回来。 姐姐一定很恨我她不会原谅我了呜不会原谅我了百里彻苍白的头发垂落脸侧,仿佛一瞬苍老了数十岁,他难过地低唤百里清,姐姐活过来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受着别让我内疚一辈子好不好? 柳溪吸了吸鼻子,母亲与小舅舅的往事虽然让人唏嘘,可事已至此,她向来不是活在过去的人,殷致远到底去了哪里,她会帮母亲查出来,可母亲确确实实是死了,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人当僵尸喂养。 阿岚柳溪声音低哑,几如蚊鸣,只能景岚听清,看见娘亲上面那盏琉璃灯了么? 景岚点头,已知柳溪想做什么,她低声回答,我攻下。 柳溪含泪轻笑,点了下头。 百里彻兀自陷在旧事的悲伤情绪之中,虽然觉察景岚背着柳溪缓缓走近,他只当是柳溪想好好看看母亲,便也没做什么防备。 哪知 景岚腾出右手,猛地挥掌劈向了百里彻的脑后。 百里彻大惊,反手格开景岚,景小子!你做什么? 让你清醒!景岚一击不中,再一掌劈来,几乎把百里彻的所有注意力都吸引住了。 正当此时,柳溪猝然将惊月高高掷出,不偏不倚,正中琉璃灯盏。 不要! 百里彻凄厉地发出鬼啸一样的惨呼,可也来不及阻止灯油带着灯焰倾洒下来,瞬间燃着了青铜棺中的百里清与曼珠沙华。 百里清白眼滚动,在火焰之中面目狰狞地挣扎了几下便安静了下去。 她可是拿命生你的亲娘啊!百里彻好似野兽般嘶吼,挥出双掌朝着柳溪的脑门打来。 景岚先他一步带着柳溪掠到三步之外,她小心地将柳溪放落在地,剩下都交给我!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让柳溪满心都是温暖。 百里彻已似疯魔,必须先把他给制住了,带回海城静静调养。 景岚迎向了百里彻,这次可不像先前,她每一掌拍出,皆蕴满了十成内劲,招式凌厉,没有一分迟疑,也没有一分留情。 仗着修习的《鱼龙舞诀》内息,景岚足以与百里彻一战。接连拆过百招之后,景岚看准了机会,屈指击中了百里彻的麻穴,将他击倒在了地上。 畜牲!畜牲!百里彻双目血红,死死盯着那边跪在棺前的柳溪,不住喝骂,畜突然,他的哑穴被景岚点中。 聒噪!景岚这话说完,看向了柳溪,嫂嫂你安心叩拜,拜完了,我想小舅舅也冷静了。 柳溪又哭又笑地点了下头,对着烈焰中的母亲尸首重重地叩了三下。 娘亲,你放心,以后我会待小舅舅好的。她笑了笑,笑容有七分像当年的百里清,她眸光往下,落在了百里彻身上,哑声道:我想,娘选择嫁给柳擎,只想了断她与殷致远的前尘,想开始自己新的人生,人不该活在过去,应该往前看,小舅舅你也一样。 百里彻发不出声音,死死咬牙,绝望地想要摇头,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柳溪笑得坦诚,小舅舅,娘应该早就不恨你了。 百里彻额上青筋阵阵跳动,眼底跳动的是森森的杀意杀了柳溪,她不是姐姐的女儿,是柳擎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活在过去,还是活在当下? 谢谢今天逗号君跟子卿菌的长评,嘎嘎嘎~(痛并快乐的我~以为只差两个加更了,万万没想到,现在是4个,啥也不说了,开工继续码字~挥挥~) 第83章 惊月 麻穴被封, 哑穴被点,百里彻疯狂运息冲着被锁的穴位,他不相信景小五这样小的年岁竟会有这样深厚的内息, 可试过数次之后,他发现他确实是小看了景岚。 即便冲破穴位又如何?景岚这样的内功修为,百里彻自忖根本对付不了。要柳溪随姐姐一起死在这里,也许可以不用动手。百里彻忽然阴森森地笑了起来,他杀不了柳溪,杀不了景岚, 可他还是可以杀了自己。 出去的路这世上只有他一人知道,只要他死了, 柳溪与景岚定会困死在这里。 百里彻咬牙切齿地扭动身子, 歪头看着青铜棺材上飘起的火焰,眼泪从脸颊滑落, 他咯咯咯地笑着,心道:姐姐我们终于一家团聚了九泉之下我等姐姐你骂我打我这次谁也不能伤害你了 内息齐聚心脉, 百里彻瞬间崩坏了心脉, 将心脏的跳动永远停止在了这一刻。 柳溪觉得很不对劲,急道:阿岚,你看看小舅舅! 景岚点头, 快步走了过去,探上了他的鼻息,不禁缩了下手,又仓皇地摸上了百里彻的颈脉, 她瞬间有如石化,我我明明点的是他的麻穴跟哑穴我没有柳溪她定定看着柳溪,我没有对他下狠手。 柳溪颓然坐倒在了地上, 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徐徐垂下头去,双手紧紧揪住依旧潮湿的衣角,全身瑟瑟发抖。 两颗眼泪嘀嗒落地,随之而落的是更多的泪水。 对不起 景岚走近柳溪,才蹲下身,只来得及说完这句话,便被柳溪张臂抱住。 什么都别说,陪着我就好柳溪泣声说完,死咬下唇,泪水簌簌,却强逼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柳溪向来坚强,即便是哭,她也不会像寻常姑娘一样,呜咽大哭。 景岚空悬的双手迟疑了片刻,还是温柔地抚上了柳溪的背心,她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柳溪的背心,那些安慰的话每个字都忍在喉间。 陪着她,就像当初在海龙陵时一样。 我没有娘了,也没有舅舅了柳溪将泪水揉碎在了景岚的肩头,她哑声说完这句话,终是再也忍不住哭声,放声哭了出来。 你还有景岚听得心疼,那个我字在喉间绕了几回,变作了另外的字眼,红姨,二哥,三哥,四哥和我。 柳溪心弦一颤,默不作声,只是将景岚拥得更紧。 万幸,她还有东海景氏,她还有阿岚在旁。 温暖与悲伤一样,一样可以让人哭。 柳溪的眼泪像是决了堤,哗啦啦地涌了出来,她勾紧景岚的颈子,胸口紧紧贴着景岚的心口,几乎是想把自己揉进景岚的怀中。 柳溪的狠辣、温柔、狡猾、脆弱、微笑,哭泣,她似乎从不在景岚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景岚这辈子看得清清楚楚。 可越是看得清楚,心就越不规矩,此时看她这般难过,景岚的心阵阵发痛,每一下刺痛都是在心疼柳溪。 这个麻烦女人,真的是个麻烦。 景岚自忖可以避着少见她,可她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心疼她。 入了心的人,有哪个是不生根的? 只是有的生根后就会发芽,有的看似没有发芽,却深植心房深处,等发觉了,不过一夜光景便可开出满树繁花。 柳溪就是后者。 景岚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可此时此刻,她也只能给自己找个理由柳溪需要她,她就最后让步这一次,最后一次。 一念及此,景岚双臂用力环住柳溪,她的力量让柳溪觉得比任何字眼都要温暖。 悲伤尚在,却不再那么刺痛心扉。 柳溪沉溺在景岚难得的温情之中,哭泣声渐渐落下,最后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哭完了?景岚不敢看她的泪眼,生怕看见了,又心软再退一步。 柳溪干脆地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没有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景岚提醒柳溪。 嗯。柳溪低哑答了一声,还是眷恋地轻轻推开了景岚,侧脸看向了百里彻,沙声道,这墓穴风水不好,小舅舅留在这里,只怕也会尸变。 景岚本想把棺材中的火引到百里彻身上,可她犹豫问道:我可以烧了他么? 柳溪知道景岚在自责,她牵住了景岚的手,你是我家阿岚,你想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说完,她又加了一句,我也不想小舅舅变成僵尸,他日伤害到谁。 那我去了景岚轻轻地拍了拍柳溪的手背。 柳溪点头。 景岚沉沉一叹,从柳溪手中抽出了手来,起身径直走向了青铜棺材。撕扯下百里彻身上的半截外裳,引了火到百里彻身上,开始焚尸。 分卷(68) 景岚四处看了看,本想找个器皿来装两人骨灰,却发现这里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什么器皿可以拿来装骨灰。 她回头看向柳溪的湿衣,你的衣裳,可不可以? 柳溪点头,开始动手解衣裳。 景岚连忙别过脸去,不敢多看柳溪一眼。她看见了棺材中被火焰灼烧着的惊月,刀被烧得久了,等它凉些,我帮你把惊月拿起来。 就让惊月留在这儿吧。 惊月对柳溪意味着什么,就像是陪伴柳溪多年的朋友,只要有惊月在,柳溪便是安心的。 景岚听见柳溪的话,不禁愕声道:它它可是惊月。 阿岚说的话,我记在这里。柳溪含泪笑了,她戳了戳自己的心口,你说,我还有你。 景岚的心猛地一跳,似是被什么击中了。 她脸颊一烧,胡说!我明明说的是,你还有红姨 他们也在。柳溪接了景岚的话。 景岚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阿岚,接着。柳溪将外裳脱下,抛向了景岚。 景岚一手接住,余光还是避不可免地瞥见了此时只着了中衣的柳溪,她的心跳更乱了,明明拿着的只是柳溪衣裳,可上面还残着柳溪的体温,景岚捏着手中,总觉得有些烫手。 我去外面瞧瞧瞧瞧有没有什么出路。景岚局促地说完,便急急地走出了殿门。 当视线之中没有柳溪,景岚狂乱跳动的心终于可以平静一些。 她凝神在殿外看了看,除了她背着柳溪来时的那条墓道外,这殿外皆是石壁,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出去。 她仿佛知道了些什么,急忙走回殿中,眸光复杂地看着正在燃烧的百里彻尸体。 景岚希望不是她想的那种,百里彻自杀只是羞愧,而不是报复。 她回想百里彻最后那要杀了人的眸光,是透骨的寒。 外面无路?柳溪幽声问道。 景岚点头,把她的猜想都吞入肚中,不敢提醒柳溪。 柳溪眸光渐渐沉了下去,笑容依旧,却多了几分凉薄。 舅舅应该是知道出路的。 嫂 少叫我一声,可好?柳溪似是哀求。 景岚忍话,只能安慰道:也许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对,我们想的那样,连阿岚都想到的可能,我这样的人,怎会想不到呢?柳溪自嘲一笑,脚底的伤处在痛,心也在痛。 有时候伤人最深的,往往是最亲近的那一个。 她满心期盼,日后可以让小舅舅走出阴霾,重振百里山庄。百里山庄重振了,柳溪以后也能有真正的娘家了。 只可惜,她的满心欢喜,换来的只是小舅舅想要的一家人同赴黄泉的团圆。 凉意袭心,柳溪此时是半点都哭不出来了。 天无绝人之路。景岚在这殿中走了一圈,这里既是人造的,就必定有出路。她一边走,一边注意脚下,发现了两只爬行的蚂蚁,倘若没有出路,我想这些蚂蚁也能带我们找到出路。 柳溪忽然想到了景岚在海龙陵下学到的御兽之术。 她对着景岚点了下头。 景岚凝神回想御兽诀的那些音律,想着想要这些蚂蚁做的事,然后轻声哼唱起了那曲御兽之音。 蚂蚁在地上先是懵了一下,然后打了几个转,动了动脑袋上的触角。 隐匿在角落深处的蚂蚁闻声爬了出来,聚在了一起,随着景岚哼唱的御兽之音形成了一股队伍,往殿外缓缓爬去。 景岚一边哼唱,一边跟着蚂蚁前行。 蚂蚁在陵门外分为了两支,一支往来时的墓道爬去,一支往正对的石墙爬去。 景岚走到了石墙前,叩了几下石墙,里面咚咚空响,想必里面定是有路的。既然有路,自然就有机关。 她上下左右看了看,按照陵墓机关暗道的常规,这机关所在,不是在灯烛上,便是在石墙脚,或是在石墙墙头上。 景岚细思片刻,这陵墓与水有关,自古水往低处流,倘若机关真在脚下,水浸泡久了,必定会失灵。 百里彻在这里久居多年,机关一定没有失灵,所以不可能在石墙脚。 景岚抬眼看了看石墙墙头上雕刻的纹饰,一跃而起,拍中最中间的小人头顶。 咯吱 石墙颤动,骤然打开。 凉风扑面而来,是山中松树的清香,这是生机之息。 景岚站在密道口,密道尽头一片明亮,那一定是出路。 柳溪,我找到出路了! 柳溪听见机关声后,她知道景岚一定是找到了,她喃喃道:傻丫头,我相信你能带我回家。 前尘如何,她不想再回到过去那种日子。 孤寂,冷漠。 从今日开始,她不想只活在仇恨之中,她想只做柳溪,从心喜悦,做想做的事,喜欢喜欢的人。 她回头看向殿门。 景岚高兴地走了进来,洋溢的笑意像是冬日的暖阳一样温暖。 柳溪呆呆地看着景岚带着梨涡的笑容,眼底悄悄地聚起了泪水,我跟你回家。尾音微颤,她噙着眼泪轻笑一声,笑容渐渐绽放开来。 阿岚,就是她化开所有阴霾的刀,就是她最暖的惊月。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第二更送上~谢谢小c的长评哦~~~(加更债还有3更~明天继续~) ps:墓就两个,海龙陵+龙岭,所以大家别怕哈~~我不是写恐怖的,如果有被吓到的,长凝给大家道歉了~ 另外,如果有被吓到,可以看看这个文。 推荐基友三月春光不老的古百新文《撑腰》,书院背景,刚柔并济裴家女野性难驯卫小郎,女扮男装/半养成/年龄差6岁/甜文,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第84章 客栈 月亮爬上了高耸的峰峦, 清辉千里,照在静谧的松林山间,像是在龙岭起伏的山脉上洒下了一抹清霜。 唔身上的衣裳已经半干, 可晚风吹拂,还是会让人觉得森森的凉。 柳素从昏迷中缓缓醒来,她下意识地去抱自己的小腹,却惊觉眼前站了一个黑色人影,她警惕地问道:谁?! 那人依旧站在暗影之中,只微微抬眼, 隔着银纹面具,只能看见面具上透出的幽绿色瞳光。 回去整军, 守好你的西北三州。 柳素不禁身子一颤, 她认得这个声音,就是这个人指引她去荒芜的百里山庄把百里彻深埋的书信挖出来, 她才能设计把柳溪给赶出西山柳氏。 暗处的那人没有听见她的回答,语气中的杀意更甚, 以后没有问过我, 不准再踏入龙岭一步,否则,我保证你一定是有来无回。 好即便是没有看见这人的面容, 可她声音中的迫人杀意没来由地让柳素觉得害怕。 此时她一人落单在此,自然只能依人摆布。 柳素自忖,自己还算是个识时务的人,所以才能在西山柳氏掩藏野心多年, 出其不意地一招就让柳溪这个嫡女永无翻身的机会。 带上他,我想你以后定有用他的地方。那人突然踢中脚下的一人,将人踢到了柳素面前。 柳素定睛一看, 此人正是魏玉,可瞧他身上的伤痕,一半是因为在墓穴中与僵尸缠斗,一半是因为一路碰撞。 什么时候昏迷过去的,柳素竟半点也想不起来。魏玉昏迷不醒,想来等他醒来,也定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你腹中你的骨血黑衣人将一瓶药丸抛了过来,能不能保住,就看你的造化了,倘若保不住,这男人该如何用,想必你也明白。 柳素捂紧了小腹,点头道:多谢前辈。 滚吧。黑衣人漠然挥手,说完之后,便渐渐地消失在了阴影之中,宛若鬼魅一般。 柳素倒抽了一口凉气,低头看了一眼黑衣人给的药丸。不能吃,至少得回到中军大帐,找军医问问再吃。打定了这个主意,柳素只是把药丸收起,便用力拍醒了魏玉,让魏玉带着她匆匆下山去了。 等柳素安然回到大帐后,便受到了后方来的急报。她这才明白,为何那黑衣人会提醒她,守好西北三州。 夜氏与异族勾结,击破了西沉州的边城,一路往西北杀来。 她以为只有朝廷想趁火打劫,却漏算了西沉州关外的夜氏与异族们。 拔营!纵使不甘,柳素也只有这一条路可选。 可就在这时,她惊觉小腹猛烈地一阵疼痛,她仓皇低头,便瞧见裙角上染上了一抹血红。她慌乱地掏出药丸服下,疼痛感虽然敛去不少,可是一切皆是迟了。 没有魏谏白的这个骨血,魏家上下谁还听她的? 当晚,负责给她保胎的军医失踪了。 魏玉一直陪在柳素身边,第二日他掀帘出帐,颇是高兴,甚至还忍不住回头道:夫人放心,以后一切有我。 大军拔营,往西北三州的本营退去。 柳素靠在马车车壁上,面色惨白地捂着小腹,掀帘望着渐行渐远的龙岭山势,冷笑道:大姐,我有贵人相助,你呢?呵,只怕是死在那凶墓之中了吧? 有柳溪与景小五给她的孩子陪葬,来这一程,她好像也不算输家。 三个时辰前 景岚将柳溪的外裳一分为二,分别把百里清与百里彻的骨灰装入其中,打好结确认不会撒漏后,景岚将骨灰系在了腰间,走近了地上兀自跪着的柳溪。 我们回家。 柳溪点头,由着景岚将她背起。 阿岚。 何事? 柳溪勾紧双臂,提醒道:你我若是这样狼狈回去,有些话可不会好听。 我知道。景岚背着她走入了密道,一步一步往出口处走去。 柳溪枕在景岚肩头,看来,她可以与景岚再单独相处一夜。 两人走出密道后,密道重新关上,景岚这才发现,这密道出口竟在一个不起眼的断崖下。 景岚背着柳溪用轻功掠上了断崖,借着一路清亮的月光,以北极星为准,找准了方位,朝着两人拴马的地方走去。 其实柳溪的提醒,景岚早就想到了。 柳溪双足伤了,应该快些清洗上药,况且这一身湿污,若不及时换去,还骑马半日赶回海城,多半是要受凉的。 龙岭往南十里处,有个小镇子,今晚先去那里找个客栈落脚,再去买份金疮药,先给柳溪清理伤口。等天亮了,镇子中的衣帽店开了,景岚与柳溪换身干净衣裳再回去。 一路沉默走到拴马的地方,景岚才发现柳溪似是趴在她背上睡着了。 嫂景岚忍住了这个称谓,柔声换做了另外的一个称谓,柳溪,先醒醒。 到家了?柳溪半眯着眼睛,喃喃问道。 景岚摇头,先上马,我们去最近的镇上休息。 好柳溪从景岚背上爬下,双足落地,痛得倒吸了一口气,哪里还有半点睡意? 景岚关切地道:不如我抱你上去? 阿岚太瘦,背我还成,想抱我上马,还需再大些。柳溪忍痛打趣,踩着马镫借由内劲翻身坐上了马背,嘶足底的伤处被马镫一咯,是钻心的痛,激得柳溪不禁缩着身子猛地一颤。 景岚解开了两匹马儿的缰绳,将一匹马儿的缰绳系在了柳溪所骑马儿的马鞍边。 不踩马镫。景岚的声音出奇的温柔,似是怕柳溪死硬不听话,小心翼翼地捏着柳溪的足跟,帮着柳溪将玉足移开了马镫。 不踩如何骑马柳溪依是依了景岚,可她还是有些迟疑,话才说了一半,她便发现景岚想做什么了? 只见景岚的靴子踩上马镫,翻身坐到了柳溪身后,双臂从柳溪肋下穿过,握住了马儿的缰绳,附耳歉声道:我无心轻薄你,多多见谅。 驾! 景岚担心柳溪会借机逗她,不等柳溪回答,便勒马转头,沿着山路策马往山下驰去。 柳溪忍笑,背心顺势贴在景岚温暖的心口。 纵使有心轻薄又如何呢?柳溪心有不愿,世上谁能近她的身? 傻丫头她低哑轻嗔,很是享受被景岚拥着的这一程光景。 伤处啧啧生疼,可这偌大的天地,终有一人是真心怜她、惜她。 十八年来,柳溪终有那么一夜可以彻底放下戒心,枕靠在景岚怀中,什么都不必担心,什么都不必戒备。 她倦然闭眼,将所有的重心都倾倒在了景岚身上。 景岚觉察,急声道:柳溪,你做什么? 我困柳溪没有睁眼,只是呓语般低喃,你不准吵我不然回到海城我要跟红姨告状 还恶人先告状?! 景岚蹙眉,我可没有欺负你! 冷还疼柳溪的低喃带着一丝撒娇,她哆嗦着往景岚怀中蹭了蹭,想汲取更多的温暖。 你再乱动,我就让你自己骑!柳 嘘,好吵。 柳溪懵松着双眸,扭身看她,眸底似有泪光,我睡一下,睡着了,也许就不会那么疼了。 景岚噤声看她,那些告诫她的话有哪句是能说的? 她伤了,她也只是个姑娘家。 罢了。 景岚双臂收紧,将柳溪拢得紧紧的,你睡我再骑慢点。 好。柳溪吸了吸鼻子,低下头去,嘴角勾起了一抹得逞的笑意。 不能心软,下次绝对不能再对她心软! 景岚只能暗暗告诫自己,放慢了马速,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才下了龙岭的山道,往十里外的镇子去了。 分卷(69) 丑时三刻,景岚打马驰入了小镇,来到了小镇最大的客栈前。 一般这么晚了,就没什么客官来了。 所以小二正在大堂杵着脑袋打盹,听见了客栈外的马蹄声,他猝然惊醒,半眯着眼睛迎了出来,客官,里面请。 小二,给我准备两桶热水,还有景岚坐在马背上说了一半,低头看了一眼似是睡熟了的柳溪,犹豫地开了口,一一间上房。 小二瞧这两人都只有中衣,衣裳又污又湿,若有所思的眸光一亮,公子,可还需要别的? 景岚愕了一下,什么? 换洗的衣裳小二似是在暗示什么,还有白帕子一类的 也好,你去准备吧。景岚并没有多想什么,忽然又想到一事,小二,这镇中的药铺在哪里? 小二贼兮兮地哈腰笑道:公子只要给得起钱,小的什么都给你办的妥妥的! 我还要止血的药膏,酒也给我来一壶说着,她腾出手来,本想去摸平日放在腰间的钱袋子,这才反应过来,钱袋子只怕都落在那凶穴之中了。 完了。 正在这时,柳溪悠悠醒来,她将系在腰带上的钱囊拿了下来,摸了一锭银子给小二一抛,冷声道:办事去吧,办得好,我还有赏。 小二大惊,这年头怎么还有姑娘比公子急的?可一瞥这姑娘的眉眼,冷艳之中带着一抹妩媚,他不禁看呆了眼。 景岚看见了小二的失神,轻咳了两声。 小二猛点头,好!好!客官里面请。 景岚当先跳下了马背,站定之后,背朝柳溪,上来吧。 柳溪忍笑,扑在了景岚背上。 景岚侧脸瞪了她一眼,这下不疼了? 疼柳溪故意皱紧眉头,将景岚紧紧勾住,附耳轻声问道,阿岚,你可知小二方才说的白帕子是什么意思? 景岚摇头,什么意思? 回房说柳溪忍笑,这个地方可不是说这些事的好地方。 景岚听得一头雾水,她背着柳溪走入大堂,总感觉小二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小二也憋着笑,一路引着景岚往二楼走去。 景岚刻意放慢了脚步,压低了声音对柳溪道:柳溪,我总觉得这店像黑店。 是么?柳溪忽然觉得,有些事也该教教这丫头了。 晚上小心。 好,小心。 小二引着景岚入了客房,便赶紧退了出来,怎能打扰了客官的大好良辰?他笑吟吟地抛起手中的银锭,接在手中掂了掂,心道:客官放心,什么东西都会给客官置办得妥妥当当的。 景岚将柳溪背着小心放在了坐榻上,她先警惕地把房门反锁了,再在客房中走了一圈,确认里面没有藏人,或是藏了什么机关,又走向了窗户,推窗左右检视了一番,才又将窗户给关上了。 你你解衣裳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景岚一回头就瞧见柳溪脱下了身上半湿的中衣,连忙转过身去。 柳溪无辜地回道:这里只有你跟我了,自然该把湿衣脱了,好好擦擦。 可 你又不是外人。 柳溪! 景岚闭紧双眼,再次转过身来,似是恼了,我只是担心你受伤一个人睡不方便,所以才只要了一间房 我确实害怕,你陪陪我也好。柳溪语气平静,将解下的中衣抛在榻边,寒意蹿来,她只觉鼻子微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景岚侧脸睁眼,快步走到床边,抱了锦被起来,却迟迟不敢走过来,快些擦,擦好了,我把被子抱过来给你暖着。 可我忘记拿帕子了。 柳溪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还伤着,走又走不了,我怎么个故意法? 景岚自忖理亏,只好先放下锦被,用余光瞥见了盆架所在,便快步走了过去,拿了干净帕子正欲反手抛给柳溪,却忽然想到了方才柳溪问她的那句话,柳溪,你还没回答我。 柳溪怔了一下,什么? 小二说的白帕子是什么意思? 柳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真要听? 景岚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柳溪笑道:你过来,我小声告诉你。 又在耍花样! 景岚这次绝不上她的当!她站直了身子,有什么说不得的!就这样说! 柳溪无奈地叹了一声,白帕子是用来擦女子落红的 不知羞!景岚后悔极了,反手将帕子往柳溪那边一扔,只觉双颊瞬间烧得好似烙铁一样滚烫。 又凶我,明日回去,我一定要告诉红姨! 你敢! 我还怕你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小二有一双看穿事情的闪亮眼睛! 柳溪暗暗思忖:这小二可以,该赏! 第85章 良夜 咚咚忽然有人叩响了客房房门, 只听门外的小二道:客官,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都放在外面吧,我自己出来拿。景岚担心开门会让小二看见不该看的, 便匆匆应了一声。 小二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嗯,就给客官放在门口了,热水凉得快,还是早些出来拿吧。说完,小二知趣地走远了。 景岚听见他脚步声走远后, 便将房门打开,当先把两桶热水提了进来, 再折返依次把干净衣裳与酒菜伤药端了进来。 真是奇了, 一个寻常小镇客栈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把客人要的东西准备得这般周全。 景岚心底生疑, 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也算是住过不少客栈的, 这还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客栈。 宾至如归, 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柳溪放下了发髻,拿着干净帕子先把青丝擦个干净。 景岚还是不敢抬眼看她,将热水提到盆边, 倒入盆中,又低着头把盆端到了柳溪跟前,太过周全,你不觉得奇怪么? 柳溪停下动作, 轻笑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么?宾至如归,这就不奇怪了。 这已经是柳溪第二次提这个词了。 景岚注意到了这点,柳溪却将玉足微微抬起, 阿岚,你要帮帮我了。 柳溪,你不要太过分!景岚扭过身去,才不要帮她洗脚! 柳溪委屈开口,就一次,好不好?我是真的没办法翻脚腕看伤口具体在什么位置我是真的很疼 景岚拗不过她,匆匆扫了一眼柳溪微肿的双足,低叹一声,卷起了中衣的衣袖,就这一次!以后你想都别想! 好,我绝对不想。柳溪答应得倒是爽快。 景岚朝着柳溪伸出手去,脑袋却还是低着,帕子给我。 柳溪把手中的帕子递给了景岚,含笑问道:阿岚听过千蛛楼么? 那是什么地方?景岚在盆边蹲下,温柔地捉住柳溪的足踝,用打湿的热帕子轻轻擦拭上面的泥污。 暖意自脚而生,柳溪只觉舒爽,不禁低吟了一声。 景岚听得分明,耳根微烫,肃声道:柳溪,你再这样胡闹,我可不伺候你了! 你还听不听我说?柳溪索性无视了她的抗议,直接冷冷反问。 你!景岚挑眉抬眼,只见柳溪青丝倾落,上身只着了一件雪色肚兜,斜靠在榻上,平添了一抹慵懒之色。 心跳蓦地加快,景岚慌然匆匆低下头去,你说我听着呢! 柳溪忍笑,这丫头到底在害羞什么呢? 千蛛楼是江湖上的一个神秘组织,蛛网遍布江湖各处。 然后? 景岚极力让自己安静下来,继续轻轻擦拭柳溪的双足,当帕子擦过足底,带出一抹血色,景岚的神情不禁一滞。 若没有柳溪的舍生忘死 一念及此,景岚心念微动,只觉心疼。 她不觉自己的动作温柔许多,柳溪却清清楚楚。 温情脉脉。 柳溪确实还觉得疼,可被阿岚这样疼惜着,好像伤处的痛意消减了不少。 她贪恋着景岚给她的温情,不觉语气也温柔了许多,客栈酒楼这样的地方,鱼龙混杂,最适合探听各种消息。千蛛楼做的就是买卖消息的生意,越是不起眼的小客栈,就越容易打探到贵重消息。说着,柳溪轻轻一笑,宾至如归,才会有回头客。 不好!景岚惊声呼道。 柳溪问道:哪里不好了? 那这客栈若是千蛛楼打探消息的分舵,你我今晚住在这里景岚想到自己与柳溪的身份,万一传扬出去,那可不是一桩好事。 柳溪笑道:是啊,所以你还大呼小叫地唤我柳溪? 景岚噤声,也不能直接唤她嫂嫂啊! 呵。柳溪看景岚那发愁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景岚瞪了她一眼,你还笑?! 千蛛楼的买卖是出售消息,这可是赚钱的大买卖,他们若知你我身份,会先来海城找我们拿钱赎回,不会贸然在江湖上散布的。柳溪说得淡然,生意人有生意人的原则,千蛛楼向来守信,阿岚你不必担心。 景岚将信将疑,当真? 当真。柳溪坐了起来,伸手拍了一下景岚的脑袋,瞧,我都不怕你轻薄我,你还怕我轻薄你不成? 景岚这才发现,她不知不觉地看了柳溪许久,可可是 可什么可?双修都修过的人,还害臊什么?柳溪顺手刮了一下景岚的鼻尖,双手反撑身后,笑道:我又不吃人。 景岚脸颊一烧,虽不吃人,可会让她的心乱,也不是什么好事。 阿嚏!柳溪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 景岚不敢再耽搁下去,快速帮柳溪把双足洗净,便端了染血的水盆下去,重新提了一桶热水来,拿了一块干净帕子放入桶中,提到了榻边,你快些擦洗,我去把干净衣裳拿过来。 那你呢?柳溪关切地问道。 景岚指了指屏风后,我提那半桶水去后面擦洗,早点弄好,早点歇息,明日一早我们就回海城。 好。柳溪点头。 两人各自擦洗干净,便换上了干净衣裳。不得不说,那小二的眼睛可真毒,送来的干净衣裳大小也没差多少,也算合身。 景岚先将柳溪从榻上背到了床边,拉了锦被给她盖上后,拿了伤药过来,坐到床边准备给她上药。 她先嗅了嗅小二送来的伤药,味道确实像她平日用过的金疮药,可当中又多了一味特别的香味。 景岚有些迟疑,这药的味道好像不太对 柳溪自然知道这药不是金疮药,她绷住笑意,止血消炎,也算是能用的。 你用过这药?景岚惑声问道。 柳溪脸颊一红,不想与她解释太多,你用便是了,还问? 药是不可乱用的!景岚正色道。 柳溪拿她没辙,往景岚这边凑了凑,低声提醒:白帕子是用来做什么的?那这药就拿来止什么血的。 你我景岚又羞又赧,瞬间脸颊涨了个通红。 柳溪生怕景岚乱想,她又解释一句,每个新娘出嫁前夜,喜婆子都会说这些的,阿岚今日知道也好,日后也用得上。 胡说八道!景岚扭过身去,又羞又恼,谁要嫁人了? 不嫁人,那也要娶媳妇的。柳溪故意提醒。 景岚最怕这个话题,她只觉头疼,住口!你还睡不睡的? 阿岚这一说,我确实困了。柳溪揉了揉眼睛,作势打了个哈欠。 景岚将柳溪的双腿抱在膝上,犹豫了片刻,还是用手指刮了一块药膏,轻轻地涂上了柳溪的足底伤处。 药膏不似金疮药那般灼痛,涂上伤处竟是一片清凉。 柳溪轻咬下唇,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景岚以为是弄痛她了,急忙回头看她,我会再轻一些的。 嗯。柳溪哑声点头。 景岚再刮了一块药膏,涂上另一处伤口,才涂了一半,瞬间愣在了原处,心道:我方才说的什么胡话?! 想到这药膏原本该涂在女子何处,景岚的脸颊烧得更加厉害。 柳溪瞧她突然愣住了,本想开口问问,可瞧见景岚连耳根子也烧红了,她怎会不知这丫头想到什么了? 阿岚下手轻些,这膏药也可以不用的。柳溪忍俊不禁,存心想逗逗景岚。 景岚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柳溪越看她这傻样,越是心底欢喜,药可以不用上了,歇息吧。 景岚点头,将膏药放到了一旁,正欲起身,却发现柳溪搭在她膝上的双腿似乎不准备挪开,你规矩些行不行? 我哪里不规矩了?柳溪挑眉反问。 分卷(70) 景岚忍话,念在柳溪双足伤着的份上,她就最后伺候她一回。她半抱着柳溪的双腿,身子小心翼翼地挪了出来,拉了被子盖好。 阿岚。柳溪翻身侧卧看她,你今晚睡哪里呢? 我去榻上眠一下就好景岚惊觉柳溪的手牵了过来,她正色道,你适可而止! 只见柳溪牵着景岚的手来到额上,我是真的受凉了。 景岚忍下要责难她的那些话,正欲仔细探探她的额温,惊觉柳溪眼底泛起一抹狡黠笑意,她暗觉不妙。 柳溪出手极快,勾住景岚的腰杆,就带着她一起滚倒在了床上。 你胡闹!景岚慌乱地想要挣扎起来,柳溪却好似蔓藤似的将她紧紧圈住。 将就一晚罢了,听话。柳溪翻身将景岚压在身下,半支起身子,发丝垂落,痒痒地擦过景岚脸颊,落在了景岚的脸侧。 分明没有开启双修,可两人丹田相贴,气丹似是互有感应,竟蓦地烧了起来。 不成!景岚摇头,你快起来,否则气丹流转 好像迟了柳溪低叹一声,她这次可没有骗景岚,两颗气丹流转起来,源生的内息竟穿破了内裳,透入了彼此的经络之间。 柳溪觉察到体内有毒液慢行,她不再撑着身子,压在了景岚身上,肃声提醒,阿岚,你助我祛毒。 一旦双修开启,两人内息互为交融,景岚知道柳溪所言不是假话。 原本还气恼她骗人,可事有轻重缓急,想来柳溪体内的毒液定是那僵尸将军的锤钉所染,若不及时逼出,必有后患。 守静虚,入空境。 景岚凝神闭眼,收敛纷乱心绪,这次由她主导,用内息引着毒液往柳溪足底伤口流去。 内息运转三个周天之后,柳溪体内的毒液全部都被逼出了体外,景岚渐渐停下了双修,本想将柳溪从身上挪下来。 柳溪双眸紧闭,趴在景岚身上,似是睡着了。 柳 景岚怔怔地看着柳溪熟睡的侧脸,无奈地沉沉一叹,心道:我该拿你怎么办呢?她下意识地想去给柳溪擦拭额上的细汗,最后还是选择了作罢,扯了被子起来,盖上了柳溪的后背,以免她着凉。 她茫茫然看着帐顶,虽然倦极,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柳溪唇角微微一抿,得逞似的无声莞尔。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最近鼻炎发作,导致眼睛一直痒,受不了,加更等我眼睛舒服点再加哈,我记得的,我不赖皮。 第86章 兔子 乡下小镇的夜极是安静, 静得连心跳声都可以听得分明。客房中的烛灯没有吹灭,燃到半夜,烛芯渐沉, 灯影便暗了下来。 柳溪趴在景岚身上睡得很熟,景岚动也不敢动,心也片刻都静不下来。 上辈子那些前尘旧恨仿佛真的隔了一辈子的光景,渐渐有些模糊。分明想好的,这辈子再见到柳溪,一定一剑捅破她的心房。可景岚万万没想到, 这辈子竟会与柳溪有这样亲昵的共枕时光。 景岚微微低头,看着柳溪熟睡的模样。 上辈子那样心狠手辣的一个柳氏嫡女, 这辈子竟是命途多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杀伐决断是她, 温柔似水也是她,满心诡计是她, 大义凛冽也是她。 本该恨她入骨,可经历那么生生死死, 此时别说是恨了, 连讨厌都讨厌不起来。 她若不是嫂嫂 这个念头猝然出现心头,景岚微微蹙眉,连忙打住这个危险念头。 不能对不起大哥, 生这些不该有的念头。景岚告诫自己,闭上了双眼,不敢再多看柳溪。 可是。 在心里生了根的人,不论是因为恨, 还是因为喜欢,即便是不看,也会在脑海中浮现那人的点点滴滴。 柳溪这女人麻烦、不知羞、如今还阴魂不散, 睁眼是她,闭眼也是她! 景岚心绪起伏,心跳不禁更快了些。 这丫头在想些什么呢? 柳溪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眯眼趴着。 各有所思,不知不觉天已大亮。 两人穿戴整齐后,景岚收拾好了东西,因为柳溪还是不能下地走路,景岚便背着她从客房中走了下来。 还好这只是个小镇,到这个时候大堂里也只有零散两三个客人。 景岚低着脑袋将柳溪背到了拴马的地方,才将柳溪小心扶上马背,小二便哈腰走了过来,笑道:客官这就走了么? 景岚点头,嗯。 小二瞄了一眼景岚的腰杆,又瞥了一眼马背上的柳溪,她神清气爽,似是被滋养得不错。 柳溪知道小二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她不悦地轻咳了两声。 小二倒也知趣,哈腰道:客官慢走。 景岚一手牵着一匹马儿的缰绳,不敢多言什么,便牵着马儿载着柳溪渐渐走远了。 小二啧啧生奇,等两人走远后,忍不住摇头笑道:世风日下啊,这年头男人比女人还害臊了。 他回了客栈,去收拾昨晚的客房。 啧啧!看见了床脚的血渍,加上盆中半红的血水,小二暗暗惊诧,想不到那小哥身板瘦瘦的,这床笫之事竟这般凶猛。 人不可貌相啊。 怪不得那姑娘昨夜走不动要背,今日也走不动,可怜,真是可怜啊。 从走出客栈后,景岚总觉得耳根烧得厉害,忽地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可是昨夜受凉了?柳溪轻声问道。 景岚摇头,大概是有谁在提我吧。说完,她看了一眼出镇的方向,待牵马走出镇子,入了无人山道,她再翻身上马,策马快些回海城。 想必是红姨担心你了。柳溪轻笑。 景岚也笑了,晨光落在她的脸上,一双梨涡微微旋起,笑容干净又明亮。 柳溪忍笑悄悄看她,不觉笑容也浓了几分。 景岚觉察了柳溪的目光,连忙敛了笑容,低喝道:柳溪你规矩些! 我哪里不规矩了?柳溪摊开双手,她这会儿可半点都没挨着景岚,不过就看了她几眼,就落了个不规矩的名头,既然如此,她更要多瞧她几眼了。 你还看?景岚瞪了一眼柳溪。 柳溪饶有深意地上下看了一遍景岚,看就看了,你要怎的? 你!景岚别过脸去,每次斗嘴输的好像都是自己,她懒得与她计较! 柳溪笑容满面,这丫头就是脸皮太薄。 娘亲,我要小泥人! 好,娘亲给你买。 清晨的小镇上,行人并不多,可出来做买卖的小贩已经不少了,不远处的泥人摊前,一个小姑娘央着母亲给她买小泥人。 柳溪的视线落在了那对母女身上,眼底漾满羡慕,倘若母亲当年不是难产而亡,她应该也会给她买小泥人吧。 景岚看了一眼出神的柳溪,此情此景,她知道她是想百里清了。 偏偏她的钱袋子落在了龙岭之中,景岚看了看马鞍,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用力扯下了两枚马鞍上的银纽扣。 阿岚?柳溪觉察景岚朝着泥人摊走去,你去做什么? 景岚没有回答,走到摊边,随手拿了一只兔子起来,把两枚银纽扣往摊主面前一放,倘若不够,可以执这两枚银纽扣来景氏海城,见此纽扣,必十倍偿之。 够,怎的不够?不过是一文钱的泥人,公子言重了。摊主连忙将银纽扣收起,笑着对景岚点了下头。 谢谢摊主。景岚拿着小兔子走了回来。 柳溪以为景岚准备送给她,满心期待,哪知景岚拿着小兔子,却没有送的意思,另只手一并将两匹马儿的缰绳牵在一起,默然牵着马儿往镇外行去。 这丫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景岚不动声色,柳溪反倒是坐不住了。 等出了镇子,走入了山道。 阿岚你 给我拿着。 景岚不等柳溪开口,停下了步子,把小兔子递给了柳溪。 柳溪接过了小兔子,捏得也不算精巧,可胜在神似,柳溪看了一眼,只是帮你拿着? 若是不想拿,你扔了也成。景岚嘴硬回了一句。 柳溪轻笑,阿岚你送人礼物都这般别扭,以后怎么办? 以后再说!景岚又回了一句,似是心情极好,折了一片叶子下来,凑到了唇边,吹了起来。 小调悠扬,声声悦耳。 柳溪侧耳倾听,不觉会心一笑,心道:你这丫头,分明是怕我不接泥人,还整这么一出。 头一回送人礼物,倘若柳溪不接,景岚真不知如何处理这只小兔子。 略施小计,反正小兔子是送出去了,怎么处理那就是柳溪的事了。 此时她折叶吹曲,柳溪说什么,她也可以不回,正好。 每一环都是算准了的! 柳溪看了一眼景岚难得的小得意表情,摇头笑笑。雕虫小技,不是不能破,而是她不想破。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那只小兔子,越看越觉得可爱,这份心思,她如何能不受呢? 她忍不住侧脸再望向景岚,倘若她与她不是这样的身份,只是寻常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在这山野间起间小木屋过日子。 想到这里,柳溪不禁莞尔,视线望向山路尽头,不知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她不由得笑出了声来。 景岚忍不住侧脸看她,只见柳溪笑容如春风般和煦,哪里还是平日那个总是带着不屑冷笑的柳溪? 你笑什么?景岚自忖没有吹错调子。 柳溪看了一眼天色,提醒道:阿岚是想牵着我走一辈子么? 景岚这才意识到,这都踏入山道走了好一段路了,也该翻身上马,策马带着柳溪快些海城了。 胡言乱语!景岚低嗔一声,扔了树叶,快速翻身坐到了柳溪身后,她牵牢缰绳,坐好了! 柳溪顺势靠在景岚心口,嗯,坐好了。 驾! 景岚双腿一夹马腹,策马飞驰,载着柳溪往海城的方向驰去。 红姨娘几乎是担心了这两人一夜,早上去灵堂给景啸海上了香后,便来到了三途石峡的石城楼上等着这两人归来。 日头正烈时,远处终于出现了两人的身影。 开门,放小五跟溪儿进来!红姨娘赶紧催促值守的护卫。 护卫将城门打开,景岚打马驰了进来,勒停了马儿,当先翻身下马。 红姨娘瞧这两人都换了身衣裳,上前问道:你们这是? 嫂嫂受伤了,红姨,快去请海先生来。景岚走到马侧,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肩头,示意柳溪先爬上来,她背她进去。 伤了哪里?红姨娘担心问道,这才发现柳溪的双足又青又肿,脚底还有好几处猩红色的伤口。 我先把嫂嫂背进去,其他的事,容后我再一五一十地告诉红姨你。景岚交代了一句,便背着柳溪往城中去了。 红姨娘也不敢多做迟疑,很快便差人去请海先生来。 知道了嫂嫂受伤的消息,景檀与景渊都赶来探望柳溪,可才到门口,便被红姨娘给赶了出来。 别在这里添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景檀摇头,我们只是担心嫂嫂。说着,瞥了一眼景渊,希望景渊也帮着说点什么。 景渊探头往里面瞄了一眼,隔着屏风也看不见什么,他素来不敢违逆红姨娘,便劝着二哥,这里有娘亲在,嫂嫂不会有事的。 可是 走吧,二哥,你刚才还没教完我,辟邪怎么用。 景渊勾住了景檀的肩,正欲带他离开,景檀却肃声问道:小五呢? 小五去找九叔了,怎么了?红姨娘疑声道。 景檀沉眸道:我去找小五问问。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红姨娘总觉得景檀不太对劲,递了个眼色给景渊,阿渊,跟他去瞧瞧。 嗯!景渊点头,忙着追景檀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大家慢慢看哦~ 第87章 足伤 景岚将柳溪背回小院后, 瞧见海先生来了,便先行一步去找景九叔了。 三省阁被柳溪打坏的房门已经重修好了,景岚坐在座上, 听着景九叔说事,不时往修好的门扇望去。 海城外的探子今日带来了不错的消息。 一是夜氏与异族联手出兵,打的是魏谏白所辖的三州,二是朝廷兵马在魏谏白的辖地吃了瘪,这会儿退出了战局,准备坐山观虎斗。 扑哧!扑哧! 阁外又飞来一只白鸽, 景九叔捉住白鸽,将白鸽信囊中的书信拿出, 不禁面露喜色, 少主大喜! 景岚愕然,喜从何来? 景九叔如实回答, 探子瞧见一支魏氏军队退出了龙岭,往西北去了。略微一顿, 景九叔沉声道, 想必就是少主这次在龙岭遭遇的柳素那支兵马。 柳素也回去了么?景岚再问。 景九叔摇头,信上没有写,不过我可以让探子继续盯着, 倘若看见柳素回去了,立即来报。 有劳九叔。景岚点头,如今算是虚惊一场,夜氏与异族在这个时候出兵, 算是解了海城之危。 人总不能一直被动挨打,景岚想,她应该趁着这喘息之机筹谋点什么, 下次魏氏兵马若还敢再来,她也不至于这般被动。 还有嫂嫂母亲跟小舅舅的骨灰,择个吉日,把骨灰下葬了,再在祠堂边单独设间小祠堂,给他们立个灵牌吧。景岚想到了另一件要紧之事。 景九叔点头,这些事都交给九叔我,少主不用担心,我一定做得妥妥当当的。 分卷(71) 嗯。景岚点头。 小五!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正当此时,三省阁外响起了景檀的声音。 景岚给景九叔递了一个眼色,九叔,你去忙吧,二哥找我定有要事。 是,少主。景九叔低头退下。 景岚走出了三省阁,刚对景檀微微一笑,二哥,怎么 小五,你已经是东海景氏的家主,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景檀似是在发怒,你要冒险,你多带几个护卫成不成? 景渊觉察景檀语气不善,连忙上前打圆场道:小五你别放心上啊,二哥是担心你,才会生气。 景岚微笑,三哥,没事的,我知道二哥不是真的生我气。 你还笑得出来?!景檀厉声反问。 景岚脸上的笑意一僵,怎么了? 景檀深吸一口气,上次小四带着你去幽幽岛胡混,不是嫂嫂拼命救你,你跟小四都要折在幽幽岛!这次你 二哥!景岚知道他到底在气什么了,她肃声喝止景檀说下去,这次我没有胡闹,我跟嫂嫂去龙岭是办正事,不是游山玩水! 她嫁入景家,不是来给你挡刀子的。景檀哑声说罢,失望地看着景岚,若是大哥还在,你看他心不心疼嫂嫂? 景岚握紧双拳,我再说一遍,我这次去龙岭不是胡闹! 是么?景檀失望至极。 景渊赶紧趁机圆场,都是自家兄弟,有话好好说,可别动手打架! 打他?景檀苦笑,一字一句地说给景岚听,你再这样小孩子心性下去,你会害了嫂嫂,害了所有关心你的人! 景渊拐了一下景檀,二哥,这话说重了! 景檀瞪了一眼三弟,我身为兄长,还不能说小五几句么?忽地,他觉察景岚欲走,上前拦住了景岚,我的话你有没有听进去? 我去看看嫂嫂。景岚不想与他争执什么。 景檀往前走了一步,眸光是前所未有的凶狠,景岚,你说嫂嫂上辈子灭了我们海城所有人,在我看来那些事简直荒唐可笑。不过是你的一个噩梦,你的胡闹也该有度,难道非要把嫂嫂给害死了,才能停止你的胡闹跟臆想么? 二哥的意思是,我故意带着嫂嫂去龙岭,故意让嫂嫂受伤,想把嫂嫂害死在龙岭么?景岚这回也怒了,挑眉厉声道,我若存了这样的心,嫂嫂在死地与僵尸将军对阵之时,我就该补一掌,她定然不能活着回来。 景檀语塞。 景渊听得后怕,龙岭居然出僵尸了?! 景岚正色道:龙岭风水被破,已是凶地,那个地方太过邪气,以后若无必要,千万不要去那里冒险。 景渊瞪大眼睛点点头。 景岚深望了一眼二哥,没有再对二哥说什么,她抬手拍了下景渊的肩头,三哥,这里先交给你了。 嗯。景渊点头。 景岚轻叹一声,海城之事算是对景九叔做了个交代,她确实该去看看柳溪。 看着景岚走远后,景檀张了张口,不知该对三弟说点什么,打破此时略显尴尬的宁静。 二哥,他是我们的小五,你我都是从小看他长大的,他不会做那种阴险之事。景渊拍了拍景檀的肩头,提醒道:二哥,我也敬重嫂嫂,她受伤回来,我也担心她,可是他顿了一下,左右看看无人,终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似乎对嫂嫂过于关心了。 景檀身子一颤,匆匆道:胡说八道! 我倒希望是我胡说八道。景渊若有所思,倘若娘亲也看出来了,大不了她就打你一顿,可嫂嫂怎么办?她嫁进来不过数月,就落了个魅惑二叔,不守妇道的恶名,你让她以后怎么在海城生活? 景檀无话反驳。 景渊笑道:二哥你也不小了,早点找个二嫂吧。 景檀眸光微黯,谁也不知他此时想了什么? 景渊的话就说到这里,二哥也不是什么毛躁小伙子,他懂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走吧,继续教我用辟邪! 嗯。 景檀跟着景渊往辟邪的地方行去,一股强烈的不甘萦绕心间。 大哥娶了她,不是让她在海城守一辈子活寡的。 倘若有一日,柳溪不再是大哥的妻子,他也不再是景氏的二公子,他爱慕她,想娶她,便不是罪孽了吧? 景岚来到了柳溪的小院中,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了里面海先生的叹息。 她停在了门口,示意门口候着的丫鬟莫要出声。 怎么了?红姨娘看海先生脸色不好,急忙问道。 海先生皱紧了眉头,再看了看柳溪青紫的双足,再看向柳溪的脸时,看她满额的细汗,足见这女娃一直在强忍双足骨碎之痛。 大少夫人,你若是觉得疼了,哼出来也没事的。海先生看得难受,拿起了一旁的竹夹板,不知该如何给柳溪正骨上板子。 柳溪轻笑,穿心之痛我也捱过来了,这点痛,我也能捱住。 红姨娘心疼地轻抚柳溪的后脑,傻孩子,你只是个姑娘家,痛了就哼,切莫忍着。 骨碎之痛啊海先生不知这女娃到底是怎么忍住不呼痛的,他放下了竹夹板,从药箱中翻出了麻沸散,还是先用麻沸散吧。 柳溪点头,别让阿岚知道我伤得重,不然她会更内疚的。 站在门外的景岚猛地一颤,万万没想到柳溪这一程竟都在强忍疼痛,她不哼一声痛,甚至还与她打趣胡闹,原来只是怕她内疚。 一阵酸涩之意缠上心头,景岚只觉一颗心阵阵揪痛。 溪儿你怎么就那么傻呢?红姨娘摇头叹息。 柳溪捏紧手中的小兔子,笑道:也别怪她,也是我低估了龙岭的凶险,若没有阿岚,我只怕也不能活着回来。 红姨娘咬牙道:日后他若是再与你耍性子,你来找红姨,红姨给你收拾他! 好柳溪说完,正色看向准备好麻沸汤的海先生,先生给我一句实话,我的脚是能医好的,对不对? 海先生没有立即回答。 柳溪了然,会成瘸子么? 海某会尽力医治大少夫人。海先生只能给柳溪这句话。 柳溪释然点头,有劳海先生了。 红姨娘不敢相信听见的话,什么意思? 海先生将麻沸汤双手奉给了柳溪,解释道:大少夫人捱那一锤,内劲波及足弓,所及骨头,皆生裂纹,有些小骨禁不住内劲震击已经碎了 红姨,我会好起来的。柳溪对着红姨娘笑了笑,仰头便将麻沸汤给喝了下去。 倦意缓缓袭来,柳溪枕在红姨娘怀中,渐渐昏睡过去。 红姨娘眼底噙了泪水,小心将柳溪放平后,对着海先生道:先生,溪儿是个苦命的孩子,万事就靠你了! 海先生沉沉点头。 海先生!景岚忽然走了进来,她双眸微红,紧紧盯着海先生道,她不能瘸了,这世上有什么妙药,你告诉我,我去找来! 红姨娘听景岚这样说,也急声道:先生你说,我也可以去找! 海先生捻须想了想,北面,东浮州与南越州的交界处有座山叫做鬼门关他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猛地摇了摇头,不成,那也只是个传说,谁也不知鬼医到底存不存在。 我去!景岚重重点头。 红姨娘连忙扯住她的衣袖,你给我乖乖呆在家里!你是家主 红姨,这次我若不去,我一辈子难安。景岚握住了红姨娘的手,嫂嫂是因为我伤的,我去找鬼医,找不到我便回来,我保证万事小心。 红姨娘看着景岚尚有稚气的脸,还是不放心,红姨跟你一起去。 嫂嫂还需要红姨你照顾。景岚笃定地轻笑,红姨,你信我,我不是个孩子了,我知道我是景氏的家主,我知道我肩上有什么责任。眉目间的决然像极了当年的景啸海。 一个月,寻不到我就回来。景岚给红姨娘再许了个承诺。 红姨娘不是不信景岚,她只是不放心景岚,毕竟小五是苏柔与景啸海唯一的血脉了,当初她没能保护好景铎,她已经很是自责。 我带几个护卫去,我保证,我绝不硬拼,几人去,就几人安然回来,好不好?景岚再道。 红姨娘听见这个承诺,她算是安心了些,你说的,几人去,就几人安然回来。 嗯!景岚重重点头。 海先生连忙从药箱中翻出了一包药粉,递给了景岚,鬼门关多瘴气,少主带上这个能够不中瘴气的毒。 谢谢海先生。景岚双手接过药粉。 她顺势目光落在了柳溪脸上,嘱咐的话却是说给红姨娘听的,她也是个不规矩的,红姨可要看好她了,免得她担心我,又来寻我。 红姨娘沉沉一叹,知道。 溪儿做小五的嫂嫂,算是仁至义尽了。 小五。红姨娘再次唤她。 嗯。 以后别再对溪儿发孩子脾气了 好。 景岚答得干脆,深望了一眼柳溪,心道:下次你再这样逞能,我要发的可不是孩子脾气。视线最后落在柳溪指间紧握的小兔子上,她不觉自己眸光变得温柔了许多,若不是念及红姨娘在旁,景岚定是要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握住,轻声道一句等我回来。 红姨娘从未见过景岚有这样深沉又温柔的眸光,她不禁怔然,总觉得景岚看柳溪的眸光与往昔不一样了。 大抵是她想多了。 小五再过三月才满十七,男女之事未通,柳溪又是小五的嫂嫂,前几日这小娃还总与柳溪不睦,想必应该不会有其他的歪念才是。 景岚不便在这里久留,再嘱咐几句后,便匆匆离开了。 红姨娘忽然意识到一件对柳溪而言很不好的事,景铎已故,长嫂芳华正茂,可海城几个小叔景檀与景渊已经成年,有些嫌必须得避了。 怪不得景岚说,一定要她留下照顾柳溪。 世间人总喜欢把恶意撒在女子身上,柳溪这样一个干干净净的姑娘在海城住久了,只怕反落恶名。 人说女儿大了愁人,红姨娘现在觉得儿子大了也开始愁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红姨娘可是江湖上的红炮仗,很多事情可是瞒不住她的双眼的! 第88章 守孝 麻沸散的药效退却时, 海城已经入了夜。 嘶柳溪睁眼的同时,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正骨之后, 余痛更甚,加上夹紧的竹夹子, 柳溪就算再能忍痛,此时也憋不住呼了一声痛。 溪儿醒了就好。红姨娘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起身给柳溪抱了一件大氅过来, 盖在柳溪身上后,走到了门口,对着门外的两人道, 进来吧。 景檀与景渊似是等了许久,终于得到红姨娘的首肯, 两人高兴地走了进来。 景渊瞄了一眼柳溪露在外面的双足,瞧见上面的竹夹子, 他也能感觉到痛意,嫂嫂这回受罪了。 景檀一言不发,眸底皆是心疼之色。 红姨娘对着丫鬟吩咐道:去海先生那儿拿汤药吧。 是。丫鬟退了下去。 红姨娘坐在床边,拿干净帕子给柳溪擦了擦脸上的细汗, 肃声道:溪儿你们都见着了, 她还需要静养,你们都回去吧, 有娘看着, 溪儿能养好的。 景檀愣了一下, 娘亲,我还有些话想问嫂嫂。 等溪儿好了再问,没瞧见溪儿还痛着么?不懂事!红姨娘立即否决了景檀, 这几日小五不在,你们跟着九叔好好巡城,知道么? 景檀说不过红姨娘,他只想多在这里留一会儿,跟嫂嫂说上两句话也是好的。 景渊担心景檀表现太过,被母亲看出端倪来,连忙勾住景檀的肩头,二哥,娘亲说的对,就让嫂嫂好好养着,咱们去巡城! 可景檀迟疑,对上了红姨娘的锐利眸子,只得垂下头去,颇是不甘心地跟着景渊离开了。 红姨娘看着景檀的背影,忧心忡忡,希望一切是她想多了。 阿岚这几日去哪里了?柳溪忍不住问道。 红姨娘安抚柳溪,她去给你找好大夫去了,说了一月后便回来。略微一顿,他已是景氏的家主,出去历练一下也是好事,不然总是长不大的孩子。 柳溪愕了一下,还是准备问到底,她去找哪位大夫? 红姨娘知道柳溪就是这样的性子,索性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小五去鬼门关找鬼医去了,不过他答应过我的,绝不硬来,寻不到便回来。 胡闹!柳溪的心蓦地悬了起来,鬼医隐居鬼门关多年,那里山势险峻,毒瘴四起,阿岚去那里是九死一生啊!说着,柳溪便挣扎欲下床,我宁可瘸了,也不要她去犯险! 红姨娘按住了她,劝慰道:溪儿你放心,小五带了人的。 就算带上千军万马也没有用!红姨,你不知道那里有多危险!柳溪抓紧了红姨娘的衣袖,正色道:她胡闹,红姨也由着她胡闹么! 红姨娘温和地笑了笑,放心,我说他带了人,那些人我都吩咐过了,若是他强行冒险,就给我把他打晕了绑回来。 分卷(72) 护卫都打不过她的。柳溪摇头。 红姨娘颇是震惊,溪儿你有事瞒着我? 柳溪也不好与红姨娘说《鱼龙舞诀》双修之事,她与景岚从海龙陵回来之后,也提过一些里面的奇遇,可双修之事两人是约定好的,谁也不能说出去。 红姨娘看她迟疑不语,既然柳溪不愿说,她也不会强迫她说,只听她扬声道:来人,去找九叔,让他快马追上小五,绑也要把小五给绑回来。 有景九叔出马,兴许连哄带骗,能把景岚给绑回来。 柳溪略微松了一口气,她坦然对上红姨娘漾着迷惑之色的眸子,鬼门关那一带,我曾经去过,所以那一带有多危险,我知道。 只是,她是上辈子去的。 柳溪曾是西山柳氏的嫡女,她知道鬼门关其实并不奇怪,红姨娘只奇怪另外的事。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柳溪。 柳溪知道瞒不过去,便只能半真半假地道:我与阿岚在海龙陵中不仅学到了御兽之术,还学到了一本武学秘籍,叫做《鱼龙舞诀》。 红姨娘点头,嗯。 这本秘籍并不是内功修炼的上乘法门,当初修习此功,只因阿岚中了蛛毒,修习之后可以百毒不侵,所以我们别无选择柳溪悄悄地打量了一眼红姨娘,开始反客为主,红姨你也知道的,我是寡嫂,阿岚是小叔,练功本是光明正大之事,可传扬出去,旁人可就不会这样想了,万一添油加醋地说我跟阿岚双修此功,那我的名声坏了事小,阿岚可是东海景氏的家主,她可不能有半点污名。 红姨娘被说到了心坎上,她怎会不知柳溪是个懂事的姑娘?她眼中的惑色渐落,取而代之地浓浓的忧色,难为你了。 红姨,我想了很久。柳溪握住了红姨娘的手,真挚地道:给我一封放妻书吧。 红姨娘怔了怔,你这丫头,好端端地提这做什么? 放妻书本该由阿岚给我,可传扬出去,未免显得她凉薄了些。柳溪忍痛往前探了探,枕在了红姨娘的双膝上,阿铎待我情深义重,所以我愿意为他在海城守孝三年。三年之后,想必阿岚也很有出息了,我若看上了谁,想改嫁谁了,我也走得堂堂正正,嫁到别人家,人家也不会低看了我。 红姨娘沉沉一叹,柳溪竟都考虑这般周全了,同是女子,红姨娘也不想柳溪当寡妇一辈子。 好,红姨写给你。红姨娘轻轻地擦拭着柳溪的细汗,姑娘家的三年大好年华啊,唉。 柳溪抿唇淡淡笑了笑,阿铎给我一个温暖的家,我也该还他点什么,不然我会负疚一辈子,就算遇上良人,我也快活不起来。 即便当初嫁入海城是另有所图,柳溪也不会让他死后被人笑话。 三年守孝,不单是做给外面的人看,也是诚心诚意地还他的情。 傻孩子。红姨娘听得动容,慨声道,你还年轻,睁大眼睛好好的找,别像我,傻乎乎地给人做妾,还要半辈子的寡。 我想嫁之人,她一定很好。柳溪望着远处,若有所思。 正因为她很好,所以她才不能让她负疚一世。她可以做的,便是走得堂堂正正,断得干干净净。 阿岚将来喜不喜欢她是一回事,可若是喜欢她要背负满门的责骂,柳溪如何舍得? 红姨娘并没有发现柳溪眼底满满的憧憬之色,她微微一笑,傻溪儿,一时之好,不见得是一世之好。 柳溪笑而不语,若是这辈子看走了眼,那就狠狠戳她几十个窟窿。 负心薄情之人,世间少一个,便能少坑几个姑娘,也正好。 只是。 柳溪回想与景岚相处的点点滴滴,那傻丫头动不动就害羞,她肯定是坑不了什么姑娘的,只怕不小心会把自己给坑了。 想到景岚,她下意识地去找原本捏在手中的小兔子。 红姨娘问道:溪儿,你在找什么? 阿岚送我的兔子。柳溪着急回道。 红姨娘无奈轻叹,还说小五长不大,溪儿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就搁在枕边。红姨娘顺手给她拿了起来,递给了柳溪,小五这娃,还是没长大,送礼竟然送这个。 柳溪将兔子捏在手中,她笑道:她难得送我个礼物,哪怕只是一根草,对我而言也是珍宝。 红姨娘没有往深处想,喃喃道:看来他是真的认你这个嫂嫂了。 只是柳溪不想当她的嫂嫂了。 不容易啊。柳溪感慨万千。 红姨娘也没想到小五竟会别扭那么久,不过一家人其乐融融,也好。 溪儿你好好休息,我去书案那边给你写放妻书。 红姨,可不可以等阿岚回来,当着所有海城的人给我? 柳溪定定地看着她,眸光恳切。 红姨娘知道柳溪的意思,她拿放妻书不是偷偷摸摸的,而是光明正大的拿了放妻书后,又情深义重地给景铎守孝三年。 这比守孝三年后,再拿放妻书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好,等阿岚回来,我拿木轮车推你去祠堂,当着众人的面给你。 柳溪感激地点头一笑,多谢红姨。 傻丫头,谢什么谢,不管你是不是阿铎的媳妇,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家人,算是我半个女儿,我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红姨娘其实也舒了一口气,守孝三年,意味着柳溪要披麻戴孝三年。这三年柳溪住在海城,也算名正言顺,就算景檀与景渊没有婚配,世人也不至于拿一个守孝的寡嫂来胡说八道。 如此一来,红姨娘也可以安安心心地给两个儿子好好挑挑儿媳妇。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柳溪。 将来的儿媳妇,怎么都要及得上柳溪七成,该凶就凶,该温柔就温柔,若景檀与景渊能找到这样的媳妇,也算是他们的福气了。 黎明之时,景九叔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了回来,带回了一个更不好的消息景岚半路把跟着的十名护卫甩了,单人独骑,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鬼门关了。 这小五,真是胡闹!红姨娘这下是彻底急了。 柳溪再焦急也奈何不了景岚,她的双足这般,根本不可能追上景岚。她只能催促海先生让她快些好起来,暗暗心道:阿岚,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嫂嫂开始行动了! 小五:我耳根好烧,感觉谁在提我? 柳溪:你等着,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89章 迷瘴 咻!又一支冷箭从浓雾之中破空射出, 直指林间掠走的那名白衣少年而去。 景岚手握长剑,飞箭似的掠走在林间,借由松林的虬曲枝干, 轻松避过身后的冷箭,最后白鹤似的飞上松冠, 匿身松枝之后,竖起耳朵警惕地俯瞰树下动静。 并非她耍孩子心性,非要一人独去鬼门关。 昨日她带着十名护卫策马入山, 原想在山中寻个安静地方过一夜。自她修习《鱼龙舞诀》之后,不但内息大增,六识也比往日敏锐许多。所以才入山不久, 景岚就觉察了林中的危险气息。她佯作马儿惊了,策马往入山口狂奔, 十名护卫便紧追着她策马而去。 景岚打马入市,搅得乡镇中的早市一片混乱, 趁着起了乱子,景岚甩开了护卫,悄然离开了市镇。 不是不知此行危险,景岚只是不希望海城再有人牺牲。 她一人上路, 打不过她便遁逃, 自保应该可以。带着十名护卫遇上危险,这十名护卫势必要拼命保她, 她还要顾及这十人的安危, 反倒束手束脚。 东浮州一路往南去往鬼门关, 这条山道是最近的山道。所以,即便知道这条山道上有埋伏,景岚还是准备闯上一闯, 毕竟早一日请回鬼医,柳溪瘸了的可能就越小。 景岚单人独骑再次驰上山道,两侧的深林之中便响起了窸窣之声。 她催马跑得更快,林中的暗箭猝然响起,箭矢所落之处,并非景岚,而是景岚身下的白马。 只听马儿一声痛嘶,前蹄中箭,身子往前一倾,整个马儿扑倒在地,将马背上的景岚高高甩起。 景岚借势抄起马鞍边的长剑,凌空翻身,稳稳落在了地上。 她侧脸看向左侧,只见一名带着骷髅面具的修罗卫快速闪至树后,隐匿在了林荫深处。 阴魂不散!景岚怒骂一声,长剑出鞘,不杀了这些修罗卫,她肯定是出不了这座荒山。 想不到自己这颗脑袋竟如此值钱,让这些江湖上闻名丧胆的杀手惦念至今。 咻! 暗箭来袭,景岚侧身避过。 她匆匆一扫左右的地势,瞧见了不远处一棵高耸的松树,心生一计,飞快地朝着那棵松树掠去。 不过是百余步的距离,景岚已不知躲了多少支暗箭。 此时她已掠上树冠,屏息凝视树下的动静。景氏机关术有云,借其势,循其道,天下万物皆有锋芒,只要借势得当,皆可为我所用。 想到这里,景岚分神左右瞧了瞧周围的松枝树叶如针,若蓄劲当中,每片叶子皆可化为利器。 居高临下占据地利,只要林中的修罗卫敢出来,景岚便能以松枝还击。 看见景岚上了树,隐匿在林中的修罗卫突然静默了下来。 咻!咻!咻! 景岚猝然听见身后响起惊弦之声,她压下身后松枝,蓄以内劲,以松枝为盾,拦下了这三支利箭。 偷袭没有得手,可射箭之人却已探明景岚藏在松树的什么地方。 景岚此时就像是走投无路的松鼠,只能藏匿在松树之上,等待最后的死亡。 修罗卫点燃了箭头,对准了松树的树冠。 清晨的浓雾弥漫林间,本来是看不见这些修罗卫到底藏匿在什么地方,可箭头燃起,虽只有星星火光,可也足以让景岚看清楚这些人到底在哪里? 先下手为强! 景岚剑锋挑下一支松枝,蓄满内劲,猛地一振剑锋,松枝上的松叶好似千针齐发,自树冠上弹射而下,直指浓雾中亮起的那十余点火星。 修罗卫没有想到景岚身上竟藏了暗器,火箭射出的瞬间,松针便穿入了血肉之中。 景岚不知射中几人要害,可这藏身的松树也不可再久留,她在松树燃起的同时,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了地上。 小崽子!林中修罗卫吃痛厉喝,便提刀冲了出来,将景岚团团围住。 这些人有人被松针伤了眼睛,有的被刺破了肩肉,有的手背受了伤,有的腿侧中了针,没有哪个能想到景岚还会反击,更没想到这不起眼的松树针叶竟能有这样的劲力穿破血肉。 景岚暗暗数了一下要对付的修罗卫有几人。 当初围攻海城,扰乱兄长婚礼的是十八人,如今紧紧围住她,要她死的是十三人。 景岚执剑后退,背心对着松树树干,至少这样她可以少分神一处。余光悄然打量了一眼浓雾弥漫的深林深处,万一里面还藏了人,一定还会有暗箭来袭。 杀兄之仇,你们一个也跑不了。景岚凛声说罢,长剑在掌心一振,猝不及防地先出了手。 她记得,这些修罗卫的利刃上涂了毒液,不然她的兄长也不会死。所以景岚每次对上修罗卫的利刃,都加倍小心,虽然知道《鱼龙舞诀》百毒不侵,可小心一些总归是好事。 正当此时,只听林间响起一声骇人的长啸声。 音波震耳,直钻心肺。 景岚止住攻势,连忙捂耳,只觉胸臆震颤,就跟被人狠狠在心口拍上一掌似的隐隐作痛。 有帮手!咳咳其中一名修罗卫猛地捂住了心口,张口便吐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 咳咳更多的修罗卫纷纷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景岚往后再退了一步,背心靠在了树干上,执剑紧紧盯着浓雾中缓缓走出的黑影浓雾寸寸褪去,那人脸上带着一个银面具,通体黑衣,宽袍大袖,长发没有用任何物事束起,长长地迆在后背。 破! 面具黑衣人骤然出声,只见地上哀嚎的修罗卫紧捂心口,似是真有什么东西穿破了心口,他们只挣扎了片刻,便都气绝身亡。 听这黑衣人的声音,应该是个三十出头的女子。 这人身上散发着一抹让人莫名胆寒的杀气,她步步靠近,景岚横剑在前,凛声问道:你是何人? 黑衣女子冷冷一笑,反问道:杀你的人都死了,独独活你一人,你说我是何人? 救命恩人? 景岚第一反应想到了这个词,可是,这黑衣女子周身散发着一股杀气,即便与修罗卫不是一伙,也不见得是什么善类。 黑衣女子在景岚三步外停了下来,仔细端详着景岚的面目,景岚这才发现这女人瞳光散发着一股幽绿色。 江湖异人众多,景岚记得九叔说过,江湖上有一支歪门邪道,专修瞳术。一旦功成,瞳光变色,望之可□□控心神,成为傀儡任人摆布。 一念及此,景岚避开不去与她对视。 黑衣女子负手而立,凉声道:我叫云姬,不过是个行走江湖的符师。说到这里,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算起来,你我应该是有怨的。 怨?景岚分明与她初次见面,怎会有怨? 云姬说得淡然,我有个不争气的徒儿,名唤幽幽,想必景少主是记得的。 提到此人,景岚再次绷紧了注意力,今日你是来报仇的? 云姬摇了摇头,我说了,是她不争气,怨不得旁人。既然《鱼龙舞诀》选择了你,那你便是有缘人。 景岚大惊,此人也知道《鱼龙舞诀》,想必幽幽想获此功,多半也是受此人指点了。 云姬知道景岚在思忖什么,她徐徐问道:你以为什么人都可以修习《鱼龙舞诀》么? 景岚噤声不语。 云姬继续道:若无化龙天缘,贸然修习,只有经脉寸断的下场。所以,你能修习此功,算是《鱼龙舞诀》选择了你,天命如此,我等也只能顺应天道而行。杀你,可是要捱天谴的。 景岚听她说得玄乎,什么天道,什么天谴,她都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有柳溪的双足之伤。 分卷(73) 阁下既然不是来寻仇的,今日相救之恩,景岚他日再报。景岚收起长剑,先示诚意,对着云姬拱手一拜,就此告辞。 我能窥天道,不忍见真龙折损,这里有几句话想赠与少主,少主可愿听一听?云姬突然开口问道。 生老病死,皆有命数,阁下好意,景岚心领了,告辞!景岚不想与此人有太多瓜葛,当下拱手再拜,匆匆离开。 君子远水,慎之慎之。云姬似是铁了心的要讲给她听,扬声借由内劲传功,她自信景岚可以听得分明。 景岚只觉云姬此人太过古怪,天下哪有不护短的师父,可她却反其道而行之,只怕是另有所图。 这八个字她听得清楚,却也没怎么上心。 沿着山道快步奔走了半日后,景岚终是翻过了这座山,来到了山后的市镇上,她寻了家客栈休息一夜后,在马贩子那儿挑了匹马儿,继续往鬼门关行去。 约莫赶了十日的路,景岚终是到了东浮州与南越州的交界处山势险拔,不同于龙岭的山峰高耸,这里的山势好似交错的两条山峦合抱成势,当中有一线狭长险谷,谷中常年弥漫瘴气,无人敢进,所以才将这里称为【鬼门关】。 朝廷为了让东浮州与南越州两州贯通,便在险谷之上用寒铁链起了三座悬桥,在正午瘴气最少时,可以从桥上安然走过,去往东浮州或是南越州。 只可惜时逢乱世,连年战祸不休,自从东北三州的几路匪首聚在一起建立逐鹿盟后,为了防止朝廷兵马越过悬桥杀进三州收复失地,这几路匪首便派了轻功好手用火、药炸断了这三座悬桥,彻底切断了东浮州与南越州的陆上联系。 所以当今朝廷若要收复这三州,就只能走海路与逐鹿盟最善海战的海盗们大战。这几年朝廷越发势弱,莫说是海战了,就连保住最后能控制的东浮州都颇是费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逐鹿盟那些匪首渐渐坐大势力。 景岚从马背上跳下,轻轻地拍了几下马儿鬃毛,乖乖在这儿吃草。说着,她左右看了看,牵着马儿走入林间隐蔽之处,把马儿栓在了树干上。 拿出海先生送的避瘴药粉,景岚在人中处抹了一痕,药粉呛鼻,她不禁打了一个喷嚏。她将药粉收入腰上的小囊中,拿出小司南辨明了方向,便提剑循着方向去找寻入峡的峡口。 海先生的药粉能扛住多久瘴气,景岚不知道,一旦进了【鬼门关】,她只知要事事小心。鬼医能在这瘴气深处传承百年,江湖人士鲜少敢入内打扰,除却这里的瘴气屏障外,这峡中定然还布置了机关。 初入峡口,弥漫的瘴气是奶白色,细嗅之下,透着一股刺鼻的浓烟味道。 景岚沿着峡口走了进去,在奶白色的瘴气中待得久了,眼睛也觉得很不舒服。所幸仗着《鱼龙舞诀》的内息,眼睛虽然刺痛,却不至于被毒瘴熏坏。 再往里面走上一段路,瘴气渐渐变作了幽绿色,闻之发晕,景岚将以左袖捂面,右手执剑往前挥动瘴气开路。 咔嚓! 忽地脚下踩中什么物事,景岚似是踩入了一个机关陷阱。 她只觉背心生寒,并不急着挪开脚,竖起耳朵听了片刻,周围并没有响起什么机弩声响,只怕是提脚机关就会触发。 景岚悄将重心放在后脚之上,蓦地踏地而起。 咔嚓! 机关陷阱再响了一声,景岚执剑欲挡,却发现四周并没有什么异响。 这机关似是被人破了? 景岚心中大惑,为了确定猜想,她在方才踩中的机关上用剑柄戳了数下,果然只有机杼,不见暗箭。 要么就是被人破了,要么就是这机关连动的箭囊已经射尽。 难道有人先她一步强闯【鬼门关】? 想到这点,景岚加快了脚步,快步走出了幽绿色瘴气山峡,当意识到瘴气变成了猩红色,景岚也嗅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嘶 惊闻左前方有人痛嘶,景岚循声走了过去,骤见一道刀刃亮光闪过,景岚拔剑格开,挥动左袖略微扇开瘴气,隐约瞧见一个鳞甲汉子被长矛钉住左肩,牢牢地钉入石峡的壁上。 这人显然已经精神错乱,见有生人靠近,疯狂挥动手中的短刀,想要把靠近的人砍个稀烂。 景岚瞥见汉子身下掉落了一方腰牌,她用剑锋挑了起来,凑近看了个清楚逐鹿。 这人是逐鹿盟的人! 景岚更是大惊,好端端的逐鹿盟的人怎会来这里呢? 倘若是逐鹿盟的哪家大人物重病难治,强闯【鬼门关】掳走鬼医救命,那她岂不是白跑一趟? 这是唯一的可能,可是景岚最不想看见的结果。 逐鹿盟虽然是几路匪首联手成盟,可毕竟匪首多是江湖中人,当中高手也有不少。这些逐鹿盟的卫士可以来到这里,已非寻常卫士,所以还能往前走的人,武功自然更高。 出动那么多高手来此,逐鹿盟中那个重病之人的身份想必不简单! 景岚抛下腰牌,左袖依旧掩住口鼻,执剑在峡中飞快掠走,几下便掠出了猩红色的瘴气峡谷。 凉风拂面而来,将瘴气吹往身后,阻住瘴气继续往前蔓延。 景岚感受到了凉风,便知算是过了瘴气险谷,安然踏入了鬼医的山门。可这里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山门的石阶破碎不堪,显然是受了炮火轰击,地上散落着石盾的碎片,想必原来这山门前定是有石盾为障,被人强行轰开,才会波及石阶破碎至此。 这里没有看见血迹,足见鬼医一门并没有多少人死守山门。 江湖各家山门必定是易守难攻之处,放弃这里,退守正殿,是下下之策。 景岚越想越不妙,踏阶而上,约莫跑了一炷香的功夫,忽闻前面有人声响起,她上下左右看了看,寻了一处突出的山石,钻到了山石之后。 她静默了片刻,确认没有谁发现她后,她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先细细打量这里的情况。 这里应该是山壁上深陷的一处溶洞,不知里面的深巷通往何处? 溶洞口围了二十余人,他们肤色各异,衣着各异,若有一处相同,那便是这些人的腰间都悬着一个腰牌,远远看去,虽然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字,可那形状与景岚在瘴气中挑起的那块腰牌一致,想必这些人就是逐鹿盟的人。 其中一个胖子身子缠着两个沉重的褡裢,褡裢口露着几根火信子,只见他生得粗犷黝黑,似是一路赶得急了,脸上皆是油腻腻的汗渍。 他掏了一丸霹雳炮出来,攥在手中,对着身边的高个子道:老子先扔个炮进去试试,这霹雳炮声响大,威力一般,在洞中炸开,声响惊天,那小妮子若是在里面,自当被吓出声来! 高个子穿了一身书生襕衫,面容清瘦,他按住了胖子,你不懂她的性子,她若是怕死,便继承不了师父的衣钵! 啧啧,你是念及旧情,不敢下手吧?胖子冷嘲了一句。 书生斜眼瞪了一眼胖子,警告道:陈虎!盟主可是说了的,沈将离必须毫发无损地请回去,你是想盟主责罚你么? 少拿盟主压老子!胖子似是很不服气,高声挑衅道:沈玉竹,你也算是师从鬼医一门,你竟连这里面的机关都不清楚,这一路上折损了咱们多少兄弟,你以为你回去盟主会饶了你? 书生沈玉竹瞬间语塞,清瘦的额角青筋跳动,强忍下了这口气。 胖子陈虎平日最看不惯沈玉竹这种假性子,有气不敢撒,根本就不算个男人,他不屑地瞥了一眼沈玉竹,却含笑看向身边一直不说话的白眉道长,道哥,今日这里你最大,你说,用不用小弟的法子? 白眉道长不过四十出头,可不知修了什么道术,看上去鹤眉白鬓,竟像是个百年老道,他正是逐鹿盟的第一高手,别鹤道长。 江湖上无人知道他师从何处,也无人知道他到底姓甚名谁,自他踏入江湖,便只有一个道号别鹤。相传此人出手狠辣,一把金拂尘每根拂尘丝上都有一条人命,他一旦出手,对方绝对要去见阎王。 别鹤道长,火老虎陈虎,鬼书生沈玉竹。 这三人的名号在江湖上也算是响当当的,上辈子景岚就听过这三人的名号,只是东浮州与南越州有天险相隔,所以从未见过真人。 只这三人,景岚自忖已不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他们身侧还站着十余个不知名号的江湖人,想必都是逐鹿盟的高手。 动用那么多高手来此,只怕是想强掳鬼医回逐鹿盟。 鬼医若是被这些人强掳去了逐鹿盟,那柳溪的脚就真的完了。景岚心中焦急,重新审视了一番这里的山势。 溶洞高耸探出山壁,溶洞内又有深巷不知通往何处? 景岚的眸光最后落在了陈虎褡裢中的火炮上,借力打力,若是能将这溶洞口炸塌了,兴许能拦住这些人一阵子。 可若是深巷是死路,她贸然断了后路,只会让人瓮中捉鳖。 赌一赌么? 正当景岚思忖之时,深巷之中响起了一阵银铃声。 景岚只觉头皮一麻,上辈子她就不喜欢这种银铃铛声音,这辈子再听深巷放大这种银铃声,景岚越听越觉得难受。 别鹤道长本来还在想陈虎的火炮威力会不会把这里炸塌了,哪知躲在深处的小妮子沈将离竟然在这个时候乖乖出来了。 看来也算是个聪明姑娘。 别鹤道长挥手示意陈虎把手中的霹雳炮收起来,沉声道:她肯随我们走,就对她客气些,毕竟人家只是个小姑娘。说着,阴沉的眸光落在了沈玉竹身上,毕竟师兄妹一场,剩下的事还是交给沈公子你来吧。 沈玉竹冷嗤一声,当年他叛出鬼医门,这些人是想趁机在这里看场戏了。 他自忖当年待师妹沈将离也不错,叛出鬼医门不过是与师父志向不同,如今他亲自相请,这些人不一定能看到想看的戏。 师沈玉竹眸光盯着深巷口,在沈将离出现之时,那个称谓却哽在了喉间。 景岚好奇地看着那个手执竹杖缓缓走出来的白衣姑娘,只见她眼上有一条白巾蒙住,发丝简单地用一条麻布系着,似是还在为谁戴孝。 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会瞎了?沈玉竹惊声问道。 沈将离微微抬起头来,光影一寸一寸地自她脸上亮起,照亮了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只见她唇色如墨,一眼看去,像极了一只用冥纸扎出来的纸娃娃。 作者有话要说:  将离,是芍药的别称。玉竹也是一味中药名。 这章算是把九州东北的势力交代了一下~慢慢看哦~这是个很重要的妹纸~沈将离。 ps:谢谢小c的长评,今天眼睛稍微舒服了点,就赶紧两章合一,还一章加更~(还欠着子卿跟逗号君的,我努力哈~) 再ps:明天白天要开会,所以晚上回家才能码字,所以大家稍等一下,肯定是有更新的,比心心。 第90章 鬼医 师、兄。沈将离唇瓣微张, 却像是口吃一般,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说起来竟是断开的,叛、徒。 她说话确实不顺, 扯开蒙眼白巾的动作却无比迅速。 沈玉竹知道她想做什么,连忙闭上双眼, 急呼道:不要看她的眼睛! 鬼医一门,不但医术卓绝,武功也很是奇特。自祖师爷创下望闻问切四个招式套路后, 门下弟子除了接承衣钵的亲传弟子外,每个弟子只能择一门学之。 沈玉竹当初学的就是切字诀,学了一套点穴崩脉的手法, 足以让他在逐鹿盟混个不错的角色。 万万没想到当年与他同修切字诀的小师妹沈将离,竟被师父养成了鬼医门的亲传弟子, 学足了望闻问切四套招式。 陈虎与别鹤道长哪里想到这不起眼的毛丫头竟还有这种本事,他们本来就好奇, 所以一直盯着沈将离,哪里来得及避开? 白巾扯开,露出了一双碧蓝色的眸子,那眸子微微一颤, 望字诀的惑心术便使了出来。 陈虎与别鹤道长只觉眼前虚影一晃, 这如同纸娃娃一样的毛丫头竟在眼前幻出了千万个人影,铺天盖地地扑来。 莫说是这两人, 就连跟着来的江湖好手也纷纷中了招。 为了自保, 每个人都出了兵刃, 尤其是陈虎这个惯用火器的火老虎,接连抛出了好几个响雷,也不知是抛在自己人身上, 还是抛在那毛丫头身上,炸得溶洞嗡嗡作响。 景岚本也着了道,体内的《鱼龙舞诀》内息不由自主地窜动起来,在经络之中突突作痛。景岚闭上双眸,连忙静心调息,她本就生性纯善,鲜少有害人之念,加上《鱼龙舞诀》内息护体,待调息运行片刻之后,痛意渐消,再睁眼时,视线中多个晃动的沈将离只剩下了溶洞中真正的那个。 自古瞳术最损内息,一旦施展,轻则内息消失大半,重则当即昏厥。 沈将离用了瞳术之后,一击未能击中沈玉竹,她连忙出招,手中的竹杖趁着沈玉竹闭眼之时,运起切字诀击上了他的印堂。 三年了,沈玉竹曾是师父最看好的弟子,他却选择叛出师门,临走还顺走了师父的一本毒经。师父至死都想着要清理门户,所以沈将离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沈玉竹耳翼微动,听出了竹杖的风声,他知晓沈将离已经施展完了瞳术,正是最虚弱之时。 这份天大的功劳如今是他的了!逐鹿盟盟主临行之时可是言明了的,谁能将沈将离安然无恙地带回去,谁就能做逐鹿盟盟主的义弟。有朝一日攻破东浮州,直取骊都,盟主登上龙椅的那一日,义弟自然就是一人之下的异姓王爷。 沈玉竹睁开眼来,躲开竹杖的同时,并起食指与中指,猝然反击沈将离,直点沈将离的麻穴。 沈将离雪白足踝上的小银铃叮作响,分明她是可以旋身躲开的,她却硬生生地止住了动作,只是将身上的白裳微微一扯,将穴位连同肌肤同时暴露在了沈玉竹面前。 沈玉竹大惊,可攻势已出,根本来不及收手。 指尖落上沈将离的麻穴,内劲一崩,沈玉竹在心底暗喜,成了! 沈将离蓦然倒地,沈玉竹本想蹲下查看一下沈将离,惊觉指尖窜起一股痛意,他不禁脱口呼出,百毒淬!一声呼出,他似是没有多想,瞄见了地上的一把兵刃,足尖一挑,当即抄在了手中。 该、死。沈将离虚弱地看着他,嘴角忽然一勾,笑得森森然鲜血从她嘴角溢出,在纸娃娃似的脸上显得极是刺眼。 分卷(74) 卑鄙!景岚终是出了手,她从岩石后跳了出来,剑锋一挑,沈玉竹只觉手腕一阵剧痛升起,哪里还握得住手中的兵刃,眼睁睁地看着兵刃落地。 啊沈玉竹喉间响起了可怕的痛嘶,他像是被恶魔附身一样,疯狂的抓挠着喉咙,越抓越深,直至抓出一个血窟窿,他倒地气绝,他的手指还在喉间不断地轻颤着。 景岚抬眼看了一眼不远处依旧在混战的几人,她收起佩剑,弯腰对着地上的沈将离拱手一拜,沈姑娘,对不住了!说完,她拉着沈将离的手臂挂在肩头,用力将她背了起来,带着她飞速朝着山门的方向奔去。 沈将离歪头无力地靠在景岚肩头,呆呆地看着景岚的侧脸,眸底满是疑惑之色。 这人是谁? 为何沈将离缓缓贴上景岚的脸颊,分明已经肌肤相接,为何这少年不会中毒身亡? 景岚身上的暖意透入了沈将离冰凉的体内,她有些错愕地眨了眨眼,碧蓝色自眼瞳中渐渐褪去,她喃喃道:不、死。 放心,你不会死的。景岚侧脸微笑,匆匆安慰了一句,便带着沈将离往瘴气深处掠去。 景岚生怕在瘴气中待久了,就算是鬼医一门也扛不住,所以身形如猿,势如闪电,几下便背着沈将离冲出了峡口。 她辨明了方向之后,寻到了拴马的地方,却发现马儿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无奈之下,景岚侧脸看了一眼沈将离,她竟然趴在景岚肩头熟睡了过去。 景岚轻叹一声,这里绝不是久留之地。 她背着沈将离走了数里,幸得沈将离很是纤瘦,否则她只怕要双腿脱力。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这里离镇子还有十余里地,景岚没有法子,只能今晚暂时在林中休息了。 平时景岚一定会寻个近水的地方落脚,她背着沈将离走到了临河处,忽然想起了那日云姬给她的忠告君子远水,慎之慎之。 借着月色景岚看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河水,四下无人,这里会有什么危险? 她本想放下沈将离,然后生蓬火,就地小憩片刻。哪知不知何时醒来的沈将离勾紧了她的颈子,微微用力。 沈姑娘你醒了? 离、开。 沈将离剑指景岚心口,有些恐惧地看着粼粼河水。 景岚点头,既然她不喜欢这里,那便带她离开就是。 月光悠悠,洒满整个深林,也包括那条汩汩而流的小河。景岚并没有看见,河岸临石的地方,密密麻麻地翻着一串动物的腐尸。 最后景岚寻了个僻静处,将沈将离小心放落。 我先生火,不然半夜野兽多,睡得不安稳。景岚温和地解释一句,却被沈将离牵住了衣袖。 沈姑娘?景岚惑然看她。 只见沈将离小心翼翼地探上了景岚的脉息,颇是吃惊地仔细看了看景岚的脸色,有、毒。然后她指了指自己。 景岚这才反应过来,回想沈玉竹那可怖的死状,她依稀记得最后他说了一句百毒淬。之前背着柳溪在龙岭水道走那一程也没有现下这般疲惫,景岚暗暗运转内息,确实不如她入峡时那般充盈,甚至还能觉察有毒液在经络尽头反复滚动。 原先她血脉蹿行,景岚还以为是一路掠飞导致血脉微乱,原来是《鱼龙舞诀》的内息在将入体的毒液逼到不致命的位置。 景岚轻笑,不怕,我不会死。说着,她盘腿坐下,咬破了左手小指,凝神将毒血从小指破口处逼了出来。 沈将离诧异无比,不,死? 我有《鱼龙舞诀》内息护体,百毒不侵。景岚解释完,她起身捡了好些树枝过来,堆在一起,拿出火折子吹亮火焰,将树枝点燃。 待火堆子火焰烧得烈起,景岚在火堆边坐下,真挚地看着沈将离,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来【鬼门关】,只为诚心请你去我家救人。说着,景岚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个重要的事,她正色抱拳,我叫景岚,是东海景氏的家主,我是真的诚心相邀沈姑娘。说着,她郑重其事地对着沈将离一拜。 沈将离呆呆地看着景岚,不、是。她顿了一下,逐、鹿。 景岚重重点头,不是逐鹿盟,我跟他们并不是一伙的。说完,景岚沉声道,我想,【鬼门关】姑娘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回去了,不如跟我回海城小住几日,待风头过去了,我会亲自送姑娘回来。 我、会。沈将离黯然低头,颓然坐在了景岚对面,害、人。 百毒淬么?景岚低声问道。 沈将离轻咬下唇,点了下头,师、姐。她声音微颤,师、父。隐约可见她眼底有泪光闪动,死、了。 这些都是她最亲近的人,可百毒淬功成之日,她却成为了世上最孤独之人,只要触碰到她肌肤的人,都像沈玉竹一样死了。 夜,忽然安静了下来。 景岚静静地看着她,火光再暖,投落在她的脸上,似乎都暖不起她来。她无法想象,最后只剩她一人留在【鬼门关】那样的地方,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你是去救人。景岚微笑,伸手拍了拍沈将离的肩头,不是害人。 那、河。沈将离噙着眼泪含笑看着景岚,有、毒。 景岚笑容更深了几分,你救了我,不是么?梨涡旋起,在火光之中极是温暖。 沈将离嘴角微微一扬,她已经很少这样微笑了,谢、谢。她忽地低下了头去,压低了声音,可、以 什么?景岚没有听清楚。 沈将离鼓起勇气,抬眼看着景岚,抱、我。 景岚愕了一下,这 一、次。沈将离满是期待地看着她,她已经太久一个人生活,她只想让自己找找活人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写得太鸡血了~就更了吧~谢谢子卿菌的长评~我今天特别加更了哦~没有赖皮!(只剩下一个加更了,努力!) 沈将离,就是鬼医门最后的一个弟子。 景岚:害怕,抱了回去要被柳溪砍了。 柳溪:我就静静的看着,死丫头胆儿越来越肥了!对我都没笑那么多! 第91章 归来 可是男女授受 不、是。 没有等景岚说完, 沈将离先打断了她的话,她指了指景岚,笃定地道:男、子。 景岚瞪大双眸, 你你怎么 沈将离又指了指手腕,她方才探查脉息之时便发现了这个, 她认真地对着景岚点了下头,男、子。她顿了一下,不、抱。 景岚扶住她的双肩, 也认真地道:你千万别把这事说出去。 约、定。沈将离忍不住笑了起来,摆了摆手,不、说。眸光明亮, 天真得好似一个孩子。 景岚轻叹一声,顺势将她拥入怀中。 沈将离往景岚怀中钻了钻, 久违的温暖泛上心头,笑意更浓了几分, 高、兴。 瞳术最耗内息,你没事吧?景岚忽然想到了这一茬。 沈将离摇了摇头,她轻轻推开了景岚,丹、在。手指指向自己丹田所在, 会、好。 景岚怔怔地看着她的脸, 哪知沈将离伸手摸了摸景岚的脑袋。 你做什么? 妹、妹。 沈将离笑嘻嘻地回答。 景岚脸色骤变,压低了声音提醒道:不是说了保密么?况且, 谁说我一定比你小? 十、八。沈将离指了指自己。 景岚噤声, 奈何自己还差数月才到十七。 以、后。沈将离拍了拍胸膛, 不、提。微微一笑,沈将离打了个哈欠,顺势倒在了景岚双膝上, 合眼安然睡了起来。 景岚忍不住无声苦笑。 海城里面有个麻烦女人,如今她好像又招惹到一个麻烦女人。 柳溪 她仰起头来,视线穿过树隙,望向星空。 也不知柳溪这几日规不规矩?脑海中浮现出柳溪那强忍痛意的微笑,景岚只觉心房一颤,隐隐心疼。 柳溪这几日在海城规规矩矩,全因她想快些下地走路。 海先生盯着她,红姨娘也盯着她,拆洗,上药,上竹夹板。伤处已经结痂,换做平日她早就可以下地杵着竹杖什么的走路,她完全可以雇辆马车去【鬼门关】找寻景岚,可这两人盯得紧就算了,山门前有景渊巡守,三途石峡峡口的石城楼有景檀镇守,红姨娘当着所有人的面下了严令,不准柳溪出城找寻景岚。 你还伤着,就别出去添乱了,不然一个找一个,没事都要出事。 这是红姨娘的原话,几乎每日都会对柳溪说一遍。 并非红姨娘不担心景岚,而是景九叔向来最靠得住,他已带人快马往【鬼门关】寻景岚去了,这几日一直没有消息,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一连十七日过去了,柳溪没有等到景九叔的消息,等到了景焕海船回来的消息。 景焕一靠渡口,便听说嫂嫂受伤了,他便急急地赶来探望柳溪。 嫂嫂!景焕哪里顾得礼数,一边叫唤一边大步走了进来。 红姨娘狠狠瞪了他一眼,没礼貌! 景焕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对着红姨娘作了揖,再对着坐在榻上换竹夹子的柳溪抱拳一拜,嫂嫂,我知错了,你别怪我 矿寻着了?柳溪问道。 景焕眸光一闪,格外明亮,嫂嫂,你是真的厉害!我是真以为那岛光秃秃的,没有什么稀奇玩意,哪知道往岛下挖个两丈深,出矿了!上好的东海寒铁矿!我挖了满满一船回来!若是嫂嫂还要,我这就差秦叔带人再去挖几船回来! 蓬莱螺岛传下来的《东海矿脉图》果然没有错。 辛苦四叔跑这一趟了。柳溪高兴是高兴,却因为忧心景岚安危,此时只是抿了抿唇角,淡淡一笑,要是肯定还要的。 那我这就去找秦叔带人去挖!嫂嫂你好好休息!景焕高兴地点了下头,对着柳溪与红姨娘一拜,喜滋滋地退了下去。 海先生给柳溪重新换好竹夹板后,皱紧了眉头,拿着小竹片敲了一下柳溪的拇指,问道:大少夫人,动动脚趾,我瞧瞧恢复得如何? 柳溪吃力地动了动脚趾,动是能动,却不如往昔轻巧。 红姨娘忧心问道:溪儿恢复得如何? 骨肉重生,还算恢复得不错,可伤及筋骨海先生欲言又止,海某医术有限,只怕 柳溪轻舒一口气,温声道:我还能走便好,瘸就瘸了吧,我知道海先生已经尽了全力。 红姨娘握住了柳溪的手,安慰道:小五不是还没回来么?也许 回来了!少主他回来了!护卫激动的声音在房外响起,他规矩地捧着白鸽立在门外,喘了一阵,缓过来后,才继续道:九叔来了飞鸽传书,说在半路遇上少主了,今日傍晚便与少主一起回来。 柳溪悬着的心终是放下了,笑意也比往日浓烈了几分。 红姨娘双手合十,拜了拜,慨声道:回来就好,就好。 红姨,这次你该准我去石城楼接她吧?柳溪微微昂头,正色问道。 红姨娘迟疑地看了看柳溪的双足。 海先生笑道:大少夫人担心少主那么多日,早些瞧见,也早些安心。 红姨娘也知这个道理,她就怕路上柳溪的双足又扭了。 海先生起身将木轮车推了过来,海某亲自推大少夫人出去,会很小心的。 既然海先生都这样说了,红姨娘自然没有再不允的道理,她释然笑笑,双手交叠合握住柳溪的手,瞧见小五,你不用动手,我这个姨娘先收拾他! 柳溪愕然看她,啊? 孤身犯险,还敢忽悠我,别说是你,我也恼他!红姨娘想到这里就气恼,她已经想好了,看见景岚之时,先下手为强,狠狠地拧他一把耳朵,让他长长记性。 柳溪微笑提醒:红姨,人前就不要收拾她了,她毕竟是景氏的家主。 红姨娘觉得有道理,略点了下头,吃了饭,我就罚他去祠堂跪着!跪着我再收拾他! 交给我来吧。柳溪温柔地拍了拍红姨娘的手背,她这次胡闹也是因我而起。 红姨娘怔怔地看了看柳溪,万一他突然耍起孩子脾气,又对你大呼小叫的,你还伤着,怕是拗不过他。 到时候我来红姨你这告状,红姨你给我主持公道,可好?柳溪莞尔说罢,顺势倒入红姨娘怀中,带着一丝撒娇的语气,红姨疼我,我都记在心上的。 红姨娘最怕丫头们对她撒娇,谁让她没生个丫头出来疼呢? 好,都依你。 多谢红姨。 柳溪眸底闪过一抹寒凉,她心道:阿岚,我要你一次就长好记性,下次不敢再这样乱来! 人一旦有了盼望的物事,每一刻时辰都过得极是缓慢。 明明不过半日光景,对柳溪而言,简直是熬了半年那么久。 夕阳的余晖洒满三途石峡外的野草,天边不时有倦鸟振翅飞过,投入林中终是归了巢。 柳溪很早就来了石城楼下,她极目张望着山道的尽头,分明已知景岚一切安然,可没有亲眼看见她的身影,柳溪的心还是悬在喉口,哽得难受。 海先生站在柳溪身后,握住木轮车手把的掌心啧啧生汗,他有些紧张少主说了,一月不能请回鬼医,少主便会回来。那封飞鸽传书也没有提及鬼医到底有没有请到,倘若真请到了,海先生想亲眼一睹世人敬畏的鬼医到底是什么模样? 分卷(75) 驾!景九叔的快马首先出现在山道尽头。 柳溪只觉心跳快了一拍,盯着山道口不敢眨眼。 景九叔一骑快马跑到跟前,他喜滋滋地翻身下马,对着红姨娘道:少主请了鬼医门的沈姑娘回来,他命我先快马回来,给沈姑娘张罗一间上房 沈姑娘? 柳溪本以为鬼医应该是个糟老头子,可瞧景九叔这高兴的模样,沈姑娘定不会是个半老徐娘。 景渊笑道:看来咱们的小五长进了。 景檀听出了景渊话中的意思,附和笑道:想必沈姑娘是个不错的姑娘,不然小五怎会把她留在海城? 柳溪也知道景氏待客的规矩,但凡来海城拜访的宾客,多半都是要请去客岛暂住的,这破天荒头一回让姑娘入住海城 柳溪只觉酸涩,她不想再往下细思什么,冷冷地问了一句,是么? 景渊觉察到了柳溪话中的浓浓杀气,他悄悄地揪了一下景檀的衣袖,低声道:嫂嫂是不是生气了? 景檀小声回道:小五身为家主,孤身犯险,嫂嫂肯定会收拾他。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嫂嫂收拾小五,我们怎么救小五? 二哥,你出个主意啊。 救小五,把嫂嫂惹更恼,小五被收拾得更惨。 好像也对 景渊与景檀的窃窃私语柳溪也能听清楚,连他们都知道她会生气,偏生那个傻丫头还是要去犯险。 想到这一茬,原先萦绕心头的酸涩感退却大半。 你还有我。 那夜在龙岭偏殿中,景岚没有说出口的这句话在柳溪心间翩然升起,她微微低头,唇角不由自主地轻轻扬起。 明知是九死一生的险地,阿岚还是为了她义无反顾的去了。 她怎么舍得真的收拾她? 红姨娘对着景九叔点了下头,景九叔牵着马儿快步往海城中行去,他记得少主吩咐过的那些注意事项,一定会给沈将离张罗一处可以安心居住的上房。 不过说也奇怪,景九叔不禁哑然失笑,没想到少主对姑娘上心起来,可不像个只有十六岁多的毛头小子。 小五!红姨娘抬眼望向山道尽头,高兴地招了招手,只见景岚与车夫一起坐在马车车头,悠悠地赶着马车往这边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我就是故意卡这里的~哼哼~~ 第92章 翻江 又胡闹! 马车还没驶近石城楼, 景岚便看见了坐在木轮车上的柳溪。 目光相接,景岚匆匆敛去眸底萦绕多日的忧色,平常相视。 这丫头出去几日果真是长进了。 柳溪看在眼底, 喜在心头,她倒不会戳破景岚的这个变化, 反倒是乐享其中,得意起来不禁微微抬颔,一如既往地骄傲远望。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景岚从马车上跳下,对着红姨娘与两位哥哥笑道:我把沈姑娘请回来了。转眸瞧向柳溪,正色道:嫂嫂你的脚一定会没事的。 嫂嫂二字虽然听得刺耳, 可在这儿柳溪也得顾忌一二,她抿唇轻笑, 有劳阿岚跑这一趟了。 笑里藏刀。 景岚已经觉察到了柳溪笑容中的杀气,她别过脸去, 掀起车帘,对着马车中的沈将离伸出了手去,沈姑娘,请。 柳溪握住木轮车的手柄, 猝然捏紧。 只见一只雪白的手搭在了景岚手上, 那人唇色发黑,面色煞白, 却也生得清丽脱俗, 一双眸子水灵灵的, 正是妙龄少女。 景檀与景渊惊瞪双眼,虽说知道鬼医是沈姑娘,却没想到竟是这般年轻的沈姑娘。 小五清秀, 沈姑娘清丽,这样一看,确实般配。 红姨娘轻咳两声,小五竟比自己三个崽子还争气,她挑眉瞥了一眼景檀与景渊。这几日她也找他们谈过婚配之事,景檀说要找两情相悦之人,景渊说全凭娘亲做主,明摆这两人就是在敷衍。景焕这娃就不说了,至今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只知道玩。 景岚将沈将离扶下马车,沈将离歪头看向了柳溪,笑道:嫂、嫂。 还没过门,就同景岚一起喊嫂嫂了? 柳溪狠狠地剜了一眼景岚,心房似是被什么狠狠地扯成两半,又痛又酸,她自忖不能失礼,强笑着点了下头,有劳沈姑娘不远千里来此,里面请。 沈将离并没有依着柳溪先进海城,她回头望向景岚,坚定地点了下头,能、医。 景岚微笑,那就好。 红姨娘这才意识到这姑娘似是口吃,她对丫头们最是心软,走上前来,本想牵住沈将离的手,说几句客套话,手才伸到半途,便被景岚拦住了。 红姨,不可。 红姨娘没想到景岚竟护她护到这份上了,她不禁笑道:好,好,好,沈姑娘,里面请。 红、姨。沈将离歉然对她低颔福了个身,有些礼数她还是懂的。 海先生,我有点疼,先推我回去吧。柳溪觉察酸涩涌到了眼鼻,她生怕在人前失礼,低下头去,佯作足痛的样子,催促海先生将她先推回小院。 嫂嫂,我推你回去吧。景檀看柳溪脸色确实不好,便自告奋勇。 红姨娘本来不想景檀做这种事的,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避嫌,未免有些此地无银了,她暗暗思忖,今夜也该找景檀好好谈谈。 刚好海先生得见鬼医,心中有一堆医道之事想要请教,既然二公子想代劳,海先生也乐得顺水推舟。 柳溪低垂着头,由着景檀推着,缓缓地往海城去了。 再快些她忍不住催促景檀,声音哑涩,还带着一丝轻颤。 景檀以为她是疼得紧了,温声道:嫂嫂,我怕推得太快,会把你颠得更疼 快些!柳溪仰起脸来,眼眶微红,泪光闪烁。 景檀从不敢拂逆她,当即推得快了些。 柳溪再次垂下头,眼泪不争气地滴落下来,打湿了她的裙裳。 三年守孝,竟毫无意义。 她总以为阿岚还小,三年光景,她可以摆脱嫂嫂之名,一切都来得及。 可沈将离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了进来,一切因为她的足伤而起,一切也因为她的足伤而终。 不甘心又如何? 她现在只是她的嫂嫂,她与景岚之间不仅仅隔着一个已故的景铎,还隔着这世间的人伦纲常深壑。 不该放肆,不该放任自己,不该 她强忍泪意,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从来不知自己竟还有这般脆弱的一面。 妒忌、哀伤、绝望,三种情愫涌上心头,换做上辈子的她,她想要的东西势必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去夺来,哪会这样独自一人消磨这翻江倒海似的委屈? 温暖果然是最厉害的刀,悄无声息地将她最狠厉的部分割下,不知抛到哪里去了? 景檀怎会不知柳溪哭了? 他静静地看着柳溪瑟瑟的肩头,他想去覆上嫂嫂的肩头,甚至还想亲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告诉她,再疼的伤口也能痊愈。 只是,现下他还不能,可是他愿意等三年,等嫂嫂不再是他的嫂嫂。 石城楼下,海先生刚欲张口请教什么,景岚便打断了他的话,海先生,嫂嫂的足伤重要,还是让沈姑娘先给嫂嫂医治了,你再请教吧。说着,景岚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远去的柳溪与景檀。 海先生点头道:是,少主。 早、些。沈将离细思着方才柳溪的呼痛,这一路上景岚也说过柳溪的足伤,可照常理而言,这个时候应该不会如最初那般疼痛才是,医、治。沈将离指了指柳溪。 景岚还没来得及回答沈将离的话,只见沈将离足尖一点,便朝着柳溪掠去。 景渊没想到这沈姑娘的轻功竟如此了得,忍不住拐了一下景岚,小五,厉害啊。 不是三哥你想的那样!景岚赶紧否决。 红姨娘笑道:现在不是不打紧后半句话她没有说,一半儿是因为此时说这些还太早,一半儿是因为景岚也跟着沈将离快速掠向了柳溪。 这次是红姨娘拐了一下景渊,阿渊,瞧见没,遇上喜欢的姑娘,要学学小五,盯紧些。 景渊无奈地一叹,他料定红姨娘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什么家世相当的姑娘,所以才说一切娘亲做主,可最近红姨娘盯他跟二哥这事似乎是越来越紧了,只得苦笑道:娘你做主便好。 你这小子!红姨娘忍不住拧了一把景渊的耳朵,怎的半点不像你那个死鬼爹! 景渊捱这一下,除了求饶之外,别无他法。 海先生忍笑不语,等这几位公子都成了家,海城就真的热闹了。 这边景檀刚推着柳溪来到山门前,因为这边是石阶,所以景檀需要停下步子,将之前铺在上面的木板重新铺一下,才好将柳溪推上海城。 景檀声音温柔,嫂嫂稍等片刻。话音刚落,便瞥见了一条白影落在柳溪身侧,他定睛一看,原是沈姑娘。 柳溪不想见她,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沈姑娘初到海城,先住下再说。 不、拖。沈将离蹲了下去,本想将柳溪足上的竹夹子全部拆去,好好瞧瞧柳溪的足伤,可柳溪下意识地一缩,她竟抓了个空。 沈将离仰起头来,蹙眉看她,听、话。 不要胡闹,足伤要紧。景岚握住了木轮车的车把,声音也温柔了许多。 没有听见景岚的声音还好,如今听见了她的声音,柳溪强绷的泪意哪里还崩得住,她只抬眼狠狠瞪了一眼景岚,眼泪便滚了下来,今日上竹夹板才痛过一回,你就不能让我缓缓么? 景岚猝然捋起衣袖,将左臂伸到了柳溪跟前,痛了可以掐我。 柳溪吸了吸鼻子,分明是气恼她的,可她突然来这一出,却半点怨气都发不出来了。 趁着柳溪分神的当口,沈将离解下了所有的竹夹板。 景檀左右看了看,提醒道:在这里医治,不好吧? 沈将离似是没有听见他的话,快速解下剩下的纱布,她扯了袖角过来,垫上了柳溪的足弓,生怕自己的肌肤接触到了柳溪的肌肤,害她中毒身亡。 放心医治。景岚微笑,她跟我一样。 沈将离似懂非懂地看了看柳溪,又看了看景岚,真、的? 嗯。景岚点头,低声把话说给柳溪听,运息逼毒,沈姑娘身染百毒淬,常人沾了肌肤必死。 柳溪心头微颤,低头重新审视眼前的沈将离。 沈将离笑盈盈地对着她点头一笑,景岚说的话她也听得分明,可难得世上还有另一个人可以让她恣意接近,她心里就觉得欢喜,不禁唤出了口,姐、姐。 经过景岚的解释,原先看沈将离还面目可憎,可听过解释之后,再次看她,忽然觉得这姑娘竟有几分可爱。 你放心医治,我能忍痛。柳溪伸出手去,轻拍了几下沈将离的后脑。 忍、忍。沈将离含笑说完,认真地并起右手食指与中指,沿着柳溪左足的足弓轻叩而下,寻到了柳溪症结所在,她再次扬起脸来,很、痛。 柳溪坐直了身子,右手抓牢了景岚的手臂,左手握紧拳头,重重地点了下头。 沈将离转动毒丹,内息凝聚指尖,切字诀崩弹柳溪长好的骨伤处,将畸长的骨头再次崩开。 嘶柳溪收紧右掌,虽说是吃痛抓人,却没有真的下手。 景岚原以为这一下会很痛,可低头才见,柳溪紧握的左拳隐有血色。她不由得无声轻叹,在木轮椅的一侧蹲下,另只手覆上了柳溪的左拳,松开。 柳溪泪眼看她。 手指温柔地钻入柳溪的左掌间,景岚牢牢握住她的手,轻轻一笑,脸上梨涡微旋,笑得极是温暖。 景檀怔怔地看着柳溪与小五,他总觉得这两人眼底有些什么不太对劲的东西,可半晌他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景渊慨声道:不容易啊,看来咱们的小五终于认这个嫂嫂了。 红姨娘看着景岚尚有稚气的脸小五的眼睛像景啸海,脸蛋更像苏柔,她如今蹲在木轮椅边上,温柔轻笑,红姨娘只觉恍惚,仿佛蹲在那儿的是景啸海与苏柔。 故人已逝,景啸海与苏柔也算是团聚了。 她不觉自嘲轻笑。 景渊觉察了娘亲的情绪有些低落,他伸臂搭上娘亲的肩头,柔声道:娘亲,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过小日子。 江湖中人,哪能真的过小日子? 不过有这几个小崽子承欢膝下,红姨娘也觉得这辈子值了,好,你早点给娘亲娶个媳妇回来,娘亲就更高兴了。 景渊只能眨眨眼睛。 景渊向来比景焕听话,红姨娘倒不怎么担心他,如今她最担心的莫过于静立一旁的景檀。虽说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可也算是自小养大的孩子。不知怎的,红姨娘总觉得这个孩子像是风筝一样,她虽然还牵着线,可终有一日,这根线会猝然断裂,这只风筝最后不知会飞到哪里去,还会不会回来? 或许,当初就不该把他的身世告诉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上班上班~晚上22点才能到家,所以呢,只有早点爬起来把今天的文更了~大家慢慢看哦~ 沈姑娘名字好听,可也不能歪我cp呀!哼唧!(ps,其实我懂的,女配向来是拿来爱的~) 收拾肯定是要收拾,先哄了嫂嫂再说。 第93章 解气 沈将离重新医治柳溪后, 景岚在海城安顿下了沈将离。因为她身染百毒淬,平日衣物与用水,皆有余毒, 幸得沈将离知晓化毒之方,所以景岚特别说明后, 海先生便先行下去配制化毒药粉,以备日常所用。 分卷(76) 得知沈将离际遇后,海城上下莫不唏嘘。沈将离在海城住下的第一夜, 就感受到了景氏浓浓的温情。这久违的温暖萦绕身旁,沈将离枕在枕上,含笑入眠, 许久不曾睡得这般踏实。 因为景岚要与景九叔交代事宜,所以柳溪是由红姨娘亲自推回小院休息。 离开海城这几日, 东浮州外风云骤变。 景九叔那边收到了好些探子带回来的情报,比如:魏氏被朝廷与异族两面夹击, 柳素仗着西山柳氏火器的辅助,暂时稳住了局势;异族突然调转矛头,直指东浮州西边十余个县城,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东浮州西边的十余个县城如今都是异族掌控之地;朝廷那边心急如焚, 放弃了围打魏氏三州,准备先抢回东浮州沦陷的那十余个县城。 朝廷越急, 驸马曹阳便越坐不住。 景岚听到这些消息后, 思忖曹阳应该会二次登门了。 九叔, 海城一切照常,该铸兵的铸兵,该采矿的采矿。景岚想了想, 又道,修罗卫贼心不死,不,应该是买修罗卫的人贼心不死,这几日海城守备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是,少主。景九叔领命。 景岚想了想,九叔,秦叔他们出海采矿,能采珠的话顺手也采些回来,能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乱世不易,掌中多些银钱,办事也不至于捉襟见肘。 景九叔再拜,是。 景岚微笑,这次多谢九叔来接我。 这本就是我该做之事。略微一顿,景九叔正色提醒景岚,不过,少主下回可千万不要再孤身犯险了。 嫂嫂这次很生气吧?景岚忽然开口问道。 景九叔沉声道:若不是脚伤着,只怕少主早被大少夫人给抓回来了。 景岚沉默。 景九叔轻咳两声,自忖不该这样说自家少主,不过少主已经安然归来,还带了沈姑娘来医治大少夫人,想必她不会气恼少主太久。 这可不见得。 景岚回想今日红姨娘推柳溪走的那一瞬,她眸光冷淡,分明心里是有气的。 九叔,劳烦帮我把马车上的笼子提来。景岚忙这半日,险些忘记了还有一招。 景九叔点头,少主在此稍后,我这就帮少主去提来。 嗯。景岚悄悄舒了一口气。 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景岚想,以柳溪的心性,待她好些肯定是要来算账的。与其等她来算账,不如先下手为强,试着让她消消气也好。免得柳溪来清算时,两人万一一言不合闹起来,被红姨娘知道了,到时候两个女人一起教训她,景岚根本吃不消。 一提到柳溪,景岚被她抓的手臂就隐隐作痛。 景岚掀起衣袖,看着上面的指印,柳溪也算是手下留情了,不然这重新接骨之痛,常人吃痛下手,怎会只是留几个指印,只怕血肉都要掐破。 真是个倔女人! 景岚摇头一叹,面对柳溪,她向来是无招的。 与此同时,柳溪静静地坐在榻上,望着敞开的房门,若有所思。 今日她实在是失态,竟在景檀面前落了泪。众人皆知她最是坚强,景檀若是看出了什么端倪柳溪摇了摇头,她只觉不安,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如今景岚正是建立人望之时,她不该在这个时候扯了景岚的后腿。 对景檀解释了,显得刻意,可不解释,又怕他会乱想。 景檀又不比景岚,他毕竟是行了冠礼的男子,私下与他闲谈,只会招惹是非。每每想到这里,柳溪就觉得颓然。 世上女子枷锁太多,这也是错,那也是错,何时女子才有挺直腰杆恣意而活的那一日? 柳溪越想越是烦闷,不由得沉沉地叹了一声。 忽闻窗外响起了吹叶小调,柳溪嘴角微抿,不禁循声朝着窗外瞧去。 这小调她是听过的,阿岚曾经在山间小道上折叶给她吹过一曲。 房中的丫鬟惊喜地相视一笑,已经许久不曾听见五公子吹树叶了。景岚以前在家中闲来无事时,偶尔会爬上檐角,折叶吹曲,虽说不是什么特别曲子,可细细听来,音符之中透着一丝愉悦,总能给偌大的海城平添几许欢意。 过去的景岚最年幼,也最好说话。丫鬟们央上几句,便会折叶吹上一曲。 自从大公子死后,别说是吹曲了,连脸上的笑容也鲜少瞧见。当上家主之后,更是严肃,丫鬟们哪里还敢央着少主吹曲作乐? 柳溪瞥见了丫鬟们脸上的笑容,明知故问:是何人在吹曲? 丫鬟们笑道:少主。 柳溪难掩笑意,她竟还会这个? 丫鬟们点头,大少夫人有所不知,海城几位公子中,音律最好的就是少主,我们已经许久没有听见少主吹叶子了。 这般难得么?柳溪含笑问道。 丫鬟们笃定地点头,少主只有高兴的时候才会吹叶子。 原来如此。柳溪会心轻笑,回想景岚在山道上牵马吹叶的模样,原来她那时是真的高兴。 她与景岚之间,消融那些上辈子的仇恨后,原来也可以容下欢喜二字的。 三年,兴许也是来得及的。 柳溪心情大好,笑容忍不住更浓烈了几分。 小调一曲吹罢,陡然换做了另外一种诡异的曲音。 丫鬟们听得皱眉,总觉得这曲音中透着一股邪气,少了方才那小调的明媚轻松。 柳溪笑容未减,这曲音她更是熟悉。 这丫头竟在御兽,她想做什么? 哪里来的兔子! 它好像尾巴受伤了! 两名丫鬟突然发现一只小白兔蹦入了房中,一名丫鬟快步向前,将小白兔温柔地抱了起来,本想送出房去。 留下它。柳溪眸光微亮,既然是景岚的心意,她怎能放过呢? 丫鬟将小白兔抱了回来。 才到柳溪跟前,这小白兔便跃入了柳溪怀中,与此同时,窗外的曲声也骤然休止。 你们去找个篮子来。 柳溪轻抚小白兔的脑袋,此时哪里还会气恼景岚?这丫头好像开了那么一窍,还算有良心。 嗯!丫鬟们点点头,便退出了房间。 柳溪小心解下系在小白兔尾巴上的白布,这哪里是裹伤的布?上面不起眼处小小地写了四个字好好养伤。 阿岚,你就那么怕我么?柳溪哑笑轻嗔,上辈子她绝不会捧着一只小兔子爱不释手,做这种寻常闺中女子才会做的事。 可这辈子 柳溪捧起小白兔,对着小白兔皱了皱鼻子,指尖轻轻地刮了一下小兔子鼻尖,喃喃道:下不为例。 飞檐之上,景岚听见了柳溪的低喃,她释然笑笑,弹开了指间的树叶。 应该算是过了这一关。 景岚站了起来,从檐上翻落,甫才落地,惊觉墙角闪过一条黑影。 什么人?! 景岚一声厉喝,那黑影见藏不住了,便探出了半个身子。 二哥? 景檀缓缓从黑影中走了出来,他对着景岚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指了指边上。 景岚点头,跟着景岚走到了无人的角落之中。 这里与柳溪的小院只有一墙之隔,就算是巡城,也不该瞧见她就躲了的。 小五,你瞧见我的事,可千万别让娘知道。景檀赶紧嘱咐景岚。 景岚惑然,为何? 娘这几日不知怎的,不让我来探视嫂嫂就罢了,还总想着让我出去找两情相悦的姑娘。景檀也不准备瞒景岚什么,若让她知道我晚上来过这里,定要狠狠骂我,说我不知避嫌。 景岚认真的回道:这个时候来探视嫂嫂,确实不妥。 景檀也知理亏,以后小五你跟我一起来,这样娘就不会乱想了。 景岚突然沉默了下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气氛忽地变得有些凝重,景檀忽然不知应该如何解释。 二哥你好像对嫂嫂很是上心?景岚试探地问他。 景檀心虚不敢直接回答,指了指景岚方才坐着吹叶子的檐角,小五你不也一样么? 说实在话,被景檀这样一戳,景岚多少也有些心虚。 景檀看景岚没有反驳,他也试探地问道:嫂嫂守孝三年后,她若要走 什么守孝三年?景岚没有听景檀说完,先惑声问道。 你还不知此事? 何事? 景檀看景岚这一头雾水的模样,叹声道:嫂嫂跟娘已经讨要了放妻书,她说,给大哥守孝三年还了恩义后,便会离开海城。 放妻书不是该我写么?景岚大惊,心绪瞬间纷乱,少了嫂嫂这层关系,海城便不会是柳溪永远的家,可柳溪毕竟是新寡,也不能让她为大哥守一辈子的空房。 景檀摇头叹息,其实,对嫂嫂来说,也是好事,不是么? 五味杂陈。 景岚没有回答景檀的话,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墙。 她也想过柳溪可能会离开,却没想过她会这么快地就给自己定了三年之期。 也好么? 对柳溪而言分明也是好事,景岚却隐隐约约地发现 她好像有一点点舍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今天下班晚了,更新慢,大家慢慢看哦~明天也差不多这个时候更新~ 第94章 敕令 檐前雨珠纷落, 也不知这场风雨要下到什么时候才罢休。 黑瓦白墙矗立风雨之中,漫天雨幕在错落有致的檐头蒙上了一层薄纱。 东浮州的州府叫【东临】,驸马曹阳率兵在此驻守已经三个多月, 与东浮州西境的异族兵马也打了整整三个多月,竟寸土都没收复。 骊都那边对曹阳已有微词, 若不是有长公主坐镇朝堂,十四岁的小皇帝也不知该如何稳定惶惶人心。 雨丝从敞开的小窗飘入,落在搁在笔山上的白玉笔上。 曹阳皱紧眉头, 看着今日新的军报,满心焦灼。 唉。曹阳拿起白玉笔,只觉触手冰凉, 还能回复前线将军什么呢?朝廷无将可用多年,保证异族兵马不再攻陷城池, 已是前线将军最大的本事了。 【东临】府衙正堂的门一直大开着,只因前线的战报随时都会加急送抵, 关不了多久,就得开门放入送信的兵士。 悔不当初。 曹阳不该赌这一次,相信夜夫人的话,联军齐攻魏氏掌控的西北三州。 与虎谋皮, 终致祸患。 不但没有攻下魏氏的西北三州, 还赔了东浮州的好几座小城进去。 驸马。副将来到正堂门口,恭敬地对着曹阳一拜。 曹阳知道定是又有战报传来, 他颓然搁下白玉笔, 捏着额头, 倦然挥手示意副将把军报送进来。 副将摇头,夜夫人在外求见。 她还敢来?!曹阳大惊,前线正在打仗, 这女人居然还敢孤身犯险!曹阳稍微让自己平息了些,在正堂座上坐了个端直,扶了扶发髻上的玉冠,捋了一下衣袖上的褶皱,方才道:带她上来。 诺。副将退下。 不多时,穿着黑裳、戴着黑纱的夜夫人便从正堂外走了进来。 曹阳冷眼打量夜夫人,隔着黑纱,还是能看出她今日心情不错,显然是有备而来。 驸马爷,别来无恙啊。夜夫人咯咯轻笑,开口就寒暄了一句。 曹阳冷嗤一声,你胆子不小啊! 呵。夜夫人抖了抖裙角上沾染的雨珠,富贵险中求,胆儿小的人死得也早。说着,她抬眼凛然对上了曹阳的双眼,驸马爷,今日我来,只问驸马爷一句,当初与我们夜氏的约定可还算数? 曹阳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分明是夜氏毁诺在先,如今还敢提及此事,脸皮未免太厚了些。 夜夫人早就料到曹阳会是如此反应,她淡淡笑道:若是驸马爷忘记了,我可以再与驸马爷说一遍。 再说一遍又如何?曹阳讪笑,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话? 信不信是驸马爷你的事,既然驸马爷还记得,那我再加一条。夜夫人对着曹阳竖起了食指,今日我要驸马爷亲手盖印的朝廷敕令,敕封我兄长夜承天为西沉州都督。 曹阳猛地将白玉笔狠狠砸断在了案上,怒喝道:你好大口气! 再过两月,就该入冬了。夜夫人徐徐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 这事更是曹阳的心病。 朝廷连年征讨叛贼,军饷消耗巨大,军粮更是消耗巨大。入冬以后,九州四处飘雪,朝廷粮草储备根本不足,再战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可夜夫人远在西沉州,怎会知晓这些? 西沉州这几年贼盗四起,出过好几个山大王,朝廷若真有余力管顾,也不至于空置整个州府的官员多年。夜夫人笃定曹阳没有第二条路可选,她走近了案台,重新给曹阳拿了一只毛笔,蘸了蘸墨汁,递向了曹阳,驸马爷曾许诺,你我联手拿下魏氏三州后,便帮我们夜氏除去奴籍,让我们夜氏子民可以入九州如寻常百姓一般生活。如今我们只求一个能够遮风避雨的州府安顿族民,选的还是朝廷管不了的西沉州,驸马爷还在迟疑什么呢? 曹阳没有去接毛笔,你们想要的远不止西沉州。 夜夫人故意叹了一口气,放下毛笔,朝廷名正言顺地给我们一个西沉州,我们自然就不会再攻打东浮州了,这个道理想必驸马你是明白的。 曹阳脸色铁青。 夜夫人索性趴在了案上,东浮州那几个城池,我们也可以还给朝廷,以示诚意。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曹阳咬牙问道。 分卷(77) 夜夫人放声笑道:杀!可以杀!我既然今日敢来,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说着,她神秘笑笑,侧脸望向了一旁的东浮州地图,驸马真的以为凭前线那个傻将军,就能拦住我们夜氏的兵马?说完,她扭着腰肢走到东浮州地图前,手指在前线的一处军事关口画了一个圈,拿下了这里,西境的屏障还剩下几个呢? 哦,忘了提醒驸马爷。夜夫人的手指往魏氏的三州辖地指了指,柳素可是专门派了使者来谈,说联手灭了大梁后,当许我两州之地。 曹阳看着夜夫人所指之处,柳素与夜夫人一旦联手,朝廷便是灭顶之灾。 朝廷敕令,需得陛下盖印。曹阳连忙找个托词。 三日!我在【东临】等驸马爷三日,敕令到手,我便传书兄长,大军退出东浮州境内,与朝廷休战。夜夫人说完,对着曹阳福身一拜,不等曹阳允准,便退出了大堂。 曹阳不甘心地看着夜夫人走远,狠狠捶案朝廷积弱如此,他隐隐觉得只怕是回天乏术了。 三日如何扭转乾坤? 就算狼帅尉迟酒在世,恐怕也无法扭转如今这样的颓势吧。 驸副将捧着前线战报再次来到大堂外,只唤出半声,便硬生生地忍住了话。 何事?曹阳声音沙哑不堪。 副将深吸了一口气,前线有急报传来。 曹阳额上青筋一跳,他没有示意副将进来,只是侧脸看向东浮州地图,看着夜夫人方才指的关口,你打开军报瞧瞧,夜氏大军是不是强袭三山关了? 诺!副将把军报打开,匆匆看了一眼,脸色煞白,颤声道,回驸马确实如此。 曹阳握紧拳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给了夜氏想要的西沉州都督又如何?东浮州这到手的肥肉,夜氏又怎会放过? 东浮州一旦陷落,骊都便失去了屏障。 成王败寇,当年夜氏有多惨,如今大梁楚氏便有多惨。 曹阳若不是驸马,还可以审时度势,可他已是驸马,夜氏攻下骊都,他绝对活不了。 视线沿着骊都一路往东南而去,最后落在了东海景氏四个字上。 如今朝廷已是强弩之末,夜氏与景氏素有旧怨,东海景氏算是朝廷最后的赌注了。 准备快马。曹阳一念既定,便不敢再有半点迟疑。 他提笔快速拟定两封敕令,又修书一封陈情长公主楚夕,吩咐贴身副将带着敕令与书信当日便往骊都去了。 风雨初停,满庭落叶沾着水气贴在地上。 海城的檐角滴滴答答地落着水珠,打在石阶的小窝上,溅起水花,落上了石阶旁的绿草。 柳溪抖了抖纸伞上的雨珠,将纸伞搁在了一旁。她弹了弹素净裙角上沾的雨珠,卷了卷衣袖,才靠近铸兵台的火炉,便被火炉前的景焕给拦住了。 嫂嫂,你脚伤还没好全,还是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看着火,不会出岔子的。 虽说柳溪可以行走如常了,可景焕记得清楚,沈姑娘可是说了的,柳溪最好还是少走动的好,免得落下什么病根,老了真成了瘸子,而且这三个月来,小五也专门吩咐全家都盯着柳溪养伤。 不是柳溪不信景焕,只是这炉子矿水柳溪很是看重,她必须亲自盯着,才能真的放心。 四叔,我只是看看,我不动手的。柳溪微笑回答。 景焕瞥了一眼柳溪卷起的衣袖,嫂嫂你说的不动手,所以把衣袖放下,看一眼就回去吧。 柳溪干脆地把卷起的衣袖放了下来,这下四叔相信我的话了吧? 景焕点头,嗯。 柳溪无奈摇头,打开矿水盖子看了一眼铁矿熔水,成色还未及最佳时,要铸打上好的兵刃,还需再加料烧上几日。 看着柳溪重新盖上盖子,景焕笑道:看,嫂嫂我没骗你吧? 柳溪满意地笑笑,四叔办事,就是妥帖。 再过十个月,我可就十八了!景焕拍了拍胸膛,行了冠礼我就是大人了,可不能像个孩子一样的做事毛躁。 柳溪轻笑,经他提醒,柳溪试探问道:四叔好像大阿岚七个月? 嫂嫂记错了。景焕摆手,我大小五三个月零七天! 呵,确实是我记错了,幸亏有四叔提醒。柳溪暗暗算了算景岚的生辰,景焕才过了十七岁生辰没多久,三十七日后,便是景岚十七岁生辰。 柳溪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炉火,希望来得及把她的生辰礼物打好。 没事,家里每个人的生辰我都记得!若是嫂嫂又忘了,可以悄悄来问我。景焕得意地昂着脑袋说道。 好。柳溪莞尔,弯腰拿起了一旁的纸伞,刚一转身,便瞧见【铸兵台】的石阶下,景岚执伞站在那里,脸色好像不太好看。 景焕也瞧见了景岚,连忙对着景岚挥了挥手,小五,嫂嫂是才来的,我可是依你的话,嘱咐她早些回去休息。 谢谢四哥。景岚说完,转眸看向柳溪,你就不能好好养着么?虽是责备,可更多的是担心。 柳溪没有立即回答,走出【铸兵台】的檐下,这才发现天上又飘起了细雨。 她低头撑开纸伞,可景岚已快步走近她身侧,将纸伞探出,遮住了天上的细雨。 我送嫂嫂回去休息。景岚匆匆丢下一个理由,走吧。 柳溪窃笑,并不说破。 是,少主大人。一边说,柳溪一边将手中纸伞合上。 景岚瞥了一眼柳溪,下雨路滑,仔细脚下。 好。柳溪心中暖意大盛,略点了下头。 景岚走得很慢,修长的指节握着伞柄,她知道柳溪正侧目看自己,她却不敢直接对上柳溪的双眸,只得轻咳两声,以做提醒。 伞外是细雨蒙蒙,庭院远景朦朦胧胧,如今的景岚已经与柳溪齐高,今日穿了一身蓝纹白裳,衬得面容格外清秀,侧脸瞧去,她的鼻尖高挺,轮廓融入远景之中,像是画出来一样的干净少年郎。 还有一年多柳溪忽然开口。 景岚皱眉,握住伞柄的手指微微一紧,沉声道:是两年多。 柳溪怔了一下,不觉笑容浓了起来,我说的是阿岚的冠礼。 咳咳。可景岚说的是柳溪守孝的三年之期,自忖说错了话,她只能再轻咳两声,只觉耳根似乎有些发烫。 柳溪哑然失笑,阿岚。 何事?景岚问道。 我的骨伤真的已经大好,可不可以别盯我那么紧?柳溪幽声问道。 不行。景岚如实回答,除非沈姑娘说你 这可是你说的,不行!柳溪故意没让景岚把话说完,她得逞地对着景岚挑眉一笑。 景岚停下步子,总是转眸看她,我明明说的是 是什么?她在伞下嫣然一笑,身后满树绽放的秋桂也瞬间黯淡了几分。 心跳蓦地跳快一拍,景岚连忙别过脸去,再若胡言脑海中不断浮现柳溪那一笑,景岚忽然好似舌头打了结,话语哽住了喉,竟忘记了后面要说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是真的要在东浮州好好当都督了。 第95章 对策 景岚耳根大红, 怎么可能逃过柳溪的眼睛? 柳溪轻唤,阿岚。 什么?景岚不敢看她,故作严肃地回了一句。 柳溪笑问道:想看看么? 景岚以为她还在逗趣她, 不禁正色回道:柳溪,这是在海城! 柳溪眨了眨眼, 我问的是想不想看看月月?略微一顿,阿岚想到哪里去了?月月,是柳溪给那只小白兔取的名字, 三个月前还是一手可捧的一小只,现下须得双手合抱才能拢在膝上。 这还成她的错了! 景岚自忖说不过她,索性也不与她辩解太多, 走吧。说罢,作势欲走。 柳溪跟着景岚继续往自己小院行去, 一边走,一边道:快要入冬了。 景岚点头, 嗯。 海城这边还好,岛上总能寻到月月能吃的绿草。柳溪继续说着这个话题,似乎另有所指。 海城存粮足够。景岚记得清楚,昨日她才专门查看过粮库, 可柳溪不会平白提这些事, 你想说什么? 柳溪淡淡一笑,少主大人可愿赏脸, 去我那儿饮一杯热茶?似是知道景岚忌惮什么, 柳溪又道, 门庭大开,就在檐下,堂堂正正。 好。她话都说到这份了, 景岚再扭捏下去,反倒显得自个儿心虚。 两人共伞一起回到了小院,柳溪当即命人将房门大开,把茶几抬到门口,上了两盏热茶,与景岚一同坐了下来。 景岚虽然偶尔经过这里,却不会贸然进来,免得坏了柳溪的名声。这三个月来,柳溪被各人盯着养伤,闲来无趣,也只能左右一下这庭中的花花草草。 景岚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抬眼望向庭中的花草,她依稀记得,左边是排青竹,右边是排海棠,可如今都被柳溪换成了雪梅。 这个季节的梅树并不好看,没有花朵,虬曲的枝干又被绿叶遮盖着,远远瞧去,与寻常绿树很像。若不是景岚的生母苏柔喜爱梅花,自小就让景岚认得梅树,只怕她也以为这些梅树是寻常绿树。 雪梅虽好,却只能盛放一冬。景岚放下了手中茶盏,倒不如青竹百年长青。 柳溪将月月拢在膝上,轻抚兔首,像不像西沉州关外的夜氏?两百多年异族同流,猝然出手,朝廷方知他们骨子里的帝家血性依旧。 景岚提醒柳溪,他们已经出关了。 柳溪点头,我只奇怪,朝廷还在迟疑什么? 你还在等朝廷的圣旨么?景岚正色问道,照理说,驸马曹阳应该再来海城拜访才是,可整整三月过去,朝廷那边还是毫无动静。 圣旨在手,不过是多个名正言顺。柳溪以盏盖刮了刮茶面,小啜了一口暖茶,徐徐咽下,圣旨不在手,我们也不能再等了。 景岚沉吟,嫂嫂的意思是? 柳溪脸上的笑意一僵。 景岚轻咳两声,换做另外一句,你的意思是? 柳溪笑意稍暖,东浮州东岸九县,盛产稻米,今年雨水甚好,想必收成不错。 东岸九县的稻米向来直供骊都,贸然去抢是下下之策。 不必抢,我们买。 何处来的钱? 反正这三月闲着无趣,我便央着四叔出海好几回,这不,寻到新矿脉的同时还发现了一处银矿 景岚皱眉看她,你就不能静静休养么? 不能。柳溪答得干脆,她放下茶盏,我问过景九叔前线战况,以夜氏关外经营两百年的实力来看,攻打东浮州不会只占领十几个小城池。当初内鬼直指辟邪,为的只怕是锦上添花,增进军队实力。既然拿不到辟邪,自当稳扎稳打,当先第一件事便是拿个好地盘下来。 朝廷不会把东浮州给他们的。景岚可以断定此事,魏氏三州也没那么好打,除非景岚恍然,难道他们想要西沉州?! 西沉州土地荒芜,匪寇流窜,是大梁九州中最贫瘠的一州。州中百姓除了犯事流徙的人,便是其他州无家可归的流民,日子越苦,性子便越凶悍。正因为如此,当初魏谏白接掌西北三州时,根本不屑一顾西沉州,得了西沉州,至少要发展十年才能恢复生机,与其花这样的精力与财力治理州府,倒不如把精力与财力拿去发展辖下的三州。 朝廷连年征战,兵力匮乏,早就调走了南漠关的七成兵力。朝廷是太自信,也是太无奈,防备了夜氏两百年,以为南漠的异族与夜氏应该不会觉察,所以你瞧,夜氏强袭南漠关,直接率军攻入了九州,朝廷这次是吃了大亏。柳溪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去,食指轻撩着月月的下巴,南漠少雨,却也能生出猩红色的复国血梅。你呀,可别小瞧了他们的本事,南漠那种荒凉之地都可以经营起来,西沉州再贫瘠,也比起南漠来说也算是乐土了。 景岚只瞥了一眼白兔,明明柳溪撩的是兔子,可景岚莫名地觉得下巴也痒了痒。她不自然地坐了个端直,贸然贸然占领西沉州,等同叛逆,夜氏在这个时候当出头鸟,只怕尚未在西沉州站稳脚,就被柳素所掌控的魏氏借故剿灭了。 所以他们才会突袭东浮州那十余座小城池。柳溪点了一下景岚。 景岚大悟,威逼朝廷?! 他们比我们还需要这个名正言顺。柳溪点头,既然他们可以威逼,自然我们也可以威逼。所不同的是,他们用的是刀子,我们用的是银两。说着,柳溪双手温柔地捧住月月的脑袋,柔声莞尔道:听明白了? 明白了。景岚顺着话答出,眸光不由自主地往月月那边再看了一眼,自忖自己答得太快,好像是代月月答了一样。 脸颊微烫,景岚不敢再看月月,剩下的事都交给我去办吧。说着,她站了起来,想离开这儿。 也好。柳溪将月月捧在脸前,并没有抬眼看景岚,无奈叹道:反正你们一个两个盯我盯得紧,我想出去走走都不成。说罢,她对着月月轻轻一笑,飞快地在月月脑袋上亲了一口,还是你好,至少不会凶我。 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亲的这一声甚是响亮。 分卷(78) 你!景岚欲言又止,明明自己离柳溪还算有些距离,周围也有丫鬟伺候着,可若是路过的人听了去,指不定会想些什么龌龊的画面? 柳溪惑然抬眼,眼底漾着一抹得意光彩,怎的? 它始终是兽景岚随口诌了一个理由,连自己也觉得很是牵强,太过亲近,当心它咬了你。 柳溪将月月高高举起,正对景岚,认真问道:你舍得咬我么? 景岚噤声,知道这句话柳溪肯定不是问的兔子。 你小心些便是! 哦。 柳溪若有所思,常听人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看来,我确实要小心些。说着,柳溪将月月移近了耳畔,佯作听月月说话的样子,侧耳细听。 月月离柳溪的耳垂实在是太近,三瓣唇微动,带着胡须微颤,它向来与柳溪亲近,忽地凑了上去,在柳溪耳垂上蹭了蹭脑袋。 模样亲密,本也平常。 落入景岚眼底,却像是一点火星飞入干柴,莫名地让她有些脸烫。 耳鬓厮磨。 与柳溪双修的一幕幕泛上心头,月月轻蹭的地方,景岚也是蹭到过的,甚至还不仅如此。 景岚惊觉自己起了歪念,连忙强逼自己打住,不可再想,也不可再在这里逗留。 知道了便好! 就在景岚留下这句话,转身踏出大房门时,又听见柳溪响亮地亲了一口月月的脑袋。 景岚握了握拳头,突然转过身来,快步走到柳溪面前,伸臂将月月抱入怀中,这兔子确实可爱,嫂嫂给我养两日可好?说是讨要,其实语气寒凉,更像是恼了。 柳溪不悦道:我本就闲的无趣,你还把月月抱走了,那我怎么办? 只要不贸然离开海城,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景岚干脆答道。 柳溪满意地点头,这可是你说的,堂堂东海景氏的少主大人,可不能像孩童一样,说话不算话。 绝不反悔。景岚认真回答。 就两日。柳溪故意看了一眼景岚怀中的兔子。 再说。不等柳溪反驳,景岚便抱着月月大步离开了小院,走到半途才想起忘记拿伞。 她低头看了一眼月月雪白毛发上落上的雨珠,连忙用衣袖抹了一下,忽觉有人用伞给她遮住了细雨,她惊忙回头。 柳溪笑得明媚,执伞站在身后,将月月平日休憩的竹篮递给了景岚,看着我做什么?还不拿着?倘若淋湿受凉了,谁赔我? 景岚耳根一烧,匆匆接过了竹篮,将月月放入了竹篮。 惊觉柳溪牵住了她的手,景岚急道:不要胡闹! 谁跟你胡闹了?柳溪很快便将伞柄塞入了景岚掌心,松开了她的手,好好照顾月月,若是病了,我定不饶你。说完,对着景岚皱了皱鼻子,语气虽凶,可每个字后蕴含的温柔关切却让景岚忍不住窃窃心喜。 这次是柳溪不等景岚回话,便一手遮雨,一手提着裙角快步往小院跑去。 才好一点点,果然又开始胡闹! 景岚生怕她中途跌倒,一直目送她跑入小院,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噗嗤。 忽闻栏边有人轻笑,景岚侧目瞧去只见沈将离穿着一袭白衣趴在栏边,明净的眸光中多了一丝狡黠的光芒,她饶有深意地对着这边嫣然一笑,似是看懂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柳溪:啵! 月月:开心~~ 小五:死兔子!跟我走! 月月:呜呜~~ 第96章 校尉 景岚执伞提篮, 这会儿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站在原处有些不知所措。 沈将离忍笑对着她再笑了笑, 很、好。 沈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景岚还是想解释清楚。 沈将离站了起来, 提醒景岚,兔、子。然后又指了指天上的落雨,不、好。 即便是有竹篮遮雨, 可这会儿雨下得确实大了许多,不一会儿便在竹篮子上溅了一层水雾。 景岚赶紧把竹篮抱在怀中,再看向沈将离时, 她已双手负在背后,一蹦一跳地沿着长廊走远了。 景岚越发地觉得心虚, 分明沈姑娘就没说什么,可不知怎的, 耳根子越发地烫了起来。 心绪纷乱。 她不敢再在这里久留下去,便提着竹篮,快步往自己的小院去了。 银矿是景焕在一个多月前发现的,矿石冶炼成银钱需要时日, 到如今产出不过三千两之数, 要集齐万两,估计还需两月。 景岚找了景九叔来, 把银矿之事交代妥当后, 算了算日子, 决定半月后带着四千两白银去临海九县收买稻米。 景氏这边主动出击的同时,骊都那边也有了动静。 不管九州战乱如何,骊都绝对是大梁最繁华的都城。巍峨的城郭延绵百里, 城中坊市被笔直的巷陌切割成了百余个小块,宛若对弈天元星盘,骊都中的每个人都是这星盘中的盘中子。 骊都以北,是皇城所在,也是骊都建筑的最高处。 曹阳的副将沿着三百六十五阶宫阶一路疾行,踏入后宫宫苑时,沉重的甲衣下已沁出一层热汗。 副将的呼吸开始急促,他不敢停下歇息一刻,沿着笔直的宫道踏入后宫最深处后,鲜红的枫树之后,探出了半个飞檐,檐上凤鸟展翅欲飞,甚是灵动。 这是长公主楚夕平日的居所,百雀殿。 副将在殿门前被两名内侍拦了下来,里面幽幽地吹着一曲埙曲,站在殿门外,副将也不敢抬眼往里面张望,低头拱手对着殿内一拜,凛声道:末将有急报,求见公主! 埙曲骤停。 殿中燃了上好的龙涎香,即便是站在殿外,副将也能闻见。 长公主畏寒,所以入秋后殿中便炉火不断,一片温暖。 两名只着了单衣的俊俏少年从内殿恭敬退出,一人手中有埙,一人手中有牙板。副将最是看不上这些个妖冶粉嫩的内侍,偏生楚夕就喜欢这样的内侍,常常传召这些内侍入内伺候。驸马曹阳也曾因为此事与长公主大吵过,最后却不了了之,长公主一切如常,曹阳却选择缄默不做理会。 不过是几个妖冶内侍,其实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曹阳自诩是胸有天下的名士,自然也不屑与这些个内侍计较。 驸马都不计较,副将又怎能计较? 宣。 长公主楚夕的声音很是慵懒。 左右内侍放了行,副将垂着脑袋走入了殿中,来到了内殿的屏风前,隔着屏风对着后面凤榻上的长公主一拜,末将参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又打败仗了?楚夕斜靠在榻上,涂满凤仙花汁的指甲轻捻起了一颗葡萄,喂入了口中。 回公主,驸马那边一切如常。副将匆匆将曹阳写好的敕令从怀中拿出,双手奉上,只是这里有两封朝廷委任的敕令,还需公主代陛下决断盖印。 两封?凤眸微沉,楚夕自凤榻上坐了起来,纱衣微坠,露了半个雪白的香肩。 左右侍候的宫娥一人抱着大氅走上前去,给楚夕覆上大氅暖着。 一人绕过屏风,从副将手中接过了两封敕令,恭敬地双手奉给了楚夕。 副将知道长公主定会不悦,所以早就做好了被骂的准备,是,两封。 楚夕把两封敕令接过看了看,脸色变得很是铁青,就像是乌云密布的雨天,随时可能一道惊雷划破苍穹,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他若早依本宫,敕封东海景氏为东浮州都督,又何至于此?楚夕冷嗤一声,语气倦然,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法子扭转乾坤呢? 怪只怪,曹阳不过金玉其外,家世再显赫,内里也只是个废物。 副将噤声不语。 楚夕长叹了一声,拢着大氅站了起来,绕过了屏风,来到了副将身前,沉声道:出去稍待一个时辰,本宫盖好印,你便拿着敕令回去吧。 诺。副将应声退出了内殿。 楚夕凉如冰霜的双眸微转,宣破虏校尉聂广入殿议事。 诺。殿外内侍领命,退了下去。 副将候在殿外,这是他头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区区一个校尉,怎的也可以入内与长公主议事了? 副将暗自奇怪,不多时,内侍便领着一名粉嫩着甲少年来到了内殿外。 他忍不住打量了一眼这少年,看他身形略瘦,铠甲还只是轻甲,压在他的身上,却显得极是沉重。 这样的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能议什么事? 聂广轻蔑地瞥了一眼副将放肆的目光,他冷笑一声,便低头踏入了内殿。 内侍们知趣地将内殿殿门合上,副将更是满心疑惑这未净身的校尉,岂可与长公主闭门共处一室? 楚夕似乎并不在乎外间会如何议论她的荒唐。 殿门关上后,聂广也全然忘记了君臣有别,径直走向了楚夕,直到一步之外时,才对着楚夕拱手一拜,参见公主。 楚夕慵懒地抬眼笑看他一眼,捏住了他的下巴,带着他一起坐在了凤榻之上,乖乖,本宫有件大事需要你好好办。说着,她顺势倒在了聂广膝上,办好了,本宫重重有赏。 聂广眸光痴缠,公主尽管吩咐。 楚夕将其中一封盖好印的敕令递到了聂广手中,给本宫传道旨意,然后她的指尖在聂广俊秀的下颌上轻抚着,把那个女人的心,勾了。 哪个女人?聂广似是不太喜欢这个差事。 东海景氏的那个寡妇,柳溪。楚夕缓缓开口,待你勾住了,本宫再给你下一步指示。 聂广一怔,柳溪? 乖乖,你就别跟本宫装傻了。楚夕敛了笑容,从他身上坐了起来,你们千蛛楼若是连柳溪都不知是谁,便当不起千蛛楼这三个字了。 聂广微笑,我不过是与公主开个玩笑罢了,既然公主都开口了,我是一定会把此事办妥的。 带上你的妹妹。楚夕想要再多一重妥当,景氏还有四只没有婚配的小崽子,能勾到最小那只自然是大好,若是勾不到,那勾其他三只也是可以的。 聂广忽然来了兴致,有趣。勾这种小寡妇的心,最有意思了。 你可别小看了她,她出身西山柳氏,可是连自己爹爹都敢杀的人。楚夕提醒聂广,莫要太过轻敌。 聂广摇头笑笑,公主这就错了。柳溪叛门之事,我们千蛛楼得到的消息,可不是这样的。 哦?楚夕想知道。 聂广故意不说,等我回来,再讲给公主听。说着,他放肆地刮了一下楚夕的鼻尖,放心,我这颗心啊,永远都是公主你的。 贫嘴。楚夕似是很高兴,去办事吧,本宫等你回来。 诺。聂广拿着这封敕令退出了内殿。 楚夕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捏着袖角厌恶地擦了擦鼻尖,大梁如今已是背水一战,不单是曹阳,还有她与幼帝。 还有什么是豁不出去的呢? 最后,她命副将入内取了另一封敕令,几句话打发出了宫。 入夜之后,楚夕着了正服来到了御天殿中,这里供奉着大梁历代君王的灵位,她肃然在灵位前跪倒,虔诚地双手合十,列祖列祖在上,佑我大梁,早日国泰民安。 天明时,聂广带着一队人马,驾着一辆马车往海城传旨去了。 马车摇晃,里面的妙曼少女掀起一角车帘,满是期待地望向远方的朝霞,娇滴滴地唤道:哥哥。 怎么?聂广策马来到马车的窗外,微笑问道。 妙曼少女酥媚一笑,眸光流转,自有一股天然风情,我们不若比一比? 我是哥哥,一定不会输的。聂广轻笑,对付这种尚未破瓜的小寡妇,他有的是本事。 妙曼少女趴在窗上,不服输道:那可不见得!对付那种尚未婚配的少年郎,她也有的是本事。 聂广摇头笑笑,那就比一比吧。 好!妙曼少女干脆地点头。 两日之后,这路朝廷使者来到了三途石峡峡口的石城楼外,今日正好是景檀在此值守,老远看见了朝廷的旗帜,他便命人往城中送了信。 彼时,柳溪正准备去铸兵台看看矿水能否铸炼兵刃了,听到这个消息后,她眉心微蹙,思忖片刻后,不禁冷声道:朝廷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言罢,她抬眼看了一眼天色,今日算是乌云散去不少,终是能见阳光散落。 月月被阿岚抱去几日了?柳溪问向一旁的丫鬟。 丫鬟笑道:两日了。 也该去要回来了!柳溪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去,每日这个时候,景岚应该会在自己的院中练剑。 本来景岚确实在练剑,可听说朝廷来了人,便回房重新换了身衣裳,刚提剑走出房门,便瞧见柳溪来到了院门口。 嫂嫂? 闭嘴! 柳溪冷冷一喝,对着景岚伸出了手去,说好两日的,把月月还我。 朝廷来了人 你还不还? 柳溪根本不容她把话说完,快步上前,径直往景岚的房中去了。 你你怎能随意进小叔的房间? 我已拿了放妻书。 柳溪答得飞快,余光瞥见景岚也进了房门,扬声道:你竟把我的月月照顾成这样了? 明明景岚匆匆看了一眼月月,分明一样白白胖胖。 柳溪给他递了个眼色,我去应付朝廷的人,你留在这里。 分卷(79) 景岚微惊,等朝廷的人等了许久,好不容易人来了,怎的还避而不见? 听我的!柳溪说完,坚定地对着景岚一笑。 景岚点头,好。 这几日你千万不要现身,晚上我来与你详谈。说完,柳溪将月月抱入怀中,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月月的脑袋,极是响亮地亲了一口,想死我了。 景岚脸上一红,瞪了一眼她。 柳溪得意地对着景岚一笑,她摸了摸月月的脑袋,才两日不见,就想咬人了,这可不成。 景岚肃声道:柳溪! 乖,等我。柳溪忍笑,抱着月月走出了房间,径直往海城前厅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还有新妹纸~ 朝廷势力会在这篇正式登场,大家慢慢看~看看到底谁栽了? 第97章 打发 景檀一路引着朝廷的人马沿着三途石峡进了海城。聂广还是头一次进入海城, 三途石峡两壁上的箭矢暗孔密密麻麻,若是没有景檀引着,贸然闯入这里一旦触发机关, 只怕会被瞬间射成刺猬。 聂广身后跟着妹妹聂苏,她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颇是好奇海城的各种机关布局。果然是天下闻名的机关世家,只要勾上一个小崽子住进这里,江湖上什么仇家都杀不进来, 那叫一个踏实。 这两兄妹各有所思,走入山门之后,隔着院墙便能瞧见一截鳞甲熠熠的兽脊辟邪! 聂广早就听闻东海景氏有机关兽辟邪, 他心头激动,今日竟可以一睹此机关兽的真容, 千蛛楼的记录册上又可以多记一笔卖高价的买卖。 只可惜,景檀并没有带他们走那间庭院, 往前绕过影壁后,便来到了海城的正厅。 景檀命丫鬟们上了热茶,两位,请稍等片刻。 聂广看了一眼聂苏, 两人在客座上坐定, 各在心中盘算着,一会儿要如何说话, 才算妥当? 景檀立在门前, 老远便瞧见了柳溪抱着白兔悠闲地走了过来, 他微笑着迎了上来,嫂嫂。 聂广听见景檀的声音,目光望向了走至门口的柳溪早就听闻柳溪是个冷美人, 如今一见,这女人冷中带艳,与他平日招惹的那些莺莺燕燕都不一样。 有意思。 聂广暗自记下,细看柳溪的身姿,虽说只穿了一袭素衣,腰肢用一条雪色腰带系住,恰好勾勒出了柳溪妙曼的身姿。聂广掌心微烫,倘若能一握这盈盈小腰,该是怎样的软玉温香? 聂将军!聂广正在出神间,忽闻景檀一声厉喝,他回过神来,赔笑道,这位姑娘是? 景檀往前走了半步,我大哥的妻子。 聂广突然有些嫉妒已死的景大公子了,这样的一个美人,既然已至谈婚论嫁,想来之前一定是亲昵过的。 原来是柳少夫人。聂广恭敬地对着柳溪一拜。 柳溪实在是讨厌聂广的眸光,好似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她冷声道:聂将军公务想来繁忙,早些宣旨吧。 聂广轻笑,不急,景少主还未到。想不到这女人竟还是个带刺的。 聂苏轻瞥了一眼柳溪,她又看了看景檀,景家的崽子如果都似二公子这般俊朗,这次的差事足以称得上肥差了。 我家阿岚这几日出海了,不在城中,有什么事与我说便好。柳溪说罢,在主座上坐了下来,低头轻抚放在膝上的白兔。 聂广没想到今日正主竟然不在,他看了一眼随行副将捧着的锦盒,里面放的圣旨还要不要宣读? 哥哥,既然景少主不在,我们只能在此等景少主回来再宣旨了。聂苏连忙打了个圆场,对着柳溪乖顺地福身一拜,柳少夫人,陛下有令,圣旨一定要颁到景少主手中。 既然如此,那只好请两位去客岛小住几日了。柳溪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递了一个眼色给景檀,二叔,这边就交给你了,可别怠慢了两位贵客。 嫂嫂放心。景檀笑然点头。 柳溪抱着月月站了起来,对着景檀略点了下头,径直走出了正厅,渐渐走远。 聂将军,聂姑娘,这边请。景檀示意两人与通行的将士随他先行前往客岛。 安顿好了朝廷的人后,景檀仔细想了想,专门往船坞跑了一趟。船只一只未少,景岚若是真出了海,是一定要乘海船的。 今日只有柳溪一人见客,想必是嫂嫂另有安排,未免中途配合不好,景檀想着,最好还是问问柳溪。 一念及此,景檀便来到了柳溪的小院外。 柳溪抱着月月似是心情不错,平日伺候她的两名丫鬟瞧见她把月月抱回来了,不禁笑道:月月回来了,大少夫人也高兴了。 瞧瞧,阿岚就抱去两日,月月毛都不顺了。柳溪一边嫌弃,一边凑近月月嗅了嗅,确实还有那么一点点阿岚身上的味道,想必她这两日也没少抱月月。 口是心非。 明面上看着凶,其实一样细心照顾。 柳溪心底窃喜,不觉笑容更浓了几分。 景檀在院门口看得痴了眼,哪里还记得来找柳溪是为的什么? 另个丫鬟眼尖,瞧见了站在院门口的景檀,二公子? 景檀微笑着走入院中,他不敢贸然踏入房中,便站在门口,对着柳溪一笑,嫂嫂。 进来吧,有些事也该讲给二叔听。柳溪并没有往他处想,她在榻上坐下,显然对月月爱不释手。 景檀受宠若惊地进了房间,拘束不自然,半点不像平日的他。 柳溪吩咐其中一名丫鬟去泡壶热茶,二叔是想问我,阿岚到底去了哪里?柳溪倒是不与他客套,直接问出了景檀心中的疑问。 景檀点头,嗯。 柳溪轻笑,朝廷这封敕令来得太不是时候,接不得,所以我只有让阿岚暂时躲几日了。 景檀愕然,为何接不得? 柳溪并不准备说下去,时机未到,还不能说,二叔这几日只需把朝廷的人管顾好了,便是帮了阿岚一个大忙。 这个自然。景檀点头。 我要的照顾,也许不是二叔以为的那种。柳溪提醒景檀。 景檀疑声问道:嫂嫂要的是哪种照顾? 与上次幽幽姑娘一样,乖乖留在客岛,什么书信都不能给他们递出去。柳溪眸光一亮,二叔,我信你可以办到。 景檀拍了拍胸膛,嫂嫂放心交给我吧! 柳溪莞尔,好。 正事说罢,景檀纵使再不想走,也不好再在这里久留。 他看了一眼柳溪怀中的月月,嫂嫂若是喜欢兔子 一只月月足矣。柳溪满意地笑着,轻蹭月月的脑袋,多了可就没意思了。简简单单地一句话,直接断了景檀再送兔子的可能。 景檀颓然低头,抱拳对着柳溪一拜,退出了小院。 有时候他是羡慕小五的,因为大哥的缘故,柳溪总是对小五很好。 不过转念又想,真成了小五也不好,就算嫂嫂守孝期满,再把嫂嫂娶回来,也要被天下人议论,毕竟小五与他们这三个哥哥都不一样,他是东海景氏的家主,许多事是万万做不得的。况且,小五能与嫂嫂平静相处已是不易,又怎会与他一样,存了对嫂嫂的爱慕之心呢? 想到这里,景檀摇头笑笑,等嫂嫂为大哥守孝完,有些事他也该放在明面上来做了。 柳溪看着景檀的背影渐渐走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希望她方才在景檀眼底发现的情愫只是她想多了,否则,她还要分神多烦心一件破事。阿岚与几位兄长的感情那般好,倘若自己做了红颜祸水,致使他们反目成仇,那她与阿岚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又将裂开一道深壑。 这边柳溪在犯愁,景岚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在自己房中左右徘徊,好不容易等到了夜色降临,她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 柳溪说她不在海城,那她万万不可打柳溪的脸,在海城贸然现身。况且,柳溪晚上还要来此夜会,倘若被旁人瞧见了,那可真是什么都说不清楚了。 景岚打定了主意,等与柳溪议定了正事,她一定要换上小厮的衣裳,溜去厨房好好地吃一顿。 咚咚。 终于有人叩响了房门,景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分明是来谈正事的,可景岚一想到柳溪是悄悄孤身前来,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莫名地有些提心吊胆。 不是偷情! 景岚在心底不断告诉自己,她与柳溪坦坦荡荡,也没什么好怕的。 可当她打开房门,看见柳溪时,心还是忍不住一颤,连忙将她扯入了房中,就着把房门一关,你终于来了!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在此时说出口,好像多了一层其他的意思。 沈妹子还在外面,你怎么就把房门给关了?柳溪瞪了景岚一眼,重新将房门打开,迎入了外面的沈将离。 景岚大惊,怎的柳溪还把沈将离领来了? 沈将离不悦地白了一眼景岚,把房门合上之后,不、好。 景岚拱手赔罪,沈姑娘,我是真的没有瞧见你。 只、有。沈将离微恼,姐、姐。 景岚面上一烧,她确实只注意到了柳溪,没有多瞧一眼柳溪身后还跟着一个沈将离,沈姑娘,对不起。 哼、哼。沈将离把手中的竹篮子往桌上一放,坐在桌边,双臂将竹篮子拢在怀中,抱得紧紧的,不、给。 在旁忍笑半晌的柳溪走到沈将离身侧,帮着景岚赔礼,傻阿岚太听话,都一日没吃东西了,这会儿定是饿得发晕了,所以才没瞧见妹子,妹子大人有大量,就饶她一回,可好?说着,柳溪轻轻地牵了牵沈将离地衣袖。 沈将离再瞪了一眼景岚,看向柳溪时,终是露了笑意,听、话。 柳溪含笑看向景岚,柔声道:还杵在那儿做什么?说着,对着她招招手,过来,先吃东西,饿坏了可不好。 景岚站在原处,肃声道:还是先说正事吧。 嗯?柳溪重重一哼。 沈将离也学着柳溪重重一哼。 谁让她招惹了两个麻烦女人?景岚无奈地坐了下来,看着沈将离把竹篮子打开,把里面的热菜都端了出来。 这没有闻到菜香就算了,闻到之后,腹中的馋虫哪里还静得下来? 柳溪瞧见景岚吞了好几口口水,打趣道:还要先说正事么? 景岚别过脸去,不吃嗟来之食! 当真不吃? 不吃! 那我喂你。 柳溪你 离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杵着下巴看着眼前两人,相、悦。 谁跟她相悦?景岚拿起碗筷,扒了一口白饭,我有手,自己吃! 柳溪无奈轻笑,早这样多好。 沈将离眸光明亮,笑盈盈地看着柳溪,姐、姐。顿了一下,厉、害。 景岚苦笑,这两人是从何时开始成了盟友? 柳溪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抬手轻抚沈将离的后脑,笑道:我与妹子一见如故,早就结拜为姐妹了。 沈将离重重点头。 柳溪也杵着下巴看着景岚,不过是打发几个朝廷来的小蚂蚱,用不到整整一日的。阿岚,你可是太小瞧了我? 景岚噤声。 柳溪轻笑,你可以慢慢吃,吃完我们一起上路。 景岚大惊,去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嫂嫂葫芦里卖什么药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98章 星海 若我没有猜错, 朝廷这次下诏令,不单单是封了阿岚你,同时还封赏了西沉州的夜氏异族。柳溪淡淡开口, 如今他们攻下了三山关,东浮州西境少了最险要的三山关, 你觉得朝廷慌不慌? 朝廷是想借刀杀人么?景岚肃声问道。 柳溪点头,夜氏如今有西沉州在手,若有朝廷诏令, 他们便可在西沉州名正言顺地发展势力。朝廷怎会让他们坐大,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法子便是将我们东海景氏推出来,与夜氏形成对立之局, 这是制衡之道,也是朝廷最惯用的手段。 如今西山柳氏有西北三州, 夜氏有西沉州加东浮州的三山关,阿岚, 我们东海景氏有什么呢?朝廷给一个东浮州都督的名号,又能做什么呢?柳溪话音恳切,烛光投映在她的脸上,照亮了她眸底的担忧, 若我是夜氏人, 在你赶赴东临城接任都督后,我便会发兵来袭, 打的名号便是宿敌私仇, 毕竟当年你爷爷的正妻夜真就是夜氏人。就算夜真寿终正寝, 人死了,夜氏人说你爷爷虐杀夜真,也算是个私仇理由。你如何给两个过世的人自辨呢? 景岚听得啧啧生寒, 哪里还吃得下东西?她放下了碗筷,细思柳溪方才分析的那些事。 夜氏要寻理由,有千百个可以讲,只要她一接任,夜氏只需打着柳溪所言的旗号大肆进犯,朝廷肯定不会留太多兵马给她。毕竟事关私仇,作壁上观兴许还能坐收渔翁之利。朝廷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观望之事了。 柳溪伸手握住了景岚的手,景岚慌乱地缩了缩,不要胡闹! 别怕,有我在,此事也没有那么难办。柳溪笑盈盈地紧了紧手。 景岚更是慌乱,下意识地往沈将离那边看了一眼,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沈将离也微笑地握住了景岚的另外一只手,帮、你。 景岚怔怔地看看沈将离,又看看柳溪,她如今以一敌二,只能放弃挣扎。 东海景氏盛名在外,百年来一直避世东海畔,如今突然出山,整个江湖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着,这一战无论如何都不能输。柳溪语气热烈,有些激动,所以,与夜氏的一战必不可免。这世上许多对错都是胜者决断的,要让夜氏以后不能再拿爷爷的事另起事端,你就必须狠狠打服他们!这一战必须让他们觉得痛才行。 分卷(80) 你想做什么?景岚认真问道。 柳溪笑然看她,前几日我才与你说过,我要稻米。 你想去临海九郡收粮?景岚疑声问道。 柳溪点头,有多少,我们就收多少,一定要把这一战拖入冬日,在朝廷兵马最绝望的时候开战,方有奇效。略微一顿,柳溪正色看她,阿岚,若我们手有粮草,逼得朝廷封了你都督之位,我们好歹是主动的。可如今,我们是被朝廷架上烈火的刀刃,若不能反客为主,只怕刀刃尚未出鞘,便已化为一滩铁水,死得毫无价值。 这些都交给我去办。景岚重重点头。 不,我们必须一起去。柳溪否决了她,早就猜到她会以什么理由留下她,我的足伤已经大好,不信你问妹子。 沈将离点点头,我、在。说完,她拍了拍胸膛。 敢情这一切柳溪都算好了的,景岚如何能反驳?景岚只好又找了个理由,柳溪,若我们都走了,海城怎么办? 柳溪轻笑,我今晚来此,红姨也是知道的。 景岚静静看她。 柳溪将景岚的掌心摊开,指尖轻点景岚的五指,一手五指,各有所用,你是家主,你要知道谁能办什么,谁不能办什么?这次我给你安排好,只教你这一回,下次什么都得你自己来,我只管抱着月月喝茶。 她悄悄指尖轻挠,痒痒地让景岚骤生了一丝杂念。 景岚觉察之后,连忙正心,从柳溪掌心抽出手来,握成拳头,不让她再有机会牵手,我我知道了。出声答话,竟有几分局促。 柳溪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笑问道:不吃了? 景岚点头,事不宜迟,我们早些上路吧。说完,她起身往衣柜去了,想要收拾两件路上换洗的衣裳。 阿岚,不必收拾了。柳溪微笑道。 我说了,这次我什么都安排好了。柳溪饶有深意地笑了笑,笑意中透着一抹狡黠。 沈将离站了起来,笑道:走、走。 景岚轻叹一声,既然什么都安排好了,那她也没有什么好耽搁的,当即跟着两人走出了房间,径直往望海渡去了。 融融月色之下,一只海船停泊在望海渡畔,海浪打在上面,碎成百点浪花飞溅如星,尽数落入海中,晃出无数的凌乱涟漪,揉碎在碧波之中。 海船之下,红姨娘与景焕提灯在那里等了许久。 小五!景焕对着景岚招了招手,随后对着甲板上的秦叔比了个手势。 秦叔点头,当即便把船帆扬起,随时可以起锚出海。 四哥!景岚快步上前,左右看了看,红姨,怎的不见二哥与三哥? 红姨娘牵住了她的手,笑道:他们另有安排,别担心。 景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柳溪,只见柳溪胸有成竹地笑笑,看来这回她是把整个东海景氏的人都安排好了。 倘若能及上她谋略的一半 景岚忽然多了一重心思,今后柳溪再教她什么,她一定会好好学,再不与她别别扭扭地置气。 景焕笑眯眯地对着柳溪保证,嫂嫂放心,一月为期,我一定把你要的铠甲兵刃全部打好! 好!柳溪肯定地笑笑。 红姨娘笑道:路上若是小五又闹性子,你全部记上,回来告诉红姨,红姨帮你教训他! 柳溪忍笑,悄悄地瞥了一眼景岚,红姨放心,阿岚是个懂事的孩子,一定会听我的话的。 谁是孩子?!景岚瞪了她一眼。 红姨娘挑眉看她,红姨还在,你就耍性子了? 景岚无奈,如今是三个女人一条心,还是别惹得好。 景焕勾住景岚的肩头,小声道:好好照顾沈姐姐。 嗯?景岚定定地看着景焕。 景焕故意往天上看了一眼,时辰不早了。 红姨娘伸手拍了拍景岚的后脑,快去快回。 好。景岚点头。 三人上了海船之后,秦叔起了船锚,将海船驶离了渡口。 沈将离还是头一次坐海船,激动地在海船上左顾右看,最后飞上了桅杆,在桅杆上坐了下来。今晚天气晴好,繁星万里,碧波粼光也绵延万里,水天一色交接,极目远望,景色是说不出的辽阔壮丽。 海景美极,沈将离歪头靠在桅杆上,久久沉醉其中。 景岚站在甲板上,扶着船舷远望已经看不清轮廓的望海渡口,这是她这辈子最看重的家园,总有一日,她可以成为扶摇千里的大鹏,用自己的双翼将这个家园守护好,让家园中的家人不再畏惧风雨。 在想什么?柳溪走到她的身侧,微笑问道。 景岚侧脸看她,认真道:我不是孩子了。 还在气恼这句话啊?柳溪轻笑,在我心里,阿岚早就不是孩子了。 那你还 说你不是孩子,红姨放心让我这个拿了放妻书的寡嫂带着你外出么? 景岚无言反驳。 柳溪笑容温柔,微凉的海风吹在她的脸上,等你可以独当一面了 柳溪。景岚骤然打断了她,你你若有一日遇上喜欢的人,若有一日要离开了,你还会不会说着,景岚鼓起了勇气,正视她的双眸,回来看看? 柳溪怔怔地看着她,笑容微微一僵,你想我离开么? 景岚紧了紧扶在船栏上的手,绕开了柳溪的问话,倘若那人待你不好,敢欺负你一点点,我会带着几个哥哥一起收拾他的! 柳溪忍不住笑出声来,若待我不好,我肯定不会喜欢,可一旦成了我的心上人,我便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她眸光微亮,一瞬不瞬地看着景岚,听懂了么?眸底的情愫坦坦荡荡,又柔情脉脉。 心,仿佛被什么重重地撞了一下。 心弦颤动,每一声狂烈的心跳都是因她而起,景岚从未这样清楚过。 傻。柳溪低嗔一声,转眸望向东海深处,幽声道,阿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景岚怔怔地看着柳溪的侧脸,尚未从方才的失神中彻底抽离出来,什么? 柳溪会心莞尔,我想我知道了。 景岚终是回过神来,知道什么? 我家阿岚是个小傻子。柳溪放声大笑,笑声好似银铃般悦耳,一声一声传入景岚的耳中,就好像用小锤擂动着她的心房,每一下都是砰砰作响。 景岚双颊一烧,沉声反问,你说谁是傻子? 你说是谁?柳溪索性跳坐上了船栏,穿着白色靴子的双足荡在船舷上。 当心跌下海!景岚焦急地揪住了柳溪地袖角,快些下来。 有阿岚牵着,不怕。柳溪笑着说完,指向远处的星空,阿岚你瞧那边真美。 景岚拗不过她,哪里敢松手,匆匆顺着她的指向瞧去,东海星空海景她从小看到大,倒也不算什么稀奇。 牵紧些。柳溪忽然低哑开口。 后半句她没有说出口我便哪里都舍不得去了。 星空之下,她一袭白衣坐在船栏之上,微荡双足。海风吹拂,吹起她鬓间微乱的几缕碎发,她在月下嫣然轻笑,笑容像是陈酿的果酒,带着一丝酣甜,钻入了景岚眼底,烙入了景岚的心房。 景岚一直以为柳溪生得冷艳,可当柳溪将最柔情的一面展现眼前时,景岚觉得今夜的星空海景都瞬间失去了颜色。 美,美得惊心动魄。 景岚想,当初兄长就是瞥见了这样的惊心动魄,才会至死都想给她一个家吧。 心房滚烫到了极致,景岚觉察了内里藏着的那一抹冰凉。 怎么办? 此时此刻,景岚也想给她一个家,一个可以容她这般恣意而活的家。 完了。 景岚觉得心中似有什么牢笼轰然碎裂,有头野性难驯的小鹿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了出来,不断撞击着她的心房。 意识到自己的放肆,景岚连忙低下头去,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柳溪杵在船栏上的纤纤玉指上雪白的手宛若白玉雕成,唯有虎口处还余着数道疤痕。 心疼。 景岚记得这几道疤痕是在何处留下的,她忍住了想握住她手的冲动,却忍不住想说的那句话,低哑问道:还会疼么?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大家今天也要开心哦~~ 嘿嘿 ~更新结束,鸢小凝跑去开心玩啦~今天生日,也祝大家开开心心~万事如意~ 第99章 布衣 柳溪闻言只微微一怔, 忽地噗嗤一笑,真好,阿岚会关心人了。 景岚自忖今日确实是失态了, 急声道:我倦了!你自己小心些,掉下去我可不管!说着, 她松开了柳溪的衣袖,逃也似的往内舱去了。 柳溪忍笑看着景岚逃远,虽说不过片刻的愉悦相处, 却足以让她的一颗心胀得满满的,都是酣甜。 傻丫头。 柳溪在心底轻骂一声,得意地望向千里星海。 偌大尘世, 人不过是沧海一粟,正如这漫天繁星, 能遇一个想闪亮给她看的人不易,能得一个两情相悦的心上人更不易。 所幸, 她遇到了她。 上辈子她伤她至深,这辈子柳溪已打定主意,定要一寸一寸地将上辈子的那道刀口用温情一一缝合。 呼啦! 沈将离也有些倦了,她从桅杆上跳了下来, 稳稳地落在了柳溪身边。 睡、觉。沈将离揉了揉眼睛。 柳溪点头轻笑, 也翻下了船栏,站定在了甲板之上, 好, 睡觉。 她们谁也没有发现, 舱门后藏匿着的景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瞧柳溪终是稳稳下了船栏,景岚终于可以安心入舱休息了。 走东海水路去临海九县并不远, 明日海船靠了岸,只须走上半日,便能到达第一个县城【江庆】。 一夜过去。 景岚今日起得很早,大半都是因为实在是饿得慌,她急着出来瞧瞧,海船可要靠岸了?才踏入正舱,便闻见了一股扑鼻的清粥香味。 她馋虫大发,坐在了桌边,给自己满满地盛了一碗清粥,哪里顾得烫不烫,一边吹一边急切地把清粥喝了大半碗。 小心烫,吃慢些,还有。 忽闻身后响起了柳溪的温柔声音,景岚的动作一僵,回头看向身后 柳溪今日穿了一身寻常农家姑娘的衣裳,发髻微斜,只在鬓间别了一朵小白花。衣裳是月白色的粗布所制,没有一处有花纹。 可即便如此,景岚也忍不住呆了眼。 她在海龙陵中就曾想过,倘若柳溪手不握刀,只是个寻常农家姑娘,该是什么模样?如今一见,柳溪好像能读懂她的心思似的,就这样走近了她,放下蒸笼后,将几缕碎发顺到了耳后,动作像极了乡间长大的农家姑娘。 可是饿坏了?柳溪亲手给景岚揭开了蒸笼盖子,扑鼻而来的酱香味儿让景岚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柳溪看她还呆愣着,忍不住刮了一下景岚的鼻尖,老看着我做什么,想把我当包子吃了不成? 胡说八道!终是回过神来,景岚只觉被柳溪刮过的鼻尖隐隐发烫,坐在原处颇是局促,这些都是你做的? 柳溪点头,怎的?不好吃? 好、吃。景岚没有回答,沈将离却啃着一个大包子从厨舱走了过来,笑眯眯地坐在了景岚身边,催促景岚道,不、吃。顿了一下,她急切地盯着那笼肉包子,给、我。 景岚这才发现,沈将离今日也是农家姑娘打扮,想来定是柳溪的意思。 你的衣裳一会儿我给你送过去。柳溪微笑说完,轻抚了一下沈将离的后脑,阿岚昨夜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想必是饿极了。 沈将离将大包子吃完后,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没、饱。 柳溪笑道:我多做了一笼,现在应该蒸好 去、吃。沈将离激动地站了起来,不等柳溪说完,便往厨舱快步去了。 柳溪夹了一个包子放入景岚碗中,提醒道:快些吃了,妹子若是吃完里面的还不够,你这里的可就保不住了。 景岚夹起包子咬了一口,酱汁入口,颇是鲜香,我竟不知你的厨艺竟如此了得。 柳溪杵着脑袋看着景岚,话中有话地道:慢慢便知了。 景岚品出了她话中的深意,不禁坐了个笔直,换了另外个话题,你吃了么? 柳溪夹了一个包子起来,咬了一口,嚼了咽下后,笑道:现下算是吃了。 就一口?景岚愕然。 柳溪莞尔,陪阿岚吃一口便好,免得阿岚瞧我在这儿,半天不敢动筷了。说完,柳溪放下那个咬了一口的包子,伸手在景岚手背上轻拍了两下,我去给你拿衣裳。 柳溪。景岚看她欲走,情急之下握住了她的手,吃完再去。 柳溪又惊又喜,这可是你说的。 景岚慌忙松开了她的手,只要你不胡言乱语。 好。柳溪拿了空碗过来,盛了一碗粥给自己,对着景岚温婉一笑,低头喝起粥来。 景岚哑然失笑,清粥入喉,也不知是米甜还是心甜,总觉得有一丝甜腻萦绕在唇齿之间。她忍不住悄悄顾看柳溪,瞧她吃得香甜,心底更是喜悦。 一轮暖阳从水天交接处缓缓升起,温暖的阳光从舱窗透入,照在正舱中静默喝粥的两人脸上。也许是阳光太暖,照得久了,竟是双颊生烫,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分卷(81) 沈将离在舱道之中探出了半个脑袋,笑嘻嘻地看着这两人的岁月静好。她怀中的蒸笼里还有最后一个包子,她鼻翼微动,哪里能抵住这包子的香味儿?当下拿了包子喂入口中,美滋滋地嚼了起来。 用过早膳之后,柳溪抱了准备好的农家汉子衣裳来,交给了景岚穿戴。 毕竟是农家衣裳,头发不必像在海城那样,端端正正束在发带之中。景岚穿戴好后,从内舱中走了出来。 接着!柳溪忍笑,突然抛了一件物事过去。 景岚一把接住,低头一看,原是一柄可缠腰上的软剑。 我在海城府库中翻了半日,才翻出这两件稍微趁手的兵刃,暂且用着。柳溪一边说着,一边将另一柄软刀缠上了腰,再用粗布裹缠其上,掩饰其下。 待一切准备妥当后,秦叔将海船靠了岸,三人各背着一个褡裢下了海船,径直往【江庆】去了。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东海已经被半座青山掩去。 景岚瞥了一眼柳溪的脚,忽然开口,先歇一会儿吧。 柳溪怎会不知景岚是什么心思,她笑道:放心,我脚不疼的,这双鞋子下面垫了棉布,走再久也不伤脚。说着,她给沈将离递了个眼色。 沈将离并指探上了柳溪的足踝,轻敲了两下,点头道:没、事。忽地,她似是看见了什么,蹲下身去,从地上捡起了两颗尚未脱壳的稻米。 柳溪瞧见她手中的稻米后,微微一惊,弯腰在山道上又瞧了瞧,这一路上散落着不少稻米。前几日东浮州才下过雨,这些稻米若是前几日留下的,不该这般干净。柳溪也捡起一粒,在指间细细搓揉,谷壳干爽,想必是才晒好的。 奇怪。柳溪望向来时的山道,这条山道直通东海,若是朝廷的运粮兵,应该往西边的骊都去,怎会往东海这边走呢? 你跟沈姑娘慢些来,我先行一步。景岚担心柳溪的足伤,沿着这些稻米寻过去瞧瞧。 也好。这次柳溪并没有否决景岚。 景岚轻舒一口气,江庆县城门下见。 好。柳溪点头。 景岚也点了下头,足尖一点,在山道上掠飞如猿,很快便消失在了柳溪的视线之中。 沈将离惑然看她,不、怕? 终要一点点放手让她独当一面的。柳溪微笑看向沈将离,管多了,兴许还厌烦我,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去、哪?沈将离似懂非懂地问道。 柳溪细思片刻,笑道:原路返回,我们瞧瞧这些稻米到底是往哪里去了? 沈将离迟疑地看了一眼景岚走远的方向,可、是。 临海九县近海,也多湖川。柳溪胸有成竹地笑笑,我们走水路,从入海川溯流而上,登了岸换乘小舟沿河而下,兴许还比阿岚早一步到达江庆县。 沈将离笑道:厉、害。 走吧。柳溪莞尔说完,便带着沈将离一边低头寻稻,一边往海边行去。 秦叔的海船就停在东海岸的一处寻常码头边,老远瞧见柳溪与沈将离回来了,唯独不见景岚,便快步迎了过来。 少主呢? 她先行往江庆县去了。 说完,柳溪在码头上绕了一圈,说也奇怪,码头之外分明还有稻米,可入了码头,稻米竟一粒也没有掉落。 有意思。 柳溪隐隐觉得,这趟临海九县之行,应该会有什么大收获。 秦叔,劳烦带我们往北行,从入海川进入临海九县。说着,柳溪又加了一句,然后劳烦秦叔把海船停回这里,佯作海船人手都登岸办事的样子,你悄悄藏身船上,记录每日这码头出海的船只数目。 好!秦叔点头。 柳溪又嘱咐道:若遇凶险,保命为上。 没事!我会小心的!秦叔拍了拍胸膛。 柳溪不再多言,与沈将离一起上了海船。 秦叔起锚开船,载着两人往北入川登了岸后,准备了数日的食粮后,便依计回到了这个码头,小心埋伏。 柳溪与沈将离登岸之后,便雇了小船走水路直下江庆县。 一路往下走,两岸金灿灿的稻浪翻涌,两岸忙碌丰收的农家人脸上却不见半点喜色。 事有蹊跷。 柳溪越往江庆县走,就越是忐忑。 倘若有人先一步买了稻米,那她所谋的一切,便算是白忙活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  嫂嫂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羹汤】隐藏技能~!谢谢大家昨天的祝福哈~么么~ 更新完,上班~ 第100章 稻米 江庆县是临海九县最大的一个县城, 城外千亩良田,每到秋季,稻浪翻涌, 极目之处,皆是金灿灿的稻浪。 今年雨水充沛, 收成大好,算算时日,不该那么快就收割完田间的稻米。 柳溪与沈将离一路乘船而下, 沿途不仅是江庆县,其他县城的稻田大多收割干净了。且不说这九县的人口有限,朝廷的兵马大多都在边境御敌, 哪有那么多人手来收割稻米? 若是稻米大多走海路去了他处,此人入冬后拿出部分稻米倒卖一番, 不论是朝廷、夜氏、魏氏、逐鹿盟,只怕都会买账这可是一笔稳赚不赔的大买卖! 如此贪钱之人, 又有海上交通的,柳溪最先想到的便是幽幽。 算算时日,料想她逃回海上静养这几个月后,伤应该也大好了。 若真是幽幽, 此人狡黠多计, 又与夜氏交好,这批稻米若是落到夜氏手中, 那可真是灭顶之灾。 柳溪越想越愁, 登岸之后, 脸色是沈将离不曾见过的一片沉郁。 姐、姐?沈将离揪住了柳溪的衣角,担心地看她。 柳溪正色看她,妹子, 这一战看来不好打了。 沈将离坚定地点了下头,杀、人。说着,她指了指自己。 柳溪笑笑,还不到杀人的时候,也许事情没有我想象得糟糕。说着,柳溪辨明了城门的方向,妹子,走,我们先去与阿岚会合。 沈将离点点头,牵着柳溪的衣角,跟着柳溪快步往城门口走去。 果然如柳溪所想的那样,她们两个到达江庆城门下时,景岚还没有到此。 柳溪不禁有些担心,也不知景岚是赶路慢了,还是遇上了什么凶险? 不觉已到正午。 沈将离摸了摸肚子,眼巴巴地盯着不远处的一个豆花小贩。 柳溪莞尔看了一眼沈将离,她径直走向那名豆花小贩,小哥,给我两碗豆花。说完,掏出两枚铜钱递了过去。 好咧。豆花小贩麻利地打好两碗豆花,递给了两人。他这一抬眼,才发现这两人虽是农妇打扮,可眉眼如画,是活脱脱地两个大美人,不禁看呆了眼。 沈将离唇色微黑,为了不引人注意,今日涂了厚厚一层红胭脂,此时站在阳光下,更显唇色红艳。 沈将离不喜欢这小哥的放肆目光,她凶凶地瞪了一眼小哥,小哥慌乱地低下了头去。 忽然觉得这碗豆花也不怎么香了。 可肚子咕咕在叫,沈将离也顾不得那么多,端着碗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也没有尝出什么特别味道来。 咣! 沈将离生气似的把碗摔碎在了脚下。 小哥没想到这姑娘脾气居然这般大,柳溪又摸了五枚铜钱出来,递给了小哥,我这妹妹脾气大,这是赔偿。 不过是个土碗罢了,五文钱足以买上十个一模一样的。 小哥把铜板攥在手中,小声道:姑娘这妹妹脾气是真的不小。惊觉沈将离凶狠的目光投来,小哥慌然闭了嘴。 柳溪轻笑,喝了一小口豆花,随口问道:小哥,有件事向你打听一下。 姑娘请说。小哥客气回答。 柳溪若有所思地望向城外,原本良田中的稻米已被收割大半,我们都是外乡人,听说这儿的稻米好吃,便想路过的时候买上两袋,带回家去给大家都尝尝。可这一路走来,今年是收成不好么?怎的那么快就快收完了稻子? 姑娘,你就别想着买两袋米了。小哥提到此事,就很是奇怪,前几日,也不知哪里来的一群商人,带着千来个伙计,挨家挨户地高价收粮。你们来的时候应该也瞧见了,米铺都没粮卖了,都关着呢。 临海九县的稻米不是一半都要上缴朝廷么?柳溪试探地问道。 小哥点头,朝廷那一半早就缴了,我们手头只留了明年吃的,其他能卖的都卖了。 小哥可知那些商人在何处?我去瞧瞧,能不能与他们买两袋?柳溪再问。 小哥左右看了看,凑近了柳溪,将声音压得更低,我好心告诉姑娘你,姑娘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好。柳溪点头。 小哥继续道:这些商人的伙计身上有股土味,腥臭腥臭的,大家都说,他们的钱大概都是盗掘他人坟墓挖来的。略微一顿,小哥再左右瞧了瞧,他们收了粮,就往大荒山去了,那里可是乱葬岗,晚上都要闹鬼的! 柳溪怔了怔,大荒山? 小哥猛点头,你们两个姑娘家,就别去那种地方了,那些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可千万别折在那些人手里了。 多谢小哥。柳溪故作惋惜地叹了一声,看来,这次是买不到米了。 小哥犹豫了一下,若是姑娘真的想尝尝,我可以卖姑娘一袋。 不成不成,那可是你家留的口粮,我们不能要的。说着,柳溪摇了摇头,还欲说什么,余光便瞥见了城门前出现的景岚身影。 沈将离高兴地对着景岚招了招手,这、里。 景岚瞧见了她们两人,颇是惊讶,这两人竟走到她前头去了。她快步走了过来,额上满是热汗,这一路掠飞,她的呼吸急促,一时半会儿还没缓过来。 沈将离从柳溪手中端过了豆花,递给了景岚,先、喝。 景岚瞧这碗豆花满满的,想来定不是柳溪喝过的,她不由分说,端起便将豆花喝完,入口香甜,还算解渴。 柳溪忍笑看她,沈将离也狡黠轻笑。 景岚不知这两人都在笑什么,她把碗还给了小哥,回头问道:你们都喝了么? 别动。柳溪温声道。 景岚愣了一下,柳溪已捏着衣袖温柔地擦上了她额上的汗。 柳景岚下意识地想退,可这众目睽睽的,突然在这里呵斥柳溪,只会显得柳溪这个当嫂嫂的不知廉耻。 柳溪笃定了她不敢呵斥,笑道:慢些走,瞧这汗,领子都湿透了。指尖轻轻地在景岚颈边刮了一下,傻瓜。 景岚面上一红,余光瞥见了小哥那羡慕的眼光,这叫她如何解释? 好了,我们走吧。景岚慌忙捉住了柳溪的手,急忙催促。 柳溪顺势握紧了她的手,笑道:好,我们回家吧。 景岚不禁紧了紧手指,以示抗议。 柳溪也紧了紧手指,挑眉看她,表示反驳。 沈将离掩口轻笑,乖顺地揪着柳溪的另一侧衣角,跟着两人一起走出了江庆县的城门,往郊外去了。 沿着田埂走了一阵,直到四野只剩下了光秃秃的稻田,没有他人了,三人才停了下来。 柳溪,你又胡来!景岚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柳溪无辜看她,胡来?你我可是一早就说好的,你我这是乔装出行,不扮作夫妻,难道扮作姐弟么? 你!景岚自忖说不过她。 柳溪笑道:扮作姐弟也成,你先唤我一声好姐姐,那我就认了。 景岚实在是拿她没有办法,说正事! 你可有什么发现?柳溪就跟她说正事。 景岚点头,神色凝重,我寻着地上的稻米,一路入了大荒山,就在那边。她辨明了方向,指向了不远处的青山,那座山后面。我担心你们,便没有再追寻下去,便先行赶来江庆县与你们会合。 大荒山。柳溪抬眼看向那边,努力回想上辈子关于大荒山的记忆。 所谓乱葬岗,其实是因为许多穷人买不起棺材,便会用草席裹起尸体,抛入山腹之中,任山中野兽吃食。 要说这地方有什么特别,那只有一个传说相传那里面阴气太重,便有一名云游僧人穷其一生精力在乱葬岗深处建了一座往生寺,超度亡魂。 谁也没有真正见过往生寺到底什么模样,毕竟是乱葬岗,生人哪敢进去一探究竟? 现在想来,这样的地方,确实是收藏稻米的上佳之地。 景岚听柳溪的语气,似是听过这个名字,柳溪? 柳溪正色道:那卖豆花的小哥说,有人大肆收粮,将粮食都运往了大荒山中的乱葬岗中。 怪不得。景岚看了看周围光秃秃的稻田。 你怕鬼么?柳溪忽然问道。 景岚轻笑,我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怎会怕鬼? 柳溪侧脸问向沈将离,妹子你呢? 沈将离摇头,指了指自己,鬼、医。 白日也许还有人敢大胆入内一探,所以白日他们的守备定然森严。柳溪一边说,一边思忖,天下乱葬岗那么多,为何那僧人会选这里建往生寺?我想,内里必定另有乾坤。 往生寺?景岚听得惑然。 沈将离也没听过这个名字。 上辈子若不是为了攻打东浮州,柳溪也不会派人把东浮州都探个遍,所以这些传说她大多都记下了。 这辈子好不容易才与景岚平和相处,再提她也是重生之人,那是节外生枝,是万万不可的。 柳溪不慌不乱地笑道:多读书,自然能多知道那么一点点。 分卷(82) 沈将离自小便在【鬼门关】长大,她学的不是毒经就是医术,鲜少看这些杂书,听柳溪这一说,她兴致勃勃地道:我、读。 阿岚你呢?柳溪宠溺地摸了摸沈将离的后脑,转眸望向景岚,可要多学学妹子,以后多读点书? 景岚轻咳两声,正事要紧。 柳溪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好,都听阿岚的。 景岚这才发现,她竟一直牵着柳溪的手,柳溪你 怎的?柳溪另只手隔着衣裳牵住了沈将离的手,你瞧,不就是牵个手么?同是姑娘家,怕什么? 沈将离忍笑看着景岚,不、怕。 你们什么时候连这个都说了?景岚大惊。 柳溪扬眉笑道:金兰之交,贵在诚心,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尽。沈将离重重点头。 景岚知道肯定说不过她们,便也只能作罢,抬眼看了看天色,从这里赶到乱葬岗,起码要走一个多时辰,越往里走,山路越不平。说着,她看向了柳溪,你脚不好,要不 我走不了,你背我便是。柳溪说得自然。 景岚摇头轻叹,你真的得寸进尺。 阿岚心善,一定舍不得我瘸着走路的。柳溪对着她眨了眨眼。 景岚嘴硬,谁舍不得你?说着,别过脸去,沉默片刻后,又低声道,柳溪,你别给我逞能,若真的疼了,就告诉我。 好。柳溪微笑。 景岚匆匆背过身去,嘴角一扬,脸上两点小梨涡忽地旋了起来。 柳溪瞧不见景岚的偷笑,沈将离却看得清楚。 她凑近了柳溪,低声道:笑、了。说着,斜睨了一眼景岚的背影。 其实不用亲眼看见,柳溪也知道她会笑。景岚就是这样的性子,她便由着景岚这样,至少这两年多她不会让她太过为难,她与她能这样就好。 世间美酒醉人,也需要陈酿岁月间的耐心等待。 她愿意守候。 也愿意等景岚真的可以独当一面,可以与她一起面对将来的那些狂风暴雨。 毕竟,强求来的,终究不是自己的。只有她也心甘情愿,才能长长久久。 作者有话要说:  沈将离:助、攻。 鸢小凝:可以!给你加鸡腿! 景岚:那碗豆花到底柳溪喝过没? 柳溪:你猜? 第101章 夜寺 暮色渐临, 入秋后的晚风微凉,尤其是入山以后,寒风料峭, 只觉阴凉。 越往大荒山山腹中走,山道上的古木越是繁盛, 黑压压的树冠几乎将顶上的月光遮得干干净净。偶有一线月光自树隙间落下,照在脚下的碎石路上,乍看一眼, 好几处月光落处,都像是落在脚下的可怖兽口之上。 柳溪与景岚停下脚步,弯腰仔细查看这些碎石。 这哪是好像, 脚下这条路原本就是用雕了兽头的石砖铺成,只是年岁久远, 如今大多已经碎裂,面目已非。 柳溪侧脸看她, 阿岚,你可觉得这些雕纹有些眼熟?她只觉熟稔,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景岚也看得眼熟,细想片刻之后, 陡然想到了一处, 不禁脱口道:海龙陵?! 柳溪震惊,随之而来的是满心疑惑。 海龙陵里面的雕纹大多是两百年前的夜公主所为, 夜公主已经筑陵与心上人同眠百年, 怎会在临海九县的大荒山中又用同一批工匠铺一程山间小路? 传说, 这乱葬岗中的往生寺是僧人所建,这人与夜公主又有什么关系? 事情想必没那么简单。 柳溪沉声道:阿岚,这座往生寺, 我想探个底朝天。 刀山火海我都陪你,但有一点,你必须答应我。景岚正色看她,说得郑重,不准逞能! 柳溪微笑点头,少主大人的话,我自然是要听的。 别只是说说。景岚再强调一句。 是,是,是,遵命。柳溪笑意暖暖。 景岚别过脸去,看向身侧一动不动的沈将离,沈姑娘,怎么了? 沈将离鼻翼微动,抬手指向山道尽头,尸、臭。她本就生得像纸娃娃,在这种地方突然冷冷地说这一句,景岚与柳溪都不禁有些发毛。 入林,我们小心绕过去瞧瞧。 好! 三人踏入了山道边的密林之中,刻意放轻了脚步,小心靠近山道尽头。 乱葬岗本就是人间幽冥地,偶有黑鸦喋喋飞过,窜入林中发出一阵窸窣声响。这里多有野兽的足迹,想必山中野兽都知这里会有腐肉可食。 乱葬岗的入口处,倾倒着两具石兽石兽的兽头已经被风雨侵蚀得面目全非,可从兽爪的形制上看,原本这里应该是两头石麒麟。 麒麟守关,本该是皇子的陵墓规制。 柳溪借着月色看了看这里的山形星河,山峦起伏,并无合抱之相,既不藏风,也不纳水,若真有皇子葬在这里,经年之后,这里又成了乱葬岗,那可是极凶之穴。就算有后人,只怕也是断子绝孙了。 也许,这处陵墓早毁,所以数百年来才会被附近百姓把这里当成是乱葬岗。 海龙陵最先便是蓬莱螺岛的岛主陵墓。景岚似是想到了什么,后来夜凌霜占据蓬莱螺岛后,在海龙陵原先的规制上再修的陵墓。 阿岚的意思是?柳溪问道。 也许我们看见的那些砖石雕纹,是原来海龙陵的砖石雕纹。景岚轻轻抚过石麒麟上的风蚀痕迹,没有千年的风蚀,这石麒麟不可能脆成这般。说着,她并指用劲一叩,石麒麟的一足便断成了两截。 我想,夜凌霜当时万念俱灰,定想早点与阴玄清同归于穴,除了增加机关外,她不会再费时耗力地大肆修筑海龙陵。景岚眸光微亮,定定地看着柳溪,若是原本的海龙陵与这里是同一批工匠所筑,这里面若还能保留一二墓穴的模样,定也是以镜为题。 沈将离是头一次听见夜凌霜与阴玄清的名字,她好奇极了,歪头看着景岚,谁、谁? 沈姑娘,等回去了,我再讲给你听。景岚保证。 沈将离点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肃声道:不、叫。指了指自己。 嗯?不叫什么?景岚没有明白。 柳溪倒是明白了,她笑道:阿岚,妹子不喜欢你还唤她沈姑娘。说着,她摸了摸沈将离的后脑,可是觉得显得生分? 沈将离含笑点头,生、分! 景岚苦笑,那我该唤你什么呢? 沈将离得意地眨了下眼,姐、姐。 景岚蠕了蠕唇,我若是不想叫呢? 沈将离似是恼了,捏着袖角裹着拳头,在景岚额角上敲了一下,打、你。说完,她悄悄地低声对柳溪匆匆道,轻、轻。 柳溪忍笑,确实该打。说着,温柔地揉了揉景岚的额角,嘴甜些是好事,阿岚这些事也要好好学。 还能反驳什么呢? 这两个姐姐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红脸,反正景岚再嘴硬,也只得认栽了。 我喊还不成么?景岚张了张口,极小声地喊了一句,沈姐姐。 沈将离高兴极了,也跟柳溪一样,捏着袖角擦了擦景岚的额角,小、五。 你景岚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反驳。 柳溪捏住了她的手臂,微微用力,正事要紧。说完,她悄悄地给沈将离竖了下大拇指。 景岚倒也不是小气之人,本就比沈将离小,她喊声小五就小五吧,等回去路上,她再与她好好解释喊她小五,吃亏的可是沈将离,除非他日沈将离成了她的新嫂嫂,那又是另当别论了。 风水不好之处,谨防尸变,你我都得小心些。柳溪沉声说完,看了一眼天色,此时差不多快近子时,正是阴气最重之时。 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暗暗给自己壮了壮胆。 本来点个火把往里走是最好的,可若是里面有看守稻米的守卫,点火把就等于给自己上了个活靶子,太容易惊动里面的人。 三人避开了直通乱葬岗深处的碎石路,踩着发臭的腐泥,藏身树冠投下的阴影中,小心绕行。 所幸这乱葬岗不算太大,走上一刻,便瞧见两点幽蓝色的灯火飘在破败的寺门檐下。 寺门之内,熊熊地燃烧着一蓬篝火,因为附近是乱葬岗的缘故,篝火的颜色也有些偏蓝,火光摇曳,投映在歪斜的寺门牌匾上,依稀可见【往生】二字。 这里有篝火在,却没有人值卫? 正当景岚与柳溪起疑之时,骤然听见往生寺深处响起了一声钟响。 咚 钟声轰鸣良久,震得耳鼓发麻。 铜钟不会无端空响,想来里面确实有人。 只要寺中有菩萨塑像在,料想这乱葬岗的孤魂野鬼也不敢贸然靠近。 听了这声钟声后,景岚不觉心定了不少。 柳溪悄悄伸手,牵住了景岚的手。 又来。 景岚微叹,却也容她牵着,想必柳溪也是害怕的,她并没有多言,只是紧了紧手指,示意柳溪不要害怕。 柳溪也紧了紧手指,嘴角不禁扬起一个得意的笑来。 三人轻手轻脚地靠近往生寺的寺门,在走到寺门前时,忽地听见殿中有脚步声传来。三人齐刷刷地蹲在了墙下,屏住呼吸,听着里面的动静。 你怎么又忍不住敲钟了? 哥,这里实在是太阴森了,敲一声心里踏实些。 这殿中还供着菩萨呢!你见哪个鬼敢进来? 我就是怕啊。 孬! 哥,你走慢些!别留我一个在里面! 两人说着,从殿中走了出来,原是两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壮实汉子。 一个满脸惧色,一个满脸横肉,两人凑近篝火烤了烤手,顿觉温暖。 胆小汉子探头往寺外瞥了一眼,缩了缩身子,小声道:哥,先生为何要选这个地方来屯粮啊? 先生行事从来没有错过,你问那么多做什么?横肉汉子瞪了一眼弟弟,你这小子怎么那么没种,哥带你来是发大财的,瞧你这孬样,若是害怕,就滚回村去,活该你一辈子都是穷光棍! 胆小汉子慌忙揪住哥哥,哥,你别这样,我缓缓就好。 你不准再去敲那个铜钟了!横肉汉子警告弟弟,别鬼没吓走,倒把人给引来了,守不住这里面的稻米,你我可都要掉脑袋的! 我不敲了,不敲了。胆小汉子给自己壮了壮胆,似是缓过一些来。 景岚与柳溪递了个眼色,这两人话中的先生是谁,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出是哪个人物?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今夜这寺中只有这两个人看守。 能放心把那么多稻米交给两个看上去不是高手的汉子,想必这寺中还有其他机关。或许,这座陵墓早就被掏空了,只是掏空之人故意留了里面的机关,如此一来,这座陵墓可就成了绝佳粮仓。 总这样藏着也不是办法,万一半夜又来人了,那可就事事被动了。 景岚与柳溪对瞧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一边的沈将离。 沈将离眨眨眼睛。 柳溪唇语道:扮鬼。 沈将离来了兴致,她高兴地点点头,抹去了唇上的唇红,露出了本来的黑色,她故意翻了个白眼。 别说是里面那两个了,就连景岚与柳溪也觉得颇像一只僵尸姑娘。 嘻、嘻。 沈将离笑出了声,篝火边的两个汉子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 胆小汉子颤然抓住横肉汉子的手,哥!你听见了么? 横肉汉子故作镇静,没有!什么都没有听见! 沈将离从墙后跳了出来,垂着脑袋安静地站在寺门前,缓缓地对着两名汉子抬起了双臂。 正当此时,恰好有一只黑鸦从寺檐下飞过,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我的妈呀! 有有僵尸!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沈姑娘彻底释放天性了~ 【往生寺】副本开启~这里面没有僵尸,大家放心哈~就是外面乱葬岗阴森点,=。= 第102章 菩萨 呜、呜。 沈将离的呜咽声断断续续, 两名汉子早被吓掉了魂,双腿一软,齐刷刷地瘫坐在了篝火边。火焰再热, 也没办法把他们凉透的身心给暖回来。 不要咬我! 南无观世音菩萨,救命!救命啊! 只见两人抱头惨呼, 沈将离忍不住掩口轻笑,得意地往寺门外笑道:胆、小。 柳溪与景岚本来是戒备在外的,发现这两人惨呼一阵, 殿内也没有什么人出来,算是略微放心了些。 两人走了过来,一人点了一个汉子的麻穴。 横肉汉子惊魂未定地看了一眼柳溪, 瞧她生的颇有几分姿色,又是农家姑娘打扮, 害怕便消退大半,又急又怒地道:哪里来的死丫头?竟敢扮鬼吓老子! 噌! 汉子喉咙上突然多了一把匕首, 景岚先柳溪一步拔出了他腰间的匕首,凉凉地横上了汉子的喉咙。 凶什么凶?景岚厉喝。 没想到这少年看着年纪轻轻,出手竟这般狠辣。鬼怕恶人,人也怕恶人, 横肉汉子顿时噤声, 不敢多言。 啊胆小汉子突然惨呼一声,原是沈将离凑上前去, 本想解下他腰间的匕首, 哪知这汉子实在是胆小, 瞧见沈将离靠近,还当她是僵尸姑娘,仓皇地大呼一声后, 两眼一翻白眼,竟昏死了过去。 分卷(83) 沈将离隔着他的衣袖探上他的脉息,轻舒一口气,没、死。 横肉汉子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不敢多看沈将离一眼,因为她实在是太像僵尸姑娘。 我问你的问题你全部如实回答,我便给你们兄弟一条生路。柳溪似笑非笑,语气却带着一抹狠厉,是谁让你们把收来的稻米都囤在这里? 横肉汉子急声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可那些当兵的都喊他先生,我便也跟着喊先生了。 当兵的?景岚一惊,朝廷分明已经来人收过稻米,为何又来一支兵马这样鬼鬼祟祟地把收来的粮食都存在这里? 此事不仅景岚生疑,柳溪也颇是奇怪。朝廷连年打仗,国库空虚,哪里还有这笔收粮的余钱?况且,驻守骊都的兵马全是长公主总领,她若有这笔闲钱,能收这么多了粮草,为何不直接送往前线,反而要存在这里? 横肉汉子瞧景岚不信,赶紧补充道:我瞧他们都穿着甲衣,所以我才说当兵的 甲衣是什么样子的?柳溪再问。 横肉汉子指了指殿内,前几日有个兵爷把头盔忘了一个在这里,我给他收在殿中,就放在正殿的菩萨脚下。 我、去。沈将离说罢,便往正殿中走去。 你方才说先生行事从未错过,后来又说你也不知道他是谁。柳溪紧紧盯着这横肉汉子的眼睛,不怒自威,我应该信你前半句,还是信你后半句? 我都是听那些官爷说的,方才说那些话,不过是来糊弄我这胆小弟弟的,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是谁。横肉汉子情绪激动,只差没拍胸膛赌咒了,我句句属实!不信我可以发誓! 今晚为何只有你们两个人值守?柳溪隐隐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他们口中的先生若是行事从未错过,怎会把粮仓交给这两个草包看守? 景岚惊觉哪里不对,她下意识地看向正殿,照理沈将离应该出来了,她高声喊了一声,沈姐姐! 大殿深处一片漆黑,沈将离似是消失了似的,一言不答。 这是个局!柳溪很快意识到这点,此时全身而退不是不行,只是沈将离已入陷阱,她与景岚怎能不管不顾? 我我也不呃!横肉汉子还没来得及说完话,便被景岚一记手刀劈晕在地。 噌! 景岚抽出腰间软剑,剑锋轻颤,划出一道清亮的剑影,柳溪,我进去看看。 我们一起。柳溪也抽出了软刀,拿在掌中,凛声道:既然入了局,我倒想瞧瞧,先生的这张网能不能锁住我的刀? 可是。景岚迟疑。 就算我留在外面,先生也会想方设法让我进寺的。柳溪沉吟,既然如此,我便不劳他费心了。 倘若设局之人再出手,她们被动应战,只怕处境更加凶险。 一念及此,景岚便不再坚持,与柳溪一起小心戒备左右,一步一步走近大殿。 穿过十步黑森森的短廊,两人一步踏入了大殿。 整个大殿只有铜钟边有一盏昏黄的油灯,灯影微弱,仿佛随时可以被黑暗吞噬殆尽。借着这盏油灯的灯影,可见被敲响过的那个铜钟高高悬在正殿的藻井之下。 铜钟一人无法合抱,锈迹斑斑,上面的纹路大多已经朽烂。 景岚柳溪确认铜钟里面没有藏人后,便快步绕开,却在看见殿中唯一的菩萨塑像时,猛地止住了步子。 经历风霜侵蚀,这尊菩萨竟色彩斑斓,此时怒目观世,手举铜铃,须发皆长,没有半点其他菩萨的慈眉善目。 甚至,沈将离就呆呆地立在菩萨下,双手抱着一个头盔,她仰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菩萨的怒目,似是被什么魇住了。 景岚指了指沈将离,又指了指自己,对着柳溪点了下头。 柳溪点头,无声唇语一句,小心。 沈姐姐景岚缓缓走近沈将离,低声轻唤,可沈将离站在那里,还是一动不动。 景岚绕到了沈将离面前,这才发现她双眸碧蓝,竟是开启了瞳术。 细看她的面色,苍白如纸,额上已密密地沁出了一层细汗。 沈将离倏地抓紧掌中的头盔,发出一声轻响,她极是艰难地开了口,快、走。话音一落,只见菩萨头顶倏地飞落一条黑影,袖中骤然亮起一点星芒,直刺景岚的后脑。 景岚闻风反手出剑,不偏不倚,剑锋挑开这点星芒,顺势一掌拍了出去。 黑影欲退,柳溪的刀锋已将他的后路彻底封死。只有错身出掌,硬生生地与景岚对了一掌。 景岚只觉掌心一阵发麻,这黑影内力惊人,若不是仓促对掌,只怕要用出十成的内息,与景岚对一个两败俱伤。 掌风震颤开来,景岚不禁往后退了半步,余光瞥见沈将离身子摇了摇,便要摔倒在地。她急忙去抱她,就在景岚将沈将离抱入怀中的瞬间,只听菩萨石像突然发出一声怵人的梵音,脚下石砖似是一瞬下陷。 景岚想用轻功跳开,可落脚借力之处竟也空空如也,只能拥紧沈将离,双双坠入空洞之中。 阿岚!柳溪惊唤,本想腾空抓提景岚,可一把抓空之后,惊觉耳后有锋芒来袭,她旋身避开。 黑影竟在这时一分为二,一人正面对向柳溪,一人闪至柳溪身后,齐齐地朝着柳溪拍出四掌。 柳溪一人一刀,如何能避开四掌? 她不得不避两掌,迎两掌。谁料?这两掌掌劲凶狠,匆匆接掌,竟将柳溪往后震退了两步。 咔嚓! 当重心落地,脚下石板再次陷落,两条黑影自顶上拍下。柳溪下意识地避开,却再也没办法从陷落的石板上跳开,整个人朝着石板下的空洞跌了进去。 菩萨梵音再响,下陷的石板全部归位。 黑影两相合一,这人沿着石板在殿中踱步一圈,发出了一声冷笑后,拢了拢身上的黑袍,朝着殿外缓缓走去。 篝火的火光一点一点地照亮了她脸上的面具,藏在面具后的幽绿色眸光极是诡异,她走到昏迷的两个汉子面前,抬头望着星空万里,心绪复杂地发出一声长叹。 正是云姬。 柳溪景岚云姬眸光暗沉,回头望向大殿,先前给了我那么多惊喜,这次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噌! 她抖了抖衣袖,袖中的两支寒铁利刺瞬间穿入了地上两个汉子的心脏,要了他们的性命。 与此同时。 万幸,这空洞不算深,三人跌落下去,仗着内息护体,并无大碍。 沈将离与云姬以瞳术对战,内息损耗太大,此时虚弱地靠在景岚怀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景岚一边安抚沈将离,一边摸出了火折子吹亮,想把周围的环境看个清楚。 沈姐姐别怕。说着,景岚更担心柳溪,也不知她现下是什么情况?正当此时,三丈开外,骤然亮起一点火光,景岚警惕看去。 阿岚。那人温声轻唤,正是柳溪。 景岚舒了一口气,却又悬起心来,连她也跌下来,看来是不能原路上去了。 没事吧?景岚关切地问道。 柳溪收起软刀,扶着身后的石壁站了起来,没事。说着,她朝着景岚这边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留意着脚下的石砖雕纹。 这些雕纹与乱葬岗外的那条山路上的碎石一样,可这里的石砖并无破碎,像是昨日才铺上似的。 走近景岚后,柳溪担心地看了一眼沈将离,瞧她脸色不好,便对景岚道:阿岚,我们先给妹子运功调息。 景岚点头,仗着火折子的微弱光焰,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附近到底是什么模样,当务之急,要确保沈将离无恙。 虽说她与沈将离并不是亲姐妹,可相处数月下来,既然景岚心甘情愿地唤了她沈姐姐,在景岚心里,沈将离也同亲姐妹一般重要。 盔盔沈将离着急摇了摇头,发现拿着的头盔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柳溪眼尖,在脚边发现了头盔,她匆匆捡起,指腹忽地捏到了两个阴刻小字。她将火折子移近头盔,只见那两个阴刻小字写的是狼啸。 世上怎的还有狼啸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慢慢看哦~这次是三人冒险开始~ 第103章 开道 没丢沈将离终是放下心来, 在地上盘腿坐好,准备运转毒丹调息疗伤。 景岚收起软剑,也盘腿坐下, 也准备运功助沈将离疗伤。 沈将离摇了摇头, 自、己。 好。景岚点头,缓缓站了起来, 瞧见柳溪的脸色不太好,有什么不对么? 柳溪没有回答, 只是把头盔递给了景岚, 世上已无狼啸营, 可这些人竟然穿的是狼啸营的甲胄。 景岚看清楚了狼啸二字, 疑窦丛生。 龙岭有狼啸营的踪迹,这里也有狼啸营的踪迹。狼帅当年无人知晓她到底去了哪里, 就算至今不死, 也该是个一百多岁的人瑞了。以狼帅尉迟酒的心性,她若还活着,怎会眼睁睁地看着大梁乱成这个模样? 有人冒充。 几乎是异口同声,柳溪与景岚只能想到这个结果。 景岚与柳溪借着微光往顶上瞧了瞧, 上面一片昏暗, 原先下陷的板子已经弹回原处,这类机关是不可能从里面开启的。 两人熟知机关构造, 即便可以攀壁而上, 不过是徒劳而已。 阿岚你有没有觉得,正殿中的那人是故意把我们逼下来的?柳溪细想才发生过的一切, 此人会瀛洲人的幻影分身之术,若是他真想杀我们,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景岚点头, 那人内息充盈,内功深不可测,放眼天下,能有这样的武功修为的人并不多。 往生寺柳溪若有所思,低头看着脚下的石砖雕纹,若这座往生寺是建在某位皇子的陵墓构架之上 菩萨镇墓,必有大凶。景岚倒抽了一口凉气,我只希望那名皇子的墓已经被盗墓贼掏空了,否则,这里面必有一场恶战。 阿岚,你就不好奇这往生寺下藏了什么?柳溪问道。 景岚摇头,什么奇珍异宝我都不稀罕,我只想我们整整齐齐地回家。 柳溪轻笑,当初幽幽把我们困在海龙陵,为的是《鱼龙舞诀》,那黑衣人把我们困在往生寺下,想必也是另有所图。 难不成想要我们把里面的宝贝带出去?景岚肃声问罢,想到了更危险之事,那他一定会守在出口处,我们拿着宝贝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怀璧其罪,有时候也能自救。柳溪倒没有那么悲观,只要把宝物藏好了,宝物到不了手,那人也不会杀我们。柳溪眸光微亮,阿岚,若遇威胁,你得心狠一些。你只有比别人还狠,别人才不能威胁到你。略微一顿,柳溪正色问道,可记住了? 景岚知道她的意思,倘若出去之后,那人拿了柳溪,或者拿了沈将离要挟,保命的法门只有一个,便是不管不顾,与那人比心狠。 柳溪。景岚定定地看她,哪怕我经脉尽碎,我与那人同归于尽,我也不会对你们不管不顾。略顿一下,她也正色道,这句话,你也给我记住了!眸光坚毅,句句皆是肺腑之言。 你若有事 你得给我好好活着! 景岚没让柳溪说完,凶巴巴地打断了她的话。 柳溪愕了一下,含笑往景岚这边凑近一步。 景岚不知她想做什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背心贴在了石壁上,故作镇定地问道:你干什么? 为谁好好活着?柳溪问道。 景岚脸上一烧,只觉心跳快了半拍,哪里还敢看她,别过脸去,你别胡闹,沈姐姐还在呢。 柳溪哪肯放过她,你不愿说,那我帮你说。 景岚赶紧警告,胡言乱语我可不听! 第一,你是景氏的家主,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柳溪的指尖戳在景岚的心口,微微用力,为了东海景氏,你必须好好活着。 原来是说这个 景岚大惊,自己想到哪里去了? 第二,你若在这里折了,无人回去接领圣旨,他日夜氏攻陷了东浮州,你便会落个缩头乌龟的骂名。柳溪再戳了一下景岚的心口,为了东海景氏的百年声誉,你得好好活着。 第三柳溪戳在景岚心口的手指倏然收紧,揪着衣裳逼使景岚正视她,你别想我背着你的尸首回去,让所有人都骂我没本事护你周全!听见没?!她似怒非怒,语气坦荡,你若有事,我绝不独活。 她就是这样光明正大地为了她好好活着! 景岚怔怔看她,心房最柔弱处似是被柳溪揪了一下,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傻子。柳溪松开了手,手指刮了一下景岚的鼻尖,她背过身去,声音细如蚊声,不过,听你那样说,我有一点点欢喜。 咚地一声,景岚手中的头盔落在了地上。 心跳越来越快,景岚双颊烧得通红,下意识地往沈将离那边瞄了一眼。 沈将离双眸紧闭,一动不动,可嘴角早就不知何时扬了起来。 说她没听见,那都是假话。 既然大家都在装傻,那她也跟着装吧,心底欢喜就好。 还是还是找找看,附近石壁上有没有人鱼灯?景岚赶紧换了一个话题。 倘若这里已是陵墓,当年的工匠为了能夜间修筑,石壁上定然会设有人鱼灯。火折子毕竟照明有限,烧得久了也会熄灭。 分卷(84) 柳溪倒不会揪着她不放,她点了下头,依着景岚,一人一边,沿着石壁上下查探,最后终是寻到了四盏人鱼灯。 这里人迹罕至,人鱼灯的灯油上已经覆上了一层灰,甚至有的灯油已经凝结成块。两人用火折子烧了一会儿,才将灯盏点亮。 这里是个四方形的空殿,正南方有一条幽深石道不知通往何处?除了脚下的石砖还有些雕纹外,其他三壁空空如也,这里好像是个尚未修建好的陵墓偏殿。 两人将火折子收起。 景岚站在幽深石道前,伸手探了探风向。 有风,这里便不是死地。不是死地,就不会像龙岭一样闹僵尸。 景岚微舒一口气,觉察柳溪目光灼灼地盯了她好一会儿,她下意识地摸摸脸颊,怎么了? 柳溪笑而不语,她才不会告诉她此时景岚双颊红晕未消,在灯火下显得格外艳丽。 两人一起走向沈将离,又是异口同声,可好些了?说完,两人下意识地轻咳一声,竟似心有灵犀一般。 沈将离内息大损,一时半会儿肯定是不能痊愈的,可调息之后,也不似开始那般虚弱无力了。 正常行走是肯定没问题的。 很、好。沈将离微笑着站了起来,这简简单单两个字,好像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如今看来,我们只有走到底,才能寻到出去的路。柳溪匆匆说完,关切地对着沈将离伸出手去,妹子,别勉强,我可以扶你走的。 沈将离摆摆手,我、毒。她是不想因为自己的百毒淬,让柳溪与景岚无端消耗内息逼毒,我、能。 若是走不动了,要说。柳溪又加了一句。 沈将离点点头,知、道。 三人来到了幽深石道前,借着偏殿的余光,只能看清这条石道约莫四分之一的地方。 石道两侧还有刀斧横凿的痕迹,想必是当年的工匠留下的。 既然没有修好,那这条石道上留有机关的可能就很小。 即便如此,也不可太过掉以轻心。 景岚左右看了看,寻了几块碎石过来,往石道里面抛出一枚。 嗒! 碎石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景岚竖起耳朵听了听,没有听见什么机杼响声。 她又对着左边石壁抛出一枚,碎石砸在上面,也是纹丝未动。 景岚正准备扔最后一枚碎石,想试试右边的石壁,她还没来得及扔出去,便被柳溪扯住了衣袖。 柳溪指了指石道口上方,那儿有个小机杼把手,不知这里是控制哪里的? 景岚一时也想不出来。 我进去探探,你跟妹子在这儿等我。 不成! 听我的。 柳溪说完,正色看着沈将离,你也不许去,我也算机关世家出身,对付机关自有一套本事。 沈将离只得忍下话。 小心行事。景岚皱眉看她,柳溪决定的事,她知道是拗不过她的。 柳溪点头,拿出了火折子,吹亮火焰后,捏在手中小心地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这里实在是太过死寂,所以她每走一步,脚步声都能听得清楚。 这一程走得很是安全,柳溪到达石道尽头,才发现这里有道紧闭的石门。她移近火折子,将石门上下左右仔细照了照,门上无环,门楣无纹。 柳溪试着推了推这道石门,石门一动不动。 她回头望向石道口,难道石道口的那个机杼是开这道门的?柳溪快步走了回来,干脆地将机杼拉了一下。 石门咯咯磨动,似是敞开,可随之而来的是石道两侧石壁颤动,缓缓合拢,终至再无缝隙。 难道要掠飞疾走,在两侧石壁彻底合拢前穿过里面那道石门? 一念及此,柳溪将机杼推回原位。 两侧石壁缓缓敞开,对应的里面的石门也跟着重新关上。 竟是一处联动机关,开门既是封门。 凭她们的轻功掠入石门不难,可难的是一旦踏入石门,便再无退路。 柳溪将火折子收入怀中,提醒道:进了那门,我们便只能往前走了。说着,看了看景岚,又看了看沈将离,都记住了,凡遇险事,保命为上。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踏上【往生寺】冒险开局~ 这次带了奶妈,不是双dps了~ 第104章 佛掌 机杼再次落下, 三人身形如电,穿行石道之间,飞也似的钻入了石门之中。石道两壁轰然合上, 再无后退的余地。 周围一团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景岚拿出火折子,照亮了身前的方寸之地。光亮所及之处有限, 没办法把这里照得明明白白。 清、香。沈将离突然开口,她嗅到了这里面的清香味道。 景岚与柳溪鼻翼微动, 即便修习《鱼龙舞诀》后五识已强于常人, 可也没有嗅出沈将离说的香味。 沈将离修习鬼医武学, 望闻问切四路套路深得精髓, 这闻字诀一经展开,比常人嗅觉要灵敏十倍。她闻到了这个味道, 就一定有。只见她循着香味所向辨明了方向, 指向了漆黑深处,那、边。 是寻香而行,还是避而远之?景岚与柳溪一时迟疑。 沈将离笃定地道:礼、佛。 是礼佛的清香?柳溪惊问。她本以为这里已经是某位皇子的陵寝,万万没想到这里还是往生寺。 沈将离笃定地点头。 既然确定这里还是往生寺的地界, 那暗处就不会有什么凶物突然扑出来, 唯一要注意的便只是机关了。 柳溪看向景岚,景岚点头。 三人决定寻香而行, 礼佛之地, 应该会有佛堂,到了佛堂再找找看, 有没有关于这座往生寺的前尘旧事? 打定主意之后,三人鱼贯而行,由沈将离指向, 景岚殿后,很快便借着火折子的微光摸到了一个石道口。 柳溪沿着石道口左右摸了摸,并没有发现什么凸起的石块,虽说没有机杼发现,她却摸到了左边靠上处有盏人鱼灯灯盏。 景岚走近后,垫着脚尖将人鱼灯点亮,吹灭了火折子收回怀中。 说也奇怪,这人鱼灯所在并非石道正中,而是石道左边,右边却空空无灯。 柳溪回头看着来时的漆黑,若是这里是以镜为题,那这条石道正对的那边应该也有一条石道。想到这里,柳溪决定去探上一探,不等景岚反应,柳溪已掠入黑暗之中,没有了踪迹。 柳溪!景岚惊呼。 果然如此!柳溪摸到了右侧的人鱼灯,将人鱼灯点亮后,大声道,阿岚,这边还有一条石道。 两点星火在黑暗中显得极是显眼,柳溪很快掠了回来,瞧见景岚忧心的双眸,笑道:别怕,我有分寸。 景岚有时候真想拿根绳子将柳溪这个女人给绑牢了,惊惶的心跳平缓了下来,你下次再这样胡闹 柳溪忍笑,怎的? 景岚本想说,她休想再踏出海城一步,可这话若是真说出口来,那可就不止字面上的意思了。她张了张口,沉了脸色,懒得与你做口舌之争! 哦。柳溪尾音微扬。 先出去再说。景岚故作狠戾地咬牙说罢,细思这间暗室的结构。 进来是门,左右各有一条石道,那进来之门正对的方向,会不会也有一道石门? 以镜为题。柳溪喃喃自语,倘若身侧这条石道对应的是佛堂,那佛堂的镜面对应的又是什么? 佛渡苍生,有亡魂方才需要超度。 往生寺据说是为了超度乱葬岗的孤魂野鬼而建,这寺下佛堂若也是为了超度而建,对面石道所通之处定是个极凶之地。 柳溪只希望能在佛堂寻到什么蛛丝马迹,如无必要,对面那条石道她是不愿意走进去的。 是同一批工匠么?景岚也在思忖。 沈将离听不明白两人在嘟囔什么,她歪头看看柳溪,又看看景岚,走、走? 柳溪与景岚对望点头。 走过海龙陵的杀人【镜廊】,若真是一批人建造,那么石道长廊往往是最危险之地。 我往前探路。景岚开了口,只见她踮起脚尖,把人鱼灯盏上的灯盘拿了下来,你们跟在我后面。说着,她以灯盘开路,当先走入石道之中。 沈将离与柳溪紧随其后,警惕而行。 越往里面走,清香味便越浓,这次景岚与柳溪都闻到了。石道并不深邃,很快便到了尽头,又有一道石门封住了前路。 沈将离凑近石门门缝嗅了嗅,皱眉道:不、对。 清香不是从这门内散发出来的么?景岚放下了灯盘,惑声问道。 沈将离肯定地点头,不、是。 柳溪看了一眼景岚,下意识地抬头一看灯影微弱,只见一个石雕佛掌悬在空中,似是随时都会压在颅顶上,把掌下人碾成灰烬。 景岚一把将柳溪拉至身后,斜望佛掌所在,这佛掌上方似是空的。 沈将离踮起脚尖嗅了嗅,连忙捂住鼻子,好、腥! 我上去瞧瞧。柳溪提议。 你给我待在这里!景岚生怕她又胡来,我去!说着,她足尖一点,稳稳地掠上了佛掌上方,摸出了火折子,照亮了上面的方寸之地。 佛掌上方的穹顶上绘满了佛脸,火光摇曳,佛脸栩栩如生,每个笑容中都透着一股阴森的邪气。 景岚莫名地觉得头皮发麻,不敢多看穹顶,便拿着火折子查看一圈光影所及之处,石壁上写满了佛偈,脚下佛掌中指所向,有一处突出的机杼。 这里有个机关。景岚不敢贸然开启机关,毕竟柳溪与沈将离都在下面,你们先退出石道,我拉扯机关试试。话音刚落,便惊觉有人飞落身侧,定睛一看,原是柳溪,你上来做什么?没有等到柳溪回答,沈将离也飞了上来。 景岚无奈看着身侧的两人。 我就赌一赌,机杼是不是还是联动的?柳溪笑笑,出家人若不是慈悲为怀,机关处处杀人,那便是造孽了。 景岚想想也是,没有谁会在石门开门机关前设计杀人机关,把自己也坑在门前。 柳溪干脆地拉下了机杼,只听咯咯声响,脚下佛掌往下缓缓沉去,压灭地上灯盘的瞬间,清香味更浓烈地飘了出来。 上、面。沈将离先两人一步发现了新的开口,她指了指穹顶,上面竟裂开了一个口子,从穹顶上掉落下一把绳梯。 这次我先上。柳溪扯了扯绳梯,确认不会松落后,犹如飞猿一样攀梯而上,爬上了穹顶上的口子。 她轻舒一口气,在口子边上站定,便发现口子里面的石道壁灯竟然都亮了起来,十步之外,佛堂殿门大开,里面灯影摇曳,垂幔微晃,一时也不知里面是怎样一番景象? 海龙陵【镜廊】的杀人机关还心有余悸,柳溪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脚下的石砖,不敢轻易踏出第一步。 半晌没有听见柳溪的声音,景岚担心地也攀梯而上,稳稳地落在了柳溪身侧,怎么了? 柳溪沉声道:当心脚下。 景岚点头,我们一起往前走几步试试,若无危险,再把沈姐姐喊上来。 且慢。柳溪抽出软刀,提在手中,刀锋朝下,走过安全的石板,我们都做上标记。 嗯!景岚也抽出软剑。 两人背心相对,踏出了第一步,踩上了刻有莲花的石板。 站定片刻,确认没有危险,柳溪在这石板上划了一刀,留下一道刻印。 景岚往前走了一步,也站定片刻,凝神听闻左右没有异响后,也留下了一道刻印。 不过十步之地,每一步都走得极是小心。 当走到第七步时,景岚的足尖才触碰到那个石板,便听见左右石壁咯咯作响,似是触动了什么机关? 退后!柳溪脱口大呼,两人正准备掠回出口处,陡然落下一面石壁,将两人的退路彻底封死。 出口已断,只能往佛堂去了。 可是很快地,又一面石壁落下,彻底将两人困在了石道之中。 咯咯咯咯 石道上的灯盏突然陷入壁中,前后的石壁缓缓夹合,显然要将两人夹死在这双壁之间。偏偏两人手中兵刃都是软兵,也不能拿来撑住两壁合拢。 柳溪与景岚抛下兵刃,相互递了一个眼色,强行运功,一个朝左,一个朝右,双掌推出,死死推在合拢的石壁之上。 妹子!复原机杼!柳溪扬声大呼,只希望复原机关,也能把这两壁复原。 沈将离连忙推动机杼,可机杼似是被什么卡住了。她慌乱地用力推动机杼,甚至开始强运毒丹运转内息,只想把这机杼推回原处。 眨眼之间,柳溪与景岚已贴了个心口对心口,《鱼龙舞诀》的内息再深厚,也只能勉强让这两壁暂时停住。 可内息终是有限,强撑下去,内息损耗巨大,若不能早些让机关归位,内息不济之时,便是被这两壁夹得稀烂之时。 阿岚,凝神。柳溪突然沉色看她,挺起小腹,丹田贴上了景岚的小腹。 两颗气丹似有感应,瞬间滚烫了起来。 景岚点头,事到如今,也只有临时抱佛脚,一边双修,一边源生新的内息撑住这一线生路。 守静笃。 景岚合上双眸,柳溪也合上双眸,两人额头相抵,运转气丹源生内息,在两人体内交蹿之后,聚集在两人掌心,死死抵住两壁,不让两壁再寸进一丝。 与此同时。 沈将离用尽内劲狠狠一掰,只听咔嚓一声。 机杼动是动了,只是动到了一半就硬生生地卡住了,更要命的是,沈将离拿着断折的半截把手,还有一半把手深深地嵌在石壁中。 完了! 心咯噔一声,沈将离绝望地道:怎、办?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分卷(85) 怎、办?沈将离在线急等,呜呜!姐姐跟妹妹被困里面了。 第105章 心魔 沈将离试图把手指嵌入缝中, 用切字诀将断了的机杼掰到原位,可这实在是太难了,莫说她手指根本嵌不进去, 就算嵌进去了, 她内息大损,根本不能再调动内劲齐聚指尖用出切字诀。她又慌又乱, 索性不再管顾这机杼,匆匆地瞥了一眼穹顶关了一半的口子, 她扯了扯绳梯, 艰难地沿着绳梯钻入了口子。 幸得她体态玲珑, 若是换个魁梧汉子, 是肯定没办法钻上来的。 咯咯咯咯咯咯 机杼声在石壁中一阵一阵地响着,声音刺耳, 似是什么被卡在了半途。 看来, 机杼虽然断了,好在也算是让机关停在了半途。 沈将离略微舒了一口气,她借着缩入石壁的壁灯发出的微光,径直走向了堵住前路的那道石墙, 不断拍打着石墙, 焦声唤道:姐、姐!哑涩地顿了一下,又唤道, 小、五! 石墙纹丝不动, 里面的人也没有立即回话。 沈将离的心蓦然揪起,拍打石墙的动作越发焦躁, 呼唤两人的声音也越发哽咽。 难道姐姐跟小五都死在里面了?! 沈将离越想越害怕,不觉已是泪光盈盈,当眼泪沿着脸颊滑落, 沈将离终是泣不成声,颓然坐倒在了石墙下。 没、用。沈将离哭得像是一个孩子,自责之极,恨不得用自己的命把姐姐跟小五换回来,呜、呜。 她哭得又伤心又绝望,浑然不觉石墙上有如蜘蛛网似的悄悄地出现了裂痕。 不是柳溪与景岚不答话,而是双修正是紧要关头,不可分神,以免走火入魔。 《鱼龙舞诀》第二层一旦修习三重以上,内息增长岂止数倍? 气丹翻转,熨得彼此的丹田滚烫有如火烧。 像是脱胎换骨之前势必要真火淬炼,滚烫的可不止是丹田,还有两人的身子,此时衣裳皆已被汗水浸透,黏腻地贴在肌肤之上,很是难受。 若说修习第一层时,内息如水,窜流经脉之间还算畅然。那修习第二层时,内息就像火一样,在经脉之间越滚越烈。 热。 口干舌燥。 源源而生的滚烫内息似是随时可以迸出身体,将柳溪与景岚瞬间撕个粉碎。 两人原本没有想过把第二层突破,一念只想撑住这方寸的活命空隙,这也是难得的心无杂念,甚至是两心相同。修习一重已是不易,可在这样的心境下,两人竟一连修习过了三重,进入了第二层的第一个大关。 同心境。 《鱼龙舞诀》确实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修习,当年蓬莱螺岛岛主一直入不了门,不仅仅是因为阴符师故意略去了双修提醒,还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同心之人。 夜公主与阴玄清机缘巧合,恰是同心之人,便开启了双修法门。 心无杂念,惟尔一人。 鱼龙一体,江湖纵横。 踏入【同心境】后,两人瞬时入定,虽未睁眼,却能窥见自己深埋心底深处的心魔。 破心魔,破心境,便可进入第二层的第四重境界。 柳溪倏觉心口一阵剧痛传来,她在心境深处睁开双眸,四周是燃烧着火焰的海城,她重回的是上辈子刺杀景岚的那一瞬,她手里依旧握着惊月,震惊无比地看着眼前浑身是血的景岚。 阿岚!她哪里还握得住惊月,弃刀后惊慌失措地扶住了景岚的双肩,万千话语梗在喉间,一左一右忽然幻出了两个自己。 她只是你王权霸业路上的绊脚石,杀她,不过就是踩死一只蚂蚁,有什么好哭的?左边隐隐约约出现的是玄衣朱雀纹的柳溪,她神色轻蔑,眉目之间带着一抹不屑,柳溪,你忘记你是谁了么?你忘记你最想要的是什么了么? 柳溪,别听她的话!天下有什么好要的?右边也忽明忽暗地幻出了一个白裳素衣的柳溪,她温婉轻笑,你应该不择手段去喜欢你喜欢的人,你也可以在江湖上活得潇洒恣意。 成王败寇,只有最后的胜者才能活得恣意!只有把天下牢牢地握在掌心,才能谈所谓的潇洒!蠢人才会在温柔乡失却锋芒,才会被这些不起眼的蚂蚁噬咬至死。玄衣柳溪说完,冷笑一声,打了个响指。 景岚突然睁眼,狠狠地掐住了柳溪地喉咙她几乎是要她死。 杀了她!你便能找回过去的你,柳溪,你不想要这片天下了么?玄衣柳溪附耳魅惑着,你不杀她,她一定会要你的命。 阿岚柳溪艰难开口,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发着疯要她死的景岚,她紧紧捏住了景岚的手臂,再艰难地唤她,阿岚 景岚纹丝未动,只想掐死她。 阿岚怎会真的要你的命?她若想要你的命,她有多少次机会出手?你忘记了么?白衣柳溪只轻轻地一扯,景岚便松开了一只手,任由她温柔地牵着,柳溪,你不是喜欢她的笑么?说着,白衣柳溪拂去景岚脸上的鲜血,捏住了她的下巴,瞧,她笑起来,是真的好看。柳溪,动动你的手段,这个人就是你的了。 景岚像是个木偶人一样,对着柳溪灿烂地笑了起来。 不是这样的!柳溪忽地大声一喝,凛然站直了身子,提起了惊月,厉声喝道,不择手段谋来的感情,不过镜花水月罢了,我不稀罕!话音一落,手中惊月挥出一道凛冽的刀弧,将白衣柳溪一刀劈碎,回过头来,她冷冷挑眉,没有阿岚的江山,得之不过百年孤独,我也一样不稀罕!刀锋所向没有半点迟疑,惊月一刀劈落,玄衣柳溪也在刀下碎成齑粉。 噌! 冷不防地,那个微笑的景岚突然提着断枪穿入了柳溪的心口。 剧痛从心口处蔓延开来,柳溪竟伸出了手去,将景岚抱入怀中,任由断枪穿出背心。 柳溪轻抚景岚的后脑,她哑声道:阿岚真想要我的命,尽管拿去。说着,柳溪哑涩附耳道,这下你我前仇两清了,对不对? 咣! 景岚在柳溪怀中轰然碎裂,化作千片耀眼光芒,刺得柳溪不禁合上了双眸。 待柳溪再睁眼时,哪里还是心境? 她与景岚额头相抵,这里烛影昏暗,还在往生寺中。 睁眼便能看见这丫头,原本的心惊胆跳瞬间消失大半。 柳溪怔怔地看着景岚,只见她双眸紧紧闭着,偶尔皱眉,不知在心境之中遇到了什么? 我在柳溪低哑呢喃,轻蹭额头,她与她离得这般近,近到她暗暗地动了歪念心头一热,柳溪的眸光一寸一寸地往下挪去,最后落在了景岚的唇瓣上。 曾经她吻过她,那时只是一时情急。 如今,她只想趁着景岚还没出心境时,悄悄地亲她一口。 就小小的一口。 柳溪的唇瓣带着一丝轻颤,小心翼翼地在景岚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 平日定是这丫头先红了脸,柳溪这回却先她一步双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人好像是不知餍足的动物,有一则有二,有二则有三,有三则有千千万。 是的,她开始贪心了。 心越跳越快,像是新嫁的姑娘偷偷亲吻心上人,她忐忑又欣喜,唇瓣缓缓靠近景岚的唇瓣。 这次,她想尝得更多些。 景岚猝然睁眼,柳溪!你做什么?她仓皇急呼,倒是吓了柳溪一跳,也吓了石墙外的沈将离一跳。 沈将离激动地拍起了石墙,活、着! 凑近瞧瞧你脸色罢了,怎的?柳溪说得一本正经,抬眼看了看双掌周围出现的裂纹,把话题不动声色地转到了另一个上,这两面石墙我们应该可以用内劲震碎。 事不宜迟。景岚的目光多了一分不自然,她故作镇静,瞥了一眼石墙上的裂纹,扬声道:沈姐姐你且退后些,我们试试震碎石墙。 沈将离又惊又喜,连连点头,听、话。说着,快速钻下穹顶裂缝,高声道,好、了。 景岚就是不敢正视柳溪,先停下双修。 好。柳溪答得干脆。 两人停下双修。 景岚扭了扭身子,她与她衣裳多被汗水浸湿,实在是不舒服。可蹭这一下,隔着湿衣肌肤几乎是贴在一起,她竟觉酥软,哪里还敢再动一下? 阿岚!你做什么?柳溪忍笑,学着方才景岚的语气反问。 景岚嗫嚅道:你我这姿势,不好用力。 别动,我来。柳溪这话说出,总觉得这两句话这样说出来,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羞色沿着脸颊蔓延至耳根。 景岚连忙别过脸去,急道:你快些! 好像这话更不对劲了。 柳溪哪里还憋的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我快些。她向来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很快便与景岚错开身子,靠在了身后的石墙上,捏了捏有些酸麻的肩膀。 原本是两人一直抬着双臂,放下之后酸麻感骤然袭来,揉揉本是寻常反应。 可是,方才两人说的话,加上柳溪的动作,景岚越想越双颊发烫,着急催道:沈姐姐在外面担心着呢。 柳溪看她红透了的脸颊,点头道,也好,早点出去,我问问妹子,怎么搓揉能让双肩爽利些? 不问成么?景岚小声问道,她已经可以想象沈将离会怎样笑了? 柳溪无奈轻叹,那你给我揉? 得寸进尺!景岚低嗔一声,抬起酸麻的双臂抵在墙面上,出去再说! 柳溪也将双掌抵在了墙面上,笑问道:阿岚遇到了什么心魔? 景岚有些心虚,你呢? 呵,长进了啊。柳溪没想到这丫头竟狡猾了不少。 景岚轻咳了两声。 柳溪轻笑,暂时放她一马,暗暗运转内息再聚双掌之间,破! 只见墙壁一震,裂纹骤然多了两倍。 石墙并非断龙石的石材,如今内息大增,震碎此墙也不是什么难事。 破!景岚再用内劲狠狠崩震了好几次,终于在最后一下崩震后,石墙轰然碎裂。 沈将离听见动静后,哪里等得这石道中的灰烬落下,只见她飞快地钻了上来,激动地扑了过来,一手勾住一个,大声呜咽起来。 柳溪轻抚她的后背,温声安慰道:妹子不哭,我们没事。 断、了。沈将离想起来还在后怕,她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看着两人,把、手。眸光歉疚,我、错。 沈姐姐,你救了我们。景岚含笑看她,机关卡在半途正好。 当、真?沈将离泪光盈盈。 柳溪莞尔,当真。 作者有话要说:  景岚:我死也不说心魔是什么! 柳溪:(坏笑) 景岚:你笑什么? 柳溪:我今天高兴~ 景岚:(os)哪里不对! 将离:呜、呜。 第106章 借衣 机关卡得刚刚好。柳溪意味深长地说完, 忍笑瞥了一眼景岚。 景岚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回头看着剩下的那堵石墙,刻意解释道:机关若是卡在半途, 便不会再被触发, 所以,我们可以安心震碎那道石墙。 沈将离点头, 终于释然,还、好。 柳溪弯腰捡起地上的软刀与软剑, 把软剑抛给了景岚, 收好! 景岚一把抄在手中, 重新收回腰间。 柳溪走向石墙, 看了一眼上面的裂纹,双掌贴在裂纹之上, 运起内息猛地震了一下。 我来。景岚拍了一下柳溪的肩头, 歇着去。 柳溪含笑看她,我怎么觉得阿岚你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景岚嘴硬。 柳溪细想,只怕与心境里面的心魔有关,你老实告诉我, 你的心魔到底是谁? 不!说!景岚别过脸去, 双掌在石墙上接连拍了好几下,石墙轰然碎裂, 她却猝然往后一退, 将柳溪护在身后,小心! 原先这条道空无一人, 可现下石墙碎裂,石墙之后竟然站着四个垂首人影。 光影昏暗,一时半会儿也看不清这四人的脸庞。 柳溪把软刀握住手中, 往前走了一步,与景岚并肩而立,打架,我可从不躲在人后。说着,她提刀凛望石墙后的四个垂首人影,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头铁,还是我的刀狠? 四个垂首的人影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站着。 气氛忽然变得诡异起来,在这样一个昏暗的佛堂门口,站着四个垂首人影,越看越觉得心底发毛。 沈将离嗅了嗅,惊呼道:清、香!说着,指向了那四个垂首人影。 嗯?景岚大惊。 柳溪笑道,切开瞧瞧,便知当中玄虚。话音一落,掠身飞落人影身侧,柳溪以刀做护,沿着四人绕了一圈,余光瞥见四人双臂惨白,不像是活人的皮肤。 佛前闹僵尸,这也是奇事了。 这里虽是凶地,可风息不绝,并不是凶地中的死门所在,在这样的地方出僵尸,太过离奇。 铿! 景岚的软剑骤然刺出,剑锋瞬间削断了其中一人的手臂。 无血无骨。 景岚仔细辨看此人断臂之处,空空如也,这人竟是个空壳? 嗡 一只小虫从空壳体内爬了出来,在断臂之处振翅欲飞,一张口器足有八瓣,狰狞地对着景岚长到了最大。 沈将离恍然,脱口道:追、魂!沈将离在鬼医门的医书中瞧见过这种虫子的记载,传闻此虫是一百年前某个妖媚门派所养,专门用来杀人。 分卷(86) 沈将离还记得,这门派叫做千媚教,专门接收无家可归的流浪孤女,训练成各色佳人,专行刺杀之事。因为行事很辣,特别对男子下手极狠,久而久之,江湖上便把这个教派划成了邪道。 可以这样说,当初的千媚教就是今日的修罗庭,干的都是杀人的买卖。 当年还有不少武林人士齐聚一堂,盟约攻入千媚教,为江湖除害,可叫嚣了多年,也只是叫嚣罢了。后来,千媚教的教主突然失踪了,千媚教内部分裂严重,退隐的退隐,被仇杀的仇杀,一个偌大的教派就这样成为了江湖上的一则传闻,世人也只能从一些旧事记载中窥见一二当年千媚教的蛛丝马迹。 追魂蛊到底是如何炼制的?在当年那本医书上,并无记载。 沈将离的师父也研究过几年追魂蛊,本想补全这个记载,最后却以失败而告终。 一百多年前的传说,如今竟在往生寺亲眼瞧见了,沈将离五味杂陈,剧、毒。她讲话很是着急,腐、烂。 柳溪是不可能等虫子来咬她了才动手,刀锋落下,便将那只嚣张张口的追魂蛊切成了两半。 嗡 这空尸体内的虫子显然不止一只,顿时在空尸腹中疯狂地闹腾起来。 景岚撕扯下一截衣袖,迅速将断臂处蒙了起来。 偶有几只虫子不断撞击着蒙住的出口,像是有几只小手在上面抓挠。 撕拉里面有只虫子竟然生有钳爪,很快便将衣布划出了一条细缝。 阿岚,御兽试试!柳溪提醒景岚,死死盯着那条细缝,准备出一只,她便削死一只。 景岚凝神,哼唱起御兽之音。 焦躁的虫子从最开始的疯狂窜动,缓缓地安静了下来。 沈将离歪头看着景岚,她还是头一次听见景岚哼唱,虽然曲音古怪,可不得不说,她认真哼唱的样子颇是可爱。 沈将离眨下眼睛,笑眯眯地看看景岚,又看了看一旁的柳溪,她悄悄地走到柳溪身侧,揪了揪柳溪的衣袖,低声道:好、听。 柳溪窃笑,也低声道:我家阿岚自是好的! 还、想。沈将离期待地看着柳溪。 柳溪忍笑道:她可不一定听我的。 会、听。沈将离坚信不疑。 你怎知道?柳溪明知故问。 沈将离的笑容中多了一丝狡黠,喜、欢。 柳溪这下绷不住笑意了,你又知道了? 沈将离得意极了,知、道。 景岚听她们两个在旁边窃窃私语,哪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心道:我就是不唱!就是不依你们胡闹! 虫子终是完完全全地安静了下来,四具空尸陡然动了起来。 景岚警惕地拔剑护身。 只见这四具空尸竟在腔内虫子的带动下,缓缓迈步,一步一步地朝着佛堂行去。 有一必有二。 这佛堂之中恐怕不止这四具空尸!一念及此,景岚执剑快步掠到佛堂门前,匆匆地往里面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强忍慌乱,快步走了回来,对着柳溪与沈将离道:里面都是这种空尸,这是条死路! 若是这边是死路,那生路就该是另外一边。 柳溪原本不想走另外一边石道,如今看来,只能把另一边也走完,才能寻到生路。 三人没有半点迟疑,便决定原路返还。 沈将离身形玲珑,很快便钻下了穹顶上的半个口子。 景岚还未及十七,本就生得纤瘦,加上用了裹胸布,钻下这半个口子也不在话下。 可柳溪似乎遇到了一点点小麻烦。 她身姿妙曼,可坏就坏在妙曼二字上坠着绳梯往下走了一半,柳溪便发现她被卡住了。不是下不去,而是下去有些狼狈。 本就是农家姑娘的素衣,颜色偏淡,她用力钻过这半个口子后,发觉口子上的壁画颜色蹭了满襟都是。 她不动声色地背着两人拍了拍衣襟,这不拍还好,沾有颜色的手掌便在前襟上留了指印,更显不妥。 柳溪?景岚觉察了她的异样,拿出火折子照亮了下面的昏暗,你怎么了? 你把衣服脱了!柳溪还是背对着她,局促地说道,快些! 景岚瞪大眼睛,啊?她下意识地瞧了一眼旁边的沈将离。 沈将离蒙住双眼,背过身去,不、见。 别胡闹!景岚提醒柳溪,好端端的脱什么衣服? 你脱不脱?!柳溪揪着衣襟偏头看她,我衣裳穿不得了,你若不怕出去之后被人误会,不脱也是可以的! 景岚的眸光落在了柳溪的衣襟上,她再怎么遮掩,还是能看得清楚她衣襟上的指印,甚至是上面沿着妙曼的前襟划下来的几道颜色。 景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前襟,干干净净。她抬眼往穹顶一看,顿时了然,不觉耳根猛地烧了起来。 原来如此 景岚绷住笑意,飞快地解下了外裳,亲手给她披上。 阿岚。柳溪系好了衣带,忽然低哑唤她。 景岚怔了一下,干什么? 暖的。柳溪轻笑,得意地将软刀重新缠回腰间,顺势从景岚手中拿过了火折子,对着沈将离道,妹子,我们走。 景岚呆呆看着柳溪与沈将离的背影,不禁哑然失笑。 眸光微沉,景岚头一次不由自主地沿着柳溪的身形瞄了一眼,脑海瞬间浮现出海龙陵中看见的柳溪那欲散的肚兜系带。 还不跟来?柳溪在远处停了下来,话中有话地道,你弄脏了中衣我可不与你换! 景岚猛地摇了摇头,自忖怎能生出这样的歪念? 她快步跟了上去,火折子不过一点光焰,可一旦靠近柳溪,没来由的双颊就开始发烫,连心脏也不规矩地跳快了一拍。 定是心魔的缘故! 景岚匆匆给自己找个理由,提起心境中出现的心魔,她更不敢再回忆下去。 脸、红。沈将离逮到了景岚的不自然处,怎、么? 柳溪没有说话,只是凝眸望着她的脸,倒要瞧瞧,她能编出什么理由来? 景岚正色道:闷的。 闷的?柳溪半点不信。 就是闷的!景岚的声音大了些,可心虚更甚。 柳溪会心一笑,确实很闷。 景岚暗舒一口气,算她还知羞,没有追问下去。 不如阿岚给我们哼首歌吧?柳溪没准备放过她。 沈将离激动地点头,唱、歌! 正当景岚准备拒绝时,前面黑暗深处,响起了一声金属刮蹭的刺耳声。 三人不由得一颤,只觉牙根酸到极致。 这种声响,最是让人难受。 阿岚,小心。柳溪想起了龙岭死地也出现过这样的刺耳声,那时候从石道深处走出的僵尸将军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 景岚自然记得,她执剑将柳溪与沈将离护在身后,凛声道:我先缠住它,你们寻机下手,速战速决。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景岚:我知道怎么蹭上去的了! 柳溪:说说看? 景岚:我偏不! 柳溪:是这样么? 景岚:你想干啥! 第107章 囚室 景岚从柳溪手中拿过火折子, 走在最前面开道,她几乎是竖起了耳朵,一边忍受着金属剐蹭的刺耳声, 一边仔细辨听刺耳声中的可能出现的脚步声。 倘若这里真有僵尸将军, 它只要能动,势必会发出声响。 只要辨清脚步所在, 景岚便可先下手为强,先攻向僵尸将军。 不知不觉间, 三人已经走出了原先的石道, 借着对面石道口点亮的壁灯, 三人径直走了过去, 来到了石道面前。 柳溪听那刺耳声久了,只觉耳鼓发疼, 她摇了摇脑袋, 皱眉道:声音是从石道深处传来的。 难道是另一端的机关与这里面的机关是联动的?景岚只能想到这点,所以机关卡在半途,机关金属机轮年久生锈,相互磨搓, 这才一直响个不停。 别说是柳溪, 就连沈将离觉得头疼,这个声音实在是刺耳。 景岚看了一眼石道深处, 再往里走, 声响更大,不如她先行往前探路。 你们两个留在这里。 景岚匆匆说罢, 执剑朝着石道深处掠去。 景岚稳稳地落在了石道尽头,借着手中的火折子微光,用剑锋戳了几下正对的紧闭石门, 果然是假的。 一路过来,石道中空无一人,或许这里并没有僵尸将军。 景岚不敢松懈,抬眼看了一眼穹顶,这边的穹顶上并没有佛掌,画倒是与那边大同小异。 以镜为题,那边的机关开口在上,那这边的机关开口就该在下。 景岚弯腰左右顾看,陡然瞧见一只覆在石板上的佛掌,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视线昏暗,那只佛掌爬在地上,手腕处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就像是从地板下钻出来的活物。 景岚小心凑了过去,连忙捂住口鼻,往后退了好几步。 她没有多想什么,快步退回了石道口。 柳溪见她神色微乱,急忙上下检视她,遇到什么了? 景岚肃声道:地上有道开了一半的口子,口子里面透着一股腐臭味,下面肯定不会是出路。 沈将离忽然有些颓然,无、路。她不免有些自责,自己果真是个天煞孤星,身边她在意的人一个一个都会被她连带致死。 妹子,天无绝人之路。柳溪从来不会认命,她思忖着景岚说的话,阿岚,你说这边石道里面的口子在地上? 对,还有只佛掌也在地上。景岚点头。 柳溪若有所思地望向另一边的黑暗深处,或许,那边还有一条石道。 景岚沿着她的目光瞧去,她们最初下来的那条石道正对的方向,她们还没有过去探一探。倘若左右两条石道是对称机关,那前后两条石道应该也是对称机关。 阿岚,若是那边也有一条石道,你说这里像不像一个卍字?柳溪在脑海中想象着这里的布局,人在局中,往往困而难出,若是可以跳脱出来,兴许能从大布局中找出真正的出路。 我去瞧瞧!景岚点头,手执火折子朝那边掠了过去。 很快地,那边的壁灯缓缓亮了起来。 石门开着!景岚又惊又喜。 阿岚,不要进去!柳溪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她想到了另外一层,若是她是修建这座往生寺的工匠,这四条石道都不会设作生路。 人在暗处只会摸着石壁前行,只要这样做了,那便会被困死在这个卍字囚室机关之中。 苦海难逃,往生何处?柳溪絮絮说着,她一手挽住身边的沈将离,一边凛声道,阿岚,眼睛会骗人,你先在石门正中站定,把眼睛闭上。 沈将离愕然看着柳溪,闭、眼? 妹子别怕,我挽着你,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柳溪坚信自己的猜想,况且,我不信区区一个囚室机关就能把我折了! 沈将离眼眶一红,怪、我。 说什么傻话,我们可是拜过金兰的姐妹!况且,若不是你,我跟阿岚哪能从那两面墙的机关中脱困?说着,柳溪对着沈将离温润一笑,将离,出去后姐姐给你做顿好吃的,可好? 沈将离重重点头,只觉哽咽,姐、姐。 柳溪笑笑,她深望了一眼沈将离,傻妹子,闭上眼,跟我走。 沈将离吸了吸鼻子,闭上眼睛揪紧了柳溪的衣袖,只觉满心温暖。 世事无常。 柳溪感慨苦笑,她不是没有妹妹,可那两个妹妹何曾与她这般亲近过? 只能说世上有人值得,有人不值得罢了。 想到这里,柳溪看了一眼乖乖闭眼的沈将离,眸光中多了一抹温柔,她扬声道:阿岚,一定不能睁眼,你径直往前走,我径直往前走,何时你我相遇,你我就何时睁眼,听明白了么? 明白!景岚听柳溪这一点拨,已是恍然。 往生轮回,不过是悲欢离合再一回循环。道虽然就在脚下,却皆是苦海。要离苦海,必先舍道。 景岚将火折子收起,闭上双眼,柳溪,我们走。 好!柳溪也闭上双眼,挽着沈将离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离背后的石道越远,金属的剐蹭声就越小,三人的脚步声就越是听得清楚。 柳溪暗暗数着走了几步,她一定要找到这个卍字囚室的最中心位置。 走到第十八步时,柳溪骤然停下,她清楚地听着景岚的脚步声近在身侧,她睁开眼来,拿出了火折子吹亮,本想仔细瞧瞧脚下的石板。 哪知身侧的景岚脚下一个踉跄,似是踢到了什么? 快躲开!景岚急忙睁眼大呼,她已是重心不稳,眼看着自己就要撞在柳溪与沈将离身上。 沈将离反应极快,她松开了手,错步闪开。 柳溪伸臂牢牢勾住了景岚的腰杆,顺势将她稳稳地抱了个满怀,忍笑道:走慢些,我跟妹子又不会跑了。 景岚又羞又急,连忙从柳溪怀中挣开,还没来得及还嘴,背上似乎被什么又狠狠一撞,重心朝前,不偏不倚地在柳溪脸上亲了一口。 沈将离掩面背过身去,急道:不、稳!说完便偷偷笑了起来,无、心。 景岚吻过的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柳溪下意识地捂住,哑声问道:怎怎办?她并非口吃之人,可这下开口竟有些结巴。 分卷(87) 景岚哪里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她心跳狂乱,脑海之中一片空白,怔怔地也问了一句,怎办? 柳溪微恼,你说呢? 我不是故意的!景岚终是回过神来,她急忙看了一眼沈将离,若不是沈姐姐撞了我,我也不会 抱、歉。沈将离微微侧身,透过指缝笑眯眯地窥看两人的羞样。 景岚知道这个理由实在是苍白,她慌乱地俯身在地上找了找,终是找到了方才脚下踢到的一个石桩子,我们都是不小心踢到这个了! 没伤着吧?柳溪温声问道。 景岚心酥了一下,嗫嚅道:没没伤 虽说是无心之失柳溪轻描淡写地说完,走近了景岚一步,骤然揪住了她的衣襟。 你要做什啊!景岚大惊,只见柳溪飞快地也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柳溪得意地松开了手,看着景岚的双颊烧了个通红,我素来有仇必报,这下你不亏,我也不亏。 胡闹!景岚捂着被柳溪亲的地方,我是无心,你是有话说到一半,景岚顿时哽在了喉间。 她是有意,还是坦坦荡荡的有意。 柳溪根本不怕她把这些说出来,甚至她还期待景岚有一日也能如她这般坦坦荡荡,有什么? 遇上个不知羞的,还能怎样? 景岚心跳凌乱,别过脸去,余光瞥了一眼窃笑不已的沈将离,欲言又止。 不、说。沈将离郑重其事的点头。 柳溪笑道:无妨。 景岚看了看沈将离噙在嘴角的笑,又看了看柳溪藏在眼底的羞涩,这两人联手,说也说不过,打只怕也打不过。 还能怎么办? 我也无妨!景岚故作淡定。 柳溪窃笑,并不戳破景岚此时的纸老虎外壳。 她走到了石桩子前,拿着火折子仔细看了看,石桩子上面刻有四个字往生苦海。 柳溪蹲了下去,右手捏住石桩子的耳子,用力往上提了提。 石桩子纹丝未动。 柳溪又把石桩子往下压了压。 石桩子还是纹丝未动。 提不动,压不下,那便是转的。 柳溪捏着耳子顺时针转了一下,发现转不动,便逆时针又转了一下。 只听咔咔几声,囚室顶上突然塌陷了一方石板,落下了一缕久违的光亮。 我们先送妹子上去,妹子在上面看看,有没有什么绳索藤蔓一类的?柳溪提议。 景岚点头,好! 沈将离郑重点头,记、下。 景岚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踏这儿借力!说完,她已扎好马步。 沈将离并不迟疑,飞身在景岚肩上一踏,身子轻盈地往顶上石板塌陷处掠去。 她的轻功并不是顶尖的,所以柳溪早知她肯定不能一次翻上去,所以也踏上景岚的肩膀,凌空一掌拍出,给了沈将离第二次借力,把沈将离稳稳地送了上去。 柳溪落地之后,走近景岚,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头,疼不疼? 不疼。景岚躲开她的手,哑声道:你这样不好。 哪里不好?柳溪笑问道。 你明明都知道!景岚蹙眉看她。 柳溪嘴角噙起一抹讪笑,我早就背了一个叛门弑父的恶名,天下骂我的人也不差再多 谁敢再拿这事骂你,我便让他永远闭嘴!景岚打断了她的话,你是个好姑娘很好很好的姑娘景岚忽然想不到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柳溪。 噗嗤一声,柳溪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阿岚夸我,我能不高兴么? 正在此时,沈将离扯下了一条垂幔,从上面抛了下来,上、来。 稻米之事尚未解决,那些事也是后话了。柳溪淡淡说完,掠身而起,扯住了悬在空中的垂幔,借力翻了上去。 景岚静静地看着柳溪的身影,在心底哑涩道:可我见不得别人骂你。 柳溪上去后,与沈将离一起扯住了垂幔的一端,对着下面的景岚道:快些上来! 景岚长长一叹,原本她对当官没有半点兴致,可是今时今日她清楚地知道 那个她恨过、厌恶过的好姑娘,柳溪。 她想护她一世无风无雨。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大家有木有想到这个地方是酱紫的布局? 第108章 青兽 景岚借着垂幔掠上石板后, 原以为寻到了出口,可站定细看眼前的景象后,不禁皱紧了眉头, 这是我们先前进来的佛殿? 陈设一样, 菩萨塑像一样。 不是。柳溪肯定地答道。 这佛殿坐落在卍字囚室之上,少了一口悬铜, 多了几盏长明的人鱼灯。 若是来时那座佛殿是影,那么这处佛殿就该是真正的往生寺。 收起火折子, 三人决定仔细探一探此处。 稻、米。沈将离鼻翼微动, 指了指身侧的石墙。 景岚上下细细查找, 石墙墙角微裂, 裂缝之中嵌着好些稻米。景岚拿软剑掏出几颗,在掌心搓揉去壳, 凑到鼻端细细地嗅了嗅。 是新米!景岚确定这是今年的稻米。 柳溪轻笑, 也就是说,那些人把收来的稻米存在这堵墙的后面。略微一顿,柳溪抽出软刀在石墙上刮了一下,露出了底下的墙胎与垒得整齐的砖印子。 用内息震碎这堵墙不难, 从稻米堆中爬出去也不难。 柳溪忽然有了一个新的念头, 她回头定定地望着景岚,狡黠笑道:阿岚, 我们不妨做一回硕鼠。 景岚会心莞尔, 收粮之人岂不是要气死? 死肯定是不会死,跳是肯定会跳的。柳溪得意昂头, 跳出来正好,我倒要瞧瞧,到底是谁在用狼帅的传闻故弄玄虚。 因祸得福, 这个福当真是福么?景岚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她缓缓走向佛殿中供奉的菩萨,那个把我们困在这里的人,到底想要什么? 直到现在,谁也没在这往生寺中发现什么宝贝。 景岚仰起脸来,静静地看着菩萨的慈眉善目,喃喃道:那人既然熟知机关,一定知道存放稻米的地方与这间佛殿不过一墙之隔,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柳溪点头,走到景岚身边,与她并肩而立,若有所思,或许这里面有他惧怕之物。 追、魂!沈将离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种蛊虫。 景岚与柳溪同时回头看她。 沈将离重重点头,她说话艰难,这段传闻讲完,已过去半个时辰,甚至额上也密密地急出了一层细汗。 柳溪温柔地给她拭去汗珠,别急,慢慢来。 沈将离怎能不急,好不容易可以帮上她们,她恨不得把所有知道的都一次性讲完。 千媚教景岚只在一些江湖话本中见过一两句关于千媚教的传闻,听沈将离说完前情后,景岚更是疑惑。 千媚教已经消亡多年,是什么人在这里豢养追魂蛊? 柳溪伸手在菩萨脚下的石台上刮了一下,那是经年积下的尘灰,这里显然已经多年没有人来了。 这里并没有活人居住的痕迹。柳溪笃定这个猜想,回想在下面遇上的那几具尸壳,奇就奇在,那些尸体的衣裳又是大梁百姓的装束。 除非景岚想到一个理由,有人专门抛尸下来,喂养那些虫子。 不错。柳溪点头,这外面可是乱葬岗,尸首并不难寻。 可是景岚想不明白,有人在这里养蛊,是一定不希望被人打扰的,怎会容忍容忍那些人把收来的粮草源源不断地运进来? 柳溪肃声道:是诱饵!说完,她倒抽一口凉气,这人算准了我们会来收粮,便先一步将稻米收了存放在这里,目的就是诱惑我们来这里! 景岚听得心惊,她茫茫四顾,这里与寻常佛堂一样,并无特别之处。 那人肯定也来这里翻过的。柳溪翻跳上台子,绕着菩萨塑像走了一圈,只是他也觉得寻常,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所以才会想着方的把我们困在这里面。 分明是云游僧人穷其一生修建的往生寺,一个云游僧人会有什么宝贝藏在这里呢? 千媚教的追魂蛊在这里被人豢养,到底是千媚教的余孽,还是有人故布疑阵,假借千媚教的名头掩人耳目? 疑惑缠绕心头,柳溪一时也猜不透那人到底想要什么? 可是,有一点柳溪是能确定的,这里肯定有条路出去,也肯定有个洞可以往下抛尸豢养蛊虫。 找到路口,也要赌一赌命数。 若是抛尸的洞,里面肯定会一下子涌出一群饥肠辘辘的追魂蛊,只怕景岚的御兽之音也没办法让这些陷入疯狂的虫子冷静下来。 若是出路,那人定会在出口等着,得不到想到的,定会将她们再次逼回来。 倘若震碎那面与影寺隔开的石墙,要脱困并不难,却一定会惊动看守稻米的人柳溪也不知在这里面待了多久,想必寺中一定来了其他守卫。 三人脱困不难,可一旦惊动那些人,这些稻米多半是抢不下来的。 东浮州就快要入冬了。 若是没有这批稻米,柳溪设好的破局之策便只有一成胜算。就算三人安然出去了,与夜氏的那一战多半要败。一旦败了,东海景氏威名扫地,朝廷守不住东浮州,大势一去,就算退守海城,也只能落个上辈子一样的灭门下场。 看来,那人是故意把稻米放在一墙之后。 是诱惑,更是威胁。 咚咚。景岚走到墙边,沿着石墙一路轻叩过去。 柳溪歉然看着景岚,哑声道:阿岚,是我轻敌了。 谁说我们一定会输?景岚站定,眸光对上她的,嘴角噙起一丝凛然轻笑,你说这句话的样子,可半点不像我认识的柳溪。 柳溪摇头笑笑,可是高看我了? 高可不是别人看出来的,是自己拼出来的。景岚脸上隐有稚气,语气却顶天立地,怀璧其罪,有时候也能自救。这句话是你告诉我的,我记得,你也要记得! 柳溪微惊,笑道:啧啧,看来阿岚长大不少啊。 懒得理你!往往这个时候,柳溪肯定又要逗她,景岚急忙别过脸去,继续叩打石墙,还不快找机关? 是,少主大人。柳溪却是出奇的温顺。 我、呢?沈将离自忖根本不懂机关之术,先前不小心把机杼掰断,她还心有余悸,生怕乱翻乱找,又触动哪处机关,害了柳溪与景岚。 柳溪对着沈将离招招手,妹子过来,我一边找,一边教你。 好、好。沈将离掠上了石台,与柳溪一起站在菩萨脚下,好奇地看着柳溪屈起食指与中指,在菩萨脚上轻叩几下。 机关机杼不管藏得再深,也终究是有形之物。柳溪叩得菩萨脚咚咚作响,所以,要藏住机杼,墙后或是石下必有空隙。敲实心处与空隙处,声音都是不一样的,妹子你仔细听,这就是实心处的声音。 沈将离激动地学着柳溪的动作敲了敲另一只菩萨腿,这、样? 柳溪点头,温声道:妹子聪慧,一点就通。 沈将离得意地点点头,她索性翻身勾住菩萨手,坐到了菩萨的肩头,动手轻叩菩萨的脸颊。 空、空?沈将离惊呼,这菩萨脸叩响的声音与她之前听的不一样。 柳溪大笑道:还是妹子厉害,找到了关键所在。说着,柳溪也翻坐在了菩萨的另一边肩头上,她凝神叩了叩菩萨脑袋,里面空空作响。 你小心些。景岚忍不住提醒她们。 机关藏在菩萨上,景岚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把机关藏在寻常人都能猜到的地方,未免太儿戏了些。 嗯。柳溪左右看了看菩萨脑袋,附耳在上面又静静地听了听。 她的脸色凝重,猝然坐直,对着沈将离比了一个先下去的动作。 沈将离飞身掠下,稳稳落地。 景岚远远看见柳溪脸色不对,便悄悄靠近菩萨塑像。 只见柳溪反握软刀,猛地沿着菩萨耳缘一刀削出,刀锋带着内劲崩裂泥塑,陡然将菩萨的脑袋削去大半。 正当此时,从菩萨腹中猝不及防地钻出一个活兽脑袋它张口吐信,似蛇似蛟,脑袋上顶着一个独角,颊边青鳞透着一抹骇人的幽光。 啊!突闻柳溪一声惊呼。 景岚在柳溪自己下来前,就先一步动了手,掠起搂住柳溪的腰杆,带着她稳稳地落了下来,肃声道:我去缠住它,你跟沈姐姐看准机会下手!说完,景岚松开手,一震手中软剑,发出一声震耳的剑啸。 不要硬拼!柳溪揪住她的手,先试试御兽之法! 万幸的是,被削开的菩萨脑袋口子不大,这凶兽似是被什么卡住了,一时半会儿还挣扎不出来。 景岚匆匆一瞥那只凶兽,对着柳溪点了下头,闭眼凝神,开始哼唱御兽之音。 那条似蛇似蛟的凶兽听见御兽之音后,原本疯狂挣扎的它骤然僵在了原处,一动不动地盯着正在哼唱的景岚。 它的碧绿眼眸忽明忽暗,脑袋忽然一歪,骤然凶光大盛,对着景岚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 分卷(88) 啸声震耳欲聋,景岚哪里还哼得下去,连忙捂耳。 正当三人下意识捂耳之时,这条青兽终是撞碎了困住身子的菩萨泥塑,重重地砸在地上,猛地又蹿了起来,张口朝着景岚咬来。 铿! 柳溪反手扬刀,刀锋重重地撞在青兽獠牙之上,发出一声巨响。 与此同时,沈将离发现了这青兽的尾巴被一支硕大的钢钉钉在石座之上,此时已被撕扯得鲜血淋淋。 它腹中好像有个箱子!景岚脱口呼道。 趁着青兽缓神没有立即袭来的当口,柳溪也看见了景岚所说的箱子,鼓鼓地几乎要把这青兽的腹部顶开。 也许,这箱子中的东西就是那人想要的宝物!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今天下班回家有点累,所以写的慢了点,大家慢慢看哈~比心心~ 第109章 漆盒 刀锋如叶, 虽不如惊月那般削铁如泥,灌满内劲之后,也算得上不错的兵刃。况且软刀柔韧, 即便是撞上刚硬之处, 也能不折不损。 柳溪仗着掌中软刀轻松避过青兽的好几次噬咬,哪怕这凶兽鳞片如铁, 也顺势割破了好几处青鳞。 景岚软剑在手,与柳溪一左一右攻守相照, 闪避青兽袭咬的同时, 终是看准一次青兽张口的空档, 一剑穿入了青兽的身体。 青兽不由得发出一声惨嘶, 挣脱不了尾巴上的钉子,处处被动, 即便困兽犹狠, 也终是强弩之末。 鲜血从尾部汩汩涌出,青兽颓然倒在地上,不断抽搐,哪里还有刚出来的那种狠厉劲头? 停、手!沈将离忽然开口。 柳溪愕然回头, 妹子, 怎么了? 哭、了。沈将离指了指青兽的眼睛,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淌了下来。 柳溪大惊。 景岚心生恻然, 执剑走到了石台边上, 检视片刻后,对着钉子伸出手去。 阿岚!小心它反咬你一口!柳溪急声提醒。 没事。景岚淡淡说完, 手指在钉帽上接连叩打三下,只听石台下响起一阵咯咯的机关声,钉住青兽的钉帽便弹了起来。 青兽不停痛嘶, 强忍着痛楚将钉了一辈子的尾巴从生锈的铁钉上挣了下来。 像是一只伤痕累累的小兽,青兽瑟瑟蜷起了身子,鲜血染在青鳞之上,透着一股绝望的猩红。 景岚怔怔看它,眸光复杂。 柳溪与沈将离警惕地走了过来,拉着景岚往后退了一步。 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瞧见青兽开始反刍,长大了嘴巴,似是想把吞在腹中的盒子给吐出来。只是,不管它如何扭动身子,那盒子像是被锁在腹中一样,依旧卡在原处。 它绝望地回头看向景岚,眸光哀恸,哪里还有半分凶色? 说也奇怪,景岚竟知道它想要做什么? 沈姐姐,你可以医好它么?景岚突然问道。 柳溪惊声道:阿岚? 景岚静静地看着柳溪,它告诉我,它想活下来。 万一它突然咬人柳溪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沉默片刻后,只见她反握软刀,点头道,我会从旁护你们安然。 嗯!景岚轻笑。 沈将离蹙眉,能、医。再看看青兽可怜的模样,心下不忍,她迟疑地指了指自己,我、毒。 景岚将软剑放下,卷起了中衣的衣袖,沈姐姐,你教我。 沈将离从腰间取下了针囊,行、针。说完,指了指自己。 别怕。景岚对着青兽温声说完,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青兽面前,对着它伸出了手去。 柳溪按刀压低了重心,她已做好准备,倘若那青兽反咬,她的刀一定会比它的牙快,定会一刀削下它的半个脑袋。 青兽吃力地蠕动身子,歪着脑袋在景岚掌心蹭了一下。 你一定是有主人的吧。景岚看它这样温顺,料想原先的主人一定是用心驯养过它的。只可惜,不知道它后来经历了什么,竟吞了盒子,被人钉住尾巴封在菩萨塑像里面。 青兽吐了吐信子,信子凉凉地刮在景岚掌心,那是久违的与人亲昵。它期艾的眸光一动不动地看着景岚,眸底压抑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疑惧之色。 忍忍。景岚轻抚它的脑袋,说完之后回头看了一眼沈将离,沈姐姐,第一步我该怎么做? 沈将离凝神思忖,兽与人的经络不一样,她也只能尽力一试。 她走到青兽颤抖的染血尾巴边,抽出银针快速刺入,先给它止住了流血。沈将离再看了看它身上被刀剑划破的鳞片,所幸那些都是皮外伤,于野兽而言,并不会致命。 青兽难受地蠕动身子,那个盒子只怕才是最难办的。 切、开。沈将离只能想到这个办法,她低头从腰间的小药囊中拿出了一根细丝,穿针入线,捏在手中,我、缝。 景岚略微迟疑,万一破腹的瞬间,这凶兽忍不住痛,挣扎起来,沈将离如何能快速缝好伤口? 青兽似是听得懂人言,它慢慢地散开了蜷缩一起的身子,极为吃力地将鳞片稀少的腹部翻朝上,歪头看着景岚,泪光盈盈。 景岚蹲下身子,柳溪走近道:我来开腹,我的刀快。略微一顿,阿岚,你得按住了,不然妹子缝不了的。 嗯。景岚点头,双臂展开,按在了盒子轮廓的两端,对着青兽柔声道,要下刀了,忍住。 青兽咬牙,身子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 妹子,准备!柳溪看了一眼沈将离。 沈将离重重点头。 柳溪看准了盒子所在,手起刀落,刀锋带着一股刀气猝然划破了青兽的腹部,刀尖挑中盒边,顺势一挑,将盒子连同一股血箭带了出来。 青兽哪里能忍住这样的破腹之痛?它疯狂扭身,意欲蜷起身子,奈何景岚紧紧按住它的腹部,任它怎么扭动,也没办法彻底扭成一团。 沈将离并指弹针,银针带着长线好似活了似的,穿入腹肉。她运起切字诀,以内息运针,避免直接触碰到青兽的血肉,毒杀了它。 鬼医一门针法卓绝,沈将离缝补青兽的速度很快,最后一针穿出血肉,她猛地拉扯长线,原本敞开的血肉便一瞬合拢,若不是伤口还汩汩溢出鲜血,定是半点也看不出缝隙。 沈将离掐断长线后,从针囊之中弹出三针,钉入伤口周围的要穴之中,暂时给它止住了流血。 青兽似是疼得昏了过去,一条地耷拉在地上,一动不动。 景岚担心地问道:它能熬过来么? 沈将离也不知,如今人事已尽,它能不能活,便只有看它的造化了,造、化。 景岚轻叹,站了起来,回头瞧见柳溪已用刀锋挑开了裹在盒子外的染血布帛布帛落下,盒子通体黑底红纹,这是一枚漆盒。 无盖,无锁,无缝。柳溪喃喃说罢,抬眼看向景岚,阿岚你说这是什么盒子? 玲珑七宝盒?景岚清楚记得,海龙陵那只机关蜘蛛腹中的也是这样的盒子,唯一不同的是,那个盒子通体漆黑,这个盒子颜色鲜艳,也不知是鲜血浸泡所致,还是盒子本身就是这个颜色? 柳溪撕下一截衣袖,将盒子上的脏污擦拭干净后,她仔细顾看了片刻,似是寻到了开启宝盒的法子。 她正欲动手开盒,哪知整个正殿竟陡然一震,地牛翻身似的猛烈晃动起来。柳溪下意识地将盒子抱在怀中,忽觉脚下一空,整个人便往下跌落。 柳溪!景岚惊呼一声,身形如电,凌空伸臂,牢牢地将柳溪抱入怀中,带着柳溪一个鹞子翻身掠到了菩萨残像所在的石台之上。 沈将离勾住菩萨的一只残腿,惊魂未定地看着地板一块块地陷落下去,连同青兽一起,坠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不过眨眼之间,除了这处石台之外,下面的石板皆已陷空。 然而脚下的震颤并未休止,若不是勾扯着残破塑像,只怕三人根本没办法在这石台上站稳。 咯咯咯 刺耳的金属剐蹭声与石块厮磨声一声响过一声,陡然之间,顶上裂开了一线口子,清亮的月光投落而下,终得再见人间。 这哪里是地牛翻身,分明是脚下的石台猝然升起,硬生生地将石台上的三人托出了裂口后,终于停下了震颤。 心惊胆战。 沈将离长舒一口气,坐倒在了石台上,一时还没缓过神来。 景岚缓了缓神,抬眼四顾,视线忽地停在了左上方月光如笔,勾勒在白玉石雕成的佛像上,佛像慈眉善目,拈花微笑,心口处清清楚楚地雕刻着一个卍字。 沈将离再也不想看见佛像菩萨了,还、在? 难道这里还是往生寺? 从这里往远处看去,松涛如浪,分明是大荒山的景致。 只要不是被困在斗室之中,天高地阔,再多机关也是困不住人的。 景岚温声安慰道:出来了就好,沈姐姐别怕,我们一定可以安然回去的。 沈将离点点头,余光瞥见柳溪靠在景岚怀中,嘴角微扬笑意。沈将离绷住笑意,不动声色地在石台上坐下,缓、缓。 景岚发觉了沈将离紧绷的笑容,她这才回过神来,慌乱地松开了怀中的柳溪,我我只是忘了! 分明心虚。 柳溪笑意更浓,不慌不忙地放下了盒子,一边弹拭身上的落尘,一边淡淡道:好巧,我也忘了。 景岚局促地轻咳两声。 柳溪左右看了看,这里颇是隐蔽,也最好藏人。她下意识地握刀,才发现方才抱盒子之时,哪里还顾得了自己的刀?她再看了看景岚,她的软剑也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此地不宜久留。柳溪正色提醒,我们快走。说完,她沉眸深望松林,入林之后,更要小心。 她若是那人,定会选择埋伏在林间,等着她们把得到的盒子拱手送上。 如今无兵无刃,若是真遇上了,便只能拼死一搏了。 松林深处,林隙间落下的月光照亮了云姬的一角黑袍,她隐匿在林荫投下的黑影之中,像是一条黑蛇,静静地窥视着那三人从石台上跳下,一步一步地踏入林中。 面具后的唇角一扬,她幽绿色的眸光一沉,喃喃道:天命如此呵你们两个逃不了的话音一落,她转身走入林,终至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往生寺】副本闯关成功。 千媚教与这个修寺僧人有什么关系?将会在打开盒子的那一章,以番外形式呈现。 云姬到底想干什么,青兽到底是谁养的,盒子里面到底有什么,还有小五的心魔到底是谁,后面会一一详述~ 当然,最重要的,日常发糖~早点么么哒发娃娃菜~ 别忘记海城还有两个想搞事情的千蛛楼聂家兄妹哦~ 第110章 胡闹 秋夜提灯信步林下, 轻嗅桂子百里清香,抬眼便能瞧见林隙间斑驳的星月清辉,这本该是人间一桩趣事。 如今三人走在大荒山的崎岖山道上, 没有照亮前路的灯盏, 没有桂子百里飘香,只有松林随夜风窸窣作响, 穿林而过的乌鸦偶尔发出一声喋喋凄叫,惊起心湖泛起一阵发麻的微澜。 已经在山中走了大半夜, 除了一两只窜出来觅食的山狼, 三人并未在山道上遇上什么有威胁的人或物。 不在山中埋伏, 那在何处埋伏呢? 费那么大的周章诱她们来, 难道是白送她们一个玲珑七宝盒么? 柳溪一边走,一边看抱着的盒子, 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 柳溪只觉一阵剧痛传来,她一时不察脚下有个小坑,硬生生地将左足扭了下去。 眼看她要踉跄倒地,景岚急忙伸手, 将她扶住, 急声道:山路不平!小心些! 柳溪忍痛不语,只点点头。 沈将离弯腰欲看柳溪的足踝, 柳溪摇头道:妹子不必, 没事的,这里不安全, 我们走出山林再说。 沈将离正色道:痼、疾。说完,皱紧眉头,像是一只要凶人的小兽。 柳溪强笑, 当真没事。说着,她将盒子递给沈将离,作势要走两步,你瞧,我这不是还能走 话还没说完,景岚已站定在她的面前。 柳溪一惊。 景岚出手极快,扯起她的一只手搭在肩上,微微弯腰,猝不及防地将她背了起来,你再伤了,回家挨骂的可是我! 柳溪忍笑伏在景岚背上,顺势勾紧了景岚的颈子,低声问道:你不怕其他的了? 此一时,彼一时!你伤了,我背你,天经地义!景岚答得干脆,沈姐姐,我们走。 沈将离抱紧盒子,莞尔点头,快、走。 景岚勾紧柳溪的双腿,柳溪紧紧贴在她的背心,不知是因为走路急了,还是因为心思歪了,心跳得比往常快些。 柳溪悄悄打量着景岚的侧脸,借着从树隙间落下的月光,她清清楚楚地看着红晕在景岚的耳根烧了起来。 以后景岚走着走着,忽然低哑开口,别总是逞强。 柳溪微笑,脸颊贴在景岚发烫的耳根上,是,少主大人。 我认真的!景岚蹙紧眉头。 柳溪温柔一笑,我也是认真的。 景岚轻轻地叹了一声,心绪烦杂,自忖肯定是管不住柳溪的,不由得肃声道:你再这样,以后别想出海城了! 柳溪怔了怔,笑意不觉更浓,衅声道:你困得住我么? 我能!景岚坚定地点头。 柳溪压低了声音,声如蚊嘤,怎么个困法? 景岚顿时张口结舌,脸红了起来,总有法子! 柳溪含笑望着山道尽头,在景岚耳畔吐气如兰,那我等着,看看是阿岚道高一尺,还是我魔高一丈? 分卷(89) 你!景岚忍话,左右警惕地看了看,提醒柳溪,你我还身处险地。 柳溪坦荡的笑容中多了一丝妩媚,有妹子在,有你在,再危险的地方,我也不怕。 又说胡话景岚低喃,浑然不觉嘴角悄悄上扬。 柳溪趴在景岚肩头,笑而不语,忽然之间,她只想这条山道稍微再长那么一点点。 只是,天下每条路都有尽头。 天蒙蒙亮的时候,景岚背着柳溪走出了大荒山山口。 竟是无惊无险? 景岚心底有许多个疑问待解。 沈将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走出林间,她紧绷的心弦也终于松懈了下来。只听腹间叽咕一声,沈将离连忙用盒子抵住咕咕叫的肚子,佯作不是自己肚子在叫,不、是。 景岚微笑,我们回江庆县,先吃早膳。 沈将离高兴地点点头。 景岚侧脸看向左肩上趴着的柳溪,她双眸微闭,似是睡着了。 沈将离奏近柳溪,轻手轻脚地掀起柳溪的裙角,仔细看了看她昨夜扭到的左踝,此时又红又肿,确确实实是伤了。 伤、了。沈将离无声对着景岚唇语,生怕惊醒了柳溪。 景岚就知道她是这样的逞强姑娘,对着沈将离无声唇语,严重么? 沈将离本想说还、好。可机灵地心念一转,换做了另外一句唇语,严、重。 景岚哪里还等得? 快走。景岚匆匆唇语完,便快步走了起来。 沈将离疾步一路跟着,走快些也好,早点回到江庆县,就可以早点吃上早膳,肚子就不会这样一直咕咕叫了。 柳溪向来警惕,哪里能真的睡着? 沈将离撩她裙角的时候,她悄悄地眯眼瞥了一眼,随后景岚为何加快了脚步,她心知肚明,也乐在其中。 好像这傻丫头有那么一点点开窍了。 一个时辰后,三人回到了江庆县,随意选了一家小客栈落脚。 沈将离是饿极了,小二才将蒸包子送入房间,她便一手拿了一个包子,大口吃了起来。 沈姐姐,当心烫。景岚将柳溪小心放在坐榻上,回头便瞧见了这样的沈将离,忍不住提醒道。 沈将离一边嚼着,一边道:饿、饿!她哪里顾得那么多,囫囵吞枣似的很快三笼包子便见了底。 还、要!沈将离眼巴巴地看着小二。 小二哈腰点头,小的再给姑娘送三笼来。说完,小二忍笑退出了厢房。 沈姐姐,你先给柳溪看看,我去买两身干净衣裳来。景岚说完,再看了一眼柳溪,好好养着。 是。柳溪乖顺无比,答完之后,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 景岚轻咳两声,绷着脸离开了厢房,顺手将房门掩上了。 柳溪动了动左踝,不禁痛嘶了一声。 沈将离在她身侧坐下,按住了柳溪,别、动。她一脸严肃,我、来。 谢谢妹子。柳溪感激地道。 沈将离笑笑,摆手道:应、该。说着,她起身拿了干净帕子过来,覆在柳溪的红肿的足踝上,并起食指与中指,运起切字诀,猛地一弹她的红肿处。 柳溪痛嘶,死死咬牙。 沈将离揭开干净帕子,瞧见肿胀似是消去一些,便拿了干净帕子沾了凉水,重新覆上柳溪的足踝。 静、养。沈将离温声嘱咐。 要静养多久呢?柳溪开始犯愁了。 沈将离歪头想想,至、少。她对着柳溪比了个四。 四日?柳溪倒是有些惊喜。 沈将离摇头,四、十。 柳溪脸上笑意全消,沉眸轻叹,可是阿岚这一战很重要她不禁捏紧拳头,想到后面还有更多险关要闯,柳溪不希望自己什么都帮不上,我一定要帮她。 姐、姐。沈将离迟疑看她,握住了她的手,着急提醒,会、瘸。 柳溪沉默良久,忽然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她仰起头来,郑重地道:我心甘情愿! 厢房之外,景岚其实一直没有离开。 她担心柳溪的足伤,本想暗中听一听,等沈姐姐说没事了,她才能安心去置办干净衣裳。 柳溪! 听见柳溪那句话,景岚忍不住推开房门,凶巴巴地直视柳溪惊愕的双眸,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想我内疚一辈子么? 柳溪眨了眨眼,你怎的回来了? 你给我听好了!景岚快步走近榻边,扶住她的双肩,紧紧盯着她的眸子,眸底涌动的浓浓关切让柳溪又惊又喜,你若瘸了,我也瘸给你看! 柳溪已经许久不曾看见景岚这样愤怒了,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话。 沈将离知趣地忍笑缓缓站起,余光瞥见小二端着三笼包子站在房门前,一时不知该进来还是该出去? 沈将离眸光一亮,走到小二面前,低声道:大、堂。说完,她往榻上的两人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 小二似是懂了,会心点头。 沈将离将房门关好,喜滋滋地跟着小二往大堂去了。 景岚哪里想到一时冲动,竟成了这样的结果。 情绪稍平后,景岚这时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柳溪突然伸手,揪住了景岚的中衣衣襟,认真道:我还从未被谁这样威胁过。 景岚彻底慌了,放手!有话好好说! 柳溪哪里肯放手? 她欺身靠近景岚,嘴角悄然漾起一抹笑意,是谁先凶我的? 景岚别过脸去,又是谁先胡闹的?! 嗯?柳溪浓浓的鼻音一哼,手指微微用力,似是准备把景岚的中衣领口撕扯开来。 景岚觉察了她的意图,急忙按住她的手,你你还胡闹! 柳溪的另一只手攀上了景岚的颈子,指腹有意无意地在景岚的后颈上摩挲着,我家阿岚手段还太嫩,我必须好好教教你。 景岚又酥又痒,心底有只小兽在不断冲撞心房,嫂 你再喊声试试?!柳溪微恼,突然翻身将景岚带倒榻上,她坐在景岚腹间,原本揪着衣领的手顺势按在了景岚胸口,阻止景岚坐起来。 柳溪!你放肆!景岚慌乱急呼,她与她这个姿势实在是不雅。 柳溪充耳未闻,淡声道:人跟蛇一样,你若一下打不中敌手的七寸,死的就只会是你。在你没有十足把握左右一个人生死之前,你千万别逞凶威胁,因为惹恼一个人,特别是惹恼一个女人,一不小心,可是要她的另一只手五指齐并,手刀温柔地抹过景岚的喉咙,终是露了狡黠笑意,掉脑袋的。 景岚心跳狂乱,怔怔地看着柳溪的脸庞。 冷艳中透着一股惑人心魄的媚色如果说上辈子的她像是一条随时可以要人性命的黑蛇,那这辈子她就像是一只要人心魂的狐狸,让人垂涎。 一念及此,景岚不由得吞咽了一下。 柳溪看在眼里,得意在心底,她酥哑问道:阿岚,可记住了? 啊?景岚回过神来,哪里还敢看她,你先起来! 回答我。柳溪怎会放过她? 记住了景岚低声嗫嚅。 那我考考你,我方才说的第二句话是什么? 柳溪料定景岚肯定答不上来,她看着景岚那红透了的脸,忍不住轻轻地拧了一下景岚的耳垂,你还敢学东西分神? 景岚嘴硬,我没有!被拧这一下半点不疼,可耳根瞬间烧得更烫了。 柳溪冷眼睨视,说谎。 景岚倒吸一口气,对上柳溪的眸子,我我也会报复的!因为紧张景岚说话有些结巴,你再不从我身上下去 怎的?柳溪忍笑挑衅。 这可是你教我的!景岚余光瞥了一眼柳溪的痛踝,佯作去捏她的痛处。 柳溪出手阻拦,重心一偏。 景岚趁机翻身将柳溪压在身下,不禁笑道:兵不厌诈!你输了! 柳溪无奈轻叹,输在我家阿岚手里她的双臂勾住了景岚的颈子,哑涩道:输了就输了羞色在双颊缓缓晕开,她柔情脉脉,一瞬不瞬地望着景岚的眉眼,嫣然一笑,暖透心扉。 咚咚。 景岚只觉跳动的心房被什么小爪子狠狠地抓打了两下,留下两道又烫又痒的爪痕。 你小心景岚哑声开口。 小心什么?柳溪莞尔,这世上让她害怕的人或事并不多。 玩火自焚。 景岚持着最后一丝理智,猛地摇了摇脑袋,撑起身子从柳溪身上爬了下来,背过身去,我不是孩子了。 柳溪抱膝坐在榻上,笑问道:然后? 然后你好好休息!景岚生怕她又胡言乱语,匆匆扔下这句话,快步离开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是不是又在养肥我? 呜呜。 第111章 扑朔 听说了么?昨晚乱葬岗那边血光冲天, 怕是出什么大事了! 那种邪门地方最好提都不要提,晦气! 你就不怕那边闹僵尸么? 啐!不要说了,听得人发毛! 景岚置办了干净衣裳回来, 刚进客栈大堂, 便听见好几个游商小厮围着桌子绘声绘色地聊着今日听到的怪事。 景岚侧耳听了几句,没有多问什么, 便回到了厢房之中。 柳溪刚吃完午膳,特别让小二新置了一桌酒菜, 算算时辰, 差不多这个时候景岚也该回来了。沈将离今日吃得很饱, 心情大好, 趴在窗畔,从二楼遥望远处, 秋高气爽, 虽说算不得什么美景,却也比往生寺下面好上百倍。 沈姐姐。景岚回来第一句话便是对沈将离说的,柳溪她没有胡闹吧? 沈将离回头拍拍胸膛,笑道:我、在。 景岚离开客栈时, 可是千叮万嘱的, 别说景岚不准,她也不会同意柳溪胡来。虽说鬼医一门在江湖上并非正道, 可医者济世为怀, 岂能由着病家在眼皮子底下折腾自个儿的身子? 景岚轻舒了一口气,放下了干净衣裳。 别总挂着我, 你忙活了半日,不饿么?柳溪说完,指了指桌上的佳肴, 先把午膳吃了。 谁总挂着她? 景岚忍住回嘴,问道:你们呢? 沈将离摸摸肚子,吃、了!看她心满意足的样子,定是吃得饱饱的了。 景岚给自己盛了一碗饭,饭香扑鼻,先前还不觉得多饿,闻到饭香之后,哪里还忍得? 柳溪含笑看着景岚大口吃着,不禁笑道:吃慢些,当心噎着。 知道了。景岚匆匆答了一句,夹了一块鱼肉入口,只嚼了一口,鲜香化入味蕾,实在是好吃。 柳溪看景岚吃了大半后,开口道:阿岚,你听说了么? 景岚咽下米饭,你说的是乱葬岗的血光异象? 柳溪正色点头,血光只怕是火光。她最担心这样的结果,诱饵既然无用,最好的办法便是毁了。 放下碗筷,景岚若有所思,我再去乱葬岗瞧瞧。 不成!柳溪反对,万一又是个陷阱,你单枪匹马如何应付得过来? 景岚蹙眉,我会事事小心的。 我们先回海船,此事你听我的。柳溪认真说完,语气温柔了许多,等与秦叔会合,我们从长计议。 可是景岚担心离开江庆县后,这几日乱葬岗又生变化。 我都依你好好养伤了,你也依我一次,成么?柳溪恳切问道。 景岚轻叹,还能说不成么? 既然商定先回海船,景岚也不再多言。 三人在客栈中休息了半个时辰后,景岚与柳溪换好了干净衣裳,又雇了辆马车来,带着盒子离开了客栈。 马车在山道上行得很慢,明明是半日就可到达秦叔所在的码头,可是马车还是走了整整七个时辰。 第二日太阳都升起许久了,马车终于驶赶到了码头。 景岚将柳溪背下了马车,沿着碎石小路走上了码头,足尖一点,带着柳溪稳稳落在了自家的海船甲板之上。 隐匿在暗处的秦叔一瞧是自家少主回来了,便从暗处跳了出来,参见少主。话音一落,瞧见柳溪瘸着脚往内舱行去,秦叔小声问道:大少夫人又伤了? 景岚脸色铁青,秦叔,进去说吧。说完,她瞧见沈将离也上了海船,这才放心,低头走进了内舱。 柳溪在内舱中寻了纸笔,很快便画出了一个地图,在桌上展平。 秦叔,沿着这条路往大荒山山中走,走到一尊佛像前,你能看见一个石台,石台下有个大口子。柳溪认真说着,记得准备火把,若遇虫子,一定要先一步下手,全部烧了。 景岚摇头,秦叔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柳溪笑道:谁说秦叔是一个人去? 秦叔愕然,景岚也愕然。 秦叔你先把地图收好,然后送我们先回海城。柳溪并没有说下去,阿岚也该回去接旨了。 分卷(90) 景岚将信将疑,稻米怎么办? 若是都烧了,那也只有另寻法子了。柳溪无奈苦笑,只是我重新想了一遍,他们花了大价钱买的稻米,就这样烧了未免蠢了点。 你的意思是,他们是故意做样子给我们看的?景岚恍然。 柳溪点头,聪明!不若再想想,他们下一步想做什么? 景岚凝神细思,看了一眼沈将离放在一旁的盒子那人分明有很多机会要她们的命,可自从她们出了往生寺,那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景岚只知蹊跷,那人毕竟在暗处,一时半会儿景岚也猜不到那人下一步想做什么? 其实我也想不明白。柳溪继续道,与景岚一起望着那个盒子,也许,那人还在暗处窥伺你我的一举一动,等着你我把这个盒子打开。所以,柳溪虽然好奇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可在景岚没有坐稳东浮州都督前,她绝不会打开这个盒子。 秦叔听柳溪这样说,对这盒子颇是好奇,这是哪里来的? 往生寺一条凶物腹中剖出来的。柳溪淡淡说完,想到了另一件事,秦叔,你在这里可有什么发现? 秦叔点头,有! 说来听听!柳溪激动问道。 前晚这里来了好几牛车的粮草,全部都推上了一只黑帆海船。秦叔回想着看见的人与事,黑帆海船的领头人是个紫衣姑娘,手里还拿着一个烟斗,看身形好像是幽幽姑娘。 柳溪淡淡笑道:若真是她,我可要好好想想,怎么抓住她,好好盘问? 若是收粮之事又与幽幽有关,那她知道的事情定然不少。 事情有了头绪,便能好办许多。 幽、幽?沈将离听见这个名字,颇是好奇。 景岚微笑,她可是个带刺的姑娘,要命的那种。 阿岚当初可是差点折在她手里的。柳溪话中有话,明明脸上还有笑意,语气却透着一股森森凉意,越好看的姑娘,阿岚你可要越小心,可别着了道。 景岚轻咳两声,胡说八道! 秦叔大笑,美而带刺的姑娘,少主是得小心些。 小、心。沈将离也笑了起来,也跟着秦叔打趣景岚。 景岚自知说不过这几人,悄悄地瞥了一眼柳溪。 确实,越好看的姑娘,越要小心。 柳溪对上她的眸光,温柔轻笑,唇瓣微动,无声唇语了一句,别怕。 谁怕谁? 景岚别过脸去,匆匆道:事不宜迟,秦叔,我们快些动身回海城吧。 好。秦叔卷起衣袖,大步踏出内舱,我这就去起锚。 我来帮你!景岚追着秦叔去了,再留在这里,指不定柳溪又要说什么胡话了。 柳溪莞尔,倒也没有拦住景岚的意思。 妹子,若是用竹夹子固定好足踝,我还是可以一瘸一瘸地走上几步吧?柳溪忽然问向沈将离。 沈将离眨眨眼,点头。 若是仗着轻功掠飞呢?柳溪又问。 沈将离正色道:小、心! 注意些便无妨。柳溪已经了然,她早就打定了主意,压低了声音诱惑沈将离,妹子,我与你商量件事? 何、事?沈将离好奇问道。 柳溪勾勾手指,示意沈将离凑近些。 沈将离搬了凳子在柳溪身侧坐下。 你陪我带着秦叔他们再去往生寺探探? 小、五! 沈将离大惊,连忙摇头。 两顿饭。柳溪比了比手指。 沈将离犹豫了。 柳溪挽住了沈将离的手臂,笑声道:半个月。 沈将离眸光一亮,重重点头,激动地对着柳溪勾出小指,又想到自己肌肤有毒,连忙缩了回去。 我说话算话。柳溪笑着摸了摸沈将离的后脑。 沈将离跟着笑笑,听见舱外景岚跟秦叔的声音,还是有些担心,她、凶。 柳溪笑道:你不说,我不说,我让秦叔他们也不说,阿岚不会知道的。略微一顿,柳溪慨声道,我已不能陪她并肩作战,若连这些事都做不了,那就是真的废物了。 沈将离打定了主意,安慰道:陪、你! 柳溪轻笑,故意扬声道:妹子这几日可以好好想想食谱。 好、好。沈将离高兴极了。 舱外的景岚听见了沈将离的笑声,暗思道:怎的突然提到食谱? 反正回去要在海城静养好些日子,妹子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嗯、嗯! 景岚竖起耳朵听见了这两句,她长舒了一口气。 秦叔笑道:大少夫人是个懂事的,少主不必担心。 景岚皱紧眉头,她还懂事?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样的姑娘还不懂事?秦叔忍不住夸赞柳溪,想到英年早逝的大公子,他不免有些感伤,只可惜唉。 景岚的心微微一揪。 世人对女子最是苛刻,大少夫人守孝三年后,只怕也没几个人来说媒。秦叔摇头沉叹,姑娘家嫁过一回,下回便只能下嫁了。 为何非要下嫁?!景岚不悦反问。 秦叔提醒景岚,三年后,她以什么身份留在海城呢?久留下去,名声更坏,这辈子就更找不到什么好人家嫁了。 让你跟红姨讨要放妻书!景岚暗暗握拳。 少主这几年也可以帮大少夫人留意着,兴许可以找个门当户对的 秦叔,开船! 景岚突然打断了秦叔的话,她远远望着远处的碧海,狠声道:我东海景氏的人,岂是别人随便挑挑拣拣的? 是。秦叔鲜少看见景岚动怒,哪里还敢多言?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幽幽肯定还会回来的~毕竟都过了好几个月了,她肯定伤好就回来搞事情~ 第112章 接旨 海浪拍打在客岛渡口的木桩上, 溅起的海浪沾染着点点星光,零碎四散。 客岛深处,小楼之上, 灯火依旧通明。 聂苏趴在窗边, 远眺海天深处,微笑问道:哥哥, 你说这景小五到底长什么模样? 聂广坐在不远处,仔细擦拭着佩剑, 就算是个麻子脸, 妹妹你也得下手。说着, 他放下了佩剑, 似是想到了什么,早不出海, 晚不出海, 偏偏选择这个时候出海,这小子怕是也不简单。 我们有圣旨在手,想来他也不敢拖延太久。聂苏倒是不担心他不出现,反倒是担心另外一件事, 哥哥, 我瞧柳溪可不是个好糊弄的女人,你可得拿些手段出来。 笑话, 我连长公主都可以拿下, 还会拿不下一个柳溪?聂广自忖自己生得俊美,哄骗女子自有一套, 只要肯花心思,天下还没有哪个女人拿不下的。回想那日看见的柳溪妙曼身姿,聂广不禁有些期待, 她倒是很对我的胃口。 也不知景小五对不对我的胃口?聂苏这两日见的不是二公子景檀就是四公子景焕,这两人分明是同父同母,面容却相差颇远,也许,一个像爹爹,一个像娘亲吧。可不管像谁,这两人的模样还算俊朗,料想景岚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聂广琢磨了片刻,忽然道: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聂苏问道。 聂广沉眸看着妹妹,这两日我从未见到三公子景渊。 也许跟景小五一样,乘船出海去了。聂苏淡声答道。 希望如此。聂广出身千蛛楼,消息向来灵通,数月前修罗庭强攻海城之事,千蛛楼也是知道的。 明知修罗庭一直在外死咬不放,还敢乘船出海,景渊与景岚未免心大了些。 哥哥,我有另外一个想法。聂苏坐到聂广身边,这两日与两位公子接触下来,景檀像是木头,景焕单纯天真,要得这两人的心,对我来说并不难。 难不成你还想一网打尽?聂广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忍不住笑道,四位公子你都要? 朝廷现下是什么局势,哥哥,你应该比我清楚。聂苏认真分析,长公主许你再多的承诺,只要骊都一破,承诺定然没一个算数。 东海景氏盛名在外,不管内里有多少真材实料,你我帮朝廷做事,多少也得给自己捞点好处,不是么? 然后? 我去勾他们的心,想办法把辟邪给弄到手。 辟邪价值连城,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哥哥,辟邪在手,我们可就是香饽饽了,哪还用回千蛛楼看二叔的脸色行事? 聂广沉思片刻,肃声提醒聂苏,一次勾四个小子的心,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能勾四个,那就勾两个。聂苏咯咯酥笑,男人,一旦对一个女人掏心挖肺,什么事干不出来? 聂广还欲说什么,竖耳听见楼下响起了脚步声。 他示意妹妹莫要再言,起身扶在窗边,往下瞧去。 只见一名小厮提着一盏灯笼走到楼下,对着窗边的聂广恭敬一拜,我家少主今晚回来了,少主差小的来此问问二位敕使,是今晚宣旨呢,还是明早宣旨? 此事自然越快越好。 今晚。聂广沉声答道。 小厮点头,就请二位敕使下来,小的送二位入城宣旨。 好。聂广说完回头。 只见妹妹故意松了松领口,越是年龄小,越是血气方刚,今晚我要先探探这个景小五。 聂广大笑,希望妹妹旗开得胜。 聂苏媚笑,哥哥也一样。 聂广兄妹从客岛动身时,景岚已回房换了一身蓝纹白底的衣裳,先行前往海城前厅等待领旨。 此时,景岚发丝一丝不苟地束在白玉冠中,身形虽瘦,可卓然负手立在堂下,远远瞧去,还颇有几分景啸海当年的气度。 柳溪因为足伤,回到海城就依着景岚回自己房间休息。 当然,为了防止柳溪阳奉阴违,景岚不仅安排了沈将离看着,还央了红姨也去陪着柳溪。所以,陪同她接旨的就只有景檀与景九叔。 矿水这几日正是煅熔的关键时候,所以景焕一直在【铸兵台】紧紧盯着,生怕出什么纰漏,浪费了这一炉好矿炼出来的矿水。 趁着朝廷的人还没来,景檀走近景岚,低声问道:嫂嫂可是又伤了脚? 景岚点头。 景檀张了张口,最后凉声道:下回你们再出去,我也要跟去,免得你们又不小心伤了。 这几个月,你帮我盯着嫂嫂就好,别让她跑出海城胡来。景岚摇头,我总觉得她跟沈姐姐有什么瞒着我。 景檀舒眉,好!二哥一定帮你! 景岚看了一眼正厅中的其他人,三哥呢? 不知去了哪里,这都不见好几日了。景檀如实答道,不过他那么大个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估计是在家里闷得慌,所以才散心去了。这几日娘没看见他,问都没问,想必娘是知道的。 是么?景岚却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她记得柳溪说过,每个人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当家主都要清楚。料想肯定是柳溪让三哥办什么事去了? 反正柳溪现在家中跑不了,等会儿领了圣旨,景岚决定去问问柳溪,问清楚了,心里也踏实些。 九叔,这几日海城如何?景岚又问景九叔。 景九叔笑道:少主可以放心,有二公子跟我看着,海城一切安好。 那西沉州那边呢?景岚再问。 景九叔正欲回答,便听见正厅外响起了兵甲声。 景岚示意景九叔晚些再谈,整了整衣裳,迎到了门边。 小厮在前提灯引路,聂广双手捧着圣旨与妹妹一前一后跟着小厮往这边走来。 景岚注意到了聂广身后的妹妹,朝廷何时有女敕使了? 景檀笑道:那是聂将军的妹妹聂苏,自小与聂广将军感情厚笃。聂广将军走哪里都不放心这个妹妹,所以便跟着来了。 原来如此。 聂广老远便盯上了景岚,东海最小的家主景小五,许是年岁小的缘故,竟生得有些阴柔。甚至,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与寻常少年不一样的干净感。 聂苏从未想过景小五竟是这样一个斯文白净的少年郎。不是她没有见过斯文白净的男子,而是她见过的那些男子身上都没有景小五这样的澄澈气质。 景岚卓然站在门前,嘴角带着一抹礼貌的笑意,颊上的一双小梨涡微微旋着。 请。景岚温声邀请两人入内宣旨。聂广轻笑,少主,请。 聂苏没有办法从景岚脸上移开自己的眸光,她头一回知道什么是小鹿乱撞的滋味,甚至,心底还滋生了一缕歪念。 狠狠染指这样的干净少年,该是怎样刺激的事? 想到这里,聂苏脸颊生烫,勾唇低眉提裙,从景岚身侧跨过门槛,后脚故意踢到了门槛,一个踉跄便朝着前面扑去。 小心! 景岚急呼,却没有动手拉扯她。 景檀比景岚更快一步,勾住了聂苏的腰杆,将聂苏一把拉入怀中。 绵软的胸膛撞上景檀的胸膛,聂苏只觉吃痛,羞答答地扬起脸来,瞧见的却是景檀的脸庞,她的笑容僵硬地敛去不少,急忙推开了景檀,多谢二公子。 分卷(91) 不必。景檀答得干脆,语气却有几分不自然。 聂广冷眼旁观,想看看妹妹这一下,勾到了多少心魂? 景岚走到聂苏一步之外,低声提醒:聂姑娘下回见客,还请整理一下仪容。说完,景岚与她擦身而过,径直走到正座边,对着聂广道,聂将军,宣旨吧。 聂苏的脸阵红阵白,她知道景岚指的是她敞开的领口。 竟不吃这一招! 聂苏满心不甘,面上依旧温温柔柔地对着景岚福身一拜,多谢少主提醒。 景小五,还没有人能跑出我的五指山!你给我等着! 聂苏暗暗咬牙,惊觉有谁的目光正在灼灼看她,她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瞧了一眼,原是景檀。 稍微有些安慰。 聂苏哑笑,对着景檀略点了下头。 哥哥,我今日失礼,还是先回客岛等哥哥回来吧。 也好。 聂广配合。 看见聂苏福身欲走,景檀也站了起来,晚上风浪大,我去送送聂姑娘。 二哥从未对哪个姑娘这般上心。 景岚知道当中肯定有什么蹊跷,她也配合,嗯,应该的。 有劳二公子了。 请。 景檀送着聂苏走到门边,从小厮手中接过了灯笼,引着聂苏往码头去了。 走入步天石峡,景檀忍不住开了口,聂姑娘若是对我家小五有意,大可坦坦荡荡表明心迹,下次莫要再做今日这事了。 聂苏没想到景檀主动送她,竟是为了告诫她。 心头一凉,聂苏不敢立即答话。 景檀微笑看她,聂姑娘不必害怕,我只是提醒姑娘,没有其他意思。 他既然看出了她的心思,那景檀这人便不能再勾,聂苏歉然点头,让二公子见笑了。 倒也无妨。景檀笑笑,我家小五有姑娘喜欢,我只是为他高兴。 他喜欢什么物事?二公子可以与我闲话几句么?聂苏试探问道。 景檀点头,自是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聂妹妹很危险~小心玩火自焚,把自己的真心玩进去了~=。= 谢谢逗号小可爱的长评哈~~不好意思,拖了那么久才把加更加了~~ 第113章 送行 景檀将聂苏送回客岛后, 敛了脸上的笑意,神色凝重地往柳溪所住的小院行来。 他刚到小院门口,便瞧见了坐在庭中饮茶的红姨娘, 景檀犹豫片刻, 还是硬着头皮走入了小院,对着红姨娘恭敬地一拜, 娘。 红姨娘蹙眉,这么晚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 柳溪看他神色不对, 便圆场道:红姨, 二叔定有发现了什么, 特别来找你的。 沈将离拿着茶点美滋滋地吃着,歪头看看景檀又看看红姨娘, 总觉得气氛不太对劲。 红姨娘将信将疑地问道:真是来找我的? 柳溪都给了台阶下了, 景檀并不蠢,怎会不顺着下来? 是的,娘。 红姨娘轻舒一口气,何事? 景檀正色道:嫂嫂让我留心聂家兄妹, 这几日两人还算规矩, 可今晚景檀自忖没有看错,聂姑娘似乎对小五很是上心。 柳溪原本还在轻抚膝上的月月, 听到这句话后, 动作一滞,冷声道:眼光倒是不错, 一眼就瞄上了阿岚。 景檀点头,路上她还向我打听了不少小五的喜好,我胡乱编了些告诉她。 柳溪颇是好奇, 凉声问道:二叔是怎么看出她对阿岚上心的? 方才她随兄长去正厅宣旨,进门之时,故意在小五面前踉跄摔倒景檀回想着看见的那一幕。 阿岚顺势抱了她?柳溪不急不慢地问了一句,眸底悄然升起一丝愠色。 沈将离突然吃不下茶点了,竖起耳朵听着,仿佛听见了一桩了不得的大事。 红姨娘低骂道:这般不知羞,就算小五看上,我也不会同意她进门的! 柳溪哑笑,有她这句话在,可是一颗定心丸。 景檀摇头,没有,没有,是我是我抱住了她。说完,他像是做错事一样,悄悄地看了一眼柳溪,生怕她往心里去了。 红姨娘瞪了一眼景檀,你也小心些,狐媚子可比寻常姑娘厉害多了。 娘,你放心,我不喜欢这种姑娘!景檀笃定地说完,望向柳溪,嫂嫂,下面怎么办? 由着她,看看她可以翻出什么浪来?柳溪说得轻描淡写,语气之中藏了一丝凉凉的杀意,二叔今晚也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好。景檀笑然点头,退出了小院。 红姨娘看着景檀走远,沉声问道:当真由着她? 阿岚如今不单是家主,还是朝廷敕封的东浮州都督,自然容易招姑娘喜欢。柳溪淡淡说着,这种事以后只会越来越多,若是每个姑娘都计较,怕是要酸死几百次。如今东海景氏尚未在东浮州站稳脚跟,这个时候收拾聂苏,只会节外生枝。况且,如今还有一桩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沈将离眨了眨眼。 柳溪认真地看着红姨娘,红姨,先前我与你说的,才是耽误不得。 可是红姨娘担心地低头看着柳溪上了竹夹子的足踝,你的脚都伤了,不如红姨跟沈姑娘去吧。 不成。柳溪摇头,一来我认识路,二来我知道是哪堵墙后是存粮。柳溪估算着一来一回所需的脚程,红姨,给我一日,不管稻米还在不在,我一定回来。 那多带几个人去。红姨娘拗不过她,只觉心疼,路上当心些,可千万别再伤了。 好。柳溪莞尔,温声道:阿岚那边,还请红姨帮我遮掩一二,也别让她知道了。略微一顿,柳溪看了看天色,还有一事,要劳烦红姨帮手。 你说。红姨娘牵住她的手握着。 柳溪微笑,等我回来,再让阿岚启程去曹驸马那里接手东浮州军政。 这个不难。红姨娘爽快答应。 柳溪眸光一沉,叹声道:我只希望,那批稻米尚在,否则,这一战是真的难打了。 红姨娘越看柳溪越喜欢,紧了紧她的手,溪儿,若是你愿意,红姨可以收你做 红姨。柳溪连忙打断了她,意识到红姨娘想做什么,她好不容易摆脱嫂嫂这个身份,若是真答应了红姨,成为了她的义女,她与景岚岂不是又增了一重人伦沟壑? 红姨娘不解地问道:你不愿意? 你们待我已经够好了。柳溪诚挚地说着,我怕你们待我太好,我舍不得你们,便不想嫁了。 红姨娘听得心暖,摸了摸柳溪的后脑,说什么傻话,你还年轻,还是要找个好人嫁了。以后我这几个小崽子都成婚了,我也老了,没人照顾你,我怎么放心?说完,红姨娘便作罢这个念头。 柳溪忽然有些酸涩,她身子一侧,倒入红姨娘怀中。她虽不是柳溪的生母,可对柳溪而言,红姨娘待她的温情已经胜似生母,她贪恋这样的温情。 红姨,若有一日柳溪忽然想探探红姨娘的口风。 什么?红姨娘鲜少看见柳溪说话这般犹豫。 柳溪忍下话,万一阿岚最后不愿呢?她摇头笑笑,红姨,等我回来再说吧。说着,她坐直了身子,对着沈将离点了下头,妹子,我们该走了。 沈将离重重点头,对着红姨娘拍了拍胸膛,我、在。她会照顾好柳溪。 红姨娘微笑,你这丫头也要事事小心,可别伤了,不然红姨一样会心疼的。 沈将离又惊又喜,指了指自己,关、心。 红姨娘笑意温暖,关心,每个丫头我都关心。 高、兴!沈将离张开双臂,下意识地想去抱抱红姨娘,最后却硬生生地忍住了,只得对着红姨娘抿唇笑了笑。 红姨娘忍笑,傻丫头,你们早些回来。 好。柳溪点头,由沈将离扶着,一瘸一瘸地往渡口去了。 景檀其实在小院外并没有走远,柳溪与沈将离走出来时,他小心躲在假山后,等她们两个走远了些,才敢走出来,悄悄地一路护送到了望海渡。 柳溪耳朵很是敏锐,早就听见了身后有脚步声,她与沈将离在望海渡站定,回头对着步天石峡口唤道:二叔,不必再送了。 既然被发现了,景檀只好走出来,嫂嫂,我想跟你们一起去。 盯好聂家兄妹,就是帮了我大忙了。柳溪拒绝了他。 景檀还欲说什么,可是 让她去。忽然,他身后响起了景岚的声音。 景檀大惊,柳溪与沈将离也大惊。 没想到这回,这丫头竟发现得这般快。 景岚走了过来,脸上半点笑意也没有。 柳溪满心忐忑,这丫头方才说的是气话,还是真的肯让她去? 柳溪,我警告你 小五,你怎么又凶嫂嫂? 景檀拉住景岚,生怕这小子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 景岚挣开他的手,静静地看着柳溪,沈姐姐看不住你,红姨也看不住你,我知道今夜你定会给我一堆你不得不去的理由,我就算动手把你捉回去关起来,你也一样会想法子溜去往生寺再看看。 你柳溪忽然不知该回她什么。 景岚继续道:我听你的话,我等你回来再去东临,你也要说话算数,平平安安地回来。说着,她背过身去,不再看她,你若食言,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你给我记好了! 原来阿岚一直在小院外。 好!柳溪轻笑,不必瞒着她去再探往生寺,心里的石头也算放下了一块。 景岚哑声道:就一日一夜,早去早回,否则,我掐死你的月月! 你敢!柳溪挑眉。 景岚侧脸狠狠瞪她,你看我敢不敢? 景檀瞧这两人似是越说越恼,连忙道:嫂嫂放心,我会帮你看好月月的。说着,他给景岚递了好几个眼色,小五,你就少说一句吧! 二叔,你给我看好阿岚,别让狐媚子给勾走了!柳溪相信景岚不会对月月下手,不过是故意说来吓她的。 景岚不悦道:我是那种好色之人么? 小五!景檀赶紧把景岚往后一扯,别说了! 柳溪这下算是放心了,她得意地笑笑,等我回来,我要好好瞧瞧,阿岚穿上都督官服好不好看? 景岚别过脸去,谁要穿给你看? 嗯?柳溪冷哼一声。 这时候,秦叔将马儿都牵上了海船,二十名海城护卫也上了海船,一切皆已准备妥当。他对着下面招了招手,大少夫人,可以上路了。 等我回来!柳溪莞尔,挽住沈将离,一瘸一瘸地走上了海船。 海船扬帆,缓缓远去,最终消失在了星海深处。 景岚沉沉一叹,低喃道:就是让人不省心! 你也一样不让人省心。景檀严声道,别总是凶嫂嫂,她为我们做了那么多,你就一点都看不见么? 谁说我看不见?景岚冷声反问。 景檀提醒,那你怎的总与她斗嘴? 景岚忍话,有些心事是不能对二哥说的,二哥,我们回去吧。 好。景檀无奈,只希望小五早日长大,少些孩子气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今天有点激动~《师说》的广播剧大结局了~所以,今天就写那么点吧~嘿嘿~我先激动激动~ 第114章 锻刀 海船之上, 柳溪扶弦远望景岚所在的方向,直至再也看不见望海渡的轮廓,她终是轻舒了一口气。 景岚今晚同意她再去冒险, 很是出乎意料。 平日她没有脚伤, 仗着一路好刀法,景岚肯定不是她的对手。可今晚不一样, 景岚分明可以耍性子将她强行留下,偏偏景岚没有, 只是斗嘴似的讲了两三句凶话。 景岚突然不按套路出牌, 柳溪反倒是有些不踏实。 大少夫人。一名护卫走了过来, 恭敬地对着柳溪一拜, 海风凉,还是先进舱歇会儿吧。 柳溪微微一惊, 看清楚护卫的脸后, 不禁轻笑道:原来是九叔。 景九叔笑道:少主之令,不敢不从。 柳溪恍然,怪不得景岚肯放她走,原来早就布置好了人手。 阿岚还交代了些什么?柳溪颇是好奇。 景九叔抱拳微低脑袋, 一, 保护好大少夫人与沈姑娘;二,顾好船上的兄弟们, 切不可拿生命冒险;三, 若遇险事,一切都听大少夫人的。 柳溪莞尔点头, 阿岚确实长大了。 景九叔听出了柳溪语气中的赞许,也跟着赞道:我也觉得少主越来越好了。 她一定会更好的。柳溪会心轻笑,他日景岚傲立东浮州的风姿, 她已经可以憧憬。只要,这一战可以赢下,只要,再给东海景氏些时日,以东浮州为据点,柳溪可以为景岚谋下九州,结束这个乱世。 分卷(92) 景九叔慨声道:一定会的。 会、的!一旁的沈将离也得意地点点头。 柳溪哑然笑笑,妹子,我们都听九叔的,进舱歇歇。 好、好。沈将离挽住了柳溪的手臂,小心搀扶着柳溪往内舱去了。 景九叔目送柳溪走入内舱,只觉可惜。 倘若大公子没有英年早逝,有大少夫人从旁相助,东海景氏的将来定然也是一片光明吧。 与此同时的景氏海城。 景岚倒在床上,辗转反侧,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就是柳溪那只受伤的脚。 烦人! 景岚索性坐了起来,越想越后悔这次由着柳溪胡闹。 片刻之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即披衣下床,穿戴整齐后,踏着清亮的月光,一路往【铸兵台】去了。 矿水铸炼多日,现下应该能用。 景岚才走上【铸兵台】,便瞧见四哥景焕带着两名铸兵汉子卖力地往炉火中添炭块。 小五,你来得正好!快来帮个手!景焕热得满头大汗,身上只穿着一件中衣,也早被汗水浸透了。 景岚快步走上前,矿水怎么了? 景焕认真道:就差点火候,这炉矿水便可以铸兵了,我想给嫂嫂一个惊喜!说着,他得意地笑了起来,明日就给她打把刀出来,给她高兴高兴! 景岚笑笑,四哥设计好图纸了? 对!景焕激动地点头,将手中铁锹塞入景岚手中,小五你继续加炭,我拿图纸过来给你瞧瞧! 好。景岚微笑。 景岚往炉火中加足了炭块,亲自确认了一下矿水的颜色后,刚好景焕喜滋滋地拿着图纸走了过来。 景岚吩咐两名铸兵汉子好好看着火,便跟着景焕退到了锻造台边,借着上面的灯烛烛光看清楚了景焕给柳溪设计的柳叶弯刀图。 形制与惊月有七成相似,可刀口用了横刀工艺,刀背上还留了三个环眼,看上去柔气不足,杀气有余。 这刀给一般莽夫用还不错,可若是给柳溪用。 景岚微微一想,柳溪的身形配上这把刀,怎么都觉得突兀。 好看么!景焕格外得意,上回我说那把剑应该叫杀四方!可惜你不喜欢,非要叫凝光,这回这把刀,我就让它叫杀四方!嫂嫂行事雷厉风行,一定会喜欢这把刀的! 四哥,你确定?景岚忍笑问道。 景焕坚定地点头,确定! 四公子,矿水此时正好,可是要倒入刀模中?铸兵汉子忽然问道。 景焕高兴地道:倒!快倒!说着,他拿起了铸打兵器的铁榔头,似是已经迫不及待。 多倒一把刀模。景岚含笑开口,我也想打把刀出来。 是,少主。两名铸兵汉子拿了刀模来,开始倾倒矿水。 景焕吃惊地侧脸看着景岚,小五,你也想送嫂嫂一把刀么? 谁想送她了?景岚敛了笑意。 景焕惑然,那你好端端的怎么想着打刀了? 我只是不想欠她什么,她的惊月落在了龙岭,我赔她一把罢了。说着,景岚也拿了个铁榔头起来。 景焕忍不住大笑提醒:小五你可别把刀打得太薄了,不然刀型太柔,看着好看,却没有杀气,嫂嫂一定不喜欢的。 是么?景岚不信。 你不信四哥的话?景焕最知景岚这别扭的性子,他一把勾住景岚的肩膀,小五,不如咱们比一比,嫂嫂更喜欢我的杀四方,还是你的他这才意识到,景岚这会儿根本没有图纸,甚至连刀名也没有想好,你打算给刀取个什么名字? 景岚怔了怔,一时半会儿她也想不到什么好名字。 不如,我的叫杀四方,你的叫屠天下?景焕给景岚想了个好名字。 景岚皱眉,暗暗心道:难听。 景焕乐在其中,眼珠子一转,又想好了一个名字,叫娇娥也成! 景岚拍了一下景焕搭在她肩上的手,四哥,你打你的刀,我打我的刀,先打出来再说。 好!景焕还不信了,他花了那么多心血设计的杀四方,嫂嫂竟然不喜欢。 景岚哑然笑笑,柳溪会喜欢就奇怪了。 矿水入模,等了半个时辰后,渐冷渐凝。 景焕在左,景岚在右,一人一个铸造台。 景焕看了一眼景岚穿得整齐的衣裳,小五,你不把外裳脱了么? 不必了。景岚匆匆说完,左手拿起铁钳子,把刀模中有了初型的刀胚夹了出来,搁在了铁台上,右手抡起铁榔头,狠狠砸上了刀胚。 看着景岚砸得起劲,景焕哪里会慢于人后? 两名铸兵汉子在旁伺候着,换凉水,换榔头,忙得不可开交。 原本景岚以为来这里专心铸打刀器,脑海中的柳溪会出来少些,可这一锤一锤下去,她发现自己似乎高估了自己的专注。 刀是为柳溪所铸,又与四哥打了赌,定要打造出一把柳溪喜欢的刀器。 多了这两层心思,景岚如何能忽视心底对柳溪的记挂? 上辈子,惊月穿透了她的心,这辈子,柳溪钻入了她的心。 真是个麻烦。 这一霎,景岚确实专注了,专注的却不是正在捶打的这件刀器。 此时的柳溪,会同她一样想着她么? 当这个念头猝然浮现心头,景岚一个慌神,铁榔头砸偏了刀刃,砸出了一个又薄又凹的刃口。 景焕在旁笑道:小五,你这砸的是什么?哪有刀子长这样的? 四哥你别笑话我!景岚正色还口,我才开始,还没想好怎么打这把刀,你等着看,我打的一定是把好刀! 好啊,我等着看!景焕忍笑,继续铸打自己的杀四方。 不可再乱想,不可再想柳溪! 景岚告诫了自己好几遍,终于可以专心起来,将砸扁的刃口重新砸回刀胚。 起初她还不知想打个什么形状的刀器,此时月光如水,从檐上流泻而下,她怔怔地看了半晌月光,忽地会心一笑。 就是它了! 景焕偷偷地张望景岚这边,看着她手下的刀胚渐渐有了刀背与刀口的区别,刀身约有两指宽,刀长一臂,形制与惊月已经大不相同。 可以啊,小五!铸兵术大有长进!景焕忍不住赞道。 景岚昂头轻笑:四哥,你也不赖。说着,看了一眼四哥的杀四方,刀型基本已经铸打出来。 那是!四哥嘿嘿一笑。 景岚因为自小乔装的缘故,最怕来的就是这铸兵台。这儿炉火常年不灭,即便是冬日铸打兵器,铸打的汉子们都穿不了厚衣裳。 甫才打了半个时辰,景岚感觉背裳已经湿透了,黏腻在身上,很是难受。 偏偏她是脱不得衣裳的。 小五,别忍着了,你那小身板也没啥好遮掩的!景焕偏头打趣景岚,自家兄弟,看看又没什么! 景岚瞪了景焕一眼,我还觉得冷呢!说完,将铸打好的形制的刀器拿起,塞入炉火中重新烧红,再放入凉水中淬了淬。 景焕也打好了形制,跟了过来,低声道:小五,你是不是虚啊? 景岚皱眉,四哥你胡说些什么? 我们这年岁,血气方刚,我都觉得热,你怎会觉得冷呢?景焕一边淬火,一边关切地看了看景岚的脸,脸色泛红,额上满是细汗,不成,等打好刀了,我一定要拉你去海先生那里抓服药补补! 景岚挑眉,我很好!说完,再次把刀器塞入炉火之中再次烧红。 景焕给不远处的两名铸兵汉子递了个眼色,两人知趣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还是压低了声音道:小五,这会儿不补,日后你成亲可要出大事的。 会出什么事?景岚再给了景焕一个白眼。 景焕一脸严肃,以后若是不能有小娃娃,你会被弟妹笑话的。 四哥!景岚又羞又怒,你都是从哪里学得这些? 景焕这下可来了劲,话本上!说着,他拐了一下景岚,小五,你也不小了,可以看了! 不!看!景岚别过脸去,最后再淬了一次刀器,重新烧红之后,夹着刀器回到了铸造台边,继续埋头锤打。 景焕看了看炉火中的刀器,还没有红透,便笑着走近了景岚,书中自有颜如玉,小五,你真的不看? 不看!景岚只觉脸颊生烫,提醒四哥,烧太久了,容易脆,四哥快些去看着! 景焕担心地看了一眼景岚,不成,弟弟这些事上再不开窍,那可是要活成个木头人的。一念及此,景焕已经想好了后面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景岚:说好的铸刀!四哥你怎么这样! 景焕:还不是担心你! 景岚:我就是不看! 景焕:反正我有高招~ 第115章 投怀 刀锋再一次淬火烧得通红, 最后放入冰凉的水中,只听兹地一声,腾起了一阵薄烟, 景岚将刀子从水中取出, 放在铸造台上静待最后的冷却。 捶打了好几个时辰,这刀子只差最后的砥砺, 便能初见锋芒。 景岚全身已经被汗水湿透,实在是黏腻难受, 她放下了刀子, 抬眼一看天色, 原来已是傍晚。 她看了一眼搁在台上只吃了几口的午膳, 突然歇下,困乏与饥饿瞬间苏醒, 她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四哥, 我想先回去换身衣裳。 景焕也累得不行,此时坐在地上点头道:去吧,看你捂了一身汗,也该去换身干净的再来。 这刀景岚看了看刀子。 四哥给你看着, 跑不了的!景焕保证。 景岚微笑道:辛苦四哥!说完, 她端起了凉透的午膳,正欲一边吃, 一边回自己的小院换洗。 都凉了, 别吃了,当心吃坏肚子!景焕连忙呼道。 知道了!景岚话是这样说, 脚步未停,嘴巴也没有停下。 景焕无奈,这小五怪不得越看越瘦, 都不好好吃东西。 景岚走后没过多久,景檀便送了晚膳来,他只见景焕歇着,不禁问道:小五呢? 回去换洗了!景焕闻见菜香,他哪里还忍得,很快起身走到景檀身边,拿起碗筷,大口扒了起来。 吃慢些,当心噎着。景檀苦笑。 景焕笑道:二哥放心! 这刀?景檀看见了景岚留在铸造台上的刀子,形制特别,看似长剑,却只有一边出锋,一边为脊。 刀脊上用小斧凿出了一串小花,仔细看看,竟是一串小梅花。 景檀暗赞这刀的妙处,忍不住提刀在手,挥舞几下刀身轻盈,刀锋虽然尚未抛磨,可景檀已经可以想象这把刀抛磨之后划出的刀弧是怎样的好看? 是小五昨夜打到今日的?景檀震惊,鲜少瞧见小五在铸兵台打造兵器,这一出手竟然就是这般上等的好兵器。 景焕大笑夸赞,可不是么?开始我还觉得这刀哪里像刀,可小五打出样儿后,我也震惊了!略微一顿,景焕提醒景檀,二哥还是放回去了,小五可仔细这把刀了。 他怎么好端端的跑来铸刀了?景檀总觉得事情有些反常。 景焕得意地道:也许是看我铸刀,他也学到了,就想也送嫂嫂一把刀。 这刀是送给嫂嫂的?景檀更是一惊,平日小五与柳溪动不动就斗嘴。 景焕猛点头,不错! 景檀不发一言,默默地放下了刀子。 景焕看他的神色不太对,二哥? 你们送嫂嫂礼物,都不与我说一声。景檀叹气,我两手空空,唉,这该怎么办? 嗯?景焕想了想,二哥可以送嫂嫂刀穗啊! 也是!景檀眸光一亮,我这就去准备刀穗! 好!景焕又扒了几口饭,目送二哥走远。 夜色渐渐笼住了整个海城,灯火如豆,繁星满天。 景岚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澡,刚擦干了身上的水珠,准备把中衣穿上,便听见门外响起了小厮的声音。 少主,聂姑娘亲自送官服来了。 景岚眸光微沉,这个时候来送官服?这姑娘是真的不知羞。 她本想几句话打发了聂苏,可转念又想,这姑娘明摆就是冲她来的,她能想到的理由,只怕这姑娘也能想到对策。 请聂姑娘稍等片刻。景岚冷声回答。 是。小厮低头一拜。 聂苏低眉轻笑,双手捧着绣着水蓝色麒麟纹的白色官服,她早就想好,只要今日能踏入这间房,定要景岚念上她七分。 景岚快速把衣裳穿好,随便将发丝绾成一束,便打开了房门,对着聂苏道:有劳聂姑娘了。说完,伸出双手,便准备把官服接过来。 聂苏身子往后一缩,肃声道:长公主还有一折密旨说着,故意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厮。 竟用了这样的理由。 景岚耐住性子,递个眼色给小厮,退下吧。 是。小厮退了下去。 景岚往后让了半步,聂姑娘,请。 分卷(93) 嗯。聂苏含羞低笑,捧着官服走进了房间。 房中还有些许氤氲水汽未消,聂苏觉得,这样的氛围刚刚好。她把官服抱到了坐榻边,回头对着景岚福身一笑,少主,容我细细道来。尾音酥媚,比头牌花魁还要让人心痒。 快些说完。景岚故意将房门敞得很开,我还有要事要办。 噗嗤。聂苏瞧景岚这正人君子的模样,更添几丝好感,她款款走近景岚,少主就不怕长公主的密旨外泄么? 这里是海城,都是我的人。景岚往后退了一步,提醒她,聂姑娘,我这也是为了姑娘好。 对,都是你的人。聂苏故意重复酥声念了一遍,眼波流转,少主可真是体贴 说正事。景岚看准聂苏想要偎过来,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半步。 聂苏顺势靠在了门扇之上,笑道:少主是在怕我什么? 看来聂姑娘是忘记了,长公主的密旨内容。景岚轻笑,错身示意聂苏出来,聂姑娘不妨回去好生睡一觉,兴许明日就能想起来了。 竟是个啃不动的木头! 聂苏微恼,身子往景岚这边微微一倾,长公主说纤纤玉指猝不及防地在景岚下巴上撩了一下,还没来及缩回去,便被一粒石子砸中手背,顿时紫了一块。 谁聂苏的话还没说完,便骤然停了下来。 清冷的月光下,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不屑地狠狠瞪了她一眼,一个一脸冷漠,正是沈将离与柳溪。 景岚大惊,柳 叫嫂嫂!柳溪怒喝,不等沈将离搀扶,就一瘸一瘸地走了过来。她的鞋子上还沾着红泥,衣角上也沾染了好多灰尘,靠近以后,才发现她满脸倦容,额有细汗。 景岚噤声,暗觉不妙。 离、开!沈将离怒声道。 聂苏看这情势不妙,也不敢再在这里久留,她低头很快溜了个没影。 嫂嫂 跟我进来! 柳溪似是大怒,揪住了景岚的衣襟就往房中去了。 妹子,帮我守好外面! 听见柳溪的命令,沈将离重重点头,看、好!说着,她快步走上前来,亲手把房门关上了,然后气鼓鼓地守在了门外。 嫂嫂,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景岚看她似是真的怒了,急忙辩解,她今晚送了官服来,说带了长公主的密旨,所以我才 你再喊一句嫂嫂试试!柳溪一把将她推倒按在坐榻上,眸光如刀,像是一只被激怒的狐狸。 景岚欲言又止,说喊嫂嫂的是她,说不准喊的也是她,她只能凶巴巴地吼了一声,信不信由你!快让我起来! 你对她怎的不这样凶?柳溪怎会依着她,景岚的这句话,让柳溪顿觉委屈,若是知道你在这里如此享福,我绝不会守诺赶回来!你倒是舒服,美人投怀送抱 你明明知道景岚看她眼圈微红,方寸大乱,急声道,我不是那种人!看她似是欲哭,景岚更急了,你你别哭啊! 瞧瞧,佯作要哭你就心疼了,我若再不回来,只怕你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柳溪咬牙,眼底隐有泪光,教过你多少回,越是好看的女人,就越是 景岚突然翻身将柳溪压在身下,认真道:柳溪! 嘶柳溪足踝撞在榻边,不禁皱眉痛嘶了一声。 景岚慌了神,连忙从柳溪身上下来,蹲在榻边,捉住她的脚,快速将竹板拆开,你要教训我,骂我景岚咬咬牙,今日我都给你骂!说着,她对着外面的沈将离道,沈姐姐,快来瞧瞧她的脚! 沈将离连忙推门进来,也在榻边蹲下,仔细望诊柳溪的足踝。 放开!柳溪别过脸去。 我有听你的话。景岚蹙眉,语气忽然温柔了下来,我也知道她是有备而来,我已经在赶她回去了,哪知道她突然就略微一顿,是我不够警惕,你告诫过我的,任何时候都要保持警惕,我知错了。 终于知道错哪里了。柳溪还是没有看她。 沈将离轻舒一口气,瞥见柳溪对她递了个眼色,她佯作认真诊治的样子,慢条斯理地左看看,右看看。 你没事吧?景岚试探的问道。 柳溪冷声道:怎会没事?你瞧妹子都不吭声了。 景岚沉声再问道:我说的是去往生寺顺利么? 嗯。柳溪随便答了一声。 景岚没有再问什么,看向沈将离,沈姐姐? 沈将离故作不悦,伤、重。 景岚后悔放她出去了,肃声道:就让你在海城养着 若不跑这趟柳溪终是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她,再加上海城这个不安分的小狐妖,你呀,迟早四面楚歌。 景岚只觉头疼。 柳溪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稻米果然还在,所以这一战,我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一如既往的得意轻笑,她捏起衣袖,擦了擦景岚被聂苏摸过的下巴,我且放她多活两日,等大局定下,再来与她算账。 胆敢染指她的阿岚,这聂姑娘确实需要好好教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因为昨天搞广播剧完结ft,所以有点激动了~就没办法静下心来更新,多多见谅哦~ 今天下班后赶紧写了更新~ 各位小可爱久等了~为了表示歉意,今天留言的小可爱,我都会发一个小红包~~比心心~ 第116章 官服 景岚只觉得更头疼了。 沈将离忽地皱了皱鼻翼, 似是嗅到了什么特别的味道,她循着味道将聂苏送来的官服抱了起来,抖了两下, 便瞧见一张桃花笺落在了榻边。 呵, 竟还给你留了情书。柳溪似笑非笑,欲伸手去捡这张桃花笺。 沈将离急忙拦住了柳溪, 不、可! 柳溪惑然,为何? 催、情。沈将离脸颊一烧, 小声说出了这两个字。 柳溪眉角微挑, 含笑看向景岚, 啧啧, 看看人家这小心思,催、情粉都用上了, 你今晚放了她进来, 只怕是插翅难逃。 景岚脸色铁青,肃声道:她怎得这般不知羞?! 柳溪笑意依旧,谁让我家阿岚生得好看? 景岚也不知她是在夸她,还是暗嘲她, 柳溪, 你可以少说一句的。 怎的?又想凶我?柳溪不悦反问。 景岚多看了一眼她红肿的足踝,把话题一转, 回来就好, 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说着,她看了一眼房外, 时辰已经不早了。 忙着来收拾那只小狐狸,结果又把自己伤了,若是能走, 我早就走了,哪会在这里继续受你的气?柳溪冷声说罢,无奈地看了一眼沈将离,妹子,不若你帮我跑个腿,把木轮车推来?说着,她眨了下左眼,明晃晃地道,我再多给你做一日的饭? 沈将离大喜,好、好! 沈姐姐,你留下,我去。景岚赶紧拦住沈将离,跑往生寺这一趟,想必你也累了,就在这儿歇会儿,我去去就回。 也、好。沈将离干脆地坐到柳溪身侧,准备休息一会儿。 景岚不敢迟疑,当即离开了房间。 柳溪莞尔目送景岚走远后,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她将官服重新抱了过来,仔细检视上面的布缕,每一寸都没有放过。 沈将离笑道:没、事。 柳溪摇头,正色道:懂得纸上涂抹催、情粉,这姑娘可比我想的还要有心机。略微顿了一下,催、情粉并非毒物,就算修习了《鱼龙舞诀》,也不一定能躲过这种粉末的药性。我若是盯住一个目标,定是一击中的,所以,我若是她定会在官服上再做些手脚。说话间,果然摸到了一根细小的暗针,就别在绣纹之中,柳溪小心地把暗针推了出来,瞧瞧,她可不是什么小狐狸,只怕是修炼过的九尾狐。 沈将离拿了块帕子过来,小心捏住了这根暗针,嗅了嗅味道,惊呼道:催、情! 果然如此。柳溪绝对相信,这官服的绣纹里面肯定还藏了针,她必须要一根一根地全部挑出来才放心。 柳溪认真翻查官服的时候,红姨娘匆匆赶了过来。 溪儿?红姨娘看见柳溪坐在景岚的房中,甚是惊讶,侧目看见一旁的沈将离,略微舒了一口气,再瞧了瞧这房中并没有景岚,这才算是踏实了,你怎的回来也不知会红姨一声? 家里的小狐狸成精了,我若不快马加鞭回来,今晚阿岚可就被她给生吞活剥了。说着,柳溪又翻找出了一根细针。 沈将离小心拿帕子包住,认真地道:下、药。 红姨娘怒声道:我听说聂苏晚上给小五送官服来,我就赶了过来,她好大的胆子,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对小五下药!说完,红姨娘瞧见了地上的桃花笺,正待去捡,这是什么? 有毒,红姨别摸。柳溪连忙提醒。 红姨娘更是愤怒,小五成了她的香饽饽了! 柳溪轻笑,阿岚可是东海景氏的家主,自然是香饽饽。红姨,你信不信?只要打赢这一战,惦念上阿岚的江湖世家,或者是朝廷名门,只会更多。 红姨娘叹了一声,坐在柳溪身边,再怎么惦记,也得先过我这关!说着,她再看了看四周,小五去哪里了? 方才不小心又撞了一下,脚伤加重,这会儿是一步都走不得,我便打发她去推木轮车了。柳溪嘴上说得平静,心底却忐忑了起来。 虽然早就知道,景岚迟早会被其他姑娘惦念上,可她如今的身份放在这里,即便是被惦念上,她能做多少又能说多少? 即便她与景岚经历了那么多生生死死,即便她知道景岚待她其实不一样,可是不是她想的那种不一样?又不一样多少? 柳溪无法掌控。 一个聂苏她尚能应付,可往后呢? 这个时候对着景岚剖白,景岚又能给她多少定心的话呢? 想到这里,柳溪只觉心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原以为自己可以耐心等待景岚长大,可真遇上了事,柳溪说不害怕,那都是假话。 红姨娘心疼地看着柳溪,叹声道:你这样掏心窝子的对我们好 不管两年多后,我嫁谁不嫁谁,在我心里,你们就是我的家人,不必这般生分的。柳溪握住了她的手,温柔说完,抬眼看了看沈将离,我相信妹子也是一样的。 沈将离点点头,歪头靠在了柳溪肩头,甜甜轻笑,家、人。 红姨娘看看沈将离,又看了看柳溪,心疼地道:两个傻丫头。 红姨。景岚推着木轮车来到了门口,看见红姨娘来了,迟疑了一下,心虚地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红姨娘瞪了一眼景岚,再不来,你要被小狐狸吃了! 景岚愕然,瞄了一眼柳溪。 柳溪坦然对上她的眸子,我什么都说了。说着,示意景岚看看地上的桃花笺,情书有催、情粉,衣裳有针,你还敢把她放进房,怎么死都不知道。 景岚只觉心头一凉,看了看桃花笺,又看了看沈将离放在一旁的帕子,上面确实放着两根细针。 聂苏这姑娘不但不知羞,心机还这般多! 看你是知道错了。柳溪忍笑给了她一个台阶下来,这一程赶路实在是疲惫,阿岚,你先推我回去休息吧。 景岚怎会不知她的心思,她感激地点了下头,红姨,我先推嫂嫂回去。 红姨娘点了下头,又皱眉道:今晚这事,就放过那小狐媚了? 今晚放过她。柳溪胸有成竹地笑着,留给我收拾。 红姨娘轻舒了一口气,有溪儿你这句话,我放心不少。 柳溪将怀中的官服拢了拢,提醒景岚,这官服我先抱走,我担心里面还有针。 好。景岚小声应道。 沈将离起身,重新拿了一块帕子过来,把地上的桃花笺也包了起来,连同另一块帕子一起包好提在手上。 红姨娘温柔地将柳溪扶起,扶着她一瘸一瘸地坐在了木轮车上,对着木轮车后的景岚道:就快十七岁的人了,懂事一点,多听听溪儿的话。 景岚欲言又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后低头道:知道了。 红姨娘沉沉一叹,去吧,也早些回来歇着。 好。景岚点头,默然推着柳溪走出了小院。 沈将离跟在一旁,走到岔路口,沈将离正准备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沈姐姐。 妹子。 景岚与柳溪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沈将离怔怔地看着她们,何、事? 柳溪看了一眼景岚,景岚也看了一眼柳溪,本想等着对方先说,哪知等了片刻,对方并没有先说的意思,这一开口竟又是不约而同。 柳溪的伤怎么办? 分卷(94) 针跟纸先收着,我后面兴许有用。 沈将离忍不住笑道:有、趣。 景岚与柳溪相互瞥了一眼,各自别过脸去,没有多言。 沈将离得意笑了笑,我、治。说着,指了指柳溪的足踝,会、好。然后看向柳溪,收、着。说完,点了点头,放、心。 多谢沈姐姐。 多谢妹子。 沈将离本来就忍不住笑了,又听见两人这异口同声,顿时笑得花枝乱颤起来。 景岚连忙噤声,轻咳两声。 柳溪脸颊一烫,只能催促沈将离,妹子这一路陪我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好、的。沈将离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像是一只天真烂漫的小白兔,一跳一跳地往自己的小院去了。 阿岚。柳溪哑笑轻唤。 景岚低声道:何事? 官服我明日再送还你。柳溪徐徐道,后日清晨,你便带着九叔随聂广去东临城交接兵权。 我要那么快走?景岚问罢,悄悄地看了看柳溪的红肿足踝。 柳溪温柔看她,必须那么快走。我回来路上都交代好九叔了,到了东临城该做些什么,九叔都会告诉你的。说着,她抬眼看了一眼天色,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把船上带回来的稻米都搬下来了,你若想今日知道,可以去望海渡找九叔聊聊。 景岚摇头,路上我会问九叔的。 小心聂广。柳溪提醒。 我懂。景岚点头,妹妹都这样有心机了,哥哥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景岚有些不明白,朝廷让我们东海景氏出山相助,为何要派两个心术不正的人来宣旨? 我也需要这个答案。柳溪侧脸望着景岚,眸光若星,我就不陪你去东临城了,我要留在海城。 景岚还以为她会陪她去东临,哪知她竟不去了。 看见景岚脸上的惊色,柳溪微笑道:你有你的战场,我也有我的战场。说着,她笑意中多了一丝骄傲,你我比比,看谁这回赢得漂亮? 柳溪 嗯? 景岚嗫嚅道:我会记牢你教我的那些话。 嗯。柳溪欣慰点头。 我也希望你 怎的? 不要逞强也不要再伤了。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大家久等了~~如果上章有遗漏送小红包的,可以挥挥你们的小手~比心心~ 第117章 窥心 两两相忘, 眸底流动的情愫写满了不舍。 柳溪忽然觉得安心许多,不禁笑道:阿岚,你蹲下。 景岚怔了怔, 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柳溪正色反问:又不听话? 景岚蠕了蠕唇, 左右看了看,入夜之后的海城很是幽静, 这里刚走出小院不久,正好是条长廊。 廊下灯影昏黄, 投落在两人身上, 好似染上了一层融融光晕。 景岚扭扭捏捏地在柳溪面前蹲了下去, 刚抬起头来, 便被柳溪轻轻地敲了一下脑门,嘶!你做什么? 转过去。柳溪虽然笑着, 可语气却不容反驳。 景岚又依着她背过身去, 低声提醒,这里是海城。 海城也好,海城外也好,只有心思龌龊之人, 才会各种嘴碎。东海景氏家风清严, 不该出这样乱嚼舌根的人。柳溪故意扬声说完,身子微微前倾, 一手扶住景岚的脑袋, 一手将景岚系住发丝的发带解了下来。 景岚惊呼,你 身为家主, 但凡见客,必须衣冠整齐,这才不算失礼。柳溪不等景岚说完, 便沉声开口,今夜你瞧瞧你什么模样,也难怪会被小妖精给盯上。语气虽凶,可她以手为梳,每一下捋发都极是温柔。 甚至,她指尖的每一下轻触,都让景岚的心湖荡起一丝涟漪。 记记住了。景岚低哑答话,总觉得心间有什么烧了起来。 柳溪轻笑,记住了就好。说完,她不再多言,专心梳理景岚的发丝,最后一丝不苟地束成了一个发髻,用发带仔细束好。 景岚耳根微烧,好了?语气之中多了一丝眷恋。 好了。柳溪淡淡答话。 景岚快速站起,哪里还敢多看她一眼?她扶住木轮车的把手,哑声道:多谢。 阿岚怎么突然这般客气了?柳溪侧脸看她,清楚地看见景岚脸颊上多了一丝红晕。 景岚局促嘟囔:凶你,你不高兴,对你客气,你也不高兴 嗯?柳溪忽然一哼。 景岚顿时噤声,推着柳溪沿着长廊渐行渐远。 长廊的另一端,一条黑影黯然走了出来,看着柳溪与景岚的背影,暗暗地握紧了拳头,眸光渐渐沉下。 景岚推着柳溪回到了小院,两名丫鬟迎了出来,扶着柳溪走入了房间。 阿岚回去歇着吧。柳溪倒比景岚先一步说这句话。 景岚斜眼瞥了一眼竹篮中的月月,月月我可没有动它分毫。 柳溪微笑,我知道,就算我晚归,你也舍不得伤它。 景岚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 柳溪似是猜到了些她的小心思,忍笑道:啧啧,我怎么觉得阿岚今晚有点此地无银呢?说着,她又看了一眼月月,等我检视完月月,你再走。 景岚被她说中心事,顿觉心虚,你慢慢看!我我还有事!本来只想再留一会儿,突然被柳溪戳破,景岚反倒是不好意思再借口多留了。 柳溪看着景岚匆匆离开了房间,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两名丫鬟端来热水,伺候柳溪洗漱换了身干净衣裳后,扶着柳溪坐到床边,便退出了房间,把房门关上了。 柳溪跑这一趟实在是倦极,本该好好休息,可看着放在床边的官服,她根本放心不下,于是便借着烛光,继续一寸一寸地查找官服布料。 到了半夜,她终是抱着官服,沉沉地睡了过去。 景岚离开柳溪的小院后,哪里还有半点倦意?她想到铸兵台还有刀子没有砥砺好,便快步往铸兵台来了。 这边的四哥景焕已经磨好了杀四方,拿在手中得意地挥舞了好几下,看见景岚回来了,骄傲地笑道:小五,你看!我的杀四方!说完,又挥舞了几下,刀锋划出几道弧光,刀背上的三道金环叮铃脆响,杀气有余,却略显沉重。 景岚不禁笑了出来,四哥,你这刀真的要叫杀四方么? 我觉得很好啊!景焕越看这刀越是得意,你快些打磨,我等着与你试试刀! 今晚怕是磨不好了。景岚拿起刀子,会心轻笑,四哥可以先送嫂嫂。 景焕摇头,不成!说好的!要一起送嫂嫂,然后看看嫂嫂喜欢谁的?我若是先送了,万一嫂嫂喜欢得紧了,你后送岂不是不公平? 景岚笑意更浓,好,那四哥先把刀收好,等我回来,一起送给嫂嫂。 好!景焕点头。 景岚翻找出一张鹿皮,小心把刀子包了起来,拿了两块磨刀石一并收好,四哥,我明日要去东临城交接东浮州兵政之事,家里就靠你跟二哥了。 放心!我跟二哥一定守好海城!景焕拍胸。 景岚轻舒一口气,又交代一句,嫂嫂也会留在海城休养,遇事多问问嫂嫂。 那更好了!有嫂嫂在,我安心!景焕高兴地答道。 景岚摇头笑笑,我先回去准备一下,四哥早些回去歇着吧。 好咧!景焕笑着拍了拍景岚的肩头,小五,好好打这一战!四哥相信你的本事! 好。景岚也拍了拍景焕的肩头。 不管为了谁,这一战她肯定是不能输的。 景岚带着刀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收拾妥当行囊后,便打开了鹿皮,准备磨一磨刀锋。 忐忑不安。 因为这一战,也因为她心底对柳溪生出来的那一抹不该有的情愫。 她从未想过会像今夜这样,想多看看柳溪,多听柳溪说上几句话。 磨刀石从刀锋上一次又一次划过,刀锋渐渐变得雪亮起来,刀身之上映出的自己也越来越清楚。 今日的发髻是柳溪给她梳的,柳溪指尖在发丝中划过的温柔滋味重现心头,每一下轻触都让景岚情不自禁地眷恋着。 何时有了这样的心思? 景岚摇了摇头,有些防线一旦松动,那便是决堤一样的溃败。 上辈子柳溪一刀要了她的命,这辈子柳溪猝不及防地闯入了她的心。 她是最致命的刀,也是最温柔的刀。 一刀入心,不死不休。 就像那一夜,在往生寺的夹墙之中,她在同心镜中窥见的心魔,她越是想忘记,就越是记得清楚。 记得那撕心裂肺的惊惶,记得那甜蜜忘情的荒唐 景岚惊觉自己又在回想心魔,连忙打住,慌乱地放下了手中的刀子与磨刀石,不敢再碰。 越是挣扎,就越是出不了这张网。 景岚合眼沉沉一叹,关于心魔的那些回忆,宛若海啸一样翻涌而上,将景岚吞噬殆尽 满目流霞,那是月光透入琉璃小窗后投落下的光影。 水汽氤氲,朦朦胧胧。 绘了东海波涛图的屏风之后,放置着一只枣红色的大木澡盆,那是水汽的源头。 两条玉臂一左一右搭在澡盆边上,水珠偶尔从臂上滑落,沿着澡盆一线滑下。 浴盆中的姑娘发髻高高盘起,水温正好,她舒爽地枕在盆边,似是已经睡了过去。 柳溪景岚缓缓走了过去,之所以知道是她,只因瞧见了浴盆半遮的刺青一角刺青模糊,隐有伤痕。 景岚知道那是什么造成的,再次瞧见,还是心疼。 她从一边的衣架上扯下了衣裳,想唤醒她,把衣裳快些穿好。 正当她走到盆边后,只见柳溪眯眼歪头,姣好的颈子像是涂了蜜一样,惹人心动。 景岚急忙背过身去,快快些把衣裳穿上!这里也不知是什么地方,你还有心思洗澡! 柳溪似是醒了,哗啦啦的出水声响起,随后响起一阵窸窣,激得景岚不禁绷直了身子,心便疯狂地跳了起来。 阿岚好凶。柳溪的声音透着一丝慵懒,甚至还多了一抹从未有过的妖媚尾音。 不对! 柳溪不会这样! 景岚暗暗心惊,瞪大眼睛望着前面第一,她不会在柳溪沐浴之时闯入这里,第二,柳溪再不知羞,也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假的!都是假的! 微湿的右手忽地按上了景岚的心口,身后的柳溪整个身子地偎依过来,她极是滚烫地拥住了景岚,心跳得可真快。 放手!景岚用力挣开了她的手,原想转身将衣裳给她罩上,可哪知一转身,柳溪便揪住了她的衣襟。 你到底在怕什么?柳溪迎上她的慌乱眸光,发梢的水珠儿沿着脸颊滚了下来。 景岚的心似是被什么狠狠一撞,顿时脑海一空,竟不知如何答话。 怕我吃了你么?柳溪低哑轻问,另一手揪着裹在身上的单薄中衣,只要一松手,身上的衣裳就会瞬间滑落,绽现里面的一线春色。 谁谁怕你?!景岚别过脸去,我警告你,最好规矩些! 我若是不规矩呢?柳溪痴痴望她,眸光中透着一抹危险的火苗。 柳溪!景岚大喝一声,为了警告柳溪,也为了警告自己,哪怕这里可能只是一个幻境,她与她也不可以这样放肆。 看着我,好好地看一眼。柳溪的声音如酥,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诱惑。 别闹!景岚哪里敢看她。 柳溪忽地凑了过去。 景岚惊觉,正欲说什么,便被柳溪一口衔住唇瓣,将她推在了屏风之上。 身后是东海的万顷波涛,心中是疯狂燃烧的无疆情火。 景岚带着最后一丝理智,试图把柳溪推开。 唔不可 可当手掌触碰到了柳溪背脊上的那些伤痕,她仓皇缩手,却被柳溪反手按住。 中衣落地,发出一声轻响,摔碎的只有景岚最后的理智。 恰恰这时候,柳溪猝然松开了景岚的唇,媚声低哑地问了一句,还怕我么?看景岚急促地喘息着,她碎碎地在景岚唇上又亲了几口,半是挑衅,半是撩拨,回答我唔 景岚猛地捧住她的后脑,狠狠地吮住了她的唇,甚至深深地缠上了她的软舌,一吻封缄,几乎要掠去柳溪全部的气息。 心中的那只野兽,终是冲出了牢笼。 景岚只知道,她再也抓不回这只野兽,只能由着它在燃烧的心原上,恣意冲撞,找寻这片烧着了大火的心原出口。 心,滚烫而肿胀。 全是因为眼前这个让她情难自已的女人,柳溪。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想看的小五的心魔~是的,鸢小凝又调皮了~~ ps:审核的大大们,这只是一个吻,别脑补太多哈,谢谢。 第118章 檐头 剑影乍现, 陡然穿破柳溪的左肩,剑锋继续往前穿刺,深深地贯穿了景岚的右臂, 将两人一起钉在屏风之上。 分卷(95) 鲜血淋漓, 汩汩而下,渲染红了半壁屏风沧海。 柳溪口吐血沫, 整个人瘫软在景岚身上,震惊无比地回过头来, 是你 大哥景岚又是震惊又是愧疚, 清楚地感觉到剑锋在血肉中搅动, 好似要将她的手骨活生生地挑出来一样。 黑衣景铎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喷将出来, 平日俊朗的脸庞因为悲怒扭成了一团,奸!夫!淫!妇!一声嘶吼, 他骤然抽出长剑, 一把掐住了柳溪的喉咙,长剑猝然抵上了景岚的喉口,我杀了你们! 柳溪死死地扳住他的手掌,大口地喘息着, 汲取着濒死前的每一口空气, 艰难地开口:我我已不是你的妻 景岚的身子猛地一震,她记得, 柳溪已经拿了红姨的放妻书。 黑衣景铎厉声嘶吼, 入了我景氏的门,你就是我一辈子的妻, 我没有说不要你,谁给你放妻书都算不得数! 凭凭什么?柳溪的指甲掐入了景铎的指肉,鲜血自指间滴落, 男子死了女人就要守一辈子活寡?凭什么女人死了男子立即续弦就天经地义?凭什么 黑衣景铎倏然收紧手指,柳溪几乎已发不出任何声音,纲常如此,天下人皆如此,你离经叛道,你就该死,该死千万次! 大哥错不在柳溪景岚骤然开口,刚刚一动。 剑锋瞬间刺入肩肉,黑衣景铎红着眼眶死死盯着她,女子与女子岂能相爱?就算你不知羞耻偏要走这种歪门邪道,天下那么多女人,你为何非要招惹你的嫂嫂? 大哥景岚声音沙哑,这句话比刺入肩肉的长剑还要让她窒息,硬生生地把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间。 咔咔 黑衣景铎的手掌继续收紧,柳溪半身已被鲜血染红,她在景铎掌中拼尽最后一口气挣扎着,像是一只被人剥去了皮毛的狐狸,透着一股凄凉的惨色。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景岚含泪急呼,若是一定要有一个人死,这个人不该是柳溪! 景岚挣开了长剑,一掌拍在了景铎胸口,硬是将兄长一掌拍远。她顺势抱住了跌倒的柳溪,弓起身子将她紧紧地拢在怀中,看着她苍白的脸,只觉有什么东西血淋淋地要从心房中挖出来似的。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害怕柳溪就这样没了。 别怕柳溪看她的眸光一如既往地温柔,她抬起染血的手掌,覆上了景岚的脸颊,竟是在安抚她,阿岚余光瞥见黑衣景铎再次一剑刺来,柳溪骤然从景岚怀中挣扎出来,以身为盾,为景岚挡下了景铎的致命一剑。 剑锋穿胸而过,不留一点迟疑,继续往前穿刺。 柳溪绵软无力地拍出一掌,并不能像当初在魏谏白刀下救景岚一样,将景岚远远推出,她焦急惨呼,离开 景岚往后退了半步,似曾相识的一幕冲上心头。 她总是这样逞能,当初在幽幽楼下如此,在这幻境之中亦如此。 我只想你活剑锋并没有继续往前,猝然抽离了柳溪的胸膛。她带着温暖的笑意,哑声说完这句话,终是跪倒在了地上,缓缓垂下了头去,无力地瘫倒下去。 柳溪!景岚撕心裂肺地一声声呼唤,慌乱地把她冰冷的身子拢入双臂之间,眼泪决堤一样地涌出眼眶,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噌! 黑衣景铎的长剑再次来袭。 景岚剑指运起内息,迎上剑锋一弹,剑锋骤然在她指下碎成千片铁屑。 柳溪她是个人,活生生的人!景岚满脸泪痕,悲怒交加,她拿了放妻书,她就可以喜欢她喜欢的人! 黑衣景铎愤怒依旧,不为夫守节,就是贱人! 同样是人,为何男儿就不必为亡妻守节?景岚凄声质问,女子二嫁就是不知羞耻,男儿三妻四妾就是齐人之福,凭什么? 黑衣景铎像是被激怒的野兽,伸手便要来掐景岚的喉咙,自盘古开天至今,这就是天定的规矩,离经叛道者,活该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景岚反手格开,双眸通红,去它的劳什子规矩! 黑衣景铎咬牙切齿,你目无尊长,勾搭长嫂成奸,你也该死! 柳溪不是我嫂嫂!从她拿了放妻书的那天开始,她就不再是我嫂嫂!景岚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我心疼她,我只想给她一个家,我们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 她嫁了我,她身上一辈子都有我景铎妻子的烙印!黑衣景铎冷声说罢,狠声提醒,你别忘记了你的身份,你如今是东海家主,你是想拿东海景氏的百年清誉去喜欢你的嫂嫂么? 景岚握紧了拳头。 黑衣景铎癫狂大笑,景岚,你说你们没有伤天害理,那我呢?你们两个没有伤害我么? 我拿命偿你!景岚哑声轻唤,大哥。 黑衣景铎忽然笑得更加癫狂,你倒是偿我啊! 景岚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不会再醒来的柳溪,哽咽地道:这次,我不听你的,还了大哥这条命,我便来陪你。 内息逆转,不断冲击着心脉,似是要将心脉撕得粉碎。 自断经脉,从此谁也不亏欠谁。 快死快死啊黑衣景铎的声音不断在耳畔回响,有如鬼魅,每一声都在耳蜗中回旋又回旋。 小五 景岚隐约听见景铎声音中夹杂的一个微弱的轻唤,不同于眼前这个景铎的癫狂,是她想念了好几个月的温柔兄长的声音。 大哥对不起景岚听到这个久违的声音,愧疚感再一次排山倒海而来,对不起 我想给她一个家 嗯 家不该是牢笼 嗯 她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你们都不许拦着她 嗯 景铎温柔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近在耳侧。 景岚惶然侧脸,循声望去。 另一个白衣景铎在她身边缓缓蹲下,温润的笑意一如既往,他轻抚景岚的后脑,我家小五会对溪儿很好,对不对? 嗯景岚带着浓浓的鼻音回答,眼泪哗哗地流着。 溪儿也会很欢喜,对不对?白衣景铎微笑问道。 景岚点头,沙哑开口,她若是不欢喜,我便哄她欢喜 呵白衣景铎笑而不语。 景岚抓住白衣景铎的手,急声道:大哥我 小五很好。白衣景铎笑容依旧,溪儿也很好他回味起当初与柳溪的初见画面,她值得被人疼惜说着,白衣景铎静静地看着她,小五,你知道家是什么? 景岚安心听着。 世事风雨难测,家是遮风避雨的地方。 大哥 若是东海景氏的檐头连个姑娘的风雨都遮不住,百年清誉不过一个笑话。白衣景铎捏起拳头打了一下景岚未伤的肩头,小五,这个家哥哥就交给你了,别怕,做你认为对的事,把这个家的檐头好好撑起来。 我 我从未想过用景铎妻子四个字囚困溪儿一世。白衣景铎的虚影若隐若现,我也从未想过对自己的妹妹刀剑相向。 你别走 因为你们都是我的家人,都是我爱的人 白衣景铎徐徐站起,拍了拍自己的肩头,长兄为父,我若还活着,定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人受半点委屈。说着,他失落地一叹,如今,我是做不到了。他扶住了景岚的双肩,小五,你可以帮哥哥把没做完的事做完么?语气恳切,句句真诚。 嗯!景岚重重点头。 天下人怎么说我们东海景氏不重要,我们一家人快快活活地活着才最重要。 嗯 这世间太多欺软怕硬之辈记住哥哥的话你活得越好便越少人敢骂你 白衣景铎的虚影渐渐消逝,连同他的声音也渐渐小去。 景岚想重新抓牢哥哥的手,却抓了个空。 怎么还不死?剩下的那个几乎魔化的黑衣景铎气急败坏地催促着,景岚!你勾搭长嫂,还有脸活着? 我的兄长,不会说这样的话。景岚干脆地一抹脸上的泪痕,逆行的内息逐渐缓下,她温柔地放下怀中的柳溪,对着景铎道:我答应了大哥,我要扛起整个东海景氏的檐头,所以,哪怕你幻成大哥的模样,我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心魔不破,难出心境。 出不了心境,便不能护家人一世安好。 那日在往生寺的夹墙之中,她终是窥破了心魔。 回到今夜,即便已经窥破心魔数日,景岚需要重新掂量当下局势这个时候对柳溪剖白,大概柳溪只会觉得她是个孩子吧。 景岚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使惊动的心跳略微平静了些。 她重新拿起准备送给柳溪的刀子,另一手拿起磨刀石细细砥砺。 再等等。 等她打赢这一战,等她在东浮州站稳脚跟,等她真正能扛起这个家的檐头。 若是那会儿柳溪还是柳溪 她会虔诚而认真地问她一句,柳溪,可愿留在海城,当东海景氏的家主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大哥景铎就是最好的大哥~ 算是小五有了目标的一个转折章。 当然,肯定不会等嫂嫂守孝三年才在一起,大家别方~ 第119章 鱼钩 晨光从窗格间落入, 透过纱帐暖暖地照在柳溪的脸上。 她静静地枕着景岚的官服,身上盖着锦被,睡得正酣。沈将离重新给她掖好被角, 轻手轻脚地从房中走了出来。 景岚提剑站在庭中, 已经准备好出发去东临城。看见沈将离推门出来后,景岚迎了上去, 小声问道:她的伤今日好些了么? 沈将离点点头,低声道:睡、着。 景岚微惊, 没醒?以柳溪的警惕, 怎会不察沈将离入室近身? 疲、惫。沈将离心疼地回答。 景岚轻叹, 刚欲说什么。 照、顾。沈将离指了指自己, 伸手拍拍景岚的肩头,放、心。 景岚微笑点头, 沈姐姐, 我走了,她就交给你照顾了。 小、心。沈将离指指景岚,有些担心。 总要踏出这第一步的。景岚说完,深望了一眼半掩门扇, 柔声道:好好养伤。 看着景岚欲走, 沈将离忽然想到什么,官、服。 留着也好。景岚会心轻笑, 提剑大步离开了。 沈将离歪头看着景岚走远, 一脸懵懂。 她不懂,可柳溪懂了。 柳溪从来都不会让自己睡太深, 沈将离靠近的时候,她便醒了。此时听见景岚那句话,她不禁嘴角一扬, 低喃一句,我等你回来。 亲手把官服送上,亲手为她捋平官服的褶皱,亲手为她正好玉冠,对她笑道:我家阿岚是真的长大了。 景岚去赴她的战场,那她也不能慢于她后。 半个时辰后,三途石峡的石城楼外,红姨娘带着景檀与景焕站在城下给景岚送行。 看着景岚略瘦的身形,红姨娘拍了拍景岚的肩头,很是不舍,小五长大了,要自己保护好自己。 景岚心中温暖,温声道:红姨放心,我会的。 九叔,保护好小五。红姨娘哪里能完全放心,她忍不住嘱咐景九叔。 景九叔大笑道:夫人放心,少主已经不是孩子了,说不定还是少主保护我们!说完,他坚定地看了一眼景岚,这个少主是越来越让他心安了。 听见景九叔这句话,红姨娘放心不少。 景岚莞尔看向一旁的景檀与景焕,二哥,海城的城防就交给你跟四哥了。 小五你可以放心。景檀点头,有辟邪在,修罗卫若是还敢再来,我来一个杀一个! 景岚微笑,嗯。 景焕神秘兮兮地把一个木盒子递给了景岚,凑近景岚低声道:四哥送你个解闷的,路上无聊可以看看。 景岚好奇,刚想打开。 景焕连忙按住了景岚的手,不让她在众人面前把木盒子打开,急声道:小五,你自己看就好了! 景岚只好作罢,那就晚上在驿站落脚时再看吧。 聂广与朝廷的一队人马在远处已经等候景岚多时,只见他策马驰近这边,催促道:都督,驸马还在东临城等着。 分卷(96) 景岚点头,与景九叔一起翻身上马,带着十名海城护卫,随着聂广渐行渐远。 嗯?红姨娘忽然起了疑心,问向景檀,聂苏那只小妖精还在客岛? 景檀点头,嫂嫂刚才差人来把她接入海城了。 景焕抓抓脑袋,娘亲,你怎的唤聂姑娘小狐媚? 这几日景焕多数时候都在【铸兵台】,所以聂苏的那些小动作,他一无所知。 红姨娘瞪了他一眼,你听好了,小狐媚是冲着我们的小五来的,你跟阿檀都小心些,万一她勾搭小五不成,转而去勾搭你们了。 我怎么会呢?景焕赶紧保证,我还小,才十七岁,不会动这些歪念的!娘亲,你可以放心! 景檀也正色道:娘,我不喜欢这样的姑娘,我也不会的。 红姨娘听见这两句保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过,海城有溪儿坐镇,红姨娘相信那小狐媚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与此同时,柳溪将聂苏请入了海城,特别命人在自己的小院中收拾出了一间客房给聂苏小住。 聂苏昨夜勾引景岚失败,心有戚戚,突然柳溪把她留下,她多少猜到一些为什么。 一是为了盘问她昨夜之事,二是为了让聂广多重顾虑,别在路上耍什么手段。 若是过不了这一关,以后再亲近景家的公子,只怕难如登天。 聂苏已经想好了说辞,若是柳溪今日问起昨夜的事,她定能解释得清清楚楚。 柳溪今日在庭中设下了茶宴,聂苏怀着一丝忐忑,对着柳溪福身后,端然坐到了柳溪右边的蒲团上。 今日倒是正经。 柳溪暗暗冷嘲,脸上笑意依旧,亲自给聂苏斟了一盏热茶,移到她的面前,聂姑娘先喝盏热茶。 聂苏像是一只恭顺的小羊,怯生生地端起热茶,小啜了一口。 茶叶是上好的碧螺春,入口清香,回味无穷。 好茶。聂苏低声赞道。 柳溪端起茶盏,并不急着喝茶,话里有话地道:聂姑娘是个懂茶的人。语气寒凉,隐隐带着一抹刀锋一样的杀气。 聂苏急忙放下热茶,我我也是逼不得已! 哦?柳溪反倒是笑得浓了几分,你可是聂校尉的妹妹,朝廷选他来宣旨,想必他在陛下或是长公主心中也是个有分量的人。 聂苏猛摇头,慌声道:是长公主长公主命我来来勾引景少主说这样才能安心 长公主可真是处心积虑啊。柳溪故作叹息,既然这般不信我们东海景氏,那何必假惺惺地用东浮州都督一职请我们出山呢? 聂苏将脑袋垂得更低,声音比方才还要低哑,朝廷之事我不懂。说着,手指揪紧了衣袖,微微轻颤。 既然聂姑娘今日对我开诚布公了,柳溪提起茶壶,给聂苏重新斟满茶盏,那我也对你说句真心话。 聂苏软糯答道:嗯。 你哥哥是个有本事的人,你也是个听话的人。柳溪放下茶壶,突然笑得温婉无害,我家阿岚是个做大事的人,正需要你们这样的帮手。 聂苏心间一凉,早就听说柳溪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女人,她准备的推脱之词才开了个头,她竟都信了? 柳溪故意叹了一声,如今朝廷积弱,不思以诚相待,还命你做这种下作之事。说着,她欺身靠近聂苏,右手食指沿着聂苏的颊边一路摸至下巴,最后一把捏住,生得楚楚动人,确实是个美人胚子。 聂苏不敢多言,佯作惊惶的模样,颤声道:大少夫人,我是真的知错了。她必须承认,柳溪的眸光像刀子,仿佛可以一眼洞穿心思。 你没有错。柳溪反倒是给了她一个台阶,笑着松开了她的下巴,错的是让你做事的那个。略微一顿,柳溪嫌弃地擦了擦手指,谁对我不仁,我便对谁不义。说着,她眯眼对着聂苏笑笑,我想,聂姑娘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下个问题如何回答我吧? 沈将离捧着帕子走了过来,帕子上放着昨夜留下的桃花笺与五根银针,她把帕子放在了茶桌上,故意提醒,有、毒! 聂苏不禁一颤。 桃花笺落在柳溪手里,聂苏并不奇怪,可她放入景岚官服的五根银针都被挑出来了,足见柳溪根本就没那么容易糊弄。 所以,方才柳溪跟她说的那些话,只怕就没有一句是真话。 说吧。柳溪也不问什么,慵懒地抛给她两个字。 聂苏张了张口,这桃花笺上的粉末都是长公主给我的 官服出自骊都,里面的针自然也是长公主命人藏里面的。柳溪早就猜到她会这样说,顺着她的话,帮她把后半句话也说了。 聂苏彻底慌了。 柳溪舒眉轻笑,聂姑娘别怕,我是相信你的。 聂苏知道,柳溪是一个字都没有相信。 柳溪这女人,实在是可怕! 明明没有动刀,却让人有种刀子架在喉间的惊惧感。 我我若不听长公主的命令行事她会杀了我的全家聂苏只能匆匆应声,她与哥哥踏入骊都时,就找了两个假爹娘,就算柳溪去查,也查不出什么的。 可怜人啊。柳溪摇头,看向聂苏以后要住的厢房,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安身之所,在这里,什么都别怕。 说也奇怪,分明那厢房大门敞开,可在聂苏看来,那敞开的门扇好似牢门一样,等着她乖乖走进去。 早些进去歇着吧。柳溪微笑说完,看向沈将离,妹子,推我去厨房一趟,我想今日给你做个点心吃。 嗯!嗯!沈将离高兴极了,将木轮车推了出来。 柳溪撑着茶桌站起,一瘸一瘸地走到木轮车边上,坐了下来,妹子,走吧。 沈将离笑然点头,推着柳溪离开了小院。 聂苏惊魂未定地看着茶桌上的桃花笺与银针,迟迟不敢动一下。 柳溪把桃花笺与银针放在这里,是让她拿走呢,还是由着她放在这里? 沈将离推着木轮车走出好长一段路后,终是开了口,淬、毒。 有劳妹子了。柳溪侧脸看她,眸光赞许,鱼钩已经抛出去了,我倒要看看,她咬不咬这只钩? 寻常姑娘可是不懂毒的,可聂苏若是江湖人,一旦中毒,为了活命,是一定会露出点蛛丝马迹的。 所以不管是桃花笺还是银针,甚至是包着这两件物事的帕子,沈将离都重新淬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毒。 聂苏若是个聪明人,最好就把桃花笺与银针放在原处。 若是个蠢人,定会急着把这两件证据拿走查验或是销毁。 这一战才开始,柳溪想先试试,聂苏配不配当她的对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嫂嫂的战场已经拉开序幕了,大家拭目以待吧~下卷应该有你们喜欢看的~~ 第120章 却礼 沈将离美滋滋地吃完点心后, 便将柳溪推去了【铸兵台】。 景焕老远便瞧见了柳溪,赶紧沿着台阶走了下来,急声道:嫂嫂, 怎的不再睡会儿? 柳溪轻笑, 杵着木轮车站了起来,矿水应该炼得差不多了, 也该开始锻造了。说着,柳溪由沈将离扶着, 一瘸一瘸地走上【铸兵台】。 景焕顺手将木轮车扛在肩上, 快步跟了上去。 柳溪走近去看了看矿水的色泽, 四叔, 我要个剑模。 景焕放下木轮车,惊声问道:嫂嫂, 你要铸打兵刃么? 柳溪神秘笑笑, 是。说完,她看了看【铸兵台】上的其他铸铁汉子,正色道,这几日要劳烦诸位了。 铸铁汉子恭敬地一拜。 柳溪看向景焕, 十日, 我要一百件攀山软甲。说着,她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画册, 还有这些火器。柳溪将画册递给景焕。 景焕看了大惊, 嘶!厉害啊! 若不厉害,便不能一次封死西沉州的夜氏与异族的兵马。柳溪算定的战策, 阿岚需要时日在东浮州壮大实力,稻米已经准备妥当,如今只差军备了。 景焕听得激动, 别说是一百件,一万件我都给小五打出来! 这次一百件加这些火器便足够了。柳溪笃定地说完,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后续还需很多军备,四叔,往后的日子这里的炉火只会越烧越旺。柳溪如今唯一忌惮的只有修罗庭,如今这些军备只能走海路,悄悄地送出去。 修罗庭的那些修罗卫不知道还在不在海城外虎视眈眈? 在没有解决修罗庭之前,知道东海矿脉所在也没有用,因为【铸兵台】就那么大,每日能打造的军备有限,不能扩大炉台加大产量。 粮草与军备,往往是决定战局的关键。 这一战,柳溪只求能稳住东浮州与西沉州的局势,让东海景氏有发展的时间,也让她有对付修罗庭的时间。 算算日子,这个时候景三公子应该带着人到三山关外了。 能不能赢下第一战,就靠景渊的这支奇兵了。 柳溪轻轻一叹,原以为可以借着铸造兵刃少挂念一点景岚,可一旦人静下来,所思所想,都是那个傻丫头。 虽说她已帮她准备好了最好的开局,可是,战场刀剑无眼,景岚不仅要防备明刀明枪,还要防备朝廷的暗箭。 今日聂苏说的话,不一定是假话。 朝廷有这样的心思,东海景氏更该快些把实力壮大起来。 乱世有实力的人,才无人敢欺。 嫂嫂。正当柳溪出神的当口,景檀从下面走了上来,看见柳溪没有坐在木轮车上,忧声道:你脚还伤着。 柳溪回过神来,微笑着坐了下来,一时忘了。 沈将离鼻翼微动,往景檀身后瞄了一眼,笑道:穗、子? 景檀本来是准备给柳溪一个惊喜的,哪知被沈将离嗅到了刀穗上的香味,只好拿了出来,双手奉上,听说小四跟小五都铸了刀送嫂嫂,我想我也该送嫂嫂一份礼物。 五色璎珞上栓着一串小铃铛,每个小铃铛上面都镌刻了一个溪字。 柳溪眸光一亮,问道:阿岚铸了刀? 景檀脸上的笑容一僵,嫂嫂不知道么?说着,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景焕。 景焕给他挤了挤眼色,示意不要说这个。 嗯?柳溪刀子一样的眸光扫了过去。 景焕不禁一颤,只好低声道:还没铸好,我跟小五约好的,等他铸好了,一并送给嫂嫂你,比比看,嫂嫂更喜欢谁铸的? 还算有心。 柳溪心情大好,哪里还顾得景檀手中的刀穗,她看向沈将离,妹子喜欢什么小玩意? 包、子。沈将离很认真地回答。 好,那就给妹子铸打一个小包子!柳溪卷了卷衣袖,扶着木轮车再次站起,一瘸一瘸地走到了铸造台边,挑选了两件趁手的工具,准备给沈将离先做件小礼物。 景檀紧紧捏着刀穗,不知该不该再送一次,很是尴尬。 景焕听见柳溪要给沈将离打造小玩意,便颇有兴致地凑了过去,嫂嫂,我也可以帮手的! 去那边打你的甲衣。柳溪白了他一眼,阿岚那边急等着呢,不要胡闹。 好吧。景焕只得作罢,可还是忍不住总偷瞄柳溪的打造手法。 若是沈将离喜欢这个,那他以后也打个送给她。 嫂嫂,这刀穗景檀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柳溪回头客气地点了下头,二叔有心了,四叔跟阿岚的刀还没影呢,不如,后面再说吧。 景檀垂下双臂,淡淡道:也好,也好。略微一顿,他欲言又止。 二叔还有事?柳溪索性直接问道。 景檀哑声道:嫂嫂似乎对小五很是上心? 柳溪不动声色地笑笑,答得极是坦荡,她是东海景氏的家主,怎能不对她上心?况且,在我守孝期满之前,我还是嫂嫂,所谓长嫂如母,她又是最小的那个,我是一定要看顾好了的。 这个答案合情合理。 我知道你们几个都对我好,可毕竟叔嫂有别,特别是二叔你,已经是行过冠礼的男子。柳溪刻意点明白这点,有些礼,我可以收,有些礼,我不能收。说着,她往景檀手中的刀穗看了一眼,刀穗是重要之物,若不是重要的人,万不可受,二叔的心意,我只能心领了。 景焕在旁边庆幸道:还好我没有十八,不然这次就不能跟小五比了! 四叔若是也十八了,那我就只能收阿岚的礼物了。柳溪故作无奈,话却说得比什么都明白。 景檀只觉羞愧,当即对着柳溪抱拳一拜,是我疏忽了,还请嫂嫂见谅。 都是自家亲人,哪有见谅不见谅的?柳溪刻意念重那个亲字,笑道,二叔,海城巡防之事也很重要。 我这就去!景檀点头,很快便走远了。 沈将离走近柳溪,似是有什么想说。 柳溪给她递了个眼色,示意什么都不要提,笑道:妹子想要什么样的花纹? 沈将离顺着柳溪的话答道:小、鱼! 景焕忍不住笑道:世上可没有用鱼肉当馅的包子。 沈将离皱眉道:想、吃! 柳溪温声道:不如我晚上给你做一笼鱼肉的? 分卷(97) 好、啊!沈将离激动地点头。 景焕忽然也觉得馋了,嫂嫂,我也想吃。 两笼的话柳溪欲言又止。 景焕笑道:剑模我给嫂嫂准备好!先放火中淬着! 不对。柳溪摇头。 景焕抓了抓脑袋,那是 你跟阿岚铸刀的图纸给我瞧瞧?柳溪趁机道,趁着阿岚不在,我可以偷偷指点一下你,一定能赢阿岚。 她还是忍不住想看看阿岚会给她一个怎样的惊喜? 景焕更是得意,好啊!说着,景焕便在【铸兵台】翻出了自己的图纸,骄傲地递给了柳溪。 柳溪接了过来,看见那刀的形制,忍不住蹙了一下眉。 这样的刀,一个姑娘家用,未免彪悍了些。 嫂嫂,这刀叫做杀四方!景焕更是得意。 噗嗤。 沈将离忍不住笑了出来。 柳溪强忍笑意,一本正经地答道:名字跟刀倒是般配。 嫂嫂你喜欢啊!景焕实在是开心。 喜欢,自然是喜欢,我想想怎么改,再告诉四叔你。柳溪转换了话题,那阿岚的图纸呢? 景焕摇头,小五没有图纸,开始打刀胚的时候,还失神打歪过一下,最后打的刀子,大约这么长,这么宽景焕一边说着,一边比划,像剑又向刀,刀背上还有一串小梅花 柳溪会心一笑,这刀叫什么名字? 景焕又摇头,小五没说,我说叫屠天下,小五说难听。 柳溪这会儿哪里还憋得住笑意,四叔你 怎么了?景焕惑然问道。 柳溪笑而不语,看向沈将离,妹子,我们先去做包子吧?东海鱼做食材,那鲜味,可比什么都鲜。 沈将离听见有好吃的,猛然点头,走、走! 景焕把木轮车搬下台阶,目送沈将离推着柳溪走远后,哑然失笑,小五,这回我赢定你了! 走出【铸兵台】一段路后。 柳溪忽然拍了拍扶手,示意沈将离停下来。 妹纸,你用余光瞧瞧,假山那边可有人影? 沈将离佯作弯腰给柳溪牵扯几下裙角,看了个清楚,压低了声音道:二、二? 我以为前几次只是巧合。柳溪忽然觉得更烦心的事发生了,看来他还是没有听明白我的话。 怎、办?沈将离也开始愁了。 柳溪扶额,速战速决,海城我不能久留了。 沈将离点点头。 妹子你可以留下。柳溪认真地看她,我去的地方危险。 姐、姐。沈将离指了指柳溪,又指了指自己心口,跟、随。说完,沈将离在柳溪面前蹲了下来,撒娇一样地趴在了柳溪双膝上,不、怕。 好妹子。柳溪爱怜地摸了摸沈将离的后脑。 沈将离仰起脸来,笑吟吟地看着柳溪,姐、姐。 柳溪心中温暖,虽与她不是真正的姐妹,可这份情谊比真正的姐妹还要窝心。 以后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柳溪一直就想有个这样疼惜的妹妹,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宠着她,只要她觉得欢喜就好。 能遇上沈将离,算是上天给她的一份惊喜。 沈将离高兴地点头,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柳溪那么警觉一个,肯定早就觉察了二哥的心思。 第121章 小札 景岚策马赶了一天的路, 终于在入夜之后,到达了朝廷的驿站。 聂广把马儿拴好,若有所思地望着海城的方向。 景岚笑道:聂将军想妹妹了? 聂广点头, 是啊, 我还从来没跟妹妹分开过。略微一顿,聂广试探地问道, 我其实就是个传旨的,如今圣旨也送到了 聂将军大好儿郎, 朝廷正是用人之际, 就不想在东临城大展拳脚么?景岚没让他把话说完, 放心, 聂姑娘在海城很安全。 聂广被堵了话,只得笑笑, 说的也是, 都督,以后可要多多提携在下。 这个自然。景岚随口寒暄一句,便引着聂广一起进了驿站。 酒足饭饱之后,各回各的房间休息。 景岚终于可以把四哥送的木盒子打开瞧瞧了。 木盒子很是寻常, 景岚猜想里面应该是什么机关匣一类的小玩意, 打开之后,竟是一本蓝封小札。 景岚拿起扫了一眼小札的名字, 落名之处, 空无一字。 她好奇地翻开了第一页,上面也只写了一行小字小窗幽窥春色新。 这样文绉绉的小札, 四哥向来是不喜欢看的。 景岚更是好奇,翻开第二页后,啪地一下把小札给合上了, 捏着小札扔也不是,捏着更不是。 脸颊微烫,景岚咬牙道:四哥!你怎的送我这种书? 这哪是拿来解闷的? 将小札放回木盒子,她本想将木盒子也收起来,可才抱起木盒子,也觉得木盒子开始烫手了。 正当此时,有人叩响了房门。 谁?景岚问询,一时慌神,木盒子便掉落脚下。 少主,你怎么了?听见声响的景九叔急声大呼。 景九叔深夜来此,必有要事。 景岚不想惊动聂广与朝廷的那些人,便顾不得收拾盒子跟小札,先行把房门打开,迎入了景九叔。 景九叔看景岚神色匆匆,便下意识地在房间中扫了一眼,少主,发生什么事了? 景岚把房门关上,附耳听了片刻外面的响动,确认无人后,才沉声道:没事。 真的没事?景九叔瞥见了地上的木盒子与小札,恰好小札翻开了数页,刚好是一幅很是不雅的图。 景岚皱眉,急忙解释道:九叔,不是你想的那样! 景九叔不急不慢地捡起了地上的小札,笑道:这些事,少主早点懂也好,以后洞房花烛夜才不会闹笑话。 九叔,真不是 谁都少年过,我懂。 景九叔说完,又翻了几页看看,笑道:这本画得不好,妙处都没有画出来,等回到海城,九叔悄悄的送你两本。 原本微烧的脸颊此时更是火辣,景岚苦笑,还是说正事吧。 景九叔含笑放下了小札,点头道:是该说正事。说着,他警惕地检查了一遍紧闭的门窗,虽说我用了迷烟,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可还是得注意些,这可是大少夫人特别吩咐过的。 景岚会心轻笑,能想那么细的,也只有柳溪了。 景九叔检查完毕后,拉着景岚在桌边坐下。 大少夫人说,到了东临,就借故熟悉政务,在东临城拖个十日。景九叔一边回想柳溪的嘱咐,一边认真地说给景岚听,出兵一定要等三公子到了东临再出。 三哥到底去办什么事了?景岚许久不见景渊,说不想念都是假话。 景九叔神秘笑笑,大少夫人说,若是少主问起这个,一个字都不能说。 景岚只好作罢。 景九叔继续道:大少夫人说,若是西沉州的人杀出三山关了,我们就把前线兵马撤回东临,就由着他们杀过来。 景岚正色看他,东临城城防并不牢靠,如此一来 东临城就是最大的饵。景九叔回想柳溪那夜在海船上说这句话时的神态,胸有成竹,几乎已经是胜者之姿。 景岚眉心一蹙。 少主?景九叔看她神色不对。 景岚摆手道:我知道了,九叔,天色也不早了,明日还要继续赶路,你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是。景九叔恭敬地一拜,离开了房间。 景岚重新将房门锁好,低叹道:你连这些都给我算好了,我怎么可能输? 看来,她要学的还有很多。 总有一日,她定会让柳溪安安心心地在海城睡一觉。 不必劳心筹谋前程,不必忧心修罗卫的刺杀,不必算计人心。 忽然心头一暖,景岚哑笑摇头,准备把小札收好,早点休息。 景九叔方才翻看的那几页,就这样摊开放在眼前,恰恰是一妻一妾欢好的小图。 景岚的脸蓦地烧了个通红,慌乱地将小札合拢。 心跳越来越响,几欲跳出胸口。 虽说只是一张小图,可那交颈厮磨的画面,实在是似曾相识。 当初双修 不可瞎想! 景岚告诫自己一句,连忙走到床边,踢了靴子,倒在了床上。 她刚欲拉被子盖住羞红的脸,却发现那本小札还牢牢捏在手上。 烫! 脸烫,掌心烫,心更烫。 不就是一幅图么!景岚喃声说完,忽然将小札重新翻开到那一页,看了就不稀奇了!不稀奇也就不会觉得臊人了! 景岚的呼吸微沉,说是正视,却只敢正视图边的小字,哪知小字描绘得竟比小图还要不堪。 四哥害人 看完这则小故事,景岚这一夜辗转,几不能眠。 闭上眼是双修,睁开眼想双修。 她悄悄地摸了一下自己的丹田,里面的气丹滚动如珠,燥腾了大半夜都没有平息下来。 景岚不知,她与柳溪破了【同心境】的心魔之后,一方气丹异动,双修的另一方即便是远在千里之外,也有感应。 大半夜的气丹滚动如珠,像极了双修。 柳溪捂着发烫的丹田,疑声道:这是怎么了? 她起初还怕是走火入魔,便将海龙陵得来的《鱼龙舞诀》拿了出来,逐字阅读。 同心破魔,心意贯通,气丹异动,千里有应。 柳溪看见这十六个字后,只觉脸颊一烧,低声嗔道:阿岚,你大半夜的在做什么? 《鱼龙舞诀》双修之人一旦锁定,这一辈子就只能认定对方双修。 所以绝不可能是景岚另外找了个人双修。 今晚气丹异动,只有一个可能,便是景岚有很强的念头想要双修。 景岚平日最是正直,柳溪逗她几句都会脸红,若不是逼不得已,她绝对不会主动提及或是想要双修。 今晚也不知她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生出这般强烈的心念。 难道她遇险了? 柳溪担心景岚遭遇了修罗卫的埋伏,哪里顾得脚伤,当即披起大氅,一瘸一瘸地走到门后,打开房门,对着丫鬟问道:海鹰回来了么? 丫鬟摇摇头,提着裙角跑入庭中,仔细在夜幕中找了片刻,并没有看见海鹰的踪影。 她跑了回来,如实道:回大少夫人,没有。 柳溪轻舒了一口气,她专门吩咐过景九叔,若是路上遇险,便放出海鹰回海城报信。如今不见海鹰,便说明景岚那边没有遇到埋伏。 奇怪。 柳溪蹙眉琢磨,只觉气丹滚动更厉害了。 丫鬟瞧见柳溪脸颊的红晕,担心地道:大少夫人可是不舒服? 应该没有。柳溪确定自己没事,她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往庭中走了几步,瞧见白日搁在庭中的茶桌还在,放在上面的桃花笺与银针也还在。 她下意识地往早已熄了的灯的厢房望去。 这两物放了大半日,聂苏一动不动,算是个聪明人。 对付蠢人跟对付聪明人,法子都不一样。 柳溪回头对着丫鬟道:去房中拿块帕子来。 丫鬟很快便拿来了帕子。 柳溪用帕子垫手,把桃花笺与银针重新收好,声音略微放大了些,你们两个也下去歇着吧。 丫鬟们高兴地点点头,对着柳溪福身一拜,便往院子左边的小屋去了。 柳溪一瘸一瘸地把桃花笺与银针拿进了房间,并不急着关门,以门扇为遮蔽,余光悄悄地打量着厢房那边的动静。 厢房是她特别选定的,檐下多放了两盏灯笼,从这里望过去,门窗皆可看得清楚。 只见厢房的小窗微微轻颤,又没了动静。 柳溪轻笑了然,将房门关好后,小心把桃花笺与银针全部收起。 一个人越是谨慎,就越想谋定而后动。 可是柳溪是不会给她任何机会后动的,先下手为强,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重新躺回床上,柳溪本想凝神思忖明日怎么好好收拾聂苏,可丹田滚烫,无端口干舌燥,她根本就静不下心来。 阿岚 柳溪满心疑惑,她到底是怎么了? 这般强烈地想要双修 她的阿岚怎么突然心歪了那么多? 脑海中浮现起初次双修时,景岚那又羞又怒的模样,柳溪忍不住哑然失笑,本来还不想双修的,不知怎的她忽然也动了心念。 甚至,她想起了在往生寺中,她偷偷亲吻阿岚的那一幕。 阿岚的唇很是温软,那夜只是浅浅地尝了一口。 她好像 没有尝够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122章 掌掴 海城灯火明灭, 夜色渐浓。 景檀带着护卫巡城经过了柳溪所在的小院,他驻足看了一眼院内,作势是打望聂苏所在的厢房, 正色吩咐身边的护卫, 聂姑娘这几日都会住在这里,大家盯紧些。 分卷(98) 是, 二公子。护卫领命。 景檀用余光扫了一眼灯火依旧亮着的柳溪房间。 这个时候还不歇息? 他有些担心,却不敢踏入小院多问什么。毕竟柳溪在【铸兵台】说的话已经很明白, 叔嫂有别, 景檀自忖自己确实莽撞了。 走吧, 继续巡城。景檀只好带着护卫离开了这里。 沿着海城的巷陌巡过一轮后, 景檀便带人往三途石峡巡去,那边虽然安置了机关, 可每日例行巡检也是不可少的。 越往石峡中走, 光线就越是昏暗。 景檀提灯往左右岩壁看了看,惊觉顶上似有什么寒芒袭来。 他错身后退,眼见一把匕首戳在了脚下。 有刺客! 护卫急声大喝,提起手中的机弩, 对着匕首落下的方向一阵乱射。 箭矢入石, 发出一阵咄咄的惊响。 听这声响,箭矢一定是没有射中那人的。 景檀弯腰垫着衣袖拔起了匕首, 瞧见匕首柄上拴着一个纸条。他将纸条打开, 只看了一眼,便惊忙卷在了掌心。 二公子?护卫见他神色有异, 忍不住问道。 景檀正色道:你们加强巡防,我有急事要找娘商议。 是!护卫们按剑点头。 景檀脸色铁青,快步往海城去了。 他来到了红姨娘的小院外, 看见她的房间已经熄了灯,他不敢惊扰母亲休息,便静静地站在院中,静等母亲醒来。 红姨娘这些日子愁着景岚,睡得很浅,天尚未亮,她便已经转醒。 她最是用不惯丫鬟,所以每日梳洗,必定自己亲手来做。 等她梳洗穿戴整齐后,本想照往常一样,先去祠堂给景啸海上柱香,哪知一开门,便瞧见了脸色不太好的景檀。 阿檀? 景檀急声问道:娘亲可是要去祠堂? 红姨娘点头。 景檀上前恭声道:今日我随娘亲去祠堂。 红姨娘吃惊地看着景檀的侧脸,你这是怎么了? 有些话,只能在那里说。景檀沉声回答。 红姨娘也没有多问,对于这个儿子,即便不是亲生的,她倾注的心血也不比景渊、景焕少,料想他应该不会说什么出格的话。 红姨娘由着景檀扶着,一起来到了祠堂。 景檀为红姨娘拿来了点燃的清香,与红姨娘一起跪在灵牌之前,重重地叩了三下。 红姨娘越看他越是反常,下意识地先屏退了平日照看祠堂的两名丫鬟,给景啸海上完香后,亲手把祠堂的大门关上了。 说吧。 景檀跪在蒲团上,从怀中摸出了那张纸,双手呈上,敢问娘亲,我可是这个时候的生辰? 红姨娘接过白纸,仔细看了一眼,惊声问道:这是谁给你的? 娘亲,倘若这信上说的都是真的 也要等小五回来再去。 红姨娘正色看他,我不知道这是谁给你的,可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我们不得不防。 景檀摇头,我就一个人去,我会很小心的! 你再小心,我也不会让你去。红姨娘心疼地扶住景檀的肩头,你虽不是我亲生的,可在我心里,你跟阿渊,阿焕都一样重要。现下景氏正是关键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要节外生枝,中了圈套。 景檀覆上红姨娘的手,哑声道:我只想知道当年他们为何要丢了我 等小五回来,娘陪你去问个清楚!红姨娘说得诚恳,阿檀,他们若是有苦衷,娘亲便做主将他们接入海城,让你敬敬孝道。可若他们只是平白扔了你,那娘亲给你出气,谁也不能欺负我家阿檀 我的事,为何非要等小五回来!景檀满心委屈,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红姨娘从未见他这般耍过性子,愕声问道:阿檀? 景檀自忖失言,低下头去,我我只是只是觉得觉得委屈 红姨娘叹了一声,弯腰将他拥入怀中,轻抚景檀的后脑,是娘亲没做好,让阿檀觉得委屈了,要不这样?我去问问溪儿,若是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手的,娘亲陪你跑一趟? 景檀心头微暖,哽咽点头。 等到天光大亮时,红姨娘带着景檀来到了柳溪的小院。 今日秋色正好,柳溪带着沈将离与聂苏正在庭中用早茶。 瞧见红姨娘与景檀来了,柳溪暂时按捺下了对聂苏的发难,含笑问道:红姨,二叔,可是有什么要事? 红姨娘拉着景檀走近茶桌,给柳溪递了个眼色,我与阿檀有要事,想离开海城几日。 不成。柳溪的声音不紧不慢,透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威严。 红姨娘微微一笑,顺着柳溪的话问道:可是有事需要红姨帮手? 柳溪用余光瞥了一眼聂苏,含笑道:正是。说完,她遗憾地侧脸对着聂苏一笑,聂姑娘,今日这茶我怕是饮不了了。 聂苏温柔笑道:大少夫人事忙,我懂的。 柳溪微笑,缓缓站了起来,对着沈将离道:妹子,推我去【铸兵台】。说完,她看向了红姨娘与景檀,这件事也只有红姨你跟二叔能帮上。 这景檀欲言又止。 柳溪挑眉,二叔不愿帮忙么? 景檀只得忍话,嫂嫂吩咐便是。 那便随我来吧。柳溪坐上木轮车,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对着聂苏笑笑,海城机关众多,聂姑娘初入海城,若是想要去哪里走走,最好找个人带路。 聂苏赔笑,大少夫人有心了。 等我回来,再与你重新煮壶茶。柳溪对着聂苏不咸不淡地笑了笑,笑容暗藏杀意。 自打进入柳溪的小院,聂苏就知道这不过是一处没有铁笼的牢笼。 柳溪就等着揪住她的尾巴,借机收拾她。 所以聂苏一直谨言慎行,这日不可主动靠近四公子,以免被柳溪抓到借机生事。 沈将离推着柳溪走出一段路后,柳溪终是开了口,红姨,是什么事那么急,一定要与二叔出城去办? 景檀有些忐忑地看着红姨娘,这个时候借母亲的口说出他的身世,也许柳溪能重新认识他,至少,他确实与景铎不是真正的兄弟。 红姨娘把景檀给她的白纸递了过去,阿檀昨夜巡城时,收到了这个。 柳溪接了过来。 景檀更是紧张,只觉掌心都出了细汗。 柳溪扫了一眼白纸,肃声问道:二叔,我本以为你是个稳重的,没想到连这么简单的局都堪不破? 景檀又惊又愧,看柳溪这模样,大概率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世的。 我 你怎的?柳溪似是怒了,挑眉狠狠一瞪景檀,你是真不知东海景氏如今是什么境地么? 景檀哪里还敢多言,沉沉地把头低下了。 且不说阿岚那边有多凶险,海城你以为是安乐窝么?柳溪脸上笑意全失,冷冽的神情好似冬日冰霜,刺得景檀阵阵发慌。 三叔去办了最难的事,阿岚去当了最危险的诱饵,四叔忙着打造前线用得上的兵刃,二叔你呢?柳溪越骂越凶,明知是陷阱,还偏要拉着红姨跟你去冒险,你的良心何在? 嫂嫂我不是 闭嘴! 柳溪怒极,忍痛站了起来,狠狠地一个耳光打在了景檀脸上,养你二十多年的就不是亲人了?你是想眼睁睁的把自己的亲人坑死,我今日不打醒你,就不是你的嫂嫂! 溪儿红姨娘想要劝慰两句,可话才开口,便被柳溪犀利的眸光给逼回去了。 柳溪沉声道:红姨,你也一样!怎的就跟着二叔胡闹!你们一旦离开海城,落了圈套,我去哪里寻你们? 红姨娘悄悄地舒了一口气,无奈地叹道:瞧瞧,惹你嫂嫂生气了。 景檀捂着半边红肿的脸,低声道:我知错了,嫂嫂。 等东浮州大局定下,我跟红姨陪你去找。柳溪叹了一声,缓缓坐回木轮车,只希望到时候,我这脚伤已经好了。说着,故意俯身揉了揉依旧红肿的足踝。 景檀看得心疼,嫂嫂明明白白说了要陪他去,他心中大喜,连连点头,都依嫂嫂的! 二叔知道现下该做什么了?柳溪冷声问道。 景檀点头,知道!知道!我这就带人再巡一遍城。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红姨娘感激地对着柳溪笑道:溪儿,今日多亏有你。 恶人也只能由我来当。柳溪心绪复杂,伸手牵住了红姨娘的手,能带来让我收拾,红姨做得好。 红姨娘歉然摇头,这几个孩子中,我最舍不得打他。 我懂的。柳溪对着红姨娘笑笑,他对你来说,不仅仅是儿子,还是一份重燃的希望。略微一顿,希望红姨别怪我那一巴掌打得太重。 红姨娘微笑道:你打他,红姨可不心疼。笑容微敛,我现下最担心的是阿渊与阿岚。 我也担心。柳溪轻叹。 虽说什么都算计好了,可意外难料,柳溪最怕的也是意外。 沈将离悄悄地伸了手来,揪紧了柳溪的衣袖,低声道:吉、人。 是的,吉人自有天相。 不管是景渊也好,她的阿岚也好,一定可以安然回来。 妹子说的对,吉人。柳溪温婉轻笑。 红姨娘怔怔地看着柳溪的笑脸,回想她方才那泼辣的模样,就好像是看见了年轻的自己,不觉哑然失笑。 家里那只小狐媚比泥鳅还滑头,红姨可愿帮我个忙?柳溪忽然想到了一个收拾聂苏的法子。 红姨娘点头笑道:溪儿你说,红姨什么都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大家讨厌的二叔。 第123章 野心 山河秋色渐褪, 立冬这日,原本晴好的天空渐被阴云笼去,吹了半日的寒风后, 天上零碎地飘起了雪花。 东临城西的角楼之上, 奉命值守的两名大梁士兵一边搓手取暖,一边低骂着东浮州的新任都督。 我看东海景氏也不过如此, 兄弟,咱们可要多个心眼, 若是西沉州那边的异族杀过来, 我们哥两个保命为上! 唉, 我还以为这位景氏的小家主可以带几只厉害的机关兽来, 哪知就跟你我一样,都是寻常人, 与驸马交接了军政之事后, 就缩在府衙不出来了! 我听这几日逃入城中的难民说,异族的大军已经出了三山关了,算算脚程,三日之内, 一定会杀到东临城下 杀来就杀来, 夜氏那边可是说得清清楚楚的,人家杀过来就是报私仇的, 我们只要不护着景小五, 人家绝对不滥杀无辜。 说是这么说,景小五真让我们护卫, 你我还能抗命不成? 唉,这乱世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兄弟,别说乱世什么时候到头了, 我听说驸马走的时候带走了一大批粮草军备 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在东临府库那边有个同乡的兄弟,他什么都给我说了。 也就是说,现下连粮草军备都不足了? 是啊,明摆是让咱们留在这里送死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两人越说越心凉,军心不稳,东临城有这些想法的兵士,不止他们两个。 景岚不是不知,如今也只能佯作不知。 一切正如柳溪所担心的发展着,她到达东临城的第一日,便接到了三山关那边的飞鸽传书,说异族连同夜氏拔营出兵了。 打的就是私仇的幌子,甚至还放出话来,只要景氏的人一死,他们一定全军撤出东浮州境内。 这几日进城的流民越来越多,其中掺杂了不少细作,不断散布流言,搅乱军心。 按兵不动,等三哥出现。 景岚相信柳溪的计略,也相信三哥不会让她失望。 任何镇压的手段,都不如一场胜利更能振奋人心。 柳溪那么心心念念稻米,这次没有让景九叔带着来东临城,定是另有所用。 景岚确实守着承诺暂时按兵不动,可这十日她也没有闲着,身处漩涡中心,军心又惶惶多日,有些事必须做在前面,以免一不小心引起哗变,先死在这些大梁士兵的手中。 夜色渐浓,东临府衙的书房中亮起了灯烛。 刻刀在梨花刀鞘上刻出了第十朵梅花,景岚放下刻刀,蓦地将里面已经打磨得雪亮的寒铁刀抽了出来。 刀刃散发着一股迫人的寒意,刀背上刻着几朵小梅花,刀柄也颇具心意地微雕了一串梅蕊。 景岚看着刀身上映出的自己,喃声道:今日是第十日 她的脚伤应该好些了吧? 窗外簌簌地飘着飞雪,偶有几片落在窗上,悄悄融化。 东临城外,一骑快马当先,身后跟着七名骑马汉子,飞快地往东临城西门驰来。 来者何人?!值守西城门的将士举着火把对着城下的七人一声厉喝。 最前面的那人揭下蓑衣,仰起一张俊脸,笑容明亮而干净,笑道:东海景氏,景渊!说完,他身后的七名汉子也揭开了蓑衣,露出了腰带上的东海景氏徽号。 分卷(99) 景岚已是东浮州的都督,景渊是都督的三哥,守将哪里敢拦阻? 当下便下令打开城门,将景渊一行迎入了东临城。 景渊打马进城,直奔府衙而来。 景岚听说三哥回来了,大喜提刀迎了出来。 三哥! 景渊温润轻笑,将缰绳交给了身后的汉子,大步走了过来,握拳打了一下景岚的右肩,小五,剩下的都看你了! 景岚愕了一下,看我? 景渊大笑道:瓮中捉鳖,更待何时?说着,他勾住了景岚的肩膀,走,进去换身甲衣,三哥陪你一起出兵,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现下出兵? 嫂嫂说,只要我这边一得手,就立马赶回东临城,与你一起带兵杀过去! 景渊知道小五定是想问个清楚,可兵贵神速,此时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就算不信嫂嫂,也该相信三哥才是! 我怎会不信嫂嫂?景岚低声道。 景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景岚手中提的寒铁刀,刀鞘上的梅花透着一股娟秀,男子用这样的刀未免女气了些。 他很快就想到了什么,放眼整个东海景氏,除了嫂嫂柳溪,谁也不是用刀高手,有些事不必言明,便已心照不宣。 景渊知道小五就是这样的性子,有时候死鸭子嘴硬,心却比谁都柔软。 景岚觉察到景渊发现了她手中的寒铁刀,在龙岭弄丢了她的刀,我不想欠她什么 小五有心便好。景渊忍笑。 难得小五不与嫂嫂别扭,景渊怎会揪着寒铁刀的事情刨根问底呢? 三哥 该出战了,小五。 景渊突然沉声提醒。 景岚只觉胸臆间涌起一阵滚烫,她重重点头,扬声下令,九叔,击鼓鸣号,一刻之后,三军齐集东临城西郊! 诺!景九叔领命退下。 在东临城蛰伏了十日的都督景岚突然下令出战,三军上下,无不震惊。 军心惶惶多日,所以军令下后,集结的速度也不尽人意。 景渊看了看天色,可兵马集结还是稀稀拉拉,他不免心焦了起来。 九叔,你去把东临府库的大门打开,把里面的粮草辎重都搬出来。景岚穿着银甲,坐在马背上,当着正在整军的将士放声再说了一遍,打开府库大门,让他们看个清楚! 将士们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小少年动怒,忽然安静了下来。 景岚握着缰绳,睨视最前面的那排将士,冷声道:本督给你们一次选择的机会,想要不当兵拿着军饷离开的,直接去府库领了东西就走! 东临府库里面没剩多少粮草军备,军饷也少之又少,谁去迟了,便什么都捞不到! 景岚的话音一落,原本安静的将士们像是炸开了锅一样,情绪激动地吵了起来。 继续吵吵到异族大军杀过来,你们一样是死!景岚继续凉声道,本督就问诸位一句,这几日本督把你们从东浮州西境撤回东临城,每日口粮军饷可曾断过你们的? 将士们听到最后一句,当中有一人振臂高呼道:兄弟们先别吵,先听听都督怎么说?有人领头,激动的将士渐渐冷静了下来。 军饷用的是我东海景氏的银两,粮草用的是我东海景氏带来的粮,不然凭府库里面的那些发霉的陈粮,你们这几日只怕要上吐下泻数百人。 景岚不提还好,提了以后将士们仔细想想,这几日的口粮确实比驸马在的那两日好吃多了。 景渊震惊地看着景岚的侧脸,银窥护颊遮住了她的半个脸颊,此时的小五哪里还有平日的半点稚气? 景岚悄然舒了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景九叔。 景九叔也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他们确实带了不少银两来东临城,可粮草是一车都没有带。景岚到达东临城的第一日,她接过曹驸马的虎符后,先送走了曹驸马,便去府库中清点剩余的军饷与粮草军备。 本来就不多的资源,被曹阳又拉走一批,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烫手山芋算是扔给了东海景氏,曹阳也不知景岚能否扭转颓势,所以拿走粮草军备是最后的一步棋。 集中所有的资源死守骊都,这是朝廷最后的退路。 曹阳做得明目张胆,自然瞒是瞒不过去的。 景岚初到东临,府衙里面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短短几日也是辨不清楚的。既然靠不上朝廷留下的文官,那就只有靠自己。 于是那一夜,景岚打发了看守府库的人,把府库中稍好的粮食全部收捡出来,这几日优先发给将士们吃,剩下的吃不得的陈粮就放在府库之中。又将带来的银两打成碎银,每日按时发放给伍长带回去给将士们。 东海有银矿,景氏并不缺银两,柳溪那儿有收来的稻米,所以东临城并不会断粮。 这出空城计也不是真的空城,唯一缺的只是时间。 本督并不是空手而来。景岚在马背上坐得傲然,继续凛声道,把你们全部召回东临,并不是畏战,只是不想你们白白牺牲。说着,景岚拔剑出鞘,指向了东浮州西境的方向,如今时机已成,今日愿意随本督迎击异族者,大胜之后,十倍嘉赏!不愿随本督者,本督也不会强留,逃兵簿上也不会写上你们的名字,放你们回去跟家人团圆。 将士们并没有立即答话,似是还有迟疑。 再给诸位一刻。景岚淡淡说完,收剑策马驰到辕门前,望着远处阴沉的天幕,烽火已起,天下人没有谁可以独善其身,逃得了今日她肃然回头,明日真的还能逃么? 细雪飘落,辕门前的火把照亮了她坚毅的神情。 景岚扬眉轻笑,眉宇之间英姿飒飒。 她像极了已故的兄长景铎。 不止景九叔怔然,景渊也怔在了原处。 不,应该说。 她已不再是过去那个无忧无虑的景小五。 景岚记得,在海龙陵中,柳溪曾经问过她一句话 阿岚,你可有想过?终结这个乱世。 景岚此时可以斩钉截铁地回答,我想。 这一战若不赢下来,海城再坚固,也拦不住夜氏的千军万马。 天下继续动荡,偏安一隅,也不过苟延残喘。 景岚的心在燃烧,她一直以为自己没有野心,可现在她无比清楚,现在燃烧她心房的就是野心。 与其依靠他人庇护,不如自己强大起来,想守护谁,便守护谁。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第一战终于打响~ 第124章 夜船 夜雪零碎飘落, 落在船舷扶栏之上,悄悄化开。 柳溪披着一件雪色裘衣,扶栏站在甲板上, 远眺着海船前进的方向。算算日子, 东临城郊外的那场战事应该是开始了。 沈将离呵了呵手,走到柳溪身侧, 关切地道:天、寒。 妹子怎的还没有睡?柳溪温柔地问道。 沈将离满脸愁色,好、么? 柳溪微怔, 你想问的是阿岚那边, 还是海城那边? 都、想。沈将离认真答道。 海城那边有红姨坐镇, 小狐媚的目标是阿岚, 她又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贸然出击。柳溪说完, 瞧见沈将离又呵了呵手, 当即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暖着,我们进舱说吧。 沈将离莞尔,扶着柳溪微瘸着回了内舱。 到了舱中, 沈将离连忙抱起了小暖壶, 在柳溪的床边一坐,正色提醒, 祛、毒。 柳溪微笑, 妹子放心,我已经用内息化去了。说着, 柳溪又抱了一件大氅来,抖开披在了沈将离身上,给她亲手系好衣带。 姐、姐。沈将离笑容暖暖, 娇滴滴地唤了一声。 柳溪很是受用,摸了摸她的后脑,应该的。说完,她继续道:小狐媚行事滴水不漏,段位颇高,要诈出她到底是什么来历,亲近阿岚是为了什么,硬来肯定是不成的。 二、哥。沈将离摇了摇头,她并不担心聂苏这个人,毕竟红姨娘也不是蠢人,武功也不弱。她只是奇怪,为何这次运送物资非要带上景檀? 柳溪根本不想带上他,可是,谁让他的身世被人惦记上了? 在这个节骨眼曝露景檀亲生爹娘的踪迹,又不言明爹娘的身份与姓名,一次诱惑不成,定然还有第二回 。 若是那人趁着她离开海城这几日,再次诱惑景檀,红姨待景檀又最是心软,只怕是按不住景檀的。 红姨专心应付聂苏便好。柳溪轻叹,想到景檀看她越来越灼热的眸光,她只觉危险,男儿当志在四方,不该拘泥于小情小爱,这次带他出来经历一回战事,希望他可以成长些吧。 沈将离摇了摇头,万、一。 呵,妹子好像很不喜欢他?柳溪想到景檀就头疼,若是以前,她可以不管不顾地直接断了他的念想,狠狠地伤他一回。可她若是真这样做了,又如何在海城继续安心住下? 沈将离严肃点头,鬼、祟。 柳溪忍笑,那三叔呢? 不、熟。沈将离如实回答。 柳溪笑意浓了几分,四叔呢? 沈将离很认真地想了想,低头看了一眼腰间悬着的小包子饰物,笑道,很、好。 这个饰物柳溪只打了一个外形,镂空全是景焕做的。 景焕平日最不让人放心,可他这次做出的这个精细小玩意,玲珑别致,甚至还很用心地点缀上一束五色流苏。 柳溪记得沈将离拿到小包子时,笑得眼睛只剩一条线了,足见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小玩意。 沈将离觉察柳溪笑容中多了一次促狭,她着急地摆手道:不、是! 不是什么?柳溪打趣道。 师、弟!沈将离越是焦急,说话就越是结巴,他、像! 柳溪笑道:妹子别急,我没有其他意思。 害、人。沈将离黯然指了指自己,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宿命,孤、生。 柳溪心生恻然,妹子不会注孤生的。天下奇人异事众多,柳溪相信定有什么法子可以去除沈将离身上的百毒淬。 没、事。沈将离倒是没有那么绝望,她笑了笑。 柳溪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脑,我家妹子是个好姑娘,一定不会注孤生的。 沈将离笑了笑,顺势倒下,枕在了柳溪膝上,她担心地问道:东、临? 阿岚那边柳溪最担心的就是景岚那边。 如、何?沈将离看柳溪脸上的笑容敛去不少,她忽地悬起心来。 柳溪沉声道:三山关离东临城两百七十三里,春夏行军,十日可达东临城。若是遇上现下这样的下雪天,山道湿滑,行军速度会慢下来,十三日可达东临城。这是柳溪一早就算好的,也是上辈子她随魏谏白强攻东浮州积累下来的经验。 兵贵神速,夜氏若想打阿岚一个措手不及,就一定会冒雪行军,所以定会在第十一日,或是第十二日到达东临城外。柳溪只庆幸她是重活一次的人,所以她记得三山关到东临城这一路的地形如何? 东浮州西郊四十里处,有一处无名石峡,两壁有如刀削,是夜氏大军行进的必经之路。柳溪记得这一处,上辈子与朝廷兵马在这里厮杀了三夜,她的火器用去大半,才终于突破了这里。 阿岚把所有守军调回东临城,尤其是放弃死守这处险关,这是兵家大忌。我若是夜氏,定会派一支先锋骑兵先穿过这处石峡,探探这可是阿岚故布疑阵?一旦先锋骑兵安然穿过石峡,便能坐实阿岚不会用兵的事实,然后夜氏大军便会快速穿越石峡。 怎、办?听到这里,沈将离脸色大变,丢了险关,小五可就危险了。 柳溪微笑,我只怕他们走慢了,累三叔在峡顶上再多吹一夜的冷风。 沈将离眨了眨眼。 石峡两壁看似坚硬,可山石里面早就被暗流侵蚀松脆。柳溪记得上辈子她的火器在石峡中部炸开,瞬间崩裂了一侧的山壁,坍塌的碎石险些将石峡截断。 行军辎重一般由后军押送,只要等夜氏的前军冲过石峡,三叔便用□□炸断石峡,断了他们的粮草供给线。柳溪胸有成竹,妹子,你若被断了粮草,你是继续往前冲呢,还是下令原地驻扎,先把供给线挖开? 沈将离不会打仗,她摇了摇头。 阿岚把兵马都收拢在东临城,以逸待劳,如今已经进了冬日,将士要打仗,是万万断不得粮草的。我想他们应该会选择后者。柳溪算准了夜氏的反应,就算他们选择了前者,三叔会把剩下的□□沿途零星埋下,偶尔炸一炸,也能消磨这些敌军的士气,拖延一两日敌军的行军。 这些柳溪全部都算好了,唯有最后的收局,柳溪心有戚戚。 地势可以利用,战略可以推演。 景岚若能率军趁机强袭被猝然断了后路的夜氏大军,只要拿下对方的将领,这一战可以匆匆结束。 可人心是算不准的。 朝廷积弱多年,东临城只怕人心也惶惶多年。 景岚初去东临十日,最后愿意随她一搏的大梁将士又能有多少呢? 照柳溪估算,大雪天要挖开石峡需要一两日,所以,当第一批兵甲与火器准备妥当,柳溪便让秦叔准备好三艘海船,拉着粮草与军备走海路赶赴东临城。 粮草与军备是最好的定心丸。 倘若局势真是她想的最差的那种,她带着粮草与军备花两日的时间赶至东临城,便还来得及。 姐、姐。沈将离虽没有亲眼瞧见,可也听得热血沸腾,厉、害。 分卷(100) 柳溪担心的那些,她并没有告诉沈将离。 阿岚要真正展开双翼,这一关她必须自己扛过来,这一战也必须她提剑打下来。 想到这里,柳溪下意识地瞧向枕边,那儿放着一柄银鞘长剑剑鞘通体雪白,上面雕刻着七只振翅欲飞的白鹤。 柳溪将银鞘长剑拿起,唰地抽出了剑锋。 剑锋如雪,晃出一道耀眼的剑痕,发出一声嗡嗡剑啸。剑柄好似鹤羽,剑尖好似鹤喙,略带着一道微弧。 柳溪看着剑身上映出的双眸,心道:我还没有收下你的刀,你也没有收下我的剑,阿岚,你得给我好好的打赢这场仗! 心念如火,灼烧着柳溪的心。 她只希望夜船可以行驶得再快些,快些靠岸,快些把她带来的定心丸送到东临城。 妹子。柳溪骤然收剑回鞘,她认真地看着沈将离,可有什么针法,或是药膏,能让我的脚踝没那么疼? 沈将离正色道:没、有! 当真没有?柳溪不信。 沈将离坐了起来,严肃地道:会、瘸!她很严肃地比了一个一,一、世! 柳溪只得叹息作罢,看来,就算到了东临城,她也只有坐镇城中,不能与景岚一起并肩作战。 别、动。沈将离也叹了一声,屈指叩了两下柳溪的膝盖。 柳溪惊喜看她。 沈将离放下暖炉,抖开腰间的针囊,蹲在了柳溪脚边,捏住了柳溪的足跟,并不急着下针。只见她仰起头来,郑重地道:再、伤略微一顿,只、能她越想说出来,就越是结巴,碎、骨 下针吧。柳溪坦然微笑。 就算要遭受碎骨重医的罪,她也心甘情愿。 沈将离摇头一叹,低头落下了银针。 待沈将离行针完毕,柳溪只觉脚踝上的痛意几乎消失不见,她高兴地站了起来,又被沈将离按着坐了下去。 小、五沈将离很是严肃,负、你 柳溪听得愕然,什么? 杀、她!沈将离说完,气呼呼地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柳溪忍不住笑了出来,傻妹子。 世上有这么一个妹妹偏袒着她,关心着她,柳溪只觉满心温暖。 海船逆着风雪,破浪而行。 一夜风雪,海船在天蒙蒙亮的时候靠了岸。 从海船上赶下马匹,组装好运输军备与粮草的马车后,柳溪一骑当先,带着众人朝着东临城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嫂嫂布的局。 下章肯定会相见的~ 第125章 战火 细雪纷纷, 落满整个东临城。 景九叔听从景岚的命令,留下部分兵士镇守东临。入夜之后,景九叔举着火把带人在城上巡逻, 风雪更烈, 吹得手中的火把几欲熄灭。 在城墙上走了百余步,每个人的盔缨皆被飞雪覆白, 甚至连眉上也沾染了些许雪花。 景九叔不时远眺东临西郊,已经一日一夜了, 这样大的风雪, 少主与三公子初次带兵出战, 也不知那边战况如何? 虽说景岚是越来越有家主的担当, 可终究是个未满十七岁的孩子,说不担心, 都是假话。 九叔!东城那边来了一队人马!忽地身后匆匆跑来一名海城护卫, 他焦急地说着,你快去看看吧! 景九叔点头,按剑带人快速赶往东临东城门。 他赶到东城门时,一骑快马已奔至城下, 马上人雪裘裹身, 覆了半身风雪,只见她扬起脸来, 对着城头上的景九叔高声道:九叔, 第一批粮草军备已到,速速开门! 眉目飒飒, 柳溪的脸颊被风雪冻得发红,此时在火光下一衬,更添冷艳之色。 景九叔看见来人是柳溪, 又惊又喜,连忙道:是大少夫人!速速开门!说完,他眺望远处,十余辆马车正拉载着粮草与军备缓缓驶来。 大少夫人来了,真是如虎添翼! 柳溪身后响起了一串马蹄声,景檀策马追了过来,对着景九叔笑道:九叔,我也来帮小五了! 景九叔欣慰地点了点头,如今兄弟齐心,还愁东临城守不住么? 城门缓缓打开 景檀正欲策马进城,发觉柳溪并没有进城的意思,嫂嫂? 景九叔从城上迎了下来,如今粮草军备已至,少主临行前许下的那些话便不是空话,他定要大张旗鼓地把粮草军备运入府库,动静越大,城中的人看见了就越安心。 柳溪匆匆扫了一眼城上守军的数量,这一路行来,东临东郊也没瞧见什么扎营的痕迹,柳溪不禁有些不安。 守军这般少,难道是逃了? 九叔,阿岚在何处?柳溪急声问道。 景九叔皱眉,正色道:昨夜少主与三公子就率军迎击敌军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她带了多少人?柳溪再问。 景九叔如实回答:少主带了七成兵马,剩下的都交给我戍守东临。 是全部人马的七成?柳溪又问。 景九叔恍然,知道柳溪在担心什么,他温声安抚道:少主说,若想离开的,便让我把府库的陈粮拿出来发放,走还是走了几百个,但是大部分都留下来了。 嗯?柳溪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惊讶。 景九叔微笑,少主长大了。 柳溪会心轻笑,我想也是。她没有细问下去,看东临城并没有闹兵变,足见这丫头是动了脑筋办事的。 一日一夜柳溪垂头琢磨了一下现下战局可能的形式,忽然抬头,对着景九叔道:九叔,我需要百人轻骑,城中的骑兵可还能调出百人来? 景九叔点头,可以! 劳烦九叔。柳溪感激地点了下头。 景檀猜到柳溪想做什么,嫂嫂,你赶了一日的山路不如我去 阿岚与三叔已经打了一日一夜的仗。柳溪瞬间堵住了他的话,二叔若是愿意随我驰援前线,倒是可以随我去一趟。说完,柳溪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了景九叔,九叔,我要换匹马。 景檀也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了景九叔,九叔,我也换马! 柳溪冷眼瞥了他一眼,从马鞍边解下了一剑一刀,剑是景岚的礼物,刀是普通的柳叶刀。她干脆地把剑负在身后,提刀回头,对着驶近的车队高呼一声,妹子! 姐、姐。沈将离从其中一辆马车中探出个脑袋。 柳溪笑道:留在城中,与军医一起准备大量伤药。 领、命!沈将离答得清脆。 很快地,景九叔重新牵了两匹马来,又调集了百名轻骑兵来,等待柳溪调配。 辎重马车缓缓驶入东临城,柳溪扣下了一箱火器。 百名轻骑兵看着柳溪把火器箱打开,里面装了满满的一箱拳头大小的雷珠弹,每颗雷珠弹上都有一根信子。 柳溪拿起一颗雷珠弹,对着百名轻骑兵正色道:每人配备两枚雷珠弹,一会儿随我驰近敌军,拉掉火信子,往敌军密集处扔!说着,她挑眉看了一眼最前面两个神情不屑的骑兵,冷声问道:可记住了? 记住了最前面两个骑兵答得慢条斯理,长这么大,还从未被女人命令过,那便随便答几句好了。 你们两个是什么意思?景檀正欲上前把两人揪下来。 听我的命令,委屈了两位爷?柳溪放下雷珠弹,提刀走近两名骑兵,她眸光中腾起一抹杀意。 两名骑兵笑道:打仗的事,就不劳你们这些 噌! 柳溪的刀骤然出鞘,刀锋凉凉地割破了当先那名骑兵的胸甲,凉凉地在他胸膛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刀刃入肉不深,却是出奇的疼。 他捂着胸口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不停呼痛。 旁边那人噤声不语,哪里还敢再多言一句? 这是军令!柳溪一脚踩上那人染血的胸膛,谁还不服的?尽管来,看看是你的甲衣坚硬,还是我的刀锋利!足尖用力,那人发出一声凄声惨呼。 欺软怕硬。 人性如此。 只有比那些人更狠,更惹不起,才能得到该有的尊重。 我我知错了脚下那人痛到极致,忍不住大声求饶。 柳溪冷睨了他一眼,终是松开脚,狠声问道:记住军令了么?! 诺回答她的声音稀稀拉拉的。 九叔,重新找一百轻骑来,这些兵柳溪带着浓烈的杀气握紧柳叶刀,凉声道,比女人都不如。 诺!轻骑兵中,蓦地响起一个响亮的声音。 柳溪侧目望去,只见那少年坐在马背上,神情坚定。 从今日起,你便是轻骑兵的百夫长!柳溪声音洪亮,等阿岚大胜归来,再做嘉赏。说着,她冰冷的眸光扫过其他人,你们看不起女人,有种的就拿出你们的血性来保家卫国!怎的,看我是个女人就好欺负了?蓦地声音一凛,不服的,尽管来战,下一刀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骑兵鸦雀无声。 我最后问一遍,记住军令了么? 诺! 这一次,终是齐声高喝。 景檀喉结微动,他也算见识过柳溪狠辣的,可如今亲眼见她再飒一回,景檀没来由地觉得心颤。 这样一个姑娘,美艳如她,英气如她,像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在他心头轻轻地刮了一下,又痒又疼。 分发完雷珠弹之后,柳溪翻身上马,高举柳叶刀,指向西郊的方向,出发! 百骑齐奔,很快便被大雪依稀了身影。 一名守城将士悄悄地扯了扯边上的景氏护卫衣角,低声问道:这女人是什么人? 我们的大少夫人。景氏护卫得意地答道。 就是那个嫁入景氏第一日就 嗯?听见旁边的私语,景九叔不悦地瞪了过来。 两人连忙低头,不敢再说什么。 与此同时 石峡峡口的战火如荼。 夜氏大军想到会有埋伏,却没想到所谓的埋伏竟是炸断他们的后路,断绝了他们的粮草供给。他们才挖了半夜,大梁兵马便杀了过来,大有瓮中捉鳖之势。 军心震荡,夜氏大军仓促应战,被大梁兵马狠狠痛击。可夜氏与异族终究是关外大漠苦练出来的兵马,逆境中厮杀久了,竟越战越勇,大有困兽犹斗不死不休之态。 所以大梁兵马起初的优势并没有保持太久,厮杀越久,敌军的杀意就越浓烈,加上大梁的兵马打仗多年,将士心念甚多,少了拼杀的必死之志,又怎能发挥出最大的战力? 景岚与景渊厮杀在混战的漩涡中心,脚下是鲜血混杂的泥水与雪水,银甲白裳已没有一寸是干净的。 景岚握剑的手在颤抖着,厮杀了一日一夜,此时又饥又渴,若不是仗着《鱼龙舞诀》充沛的内息,她只怕早就脱力倒地,哪里还能握剑继续拼斗? 景渊没有内功,他如今已经接近脱力的边缘,大口地喘息着,挥动的染血长剑再也不似开始时那般有力。 景岚匆匆扫了一眼百步之外的敌军大将,那人身材魁梧,满脸横肉,重甲上刻着一只老虎,虎口在心口上,怒张血口,很是骇人。 擒贼先擒王。 景岚本来可以拼命一试,可她不敢离开三哥半步。 她清楚知道,只要她离开半步,三哥定然保不住自己的性命。 上辈子她没能保护好兄长们,这辈子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兄长再惨死眼前。 三哥,我们杀过去。景岚背心贴上景渊的背心,看向敌军大将的所在。 景渊点头,撕下一截衣裳把掌心的长剑与手牢牢缠起,三哥陪你,杀! 咣! 一支长矛突然扫来,景岚后仰避开,长矛挑住纠结的盔缨,猛地一带,将景岚的头盔挑落在地。 景渊脱口呼道:小五! 景岚左手擒住长矛,内劲猛地一震。 拿长矛的小兵只觉虎口一麻,哪里还握得住长矛? 景岚顺势抽出长矛,在手上一旋,横矛扫开杀至身侧的另外几名敌兵,右手长剑挑破身前那名小兵的喉咙,飞起一脚,踢翻了他。 我没事!景岚脸上溅上了一抹猩红,她再次与景渊背心相对,粗略估算了一下她与敌军大将之间的距离,继续一边杀,一边逼近敌酋所在。 敌将似乎按捺不住了,他拿起双锤,扭了扭脖子,似是准备出战。 一个略显瘦弱的副将走近他的身侧,按住了他的肩头,附耳对他说了几句什么。 敌将突然咧口大笑,气势汹汹地提着双锤朝着景岚这边杀来。 轰! 火光突然在敌军最密集处炸开,紧接着,更多的雷珠弹次第炸开。 敌军大乱,明明形势正在好转,怎的突然大梁那边来了援军?! 震惊的不止是敌军,还有正在厮杀的景岚与景渊。 突然出来了那么多火器,她明明记得,东临城并没有火器可用。 蓦地,丹田处的气丹猛烈转动起来。 景岚蹙眉,忍不住骂道:不好好养着!又来胡闹! 景渊大惊,谁? 阿岚,接住!一骑快马从战火中飞驰而来,马上雪裘女子朝着景岚抛出了她背上的银鞘长剑,麻利地翻身下马,手中柳叶刀没有迟疑半分,一道弧光劈出,将左右杀来的敌军逼退。 分卷(101) 嫂嫂!景渊又惊又喜。 景岚接住银鞘长剑,右手将染血长剑往脚边一插,银鞘长剑骤然出鞘,发出一声响亮的剑啸,震得三步之内的人耳鼓发颤。 正在此时,敌将一跃而起,抡起双锤朝着景岚劈下。 景岚惊觉反手一剑挥向双锤,雪亮的剑锋似是切瓜一样没入锤中,瞬间将双锤削成了两截。 敌将不敢相信看见的,景岚与景渊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又忘了我教你的话?柳溪不悦地瞪了一眼景岚,柳叶刀飞快地劈向了敌将的脑袋。 敌将仓促应战,拿着两个残破的铁锤迎上柳溪的刀锋。 铿!一声金石声响起。 柳溪身形如猿,闪身到了敌将身后,反握柳叶刀飞快地划过敌将的后颈。 鲜血飞溅。 敌将吃痛地捂住流血的后颈,发出一声野猪似的哀嚎。 柳溪并没有给他更多挣扎的机会,只见她一脚踢倒敌将,刀尖抵在他的后脑上,扬声高呼道:你们的将军已死 噌! 小心身后!景岚忽地闪到了柳溪身后,一剑格开偷袭柳溪的那个瘦弱副将,往前一掠,剑锋猝不及防地追击刺入那名瘦弱副将的肩头。 啊!瘦弱副将惨呼一声,竟是个姑娘! 或许她才是真正的敌酋。 柳溪眸光一沉,在那姑娘挣开剑锋的瞬间,往她的腿弯里一踢,硬是让她跪倒在了地上。 少主!敌军中有人惊呼一声。 柳溪的刀锋抵在她的喉咙前,凉声问道:少主?是夜氏的,还是异族的? 女子别过脸去,你够胆就杀了我! 柳溪没有理会女子这句话,只是扬声继续问道:尔等还不投降? 敌军迟疑地看了看女子,渐渐地停下了厮杀,纷纷丢下了手中的兵刃,抱头跪倒在了地上。 柳溪点了女子的麻穴,将她扶向了景渊,三叔,押她回东临。 景渊多看了一眼投降的敌军,他们呢? 他们规矩,自然他们的少主也能安好。柳溪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就没打算把这些战俘一起押回东临城。 带句话给你们的异族大王。柳溪忽然笑了笑,若想试试我们的东海景氏的火器,大可继续来犯,我们奉陪到底。只是,别忘记了你们西沉州的另一边是谁,小心有人坐收渔人之利,把西沉州变成魏氏的天下。 景渊恍然,他舒眉点头,将女子押了下去。 半晌没有听见景岚说话,柳溪转眸看她,嗯? 景岚肃声问道:你脚好了? 自是好了。柳溪往景岚这边走了几步,半点不瘸。 你就是喜欢逞能!景岚鼻翼微动,分明是闻得到她身上药味的。 我赶来救你,你还 景岚突然牵住她的手,拉住她走到马侧,上马! 柳溪总觉得几日不见的景岚有点不一样了。 阿岚? 上马,成么? 景岚的声音软了几分。 柳溪忍笑,干脆地翻身上马。 景岚牵住缰绳,下令道:全军听我号令,整军回城!说完,她也翻身上马,坐在了柳溪身后。 策马追过来的景檀惊瞪双眸,沉声提醒,小五你的马呢? 景岚正色回答:嫂嫂的脚伤加重,骑马不稳,我先带嫂嫂回城治伤,二哥,这里就交给你了。 小五 驾! 景岚不等景檀说完,双腿一夹马腹,便带着柳溪往东临城的方向驰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嫂嫂是一如既往的飒。 小五开始走小狼狗路线了=。=嗷呜~ 第126章 归骑 驾! 寒风卷着飞雪扑面而来, 马儿前蹄奋空,破雪前行。 银甲上的血色渐渐染红了柳溪的雪裘,景岚身上透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发髻微散, 鬓发垂碎, 脸上还沾染着些许血沫。 不知是因为酣战初停,还是其他的缘故, 即便是隔着景岚的胸甲,柳溪也能感觉到景岚的心砰砰地胸臆间疯狂跳动着。 柳溪靠在她的怀中, 侧脸含笑看她, 并不说话。 阿岚好像真的长大了。 风雪将天地间渲染上了一层朦胧的雪色。 茫茫间一骑飞驰在寂静的山道上, 万籁寂静, 就连马蹄声也因蹄下的积雪掩去了大半。 越是寂静,所有的感官就越是明晰。 不止是柳溪, 就连景岚也能听见疯狂的心跳声。 你还要看多久? 景岚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浓, 她终是忍不住开口提醒柳溪。 你又凶我?柳溪莞尔反问,语气中带着一丝难得的娇蛮。 景岚听得心头酥然,下意识地捏紧了缰绳,语气依旧不怎么友善, 不是说好的, 你留在海城好好休息。 我明日就回去。柳溪倒是答得干脆。 景岚怔怔地看着她,强忍下那句来都来了。 柳溪在景岚眸底捕捉到了一丝不舍, 她满心欢喜, 笑道:你舍不得,我也要回去。 谁舍不得你了?景岚不敢看她, 即便是心虚,也要死鸭子嘴硬地还击一句,你别赖着不走就好! 不觉马蹄渐渐放缓了下来。 柳溪轻笑, 这丫头口头上说一回事,可动作又是另一回事。 景岚下意识地拢了拢双臂,将柳溪拥得更紧了些,生怕抱得松了,柳溪会一不小心跌落马背。 阿岚。 嗯? 你可喜欢?柳溪忽然覆上景岚握剑的那只手,掌心温暖,熨得景岚的心房阵阵发烫。 这把银鞘长剑的铸造技法可比上次的凝光厉害多了,景岚自是喜欢得紧。 它叫什么名字?景岚忍不住问道。 柳溪笑然看她,阿岚想叫它什么名字? 景岚安静地看着银鞘上飞舞的七只白鹤,指腹细细摩挲着上面的刻纹,正色答道:冲霄。 冲霄?柳溪颇有几分惊讶。 景岚抿唇,脸上梨涡微旋,不鸣则已。 一鸣惊人。 柳溪知道后半句,她细细地看着景岚熟悉的眉眼,你老实告诉我,你来东临城这几日可是发生了什么? 人总要长大的。景岚慨声道,我是景氏的家主,有些事景小五可以不做,但是景少主必须去做,还要做好。 嗯?柳溪忽然想到另一件事,你离开海城的第一晚,你可是气丹异动过? 景岚讶异看她,故作不懂,好端端的你提这个做什么? 柳溪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慌乱,她忽地一扯缰绳,勒停了了马儿,索性直接问出口,那晚你就那么想双修么? 胡说八道!景岚别过脸去。 柳溪趁势捏住了她的下巴,笑道:心虚。 景岚慌乱地拂开她的手,急声道:你再这样胡闹,我就 就怎的?柳溪挑衅。 景岚的呼吸微沉,眼前的柳溪冷艳中透着一抹媚色,她看得越久,就越是心烫,我我会声音忽然沙哑,景岚觉得有根心弦蓦地绷了个紧,只要柳溪轻轻一拨,心弦溃散的瞬间,她不知会变成怎样的一只小野兽。 惊觉自己涌起的旖旎念头,景岚再次别过脸去。 这个时候不该想这些,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她还没有扛起东海景氏的檐头,她还没有强大到能与天下人对抗 阿岚。柳溪的温柔轻唤像是沁入心脾的一股幽香,让景岚觉得酥醉。 干什么?景岚的耳根彻底红了,心念已动,丹田处的气丹忽地转动了起来。 觉察到了自己气丹的再一次异动,柳溪忍笑哑声道:阿岚的气丹又动了。说话间,她与她的丹田处燃烧如火,哪里平静得下来? 同样的滋味,也该是同样的心境吧? 柳溪恍然,有些答案不必景岚老实回答,她已经知道景岚气丹的异动意味着什么。 让你不要胡闹! 谁先胡闹的?分明是你的气丹先勾引 柳溪惊觉自己用错了词,声音戛然而止。 景岚死死咬住下唇,慌乱地松开了柳溪,翻身跳下马来。她将银鞘长剑往马鞍边一挂,背过身去,弯腰抓了一把雪起来,往发烫的脸上冰去。 先静下来,一定要先静下来。 谁准你这样的?柳溪似是怒了,翻身下马,径直走向景岚,把她掌中的冰渣拂了个干净。这样还没完,她抬眼瞪了一眼景岚,又将景岚脸上的残雪也仔细拂去,肃声道,冻坏我家阿岚,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柳溪。那些热烈的话瞬间涌到了喉间,景岚蓦地抓住了她的手,眸光中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灼烈,像是东海深处的暗流,随时可以将眼前的她吞噬殆尽。 柳溪似是知道景岚想做什么,又是期待又是忐忑,低哑回道:嗯? 景岚冰凉的掌心突然捧住了柳溪的后脑,她的沉重呼吸声近在咫尺之间,我我不是孩子了声音越发地沙哑,沙哑深处藏着一丝涌动的危险气息。 冰雪冻过的额头更显滚烫,景岚的额头抵上了她的,你再招惹我我也会咬人的她极力绷住最后的理智,我警告你 柳溪的鼻尖微微蹭了一下景岚的鼻尖,挑衅着景岚的克制,慢条斯理地笑道:我、不、信。话音一落,便觉额上一暖,竟被景岚小小地啄了一口。 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景岚慌然松开了柳溪的后脑,刚欲往后退,惊觉胸甲领子被柳溪一把揪住。 你好大的胆子!柳溪羞恼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狂喜,她凑近了景岚,并不急着吻回来,我这人睚眦必报,谁欺负我一分,我便还她十分。 明明是你先 我先又如何? 景岚知道,往往这个时候是肯定说不过她的。 蛮不讲理! 哪知柳溪竟轻笑问道:你可是不会? 你才不会!景岚顺口反击,可话才出口,她觉得好像说了一句不该说的。 那我教你。 当柳溪的唇瓣落下,景岚的一颗心瞬间肿胀而滚烫,只听嗡地一声,万籁俱寂,只剩下了彼此疯狂心跳声。 柳溪的舌尖放肆地沿着景岚的唇线厮磨着,越是缓慢,越是灼心。她像是耐心等待小野兽送上陷阱的猎手,温柔地给着景岚致命的勾引。 景岚哪里忍得? 当下唇瓣微启,舌尖抵上了她的,却被她趁机一口吮住,霸道地几乎要吞入口中。 勾缠的舌头牵起黏腻的细丝,随着啾啾的暧昧声响,揉碎在了彼此的唇瓣之间。 这一吻,几欲窒息。 唔 景岚从来都不是任人宰割的小兽,当情念彻底吞噬了她,哪里还记得身在何处,自己是谁,脑海中只剩下了四个字不知餍足。 柳溪微微松口,只来得及换上一口气,便再次被景岚狠狠吻住。 这事景岚这丫头好像可以青出于蓝。 飞雪渐渐染白了她们的鬓发,周围的寒意渐浓,唇齿交缠,呼吸却越来越灼热。 正在此时 山道的尽头,响起了一声叱声。 景岚与柳溪闻声慌乱分开,眸底还有来不及散去的浓郁情念。 两人呼吸沉乱,谁都不敢先抬眼看对方一眼。 驾! 山道尽头渐渐出现了一人一马,那人越驰越近,原是不放心景岚与柳溪,策马快速追来的二哥景檀。 隔着风雪,景檀瞧见景岚与柳溪站在马侧,静默不语,他以为是小五又与嫂嫂闹别扭了,他急忙打马驰到两人旁边,急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景岚尚未按耐住心底的悸动,这一张口便是结巴。 景檀看向了一旁的柳溪,嫂嫂,可是小五又不听话了? 是啊,脾气一上来就欺负人。柳溪拢了拢身上的雪裘,所幸今晚风雪甚大,所以就算是双颊发红,也只会以为是冻的。 景岚知道柳溪指的欺负是什么,她又羞又臊,连忙催促道:天寒,有什么账,回去再算。说着,她牵起缰绳,上马。 柳溪故意一瘸一瘸地走到马边,颇是吃力地翻身上马,看阿岚这么凶,定是不想我留在东临,我明日就带着妹子回海城,你也可以清净几天。 景岚翻身上马,拢身将她拥住,肃声道:进了东临城,一切本督说的算! 啧啧,好大的官威。柳溪故作冷声。 景檀看这样子,两人定是为了这些才吵过,不禁出声劝道:嫂嫂这两日为了运送军备与粮草,眼都没有合过,小五你不能仗着嫂嫂疼你,总是跟嫂嫂闹别扭啊! 谁想跟她闹别扭?景岚语气不善,总是不爱惜自己胡来,我不过说她几句 小五!景檀赶紧打断景岚的话。 景岚只好忍话。 回去你凶我的,我全部都要告诉红姨。柳溪的声音虽小,却足以让景檀听得分明。 分卷(102) 景檀点头,我给嫂嫂作证! 你伤着还胡来,我也会告诉红姨。景岚反击一句,双腿一夹马腹,二哥,走,我们一起回东临,驾! 马儿驰出数步后,柳溪听见了景岚的一声温柔低语。 闭眼小憩,我骑慢些。 柳溪嘴角一勾,哑然失笑。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算是一时冲动的么么哒吧~ 第127章 疏影 风雪大作, 天地间只剩一片雪色。 景岚载着柳溪一骑来到东临城西门外,景岚本想大声呼叫城楼上的守将打开城门,可下意识地往怀中一看。 柳溪双眸紧闭, 似是睡得正酣。 景岚忍下话, 仰头望向城头。 景九叔举着火把往城下一看,惊呼道:少 嘘!景岚飞快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景九叔点了下头, 当即吩咐将士把城门打开。 大军浩浩荡荡出去,可回来的只有三人, 景九叔实在是不安, 特别是瞧见了景岚与柳溪身上的血污。 这是怎么了?景九叔已经是压低声音问了。 景岚微笑摇头, 小心翼翼地将柳溪从马背上背下, 低声道:赢了,九叔别怕。 大少夫人又伤了?景九叔开始担心柳溪了。 景岚摇摇头, 无碍。说着, 她侧脸对着景檀一笑,二哥,我们回府衙。 景檀皱眉提醒景岚,我去找辆马车来, 城中人杂, 看见了不好。 我尚未行冠礼,还是个孩子。景岚倒是回得干脆, 语气一沉, 谁乱嚼舌根,本督便收拾谁。 火把的火光映照在景岚的脸上, 脸上的血污依旧,衬得她的脸庞透着一抹淡淡的杀气。 景檀先前一直担心着柳溪,一路飞马跟随, 倒也没怎么注意景岚。如今在近处一瞧,景岚哪里还是过去那个吵闹耍小孩子心性的小少年? 稚气已净,眉眼与已故的长兄越发地相似。 稍后三哥会随大军一起回来,我先带嫂嫂回府衙。景岚低声说完,便背着柳溪迈步往府衙方向去了。 世事如此,越是遮掩,就越是落人口实。 解释太多,反而徒增议论。 景檀轻叹一声,自忖自己是顾虑太多,他左右看了看,并没有马上追上去,九叔,这里可有伞? 景九叔点头,二公子稍等,我这就给你拿来。 好。景檀答道。 这时候,景岚背上的柳溪悄悄睁眼,低声笑道:这会儿又说自己是孩子了? 景岚绷住笑意,故作正经,你不也一样,这会儿不装睡了? 柳溪圈紧了景岚的颈子,附耳轻问:你今夜睡得着么?声音微懒,像是傍晚时候海边的砂砾,沙哑而温暖。 景岚仔细想了想,如实答话:睡不着。 柳溪心绪复杂地安慰道:其实你可以不当真的。 柳溪!景岚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忽然停下了脚步。 柳溪忐忑噤声。 我不是你想招惹就招惹景岚的话说到一半,便听见了身后响起的脚步声,她咽下想说的话,回头一看。 原是景檀打着纸伞追了上来,为柳溪与景岚遮雪。 柳溪闭眼枕在景岚肩头,好似从未醒来。 景檀正色道:雪下大了,我们一起回府衙好些。 景岚知道二哥在顾忌什么,两人一起送柳溪回去,确实比她一人送柳溪回去好多了。 景岚感激地点了下头,谢谢二哥。 一路无言。 沈将离帮着军医们准备好伤药,便一直在府衙门口等着柳溪回来。 好不容易瞧见柳溪回来了,雪裘上却沾上了不少血污。 她瞧见之后,焦急地迎了上去,小、五?她凶巴巴地瞪了一眼景岚,似是在责问她。 景岚淡声道:她没事,血污是我身上染血甲衣蹭上去的。说完,她便背着柳溪跨入了府衙大门,径直往自己的平日居住的房间去了。 沈将离看了一眼景檀,景檀笑道:沈妹妹别担心,嫂嫂是真的没事。说着,他把手中的纸伞递向沈将离,小五说她脚又伤了,就有劳沈妹妹好好照顾了。 沈将离听到脚又伤了四个字,眉角一挑,气呼呼地接过了纸伞,朝着景岚追了过去。 这次,姐姐要受大罪了! 景檀看着三人走远后,轻叹了一声,脑海中再次浮现起景岚在城门下的那张冷峻脸庞。 小五确实变了不少。 他该欣慰才是。 景檀皱紧了眉头,心底竟莫名地生出一丝卑意来。 他不过是东海景氏的养子 景檀不敢再往深处想这个念头,他摇了摇头,应该是他想多了。大哥死后,论年岁,他算是东海景氏的长兄,小五都长大了,他也该做点什么,让嫂嫂刮目相看。 一念及此,即便心中牵挂嫂嫂的脚伤,景檀还是生生地忍住了。 他记得嫂嫂说过,小五做了最危险的诱饵,三弟做了最难做的事,如今他既然来了东临城,就该做些长兄应做的正事。 他抬眼看了看天色,便急匆匆地往西城门去了。 这边景岚背着柳溪走入房间,将柳溪温柔地放下,扶着坐到了榻上。 阿岚柳溪蓦地揪住了景岚的肩甲,她知道景岚是真的恼了。 景岚覆上她的手,微微用力,谁惹的我,谁就别想逃。 柳溪眸光一亮,脉脉看她,当真? 你若当我还是个孩子,那也可以不当真的。景岚冷冷还击一句,回头便瞧见沈将离快步跟了进来,沈姐姐,帮我看好柳溪,别让她再胡来。 为、你!沈将离狠狠瞪了一眼景岚,担心地在柳溪身边蹲下,准备检视柳溪的脚踝。 柳溪按住了她的手,向她递了个眼色。 沈将离眨了眨眼,很快明了。 景岚轻咳两声,带着不悦的脸色看了一眼柳溪,你若睡不着说着,走到了枕畔,拿起了准备送给柳溪的寒铁刀,双手握着放到了柳溪身侧,可以帮我品鉴一二,这刀铸得如何?说完,她侧脸看了一眼天色,今晚还有许多事要办,我走了。 慢!柳溪忍笑轻唤。 景岚停下脚步,你说。 柳溪莞尔问道:名字留下。 疏影。景岚答完,嘴角忍不住往上一翘,略微霸道地又加了一句,它只能叫这个名字,暗香疏影的疏影。 柳溪忍不住笑了出来。 景岚只觉脸颊一烫,也不敢再在这里逗留,亲手合上房门后,便快步离开了。 柳溪将寒铁刀放在膝上,指腹细细地摩挲着刀鞘上的梅花,得意的笑容中透着一丝羞怯,喃声低语,我又没说不喜欢 姐、姐?沈将离强行将脑袋探入柳溪的视线中,总觉得今日的柳溪似是有些不对劲,她怎么都要问个清楚的。 柳溪莞尔,我没事。 有、事!沈将离笃定地答道。 柳溪笑容灿烂,我的脚真的没有伤,是真的没事。 不、是。沈将离指了指她的脚踝,屈指在疏影刀上叩了三下,这、个! 柳溪轻笑,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所以,暗香疏影,指的就是这刀上的梅花。 她有句话并没有说,这两句话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典故。 梅妻。 隐士林逋一生无妻,便把梅花当成了妻。 柳溪本以为今夜风雪中的那一吻不过是她与她的一时冲动,可此时握着这把疏影,她终是心安了。 有些话不必宣于口,柳溪既然收了这把刀,便算是许了景岚一个承诺。 心,羞怯而激动地猛烈一跳。 脑海中乍然重现她与她的那一瞬痴缠,情念又动,丹田处的气丹便不规矩地转动了几下。 噌。 为了掩饰此时的心慌意乱,柳溪故意把疏影抽出刀鞘。 雪亮的刀锋上映出了她笑意浓浓的双眸。 红、了。沈将离清楚地瞧见柳溪双颊越烧越烫,她几乎可以确定,姐姐与小五一定在路上发生了点什么。 柳溪将刀回鞘,忍笑问道:胡说,哪里红了?她嘴角的笑意根本就绷不住,越是故作镇静,越显得格外娇羞。 这次是沈将离得意地笑了,她扯了扯柳溪的雪裘衣角,凑近细声问道:有、事? 意外罢了!柳溪别过脸去,连忙岔开话题,妹子忙了一晚,定也累了吧,我们早些休息吧。 不、成。沈将离干脆地起身坐到柳溪面前,笑容中多了一丝狡黠,说、说! 就是个意外,没有什么好说的。柳溪的语气颇是心虚。 不、信。沈将离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 柳溪知道是拗不过沈将离的,她往沈将离那边凑了凑,低声道:今晚没忍住所以最后两个字细如蚊声,柳溪只觉嗡地一声,脸颊烧得火辣辣的。 亲、了! 嘘! 然、后? 然后就这样了 不、够。 我都说了。 还、有。 柳溪忽然有那么一点后悔,今晚瞧将离妹妹这阵势,是想拉着她问一晚上了。 不过 反正都已睡不着了,姐妹间聊聊一些高兴的事,好像也不错。 聊了片刻,沈将离忽然一本正经地道:有、书! 柳溪愕了一下,什么书? 沈将离是难得的脸颊泛红,低声道:春、图。 你!柳溪没想到沈将离竟会突然联想到这事上了。 沈将离得意地昂起脸来,要、学。 柳溪羞嗔道:妹子,你都是从哪儿知道这些的? 医、书。沈将离答得坦然,这些年她一人孤身生活在鬼门关,闲来无趣时,便会翻看鬼医一门的存书。 她并不知道,她曾经看见的那本妖精打架,其实是某位师兄藏在书堆里的。 医书里还有这个?柳溪却是不信的。 沈将离认真地道:有、的!说完,卷了卷衣袖,走到书案边,提起毛笔沾了沾墨,我、画! 景岚走在风雪下的东临城中,起初耳朵发烫还觉得可能是被冻的,可当她丹田处的气丹忽地开始转动,直至烧得她的丹田一片滚烫。 她不禁羞恼低嗔道:柳溪你大晚上的想双修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我突然觉得,就算下次再说双修,可能也不是真的双修了xddd 第128章 天心 整军犒赏之后, 景岚命军医连夜医治伤员,又命景九叔与景檀收集阵亡将士们名单,准备整理成册, 明日上报朝廷。 这一战赢是赢了, 伤亡虽然不大,可每一条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景岚知道自己以后要习惯看见这份名册, 可她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景九叔每写一人, 她就轻叹一声。 景渊把抓住的那名女子关入府衙大牢之后, 便赶来军营帮手景岚。 大战初停, 今夜是注定谁也不能歇息了。 聂广一进东临城, 就生了一场大病,至于这病是真是假, 只有他才知道。 他以为景岚是个不会打仗的蠢货, 把西境兵马全部调派回来,弃守多处险关,注定是要吃个大败仗的。他没有想到,景岚不但赢了, 还活捉了对面的主将回来。 难道真如世上传闻的那样, 东海景,西山柳, 得之辅助, 可得天下? 聂广在府衙的客房之中辗转难眠,景岚赢下这一战, 不仅能在东浮州站稳脚,只怕大梁九州的风向自此要变了。 他得重新思量,怎么在东海景氏身上谋到最多的好处? 府衙的大牢位于府衙北院, 进府衙大门后只须往左边沿着院墙一路往北,穿过两个小院,便能看见大牢的锈迹铁门。 平日值夜的只有两名衙役,可今晚景渊离开时,又找了十名景氏护卫带着火器巡守大牢前后,防止城中的细作强袭大牢救人。 风雪越下越大,寒气袭人,巡防到了半夜,不管是衙役还是景氏护卫,都被冻得不时呵手取暖。 也不知是哪里飘来的梅花香味悄悄地在雪夜中弥散开来,他们闻得多了,只觉困倦,便十步一岗地停了下来。 他们本想靠在墙上眯眼拢身小憩片刻,却不想这一闭眼,每个人竟都酣睡了过去。 一条黑影从墙外翻入,稳稳地落在大牢门口。 她抖了抖黑袍上的落雪,将脸上的银面罩扯下,快速藏于袖中,又扯了一条黑巾蒙上了脸。 面纱遮去下半张脸,上半张脸已爬满苍老的皱纹,若不是那双幽绿色的眸子依旧,只怕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垂垂老妇竟然是蓬莱螺岛的大祭司云姬。 云姬走近牢门,屈指在铜锁上一弹,铜锁瞬间弹开了芯子。 她不急不慢地打开了牢门,踏入了府衙的大牢。 牢中透着一股浓郁的霉臭味,长长的廊道只有两盏油灯,光线昏黄而阴晦。 今日俘获的那名女子被关押在最中间的那间牢房中,景渊想,这间牢房是唯一有小窗的,味道闻起来也是最干净的。 哪怕这女子是战俘,也终究是个姑娘家,所以景渊特别多给她备了一床被子。 女子身上的麻穴已经疏解,她抱膝坐在稻杆上,呆呆地望着小窗外的风雪,并没有拿边上的被子裹住取暖。 分卷(103) 云姬的脚步声很轻,她走到了铁栅外,低唤了一声,少主。声音分明是个老妪,哪里还像平日的三十多岁? 女子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她转过脸来,自嘲地看着铁栅外的云姬,长老是来救我的,还是来送我下黄泉的? 云姬似笑非笑,看了一眼边上的被子,少主都不想活了,我何必多此一举呢? 女子突然沉默了下来,眸光阴翳,我应该听你的。语气懊悔,握紧的拳头使得骨节咯咯作响。 所以少主终于相信我可以未卜先知了?云姬竟忽然笑了。 笑声落入女子耳中,每一声都充满了讽刺。 我不会让她们拿我来威胁大王的!女子咬牙切齿,不用你动手,我保证明日会给他们一条死尸。 少主以为你的命就那么值钱么?云姬往前走了一步,幽绿色的眸光中充满了讥讽,夜天心,你还真以为你们夜氏的命值钱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夜天心显然是怒了,她可以忍受先知长老的奚落,却不能忍受旁人说她们夜氏低贱。 云姬淡淡笑道:你不听我劝,贸然攻打东浮州,致使全军覆没石峡,单这一条罪名,你爹爹夜承天也不知如何与异族的大王解释。 怎么可能全军覆没?!夜天心从地上挣起,扑到铁栅边上,双手紧紧捏住铁栅,昏黄的烛光终是照亮了她的明艳脸庞,此时因为震惊而显得极为煞白。 他们想挖出生路,暂且撤回西沉州,却遇上了魏氏偷袭,□□一炸,山石崩塌,没有一个活着逃出来。云姬声音淡漠,柳溪今晚提醒你们的话,我很早就提醒过你,尚未在西沉州站稳脚跟,就不要贸然与东浮州的东海景氏开战,否则两败俱伤,便宜的只会是西北三州的魏氏。 夜天心的身子猛烈地一颤,此时万念俱是愧悔,她不过是想趁着东海景氏没有站稳脚,帮父亲扬眉吐气地拿下一州。 夜氏在关外与异族盟好两百多年,与其说是盟好,不如说是相互利用。云姬毫不客气地撕开了夜氏与异族的遮羞布,异族想要君临九州,就必须利用你们夜氏的前朝皇室身份,夜氏想要拿回曾经的江山,就必须与异族联姻合谋。你说,异族大王知道你把你爹爹辛苦存下的半数兵马一夜败光,他会不会生出其他的想法?略微一顿,云姬冷嗤一笑,还有一事要告诉你,魏氏如今打着平叛的幌子,直接与西沉州开战了,还真要谢谢少主今晚的一场败仗,给了魏氏这么一个名正言顺。 够了!夜天心心急如焚,猛烈摇头,不要再说了! 你就算死了也于事无补。云姬轻笑,魏氏纵横西北三州多年,兵强马壮,对上大漠最凶悍的异族兵马,烽火初起,只怕要打个大半年才会消停。云姬忽然低头掐指算了算,呵,风水轮流,当初的蝉,竟变成了最后的黄雀,有意思。 砰! 夜天心忽地猛地一拍铁栅,狠声道:闭嘴! 云姬确实沉默了,她从怀中摸出三根银针,递给了夜天心,否极则泰来,天若要亡你们夜氏,你们夜氏便活不到今日。 夜天心迟疑地看着三根银针,你今晚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救你,也救夜氏一命。云姬幽绿色的眸光落在三根银针上,当心,针尖淬了毒,中者唯有蜃楼之泉可解。 夜天心接过银针,震惊地看着云姬,蜃楼之泉只是个传说。 我是先知,我说它存在,它就一定存在。云姬笃定回答。 夜天心稍微冷静了一些,你要我对谁下毒? 在东临城,最有价值的是谁呢?云姬含笑反问。 夜天心疑声问道:这个时候就算把东海景氏的人都杀了,又有什么意义? 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这个道理我想少主能明白吧?云姬声音一沉,东海景氏可以有一个夜氏家主夫人,便可以有第二个夜氏家主夫人。 夜天心震惊地看着云姬。 云姬微笑道:路我已经给少主指好了,怎么做的天衣无缝,那可就看少主的本事了?说完,云姬转身欲走,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驻足侧脸提醒夜天心,我记得少主也是有婚约的,异族大王那个肥的像猪一样的小儿子巴巴,入夜后压在身上,啧啧,那滋味只有少主你能明白。 住口!夜天心嘶声大喝,只要想到这件事,她好几次都想拿刀把巴巴给剁了。 云姬冷冷一笑,只要少主这次信我,我会在暗处帮助少主,至于成不成,就看少主如何把握机会了?说完,云姬对着夜天心微微点颔,渐行渐远,最终离开了大牢,将牢门重新关上。 夜天心不住颤抖,颓然坐倒在地。 如今大错已成,死比活着容易。 她想到父亲因为她的错,一面要承受异族大王的质疑,一面还要率军与魏氏的兵马苦战,打乱了夜氏两百年来筹谋的复国大计她是夜氏的罪人! 她怎么可以逃避责任,一死了之? 先知长老说得很对,夜氏与异族不过相互利用,哪怕打下九州,夜氏也只是异族的一块踏脚石。 早做筹谋,早些另寻盟友,这是上上之策。 巴巴那张令人生呕的脸庞再次浮现心头,夜天心猛地摇了摇脑袋,她死也不想与这样的人同床共枕。 东海景氏 夜天心回想今日在战场上看见的景家两个公子,不论哪一个,都比巴巴要好上百倍。 她低下头来,看了一眼地上的被子。 父亲的姑姑夜真曾经是东海景氏的家主夫人,论起亲疏,她也算得上东海景氏的表亲。 自古姑表联姻,天经地义。 若是可以与东海景氏一笑泯恩仇,景氏就是先知长老所说的蝉变黄雀,夜氏有了景氏助力,局势逆转,便不用再与异族与虎谋皮了。 大牢之外,飞雪簌簌。 梅香味儿渐渐淡去,一枚石子打在了熟睡的衙役头上,将他猛地惊醒。 他甩了甩脑袋,赶紧拍醒了最近的那名景氏护卫,兄弟,醒醒,别睡了,不然都督发现了,要罚我们的! 景氏护卫揉了揉眼睛,先去检查了大牢的铜锁,见铜锁完好无缺,轻舒了一口气,便忙着衙役一起把睡着的兄弟都唤醒了。 与此同时,两骑快马飞驰进了军营辕门。 两名斥候焦急地同时掀帘走入大帐,恭敬地对着景岚一拜,参见都督! 景岚看他们两个神色焦急,皱眉问道:出了什么事么? 两人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人先说道:东临东城门外来了一队送粮的车马,领头的那位姑娘说,一定要都督亲自查收。 景岚惑然看向边上的景檀,二哥,这是第二批粮草么? 不是。景檀摇头,娘亲在海城有要事脱不开身,也不可能找个丫鬟来运粮啊。 来都来了,自然得去看看,这姑娘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你那边又是何事?景岚问向另一人。 这人肃声答道:三公子命我等留在石峡外监视敌军撤退,哪知敌军全军一进石峡,便听见一声轰隆巨响,整个石峡都塌了! 景岚大惊。 景渊脱口道:我埋的□□都用尽了,不可能再炸一回! 也许被嫂嫂说中了,黄雀出动了。景岚唯一想到的可能,便是魏氏从后偷袭了异族兵马,我知道了,两位辛苦了,回营歇着吧。 诺!两名斥候退出了大帐。 景檀长舒了一口气,看向景渊,还好三弟无恙。 听见二哥这般说,景渊也觉得有些后怕,魏氏竟来得如此悄无声息,只怕是早就埋伏好了的。 二哥,三哥,天色也不早了,这边交给我跟九叔处理,你们先府衙休息吧。说完,景岚又想到一个人,聂广装病好几日了,在府衙说话可要当心隔墙有耳。 小五你也别太累了。景渊与景檀点了下头,便退出了大帐。 景岚应了一声,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甲胄的血污,走到边上拿了帕子把甲胄上的血污擦去大半,扯了一件大氅罩在身上,匆匆对着景九叔道:九叔,我去东城门看看就回来。 少主,风雪大,路上小心些。景九叔嘱咐道。 嗯。景岚点了下头。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这章走了一下剧情~ 是的,论年龄,夜天心算得上小五的表姐了。 景岚:呜呜!为啥每个妹子都比我大! 第129章 解怨 景岚策马赶到东临东城门时, 天已蒙蒙亮起。 她飞身下马,提着冲霄快步跑上城头,扶着城头往下一看, 不禁惊声脱口呼道:幽幽! 景少主, 别来无恙啊。城下的女子一袭紫貂裘衣罩在身上,螺形发髻上沾满了雪花, 只要一抬眼,眉目间妩媚万千, 她只抿唇轻轻一笑, 便有不少人酥到了心房深处。 景岚知道她悄悄地收过临海九县的稻米, 却没有想到幽幽收的稻米竟会送到东临城来。 幽幽看景岚半晌没有答话, 转了一下手中的烟斗,顺势负手身后, 仰头不悦地道:怎的?不敢收么? 景岚沉声回道:无功不受禄。 幽幽冷笑道:原本我也不想把这些稻米送你的, 可是师命难违,我只好冒着大雪把这些真金白银买来的稻米送过来了。 景岚微微一怔,她很快想起了那夜在松林中遇上的黑衣女子云姬。 杀你,可是要捱天谴的。 云姬的这句话在脑海中重现, 景岚还在思忖幽幽此举的目的, 幽幽便先开了口,师父说, 冤家宜解不宜结, 先前海龙陵一事,是我利用你在先, 这回要带着诚意来与少主消解仇怨。 仅仅如此?景岚将信将疑。 幽幽微笑,景少主难道想要与本姑娘多点其他的? 胡言乱语!景岚肃声厉喝。 幽幽咯咯笑了笑,数月不见, 少主凶起人来,还是这般有趣。她刻意把重音读在有趣二字上。 景岚呼吸一沉,东临城粮草尚足,幽幽姑娘的心意,在下心领了。 当真尚足么?幽幽故意问了一句。 这话无疑是一把软刀,扎入了守城将士的心间。 景岚觉察左右将士投来的疑惑目光,她快速思忖,二哥与嫂嫂运来的粮草军备确实是够整个东临兵马过冬的,幽幽突然问这一句,只怕是留了后招。 师父说,东临的将士需要吃饭,东临城的流民同样需要吃饭。幽幽知道景岚在思忖什么,她直接把云姬交代她的话原样说了出来,都督难道只管将士死活么? 景岚扶在城头的手骤然握紧,幽幽所言也是事实。 幽幽姑娘,你想要什么回礼? 幽幽想了想,笑道:我们讲和,做真正的朋友。 此女诡计多端,景岚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本姑娘知道你一个字都不信!幽幽骄傲地冷哼一声,师父说,上回若不是你们有心放我,我肯定是回不去了。说着,幽幽难得地坦诚微笑,我都不恼你们险些要了我的命,怎的,堂堂东浮州都督的气量竟还不如个女人么?说完,故意打了一个喷嚏,我见犹怜地拢起身子吸了一口气。 都督守城将士凑了过来,小声唤了一声。 景岚斜眼看了一眼守城将士,守城将士心虚地低下了头去。 云姬那人行事神秘,当初在松林遇上,她好心提醒,算是欠了她一个人情。如今又让幽幽跑来解怨,送上粮草又是一个更大的人情。 东临城有柳溪在,景岚倒不担心幽幽能翻起什么浪来,只是云姬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她费心来这一出,到底图的是什么? 看似收下的是一批粮草,其实收下的是整个东临城百姓的民心。 这份大礼,只怕日后没那么容易报答。 没意思。 开城门。 就在幽幽准备打道回府时,景岚忽然下令,亲自从城头上迎了下去。 幽幽得意地勾唇轻笑,负手看着景岚缓缓走近。 当了都督后,比先前俊俏多了。幽幽打趣了一声,烟斗在指间一旋,便想撩一下景岚的下巴。 景岚就知她是这个毛病,当下出手扣住了烟斗,挑眉道:你信不信我把你的烟斗折做两段! 啧啧。幽幽故意偎向景岚,你舍得么? 景岚松手,错身避开,冷声道:不知羞! 良人当前,哪顾得什么羞不羞的?幽幽好似存心逗弄于她,少主怎的忘了?当初在海龙陵前,我还抱过你呢。臂若柔蛇,突然勾上景岚的颈子,少主堂堂男儿,难道真舍得打我这个姑娘家么? 放手!景岚暗运内息,意欲挣开幽幽的双臂。 幽幽早就料到景岚会来这一招,景岚一震,幽幽便撤开双臂,顺势勾住了景岚的腰杆,偎入了景岚的怀中,你就一点一不想本姑娘么? 耳后响起了将士们的笑声,没人想到这个小少年竟会有这么个红颜知己,一见面就是这样的黏糊劲,让人很是羡慕。 噌! 突然听见一声兵刃出鞘的声音,并不是景岚手中的冲霄。 但见一道刀弧擦鬓飞过,夺地一声刺入了城门的厚门板中。 刀身微颤,晃得刀背上的梅花好似盛开了似的。 幽幽知道这股迫人的杀气是谁的,她按捺心悸松开了景岚的腰杆,看向了不远处的那个执伞雪裘女子。 分卷(104) 柳溪今日换了一身干净的雪裘,特别将疏影悬在腰间,此时疏影刀已扎入城门,刀鞘处空空如也。 若说世上有什么人可以冷冽过风雪,那便是生气的柳溪。 柳溪,我动的又不是你家男人,你生那么大气做什么?幽幽不得不承认,遇上这样的柳溪,就像是老鼠遇上了猫儿,莫名地觉得心颤。 我家阿岚也是勾搭的?柳溪语气淡漠,甚至还多了几分不屑,她撑伞径直走了过来,将疏影从城门上拔下,收回刀鞘。 刀是回了鞘,可人的杀气好像更浓郁了些。 她来东临城并不是养伤的,只想助了阿岚,看阿岚一眼,安心了她便回返海城。 如今看来,她是回不得海城了。 幽幽这人不但胆子大,还脸皮厚,比海城那只小泥鳅更难对付。 城中将士已经领略过昨夜柳溪的狠辣,看她如今这剑拔弩张的模样,哪里还笑得出来?相互递了递眼色,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幽幽白了一眼柳溪,你这个长嫂未免也管得太 与你何干?柳溪眉角微挑,冰冷的语气下压抑着随时可以喷涌而出的狂风暴雨。 粮草车边上的蓬莱螺岛族人纷纷拔出兵刃,准备保护幽幽。 幽幽倒抽了一口凉气,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族人,暂时选择了认输,柳少夫人说的对,是本姑娘僭越了。虽是让步,可语气中还是带着一丝不服。 嫂景岚张了张口,看见柳溪凶成这样,她总觉得是暴风雨的前兆。 粮草是你送来的?柳溪突然明知故问。 幽幽点头,是本姑娘的心意。 我都收下了。柳溪倒是答得干脆,她走近粮草车,掀起覆雪油布看了一眼,每一袋稻米都仔细查验。 你什么意思?蓬莱螺岛的族人忍怒质问。 柳溪看向幽幽,我只想看看,幽幽姑娘是不是真的有诚意? 我若真有诚意呢?幽幽吧砸了一口烟斗,吐出一个烟圈。 柳溪似笑非笑,就留幽幽姑娘在府衙小住几日了。 幽幽拍了拍肩上的落雪,点头笑道:好啊。说完,她给族人递了一个眼色。 族人们收起了兵刃。 这时迟疑的便是城门将士了,他们看了看景岚。 景岚沉声道:都按嫂嫂的办。 诺!将士们领命忙活了起来。 这边的气氛却极是僵硬,幽幽也不敢再开口招惹柳溪,柳溪也不想搭理幽幽,散发的寒意让一边的景岚也觉得暗暗心悸。 怎办? 昨夜一时冲动之后,景岚知道她与她已经不一样了,如今柳溪这般恼怒,可不是平日的一两句话都可以敷衍过去。 对了,沈姐姐! 景岚忽然想到了这个救兵,或许沈将离可以帮她出个主意。 府衙还有些事我要处理 我们一起回去处理。 柳溪直接堵了景岚的下一句话,她并没有看景岚,反倒是看向了幽幽,幽幽姑娘也随我们一起回府衙吧。 柳溪你不想亲眼确认诚意么?幽幽反问。 柳溪一手握在刀柄上,莞尔道:你敢随我一起回府衙,也算是诚意的一种。 幽幽强笑点头,柳少夫人盛情难却,本姑娘也只有以诚相待了。 请。 请。 两人突地像是没事人一样地寒暄起来,甚至柳溪还微微侧了侧纸伞,为幽幽撑着纸伞遮住了落雪。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景岚却越发地忐忑。 清点完粮草,便给这几位兄弟找间客栈落脚,这几日日常用度直接找九叔报算。景岚匆匆又交代了一句,便提剑快步追着柳溪与幽幽去了。 柳溪一边走,一边悄悄竖着耳朵听着景岚随后的脚步声。 景岚不敢跟得太紧,也不敢离得太远。 柳溪估算着她与她之间的距离,猜到了景岚的小心思,暗暗心道:有些事还得教教你,下次再遇上这样的缠娘,如何收拾? 幽幽听见了景岚的脚步声,往后瞄了一眼,笑道:啧啧,堂堂都督都这般怕你这个长嫂,柳溪你真是好手段啊。 比不得幽幽姑娘,大庭广众之下肆意撩拨,就不怕旁人看了笑话么?柳溪反唇相讥。 幽幽慵懒地吧砸一口烟斗,笑话就让他们笑话啊,反正只要哄得小郎君高兴,把真金白银捏在手里,那才是踏踏实实的高兴。 呵,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响。 彼此彼此。 我与你不一样。 我求钱,你求权罢了,其实都一样。 讲完这句话,幽幽忽觉落在发髻上的雪花多了起来,原是柳溪挪开了伞盖。 小气! 我提醒你一句,进了城可没有回头路了。 柳溪侧脸轻笑,上回你还有不能死的理由,可这回我的刀可不会留情。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嫂嫂一旦生气,那是谁都哄不好的!小五,你就颤抖吧! 第130章 收拾 本姑娘这样堂而皇之地来送粮, 你以为夜氏还肯与我盟好么?幽幽说完,拉了一下柳溪的执伞手臂,将伞盖移来遮住天上的落雪, 柳溪, 风雪这般大,不会连个藏头的地方都舍不得给吧? 柳溪话中有话地笑道:你肯守规矩么? 只要有钱赚, 什么规矩我都守!幽幽保证。 柳溪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景岚,脚步忽然快了起来, 头也不回地朝着府衙去了。 幽幽匆匆看看景岚, 似懂非懂地笑笑, 便快步追着柳溪去了。 景小五如今可是香饽饽幽幽一边走, 一边低声提醒,师父说, 景小五有九五之相, 谁坐上家主夫人,兴许谁就能成他日的皇后。 你师父是谁?柳溪淡淡问道。 幽幽眸光微亮,语气中多了一丝得意,我师父能测算天下事, 她说的话从来没有错过。 阿岚不喜欢当官。柳溪还记得景岚在海龙陵中说的那些话, 这些神棍算命之说,以后幽幽姑娘还是少说几句吧。 我师父不是神棍!幽幽微恼。 柳溪眉角一挑, 祸从口出, 幽幽姑娘还是少打这些算盘。话音一落,已然走到府衙门口。 沈将离似是一直在府衙门口等着柳溪, 当瞧见柳溪身边多了一个陌生的娇媚姑娘,不禁多打量了她几眼。 本姑娘好看么?幽幽不害臊地直接问出口,瞧见沈将离唇色墨黑, 肤色如纸,她暗忖这小姑娘必定大有来历。 沈将离没想到这姑娘说话竟这般直白,顿觉臊然,对着柳溪唤道:姐、姐。 竟还是个小结巴。 幽幽忽觉有趣,忍不住打趣道:嘴还真甜,再叫一句听听。 噌! 沈将离脸上笑意骤消,不等她发怒,柳溪的疏影已经出鞘,露出一线锋芒。 幽幽赔笑道:我看妹妹生得可爱,一时忍不住多了几句话。 她是我家妹子,不是你的。柳溪虽未发怒,可脸上已经没有半点笑意。 幽幽小声嘟囔:小叔子是你的,小丫头也是你的,怎的那么霸道? 嗯?柳溪听见她的絮絮,不怒反笑,这是规矩。 幽幽吧砸了一口烟斗,别过脸去吐出一个烟圈,苦声念了一句,是,规矩。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妹子身染百毒淬,切勿触碰她的肌肤,否则谁也救不得你。柳溪说完,看向沈将离时眉目瞬间温柔了下来,妹子,走,我们去吃早膳。 沈将离高兴极了,她等了半晌,就是等柳溪把小五喊回府衙一起用膳。 可她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认真地回头对着幽幽道:难、闻。 你幽幽知道她说的是她的烟味难闻,正欲发作,瞧见柳溪按住了刀柄,她只能忍下怒意,极是虚假地对着沈将离抿唇笑了笑。 沈将离得意地勾住柳溪的手臂,招呼幽幽身后的景岚,小、五。 景岚忍笑擦肩走过幽幽,笑声传入幽幽耳中,是别样的刺耳。 来人!柳溪对着府衙廊中正在扫雪的丫鬟招了招手,领幽幽姑娘去厢房休息,她是贵客,不能怠慢了。 诺。丫鬟将扫帚搁在一旁,福身一拜。 今日说那么多话,就这句话我最爱听。幽幽暂且忍下,没有再多说什么,便跟着丫鬟往厢房去了。 赶着粮草车马走了一夜,幽幽也觉困乏,进了厢房,便打发了丫鬟,关上房门往床上一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师父果然是师父,说了这怨能解,就真的能解。 幽幽只要想到完成了师父交代的任务,就满心的小得意。她期待着下次与师父再见时,师父一定还会温柔地轻抚她的脑袋,温声夸赞她几句。 我也有人宠的!幽幽耐心等着,时机成熟之时,师父主动现身正式结交景岚,到时候有师父在旁,她倒要看看柳溪还敢不敢这么横! 这边景岚跟着柳溪与沈将离回到了房间中,桌上的早膳还腾腾地冒着热气。 小笼包的香味从蒸笼中逸出,只要闻见一口,不觉食指大动。 沈将离最先进了房间,她坐在了离小笼包最近的地方,喜滋滋地对着景岚与柳溪道:来、吃! 有沈姐姐在旁,柳溪方才明明也笑了的,应该算是雨过天晴了吧? 景岚带着一丝不安先踏入了房间,把冲霄往桌边一靠,坐在了沈将离身侧,轻咳了两声,余光悄悄地往门口的柳溪瞄去。 柳溪不紧不慢地将纸伞收起,靠在门侧,她抖了抖裘衣,按刀走了进来,坐到了景岚的对面。 我想着你忙了一晚,天亮时一定觉得饿。柳溪平静地说着,脸上没有一丝微笑,只是举筷夹了一只小笼包放入景岚面前的碗中,没想到啊,如今的阿岚是什么人都想染指了。说完,她递个眼色给沈将离,柔声道:妹子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沈将离听到这句话,哪里还忍得? 今日这包子馅可是她最爱吃的鱼肉馅,当下便一手拿了一个起来,一口一个吃得满口鲜美。 景岚看沈将离吃得忘形,盯着碗中的小笼包,却不敢动手。 今日错不在我。 确实错不在你,错在我。 柳溪凉声说完,沈将离给柳溪递了个眼色,便抱起三屉小笼包跑去门槛上坐着,继续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景岚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森森的杀意从柳溪的眸底冒了起来,景岚正色道:我若知道她敢当众胡闹,我一定离她远远的! 她的危险,你又不是没见识过。柳溪的语气淡漠,似乎并不接受景岚的这个解释。 柳溪景岚轻叹。 柳溪陡然站了起来,命令般地道:抱我。 你这是在府衙!景岚震惊无比。 柳溪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肃声再道:抱我。 景岚看了一眼门口的沈将离,沈将离足尖一勾,便将房门勾上了半扇,恰好遮住了桌边的柳溪与景岚。 景岚皱眉,谁让她惹这个姑娘恼了呢? 沈将离如今守在门口,景岚想,抱一下柳溪,哄哄她也许真能消气。 一念及此,景岚倒没有太多的扭捏,起身张开双臂,便准备将柳溪拥入怀中。 哪知,就在她双臂合拢之时,柳溪忽然身形一闪,从景岚臂下钻了过去,反手一指点在了景岚后颈的麻穴上。 你这是做什么咳咳! 景岚只来得及呼出一声,眼看便要扑倒在地,却被柳溪猝然揪住后领缓住了下扑的势子,胸甲顺势往前,卡在了她的喉咙上,让她忍不住发出一阵猛咳。 学会了么?柳溪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温度,再有小狐媚投怀送抱,你就用这一招。 咳咳会了!咳咳景岚全身无力,只能任由柳溪收拾,原先的忐忑都化作了一股恼意。 她还真舍得收拾她! 柳溪伸臂勾住景岚的腰杆,另只手解开了景岚的麻穴,看她满脸通红,不是羞涩,似是怒愠,生我气了? 我哪敢?景岚别过脸去,把气恼都撒到了甲衣上,原先只想把卡在喉口的胸甲扯下去,哪知用力太猛,竟扯断了带子,硬是把胸甲给扯落了下来。 柳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来是真的恼了。 景岚索性将身上的甲衣都扯了下来,丢在脚下,气呼呼地走向了衣柜,准备拿件常服出来换上。 啪! 景岚刚掀起箱盖,便被柳溪按着关上了。 她似乎在挑衅她。 景岚沉眸看她,柳溪,你别以为我不会恼你! 我把官服给你送来了,当都督就要有都督的样子。柳溪的语气温柔如水,哪里还有刚才那股子杀气? 景岚像是刺猬一样,刚竖起的利刃刺入了一团软絮之中,顿时卸去了全部的力气。 她哪里还恼得起来? 心念微动,只觉柳溪温柔的声音无比悦耳。 柳溪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将带来的官服给景岚抱来,莞尔道:抬手。声音中透着一丝沙哑,沙沙地很是酥心。 景岚顺从地抬起双臂。 柳溪先把官服放在旁边,端了一盆热水与帕子过来,温柔地把残在景岚肌肤上的血沫擦了个干净。 分卷(105) 柳溪的动作很是温柔,像是细柳拂过初融的湖面,涟漪微荡,酥入心房深处。 景岚不禁咽了一下,怔怔地看着柳溪的冷艳脸庞热水与帕子定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她满心欢喜地执伞来寻她,却遇上了她与幽幽那一幕,怎能不生气呢? 总听人说,温柔乡是英雄冢。 景岚以为不过是一句夸大的玩笑话,可此情此景,她亲身体会过后,只恨不得日日都沉醉在这样的温情之中。 傻子,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柳溪忍笑轻嗔,抬眼看向景岚,柔情脉脉,浓浓的情愫在眼底涌动着。 景岚感觉自己的呼吸陡然沉了起来,情不自禁地聚焦在了柳溪的唇上。 柳溪意识到景岚想做什么,她往前走了半步,哑声问道:你可有觉得丹田处烫了? 气丹似是互有感应,情念一动,便滚烫地转动起来。 砰。 关门的声音已经很小声,沈将离咬着半个小笼包笑嘻嘻地站了起来,也不知是鱼肉太鲜,还是心情愉悦,沈将离只觉今日的小笼包是越嚼越甜,忽然有了一丝饱意。 你说呢?景岚的声音轻颤而沙哑,蓦地一把搂住了柳溪的腰杆,与她的丹田紧紧相贴。 阿岚是想双修么?柳溪明知故问,眸子透着一股犯规的媚色。 作者有话要说:  弱弱说句,谁遇上这样的姑娘,谁没命,咳咳。 第131章 传闻 想!景岚只觉舌燥, 本来就被那三屉小笼包的鲜香味勾出了食欲,如今又被柳溪这样明目张胆地撩拨一回,她更觉饥饿。 柳溪忍笑瞪了她一眼, 眸光虽狠, 却透着一股娇羞的意味,当真? 当真!景岚回答得极快, 秀色当前,哪里还忍得? 哪知柳溪在这个时候骤然伸出修长的右手食指, 温柔地按上了景岚吻来的唇瓣, 拦住了小五的冲动轻薄, 不准胡闹。说完轻咬下唇, 哑然失笑,低声道, 晚上再说语声低哑, 没来由地让人酥骨一样地麻。 景岚呼吸略沉,恼怒地别过脸去,不闹就不闹。 柳溪将帕子放入水盆中,微暖的双手捧住了景岚的双颊, 让她正视她, 我家阿岚又恼了,这可怎么办? 分明就是她惹的, 还假惺惺! 偏偏对上柳溪的娇媚眸子后, 景岚满腹恼怒竟半点都发不出来,你说怎么办? 这样呢?柳溪的唇瓣轻轻地在景岚唇上啄了一口。 景岚心弦微颤, 顿时心跳如小鹿乱撞。 柳溪微微挺了一下小腹,哑声道:停下气丹牵引,不然真要双修了。 你这样, 我如何停得下来?景岚说的是实话。 柳溪轻叹一声,那唔 她招惹了她,可不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就能了结的。 人说女大十八变,柳溪觉得景岚是一夜十八变。 她就像是只开了荤的小野兽,嗅到可口的香味,怎会轻易放过? 景岚这一吻来得又急又狠,起初还有些笨拙,可本就是两情相悦的心上人,只要亲昵相缠,便足以让情念吞噬所有的理智,沉溺在这个深吻之中。 她与她离得这般近,呼吸都缠作了一团,混着她与她的气息,早已分不清谁是谁的。 情念催着心跳不止跳快一拍。 咚咚地鼓动着心房,敲得越来越烈,也越来越烫。 昏昏沉沉。 只觉有团火想要从胸臆间钻出来,把她与她烧成灰烬。 两人不约而同地觉得身上的衣裳似乎有些多余。 阿岚 唇舌只分开了片刻,柳溪的轻唤终于可以溢出唇间。 嗯? 景岚带着浓浓的鼻音又将她的声音吞没在唇齿之间,她清楚地知道,柳溪有把小刀子已经深深地刺入了她的心间,滚烫得让人想要发疯,甚至整颗心都要因此融化。 不可以 现下在这里不成 柳溪揪紧了景岚的中衣背裳,用最后的理智扯了两下,可景岚纹丝未动,她只好另一手屈在胸前,运起内息,硬是将景岚推开了。 景岚的呼吸杂乱,瞧见柳溪被她亲得微肿的鲜红唇瓣,哑然笑笑,心底是又心疼又得意。 柳溪缓了好几口气,哑声嗔了一声,不知节制! 看你还敢招惹我不?景岚忍笑反问。 柳溪绷住羞色,故意冷声道:抬手,先把官服穿好。 好。景岚还是头一回在柳溪面前这般大胜,她嘴角扬着一抹骄傲的笑容,重新抬起双手,由着柳溪将官服给她仔细穿上。 柳溪自忖平日定力尚可,可遇上了这丫头,竟会有这险些失控的时候。 冤家。 上辈子是要命的那种,这辈子也是要命的。 柳溪绕到景岚身后给她抚平了背裳上的褶子,拿着玉带穿过她的肋下,刚想帮她把玉带系好,哪知这时候景岚抓住了她的双手,往前一带,柳溪的胸口撞在了她的背上,好似从身后拥住了她一样。 又胡闹。柳溪红着脸再嗔一声。 景岚牵着柳溪的双手绕在腰上,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柳溪虎口上的伤疤,柔声道:你嫁入海城 柳溪心间一暖,轻笑着趴在景岚肩头,怎的? 我若陪你一起守孝景岚说得陈恳,侧脸盯着柳溪的眼眸,认真地道:一年半可算得三年? 你不怕么?柳溪安静问道。 景岚微笑:怕。 所以,你不必陪我一起守孝的。柳溪眸底闪过一抹失望,想从景岚手中抽出手来。 景岚握得很紧,哪容她逃出手掌? 我怕不到三年,你就被人抢了。景岚焦急开口。 柳溪神情微愕,以为自己听错了。 景岚的眸子很干净,干净得不带一丝杂色,她缓缓靠近柳溪,最终抵住她的额角,眸光一如既往,瞳光中只有柳溪一人。 你可愿做 这句话在心头辗转了无数回,可临到开口时,景岚竟没来由地觉得紧张。 小五!突然,房外响起了景渊焦急的声音。 啪! 玉带从柳溪手中滑落,跌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景岚松开了柳溪,扯了扯衣摆,弯腰把玉带捡起,自己系好。 沈将离抱着屉笼站了起来,响亮地答道:不、在。 景渊似是更急了,大雪天的额上竟然皆是汗珠,二哥出事了! 景岚大急,正欲出去问个究竟。 柳溪扯住了景岚的手,给她递了一个眼色。 将离才说了不在,这个时候她与她贸然出去,三哥一定会乱想其他。 沈将离尚在迟疑要不要告诉景渊小五在房中,哪知景渊大步走上前来,扯起了沈将离的衣袖,沈妹妹,快跟我来! 去、哪?沈将离彻底慌了。 景渊满脸焦色,府衙大牢!说着,另一手从沈将离手中接过屉笼,放在一旁,扯着沈将离头也不回地往大牢去了。 定与那女子有关。柳溪说罢,将一旁的官帽递给景岚,阿岚,我们去看看! 嗯!景岚顺势抄起桌边的冲霄,反手牵住柳溪的手,快步往大牢赶去了。 大牢铁门大开,外面站满了衙役。 景渊一路疾步,直到关押夜天心的牢笼前才停了下来。 牢房地上散落着一滩清粥与两个馒头,不少碗碟碎片零碎在旁,显然这是不小心摔落所致。 不远之处,夜天心与景檀脸色发青,瘫倒在冰凉的地板上,嘴角还残着泛紫的血沫,不断在地上抽搐着,一看就是中毒之相。 别、去!沈将离一看这两人面色,脱口呼出,很、毒!说完,沈将离独自走到两人身侧,左右两手食指微屈,悬空在两人鼻端探了一下鼻息。 柳溪与景岚很快便赶到的大牢。 景岚看见地上的景檀,哪里还冷静得下来,二哥! 安、静!沈将离示意景岚别过来,她凝神回想所学的医书记载中此毒者,气息如常,却面生濒死之相,血沫泛紫,吊着一口气,游移于人间黄泉之间。 柳溪沉眸问道:三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话间,藏在雪裘袖下的手紧了紧景岚的手,终是放开。 景岚也看向了景渊,三哥? 景渊懊悔不已,昨夜抓了这个姑娘回来,我本想着今日借着送早膳与她聊上几句,套一套她到底是什么人? 半路上遇上了二哥,他说兄弟齐心,两个人一起套话,这姑娘防了一个,定然防不住另外一个。 景渊满心焦灼,倏地握紧了双拳,哪知我们才踏入这儿,才刚问了一句,便有人从窗外他抬眼看向牢房中唯一的小窗,射出两支银针。二哥一把推开了我,他与这姑娘离得极近,两人都没来得及躲开,便都中了毒针。 柳溪与景岚看了过去,只见沈将离拿出了帕子,小心包着银针针尾,把景檀肩上的那根银针拔了出来。 嫂嫂景檀没想到这样狼狈的自己竟被柳溪看了去,他极力想稳住自己不住颤抖的身子,想把最后一口气吊住。 不甘心,怎能甘心? 沈将离仔细端详银针上的黑色,她可以笃定,她一定见过这种毒的记载,只是心急起来,便什么都想不起来。 救救我我不想死夜天心用力扯住沈将离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沈姐姐!景岚也紧紧盯着沈将离,你可以救的,对不对? 沈将离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忽地灵光一闪,她终是想起这种毒是什么。 黄、泉! 此毒产自关外大漠深处,是异族王室秘药,传说之中只有蜃楼之泉可解。 可是,蜃楼之泉不过是个传说。 沈将离不想景岚失望,更不想柳溪失望,她说完那两个字后,便忽然静默了下来,咬着下唇半晌不说话。 什么是黄泉?柳溪问道。 沈将离张了张口,异、族。她极力想把这句话说出来,却还是卡在了第三个字,秘、药。 柳溪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她低头看着夜天心。 不管她是异族大王的公主,还是夜氏的少主,落到敌方手中,最好的处理办法便是要她死。 只有死人才不会成为人质。 柳溪只觉恻然,大局面前,亲情也是可以割舍的。 既然知道这是什么毒,沈姐姐,你可知道解药的方子?景岚急切问道。 沈将离点了下头,又猛地摇了摇头。 沈姐姐!景岚不懂她是什么意思? 柳溪正色道:只要天下确有解药,不管多难,我会想办法拿到。 景渊也急道:沈妹妹,你倒是说啊! 蜃、楼。沈将离说完这两个字,哑涩道,之、泉。 传闻关外大漠深处有一座蜃楼,楼中有海一样的金沙珠宝,蜃楼最深处还有一弯传说饮一口便能多活百年的蜃楼之泉。 听见这四个字,众人忽然安静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准备进入新副本【沙海蜃楼】 第132章 十日 沉默之后, 诸人皆有所思。 柳溪悄悄看了一眼景岚,景岚素来重情,况且她也不知二哥并不是亲二哥, 加之她还记得上辈子灭门那些事, 哪怕蜃楼只是个传说,景岚肯定也会亲自跑一趟的。 景岚自忖, 她若离开东临,只怕柳溪是怎么都会跟着的, 柳溪若不在东临城坐镇, 东浮州目前的局势又该如何稳控? 既然断明这是什么毒, 沈将离抖开针囊, 猝然扯开了景檀的领口,接连三针刺入心脉, 首先护住景檀心脉, 暂时吊住景檀的性命。 沈将离挪了挪身子,用身子掩住了夜天心,拔除她肩头的有毒银针后,扯开了她的领口, 用同样的法子吊住她的性命。 沈将离将夜天心的领口拉好, 起身正色道:三、月。 【黄泉】起初是异族王室炼制出来保证尸身不腐的秘药,后来王室发现这种秘药可让人在濒死边缘左右挣扎整整七日才断气, 是虐杀仇家的最好工具。 景渊急问道:什么三月? 妹子的意思是, 她给二叔他们吊命三月。柳溪听懂了沈将离的话,只怕这三个月沈将离都不能离开东临。 景岚握紧拳头, 沉声道:三哥,你先背二哥回房休息。说着,景岚走到夜天心身边, 姑娘,对不住了。 夜天心怔怔地看着景岚的眉眼,干净而清秀,比她在大漠见过的少年郎还要明亮。 想到巴巴那张肥腻的脸,夜天心只觉景岚是格外的顺眼。 景岚拉扯她坐起,蓦地将她背了起来。 她歉然看了一眼柳溪,嫂嫂,她一样死不得。 在大事之上,柳溪倒不与景岚计较,她略微点了下头,去吧。这姑娘死在大牢是一石二鸟之策,一来她再也做不了人质,二来又添一笔血仇,从此夜氏与景氏更加势不两立,夜氏再次来袭也更加天经地义。 景岚点头,等我回来,我有些事要与你商量。 嗯。柳溪应了一声,看着景渊与景岚将两人背了出去后,走近牢墙,仰头看着墙上那一扇巴掌大的小窗。 分卷(106) 沈将离忍不住问道:蹊、跷? 柳溪没有立即回答,她纵身一跃,一手抓住小窗上的铁条,稳住势子后,她仔细端详了小窗片刻,便跳了下来。 妹子,给我拿盏灯来。柳溪低头在墙脚翻开了枯草,似是在翻找什么? 沈将离点头,跑出了牢房,将壁上的一盏油灯取下,又跑了回来,移近了墙脚,给柳溪照亮,什、么? 晚上刺杀不是更好么?柳溪心中困惑,为何偏偏是两根银针,又为何选择二叔与三叔皆在时下手? 沈将离倒吸一口凉气,哥、哥? 若有第三根银针在,那人就是想这牢中的人一起死。柳溪眸光一凝,如若没有第三根银针在,那此事就没那么简单。 沈将离猛点头,帮着柳溪一起翻找地上的枯草。 找了一圈之后,柳溪似是想到了什么,妹子,我们出去看看! 好!沈将离把油灯放下,跟着柳溪快步走出了大牢,绕到了大牢外墙下。 因为巡逻的缘故,这外面的雪地上满是脚印,早已分不清楚谁是谁的?墙脚已经堆起了一指厚的落雪,柳溪提刀挑开落雪,翻找了片刻,还是一无所获。 咻! 突然,一声极细的弓弦声响起。 柳溪侧身避过,便见一连三根银针扎入了石墙之中。 那放针之人一袭黑衣,翻身跃过了院墙。 哪里走!柳溪厉声一喝,惊动了远处巡逻的护卫,闻声跟着柳溪追着那人去了。 白雪纷纷,黑衣在雪色之中极是显眼。 柳溪自忖轻功并不弱,可那人的轻功远胜于她,几个腾身飞掠,便将柳溪甩在了两个檐头之后。 至于其他护卫,早就被甩得没了踪影。 黑衣人并没有停步的意思,好似飞猿一样攀上城头,在守将的乱箭之中轻盈掠下,朝着西沉州的方向跑了个没影。 柳溪提刀追上城头,却没有再追下去。 世上竟还有这样的高手。 柳溪左思右想,实在是想不出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大少夫人,可要末将领支人马出去追寻?守将提弓跑了过来,恭敬地问道。 不必了。柳溪摇头,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出去做无谓的牺牲。 或许,那黑衣人离开也算是一件好事。 柳溪呼了一口凉气,摆手示意守将们继续守城。 守将提弓带人退了下去。 柳溪独自一人站在城墙之上,远眺天边的阴云,黑压压地压着山脊,好似要将山脊压弯了似的。 疲惫。 柳溪扶住城墙,身后响起了踏檐掠飞的声响,她知道来人是谁,既然是安心之人,那便可以放松警惕,等她落在身侧。 你没事吧?景岚左手提剑落在柳溪身侧,右手扶住柳溪的左肩,上下检视。 柳溪安静地看着景岚,你给我十日。 好。景岚答得干脆。 柳溪终是有些欣慰,确实长大了。 离开东临,也该有交代。景岚的右手沿着柳溪的左臂滑下,最后握住了她的左手,认真地道:我拦不住你胡闹,唯一能让你安心的,便只有同进同退了。 柳溪紧了紧景岚的手,蹙眉道:十日只能完成东临城布防事宜,若是异族大军再杀过来,城中没有你这个都督坐镇 景岚没等她说完,沉声道:他们杀不过来了。 此话怎讲?柳溪问道。 景岚松手,指向昨夜石峡的方向,石峡被人炸断,昨夜的异族大军全军覆没。 是魏氏!柳溪脱口呼出。 景岚点头,也只有魏氏。 坐收渔翁之利,是她三妹柳素会做的事。 只是,这次魏氏急功近利,竟是帮了她们。 有魏氏兵马拖住异族大军,加之现下已经入冬,赴大漠深处寻找蜃楼之事是越快越好。 如此,我只要五日。 十日。 景岚坚持这个时间,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足踝,你这脚伤也需要养养。 啧啧,先前那个急躁的阿岚好像不见了。柳溪忍不住打趣一句。 景岚是焦急,可也知道有些事不是焦急就能办成的。 工欲善其事。 我可不是你的办事利器。 柳溪不悦地瞪了一眼景岚,她并不想做什么利器,就像上辈子那样,大事办成之后便死得不明不白。 我没说你是利器。景岚真挚地看她,况且,你也不是利器。 那我是什么?柳溪顺势问道。 景岚突然沉默了。 柳溪倒也不准备逼问下去,咄咄逼人,只怕要招这丫头讨厌了。 拿着。景岚突然把冲霄递了过去。 柳溪接了过来,惑然望她,嗯? 可很快地,柳溪便知景岚想做什么了? 只见景岚弯腰将柳溪背了起来,侧脸对着她温润轻笑,我背你回家。 柳溪心房微颤,只觉整颗心又甜又暖,你不怕 总要习惯的。景岚认真说完,足尖一点,便背着柳溪从城墙上掠了下去,稳稳落在了一处屋脊之上。 柳溪勾紧了景岚的颈子,细声道:走慢些,可好? 好。景岚放慢了掠飞的速度,原本一刻的路硬是走了两刻才回到府衙。 沈将离蹲在大牢墙外,终于等到景岚与柳溪回来,瞧见景岚又背着柳溪,慌然去看柳溪的足踝,又、伤? 柳溪从景岚背上下来,摇头笑道:妹子放心,没有。 沈将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 沈姐姐,往后的日子,就要劳烦你了。景岚拍了拍沈将离的肩头,二哥跟那名姑娘的 慢、着。沈将离皱了皱鼻子,不、带?她指了指自己。 柳溪点头,妹子留下,阿岚跟我都能安心。 沈将离不依,气恼一样地扭过了头去,不、干! 好妹子 好姐姐 柳溪与景岚不约而同地唤了一声。 沈将离身子微颤,双手捂住耳朵,摇头有如拨浪鼓。 回来每日都给你做包子!柳溪拿出了杀手锏。 沈将离眸光一亮,定定地看着柳溪。 柳溪点头,阿岚作证,我决不食言。 沈将离又看了看景岚。 我作证!景岚重重点头。 沈将离脸上的笑容忽然又淡了下去,她郑重地道:危、险。 柳溪与景岚互看了一眼,笑容坚定。 闯过海龙陵,探过龙岭,经历过往生寺,那些生生死死都过来了,这次只要准备妥当,只要沙海蜃楼确实存在,她们便有七成的把握活着回来。 只因,她有她在旁,生死不弃。 沈将离知道是拗不过她们了,委屈巴巴地低头一手牵住一人的衣袖,回、来。 嗯,回来。柳溪保证。 沈将离吸了吸鼻子,点头道:无、恙。 嗯,无恙。景岚也保证。 沈将离摇摇头,大、家。她急着说下一句,认真又坚定,无、恙。她的意思是不仅是柳溪与景岚,还有这府衙中的所有人,她也会保证无恙,等柳溪与景岚回来。 与此同时,那黑衣人掠入雪林深处后,终是停下了脚步。 她抖了抖黑衣上的落雪,扶了一下脸上的银面具,正是云姬。 只见她另一手上还拿着一条牛筋绳,那是夜天心从甲衣上抽下来的。天快亮的时候,夜天心用牛筋绳在小窗上布置了暗弩,上面置了两根银针,她藏了一根银针在腰间,万一暗弩失败,她还可以补上一针。 云姬原以为夜天心会有更高明的手段,哪知竟是这样的本事。她在暗处窥见了夜天心的布置,天已快亮,她已来不及阻止,便翻上檐头,蛰伏在瓦当之上,静静等着出手帮忙。 暗弩确实成了,唯一庆幸的是夜天心把自己也算计在内,至少可以撇清她的嫌疑。 只是柳溪素来心细,牛筋绳留在小窗上,迟早会被柳溪发现,所以云姬只能再帮上一手,趁着牢中出事,众人注意力都在牢中时,悄然扯下了那条牛筋绳。 仅仅如此肯定是不够的,刺杀只能是异族人干的,所以云姬便故意现了身,惊动了柳溪。 合情合理。 云姬冷笑,把手中的牛筋绳扔下,喃声道:柳溪,你果然从不让我失望。幽绿色的眸子中闪过一抹激动,她仰起脸来,望着阴沉的苍穹,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一抿,似是有千言万语想对某个重要的人说。 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大家别担心,毕竟冒险里面也会有糖的~ 这个副本很关键~关于云姬的身世,也将一点一点的放出来~ 第133章 交易 府衙出了大事, 府中的有些人是瞒不过去的,比如幽幽,比如聂广。 藏着掖着向来不是处事之道, 所以景岚干脆对外宣称府衙来了刺客, 二哥与人质同时受了重伤,需要在府中静养, 切勿打扰。 聂广倒是殷勤,听闻二公子重伤后, 第一时间便赶来探视, 被景渊给拦在了房外。 聂将军有心了。景渊微笑点头, 二哥服了药才睡下, 聂将军还是改日再来探视吧。 既然如此聂广的话才说了一半,余光便瞧见了景岚与柳溪从院外走了进来, 他的视线忍不住落到了柳溪身上。 起初只觉这个姑娘生得冷艳, 可看得久了,越发觉得这个姑娘美到心坎里去了。 柳溪斜眼瞥了一眼聂广,她知道他眼神里的放肆意味着什么。 烦心,怎的无端又招惹了一个碍眼的。 柳溪腹诽, 面上犹带微笑, 对着景岚低声道:阿岚,你去办你那边的事吧。 这边景岚有些不放心。 柳溪莞尔, 不怕, 不会有人吃了我的。刻意念重后面几个字,算是提醒景岚注意聂广的眸光不太对劲。 景岚皱眉正视聂广, 肃声道:聂将军。 都督有何吩咐?聂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恭敬地对着景岚一拜。 景岚哪里放心留他在这里,当即道:本督有些军务需要聂将军帮忙, 请。 请。聂广忍不住再多瞄了一眼柳溪,见她低眉窃笑,又是另一番风情,多年未曾跳快的心蓦地快了一拍。 景岚暗暗握拳,不禁又催了一句,聂将军。 聂广终是知趣地跟着景岚走远了。 景渊把聂广的失态都看在眼里,等他走远后,才终是开了口,嫂嫂,此人太过放肆 还未到收拾他的时候。柳溪淡淡说完,示意景渊入内详谈。 景渊点头,引着柳溪一起走入了房间。 看见柳溪来了,躺着床上的虚弱景檀慌张地意欲挣扎坐起。 柳溪沉声道:不想要命的话,就尽管闹腾。 景檀只好作罢,哑声道:嫂嫂对不起 你中毒不过是个意外,好生养着便是。柳溪凉声说完,反手将门扇关了起来。 景渊急呼道:嫂嫂,这可不好! 柳溪气定神闲地走到桌边,端然坐下,认真问道:三叔你向来稳重,办事最为妥帖,所以这件事必须得交给你来。 景渊已经猜到柳溪想交托什么,他摇头道:不成!该由我去探寻蜃楼之泉。 确实,由三叔你去是最适合的,也是最合情合理的。柳溪点头,示意景渊坐下详谈,你能这样想,异族与夜氏那边也会这样想。 景渊惑然,这样有哪里不好么? 魏氏与异族开战,异族最担心的便是我们从后偷袭,所以他们一定会设法派探子过来时刻盯着东临城的一举一动。柳溪徐徐说着,我与阿岚在东临一切如常,异族便可安心与魏氏一战。若是我与阿岚忽然率军离开了,异族那边就不一定能心安了。 景渊倒吸一口凉气,嫂嫂是想异族输? 他们好不容易才能名正言顺地经营西沉州,魏氏猝然来袭,也是担心他们坐大之后不好对付,所以势必会以精兵强将来战。略微一顿,柳溪定定地看着他,你若是异族,经营两百多年,终于有机会逐鹿九州,你当如何? 定要拼死一战,一定要保下西沉州。景渊如实答道。 所以,两家都以最强兵马对战,损伤一定巨大。柳溪笃定这个结果,我们已是坐山观虎斗,这个时候突然带兵离开东临城,最后潜兵山野,失了踪迹,不单是异族会慌,魏氏那边同样会慌。眸光微沉,我要他们两家带着猜疑打仗,这样一来,西沉州的战火一定可以烧到明年开春。 好计。景檀忍不住赞道。 柳溪瞪了一眼景檀,闭嘴,还不休息? 景檀连忙噤声,嫂嫂凶了他,定是担心他的身子,想到这一层,景檀只觉心暖,忽然觉得中毒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 景渊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紧紧盯着柳溪的眸子,嫂嫂,你与小五率军离开,定然不仅仅是为了故布疑阵吧? 柳溪颇是惊讶地看看他,笑道:三叔这脑袋转得真快,不错。 分卷(107) 景渊知道自己猜中了,远袭异族王庭难如登天,如今已是冬日,粮草调运太过费时,动静又大。说到一半,景渊蓦地反应了过来,指了指自己,我? 对,三叔你。柳溪自忖平日实在是小看了景渊,不是你带兵出征,而是你一人出征。 一人?!景渊脸色惊变。 景檀连忙竖起耳朵,听着柳溪的计略。 强袭王庭是一步险着,一旦成功,便是一招扭转乾坤的奇计。柳溪轻笑,异族与夜氏联姻百年,现下征战还算是目标一致,等打下江山之后,天下可不能容下两家君主,所以势必异族与夜氏还要再打一场。笑容略微一僵,九州已经战乱多年,世人有如蝼蚁,再经战祸摧折,怕是永难太平。 既然两家并不同心,我们便可间之。柳溪提醒景渊,与二叔同时中毒的那位姑娘,便是三叔你需要拿下的敌手。 景渊大惊,我我做不来这种哄骗姑娘的事! 谁要三叔你哄骗了?柳溪蹙眉,以诚相待,自有回报,不管是当媳妇,还是当妹妹,只要她的心能向着我们就好。她若是异族公主,我便扶她坐女王,她若是夜氏少主,我也推她当上夜氏家主。如今她可是被异族或是家人背弃的人,此时是最好下手的。 景渊脸上一烧,此事容我想想。 此事不急,三叔可以好好想想。柳溪说完,轻轻一叹,我与阿岚率军离开之后,东临城就交给三叔你了。我现下唯一担心的是聂家兄妹,这两人来历不明,两人都滑如泥鳅,杀又杀不得,赶又赶不走。 嫂嫂就不担心幽幽姑娘么?景渊提醒柳溪,家里还有个麻烦的。 柳溪眉心一拧,她也是个棘手的。 海龙陵一事之后,幽幽分明与东海景氏势不两立了,却突然冒出来示好,背后指使她行事的师父才是深不可测。 这三人的事容我再想想。柳溪沉默片刻,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解决这三个麻烦人,今日先谈到这里,我先与阿岚详谈一下调军之事。 景渊恭敬起身,对着柳溪拱手一拜,若有需要,嫂嫂尽管吩咐。 嗯。柳溪低首,便起身离开了房间。 三弟景檀艰难地侧身而卧,定定地看着景渊,嫂嫂她只是个姑娘家她帮我们景氏的已经太多了 景渊沉叹,我知道,这也是我敬重她的地方。拿了放妻书,她本可以不做那么多的。 当妹妹不成么?景檀又开始暗恨自己不争气,若是伤的是三弟,他一定依着嫂嫂的提议,把那姑娘当妹妹哄,反正以诚相待,也算不得利用。 景渊沉声答道:二哥,你真没听出嫂嫂的话外之意么? 什么?景檀虚弱问道。 景渊忍下了话,从景岚接下朝廷敕令那天开始,景渊知道东海景氏已经不再是当初偏安一隅的机关世家了。 立足东浮州,只能保数年平安。 若要保证东海景氏百年长安,在这个乱世只有一条路可走君临天下。 嫂嫂想扶小五当皇帝。 景渊意识到了柳溪这个念头,所以拉拢夜氏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联姻。 可是,拉拢异族也好,夜氏也好,也该是小五联姻才是,为何嫂嫂选择的是他? 景渊只觉蹊跷,总想着嫂嫂似乎有什么瞒着他? 说话景檀焦急地看着他。 没事。景渊摇摇头,一切箭在弦上,其实也容不得他做选择。他忧心地看着景檀,如今他最担心的便是兄长的毒,倘若蜃楼不过是个传说,嫂嫂的谋划只能成空,而他与小四小五又要经历丧兄之痛 娘亲向来最疼爱二哥,若她知道了,该是怎样难过? 景渊悄悄长叹,倘若蜃楼不是传说,既然东海景氏只有这一条出路,那他就依柳溪一回,以诚相待那个姑娘,真心实意地许她一生一世。 柳溪沿着长廊走了一段,忽然停了下来,捏紧了疏影,冷声问道:幽幽姑娘若是有话要说,不妨堂堂正正地出来讲个分明,再偷偷摸摸地跟着我,我可要不客气了。 我今日可没有逗你的小叔跟妹妹,怎的还是那么凶?幽幽从廊上掠下,反手捏着烟斗负手在后,笑道,别总是生气,容易老的,小心下回嫁不出去了。 说正事。柳溪眸光微怒。 幽幽故意叹了一口气,蜃楼那个传说我也听过的。 柳溪冷笑,你倒是消息灵通。 今早大牢闹那么大出动静,整个府衙都知道了。幽幽干脆地往栏边一坐,双腿交叠,我与你示好,你肯定是不信我的,所以,我们不如做个交易? 说。柳溪漠然应声。 幽幽笑道:你家阿岚如今可是东浮州的都督,总管东浮州的军政大事。所以,我想要个近海一点的海岛做领地,想必你家阿岚是会同意的。 柳溪不发一言,只是安静看她。 幽幽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嗫嚅道:得!算我怕了你!我经营幽幽岛好几年,也碰上过几个大漠来的商旅,一来二去便熟悉了,便听他们聊过一些关于沙海蜃楼的事。 然后? 我大概知道蜃楼的方位,我跟你们一起去,里面的金沙银海,分我一成?幽幽感兴趣的只有钱。 你就不怕没命花么?柳溪提醒幽幽。 幽幽得意地笑道:富贵险中求,总要冒些险的。说着,她凑近了柳溪一些,况且,你就不怕我在东临城不安分么? 你信不信,在你不安分之前,我就要了你的命?还没几个人能威胁柳溪,柳溪似笑非笑,眸底漾着一抹森森的杀意。 幽幽眨了一下美眸,再加个筹码,我让我的族民暗中保护海城? 呵。柳溪骤然揪住了幽幽的衣领。 幽幽解释道:是真的保护!你跟景小五一走,东临城跟海城一个景小三肯定是守不过来的,你可以不担心魏氏跟异族,你不能不担心修罗卫吧? 成交。柳溪干脆答允,松开了幽幽的衣领,笑道,我忽然看你有些顺眼了。说着,她伸指刮了一下幽幽的下颌,顺势捏住,提醒道,你若以诚相待,我必生死不弃,否则在蜃楼遇上险事,我怕我管顾不了你。 幽幽拂开了她的手,她还没有被谁这边轻薄过,不觉有几分羞怒,柳溪,你少小看我! 那就生死各安天命吧。柳溪淡淡说完,眸光移向幽幽手中的烟斗,妹子说难闻,确实不太好闻。 要你管! 别人不疼,好歹自己要多疼自己一些。 你以为我喜欢这味道?! 嗯? 柳溪听出了幽幽的言外之意。 幽幽别过脸去,我的事与你无关!说完,幽幽便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柳溪望着幽幽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似乎还不够了解她。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还得准备准备~~ 第134章 爬窗 沈将离这一日基本没有闲下来, 除了给夜天心与景檀熬制抑制毒性的汤药外,沈将离还制备了好些驱蛇的药丸,准备给小五与柳溪探楼使用。 她回到房间时, 便闻见了一股诱人的饭菜香味儿。 柳溪坐在桌边似是已经等了许久,终于瞧见沈将离回来了, 便招手示意沈将离快些过来吃晚膳。 沈将离高兴地坐到桌边, 端起饭碗才扒了一口饭,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缓慢地将口中的白饭咽下,定定地看着柳溪。 柳溪忍笑问道:是今日的饭菜不合口么? 有、事?沈将离认真问道。 柳溪夹了一块烧肉到沈将离碗中,点头笑道:有事需要妹子帮手。 说、吧。沈将离把饭碗放下,一本正经地看着柳溪。 柳溪笑道:明日帮我诊个人? 哪、个?沈将离好奇问道。 幽幽。柳溪回答。 沈将离瞪大了眼睛,难、闻! 柳溪知道沈将离的嗅觉异于常人,起初以为她说的难闻是幽幽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味, 可如今细细想来, 沈将离嗅到的味道大概不仅仅是烟草味。 有病就得早点治。柳溪倒也珍惜这次难得的解怨机会,拉拢了蓬莱螺岛,也算是消除了阿岚日后平定天下的一个阻碍,妹子若能医好她柳溪想了想,好像她也没有什么可以诱惑沈将离的了。 沈将离微笑, 仁、心。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重重地点了下头,答、应! 柳溪感激地抬手轻抚沈将离的脑袋,谢谢妹子。 不、谢!沈将离轻笑,也夹了一块烧肉给柳溪,饿、了。 柳溪哑然笑笑,端起碗来, 一起。 沈将离问清楚了,心下也踏实不少。她一边吃,一边回想那日瞧见的幽幽面色,她面色如常,唇红齿白,医治她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柳溪悄悄地舒了一口气,今日也不算白忙活一场。 她细细嚼着烧肉,不时张望房外的空庭。 整整一日没有瞧见景岚,也不知她到底在忙些什么? 说也奇怪,先前也曾想过景岚,可从未如现下这般看不见一日,就觉得整个心空落落的,就连口中的烧肉也觉得少了几分滋味。 檐外的细雪没有停下片刻,东临城内外都积起了一层厚雪。 夜色渐深。 东临城百家灯火如豆,衬得雪夜甚是清冷。 处理完军中与州府的要务后,景岚与景九叔一起回到了府衙。 景九叔看景岚的脸色很是疲惫,忍不住提醒道:少主还是要多多注意身子。 多谢九叔关心。景岚摇头微笑,她知道有个人比她更需要这句话。 景九叔叹声道:若是夫人瞧见少主,定是要心疼死。 红姨若是知道二哥出事了,怕是更心疼。景岚看了一眼天色,这个时候二哥应该喝了药休息了,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 九叔,明日聂广帮我去骊都办差,你派个人跟着。景岚低声吩咐。 景九叔点头,是。 他留在城中我不放心,三哥还要分心防着他,所以就算他办成了差事,我也要他两个月内,不能回到东临城。 我办事,少主可以放心。 景九叔点了下头,迟疑地问道:可是海城那边,真的不需要通知一声么? 二哥的事告不告诉红姨,由三哥决断。她这次与柳溪去大漠探寻蜃楼,最为担心的就是修罗卫不定时的偷袭,所以景岚今日调派了三千兵马赶去海城外驻扎,这样一来,她多少可以安心些。 算算脚程,这三千兵马带着辎重到达海城外,应该是七日之后。 是。景九叔恭敬地领命。 大家都要好好的。景岚沉声嘱咐。 景九叔点头道:少主也一样,与大少夫人都要安安好好地回来。 会的。景岚如今只希望蜃楼并不是一个传说。 气丹忽地一热。 景岚脸上的笑意一僵,脑海中恍惚响起今早柳溪说的那句话, 晚上再说 景九叔觉察了景岚的耳根蓦地红了起来,他关切地问道:少主可是不舒服? 九叔回去歇着吧。景岚有些心虚,催促景九叔,我还有些事要办。 少主若是不舒服,可以去找沈姑娘看看的。景九叔提醒景岚。 景岚肃声道:天都这么晚了,嫂嫂跟沈姐姐一定都歇下了,我大晚上的去叨扰不好。 也是。景九叔点了下头。 九叔,我先去办事了。 少主你都忙了一 景岚走得极快,很快便消失在了景九叔的视线之中。 景九叔总觉得这会儿的景岚有些不太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少年人啊景九叔摇头笑笑,自忖已经没有少主这样的精力了。 咯吱 景渊照料二哥服完汤药后,退出了房间,把房门关好。 他提灯沿着积雪小径走了一段路后,关于白日那个疑问他一直悬而未决为何偏偏是他,而不是小五? 他参不透柳溪的用心,索性转入了另一条小径,往柳溪与沈将离暂住的小院去了。 问个清楚,他心安了,便也可以少些顾虑。 这小院是后院最大的一处,院中有一座两层小楼,柳溪未来之前,这里是景岚休息的地方。 柳溪与沈将离来了之后,景岚便将这里让给了她们,选了与小院一墙之隔的偏屋休息。 夜雪越下越大,气温也越来越凉。 一阵冷风吹过,景渊手中的灯笼忽然熄灭。 景渊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准备拿出火折子,吹亮点燃灯笼,他才走到角落的阴影中,便听见墙边响起了一声细响。 景渊藏匿在暗处往声响处警惕望去,只见景岚掠上了墙头,往上一跳,便攀住了二楼的窗棂。 小五?!景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眼睛,再次望去,景岚已推窗钻进了房间。 分卷(108) 小窗猝然关紧,也没有听见里面嫂嫂的喝骂声。 景渊忍不住往某些事上想,似乎有了他想要的答案,可他半点都不希望是这个答案。 心惊胆战。 房间里还有沈妹妹在,不会是那样的景渊赶紧给小五找了个理由,也许也许小五是去与嫂嫂她们商量要事的! 景渊宁愿相信这个理由,他放下灯笼,呵手搓了搓手。 若是小五一会儿出来,那就是他想的那样,若是小五在里面待一晚上 小五是守礼之人!景渊告诫自己,不可这样猜疑自己的弟弟。 可半夜三更不走正门,反而爬窗入室,两女一男夜话共处,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景渊越想越心惊,在背风处死死盯着紧闭的窗口,心中默念道:小五你可一定要早点出来一定 景岚爬窗进来之前,柳溪坐在床边,舒爽地把双足放入热水中熨暖。 沈将离还专门往热水中加了几味药材,有助于柳溪的足踝早些康复。 冬夜泡脚,实在是一大爽事。 柳溪舒服极了,足心暖透,只觉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经络舒畅,她只伸个懒腰,便觉气息畅行,气丹便不由自主地转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捂住气丹,若是被景岚感知气丹异动,指不定下回又要说她不知羞,大晚上的胡思乱想了。 沈将离在一旁摊开针囊,准备等柳溪泡好了,便继续给她行针。 短短十日一定不能全好了的,沈将离只能保证这十日后,柳溪可以行走如常,只要仔细走路,不要再伤着同一个地方,定会渐渐痊愈。 水温渐渐凉去。 沈将离坐到了柳溪身侧,拿了干净帕子递给柳溪,行、针。 柳溪点头,刚拿起帕子。 咯吱! 窗扇打开得极是猝然,便见景岚覆着半身风雪钻了进来。 沈将离手中捏着银针,若不是看清楚了景岚的脸,只怕早就不客气地射了过去。 妹子。柳溪满心欢喜,她悄悄牵了两下沈将离的衣袖。 沈将离狡黠一笑,点头道:唤、我。说完,便收拾好针囊,负手走过景岚,给景岚眨眼递了一个眼色,忍笑迈着欢快的脚步往楼下去了。 景岚面上一烧,快速把窗户锁好。 柳溪放下帕子,反手撑着身子,微微后仰,阿岚何时学了这些登徒浪子的习性? 也不知是谁,大晚上胡思乱想,气丹乱动。景岚走了过来,在柳溪盆边蹲下,伸指试了一下水温,皱眉道,都凉了。 哗啦 柳溪翘起一只玉足,水珠不时滑落,滴在水盆中,叮咚作响。 只此一次。景岚瞥见了柳溪手侧的帕子,并不急着帮柳溪擦拭水珠,反倒是先将双手搓暖后,才去拿柳溪手侧的帕子,温柔地给她擦去了足上的水珠。 这般温柔怪不得家里那个小狐媚会喜欢。柳溪忍不住打趣一句。 她没见过。景岚抬眼看她,语气严肃,也没机会见。 柳溪笑意深了几分,并不答话。 景岚的动作忽然停下,指腹轻轻摩挲柳溪尚有些肿的足踝,你有时候真的逞能。声音温润,语气中带着一丝心疼。 我高兴。柳溪微微昂头,笑得很是得意。 景岚蹙眉,紧紧盯着她的眉眼,你再说一次,试试! 柳溪还从未怕过谁,她身子探前,故意放慢了声音,我高兴啊! 景岚可一点也不高兴,忽然起身将柳溪按在了床上,眸底燃着一抹愤怒的火光,居高临下地道:你信不信我把你绑在这里,给我好好养伤! 心疼了?柳溪眼神中的得意越发地浓烈。 谁心疼你了?景岚冷声反问,眸光与柳溪的眸光缠作一起,彼此眼底皆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愫。 柳溪!惊觉柳溪的双腿勾上腰杆,景岚丹田一烫,急声道:说正事,别闹! 到底是谁在闹?柳溪翻身只轻轻地一推,便将景岚推倒在旁,顺势坐在了景岚身上。 烛光刚好照亮她半个红润的脸颊,说的每个字都足以熨化景岚的心房,半夜不规矩爬窗的小贼,还敢在我面前逞凶,叫声好姐姐,我便放过你。说完,她趴在了景岚胸口,期待地看着她。 景岚心跳狂乱,故作镇静道:今早不是你说的,晚上再说? 我家阿岚柳溪的掌心清楚地感受着景岚有力的心跳,声音越发地沙哑,原来这般听话? 柳溪 亲都被你亲了,还这样叫我?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谢谢小可爱的长评哈~我赶紧努力写~ 大家慢慢看~ 第135章 误会 景岚怔怔地看着柳溪, 迟疑片刻之后,终是鼓足了勇气,却又十分小声地呢喃唤了一声, 溪儿。 柳溪觉得不够,便往前探了探, 附耳道:没听清。 景岚只觉耳根酥痒, 急声道:柳溪你别啊!忽觉耳垂软肉被柳溪轻咬了一口, 全身腾地烧了起来。 景岚下意识地去捂耳朵,指腹所及之处,是一片温润。 完了。 她的耳垂已这般滚烫,想必脸颊早已烧得通红。景岚不敢再与柳溪对望,生怕下一刻她会忍不住心中的热烈悸动,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做出些难以自控的事。 我我不想委屈了你 柳溪听见了景岚的话, 哑然笑笑, 她侧身撑起身子,右手食指沿着景岚的心口一路往下游移,最后在丹田上辗转绕圈。 别闹。景岚声音嘶哑,似是已经到了理智的决堤边缘,她慌乱地按住柳溪的右手, 死死扣住。 阿岚你想到哪里去了?柳溪故意打趣,我只是想摸摸你的气丹。 隔着衣裳景岚的话说到一半,便发现不该说这句话。 柳溪笑意中多了一丝酥媚,也是,隔着衣裳。运起内息蓦地挣开了景岚的牵制,柳溪飞快地解开了景岚的玉带。 景岚惊呼,又生怕惊动了楼下的沈将离, 声音出口的瞬间低去了七分,你想做什么?说话间,柳溪的手指已钻入衣下,微凉的指尖摸上了丹田处微微鼓起的一个拇指盖大小的小包,那是修习《鱼龙舞诀》后气丹凝成的地方。 最初还摸不到,过了同心境之后,肉眼也能瞧见气丹所在。 景岚绷紧了身子,呼吸渐沉,又羞又恼地瞪了一眼柳溪,你也有气丹,你可以摸你自己的。 阿岚,你不奇怪么?柳溪的指尖沿着气丹的轮廓绕着圈,往生寺破了心魔之后,这都多少日了,你我内息一点也没有消减。 经柳溪提醒,景岚勉强让自己冷静些。照说没有突破《鱼龙舞诀》的第二层,内息是一定会逐日消减的,可这都十多日过去了,确实半点没有消减。 柳溪正色道:阿岚想双修么? 今晚?!景岚瞪大了眼睛。 柳溪忍笑,明晚也成。 这 蜃楼里面也许会有凶兽,你我武功再精进一些是好事。 万一,在路上突然内息消退 明晚就明晚! 柳溪笑吟吟地从景岚身上翻下,一言为定,去你那儿。 景岚从床上坐起,局促道:我知道了。说着,她站了起来,我已调兵去海城外戍卫,聂广我也打发他去骊都,向朝廷申领过冬军备,这几日你能休息就多休息。 柳溪颇是惊讶地看着景岚的背影,赞许道:聂广一事办得漂亮。 朝廷物资匮乏,定会百般敷衍,所以聂广这一去,至少要在骊都待上一月有余。景岚沉声说完,声音忽然温柔了许多,不早了,早些歇着。 好。柳溪点头。 景岚不敢再多言,生怕再多说两句,就舍不得走了。 她快步走向窗边,刚拉开窗栓。 阿岚。 嗯? 景岚回过头来,只见柳溪拿了床边的玉带走了过来,你的腰带。 柳唔! 柳溪将腰带刚围上景岚的后腰,便倏地用力一带,顺势吻上了景岚的唇瓣,将她的舍不得混在狂乱的呼吸声中一并舔舐干净。 上辈子遇上柳溪是灾难,这辈子再遇上她,是更大的灾难。 唯一不同的是,这样的灾难,景岚甘之如饴。 缠吻片刻之后,柳溪终是松开了景岚的唇,低嗔问道:你就不能喊我一声再走? 景岚脉脉看她,颊上的两朵小梨涡一旋,这一声喊得极是温柔,溪儿。 再 得寸进尺。 可不能只有柳溪一人,这次景岚也要得寸进尺。 呼吸再一次揉在一起,仿佛落入了夏日被太阳熨得滚烫的东海,浮沉之间,皆是沉溺。 烛光将两人拢在一起的影子投映在窗上,情浓得似乎要把冬雪融化才肯罢休。 阴暗的角落中,景渊双眼圆睁,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着。 小五的身影他认得,在烛光的拉扯下,两人抱作一团深吻,另一个姑娘到底是柳溪,还是沈妹妹,景渊一时也不能决断。 不是柳溪千万不能是柳溪 景渊垂下头去,不敢再看,生怕他看出了端倪,认定了柳溪。 若是沈妹妹 景渊想到沈将离身上的百毒淬,小五有《鱼龙舞诀》护身,倒也可以无恙,若是他日有了小娃,那生产之时,小娃多半是活不下来的。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嫂嫂才会选择他来与那姑娘联姻么? 二哥中毒,四弟又在海城。 似乎只有他能做这件事,一切忽然合情合理了。 景渊心中的一个疑团打开,虽说不能断定小五是跟谁在痴缠,可景渊相信嫂嫂那样的人,不会明知要背上骂名,还会与小五这般痴恋。 咯吱! 小窗猝然打开,景岚拿着玉带从上面跃下,稳稳落在了墙角,快速将玉带往腰上一扣,抬眼轻笑着往窗口看了一眼。 窗扇关得很快,景渊没有看清楚那姑娘到底是谁,却将景岚的动作看了个清楚。 不单只是痴缠亲吻,还解了腰带 景渊莫名地心烫了一下,他知道男子解开腰带意味着什么。 竟到了这一步? 景渊是真没想到,家中最小的弟弟竟是最先开荤的那个。 若是小五真与沈妹妹两情相悦,他这个当哥哥的可以做主,先把婚事给定下来,等娘亲来选个吉日,把亲成了,给沈妹妹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咳咳! 一念及此,景渊从暗处走了出来,重重地咳了两声。 景岚像是被什么钉在了原地,脸上的笑意冻在了瞬间,三哥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在这里站了多久?他又看到了多少? 三哥,这么晚了,还没睡? 小五不也没睡么? 景渊走了过去,抬眼往紧闭的窗户看了一眼,娘亲若是知道你学了这些登徒浪子的行径,只怕要拧掉你的耳朵! 景岚知道是瞒不过去了,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坦声道:三哥,此事 你喜欢人家么?景渊没让她把话说完,认真地问道。 景岚重重点头,喜欢! 你这样要连累人家姑娘家被骂不知羞的。 我会娶她!只要她愿意嫁我! 景渊苦笑摇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三哥,等我从蜃楼回来,景岚郑重地道,红姨那边我想自己去说。 也是,你惹的事,你自己负责,是我们景家男儿该有的担当。景渊伸手拍了拍景岚的肩头,笑道,别怕,三哥会帮你说话的。 景岚大喜,不敢相信地看着景渊,三哥,当真? 嗯,当真。景渊伸臂将景岚勾住,你这小子,倒是没有看出来,动作倒是挺快。语气之中透着些许羡慕。 三哥你就别再笑话我了。 我哪里是笑话你?来来,教三哥几招,怎么哄姑娘家欢喜? 啊? 啊什么啊?你想看三哥孤老一辈子啊? 今晚太晚了 也是,明 景岚赶紧摇头,三哥,这几日有许多事要办,一切等我从蜃楼回来,我定什么都告诉你。 景渊点头笑道:好! 三哥早些回去休息吧。 嗯。 景岚终是把景渊打发走了,她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早些告诉红姨与哥哥,也好。 景岚站在雪中,抬眼望向紧闭的窗户,她与她总要过这一关的。 说不忐忑都是假话,可只要过了这一关,她便可以堂堂正正地许她一个家主夫人。 溪儿。 分卷(109) 景岚哑然失笑,只要想到柳溪的笑脸,她就觉得一颗心暖暖地被小火烧着。 生死并肩,不离不弃。 她许她一个家,她许她一世温情。 世上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景岚转身离去,风雪渐渐隐去了她的背影。 柳溪哑笑躺在床上,想到景岚轻唤她时的那个痴笑,一时忘了唤沈将离上来行针。 直到视线之中突然冒出了沈将离的脑袋,柳溪这才发现,她竟连沈将离的脚步声都没有觉察。 行、针。沈将离星眸微眯,显然已是困极。 妹子,对不起柳溪慌忙坐起,快坐下。 沈将离揉了揉眼睛,坐到柳溪身边,抖开了针囊,拿出银针,极力睁大眼睛,扛着浓浓的睡意,几下行针完毕。 睡、吧。沈将离的声音都有些模糊。 妹子,今晚陪陪我?柳溪钻入被下,掀起一角被子。 沈将离眯眼笑着点点头,反正一个人睡着也凉,有姐姐抱着睡也好。 只见她激动地脱了鞋袜,钻入被下,拥住了柳溪的身子,喃喃道:温、暖。 傻妹子,睡吧。柳溪笑着掖了掖被角,要好几日见不到这个妹妹,柳溪也是舍不得的。 沈将离往柳溪怀中钻了钻,像是回到了最初她还没有修习百毒淬的时光,她也曾这样枕在师姐怀中,温暖入眠。 有姐姐真好。 沈将离痴痴想着,很快便安心入了梦。 柳溪含笑看着她的睡脸,这也是她期待十多年的姐妹温情。 蜃楼之泉可解【黄泉】之毒,不知道能不能化去沈将离身上的百毒淬? 柳溪心间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希望这一程,能给她这个意外之喜。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然后上班~大家慢慢看哈~ 长评加更在下周~周末课多,只能勉强日更~大家稍等~比心心~ 就是一个么么哒,继续审,还要锁哪里?专审你是看见么么哒就高潮了? 第136章 尸毒 一夜过去, 雪润无声。 天亮之时,下了两夜的雪终是停了下来。 用过早膳后,柳溪收到了来自海城的飞鸽传书。 她将书信匆匆扫了一眼, 忍笑赞道:红姨果然宝刀未老。 沈将离凑过头来,好奇问道:宝、刀? 柳溪点头, 红姨当年可是天下闻名的女飞贼, 这妙手空空之术算得上当世翘楚。说着, 柳溪将书信收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小狐媚不是滑得像个泥鳅么?红姨一出马,便有所获,妹子你猜,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沈将离眨了眨眼睛,摇头, 不、知。 千蛛楼。柳溪确实颇有几分惊讶, 可红姨书信上写的清清楚楚,她摸到了聂苏身上的玉佩,红姨行走江湖多年,绝对不会认错这是千蛛楼的信物。 妹妹是千蛛楼的人,自然哥哥也不会差。 哥哥甘愿混在骊都当个小校尉, 妹妹费尽心机地勾引景家小五,图的一定不仅仅只是金银。 既然知晓这二人的来历,对付起来便好办得多。 柳溪走到书案边,快速写好了回信,塞入信鸽的信囊之中,捧着信鸽走到庭中,往天上放飞了信鸽。 只要红姨照着信中的法子来, 海城那边算是可以稍微放心一些。 柳溪拢了拢身上的雪裘,转过身来,对着沈将离轻笑道:妹子,走,我们去会会幽幽姑娘。 沈将离笑然点头,走上前来,牵住了柳溪的衣袖,走、吧。 柳溪伸臂挽住了沈将离的手臂,雪裘的长袖暖暖地熨着沈将离的手,她温柔地对着沈将离点了下头,莫要冷到了。说着,另只手拉了拉沈将离的裘领,眸底满是关切之色。 沈将离心中温暖极了,身子微微一斜,依在柳溪肩侧,跟着柳溪一起往幽幽所在的小院去了。 此时的幽幽刚刚睡醒,这不下雪竟比下雪时还要冷。 她眯眼蜷作一团,想着今日并没有什么要事做,不如再睡一阵。 这个回笼觉入梦很快,却也醒得很快。 咚咚! 柳溪叩响了房门,将幽幽从梦中惊醒。 幽幽蹙眉,恼怒地喝道:别吵本姑娘睡觉! 你开不开门?柳溪冷冷问道。 幽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抱着被子坐了起来,大清早的柳溪这女人跑来做什么?她还来不及思忖清楚,柳溪又道:我素来耐心不好,我数到三,你若再不开门,我可就要强闯了。 柳溪,你也太无法无天了吧!幽幽一边叫嚣着,一边匆匆把床边的暖衣穿上,大早上的,你闹个什么? 三! 柳溪可没有数一、二的习惯,骤然数了三,幽幽只来得及把衣带绾起半个结,房门便被柳溪一刀破开。 柳溪!幽幽又惊又怒,回想昨日与柳溪做交易说的那些话,她没有说什么得罪她的呀。 柳溪气势汹汹地提刀走了进来,疏影的刀光晃得雪亮,并没有收回鞘中的意思。 别动!柳溪绷住笑意,走近了幽幽。 幽幽抄起烟斗横在身前,急呼道:柳溪你大早上发什么疯 铿! 柳溪的刀骤然劈下,幽幽反手用烟斗一挡,发出了一声金石响声。 咻! 幽幽空门大露,沈将离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她跳入房中,手中三根银针猝然射出。 幽幽下意识地想避开银针,可柳溪的刀似是生了吸力一般,沿着烟斗的金杆一路划到烟斗头,顺势一带,彻底将幽幽背上的空门全部暴露银针之下。 嘶! 幽幽暗忖完了,三支银针扎入背上麻穴,她顿时瘫软在了柳溪怀中。 你 说了别动,非要惹我不快。 柳溪嘴上是在逞凶,可脸上已显现了笑容,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趴回了床上,对着沈将离道:妹子,看你了。 你们要做什么?幽幽一觉醒来,竟就变成了柳溪的俎上鱼肉,她又慌又乱,昨日不是说好的 聒噪!柳溪索性点了幽幽的麻穴,起身将房门重新关好,拿了个凳子来,顶住了房门。 幽幽几欲哭出来,好端端的柳溪这样待她,不是疯了就是坏了。 这女人果然如传说中的那样,心狠手辣,只怕是不敢信她,所以才想让这个长得像纸娃娃一样的小妖怪给她种点什么,好操控她。 只可惜,现下幽幽喊也喊不出来,还手也还不了。 她越想越委屈,眼圈一红,眼泪便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柳溪瞧见了,坐到了床边,忍笑道:平日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么? 幽幽噙着眼泪狠狠瞪着她,似是要把她生吞了。 我这妹子师从鬼医,医术是一顶一的好,别怕,我们不要你的命。说着,柳溪摇头莞尔,温柔地给幽幽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幽幽不敢相信听见的话,眼泪在眼眶中继续打转,哪有人是这样给人诊病的? 确实,柳溪也想过好好地医治幽幽。 不过以她对幽幽的了解,她贸然示好,幽幽要么趁机加价,要么避之不受。偏偏柳溪也是个臭脾气,越是扭捏的姑娘,她越想给她捋顺了。 幽幽张了张口,奈何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柳溪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然看向沈将离,妹子,如何? 幽幽长那么大,除了娘亲与师父外,还从未有谁这般摸过她的脑袋。 是该恼怒,却奇怪地恼怒不起来。 是该嫌弃,却又觉得莫名地暖心。 幽幽突然开始嫌弃自己,怎的遇上了柳溪,次次栽的都是她。 沈将离望诊之后,并没有发现幽幽面上的病色。 她扯了幽幽的中衣衣袖遮在手腕上,探上了她的脉息。 脉息乍探正常,却总会不定时地微弱两下。 好像中毒的脉象。 沈将离在心间仔细琢磨,缩回手来,趴在了幽幽背上,鼻翼微动,仔细嗅了嗅。 她身上确实有一股极淡的腥味,并非烟草的味道,也不是血渍留下的血腥味。 幽幽更没有被人这样压着嗅的,她又羞又急,只恨不得把背上的沈将离给推开。 沈将离忽然在幽幽背心停了下来,凑近她的背心处衣裳仔细嗅了嗅,连忙捂住鼻子坐直了身子,这、里! 幽幽暗惊。 柳溪出手极快,扯开她的衣带,刷地一下便将她的背衫扯开雪白的肌肤上爬着青色的隆起血脉,在背心处汇成了一个眼睛似的徽记,像极了什么邪物留下的血咒。 没了衣裳覆盖,柳溪这次也能闻见一股淡淡的腥味。 沈将离震惊无比,张大了口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这是什么?柳溪看沈将离的神色,便知此事绝不简单。 沈将离摇了摇头,看看幽幽,再摇了摇头。 不可能。 这是鬼王尸毒汇聚心脉后,爆发时才会显出的血脉异相。 常人若是中了这样的尸毒,不出三日必将发作,发作之后,尸毒入脑操控此人化为噬咬活物的僵尸。 她记得师父曾经说过,鬼王是最凶的僵尸,不管武功多高,染上这样的尸毒,一旦发作,神仙难救。 幽幽背上的异相已生,照理说尸毒已经发作,为何她还能像个常人一样? 沈将离赶紧起身,拉着柳溪退后一步,急呼道:危、险! 柳溪从未在沈将离脸上看见这般惊惧的表情,她知道幽幽的情况不容乐观。 幽幽的秘密就这样敞开在柳溪面前,她颓然哑涩苦笑,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无、救。沈将离不敢把这两个字说太大声,只敢用唇语对着柳溪说道。 柳溪皱紧眉心,重新审视幽幽这个姑娘,她平日见财心切,总说要景岚分她几个岛,只怕不仅仅是贪图便宜。 心生恻然,柳溪轻叹一声,坐到了幽幽身边。 小、心。沈将离有忧心柳溪,急切地道,尸、毒。 柳溪轻柔地给幽幽拉好了衣裳,伸指解开了幽幽的哑穴,何时染上的?轻声问罢,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烟斗,朝着沈将离一抛,她总是抽烟,兴许这些烟草另有玄机。 沈将离接住烟斗,拿着烟斗在桌边坐下,把烟丝全部磕在桌上,细细研究。 幽幽静默无声,并不想回答。 柳溪淡淡道:我认识的幽幽姑娘,可不是这般轻易认输的人? 幽幽冷声一笑,我的事不要你管,你若闹够了,你就给我滚。 天下让我滚的人,我一定要他的命。柳溪凉声反击,可若是你,我愿意留你一命。 幽幽睁眼盯着柳溪的脸,她本以为柳溪应该是用那种施舍的眼神看她,可她发现,柳溪眸中没有一丝施舍,只有关切。 曾经想要她性命的人,竟对她关切? 幽幽只觉不真实,少假惺惺的。 幽幽,蝼蚁尚且贪生,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的族民想想。柳溪这句话切到了她最软弱的地方,你若能活下来,他日我让阿岚划十个县给你们的族人生活,如何? 幽幽眸光忽明忽暗,我认识的柳溪,可不会说这样的话。 我认识的幽幽,也不会这般自暴自弃。柳溪轻笑,伸指解开了幽幽的麻穴,歉声认真地道:今日多有得罪,幽幽姑娘大人有大量,可否原谅我一回? 幽幽翻身坐起,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柳溪。 师父说柳溪与寻常姑娘不一样,幽幽开始还不信,此时此刻,她相信师父的话了。 柳溪,我跟你讲,我气量狭小,我很记仇 那便好好记着。 柳溪忍不住笑了,我们比比,谁更活得久? 幽幽这才发现中了柳溪的套,这女人是变着法子的激她的生念。 柳溪瞧她这模样,定是堪破了她的激将法,她倒也不急,只是徐徐说道:天若绝我,我必弑天。幽幽姑娘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笑意中的妩媚之色无声无息地牵人心动。 幽幽怔怔看她,先前只觉柳溪冷艳,如今再看她,竟生出几分自惭来。 柳溪。 嗯? 幽幽静默片刻,终是又开了口,你有时候很讨厌。 祸害遗千年,做讨厌的人能活得久些,不是么?柳溪倒是很喜欢幽幽的这句话,她当作幽幽的赞许。 幽幽白了一眼柳溪,这句话她没说出口,柳溪的脸皮还比她想象的厚。 说吧。 说什么? 何时染上的尸毒? 柳溪再问了一遍,知道根源,或许能寻到什么解毒的法子? 天地万物,相生相克。 世上有尸毒,必有解尸毒之物。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周日单位课多,所以更新会晚点~大家慢慢看哦~ 幽幽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第137章 镇尸 连师父都治不好的毒, 旁人又能帮她多少? 只是,幽幽看柳溪这个架势,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在我的族人面前, 你一个字都不要透露出去!幽幽正色嘱咐柳溪,在没有安顿好族人之前, 她不想先让族人失望。 柳溪点头, 一字不说。 幽幽静静地看了柳溪半晌, 终是开了口。 娘亲为了族人在东海探墓多年,好几次九死一生回来幽幽回想着七岁那年,娘亲脸色发青地从东海回来,没有抱抱她,就把自己关在了房中。 分卷(110) 她一边说着,一边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天的点点滴滴。 幽幽担心娘亲幽九春,一直不敢离开门口, 杵着脑袋坐在台阶上, 安静地等着母亲休息好了出来。 忽然,房中响起了可怖的嘶吼声,像是暗夜中饥肠辘辘多时的野兽,透着一股森森的寒意。 娘亲!幽幽起身猛烈地敲打房门,她那时候年岁太小, 根本打不开房门。 走快走带着族人房中响起了幽九春强忍的一线理智,她扑到门后,将门栓拴死,背心死死抵在房门上,脸上的血脉都鼓了起来,青色的一条一条爬在脸上,甚是可怕。 黑色的瞳色渐渐淡去, 竟变得眼白一样的白。 幽九春不断颤抖着,牙齿不断打颤,发出咯咯的可怕声音。 娘亲!你怎么了?娘亲,你开开门啊! 走啊 幽幽哪里肯走?里面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 幼小的身子不断撞击着房门,于那时候的幽幽来说,这道房门堪比一道险关,她根本没有办法撼动。 娘 乖,等着。 云姬的手从后面扣住了她的肩头,将幽幽带到了身后,我能救她。 师父 往后退几步,危险。 云姬的语气漠然,掌心贴上房门,蓦然一震。 房门骤然粉碎。 娘亲!幽幽哪里顾得云姬的嘱咐,张臂便抱住了母亲的双腿,抬起眼来,却被吓得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幽九春哪里还是平日温柔的模样? 云姬幽绿色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幽九春,瞳术已开,她此时根本顾不得幽幽。 已经尸变的幽九春死死盯着云姬的眸子,双臂垂落身侧,忽拢忽展,不断颤抖着。 幽幽看看云姬,又看看陌生的母亲,忽然听到几声细响,这才发现幽九春的指甲不知何时戳破了自己的掌心,碧色的尸血从她指尖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雪白的瞳色随着尸血的流逝,一点一点地恢复着原本的黑色。 幽幽看见母亲的血液渐渐开始泛红,她吸了吸鼻子,惊呼道:师父,娘亲的血变红了! 云姬不能分神。 可听见幽幽声音的幽九春却骤然一颤,身形一动,染血的手指猝不及防地在幽幽背脊上抓出了一条血痕。 啊!幽幽不禁一声惨呼。 云姬只得强收瞳术,掠至幽幽身侧,掌风一挥,将幽幽劈出甚远,另只手反手一记手刀劈在了幽九春的颈子上。 幽九春顿时扑倒在地,云姬腾出空来,顺势扑上幽九春的后背,接连点中她的几处大穴,这才将她彻底制住。 云姬回头来看幽幽,却见幽幽死死咬牙,脸色变得极是青白。 别动。云姬扯开了幽幽的背裳,被幽九春抓伤之处,青筋猛跳,这尸毒并非一般的尸毒! 云姬沉沉一叹,看了看地上兀自颤抖的幽九春,再看了看怀中的幽幽,她的眸光忽地沉了下来,手指飞快地按上幽幽背上的要穴。 那一日云姬确实救下了这两人的性命,可她们体内的尸毒根本消解不尽,哪怕是强逼尸毒,也总有存留。 哪怕只有一滴存留,经年之后,也会传染成满体的尸毒之血。 无法消解,便只能压制。 只要尸毒没有爆发,那她们便可如常人一样活着。 压制尸毒需要镇尸草。幽幽淡淡说着,从回忆中回到了现实,她看向桌边的沈将离。 沈将离已仔细地将烟草中的镇尸草挑了出来,回头对着柳溪点点头,确、有。 柳溪心绪复杂,听幽幽说来,世上医术再高之人,也不可能把幽幽体内的尸毒之血逼干净。 故事听完了,你们可以出去了么?幽幽不悦地下了逐客令。 不可以。柳溪微笑。 幽幽挑眉,你别太过分! 故事你还没有说完。柳溪盯着她的双眸,你娘中毒的那座东海陵墓在哪里? 你想做什么?幽幽紧张起来。 柳溪的笑容暖了起来,他年闲来无事,我去活动活动筋骨。 幽幽怔然对上柳溪的双眸,你是活腻了么? 九州战火消弭,日子会无趣很多。柳溪从床上站起,双臂杵在幽幽左右两侧,欺身靠近幽幽,跟你斗嘴也算有点意思,所以,为了让我这个祸害的日子过得有趣些,你这条命也有点价值。 柳溪幽幽忽然觉得有些酸涩,她从未想过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傻子。 柳溪轻笑着直起了身子,你可以好好想想,最好画个地图给我。说着,她对着沈将离递了个眼色,妹子,走,我们去请个修门师傅来,把这门给修一修。 幽幽抱紧被子,一言不发地看着柳溪。 沈将离点头放下烟斗与镇尸草,跟着柳溪打开房门离开了。 谁稀罕!幽幽吸了吸鼻子,却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嘴角。 沈将离跟着柳溪走了一路,她欲言又止好几回,直到回到房间后,才忍不住开口提醒,危、险。 什么危险?柳溪微笑着问道。 沈将离肃声道:幽、幽! 镇尸草虽有奇效,可谁也不知能镇压多久幽幽体内的尸毒。沈将离担心幽幽跟柳溪、小五同去蜃楼,万一路上遇上什么变故,只怕是非死即伤。 别怕。柳溪如今知道了幽幽的秘密,她根本就不怕幽幽半路尸变。 幽幽若不是求活之人,怎会忍受那么多年半人半尸? 况且,幽幽的尸毒也不是真的无法可解,只是柳溪想到的那个解法,她还不能让幽幽一试。 要么大局定下,要么她有十成把握相信幽幽是友非敌,否则柳溪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她只需让幽幽觉得,她有救她的心。 至于幽幽是想继续当朋友,还是继续做敌手,那便不由柳溪控制了。 沈将离哪里能安心? 她气鼓鼓地拉着柳溪坐下,让柳溪正视她眸底的担心,也、去! 不成,我们不是说好的?柳溪摇头,二叔与那位姑娘需要你看着。 可、是 听话。 不、听! 真的不听? 柳溪敛了笑意,似是怒了。 沈将离蠕了蠕唇,最后只敢用手指绞住柳溪的雪裘衣角,死死拽住。 你若担心我,就想想哪里还能弄到镇尸草?柳溪拿她没有办法,轻抚她的后脑,好妹子,帮姐姐一回,好不好? 沈将离无奈点头。 天下万物,相生相克。 镇尸草只会生在尸首附近,所以只要是坟冢集中的地方,都可以找到这种草。 安心等我回来,我保证我一定安然无恙回来。 拉、勾。 沈将离伸出小指。 柳溪笑了笑,伸出小指勾住了她的小指,拉勾。 沈将离终是笑了。 今晚我要去阿岚那边练功 明、白。 沈将离的笑容中多了一丝狡黠,重重地点点头。 柳溪只觉双颊一烫,不是妹子想的那种。 一、样。沈将离倒是应得干脆。 柳溪只好不再解释,毕竟这种事只会越描越黑,甚至连同原来的心思都一并歪了。 随后,沈将离依着柳溪的吩咐,找了景九叔帮忙,带着人往城外坟冢挖镇尸草去了。 柳溪差人去找了修门师傅后,只觉倦极,便在房中睡了半日,等她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沈将离回来发现柳溪还在睡着,也不好敲门打扰柳溪,便将镇尸草拿去处理了一下,找了个小皮囊装好,准备等柳溪醒了再给她。 这一日景岚也没有闲着,她带着三哥逐步熟悉军营的军务,明日还准备带三哥熟悉东临城中的政务。 虽说景岚也才学会一些,算不得精通,可在她离开东临城之前,只要她会的,能教给三哥的,她都会倾囊相授。 入夜之后,景岚与景渊两骑快马从城外军营赶回了城中。 两人踏入府衙之后,便分开各往各的住所去了。 景岚回到了房中待了片刻,特别又命人抬了一个暖火盆进来。因为多了暖火盆的缘故,房中的温度比先前暖了不少。 景岚看了一眼天色,觉得天色尚早,便又命人送了三桶热水进来。 她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在换上干净裘衣时,忽然怔在了原地,心道:我洗澡做什么?又不是 自忖她想歪了,景岚脸颊一烫,看了一眼凉去大半的热水,她肃声提醒自己,今晚只是练功,不可乱想! 咚咚。 正当此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景岚的心猛地一跳,深吸了好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一些后,走到房门前,压抑着心底的激动,把房门打开。 脸上的笑意却在瞬间僵住了。 三哥? 景渊含笑晃了晃手中提着的一坛酒,笑道:今夜天凉,我给你送壶酒来,睡前喝上两口,会暖一些。 多谢三哥。景岚接过酒来,只觉忐忑。 虽说三哥并不怨她喜欢柳溪,可若被三哥看见柳溪来与她夜会,只怕要连同柳溪一起数落了。 她在心中暗暗祈祷,柳溪可别在这个时候冒出来。 就算真撞上了,景岚也希望柳溪是从正门来的,而不是 景岚的余光瞥向了窗边。 翻、墙过来,落在墙角,只要推开小窗,便能钻进房间。 咯吱。 当小窗响起一声轻响,景岚感觉心跳猛地狂乱了起来,暗道一声:完了! 只见小窗忽地掀起,从小窗跃入一个身穿雪裘的明艳姑娘,阿岚她只来得及唤出这个名字,笑容与景岚一样,僵在了原处。 景渊震惊地看着爬窗而入的柳溪,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三哥,其实 三叔在这儿正好! 柳溪按捺着同样狂乱的心跳,不动声色地走了过来,一把将景渊扯入了房间,反手把房间关上了。 这下变成景渊慌了,他不知所措地看着背靠着房门的柳溪,脱口呼出:嫂嫂,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这就是幽幽的往事。 三哥:等等,我突然有点乱! 小五:好像今晚的发展跟我想的不一样。 柳溪:我一定不能慌! ps!翻、墙也是口口,有毒! 第138章 惩罚 柳溪故作错愕看他, 肃声问道:三叔你在乱想些什么? 听柳溪一问,景渊自觉心虚,哪里答得上来?他连忙给景岚递了一个眼色, 哀求她快些解围。 景岚早已心乱如麻,哪里想得出来解围的话? 府衙人杂, 我若光明正大地走进来, 那才是真的有口说不清。柳溪淡然拍去了肩上的落雪, 走到桌边坐了下来,看向了景岚,把地图拿过来。 地图?景岚愕然。 不是说好的?今晚过来商议行军路线!柳溪显然是怒了,你那木鱼脑袋,真是敲一下动一下! 原来如此。 景渊确认自己确实想多了,嫂嫂是做大事的人,岂会半夜三更爬窗与小叔子幽会?况且, 平日小五与柳溪最是别扭, 又怎会与嫂嫂两心相悦? 景岚看见柳溪嘴角得逞的微笑,恍然略点了下头,急声道:我今日事忙,把这事给忘了。 事忙?你真是分不清哪件是大事,哪件是小事!柳溪起身揪住了景岚的衣领, 嗅到了她领口透出的皂角香味儿,眼底多了一抹复杂的情愫,咬牙道:你再这样像个孩子一样的做事,下回我一定什么都不管你! 不管就不管!你先管好你自己!景岚顺势反击,格开了柳溪的手,脚伤未愈,还天天凶人, 别以为红姨给你撑腰,我就真不敢对你怎的! 你还敢对我怎的?柳溪挑眉。 景渊眼看这两人要争执起来,连忙伸手将景岚扯到一旁,劝道:小五别耍性子,嫂嫂真心帮我们,你应该待她好点。 三哥,你别总帮着她!景岚语气中多了一丝委屈,都要我对她好,她呢?一言不合就骂我,何曾对我好过? 我没有么?柳溪故意说得慢条斯理,不善的语气中藏着些许言外之意。 景渊对着柳溪赔笑点了下头,嫂嫂莫怪,小五有时候就是脾气不好。 柳溪冷声道:也不知谁惯出来的少爷脾气。 景渊用力扯了两下景岚的衣袖,低声提醒道:小五,今晚你跟嫂嫂约好做什么的?正事要紧! 景岚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情绪平静下来,地图放在军营没有拿回来,今晚肯定是谈不成的。 也就是我白跑一趟了?柳溪瞥了一眼景岚另一只手中提着的酒坛子,一脸铁青地走了过来,二话不说把酒坛子夺在手中。 这是三哥送我的! 没喝酒你也忘了,喝了酒怕是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柳溪勾着酒坛子坛口的细绳,没收。 景渊看见景岚想去抢酒坛子,连忙按住了景岚,低声道:小五,三哥重新给你送一坛 分卷(111) 嗯?柳溪耳力敏锐,听得清楚,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景渊,三叔是没听懂我的话么? 懂懂了。景渊不敢与柳溪的眸光相对,今晚这坛酒看来是送错了,算是给小五火上浇了油,一时半会儿嫂嫂这气是消不下来了。 这几日不准再给阿岚送酒喝! 是,嫂嫂! 景渊哪敢再惹柳溪?他往后退到门边,赔笑道:今晚既然谈不了行军路线,那不如明晚 明晚我不想谈。柳溪可不想明晚也被景渊坏了事。 景渊小声试探,后晚呢? 再说!柳溪勾着酒坛子丢下这句话,斜眼瞪了一眼景岚,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再来唤我!说完,柳溪多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觉得这样走出去有些不妥,还是选择了来时的窗户,麻利地爬了出去。 柳溪走后,景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五,你怎的不早说今晚嫂嫂要来谈正事? 双修也是正事,不过她怎么能与三哥说这个? 况且,景岚觉察有些不对劲,三哥明明抓到了她昨夜爬窗,照理说三哥看见柳溪,应该先提醒柳溪与她注意分寸,可是看三哥的反应,他似乎还是把柳溪当成是嫂嫂。 难道说 昨夜三哥其实是误会了,误会了她与沈姐姐有私情! 景岚更觉难受,偏生此事还不能解释。 不是沈姐姐,那便只能是柳溪了。 看三哥对柳溪的尊敬,只怕一时半会儿是接受不了的。 临行在即,还是不要横生枝节得好。 景渊瞧景岚欲言又止几次,皱眉道:怎么不说话? 刚被嫂嫂教训过,三哥也想教训我么?景岚扭过脸去,似是耍起了孩子脾气。 景渊被景岚顶了一句,本想好好教教她,可转念又想,因为今晚送酒一事,也算是连累了她,便忍下了那些话,行!三哥什么都不说,你早些歇着。 景岚没有看他,三哥也早些歇着! 前几日他还觉得小五终于不是个孩子了,哪知道没过几日,又孩子心性了。 景渊无奈一叹,开门离开了房间。 景岚将房门匆忙关上,把木栓重新锁好。 背靠着房门,她深深地倒抽一口凉气,长长地呼了出来。 咯吱! 窗户再次打开,柳溪勾着酒坛子去而复返。 景岚瞪大双眸盯着她,压低了声音道:你怎的又回来了? 正事未办,我可睡不着。柳溪先将酒坛子放到一边,转身欲把窗户关严。 景岚快步走到她的身侧,外面凉,你先去火盆子边上暖一暖,我来关。 也好。柳溪得意轻笑,勾起边上的酒坛子走到了火盆子边上,舒坦地往坐榻上一坐,暖暖地烤了起来。 景岚关好窗户,走过来时满面愁容。 柳溪忍不住道:我家阿岚可不是没气量的人,我不过在三叔面前演了一出,怎的?还记我的仇? 景岚坐在了柳溪身侧,蹙眉道: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三哥好像误会了。 景岚如实回答,侧脸看向柳溪时,发现柳溪打开了酒坛子,喝了一口。 嘶好烈。酒汁烧喉,这酒确实可以暖身,但不宜多喝,柳溪把酒坛子放到一边,对上了景岚的双眸,误会什么了? 昨夜我爬窗的事被三哥看见了。景岚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声音越说越低。 柳溪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复又淡然笑了笑,然后? 然后景岚的声音说得更小声了,他误会了我昨晚亲的人是沈姐姐。 哈哈。柳溪不急反笑,看景岚双颊通红,抿唇道,误会了也好。 景岚大窘,你还笑得出来! 柳溪伸手牵住景岚的手,歪头靠在景岚肩头,慨声道:你我之事,还未到告诉他们的时候。 可是景岚反握住她的手,给她暖着,我都亲过你了后面的话,景岚只觉臊人,顿时不敢再往下说。 是啊,不止亲过,还双修过,你不负责谁负责?柳溪坐直了身子,反倒是开始打趣景岚,你就这么怕我跑了么? 景岚被柳溪说中心事,局促地轻咳了两声。 柳溪笑吟吟地望了她许久。 景岚更觉心虚,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也不知道是这个丫头醉人,还是方才那口酒醉人,柳溪只觉胸臆间一片滚烫,情不自禁地凑近了景岚,我家阿岚才是香饽饽,天下一堆姑娘等着抢呢。说话间,指尖酥酥地拂过景岚的脸颊,我比你还怕。 你 嘘。 柳溪的软指按在景岚的唇上,今晚还练不练功的? 她离她如此之近,气息中混杂着一股酒香。 景岚并不是贪杯之人,可柳溪身上的这股酒香实在是诱人,她哪里忍得住心底的馋虫? 练景岚的声音沙哑而微颤。 柳溪轻轻地嗅了嗅景岚身上的皂角清香,阿岚是真的有心 景岚咽了一下,什么? 柳溪猝然起身,站在榻边,弓着腰杆,额头抵上景岚的额头,她微咬下唇,嘴角含春,好香。 景岚瞬间绷直了身子,说好说好练功的!她提醒柳溪,紧张之余竟有些结巴。 练功也该练完再沐浴 我我非要先沐 景岚嘴硬,话音才落,忽然脑海只剩一片空白。 只见柳溪直起身子,猝然扯开了身上的雪裘,雪裘落地的同时,她抬手扯开了发髻,青丝如青瀑般泄落。 或许是因为酒劲,或许是因为火盆子烤得久了些,她双颊酡红,眸底燃着一抹浓烈的情愫。 好巧柳溪伸指勾住景岚的下巴,我也先沐浴了。 景岚只觉有什么在胸臆间绚烂炸开,分明眼前不是漫天烟火,可只要柳溪嫣然一笑,她就仿佛看见了元宵那夜的满城灿烂,与柳溪那漾满深情的眸光一起,碎成了无处不在的星屑。 蓦地,景岚的气丹不规矩地转了起来。 柳溪带着一抹羞意捂住气丹,嗔道:又不规矩。 明明是你先惹我的!景岚忍羞反驳。 那又如何?柳溪的挑衅无疑是火上浇油。 景岚的呼吸彻底沉了,她起身一把扯着柳溪往床边走去,一边走,一边急道:这边太热,容易乱想,去那边练唔! 哪知,她不过匆匆回头看了一眼柳溪,便被柳溪攀住颈子,狠狠地一口吻了上来。 对付不规矩的人,自然该用不规矩的手段。 在练功之前,柳溪要让景岚知道,惹了她的人都要付出点代价的。 今夜柳溪心情很好,所以这个代价便是让景岚尝尝三哥送的酒,其实回味起来也是甘香入喉的。 一吻终了,柳溪得意地蹭了一下景岚的鼻尖,笑道:练功! 景岚又急又燥,柳溪你眸光迷离未退,显然还沉浸在这一吻的情念之中。 你叫我什么?柳溪沉声提醒。 溪儿唔。 柳溪飞快地啄了一口景岚的唇,答对,有赏! 我还没 丹田已接,气丹流转,要正心守静笃,否则会走火入魔。 景岚苦涩一叹,只能在拥住柳溪的同时,调转内息,与柳溪的内息交融一起,强逼自己正念守心。 可撩起的情念,又岂是一时半会儿能压下的? 景岚如此,柳溪也如此。 强行练了半夜,竟半点进展都没有? 明晚还练么? 不练了。 哦。 可我还是要来的。 真的? 必须来,听听看我家阿岚半夜做梦呓语,会不会叫哪家姑娘的名字? 你什么意思? 抱着我 柳溪突然酥声命令,景岚哪里能抗拒? 她伸臂拥她入怀。 柳溪凑到景岚耳畔,低声轻笑道:只准叫我的名字。 好景岚哑声回答。 你离那么近想做什么? 你说呢? 景岚的唇温柔地落在了柳溪的唇上,招惹了她的人,也该受点小教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鸢小凝弱弱的说句,这样的嫂嫂,我也死了。 第139章 牵巾 天上又飘起了细雪, 天亮之时,两名丫鬟端着热水在房外候了片刻。 奇怪。 平日都督起得都比她们早,今日都督房门紧闭, 似乎还没有醒。 小五还没醒么?景渊早已穿戴整齐,本想来唤了景岚一起去城外军营处理军务, 可瞧见门口候着的丫鬟, 他也是微微一惊。 小五在海城的时候, 虽然也会偶尔赖床。 可在正事之上,小五从未耍过小性子。 咚咚。 景渊叩响房门,小五,该起来了! 听到响声的景岚从梦中惊醒过来,乍看一眼天光已然大亮,她下意识地想要坐起来,哪知一只雪白的手臂陡然将她按回了原处。 啊!景岚以为柳溪一定是走了, 哪知她还睡在身畔, 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柳溪比了个嘘手势,无声唇语道:不去。 景岚瞪大双眸,紧紧盯着柳溪泛红的脸颊。 陪我。柳溪虽未出声,可那决绝的模样是绝对不准景岚去军营了。 景渊在房外听见了景岚的惊呼,急问道:小五, 你怎么了? 三哥嘶景岚才说了两个字,便感觉腿侧被柳溪狠狠地拧了一把,痛得她重重地嘶了一声。 她皱眉唇语:还有军务。 就一日。柳溪枕上景岚胸口,眼巴巴地看着她。 小五?景渊觉得很不对劲,他试图推开房门,因为有门栓栓着,所以房门根本打不开。 柳溪的手指沿着景岚的腮廓一路游移到她的下巴上, 轻轻捏住,低声道:三叔若是强闯进来,我可没有地方躲。 景岚连忙握住她的手,沉下嗓子,沙声道:三哥我昨夜受了凉这脑袋疼得紧今日就有劳三哥帮我处理军务了。 景渊舒了一口气,一会儿我去请沈妹妹来给你看看。 嗯景岚也舒了一口气。 景渊左右看了一眼丫鬟,就让小五再睡一会儿,你们先退下吧。 是。丫鬟们退了下去。 小五你好好休息。景渊又嘱咐一句,心道:小五就是底子太单薄了,对,跟沈妹妹说说,让她开服药,给小五好好补补。 一念及此,景渊便往沈将离的小院去了。 景岚听着景渊的脚步声走远后,回头白了一眼柳溪,还好你不是宫中的妃子,不然真像是 害君王不早朝的妖妃么?柳溪忍不住笑了出来,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中衣领口大开,露出了半只香肩。 景岚连忙别过脸去,哪里还敢再看。 一会儿沈姐姐肯定是要来的,快些把衣裳穿好。 是,都督大人。 柳溪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忽地嘴角一勾,哑声笑了笑。 景岚听见她的衣裳窸窣响了响,料想她必定是穿好中衣了,她转过脸去,双颊瞬间烧得通红,你再这样 昨夜是谁解的?柳溪挑眉衅声问她,扭身背过身去,将中衣褪下,酥声道:便由谁给我系好。 景岚发誓,真不是因为缠绵才解的肚兜系带。 解她的系带只为了练功,真的只是为了练功。 嗯?柳溪没有听见景岚答允,不悦地侧脸看她,想赖账么? 系就系!景岚故作淡定地捏住了两根系带,在柳溪雪白的腰窝上打起了一个结,尚未系好,便听见柳溪哑声问道。 在海龙陵的时候 没有!绝对没有! 景岚知道她想问什么,她急声回道:那时候我对你真没有非分之想! 柳溪忍笑咬唇,那现下有了? 景岚赶紧给她系好带子,把中衣给她拉好,警告道:若不是沈姐姐一会儿要来,我一定好收拾你! 怎么收拾?柳溪往后一靠,刚好偎入景岚怀中,拉着她的双手抱住了自己,你觉得我会怕么? 景岚咽了一下,握紧了她的手,声音沙哑而低沉,真不怕?气息落在柳溪耳侧,灼热又危险。 分卷(112) 柳溪侧脸莞尔看她,今日有那么一点怕 景岚脸上的梨涡浅浅地旋了起来,难得你怕我一回。语气颇有些得意的意味。 啧啧,獠牙冒出来了。柳溪伸指刮了一下景岚的鼻尖,却被景岚一口含住,她只觉慌乱,连忙抽出手来,低嗔道:果然会吃人了。 让你招惹我!景岚笑意更浓了几分,身子往前探了探,将柳溪的中衣衣带温柔系好,反正你是跑不了了。 柳溪轻笑道:我若真想跑,你一定找不到我。 我有这个。景岚催动气丹转动,带动柳溪柳溪的气丹也转了两下,离你越近,就越能感应到你的内息,所以往后不管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 柳溪颇是惊讶地看着她,我竟不知,这《鱼龙舞诀》还可以这样用。 所以,想跑?你想都别想!景岚说完,松开了柳溪,准备从床上下来,又被柳溪牵住了衣袖,怎么了? 柳溪牵着衣袖,只是脉脉地望着景岚。 我记得,今日陪你,我已经不是孩子了,不会说话不算话的。 不是这个。 那是? 柳溪双手一起牵住衣袖,眸光深情而深邃,我只是想看看,你拿着牵巾的样子。 上辈子的柳溪,从未想过会有那么一个良人,待她一生如初。所谓姻缘,不过是拿来壮大自己实力的交易。牵巾不过是一条寻常的线,牵扯了两个为了利益而活的野心家。 这辈子的柳溪,也曾与景铎牵着牵巾拜过天地。 只是那时候她依旧不懂什么是生死相许,所谓夫妻,不过是你敬我一寸,我也还你一寸,两不相欠的各取所需罢了。 此时此刻,她静静地看着景岚的眉眼,清澈之中透着一抹让她心醉的温柔。 这样一个纯善温润的丫头,上辈子的她定是懒得多看两眼的。 可经历过失去,经历过背叛,经历过濒死,柳溪方才醒悟,世上有些人看似寻常,却是世上最难得的良人。 比如这个眼前人,阿岚。 她知道 若是她再遇濒死险情,阿岚定是舍命来救她的那个;若是心情不好,阿岚也会想法子找月月或是其他哄她高兴。 阿岚早就悄悄地把她放在心窝里疼着,柳溪并不是后知后觉,她只是后知后觉了两情相悦的甘甜,后知后觉了有人疼惜的温暖。 景岚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握住她的双手,认真地道:你不跑,我便不跑,总有一日,会用牵巾她缓缓蹲了下来,与柳溪齐高,你可愿意他日不管外间多少流言蜚语做东海景氏的家主夫人? 不是都督夫人么?柳溪忍笑看她。 景岚一时竟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东海景氏的都督,哑笑道:那都督夫人,溪儿可愿做? 这个我要好好想想。柳溪故作沉思。 景岚怔怔地看着她,要想? 对,必须想。柳溪蹙眉,叹声道:不管哪个夫人都不好当,要管这个,管那个,唉,老得太快了。 都交给我!景岚诚挚地点头看她,我比你小,老得快些也好。 呵,说什么胡话啊?柳溪不禁戳了一下景岚的眉心,哪有一个人先老的? 可是 嘘柳溪往前凑了凑,伸臂拥住了景岚,紧紧地拥着,笑声道:要一起老。 景岚哑然失笑,抱住了柳溪,好。 与此同时。 景渊快步赶到了沈将离所在的小院。 沈将离已经起来了,她收拾好了药箱,正准备去看看景檀与夜天心。 沈妹妹!景渊快步走上前。 沈将离笑道:三、哥! 小五今日说受凉头疼,你去瞧瞧他吧。景渊愁声道。 头、疼?沈将离愕然,静默地想了想,似是了然,轻笑道,会、好。说着,她指了指院外,先、去。她拍了拍药箱。 景渊轻轻一叹,也好,不过你去瞧瞧小五,我想他能好得更快些。 沈将离惑然问道:为、何? 景渊打趣道:别怕,三哥给你撑腰,不怕这小子以后赖账! 赖、账?沈将离更不懂了。 景渊知道沈将离素来单纯,也不好打趣太过,便笑道:我先去军营了,你多陪陪小五,我晚上再来看他。 三、哥?沈将离听得一头雾水。 景渊往紧闭的房门瞄了一眼,嫂嫂出去了? 沈将离点头。 景渊仔细想想,怕是嫂嫂昨晚恼了小五,今日定是自己办正事去了。一念及此,景渊也不敢再在府衙逗留,身为景氏男儿,岂能不如嫂嫂办事妥帖? 记得去瞧小五啊!景渊再嘱咐一声,便快步离开了府衙。 沈将离琢磨片刻,忽然鼓了鼓腮帮。 骗、人! 只见她顺了一下药箱的带子,看了看天色,这会儿去看景檀与夜天心,还是早了些。她确实应该先去看看小五,再瞧瞧她的姐姐是不是也在那儿?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那就小甜甜一章吧~ 抓虫~ 第140章 爽约 景岚将官服穿好, 对着铜镜戴上官帽后,在镜中瞧见了柳溪的微笑。 今日想去哪里走走?景岚回头看她,语声温柔。 柳溪走了过来, 抬手仔细给景岚正了正官帽,笑道:哪里也不去。 不去?景岚微惊。 柳溪笑道:又想哪里去了? 景岚自忖想歪了, 只能噤声不语。 柳溪低首抚平了景岚官服上的皱褶, 认真地给景岚扶正了腰上玉带, 把平日景岚的配玉拿来,给她挂在了带钩上。 做都督就得有都督的气度。柳溪说着,往后退了一步,上下扫了一眼景岚,赞许笑道,怪不得那么多姑娘把你当香饽饽,果然一表人才。 景岚沉声道:分明只有一个聂姑娘。 嗯?柳溪白了她一眼, 你怎知没有其他的? 景岚肃声道:肯定没有。 柳溪忍笑, 那我呢?啧啧,原来我还不如那小狐媚,你都不当回事。 话不是这样说的!景岚微恼,扶住了柳溪双肩,你跟她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哎!柳溪惊觉景岚一口吻来, 先景岚一步按住了她的唇瓣,又惊又羞地问道:谁教你这些的? 景岚才不会告诉柳溪,这一招是从四哥给她的书里学的。 没有人教!景岚想搪塞过去, 柳溪却半个字都不信,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没!有!景岚嘴硬,绝对不说真话。 柳溪挑眉,当真没有? 没唔。 这次是柳溪飞快地啄了一下她的唇, 柳溪声音温软,真的没有?尾音酥哑,挠得心房发痒,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给她。 景岚咽了一下,反问道: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本姑娘天生就会!柳溪嫣然轻笑,语气却十分凶狠,你若敢拿这招对付其他姑娘,我一定会用疏影把你的心给剖出来!说完,对着景岚皱了皱鼻子,像极了一只凶恶的小兽。 景岚绷住笑意,你舍得? 柳溪不得不承认,今日的景岚似是哪里开了窍,这好听的话是一句接一句的。 嗯? 正当柳溪准备问个清楚明白时,沈将离叩响了房门。 暂且饶过你。柳溪低嗔一声,走到门边,将房门打开,迎入了沈将离。 沈将离含笑看了看柳溪脸上的红晕,又看了看景岚比平日还要灿烂的笑意,她似乎懂了点什么,很、好。 果然没有生病。 柳溪拉着沈将离往书案一边走,一边道:就等你来呢。 等、我?沈将离指了指自己。 柳溪点头微笑,拉着沈将离一起坐下,看向景岚道:阿岚你也过来,先磨墨。 景岚一脸疑惑,走到书案边,顺从地磨起墨来。 稍、等。沈将离突然拉起柳溪到手,探上了柳溪的手腕脉息,眸底渐渐浮起了一丝疑色,没、有?说话间,她瞄了一眼景岚。 景岚不解,问道:什么没有? 沈将离侧脸看向柳溪,那、个。 柳溪慌然缩回手来,没想到沈将离大早上过来最想知道的竟是这事,自然没有。局促说完,柳溪正色道,妹子你怎的好的不学,竟学了这种探脉辨完璧的本事? 沈将离打趣道:疼、了。她笑意更浓几分,该、治。 景岚恍然,脸上红晕大燥,沈姐姐,你都学了些什么? 沈将离瞪向景岚,装、病。 景岚瞄了一眼柳溪,还不是她 我留你下来,可是要做正事的。柳溪说得一本正经,提起笔来,沾了一点墨汁,摊开了白纸,便在上面画了起来。 沈将离好奇地看着柳溪在白纸上画的线条,起初还什么都看不出来,到了后面,沈将离脱口问道:地、图? 柳溪点头,对,地图。 这地图画的是东浮州的地形图,上辈子她牢牢记在心间的地图,毕竟率军强攻了整整一年,如今闭着眼睛也能画出来。 地图山势详尽,特别是与西沉州接壤的那部分山脉,若不是实地探过,怎能画这般栩栩如生? 阿岚,我们把兵马驻扎在这里。柳溪指了指山脉正中,这里有一座废弃多年的古城,城中有一眼古井,四季有泉水源源不绝,是最好的驻兵之处。 景岚点头,看向柳溪的眸光中多了一丝敬佩。 柳溪这样的本事,若是男儿,定能安邦兴国,可若是女子,未免可惜了些。 一念及此,景岚摇了摇脑袋,谁说只能男儿安邦兴国? 她的眸光坚定了起来,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柳溪是女子又如何?乱世出英雄,不该只出男英雄,还应该出几个女巾帼。 阿岚?柳溪觉察到了景岚的出神,抬眼看她,你傻笑什么? 你慢慢说,我都依你。景岚微笑答话。 沈将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作、证。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看向柳溪,不、能。她急切地想说出这句话,赖、皮。 柳溪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也不敢赖皮。 景岚仔细想了想那句话的言外之意,顿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急声道:我说的是正事都依! 知、道。柳溪话中有话,竟学着沈将离的说话方式,对着景岚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柳溪的眸光如水,像极了融满月光的秋水。 景岚与她眸光一接,只觉心热,她慌乱地别过脸去,继续说正事。 好,继续说正事。柳溪哑然笑笑,手指沿着山脉走势一路西去,这里有条悬崖栈道,直通关外大漠,只是年久失修,有些地方的木头已经朽烂,稍有不慎,便会坠入脚下深渊。 有寒铁链的话景岚琢磨着。 记下。柳溪点头,我想四叔三日之内,一定能打造好三条寒铁链送来。 好。景岚重新拿了一张白纸写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三条?她看向了沈将离,沈姐姐也去? 柳溪淡声道:妹子要留在府衙。 景岚想不到还有谁要跟去了,那还有谁? 柳溪不急不忙地回答:幽幽。 景岚脸色铁青,她?! 柳溪淡声道:对,幽幽也与我们同行,我与她做了交易。 她狡诈得很,我不信她。景岚蹙眉,一是不信她,二是万一她在路上又动手动脚,只怕要惹柳溪气恼了。 柳溪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她若不狡诈,我就不带她了。说着,柳溪指了指地图上的大漠范围,那便只有寥寥几笔,这里的地形你不清楚,我也不清楚。既然幽幽说她知道一些蜃楼之事,我想她是一定知道蜃楼所在。与其我们在大漠里面没头苍蝇地乱找,倒不如让幽幽带着我们直接找到蜃楼,毕竟二叔与那位柳溪忽然想起,竟没有仔细打探那个姑娘的身份。 天、心。沈将离回答很快,夜、氏。 柳溪温柔地轻抚沈将离的后脑,还是妹子办事妥帖。 沈将离毕竟是大夫,有大把接近夜天心的机会,名字她还是可以问到的。 算起来,这夜姑娘还算得你的表姐。柳溪逮到个机会打趣景岚,早些取了蜃楼之泉回来,早些医好二叔与夜表姐,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一笑泯恩仇,所以此事宜快不宜慢。 也罢。景岚打定了主意,幽幽若敢在路上耍手段,她这次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况且柳溪想到幽幽身上的尸毒,就觉得这姑娘其实也没有那么坏,冤家宜解不宜结,化敌为友是上上策,也许,这也是一个好契机。 分卷(113) 景岚静静思忖柳溪的话,她既然敢答应幽幽,必然是权衡过利弊的。 可、怜。沈将离听她们提起幽幽,就面露惋惜。 景岚惑然看她,沈姐姐,什么可怜? 沈将离肃声回答:幽、幽。 她身染尸毒,若不以镇尸草入烟压制尸毒,只怕早就变成祸害无辜的凶物了。柳溪徐徐说完这句话,涩然笑笑,我若是她,只怕根本捱不到今时今日,早就一刀一了百了。 你是说她想要海龙陵的《鱼龙舞诀》,其实只为了活命?景岚恍然。 柳溪点头,若她能寻到一个与她双修的有缘人,兴许突破第一层时,能顺便将体内尸毒全部消去,只是柳溪知道这是一个法子,可一旦幽幽也学了《鱼龙舞诀》,她万一生了邪念,谁也不能保证她将来不会成为一个劲敌。 如此说来,沈姐姐身上的毒丹景岚想到的却是另外一边,兴许也能用《鱼龙舞诀》化去? 沈将离慌忙摇头,不、修! 柳溪眸光一亮,景岚这个想法或许可成,为何不修? 僵、尸。沈将离想到幽幽其实是半人半尸,万一修到半途突然尸性大发,咬了她一口,别双修没修好,还无端变成了僵尸,那不是亏大了? 柳溪忍笑道:谁说妹子是跟幽幽一起修了? 沈将离歪头怔了怔,不、是? 柳溪笑意深了三分,妹子不想,那便不是。 沈将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柳溪看向景岚,幽幽跟我们同去蜃楼,若一样是为了蜃楼之泉,那蜃楼之泉或许一样可解百毒。 我们多带些回来,万一能消去沈姐姐的百毒淬!景岚大喜。 沈将离眨眼笑道:大、好! 柳溪拿毛笔笔尾敲了敲书案,用什么装泉水回来? 景岚点头,四哥也能造壶,保证一滴也不会洒出来。说着,景岚在白纸上又写下了要用的铁壶数量。 随后,沈将离先行离开,去看了景檀与夜天心,再回到这儿时,景岚已拿着要准备的物品清单离开了。 柳溪等沈将离回来后,便拉着她往厨房去了。 答应沈将离的话,她必定遵守。 一日过去,夜雪渐大。 景渊从城外军营赶回了府衙,第一时间便赶来探望景岚。 景岚在床上裹着被子,假装不适打发了景渊后,她坐了起来,看着空荡荡的身侧,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记得柳溪说过的,今晚还会来。 想到这里,景岚就满心期待。 她披着衣裳走下了床,把房门锁好后,走到窗侧,将小窗打开一线,静静地等待着心爱的姑娘翻过墙头,出现在视线之中。 景岚并不知道,柳溪今晚是不会来的。 沈将离以为柳溪今晚也会过去练功,柳溪却迟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沈将离在柳溪附近转了一圈,最后坐到了柳溪床边,忍不住问道:不、去? 反正也练不成功,自然不去。柳溪微笑答话。 沈将离眨眨眼睛,似是不信。 柳溪笑笑,掀起被角,这几日我想多陪陪妹子。 沈将离又惊又喜,钻入柳溪被中,侧脸看着她,高、兴。 安心睡觉。 嗯、嗯。 沈将离往柳溪怀中钻了钻,合眼舒服地入了眠。 柳溪掖了掖被角,哑然笑笑。 太容易得到的,往往不会珍惜。 她倒不怕景岚日后赖皮,她只是担心情浓之时,要么她吃了景岚,要么景岚吃了她。 想到这里,她的气丹悄悄地转了两下。 冤家。 柳溪在心底暗嗔一声。 人与猫儿一样,若是沾过腥,谁能忘记那些欢愉呢? 不过亲过几回,双修就变得如此艰难,若是开过荤,只怕双修要全部变味了。 况且,总不能一直是她爬墙过去私会吧? 偶尔不知羞可以,可夜夜不知羞,柳溪也是做不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景小五:哼!柳溪你居然不来! 柳溪:啧啧,难道还敢真凶我? 景小五:你等着! 第141章 受凉 阿嚏!第二日出府之时, 景岚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同行的景渊关切问道:昨日沈妹妹可来看你了? 看是看了,可那时她根本就没有受凉。若不是在窗口等了半夜,景岚又怎会受凉真病了? 来了。景岚匆匆答了一句, 心有怏怏。 景渊听出了景岚话中的恼意,笑道:让你不好好注意身子, 被沈妹妹教训了吧? 景岚欲言又止, 她恼的又不是沈将离。偏偏她那些真话又半句都不能说, 只能吸了吸鼻子,催促着景渊离开了府衙。 柳溪昨晚没有来,定是被什么耽误了。也许,今晚她会来,到时候好好问问,为何说话不算话? 想到这里,景岚偏头看了一眼景渊, 故作淡定地道:三哥, 今晚回去后,我想早些休息。 也好,吃过药就捂着睡一觉,兴许明日就大好了。景渊点头,拍了拍景岚的肩头, 嫂嫂把行军路线都交给我了,粮草军备三哥帮你准备,放心。 她什么时候给你的?景岚大惊。 景渊笑道:今早在路上遇着了,她说刚好把图纸给我,然后就带着沈妹妹离开了。 她去哪里了?景岚试探地问道。 景渊摇头,不知。 景岚皱眉,她几乎可以断定, 柳溪昨晚没来一定是准备办什么大事。 她就是喜欢瞒着她胡来! 不成! 景岚勒停马儿,正色道:三哥,我忘了东西在府衙,你先去军营,我拿了就来。 也难怪嫂嫂不放心你,做事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景渊叹了一声,叮嘱道,以后对嫂嫂好些,她是真的不容易。 知道了。景岚点了下头,催马往府衙的方向驰去。 景渊摇头看着景岚驰远后,喃声道:还是个孩子啊。说完,他策马驰出了城门,朝着城外的军营赶去。 三哥说柳溪带着沈将离离开了府衙,这会儿一定不在府衙。 景岚策马从府衙门口驰过,放慢了马蹄,一边走一边左右顾看,生怕看漏了两人的身影。 东临城入冬之后,街上的行人并不多。 东浮州算是大梁九州之中经历战祸最少的一个州府,所以东临城尚有不少店家开门做着养家糊口的小生意。 景岚悄悄催动气丹滚动,从而辨别着她与柳溪的距离。 大清早的乱想什么? 不远处的横巷中,柳溪提着菜篮子忽然站定,低声嗔了一句。 沈将离愕然看她,怎、么? 柳溪也想问怎么了?这丫头大清早的怎么那么不规矩?很快地,她意识到了什么,照气丹的反应看,景岚应该就在附近。 这丫头不是应该去军营了么?难道专程是来找她的? 她下意识地往巷口瞧去,恰好瞧见景岚缓缓策马经过,难道府中出什么大事了?她大清早地就策马出来寻她? 想到这里,柳溪提着菜篮子快步走出巷口,对着景岚高声呼道:阿岚。 景岚勒马回头,眸底疑色更浓了几分,视线最后落在了柳溪手中提的菜篮子上,你带着沈姐姐大清早出门,就是为了这个? 柳溪点头,不然呢? 景岚脸色一沉,忽然比墙上冰霜还要冷冽。 柳溪笑道:你呢,大清早不去军营,来市集上闲逛什么? 你说我为了什么?景岚语气冰冷。 柳溪听她语气不善,料想多少与昨夜爽约有关,可她也笃定景岚不敢在这里问出口,便低头看了一眼菜篮子中的食材,抬眼莞尔,阿岚若是不急着去军营,不如来帮个手? 想都别想!景岚白了柳溪一眼,策马缓缓经过柳溪与沈将离,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与柳溪擦身而过之时,冷冷地道:说话不算话!说完,她忽然策马扬蹄,头也不回地朝着城外驰去。 这女人竟还有兴致采办食材做吃的?既然不是为了正事出门,昨夜自然也是忘了。 如此说话不算话,她这张嘴,信不得! 柳溪知道景岚今日或许会恼她,可不曾想过景岚竟会这般恼她。 好像真的恼我了 觉察沈将离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衣袖,柳溪看向了沈将离。 病、了。沈将离望诊这种受凉小病从来没有错过,她小声提醒柳溪,故意放大了病情,严、重。 谁病了? 小、五。 柳溪怔了怔,是受凉了么? 沈将离重重的点了下头。 柳溪下意识地捏紧了菜篮子,虽然没有亲眼瞧见,可她能想象出这个傻丫头站在窗边傻傻等着她的画面。 景岚的身子虽然不如其他哥哥壮硕,却不是弱不经风的小姑娘,若不是吹凉风吹了一夜,又怎会受凉? 柳溪开始心疼了。 沈将离又扯了扯柳溪的衣袖,能、治。 妹子,今晚我 爬、墙。 沈将离忍不住打趣柳溪一句。 换做平日,柳溪定会打趣回去,可此时此刻,她哪里还顾得沈将离打趣她的话,只恨不得天快些暗下来,好让她爬墙钻窗地过去给她送药。 人一旦有了念想,时光便流淌得极为缓慢。 好不容易熬到了入夜,柳溪拿小壶把汤药装好温着,很快就翻过了院墙,落到了窗边。 柳溪推了推窗户,窗户被关得死死的。 甚至,房间黑灯瞎火的,似乎景岚并没有回来。 柳溪所幸绕到正门,叩了几声房门,发现也没有人回应。 奇怪? 这丫头再闹性子,也不该这般孩子气地躲在房中不说话啊。 柳溪本想用内劲震开房门,却瞧见了锁得死死的锁扣,足以确定这丫头是没有回来。 她蹙起眉头,快步离开了小院,来到了景渊的房间外。 这边景渊也没有回来,一样的黑灯瞎火。 难道是军营那边出事了? 柳溪不敢再做迟疑,快步赶回房间,抄起疏影,把药壶往腰上一挂,抖开大氅披在身上,匆匆对沈将离道:妹子,我去军营一趟。 为、何?沈将离看柳溪神色不好,有些心慌。 阿岚在那边,我去瞧瞧。柳溪说完,便大步离开了房间。 一骑快马很快奔至城门下,东临城入夜后便会关闭城门,守城的一瞧是东海景氏的大少夫人来了,有几人是见识过她那夜手段的将士。所以问清楚要去哪里后,也不敢多留,将城门打开一半,放了柳溪一人一马驰出了东临城,消失在了雪夜之中。 军营的营火在雪夜之中好似星点,远远瞧去,营火忽明忽暗,似是随时会被漫天飞雪覆灭。 柳溪飞驰到了辕门之前,便被值夜的将士拦下了。 何人胆敢擅闯军营? 东海景氏,柳溪。 柳溪干脆地报出了身份,翻身下马,抖了一下大氅上的落雪,你们都督可在帐中? 柳少夫人,军营入夜之后不容女眷入内,还请少夫人回去吧。 哪个定的? 柳溪眸光一沉,涌起来一抹杀气。 将士没来由地觉得胆战,低声劝道:这是约定俗称的军规。 擅闯军营者,死么?柳溪冷声反问。 将士连忙摇头道:您是大少夫人,也不是外人,只是坏了军规,多少还是要捱几军棍的。 送了汤药,我就来领罚。柳溪凛声说罢,提刀气势汹汹地推开了守将,大步朝着中军大帐走去。 值夜的两名将士面面相觑。 罚么? 嘘,景家的人不能惹。 那军规 交给都督决断吧。 此时此刻,景岚受了风寒,又一时气急,便加重了病情。 她本想回府的,可奈何这脑袋实在是疼得难受,便只能在大帐休息一夜。 景渊担心小五,也不敢一人回去,此时拿了热帕子给景岚捂着脑袋,暗暗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去把沈将离请来? 哗! 陡然帐帘被柳溪掀起,景渊本想大喝一声,是谁那么不知规矩,当瞧见是柳溪后,不禁大惊,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病了不回家,你以为你能不药而愈?柳溪冲口就是一句狠话,目光死死盯着景岚,一边走,一边解下腰间的药壶,给她递了过去,快些喝了。 景岚怔怔地看着柳溪,本来还有的委屈,却在看见柳溪的这一瞬,消失得干干净净。 柳溪见她不接药壶,更是急了,坐在榻边,把疏影放下,拧开药壶盖子,你喝不喝? 景渊看柳溪这样很是不善,圆场道:小五,嫂嫂给你送药来了,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听话喝了? 你也是,阿岚病了你这个当哥哥的一声不吭,好歹差人回来报个信也好。柳溪挑眉瞪向景渊,似是要把他给剜了。 景渊噤声,哪里敢回嘴? 柳溪回眸盯回景岚,还傻看着我做什么?还不喝药? 景岚微微一笑,接过了药壶,乖顺地把药一口一口喝完。 柳溪轻舒了一口气,往边上看了看,瞧见案上放着水壶,她起身走到案边,倒了一杯热水走了回来,又递给景岚,喝了,就没那么苦了。 分卷(114) 哦。景岚接过,小小地喝了一口。 药本来很苦,可不知怎的,此时竟有几分回甜。 柳溪伸手摸了一下景岚的额头,那么烫你还不回家。 我 嫂嫂,其实 闭嘴! 柳溪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见什么可以裹身的大氅,她所幸扯开了大氅系带,将身上的大氅拉着罩在了景岚身上。 三叔,去准备马车,今晚必须带阿岚回府,找妹子好好医治。 景渊还愁如何让嫂嫂消气,听见这句话后,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府之后有沈妹妹在,想必嫂嫂也不会再那么凶了。 好,我这就去准备,景渊放下热帕子,快步离开了大帐。 柳溪等景渊走远之后,狠狠地盯着景岚,你还笑得出来? 今晚爬墙发现我没回家,你也会着急了?许是发烧的缘故,景岚的声音极为沙哑。 所以你是故意不回家的?柳溪反问。 溪儿景岚并没有回答柳溪的话,只是忽然拥住了她,滚烫的脸颊擦过柳溪的耳垂,瞧你心疼我,我这脑袋忽然不那么疼了 柳溪轻叹了一声,温柔地拍了两下景岚的背脊,昨夜是我不对,可你也不能糟践身子来气我 我没有糟践自己 没有么? 没有沙哑的声音透入耳中,柳溪惊觉耳垂一烫,原是被景岚一口含住,轻轻地咬了一口。 这个时候你还敢胡闹! 景岚微微拉开了她与她之间的距离,笑了起来,我没有胡闹。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142章 出发 景岚脸上早就没有了孩童的稚气, 许是因为发烧的缘故,烧得脸颊红通通的。可即便是如此,她纯净的眸光中透出的坚定, 却是前所未有的。 来。温声说罢,景岚从榻上下来, 牵着柳溪走到军案边案上放着好些图纸, 有柳溪昨日画的, 也有景岚今日画的。 景岚将最上面的那张图纸铺开,画的是石峡地形,这是三哥今日画的,虽说石峡已被炸断,可终有复通之时,所以在敌军挖通石峡之前,我们可以依山形造出一座石城楼, 以逸待劳。敌军挖通石峡时, 我军只须从城楼上发火炮迎之,定能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说着,景岚将图纸下的一张石城楼设计图翻出,图纸我已经设计好,溪儿你瞧瞧, 可还有需要修正的? 柳溪并没有接图纸,只是静静地看着景岚。 景岚微笑着把图纸放下,又翻了一张图纸出来,五千人强袭王庭,胜算太低,不论输赢,最大的得益者都是魏氏, 咳咳。景岚忍不住轻咳两声,把图纸移向了柳溪,我仔细看过你画的山脉图,我们若能沿着北麓下去,只要占据西沉州与大漠必经的关隘,便能切断异族的补给线,只要占据这里,我们便有筹码与异族谈合作之事。 景岚又咳了两声,手指在图纸的西北处叩了三下,修罗庭也在魏氏境内,这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咳咳。 说完了?柳溪终是沙哑开口,眼底悄然噙起泪水,心疼地望着景岚。 景岚摇头,还有。 好了再说。柳溪低头把图纸全部收起,从现在开始,你都听我的。 溪儿。景岚握住了她的手,我虽比你小两岁,可我真不是孩子了。 我也没把你当孩子。柳溪抬眼看她,今日乱想了些什么? 以后你不要爬窗了。景岚平静地说着,我要把你光明正大地娶回家,这样你就不会再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了。 她竟知道。 柳溪心中又暖又心疼,傻瓜。 此事听我的,可好?景岚温柔地看着柳溪,语气温软得让人舍不得反驳。 不好。哪知柳溪却肃声答道,你都没听我的,我为何要听你的? 景岚皱眉,你又想赖皮么? 我只赖你,赖你一辈子那种。柳溪含泪轻笑,伸手摸了摸景岚的滚烫额头,柔声道:发烧也会要人命的,你若不好起来,你让我赖谁? 呵。景岚咧嘴笑了,梨涡深深。 柳溪忽然发现,景岚笑起来,眉眼像桃花一样明艳。这丫头若换上女装,定是个惑人心魄的美人,此时即便是少年打扮,也是个招人心动的小祸害。 不是冤家不聚头。 柳溪哑嗔一声,低头给景岚系好了大氅系带,正欲说什么,便听见了帐外响起了脚步声。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景渊掀起帐帘,没有在坐榻边瞧见景岚与柳溪,他侧脸看向另一边,瞧见柳溪与景岚站在军案边,便皱眉道:嫂嫂,你真要好好管管小五了。说着,景渊走了过来。 我这不正在管么?柳溪正色回答,下回,她再这样不爱惜身子地胡闹,你就差人来告诉我,你看我怎么收拾她。 听听。景渊瞪了一眼景岚,我就说,嫂嫂知道了也会教训你。 景岚嗫嚅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教训了 嗯? 柳溪与景渊异口同声地哼了一声。 景岚只好闭上嘴巴。 景渊恭敬地对着柳溪道:马车已经备好了。 柳溪笑道:三叔,你先带阿岚上车,我去领了罚就来。 领罚?景岚与景渊皆是愕然。 柳溪沉声道:军规就是军规,不可因为私事而坏了军规,女眷夜闯军营,确实应该领罚。 景渊不懂,嫂嫂只是一时情急 阿岚以后还要治军,所以这个例不能在我这里破了。柳溪肃声道。 景岚静默片刻后,哑声道:女眷确实不可夜闯军营,可若是将军,半夜因急事入营也算合情合理。 小五你的意思是?景渊惑然看她。 景岚微笑,从今日开始,嫂嫂便是东浮州的扬威将军。说完,景岚快速展开白纸,提笔写好了委任状,拿了都督印信出来盖上一印。 她将委任状递给景渊,三哥,把这个张贴出来,然后,我们一起回去。 好。景渊点头,拿了委任状快步走了出去。 柳溪轻叹一声,这下不是包庇女眷了,而是任人唯亲了。 我这叫做知人善任。景岚反驳,况且大梁不是没有出过女将军,狼帅尉迟酒的传说,你忘了? 柳溪莞尔,以后我不奋勇杀敌都不成了,好一招一石二鸟。 随后,三人便一起回到了府衙。 沈将离给景岚诊治之后,先行针将景岚寒气催出,再另外开了一副汤药,让景岚饮下,不出三日,景岚的身子便已痊愈。 景焕准备的器具皆已到位,终是到了出发的日子。 五千兵马浩浩荡荡地从军营驰出,缓缓地消失在了大雪尽头。 景渊扶着城头目送大军远去,沉沉一叹,只觉双肩上的担子忽然沉了许多。 小五不在,嫂嫂不在,景九叔也不在。 景渊回头看着偌大的东临城,他一定要守好这里,等小五他们回来。 想到他答应嫂嫂的那件事,景渊只觉脑袋很疼。 这十日来,他也试过接近夜天心,可那姑娘像是一尊冰雕似的,说什么都不理人。偏偏景渊又不是一个会哄姑娘的少年,这可要愁死他了。 他思来想去,府中能给他出主意的除了二哥以外,便只有沈将离了。 二哥与他半斤八两,都是没招惹过姑娘的,有些招不过是纸上谈兵,看来,这些日子也只能指望沈妹妹了。 因为风雪太大,所以大军的行进速度很慢,平日只须五日的路程,足足走了十一日才抵达东浮州西南边境的山中古城。 古城坐落在山凹之中,沿着山势延绵三里,城中房屋歪斜不堪,已被风雪掩埋了大半。 景岚下令原地驻扎之后,整军整了半日,待将士们都分营驻扎完毕后,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 景岚裹着大氅,提着灯笼带人巡了一遍古城,这才安心地回到了古城住所。 所谓住所,不过是借着残破的院墙拉扯起大帐,只要能遮蔽风雪,也算是个不错的下榻之地。 因为军中还有女眷,所以这住所便用帐帘隔成了两半,靠里面些的是柳溪与幽幽休息的地方,外面的这间便是景岚与景九叔休息的地方。 景岚掀帘进来时,抖了抖身上的落雪,被帐中的温暖一激,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景九叔把温好的酒端了过来,一手递去,一手接过了景岚手中的灯笼,少主先饮一杯,去去寒。 谢谢九叔。景岚接过酒盏,仰头喝了一杯。 灼烈的酒汁入喉,只觉一股热意沿着喉咙一线而下,确实顿觉温暖不少。 景岚坐到了榻上,看向了大帐中间垂落的帐帘,压低声音问道:嫂嫂跟幽幽姑娘都歇下了? 方才还有声呢,这会儿怕是歇下了。景九叔点了下头。 景岚微笑道:赶了这些日子的路,大家也倦了,好好休息一夜也好。 景岚话音刚落,帐帘便突然掀起,柳溪与幽幽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怎的还不睡?景岚瞥了一眼柳溪,瞧她青丝高高束起,只简单地用一条雪色发带系好,手中又提着疏影,显然是准备出去做什么的,要去哪里? 柳溪看向身边裹着黑狐裘的幽幽,幽幽姑娘说,三日后蜃楼前的风沙最弱,是最好进蜃楼的时机,所以事不宜迟,我们今晚就出发。 景岚愕然,也看向了幽幽,当真? 幽幽轻笑,下一个风沙最弱的时候,得等一月后了,我只怕一来一回,都督赶不回去救人了。 景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柳溪。 柳溪点头,示意景岚相信她说的话。 九叔,这里就交给你了。景岚沉声开口,一切照计划行事,九叔你与将士们在这里驻扎,等我们回来,一起突袭关隘,切断异族粮草供给线。 是。景九叔点头,却忧心忡忡地看看景岚,又看看柳溪,少主与大少夫人都要小心,一定要好好的回来。 会的。景岚保证。 既然事不宜迟,景岚自然也不会多做耽搁。 她匆匆从衣柜中翻出了一套黑色的劲装,抱着走入内帐,稍等我片刻。 幽幽忍笑看着景岚进去换衣,打趣道:都督可真金贵,不就换个衣裳么,还要躲着换。惊觉一旁柳溪不善的目光,幽幽连忙打住,赔笑道:不过,男女授受不亲,也是应该的。 柳溪白了她一眼,心道:莫说我家阿岚是个姑娘家,她若真是个少年郎,也是你看得的? 过了一会儿,景岚换好了劲装,从内帐中抱着官服走了出来。 景岚去了官帽,重新梳整了她的头发,此时发尾系得极高,只用一条黑色的发带系住,垂落在后颈上。 牛皮腰带上垂了三五个小囊,都装上了要用的东西,甚至火折子也准备了三个。 她鲜少穿黑色的衣饰,如今被帐中昏黄的灯火一衬,她就像是烧制出来的白瓷少年郎,精致之中透着一抹淡淡的潇洒。 此时不单是柳溪看呆了眼,就连幽幽也看呆了眼。 没想到稚气脱去的景小五竟生得这般好看。 陡然间,一只手遮住了幽幽的视线,柳溪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冷声问道:看够了么? 柳溪你别这般小气好么?幽幽笑道,你家这小叔子俊俏得很,我多看两眼,又不会把他给吃了。 难说。柳溪冷声说罢,上前接过景岚抱着的官服,提醒道,外间冷,再穿件大氅。 嗯。景岚点头,从衣柜中翻出大氅,抖了抖披在了身上,系好领口的系带,提起冲霄,走吧。 柳溪把官服放下,再叮嘱了景九叔一句,九叔,这几日就有劳你了。 放心!景九叔拍了拍胸膛。 柳溪点下头,当先掀起帐帘,风雪从外间吹入,冷风是刺骨的凛冽,走吧。 三人走出了大帐,辨明了古城的城门方向,便微低着脑袋,往古城的出口处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小五已经成熟很多了,气是气的,但是也会想解决的办法。 年下也要成熟点啊~不然年上会很辛苦的。 前情铺陈完毕,正式进入蜃楼冒险线。 第143章 雪栈 三人离开了古城, 沿着山势往西南走了三里路,风雪渐停,清亮的月光从乌云后透了出来, 映衬着山边白骨似的残破栈道,蜿蜒不知是尽头。 景岚站在山边, 往下看了一眼。 凌冽的寒风从山涧下扑面刮来, 刮在脸上还有些疼。 沿着栈道绕过这座山, 山的另一端便是异族的大漠。柳溪指了指眼前高耸的山脊,雪云绕顶,山势如倾,仿佛会随时扑下来将山涧覆没。 我走前。景岚将冲霄系在皮革腰带上,从囊中拿出了一条寒铁细链虽比不得父亲景啸海的铸造术,可这次的寒铁链胜在矿水上等,又特意在一端打造了一个楔子, 若遇踩空, 瞬间射出寒铁链,楔子便可钻入山壁,稳住下落的势子。 景岚说完,忧心地多看了一眼柳溪,她实在是担心她的脚伤。 柳溪微笑点头, 同样将疏影系上腰间,也将寒铁链拿在手中,我殿后。 分卷(115) 幽幽被这两人安排得明白,两人一前一后,明面上是护着她,其实还多了一层防备的意思。 旋动烟斗别到腰后,幽幽并没有拿出景岚送她的寒铁链, 她自忖凭她的轻功,安然走过这条栈道不在话下。 小心些。 景岚又叮嘱了一句,一步踏上第一个山边木桩,黑色靴子有意识地将上面的覆雪蹬落,担心后面的两人踩到冰渣子一时不稳,跌在栈道上。 幽幽看着景岚往下慢慢走了几步,忍不住笑道:景少主这样走,只怕天亮也走不了多远。 不然呢?景岚不悦地回头看她。 幽幽笑意深了些,景少主这会儿就别这样怜香惜玉了,我们都是江湖儿女,赶路自然得用轻功,比如她话音一落,足尖一踏,眨眼之间,便飞到了七步之外的栈道上。 只见她挑衅似的跳了两下,这样才走得快。 此时幽幽脚下已经悬空,一边是如刀削出的染雪山壁,一边是一眼看不见底的黝黑山涧,只须往下瞄上一眼,寻常人只怕半步都不敢走了。 景岚懒得看她胡闹,回头再看向柳溪时,柳溪已踩着她的足迹来到了她的身后。 她低声道:这里太高,走慢些妥当。 好,都听你的。柳溪答的声音极小,可语气温婉,倒让景岚忍不住哑然笑了笑。 幽幽本以为景岚会与她斗上两句,哪知景岚与柳溪似乎并不接受她的挑衅,她顿觉无趣,转过身去,刚欲再用轻功掠飞到远处,便听见她身后响起了景岚的呵斥声。 走慢些! 幽幽冷笑道:景少主管得还真多。 景岚正想出声教训,哪知柳溪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幽幽姑娘,这下面是万丈深渊,一旦跌下去,定会摔个稀烂柳溪的语气平缓,到时候,我跟阿岚只有绕下去先把你的尸骨收一收,然后张榜让你的族人来认领,你说,我该跟你的族人要多少收尸的酬金? 景岚轻笑答道:以幽幽姑娘的身价,十万都是少了的。 呸!你们两个少咒本姑娘!幽幽怒瞪双眸,叉腰站在栈道之上,两个怕死鬼,本姑娘走慢些陪你们便是! 不准超过十步。柳溪肃声提醒。 幽幽别过脸去,晓得了!啰嗦! 十步,是寒铁链能达到的最远距离。 柳溪看这姑娘任性的模样,低声道:阿岚,可觉得她有些眼熟? 嗯?景岚惑然不解。 柳溪笑意浓浓,像不像前些日子的你? 景岚绷起了脸来,半点不像! 柳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景岚瞪了她一眼,我比她好多了! 是,好多了。柳溪温声安抚,却自始至终地没有放开景岚的衣袖,你走前,我跟着。 跟好了。景岚哪里舍得真的恼她,她脸上还绷着不悦,语气却温柔了许多。 约莫走了两个时辰,天上的月光渐渐暗了下来,这是日夜交替前最黑暗的时候。 幽幽保持着十步的距离一人走在前面,看着前面无尽的栈道,越走越嫌弃身后两人的速度。 明明可以仗着轻功快速走完,偏偏要走那么慢。 她并不知,景岚起初是担心覆雪湿滑,后来是在试探着这栈道的结实程度。 柳溪离她最近,自然将一切都看在了眼底。 这栈道存在多年,柳溪知道,自然还有人知道。 异族为何会放着这样一条栈道不用,非要从西沉州关口杀入九州? 这个疑惑一直在景岚心中盘桓。 这个问题上辈子柳溪也曾想过,只是魏谏白挥军强攻东浮州,她并没有机会带人亲自来这里探一探栈道。 如今既然来了,能仔细探个清楚,也算是额外的收获。 从开始的第一步到这里,景岚可以确定,除了几个木桩朽烂承受不住太重的辎重外,只须花些时日修补栈道,至少走到这里这一程,是可以用来行军奇袭的。 我总觉得,这条栈道有古怪。景岚小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柳溪跟着景岚走了这一程,也觉察到了不对之处,说说。 异族与夜氏可以在关外经营两百多年,不可能不知道这里有条栈道。景岚一边走,一边疑声回答,若是知道这里有条栈道,却不花心思暗中休整,白白放过这条可以奇袭东浮州的隐秘栈道,这不像是他们会做的事。 柳溪脸色渐渐开始凝重了起来,她仔细回想上辈子之事为了强攻东浮州,所以东浮州西境一线,从南到北,她都派出了不少武功好手探路,这个古城与栈道的所在,是其中一名探子回来告知的。 古城与栈道皆在,而且探子言明这栈道可以直通大漠,定是走完了这条栈道的,照理说,那探子不可能隐瞒内情。 正当此时,远处的幽幽从栈道上跳到了山壁上凸出的一块巨石上,指向远处,那边!我已经可以看见大漠了! 景岚与柳溪加快脚步,一起掠上了巨石。 这本是山壁中部凸出的石头,站在这里本来是不可能看见对面山后的大漠的。可是,对面的山石竟在这里裂开了一个口子,形成了一个狭长的长谷,借着月光极目望向长谷尽头,隐隐约约可见大漠的沙丘轮廓。 景岚走到巨石边上,左右看了看,寻到了两个断了多年的石耳。 柳溪在景岚身边蹲下,伸手将残破石耳上的覆雪拂开,指腹摸过石耳上风蚀的痕迹,不是刀斧凿断,当初这里应该有座桥连接对面的长谷。 景岚若有所思。 柳溪想,当初那个探子定是走到了这里,当时那座桥尚在,所以探子才会笃定,这条栈道直通大漠。 幽幽不知两人蹲在边上嘀咕些什么,她目测估量着这里到对面长谷的距离,若是能从这里跃到长谷口,我们可以少走许多路。 景岚没有立即回答幽幽,只是仰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蜿蜒栈道。 月光晦涩,山涧中有薄雾弥漫。 来时的栈道只能看清百步的距离,而对面的那座山高耸入云,不可能只有百步那么宽。况且人的目力有限,不可能有这样百里视线。 不等景岚开口,柳溪便先开了口,那边一定不是大漠。 幽幽揉了揉眼睛,沙丘轮廓如此好认,她不会认错。 那边不是大漠,我想,定是什么障眼法,一眼看过去,以为那条长谷是通往大漠的捷径。景岚点头附议,那长谷内一定暗藏凶险,不可妄入。 难不成我们真要老老实实地往下走,绕过去?幽幽看了一眼巨石边上的蜿蜒栈道,走了两个时辰,冷就不说了,她还倦得厉害,天知道这条栈道到底还要走多久。 柳溪眸光一沉,阿岚,我怕这条栈道根本走不通。 那我们便翻山。景岚微笑,抬眼望着对面的山壁山势有高低,我们寻个矮些的地方,用寒铁链爬上去。 慢着!幽幽惊声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她不悦地看向柳溪,你不是说这条栈道可以通往大漠么? 柳溪淡淡道:走到底,便知能不能通往大漠? 幽幽蹙眉,柳溪,你可真是个骗子! 你再说一句,试试?景岚挑眉反问。 幽幽没想到景岚竟比先前凶多了,以一敌二,她可是见识过的,得了,她忍还不成么? 柳溪莞尔安慰道:人是活的,总有路出去的。说着,柳溪给景岚递了个眼色,阿岚,幽幽姑娘是朋友,对人家稍微客气一点。 听见柳溪帮她讲了句好话,幽幽只觉消气不少,拿了烟斗出来,点燃吧砸吸了一口,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不与这小子计较。 景岚瞧见了她的烟斗,想到幽幽身上的尸毒,便忍下了那些斗气的话。 我听你的。景岚轻哼一声,不与她计较便是。 柳溪赞许地给景岚眨了下右眼,转眸看向幽幽,我想了想,其实你我不必亲自走到底的。 也是,可以让你家阿岚跑个腿。幽幽索性就地盘腿而坐,对着景岚抛了个眉眼,景少主,如何? 柳溪脸上的笑意骤消,幽幽姑娘,跑腿之事,还得仰仗你来。 你方才帮我说话,就为了这出?幽幽算是明白了,柳溪无事献殷勤,简直非奸即盗! 柳溪点头,此时也只有幽幽姑娘你能做到。 你什么意思? 幽幽姑娘擅长御兽 你家阿岚不是也会么? 她那本事还没学到家,所以 柳溪悄悄地扯了三下景岚的衣袖,示意她不要插话。 景岚只得忍话。 幽幽瞥了一眼景岚,得意地道:确实,御兽之术是需要经年练习。 那就有劳幽幽姑娘了。柳溪佯作敬重的模样,对着幽幽抱拳一拜。 幽幽笑吟吟地从怀中摸出了御兽小笛,忽然笑容一滞,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眉角一挑,冷笑道:柳溪,你是狐狸变的么? 柳溪无辜地摇头道:这是怎么了? 你想让你家阿岚在我这儿琢磨御兽之术就直说!绕那么大的弯子说那么多好话,假不假?幽幽冷嗤一声,眸光落在景岚脸上,这小子是生得好看,可将来也不是你的男人啊,你这样掏心窝子地对他好,一点意思都没有。 景岚这才明白柳溪为何突然待幽幽这般好,原来她是存了这样心。 我才不稀罕!我可以自己琢磨! 幽幽却笑了,你不稀罕,我偏要让你听着,你这个死小子,也不知走什么狗屎运说着,幽幽悄悄地看了一眼柳溪,今日这事可要记账上,他日我们好好算算! 柳溪意味深长地一笑,他日定当奉陪。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幽幽:我总觉得不对劲。 第144章 越谷 幽幽将烟斗收在腰后, 把御兽小笛凑近了唇边,缓缓吹响那曲御兽之音。 内劲为引,兽音为寄, 悠扬的笛音在山涧之中盘旋了许久,终有一只秃鹫从天上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 景岚认真辨听着幽幽如何在御兽之音中运动内劲, 并没有太注意那只秃鹫的动静。 柳溪安静地盯着那只秃鹫振翅往山涧下飞去, 却在半途挣扎着想要飞回来, 似是想要挣脱御兽之音的控制。 幽幽暗觉蹊跷,她施展御兽之音多年,从未见过哪只走兽会半途挣扎。 她不敢再催动御兽之音,骤然停下吹笛。 天下生灵皆有命,若见挣扎,必定放过,这是遵循天数。 御兽之音消停的瞬间, 只见那只秃鹫扑腾着翅膀想要飞出山涧, 却忽地发出了一声凄厉惨叫。 一点幽绿色的萤火快速钻入它的脑袋,不过眨眼的功夫,便瞧见这只秃鹫在空中碎裂开来,自它体内跳出无数点幽绿色萤火。 秃鹫的鲜血落入山涧,山涧之下忽然响起了动静。 万点幽绿色的萤火在山涧底次第亮起, 像是千万只鬼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此时山石上的三个活人。 不妙!快走!柳溪跳下山石,望了一眼来时的栈道,往回跑! 柳溪话音才落,幽幽便一马当先地掠到了十步之外。 没有看见景岚跟着幽幽从山石上下来,柳溪匆匆催促道:快走啊! 你跟幽幽姑娘先走!景岚跳下山石,手中寒铁链猝然挥出, 缠上了山石下的一段栈道,运起内劲拉扯着寒铁链狠狠打在栈道之上。 咔嚓! 栈道接连碎去十余阶,景岚这一击,彻底断了栈道,不可能再沿着栈道走下去。 嘶嘶嘶从这里隔着断裂的栈道望过去,那边雪雾涌起,似是有什么东西沿着栈道爬了上来。 景岚方才听见了动静,所以才想着先断了栈道再往回跑,这样可以更安全一些。 走开! 柳溪本想看一眼到底是什么凶物,哪知身后竟响起了幽幽的惊呼声。 幽幽挥舞着烟斗,想要把试图接近自己的幽绿色小虫子赶走,可那些虫子斩死一只,又来一只,仿佛无穷无尽。 你们都盯着本姑娘咬是什么意思?幽幽一边叫骂着,一边不悦地瞪了一眼景岚与柳溪,你们还看着做什么? 景岚收起寒铁链,拔出冲霄,剑锋微颤,发出一声轻啸。 你快去帮她,我殿后。 柳溪点头,手中寒铁链朝着幽幽一抛,寒铁链好似细蛇,缠上了幽幽的腰杆,将她猝然拉扯到了身侧。 疏影出鞘,刀脊上的梅花纹络在刀光之中若隐若现。 柳溪出刀极快,那些幽绿色的小虫子像是雪屑,在刀光之中零散坠落,最后一刀带着强烈的内劲划出一道清亮的刀弧,硬是将再次逼近的虫群吓得不敢再轻易上前。 幽幽的背心靠在冰凉的山壁之上,不知何时抓住了柳溪的雪裘,久久不敢放开。 山的另一边亮了一线日光,日光一寸一寸地沿着山势逐走夜色。 这些幽绿色的虫子似是惧怕阳光,与柳溪僵持片刻后,最终借着最后的夜色,振翅飞下了山涧底。 山涧底的幽绿色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栈道尽头的雪雾也渐渐消散,那些凶物还没有冲入景岚的视线,便选择了作罢。 你可以放手了。柳溪收起疏影,回头看向身后惊魂未定的幽幽,你到底吹的什么御兽之音?把下面的尸虫都给唤醒了。 幽幽并没有立即放手,胡说八道!我明明只御兽了一只秃鹫! 秃鹫常食腐尸,所以它们身上有尸味。景岚收起冲霄,看向幽幽,尸虫不是御兽之音召来的,是尸体的味道召来的。 分卷(116) 幽幽下意识地嗅了嗅自己,我我明明随身携带镇尸草的香囊,尸虫不可能闻见的。 你又不是它们,你肯定是闻不到的。柳溪说完,探头往山涧下看了一眼,这山涧底下一定有不少尸首,不然不会有那么多的尸虫聚集。 幽幽提醒道:那我绝对不下去! 我们也不能下去。景岚说着,看向对面的长谷,我们要去大漠,要么绕路,要么只能试试这条了。 柳溪点头,既然原先有桥过去,这条路应该可行。 方才我留心多看了一眼,这里面没有尸虫的光影,所以这里面应该没有尸体。景岚迟疑地看向柳溪。 没有尸体,只有两个解释。 一,这里面的尸体已经被吃干净了,二,这里面没有机关。 柳溪与景岚都不信后者。 绕道进入大漠的话,只怕要耽搁半个月,绝对不可能在幽幽说的最佳时期进入蜃楼。 阿岚,咱们赌一赌?柳溪轻笑。 景岚也笑了起来,刀山火海一起闯便是。 幽幽静静地看着这两人,总觉得这两人的眼神好像不太对劲,柳溪,你们确定从这里可以安然飞过去?幽幽不是不自信轻功,她只是担心飞到半途又被那些虫子给缠上了,想到那只秃鹫惨烈的死法,幽幽忍不住颤了一下。 可以。景岚已想好如何过去,只是,需要先送一个人过去。说着,她把寒铁链抖开,右手捏住了一端,嫂嫂,你送我一程。 好。 柳溪也抖落了寒铁链,她牵住一端,将带楔子的一段骤然用内劲钉入山壁之中。 她扯了两下,确定楔子已经稳固后,阿岚,我这儿好了。说完,她低头看了一眼幽幽还牵着的衣角,放手。 幽幽不情不愿地缩回手,小气。 柳溪忍笑看了她一眼,放心,有我在,尸虫一定咬不到你的。说完,她对着景岚点了下头,我准备好了。 放心,我可以的。景岚坚定地笑笑,在栈道上站定,深吸了一口气,运起内息充盈了整根寒铁链。 只见她足尖一踏脚下木桩,整个身子像是黑色飞鹤一样朝着对面的长谷掠去。 轻功再好,也不能一跃就到对面的长谷边。 柳溪算准景岚下降的时机,拉扯着寒铁链掠了出去,右手扯紧寒铁链,左掌朝着景岚一掌拍出。 景岚旋身对掌,借着内劲往长谷又掠近一段。 还差一点。 景岚挥动手中寒铁链,链子一段的楔子带着内劲狠狠扎入了山壁之中,她借势一带,稳稳地落在长谷谷口。 柳溪缀链而上,回到栈道上时,瞧见景岚安然落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幽幽看得心惊胆跳,也亏得这两人合作无间。 她想到一会儿也要用这个法子过去,就觉得有些不踏实。 柳溪与景岚是一家人,与她可不是一家人。 幽幽姑娘,到你了。柳溪的声音突然响起。 幽幽迟疑地看着她,柳溪,你保证! 保证把你摔死么?柳溪知道她在迟疑什么,故意不客气地道,那我绝对有十成的把握! 幽幽气恼道:柳溪,没了我,你们找一辈子都找不到蜃楼的! 所以,你还担心什么?柳溪莞尔反问,轻轻地推了她一把,在她站到木桩边的瞬间,紧紧地揪住了她的黑裘,该放手的时候,我一定放,不该放的时候,我一定会紧紧抓住你的。 别怕。 最后这两个字柳溪说得极慢,幽幽站在木桩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让自己镇静下来。 我放手了,阿岚能不能拉住你,就看你的本事了。柳溪淡淡说完,松开了她的黑裘。 幽幽回头又抓住了她的手,柳溪! 怎的?我认识的幽幽姑娘可不是这般胆怯的人。柳溪激她一句。 幽幽摇头,我过去了,那你呢? 现下是你把命安心交给我们,等你过去了,便是我把命,安心交给你们了。柳溪轻描淡写地笑笑,诚意她可是先给了的。 幽幽微微昂头,放心!我也不是那种不讲义气的。 拭目以待。柳溪莞尔。 幽幽终是松开了手,最后深吸一口气,朝着长谷的方向,掠了过去。 柳溪却狠狠扯下了嵌在山壁中的楔子,看准了时机,在幽幽下坠之前掠到了她的身侧,一掌劈出。 幽幽与她对掌,借势继续往前掠飞,哪知对掌之后,便惊觉腰杆上缠上了一条寒铁链。 往下跌落的柳溪凌空抛出寒铁链,借势一带,她往景岚那边飞了过去,幽幽却被她拉扯地往下坠去。 柳溪,你个骗子!幽幽惊声大呼,可除了抓紧腰上的寒铁链外,她已经没办法阻止自己往山涧下坠落的势子。 景岚这边带着寒铁链跃出山涧,在空中伸臂搂住柳溪的腰杆,一把将她搂在怀中。 心跳狂乱。 这样的赌命,说不怕都是假话。 寒铁链骤然绷了个笔直,缓住了三人坠下的势子,将三人挂在了对面的山壁上。 幽幽姑娘,不这样,我肯定过不来。柳溪对着最下面的幽幽眯眼一笑,日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就像是一只爬在山壁上的白毛狐狸。 奸诈! 幽幽冷哼一声,森森的寒风从山涧底不断吹上来,她不禁颤抖了起来。 上去! 柳溪将内劲充盈手中的寒铁链,往上一带。 幽幽借着寒铁链的劲力,像是荡秋千一样翻上了长谷口,稳稳落地的瞬间,她抓紧腰间寒铁链的手还在不断颤抖着。 幽幽不敢迟疑,双手握紧腰上的寒铁链,往后一边退,一边用力拉拽。 不把这两人拉上来,她可就要一个人困在这个鬼地方,也只有死路一条。 柳溪与景岚相视一笑,她往景岚怀中钻了钻。 本来景岚寒铁链在手,她与柳溪完全可以不等幽幽拉拽,就借力一起翻上长谷口,可这难得的亲昵机会,自然谁都不愿意放过。 此时的狂乱心跳可不是因为害怕了。 柳溪仰起脸来,对着景岚无声唇语,傻阿岚。 景岚凑上脸,鼻尖轻轻地蹭了一下柳溪的鼻尖,小声在柳溪耳侧道了一句,我才不傻。 情意浓浓。 幽幽却什么都看不见,拉扯得太累,她不禁大声呼道:你们两个不能用下轻功么?一个两个看着瘦,却吃那么胖!你们要累死本姑娘么! 柳溪与景岚哑然笑笑,相互递了一个眼色。 景岚往后猛地一蹬山壁,借力抱着柳溪一个鹞子翻身掠上了长谷口。 若不是她稳住了势子,幽幽险些被景岚带着冲出长谷口。 看着两人安然落在长谷口,幽幽怒气冲冲地喝道:你们有本事上来,早干嘛去了? 试试幽幽姑娘的诚意啊。柳溪从景岚怀中淡定地退了出来,抖了抖身上沾染的雪沫,走近了幽幽,亲手把寒铁链从幽幽腰间解下,看来以后我可以喊你妹子了。 幽幽不服气地瞪了柳溪一眼,谁要做你的妹子?说不定我还比你大呢! 柳溪来了劲,说说,你什么时候生的? 二月! 可惜啊,我是正月的。 柳溪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将寒铁链拔下山壁的景岚,正月十八。 确实嫂嫂比幽幽姑娘大几日。景岚悄悄地记下了柳溪的生辰,哑然笑笑,把寒铁链缠上右臂,走了过来。 幽幽白了一眼柳溪,我可不喊你姐姐。 妹子随意。柳溪笑得颇有深意,反正你我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再遇危险,我是肯定不会不管你的。 幽幽别过脸去,谁稀罕。说着,低声又道一句,就是个骗子,鬼知道哪句话是真话。 景岚忽然肃声开口:原来如此。 幽幽与柳溪愕了一下,顺着景岚的视线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幽幽:我感觉我又被柳溪套路了。 当朋友的幽幽,是不是很可爱?哈哈。 第145章 铃铛 昨夜借着微弱的月光远望长谷, 所见的大漠远景不过是覆雪与凸出的山石造成的假象。长谷悠长,一眼望不见尽头,脚下的覆雪又差不多及膝, 这一程走过去,只怕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我开路。景岚温柔开口, 踩我的脚印走。说完, 她对着柳溪点了下头。 幽幽暗中观察这两人, 在她的印象中,这景小五当初可是从不给柳溪好脸色的,怎得如今像是一只被驯服的小狗崽,温柔得让人有那么一点点嫉妒。 想到这里,幽幽微微侧头,对着柳溪低声道:柳溪,说说看, 你怎么把这小子驯那么乖的? 一声好姐姐, 我就告诉你。柳溪笃定幽幽不会唤她。 幽幽敛了笑意,你想都别想。 所以,你也一样,想都别想。柳溪用同样的话回敬了她,这次她可不殿后, 瞧见景岚往前走了好几步,便踩着景岚的脚印跟了过去。 幽幽冷笑,她想弄明白的事,柳溪能藏,景小五可就不一定能藏住了。 景岚以冲霄为杖,先用剑柄戳入雪地,确认没有危险后, 才往前走一步。脚程虽慢,却也算走得安然。 到了正午的时候,景岚长舒了一口气,终是能瞧见长谷尽头堆叠的巨石埋在雪中,雪隙中偶尔透出一些巨石原本的黝黑色。 景岚咬了咬牙,加快了脚步,冲到了堆叠的巨石前,用冲霄左右劈划了两下,确认这些石头可以砍动后,她这才轻舒了一口气,将冲霄收回了剑鞘。 柳溪走近景岚,看了一眼被景岚削开的石块,又左右看了看两边的山壁,抽出疏影,把石壁上的覆雪刮开一些,凑近了仔细端详。 石料不一样。景岚看出了差别。 柳溪点头,堵住这儿的石料,定是后来才拉来的。 景岚若有所思,喃喃道:是为了防止山涧里的尸虫出来害人,还是为了防止大漠里面的什么东西沿着长谷进入九州? 柳溪背心微凉,仰头看了一眼石堆的高度,仗着轻功翻过去也是可以。 嗖! 幽幽可不像她们两个犹豫,踏着凸出的几处石角很快就掠到了石堆顶上,笑道:再看下去,人都饿死了,翻过来不就可以了?话音一落,惊觉什么东西缠上了足踝,幽幽还来不及反应,便被那两条长绳一扯,整个人往后翻落。 幽幽! 麻烦! 景岚与柳溪快速掠上石堆顶,刀剑几乎同时出鞘,放开她! 幽幽重重地跌在雪地之中,很快喉咙前就明晃晃地多了好几柄雪亮的银枪枪尖。她哪里敢再挣扎一下,只能无辜地对着这些执枪少年眨了眨眼,小声道:悠着点啊,本姑娘听话便是。 还有两个! 穿着兽衣的少年中,忽然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只见那个脸蛋圆圆的微胖姑娘从少年中挤了出来,手中银枪指向了景岚与柳溪,爹爹说,那边来的人,全部活捉! 阿岚,擒贼该先做什么? 明白! 柳溪当先掠下石堆,疏影在掌中一旋,她换作刀背朝外,杀入了那群少年之中。 布阵!微胖的小姑娘大声惊呼。 一名少年从地上扯起了幽幽,幽幽刚想挣扎,可足踝上的麻绳尚在,被另一名少年一扯,她还没来得及还手,便被这两名少年快速绑了起来。 幽幽大呼不对劲,看这几人的年岁,武功修为绝对不可能高过她太多,可这捆人的步法与掌势,竟精妙得似是特别训练过。 小哥哥,轻点。 少年快速拴紧绳头,勒得幽幽不禁酥声求饶一声。 两名少年只白了她一眼,放任她再次跌落雪中,便提枪与其他少年结阵围住了柳溪。 东南西北各有两人,一动一静,生变万千,虽枪法称不上精绝,可这阵法实在是太妙,妙到柳溪交手几招后,不得不调转刀刃,认真对敌。 景岚这边以为这小姑娘是个好对付的,哪知单独拆了两招后,她发现这小姑娘身形虽胖,步法却轻盈无比,好几次可以抓住她,她都可以堪堪避开。 铿! 小姑娘手中的银枪骤然一分为二,一半攻上,一半攻下。 景岚手中的冲霄一振,发出一声响亮的剑啸。 冲霄一剑格开攻下的枪杆,左手顺势抓住了小姑娘的枪缨,手腕翻转,内息沿着枪缨猛地一震银枪枪尖。 只听咔嚓一声,硬生生地用内劲将小姑娘的枪尖震断。 你赔我银枪!小姑娘瞬间被激怒了,攻势骤然凌厉起来,与景岚匆匆分开一步,便轮动双手中的枪杆,铺天盖地地朝着景岚抡打过来。 这哪里还有半点招式?像极了街上撒泼的泼皮。 姑娘,不打了可好? 景岚招架了好几下,一边说话,一边寻机出手制住她。 不好! 小姑娘听到这话,似是更怒了,枪杆轮动如风,砸在冲霄之上,铿铿作响。 那只有对不住了。 景岚看准了机会,一剑斜着小姑娘的心口挑了上去。 小姑娘又羞又惊,登徒子!找死! 哪知景岚并不是真的要刺开她的衣襟,脚下步法一变,她反手一记手刀劈在了小姑娘脑后。 小姑娘身子摇了摇,无力地往下一瘫,竟是晕了过去。 景岚伸手抱住小姑娘的身子,高声道:都住手!说话间,冲霄横在了小姑娘喉口,否则,我要她的命! 分卷(117) 铃铛!少年们惊呼一声,只得停下攻击柳溪。 柳溪觉察他们想用地上的幽幽来威胁景岚,便先一步出手,将地上的幽幽扯起推到身后,提刀喝道:我们无心与诸位起争执,有话可以好好说! 快放了铃铛!少年们提枪将三人紧紧围住,你们是逃不出去的! 听见这话,柳溪用余光扫了一眼少年身后的环境。 横七竖八地放着百余个带刺的障栏,像是一个布好的军阵。 可在景岚看来,那些带刺障栏依着山势布置,只怕里面还有机关,能布下这样的阵法,想必这些少年身后还有高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景岚并不想与这些人有太多的纠葛,否则错过了去蜃楼的时机,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景岚托着小姑娘走近了柳溪,将小姑娘交给了柳溪,先收起冲霄,抱拳道:在下是东海景氏的家主景岚,今日不过是路过此地,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东海景氏?少年们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景岚。 这位是我家嫂嫂,柳溪。景岚介绍完柳溪,在幽幽身侧蹲下,亲手给幽幽解开了绳索,这位是同行的朋友,幽幽姑娘。 幽幽挣开了身上的麻绳,跳了起来,怒声道:几个小崽子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若是伤了本姑娘,本姑娘可跟你们没完! 柳溪忍笑看了一眼景岚,难得看见景岚的家主风范,她得多瞧几眼。 幽幽,别闹。景岚拦住了幽幽,不要节外生枝。 幽幽平日肯定是不会听景岚的话的,她之所以突然乖了,是因为柳溪给她投来了一个染着一丝杀意的寒凉眸光。 幽幽轻咳两声,低头拍了拍裘衣上的雪沫,不闹就不闹。 东海景氏不是在东浮州海边么?你们跑大漠来做什么?少年半信半疑,不敢尽信景岚的话。 家兄中了黄泉之毒景岚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 东海景氏的家训是什么?声音虽然苍老,却中气十足。说话之人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到底是何时来的,景岚与柳溪都没有发觉。 师父。少年们恭敬地齐齐对着这老人一拜,师妹还在他们手里。 景岚对着老人抱拳一拜,正色答道:铸兵如做人,心不正,则形不正。 老人负手而立,定定地看着景岚的眉眼,眸光森森,却不发一言。 景杨如今多大了?老人突然问道。 景岚怔了怔,觉察了老人的眼底腾起的狐疑之色,她再抱拳一拜,太爷爷已经过世多年。 已经那么多年了么?老人眼底的狐疑之色渐渐沉下,他直勾勾地盯着景岚,可这黑氅少年眉眼纯真,虽说隔了好几代人,景家脸颊上的小梨涡是半点也做不得假的。 前辈认识我的太爷爷?景岚试探地问道。 老人眸光微润,淡淡笑道:很多年前抱过他一次,他一个奶娃娃,肯定是记不得我的。说着,他斜眼瞥了一眼柳溪,把铃铛放了,今日之事,就权当一个误会吧。 换做过去的柳溪,定会死死押着铃铛做人质,可瞧现下的情况,景氏先祖只怕与这白发老人是旧识。 柳溪没有多做迟疑,小心地扶着怀中的小姑娘走向了老人。 老人多看了一眼柳溪,柳溪这才发现,老人的眼珠子已是一片混浊,想来这人年岁已经破百。 老人接过了小姑娘,对着还在严阵以待的少年们道:他们身上干净得很,没有尸虫的味道,可以放行。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景岚忍不住问道。 老人并没有直接回答,小子,你若能走出前面的八门阵,老夫便答你问的问题。说着,意味深长地再望了一眼石堆,能安然翻到这边来,也算有点本事,老夫在山下备好酒肉,我倒要瞧瞧,景杨的后人究竟是青出于蓝,还是一代不如一代?说完,老人便带着少年们渐渐走远了。 幽幽连忙催道:你还傻站着做什么?跟着他们走出去也算赢啊! 八门阵是失传多年的军阵。柳溪眸光微亮,也是狼帅当年最引以为傲的战阵。她微微一笑,阿岚,这次我们没有白来。 幽幽姑娘,就算我们踩着他们的脚印走,是肯定走不出去的。景岚沉声道,机关术数,瞬息万变,他们前脚走的是生门,我们后脚跟去,生门也许已经变成了死门。 幽幽蹙眉,景少主,那就只能靠你了。 只靠我一人,是肯定出不去的。景岚侧目莞尔,再加上一个西山柳氏出身的嫂嫂,我想我们一定可以给他们一个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这章引出个小姑娘,铃铛~ 第146章 婚约 雪山的另一侧, 是广袤无垠的大漠。 大漠覆雪,月光与雪色融做了一团,极目望去, 天地之间只剩一片荒凉。 山脚下的大帐之中,铁锅架在炉火之上, 沸腾着里面的现切羊肉。 老人坐在炉火边, 双手中抱着一个擦得极亮的头盔, 苍老的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盔缨里面铭刻的两个字【狼啸】。 那些深植血脉的军魂从未消减一分,每当捧起这个头盔,脑海中浮现的是年少时随狼帅驰骋沙场的热血厮杀。 那些年少时的记忆,并没有随着年岁的老去而越来越模糊。 胸臆间有力跳动的心脏,与年少时擂动的军鼓一样,咚咚作响。 他也曾抛头颅洒热血地保家卫国,也曾在太平时候信马江湖, 结识一二江湖好友。比如当年与妻子走至东浮州时, 便与当年的景氏家主一见如故,恰逢两位少年的妻子都有了身孕,所以两个少年便在海城指腹未婚。 景氏正妻怀的月份大些,先临盆生下了一个胖小子,取名景杨。 景兄!你这胖小子我是越瞧越喜欢! 你喜欢可不成!得你媳妇肚子里那个喜欢才行! 我的闺女我知道, 一定会喜欢你家小杨子! 万一不是闺女 当兄弟也好! 不成,你怎么都得给我家小子生个媳妇! 只要我家娘子答应,生就生! 那应该是老人年少时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可以不必拿着兵刃上战场厮杀,可以安安心心地陪着妻子在东海边惬意走走。 后来,狼帅来了令箭,召他归营。 那时候异族已被狼帅打得不敢再来袭扰边境, 可狼帅从来都是多想一步的人,她那样的女子,世上无双,虽是女子,脊梁却比任何大梁男儿还要挺直。 但凡与她并肩厮杀过的人,没有一个不折服在她的风姿之下。 军令如山。 老人不敢在海城多留一刻,当晚便收拾行装,策马回了骊都军营。 没过多久,他便派人来海城接了妻子,一起去了东浮州西境的山中,在那里修建了一座古城,当做秘密军营。 后来 太爷爷,你怎么就放过他们了!铃铛突然掀帘而入,气呼呼地往老人身边一坐,那人可卑鄙了,从后面偷袭我! 老人微笑看她,从她的眉眼中还能看见一二当初妻子的影子,兵不厌诈,到了战场上,你的脑袋可就没了。 铃铛越想越气,鼻翼微动,嗅到了铁锅中羊肉的香味,忍不住拔出腰间的匕首,准备戳起一块鲜肉美滋滋地咬一块吃。 啊! 哪知,老人打了她一下,内劲不轻,足以让她手中的匕首落在地上。 铃铛憋屈地看着老人,太爷爷,你欺负人。 老人正色道:这是太爷爷拿来待客的,你若想吃,外面割个羊腿下来,自己煮。说着,他多看了一眼铃铛微胖的小脸,又胖了。 胖就胖,反正这儿一堆小伙子等着娶我呢!铃铛捡起匕首,不服气地看向老人,太爷爷,今日要来什么贵客么? 我家铃铛只能嫁大英雄,外面那几个猴崽子还配不上。老人说着,伸手揉了揉铃铛的后脑,还疼么? 疼!下次再瞧见那小子,我一定要狠狠给他十下!铃铛想到景岚,就一肚子气。 老人饶有深意地笑了笑,万一一会儿就瞧见了呢? 太爷爷,你别告诉我,这锅羊肉你是给那臭小子准备的?铃铛瞪大了眼睛,一双杏眼睁得好似铜铃,你待他那么好做什么? 这小子若能来赴约,他日必不是池中之物。老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颇有几分赞许,也许还能成大英雄。 慢!铃铛反应了过来,太爷爷,你不会是想 太爷爷的闺女没能当成东海景氏的家主夫人,铃铛,我瞧你跟那小子也算般配 停!停!那么瘦一个,抱都抱不动我,我才不嫁! 少年人嘛,长个儿的时候,总归是胖不起来的。 太爷爷! 铃铛越听越臊人,又恼又羞地嗔了一声,扭身背对着老人,脑海中一闪而过景岚与她对招时的模样。 那少年发尾轻扬,瘦是瘦了点,可唇红齿白的,比她见过的任何小伙子都干净。 后脑处的火辣辣滋味似是会沿着脊梁蔓延,一直透入她的心房,惊觉心跳快了一拍,铃铛连忙坐了个笔直,不敢再想景岚的模样。 老人有时候觉得,也许是自己活得太久,所以膝下的孩子才会走在他前面。 到了今时今日,膝下只有铃铛这唯一的亲人。 趁着身子还算硬朗,老人觉得,应该给铃铛找个放心的夫郎。当年没能完成的婚约,落到铃铛与那小子身上,也算一桩美事。 想到这里,老人琢磨了一下时辰,这小子不会那么笨,连八门阵都走不出来吧? 景公子,里面请。 来了!铃铛惊呼一声,只觉双颊瞬间烧了起来。 老人瞧这丫头的反应,很是欣慰,他敛去了脸上的笑意,看着景岚当先掀帘走了进来,冷嗤一声,差强人意。 景岚只是笑笑,前辈,晚辈来迟了。 坐吧。老人示意景岚坐下。 景岚感谢地点头一笑,与柳溪、幽幽一起坐在了老人对面。 柳溪眼尖,进来就看见了老人双膝上的头盔,忍不住问道:前辈莫非是当年狼帅座下的人? 好眼力!老人每次想到这个身份,都极是骄傲,老夫正是狼帅的四副将之一,金守疆。 景岚也听过一些关于狼帅的传闻,她虽惊讶,可柳溪比她还要惊讶。 狼啸营枪术排行第一的金守疆? 小丫头知道的不少啊。金守疆颇是惊讶地打量了一眼柳溪,小小年纪竟知道这些。 柳溪笑道:金前辈威名在外,岂能不知? 金守疆觉得这丫头说话颇是好听,嘴角微扬,却终是忍住了笑,旧事不提也罢。说完,他看着柳溪,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柳溪。柳溪坦荡回答。 姓柳?金守疆微微迟疑。 太爷爷,再煮,羊肉就老了!铃铛忽然开口,拿着匕首切了一块,亲自放在景岚面前的盘中,笑道,快趁热吃!说话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景岚。 真是奇怪,早上还觉得这人面目可憎,可现下一看,确实生得不错。 谢谢铃铛姑娘。景岚微笑点头。 铃铛只觉耳根一烧,我可不姓铃铛!我有名字,叫金铃铛! 谢谢金姑娘。景岚笑容微深,脸颊上的小梨涡旋得很是好看。 铃铛哪里还敢多看景岚一眼,起身给幽幽与柳溪也切了两块羊肉,笑道:趁热吃。这小姑娘长得圆润了些,肤色因为久经大漠的缘故,染上了三分古铜色,可一旦笑起来,那是绝对的甜美。 幽幽受宠若惊的看了一眼盘中的羊肉,低声对着柳溪道:柳溪,看紧些,我瞧这丫头看你家小叔子的眼神不对劲。 我瞧见了。柳溪唇瓣没有大动,几乎是咬牙说的这句话。 景岚惊觉大氅被谁揪了三下,她微微侧脸,瞧见柳溪挑了挑眉,眸光中多了一丝寒意。 你叫景什么金守疆亲手给景岚斟了一杯酒,年纪多大了? 景岚意识到了什么,赔笑道:回前辈,我叫景岚,山风岚,我还未行冠礼。猛地大氅又被扯了一下。 幽幽半靠在景岚肩上,低声道:傻子,少答几句。说完,她提起筷子,美滋滋地吃起了羊肉。 饿了一日,这羊肉入口之后,幽幽只觉馋虫大作,忍了一日的饿感瞬间爆发。 景岚沉声道:金前辈,晚辈这次来大漠,只为了找寻蜃楼之泉,解我兄长中的黄泉之毒。 黄泉之毒是异族的秘药,你家兄长怎得好端端的中这毒?金守疆惑声问道。 景岚叹道:此事说来话长。 那便等你救了兄长再说吧。金守疆欣慰一笑,你们来得也正是时候,这几日蜃楼前的龙卷沙暴会消失,可以安然进入蜃楼。略微一顿,一进去便能瞧见有眼古井,你们打了井水就出来吧。 金前辈去过蜃楼?景岚大惊。 金守疆点头笑道: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进去过一回,其实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就破破烂烂的一座古楼,也没有传说中的金沙银海。 分卷(118) 幽幽悄悄一叹,果然传说都是骗人的。 大概是经常出现在大漠的蜃影中,以讹传讹多了,便出现了金沙银海的传闻。金守疆摇头笑了笑,倒是蜃楼之泉的传闻不假,可解百毒,祛病害,这些年来,我这帐中的兄弟家眷谁要是重病难愈,便在龙卷沙暴消失的这几日进去取一壶蜃楼之泉出来,大多都可以不药而愈。 太爷爷,我明日带他们去!铃铛突然插话。 也好。金守疆满意地点头,但又提醒铃铛一句,记得,若是听见蜃楼里面有什么奇怪的响声,不要回头,速速离开。 这是为何?景岚忍不住问道。 金守疆认真回道:大漠多蛇虫,还是有被蜃楼里面的沙蛇给拖进沙沟里去的人。 原来如此。 等你们回来再聊也不迟,快些趁热吃,若是不够,老夫再给你们割只羊腿来煮。 太爷爷,我去割! 看见铃铛这般殷勤,金守疆心知肚明地笑了笑,女大不中留,若是配给景家这个少年郎,倒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故事与狼帅有点关系。 当然,蜃楼之泉肯定没那么简单拿到。 景小五:我怎么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柳溪:叹气,挡不完的桃花。 幽幽:我吃瓜就好~ ps:谢谢小可爱的长评~~第二更掉落 第147章 狐狸 酒足饭饱之后, 金守疆命人给三人在寨子中安排了住所,便打发三人去歇着了。 景岚今晚的余光就没离开过身侧的柳溪,她越看越觉得柳溪是真的恼了。偏偏今晚她与柳溪、幽幽是分帐而睡, 她也找不到机会与柳溪单独解释。 她独自一人枕在兽皮毯子上,翻来覆去, 久久不能入眠。 柳溪自打进了营帐, 就一言不发, 脸色阴沉得似是铅块一样。 幽幽瞧在眼底,也不敢主动招惹柳溪,毕竟这女人发起威来,她可招架不住。 就在这时,柳溪突然坐了起来,起身穿好雪裘,提着疏影就往帐外走。 柳溪, 你去做什么?幽幽惊呼一声, 可柳溪一句话也没回。 幽幽拢了拢身上的暖被,越想越觉得奇怪。 也不见柳溪盯其他景家崽子那么紧的,虽说是长嫂为母,这也太过严母了吧。 去瞧瞧?幽幽的好奇心不断翻涌,这会儿竟是半点睡意都没了, 索性也起身穿好裘衣,掀起帐帘追了出去。 柳溪并没有去景岚那边,她在寨子之中找了个较高的地方,站在那儿抬头仰视来时的雪山,若有所思。 雪花零星飘落。 柳溪站在天地之间,一袭雪裘卓立石上,月光从乌云间偶尔透下, 衬得她的脸清冷而美艳。 幽幽呵手搓了搓,走近柳溪,循着她的目光朝雪山看了一眼,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在看什么? 大梁风雨飘摇多年,你觉得他知不知?柳溪低头看向幽幽,一座雪山罢了,你我都能过来,以他的本事,一样可以过去。 幽幽不懂柳溪想说什么。 柳溪从石上走了下来,四下看了看,这个时候寨中人大多入帐歇下了,只有早上遇上的那队少年还在巡逻。 夜深了,二位还是早些休息吧。当先的那名少年提醒了一句,眸光不善,似是要亲眼看着两人回去,才肯继续巡逻。 我们这就回去。幽幽赔笑点了下头,拉着柳溪回到了帐中。 柳溪拍了拍肩上的落雪,在火炉边坐了下去,放下疏影,伸手凑近火炉驱一驱寒意。 幽幽坐到柳溪身边,失望地道:我还以为你要去找你家小叔子算账。 算什么账?提到景岚,柳溪忽然脸上有了笑意,她若连个金姑娘都摆不平,以后如何管理东浮州? 幽幽冷嗤道:得了吧,那小子生了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好看得紧,等她行了冠礼,东临城的府衙的门槛只怕要被媒婆给踩塌了。略微一顿,幽幽凑近了柳溪,到时候,不是他挑花了眼,就连你这个嫂嫂把关都要挑花眼。 柳溪只是笑笑,我家阿岚确实很好。 啧啧。幽幽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柳溪这样赞许的眼神了,不知道身份的,还以为柳溪是在为自家夫郎得意,他又不是你男人,你得意个什么? 柳溪笑容微僵,她与景岚要在一起,要过的关还很多。 人心易变,说一点不担心,都是假话。 阿岚将来娶谁,那都是后话了。柳溪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幽幽,你不觉得奇怪么? 哪里奇怪?幽幽觉得有点冷,拉了毯子裹着自己。 柳溪认真答道:狼帅的狼啸营素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可大梁战乱多年,为何这支狼啸营在这里生活百年,竟然不出山助朝廷平叛? 幽幽懒洋洋地躺了下去,也许这里羊肉好吃 我们过来的那条山涧上原本是有桥的,就算桥断了,以金守疆的本事,以铁链重新串连两山不过举手之劳柳溪仔细琢磨着,他没有重新架桥,反倒是搬了石块堆叠封住了长谷,还在长谷口设下八门阵 柳溪越想越蹊跷。 今早她与景岚联手破阵,这八门阵也没有她们想象的难,所谓瞬息万变,可只要听风辨位,便可以寻准生门走出来。要不是对山路不熟,她们也不会入夜才走到寨子。 山势如竹,高耸入云,长谷破膛,冲霄之势一分为二,这是断势之术。柳溪琢磨着那座雪山的风水走向,我方才看那山势如长龙卧地,这寨子就在龙首之下。以长谷为钉,钉龙首于此,若此山是龙脉,则是为了锁龙。 幽幽安静地听着柳溪絮絮,浑然不知自己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我想,锁龙之术与金守疆在此值守百年定有关联。柳溪终是觉察了幽幽的放肆目光,沉了脸色问道,你信不信,我可以把你的眼珠子给挖了? 幽幽轻笑坐起,柳溪你也太狠了吧?我看你几眼怎么了? 噌! 疏影骤然出鞘。 幽幽只能求饶,好姐姐,息怒,息怒。 柳溪将疏影回鞘,肃声道:金守疆身上透着诡异。 老不死当然诡异。幽幽也认真回答,常人哪个能像他那样活那么久的?一百多岁的老头子,走路如风,声如洪钟,亏得他脸色红润,还有点人气。 柳溪忽然静静地看着幽幽。 幽幽被她看得有些不安,你信不信,我也会挖你眼珠子的! 他会不会跟你一样?柳溪提醒幽幽。 幽幽眨了眨眼,跟我一样? 半人半尸。柳溪点头,山涧之中那么多尸虫,还有凶物会沿着栈道爬上来,山涧里面肯定有不少尸首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那么多尸虫,吃了一百多年,山涧之下不可能还有尸体!金守疆一定在守着什么秘密? 你想破脑袋地猜是没用的。幽幽拿出了烟斗,放入数根镇尸草点燃,抽了几口,继续道,老头活了一百多年,什么人没见过,问他肯定是没有答案的。 金铃铛。柳溪眸光一亮。 幽幽摇头,是你家阿岚,美男计还是可以用一用的。 柳溪瞪了她一眼。 幽幽正色道:你瞧那金铃铛今晚的眼神,恨不得把你家阿岚给抱住狠狠亲上几口。反正男人被女人亲两口也没什么觉察了柳溪杀气腾腾的眸光,幽幽的声音越说越小,太过纯良的男子今后也容易被骗 你少打我家阿岚的主意。柳溪警告她。 幽幽无奈地一叹,好好好,你家阿岚最宝贝,我哪敢打他的主意?他长得好看归好看,可也太瘦了些,入了洞房,怕是没几天就被本姑娘给榨干了 不知羞。柳溪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幽幽以为自己听错了,笑道:这三个字好像你家阿岚经常说。 夜深了,睡觉吧。柳溪懒得与她胡搅蛮缠,感情为刃确实是最好的破局手段,却也是最让人不齿的下作手段。 当初的柳溪可以以情破局,可如今的柳溪与景岚一样,深知真心难得,糟践他人真心,如何心安理得? 金守疆为何镇守在这里?其实也并不是非知道不可。 早些取了蜃楼之泉回去,这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 幽幽看着柳溪躺下后,笑道:明日我就不陪你们去取泉水了,又没有金沙银海,辛苦半天一点好处也没有 你想都别想。柳溪白了一眼幽幽。 幽幽挑眉道:柳溪,你未免太霸道了吧? 你也不是第一日认识我了,还不知我是什么脾气?柳溪轻描淡写地笑笑,幽幽,你就不想试试看? 试什么?幽幽冷声问道。 柳溪淡淡道:用蜃楼之泉去除你身上的尸毒。 这是我的事。幽幽扭过身去,背对着柳溪,你这人霸道就算了,还喜欢多管闲事。 幽幽 我困了,睡觉!幽幽蜷起了身子,没有再多说一句。 柳溪伸手给幽幽掖了掖背后漏风的毯子,也背过了身去,拉了旁边的毯子罩在了身上,合上双眼,静静入眠。 幽幽悄悄地翻过身来,轻轻地给柳溪也掖了掖毯子。 柳溪,你是在可怜我么? 这句话幽幽没有问出口,她梗在喉间,只能咽下。 就像师父可怜我一样 幽幽双手交叠枕在脑后,这会儿哪里还有半点困意? 柳溪听见了幽幽的辗转细想,她忽然开口道:明日你若不想去,那就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吧。 哦。幽幽随口应了一声。 睡吧。 柳溪,你想一辈子给景铎守寡么? 我已经拿了放妻书。 原以为问出这句话,柳溪不会答她,幽幽没有想到,柳溪竟然答得如此淡然。 啊?东海景氏已经把你休了,你还这样为那小子筹谋!幽幽翻身坐起,不敢相信地看着柳溪,你不是想利用东海景氏翻身么?你忘记了你是怎么被赶出西山柳氏的么? 柳溪轻笑道:你不是困了么? 自己打自己的脸,幽幽知道柳溪是不想回答后面的这些问题。 柳溪看她这憋屈的模样,笑容更暖了几分,为阿铎守节三年,我便离开东海景氏。 不报仇了?幽幽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说离开就不报仇了?柳溪只希望时光过得再快一些,早些到三年后,早些以另外的身份再回海城。 幽幽不敢置信地看着柳溪,离开了东海景氏,你一个人如何与西山柳氏斗? 找个心上人,陪我一起斗。柳溪答得干脆。 幽幽更是惊讶,你?你这样的女人会拘泥于儿女情长? 若是遇上了冤家,那便当自己栽了。柳溪笑笑。 幽幽似懂非懂。 就算是离开东海景氏,我也要走得堂堂正正,不欠谁,不亏谁。柳溪莞尔,甚至,还要他们都念着我的好。 柳溪,你真是只狐狸。 不成精就好。 两人相视一笑,幽幽现下忽然看懂了一件事景小五是现在的香饽饽,柳溪是三年后的香饽饽。得到哪一个,都是上辈子烧透了高香。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算是两个姑娘的真正和解吧~ 第148章 闲话 第二日清晨, 金守疆给景岚一行准备好了进大漠的骆驼与食水,又仔细叮嘱了铃铛好几句后,这才目送一行离开了寨子。 大漠广袤无边, 尤其是覆了雪的大漠,极目望去, 有时候也分不清是沙漠染黄了落雪, 还是落雪染白了沙漠。 夜氏与异族在这里经营两百多年, 实属不易。 景岚坐在骆驼上,出神地想象着夜氏被赶出关时,该是怎样的绝望与落魄? 驼铃叮当作响,铃铛反握银枪赶着骆驼驰近景岚,笑道:景岚,你别担心,再往前走两个时辰, 穿过龙卷风峡后, 我们就可以达到蜃楼,你的兄长一定不会有事的。 景岚微笑着侧脸看她,有金姑娘指路,想来此行一定顺利。 铃铛看着景岚的笑脸,不禁发起了呆来。 昨夜已经觉得景岚好看了, 如今在白日再仔细瞧上两眼,是越瞧越觉得这少年俊秀得可以掐出水来。 东浮州气候温润,少年都养得这样水滴滴的。 想到这里,铃铛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握着缰绳的粗糙手背。不知怎的,她竟有些自惭,她这样粗糙的手, 若是牵了景岚,定会磨得景岚不舒服吧? 幽幽看在眼底,憋着笑意斜睨了一眼身边的柳溪,瞧瞧,人家姑娘是真瞄上你家阿岚了,开始出击了,你这次怎么不凶了? 你不是说你今日不来么?柳溪没有回答幽幽的话,淡淡地反问一句。 我这不是不放心么,万一你们拿了蜃楼之泉就溜了,把我一个丢在寨子里面胡吃海喝的,这不是招人厌么?幽幽倒是答得自然,她顺势拐了一下柳溪,其实仔细瞧瞧,金姑娘屁股圆润,最好生养,她也算是将门虎女,也算配得上你家阿岚。说着,幽幽惊觉屁股被柳溪狠狠地打了一下,不禁在驼峰间惊呼道,柳溪你凶我做什么? 分卷(119) 柳溪抖了抖马鞭,笑道:屁股圆润的可不止人家小姑娘,幽幽你的也不错,我家可还单着好几个小叔子,不如你选一个? 本姑娘不稀罕!幽幽冷哼一声。 说是这样说,可幽幽脑海中还是飞快地过了一遍其他几个景家公子的样貌。 老二在一群公子之中,生得最普通,当初可是在客岛盯了她整整一个月,又闷又无趣,谁嫁谁后悔。 老三呢?平日就没说上几句话,笑起来也算是好看,可是太文绉绉了,要不得要不得。 景小四就更算了 幽幽想到这人在幽幽楼看她的那直勾勾的眼神,年纪小小就那么贪美色,只怕以后随便一朵野花勾勾小手,这人就跑没影了。 幽幽最后的视线落在了景岚身上,这少年正经是正经了点,可胜在皮囊实在是好看,养在家里也算赏心悦目。 视线中忽然出现了柳溪的马鞭,不偏不倚,刚好将视线中的景岚挡住了。 幽幽笑容颇有几分衅意,柳溪,你这样可就不对了,我连看都看不得你家阿岚了? 少打你的如意算盘。柳溪笑中带着一丝杀气,我们还可以愉快地做江湖朋友。说完,她轻轻地笑了笑,便策着骆驼驰向了远处的景岚与铃铛。 金姑娘。虽说心头有些不舒服,可柳溪有些话还是得平平静静地问,才不会显得太过刻意。 柳大嫂。铃铛歪头看向柳溪。 这个称呼对柳溪而言,很是刺耳。 她蹙了蹙眉,余光中瞥见景岚绷起了笑意,她捏紧缰绳,发泄着自己的不悦,语气却依旧平和,我瞧这一带风景不错,所以想问问金姑娘,这一带可还有什么有趣的景致?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赶着骆驼将景岚挤到一边。 铃铛凝神想了想,她自小在这一带长大,再美的景致看得多了,也失去了那种惊艳的味道。 有是有,不过与蜃楼不在一个方向。 这样啊 柳溪故作失望,叹声又道:我头一次来大漠,这里天地辽阔,景致瑰丽,比九州许多地方都要壮美。说着,她含笑看向铃铛,我倒是羡慕金姑娘你,可以天地为疆,好生快意。 铃铛忍不住大笑道:我还羡慕你们呢! 哦?柳溪轻笑。 铃铛说话爽利,倒不是个会藏话的人,我听关内的客商提过九州的风景,山海各不相同,只可惜太爷爷不准我入关。 为何?柳溪趁机问道。 铃铛静默了片刻。 若是不方便说,金姑娘也可以不说的。柳溪微微笑笑,似是不准备再说这些事。 铃铛摇了摇头,笑道:反正你们也不算什么外人,这些事也没有什么说不得的。她的语气颇是骄傲,狼帅治军,军令如山,太爷爷奉命镇守龙首山,若没有其他的军令,太爷爷便哪里都不能去。她笑容中多了一丝憾色,我是金家的后人,谨遵军令继续镇守龙首山,我也责无旁贷。 龙首山?景岚忍不住插口问道。 铃铛点头,回头指向寨子所在的那座雪山,那座雪山就叫做龙首山。 大梁与异族休战多年,为何要一直守在那儿呢?景岚再问。 铃铛摇了摇头,我问过太爷爷,太爷爷说,当年一念之差,酿成大祸,所以只能一世镇守此地,以免尸虫倾巢而出祸害无辜的人。 是山涧下的那些尸虫?柳溪好奇问道。 铃铛瞪大了眼睛,重重点头,你们遇上了?! 遇上了。柳溪点头,若不是天亮了,只怕也不能活着来到这里。 铃铛惊叹地看看柳溪,又看看景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些虫子是真的无穷无尽,每年我们都会投油下去,烧个好几夜,可怎么烧都烧不完,没过几日,便又长得满满的都是。 当年狼帅命金将军修栈道入山涧,就只为了灭虫?柳溪对这样的解释,有些想不明白,若是这样,怎会只堵长谷,不断栈道? 铃铛再摇了摇头,太爷爷说,当初他奉命修建栈道,只是为了挖一条可以奇袭异族的捷径,这是狼帅固守太平的一个军略,只要栈道修完,便可保证大梁西境千年无患,异族若敢异动,便可从栈道强袭王庭,擒贼先擒王。 难道是修栈道时,他们挖破了什么豢养尸虫的瓶罐?景岚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柳溪安静不语,倒有另外的想法。 这里分明是龙脉之地,有什么皇族或是祭司葬在这里,也不足为奇。怕是当年修挖栈道时,挖破了什么陵墓,致使里面的尸虫爬出了生天,才会有今日的尸虫之患。 铃铛这次确实不知,我也不知这些尸虫到底从哪里来的? 太爷爷总说当年一念之差,到底他做错了什么?铃铛问过好几回,金守疆只是缄默,自然铃铛后来也就不问了。 连金铃铛也不知之事,想来世上也只有金守疆一人知道了。 幽幽在旁边竖着耳朵听了许久,尸虫烧过那么多回还是那么多,这哪里是一两个瓶罐养出来的,分明是半个山腹才能容下那么多尸虫。 忽然的安静让柳溪与景岚都不知说什么把话题给岔开。 东海是不是碧蓝色的?铃铛突然开口问道。 景岚摇头,有时候是碧蓝色的,有时候不是。 这般神奇?铃铛很是好奇,海水还会变色? 会。景岚点头,脸上有了笑意,东海还有个很大的海洞,船只只要不慎驶得太近,那便再也回不来了。 那就跟大漠的流沙一样的!铃铛眸光一亮,一旦被拖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这一带有流沙么?幽幽忍不住问道,警惕地左右看了看。 铃铛摇头笑道:这一带没有,但是蜃楼附近很多。说着,她正色看向景岚,所以穿过龙卷风峡,你们要跟好我,千万别乱跑。 有劳金姑娘了。景岚感激地抱拳一拜。 铃铛脸颊一红,微微低头,若是太爷爷准我去海城拜访,你也带我去东海看看,你我就算扯平了,所以你不必谢我! 这景岚悄悄地瞄了一眼柳溪。 柳溪只能笑道:若是阿岚没有时间陪你,我可以陪你四处走走。 当真?铃铛高兴地望向柳溪。 柳溪莞尔,嗯。 铃铛终究是个小姑娘,她想,既然太爷爷有心将她许配给景岚,那定会同意她去海城拜访几日。 将门之后,她不会像那些闺阁女子一样矫揉造作。 高兴就是高兴,想去就是想去,没有半点虚情假意。 柳溪心绪复杂地看着这个微胖的小姑娘,活得就像大漠最娇艳的朝日,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灿烂的朝气。 每个小姑娘都有过这样的自己,只不过那个朝气满满的柳溪在西山柳氏注定活不下去。所以柳溪很小的时候,就把这样的自己亲手丢了。 是羡慕,也是憧憬。 或许有那么一日,她也可以在景岚身边,肆无忌惮地笑,心无旁骛地沉溺在景岚的脉脉温情之中。 想到这里,柳溪下意识地往景岚那边匆匆看了一眼。 景岚放慢了骆驼,走在她与铃铛的三步之外,悄悄地望着柳溪的背影,眸底涌动的浓浓情愫也只有看她的时候才会流露出来。 她是景岚唯一的情不自禁。 景岚也是她唯一的情难自已。 柳溪嘴角微微扬起,原本郁结心间的不安,在眸光相接的一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是匆匆一眼,便让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柳溪的心情好了许多,话便也多了一些,金姑娘,其实九州除了东海,还有许多地方也很美。 柳大嫂,你快给我说说!铃铛激动地问道,还有哪些地方也很美! 噗! 这次不是景岚憋不住笑,是幽幽先憋不住笑。 天下怕只有金铃铛这个小姑娘敢这样喊她。 柳溪一记眼刀瞪了过去,你笑什么? 幽幽骑着骆驼走近了两人,提醒道:金小姑娘,你还是别喊柳溪大嫂了,她就没比你我大多少,嘴甜点,喊句姐姐,说不定她一高兴,这次就带你一起回东临城了。 真的?!铃铛看着幽幽。 真!必须真!幽幽故意娇滴滴地对着柳溪唤道,好姐姐,你说是不是? 幽幽这人有时候很讨厌,让人想狠狠收拾她,可仔细想想,她好像又是最善解人意的那一个。 柳溪默不作声。 铃铛笑道:柳姐姐,那等我们回去了,你帮我跟太爷爷说,我跟你们去东临城玩几日,好不好? 好柳溪也只能答应。 实在是太好了!铃铛今日是高兴极了! 幽幽刻意放慢了骆驼,退到后面,与景岚并辔而行。 她压低了声音提醒道:景少主,我可是冒着被柳溪收拾的危险,帮你挡了一刀,功劳簿上别忘记给我记一笔,回去我们好好算账。 幽幽姑娘可真会做生意。景岚低声回道。 幽幽忍笑道:小姑娘喊柳溪大嫂,你不反驳就罢了,你还敢笑出声来,怎的?你是默许了金姑娘当你的小媳妇了? 柳溪拉扯你们景家几个小崽子也不容易,你呀,眼光放高点,好歹也要找个公主郡主什么的 我才不要! 幽幽颇是吃惊的上下扫了一眼景岚,啧啧,口气还不小,还不要公主郡主? 我将来的妻子自比公主郡主还要好!景岚坚定地说完,抬眼望向前路,余光悄悄地顾看着柳溪,心中默默道:溪儿她比世上任何姑娘还要好。 驾!懒得再与幽幽闲聊这些,景岚催动骆驼,追上了前面的两人,将幽幽一人抛在了身后。 幽幽意味深长地看着柳溪的背影,心道:可惜呀,天下最好的姑娘就是你嫂嫂,我倒要看看,将来她会给你谋个什么样的都督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下章开始,正式进入副本【蜃楼】,我先搓搓手~当然,这卷结束的时候,会跟【海龙陵】一样,有个关于【蜃楼】的番外。 第149章 水井 沿着覆雪沙丘一路往西走了两个时辰, 穿过了风声猎猎的龙卷风峡,终能瞧见远处蜃楼的残破轮廓。 原以为蜃楼只是个院墙残破的两院之地,可亲眼瞧见之后, 只能感叹。 蜃楼该是个方圆数里的沙海城楼,沧海桑田, 如今只剩下正殿残破的楼宇, 歪歪斜斜地半掩在沙漠之中。 当年这一带应该很繁华。景岚忍不住感慨。 铃铛从骆驼上跳了下来, 提枪看着蜃楼的方向,前面流沙多,我带你们走进去。 谢谢金姑娘。景岚也跳下骆驼,感激地点了下头。 铃铛不悦地道:景岚,你可以不必这么客气的。略微一顿,铃铛展颜笑道,不过太爷爷说过, 大梁的人就是多礼, 我习惯就好。说完,她含笑看向走过来的幽幽与柳溪,二位姐姐可要跟好了,这里看着安静,其实暗藏杀机, 沙蛇不时出没,还是咬住就不松口那种。 柳溪好奇地问道:金姑娘对一带颇是熟悉啊。 铃铛正色道:是太爷爷对这一带熟。 哦?幽幽眸光一亮,这里可不是来个一两回就熟悉的,金守疆那老头子一个劲的说这里面没有金沙银海,说不定都被老头子带人悄悄地搬空了。 铃铛欲言又止,最后选择了沉默。 那些往事也不是什么有趣之事,虽说与她们已算是朋友, 可也不是事事都要交代的。 柳溪瞧铃铛忍下了话,倒也没有追根究底,她微笑道:我们快些取了蜃楼之泉,快些回去吧。说着,她看了一眼景岚,提醒道,阿岚,装泉水的壶呢? 景岚拍了拍腰间挂着的两个小囊,都在里面。 柳溪轻舒一口气,解下腰间的疏影,握在手中,这样可以让她觉得更安心些。 景岚也解下了腰间的冲霄,握在手中。 幽幽看这两人心有灵犀的举动,忍不住打趣道:啧啧,景少主似乎越来越乖顺了,像小绵羊似的,嫂嫂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我家阿岚本来就乖,何须我教? 我就高兴听嫂嫂的话! 柳溪与景岚两人异口同声,那骄傲的神情如出一辙。 幽幽只觉恍惚,这两人是心长一起去了么?越来越像就罢了,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景岚与柳溪相视轻笑,走吧。 这回不单是幽幽发怔了,就连铃铛也发怔了。 这两人分明只是叔嫂,怎能心有灵犀到这个地步? 铃铛不懂这两人凝望时眼底涌动的温柔是因为什么,可她能感受到她们温柔的眸光是怎样的温暖,温暖得足以让大漠的白雪融化,悄无声息。 喂!喂!你们两个不对劲! 若是换两个人,幽幽能准确无误地说中那个答案两情相悦。 不对啊! 她所认识的柳溪岂会看上一个尚未行冠礼的小崽子? 她所认识的景岚又岂敢把寡嫂娶回海城? 我跟阿岚好得很,你不要胡思乱想。柳溪冷声说完,望向铃铛的时候,她嫣然一笑,金姑娘可别被幽幽带坏了,她这人看多了风月,经常说些孟浪之言,心嘛,倒还算纯正。 铃铛怔然点点头。 分卷(120) 柳溪,你到底在夸我呢,还是在骂我?幽幽越听这话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柳溪神秘笑笑,你觉得是夸,那便是夸,觉得是骂嘛,反正也不多这一句。 你 幽幽姑娘,休得无礼。 景岚微扬冲霄,站在了幽幽与柳溪之间,摆明了就是护短。 景少主你可真霸道!幽幽美眸圆睁,这绝不是她的错觉,柳溪这几个月来,把景岚教得跟她一样的霸道。 景岚微笑点头,这句话,我当幽幽姑娘夸我了。 脸皮也一样厚了幽幽嗫嚅一句,微恼的她也只能拿下烟斗,狠狠地吧砸几口,权当她也出气了。 我们快走吧,太爷爷说,这里入夜之后会变成凶地,流沙移位,只有静等第二日清晨才能安然沿着旧路出来。铃铛看了一眼天色,催促了一声。 嗯。 三人跟着铃铛绕开流沙口,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才绕入蜃楼。 楼中的横梁朽烂不少,门扇早已被风沙侵蚀得面目全非。 寒风穿楼而过,不少朽木随风颤动,偶尔会发出一声咯吱响,这座破楼仿佛随时都会被寒风吹塌,最后被黄沙掩埋,再也不见。 蜃楼的中庭处,有一口塌了一半的古井。 铃铛指向古井口,蜃楼之泉就在里面。 景岚正欲快步过去取水,却被柳溪拉住手臂,叮嘱道:蛇喜寒,当心有蛇藏在井口,小心些。 嗯。景岚点头,放慢了脚步,警惕地一步一步靠近古井。 幽幽无趣地看着这座残破的古楼,这种破了几百年的地方,再多金沙银海,也被人掏干净了吧。 白来一趟。 幽幽颓然踢了一脚下的沙粒,忽觉腿弯子一痛,似是被石子狠狠打了一下,她便腿软跪在了地上。 谁啊!胆敢偷袭本姑娘幽幽回头身后,后面空空无人,也没有藏人的地方。 柳溪与铃铛听见她的声响,回头看向她。 怎么了? 这里有第五个人!幽幽一边拍着裙角的砂砾,一边站了起来,她可以笃定,方才绝对是有人偷袭。 柳溪下意识走近景岚,拔出疏影,阿岚快些取水。 景岚不敢多做迟疑,她匆匆检视了一眼,看见井口并没有沙蛇,便将古井边的木桶扔了下去,满满地打了一桶泉水上来,拿出水壶开始灌水。 铃铛提枪走近幽幽,用银枪在幽幽背后的黄沙里捅了几下。如今是冬日,白雪融化之后,反会将黄沙板结,所以这黄沙之下根本不可能藏人。 没有人啊。铃铛又左右看了看,这里明明就只有四个人,哪里来的第五个? 幽幽越想越古怪,甚至还不甘心,无端被那人打了腿弯子跪下,实在是可恶!想到这里,幽幽憋着一口气,看向了破楼深处,我去里面瞧瞧!定要把这个装神弄鬼的给抓出来! 幽幽,小心些。柳溪知道幽幽不会莫名演这一出,她说还有第五人在,此人不露面,不知是友是敌,更不知他想做什么,这样的人比鬼魅还要可怕。 难得你关心我,我自然要小心!幽幽挑眉笑笑,捏着烟斗一步踏入了破楼。 破楼的陈设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面目,里面虽大,却因为楼已残破多年,一眼望过去,只剩千疮百孔的朽木,自然也藏不了什么人。 幽幽下意识地缓缓抬眼,却瞬间僵在了原处。 幽幽姑娘,你发现什么了?铃铛看幽幽仰头站在那儿好一会儿,忍不住问道。 幽幽一动不动,并没有回答。 景岚已经把四个小水壶都灌满装好,系回了皮革腰带边上,她看向幽幽的背影,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不对劲 往生寺那个袭击我们的黑影,阿岚你还记得么? 柳溪拦住景岚,侧脸对着铃铛道:你们不要妄动,我去看看。 可是景岚不放心。 若那人从背后偷袭我,你得保护我!柳溪对着景岚点了下头。 景岚重重点头。 可不等柳溪安排好,便瞧见幽幽低下了头去,极是缓慢地转过了身来她没有抬头,耷拉着脑袋缓缓朝着这边走来。 铃铛看得有些心里发毛,不禁往景岚身侧钻了钻。 柳溪看在眼底,也不好发难,毕竟此时幽幽有异,她只担心幽幽或是尸毒突然发作。柳溪低声提醒景岚,镇尸草。 镇尸草在你那儿。景岚低声答道。 柳溪自然记得在她腰间,可她现下一手握着刀鞘,一手握着疏影,没有法子把腰上装有镇尸草的小囊打开。 你帮我拿出来。她不动声色地挤入了铃铛与景岚之间。 好。景岚收起冲霄,刚刚捏住小囊的囊口,便被柳溪蓦地一下推开。 只见柳溪用刀鞘推开景岚,护着身侧的铃铛往边上接连退开三步,看着幽幽突然发狂一样地扑了过来,却在扑空之后,纵身跃入了古井之中。 扑通!水声闷响,不知水深几何。 幽幽!柳溪脱口一呼,扑到井口边上,借着微光可见幽幽在井水之中不断扑腾,撑住!我把水桶扔下来,你抓牢了! 啊嘶 井水冰凉,是刺骨的寒,可浸透裘衣之后,井水沾上了幽幽背上隆起的青脉,竟生出了剜肉一样的剧痛。 剧痛之下,幽幽猝然清醒过来,可四周是光滑的石壁,不论她怎么抓挠,都无法借势往上爬一寸。 嘶痛好痛幽幽来不及想明白为何会这样,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想要从她的血脉中钻出来。 血色渐渐沁出中衣,沁出裘衣,最后在井水之中晕开一抹血色。 浓重的血腥味骤然弥漫开来,幽幽知道这些血腥味不止是自己的,她忍痛嗅闻这些血腥味的来处,危险!柳溪!你们外面怎么了?那么浓的血腥味! 咚! 她的话音一落,所有的光亮便被彻底封死。 柳溪原想抛下木桶,木桶落入井口的瞬间,竟被弹了起来古井似是触动了什么机关,突然封死了井口。 更要命的是,蜃楼四周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蛇虫爬行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 咔嚓! 蜃楼深处,不知是哪里骤然断裂,发出一声空响。 警惕戒备的井边三人只觉脚下一空,想要借势跃出已是来不及。 溪儿!情急之下,景岚急唤一声,伸臂勾住了柳溪的腰杆,将柳溪拥入怀中,一起跌入了机关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是的,这次灯泡变成了金铃铛~ 第150章 圆室 咔嚓! 景岚与柳溪稳稳落下后, 与往生寺一样,顶上的机关轰然关闭,将所有的光亮瞬间吞没。与此同时, 幽幽所在的水井井口重新敞开,她忍痛扯着嗓子不断叫唤着, 你们外面怎么了?柳溪!你说句话啊! 血腥味依旧浓重, 井外依旧有沙蛇爬行的声响。 隔着水井井壁, 柳溪能隐约听见幽幽的声音,可四下一团漆黑,她不敢贸然出声,生怕惊动了这下面的什么凶物。 惊觉掌心一暖,原是景岚握住了她的手,我在。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足以让柳溪瞬间安心下来。 景岚另一手将冲霄系回腰间, 摸出一支火折子, 却在吹亮火焰的瞬间,拉扯着柳溪往后退了三步,小心! 那边赫然有只狰狞巨兽的脑袋,此时张着血盆大口,似是要将身前的人一口吞下。 好像是壁画柳溪定了定神, 发现那巨兽一动不动,示意景岚一起走过去瞧瞧。 景岚扣紧柳溪的手,将火折子探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确实是壁画。 景岚悄舒了一口气,沿着壁画缓缓走了数步,寻到一处石灯。她踩在灯脚上,抬手把火折子凑近灯芯, 试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将灯芯点亮。 灯芯上的火焰渐渐熔开了下面半截的灯蜡,光亮也渐渐明晰了起来。 景岚没有继续细看壁画,她吹灭火折子,借着灯影上下检视了一番柳溪,关切地往她的脚踝旧伤处看了好几眼,怎样?可有伤到脚? 柳溪瞧她这关切的模样,心中又暖又甜,我若说伤了 站好!别动!景岚没有让她说完,便绕到她的前面,作势要将她背起来。 柳溪忍笑趴上景岚的背脊,从后面拥住了她,附耳轻声道:我没事。 景岚倒抽了一口凉气,蹙眉侧脸,你还故意吓我? 柳溪轻笑,哑声道:看你着急,我高兴。 这个时候你还胡闹,等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景岚挑眉肃声说完,借着灯光扫了一眼壁画,视线最后看向灯光找不到的另外一侧阴暗深处,我记得金姑娘跟我们一起掉下来的,也不知她现下如何了? 柳溪笑意微微一僵,松开了景岚,往后退了一步,也是,金姑娘也不知如何了,我们先去找找她。 景岚去牵柳溪的手,却被柳溪避开了。 牵着。景岚牵了好几次,终是把柳溪的手紧紧牵住了,她忍笑看她,这样安心。 不仅她安心,柳溪也安心。 柳溪扣紧了景岚的手,身为家主,必须言出必行。 身为都督,也当言出必行。景岚微笑说完,重新吹亮火折子,凑近柳溪那边,压低了声音肃声道,你也不准食言,否则 否则怎的? 你会后悔。 景岚咬牙回答,此时就像一只危险的小兽,随时可以狠狠咬柳溪一口。 柳溪忍不住笑了出来,都督大人好凶,民女岂敢不听大人的话呢? 知道就好。景岚终是露了笑意,牵着柳溪的手沿着壁画小心翼翼地往另一边的黑暗深处走去。 柳溪一边走,一边细细看着壁画的内容,有山崖,有碧波,有山兽,有海妖,硬要给这画取个名字的话,应该叫它《山海百妖图》。 蜃楼在异族境内,就算曾经繁华过,壁画也该是异族的相关异兽,可看这画风内容,分明是九州传说的大杂烩。 还有那个像鬼魅一样会瞳术的黑衣人,这回虽然没有露面,可招数一模一样。 那人到底想做什么? 阿岚,你可还记得往生寺我们找到的那个盒子?柳溪隐隐觉得两者之间应该有什么联系,那黑衣人似是在引导他们找什么东西。 往生寺的是盒子,蜃楼下面的又会是什么呢? 景岚惑声问道:里面是什么? 盒子我还没有打开,还留在海城。柳溪觉得,这次若能安然回去,她定要回海城把那盒子打开,兴许可以发现两者之间的关系。 景岚点头,等回去后,我们打开看看。 阿岚,你看那是什么?柳溪突然停了下来,指向了壁画上的一条青兽,与往生寺看见的那条一模一样。 是一样的异兽。景岚与那青□□过手,那青兽半蛇半蛟的模样她还记得。 柳溪将青兽与画中的背景连同一起看了看,它是从大漠来的,你看她下面,是大漠。 金前辈说这里多沙蛇,难道那些卷人入沙沟的沙蛇就是这种异兽?景岚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往生寺中的那一条,难道是千媚教的人从大漠带过去的? 也可能是那个云游僧人带过去的。柳溪也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可把这种异兽带入九州封在菩萨里面,让人供奉,这不是明摆的蛇蝎心肠么? 景岚倒抽了一口凉气,此事越想越不对劲。 柳溪指了指壁上的灯盏,阿岚,那边有一盏灯,你试试能不能点亮。 好。景岚再次踩上灯脚,抬手把灯盏重新点亮。 有了两盏明灯,柳溪回头扫了一眼这里两盏灯刚好正对,借着微光可以看出这里是个圆形的石室,石室直径约莫二十步,除了壁画,什么都没有。 这里并没有铃铛的人影。 柳溪!你倒是回我一句啊! 景小五!你人呢? 幽幽的声音再次传来。 景岚与柳溪竖起耳朵仔细辨听,最后在最初那只兽头前站定。 柳溪用刀鞘敲了两下兽头,扬声道:幽幽你还在井中么? 本姑娘都快泡秃皮了!疼死我了!你们再不救我出去,本姑娘就算化成鬼,也要来跟你们算账! 蜃楼之泉对你可有效用?柳溪忍笑问道。 幽幽惊呼道:有什么效用!本姑娘一直在流血!柳溪,你快拉我上去! 我们都掉下来了,还没寻到出去的路,你先忍忍,点穴先给自己止血。柳溪看向景岚,阿岚,我们试试,能不能劈开这儿。说着,她松开了景岚的手,抽出疏影,一刀劈在了兽头上。 只听一声金石声响起,刀锋撞在石壁上,被狠狠地弹了回来,刀锋微颤,那石壁却纹丝未动。 柳溪急声道:不好,这石壁的材料是断龙石。 景岚将火折子收起,拔出冲霄,也劈了一剑,除了虎口震得发麻之外,石壁果然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金姑娘是与我们同时掉下来的。景岚提醒柳溪,照理她也应该在这间石室中才对。 这间石室定有暗道。柳溪点头,重新沿着壁画走了一遍,一边走,一边用疏影一寸一寸叩打壁画。 分卷(121) 石壁的材质皆是断龙石,绘画的颜料也是千年不腐的那种,疏影或刮或劈,壁画依旧鲜艳,不减半分。 幽幽试图点穴止血,可很快就发现皆是徒劳,柳溪你们找到路了么?我点不到背后的穴位啊! 柳溪扬声道:正在找! 景岚灵光一闪,提醒幽幽,幽幽姑娘,井口附近有很多蛇,你可以试试用御兽之音,兴许蛇可以把你卷上去! 幽幽却迟疑了。 御兽归御兽,可她如今半身鲜血,一旦把蛇招惹下来,那些野兽嗅到了血腥味,哪里还肯听她的御兽之音? 她可不要变成鲜肉送给那些蛇吃。 出的什么馊主意!幽幽低声一骂。 幸得她自小在幽冥岛长大,水性并不差,仗着这点她还可以在井水中探出头来,保证自己可以照常呼吸。 壁上没有机关,没有暗门,唯一的暗道只能设在脚底的石板下。 柳溪走回了兽首处,回想当时铃铛与她们的距离,不出三步。 她沿着石板走了三步,用力跺了几下石板,石板纹丝未动。 景岚也没闲着,往相反的方向走了三步,也用力跺了几下石板,一样纹丝未动。 不可能,金姑娘就算掉下来,应该就在附近才对。柳溪实在是想不明白,那么一个大活人,岂能就这样消失在眼皮子底下? 我们一块一块地试。景岚提议。 柳溪点头,你试那边,我试这边。 两人分好了各自的方向,便用剑鞘刀鞘不断叩打着脚下的石板。 咔嚓! 景岚的剑鞘一戳,突然有个石板往下一塌,露出了几阶长满青苔的石阶。 这边!景岚探头往下看了看,这石阶是螺旋往下,不知通往哪里? 听见了动静的柳溪赶了过来,并不急着往下走,她仔细看了一眼石板边缘,隐有被什么兵刃磕过的痕迹。 柳溪仰头看了一眼石室的顶部,又侧脸看了一眼边上的壁画,这里分明离她们刚落下的壁画兽首甚远。 金铃铛怎会落到这么远的地方?柳溪越想越蹊跷。 正当此时,石阶之下响起了一阵细响。 随之而来的是铃铛的痛嘶声,这这是哪里? 金姑娘,你没事吧?景岚在石板口往下大声问道。 听见了景岚的声音,铃铛忽然有些想哭,不禁哑声唤道:景岚 别怕,我们马上下来救你。景岚匆匆答了一声,看向柳溪,发觉了柳溪眼神中的恼意。 都督大人可真温柔。柳溪低哑说完,狠狠用刀鞘再戳了几下下陷的石板,准备先景岚一步爬下去。 景岚却先柳溪一步踩了下去,仰头对着柳溪温柔一笑,回去让你算账。说完,她往下走了两阶,回头对着柳溪道,石阶上有青苔,容易滑倒,我走你前面,不会让你伤了的。说完,她对着她伸出了手去,别怕。 柳溪收起疏影,打了一下景岚的掌心,又紧紧牵住,算你懂事。 景岚哑然笑笑,她可不是孩子了,有些事也应该懂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往生寺与蜃楼肯定是有关系的,等盒子打开那章,再揭开那个秘密~ 更文~上班!呜呜,感觉要迟到!我要快跑! 第151章 化毒 幽幽在井中泡得久了, 已许久没有听见景岚与柳溪的声音,也不知是鲜血流得多了,还是井水太冷, 她渐生困乏,靠在井壁上绝望地仰头望着井口的方寸之地。 她是怎么下来的? 幽幽极力回想她踏入那破楼的抬眼一瞬, 她到底看见了什么?那段记忆像是被谁强行抽离了一样, 她竟是半点也记不起来。 大概, 她是要死在这儿了吧。 幽幽自嘲轻笑,哪里还顾得背上的痛意?倘若她不贪心什么金沙银海,倘若她没有把柳溪当做朋友,她又怎会陷身在此,死得这般狼狈? 不贪钱,不重义,没心没肺地像过去那般活着, 慢慢等死也比现下死得好看些。 娘 她放心不下的是幽九春, 以及蓬莱螺岛的那些遗民。 对不起 幽幽哑涩开口,她不想脆弱哭泣的,可此时此刻她哪里还忍得住?眼泪沿着脸颊滚了下来,落入了井水之中。 她不哭还好,一旦开了泪匣子, 这会儿哪里还止得住? 幽幽呜呜地在井中大哭了起来。 哭声掩盖了井外的声响,她并不知道一个穿着黑色大氅的面具女子踏着被斩杀的沙蛇尸体,缓缓走近了古井。 也许是这蜃楼之泉有解百毒之效,所以毒物都不敢贸然靠近。 云姬走到了井边,将手中的血刃扔到了边上,幽绿色的眸子往身后却步的沙蛇冷睨了一眼。 沙蛇吐了吐信子,竟低头退远了。 云姬拿起一旁的木桶, 将木桶连同长绳一起抛了下去。 幸亏幽幽靠在边上,否则这木桶下坠,定是要砸在脑袋上的。 木桶入水,溅起一片水花。 水花溅上了幽幽的脸,她一把抹去脸上的泪与水,委屈地仰头对着井外高声叫骂道:柳溪你们扔东西都不喊一声的么?真当本姑娘好欺负么?你 当云姬戴着面具的脸庞出现在了井口,幽幽忍住了话,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心中又激动又难过,哑声唤道:师父。 不哭,抱好木桶。云姬淡淡说完,便握住了悬在古井上的长绳。 幽幽吸了吸鼻子,拼尽全力地抱紧了木桶。 万万没想到,师父竟跟来了大漠,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救了她。 云姬只轻轻地一提,便将幽幽往井下提着飞了上来。 幽幽已经没有多少气力,扑倒在地时,寒意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她不禁颤然打了好几个喷嚏。 云姬并没有去扶她起来,她走近了幽幽,很快便将她湿透的裘衣扯了下来,露出了里面染满血色的紫色劲装。 幽幽牙关打颤,师父,我冷。 脱了。云姬没有继续帮幽幽脱衣裳,她只是淡淡地命令了她,转身在蜃楼的庭院中寻了好些朽木过来,在井边搭起了木堆,拿火折子点燃生起了火来。 幽幽颤抖着坐了起来,她已经习惯了师父这样冷淡的行事。 师父不远千里跟来,就已经是师父最大的关心了。 幽幽从不奢望云姬可以多疼惜她一些,她也一直不知道师父到底是什么人,师徒一场,那么多年来,她也从未见过面具之下的师父是什么模样? 她不明白卑微从何而来,她只知道师父与娘亲一样,对她而言都是很重要的人。 幽幽看了看四周,这里有蜃楼的断墙遮蔽,即便是外面来了人,一时半会儿也瞧不见她不着寸缕的模样。 你们触动了这里的机关,沙蛇几乎是倾巢而出,方圆十里之内,半只活物都活不下来。云姬似是知道幽幽在担心什么,语气平静地说着,你们来时骑的那四匹骆驼已经被沙蛇们吃了,要回去,也只能走回去了。说完,她回头瞥了一眼幽幽,瞧她只褪了一半的劲装,催促道,快些脱,不然真受凉了,大漠可寻不到救你的草药。 幽幽低首微点了一下头,终是将身上的湿衣全部褪下。 过来。云姬示意幽幽靠近火堆,解下了身上的黑色大氅,围住了幽幽的身子,起身绕到了幽幽身后,仔细检视她背上原本隆起的青脉。 幽幽紧紧扯着围在身前的大氅,上面还有云姬留给她的余温,她忽觉几分羞意,低哑问道:师父一直都跟着我么?虽然她猜到了这个事实,可她还是想从师父那边得到一个肯定。 嗯。云姬随口应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瓶止血散,把止血散抖在了掌心,看准了流血的地方,将止血散敷了上去,忍着。 嘶幽幽忍痛倒吸了一口气,脸色瞬间疼得发白。 云姬的药向来有奇效,这止血散才入肉不久,鲜血便不再往外沁。 原本隆起的青脉已经瞧不见了,流血处正是像眼睛一样的青脉所在,此时沾染了止血散与鲜血,更显狰狞。 云姬将止血散涂完之后,凑近沾染了幽幽鲜血的掌心闻了闻,紧蹙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淡声道:鲜血已无腐尸味道,这蜃楼之泉果然可解尸王之毒。 真的?!幽幽闻声大喜,那娘亲也有救了! 云姬没有立即回答,将木桶重新抛下,打了一桶混杂着血丝的井水上来,微微一嗅,皱眉道:井水已污,只怕要数年才能将这些尸毒净化干净,要救你娘,要过几年再带她来此浸泡。 谢谢师父!幽幽激动地说道。 云姬并没有回头看她,把大氅重新穿好,在火堆边好好暖着。 嗯!幽幽把大氅穿好,坐在了火堆边。 火焰暖身,寒意渐退,幽幽终是觉得身上有了暖意。她斜眼瞥了一眼井边的血刃,师父这一路进来,定是很凶险吧。 还好。云姬在幽幽身边坐下,伸手凑近火堆暖了暖手,比起落入浮屠塔楼的那三人,我这一路进来的凶险就不算凶险了。 浮屠楼?幽幽还是头一回听见这个名字,她很快反应了过来,师父是说柳溪她们? 云姬点头,这里应该叫做浮屠城。 幽幽大惊,浮屠城是什么意思? 数百年前,在大夜王朝的鼎盛时期,这里是西行的云游僧人必经之地。取浮屠城的甘泉饮上一口,如沐圣泉,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不成文的仪式,僧人必定来此饮泉,以作佛礼。 然后? 那时候出了一位德高望重的佛子,相传是夜氏的某位皇子,她死后沐火化作一枚圣佛舍利,传说可以起死回生。 云姬说得煞有介事,异族觊觎这个舍利,大夜王朝的君王也觊觎这颗舍利,于是战火便烧到了这里。趁着两边交战如火如荼之际,当时的浮屠城主为了保护舍利,命工匠们夜以继日地修建浮屠塔楼,将这颗舍利收藏在了塔楼之底,然后启动了机关,浮屠塔楼下沉的瞬间,崩塌了整个浮屠城,也造成了这蜃楼外的百余个流沙眼。 幽幽摇头,他这是何必呢?把圣佛舍利给出去,不就乐得清静了么? 云姬没有立即回答幽幽,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了许久。 幽幽自忖没有说错话,师父? 有的人并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圣佛舍利对当时的城主而言,也许比命还重要。云姬叹声说完,目光悠远地望着天上的阴云,若有所思。 幽幽伸手牵住了云姬的衣角,轻轻地扯了一下,师父可是对我失望了? 倒也没有,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心里难过罢了。云姬的语气依旧淡然,却透着一股淡淡的哀伤。 幽幽欲言又止,最后忧心问道:那柳溪他们出得来么? 能闯过海龙陵的人,也许能出来吧。云姬也没有把握,不知道这次柳溪能不能再给她一个惊喜。 我能帮她们什么?幽幽又问。 云姬眸光复杂地望着她,你好像有些变了? 哪里变了?幽幽不懂。 云姬幽绿色的眸光微沉,懂得考虑旁人死活,也算是一件好事。 幽幽沉默。 浮屠塔楼只有走到最底层启动机杼,才能破沙而出。云姬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地划了两下身边的黄沙,倘若走不到最后一层,那就等于被黄沙掩埋了,谁也出不来。略微一顿,旁人在外面再焦急,也没办法挖开浮屠塔塔顶的断龙瓦,所以你能做的,只有等。 幽幽的心倏地悬了起来,师父,你既然知道那么多,你再好好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救他们出来? 幽幽,你好像很关心里面的那三个人。云姬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问了她一句。 幽幽嗫嚅道:我想我与柳溪应该算朋友,既是朋友,便不能见死不救,那是不义。 应该?云姬再问。 幽幽无奈轻叹,我知道她有些时候是真的关心我,我也真心诚意地想交她这个朋友。说着,幽幽双手牵住云姬的手,也是师父你安排我来与她解怨的,我们做了朋友,也是师父想见到的结果,不是么? 云姬笑了笑,话虽如此,可是我也不是什么都会的。 师父 西山柳氏与东海景氏都善机关之术,两人联手,可比师父厉害多了。 可 还有一个金守疆的亲传后人,她的枪术已经算得当世无双。 云姬掐指算了算,真龙遇沙海,一半飞龙在天,一半折龙成骨,卦是半凶半吉,一切也只能看他们的命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这算是蜃楼的真正面目~ 小五跟溪儿的冒险正式开始~ 第152章 罗汉 石阶螺旋往下, 绕了三圈后,便到了底部。 景岚的足尖才落上地板,身后的光亮乍然消失上面下塌的石板合拢原位, 断了她们的后路。 一切陷入了黑暗之中,莫名的恐惧悄悄在心间滋生着。 景岚 嘘。 景岚示意铃铛不要说话, 人在暗处, 最为弱小, 附近沙蛇那么多,也不知这里面有没有藏着一两条? 哪知身后的柳溪竟忽然开口,金姑娘,你再说句话。 柳姐姐 景岚本想问柳溪为何这般不谨慎,可听见了铃铛的声音后,只觉一股凉意寒透心扉。她记得方才铃铛的声音是从右前方传来的,这会儿竟是从左后方传来。 分卷(122) 她不由得紧了紧柳溪的手, 开口问道:金姑娘, 你就在原地等着,别到处走。 我没有走啊!这时铃铛的声音又是从左前方传来。 景岚倒抽一口凉气。 若是金铃铛没有走动,那只有一个解释。 这里在旋转。柳溪恍然,为何金铃铛从上面落下来,与她们竟会离那么远。 机关旋转, 必有推力。景岚点头,这里有蜃楼之泉百年不涸,推力想来应该是这片大漠下的暗河。 这附近流沙众多,大概也是这个原因。柳溪沉声说完,蹙眉道,往下走寻到泉眼深处,说不定可以沿着暗河离开这里。想到可能要泅水, 柳溪就忍不住发怵。 景岚觉察到她的轻颤,沿着她的手臂一路摸到了她的脸颊,轻轻覆上,她本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可想到铃铛也在暗处,那些宽慰的话都化作了温柔的轻抚。 哪怕近在咫尺,她与她也看不见彼此的眉眼。 漆黑之中,虽没有言语半句,可景岚掌心温暖,这轻轻一抚,柳溪便已知道景岚想说什么。 她知道她就在身前。 柳溪忍笑,忽然起了一丝捉弄的心思。她微启朱唇,侧脸咬住了景岚的食指,轻轻地咬了一口。 不痛,却是别样的酥麻,就像一只极小的蚂蚁钻入了心房,在心房上张牙舞爪地抓挠。 心跳蓦地大乱,景岚连忙缩回手,顺势将她一把抱住,附耳用最小的气声教训道:不要胡闹!嗅到了柳溪颈边的淡淡体香,景岚忽然不知道这句话是在教训柳溪,还是在教训自己了。 铃铛突然听不见两人说话,急道:景岚,柳姐姐,你们怎么了? 没事,看不见脚下还有一阶,差点摔了。柳溪说得淡然,心跳却好似小鹿乱撞,这会儿是谁也瞧不见谁,否则定能看见她双颊烧得火一样红。 景岚只好顺着她的话道:嫂嫂站好了,我把火折子拿出来照亮,找找看这里有没有灯盏可以点亮?说着,景岚不舍地松开了柳溪的身子,微微拉开了彼此的距离,又怕这里还有其他古怪,一旦松开柳溪,便再也抓不住她,于是又嘱咐道,你别乱走,先扶着我的肩膀。 好。柳溪摸到了景岚的肩膀,手掌搭上了肩头。 景岚从怀中摸出了火折子,吹亮了火星子。 微光瞬间驱退了一步之内的黑暗,景岚伸臂将火折子探前,金姑娘,能瞧见我这边的火光么? 铃铛略带哭腔,看见了! 那你看着火光走过来,我们先不动。景岚不知是她们脚下这里在转,还是铃铛那边在转,最稳妥法子就是等铃铛走过来。 铃铛握紧银枪,忍痛站了起来,一瘸一瘸地朝着火光走了十余步,终是出现在了景岚的视线之中她发丝微乱,身上的衣裳沾染了不少尘灰,除了跌下来时伤了脚外,身上并没有瞧见什么伤口。 景岚。铃铛看见景岚一时情不自禁,便想扑入景岚怀中。 景岚猝然解剑横在身前,挡住了铃铛,金姑娘,可要站稳了,男女授受不亲,在下不想污了姑娘的清誉。 铃铛又羞又赧,甚至还有点恼怒,她咬牙转过身去,不需要你提醒!我也懂的! 金姑娘莫怪,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出路离开这里。柳溪忍笑打了个圆场,她松开了景岚的肩头,与她并肩而立,提醒道:阿岚可还记得海龙陵的那条龙腹石阶? 记得。景岚点头。 柳溪从景岚手中接过火折子,问道:你可还有火折子? 景岚再点头,有。她再摸了一个出来,吹亮了火折子。 我执火折子与金姑娘站在这里不动,阿岚你拿着火折子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能摸到石壁的地方。柳溪担心地道,每走一步都要小心。 嗯!景岚重重点头,拿着火折子一步一步地往黑暗深处走去。 走了十步后,景岚回头看了看那边的两人,看见两人尚在,她轻舒了一口气,继续前行。 忽地,火折子的火焰晃了一下,几欲熄灭。 这儿有风!景岚拿着火折子探前寻了寻方才那股风吹来的方向,终在寻到风向之时,火折子的火焰被这股凉风骤然吹灭。 阿岚!柳溪紧张了起来,脱口呼道。 很快地,一点星火再次亮起。 景岚背着风口重新吹亮火折子,笑道:我没事!说完,她不敢再把火折子探前,便微侧着身子,一步一步地沿着风向继续前行。 约莫走了二十余步,景岚借着火折子的微光隐约可见一处石门。石门敞开,里面的风势不弱,贸然把火折子探近,火折子的火焰触风即灭,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有什么。 景岚侧身用冲霄在石门上下左右敲打数下,最后一下明显可闻里面空空作响。 一般这样的地方,内里一定藏有机杼。 景岚小心地又叩打了几下,锁定了空空作响的位置,她警惕地凑了过去,用冲霄往里用力一推。 咔嚓。 只听一声机杼声响,方才那空空作响的地方陷了下去。 你们小心些!景岚回头提醒那边的两人。 话音刚落,只觉有个黑影从头上飞快地落下。 铿! 景岚擎剑一格,撞上了黑影,发出一声金石之响。 石壁上翻出了百余颗夜明珠灯盏,猝然将这里照了个通明,柳溪顾不得看清楚周遭的情况,最先瞧见的是景岚顶上扑下的一个狰狞罗汉,阿岚,当心头上!说完,足尖一点,飞快地掠到了景岚身边,扔下了手中的火折子,拔出疏影一刀削向了那尊狰狞罗汉。 铿! 又一声金石响声过后,那狰狞罗汉一动不动,原是一尊有扑虎之势的石塑罗汉。 柳溪看清楚之后,长舒了一口气,捡起了地上熄灭的火折子,收好递给了景岚,你没事就好。 放心。景岚温声安抚,吹灭了手中的火折子,接过了柳溪递来的,一并收好放入怀中。 铃铛还站在原处,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睁大了双眼,一时回不过神来。 景岚与柳溪往后退了几步,环顾四周,心中暗暗惊叹,这个地方应该不会有什么凶物,毕竟满壁都是浮雕的八百罗汉,每一个都雕得栩栩如生,似是随时可以从石壁上爬出来。 这里果然在旋转。 八百罗汉浮雕的石壁缓缓移动着,一时之间,谁也不知到底是石壁在动,还是脚下的石板在动,看上一会儿,还有些眩晕。 景岚与柳溪不敢再看,生怕这是什么机关高人设下的夺魂之术,看这些久了,只怕要失了心智,一辈子困死在这儿。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站在螺旋石阶前的铃铛,异口同声地道:金姑娘,快闭眼!不要再看了! 显然铃铛已经入了魇,浑然听不见两人的声音。 景岚与柳溪相互看了一眼,先救人!话音一落,两人行动极快,景岚掠到了铃铛身前,柳溪掠到了铃铛身后。 景岚这才发现,铃铛此时双瞳黯淡,似是被抽离了魂魄。 得罪了!景岚歉声说完,柳溪已一记手刀劈在了她的后脑上。 铃铛身子摇了摇,当即昏倒。 景岚顺势抱住她的身子,缓住了她的势子,轻轻地将她平放在了地上。 柳溪蹲了下来,翻起她的眼皮看了一眼。 原本黯淡的双瞳恢复了原本的瞳色,柳溪舒了一口气,还好魇得不深,她醒来就好。说完,她下意识地不去看壁上转动的八百罗汉浮雕,将目光落在了那尊倾倒的伏虎罗汉石雕处,阿岚,我们再过去看看。 景岚点头,与柳溪一起重新走回了那尊石雕下。 这里有风,向来有风之地都不是死地,所以我才大着胆子触动机杼赌一赌。景岚说完,探头往石门中瞄了一眼。 正对的石道并不深,只有一步便及墙壁。 景岚低头一看,下面隐约有一条同样的螺旋阶梯,不知通往何处? 这机关有人破过。柳溪在石门边发现了一些刀刃劈砍的刻痕,所以这石室里面应该不会再有什么要人命的机关。 柳溪凑了过来,低头瞥了一眼脚下的螺旋阶梯,沉声道:只是不知那人有没有活着离开这里? 景岚微笑,牵住她的手,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是必须出去。柳溪低头看着景岚系在腰间的小囊,这些蜃楼之泉她们必须带回去,救活景檀与夜天心。 溪儿。景岚看她一脸严肃,放肆地轻唤一声。 柳溪脸上绽了笑意,突然嘴那么甜,其中必定有诈 景岚张臂将她拥入怀中,不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你都别怕,这里就算是铜墙铁壁,我也能给你捅出个窟窿,带你安然走出去! 这些话我爱听,再说几句好不好?柳溪拥住景岚,得寸进尺地央着她。 景岚脸色一沉,不好。 为何不好? 不能只有我说! 啧啧,什么时候学会这些得寸进尺的伎俩的? 我这是近朱者赤 景岚忽然笑了起来,一手紧紧搂住了柳溪的腰杆,眸光灼灼地盯着她的唇瓣,一字一句地道:近溪儿者,自当青出于蓝。 慢着,我可没教你这些。柳溪忍笑伸指按住她的唇瓣,你少赖我! 那这个你教了。景岚学着柳溪,张口轻咬了一口柳溪的食指。 柳溪慌然缩手,景岚顺势在柳溪颊上亲了一口。 她得逞地大笑道:我不单不是个孩子了,我也不是当初那只任你胡闹的小绵羊了。略微一顿,她试探地往前凑了凑,眸光再次灼灼地盯上了柳溪的唇瓣,低哑问道,就一口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必须抓紧一切机会秀恩爱~ ps: 给文荒的读者们推荐基友三月春光不老的新文:《天定姻缘》,轻松甜文,文案如下,感兴趣的可以看一看~ 诱攻诱受 不愿成婚爱自由马甲甚多狐狸家主日常厌男恐男沉迷女色舟舟姑娘 作为艳煞九州的第一美男子,昼景是地地道道的不婚族。 男子二十不婚,逐千里。大环境下,昼景的婚事成为令人揪心的难题。 春游踏青,昼景被催婚催到脑壳疼,遂道:我有未婚妻。 众人问:那人是谁? 醉醺中听她满嘴忽悠:宁怜舟,年十八,瓜子脸,大眼睛,浅梨涡,温婉秀美,江南人士。 某日。友人登门,眉眼飞扬:昼景!你未婚妻寻你来了! 昼景抬眸,目瞪口呆(⊙o⊙)! 怜舟父母双亡,进城寻亲,没找到亲人,却被送进高门大院。 当天,浔阳百姓都误会她有了另一重身份:昼婚妻。 怜舟瑟瑟发抖:不,我不是,你们认错人了! 新婚夜: 不婚人士昼景:打地铺没问题吧? 弱小无助怜舟:没、没问题。 三月后: 怜舟轻声哽咽:你能不能等我银子攒够了再赶我走? 昼景语气无奈:傻子,打什么地铺?床上来! 一句话简介:姻缘天注定,我坑我自己。 第153章 明珠 不好。柳溪伸指戳在景岚心口, 用力戳了三下,余光示意她们附近还有好些个石雕的罗汉,此时每个罗汉都怒睁双眼, 直勾勾地盯着她们,都看着呢。 景岚侧脸瞥了一眼, 回神意识到这里并不是风花雪月的好地方, 便只有作罢。 柳溪刮了一下景岚的鼻尖, 一辈子那么长,你还怕我跑了? 怕,怎的不怕?景岚干脆答完,好像你不怕我跑了似的。 柳溪抿唇轻笑,却暗暗咬牙,你跑跑试试,看看是你的腿长, 还是我的刀快? 景岚听出了柳溪的威胁, 低声嘟囔道:我就不信你真舍得下手? 嗯?柳溪带着浓重的鼻音轻哼了一声,你到底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些滑头鬼话? 四哥那本书是越想越有用,可不能把四哥给卖了。 景岚哪敢老实回答,连忙岔开话题,也不知这下面要走多久, 我怕火折子撑不了多久说着,她看了一眼墙壁上镶嵌的夜明珠,我去挖两颗夜明珠下来照路? 柳溪倒也没有拦着她,点头默许,只静静地看着景岚攀着伏虎罗汉翻了上去。 反正她想弄明白的,谁都跑不掉。 景岚站稳之后,便在石壁上发现了一个被挖凿过的圆窟窿, 窟窿约莫有拳头大小,想必这里之前也有一颗夜明珠。 果然如柳溪说的那样,曾经有人来过这里。 柳溪半晌没有听见兵刃砍凿石壁的声音,不禁往后退了几步,好看清楚景岚在上面怎么回事,你别一直盯着罗汉,容易魇着。 景岚回头微笑,他们生得又不好看,我为何要一直盯着?说完,她左右看了看,选定了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后,抽出冲霄挖凿了片刻,才将这颗夜明珠给挖下来,往柳溪那边一抛,给你。 柳溪接住了夜明珠,这珠子通体莹润,带去外间叫卖,一颗可抵千金。这里那么多颗夜明珠,修建这里的人只怕是富可敌国。 异族人若有这么多的财宝,怎会在大漠这种苦寒之地活那么艰难? 夜氏人若有这些财力,又怎会一朝亡国? 分卷(123) 柳溪正在沉思间,景岚拿着另一颗夜明珠翻身掠下,低头看了一眼夜明珠,惑声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些夜明珠有些似曾相识? 柳溪本来就觉得疑惑,听景岚这么一提醒,顿时想了起来,海龙陵下水晶为穹顶 虽说那是千蚌含珠的海夜珠光,可也算是万珠齐辉,好似星海。景岚的指腹在夜明珠上轻轻摩挲,大漠并不产夜明珠,东海才产夜明珠。我突然很好奇,蜃楼原先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个主人耗费那么多的金银,修这么一个机关沙下层楼又是为了什么? 上面是《山海百妖图》,这里是罗汉满堂柳溪细思着景岚的话,下意识地望向了唯一的出口,下一层到底是妖为题,还是佛为题? 海龙陵是鱼与龙,这里是妖与佛景岚嗅到了两者相似的地方,往生寺是正反交叠佛堂 都是以镜为题!柳溪恍然。 对!景岚肯定地点头,可很快地又生出了另外的疑惑,若是如此,修筑这些地方的工匠应该是同一批人,他们到底受雇于谁?又为什么在九州山海之间修建这么多的以镜为题的机关之所? 或许答案只有那个黑衣人知道。柳溪暗暗打定主意,下次再遇上那个黑衣人,她一定要从他身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虽说不一定能拿下他,可若能逼他多使些招式出来,或许能看出他到底是师从何门? 江湖上会瞳术的门派并不多。除去鬼医的望字诀外,会瞳术的江湖门派大多集中在九州东北逐鹿盟的地界,等东浮州这边的局势稍微稳定些,柳溪打定主意要去逐鹿盟那边走走。 只有把事情都弄个清楚明白,日后才能活得踏踏实实。否则那个黑衣人像是鬼魅一样,总是藏在暗处,好似随时都在窥伺她们的一举一动。这种被人窥伺的感觉很是难受,就像是被鬼魅一直缠着,怎么都摆脱不掉。 柳溪倒抽了一口凉气。 景岚温声道:我们定能闯出这里,一起回家。 好,一起回家。柳溪莞尔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一起走到了铃铛身边。 柳溪先将夜明珠收好,探前摇了摇铃铛,唤道:金姑娘,醒醒,醒醒。 铃铛被晃了片刻,终是缓缓睁眼,只觉后颈还是隐隐作痛,不禁一边揉着后颈,一边坐了起来,怎怎么了? 你刚才被魇着了。柳溪简单说完,扶着铃铛站了起来,我们得快些离开这里,不然我们断粮断水太久,越往后越危险。 好。铃铛点点头,景岚给她捡起银枪,递了过去。 铃铛接过银枪,看见了景岚手中的夜明珠,惊声道:这么大的夜明珠我还是头一回瞧见。 这里都是。景岚淡淡说,后面我们就用这个照明了。 铃铛下意识地想要抬眼看看周围,却被柳溪遮住了双眼。 别看那些罗汉,当心又被魇了。柳溪匆匆说完,看铃铛闭上了眼睛,便松手垂下,我扶你过去,走到出口处,金姑娘你再睁眼。 好。 三人走到了伏虎罗汉处,凉风从下涌起,吹在身上,有些莫名的寒。 虽说猜到了这机关楼是以妖佛为题,可想到下一层是【妖】,景岚与柳溪心底多少还是有些发凉的。 我探路。景岚回头对着两人点了下头,你们跟紧些,也要当心身后。 金姑娘的脚伤了,我来殿后。 这点痛不算什么,我也可以殿后的。 柳溪不悦地道:这个时候就不要逞能了,金姑娘。 我没有逞能。铃铛不服气,你们别小看我。 景岚正色道:没有谁小看你。剩下的话虽然景岚没有说,铃铛却知道景岚忍下的那些话是什么。 我也知道什么是军令如山!铃铛说得凛然,我只希望,你们别让我觉得我是个废物,我也可以保护想保护的人!说完,她握紧了银枪。 柳溪与景岚只是看了看她,并没有应声。 我下去了。 景岚说完,便提剑拿着夜明珠探前,小心地一阶一阶地走了下去。 希望如同柳溪所想的那样,那人可以往下多走几层,甚至寻到了生路离开了这里。 沿着螺旋而下的阶梯走了二十余阶后,景岚在黑暗深处瞧见了一样的夜明珠的珠光珠光微绿,在黑暗深处像极了一只异兽的眼睛。 景岚估算了那边与这里的距离,约莫是三十步外。 这一层似乎比上面那层还要大些,景岚暗暗在脑中构建着这个机关楼的形制,照走的这三层来看,就像是一个正放的三角。 若是下面还有一层,若是下面那层比这层还要大,那就说明她的构建并没有错。 或许是三角形制。景岚压低了声音,侧脸对着身后的两人道了一句。 铃铛没有明白景岚的意思,可柳溪却明白了。 天下的楼阁都是从下而上修的,所以为了修好这座机关楼,工匠们必有运输材料到最底层的暗道。柳溪想到了出路的可能,或许不必走暗河,可以找这条道。 景岚会心笑笑。 铃铛终是听明白了,原来如此。说着,她好奇地望向了黑暗深处的那点夜明珠光,那边是什么? 柳溪蹙眉,或许那人只走到了那里。 这真不件好事。 景岚脸上的笑意也僵硬了起来,她正色道:若是他没有破干净这里面的机关,若是这一层当真有什么凶物为妖她没有再说下去,最后只是肃声道,千万要小心。 景岚走下最后的阶梯,上面的机关果然又合上了。 后路又断。 这下面的风向杂乱,好几股风流窜在其中,也就是说,这里面一定有好几个风道。 不能听风辩位,等于废了景氏的一门破解机关的技法。 景岚紧了紧冲霄,我们过去瞧瞧。 铃铛也握紧了□□,管它是妖是兽,还是什么杀人机关,她是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出去。太爷爷已经老迈,她若折在了这里,太爷爷以后该怎么办? 两点夜明珠的珠光渐行渐近,最终汇在了一起,珠光相融交叠,驱退了更多的黑暗。 小心脚下!柳溪提醒景岚。 景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只见脚下有一只白骨手爪,爪心就握着一颗夜明珠。景岚拿着夜明珠沿着手爪往白骨的全身照去这人趴卧地上,除了脑袋上还残有些许毛发外,其他地方已经朽烂得只剩骨头。 应该是个女子。柳溪从这人的毛发上残余的一个小饰品下了定论。 铃铛弯下腰去,似是对小饰品颇是好奇,她用枪尖挑起了小饰品,原是一个雕镂得很是精致的小金铃铛。 这是铃铛不敢相信地再看了看小金铃铛,她记得太爷爷那边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太爷爷送给太奶奶的一套铃铛饰品,当年是东海景氏的好友专门打造 我瞧瞧!景岚大惊,拿过小金铃铛细细看了看,这确实是我们景氏的铸兵术。 铃铛震惊无比,低头看着这具白骨,难道难道她是她一下激动了起来,从景岚手中拿过了夜明珠,在白骨附近不断找着什么。 金姑娘? 一定还有一个人在一定还有一个人铃铛一边说着,一边找着,忽然震惊无比地僵立在原地,不敢相信地看着坐在墙边的垂头姑娘。 那人身上的衣裳已经朽烂不堪,说她是人,是因为她肌肤泛白,栩栩如生,甚至青丝还尚有光泽,发髻上还有一支坠着小金铃铛的发簪。 她也有那套专门打造的铃铛饰品,若她才是她的太奶奶,那前面那具白骨就应该是太爷爷最恨的那个人。 景岚与柳溪走到铃铛身后,看铃铛这反应,定是认识这两人的。 金姑娘,你别告诉我,这两人都是你的太奶奶?柳溪问道。 铃铛吸了吸鼻子,并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柳溪给景岚递了一个眼色,故意讪笑道:怪不得金前辈对蜃楼一带颇是熟悉,原来是在找与人私奔的妻子。 住口!太奶奶不是这样的人!铃铛厉声喝道。 柳溪忍笑道:这两人可是死在一起的,好端端的将军夫人怎会与人困死在这里? 铃铛摇头,太奶奶没有与人私奔! 那是什么?柳溪近一步问道。 铃铛看了看柳溪,又看了看景岚,肃声道:她们一个是太奶奶,一个是太爷爷的妾室,怎么可能私奔? 柳溪与景岚没有想到这两人竟是这样的身份,忽然不知该如何接铃铛的话。 铃铛眼底噙起了泪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景岚温声问道。 铃铛含泪看了景岚半晌,景岚,你保证你不说出去。 嗯。景岚点头。 铃铛又侧脸看向了柳溪,你也保证? 柳溪点头,嗯。 铃铛倒吸了一口气,这些事都是太爷爷难过喝酒时候说的,为了不让柳溪与景岚胡乱猜疑太奶奶,她只有把她知道的那些旧事说出来。 只是。 她说的这些旧事在铃铛讲来是一回事,可在柳溪与景岚听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下章开始是番外【大漠铃】 这次我不知道是一章解决还是三章解决,我只能说努力把这个故事讲好。 不喜欢的可以跳过~ 我改一下防盗订阅要求,80%可以安心观看想看的章节~ 第154章 番外 大漠铃 长河落日, 大漠无边无垠,瑰丽又壮美。 那是狼啸营少年浴血奋战的地方,也是狼啸营少年最终的埋骨处。 终于等到了异族的求和休战书, 也意味着这次的征伐终于可以划上一个句号,众将可以整军回京, 与家人团聚。 少年金守疆是狼帅尉迟酒的四大副将之一, 他厮杀勇猛, 每次入阵,仗着手中的一柄金枪纵横敌阵有如无人之境。 听到休战消息的他只是淡淡笑笑,继续擦拭手中的金枪。 金兄,你都不激动的么?说话的那人是他的好兄弟,同是狼帅座下四副将之一的云战,他惯耍双锤,身型魁梧, 战场之上还没有谁能扛下他挥舞双锤时的裂天气劲。 激动什么?金守疆将金枪擦好后, 放回了武器架上。 云战笑道:家有娇妻,好不容易可以回家了,你都不激动的? 金守疆表情微僵,她也算娇妻? 怎的不算?云战虽是少年,腮边却生了一圈络腮胡, 他嘿嘿一笑,竟显得比金守疆还要年长十岁,西沉州最烈的小辣椒,西阳城四方镖局的大小姐聂小小,你这门亲事可是多少兄弟羡慕不来的。 金守疆冷声道:你也说了,是小辣椒,谁吃谁知道痛。 云战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金兄, 你不是枪术无双么?怎的,连个小姑娘都拿不下来? 她才不是什么小姑娘,阿战你信不信,让你与她对招,不出十招你就要败下阵来。打不过妻子就算了,偏偏妻子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非要打赢了才给入房共枕。若不是大婚那夜聂小小喝多了几杯,输了半招,金守疆只怕洞房得蹲房外凉一晚上。 云战绝对不信他的话,嫂夫人竟这般厉害? 金守疆也说不上来为何打不赢她?明明自己内劲比她强,招式比她刚猛,偏偏遇上了她的牵丝铃,他就半点法子也没有。 百炼钢遇上绕指柔,也只有乖乖服输的份。 唉,打不过就是打不过。金守疆沉沉一叹,他总以为从小定亲的妻子该是温柔似水的那种大家闺秀,却不想竟是个比冲天椒还辣的野丫头。 总不能这辈子就洞房一夜,其他时候都打光棍吧? 想到这里,金守疆暗暗打定了主意,这次回西阳城,定要与聂小小好好交心地聊一回。都已经是夫妻了,岂能还像陌生人一样相处? 第二日,狼帅下令整军回返西沉州。 半月之后,金守疆单人单骑回到了西阳城。 西阳城是西沉州的州府,这里平日干燥少雨,所以城外田中种的多是耐旱作物,城中百姓所需的稻米大多都是从东浮州粮商那边买来的。 金守疆这次随狼帅出征大获全胜,除了饷银之外,还得了不少朝廷赏银,他一路上细细算过,这笔钱足以在东浮州州府东临城置办不小的房产,他可以把聂小小接去东临城居住,也算是真正的有了他与她的安乐窝。 毕竟东浮州临海,气候温润,聂小小去那边小住,平日被烈日晒得通红的脸颊也许可以润养回本来的雪膩之色。 洞房那夜,是金守疆第一次见到聂小小。 喜帕是聂小小自己摘下的,她拿着牵丝铃站在门口,双颊染着一抹坨红嘴色,双眸却冷得像寒霜一样,似是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 你想进我的房,除非打赢我。这是聂小小对他说的第一句话,那一瞬金守疆只觉这小辣椒名不虚传,不但人生得娇媚,讲话也带着一丝呛鼻的辣意。 许是当兵久了,金守疆从未怕过谁,所以那晚上,他答应了聂小小的挑战,却只能算是侥幸赢下。 春宵过后,他拥着怀中倦然熟睡的聂小小,看着她脸上胭脂退去显出的泛红脸颊,他忽然有些心痛。 四方镖局也算是西沉州一个响当当的镖局,聂小小自小便帮着父兄押镖讨生活,在西沉州日晒雨淋多年,也难怪会养出这样的小辣椒性子。既然已是他的夫,那便多包容她的性子一些,都说女人为母则柔,他日聂小小当了娘亲,兴许性子就不会这般烈了。 分卷(124) 当初的金守疆是这样觉得的,哪怕此时多少有些埋怨聂小小的那个不成文规矩,可金守疆只要想到聂小小的脸,心中便只剩下了心疼。 一念及此,金守疆便催马驰得更快了些,很快便来到了四方镖局门口。 门口的护卫瞧见是姑爷回来了,便笑吟吟地迎了上来,姑爷你可终于回来了! 家里发生什么了?金守疆把金枪递给护卫,拍了拍甲衣上的黄沙,在门口把沉重的甲衣解下递给了另外的护卫,先拿回我的房间放着,我晚些来擦。说完,他抖了抖中衣,从马鞍边拿下了大氅穿上,整了整发冠,马儿也给我喂好。 好,好,好,姑爷你还是先去看看小姐吧。两名护卫哈腰说着,小姐不准小的们说,还是姑爷亲自去看看。 嗯?金守疆神情微滞,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 姑爷去看看便知道了。 知道了。 金守疆明面上是不急,心底却好奇极了,也不知这小辣椒又在闹哪出? 他大步踏入镖局,径直往聂小小的小院去了。 那年那时正好是春日,聂小小的小院中植有三棵桃树,每逢春日,桃花盛放,春风拂过,抖落无数花瓣。 聂小小向来喜欢在桃花下舞动牵丝铃,牵丝铃长绳翻飞,两端的铜铃在花瓣之间震荡脆响,叮铃叮铃地甚是好听。 金守疆想,这个时候聂小小应该在桃树下练铃。 可是,他才踏入小院,下意识地往桃树下一瞧,却只看见聂小小扶着腰坐在石桌边,呆呆地看着院墙外的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金守疆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看了一眼聂小小隆起的小腹,不禁狂喜,他大笑着走了过去,小小,我回来了! 聂小小悄悄地叹了一声,微笑着扶腰站了起来,嗯。 这是她难得的温柔。 金守疆已经受宠若惊,上前小心翼翼地轻抚聂小小的小腹,小小,辛苦了。 这一关过了就好。聂小小只淡淡地回了一声。 金守疆没想到阔别半年,自己竟是要当父亲了,他原本想好的那些话全部都咽下去了,只剩下一句句连他也觉得聒噪的温柔嘱咐。 他从来都看不见聂小小的悄悄叹息,也从来都看不见聂小小眼地暗藏的嫌弃之色。 那时候的他只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之中,哪里还顾得其他? 后来,金守疆在四方镖局待了半个月后,便向岳丈与大舅提出了去东临城置办房产一事,得了两人首肯后,金守疆便带着聂小小离开了四方镖局。 金守疆自小在军营长大,这门亲事还是父亲尚在时与好友聂长骁下的,所以岳丈聂长骁也算得上自己半个父亲,金守疆待他甚是敬重。 既然到了东浮州,金守疆想起已经多年未见的好友,东海景氏现任家主景惊涛,便改了路线,先行前往海城拜访。 没过几日,景惊涛便当了父亲,得了长子景杨。 金守疆与景惊涛一个高兴,当下便约定了儿女婚约。三日之后,景惊涛还专门打造了一套金铃妆饰为信物,赠与了金守疆。 当日,金守疆喜滋滋地拿着金铃妆饰回了房,坐到了聂小小身前,笑道:瞧瞧景兄送了我们什么?说完,他便打开了金铃装饰,取出一对鬓间钗铃,给聂小小戴上,好看。 聂小小侧脸看向一旁的铜镜,镜中的自己陌生得连她都有些不认识,哪里还是当初那个系个马尾就能风里来雨里去的镖局大小姐? 心间似是有什么东西破碎了,碎片割破心房,她只觉痛而无望,不觉眼底噙起了泪花。 金守疆怜惜地道:傻小小,哭什么呢,我家小小生得好看,这是好事。 景家主为何送我这个?聂小小忽然问道。 金守疆忍了三日,这下拿到了信物,终于可以告诉聂小小了,景兄不是生了个小杨子么?我跟景兄约好了,若是这个孩子他抚上了聂小小的隆起小腹,是个女娃,那便约为夫妻他在憧憬两鬓生霜的时候,亲眼看着儿女穿着喜服拜天地,那是何等乐事! 啪! 聂小小不仅没有高兴,甚至还隐有怒意,为何你们总喜欢定下孩儿的婚事? 金守疆以为她在恼这事没有提前与她商量,他赔笑道:小小别气,我保证,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况且景家盛名在外,嫁入景家可享一世太平无忧,这可是一门极好的婚事。 这孩子以后餐风露宿也好,富贵荣华也好,我只想这孩子照他想要的生活活,喜欢他想喜欢的人。聂小小怒然挑眉,金守疆,我警告你,别想左右我孩子的将来,否则,别怪我无情! 都说有了孩子的女人性情反复无常,如今看来,真是说对了!金守疆不悦地回道,我是他爹,给他安排个好婚事,哪里错了? 孩子不是你辛苦怀胎十月,也不是你闯鬼门关生产,你不过一晌舒爽,你凭什么决定这个孩子的将来?聂小小突然扶腰站起,左右扯下鬓间钗铃,砸向金守疆,你定的婚事,你自己生个给你的景兄! 金守疆也是怒了,接住了鬓间钗铃后,匆匆收回盒中,紧紧抱在怀中,你简直不可理喻!说完,他摔门而去。 聂小小颓然坐倒在榻上,轻抚小腹,喃喃道:孩子,别怕,有娘在一日,娘就不会让你被人左右。略微一顿,她声音微哑,娘一定不会让你步娘的后尘。 两人吵这一回后,几乎是日日冷战。 所幸,没过几日,狼帅便来了书令,命金守疆去东浮州西境修筑栈道。 他想着离开几日也好,免得再与聂小小起争执,害她动了胎气。 于是,他暂且拜托景惊涛代为照顾聂小小,便先行赶往东浮州西境修筑栈道。 虽说在海城也算是寄人篱下,可景惊涛夫妇两个待聂小小也有如上宾,身边少个看了生烦的金守疆,聂小小觉得日子过得清净不少。 可好日子向来是不长久的,很快金守疆便派了人来,接她去新筑好的石城团聚。 聂小小自然是拒绝不了,便只能随之上了马车,去了东浮州西境山腹间的石城。 这一次,金守疆并没有亲自来接她,只是派来两名丫鬟来伺候着。 聂小小扶着腰杆,挺着大肚子缓缓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入城不久便听闻了一件事金守疆近几日纳了个妾室。 以她的性子,金守疆原以为她会大闹一场,未免正面冲突,所以金守疆没有亲自来接她,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聂小小非但没有吵闹,甚至连纳的妾室是谁都没有问。 金守疆原本还有几分愧悔,可知道这样的结果,竟觉几分恼怒。 聂小小似乎从未把他挂上心过,即便他与她的孩子快要出世,他与她还像是陌生人一样,之间永远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深壑。 若不是念着聂小小腹中的孩儿,金守疆今日定要去问个清楚,聂小小到底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对她而言到底算个什么?深吸了几口气后,金守疆压下了心中的怒火,罢了,她若喜欢这样与他相处一世,那便随她好了。 他只庆幸,他在修筑栈道这些日子救下了那个姑娘,她性情温婉,从不拂逆金守疆半句,虽说是个身份低贱的异族姑娘,可容貌清丽,越看越觉得比聂小小还要可爱。 聂小小不珍惜的,自有姑娘珍惜。 金守疆想到她,心间便觉酣甜,这是在聂小小那里得不到的温情。 二夫人采药回来了么?金守疆问向身边的小兵。 这姑娘除了性情温婉之外,还有一点也是金守疆看重的,便是她以采药为生,对山中药草颇是熟悉,这几日还医好了不少军中生病的将士。 回将军,已经回来了,她去了大夫人那边请安。小兵如实回答。 金守疆皱了皱眉,聂小小都不在乎他纳妾,想必也不会为难他的妾室吧。 将军要去那边看看么?小兵提醒金守疆。 金守疆摆手道:罢了,于情于理,二夫人都应该去请安。今日的栈道工程尚未完成,金守疆想着聂小小应该不会做过分的事,便选择了作罢,带着兵继续去修筑栈道。 聂小小已经怀胎八月有余,成日只觉困顿,也懒得理金守疆在城中养其他女人的事,便想着先在榻上小憩片刻。 大夫人,二夫人来请安了。丫鬟轻轻叩门。 不见。聂小小冷声回道。 她还没去找这狐媚子的茬,她竟先送上门来了,也是胆子不小。 丫鬟为难地回头看了一眼端着茶汤地二夫人今日她不是异族打扮,换上了大梁女子的常服襦裙,发髻上只簪着一支木簪子,显得极是素雅。 她微微低首,此时也不知是什么神情。 二夫人还是回去吧,大夫人一路辛苦,这会儿定是乏了。丫鬟小声劝道。 正因为姐姐一路辛苦,又有身孕,所以我今日必须要见到姐姐,我才安心。她微微抬眼,对着丫鬟眯眼轻笑,温柔的声音徐徐说着,我就在这儿等着,不会擅自入内吵扰姐姐的,你们放心。 聂小小蹙眉,这女人在这儿等着事小,可金守疆知道了,以他那宠爱的劲头,晚上只怕要为了这个女人与她争执一番。 她确实很累,不想再牵扯这些破事。 进来吧。聂小小缓缓坐起,倦怠地看着那个温柔的姑娘走了进来。 她还是头一回瞧见这样好看的姑娘,皮肤吹弹可破,雪腻如脂,体态婀娜,哪怕只穿了一袭常服,也难掩她与生俱来的美艳。 这样的姑娘做妾,未免可惜了。 聂小小看着她,忽然出了神。 那姑娘抬眼对上了她的眸子,眸底隐有笑意,只听她柔声道:姐姐这几日定是觉得倦乏吧? 聂小小回神愕了一下,你说什么? 那姑娘放下茶汤,坐到了聂小小身边,探上了她的手腕,情志郁结,阳气不生,再这样下去,身子迟早要垮的。 聂小小错愕看她,你还会诊脉? 我只会简单的诊脉,毕竟我只是个挖药姑娘。那姑娘笑了笑。 我还是头一回看见长那么好看的挖药姑娘。聂小小半信半疑她说的话。 那姑娘笑意更浓了几分,姐姐这是在夸我?语声亲切,竟不见半点生分。 聂小小不得不承认,这姑娘说话好听,语气温柔,无论再生气的人,到了她这里都会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甚至,她身上还有一股宁神的药香味。 聂小小喜欢这个药香味,也有点喜欢这个初见的妾室,觉察了这点,她更觉金守疆面目可憎,这样好的一个姑娘,值得当好人家的正妻,竟被金守疆糟蹋来做了妾。 你叫什么名字?聂小小问道。 那姑娘笑而不语,只是牵过聂小小的手,抚平她的掌心,一笔一画地写着猗猗。 这两个字怎么念?聂小小自小习武,并没有读多少书,寻常书信还算可以看得通畅,可这些复杂些的字,她就不认得了。 猗猗。猗猗眸光明亮,又在她掌心写了一个一字,音同一。 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心,这一笔画拂过聂小小掌心,竟像在她掌心挠了一下痒痒。她顺势抚上了聂小小的指腹茧印,温声道:我知道有种草药,煮之成汤,用来泡洗茧子,可以让肌肤变得柔滑一些。 聂小小连忙缩手,沉声道:我是习武之人,不必像闺阁少女一样,把自己养得白白嫩嫩的。说完,她的身子往边上微微一斜,拉开了她与猗猗的距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我不需要你的药汤。 猗猗轻笑,姐姐误会我了,我是想说,若是姐姐手里的茧子柔滑一些,以后摸孩儿的脸,孩儿也不会觉得难受。说着,她往聂小小隆起的腹部看了一眼,应该快足月了吧。 聂小小欲言又止。 猗猗却站了起来,亲手奉上茶汤,这里面有解乏提气的药材,不苦的。 聂小小迟疑地看着她。 那我先喝一口,姐姐不要嫌弃。猗猗低头将茶汤捧到唇边,刚欲当着聂小小的面喝一口,却被聂小小按住了。 聂小小并不是怀疑她会对这个孩子下手,她只是不明白,身为妾室最该讨好的不该是夫君么,这般待她好,又能从她这个正妻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你不必这般对我的。 难道妻妾非要为男人斗个你死我活才算天经地义? 猗猗的这个问题聂小小答不上来,于她看来,女人为男人斗个你死我活是蠢人才会做的傻事,相互伤害的是女人,男人却乐得享受这种被人争抢的骄傲感。 女子之间多些怜爱,少些猜忌,不好么?猗猗平静地说着,这句话像是一支小箭扎入了聂小小的心间,连年打仗,你们大梁的百姓过不好,我们异族的百姓也过不好,难道两国百姓就做不得朋友了?我尊重姐姐,真心想与姐姐交好,姐姐现下可以不接受,反正日久见人心,姐姐迟早会把我当一家人的哎。 聂小小这次很干脆,端起了茶汤,仰头便喝了个干净,我也没那么多弯弯肠子,你待我好,我便也待你好,何必为个男人争个面红耳赤? 猗猗忍笑看她,并不说话。 聂小小愕然道:你笑什么? 姐姐笑起来很好看。猗猗答道。 我笑了?聂小小明明记得,方才她没有笑。 猗猗点头,笑了。说着,她用手指将自己的嘴角往上一扬,像这样的。 胡说,哪有那么难看?聂小小忍俊不禁,这是她嫁给金守疆以来,第一次由心的欢笑。她悄悄地看着猗猗的脸庞,越看越觉得她生得温婉,让人忍不住想去怜惜的那种温婉。 想到金守疆那个莽夫,聂小小竟然有些心疼猗猗,她放下了茶碗 ,牵住她的手,猗猗,是他逼你嫁的么? 猗猗摇头,将军救了我的命,书上常说,当以身相许。 分卷(125) 读书读傻了么? 我的阿爹阿娘都不在了,这些年来就我一个人住在山中,所以难得有个人肯给我一个家,我又是异族出身,能嫁给将军已经比许多异族姐妹的命都好了。 聂小小静默片刻,紧了紧她的手,这才发现她瘦得厉害,不禁抬手捏了捏她的肩头,只觉骨头硌人,这身子骨单薄了些我教你些强身健体的练气法门吧? 阿妈说,不可以只受人恩惠不还礼。说着,猗猗试探地问道,姐姐,不如我教你些诗文吧,以后你还可以教给你的小娃娃。 聂小小最怕学的就是诗文,可瞧见猗猗那真诚的模样,她却不好得拒绝,就一首。 好,一首。猗猗高兴地点了点头。 两人相谈甚欢,也不知是茶汤的缘故,还是心情好些的缘故,聂小小觉得身心舒畅了许多,不觉已是日暮西沉。 金守疆差人来唤猗猗回去。 聂小小脸上的笑意骤消,沉声道:回去告诉金守疆,今晚自己抱着枕头睡,妹妹身子单薄,经不得他那样的莽夫折腾。 小兵听得耳朵发烫,这 聂小小肃声继续道:你就原话告诉他,他若不服,尽管与我打一场,老规矩,他若赢了,便听他的。 小兵尴尬退下。 如今大夫人大腹便便,将军哪敢真的与大夫人对打啊?只怕是大夫人故意给将军与二夫人一个下马威。 猗猗一脸震惊地瞧了瞧聂小小,姐姐,这样好么? 管他好不好,不小心怀上了,遭罪的都是女人,你不是说,女子之间应该多些怜爱么?聂小小握紧她的手,以后有姐姐在,你若不想伺候她,姐姐就帮你把他给打走,这些事首先得自己高兴才做。 猗猗忍笑点头,我还是头一次听见这样的话。 别怕,他若敢凶你,我能帮你凶回去,反正他肯定打不赢我。 姐姐的功夫这般厉害? 他的枪术刚猛,可我的牵丝铃专门以柔克刚,专克他这样的人。 牵丝铃? 聂小小得意地笑了起来,解下了松松地拴在腰上的牵丝铃,就是这个。 猗猗还以为,这只是聂小小系在身上的装饰。 你想学么?聂小小忽然问道。 猗猗呆呆地看着她,受宠若惊,我可以么? 你想学,姐姐便教你。说着,她想到了什么,又加了一句,你可千万别教我诗文了,换一种可好? 猗猗笑了笑,好。 小兵将聂小小的原话传给了金守疆后,金守疆却没有半分生气,反倒是哈哈大笑了几声。难得聂小小也会吃味,他只觉快慰,也难得这两个女人没有吵闹起来,这齐人之福来得这般容易,金守疆反觉几分恍惚。 入夜之后,聂小小安排了猗猗睡在隔壁房间,未免金守疆不知羞的半夜爬窗,她专门吩咐小兵搬了好几个刺栏来,就放在窗外的地上。 夜色渐深,猗猗的房间虽然已经熄了烛火多时,可猗猗并没有入睡。 难得有这样的独处时机,猗猗岂能放过? 只见她小心地推开一线窗隙,短促地吹响几声仿佛夜枭的哨音,便有几条蜈蚣沿着窗口爬了进来。 猗猗拿出随身携带的香囊,把香囊里面的小瓷瓶拿了出来,打开瓶盖对准了蜈蚣的脑袋,里面的异香吸引着蜈蚣爬了进去。 等几条蜈蚣都爬进去后,她盖上瓶盖,心满意足地摇了摇小瓷瓶,凑到耳畔仔细听着里面的虫子打架声响。 咬狠狠咬 咯吱小窗似是被夜风吹开了半扇,猗猗警惕地将小瓷瓶收起,走近窗口,只见檐角上闪过一条黑影,便有一支竹箭射了进来。 猗猗一手抄住竹箭,将小窗彻底锁死之后,这才拿着竹箭回到了床上。 她没有点亮烛台,只是用指腹细细摩挲着上面的刻痕。这是异族特有的字符,唯有异族皇室训练的死士才能知道这些刻痕是什么密令? 上一次的命令是接近金守疆,她花了十多日部署,才让金守疆恰好救了她这个采药姑娘,恰好沉迷了她的温柔。对付男人,特别是金守疆这种血气方刚的少年,催情的蛊虫粉是再合适不过的。做妾也好,做正妻也好,她根本就不在乎。只要能完成大王的密令,她连命都可以豁出去。 终于,她解读完了这支竹箭上的密令。眸光微微一沉,大王命她悄悄绘制这条栈道的位置与走向,这可不是一日两日可以完成的密令。 聂小小猗猗想到白日聂小小对她说的那些事,讨好聂小小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至少一可以对金守疆欲擒故纵,二可以从聂小小那边学些克制金守疆的招式,他日想脱身时,也不至于九死一生。 或许,这位大夫人还有另外一个作用。 她可以做她的伞。 想到这里,猗猗将竹箭收好,把鬓发全部放下,又将中衣扯得欲散未散,走到盆边,把已凉透的水往额上洒了几滴,权当半夜惊梦恶汗。 她大口猛烈呼吸着,故意将心跳跳得极快,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她慌乱无比地打开了房门,走到聂小小房门外,似是极力克制自己的惊惶,咚咚敲了两声。 值夜的丫鬟看她如此狼狈,连忙问道:二夫人,你怎么了? 我做了噩梦,我害怕。猗猗欲哭一样地委屈回答,声音隐有泣声,不大不小,足以让里面睡得很浅的聂小小醒来。 丫鬟们上前劝慰道:二夫人别怕,我们这就去请将军来。 不必去请他。聂小小披着大氅打开了房门,看见了狼狈不堪的猗猗,心头一软,本想伸手轻抚她的后脑,劝慰她几句。 可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白日她说的那些话,聂小小指腹有茧子,猗猗又生得玲珑剔透,她的动作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了。 她这样糙的手,抚她定会让她难受吧。 哪知猗猗竟抓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握着,姐姐,我梦见阿爹阿妈了,他们说要带我走,我害怕。 别怕。聂小小温声说完,递个眼色给丫鬟们,去把猗猗的被子抱过来。 是,大夫人。丫鬟们很快便将被子抱入了房间,放在了榻上。 聂小小牵着猗猗缓缓地走进了房间,命丫鬟关门退下后,她与她一起坐在了榻边,安心在这儿休息,有我在,没事的。 猗猗歉然看着她,姐姐,你身子沉着,我还这般劳烦你。 说什么傻话。聂小小心疼地看着她额上的汗珠,捏着袖角给她一一擦去,你叫我一声姐姐,也不是白给你叫的。说着,她扶着自己的肚子,反正我也被这娃闹腾得睡不着,你在这儿陪着我也好,我闷了还可以与你说说话。 猗猗怔怔地看着聂小小的侧脸,怯生生地问道:我这几日都可以在这里休息么? 你说呢?聂小小笑了笑,拉了被子过来,盖住了她与她,我未嫁时,可是西阳城人人提起大名都要抖一抖的小辣椒,我想鬼也应该怕我吧。 噗。猗猗忍不住笑了,姐姐待我这般温和,哪里像辣椒? 我也不是谁都能辣起来的。聂小小笑意更暖了几分,妹妹脾气温顺,我可不行,稍有不顺意的,定要闹赢了才罢休! 猗猗掩口轻笑,顺势伸臂勾住了聂小小的身子,脑袋靠上了聂小小的肩头,喃声道:姐姐闹输过么? 聂小小突然沉默了。 猗猗知道这话戳到了她,便也不知如何接下句。 输了,还搭上了我的一辈子。聂小小语气坦荡,自嘲笑道,人人都说他少年英雄,说这门自小定下的婚事是我烧了八辈子的高香,其实我一点也不稀罕。 嘘,当心让将军听见了。猗猗没想到聂小小与金守疆竟是这样的一对夫妻。 聂小小从未怕过金守疆,我还怕他?他可是我手下败将! 将军就没有一点姐姐喜欢的地方么?猗猗小声问道。 聂小小摇头,旁人觉得他哪里都好,可在我这里,他却哪里都不好。从我知道他是我的未婚夫开始,他就是我下半生的枷锁,在我很小时候就绑上的枷锁。她凄凉地笑了笑,我只想自由自在地做只林中雀鸟,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我厌恶他人决定我的将来,讨厌他们对我的左右。 猗猗忽觉几分酸涩,她与她又有什么不同呢?从记事开始,她就一直不断被训练着,成为异族最好的死士,没人在乎她的喜怒哀乐,也没有人稀罕她的性命。 每完成一个任务,她便能换来属于自己能左右的短短十日光景,没有大王的密令,没有人打扰,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既不喜欢,为何要嫁?猗猗哑声问道。 聂小小长长地叹了一声,镖局信义字当头,吃的就是江湖信义买卖,我可以悔婚离家,可爹娘兄长不行,我若悔婚走了,便等于四方镖局失了信义说着,她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些话的,刚低下头去,便被猗猗忽然捧住了双颊。 聂小小错愕地看着她,猗猗? 猗猗温柔地捧着她的脸,多了一分小心翼翼的怜惜,我相信有朝一日,姐姐定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 聂小小权当她在说胡话,金守疆正当年少,他肯定是做不出休妻之事,她如何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猗猗自忖自己似乎多言了,她连忙道:我没有咒将军的意思。 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聂小小覆上她的手,茧子像是砂砾一样轻轻摩挲着,猗猗心善,我知道的。 猗猗不敢与聂小小对眸,她竟有些心虚,低下了头去,姐姐谬赞,我会不好意思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肥章献上~ 这次番外的cp是聂小小跟猗猗。 第155章 番外 大漠铃 入夏之后, 阵雨过后便是晴天。 金守疆修筑栈道正当关键时候,这几日都没有回过石城,对聂小小与猗猗而言, 这几日也是难得的清闲日子。 说只学一首诗文,可猗猗哀求的模样实在是不忍拒绝, 不知不觉间, 聂小小便跟着猗猗学了十几首诗文。 聂小小想, 大概是年幼时遇上的夫子都是老头子,声音不如猗猗好听,模样不如猗猗温婉,所以连带诗文也觉得面目可憎了。 她这样出神地想着,就这一会儿走神,便被猗猗抓了个正着。 姐姐不专心。 胡说,我明明在听。 聂小小含笑看她, 颇是得意, 不信你问,我一定答得出来! 猗猗就坐在聂小小身侧,她一手杵着脸庞,一手捏着毛笔用笔尾叩打了两下白纸,姐姐答是肯定能答, 若我要姐姐写呢? 聂小小笑容一僵,这是的,她记得猗猗方才讲的是如何写好看的字,听是听了,可真的要写,只怕又是爬虫一样歪歪扭扭的丑字。 猗猗搁笔忍笑起身,走到聂小小身后, 从后面半拥着她,一手平整白纸,一手握住聂小小执笔的手,我再教姐姐一回,这回姐姐可要认真听了。 好。聂小小微笑着点了下头。 猗猗往前凑了凑,说话的气息似有若无地拂过聂小小的耳垂,酥痒而温热,像这样横要直,竖要正她带着聂小小的手在白纸上写了一个十字,侧脸看她时,发觉聂小小的脸颊烧得通红。 猗猗不放心她的身子,另只手探上聂小小的脉息,姐姐可是不舒服? 没没有不舒服。聂小小只觉慌乱,若不是因为肚子太大,她只怕要蜷起身子,整个地缩入猗猗怀中,我想学其他的字。 猗猗笑道:姐姐想学哪个? 聂小小悄悄地深吸一口气,侧脸对上了猗猗的眸子,她似在轻唤,也似在答话,猗猗。 猗猗怔怔地看着她,在她的瞳中瞧见了自己的影子,她意识到了什么,甚至搭在聂小小手腕上的指腹清楚地感觉到聂小小脉息的微乱。 猗猗?聂小小看她怔住了,便又轻唤了一声。 我我想起来,今日给姐姐熬的汤药还在煮着,我先去给姐姐端来!猗猗这会儿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几乎是仓皇而逃。 聂小小起初还忍俊不禁,后来猗猗一夜未归,聂小小便坐在榻边想了一夜,她喜欢每日看猗猗笑,喜欢每日听猗猗软软说话,只要猗猗在,她便觉得由心地高兴,猗猗待她亲密些,她就会情不自禁地小小激动。 她的那些张牙舞爪,在猗猗面前全部都变成了柔情似水。她的那些辣椒性子,在猗猗面前半点也呛不起来。 哪怕世上与她最亲密的金守疆,也从未让她这样期待过期待睁眼就能看见她。 聂小小觉得自己是病了,怎的短短数日,便对猗猗这个小姑娘生出这样的情愫?难怪猗猗会躲着她,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她轻轻抚着隆起的肚子,低哑道:孩子,娘亲好像做错事了,你告诉娘亲,娘亲该怎么做,她才不会躲着我?愿意听我说一句,对不起。 长夜静默。 眼泪悄悄地沿着脸颊淌了下来,滴在了她的襦裙上,无声无息地晕染开来。 她是个戴着枷锁的女人,怎能把一个好姑娘拖下这种罔顾纲常的孽缘之中?她确实错了,错到一不小心打开了心门,让一个姑娘钻了进来,错到妄想那姑娘能与她一样,疼惜一世。 痛,自心而生。 喜欢却不能喜欢,想求却求而不得。 聂小小只能自嘲,她这一世活该只能做他人的牵线木偶,永远不能从心而活,做自己最想做的人,爱自己最想爱的人。 分卷(126) 也许是有孕导致聂小小不如未嫁时机敏,也许是一夜风雨扰乱了聂小小的警觉。 她并不知道,这一夜猗猗其实就在窗外静静地听着她絮絮自语。 猗猗含泪轻笑,执伞望着檐角滴落的雨珠,一颗又一颗摔碎在了石板上。 她待她好,不过是想找她当伞,掩护她在金守疆眼皮子下完成大王的任务。哪知,聂小小这个将军夫人外面看着风光,里面却是个与她一样戴着枷锁的可怜姑娘。她心疼她越多,便待她越温情,看她笑得越多,便待她越真心。 短短数日,有变化的岂止聂小小一人? 猗猗早就不知自己是在假意待她,还是真心待她,戏中人迷了心窍,早已分不清真与假。白瘦的指节捏在伞柄上微微作响,猗猗无声长叹,她这样一个连命都不由自己做主的人,怎配得到真心实意的怜爱? 越是珍贵的,就越是害怕如雨珠一样摔碎。 越是想要的,就越是害怕得之转瞬即逝。 她若有一日不告而别,聂小小该有多伤心?她若不管不顾地与她一晌贪欢,有过最美好的回忆后,又怎舍得只是一朝一暮? 啊!啊啊 突然,房中响起了聂小小的痛苦呻、吟。 来人快去叫稳婆我的肚子好疼 姐姐! 猗猗惊呼一声,几乎是破窗而入,甩开了手中的雨伞,冲到了聂小小面前。 聂小小已疼得脸色发白,额上皆是冷汗,她紧紧地捏住猗猗的手,歉疚地道:对对不起 我告诉你,你得好好的,你不能有事!猗猗心神俱乱,看着聂小小雪白的裙角渐染渐红,她哪里还冷静得下来?她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这一瞬只想把她最温暖最温柔的地方全部都交给聂小小,什么都别说了,我来给你接生,你别怕,别怕 我信你聂小小忍泪笑了出来,死死咬住牙关,全身因为疼痛剧烈地颤抖着。像是有人用重锤不断捶打着她的小腹,也像是有铁钳子不断拉扯着她血肉中的骨头,要生生地将她的下、身撕扯开来。 大夫人!丫鬟们拼尽一切地撞门而入,看见了聂小小的惨状,每个都被吓得煞白了脸。 你去烧热水,你去给姐姐找干净的衣裳来!快!猗猗还是头一回这般嘶声力竭,没有平日的半点温婉。 只因她知道,整个石城能救聂小小的也只有她了。 石城根本就没有稳婆在。 金守疆在这里修筑栈道是机密大事,找了两个丫鬟伺候两位夫人,已经是审之又审,加之他知道猗猗还会些医术,所以早就决定聂小小临盆就由猗猗接生。 郎心似铁。 猗猗原本就不喜欢金守疆,与聂小小亲近之后,就更讨厌了他几分。直到此时此刻,她遵从金守疆的意思,亲手给聂小小接生,亲眼看着聂小小是怎样嘶声力竭地在鬼门关闯这一关,她对金守疆瞬间只剩下了浓浓的恨意。 他怎配聂小小这样好的姑娘?怎配? 聂小小一直紧紧揪着猗猗的衣袖,自始至终都不敢捏她的手一下,她只要确认猗猗在就好,她一个人痛就好了,不能将自己的痛转嫁到猗猗手上。 姐姐猗猗哪里还忍得住泪意,眼泪簌簌地往下掉着,这孩子这般折腾她的母亲,她连带这孩子也讨厌了起来。 不哭我不痛的真的不痛的瞧见猗猗哭成了泪人,聂小小咬咬牙,只恨不得马上把腹中的孩子生出来。 猗猗别过脸去,余光瞥见了聂小小裙角上的让人发怵的鲜血,谁也没有看见,她眼底浮现的一抹杀意。 这罪是金守疆给的,她一定要让金守疆也尝尝,痛苦是什么滋味! 啊 聂小小拼了命地折腾了好几个时辰,终于把这个孩子生了出来。 孩子哇哇大哭着被丫鬟抱了过去,用温水洗去了身上的脏污,又赶紧地拿小袄子裹起,抱了过来。 抱远些!猗猗怒喝一声。 丫鬟们还是头一次瞧见猗猗发火,惧是一惊。 聂小小虚弱地躺在床上,蹙眉静静地看着猗猗。 猗猗自忖自己失态了,忍泪哑声道:我先给姐姐擦擦身子,换身干净衣裳,姐姐再去抱她。 好聂小小无力地答道。 猗猗重新端了一盆热水来,解开了聂小小被血与汗污透了的衣裳,一边温柔擦拭,一边微微颤抖。 以后我给你撑伞 猗猗哑涩地说了一句,丫鬟们都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 聂小小虚弱地看着她,勉强让自己笑起来,不下雨时 也撑。猗猗答得干脆。 别怕我能撑住 嗯 等我等我好些我也给你撑伞 好 两人深深地望着彼此,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与她不由自主地嘴角一抿,那些没有说明白的话,亦或是没有说出口的话,都化作这个温柔又深情的笑,在彼此脸上漾开来。 金守疆是在三日后才回到石城,听说自己当了父亲,他狂喜地一路小跑冲入了小院之中,人还没有走入房间,声音便先传了进来。 是男是女啊? 正在床边侍奉汤药的猗猗比聂小小还先一步沉了脸色。 聂小小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衣袖,也懒得抬眼看金守疆一眼,她虚弱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去海城退婚? 金守疆眉心一拧,你还要为这事与我闹多久才罢休? 我不想她成为第二个我。聂小小望着身边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虽说还没有张开,可眉眼像极了她,娇俏得很。 金守疆面上有些罩不住,他斜眼看了一眼猗猗,猗猗,她可是病了? 姐姐猗猗停下看了一眼聂小小,点头叹道,确实病了。 金守疆就知道猗猗是最懂他心意的人,这几日就劳你多费心照顾了,若是小小还没有起色,我便命人把送回西阳城静养。 金守疆你什么意思?聂小小下意识捏住了放在枕侧的牵丝铃,她错愕地看着猗猗,你又是什么意思? 金守疆冷声道:病了的小小不适合照顾孩子。 猗猗笑道:将军,让我医治姐姐几日,兴许姐姐能好呢? 她能好么?金守疆不悦地问道。 猗猗笑容不减一分,对症下药,自然能好。 怎么个对症法?金守疆问道。 心病还须心药医,将军与姐姐的心病,起于小小姐的婚事,将军可有收到的定亲信物?猗猗惊觉聂小小松开了她的衣袖,她回头对着她笑了一下,无声唇语道,别生气。回过头时,坦然对上了金守疆狐疑的目光,徐徐道:将军若是信我,可以把信物给我,兴许这几日我可以劝好姐姐呢? 金守疆静默片刻,点头道:我这就取来,不过他已经不对聂小小抱任何期望了,若是她一会儿闹腾起来,你可要小心些。说完,他往小小姐那边看了一眼,他现下最想做的便是抱抱这个孩子。 将军快去吧,孩子跑不了的。猗猗给金守疆递了一个眼色。 金守疆点头退出了房间,不忘对门口的两个丫鬟道:你们盯着些,别让小小伤了猗猗。 是,将军。丫鬟福身一拜。 聂小小不解地看着猗猗,眸光中还有一丝恼怒,你为何要帮着他? 好姐姐,我可是在帮你啊。猗猗心疼地牵住了她的手,你信我一回,好不好?神情温婉,谁见谁都舍不得说一个不字。 聂小小并没有答话。 猗猗温柔地抚上了聂小小的脸,姐姐只管好好养身子,其他的事都不用管。 你想做什么?聂小小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紧张地覆上她的手背,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我想她并没有说完话,因为她听见了金守疆的脚步声。 金守疆把那套金铃妆盒拿了进来,猗猗起身迎了过去,郑重地接了过来,抱在怀中,将军事忙,这儿都交给我,会没事的。 金守疆本想叮嘱她莫要弄丢了,可瞧猗猗抱得紧紧的,他便舒眉笑笑,温声道:当心些,这几日要委屈你了。 将军放心,猗猗知道将军会心疼的。 知道就好。 金守疆肆无忌惮地刮了一下猗猗的鼻尖,便大步离开了。 你们把房门关上,我给姐姐擦洗换衣,她受不得凉。猗猗吩咐一句,两名丫鬟又不瞎,金守疆到底宠谁,她们眼睛亮着呢。 两人福身点头,便将房门拉着关上了。 猗猗将房门栓好后,抱着金铃妆盒走了过来,在聂小小错愕的视线下,坐到她的身边,将金铃妆盒打了开来金铃耳饰一对,鬓间钗铃一对,金铃簪子一支,金铃步摇一支。 猗猗笑吟吟地挑了一支鬓间钗铃放到聂小小掌心,姐姐,我喜欢这个,你给我戴上可好? 这是信物。聂小小认真地提醒她。 猗猗点头,我知道这是信物,所以我珍之重之。 聂小小低头看着掌心处的鬓间钗铃,只觉五味杂陈,不由得沉声道:猗猗,我只想我的女儿不再走我的后路 所以这些妆饰算不得她的信物,她将来喜欢谁,就嫁谁。猗猗对着聂小小笑了笑,我想这个当我的信物,也当你的信物。 聂小小不敢相信听见的话,你你这话 我喜欢金铃。猗猗莞尔,只可惜这里面只有耳饰跟这个是成双成对的,只戴一个耳饰未免奇怪了些,所以,这个可以送我一个么? 聂小小迟疑道:可是你不嫌弃我是 你会因为我是妾室而嫌弃我么?猗猗不等聂小小说完,便打断了她直接问道。 聂小小摇头。 你会因为我出身异族嫌弃我么?猗猗再问。 聂小小再摇头。 你会因为我与你一样是女子嫌弃我么?猗猗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紧紧盯着聂小小的双眸,这些胡话我只说这一次,倘若你因此厌恶我,那是我活该,你也可以不必回答我的。 猗猗。聂小小这次没有半点迟疑,抬手便将鬓间钗铃给她簪在了鬓发上,掌心顺势微凉地贴在了她的脸颊上,等我养好身子,我们带孩子一起走。 好。猗猗微微歪头,将脸颊紧紧贴在她的掌心,摩挲着聂小小指腹上的茧子,小小,你可知你是这世上第一个真心待我的人。 聂小小心生暖意,笑道:你爹娘也是真心待你的。 不一样。猗猗笑意中混杂了一丝凄色,她一直都是个孤儿,从未体会过被爹娘捧在手心里疼的温暖。 聂小小瞧见了她那丝凄色,料想猗猗的爹娘定是走得很早,所以她才会说那样的话。她心疼猗猗,伸臂将猗猗拥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背,以后有我 嗯。猗猗含泪笑了,大王的死士可不能说走就走,除非是死。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腰间的小香囊,香囊中的小瓷瓶是她最后的一条生路。 那是她从死士修习的书库中偶然看见的秘法,只要炼蛊成功,她便可以假死如尸,待再醒来之时,世上便再无猗猗这个人。 同样的法子,也可以给聂小小用。 只有聂小小死了,镖局的信义二字便不会再成为她的枷锁。 到了那时,她与她便能逍遥天下,无拘无束地过自己的生活。 只是,那毕竟只是一个秘法,谁也没有真正练成过。就算练成了,到底有没有效用,她也不知,所以最好的法子便是把练成的蛊悄悄喂给金守疆,用他来做试蛊的活人。 猗猗,答应我,不要胡来,你没有武功,不是他的对手。聂小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猗猗方才的话没有说完,她就怕猗猗做什么傻事。 我都听你的。猗猗顺从地答道。 聂小小满心欢喜,扶住猗猗的双肩,微微拉开了她与她之间的距离,我今天真的高兴 我还差那么一点点。猗猗一边说着,一边凑近了聂小小,在聂小小唇上啄了一口,笑道,现下我也唔 聂小小这一吻来得很急,猗猗都没来得及说完话,就被她堵住了唇边。 猗猗不单人生得白腻,就连唇也温软得酥人。 聂小小还是头一次这般主动地与人亲近,一吻之后,她甚至还有些羞涩,松开了猗猗,往后退开,低声道:我只是想试试 试什么?猗猗明知故问,凑近了聂小小的唇边,一边点吻,一边细声道,试试看到底是不是喜欢女子?还是试试看小辣椒会不会突然辣起来?说话间,她轻启唇瓣,轻轻地在聂小小唇瓣上咬了一口。 聂小小不禁打了个激灵,又羞又恼地捂着嘴巴看她,你竟然咬我? 分卷(127) 嘶猗猗倒吸了一口气,佯作吃辣了的模样,一边扇一边笑道,果然还是有辣味的。 我本以为你是个 良家女子么? 猗猗分明就是在挑衅,可挑衅的话语之中,又藏了一些真话,若发现了我不是良家女子,小小可会嫌弃我? 你又说胡话。聂小小捧住了她的双颊,一字一句地道,猗猗很好,比世上很多人都好。 我也会做错事的。猗猗唇角微扬,到时候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人无完人,哪个人都会做错事的。聂小小往前一凑,额头低着猗猗的额头,别怕,你做错了,我便陪你一起改,或者一起弥补,以后 以后怎的?猗猗紧张地问道。 以后我们两个要相惜相爱一辈子。 聂小小从未想过自己也能说这样的情话,她说完之后更显羞赧,却被猗猗一口狠狠吻住,将所有的情话都变作了唇舌间的温存,把今日的时光变成了他日最美好的回忆。 聂小小的身子在猗猗的调养下,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金守疆修筑栈道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是穿谷而过凿穿最后的山壁,架设飞跨山涧的铁桥,还是继续沿着山势往下修筑,最后绕过眼前的龙首山,直达大漠? 一个虽然危险,却能在最短时间内修好,一个虽然安全,却需要耗费数年的工期。 金守疆写过好几封书信回骊都,请狼帅定夺,狼帅却从未回过一封书信。纠结了几日后,金守疆决定先同时动工,慢虽慢些,就当等待狼帅的最后定夺。 入秋之后,聂小小的身子已经恢复得大好,甚至偶尔也会佩戴金铃妆盒中的饰物。 金守疆看在眼里,不禁暗暗生奇。 看来,猗猗确实把她医得很好。 金守疆好几次想要主动与聂小小说话,都被猗猗赔笑着打发了。金守疆在夜里抱着空枕想了想,若是猗猗真能医好聂小小,他独守空房几日也算值得。好在猗猗偶尔也会把小小姐抱来给他瞧瞧,金守疆把这个小娃儿抱在怀中,很是高兴,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做金铃铛。 是的,金守疆后来的日子中,不论是孙女还是曾孙女,他只给她们取一样的名字。 最初是觉得喜欢,后来是觉得愧悔,只是这些都是后话了。 猗猗凭着医治聂小小的理由,每次去山里采药的次数也变得多了起来,一是可以借机把栈道的走向悄悄画下来,二是可以多找些毒虫炼蛊。 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聂小小养得大好,自然就不能总在房中休息。 这日,她拿着牵丝铃在庭中练了几招,只觉喘得有些厉害。她哑然笑笑,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只觉比前几日又圆润了些。 猗猗的那些汤药,哪个都是补的,聂小小摇摇头,怕是不能再这样由着她继续补了。 这日猗猗回来得比往日晚些,心情却比往日还要好。 她照例送了汤药来,才进房间,便瞧见聂小小皱起了眉头,我今日不想喝这个。 猗猗含笑放下汤药,那姐姐想喝什么,我给你去熬。 你来。聂小小对着她招了招手。 猗猗微笑着走了过去,坐到她的身边,姐姐藏了什么好东西?余光往聂小小背后一看,她后面的被子鼓着一个小包。 聂小小得意地拿了出来,原是她拿藤球与长绳做的牵丝铃,她递给了猗猗,不是说好的,你教我诗文,我教你牵丝铃。 今天学? 嗯。 可是姐姐,我今天真的好累。 那明日? 猗猗点头,好,明日。 聂小小心疼地轻抚她的后脑,你呀,每日都往山里跑,我很担心你,万一山中遇到什么野兽 这一带的野兽都被将军带人打得差不多了,没被打死的,都拖家带口的跑了,不会有野兽的。猗猗想到那几个馋肉的糙汉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提他。聂小小不喜欢关于金守疆的一切。 猗猗笑道:好,不提他,免得我这儿没有蜜饯,给姐姐解解酸。 谁酸他了? 我酸。 猗猗顺势躺倒在聂小小的膝上,指了指床边上的摇篮,我也酸她。 聂小小哑然失笑,你连铃铛都酸? 对,都酸。猗猗干脆回答。 若是这样呢? 门 猗猗觉察了聂小小的意图,连忙提醒。 今晚留下陪我,别去隔壁睡了,可好? 我好像嗅到了小辣椒的辣味。 聂小小笑道:你就说,你陪不陪? 陪怎么舍得不陪?猗猗蹭了一下聂小小的鼻尖,坐了起来,等我回来。 外面已经黑了,你还要去哪里?聂小小问道。 猗猗故意叹了一声,将军最近虚火太旺,我答应了他,给他送碗去火的汤药。 聂小小突然牵住了她的手,不准去。 我保证回来。猗猗柔声道,保证,好不好? 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金守疆。聂小小知道这男人到底打什么主意。 猗猗低声道:我今日来了月事,将军多少会顾忌的。 聂小小这才松了手,那快些回来,不然我带着牵丝铃去收拾他。 好。猗猗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又对聂小小深深地笑了一下,这才舍得离开。 聂小小在房中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猗猗回来,她很是担心,万一金守疆憋了大半年的火一下子没忍住,遭罪的只会是猗猗。 她越想越不安,甚至还厌恶金守疆,生怕他又染指猗猗,便索性拿了牵丝铃,披了大氅离开了房间。 大夫人,天已经黑了,您要去哪里? 看好铃铛,我去去就回。 聂小小淡淡地扔下这句话,便匆匆朝着金守疆的小院去了。 石城多以砖石砌成,所以入夜之后,夜色与石头的黝黑色融在了一起,更显昏暗。因为金守疆就是秘密在此修筑栈道,所以才想让这座石城不会轻易被人发现,所以当初用来修葺石城的石料大多都是黑石。 噌! 聂小小走镖多年,入夜之后最是机敏,当听见了这声响声,便循声望去。 一条黑影飞快地沿着墙头掠过,常人一般只会以为是野猫或是乌鸦,可在聂小小看来,那绝对是不速之客。 她压着脚步,悄悄地掠至墙边,附耳听着墙的另一边的动静。 聂小小虽然经常在房中休养,可偶尔也会让猗猗牵着出来走走,所以她记得墙的另一边是杂物石室,一些用烂的兵刃或者工具都扔在这里,等着送去东临城找工匠修补完又送回来。所以,这里面向来是又脏又乱,晚上是不会有人来的。 你往汤药里加了什么? 毒、药。 聂小小一脸震惊,并不是因为听见毒、药二字,而是因为说这两个字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最在乎的猗猗。 栈道尚未修完,金守疆这个时候还死不得! 我已绘制得差不多,大王那边已经可以交代。 猗猗,但凡有私心的死士,只有死路一条。 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死字怎么写。 金守疆不死,我脱不了身,便无法把大王要的图送回去。 你可以给我。 给了你,我还能活么? 猗猗,你好像变了。 该我的功,我就要领,旁人想都别想。 这是聂小小从未听过的猗猗声音,没有温婉,没有温柔,有的只有霜雪一样的冷漠。 聂小小震惊无比地木立在墙下。 后来猗猗与那人又说了什么,她已听不进去了,猗猗与那人是何时分开的,聂小小也记不得了。 异族死士,她竟是异族死士。 那她对她说的那些话,有过的那些浓情蜜意,到底是几分真,几分假? 还能信她相惜相守一辈子么? 还敢带着铃铛跟着她一起走么? 她真的爱她么? 聂小小颓然坐倒在地,很快地余光中便出现了一抹光亮,只见猗猗提着灯笼,缓缓地走了过来。 黑暗一寸一寸地被灯笼的光亮吞噬,猗猗还是一如既往地对着她温婉微笑,朝着她温柔地伸出手来,不是说了,等我回来么?怎的在这里摔倒了? 聂小小怔然看着她伸出的手,迟疑地不敢去牵。 她想忍住内心的害怕,想表现得镇静些,可偏偏地,她从来都不是脸上藏得住情绪的人,她知道她根本瞒不住猗猗。 猗猗轻叹一声,上前温柔地将她扶起。 放开我。聂小小挣开了猗猗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背心贴在了墙壁上,你这样装下去,还有什么意思?说着,只觉心口一酸,眼泪便涌出了眼眶,沿着脸颊滴了下来。 猗猗苦涩地笑笑,是真,是假,小小你真的分不出来么? 你别问我!聂小小捂住双耳,猛烈地摇头。 猗猗忍泪看她,伸手覆上她的手背,温声笑道:过了今夜,你就自由了。说着,她低下了头去,我对你说的话她忍下了原本想说的,换成了另外一句,都是假话眼泪滴落,猗猗忽然狠狠地猛推了一掌聂小小,将她推得撞在了坚硬的墙上。 猗猗放声大笑,哈哈,你们两个都被我玩弄于鼓掌之间,真是傻子凑成了一家,活该你以后要当寡妇!她刻意念重了寡妇两个字,落入聂小小耳中,倘若聂小小愿意相信她最后一次,她想,聂小小应该能明白另外一层意思。 贱人!金守疆的声音突然响起,聂小小这才发现猗猗身后出现了金守疆。 此时的他脸色铁青,嘴角还残有血沫,他颤抖地握着金枪,指挥着兵将们将猗猗围住,说完那句话,不禁又捂着嘴猛烈地咳了起来。 拿下! 金守疆看看被你冷落多时的妻子吧,美色当前,你与我欢好之时,可还记得你家小小正在为你辛苦怀胎? 住嘴! 我是贱人,你呢?你又算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居然还是写出来了,还有一章番外写完这个故事。 第156章 番外 大漠铃 叮铃!叮铃! 只听两声铃铛声响起, 猗猗并没有回头,她只是释然笑了笑,便由着身后的聂小小将牵丝铃的细链勒在了喉咙上。 下辈子不要再让我遇见你否则我见你一次便杀你一次聂小小说得咬牙切齿, 眼泪不断在眼眶中打转。 她倏地收拢了细链,猗猗只轻轻地挣扎了几下, 便合眼倒在了聂小小脚下。 金守疆没有想到最后竟是聂小小下的手, 他震惊地看着聂小小, 只见她干脆地抹了一把眼角沁出的眼泪,看他的眼神之中皆是厌恶。 金守疆,你满意了么?聂小小当着全部人的面,探了一下猗猗的鼻息,你最爱的小妾,被我这个正妻正法了。 金守疆捂着心口,错愕道:我也是被她骗了的!咳咳。 你若不贪色, 如何骗得了你?聂小小冷笑嘲讽, 难不成还是她拿刀逼着你碰她的么?嗯? 咳咳,我知道错了。金守疆歉疚地哑声道。 呵。 聂小小没有看他,只是弯腰把猗猗背了起来。 金守疆大惊,你咳咳这是做什么? 金将军是想对她的尸体挫骨扬灰么?聂小小冷冷地戳中了他的心思,不想死的话, 早些寻医问药,你我还可相看两相厌几年。 你咒我死?咳咳。金守疆脸色铁青。 是啊,为何你还活着呢?聂小小背着猗猗不屑地走过金守疆,故意扬声道,有句话她说对了,你确实不算个东西。 小小!金守疆横枪拦住了聂小小的前路,我说咳咳!我知道错了! 与我何干?聂小小淡淡回道。 金守疆愕然看她, 你我毕竟是咳咳夫妻! 所以,我就得容忍你的不忠么?聂小小侧脸望向金守疆,眼神充满了轻蔑,为了全你的忠义,为了体恤你的情义,我帮你动手,杀了你最爱的小妾,你还要我为你做什么呢?金守疆,你别让我觉得你连人都不是。 你!咳咳。金守疆捂着胸口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却依旧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异族细作咳咳最是狡诈 你在疑我?聂小小突然逼近金守疆,你信不信,我有一日也会让你尝尝,牵丝铃绕在喉咙上的滋味? 金守疆的脸色一阵发白。 滚。聂小小只淡淡地骂了一句,她毕竟在我生铃铛的时候,救过我的命。她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就该还她一个全尸。说着,聂小小挤开了金守疆的拦阻,你大可派人跟着我,做做样子,你是怎样的疼爱我?凉凉地一笑,聂小小背着猗猗渐行渐远,走出了石城,消失在了金守疆的视线之中。 分卷(128) 将军? 咳咳金守疆气急败坏,全城搜查咳咳 将军!快去找军医过来!小兵上前扶住了金守疆。 派人咳咳悄悄跟着咳咳金守疆压低了声音吩咐小兵,可话还没有说完,便捂着心口昏倒在了地上。 夜色渐褪,石城之外的山道之上,聂小小背着猗猗无声走了一路。 猗猗垂落的手臂忽地动了一下。 别动聂小小低头低声嘱咐,有人跟着。 眼泪沿着猗猗的脸颊滚了下来。 聂小小五味杂陈,忍下了想说的话,仰起脸来,看见了不远处的河流,她背着猗猗快步往河边走了过去。 聂小小将猗猗放在了河边,直起身子,回头望向来时的路,肃声道:她已经死了,你们还不准备放过她么? 两条黑影从树冠上跳了下来,并没有走出来的意思。 任务失败,我们都得死。 聂小小淡淡笑笑,你们是想拿我做人质么? 黑影选择了沉默。 聂小小冷笑道:金守疆若是真的在乎我,怎会一两个兵卒都舍不得派来跟着?说完,聂小小蹲了下去,将猗猗垂落的鬓发别到耳后,也好,你们拿了我,也许能够换条命。说着,她牵住了猗猗的手,只是容我片刻,我送送猗猗。 黑影一动不动地站在树下,似是默许。 猗猗想睁眼,却被觉察的聂小小紧了紧手,示意不要妄动。 她还是一样的瘦。 猗猗有家人么?聂小小忽然问道。 黑影没有回答。 看来你们都是孤儿。聂小小只觉酸涩,说来也是可笑,一个连自己命都没办法左右的死士,对我说她会给我撑一世的伞,遮一世的风雨,我竟然相信了两颗热泪滴在了猗猗的手上,聂小小吸了吸鼻子,旁人怎么待我,那是旁人的事,可若我想待一个人好,哪怕她该死聂小小忍住了话,只是含泪笑笑,她说,她不是良家女子,这句话没有骗我,所以那时候我对她说的话,我也不会食言。 猗猗哑然流泪,被聂小小给她整理遗容的动作顺势抹去。 我说话算话,只可惜,老天似乎不会给我这个机会了。聂小小用力将猗猗重新扶起,走到河边,刚想将她推入河中,猗猗却悄悄地用小指绞住了她的衣裳。 去吧,猗猗,下辈子投生个好地方,快快活活地过下半辈子。聂小小扬声说完,狠狠一推猗猗,便将她扔下了河,这辈子,你算是自由了。 猗猗在河中渐渐沉了下去,河流淙淙,不知流淌向哪里。 聂小小转过身来,对着树林中的黑影道:抓我走吧。 黑影迟疑地相互看了看,刚欲出来拿下聂小小,忽闻身后响起了好几声弓弦之声,两人错身避开,便有十余支箭射在了树干之上。 保护夫人! 林间响起了大梁将士的声音。 黑影寡不敌众,最后选择了桃之夭夭。 聂小小静静地站在河边,漠然看着大梁的将士冲出树林,上前护在了她的身侧。 聂小小忽然懂了,猗猗的哪些话是真话,哪些话是假话。 她送她寡妇之诺,她便送她自由之身。这世上有些错是不必改的,猗猗若是错了,那她便陪她一错再错。 只因,她是她约好要相惜相守的那个心上人。 聂小小回到石城的时候,金守疆还没有醒来。 她并不在意金守疆还能活多久,她只在意她能何时带着铃铛与猗猗重逢? 经此一事后,石城的戒备更加森严,半个月后,狼帅寻来了江湖神医,差人护送到了石城医治金守疆。 三日之后,金守疆终于醒来。 小小金守疆睁眼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的聂小小,他又愧又悔,这个时候陪在他身边的,竟然是他厌恶过的妻子。 聂小小没有答他,只是漠然问道:将军如何? 江湖神医捻须皱眉,将军脉息微弱本来应该已是已是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病症,可看将军的气色又不像中毒之人 我还能活多久?金守疆紧张地问道。 江湖神医摇了摇头,老朽也不知。 金守疆沉沉一叹,自嘲道:或许是我的报应 江湖神医愕了一下。 有劳大夫了。聂小小示意江湖神医退下。 江湖神医点头,以为他们夫妻二人有什么贴己的话要说,便知趣地退了下去。 神医走后,聂小小并没有说什么贴己话,只是把狼帅的军令交给了金守疆,狼帅有令,将军若是好些了,便继续修筑栈道吧。 金守疆并没有去接军令,他牵住了聂小小的手,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军令如山,将军连兵都当不好么?聂小小抽出手来,眸光充满了嫌弃。 金守疆颓然看她,我都依你,你别与我置气了,好不好? 依我什么? 铃铛的婚事 聂小小神情一滞,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次? 金守疆只能让这一步,倘若她长大之后,不喜欢小杨子,我便帮她退婚。 聂小小不禁冷笑了两声,金守疆,这就是你的诚意? 你还要我怎样?金守疆实在是不懂,男子三妻四妾是为平常,他错的也就是宠爱猗猗冷落了她多时,聂小小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才会罢休? 你要去哪里?发现聂小小并没有回话,甚至还想离开房间,金守疆忍不住问道。 从这一日开始,聂小小再也没有踏入过他的房间,甚至金守疆后来去找她,她也没有让金守疆进过房间。 一个在等他死,一个在等她想明白。 夫妻如此,只剩悲凉。 后来,金守疆也找过不少大夫,可每个大夫都说,他这脉象是将死之相,他的精神却比往日还要好,似是回光返照,又不似回光返照。 异族并非坐以待毙的傻子,这半年来,夜袭金守疆的死士来了一茬又一茬,一次比一次凶狠。 交战多次之后,金守疆身上也留下了不少伤。偏偏他就是不死,身子竟比往日还要健硕,有时候连他也会恍惚,不知自己是不是错怪了猗猗,那汤药是毒药却也是补药,猗猗跳出来认下细作的身份,或许也是为了提醒他,他修筑栈道之时,早被异族盯上了。 半年之后,金守疆遵循狼帅的指令,放弃往下继续修筑栈道,选择架桥凿穿龙首山,断了异族的龙脉,冒险修出了一条直通大漠的捷径。 也是在那一天,异族的大军早就在长谷外等着他们,那一战厮杀得天昏地暗,胜负难分。 异族不敢败,金守疆不能输。原本已经休战的两国,因为这条栈道再起烽火。 也不知是谁在厮杀间捅到了什么虫窝,亦或是因为鲜血的味道太浓,将山涧下蛰伏多年的虫子引了出来。 交战的当晚,危险降临,被那虫子一咬,死尸瞬间白骨不存,活人两眼一翻,便成了无瞳凶物。 战局忽然大乱,为了活下来,异族大军溃散四逃;大梁兵马且战且退,最终退到了石城口,仗着石城城门的防御工事,这才勉强守住。 听见外间厮杀动静的聂小小警惕地将铃铛抱起,清楚地听见檐上响起了一串声响。 有刺 门口的两名丫鬟还没来得及说完话,便被檐上翻落的黑影点中昏穴,倒在了地上。 聂小小怔怔地看着这个久等多时的姑娘,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变作了惊喜,甚至眼底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片泪花。 猗 这里危险,我带你走! 猗猗今日一袭劲装在身,马尾高束,是聂小小从未见过的英姿飒飒。 好! 没有任何犹豫,聂小小对着她伸出了手去。 就在两人即将牵手之时,一柄金枪自两人之间挑了出来,金守疆一身血污,还有些微喘,他震惊地看着猗猗,你竟然还活着?!说完,他意识到了什么,侧脸看向了聂小小,你那日根本就没有杀她! 滚!猗猗可不是当初的猗猗了,她今日来就是铁了心的带聂小小走。这一次,她出招极是狠辣,毕竟是异族训练出来的好手,招招都充满了杀意。 金守疆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只能仓促迎战猗猗。 因为担心那虫子飞入城中伤到妻儿,金守疆退守石城之后,便赶来看看聂小小,没想到竟看见了这一幕。 他不懂女子之间怎会有这样的情义,更不懂聂小小为何愿意与猗猗离开这里。 叮铃! 牵丝铃一动,金守疆没想到竟是绕上了他的手腕。 聂小小,你就那么想我死么?金守疆厉喝一声,枪身一震,内劲沿着细链震向聂小小,全然忘记了她还抱着铃铛。 内劲震得紧握细链的掌心几乎皮开肉绽,聂小小强忍痛意,她本可抛下牵丝铃,可一旦抛下牵丝铃,金守疆方才那一枪一定会挑破猗猗的肩头。聂小小本也可以旋身卸下内劲,可她一旦那样,另一手便抱不住铃铛。 猗猗要护,铃铛要护,聂小小只能选择硬生生地接下这一震。 铃铛圆睁着小眼睛忽然被吓到一样嚎啕大哭了起来,哇 金守疆心下一软,聂小小,你还不把孩子抱进去!说完,余光中瞥见了跳上了房檐的弓箭手,他倏然挥手,放箭! 卑鄙!猗猗冷嗤一声,身形翻飞如轮,仗着手中的短刃,将射来的弓箭一一扫落在地。 金守疆确实小看了她的本事,她的武功算得上江湖一等一的高手。 他岂能留她?! 杀心已起,金守疆枪势大开大合,他本就练的阳刚武道,每一击都蕴含着深厚的内劲。猗猗与他拆过几招之后,只觉脏腑都被震得隐隐发疼,忍不住一阵咳嗽,便吐出一口血沫来。 叮铃! 牵丝铃再次响起,聂小小再次用细链缠上了金守疆的金枪。 金守疆瞥了一眼边上,铃铛被聂小小放在了门槛上,想来这次聂小小是准备与他拼死一搏了。 放她走!聂小小知道今日猗猗是身陷陷阱,根本不可能带她与铃铛走,可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她被金守疆杀了。 聂小小!你忘记你的身份了么?你是我金守疆的妻子,她是异族细作,你一再救她,可知犯了什么大罪? 你想给我按个通敌卖国的大罪么? 金守疆噤声不语。 聂小小冷笑道: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若有罪,你也当同诛。 聂小小! 我再说一次,放她走! 细链绷了个紧,聂小小就没有松手的意思。 金守疆倒抽了一口凉气,看来铃铛的份上我最后容你一次放肆。他卸下内劲,恨然看着猗猗,原本你今日是走不了的 小小,你信我,我可以猗猗根本就不想与他多说一句。 走啊!聂小小没有让她说下去,声音哑涩而轻颤,走啊 猗猗不甘心地瞪了一眼金守疆,又看了一眼坐在门槛上大哭的铃铛,她确实不能在这个地方彻底发难,万一伤了铃铛,小小一定会恨她一辈子。 一念及此,她背过身去,足尖一点,正待飞上屋檐。 金守疆暗暗对着弓箭手点了下头。 咻! 弓箭手当即放了箭矢,猝不及防地朝着猗猗射去。 卑鄙!聂小小松了牵丝铃,不顾一切地挥出牵丝铃,为猗猗挡下了一侧的箭矢。 猝然之间,一条人影擦身而过,聂小小下意识地去抓那个擎枪追击的金守疆,却因为他身上的甲衣太滑,一把根本抓不牢他。 猗猗好不容易格下所有的箭矢,刚一转身,金守疆的金枪便挥到了喉咙前。 放箭! 金守疆愤恨下令,眼底隐有血丝。 他意识到,倘若今日亲手弄死猗猗,他日聂小小定会与她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丑事。 堂堂狼帅座下的四副将之一,岂能被世人指着脊梁骨咒骂一世?他宁愿聂小小恨他一辈子,都不要成为世人口中的笑柄。 叮铃! 这次的牵丝铃并没有缠上金守疆,缠上的是猗猗的腰杆,强行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咻! 弓箭手看准了时机,对准猗猗的背心,放出了一箭。 他并不知聂小小会突然拉扯着猗猗转了个身子,用背心为她挡下了这一箭。 小小猗猗脱口惊呼。 箭矢穿胸而出半个尖,鲜血横流。 聂小小扶着她的双肩,忍痛道:若是若是今日你走不了我便久违的深情笑容绽放脸上,陪你一起下黄泉 聂小小!金守疆又怒又惊,挥手示意弓箭手停下。 猗猗含泪莞尔,我不走了,我陪着你,好不好? 傻 小小才傻 猗猗伸臂将聂小小紧紧抱入怀中,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一样亲昵。 分卷(129) 金守疆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你们你们怎么可以怎么他这才发现,猗猗与聂小小鬓上各簪着一支鬓间钗铃,贱人!你不配戴铃铛的信物! 还你便是!猗猗扯下了鬓间的鬓间钗铃,扔向了金守疆。 金守疆一手接住,刚欲说什么。 将军不好!有死士潜入石城! 一个不留! 金守疆气急败坏,看见聂小小背心处的鲜血已经沁红了她的半个身子,去准备棺材。他已不准备施救聂小小,死了也好,死了,那就真的解脱了。 这小兵迟疑了一下。 金守疆沉声道:聂小小生是我金家的人,死是我金家的鬼,她永远都是我的女人最后这一句,他是故意说给猗猗听的。 猗猗绝望地笑了起来,小小你听见没,他若不死,你永无解脱。 猗聂小小挣扎着想要起来。 小小,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猗猗从怀中摸出了一颗药丸,塞入了聂小小口中,你安心睡,睡醒以后,便再也没有谁能分开你我了。 你给她吃的什么?!金守疆厉声问道。 猗猗冷冷笑着,将渐渐昏睡过去的聂小小背了起来,聂小小只是聂小小,她不是谁的谁,她就是她自己。她不想在这里,我便带她离开。 你以为你走得了? 该下黄泉的是你,不是我与小小。 说话之间,只听她发出几声奇异的声响。 啊 小院外倒下的死士骤然活了过来,像是一群野兽,在石城之中沸腾了起来。 将军不好!那些凶物啊!门口的小兵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那跳起的死士撕咬拖下。 是你!原来是你搞的鬼!金守疆恍然大悟,战场上突然出现的那些虫子,原来是猗猗故意放出来的。 金守疆下意识地看向坐在门槛上的铃铛,他哪里还顾得收拾猗猗,他快步冲向门槛,抱起铃铛之后,瞧见好几个弓箭手被撕咬着翻下了檐头。 罪魁祸首猗猗却轻描淡写地掠上了房檐,与凶物们擦肩而过,凶物哪怕闻到了聂小小身上的血腥味,也没有上前扑咬的意思。 上一次,是聂小小给了她自由,这一次,该是她把小小背出这座牢笼,给她一个自由。 叮铃,叮铃,叮铃 铃铛声声作响,猗猗背着聂小小一边哼唱着奇异的声音,一边渐行渐远。 金守疆下令弓箭手射杀猗猗,可这城中的凶物越来越多,弓箭手已经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空闲听令射杀。 石城一战,梁军损失惨重。 若不是天亮阳光照入石城,那些躁动的凶物不知何时才能安静下来? 金守疆发现这些凶物惧怕阳光,为免入夜后凶物无休无止,冲入东浮州行凶,他当即下令焚城。 石城因此付之一炬,也包括金守疆在这里的所有回忆。 自那日之后,没有谁知道猗猗带着聂小小去了哪里,金守疆也没有顾得派人去寻。 栈道初好,倘若不加固防城,等异族也发现了凶物畏惧阳光,只怕会挥军大举进犯。所以当日,金守疆下令残兵火烧山涧,用火油沿着栈道一路焚尽安静下来的凶物与虫子。 也是从那日起,异族不敢再靠近龙首山,凶物吃人的传闻也越传越广。 后来,金守疆奉命在龙首山上扎营起寨,防备凶物再生,也防备异族接近这条栈道,不知不觉就过了许多年。 他常常看着唯一留下的那支鬓间钗铃发呆,倘若他没有一念之差招惹猗猗,或许,他与小小会有另外的结局。 铃铛渐渐长大,脸庞像极了聂小小。 他每次看见铃铛,心里总是五味杂陈,想到他与小小所有的怨皆是起源于铃铛与景杨的娃娃亲,他也不知到底是他错了,还是小小错了。 后来铃铛喜欢上了一个小兵,他愤怒地拆散了她与他,亲手要了那个小兵的命后,才发现铃铛与她娘亲一样胆大,竟怀了那名小兵的孩子。 养女如此,他怎能再与东海景氏结亲? 那一年,铃铛万念俱灰,生下小兵的孩子后,不久便郁郁而终。 猗猗给他最大的报复,并不是夺了他的妻,毁了他的名,而是给了他百年寿命,会老会死,却不知是哪一日?他只能重复地一次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却永远不能完成最初的那个心愿。 在龙首山驻扎久了,关于大漠的传闻便听得多了些。 比如蜃楼,比如圣佛舍利。 年少在大漠打仗的时候,金守疆也带兵进过一次蜃楼,那里破破烂烂的,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可当圣佛舍利与蜃楼联系一起,金守疆猜想,当初猗猗或许是带着聂小小去了蜃楼找寻圣佛舍利吧? 传闻,圣佛舍利可以起死回生。 那一箭直贯心口,聂小小一定是活不下来的。 想到这里,金守疆便带着一队人马穿入大漠数十次,终于再次寻到了蜃楼所在。 只是,蜃楼还是一座残楼,他想见的人却依旧渺无音讯。 金守疆带人在蜃楼附近搜了又搜,终是在井边发现了一只埋藏沙下多年的金铃耳环。 来过!她们来过这儿! 金守疆颤然捏着这只金铃耳环,仓皇四顾,耳畔除了大漠的风声之外,再无当年的铃铛脆响。 要找到她们,穷其一生,他也要把她们从大漠中找出来! 风声猎猎,风沙扬扬。 金守疆到现在还没有明白,有些人一旦失去了,就是永远失去,有些传说也只是传说,起死回生,不过是个美好却难以实现的愿望。 那日,猗猗背着聂小小一路沿着栈道往大漠奔走。 聂小小一直强撑着精神,不敢睡去。 猗猗忍泪道:小小,你可以睡觉的。 我想再看看你聂小小枕在她的肩头,呆呆地看着猗猗,我怕阎王说我们罪孽深重下辈子不让我见你了 不会的,他不敢,我会打它。猗猗哽咽答道。 聂小小笑了,当死士的日子一定很苦吧 小小,不说了好么,安心睡,好不好?猗猗温声劝道。 聂小小想拢住她的身子,你走的这些日子我常在想要是要是能对你更好些再多吃些你熬的药粥你会不会觉得更欢喜 猗猗深吸了一口气,哑声道:有小小的日子,每一日都欢喜。 可惜我还还不能把你的名字写好看 没事,以后我会好好教你。 猗猗 我在。 我还没教你牵丝铃 我瞧你耍过,我其实已经在学了。 真的? 真的。 猗猗哪里还能忍住眼泪,哗啦啦地滚了下来。 聂小小吃力地将鬓发上的鬓间钗铃拿了下来,重新小心翼翼地给猗猗簪上,我送你的不许再扔了 不扔猗猗哽咽难语。 聂小小笑着瘫在了猗猗背上,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猗猗 嗯 重新喜欢一个 我不要。 我我 除了小小,我谁也不要! 可我 猗猗侧脸看她,已是泪眼模糊,你可以的,你信我,好不好? 好 闭上眼,好好睡觉,到了那儿,我就叫醒你。 要叫醒我不许 我不食言。 猗猗重重点头。 聂小小蹙紧眉头,不舍地靠在猗猗的颊边,强睁的双眸垂下,再也没有醒来。 只要尸首不腐,只要拿到了圣佛舍利,她的小小就可以活过来,与她相惜相守一世。 所以不管有多难,不管有多凶险,猗猗一定要闯一闯传说中的沙海蜃楼! 触发机关入浮屠塔楼,单枪匹马过《山海百妖图》,殊死一搏过罗汉满堂,最后她倒在了浮屠塔楼的第三层,终是没能让她的心上人起死回生。 既不能唤醒她,便随她一起长眠黄沙之下吧。 猗猗倒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坐在不远处的聂小小,她不由自主地笑了。 心跳一声比一声微弱,身上的痛楚渐渐褪去。 猗猗朝着聂小小伸出手去,小指勾住了她的小指,说好的相惜相守一世。 小小 视线渐渐被黑暗吞没。 恍惚之间,只听聂小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猗猗,该起来学牵丝铃了。 让我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不好。 小小,你最好了。 我哪里好? 哪里都好 呵,傻话。 聂小小的笑声像是银铃一样,清脆悦耳。 猗猗笑然睁眼,四周混沌不明,只见聂小小站在桥头,对着她招了招手。 来,猗猗。 好。 猗猗走了过去。 聂小小将牵丝铃的一端的铃铛递给了她,自己捏住了另一端的铃铛,笑吟吟地道:它做我们的牵巾可好? 猗猗晃了晃铃铛,叮铃作响,她笑然对上她的眉眼,好。 聂小小也晃了晃铃铛,对着她嫣然一笑。 猗猗看呆了眼。 傻猗猗。聂小小凑过脸去,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再亲一口好不好?猗猗问道。 聂小小捧住了她的脸,好 铃铛叮咚,凉风吹过,将两人相拥缠吻的身影瞬间吹散,化作万千砂砾,落入了无垠的大漠之中,再不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番外正式完结~ 第157章 花妖 夜明珠的珠光微暗, 投落在几人的脸上,皆是黯然。 太爷爷找了太奶奶一辈子,我若能将太奶奶带回去, 太爷爷一定会高兴的。铃铛似是松了好长的一口气。 阿岚,你去做什么?柳溪发觉景岚往白骨走去, 看她弯腰将白骨小心捡起, 中途掉了几根下来, 她又回来再捡了一回。 铃铛惑声问道:你把这坏女人的尸骨放在太奶奶身边做什么? 景岚什么也没回答,先将猗猗指骨中的夜明珠拿下,将猗猗与聂小小的手掌合握,把夜明珠放在了两人手中。 珍之,重之。 哪怕一人已经白骨,一人依旧不腐。 景岚这次并没有像海龙陵中那样难过得想哭,她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 只是坚定地看着两人的尸体, 低声絮絮了几句。 柳溪没有听清楚,铃铛也没有听清楚。 景岚回过头来,温润的眸光落在柳溪脸上,将那些想说出口又无法说出口的话全部变作了嘴角微扬的一个淡然微笑,我们能出去的。 柳溪与她眸光相接, 只觉胸臆之间有什么东西在滚烫燃烧着,那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对柳溪而言,比世上任何情话都要甘甜。 她扬了扬手中的疏影,一如既往地骄傲笑意绽放脸庞,佛挡杀佛,妖阻斩妖, 我们能出去! 两人相视一笑,眼底涌动的都是对彼此的浓浓情愫。 铃铛却在这时摇了摇头,那我太奶奶怎么办? 别再为她决定什么。景岚认真答话,聂前辈既然选择了这儿,那便由着聂前辈安静地留在这里。 根本就不是她选择的!铃铛蹙眉摇头。 柳溪凉声道:那谁家的太奶奶谁去背,我与阿岚都是外人,实在是不好插手。 你!铃铛气鼓鼓地瞪了一眼柳溪。 景岚附和道:金姑娘,这个在下是真的帮不上手。 你又不是外人!你怎么就帮不上了?铃铛顿足微恼,竟忘记了自己的脚是有伤的,这一脚下去,痛得倒吸了一口气。 嗯?带着不善的语气,柳溪用鼻音哼了一声。 景岚急道:金姑娘你可别乱说!说完,不安地用余光扫了一眼边上的柳溪。 铃铛正色道:我们我们金家与你们景氏可是有婚约的!她说到难以启口处,顿了一下,鼓足了勇气再道,太爷爷说,当初没能成事,兴许我们 想都别想。柳溪没让她说完,语气如寒霜一样冰凉,莫说我家阿岚还没有行冠礼,就算她行了冠礼,娶谁不娶谁,还是得问问我这个长嫂。 分卷(130) 铃铛又羞又恼,你只是景岚的长嫂罢了,你凭什么决定景岚的婚事? 你家太爷爷与我家阿岚也只是萍水相逢,他又凭什么决定你与我家阿岚的婚事呢?柳溪冷声反问。 铃铛竟不知如何反驳柳溪的话。 金姑娘,嫁娶之事是大事,不可轻率。景岚沉声开口,若不是两情相悦,勉强成婚,下场就在这儿。 胡说八道!若没有猗猗这个细作太爷爷与太奶奶绝不会这样的! 那就是你们金家的家务事了。 金前辈的好意,我心领了。景岚拦住了想说什么的柳溪,语声坦荡又温柔,金前辈不能左右我的婚事,嫂嫂也不能左右我的婚事,我只娶我喜欢的人,只娶那个我放在心间多时的好姑娘。 铃铛震惊地看着景岚,你你有心上人了?! 有。景岚脸上梨涡微旋,笑得微甜。 铃铛此时只恨不得找个缝钻下去,方才说那些混账话,她简直想切了自己的舌头。 柳溪忍笑道:金姑娘,方才我们答应你,什么都不说出去,自然也包括现下这件事。 铃铛咬着下唇看了看柳溪,又看了看景岚,只能强行换个话题,我想马上回家!她才不屑与其他姑娘争抢景岚,本就是因为太爷爷的几句话,所以对景岚越看越顺眼,既然景岚有了心上人,她一个劲地往人家身边钻,那是不知羞耻,连她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的。 柳溪见这丫头性子还算豪爽,不像有些姑娘一旦得不到想要的就撒泼撒娇,不顾丑态的去求自己求不得的人,忽然对她有些些许好感。 金姑娘,你脚还有伤,先在这儿坐下休息。 我又不是废物! 柳溪看她颇是倔强,笑道:我相信金前辈戎马一生,定教过你什么是谋定而后动吧? 铃铛哑然,忍下了话。 破解机关交给我与阿岚。柳溪看了一眼景岚,话却是说给铃铛听的,后面若遇阵法,那便只能靠金姑娘大展神威了,这叫各尽其才。 铃铛听这话听得舒服,忽然看柳溪也顺眼多了,她点头道:就依你们!说完,她坐了下来,回头再望了一眼太奶奶的尸首。 等安然出去了,她领着太爷爷来,把太奶奶背出去就是,自家的家事确实不该劳烦外人。 此时景岚与柳溪并肩站在了一起,两人一手握珠,一手提着兵刃,望着先前猗猗爬向的方向。 两颗夜明珠的光亮只能照亮方寸之地,这里凉风暗蹿,似有好几处风口。 景岚与柳溪不约而同地将剑与刀挂回腰间,将兵刃抽出鞘来。 左边,我看。 右边我来。 两人分完警戒范围后,改为背心相对,一步一步地走入了暗处。 嘶 耳翼微动,风声之中夹杂着一种异响。 夜明珠的珠光探前,一寸一寸地驱退了暗色,当光亮触及墙壁上爬着的那丛蔓藤,蔓藤忽地疯狂地扭动了起来。 数十只幽绿色的眼睛齐刷刷地在暗处亮起,看得人发自心底的发怵。 应该是蛇!柳溪想,在大漠这种荒凉之地,能在这种地方生活的凶物,大抵只能是蛇。 嘶! 铿! 景岚的剑锋一颤,挥剑斩下一只来袭的长藤。虎口微颤,被震得有些生疼,这些凶物竟如同寒铁一般坚硬,幸得冲霄用了东海最好的铁矿铸炼而成,否则根本斩不下这只长藤。 被斩落的凶物残部在地上疯狂地一阵扭动,便渐渐地静了下来。 嘶嘶嘶 景岚来不及低头去看到底这是什么蛇,黑暗深处响起的异响让人阵阵头皮发麻,她知道这里定是有场恶战要打。 金姑娘,小心戒备!柳溪回头对着铃铛提醒一句。 铃铛忍痛站起,反握长枪,仔细辨听着这些异响爬行的轨迹,似乎是沿着石壁不断攀爬着。 阿岚,不要硬战!试试御兽!柳溪一刀劈出,格开一条来袭的长藤,侧脸匆匆提醒。 景岚点头,凝神催动内息,张口便哼唱起了御兽之音。 嘶 原本躁动起来的声响渐渐地平息了下去,景岚与柳溪往前挪了一步,借着夜明珠的微光,终能看清楚眼前的景象这并不是沙蛇的窝,而是一朵只在传闻中听过的食人蛇花,它整个花蕊缩在石门之中,将通往下层的路彻底封住。此时它死死盯着正在哼唱御兽之音的景岚,花藤上的眼点不断眨着,不见还好,见了只觉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一身。 觉察柳溪往右边走了半步,食人蛇花有些躁动地盯向了柳溪。 景岚知道柳溪想做什么,她一边哼唱,一边对着柳溪摇了摇头。 柳溪凛然扬了一下手中的疏影,她没有说话,生怕一出声会乱了景岚的御兽之音。她往后又退了半步,作势准备掠飞引开这朵凶物。 景岚哪里舍得她这般冒险? 我可以的。柳溪对着景岚无声唇语。 偏偏景岚不能说话反驳,一手是冲霄,一手是夜明珠,也不能拽住她,阻止她的冒险。 信我。柳溪可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人,她一旦打定了主意,一定是拽不回来的。 金姑娘,快跟阿岚冲下去! 柳溪故意一刀划破长藤,这凶物一疼,哪里还能依着景岚的御兽之音?当下发疯一样地朝着往后掠飞的柳溪追去。 铃铛闻声提枪掠至景岚身边,看清楚了那朵食人蛇花涌出的大半个身子,景岚,我们走! 你先下去,我去帮她!景岚哪里放心柳溪一人与这种凶兽恶斗? 铃铛抓住了她的衣袖,急声道:花若无根,必死! 景岚恍然,借着微光看清楚了那朵食人蛇花的根处,确实是深植在石壁深处。 我去!铃铛话音一落,银枪枪尖便毫不留情地刺入了根系深处,带着内劲猛地一震。金守疆的枪法刚猛,铃铛是女子,只学到了枪法的刚猛之势,却练不成枪法的纯阳内劲,这一枪虽然挑得够狠,却不足以挑断它的根系。 长藤陡然回旋,放弃追击柳溪,缠向了石门口的两人。 小心身后!景岚提醒铃铛,只听掌中的长剑发出一声轻啸,一道剑光好似云破天光,带着强劲的内息仰天一划,剑锋所及之处,长藤尽断。 铃铛抽出银枪,刚欲再一枪刺入根系,哪知脚踝竟被一条长藤给勾住了,猛地往后一带,她整个人便扑倒在了地上。 噌! 刀弧如雪,带着数朵梅影在铃铛脚踝处绽放开来。 柳溪去而复返,看准了根系所在,一刀钻入深处,运转气丹,内息沿着刀锋凌冽地割入根系深处,所及之处,根系尽断。 不要恋战,快走! 这朵食人蛇花似是痛到了极致,花蕊不断往外吐着血沫,落在地上,滋滋作响。 血沫有毒,你们小心些! 柳溪再嘱咐一句,瞧见景岚扶起了地上的铃铛,快速钻入石阶后,她挥刀弹开卷来的数条长藤,最后一个钻入了石阶。 三人几乎是三步并作一步地掠走,很快便到了石阶之下,只听嘎吱一声巨响,来时的路已经被石板彻底封住。 断了第二层的妖,这一层应该是佛,想必只是机关,并没有凶物吧。 柳溪才想到这里,只听哒地一声,原本一团漆黑的石室骤然亮了起来,七盏人鱼灯在壁上燃着绿色的火焰,所有的光亮都交叠在了石室正中的两具背心相靠的佛像上。 铃铛惊魂未定地长舒了一口气,回头看向紧闭的来时路,担心地道:太奶奶的尸首怎么办? 那么多年,你太奶奶的尸首依旧完好,我想那凶物定是只吃活的,不吃尸体。柳溪温声安抚,想必不会有事。 她肯定不会有事。景岚话音才落,便倏地将柳溪身上的雪裘给扒了下来,扔到了一旁。 铃铛惊愕无比。 景岚也不想解释,她快速解下身上的大氅,重新给柳溪罩上,亲手给她系好了系带,那件雪裘已经被毒液腐蚀坏了,穿不得了。 柳溪笑道:我又不怕毒的。 闭嘴!景岚似是真的恼了,手指狠狠地抹去了柳溪脸颊上的一点绿色藤汁,瞧见肌肤无恙,这才悄悄地舒了一口气,这次回去,我要先向红姨告状。 柳溪挑了挑眉,你告我什么? 总是以身犯险,当我这个家主是摆设!景岚语气虽凶,可眸底的关切之色半点也没有消减,甚至还带点恼怒的余温,落在柳溪心间那是戳心窝子的温暖。 柳溪轻咳两声,示意这里金姑娘尚在。 景岚不动声色地看向铃铛,坦荡地对上了铃铛的眸子,我也要跟金前辈告状,你也一样地喜欢胡来。 你管我!铃铛别过脸去,反正这小子肯定做不得她的夫君,她才不想给这人管着。 柳溪笑意浓了几分,没大没小,还敢凶我?我倒要看看,回去红姨到底帮谁?唇边的笑意透着欢喜,柳溪背对着铃铛,所以敢肆无忌惮地对着景岚眨下眼睛,下不为例哦。 到底是谁下不为例? 这可是你说的,你下不为例!景岚故作严肃,别过脸去,笑意悄然在嘴角漾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好哒~小五跟嫂嫂的冒险继续~~第二层突破~ 第158章 八卦 除却正中两具背心相靠的佛像与四壁上的七盏人鱼灯外, 四壁空空荡荡,并没什么特别之处。 景岚与柳溪收起了兵刃,把照明的夜明珠收入怀中。 柳溪拢了拢身上的大氅, 想汲取更多景岚残余在上面的温度,她缓缓走近了正中的两具佛像, 仰头仔细端详左边那座闭眼微笑, 右边那座睁眼怒目, 一喜一怒,除此以外,塑像与寻常佛像并无差异。 《山海百妖图》、【罗汉满堂】、食人蛇花,到这里是【双佛坐像】,果真是应验了妖佛交叠为题,互为镜像之设。 景岚环顾四周,沿着偌大的石室走了一圈, 这里已经比【罗汉满堂】大了两倍, 她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会用剑柄小心翼翼地叩打石壁两下,辨听里面发出的声响。 倘若这里还有路下去,隐藏的生门要么在壁上某处, 要么就在两座佛像之下。 铃铛见识过景岚与柳溪破解机关的本事,瞧这两人开始认真探寻机关,她便懂事地静静看着,也不吵扰谁。 没有。景岚绕完了一圈,回头对着柳溪道。 柳溪蹙眉,重新望向两座佛像。 忽地,那微笑的佛像骤然睁眼, 而发怒的佛像骤然闭眼,两尊佛像的表情瞬间倒了过来,似是活了一样。 柳姐姐,你可看见了?!铃铛看见这样诡异的一幕,忍不住慌声问道。 柳溪点头,示意铃铛先冷静下来,这里既然是古怪之处,唯有破了这古怪,方才知道生路在哪里? 景岚离得远,并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你们看见什么了? 柳溪指向佛像,一喜一怒,这两尊佛像会互换表情。 景岚走了过来,用剑柄叩打了两下佛像下的石台,里面空空作响,她正色道:下面是空的。 柳溪叹道:看来这里并不是最下面那层。说完,柳溪似是想到了什么,阿岚,你沿着我的指向走向墙边。 好。景岚并不多问,依着柳溪手指所向走到了墙边。 柳溪闭上眼睛,阿岚你别动,你也把眼睛闭上。 嗯。景岚点头,闭上了双眼。 金姑娘,你盯着佛像,它们再换表情,你便唤我睁眼。柳溪再道。 虽然心里有些发怵,铃铛咬咬牙,鼓足了勇气,好!说完,她就圆睁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两尊佛像。 时间似是流逝得极为缓慢。 周围也忽然安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铃铛眼睛都盯得发酸了,终是看见那佛像再次互换表情,惊声道:动了!动了! 柳溪睁眼第一时间并没有去看两尊佛像,而是去看景岚还在不在她手指所指的那个方向,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样,景岚并不在她所指的方向,而是往右侧移了约莫十步的距离。 阿岚,睁眼在你背后的石壁上刻一下,然后继续闭眼。 好! 景岚依着柳溪做完,再次闭上了双眼。 柳溪这次没有闭眼,重新指向景岚所在的位置后,与铃铛一样,一起看着佛像变脸,口中默默数着什么。 再次等到佛像变脸。 柳溪再看向了景岚,还是一样,与她的指向偏了十步的距离。 阿岚,睁眼,做标记。 好。 景岚做完标记后,看了看左边的标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回头道:天分十二宫,每宫分天圆十二分之一,不多也不少。说着,她估量了一圈石壁的弧度,若是每十步刻一道痕迹,大抵可以将这间圆形石室分为十二块。 柳溪颇是得意地看着景岚,阿岚聪明,就是如此。而且,柳溪对上了铃铛一头雾水的眸子,一日分十二时辰,每个时辰分为八刻,每刻对应换脸一回。略微一顿,沉声再道,这里还是一样地在旋转,只是比上面的速度要更慢。 分天为宫,对应十二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午、亥所在方位。景岚暗思着这些星象书籍上才会记载的数术,藏八卦于地,开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四门。 听见了熟悉的阵法字词,铃铛恍然,只要找准生门所在,便可破阵。 分卷(131) 喜怒双佛一阴一阳,正位在中。柳溪点头,已将整个石室的架构想象了出来,这就是个用八卦之形设计的机关石室! 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正中的两具佛像,这两尊佛像就像是一道门的左扇与右扇,想要开启它,必须先找到锁眼所在。 或许是眼睛!景岚走了过来,大胆猜想锁眼所在的位置。 柳溪笑道:我也觉得,该是眼睛。 景岚恍然想起当初开启辟邪时的景象,这里并没有能藏钥匙的地方,也许眼睛既是锁眼,又是钥匙。 柳溪眸光大亮,阿岚是越来越厉害了! 必须如此!景岚倒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骄傲地道:毕竟我不是孩子了。 铃铛悄悄地递了她一个白眼,先前对这少年还有好感时,怎么看怎么好看,如今断了那些念想后,听景岚来这一句,她只觉这少年未免狂妄了些。 阴阳轮转,八卦不止,所以十二宫纳二十八宿,春夏秋冬各呈天幕。景岚大胆假设自己的猜想,万物轮回,不过阴阳二字,所以 破阴阳之地,断轮回之道。柳溪心有灵犀地看向景岚,眸光之中满是赞许。 景岚含笑点了下头。 柳溪缓缓抽出疏影,刀光上隐隐绽现数朵梅影,阿岚,我左边。 我右边。景岚也抽出了冲霄,剑锋微颤,发出一声悦耳的剑啸。 那我呢?铃铛握紧银枪,她可不想总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哪知柳溪与景岚同时侧脸看她,笑眯眯地异口同声道:下一层有妖怪,就看金姑娘大展神威了。 铃铛愕了一下,该是怎样的心有灵犀,才能说出一样的话? 景岚与柳溪,名为叔嫂,可铃铛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两人相视轻笑,坦荡的眸光之中染着一抹特别的温情脉脉。 或许,那是亲人间才有的默契吧。 铃铛只能想到这个答案,她倒也没有往深处多想什么,毕竟人伦纲常在前,这两人都是骄傲的性子,方才还吵了几句嘴,怎么都不可能两情相悦吧? 比起这件事,铃铛更在乎另外一件事。 你们怎么知道下一层有妖怪? 柳溪笑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金姑娘聪慧,定然已经发现了这儿是一层佛,一层妖。 明明是经柳溪提醒,铃铛这才反应过来,可柳溪那话说得实在是好听,哄得她很是受用,她也忍不住得意点了下头,不错!说完,她捏紧了银枪,凛声道:下层不管是什么妖,本姑娘一定要让它们尝尝金家枪法的厉害! 在下拭目以待。景岚微笑点头,也跟着捧了一句。 柳溪哑然笑笑,望回佛像,阿岚,我们动手吧。 好!景岚话音才落,便与柳溪一起足尖踏地而起,一剑一刀挑向两尊佛像的眼睛。 咔嚓! 剑锋与刀锋入眼,只听暗处响起了一声机杼之声。 两人稳稳落在了地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戒备着触发机关后可能出现的一切危险。 两尊佛像忽然一分为二,一个朝左,一个朝右,像是叩拜什么似的,额头重重地叩在了地板上。 一股浓重的腥臭味从佛像下现出的石道口飘了出来。 佛层好过,妖层可不容易过。 柳溪握紧疏影,只觉掌心悄然渗出了一层冷汗。 与腥臭味一起出现的,还有石道下透出的青幽色光影,下面似乎还有光源存在。 景岚收起冲霄,握住了柳溪的手,紧了紧,又松了开来。 有些话不必多说,景岚相信柳溪能懂。 柳溪肃声道:下去都要小心。 老规矩,保命为上。景岚微笑着看看柳溪,又看看铃铛,金姑娘,这次还是我探路,你跟嫂嫂走我身后,随机应变。 好。铃铛捂鼻皱眉,如今也只能一条路走到底了。 景岚提剑快步走到石道口,并没有马上下去,只因她在两座佛像的背脊上发现了两行小字。 她弯腰低头,念了出来,极乐炼狱。回头是岸。她不禁自嘲轻笑,走都走到这儿了,还能回什么头? 哗啦啦 正当此时,石道深处响起了一阵水浪声。 柳溪皱紧了眉头,该死! 景岚笑道:别怕,我水性好。 我不会泅水。铃铛倒抽一口凉气。 这下是景岚皱眉了,管顾一个柳溪还好,再管顾一个金铃铛,她水性再好也是顾不过来的。 此时三人都站在石道口,陡然只觉脚下一阵颠簸,整个石台轰然塌落。 溪景岚还没来得及呼出口,便感觉脚踝被什么狠狠一拽,伸出的手根本来不及触及柳溪的衣裳,便先柳溪一步,被拽了下去。 柳溪用疏影斩断了缠在脚上的白毛爪子,却已来不及揪住景岚的衣裳。 金姑娘!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铃铛,伸臂勾住了铃铛下坠的身子,护着她稳稳地落在了下一层的石板上。 可是先她一步落下的景岚并不在她们的视线之中。 顶上的光亮戛然而止,柳溪知道,机关又将三人的退路彻底封住了。 景 嘘! 柳溪赶紧给铃铛比了个手势,拉着铃铛退到了摔得半碎的石台后,匆匆蹲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真正的危险开启挑战~~ 第159章 沙鲛 数十点光亮次第绽开, 那是缓缓亮起的壁上石灯。 柳溪匆匆扫了一眼石灯,粗略估算了一下这一层的石室大小。足尖隔着靴子碾了碾脚下,砂砾松动, 就像是东海畔的白沙。 这里明明是大漠,怎会有海沙? 柳溪顾不得细想这些, 她担心景岚, 不知她现下如何了?凝神催动气丹转动, 暗中感应着景岚的所在。 气丹很快有应,柳溪微微轻舒了一口气。 哗啦啦 又一声水声响起,柳溪循声瞧去,只见一道黑影钻出了石壁下的水面,像是飞鱼一样,又钻入了水中。 铃铛扯了扯柳溪,似是发现了什么? 柳溪沿着她的指向瞧去, 只见景岚背对着这边站在水中, 水没过膝头,尚未到最深之处。她站在那儿,一滴鲜血沿着冲霄的剑刃一路向下,自剑锋上滴落入水,发出一声轻响。 血色跟着涟漪荡漾开去, 似是激起了水下的活物,不断在景岚身后的水域聚集。 啦啦啦啦一声渗人的女声哼唱响起,在石室之中不断回响,震得鼓膜生疼。 景岚一振冲霄,雪亮的剑锋发出一声剑啸。 哗啦! 从水中骤然跳出一只白毛鱼尾的怪物,张开獠牙咬向景岚的喉咙。 景岚靴尖踏水而起,身形倒翻如斗, 剑花落在怪物面上,很快便绽放出好几朵血花,痛得那只怪物再次钻入水下。 鲜血在水中弥散开来,嗅到了血腥味的怪物们一拥而上,竟将那只怪物在水中撕了个七零八碎。 景岚趁势后退好几步,终是退到了岸边,颈上的痛意啧啧不休。方才被那怪物缠下之时,一时不慎,被那怪物攀上肩头,在左边颈上咬了一块皮肉下来,此时鲜血沿着颈边流下,污得半边领子都是鲜红色。 嫂嫂,你们可还好?景岚一边警戒,一边侧脸问道。 柳溪带着铃铛从石台后站起,快步走近景岚,瞧见了她的伤处,心疼地深望了她一眼,肃声道:当心有毒,你先运功逼毒。 景岚摇头,我有《鱼龙舞诀》护体不会有事,先解决了这些怪物再说。 小心! 忽听铃铛一声惊呼,只见铃铛银枪一挑,枪尖沿着那怪物的腹间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几乎是开膛破肚。 腥臭的鲜血流了一地,激得更多的白毛鱼尾怪物不顾一切地从水中爬了过来。 铃铛忍不住问道:这些到底是什么怪物?!上人下鱼,难道是传说中的南海鲛人? 不是。柳溪斩钉截铁,她记得在第一层《山海百妖图》上见过这种怪物,上面画的是怪物从黄沙中爬出半个身子,身后的鱼尾探出黄沙,就好像是活在碧海一样。 鲛生于海,叫海鲛;生于黄沙,也许它们叫做沙鲛。 既然都是鲛类,习性大体都是喜腥贪血的。 景岚温暖的背心贴上柳溪的背,她警惕地看了看左右,皱眉道:这边墙上并无特别之处,怕是出路在水下。觉察到柳溪的身子一颤,景岚已经可以想象柳溪皱眉的模样,我有一计! 你想都别想!柳溪打断了景岚的话,你身上有伤,就算去探路,也该我去探路。 那也是后话了!铃铛急声说罢,舞动银枪如风如火,左右各格开了两只沙鲛的偷袭,咬牙道:先解决了这些怪物再说! 这次听金姑娘的!柳溪说完,拐了一下景岚,听见没?! 景岚拗不过这两人,只好先依着她们两个。 三人背心相对,各顾一方,进可互为补招,退可保背后无忧,接连重伤了好几只沙鲛,却也激得沙鲛们更加凶暴。 咔嚓! 猝然听见墙壁上响起一声机杼之声,石灯之下突然打开十余个小孔。 这儿离石壁甚远,三人只是听到机杼声,并没有注意到那十余个小孔的出现。 嗖嗖嗖! 突然之间,十余个小孔中弹射出急雨般的箭矢。 三人听见弓弦之声,才知晓这里面不但养了妖,还设计了一套万箭致死机关。 景岚挥剑将暗器左右扫落,暗忖不妙。 倘若箭矢不绝,怪物数目众多,她们三人终有战至力竭之时。唯有快些找到出口,方才有一线生机。 啦啦啦啦这次的女声哼唱声比之前的更显凄绝,像是一把冰封百年的小刀子,尖锐而冰凉的切开鼓膜,震得整个脑袋宛若刀钻。 铃铛单手捂耳,脱口呼道:好疼! 柳溪仗着充沛的内息,一时还能忍一忍,可那小孔之中的箭矢不定时射出一波,仿佛有射不完的箭矢,恋战下去,唯有死路一条。 咔嚓!再一声机杼声自穹顶响起。 柳溪大声提醒,当心头上的机关! 咻咻咻! 她话音才落,顶上果然又射出一阵急雨般的箭矢。 凭着手中的疏影,柳溪一路刀法大开大合,刀弧不断在身侧旋动,勉力才能把所有箭矢一一格下。 趁着喘息的当口,她惊觉身后空了一个人,匆忙回头,却见景岚反握长剑,头也不回地朝着水边奔去。 阿岚! 保命为上,我记得。景岚回头匆匆一笑,便一个猛子钻入了水中,闭气朝着水底游去。 几只怪物瞧见景岚下了水,便准备追着景岚撕咬。 柳溪看见之后,往水边冲了好几步,刺骨的水没过膝盖,她划出的刀弧劈出的一道水浪,硬生生地将那几只怪物斩伤水中。 咻咻咻! 顶上的机括之中再次响起弓弦之声,柳溪下意识地去格开,却发现顶上的箭矢攻击范围仅仅是中心白沙那一圈,只要踏入水域,箭矢便射不到。 铃铛艰难地格开落矢,衣裳好几次都被箭矢划破。 金姑娘,快过来!柳溪刀弧若雪,带着梅影接连划才出好几道刀弧,逼开了左右扑来的沙鲛,给铃铛打出了一条生路,顶上的暗箭射不到水域范围! 铃铛闻声点头,提前奔至柳溪身侧,两人背心相对,如今只用警戒沙鲛与壁上的箭矢,似比之前少了一分凶险。 咔嚓!再一声机杼声在暗处响起,石壁上骤然打开了两道石门。 柳溪起先还以为那是景岚寻到了机关,可当看清楚了石门中的物事,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两只庞大的机关兽跳了出来,朝着这边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找到它们的油囊,击破便可破敌!柳溪只来得及匆匆交代一句,忽觉水中的腿腹一痛,竟被藏在水下的沙鲛狠狠地咬了一口。 柳溪忍痛立刀戳下,沙鲛在水中一阵挣扎,便气绝在了柳溪的刀下。 许是被斩杀的沙鲛太多,这会儿即便是死了沙鲛,也没有再被水中的同类立即撕扯噬咬。 柳溪身形轻盈,横刀与机关兽的钳子对上一招后,反握疏影借着机关兽的身子,躲过了好几只暗箭,再次提醒铃铛,金姑娘,用它来挡箭!说话之间,刀口落在机关兽的颈上,狠狠地刮了一刀,发出了一声让人牙酸的摩擦声。 铃铛这时已经杀红了眼,所有的念头只剩下了一个活着。她略一点头,哪里还顾得脚还伤着,一边躲闪机关兽的追击,一边枪挑沙鲛。 起初两人劲力尚在,躲避还算灵巧,可战得久了,便觉乏力,箭矢每一次急雨般袭来也不是次次都能扫落全部箭矢。 两人身上很快便多了好几道血痕,有的是沙鲛的爪子留下的,有的是箭矢钩破的,有的是机关兽的鳞甲刮伤的。 世上武功再高的人,若是单枪匹马进入这一层,只能是死。 柳溪已经许久不曾感觉到这样的濒死滋味了。 重活一世,岂能折在这里? 她与阿岚还有许多事没做,她岂能甘心? 咬了咬牙,柳溪深吸了一口气,挑眉冷看眼前的机关兽,天若不给她活,她便逆天而行,她的命她自己做主! 气丹疯狂转动,柳溪催动更多的内息充盈整把疏影,刀锋再次劈上机关兽的鳞甲,鳞甲崩碎,柳溪回身一掌劈在了机关兽上,只见机关兽身子一歪,露出了藏在后腿内侧的两个油囊。 金姑娘,油囊在后腿内侧! 好! 铃铛重重点头,看准时机一枪朝着其中一个油囊刺了过去。 分卷(132) 油囊迸裂,油脂沿着机关兽的腿根流了下来,漂上了水面。 柳溪心生一计,金姑娘,你可有火折子? 铃铛嗅到了油脂的味道,顿时明白了柳溪的意思,她凌空后翻,避开机关兽的一只钳子横扫后,凌空单手从怀中摸出了火折子,顺势吹亮,朝着水面一抛。 火焰碰到油脂之后,很快便在水面上烧了起来。 沙鲛畏火,看见火光之后,慌乱地纷纷钻入了水下。 火焰沿着那只机关兽的腿根蹿了上去,很快便又烧着了另外边的油囊,只听砰地一声,油囊炸破。 油烧得很快,这只机关兽身子一瘫,便歪歪斜斜地倒在了沙岸之上,不再动弹。 另一只机关兽大步冲了过来。 上它的背! 柳溪翻身掠上机关兽的背脊,铃铛也顺势翻了上去。 刀锋猝然戳入了机关兽的背甲,柳溪稳住了要被机关兽甩下的势子,伸手抓住了身侧的铃铛,抓紧! 在水面上的油脂没有烧尽前,她与铃铛最好就留在机关兽的背上,免得被沾有油脂的水带着火焰蹿上身子,反而引火烧身。 箭矢再次袭来。 铃铛下意识地想要格开,却在单手挥舞了两下银枪后,竟没有一支箭矢射到她们身侧。她意识到了箭矢的范围只在下面,她们只要留在这只挣扎的机关兽背上,便可不必提防那些暗箭。 柳溪与铃铛暂时是安全了,可现下沙鲛全部潜入了水深处,水下的景岚又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这几章写冒险大家不喜欢看,所以大多数都潜水了么? 抓个虫~ 第160章 巨兽 夜明珠只有在暗处才能用来照明, 景岚憋着气越往下面泅水光线越是黑暗,她一手掏出夜明珠用以照明,两耳因为水压的缘故, 水外的打斗声已是听不分明。 快些寻到出路,快些回去援助她们,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景岚已不知到底是因为紧张, 还是因为焦急,她忍不住战栗了几下。 颈上的伤口依旧流着鲜血,循着血腥味游来了两只沙鲛,张着狰狞的大口,肆无忌惮地朝着景岚咬来。 景岚旋身如鱼儿打转,反握冲霄左右挥动,将两只沙鲛逼开了数步。 水下毕竟是这些沙鲛的地盘, 入了水底之后, 景岚水性再好,动作也比在岸上要缓慢许多。 她催动气丹疯狂转动,将内劲充盈全身,力保每次挥动冲霄,都能将剑气挥入水波, 将袭来的凶物逼开。 借着夜明珠的光亮,景岚睁大眼睛,仔细瞧了瞧水底的景象水底沉着不少白骨,早已面目全非,白骨之间穿刺着无数利刃,大多已经生了红锈。 景岚惊觉身后有沙鲛来袭,她犀利地错身避开。这只沙鲛实在是来势汹汹, 没想到景岚竟会这般敏锐,一头撞在了水底的利刃之上,挣扎了几下,便不再挣动。 景岚惊魂未定地扫了一眼它,闭气久了,她需要浮上水面好好唤口气。看见景岚意图游上水面,另一只沙鲛疯狂地游近了景岚。 她一时顾不得收拾这只沙鲛,划动双臂穿水而出,大大地换了一口气后,只觉脚踝上被这沙鲛猛地一拽。 景岚运起内劲猛地一震,硬是将这只沙鲛震得不得不脱了手。景岚可不会再给它任何来袭的机会,她再探出水面大口倒吸了一口气,憋气冲入水下。 她这次划动双臂的幅度极大,所以游的速度也极快,像是水中的一条飞鱼,与这只沙鲛擦身而过,反握的冲霄剑刃便划破了它的喉咙。 沙鲛捂住流血的喉咙疯狂地扭动着,过了一阵子,像是一截浮木,缓缓地浮上了水面。 景岚游到了石壁边上,扶着石壁沿着一路寻去,约莫游了大概十余步的距离,她终是发现了一处爬满水藻的石门。 石门上的纹路宛若蛇形,被墨绿色的水藻掩去了大半。 景岚挥动冲霄用力挂去上面的水藻,只觉眼睛被这里的脏水蛰得生疼,她强忍痛意,终是将整个石门的轮廓刮了出来。 石门上无环无孔,并不像寻常的石门,可以从中间一推两扇。 景岚用力撞了两下石门,石门一动不动。她缓了片刻,划动双臂再次游上水面,就着换气的当口,匆匆望了一眼在水边上与沙鲛们殊死一搏的柳溪背影。 不能总是她护着她,这回也换她来。 景岚深吸一口气,再次沉下水面,游到那道石门前。 自古机关之术,向来是以巧为上。 景岚沿着石门上的蛇纹摸了一遍,这蛇纹单看像是蛇,可若是连在一起,景岚怎么看怎么像是一棵树的叶脉。 叶脉? 景岚一时没有什么头绪,觉察身后水波有异,景岚匆匆转头,探出夜明珠的瞬间,珠光照亮了一张血淋淋的大口。 没有半点迟疑,景岚旋动冲霄,一剑穿入大口,在大口之中挽出一朵剑花,抽出冲霄时,这只沙鲛捂着零碎的脑袋抽搐着浮上了水面。 景岚继续定神思忖这道石门的开启法子上一层是天地,这一层应该是炼狱。既是炼狱,自是有去无回,所以佛像上才会有一句回头是岸。 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虽然看不见这一层沙岸水下的岩石,可算起来,这儿也是岸了。 门上的纹路若是树的话,树的另一端便是根,树往上生,根往下生。本是一体生命,却方向各不相同。 寻常的门都有铜环,叩门铜环只能外掀,门的双扇只能内敞,两者方向也不相同。 景岚一念及此,只能赌一赌。 她奋力划动双臂,游向了岩石,当珠光照亮了岩石,景岚不禁往后缩了一下。 珠光的光亮投落在岩石上,激得岩石之中的巨物睁开了一双狰狞的眼睛。 这巨物看似乌龟,又不是乌龟,脑袋上大大地张着一只独角,四只利爪趴上了岩石雕成的巨笼,恶狠狠地盯着惊扰了它的景岚。 它的眼睛中透着一股邪恶的杀意,想必这家伙定是只凶兽之王。 景岚强压下心底的森森寒意,所幸这凶物一时被困,出不得这座石笼,景岚可以继续下潜,将这里探个清楚。 巨兽的尾巴被一只生满锈的大钩子勾着,与往生寺的那只青兽一样,永生被困在这里。景岚仔细看了看它尾巴所连接的地方,那是一个巨大的铜环。 倘若真如她所想的那样,这边是开启石门的铜环,那这只巨兽她就必须放出来。只要它脱离了这个石笼子,凭借它往上窜的力量,兴许可以把铜环拉动,开启石门。 可若不是她所想的那样,放出这只巨兽,等于是在找死。 景岚迟疑地看着石笼锁住的地方,那里只是个寻常的栓子,只要用力往右边一拨,栓子打开,这巨兽便可以破笼而出。 要不要赌这一赌? 景岚觉得憋得难受,她再次游上了水面,换气的时候看见了两只机关兽朝着柳溪与铃铛冲了过去。 不赌这一次,只怕也是死路一条。 景岚深吸一口气,大不了就是一死,怕个什么!她横了心,迟疑下去是死,赌一赌兴许还有生路。 她潜下水去,不带半分犹豫地游到了铜栓子边上。她用力推了一下,许是经年泡在水中,这铜栓子已经与下面的铜板生锈连在了一起。 景岚用冲霄带着内劲狠狠地劈打了好几下铜栓子,铜栓子这才耷拉了些许下来。 正当景岚准备推动铜栓子时,身后的水波大异,一群惊恐的沙鲛朝着景岚冲了过来。景岚只得一脚蹬在铜栓子上,借力往上划水,也就着推动铜栓子往一边移动了三分之一。 有几只冲得快的沙鲛撞上了石笼,却不敢多停留一刻,挣扎着想远离这座石笼。 笼中的巨兽像是一只蛰伏在死亡深渊的凶兽,只是静静地用可怖的眼睛盯着笼子外的一切。 在水下应付一两只沙鲛,景岚还算可以,可现下她身后跟着十余只沙鲛,一时之间,根本没办法再次接近那个铜栓子。 景岚逼不得已,只得先翻上岸,到了岸上,才能施展剑法,解决这十余只沙鲛。 哗啦! 她才钻出水面,脚踝便被两只沙鲛骤然捏住,她运功一震,可震开了这两只,又有两只捏住了她的脚踝。 阿岚!熟悉又焦急的声音在顶上响起,只见柳溪挥落射下的箭矢,足尖一点,凌空一翻,对着景岚伸出了手去。 景岚扔掉了手中的夜明珠,一把握住柳溪的手。 柳溪用力一带,硬是将景岚从水中拖了出来,借着下坠的势子,劈出一道刀弧,将捏着景岚足踝上的沙鲛毛手都一一斩断。 断了手的沙鲛在水中不断痛苦翻腾,瞬间将水面染上了一层血色。 眼看柳溪就要栽入水中,水面上骤然张口了好几个血盆大口。 景岚挥出一剑,剑气荡出,将这些个沙鲛的脑袋一线劈开。 哗啦啦 柳溪与景岚一起落入水中,景岚急道:快上去!说完,推了一把柳溪,将她推到了浅水处,危险! 刀山火海一起闯,这是你说的!柳溪这时哪里还顾得害怕泅水,她坚定地说完,再次扑入深水区,提刀扫开身侧来袭的沙鲛,你休想扔我一人独活!说完,柳溪蹙紧眉心深吸了一口气,潜入了水下。 你就是喜欢逞能!景岚厉喝一声,也潜入了水下。 夜明珠所落的地方,散发着淡淡的光亮。 以它为标,可以找准那铜栓子的大概位置。 两人钻入水下之后,还有七、八只沙鲛继续穷追不舍。 景岚原先只有一人,现下有柳溪帮手,两人一剑一刀,在水下与沙鲛们缠斗起来。 浮起的血色越来越浓,水下涌起的漩涡越来越剧烈,最终淡淡地散去。 水面上忽地钻出了两个头来,早已分不清楚脸上的血水到底是她们的,还是那些沙鲛的? 柳溪颤然喘了好几口气,显然还没有缓过惊惧来。 景岚大口地喘着气,看着柳溪苍白的脸,她知道她是强忍着心底的恐惧,心疼地道:你先上去。 柳溪正色问道:不能一起潜下去找出路么? 不能。景岚摇头,语气不容拒绝,大不了我先走 柳溪死死盯着她,不!准!她不想景岚走在她面前,不想上辈子那一幕重现。 景岚以为她只是害怕水,所以才会这般激动,去帮金姑娘吧,她一个人斗不过那只机关兽。看柳溪执意要与她一起下去,景岚故意一指柳溪身后,小心身后! 柳溪松开双臂,一刀劈出。 水花四溅,身后并没有沙鲛。 可景岚已钻入水中,快速游近沉底的那颗夜明珠。 柳溪回过神来,怒声道:你竟敢骗我!说完,她刚准备深吸一口气潜下去,余光却瞥见铃铛被那机关兽给甩下了背来。 确实如景岚说的那样,铃铛更需要柳溪帮手。 柳溪只得奋力游上岸,扫下顶上落下的箭矢,提刀迎上了那只机关巨兽。 与此同时,景岚捡起夜明珠,往铜栓子所在的地方游去。 巨兽可怕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景岚,景岚哪里顾得那么多,拼尽全力地推动铜栓子,终是将铜栓子推到了底部。 趁着巨兽还没有破笼而出,景岚快速划水游上水面,她刚爬至浅水区,便惊觉脚下的水流瞬间快了起来。 呜 巨兽破笼而出,拼尽全力地探出水面,尾巴带动钉死的铜环猛地一提。 铜环整个立了起来,牵扯另一边的石门豁然打开。 水流凶猛地带着沙鲛的尸首与血水涌入石门,那巨大的吸力也将才探出水面的巨兽重新吸回了水下,整个龟壳被死死地吸在了石门上。 水下还有凶兽?!柳溪看见了那巨兽探头的一瞬,下意识地看向站在岸边的景岚,强忍下了对景岚的恼怒质问,看见景岚准备过来帮忙对付机关兽,她不由得嘶声吼道:当心顶上的暗箭! 景岚略一点头,警惕地掠过沙岸,来到了柳溪与铃铛身侧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因为泅水太久的缘故,她面色苍白如纸,显得被鲜血染红的领口极是刺眼。 三人与机关兽斗了好几招后,惊觉四周射来的箭矢似是停了许久。 水位继续下降,巨兽那边的石门继续吸着它的龟壳不再进水,而另一边还有一道石门悄然敞开着,不断有水涌入,不知通往何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存稿箱菌给大家发~~ 快到浮屠塔楼的底部了~就快要找到秘宝~大家猜猜是什么? 设定科普: 浮屠塔楼一共7层,地上一层,当初修成的是浮屠城的大雄宝殿,已经在风沙里面风化朽烂了。 第二层是《山海百妖图》,最初猗猗进来的时候,里面是有让人致幻的烟尘,吸得多了,就会以为图里面的百妖都爬出来,一般人会活生生的被幻觉吓死或者吓呆在里面。 第三层是【罗汉满堂】,因为每个罗汉的双眼都是以瞳术邪法雕琢的眼睛,看久了会被魇住,进入破魇之境,闯不出来的基本就再也醒不过来。猗猗是拼尽一切闯过来,而且破了这一层机关的,她的武功已经是很厉害了。 第四层是食人蛇花盘踞的地方,也就是猗猗没有办法闯过的地方,怎么闯的可以看本卷第一章 。 第五层是【八卦殿】,也有详述。 第六层就是这个【极乐妖海】,到现在算是破了大半了,下章再交代一点,小五与嫂嫂就可以到达第七层了。 第161章 大殿 少了不定时射来的暗箭, 多了景岚助阵,仅剩的那只机关兽很快便被挑破油囊,身子一歪, 便倒入了水中,随着水位的下沉, 沉到了底部。 三人长舒了一口气, 惊魂未定地相互看了看。 柳溪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 她狠狠地看了看景岚,她也伤得不轻,这里也不是算账的好地方,她悻悻然咽下了话,匆匆提刀饶了一圈沙岸,发现了另一边汩汩落水的敞开石门。 凶兽被水门吸住,那边肯定是走不得了。柳溪冷声道。 景岚走了过来, 看着此时唯一的一条出路, 是绝路还是生路,也只能赌一赌,下面有利刃,下去时小心些。说完,她看准了石门的门槛, 飞身掠下,稳稳地落在了门槛上水已经泄得只到膝盖,水流的速度显然比之前慢了许多,站在门槛上也不至于被激流卷入门中。她收起冲霄跟夜明珠,往我这里跳。 分卷(133) 柳溪往后退了一步,金姑娘,你先下去。 铃铛现下只觉痛乏, 大战这一场后,她又饿又倦,若不是身上的伤口啧啧生疼,只怕她倒下就可以呼呼大睡一觉。 她走到沙岸边,反握银枪朝着景岚的方向看了一眼,距离并不近。她倒抽一口凉气,往后退了几步,助跑着一跃而下。 景岚伸臂将铃铛牢牢接住,旋身将她扶着靠在了门侧,金姑娘,先站好。说完,便关切地望向了柳溪。 正当此时,另一边被吸住的巨兽发出一声巨吼,疯狂地挣动着身子,似是想从石门上挣脱下来。 咔嚓!它尾巴所连的铜环突然倒下,随后便从铜环的缝隙下涌出了水来。 铃铛只觉背心处一震,这道石门竟是缓缓动了起来,似是准备重新掩上。 不好!机关在复位!景岚一声惊呼,运起内劲双掌重重地抵在石门之上,急声催促柳溪快些下来,嫂嫂,快下来! 更不妙的是,巨兽那边的石门关闭些许,吸力便小去许多,巨兽骤然挣了下来,怒吼一声,疯狂地朝着这边冲来。 这一切的发生都在眨眼之间,柳溪忍痛一跃而下。 景岚腾出一只手来,搂住了柳溪的腰杆将她往身后一带,借势抱着柳溪一起跌入了门中。 石门关闭得很快,瞬间便闭拢得严丝合缝。 你们没事吧?铃铛放下银枪,上前将两人扶了起来。 景岚摇摇头,肃声道:这里不能久留,那巨兽的尾巴连着开启石门的机关,倘若它疯起来再次扯动机关,灌满的水从石门涌入,我们谁也跑不了。说话间,她抬眼看了一眼顶上的石壁,石壁并不高,一旦开门灌水,金铃铛不会泅水,柳溪又伤得不轻,她根本没办法在汹涌的乱流之中拉住她们两个,甚至自保都难。 柳溪四下看了看,只见不远处有一束光亮从下照了上来,那里应该是个落水洞,也是这条水道唯一的出口。 事到如今,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柳溪站了起来,沉声道:走吧。 景岚看她脸色不好,怒意森森,知道九成是在恼她骗了她。她张了张口,顾及到边上还有铃铛在,也不好道歉或是柔哄,她只能轻叹一声,默然走在了前面。 三人身上大伤小伤无数,也不好在这里清理伤口,只能咬牙忍痛,先往下走一段,找个稍微安全的地方,再检视到底伤得如何? 景岚走到落水洞边,借着光亮探头下去看了一圈,震惊地道:这里居然藏了一条暗道! 她原以为落水口往下会是狭长的水道,水道是有,一路倾斜往下,可还有一条隐秘的石阶往水道相反的方向一路往下,不知通往何处? 当初设计这处暗道的工匠实在是巧妙。 水流穿门而入,奔流泄入落水洞,只会沿着同向的水道一路往下流淌。就像瀑布一路垂泄,密道就藏在瀑布之后,即便是有人被水冲落,也只能沿着水道冲下去。更绝的是落水洞往下一臂左右的地方,用了一圈硕大的夜明珠照亮,光亮夺目,水花溅在水道口,与珠光交相辉映,更是难以发现这条密道的所在。 景岚来不及惊赞这处设计的绝妙,当先钻入了水道,回头对着身后的两人道:入口湿滑,下来时小心些。说完,她等了片刻,直到柳溪与铃铛都跟下来了,这才安心地继续往前走。 密道并不是一片漆黑,相反的,每隔一段便有一颗嵌在墙上的夜明珠照亮。 约莫走了大概半个时辰,三人终是来到了密道尽头。 那是一扇红漆大门,上面雕镂着瑞兽与祥云,铜环上面串着许多蛛丝,显然已是尘封许久。倘若这里还是蜃楼的一部分,这里便该是佛题的一层,想必里面不会有什么凶物,进去寻个干爽的地方,先检视包扎下身上的伤口。 三人是一样的心思,便一起推开了这扇红漆大门。 浓郁的清香味道扑面而来,这里好似沉寂多年的庙宇,里面搁置了许多尚未点燃的清香。景岚拿出了夜明珠,借着夜明珠的光亮走到了正殿前的七宝琉璃灯下,轻功跃起,将七宝琉璃灯点亮。 琉璃灯的灯瓣将灯芯灯光亮折射放大,点亮的一瞬,殿中的昏暗便被光亮驱散得干干净净。 三人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并不是因为看见了什么可怕的物事,而是大殿正中石壁上雕刻出来的百佛图石壁微斜,百佛在上面庄严宝相,似是要从石壁上走出来似的。 这扑面而来的庄严感,让三人莫名地觉得敬畏。 谁都不敢抬眼多看一眼百佛图。 柳溪静静地看着石壁下的石台子,若是这里与往生寺真有关联,或许这里会有什么机杼,可以让整个建筑升到外面去。 景岚看见柳溪径直走向了石壁下的硕大石台子,这才发现她的脚上血淋淋地有一个咬痕,想到这一路走来,柳溪就这样强忍着不吭一声,景岚忍不住道:你都伤了还在逞能!说着,她追上了柳溪,拉住了她,坐下先处理伤口! 怎的,只许你逞能?柳溪怒色大盛,眸光瞥了一眼景岚颈边的伤口,你也没比我好多少。 景岚蹙眉,这个时候你还与我置气! 我怎敢与少主大人置气!柳溪话中有话地刺了一句,反手拂开了景岚的手,看见景岚痛嘶了一声,暗忖自己是不是用力太过,又弄疼了她,心头一软,便忍下了想教训的话,换做另外一句,坐下! 景岚别过脸去,也来了性子,不要你管。 只是她向来是拗不过柳溪的,话音才落,便被柳溪拉着一起坐了下来。 正当此时,铃铛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早发觉伤口有些诡异,那些箭矢有毒! 听见铃铛的提醒,景岚急忙往柳溪身上的伤处看去。 果不其然,伤口处的伤肉发青,这是中毒之相。 还愣着做什么?柳溪瞪了景岚一眼,她与景岚都有《鱼龙舞诀》护体,毒液一时半会儿要不了命,可铃铛不一样。 景岚不敢迟疑,金姑娘,你快坐下,我与嫂嫂给你运功逼毒。说完,她与柳溪站了起来,走到了铃铛面前。 三人盘膝坐定。 柳溪坐在铃铛左侧,景岚坐在铃铛右侧。 金姑娘,伸掌。 铃铛双掌左右横伸开来,与柳溪、景岚的掌心相贴。 守静笃,入静虚。 柳溪与景岚凝神同时催动气丹流转,将内息通过铃铛的掌心传了过去,逼着彼此血脉中的毒液不断往伤口处外涌。 她与她的内息如火,灼得血脉啧啧生疼,那涌出伤处的毒血更是蜇得伤口比先前痛了数倍。 三人强忍痛楚,运转内息在彼此血脉之中走了三个周天后,确认所有的毒液都逼出了体外,柳溪与景岚这才停下,各自盘膝运息,将滚动的气丹渐渐平息了下来。 柳溪先景岚一刻睁眼,看着景岚略显苍白的脸,说不心疼都是假话。 谁让她就喜欢这个丫头的傻呢?虽说阿岚骗她一人犯险,惹她难过恼恨,可究其原因,也是因为景岚想给大家拼一条生路。 还恼她什么呢? 柳溪长舒了一口气,撕下了一截湿透的衣袖,又撕做了好几条,起身来到了景岚身后。 景岚听到了动静,睁眼怔怔地看着她。 别动。柳溪轻斥,手下的动作却没有半点停滞,很快地便将布条缠上了景岚的脖子,麻利地扎好了结。 景岚抿了抿唇,那些梗在喉间的话只能说一句,我下次不这样逞能了 逞,尽管逞能,大不了我这个嫂嫂一起陪你把命豁出去,一了百了。略微一顿,柳溪话锋一转,我不想再披麻戴孝地跪在灵堂上柳溪这句话说完,抬眼看向景岚的时候,眼底隐有泪意,你给我争气点!别让世人觉得我命硬,入门第一天就克死夫郎,入门之后又克病二叔,还把最小的小叔子也给说到最后,她强忍住了那些话,问道:还被咬了哪里? 铃铛听柳溪这样说,先前觉得奇怪的地方忽然释然了。 她原是这样的心思,所以才会事事护着景岚这个小叔子。世人对女子最是苛刻,什么错事都要拉扯女子来扛下些责,柳溪这个寡嫂想必在景氏过得并不好。 想到这里,铃铛对柳溪更多了一分心疼,便帮衬着柳溪道:长嫂如母,景岚你该对你家嫂嫂更好些。 景岚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看向铃铛。 铃铛白了她一眼,怎么?我若是有个兄长,也给我娶个那么有本事的嫂嫂,我只怕要半夜笑醒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柳溪忍笑,听听,金姑娘都比你懂事。 景岚抿了抿唇,也不能争辩什么,毕竟现在是以一敌二,她肯定不是这两人的对手。 柳姐姐,我来给你缠伤。看见景岚想要帮柳溪缠脚上的伤口,铃铛先景岚一步,把景岚挤开,毕竟叔嫂有别,我来。 景岚苦笑着站了起来,低头便瞧见了柳溪得意的唇边笑意,还能如何呢?溪儿不恼她是再好不过的,不然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劝慰。 有劳金姑娘了。柳溪微笑点头。 铃铛笑道:太爷爷可是教了我不少军中急救裹伤的法子,不妨事的。 景岚也不敢插嘴,索性再次回到石台子边。柳溪方才一直盯着这边,想来定是想到了什么?景岚扶在石台子边上,仔细看着石台子上的雕纹。 雕纹寻常,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这石台子上面空空如也,反倒是显得诡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这个副本快结束了~中场短暂休息一下。 第162章 裂图 铃铛边给柳溪缠伤, 边注意到了景岚的异样,忍不住问道:不过是个石台子,你直盯着做什么? 我觉得这个石台子不对劲。景岚喃喃说完, 绕着石台子走了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柳溪正色道:阿岚, 可还记得往生寺? 景岚怔了怔, 似是想到了什么, 拿冲霄在石台子上叩打了圈,里面实实在在,半声空响都没有,定不会有什么机关藏在里面。 不单是景岚失落,柳溪也觉得失落。 机关不在这儿,又会藏在哪里呢? 景岚提剑沿着大殿的石壁路叩打过去,石壁上只雕刻着简单的莲纹, 石壁里面也没有任何空响。 她最后回到了百佛图前, 只剩下这最后的面石壁没有检查。 再次抬眼仰望这石壁上的百尊佛像,没来由地敬畏感袭上心头,她只觉双腿微软,竟不由自主地想要跪下去,又怎敢拿着冲霄个脑袋个脑袋地叩打? 景岚意识到自己险些被魇住, 连忙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起来。可是,闭上眼还是那些佛像的模样,景岚只得狠狠地给了自己个耳光,声音响亮,惊得柳溪与铃铛齐刷刷地往景岚这边看来。 我只是差点被魇着了。景岚微微笑,痛着下, 确实比方才清醒了很多。 这百佛图古怪! 柳溪已经可以笃定,这百佛图上定藏有机关。 铃铛的内功修为最浅,她在罗汉满堂时险些着了道,如今还有些心悸。连景岚都险些中招,她若盯着看久了,只怕谁也救不得她。铃铛向来是有自知之明的,这个时候若是帮不上忙,那就别做拖累的那个。 柳溪等铃铛给她处理好伤口后,忍痛站了起来,走到了景岚身侧,没有立即抬头看百佛图。只见她伸手牵住了景岚的手,沉声道:我们交替着来,旦发现谁被魇住,就狠狠掐对方一下。顿了下,她又提醒,千万不可手下留情。 景岚重重点头,我先探最左边的那十个。 好!柳溪垂眸。 景岚倒吸一口气,凝神重新抬眼,对着左上角的佛像一剑刺出,剑气掠过佛像的脸,将石壁猛地一震。 咔嚓! 只听一声石头脆裂声响起,起初只是左上角的那尊佛像出现了点裂纹,可很快地,裂纹好似蜘蛛网样蔓延开来,直至将整个百佛图爬满。 当第一片碎屑掉落,整面百佛图在眨眼之间竟如同龟裂了似的掉落下满壁的佛像,将掩藏在后面多年的真容显露了出来。 柳溪与景岚捂着鼻子等灰尘落得差不多了,才借着琉璃灯的光芒,看清楚了百佛图后面是什么 那是一面彩绘的浮屠城夜景图。月亮高高地挂在天幕之中,下面浮屠城百家灯火通明,巷陌之间,小贩与客商们络绎不绝。这夜好像有什么法会,所以人群大多都集中在浮屠城正中的大殿之外。大殿之外,个穿着雪色袈裟的长发女子捧着佛龛虔诚地跪在大殿外,佛龛正中用一颗夜明珠镶嵌着,是整幅画最亮的地方。 浮屠城是什么地方?凑过来看了半天没看出名堂的铃铛不禁问道,这幅图除了落款标明了画名外,上面再无多余的文字。 应该是蜃楼原来的名字。景岚发现了大殿下画了好大的漩涡,结合浮屠城外的黄沙,若是漩涡就是蜃楼的泉眼,那她们现在所站的地方就是大殿之下。 想到这里,景岚趴在了地上,仔细倾听石板下的声响。 暗河若成漩涡状,定是会有声音的。倘若在这里听不见,那便只有个可能,这里还不是最底层。 景岚惴惴不安,再往下走一层,又是妖题,以她们三人现下的情况,只怕根本闯不过去。 万幸的是,景岚隐隐约约听见了石板下的水声。 是这里!景岚激动地大呼。 柳溪徐徐问道:那女子抱着佛龛是想进来,还是想出去?想到关于蜃楼的传说,她记得铃铛说过,蜃楼深处藏有颗圣佛舍利,可以起死回生。她的视线最后锁定在佛龛的夜明珠上,这颗夜明珠会不会代表的就是圣佛舍利? 铃铛大惊,我想,有八成可能! 景岚的视线也锁定在了夜明珠上,肃声道:嫂嫂,我们要再赌回么? 柳溪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是轻描淡写地笑了笑,紧了紧她的手,阿岚又想逞能了是么? 分卷(134) 找不到出口出去是死,按错机关也是死,既然都是死路一条,我们何不最后赌回?景岚说话间,再扫了遍整幅画,最有可能是机关的便是那颗夜明珠。 那我只有奉陪到底了。柳溪松开了景岚的手,拔出疏影,略微伏身,做出了个准备出招的势子。 景岚轻笑,捏紧剑柄,足尖点,擎剑刺向了壁画上的夜明珠。 剑锋才触及夜明珠,夜明珠就瞬间碎成了齑粉。 咔嚓! 壁画的大殿骤然下陷,从里面缓缓地推出了半个方盒子。 景岚顺势一把抄下,落在了地上。 柳溪仔细端详这个方盒子,形制像极了从往生寺拿回去的那个,只是比那个略小些。她收起疏影,蹲下身子上下左右翻看了圈方盒子,最后屏住呼吸,找准了方盒子的盒盖所在,在盒盖上敲了七下,盒盖便骤然与盒身分开了。 怎么做到的?!铃铛看傻了眼,柳姐姐!你快教教我! 般无钥匙孔的盒子都是暗门机关,看似没有可以按的地方,可只要敲对了位置,就可以将盒子打开。柳溪说完,眯眼笑道,金姑娘若是喜欢,改日我做个给你玩。 言为定!不准食言!铃铛高兴地点头。 柳溪点头,好。说完,她从盒子里面拿出了里面的半张羊皮卷。她并没有立即展开羊皮卷,在盒子上里里外外地又查找了圈,疑惑道:奇怪,怎的不见舍利? 人人都说这里有圣佛舍利,想来怕是个故布疑阵之说,或许真正的圣佛舍利并不在此。景岚再看了眼壁画,怕是早就被那个白袈裟的女子请走了。 柳溪想想也是,只要是上位者,谁手里没养几个高手?起死回生这样的巨大诱惑,上位者只要句话,便有千万高手舍生赴死,她们来时经历的那些机关虽然危险,可若一次来了千万人,再厉害的机关也拦不住。 圣佛舍利不在就不在吧,将半张羊皮摊了开来,这是一张陵墓设计图,虽说只有半张图,可看这规模,只怕是个帝王的。 费那么多心思,只为藏这样半张陵墓设计图?柳溪百思不得其解。 景岚拿起这半张羊皮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怎么看都不是她们现在所处的这里的设计图,而且这图只有半张,画的也只是山腹之中的形制,山口如何,只怕要看见另外半张图才知道这到底是哪里的风水宝地? 得了半张没有用的陵墓设计图,景岚与柳溪只觉颓然,忽然生出一种浓烈的绝望感来。她们三个只怕是真的要困死在这个地方了。 你们看这图好像跟刚才不样了!铃铛指了指图,只见上面再次缓缓显出了裂纹,似是后面还有层什么? 景岚匆匆收起这半张羊皮,反手将柳溪与铃铛护在身后,小心,退后! 这次的裂纹碎得极慢,每多条裂缝,就让人莫名地心慌阵,当裂缝将画割裂得面目全非后,猝然之间,只青绿色的虬筋手臂从碎痕后面伸了出来。 因为它的破壁而出,半面石壁都碎裂了下来,露出了这只凶物所在的石道它站在石道口,低着脑袋,穿着天王服饰,似是嗅到了活人身上的血腥味,显得尤为躁动。冷不丁地,它肩上突然多了个脑袋,面容青紫,虬须怒目,甚是可怖。 它们有两个!铃铛抄起银枪,横枪胸前,握紧枪杆的手不禁有些颤抖。 这边柳溪与景岚并肩而立,凛然瞪视这两只凶物,看来,这两只凶物是专门养在出路前的看门尸。 只是看它们的打扮,与天王殿供奉的天王很是相似,可性子凶暴,与妖无异。这大雄宝殿庄严浩气之所,竟能活下这样凶暴的僵尸,这层绝不是佛题,而是佛妖相融的邪地。 它身后的石道应该是生路。柳溪匆匆提醒,我们想办法冲进去,便打边退,不要恋战。 金姑娘,你与嫂嫂腿都伤了,我去与它们交锋,你跟嫂嫂先进去,然后接应我!景岚语说罢,便不再多言,冲霄发出一声响亮的剑啸,便冲着那两只天王僵尸冲了过去。 剑势轻快,蕴含内息,每一次与凶物拆招,景岚都力求不要真的缠斗起,余光撇见柳溪与铃铛冲入了石道,景岚错身避开这两只僵尸的撕咬,剑荡开两只僵尸,掠入了石道之中。 说也奇怪,本以为这会是一场麻烦的厮杀,却在三人都入了石道之后,两只僵尸不追也不凶了,只是静静地站在道口,直勾勾地盯着石道中景岚。 这种情况要么是石道之中还有更凶的凶物,要么就是石道就是个绝路,除此之外,景岚想不到任何解释的理由。 只见其中只僵尸动了动鼻翼,抬起双可怕的白瞳,含糊不清地发出了两个声音。 景岚没有听清楚,柳溪离得稍远,也没有听清楚。 三人只能趁着僵尸们停歇的当口,快速往石道深处跑越往里面走,光线越是昏暗,也越是潮湿。 景岚拿出了夜明珠照明,凝神感知着周围的风向变化。 这边有风!景岚知道,只要有风之处,大多是有缝隙的地方,只要风不绝,那便能生水,风水不息,便是生路。 景岚引着柳溪与铃铛路快跑,终是看见了远处尽头的光亮。 当三人冲出了石道尽头,却发现尽头是一个巨大的轮、盘,轮、盘呈太极之相,阴鱼阳目上刻的是龙形,阳鱼阴目上刻的是鱼形。光亮是从轮、盘下的夜明珠映着水光绽放出来的,似比大漠的红日还要耀眼。 鱼龙?景岚错愕地看看柳溪,柳溪也错愕地看看景岚。 怎会好巧不巧,刚好是鱼龙? 铃铛向来是很少注意到机关的,她仰头看着盯上的半月形石门,那会不会是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这个副本明天结束~ 第163章 出楼 不管是不是出路, 总归要试上一试。 景岚对着柳溪点了下头,当先踏上阳鱼,站到了阴目之上, 轮、盘一动不动,并无异样之处。 柳溪也踏上轮、盘, 走到了阴鱼的阳目之上。 两人站定等了片刻, 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难道是站错了? 景岚与柳溪互换了位置, 这轮、盘也是动也不动。 不击浪而上,如何化龙?鱼少了这样的助力,是不可能跃上龙门,化龙入云的。 景岚仰头望着半月形的紧闭石门,若有所思。 扶摇九天,必须有万里巨浪助力。她知道这下面有泉眼,可赤手空拳, 如何利用这些涌出的泉水送她扶摇直上? 《鱼龙舞诀》。柳溪沉声提醒。 景岚闻言愕然。 柳溪严肃地低头看着脚下的太极,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助力了。 两人的沉默让铃铛突然忐忑了起来,她看看柳溪,又看看景岚,什么是《鱼龙舞诀》? 此事以后再说吧。柳溪脸色凝重,对着景岚伸出了手去, 我们已经是穷途末路,倘若《鱼龙舞诀》不能催动这轮、盘转动,我们就认命吧。 这次是景岚不愿认命了,她低头看了一眼系在皮腰带上的小囊,里面装有四壶蜃楼之泉,哪怕是她在水下最危险时,她也下意识地护着这个小囊, 生怕半途不小心没了。 景岚拧紧眉心,二哥还等着我们回去救他,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回家的?凛声说完,景岚伸手牵住了柳溪的手,两人掌心相贴,暖意相熨,嫂嫂,正心,凝神。 正心,凝神。柳溪缓缓合上了双眼。 气丹倏地烫了起来,在丹田处飞快地滚动着。 源源不断的内息从两人丹田处升起,沿着奇经八脉舒展开来。气丹好像是种子,流动的内息好像是树脉,不断延伸,不断茁壮,两人的掌心相贴,就像是两个独立生长的树合抱在了一起,将两股内息完美地交融在了一起。 也不知是因为轮、盘边上的夜明珠珠光,还是因为两人合运《鱼龙舞诀》释放的光晕,铃铛总觉得这两人的轮廓染上了一抹淡淡的光芒。 突破了【同心境】后,两人早已是心意相通。 一旦开启《鱼龙舞诀》,摒弃杂念之后,哪里还听得见外面的动静? 气丹如泉眼,气息如泉涌。 两人浑然不觉各自有一缕内息从丹田往下,穿过足底,流入了脚下的阴阳双目之中。本是无形之气,却在轮、盘上若隐若现,越积越多。 咯咯 只听两声石磨之声响起,铃铛忍不住脱口呼道:动了!动她很快便意识到不能惊扰两人同心运功,连忙捂住了嘴巴。 哗哗 轮、盘之下忽然波浪声大燥,似有暗泉从轮、盘下涌了出来。 铃铛脚下的石板猛地一震,她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在地,刚一定神,便发现轮、盘缓缓上升。她不敢迟疑,忍痛翻上轮、盘,站在了太极的中心。 起初轮、盘还是缓缓转动,可越到后来,轮、盘转动的速度实在是太快,铃铛只觉眩晕,哪里还能站得住?顿时抱着脑袋瘫坐在了太极中心,胃肠如同翻江倒海,似是要将五脏六腑都甩出来。 哗 巨浪骤然从轮、盘下翻了上来,冰凉的水珠打在景岚与柳溪脸上,终是将两人从入定中激得醒了过来。 这小心!这一醒来,哪里还能站得住?眼看就要被甩出轮、盘,景岚急忙拉扯着柳溪一起蹲下,将重心降到最低处。惊觉还是不能稳住势子,景岚急忙抽剑,一剑穿入太极之中,终是稳住了势子。 柳溪也抽刀钉入太极,稳住势子的同时,对着身侧的铃铛道:金姑娘,抓紧我们! 铃铛难受欲吐,情急之下哪还顾得手中的银枪?索性一手抓住一个,死死咬牙,不敢松开一丝劲力。 轮、盘在猛烈地震动着,也不知是因为下面冲击的暗泉,还是因为整个浮屠塔楼在猛烈地振动。 当顶上落下一线真实又温暖的阳光,柳溪抬眼往顶上一瞧,原本的半月形石门不知在何时悄然打开了,久违的人间颜色敞露视线之中,激得柳溪的眼睛微微一烫,忽然想哭。 阿岚她的声音有些微颤,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我们出来了 景岚身子一颤,猛地抬眼望着石门外的天空,虽说是大雪初霁,天上还是有很多乌云,阳光只能从云隙间落下,可对景岚而言,天下没有比逃出生天还让人高兴的事了! 她的手指收紧,声音颤碎,我可以带你回家了!眼睛迅速地红了起来,掌心暖意浓浓,眼底瞬间漾满了劫后余生的浓烈温情。 若不是顾忌身边还有一个金铃铛,景岚只怕会忍不住狠狠将柳溪拥入怀中,一刻也不想放开。 可此时不行。 景岚强忍下心底澎湃的激动,看着月牙形的石门越来越近。哪知?突然脚下的轮、盘停止了转动,石门发出咯咯几声,似是要关上一样。 不好!景岚急呼,牵着柳溪站了起来,只觉衣角狠狠往下一拽,原是铃铛还在死死抓着她们的衣角。 铃铛姑娘,先松手,你先用轻功上去!柳溪大声道。 铃铛闻言想要站起来,可双腿已经被转得发软,别说是站起来,就连坐都快坐不稳了。 景岚与柳溪匆匆对视一眼,用链子! 两人很快便达成一致,将刀剑收入腰间的鞘中,抖落了随身携带的铁链子,将一端分别拴上铃铛的双臂。 你先上!景岚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踩这里借力! 柳溪点头,掠起身子,足尖在景岚肩上一踏,整个人当先飞出了月牙形的石门,来不及顾看周围是什么情景,便对着下面呼道:阿岚,你快上来! 景岚不敢迟疑半分,运起内息一跃而起,穿过月牙形石门的同时,猛地与柳溪一起拉拽铁链子,硬是将下面的铃铛从石门中提了出来。 石门关闭得很快,很快便封了个死死的。 三人大口地喘了好几口,还没来得及缓过神来,只觉脚下一阵踉跄,脚下那道石门似是要崩塌了! 快走!柳溪一声大呼。 景岚闻声与柳溪一起扯着铃铛掠飞疾走了百余步,回过头时,原先三人在的地方已经塌陷,很快便被周围的覆雪黄沙给掩埋了。 景岚与柳溪并不知道这下面到底有多大,这一片大漠只怕都不是安全地方,两人不敢再回头多看一眼,带着铃铛又疾走了千余步,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大口喘气。 那边那边怎么了?铃铛没有回头,指着前方,那边是一片沙尘滚滚。 景岚与柳溪也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两人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那边也是沙尘滚滚。 那边应该是彻底塌了景岚喘了好几口气,终于缓了过来,瘫坐在了覆雪砂砾上。 呜铃铛突然捂着脸嚎啕大哭了起来。 柳溪也坐倒在地,惑声问道:金姑娘,你怎么了? 太奶奶太奶奶还在里面我没用我没把太奶奶带出来呜呜铃铛越想越伤心,平日她就算是哭也会躲着大家,可现下她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愧意,太爷爷找太奶奶找了一辈子呜呜他要是知道了他该多难受 金姑娘。景岚哑声唤她。 干什么?呜呜铃铛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地看着景岚。 景岚温声道:你也可以不说的。 我从来都不说谎话铃铛揉了揉眼睛,在军中,知情不报是大罪,太爷爷从小就教我军规 就让你太奶奶入土为安吧。柳溪肃声说完,抓起一把混杂着覆雪的沙粒,我想她应该喜欢这样的结局 分卷(135) 后面的话她并没有说出口。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掌心的沙粒,喃喃心道:生不能白头,死当黄沙白首,也算是她们两个的生死相守了。 景岚怔怔看她,本想握住她的手,温声劝慰几句,可手伸到一半,只能无奈地缩了回来。 柳溪的余光将景岚的动作看在了眼底,她将手中的沙粒抖落,站了起来,收起了铁链子,对着景岚与铃铛同时伸出手去,起来。 景岚只觉恍惚,这两个字在海龙陵中,她也曾对她说过。 柳溪嘴角一抿,淡淡地笑了笑,我们才闯完一个鬼门关,还有下一个要闯。 铃铛噤声。 景岚伸手握住她的手,还要闯哪里? 柳溪用力将景岚拉了起来,环顾四周,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我能不能走回龙首山了? 景岚恍然,倒抽了一口凉气。 铃铛忽然揪了揪景岚的衣角,那边好像来人了?手指指向远处的沙丘,隐隐约约地出现了好几个黑影。 景岚警惕地按住剑柄,倘若在这里遇上了异族人,那就是真正的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树夏小可爱的长评哈~今天比较得空,所以加更奉上~ 第164章 归山 太爷爷!铃铛眼尖, 看清楚当先一骑是金守疆后,便哭着不断招手,太爷爷!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金守疆勒了勒缰绳, 调转马头朝着三人飞驰而来。 柳溪与景岚终是可以放下绷紧的心弦,再次瘫坐在地, 彻底放松地长舒了一口气。 金守疆带着人马奔到跟前, 看见了三人身上的血污与伤痕后, 慌然跳下马背,上前扶住铃铛的肩头,急声问道:你们怎会出现在这边?! 铃铛已是泣不成声,太太爷爷我们不小心掉到蜃楼下面了 蜃楼不是在那边么?金守疆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方向,他记得那边才是蜃楼。 铃铛震惊无比,顿时失声。 柳溪与景岚相互看了一眼,终是了然, 那蜃楼层层下落, 只怕是之字型交叠,三人闯这一次,应该是从之的尾巴出来了,所以这边并不是蜃楼所在。 回想方才瞧见的烟尘,只怕蜃楼古井也跟着一并崩塌了吧。 柳溪惊声道:不好!幽幽还在井中! 这会儿记得我了?等你们出来救我, 我怕是早就见到阎王了。幽幽的声音在金守疆身后响起,她此时坐在马背上,身上罩着一件玄色大氅。 柳溪笑道:你出来了就好!略微一顿,她又试探地问道,你身上的毒 解了!幽幽答得干脆,微微昂头,以后再也不用吸烟斗, 免得你们又说难闻。说着,她的视线落在景岚腰上的小囊中,景少主,你不是取了好几壶蜃楼之泉么?可否给我一壶? 景岚尚未答话,便听金守疆肃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几个孩子都伤了,还是回去再说吧。 幽幽想想也是,反正景岚与柳溪肯定是跑不掉的。 三人翻身上马。 铃铛坐在金守疆身后,从后面拥住了太爷爷,哑声道:太爷爷 回去再说。金守疆温声说完,策马一骑当先,带着铃铛往龙首山的方向驰去。 柳溪坐在幽幽后面,勾住幽幽腰杆的同时,忍不住低声问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你猜啊?幽幽得意地笑了笑。 柳溪骤然收紧手臂,勒得幽幽生疼,语带威胁,你知道的,阿岚向来最听我的话。 幽幽痛嘶一声,策马的同时,侧脸看她,恼声道:我怕了你还不成么?是我师父救得我! 柳溪左右看了看景岚坐在轻甲少年的背后,跑得略前些,其他少年都是那次交手过的。 别找了,若不是师父开路斩蛇,他们也进不来蜃楼。幽幽提起云姬,眸底多了一丝担心,师父独自一人引着沙蛇往北去了,不然我跟金老头他们也闯不出来,只怕要一起跌入井边的巨坑,一命呜呼了。 柳溪微笑道:吉人自有天相,你师父一定没事的。 她必须没事!幽幽说着,回头望向北面,她可是我师父,天下最好也是最厉害的师父!说着,幽幽侧脸瞅了一眼柳溪,以后你再欺负我,我会请师父为我撑腰的! 呵。柳溪摇头笑笑。 知道怕了就好!幽幽更加得意地扬起了嘴角,她看见斜前方的景岚后,笑意忽地僵在了脸上,声音微沉,柳溪,蜃楼之泉没了。 嗯。柳溪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给你两壶。 当真?!幽幽激动地回头看她。 柳溪忍笑点头,话中有话地道:娘也是世上最好的人。 幽幽会心笑了笑,柳溪,我忽然觉得你越看越好看了! 啧啧,嘴巴突然那么甜,非奸即盗。柳溪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脸上的笑意却比往日要温暖了许多。 唉,白白地陪你们跑了一趟,也没瞧见什么金沙银海,还险些把小命折在这儿幽幽嫌弃地说着,可是 给你。柳溪将夜明珠拿了出来,递到了幽幽面前。 幽幽大惊,眸光大亮,那下面还有这种值钱货?说着,她接了过来,笑问道,还有没有顺到其他值钱的宝贝? 柳溪蹙眉,幽幽,你可真是胃口不小啊。 钱嘛,谁会嫌少的?幽幽答得天经地义,连这种值钱货都舍得掏出来,你定是还藏了更值钱的。 柳溪脸如冰霜,能活着出来已是不易,你若喜欢,自己带人来挖吧,看看下面两只僵尸会不会把你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嘶下面还有僵尸?!幽幽倒抽一口凉气。 不止僵尸,还有会咬人的沙鲛。柳溪的视线瞥向了景岚,看看我家阿岚的脖子,就被那凶物狠狠地咬了一口。 幽幽瞥了一眼景岚领子的猩红色,虽说柳溪说得淡然,可这两人的武功幽幽是见识过的,能伤成这样,定是经历了一场绝命搏杀吧。 罢了罢了,小命还是重要的。幽幽摇了摇头,将夜明珠小心收入怀中,暗暗思忖着该怎么把这颗夜明珠卖个高价,好给幽冥岛的族人再置办些米粮。 几人一路往东驰去,很快便在沙丘的尽头没了踪影。 另一边,一个人影缓缓走上沙丘,面具之后的脸上浮起一个满意的笑来,正是云姬。 嘶 云姬身后,百余条沙蛇在沙粒上缠虬吐信,却不敢上前咬一下她的衣角。 只见她挥动衣袖,发出一声衣袂振动的声响,百余条沙蛇顺从地钻入了沙粒之下,顿时没了踪影。 你们两个可得给我好好修《鱼龙舞诀》啊。 风中只余下云姬的一声低喃,她转过身去,渐行渐远。 直到日暮时分,几人终是回到了龙首山的寨子之中。 金守疆找来了大夫给几人治伤,又命人烧了热菜,给几人端入帐中。 虽说是九死一生,可好在大多是皮外伤,上了药后,只须静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 柳溪处理好伤口,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后,因为不放心景岚,便一瘸一瘸地来到了景岚的帐外。 小兄弟,你不脱衣裳,我怎么给你上药啊? 我背后没有伤!不需要脱衣裳! 刚到帐外,便听见大夫与景岚的声音。 柳溪知道那是景岚遇上了小麻烦,她哑然笑笑,掀帘走了进去,瞧见景岚还穿着血污的衣裳,脸色惨白地与大夫对峙着,肃声道:你不要命了么?还不把身上的脏衣服脱了? 景岚原以为柳溪是来给她解围的,哪知听见这两句话后,脸色瞬间变得更白了,我我就是不脱,你要怎样?! 大夫看见柳溪来了,舒了一口气,柳少夫人来了就好,你瞧瞧你家这小叔子,怎的跟个孩子似的,唉。 她就是被惯坏了的。柳溪没有多看景岚一眼,语气淡淡,你把药留给她,让她自己上,多大一个小伙子了,还像个小姑娘一样别扭,不必管她。 这大夫迟疑了。 就该让她多疼一会儿,先生今日也辛苦了,就先回去歇着吧。柳溪又道。 大夫沉沉一叹,也好,这小兄弟啊,太倔了。说完,大夫便掀帘走出了大帐。 柳溪眸光忽地柔和了起来,还愣着做什么?还要穿这身脏衣服? 我还以为你真要我脱景岚嘟囔了两声。 柳溪肃声道:那你脱是不脱? 我脱还不成么?景岚低下头去,飞快地解下了身上的脏污衣裳。余光瞥见柳溪意欲出去,又急声道:你陪陪我 你先把衣裳换了,我再进来给你上药。柳溪忍笑看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放心,我不跑。说完,她掀帘走出了大帐,站在了帐帘前,帮景岚值哨。 景岚知道她脚伤了,哪里舍得她在外面站太久?当下飞快地脱光了衣裳,拿一旁沁了热水的帕子速度很快地擦拭身上的脏污地方,直痛得连连倒抽凉气。 柳溪听见了里面的声响,是又心痛又想笑,忍不住劝道:下手轻些,别又伤着了。 知道了!景岚哑然笑笑,动作比方才轻柔了许多。 傻。柳溪低嗔一声。 很快地,景岚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舒爽地长舒了一口气,我换好衣裳了。 柳溪掀帘走了进来,看着景岚披散的头发,摇头莞尔,走近之后,坐在了景岚身后,捋起她的发丝,温柔地用手指梳了几下后,便快速给她挽起一个马尾,拿发带扎起。 颈上的咬痕已经止了血,可还是看得触目惊心。 柳溪拿了边上的伤药,食指刮了一些起来,柔声道:忍着些,会疼。 嗯。景岚点头,咬紧了牙关。 柳溪将伤药抹上了景岚的伤处,疼得景岚牙关打颤,嘶 别动。柳溪看得心疼。 溪儿景岚眼眶忽地红了起来,她强忍痛意,垂下了头去,不敢让她看见她疼出的泪水。 柳溪柔声道:又不是没瞧过你哭,疼了就哭出来,我又不笑话你。 我才不要在你面前哭。景岚吸了吸鼻子,回头看她,眸光坚毅,我十七了,溪儿,我不是孩子了! 柳溪恍然看她,怪不得她要说陪陪她,今日竟是初五了。 你你原来知道?!景岚震惊地看着她。 柳溪神秘笑笑,给景岚涂好伤药后,快速给她包扎好,乖乖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你去哪里? 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先上班~大家挥挥哦~ 第165章 温存 景岚等了片刻之后, 柳溪终是掀帘而入。 只见柳溪手中捏着个什么,反手背在身后,一进来就正色道:闭眼。 景岚心中暗喜, 顺从地闭上了双眸溪儿竟然早就准备好生辰礼物了。闭上眼睛,听力便能比睁眼时还要敏锐。 景岚仔细倾听着柳溪发出的声响, 哪怕不能看见她的动作, 也能从她的轻响声中想象出她的动作。 柳溪的腿腹伤了, 所以走路比原先瘸得厉害。她慢慢地走到了榻边,坐在了景岚身侧,却不急着让景岚睁眼。 噌! 只听一声刀刃出鞘声响起,景岚耳翼微动,惊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一会儿就好,不准偷看。柳溪的声音依旧温柔,她割下了一绺青丝, 收起疏影后, 将这绺青丝连同另只手中的礼物小心翼翼地绕了起来。 说不偷看,那是不可能的。 柳溪越是不准,景岚就越是好奇。反正她眼睛是闭着的,并没有完全睁开,至于打开一线, 悄悄地瞄上两眼,也算不得骗人。 景岚不动声色地眯起眼睛,借着大帐的暖融烛光看向了柳溪柳溪低头认真地在手中编着绳结,几缕碎发垂在脸侧,也不知她是想到了什么有趣之事,竟哑然抿了抿唇角,笑意便在脸上悄然漾开来。 岁月静好。 景岚不知着怎的, 脑海里忽然出现了这四个字,她也忍不住哑然笑了出来。 嗯?柳溪听见了她的气声,瞥见她半眯的眼睛,故作不悦地道,胆子不小啊,竟敢偷看? 我哪里偷看了?景岚别过脸去,你少赖我! 再让我逮到一次,这礼物我可就不送你了!柳溪故意激她。 拿都拿来了,岂能不送?!景岚着急地睁眼,想也没多想,便从柳溪手中一把拿了过来,紧紧地攥在掌心。 只见柳溪得意地笑道:阿岚,这可是你心甘情愿拿的,我送出去的礼物,我可不会收回。 你想收回,我也不给!景岚说完,低头看向掌心的礼物这本是一条雪色剑穗,剑穗分了两条流苏,每条流苏上都有一颗白玉珠子装饰,细看这两颗白玉珠子,上面隐有梅花的雕纹。可现下,雪色的流苏上缠上了柳溪的青丝,黑白交缠,竟比纯雪色的剑穗多了几分韵味。 分卷(136) 景岚知道送人剑穗的意义,更知道结发相赠的意义。 她只觉一颗心瞬间烧得滚烫,看了看柳溪的断发处,又看了看柳溪柔情脉脉的眸子,分明今日吃的汤药很苦,喉间却莫名地发甜。 甜中带涩。 眼眶微微一烫,竟觉温润。 景岚张了张口,千言万语哽在喉间,一时也不知先说哪一句? 虽然这一程柳溪就在身边,近在身侧却温存不得,如今难得两人独处,心念一动,眸底便只剩下了浓得化不开的痴然,竟呆愣在了原处。 柳溪没想到景岚会是这样的反应,她皱眉问道:真是不喜欢? 景岚回过神来,揉了一下眼睛,忽地张开双臂,将柳溪一把拥入怀中,深深地嗅了一下柳溪颈窝间的淡淡香味。 痒。柳溪低嗔一声,却伸臂环住了景岚的腰杆,原本忐忑的心终是在这一瞬安定了下来。 能这样看见彼此,听见彼此,闻到彼此的气息,仿佛已经隔了许久许久。 我喜欢很喜欢景岚在柳溪的耳畔低喃。 这次是柳溪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心,唇瓣轻轻擦过耳垂,柳溪只觉耳根忽地灼热地烧了起来。 情念一动,哪里能忍得? 柳溪的呼吸微沉,声音也有些发烫,喜欢剑穗还是喜欢唔她的问题并没有问完,便被景岚一口吻住唇瓣。 有些问题的答案明晃晃地就在景岚的唇上,有些蠢蠢欲动也昭然若揭地越演越烈。 趁着理智还没有完全崩塌,柳溪慌乱地按住景岚的手,又羞又恼地问道:谁教你这些的? 嘘。景岚抵住她的额头,温柔地轻声道,再亲一口,好不好? 柳溪的指腹压在她的唇上,不让她再往前寸进一步,今日不老实交代,等我查出来,我谁也不放过。 溪儿景岚唇瓣微动,小声呢喃。 柳溪只觉指腹酥痒,又羞又气,猝不及防地,景岚身子往前一压,便将柳溪压在了身下。 柳溪惊羞看她,外面有人巡寨的,人来人往的 任何时候不可放松警惕,你教我的,我记得。景岚故作严肃地答话,特别对着柳溪动了动烧得通红的耳翼,所以,我听着的,溪儿可以放心。 你先下来 我偏不。 你信不信我动手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放心,我今日只动口,不动手 柳溪算是明白了,景家最小的这只崽子已经不是小绵羊了,她已经养出了狼崽子的獠牙,闻到了肉香味儿,岂能轻易放过? 可纵使如此,姜也该是老的辣。柳溪能治小绵羊,也能治小狼崽,岂能全部任凭小狼崽摆布? 阿岚。柳溪蓦地一手温柔地勾住了景岚的颈子,小心地避开了她颈上的伤处。 忽然听她这样酥声轻唤,景岚心神微荡,嗯? 知道猎物什么时候最危险么? 什么? 柳溪的另一只手沿着景岚的脊梁一路往下轻抚,景岚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她凑近了景岚的脸,气息微沉,你越是胜券在握,就越是容易输得她的手指拂过景岚背上的麻穴,迅如闪电,一败涂地。 景岚哪里想到柳溪竟会对她出手,整个身子瘫软地倒在了柳溪身上,咬牙道:溪儿!我从未当你是猎物,所以才没有防备你,你这是赖皮! 柳溪忍笑从景岚身下钻了出来,这次换她居高临下,俯身靠近了景岚,笑容灿烂绽放开来,她刮了一下景岚的鼻尖,阿岚,这次你可逃不了了。 赖皮不算! 呵,念在你今日生辰,我就先留你一条小命。 柳溪得意地笑笑,解开了景岚的麻穴,真挚地道:愿我家阿岚,岁岁平安。说完,她在景岚的眉心上烙下一吻。 她尚未来得及直起身子,便被景岚勾住腰杆,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心跳狂乱。 景岚温声道:让我再抱你一会儿,就一会儿。 傻丫头。柳溪轻声说罢,靠在景岚的心口,微微合眸。 大帐之中忽地变得静谧了下来。 景岚想,她十七岁生辰收到的最好礼物并不是那个剑穗,而是柳溪许她的结发之约。她迫不及待地想快些长大,快些光明正大地把溪儿变成她的妻,以后每个这样静谧的长夜,她都可以这样温柔地拥着她,安心入眠。 在想什么?柳溪半晌没有听见景岚的声音。 景岚微笑:溪儿方才结穗的时候笑了,应该与我想的是同一件事吧。 柳溪会心笑笑,趴在景岚心口看她,还说没有偷看? 景岚笑道:谁让你生得好看? 嗯?油嘴滑舌。柳溪轻轻地叩了一下景岚的眉心,世上比我好看的人千千万万,阿岚难道看见好看的,都会偷看么? 景岚沉了笑意,胡说八道,我又不是那种人。 我家阿岚是世上最好的阿岚,肯定不是那种人。柳溪顺着景岚的话赞了一句。 景岚得意看她,你知道就好! 可不止我知道。柳溪面露愁色,坐了起来,虽说金姑娘应该不会再对你有什么念想,可金前辈就不一定了。 景岚也坐了起来,正色道:难不成他还能逼我成婚不成? 柳溪淡淡笑道:人若有执念,入魔皆不知。你与金姑娘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金前辈那边怕是会有其他的想法。 景岚皱眉,这里不可久留。说完,她迟疑地看了看柳溪的腿腹,可你的伤若是明日强行离开,如何跨得过那条山涧? 柳溪涩然笑笑,等这次回去了,只怕妹子也要说我了。 沈姐姐就该多说说你,总逞能不顾自己。景岚话虽着急,却满是关切,大夫怎么说的? 老话一句,静养。柳溪答得无奈,这句话不单是大夫说过,沈将离也说过好几次。 景岚刚欲说什么,便听见外间响起了脚步声。 两人连忙整衣端坐。 帐外响起了少年的声音,景公子,将军有请。 知道了,我马上就来。景岚匆匆地答了一句,无奈地看向柳溪。 静等少年走远之后,柳溪这才开了口,最担心什么,就来什么,愁人。忽觉手背一暖,原是景岚覆上了她的手。 景岚认真地道:我先送你回去休息,我想,我可以应付。 金前辈可不是容易糊弄的人。柳溪提醒。 景岚点头,我不糊弄他,我只是以诚相待。说着,景岚将剑穗拴上了冲霄,笑道,一言九鼎,绝不相负。 柳溪听得心暖,嘴上却没饶过她,你敢负我? 景岚笑了笑,你也一样,你敢负我,我也不会饶了你,别想招惹了我就跑,你跑不掉的!说完,对着柳溪皱了皱鼻子,像极了一只欲咬人的小兽。 柳溪才不怕她,她忍笑起身,拍了拍景岚的肩头,转过去,别动,我给你把头发重新梳整好,不可失礼。 景岚点头,此情此景,她忍不住憧憬着一年后她行冠礼时的场景,溪儿,我冠礼那日你可以给我梳头么? 好。柳溪答得干脆,心中暗道:以后也只能我来梳。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看看金守疆指腹为婚的美梦,这次醒不醒了? 第166章 狼略 大帐灯火通明, 已经陷入沉默许久。 铃铛突然很后悔,似乎不该把太奶奶的事情告诉金守疆。她不安地看着金守疆苍老垂暮的背影,张了张口, 却不知该说什么劝慰他。 金守疆静默不语,安静地看着大帐, 眸底涌动的情愫复杂而绝望。 太爷爷铃铛小声轻唤, 揪住金守疆的衣角, 你理理我,好不好?你这样子,我我担心你。 金守疆仿佛没有听见铃铛声音,神情复杂,还没有从回忆中走出来。 铃铛现下是真的很后悔,倘若她什么都不说,太爷爷兴许还有个念想, 如今蜃楼已经完全塌陷, 太奶奶的尸首是真的挖不出来了。 金守疆沉沉一叹,终是回过神来。觉察眼眶微涩,金守疆深吸一口气,忍下了泪意,回头强然笑笑, 铃铛,太爷爷没事。 真的没事?铃铛实在是担心。 金守疆眸光复杂,抬手轻抚铃铛的脸庞,话却是说给帐外值卫的少年听的,来人!去把景公子请来。 铃铛愕了一下,太爷爷,你想做什么? 金守疆再次静默不语。 铃铛急声道:景岚那小子我可不喜欢!太爷爷你可不要乱点鸳鸯谱! 你们不是经历了生死么?金守疆愕然看她, 我看这小子模样生得俊俏,人也是个靠得住的 那又如何?铃铛没等金守疆说完便打断了他,人家已经有了心上人了,我可不想做夺人所好之事! 金守疆眉心一皱,有心上人了?他没想到景岚未及冠,便已经有了心上人。 铃铛重重点头,人家从来不正眼看我,我才不嫁过去受气呢!况且铃铛的话戛然而止,她忍住了想说的话。 况且什么? 我只是突然有些明白太奶奶 铃铛有些话还是不敢说,她是将门之后,放眼整个龙首山的寨子,多少少年倾慕她,她为何要自找没趣,偏要嫁个不喜欢她的人? 金守疆的脸色猛地一沉。 铃铛从未见过这样的太爷爷,她缩了缩脖子,哪里还敢说下去? 大帐之中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是这一次的沉默比方才的还要让人觉得难受。 过了一会儿,大帐之外响起了脚步声。 景岚掀帘而入,发丝一丝不苟地梳起,用发带牢牢栓住,衬得她的脸比初见时更加如玉温润。 拜见金前辈。景岚抱拳对着金守疆一拜,从踏入大帐开始,她就感觉到了这里面气氛的不对劲。 铃铛猛给景岚递眼色。 景岚一时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只见金守疆略一点头,示意景岚先坐下。 景岚恭敬地坐下。 金守疆转身去了金枪边,将跟了自己多年的金枪拿了过来,放在了景岚面前。 景岚不好多问什么,只能安静地看着。 金守疆默然在景岚面前坐下,不急不慢地将金枪的枪尖与枪杆拧开分离,把藏在枪杆中多年的一张羊皮抖了出来,郑重地握在掌心,终是开了口。 景岚,这是我家铃铛他日的嫁妆,你可以看看,然后再告诉我你的想法。说着,金守疆将羊皮递向了景岚,拿好。 景岚双手接过,目光才落上羊皮卷的第一个字,忍不住脱口呼道:《狼略》? 不错,这是《狼略》的上卷,当初狼帅把狼略一分为三,交给了我们三个副将,我手里的是阵法篇。金守疆从景岚手中拿过了羊皮,沉声道:东海景氏偏安一隅,虽说也算是世外桃源,可如今天下战火纷飞,偏安也不是长久之策。说着,他的眸光沉沉地对上了景岚,景氏擅长机关之术,你们若再得阵法相助,那是如虎添翼。 景岚听出了金守疆的言外之意。没想到金守疆竟然执念至此,当年没能与景氏结成姻亲,如今竟拿《狼略》作为筹码,与她再议婚约。 老狐狸! 这句话可不是景岚骂的,也不是景岚在心里骂的。 柳溪悄悄地藏身大帐后的箱子边,她家阿岚还嫩着,她是肯定不放心景岚一人应付金守疆的,才听了几句,就听见了金守疆许了这么大的一份厚礼,柳溪忍不住在心底腹诽一句。 惊觉身侧来了人,她本想蹲下缩回箱子后,来人却比她先一步钻回了箱子后,对着她唇语问道:鬼鬼祟祟,你有古怪。 是的,说这话的人正是幽幽。 今日柳溪回来匆匆拿了个东西就神秘兮兮地又走了,幽幽在帐中左思右想,觉定还是跟来瞧瞧柳溪到底在搞什么古怪?哪知才出来就瞧见柳溪蹑手蹑脚地闪到了大帐后,幽幽不禁来了兴致,说不定听到什么秘密,还能趁机再捞一笔。 柳溪瞪了她一眼,忍痛往箱子后挤了挤,也唇语道:快走,与你无关。 有问题。幽幽看她这样,哪里肯罢休,竖起耳朵仔细听大帐中的动静。 柳溪下意识地去摸腰侧,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疏影,否则她定要拿疏影抵在幽幽的喉咙上,逼她乖乖离开。 觉察了柳溪的杀气,幽幽连忙握住了她的双手,赔笑唇语道:消消气。说话间,早就运起内劲,让柳溪根本挣脱不得,无法点她的麻穴。 若不是怕惊动了里面的金守疆,她怎会由得幽幽这样钳制?柳溪只有无可奈何地再瞪了她一眼,唇语道:回去算账!话音一落,静默的片刻的大帐又响起了声音。 铃铛忍不住道:太爷爷,我说了我不喜欢景岚! 闭嘴。金守疆狠狠瞪了一眼铃铛。 铃铛蠕蠕唇,气恼地瞪向景岚,只要景岚也说不喜欢,她就不信太爷爷真敢逼着景岚娶她! 景岚恭敬地起身,抱拳对着金守疆一拜,乱世烽火四起,东海景氏早就被卷入其中,实不相瞒,晚辈还是朝廷敕封的东浮州都督。 金守疆颇是惊讶地上下打量了一眼景岚,语气颇是赞许,少年人,比你那些爷爷辈的人还有本事! 分卷(137) 景岚微笑道:人活一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说着,景岚对着金守疆再拜,爹爹在世时就教导我们兄弟五人,俯仰当无愧与天地,做什么都该堂堂正正,无愧无悔。话锋一转,金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一是晚辈心有所属,若是贪图《狼略》,负心薄情,是为不义,如何无愧天地?二是前辈磊落一世,晚辈若收下这《狼略》,岂不是坐实了前辈诱逼之实,于前辈名声不好。三 金守疆脸色已经铁青之极,咬牙道:还有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景岚哪管会不会撕破脸? 有!笃定地答了一句话,景岚真挚地望向铃铛,金姑娘将门之后,当嫁得风风光光,得世人羡慕,若落个夺人所爱之名,岂不是得不偿失?四 四?这次是铃铛也不悦了。 景岚挺直了腰杆,肃声道:四,两情相悦约为婚约,白首到老才是佳话,可若是怨侣一世,那可是害人害己的蠢事!金前辈定不会做这样的蠢事,金姑娘也不屑嫁晚辈,所以晚辈只有敬谢前辈的好意。说完,景岚再对着金守疆拜了一下。 大帐之外,柳溪忍不住翘起了唇角,没想到竟是自己小瞧了景岚。 幽幽更觉不对了,景小五什么时候有了心上人?平日柳溪可是把景小五这个香饽饽盯得死死的,这是哪个姑娘竟让柳溪首肯了? 谁啊?幽幽扯了扯柳溪的手。 柳溪别过脸去,一个字也不会告诉幽幽。 幽幽更好奇了,说啊,我保证不说出去。 放手。柳溪已经不准备再听下去了,反正景岚说这四点已足以让金守疆知难而退,她可以安心回去歇着了。 幽幽哪肯依她,反倒是握得更紧了些。 柳溪运息,猛地一震,幽幽痛得嘶声道:柳溪,你想要我的命么?! 什么人?! 幽幽这一声叫唤惊动的可不止是金守疆,还有巡逻的少年。 柳溪缓缓站了起来,选择了恶人先告状,幽幽姑娘大晚上不睡觉,鬼鬼祟祟地溜到这边,我跟来瞧瞧,她到底想做什么?说着,她反扣住了幽幽的手腕,这不,刚好让我逮个正着! 幽幽瞪大了双眼,咬牙道:柳溪,你这是恶人 你有两条路走,一,跟我乖乖回去,二,你乖乖离开寨子。柳溪扯了扯她的手臂,不知幽幽姑娘准备选择哪一条走? 又栽了。 幽幽只能忍气,景小五的水壶还没到手,她怎么可能乖乖离开? 走就走!幽幽选择了前者,便只能老老实实地背个锅,我这不是好奇景小五跑来夜会金姑娘 嗯?柳溪没让她把话说完,还不走? 幽幽只能闭嘴,垂着脑袋跟着柳溪回了大帐。 巡逻的少年们看着两人走远,在帐帘外朗声问道:将军管不管? 由着幽幽姑娘吧,她若真是恶人,今夜就不会这样宁静了,你们继续巡逻。金守疆说完,听少年们走远后,苍老的眸光定定地落在了景岚脸上,你小子确实很好。说着,他失落地长叹了一声,只可惜我家铃铛,没这个福气。 景岚暗松了一口气,他日金姑娘出嫁,我定给金姑娘备份厚礼。 拿着。金守疆突然将羊皮抛给了景岚。 景岚接住羊皮,愕在了原处,金前辈,你这 你小子有句话说对了,我家铃铛是将门之后,嫁人自当嫁得风风光光!金守疆慨声说道,寨子太过简陋,铃铛若是从这里嫁出去,未免寒碜了些。他苍老的眸底隐有泪光,就连声音也有些颤然,景岚,你可愿与我家铃铛义结金兰? 景岚大惊,铃铛也大惊。 金守疆背过身去,苍老的背影显得极是苍凉,小子,《狼略》是我家铃铛的嫁妆,别以为什么人我都会送的。声音沙哑,金守疆只觉眼眶被泪水烫得发涩,心道:小小到最后还是你赢了我遂了你的愿黄泉路上可愿可愿可愿那些尘封多年的往事桩桩涌上心头,锥得他的心阵阵发痛。 金守疆已退步至此,景岚自然没有再拒绝的理由。 她恭敬地一拜,只要金姑娘不嫌弃,我愿意与金姑娘义结金兰。 叫声姐姐,我就答应!铃铛微微昂头,方才被景岚拒绝得好没面子,这会儿定要拿点彩头回来。 你不一定比我大吧?景岚皱眉。 铃铛得意地笑了,你尚未行冠礼,那就是未满十八,不好意思,本姑娘前几日刚过了十八岁生辰。 景岚微恼。 怎的都是姐姐?! 铃铛看她脸露不悦,故意扬声道:太爷爷,你瞧这小子,一点不诚心! 姐姐。景岚终是低声唤了一声。 铃铛这下高兴极了,对着金守疆道:太爷爷!我有弟弟了! 金守疆笑容苦涩,景岚,《狼略》我是暂时交给你保管,他日铃铛嫁给谁,你便将《狼略》转送于他。说完,金守疆终是转过身来,听见没有? 晚辈领命!景岚拱手一拜。 金守疆长吁一声,这几日我会命人在山涧上架座绳桥,你们先在寨子里面休养几日,绳桥架好之日,你便带着铃铛回东浮州救人。 铃铛愕然,为何我要跟着去? 金守疆轻抚铃铛后脑,寨子里可没有大英雄,你跟着景岚,才有可能遇到你心仪的良人。 太爷爷你不跟我去么?铃铛有些舍不得。 金守疆凛声道:我是大梁的军人,却在这里画地为牢了一辈子,如今也该走出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说着,金守疆对着景岚坚定地笑了笑,你既然是东浮州的都督,想必可以给老夫一个用武之地吧? 景岚受宠若惊,金前辈若肯出山相助,晚辈感激都来不及 嗯?该叫我什么?金守疆沉了笑意。 景岚尊敬地抱拳一拜,太爷爷。 作者有话要说:  小五:鸢小凝!你出来!为啥又给我个姐姐! 鸢小凝:不好意思,整个故事你最小,哈哈哈。 柳溪:(os)我得好好想想,怎么跟这群姐姐搞好关系? 第167章 故地 幽幽跟着柳溪回到了帐中, 她想知道的事情,可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敷衍过去的!她才进帐,身形一闪, 到了柳溪身后,手指飞快地扣住了柳溪的喉咙, 柳溪, 还不老实交代? 柳溪半点不惊, 似是早料到她会追问此事,淡淡问道:交代什么? 幽幽凑近柳溪耳畔,你家阿岚的心上人到底是谁? 柳溪轻笑着摇了摇头。 幽幽收拢手指,急声道:你别以为可以糊弄过去! 我也不想糊弄。柳溪唇角微扬。 幽幽总觉得哪里不对,快速思忖柳溪会如何挣脱她的钳制? 幽幽。 干什么? 我本以为你明白这些道理的。 嗯? 不要随便招惹女人,尤其是看似伤了的女人。 柳溪的话音刚落,幽幽只觉腰上的麻穴被石子一打, 惊诧无比地看着柳溪瘫软坐倒。 不不可能! 柳溪蹲在幽幽身前, 捡起地上的小石头,笑道:我敢与你同室而眠,对你的所有伎俩都是估量过的。说完,柳溪屈指对着帐帘一弹小石头,小石头打在帐帘上, 反弹了回来,又被柳溪牢牢抄在手中,对付你啊,一颗小石头就够了。 幽幽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你何时捡的石头? 柳溪仔细想想,路上我不是险些摔了么?笑容渐浓,揶揄道,你还扶了我一把呢。 幽幽恨不得时光流转,回到柳溪要摔的那一刻,她发誓绝对不会扶她! 柳溪忍笑看着幽幽吃瘪的表情,悠然坐在了榻边,拉了被子盖上双膝,还是这里面暖和,我也倦了,今夜各自好梦吧。说着,柳溪便倒在了榻上,拉着被子裹紧身子。 幽幽急声道:柳溪,你不能就这样睡了啊!我还坐地上呢!在这里坐一晚上,我明日肯定要冻坏的! 半个时辰后,穴位会自动解开的。柳溪说得慵懒,你若觉得冷,就快些运功冲穴,兴许可以早两刻上榻休息。 你等着!幽幽凝神运转内功,想要早些冲破穴位。 柳溪却在这个时候缓缓坐了起来,你倒是提醒我了。 幽幽惊忙睁眼,喂!柳溪,我只是说说!你可别乱来! 说说,就是起念了,我可就睡不安稳了。说着,柳溪出手极快,很快便将幽幽提到了另一边的榻上,把她按倒在了榻上,顺势拉了被子盖上幽幽的身子。 幽幽惊魂未定地看着柳溪的脸,只觉心跳猛地快了起来,你她还从来没被谁这样按在榻上,莫名的羞意让她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柳溪的手指带着内息在她身上又点了好几下,幽幽暗觉不妙,这下她不但怎么运功都运不起来,甚至麻穴要十个时辰才能自动解开。 柳溪笑道:好生休息,幽幽姑娘。说完,柳溪伸了个懒腰,回到了自己的榻上,裹紧被子睡了起来。 幽幽暗暗磨牙,当初真不该选柳溪去海龙陵冒险,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肠子都悔青了! 不成! 等这次带着蜃楼之泉回去救了娘亲,幽幽发誓,定要在岛上闭关个几年,把武功练好了,再来找柳溪,较个高下! 往后的几日,幽幽再也没有追问景岚心上人一事。她只是数星星盼月亮地等着金守疆的人把绳桥修好,好让她早些拿了水壶,回去救娘亲。 十日之后,绳桥终是结成。 除了景岚颈上的与柳溪腿腹上的咬伤外,她们与铃铛身上的皮外伤大都已经结了痂,算是伤势已经大好。 金守疆将寨子众人召集了起来,愿意随他赴战场建功立业的便跟他走,想要与家人在龙首山安宁度日的便留下。一半选择了留下,一半选择了与金守疆一起离去。 金守疆在留下的人中选出了寨主,以后寨子就全权交给寨主打理。当日正午,用过午饭之后,金守疆便带人离开了寨子。 绳桥简陋,走在上面摇摇欲坠,可也比之前亡命飞跃要安全许多。 入夜时,众人终是回到了山腹中的石城。 景九叔终于盼到少主归来,喜极而泣,带着兵士迎了上来。当看见景岚颈边缠着的纱布,他不禁皱眉道:少主快些进城休息,我找医官来给少主瞧瞧。 九叔,不必了,我已经好很多了。景岚说着,侧身看向身后的铃铛,九叔,这位是我结拜的姐姐,金铃铛。那位景岚以为金守疆就跟在她不远处,哪知金守疆在踏入石城后,便站在原处,没有再往前走一步,是姐姐的太爷爷,当年狼帅座下四副将之一,金守疆金前辈。 她的话音一落,景九叔与周围的兵士皆是大惊。 狼帅是百年前响当当的传奇人物,与她有关的那些人与事隔了百年,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狼帅有关的人活着。 金守疆深望着石城这个熟悉又荒芜的地方,白发苍苍地立在那儿,不怒自威,无端地让人敬畏。 铃铛看得心疼,走近金守疆,牵住他的手,劝慰道:太爷爷,不想那些伤心事了,好不好? 金守疆怔怔地看着铃铛的眉眼,她脸上属于聂小小的影子很少,少到与他的记忆一样,还记得聂小小当年在桃树下扶着小腹的那一幕,她的脸庞却一团模糊,再也清晰不起来。 太爷爷?景岚也忍不住轻唤。 金守疆回过神来,忍住了心底的酸涩感,肃声问道:这里有多少兵马?声如洪钟,哪里像个百岁老人? 景岚认真答道:五千。 金守疆锐利的眸子飞快地扫了一眼视线之中的兵士,瘦!太瘦!难怪大梁这些年战祸不绝,我大梁的将士岂能是这种瘦弱身板!说话间,他提着金枪走到了景岚身侧,都督,我需要一个月练兵。 景岚点头道:好!说完,她肃声下令,从今日开始,太爷爷猛地被金守疆打了一下肩头,嘶 军营之中无父子,我现在是都督的将军,不是都督的太爷爷。金守疆语气严厉,都督这身板也太瘦了些,回去好好练练。 景岚恭敬地抱拳一拜,继续下令,从今日开始,金守疆便是本督的副将,全军上下,皆听金将军军令行事! 诺 回答的声音稀稀拉拉。 金守疆怒喝道:是男人就把声音放出来! 诺。 金守疆还是不满意,金枪往地上狠狠一杵,碎石飞溅,他大声道:放出声来! 诺! 这一次算是差强人意,金守疆捋了一下胡须,治军还需时日,急是急不得的。这些兵娃子必须训好了才能带去冲锋陷阵,否则强逼他们上战场,无异于强逼他们去送死。为将之道,首当强军,军魂不存,所有的胜利都是妄想。 景岚安静地看着金守疆的背影,或许他不是个成功的丈夫,可作为大梁的将军,他一直是军中最值得敬畏的脊梁骨,无人可出其右。 分卷(138) 满心敬意,景岚想,以后她可以在金守疆这里学到不少治军之道。她只有更强大,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想保护的家,想保护的天下。 景岚悄悄地在视线中找寻柳溪的所在,恰好柳溪这时也投来了眸光,眸光匆匆一接,便各自错开,若无其事地看朝另一边。 柳溪鲜少在景岚的眸中看见野心二字,可在方才她看得清清楚楚,这丫头的眼里燃烧着上辈子从未出现过的雄心壮志。 柳溪觉得惊喜,也觉得欣慰,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忐忑。 这个丫头会在九州干出什么大事?她,拭目以待。 柳溪。身边的幽幽扯了扯她的衣角,忍不住小声提醒,蜃楼之泉。 你不随我们一起回东临么?柳溪侧脸看她。 幽幽愕然,为何我要跟你们一起回东临?我娘可还等着我回去救她呢! 我想让妹子给你诊一诊。柳溪认真回答,她若说你真的痊愈了,你随我们跑这一趟的账,也算清了。 你想得美!清不了!本姑娘救了娘后,一定会来找你好好算的!幽幽冷哼一声。 柳溪笑道:那就一言为定。 幽幽总觉得哪里不对,嗯? 柳溪笑得像是一只得逞的狐狸,明艳照人,她对着景岚道:阿岚,把水壶给我两个。 景岚点头,她将左边小囊中的两个小壶取下,送了过来。 幽幽激动地接过水壶,紧紧地攒在手中,生怕不小心掉在地上,多谢! 柳溪又道:九叔,给幽幽姑娘备匹马儿,准备点粮水。 幽幽错愕地看着柳溪,这女人无端对人好,一定另有所图。可便宜是不占白不占的,提前说明白就好,柳溪!先说明,这是你自愿送我的! 好,算账的时候我一定不提这笔。柳溪微笑。 明面上的账可以不算,可人情也是一笔账,还是算不清的那种。 幽幽打马离开石城的时候,夜雪飞扬,她怀揣着能救母亲的蜃楼之泉,满心期待地策马东去。 景岚与柳溪并肩站在石城门口,目送幽幽行远。 柳溪忽然开口,只要有心,有些人也可以是朋友的。 景岚应了一声,嗯。 柳溪忍笑问道:记下了? 景岚重重点头,郑重地道:记下了。 柳溪舒眉轻轻地笑了笑,希望回到东临城,能有另外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景岚好奇问道。 柳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佛曰,不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明天要看见沈将离了~大家想不想可爱的小将离? 这次有两个吃货了,铃铛跟将离,哈哈哈,柳溪做的东西太好吃,将离会不会跟铃铛打架呢?xddd 第168章 包子 阴云密布, 昨夜又下了一夜雪。 覆雪压在东临城错落的屋檐上,檐边还坠着好些个冰棱子。天才刚亮,城中守军便沿着巷陌鱼贯行进, 一边走,一边帮百姓把檐边的冰棱子给敲下来, 免得伤着路过百姓。 沈将离觉得每一日都过得很漫长, 她杵着脑袋趴在窗台上, 望着楼下院墙,喃声道:三、三。 这是柳溪与景岚离开第三十三天,沈将离越来越担心她们两个,甚至还有些懊恼她就应该死赖着跟着去的! 鼻翼微动,沈将离嗅到了鱼肉小笼包鲜味。 每天这个时辰,景渊在去军营前,一定会送一笼来。 可那又如何? 景渊找的厨子手艺再好, 也比不上柳溪手艺, 总觉得少点什么特别的香味。 咚咚。 听见了敲门声,沈将离扬声道:没、锁。 送小笼包人推门而入,沿着楼梯缓缓地走了上来。 沈将离耳翼动了两下,疑惑自语,不、对。这人的脚步声比景渊要轻些, 送小笼包人不是景渊。 她蹙眉转过身来,脱口激动地呼道:姐、姐! 答应妹子事,我都记得,既然回来了,自然一顿也不能落下。柳溪含笑将小笼包放在桌上,沈将离已经雀跃着扑入了柳溪怀中,将她紧紧抱住。 姐、姐!沈将离又颤声唤了一声, 埋头在柳溪身上蹭了又蹭,像是一只摇着尾巴小白狗。 悄悄地,眼泪难以自抑地涌了出来。 傻妹子。柳溪本来不哭的,可瞧见沈将离这样,不禁鼻腔一酸,声音便染上了哭腔,不哭,不哭。她温柔地轻抚沈将离的背心。 沈将离忽然身子一僵,在柳溪身上嗅了嗅。 柳溪暗觉不妙,扶着沈将离的双肩微微拉开彼此距离,包子凉了就不好吃了,妹子,快些 慢、着。沈将离的嗅觉比常人灵敏许多,纵使柳溪昨夜回来时特别用皂角沐浴了一遍,可残余在身上药味还是逃不了沈将离的鼻子。 沈将离皱皱鼻子,定定地望着柳溪。 柳溪知道她这是在望诊,连忙拉着她一起坐下,笑道:我就知道瞒不不过妹子,喏,伤是伤了些,不过都是皮肉伤。说着,柳溪把衣袖捋起,露出了臂上已经结痂大好箭伤,看,我没有骗你。 不、对。沈将离可不会被她忽悠了,论医术,她也算得上当今前五之人。 柳溪故作镇静,哪里不对? 沈将离对着柳溪比了一个一,脚、步。 脚步?柳溪愕然。 沈将离着急表达,左脚重重地跺了一下,右脚轻轻地跺了一下,不、同。说着,她下意识地看向柳溪双脚,若不是有只脚伤了,走路声音绝不会一重一轻。 柳溪笑道:旧伤罢了,妹子,这几个月我一定好好养着,哪里都不去,你看着我,可好? 沈将离对着柳溪比了一个二,经、络。沈将离清楚地记得柳溪之前旧伤是哪只脚,如今伤的是另外一只脚,而且还伤了经络。 柳溪发觉沈将离一旦认真起来,确实比幽幽还难忽悠。伤者在大夫面前撒谎,确实是句句都是漏洞。 沈将离似是恼了,圆睁着水灵灵的眼睛定定地盯着柳溪,骗、人!说完,眼眶一红,已是泪光闪烁。 妹子。柳溪心头一暖,牵住她的手,温声道,姐姐知错了,妹子不哭,我老实交代,好不好? 沈将离重重一哼。 柳溪把屉笼移近沈将离,天凉,包子凉得快,妹子一边吃,一边听我说,好不好? 沈将离馋了好久鱼肉包子,如今香味怔阵阵扑鼻,她哪里忍得住这样的诱惑?当即点了下头,拿起一个鱼肉包子,一口咬开,一边嚼,一边鲜香在唇齿间弥散开来。 对!就是这个味道!景三哥找的厨子都做不出来! 那日我们到了蜃楼 这是什么好吃,好香啊! 柳溪话还没说完,便听见楼下响起了铃铛声音。 沈将离下意识地把屉笼抱住,连忙把手中的半个包子一把塞入口中,囫囵吞下后,急声问道:是、谁? 铃铛初听这姑娘声音似是有些口吃,更是好奇,便沿着楼梯走了上来。 柳姐姐,我正找你呢!说完,鼻翼嗅了几下,铃铛视线落在了沈将离身上,看她防备地瞪着这边,脸白如纸,唇如黑墨,不禁惊呼道:妈呀!僵尸! 你、才!沈将离说话极是艰难,恼声道,僵、尸! 柳溪正色道:金妹妹,这是我家妹子,鬼医沈将离,因为修习了百毒淬,所以肌肤碰不得,触之即死。 沈?铃铛惑然问道。 柳溪认真地点了下头,她就是我家妹子。说着,她对着沈将离柔声道,她是金铃铛,是阿岚结义姐姐。 沈将离眨了眨眼。 铃铛倒也识趣,没有再问下去的意思。 屉笼中小笼包味道实在是太香,铃铛忍不住往屉笼里面多瞄了两眼。铃铛跟着柳溪一路走来,路上也算吃过不少大梁菜肴,比起寨子中单一牛羊肉,每一道菜肴都是新奇又好吃美味。可是眼前这笼小笼包,似是比路上吃过还要香,铃铛多瞄这两眼,竟忍不住生了口水。 沈将离惊觉危机,抱着屉笼扭过身去,我、! 小气!给我尝一个又怎的?铃铛故作不屑,抿了抿唇,看向了柳溪,柳姐姐,这是哪里买的,告诉我,我也去买一笼! 沈将离得意地拿起一个小笼包狠狠一咬,半是挑衅地道:没、有! 什么没有?铃铛没明白沈将离的意思。 沈将离故意放慢了嚼,笑道:我、! 你这小姑娘怎的这般霸道?铃铛不悦问道。 柳溪忍笑道:妹子意思是,街上买不到,这是我专门做给妹子吃。 那我不算妹子么?铃铛顺着柳溪话问道。 柳溪刚欲说什么,楼下又来了人。 沈妹妹,嫂嫂,你们快来,二哥跟夜姑娘情况不太对劲!说话不是别人,正是急得一头大汗景渊。 柳溪递了一个眼色给沈将离,妹子,我们去看看! 嗯!沈将离肃然点头,放下屉笼,一手抓起一个小笼包,却发现屉笼里面还剩了两个。 铃铛出手极快,很快便将那两个小笼包抄在了手中,得意地将两个小笼包一边咬了一口,不禁赞道:鲜!真鲜!柳姐姐手艺是真好! 沈将离撇了撇嘴。 柳溪低声安慰道:晚些我再给你做一笼。 沈将离点点头,一边走一边将手中的小笼包吃完,跟着柳溪匆匆赶至了景檀与夜天心所在的小院。 因为便于沈将离与景渊照料,所以这两人便搬在了同一个院中照顾。左边那个厢房住是景檀,右边这个厢房住是夜天心。 景岚此时正坐在景檀床边,看着景檀脸色煞白地不断抽搐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蜃楼之泉昨夜就让景檀与夜天心服下了,两人服下之后,便合眼入睡,没想到今早一醒来,竟这般抽搐不止。 柳溪给景渊递了个眼色,三叔,你先去夜姑娘那边等着。 嫂嫂这事对不起。景渊连忙摇头,这三十多天来,他示好多次,都被夜天心给拒之门外。他本来就不是个喜欢用强人,姑娘心中没有他,他自然也不会缠着不放。 君子不强人所难。 景渊如此,柳溪同样如此。 看来,这次回来,景渊这里是没有好消息的。 那也只能从长计议了。 柳溪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转向沈将离,妹子,如何? 沈将离隔着景檀衣袖探上了他脉息,一边把脉,一边凝神细思,忽地似是想到了什么,用切字诀在景檀胸口上狠狠拍了一下。 只见景檀痛得捂住心口挣坐了起来,张口就吐出了一口黑血。 黑血中似有几只虫子蠕动了两下,便再也没有动一下。 沈将离再探上他脉息,舒眉笑道:无、碍。她终是想明白了,【黄泉】之毒之所以让人在濒死之间折磨不休,就是因为里面暗藏的蛊虫虫卵。这些虫卵最怕蜃楼之泉药性,又不甘爬出人体,便全部集中在心脉附近意图与人同归于尽。所以沈将离那一掌,是强行将虫子震出心脉,逼入肺叶催咳吐出,虽说此举会伤及肺叶,可好歹一条命是保住了。剩下只须好生调养,她自忖有把握将景檀肺叶医治如初。 听见沈将离说无碍,大家终是舒了一口气。 沈将离没有迟疑一刻,转向了夜天心那边,用同样的法子将虫子催出心脉。 铃铛默然跟着看着,她必须承认,沈将离这个鬼医姑娘确实厉害。 可沈将离还恼着她吃她的小笼包,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 沈姑娘,我给你赔礼,对不住了。铃铛恭敬地对着沈将离抱拳一拜。 沈将离愕了一下。 铃铛捏了捏自己微胖脸,我也贪吃,不然怎会生得这般胖。 不、气!沈将离拍了拍胸膛。 铃铛笑道:等我熟悉这儿了,发现什么好吃,我一定买给你吃,当做赔礼。 沈将离终是笑了,好、! 二哥。景岚看见景檀缓缓睁眼,高兴地轻唤一声。 景渊也围了过来,二哥你觉得如何? 景檀一瞬不瞬地望着柳溪,许久不曾见到她了,他确实想得厉害,这一眼瞧见哪里舍得移开,沙哑地道:嫂嫂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两只吃货的初遇。 第169章 情深 不要多想, 也不要多言,好生休息便是。柳溪淡淡说罢,看向沈将离, 妹子,走, 陪我再去看看夜姑娘。 沈将离点点头。 柳溪走到门口, 似是想到了什么, 三叔,金妹妹初到东临 景渊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笑道:嫂嫂放心,她是小五的结拜姐姐,自然也是我的妹妹,我一定会安排妥当的。 柳溪略一点头,便与沈将离离开了房间。 景檀目送柳溪离开后, 总觉得柳溪待他实在是疏离, 不禁心生黯然,颓然合眼。 景岚看二哥欲睡,便温声道:三哥,就让二哥好好歇息吧。 景渊点点头,嗯。 众人退出了房来, 景岚偏头往对面的夜天心房间看了一眼。柳溪再去看她,定不是一时起意。景岚觉得自己应该也去瞧瞧,兴许可以帮上她。 三哥,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分卷(139) 都是一家人,说这些话就见外了。 我也去看看夜姑娘,姐姐这边 三哥带她去城中逛逛。 铃铛听见了景渊的话, 高兴地道:好啊! 景渊笑道:金妹妹,请。 谢谢三哥!铃铛倒是答得干脆。 景岚目送两人走远后,回身将景檀的房门关上,正当此时,景檀忽然开了口。 小五 二哥? 景岚将房门推开,探进一个脑袋问道。 景檀朝着她招了招手,我这会儿睡不着你陪我聊几句? 景岚点头,回到了床边。 二哥,你放心,有沈姐姐在,你一定可以康复的。 景檀安静地看着景岚的眉眼,有时候他很是羡慕景岚,年岁最小,也最受嫂嫂看重。 怎么了?景岚在床边坐下,被景檀看得有些不自在。 景檀只是淡淡笑笑,我们兄弟二人已经许久许久不曾好好说说心里话了。 景岚慨声道:自从大哥出事后,海城接连生事,唉,说起来,我确实很怀念海城当初的闲散日子。 谁不怀念呢?景檀更想回到当初还不知自己身世的时候,至少那时候会觉得海城就是自己的家,不像现下,年岁越长越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多余的。 景岚微笑道:二哥,今年除夕,我想把红姨与四哥接来东临团聚。 你是家主又是都督这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好。景檀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话说出来,小五嫂嫂平日最疼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帮二哥打听打听? 景岚隐觉不妙,打听什么? 她给大哥守孝后有什么打算?景檀问完,看见景岚面露疑色,又道,嫂嫂已经无处可去我想让嫂嫂留下来。 景岚发觉景檀的话似乎另有深意,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五我其实并不是 阿岚,出来! 景檀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柳溪的一声冷叱打断了,他骇然噤声,哪里还敢多说一个字? 二哥,你好好养着,我出去看看嫂嫂怎么了?景岚给景檀温柔地掖了掖被子,起身走了出去。 柳溪寒着脸道:妹子,你先带阿岚下去,重新给阿岚看看她的伤。 沈将离点头。 景岚看柳溪脸色很是不好,怎么了?说完,她看了看对面的夜天心房间,房门已经紧紧闭上,夜姑娘那边? 你听话便是!柳溪凶意不减。 沈将离附和道:听、话! 景岚瞧这阵势不对劲,也不敢多话,只有依着柳溪,跟着沈将离离开了。 柳溪深吸一口气,一步踏入景檀的房间。 景檀忐忑看她,他自忖自己的身世迟早要告诉景岚的,他似乎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柳溪眸中的凉意像寒霜一样刺人,二叔想问什么,日后直接来问我,不必单独找阿岚打探的。 景檀嗫嚅道:好 柳溪失望地狠狠瞪了他一眼,在阿岚心里,你也好,三叔也好,四叔也好,都是她最重要的家人。哪些事该说,哪些事不该说,还请二叔多多掂量。 嫂嫂 希望你能记住今日你唤我什么。 柳溪凉声说完,便退出了房间,将房门紧紧闭上。她沉沉一叹,隐隐觉得景檀会是日后的一个未知之数。 这份不安悄悄地缠绕心间,偶尔勒出一阵心悸,久久难安。 景檀委屈极了,红了眼眶看着紧闭的房门。 嫂嫂待小五是百般包容,唯独对他总是百般苛刻。 是因为他百无一用?还是因为他并不是景氏的孩子? 一念及此,景檀紧紧握拳。他定要快些好起来,让嫂嫂看看,他并不是一无是处。甚至,他有了一丝侥幸,倘若他的亲生爹娘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他便可摇身一变,比东海景氏的二公子身份还要风光。 想到那夜给他传书的神秘人,景檀想,下次那人若是再来,他绝对不会再听红姨或者嫂嫂的劝,他要亲自会会此人,把自己的身世弄个清楚! 沈将离带景岚去了景岚的住所,她拉着景岚在榻上坐下,认真道:解、衣。说完,便起身将房门掩上了。 沈姐姐,你还真要看伤口啊?景岚忍不住问道。 沈将离回头皱皱鼻子,必、须! 景岚苦笑道:沈姐姐,我的伤口都结痂了,已经没事了。话锋一转,夜姑娘那边是怎么了? 无、事。沈将离走了回来,坐到景岚身侧,拉了景岚的手开始诊脉。 那她为何突然生那么大的气?景岚这就不懂了。 沈将离神情微滞,扬手在景岚额角弹了一下,呆、子! 景岚被弹得生疼,捂住额角,哪里呆了? 二、哥。沈将离焦急地开口,窥、视。沈将离想到这点就觉得讨厌,姐、姐! 景岚震惊,你说什么? 沈将离愁声道:为、难! 确实,最为难的莫过于柳溪。 景岚皱眉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海、城。沈将离如实答道。 景岚倒抽一口凉气。二哥若是喜欢溪儿,他日她要娶溪儿时,二哥又该如何自处?二哥向来是红姨最疼的孩子,二哥难过,红姨也会跟着难过,三哥四哥只怕也不会答应这门婚事。 柳溪虽是寡嫂,早就领了放妻书,他年再嫁景氏还是会招来很多流言蜚语,若是再加上二哥的不悦,红姨的恼怒,柳溪他日要承受的指责只怕是如山沉、如海深。 景岚想给她一个家,想给她一个温暖自在的家。 可若给她的是这样一个炼狱,哪里是疼惜,哪里是喜欢? 景岚仗着家主身份,最多担个风流之名,世人只会把所有的恶名都按在柳溪身上。 想到这里,景岚心疼了。 柳溪那样聪慧的人,岂会想不到将来会经受什么? 若不是情深似海,柳溪怎会不管不顾地许她一个此生不负? 景岚总说自己已经不是孩子了,可在这事上她与孩子并无不同。她沉溺于柳溪的柔情似水,天真地想着等她守孝三年,便可顺理成章地将她娶回家,大不了与她一起面对流言蜚语。 外间的流言蜚语可以不在乎,可家里人的伤害,哪一刀可以避过?这些刀子也只会落在柳溪身上,以柳溪的性子,定会默默扛下,半个字都不会说。 小、五?沈将离看景岚已经发呆了许久,忍不住摇了摇她的身子。 景岚回过神来,哑声道:沈姐姐你教训得很对,我确实是个呆子。 沈将离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景岚的手背,莞尔道:不、晚。 咯吱。 房门被柳溪推开,景岚凝眸望去,眸底漾满了心疼与自责。 阿岚的伤口恢复的如何?柳溪进来第一句话,关心的还是她。 景岚只觉鼻腔微酸,你自己也有伤,也该让沈姐姐给你看看。 啧啧,突然知道关心人了?柳溪打趣了一句,走近了榻边,笑道,妹子,你可是给她开了什么开窍的方子? 沈将离拉着柳溪坐下,笑道:没、有。 没有?柳溪含笑对上了景岚的眸子,总觉得这丫头的眸光比往日复杂了许多。 她想,景岚定是想问她什么?比如,为何突然把她打发了,后来与景檀单独聊了什么?在来的路上柳溪已经想好,若是景岚问起,她便一句机密不可说先搪塞过去。 偏偏景岚绝口不提那些事,只是认真地道:不许动。说着,景岚起身搬了一个凳子过来,温柔地将她伤了的腿抱着搭在了凳子上,沈姐姐,她最是狡猾,又想蒙混过去,这会儿先给她看看,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 沈将离眸光大亮,猛点头道:好、的! 柳溪忍笑,看来这两人是悄然结盟了,我听话还不成么? 你要好好的。景岚凝眸望她,话音恳切。 沈将离顺着景岚的话接口道:嗯、嗯! 柳溪疑惑地看看沈将离,又看看景岚,你们两个不对劲。 待你不好,你生气,待你好点,你又疑神疑鬼。景岚故意苦声道,真难伺候。 怎的?那么快就不想伺候了?柳溪也故意挑衅问道。 沈将离眨了眨眼,不、吵。 对,以后不伺候了!景岚牵住了柳溪的手,牵得紧紧的,就该把你牵得紧紧的,让你不能逞能。 柳溪憋住笑意,我也要牵你紧些,你也是个喜欢逞能的。说完,两人相识一笑,满心满眼都是彼此的笑脸。 两人忽觉手背一暖,原是沈将离悄然伸手覆上两人的手背。 牵、紧。沈将离会心一笑,天真烂漫。 对,也要牵紧沈姐姐。景岚脸上的梨涡一旋,温润的笑意很是温暖。 当、真?沈将离受宠若惊地看着景岚。 柳溪点头,当真。说着,她的另一只手覆上了沈将离的手背,掌心的暖意沁入肌肤。 沈将离高兴极了,跟、着! 是的,以后姐姐去哪里,她就跟去哪里,一定要赖姐姐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今天是2020年最后一天~希望明天开始的新的一年,大家都可以平安健康,万事如意~比心哦~ 第170章 情根 风雪絮絮, 东浮州今年的冬日过得格外地漫长。 不过比起其他州府,东浮州算是最太平的一个州。魏氏与异族的大战如火如荼,并没有因为风雪消停下来。夜氏虽然得了朝廷的都督封号, 虽然可以名正言顺地在西沉州落脚,可因为魏氏的突袭, 根本没有办法在西沉州发展势力。 魏氏兵精马壮, 异族也是最精锐的部队, 两边交战多日,互有胜负,可谁也没把谁给吞下。 西沉州的贫苦百姓苦不堪言,但凡是能走的,都拖家带口地往东浮州逃命。景岚下令西境严查流民身份,只要确认并非细作,便都放入东浮州, 找村落予以安置。 短短四十七日, 东浮州便安置了流民数万。 东浮州都督的仁名渐起,与此同时,金守疆的大胜消息传来,震惊天下。 大漠与西沉州的关隘再次被梁军夺下,等于是扼住了异族的喉咙, 断了他们的粮道。夜氏有大梁的敕令,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西沉州,可异族并没有,留在西沉州继续与魏氏作战,名不正言不顺,立场极是尴尬。 更要命的是,金守疆打出的旗号竟是【狼啸】二字, 这是久违的狼帅旗号。 金守疆白发苍苍,却宝刀未老,那一战打得极是漂亮,仿佛百年前的战神复苏,那些侥幸逃回大漠的异族人每每回想,皆是胆颤。 随后,金守疆带着那五千人马镇守关城,异族试过重夺关城,每次都被金守疆迎头痛击,试过几回后,便只能选择作罢。 这也是大梁这几年来难得的一次大胜,朝廷听闻当年金枪将军重现江湖,小皇帝楚信当日便在朝堂上喜极而泣,不等垂帘在后的长公主说话,便下旨封了金守疆一个镇国大将军的封号。 夜氏想过,异族想过,魏氏也想过,东浮州的景氏肯定不会坐山观虎斗观整整一个冬日。只是他们都没想到,景氏手里竟然有金守疆这张王牌,这一鸣惊人的一战,杀得三方措手不及。 异族不敢再战,分批次走荒山小道翻过高山,退回了大漠。 魏氏不敢冒进,一旦借机吞下夜氏名义上的辖地西沉州,与造反无异。虽说魏氏早就不受朝廷管辖,可若坐实了造反之名,天下诸侯群起攻之,平叛是假,瓜分势力是真。所以魏氏不会做这样的傻事,当即选择休战退回长庆州,修生养息。 夜氏失了异族的后盾扶持,却也迎来了脱离异族掌控的好时机。 只是,进退两难。 夜氏若是扬言与异族决裂,他日便再无可联盟之人;若是不断了与异族的盟约,东海景氏定会借此出兵平定西沉州。 朝廷向来倚重东海景氏,只要景氏出兵,朝廷便下旨废除夜氏的都督之名,直接给夜氏按一个勾结异族之罪,夜氏等于先前做的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消灭现下势单力孤的夜氏不难,难的是把夜氏逼急了,困兽垂死反抗,造成的兵马伤亡实在是不值得。 朝廷可用的兵马不多,东浮州能调用的兵马更是有限,金守疆权衡之后,选择了按兵不动,镇守关城谨防异族闯关。 这也是与柳溪定下的战略,先把猎物围入绝地,剩下的便交给景岚与她来收拾。 金守疆的捷报传到东临城时,柳溪正与景岚在府衙处理公务。 时候到了。柳溪大喜,眸光大亮。 景岚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她也等这一天许久了,办成了这件事,等红姨跟四哥来了,我们高高兴兴地吃一顿团圆饭! 柳溪笑道:那还不走? 走!景岚点头,与柳溪一起往后院行去。 自从夜天心的毒被解后,这四十多日来,她几乎足不出户,就一个人静静地在房中呆着。除了柳溪去探视时,会说上一两句话,其他人去探视,就默默地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分卷(140) 身为人质,被异族盯上灭口,落在景氏多日,也不见夜氏来人解救。 她就像是一个被舍弃的棋子,哪怕是亲人也不闻不问。柳溪想,易地而处,她多半也与夜天心一样的反应吧。 毕竟,说到底她还是一个俘虏,她的命一直都是她能左右的。 所以相处了四十多日后,柳溪对她的戒心也消减了不少,甚至还对她有了那么一丝恻然。 从府衙前堂到后院有些距离,柳溪一边走,一边想到了一件事,阿岚,这几日我清点海城运来的银两,发现有一笔账是从你这边走的。 景岚早知瞒不过她,嗯。 嗯?柳溪以为她会老实交代,一个字就交代了? 那钱我另有用处,放心,我没有拿去花天酒地,是正事。景岚没想这个时候告诉柳溪,我算算日子,应该是除夕那日可以办完,到时候我会当着红姨的面一起说。 柳溪更好奇了,你好几夜没有归府,就在忙这件正事? 景岚微笑点头,却没有说话。 柳溪惊讶地发现,景岚这丫头现下会藏事了,藏得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甚至,她现下看她的双眼,都要微微抬眼,不得不说这丫头又长个了,如今已经比她高了一寸。 柳溪细看景岚的脸,俊秀温润,穿着麒麟纹的官服在面前一站,虽说身子骨还是瘦弱了些,可模样实在是好看,好看到柳溪每次细看都会暗暗心生不安。 出身好,模样俊,如今又声名鹊起,只怕早被很多世家盯上了。 晚上还是早些回来,别把什么狐狸精啊,女鬼啊的惹回家来。想到酸涩之处,柳溪凉声叮嘱了一句。 景岚忍笑道:我怎么敢呢? 柳溪挑了挑眉,原来是不敢,而不是不会。 景岚自忖说错话了,急声道:我肯定不会的! 如此,甚好。柳溪抿唇微笑。 景岚摇头轻笑,眸光温柔,那些不宣于口的情话,只能用这深情一望脉脉相诉了。 柳溪只觉双颊蓦地一烫,压低了声音道:小贼,放肆。说完,她的余光瞥见了栏柱边的景檀,她连忙敛了笑意,蹙眉看了过去。 景檀受宠若惊地对着柳溪微笑道:嫂嫂。说完,他笑然看向景岚,小五,可有什么事二哥能帮你的? 他这些日子吃过不少柳溪的软钉子,所以每次在柳溪面前,他绝对不敢造次,反而很是积极地问询小五,想帮小五做点实事,好让柳溪对她刮目相看。 景岚脸上笑意不减,自从沈将离那里知道了景檀的心思后,她也会帮着柳溪打圆场,嫂嫂,你先过去,我这边确实有些事要让二哥帮手。 柳溪也乐得这样的圆场,虽说不知景岚是何时觉察的二哥心思,景岚不说,她也选择不问,心照不宣。 她点了下头,径直朝着夜天心的小院去了。 景檀望着柳溪远去的背影,悄悄一叹,走上前来,嫂嫂好像心情不好? 整日为了我们几个不争气的筹谋,心情肯定是好不起来的。景岚顺着他的话说完,伸臂勾住了景檀的肩膀,二哥,九叔去接红姨跟四哥好几日了,算算脚程,这几日也该到了。我跟三哥这边实在是抽不开身,不如二哥帮我们去迎下红姨? 这个好说。景檀点头答允。 景岚笑道:那就谢谢二哥了!说完,拍了两下景檀的肩膀,便准备离开。 小五!景檀骤然唤住了景岚,下次能不能让二哥做点其他的? 一家人好好地吃个团圆饭,这可是大事!比什么事都重要的大事!景岚肃声道,也只有二哥我才放心。 景檀无话反驳,只得沉叹一声。 我还有要事要办,二哥,红姨跟四哥可就交给你了!景岚又拍了两下景檀的肩头,不等景檀答话,便快步离开了。 景檀隐隐觉得,他似乎离柳溪越来越远,这种颓然的无力感让他几欲疯狂。 偏偏他怨不得,发泄不得,只能独自消磨。那个知道他身世的人,不知何时才会再现? 柳溪刻意放慢了脚步,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她回头便瞧见了景岚,忍不住笑问道:这次又用了什么法子? 我想红姨一定很想他。景岚只说了一句,柳溪便知道她说了些什么打发景檀。 想到这里,柳溪也只能苦涩一叹。 阿岚她低沉一唤。 景岚知道她心中的不快是因为什么,微笑道:我不会让它发生的。 柳溪最担心自己成为景檀与景岚之间的祸水,搅得她最珍惜的东海景氏一片狼藉。当一个人有了最珍惜的人与事,便等于多了一个软肋,偏偏这个软肋柳溪明明知道,却珍之重之,根本舍不得伤害其中的任何一个。 她自以为已经没有给景檀任何遐想的机会,她只是不知有些执念一旦入魔,她给与不给,皆是景檀求不得的因,他日自成一厢情愿的果。 希望一切如阿岚说的,不会发生。 柳溪强然笑笑,我不想伤害你们任何一个。 景岚点头,故作肃然,上辈子已经伤过了,这辈子有我在,你想都别想! 柳溪的心倏地揪起,蹙眉试探地问道:上辈子的事你还是没有放下? 还没把罪魁祸首牢牢拴住,狠狠教训,我自然不能放下。景岚温柔看她,嘴角微扬,所以,这辈子某人就算是逃去天涯海角,我也会把某人抓回来。 柳溪忍不住笑了出来,就凭你? 怎的?不信?景岚衅声问道。 柳溪被景岚闹这一下,郁结的忧愁散去不少,她向来是不服输的,要比划比划么? 比就比! 那今晚 柳溪最后的三个字说得极轻,景岚却听得耳根猛地一烧,也极轻地答了一句,爬就爬!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哦~ 第171章 尾针 房门虚掩一线, 这是平日夜天心的常态。 她抱膝坐在床上,不发一言,眸光黯淡得看不见一丝光亮。 隔着衣袖, 沈将离给她诊了脉,轻轻地叹了一声她的身子已经好了, 可精神一直不见好转, 心病向来难治, 沈将离也无可奈何。 咚咚。 柳溪与景岚来到了门外,柳溪叩响了房门。 沈将离往这边瞧来,看见是柳溪与景岚后,脸上露了悦色,姐、姐! 柳溪推门而入,夜姑娘今日如何? 沈将离摇了摇头。 身子是完全好了吧?柳溪又问了一遍。 沈将离点头。 那就好!柳溪干脆说完,走近床边, 猝然揪住了夜天心的领子, 二话不说就拖着夜天心往房外走。 夜天心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便由着柳溪出了房门。 好些日子没有出来走走,外间的雪光刺得眼珠发疼,夜天心忍不住眯起眼睛,沉声道:放手。 你不是想活下去么?柳溪并没有放手, 她将夜天心按在栏柱上,欺身问道,当日揪着我衣角,哀求活下去的那个你去哪里了? 沈将离与景岚从门边探出脑袋,静静地看着柳溪给夜天心下猛药。 夜天心嘴角浮起一丝自嘲的苦笑,我如今还是阶下囚,不是么?略微一顿, 夜天心捏住了柳溪的手,我做再多,说再多,有用? 聪明人知道有用。柳溪松开了她的领子,负手而立,冷睨道,你甘心做枚弃子么? 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夜天心凉声反问,她不敢与柳溪的眸光相接,只因柳溪的气势太过逼人,眸光太过锐利,她怕四目相接的瞬间,她的所有伪装会被柳溪撕个只零破碎。 柳溪不徐不慢地道:异族撤军,魏氏休战,西沉州只有你们夜氏了。 夜天心眉心微蹙,她知道柳溪迟早会找她摊牌,却没想到柳溪选择的是这样一个夜氏进退两难的时候。 柳溪看她低头沉默,便有了七成把握,夜氏与景氏曾是姻亲,本该同气连枝,共谋大事,却因为一些误会,耽误至今,实在是可惜。 谋大事?我不过一枚弃子,用我谋大事,你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夜天心冷嗤一声,终是鼓起勇气与她眸光匆匆一接,假借看向景岚,连忙移开,故意问道,难不成你想让我嫁入景氏,重建夜氏与景氏的姻亲? 景岚脸色一沉。 柳溪淡淡瞥了一眼景岚,笑道:就算夜姑娘想嫁,也得先问问我这个长嫂答不答应? 这我就不懂了,你费尽心机的救我,到底为了什么?夜天心实在是猜不透柳溪这个女人。 柳溪坐到夜天心身边,肃声道:我听探子说,你爹爹还把你许给了异族的巴巴王子,巴巴王子可是个肥头大脑的莽汉子。说着,柳溪上下打量了一番夜天心,夜姑娘生得娇美,做为联姻棋子嫁过去,岂不是被人白白糟蹋了? 夜天心倏地握紧了拳头。 柳溪又道:自古至今,多少姑娘被亲族当做礼物献来献去。我身为女子,自然更懂女子的不易,今日我只有一句话问夜姑娘。 夜天心侧脸看她,柳溪这次并没有看她,只是莞尔望向庭中的梅树,夜姑娘,想不想以女儿身闯一番事业?不做他人棋子,不做他人掌中玩物,顶天立地的活这一世。 夜天心听得心惊胆跳。 她长那么大,还是头一回听见这样的言论。而这样的言论,竟是从个女人口中说出来的,怎不让人震撼? 柳溪轻笑一声,眸光飘想景岚,给她递了个眼色,对夜氏而言,夜姑娘不过是枚弃子,可对我们东海景氏而言,夜姑娘可是价值连城的盟友。 不错。景岚从房中走出,端然而立,微笑道,倘若我们把夜姑娘当做阶下囚,这庭中早就安排衙役日夜看守。 确实,这小院的庭中一直没有衙役值夜。 夜天心借机光明正大地呆看景岚,这人生得温润如玉,每次一瞥,心弦总是不规律地微颤两声,砰砰作响。 夜天心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她也知道此事急不得,莽撞不得。她的视线很快移回柳溪脸上,这个时候她不可以流露出一点对景岚的恋慕之色。 柳溪忽然站了起来,走到了景岚身边,话却是说给她听的,诚意我们东海景氏已经给足了夜姑娘,是做夜氏的家主,还是做夜氏的弃子?留给你思量的时间可不多了。说着,她笑意浓了几分,趁着你爹夜承天目前还是朝廷敕封的西沉州都督,夜氏家主这四个字还算有些分量。 说罢,柳溪含笑看向沈将离,妹子,走,今日天气尚可,陪我出去走走。 沈将离激动地点头,包、子! 柳溪笑道:今日不做包子,给你做点其他没吃过的。 好!好!沈将离挽住了柳溪的手,勾着柳溪就往院外快步走去。 嫂嫂带你出来,只想让你多看看外间的天地。景岚对着夜天心点头微笑,天高地阔,何必画地为牢,枯槁半生呢? 柳溪不在,夜天心终是可以放肆地顾看景岚,黯淡无光的眸子悄然多了一线光亮。 景岚没有多想,夜姑娘,好生养着,若是想明白了,我们可以详谈。说完,景岚也离开了小院。 夜天心安静地看着景岚的背影,眸底的光亮再次沉寂下去。 她早就想明白了! 从她选择同中黄泉之毒开始,她便不想只做一枚弃子。 既然柳溪选择在这个时候给她抛出生路,她顺理成章地踏上去,便等于是成功了一半。有人助力,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景岚。夜天心不觉嘴角一勾,趴在了栏杆上。 柳溪那女人看得如此宝贝的少年郎,定是世上最好的少年郎。今日虽只是小小一个东浮州都督,可是以柳溪的本事,他日为景岚谋下半壁江山也不是难事。 到那时候,正如先知所言,景氏得天下,她得景岚,生下的孩儿便是未来的天子。 要赢下这盘棋,难如登天。 可一旦赢下,她便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这场豪赌,夜天心选择了下注,准备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地赢下这盘棋。 柳溪自以为是执棋人,把她当做棋子摆布,那她就让柳溪觉得她只是棋子,静待时机反噬执棋人。 在时机未到之前,夜天心会耐心地俯首蛰伏。 就像是一只收起尾针的蝎子,任凭主子把玩,耐心地等着最靠近主子太阳穴的时候,一击尾针要主子的命。 这边柳溪与沈将离一边往府衙外走,一边刻意放慢了脚步。 嫂嫂!景岚快步赶了上来,夜姑娘那边的事算办完了? 自是办完了,她是聪明人,想必三日之内必有好消息。柳溪淡淡答完,忽地停下脚步,故作严肃地问道:嗯?阿岚没正事做了? 有肯定有景岚试探地道,趁着红姨跟四哥还没来我就休息半个时辰是的,她就想与柳溪多待一会儿。 府衙如今一个二哥,一个三哥,她就算想爬窗,也得防着被两个哥哥逮个正着。四哥向来与她最好,等四哥来了,只怕天天缠着他问这问那,哪里还有机会与柳溪说两句悄悄话? 柳溪摇头,这可不成,免得有人说我这个嫂嫂带坏了小叔子,有正事不做,就只会跟着嫂嫂后面转。 正、事!沈将离一本正经地教训景岚。 景岚无奈地一叹。 柳溪忍笑低声提醒,你今日答应我什么了? 分卷(141) 景岚眸光一亮。 快去做你该做的事,耽误了比划,我可不饶你。说着,柳溪笑然看向沈将离,再晚些,外间的菜可就不鲜了,妹子也一样饶不得你。 不、鲜!沈将离急了,不、成! 景岚哑然笑笑,沈姐姐,有道菜我想你一定喜欢! 沈将离竖起耳朵,什、么? 红梅珠香。景岚才不会说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道菜。 你倒是会点菜。柳溪莞尔轻敲了一下景岚的额头,还不让开,不然真买不到食材了。 景岚揉揉额头,哑笑看着柳溪挽着沈将离走出了府衙大门。 沈将离一边走,一边好奇的问道:红、梅? 是虾肉。柳溪耐心地答着,忽然觉得好像是她吃亏些。景岚只要爬个窗,她却要拿出厨艺,给景岚做一顿佳肴。 等晚上再与她好好算账,还敢点【红梅珠香】! 珠、香?沈将离继续问。 鸽子蛋。柳溪笑答。 沈将离脑补这两种食材搭在一起,一个鲜,一个香,她吞了一口口水,突然觉得馋了,似乎平日最喜欢的鱼肉小笼包蓦地不香了。想、吃! 柳溪摇头哑笑,这道菜好是好吃,可食材现下可是冬日,不论是海虾还是河虾,街市上都很少见。 既然是她的阿岚想吃的,那不管上天入地,总有法子给她烹一道【红梅珠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课比较多~所以呢~爬窗静待明天吧~嘿嘿~ 更文~ 鸢小凝:(os)羡慕小五,被柳溪这么宠!哼唧! 第172章 团圆 入夜之后, 雪花零星飘落。 东临城的轮廓奔入眼底,已经好些日子没看见小五了,景焕满心欢喜, 下意识地拍了拍藏在怀中的书籍。 也不知上次那本书小五喜不喜欢? 景焕想,这次的这本比上次那本画风细腻, 细得连人物的头发丝都数得出来, 姿势也比上次那本多了好几招。画中人男儿俊俏, 女子妖娆,不管小五喜不喜欢,反正他最喜欢的就是这本! 他坐在马背上,与来接他们的景檀并辔而行,景九叔押着景焕新造的批兵械走在最后, 景檀看见景焕嘴角扬起的笑意,忍不住问道:小四, 想到什么好玩的了? 没有没有, 想到今年除夕可以家人团圆吃饭,我心里就高兴!景焕搪塞了景檀两句,回头看向身后跟着的马车,扬声问道:娘亲,你说是不是? 红姨娘掀起车帘, 抬眼瞧向眼前的两个儿子,视线最后落在了景檀脸上,看他脸色如常,切安好,直悬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 从得知景檀出事后,红姨娘恨不得提剑赶来东临城照顾景檀,只是她答应过柳溪, 要在海城看紧聂苏,所以才强忍下来。 说也奇怪,景九叔回海城接她与景焕去东临的那日,聂苏也突然告辞,说年关将至,她也想回骊都与兄长过年。理由合情合理,红姨娘没有拒绝的理由,也乐得打发这只小狐媚,让她离开海城。这样她与景焕离开了海城,也不必挂心这小狐媚人在海城翻江倒海。 半晌没有听见红姨娘答话,景檀觉察了她心疼的眸光,他心软温声道:娘亲,别担心,你看我这不是好了么? 红姨娘轻舒口气,肃声道:以后不要逞能,多听溪儿的话,行事多分警惕。 景檀记下,笑道:娘亲,我都记下了。 红姨娘瞪了他眼,远望渐行渐近的东临城,眸光中渐渐多了抹欣慰的光泽。姐姐的孩子果然成器,这路行来,红姨娘常常听人夸赞这位少年都督。小五治下的东浮州,不但拦住了异族的入侵,还广发钱粮,今年这个除夕,是整个东浮州的百姓过得最安心的个除夕。 少年郎,东海来,护家乡,守四方。 这几句童谣也不知是谁先唱的,短短十二个字,每个字都充满了对景岚的感激与敬佩。红姨娘听到了好几次,偶尔也会忍不住轻哼两句。 小五没让她失望。 倘若景铎尚在,想必也能与小五样,做个顶天立地的好儿郎吧。 忽觉眼眶一热,红姨娘回过神来,忍笑吸了吸鼻子。看见景檀无恙,听见景岚出息了,红姨娘此时最挂心的只有景渊与柳溪了。 轱辘压在雪地上,嘎吱作响。 红姨娘只希望马车能行得更快些,快些入城,好让她好好看看那两个孩子。 与此同时,景渊与景岚从城外的军营回到了府衙。 进门的时候,景渊拐了下景岚,憋了半日的疑惑终是问出了口,小五,你今日不对劲啊。 景岚反拐了他下,三哥你才不对劲,说什么胡话呢! 确实不对劲平日不见你处理军务这般干脆的景渊越想越不对,回来路上你骑马骑得飞快,我都差点追不上你。 景岚沉声道:我这不是倦了,想赶紧回来睡觉么? 在军营也可以睡啊。景渊不信这个理由。 景岚嘟囔道:军营哪有府衙睡得舒服? 景渊试探地问道:是不是因为沈妹妹?他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便是这个,他记得今日出府的时候,瞧见沈将离高兴得像是吃了好几笼小笼包,晚上景岚又这么急地赶回来,这两件事定有关联。 景岚想到被景渊误会的事,她就觉得脑袋疼,偏偏此事时半会儿还解释不得。 话说景岚灵光闪,忽然想到了对付三哥的法子,这几日好像金姐姐没有缠着你比武了? 景渊脸上笑容一僵,别提,大晚上的千万别提她。 为何?景岚难得逮到个话茬。 景渊连忙摆手,我修不得内功,用外功与她拆几招还成,可她总忘了这层,打高兴了哪里顾得收敛内劲?他下意识地揉了揉兀自发疼的胸口,金铃铛那一枪尾扫在这里,这都三日了,还在啧啧疼着。 三哥! 景渊话音才落,庭中便响起了铃铛的声音。 景渊愁眉苦脸地瞪了眼景岚,压低了声音道:叫你晚上莫提人 景岚哪里想到铃铛会与三哥一见如故,就喜欢央着三哥与她对招。她并不知道,这是因为铃铛打不赢柳溪,打不赢二哥,打不赢小五,打不赢沈将离,所以只能央着打得赢的景渊练武了。 景家这几个公子性子温润,特别是景渊,哪怕输了也从不红脸,语气总是温温柔柔的,让人听了舒服。 铃铛知道上次那一枪尾打重了,便央着沈将离给了药方,今日让医官治好了跌打药丸,便亲自在这里守着,想亲手送给三哥,以示歉意。 铃铛提着灯笼走了过来,把药瓶往景渊手中一塞,温声道:三哥,三日前是我不知轻重,打伤了你,这瓶药丸你定要好好服用。 景渊握着药丸,怔然看她,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今日说话的铃铛语气比往日温柔了太多,哦 惊觉铃铛负手探近,景渊慌然往后退了步。 要快些好起来。铃铛的声音说得极小。 不不妨事的。景渊倒希望好得慢些,这样至少可以清净几日,不用陪铃铛练招。 铃铛正色道:怎的不妨事? 景岚原以为嫂嫂凶起来已经很凶了,可这些日子与铃铛相处下来,他发现这姑娘凶起来也很凶。 姐姐,你跟三哥慢慢聊,我是真的倦了,先回去休息了。景岚故意打了个哈欠,对着景渊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景渊把拉住景岚,小五!别走! 景岚求救地望向铃铛,姐姐,你快帮我管管三哥,哪有当哥哥的不让弟弟睡觉的? 铃铛圆睁双眸,三哥,你这样就不对了。 还是不是兄弟?景渊咬牙低语,唇瓣几乎没有动,这个时候你不能走惊觉手臂被谁狠狠拧了下,景渊吃痛松手,对上了铃铛的怒目。 你瞧瞧小五,都那么瘦了,再不好好休息,以后怕是要被世家小姐们当做病秧子,不敢嫁了!铃铛给景岚递了个眼色,快去好好歇着,有姐姐在,谁不让你休息,我就打谁! 景岚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歉然对着景渊点了下头,三哥,对不住了。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溜了个没影。 死小子!景渊低骂声,连忙对着铃铛赔笑道,金妹妹说的是。说完,余光瞥见了门口出现的娘亲与四弟,忍不住激动唤道,娘亲!四弟! 铃铛哪里还敢离景渊那么近,她往边上挪了步,恭敬地对着门口的两人抱拳一礼,见过红姨,见过四弟。 景檀忍笑看看两人脸上的表情,有些事只怕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早就看清楚了。 景焕在旁事上迟钝,可在这些事上,他可比谁都敏锐。 三哥,嘿嘿。景焕走了过去,勾住了景渊的颈子,笑意深深地勒了下,不错,真的不错。 景渊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认真道:别乱说!说着,他准备介绍铃铛,她是金守疆前辈的太孙女 金姑娘好个相貌。红姨娘看见她圆润的脸,就打从心里喜欢,这可是个有福气的姑娘,九叔在路上都跟我说了,小五在大漠拜了个姐姐。说着,红姨娘走上前去,牵住了她的手,热情地问道,来,给红姨说说,这几日我家这几个小崽子有没有欺负你? 铃铛受宠若惊地看了看红姨娘,反倒不知该说什么,双颊瞬间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景檀笑道:外面冷,我们进去说吧。 嗯,进去说。红姨娘高兴极了,悄然将铃铛上下打量了遍。 这姑娘生得喜庆,脸圆屁股大,她忍不住暗喜,没想到小三带给她的惊喜竟是这个。这几只小崽子最先开窍的竟然是自己的孩子,红姨娘觉得欣慰极了,反正景渊已经行过冠礼,若是他们已经两情相悦,那开春后把婚给成了,也算是了了她的桩心事。 几人高兴地往前厅行去。 景焕左右看了看,忍不住小声问向景渊:小五跟三哥一起回来了么? 他说倦了回去休息,刚走不久。景渊小声回答。 景焕松开了景渊,刚走就是没睡着,娘亲来了,他怎么都该来打个招呼再睡,我先去找他! 这可是大好的良机,他可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本书递给景岚,现在去刚刚好! 红姨娘瞧见景焕蹦一跳地往内院去了,这孩子,还像只猴儿似的长不大。说话间,红姨娘看了眼外间的天色,喃声道,这个时候溪儿定是睡了吧。 景檀立即回道:嫂嫂这几日都睡得很早。可话音才落,景檀自忖不该回答,连忙换做另外句,娘亲,我去给你倒杯热茶。 红姨娘时没有多想什么,身边还有铃铛在,便拉着铃铛温声寒暄起来。 三哥也算是佳人有约了,自然景岚也该去赴约了。 景岚在房中匆匆换了身干净衣裳,推开小窗,足尖踏,飞快地掠上了墙头,再借力掠飞,攀上了窗棂,轻轻地推开了小窗,钻了进去。 小五?景焕摸了摸下巴,他肯定不会认错小五。 明明说了要休息,怎得还不规矩的半夜爬窗呢? 景焕好奇极了,跟着掠到了窗边,刚凑近窗口,便闻见了里面的菜香味。 快、吃!沈将离高兴的声音响起。 景焕脸色一沉,半夜爬的竟是沈妹妹的窗! 这可不得了! 景焕捋了捋袖子,正准备翻进窗去,好好教训小五顿。 哪知? 窗户骤然打开,刀鞘猝不及防地勾住了他的后颈,狠狠往内带,他整个人像是蛤、蟆样扑倒在了那人脚下。 四、哥?沈将离还咬着半只鸡翅,瞪大了眼睛看着景焕。 柳溪选择了恶人先告状,四叔,大晚上的你爬窗进来,意欲何为?说话间,眉角挑,似是很生气。 不是,嫂嫂,我方才瞧见小五景焕快速扫了眼房间,这里面哪里有小五的影子? 柳溪似是更恼了,四叔,你胡说八道什么? 正当此时,小窗外响起了景岚的声音,嫂嫂,逮到那贼了么?说完,故作震惊地看着地上的景焕,四哥,怎么会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金铃铛就是未来的三嫂~ 金守疆一定想不到,断了与景家的婚约之后,反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景小二:还好娘亲没发现。 景小三:完蛋,我怎么跟大哥一样,找了个跟嫂嫂一样凶的! 景小四:我死了!我闯大祸了!沈姐姐,我真不是半夜爬窗的登徒子啊! 景小五:好不容易约个会,我容易么! 柳溪:一窝小崽子都来了,以后还怎么约会? 将离:看、戏。(os)吃、饭! 第173章 短宵 你追的那贼跑了?柳溪顺着景岚的话故意问了一句。 景岚故作愁容, 嫂嫂这儿的那个贼人呢? 柳溪无奈地瞥了一眼景焕,我还以为那贼人去而复返,忙着收拾窗口这个, 进来那个就借机溜了。 景岚叹息道:嫂嫂跟沈姐姐没事就好。 说完,两人齐刷刷地看向景焕, 眸光复杂。 分卷(142) 景焕只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哀声道:我真不是贼人!误会!一切都是误会!说着, 他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扯平发皱的衣裳,一边解释,嫂嫂,对不住,我是真的看花眼了,我真不是爬窗的登徒浪子! 别动!柳溪猝然用刀鞘拦住了景焕的手, 视线落在了他胸前印出的书本轮廓上, 藏了什么宝贝在怀里? 景焕大惊,连忙捂住胸口,没有! 没有?柳溪看他这反应,更是好奇。 景焕哪敢让柳溪看见这种书,他侧脸猛给景岚递眼色, 希望景岚帮帮他解围。 景岚哪敢把火引到身上,四哥,嫂嫂都看见了,你就拿出来吧。 小五!景焕猛摇头。 景岚翻了进来,勾住了景焕的肩膀,就拿出来吧。 小五,这个真不能给嫂嫂看。景焕再摇头, 压低了声音道,会火上浇油的啊!他惊呼一声,原是背上的要穴被柳溪点中,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绝望地哑声道,完了。 景岚看准时机,把书从景焕怀中抽了出来,视线扫过封皮,脸色不禁大变,忙将这书藏在了身后,急瞪了一眼四哥,你你怎么不早说! 景焕无奈苦笑,还不是因为你 景岚觉察到了柳溪凌厉的眸光,赔笑道:嫂嫂,今晚四哥确实不对啊!冷不防沈将离竟然在这个时候出了手,切字诀一落,点中了景岚的要穴。 沈将离从景岚手中抽出了书,笑嘻嘻地递给了柳溪,给、你。 柳溪接了过来,淡淡扫过书名,尚未翻开,耳根便悄然红了起来。甚至气丹滚转,引得景岚的气丹也转了两转。 景焕哪里还敢直视嫂嫂的眸光? 景岚暗觉不妙,忽觉丹田处腾起一阵灼意。 这书 是四哥! 是小五! 柳溪的话还没问完,景岚与景焕便异口同声地回答了。 怪不得。 柳溪终于大悟,怪不得在大漠的时候,景岚总会说些戳心窝子的话,好像忽然开窍了似的,原来她的军师就是景小四。 柳溪不动声色,淡声问道:是四叔硬要塞给阿岚的,还是阿岚央着你要的? 本来爬窗就不对了,若是还坐实了是他强塞给小五的,那今晚可不是屁股开花的事了。所以这一次景焕答得极快,是小五! 景岚惊愣看他,四哥,明明是你! 景焕歉然递了个眼色给景岚,事到如今,兄弟就该一起担待。 哦?柳溪绷着笑意,凉声问道,这是四叔送给阿岚的第几本了? 景焕认真回答:第二本! 哦。柳溪意味深长地瞥了景岚一眼,她忽然想起景岚离开海城的那一夜,她的气丹被景岚带着异动了半夜。 原来如此。 景岚这会儿哪敢辩解,低声道:我以后不看了 景焕也赶紧道:我以后也不送小五了,嫂嫂,我知道错了。 柳溪把书悠然放下,今晚之事,我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说着,柳溪笑望向沈将离,妹子,走,我们去看看红姨。 沈将离莞尔点头,走、走! 嫂嫂,我们被被定着呢!景焕急声提醒。 阿岚一会儿便能冲开,你们两个好好反省一下,再跟来叙话。柳溪头也不回地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景焕急忙催促景岚,小五快些冲穴啊,被别人瞧见咱俩在嫂嫂的房中,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景岚凝神运气,很快将穴位冲开,顺势伸指解开了景焕的穴位。 她惴惴不安,溪儿知道了此事,也不知她心里会如何想她? 景焕拐了她一下,我们快去娘亲那边,你还愣着做什么?说话间,扫了一眼柳溪放在边上的书,他却迟疑了,嫂嫂把书放在这里,到底让不让他拿走? 景岚哪里还敢多看那书一眼,勾住了四哥,催促道:快走!别看了,小心嫂嫂真生气了! 景焕想想也是,好不容易嫂嫂放了他们一马,还是见好就收吧,千万别再惹嫂嫂不快。 两人匆匆下了楼,追着柳溪与沈将离去了。 一家人终于可以团团圆圆地坐下喝盏热茶,相谈甚欢,散时竟已是半夜。景岚命人张罗好了红姨娘与景焕的厢房,天色已晚,众人便各归各的住所,各自安歇。 景岚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走到窗边,仰头望着灯火通明的小楼。 她心绪纷杂,今晚肯定是睡不着了。 柳溪与沈将离回到房间后,沈将离跑上了二楼,看着凉透的一桌佳肴,忍不住叹息道:凉、了。 柳溪也愁声轻叹,确实凉了。 怎、办?沈将离觉得可惜,这明明是柳溪费了半日才张罗好的佳肴,特别是那道【红梅珠香】冬日鱼虾都少,柳溪最后可是专门跑去城外,凿开了结冰的溪流捞了一个时辰才捞够了这道菜的食材。 柳溪暂时也想不到好法子解决。 不是今晚这桌佳肴,而是今后的日子,该如何找机会与景岚亲近一二?府衙比起海城来说,实在是太小,她的一举一动又常常被景檀暗中窥伺着,稍不小心只怕会被景檀撞破她与景岚之事,节外生枝。 情深至此,天下哪对相爱的人不想多亲近的? 沈将离鲜少看见柳溪这般愁容满面,她温声安慰,吃、掉。 柳溪怔了怔,都凉了,明早热了再吃吧。 沈将离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剩! 柳溪哑然笑笑,不妨事的,我以后再做便是。 心、意。沈将离含笑看她,笑容温暖。 柳溪走到桌边,本想与沈将离一起,把凉透的酒菜都收入食盒,余光瞥见了放在桌边的那本书。 她唇角一勾,将书拿了起来,并不翻看。 今晚大家都倦了,各自回去歇息,应该都会睡得很沉。此时不去算账,更待何时?一念及此,柳溪走近窗边,低头便瞧见了那个站在窗边顾看许久的景岚。 深情的眸光相接,两人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几分。 妹子,我得去算算账,算好了就回来! 应、该。 沈将离会心轻笑,点了点头。 虽然今晚景岚爬窗失败,可她也可以爬窗啊。 柳溪忍笑点头,足尖一点,便从窗口掠了出去,稳稳地落到了墙下。 景岚又惊又喜,压低声音提醒,小心些。可话才出口,她蓦地红了脸,这三个字也不知是提醒柳溪小心旧伤,还是小心别被旁人看见了。 眨眼之间,柳溪便从窗口翻入。 景岚顺势把窗户关上,转过身时,柳溪便用那本书敲了一下景岚的脑袋。 现下只有你跟我,这书的账,也该好好算算了。 溪儿。 景岚的声音微烫,她只这样温柔地一唤,柳溪便觉心弦微颤,语气不觉柔了三分,别想糊弄我。 书的事,真不是我央着四哥要的。景岚认真回答,伸臂勾住了柳溪的腰杆,猛地一带,便将柳溪紧紧拥住,不过,溪儿想怎么算都成,让我好好抱抱便好她贪恋地在柳溪颈边轻嗅着,声音也越来越沙哑,今晚还比划么? 她的气息落在耳侧,激得柳溪轻颤微痒。 你想比划什么? 书从柳溪指间滑落,柳溪勾住景岚的颈子,挑衅看她,不论什么,你都赢不得我。说完,她故意瞥了一眼地上的书,纸上谈兵终是浅 那溪儿教我。景岚沙哑的声音近在咫尺之间。 柳溪抵住她的额头,不让她再往前寸进一分,不教,教会你,吃亏的也不知道是谁。 看来溪儿也不会。 谁说我不会? 柳溪惊觉这丫头竟也会激将法了,她的手指沿着景岚的唇瓣细细摩挲,小贼,这几日是长进了,都敢在我这儿用计了。 忽然,景岚衔住了她的指尖。 柳溪羞咬下唇,嗔道:你就这点本事? 不止。 还有新招? 景岚深情一笑,带着浓烈的情意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瓣。 常听人说,春宵一刻值千金。 小时候尚不知这七个字的个中滋味,如今她与她只有那么一点时光亲近,怎可蹉跎光阴? 情念一动。 气丹滚动,烧得丹田处一片滚烫。 柳溪骤然捧住了景岚的脸颊,微微挣开她痴缠的唇瓣,哑声道:再亲下去,要出事的。 景岚知道柳溪是什么意思,她强忍心中翻涌的热意,又啄了柳溪好几口,这才不情不愿地拉开了她与柳溪之间的距离。 也不知下次是什么时候了。 啧啧,何时我家阿岚一肚子都是坏水了? 柳溪忍笑打趣一句,那些书还是少看些。 景岚正色道:我就只看了一回! 看一回就是整整一个晚上。说着,柳溪的指尖落在景岚的丹田处,低哑道:总这样烧着,你难受,我也会难受。 景岚哑然笑笑。 我回去了。柳溪不舍地开了口。 景岚双臂一收,将柳溪再次拥住,哀求道:今晚能不走么?我就抱着你一起睡,我绝不胡来。 家里如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柳溪柔声提醒道,我又不跑,你怕什么? 景岚嗫嚅道:你敢跑? 是,都督大人,小女子哪里也不敢跑。柳溪忍笑亲了一口景岚的耳垂,那小女子要回去歇了,都督大人放是不放呢? 景岚再不情愿,也只得松手。 柳溪推开窗,飞快地掠回了房间。 两扇小窗同时合上,这一夜两个人其实都没有歇好。 究其原因,还是景焕送给景岚的那本书。 景岚辗转难眠,便捡起书来,随手翻了几页,可这书确实比先前那本还要妙,景岚想着,看完这页就不看了,可一页又一页过去,不觉已是天明。 口干舌燥,气丹滚烫翻腾,一夜不曾静下。 柳溪捂住丹田,在心底暗嗔道:阿岚你真是好的不学,坏的爱不释手! 真不该把那本书送过去。 柳溪开始懊悔了,却忽然发现,景岚好像就没有答应她少看。 死丫头。哑声轻嗔,柳溪现下只想立即沐浴,换身干净的衣裤。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柳溪:我只是拿书来当借口的,你还真敢看一晚上! 景岚:看看也不准啊?(下次还敢~) 第174章 家宴 知道景岚酿了坏水, 可柳溪也不好直截了当地拿她收拾,于是,第二日柳溪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暗暗记下这笔账。等她与景岚成婚那夜,她定要连本带利地一起收拾回来。 这一日, 夜天心也主动找了柳溪示好, 言明愿意联手为自己活一回。 除夕将至, 难得景氏上下整整齐齐,反正联盟夜氏之事还需要时间准备,所以柳溪便与夜天心约好,等岁旦以后,再详细筹谋。 夜天心根本不急,当棋子太急便容易被灭口,她也乐得安静蛰伏。 关于千蛛楼那两兄妹的事, 柳溪想那小狐媚还算聪明, 懂得借机溜走,否则等她忙过夜天心的事,就该结局小狐媚那边了。 自从景家几位公子齐聚东临城,这几日府衙热闹了许多。 铃铛明明可以打赢景焕,却还是喜欢缠着景渊练功, 全家上下看破不说破。景焕每日都要来看看沈将离,只是来得太勤,沈将离反倒是嫌弃他聒噪,这几日老远听见他的脚步声就先躲了,每次都让景焕扑了个空。 景焕不能带着沈将离玩耍,便只好缠着景岚玩了。可是如今的景岚已经不是当初的景岚,每日忙完政务与军务后, 她不是练剑便是找柳溪一起参研《狼略》阵法篇,所以也没多少时间陪景焕玩耍。 景檀跟着景渊学习处理军务,这几日倒鲜少来窥伺柳溪。也许是因为红姨娘在,也许是因为想让柳溪看看,他确实不是一无是处。 所以一来二去,景焕便成了闲的发慌的那个。偏偏东临城的铁匠铺子太过一般,他的铸兵手法也不能施展开来,日子待久了,他竟开始怀念海城打造兵器的时光了。 想到铸兵,景焕就想到放在海城没带来的【杀四方】。虽说嫂嫂已经勉为其难地用了小五铸的刀,可他还没输呢,等嫂嫂回海城后,他一定要拿【杀四方】与小五的【疏影】比一比,看看嫂嫂到底喜欢谁的? 今年除夕东浮州也比往年更热闹。 大清早的,百姓们便采办了年货与食材,高高兴兴地回家做团圆饭。入夜之后,城中百家灯火通明,不论是安置好的流民,还是东临城生活了数百年的百姓,纷纷张灯结彩,好不喜庆。 连年战乱,大梁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安宁的除夕夜了。 小童们有的手拿糖葫芦在街上追赶嬉闹,有的拿着鞭炮在街边空旷处燃放,嬉笑声此起彼伏,这是乱世久违了的太平人间。 有失去家人的流民在河边放远河灯,祈愿逝者安宁,生者年年长乐安康。有庆幸家人尚在的寻常家庭置办一桌家常便饭,慨然庆祝团圆平安。 五色街灯沿着柳梢一路悬挂,有饭后抱着孩儿出来赏灯的爹娘,有两情相悦携手出来游走的心上人,还有些独来独往的江湖人坐在街边小摊上,与诸人闲聊着听来的或是自己的江湖故事。 分卷(143) 既是人间团圆时,怎能不置办一桌佳肴,与家人同醉一夜? 柳溪一早起来,便带着沈将离与铃铛出门采办今日的食材。带着两个贪吃的妹妹,柳溪采办到一半便发现已经提不动食材了。 三人最后雇了辆马车,才将食材运回府衙。 采办已经很辛苦了,这做起饭来,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忙活了大半日,柳溪走出厨房时,汗已浸湿了半个背衫。她揉了揉酸麻的手腕,先行回房沐浴更衣,再去前厅与大家一起吃团圆饭。 景焕老早便挽着红姨娘来到了前厅,随后来的是从军营回来的景檀与景渊。 红姨娘不悦地看了一眼两人身上的轻甲,还不快换了去?今夜是除夕,还穿这身冷冰冰的甲衣做什么? 景焕已经许久不曾穿红衣,他今日难得穿了一身粉袍子,看上去极是喜庆,他大笑道:快去快去,不然娘亲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嗯。景檀点头。 景渊刚走到厅门口,又听景焕道:三哥,好好打扮打扮。 景渊皱眉回头,怎会不知小四是什么意思? 哪知红姨娘也符合道:我的儿子打扮一下还是好看的,阿渊,好好打扮,别失礼了。 娘。景渊俊面飞红,要打扮也是姑娘家才打扮的,怎么到了娘亲这边,他反而更像一个待字闺中的大姑娘了? 红姨娘大笑道:瞧瞧,才说两句就脸红了,唉,一点不像你爹爹脸皮厚。 景渊哪里还敢多留,低头快步离开,刚走了几步,就险些撞上眼前的人。 三哥。铃铛的声音比平日温柔的太多。 景渊首先瞧见的是鹅黄色的裙摆,他记得平日铃铛是不会穿这些大家闺秀才穿的襦裙,可他听见的分明就是铃铛的声音。 他惊讶抬眼,闯入眼帘的是铃铛莞尔的脸蛋青丝都用心地盘了起来,甚至鬓间还簪了一排小铃铛。她本就生得可爱,今日抹了胭脂与口脂,衬着一张脸蛋极是明艳,配上她的一双明眸大眼,景渊哪里还挪得开视线? 傻子。铃铛扬起拳头,在景渊脑门上轻打了一下。 景渊这才回过神来,只觉一颗心疯狂地在胸臆间跳动着,他歉声急道:我我失礼了金妹妹对不起。 我又不怪你。铃铛低哑说着,天冷,饭菜容易凉,早些入席。说完,她轻笑一声,便往前厅走去。 景渊捂住胸口狂跳的心,不禁哑然失笑。 金妹妹不凶的时候,竟然这般好看。 想到他日甜蜜处,景渊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咳咳。景岚轻咳两声,从景渊背后探出脑袋,笑道,三哥,金姐姐美不美啊? 景渊侧脸瞪了一眼景岚,你也来消遣三哥!不瞪还好,瞪了以后,才发现景岚已经换了衣裳。 她本就是景氏生得最白嫩的一个,今晚穿了白狐领子暖袍,一身白裳衬得她更加唇红齿白。此时景岚侧身歪头看他,青丝用一根雪穗束成马尾,发梢散在肩头,长开了的眉眼柔美得好似戏文中的多情郎君。 景渊越看景岚越是自惭形秽,这还打扮什么?今晚小五往席间一坐,哪个不觉得小五好看? 三哥,走,我给你打扮打扮!景岚勾住了景渊的肩膀,保证金姐姐看了,一样挪不开眼! 当真? 当真! 景岚勾着景渊走入后院,恰好与柳溪、沈将离错开了。 沈将离与平日一样,穿了身素净的衣裳。她身侧的柳溪就不一样了。 只见柳溪发髻高盘,鬓间缀了两个鬓钗,柳眉重新画过,脂粉不多不少,口脂不红不淡,冷艳的妆容中透着一股恰到好处的媚色。 她拢了拢身上的雪裘,自从嫁入东海景氏,她还是头一次这般盛装打扮,她忍不住想今晚阿岚瞧见她这样,会不会呆上一呆? 她缓缓走入前厅,别说是景焕,就连红姨娘与铃铛也满眼惊艳。 红姨,四叔,金妹妹。柳溪略一点头,便在红姨娘身侧坐下,意味深长地对着铃铛抿唇轻笑,金妹妹今晚甚好。 铃铛会心轻笑,柳姐姐今晚也甚好。 景焕眨了眨眼,大嫂好看,未来三嫂也好看,也不知以后他的媳妇会是什么样的? 红姨娘越看铃铛越是喜欢,越看柳溪越是心疼。 这般好的姑娘,日后谁要是敢欺负溪儿,她提剑就去跺了那人的手。 都好,都好。红姨娘觉得上天是眷顾的她的,虽说找了个短命冤家,却也算是轰轰烈烈地喜欢过一个人,虽说没能生个女娃疼,可自家的崽子眼光都不错,找的这两个姑娘是一顶一的好。 人生如此,已经心满意足了。 沈将离杵着脑袋眼巴巴地望着厅门,她暗暗数着时辰流逝,今日姐姐可是把所有拿手绝活都拿出来了,今晚每道菜她都喜欢得紧,定要美滋滋地吃一顿! 红姨娘含笑看向沈将离,将离定是饿了吧? 沈将离激动地点了点头,没想到红姨娘竟知道她什么心思。 我想那三个娃应该快来了,让丫鬟们上菜吧。红姨娘看向门口的景九叔,然后九叔你也进来,一起吃吧。 景九叔摇头道:今日是家宴 正因为是家宴,所以九叔你必须入席,都是一家人,何必拘泥那些繁文缛节?说着,红姨娘皱眉一瞪,这些孩子可都是你自小看着长大的,你也算得上他们的叔叔。 景九叔哑笑点头,好。说完,他便挥手示意庭外的丫鬟们可以上菜了。 今晚也把夜姑娘叫来吧。红姨娘温声道,她一个姑娘家孤零零的。 柳溪摇头,红姨,我来的时候叫过她的,她说昨夜受凉了,今晚有些头疼,想先睡了。说着,她看向沈将离,妹子给她行过针,想必睡一觉会舒服许多。 沈将离点头,会、的! 也是个可怜的姑娘。红姨娘轻轻一叹,她想明日等夜天心好些,她便去瞧瞧她。 同是女子,多写关爱也是好的。 丫鬟们端着酒菜鱼贯走入,不一会儿便将酒席张罗好了。 红姨娘家宴最怕被人伺候,便命丫鬟们退下歇息去。 等了片刻后,换好衣裳的景檀先踏入厅中,眸光落在柳溪身上的瞬间,不禁惊艳一怔,呆愣在了原处,竟看得痴了。 瞧,我也觉得柳姐姐今晚比我好看,二哥一进来就看呆了。铃铛忍不住打趣景檀。 景檀连忙回过神来,自忖失礼,便歉然对着柳溪抱拳一拜,嫂嫂,对不起。说着,便坐到了柳溪的对面。 二叔言重了。柳溪淡声回答,却没有抬眼往他那边多瞧一眼。 红姨娘白了一眼景檀,以后不得这样失礼。 景檀低头应着,可哪里忍得,悄悄地再多瞧了两眼柳溪。 沈将离闻到了满桌的菜香味,馋虫大作,眼巴巴地看了柳溪好几回。 柳溪在桌下拍了拍她的腿,凑过去低声道:我给妹子留了菜的,这边不够吃,我去厨房给你热了再吃。 沈将离重重点头,若不是顾忌这是宴席,只怕早就抱着柳溪娇声喊姐姐了。 我听说,今晚这些菜都是溪儿你亲手做的?别说是沈将离,红姨娘闻见这些菜香味,也忍不住食指大动。 柳溪笑道:希望红姨不要嫌弃。 溪儿有心了,我怎会嫌弃呢?红姨娘赞许地望着她,不得不说,景铎果然是最有眼光的,找个媳妇能文能武,外能并肩杀敌,内能张罗佳肴,这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绝世好媳妇啊! 厅外终是响起了景渊与景岚的笑声。 景渊从来没穿过这么书生气的衣裳,他与景岚一起踏入前厅,脸上还有几分腼腆的笑意。 娘亲 红姨娘从不觉得景渊生得粉嫩,可穿上这身书生装,倒比往日清秀了七分。 铃铛看呆了眸子,浑然不觉嘴角翘了起来。 景渊悄悄投来眸光,两人四目匆匆一接,便各自散开。 三哥坐这儿。景岚拉着景渊坐在了铃铛身边,我坐那边说着,景岚坐到了景檀身边,恰好与沈将离隔了一个位置。 景焕刚想坐下,景渊轻咳了两声,给景焕递了个眼色。 景焕不懂三哥什么意思。 柳溪笑道:都坐那么远做什么?都坐近些,远了可就夹不到菜了。 嗯,嫂嫂。景岚起身挪到了沈将离身边。 景焕与景檀顺势也挪了过来。 红姨娘高兴地看看景岚,又看看柳溪,确实懂事了,不与你嫂嫂闹别扭了。 当初不懂事,以后我会懂事的。景岚温声开口,今晚是除夕,趁着大家都在,我有一件事必须在今晚说。 众人好奇地看了过来。 景岚斟了一杯酒,恭敬地敬向柳溪,嫂嫂,过了今夜,我便不叫你嫂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大家猜猜小五想干啥? 柳溪:(os)我好方! 第175章 新府 大过年的, 不要胡言乱语。柳溪强掩紧张,话中有话地提醒景岚,才好几日, 又要没大没小的与我闹别扭么? 红姨娘不悦地道:溪儿说的是,小五别胡闹。 景岚认真地摇了摇头, 红姨, 我不是胡闹。说着, 她站了起来,斟酒敬向柳溪,嫂嫂,这些日子辛苦了。 柳溪看看酒盏,也不知该喝,还是不该喝? 景岚微笑道:红姨已经给了嫂嫂放妻书,此事想必大家都记得。 她话音一落, 众人脸色俱沉。 景焕扯了扯景岚的衣角, 小声道:嫂嫂没地方去的,小五别闹。 景岚继续道:嫂嫂自愿给大哥守孝三年,这是嫂嫂重情重义。可是,嫂嫂一直留在景氏,只会耽误了嫂嫂。她诚挚地看着红姨娘, 红姨,嫂嫂一直在景氏,一直对外顶着一个嫂嫂的名分,耽误的可是嫂嫂的下半生。 红姨娘也心疼柳溪这点,话是这么说可是 嫂嫂是新寡,家中小叔年岁渐长,难免会招来一些话瓜田李下的闲言闲语。景岚眸光转向柳溪, 我与哥哥们倒是不打紧,可嫂嫂呢?若是这些闲言闲语越演越烈,今后嫂嫂走出去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景檀听得耳根一烧,自忖有时候偷看嫂嫂,确实做得太多。 话都说到这份上,柳溪也不知如何把景岚的话堵回去。 铃铛点头,确实如此。她担心地看着柳溪,柳姐姐这般好的姑娘,若是被这些闲言闲语毁了,就真要守一辈子的寡了。 离了景家,溪儿能去哪儿呢?红姨娘最担心的还是这事。 景岚笑道:嫂嫂有家,她有自己的家。 西山柳氏?景渊皱眉,嫂嫂一心向着景氏,柳氏怎能容她? 平东将军府。景岚答得干脆,她笑意更浓,昨日我就拿到了朝廷的敕封文书。我很早就给朝廷上书请封,在我都督账下设立四副将,金老前辈是平西将军,嫂嫂是平东将军,还有两个位置暂时空着。我想,若是一下把自家人都安排满了,朝廷怕是会多想,所以,二哥,三哥你们两个的将军衔,我要过些日子再向朝廷讨要。 景渊看看景檀,笑道:不妨事的,都是一家人,当不当将军其实并不重要。 景檀迟疑道:将军衔有了,可府邸呢?建府尚需时日,明日你就不喊嫂嫂,嫂嫂留在府衙不是更尴尬? 此事我已办妥,明日是正月初一,是个好日子,嫂嫂只须直接搬进去,便可安住。景岚说着,歉然对着柳溪点了下头,只是宅子不大,陈设有限,还请嫂嫂不要嫌弃。 原来如此。 柳溪终是明白,景岚拿了那笔钱做了什么。 原先她确实离不得东海景氏,如今她与景岚已是两情相悦,再久留景氏,他日东窗事发,不单是景岚难做,她也难做。 这丫头能想到这步,做到这步,已是不易。 朝廷亲封了军衔,她也算是风光离开景氏了。等过个两年,她再嫁景氏,虽说非议还是难免,但也比一直留在景氏再嫁好些。 阿岚给我考虑得这般周到,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柳溪拿起酒杯,对着景岚一敬,嫂嫂谢谢你。 两人举杯一起饮下。 景檀心中暗喜,嫂嫂离开景氏,对他而言是再好不过。 小五,那将军府修在哪里呢?红姨娘忍不住问道。 景岚莞尔,与府衙隔着两条街,明晚我们一起送嫂嫂过去。略微一顿,府衙毕竟不是家宅,我想,明日红姨,金姐姐,沈姐姐也一起搬过去住,一来可以陪陪嫂嫂,二来那边住得也比这边舒服得多。 红姨娘高兴地道:这个合我心意,我可舍不得溪儿一个人搬过去。 沈将离猛点头,好、啊!说完,一手揪住柳溪的衣袖,一、起。 柳溪忍笑暗叹,这个傻丫头,喊那么多人过来,等于多了好几双眼睛。 景岚并不是没想到这层,只是柳溪一人住在那边,于情于理都不合。虽说多了几个人,可也比府衙这里的眼睛少了好多双,想要私下幽会,还是有机可乘的。 铃铛笑然打趣道:小五你偏心。 景岚愕然,我哪里偏心了? 铃铛微微昂头,东临城有平东将军府,却没有太爷爷的平西将军府,你说你偏不偏心? 景岚怔在了原处,这一层她确实没有考虑到。 分卷(144) 这时,柳溪给铃铛斟了一杯酒,笑道:金妹妹,此事也不该阿岚做,你说是不是?说着,她故意瞥了一眼景渊。 景渊恍然,临开口却不知如何开这个口。 怎的就生了个傻儿子呢? 红姨娘心中焦急,忍不住道:确实不该阿岚修,我瞧我家阿渊平日最闲,不如让他跑跑腿,在城中选个好地方,推倒重新修个新宅子? 景渊猛点头,好!好! 铃铛哪里还敢接话,她明明只想打趣景岚的,哪知竟绕到自己身上来了。 众人看这两人反应,忍俊不禁,瞬间笑声满堂。 今年除夕,真是久违的热闹。 正在这时,景焕举了手,那那以后我们不喊嫂嫂,喊什么? 又一个傻儿子! 红姨娘白了他一眼,若不是隔得远了,她真想拧景焕的耳朵一下,都封了将军衔了,不叫柳将军,叫什么? 柳将军会不会喊起来太疏远了?景焕鼓着勇气又问了一句。 红姨娘愣了愣,确实,她可以喊溪儿,其他人可不能这样喊柳溪。 你可以喊柳姐姐啊。铃铛小声提醒。 景焕点头,对,对,柳姐姐。 柳溪哑然笑笑,悄然望向景岚,逃得了喊嫂嫂,这丫头也逃不了喊姐姐。 景檀窃喜,明日开始,他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喊柳溪一句柳妹。柳溪从明日开始,便真真正正不是他的嫂嫂了。 景岚下意识地往景檀那边瞧了一眼,看见他嘴角难以自抑地笑意后,她眸光一沉,哑然一叹。 明日开始,柳溪不再是他们的嫂嫂,二哥怕是会有所行动吧。 阿岚。 忽然听见柳溪唤她,景岚转眸望去。 柳溪轻笑,这可是你最爱吃的【红梅珠香】,再不吃就凉了。说着,她亲手夹了一颗鸽子蛋放在景岚碗中。 谢谢嫂嫂。景岚微笑点头。 柳溪顺势打趣道:以后再想吃,我也不做了,等你将来娶了媳妇,让你家媳妇给你做。 景岚哑然笑笑,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 景焕忍不住笑道:小五,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开始想媳妇了! 景岚这才反应过来,话锋竟转到她身上来了,啊? 红姨娘忍笑,想媳妇才对,阿岚是家主,早点成家也是好事。 红姨!景岚脸颊一烫,我还小!要成亲也该哥哥们先成才对! 铃铛接口道:红姨,你别担心小五,他早就有心上人了。 这话出来,众人大惊。 小五有心上人了?景焕不可思议地看着景岚。 啊?景岚装傻充愣。 柳溪笑道:这事可就要谢谢四叔送的书了。 景焕慌然看向柳溪,嫂嫂,别 书中自有颜如玉,我家阿岚看了书后,便喜欢上了书中的颜如玉,你说,算不算心上人?柳溪话中有话,一句话说得景焕与景岚耳根生烫。 铃铛不悦地道:你在蜃楼里面是骗我的呀! 景岚连忙圆场道:快些吃饭吧,不然菜都凉了,就白费了嫂嫂的一番心意了。 颜如玉虽好,可也别辜负了这一桌佳肴啊。沉默许久的景九叔出口帮景岚解围,上次他记得撞见景岚看了什么书,年少气盛,血气方刚,他也是理解的,可若这事被红姨娘知道了,怕是不会轻饶了送书人与看书人。 景岚感激地看看景九叔,一口吃下碗中的鸽子蛋,激动地道:嫂嫂做的菜实在是好吃,你们继续说,我可不客气了! 快、吃!沈将离看见景岚开始夹菜,哪里忍得馋虫,也开始动了起来。 铃铛本来也是贪吃的,吃了一块鸡肉后,食指大动,哪里还顾得与景岚计较,忙着吃了起来。 景檀拐了一下景焕,小声问道:小四,你送了什么书给小五? 景焕哪里敢答,二哥,吃菜,嫂嫂做的菜可好吃了! 少看那些书。红姨娘可是过来人,自家儿子什么心性她是明白的,她语重心长地对景岚道,要多读圣贤书,知道么? 景岚忙点头,知道了! 知道就好。柳溪故意提醒,下次半夜再偷偷看那些书,她可要光明正大地拉着红姨教训她了。 景岚心道:反正看都看完了想到情浓时的那些耳鬓厮磨画面,景岚只觉丹田一热,气丹便滚了两下。 柳溪不禁绷直了腰,若不是这满堂都是眼睛,她怕是要冲过去好好教训这个臭丫头。 竟敢在这个地方,悄悄作怪。 柳溪双颊泛红,落入景檀眼中,是出尘的惊艳。 景檀饮下一盏酒,酒汁入喉,一颗心烧得滚烫,满心满眼只剩下了柳溪的笑脸。 除夕夜,欢声笑语。 动了情的人各有所思,各生欢喜。 酒酣半夜。 红姨娘今晚高兴,喝得起兴,成了醉得最厉害的那个。 景渊与铃铛一起扶着她回了后院。 景焕与沈将离后面斗起酒来,这会儿双双醉着趴在了桌上,呼呼大睡。 景檀本想帮着景岚扶景焕回房,可才站起便觉得天旋地转,他也贪杯,这会儿只能跌坐回椅子上,稍事休息。 九叔,你扶二哥回去休息吧,这边交给我。景岚对着景九叔点头一笑。 景九叔点点头,便将景檀扶起,扶着他往后院去了。 妹子,醒醒,我扶你回去休息。柳溪轻轻拍了拍沈将离的肩头,将她的手臂担上肩头,把她搀扶了起来。 与此同时,景岚也将景焕扶起,她含笑问道:嫂嫂,今晚若是还不想睡,可愿随我去新宅瞧瞧? 柳溪就知道这丫头是有意图的,方才一个劲的在桌上敬酒,如今还只是微醺,只怕早就将酒气逼出了身体。 所以从开始饮宴,柳溪也暗暗运功逼酒,她与她便成了今晚最清醒的两个人。 就算想睡,我也要去瞧瞧,瞧瞧你给我准备了一个什么样的家?柳溪轻笑回答。 景岚哑然笑笑,那就一会儿府衙后门见。 嗯。 两人深望一眼彼此,便一人扶着一个,去往后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这算是一个很好的转折~ 故事继续~ 要抱得美人归,得一步一步来。 承认喜欢不难,难的是承认之后,能不能给心上人一个遮风避雨的家? 下章小五还会给嫂嫂一个惊喜~ 第176章 听雪 除夕静夜, 雪落簌簌,偶尔能听见巷陌间响起两三声炮仗炸开的声音。 伞骨撑开,一幅淡雅的水墨山水伞面绽放开来, 遮住了天上的落雪。 景岚一手执伞,一手提灯, 在府衙后门静等柳溪赴约 淡黄色的灯影投落在她白净的脸上, 她嘴角微扬, 脸上梨涡轻旋,长开了的她,眉目清秀,笑起来比往日还要温暖。 咯吱。 后门被谁轻轻推开一线,赴约的姑娘笑吟吟地从门缝中钻出,笑道:看来,我不必拿伞了。说完, 便将手中的纸伞收起放到门后, 把后门掩好走了过来。 景岚上前将纸伞凑近,遮住天上的落雪。 今晚只遮雪,以后景岚笑笑,与柳溪一起迈出第一步,给你遮风挡雨。 也不知是酒劲的缘故, 还是景岚说话太过醉人。 柳溪哑然笑笑,啧啧,这话又是从书里学的? 景岚认真道:书里可没有这些正经话。 柳溪忍不住打趣道:你也知道,你看的不是什么正经书。 景岚小声嘟囔,即便不正经也是有用的 嗯?柳溪故作不悦,你还敢提?大晚上不睡觉,就看那些书, 你 呵,以后不看了。景岚这次是认真的,不然早上起来都要换洗衣裤,次数太多,也不是好事。 堂堂东浮州都督,要说话算话。 堂堂平东将军,说话也要算话。 嗯? 我带你回家。 景岚轻笑,提灯照前,引着柳溪往平东将军府走去。 百家灯火通明,大多数人都在房中守岁。 逛倦了灯会的百姓,三三两两地往家中走去,路上瞧见了景岚与柳溪,纷纷恭敬地对着两人作揖。 这个东海少年郎,百姓们都爱戴得紧。 柳溪看见景岚有这样的一天,满心欣慰,可欣慰之中,悄悄地夹杂着一丝酸涩。 如此一来,瞄上她这个傻丫头的人就更多了。 从明日开始,她便只是都督座下的副将,少了嫂嫂这重身份,她再不能像以前那样,光明正大地收拾觊觎景岚的小狐媚。 柳溪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心道:能这样一直走到老的。说来好笑,上辈子她视动情者为傻子,硬了一辈子心肠,到了这辈子,她也成了这样的傻子。 天下有那么多人,偏偏她这辈子就栽在了一个臭丫头这里。 想到往昔有趣之处,柳溪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景岚静静地看着她的笑脸,她悄然将伞往柳溪那边偏了偏,转脸望向前路灯火深处,那是她给她的第一个家。 滚烫的心,砰砰跳动。 上辈子那个要她的命的仇人,兜兜转转,竟成了这辈子同样要她命的心上人。 世事无常。 景岚笑意渐浓,心里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她暗暗心道:上辈子你要了我的命,这辈子就把你偿给我吧。想到这里,她的笑意多了一丝得逞的坏笑。 嗯? 前面右转便是。 景岚匆匆搪塞,脚步便快了起来。 柳溪隐隐觉得这丫头方才想的肯定不是好事,她鲜少有这样小狐狸似的笑,只怕在腹中酿了什么坏水。 柳溪清楚记得,她可从来没教过她这些。 到了! 景岚撑伞与她站在平东将军府的大门前,府邸的牌匾还没有挂上去,今晚值夜的是负责建筑这儿的工头。 他看见都督来了,便提灯迎了过来。 有劳了,回去歇着吧。 景岚含笑示意他可以回家了,工头点头退下。 景岚走到门前,推开了大门。 借着檐下的灯影,影壁上雕镂着山崖碧海,大气辽阔,甚是好看。 这入口处就用了心,想必里面也差不到哪里去。 柳溪微笑道:这就是你说的,陈设简陋? 不是最好,便是简陋。景岚得意地回答,说完,她收起纸伞,抖了抖上面的落雪,将纸伞搁在门侧,将大门拴上。 柳溪看她拴门的动作,不禁笑道:都督是想今晚孤男寡女共处一堂? 有何不可?景岚轻笑问道。 柳溪颇是惊讶地道:啧啧,脸皮也学厚了。 呵。景岚哑然笑笑,溪儿放心,我今晚一定恪规守礼。 反正你也打不过我,怕你不成?柳溪笑着说完,从景岚手中抽出灯笼,当先绕过影壁,走入前庭。 庭中栽了两排梅花,这会儿花儿绽放,庭中香气袭人,入眼之处,虬曲的梅枝与错落的屋檐相映成趣,怎一个妙字形容? 景岚刻意放慢了脚步,看着柳溪含笑提灯,在庭中转了一圈,便绕过前厅,往后院去了。 雪花飘落,零落一地雪色。 柳溪在石径上踩出了一串脚印,她越看这府邸越是雅致,哪里像是大将军府,分明是闺阁姑娘的家园。 柳溪猝然回头,微微昂头问道:阿岚,我越看这儿,越像金屋。 我哪儿藏得住你啊?景岚悠悠踩着柳溪的脚印走了过来,看来,溪儿不怎么喜欢这儿。 柳溪笑问道:我若不喜欢,你待如何? 拆了重修,修到溪儿喜欢为止。景岚故意严肃道。 柳溪蹙眉,劳民伤财。 溪儿的教训,我听。说着,景岚凑过了头去,也领罚,允溪儿弹我一下。 柳溪忍笑,不对劲。 景岚牵住了她的手,反正我又打不过你,你还怕我不成?说完,她对她神秘笑笑,去瞧瞧你住的小院。 两人穿过长廊,走入小院。 景岚在小楼外吹灭了灯笼,将灯笼搁下,摸出火折子吹亮,走入小楼,将小楼一层的灯烛点亮。 暖黄色的灯影照亮了桌上的小竹篮,小竹篮中有只毛茸茸的白兔子皱皱鼻子,探出了半个脑袋。 月月! 柳溪惊喜大呼,走近竹篮子,将月月抱起,这才发现月月的身上系着一条鲜红色的柳素穗子。 柳溪拉近穗子仔细地瞧了瞧,这穗子虽说是鲜红色,可里面编了一束黑丝,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那是人的头发。 柳溪恍然,不禁哑然失笑,回头瞧向站在三步外的景岚,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景岚点头,正色道:你抱了月月,就等于你收下了,你可别还给我,我可不收! 臭丫头!哪有人像你这样送礼的?柳溪白了她一眼,低头再看掌心的刀穗,分明是戳心窝子的喜欢。 看来溪儿不是很喜欢。景岚佯作深思的模样,走到床边,从床底拿出了另一个小竹篮,里面放着一只差不多大小的黑兔子。 柳溪惊眸看她提着黑兔子走近,月月一只孤零零的怪可怜的,所以,给它找个伴也不错。说着,她抱着黑兔子凑近柳溪怀中的月月,小黑,你可喜欢月月? 分卷(145) 柳溪哪里忍得住笑? 你就不能给它取个好听的名字? 那溪儿给它取个好听的名字? 柳溪凝神细想,叫它惊觉景岚悄然靠近耳侧,柳溪转过头来,羞嗔道,小贼还敢偷袭? 景岚耳根一烧,我只是突然馋酒了。 胡言乱语,我身上又没有酒。柳溪忍笑戳破她的小伎俩。 景岚低哑道:有。 都督说的,今晚一定恪规守礼。柳溪虽说在提醒,可也觉得今晚的景岚是出奇的好看,四眸相对,竟觉莫名的醉人,甚至鼻翼微动,嗅到了残余在她们身上的酒味。 她咬了咬下唇,不动声色地将月月放下。 伸指压住了景岚的唇,阻止她悄悄挪近,柳溪看穿了这丫头的坏心思,都督,不可放肆。 现下景岚怀中还抱着黑兔子,就算出手也失了先机。 景岚无奈地往后退了一步,把黑兔子放入月月的窝中,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 你就那么想? 这会儿不想了! 景岚佯作恼怒,背过身去。 小、贼。 哪知柳溪从后拥住了她,气息吐在景岚通红的耳廓上,声音好似日暮时的海沙,沙哑又带着余温,真不想了? 不、想。 景岚学着她说了一句,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若是沈将离在这儿,定要奇怪这两人为何要学着她讲话。 阿岚。 嗯。 柳溪在景岚脸颊上亲了一口,即便我不是你嫂嫂了,你也要听我的。 有些我听,有些我不听。景岚转过身去,扶住柳溪的双肩,比如,你逞能的时候,你可别想我听你的,由着你胡来。 啧啧,你还敢教训我?柳溪挑了挑眉,真是三日不打,你就上房揭瓦!话音刚落,便一掌击向景岚的胸膛。 景岚犀利避开,溪儿你还真打啊? 打的就是你这个得寸进尺的小贼!柳溪掌风凌冽,再次挥向景岚。 景岚顺势一把扣住柳溪的手腕,笑道:来真的么? 难道还来假的?柳溪运起内息一震,景岚只觉虎口生痛,连忙松手。 只听柳溪继续道:功夫还是一样差。 你小看我!景岚这次是认真了,她凝神应战,与柳溪对上一掌。 掌劲忽然被柳溪的内劲卸下,景岚本想后退,却被柳溪顺势扣住了手指,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 上回就教过你的,越是好看的姑娘,越要时刻警惕,瞧瞧,栽了吧?柳溪说话间,收拢五指,猝然勒紧了景岚的领口。 景岚颓然垂下双臂,总有一日,我能打赢你! 柳溪松开她的领口,得意笑道:好好练功,少看那些书,也许有一天,你可以赢我。忽觉气丹一转,柳溪恼羞看她,这个时候还想那些歪唔! 景岚逮到了机会,在柳溪唇上飞快地亲了一口,任何时候,不可放松警惕。溪儿,这个可是你教我的! 你柳溪竟不知如何反驳,只觉又羞又恼。 景岚凑近她的脸,柔声道:不生气了,好不好? 柳溪忍笑瞧着景岚好看的脸庞,确实,那句话也要自己告诫自己越好看的姑娘,越要时刻警惕。 不然,也不知谁栽到谁手里? 别动 柳溪情念一动,只觉心痒,情不自禁地勾住了景岚的颈子,温柔地亲了亲。 夜静如水,两只兔子交颈暖作一团,酣然入睡。 小楼之外,落雪簌簌。 景岚从后拥着柳溪靠在小窗边,听着外间的落雪声,絮絮说着耳语。 柳溪蜷起身子,紧紧地贴在景岚的心口。 景岚的温度沁入她的背心,熨暖了她的整颗心房,柳溪哑然笑笑,回头看她,我竟不知,你想了那么远。 景岚凝眸脉脉,你一个人撑着,会累,会痛。说着,景岚握住她的手,我也可以的,你信我,好不好? 柳溪扣紧她的手,欣慰笑道:好。 她等着,等着景岚今晚许给她的那些承诺,一一实现。 作者有话要说:  柳溪:小黑真的不好听! 景小五:各位看官,求帮个名吧? 这算是给柳溪与小五一个甜甜的守岁夜吧。 第177章 提亲 正月初一, 东临城的平东将军府挂起了匾额,景岚对外宣称,放妻书已放, 柳溪以后不再是景氏的新寡。 当日,红姨娘, 金铃铛, 沈将离也一起搬入平东将军府。 因为这几日军中将士也会休沐, 所以景家几个崽子也不必去军营。景渊便带着景九叔在城中转悠,准备挑个适合的地方,另起一座平西将军府。 景焕闲来无事,便跟着三哥忙活去了。 景岚带着《狼略》去平东将军府找柳溪研讨,也算是名正言顺。反倒是景檀,他借口去看红姨娘,想在平东将军府多留片刻, 每次都被红姨娘匆匆打发了。 如今柳溪已不是嫂嫂, 景檀逗留久了,只怕会惹人闲话。红姨娘疼惜柳溪,自然不能让自己的儿子给柳溪招来不该有的妄议。 没想到少了这一重身份阻碍,景檀反倒离柳溪更远了。 他心中甚是苦闷,这个节骨眼上也不好找红姨娘说自己的心思。毕竟柳溪才离开景氏一日, 他就说喜欢柳溪,别说红姨娘,只怕柳溪也一定会厌烦他的不管不顾。如今他一无军功,二无功名,一个江湖公子,身份也不配柳溪的平东将军衔。 景岚也说过的,一次向朝廷讨要四个将军衔, 未免过了。所以景檀心中焦急,却也不敢催促景岚再向朝廷请旨,也封他一个将军衔。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景檀的急切与日俱增。 哪知,刚过了正月初八,平东将军府那边传来了一个让人十分不安的消息。 柳溪确实是刚入门便守了寡,所以世人皆知她尚是完璧之身。她的本事这几个月来,别说是东临城,整个东浮州也有耳闻。虽说她已被西山柳氏逐出家门,可也曾是西山柳氏的嫡女,铸兵术一定不俗。再加上她一路辅助景氏,到如今景氏算是傲立于东浮州,风头正盛,她这样的贤内助,天下哪个男子不爱? 得妻柳溪,便可坐拥西山铸兵术,东海机关术,这样的女人对天下的野心男子而言,是绝佳的妻子人选。 这样的香饽饽,肯定不止景檀一人看上。 于是,正月初九这日,平东将军府外摆满了各式聘礼,好几个媒婆相互嫌弃打量,那气焰只恨不得把对方给瞪没了。 除了媒婆,还有好几个直接登门求亲的江湖人士。 景岚铁青着脸,着甲执剑,指挥兵马将这些人都拦在府门外。她这会儿非常后悔,只想到让柳溪不再是嫂嫂,却没想到这事发生以后,会有那么多的人冒出来,扬言非柳溪不娶。 真是可恶! 她的溪儿,也是这些人觊觎的?! 景岚越想越后悔,也越想越恼怒,偏偏她除了维持阵势外,也不能真的把这些人给赶走。毕竟她现在只能以防止城内动乱为由出兵干预,柳溪嫁谁不嫁谁,已经只是柳溪的私事。 景檀赶到平东将军府外时,柳溪穿着一袭素衣,鬓间簪着小白花,正缓缓从府中走出。同行的还有红姨娘与沈将离。 都督,不必为末将大动干戈的。柳溪淡淡开口,她一步踏出门槛,不怒自威,冷艳的面庞让亲眼一睹的众人暗暗惊艳。 景岚侧脸凛声道:本督只是担心城中动乱,并不是大动干戈。 柳溪轻笑摇头,她只看景岚一眼,便知她现下应该是醋海翻江了。只见柳溪徐徐走到景岚身侧,低声道:看来,想要我的人也不少。 景岚瞪了一眼她,你还笑得出来?! 若是可以,景岚只想拿根棍子,一棒又一棒地将府外这些个戳眼睛的讨厌鬼给打远些。 柳溪自然笑得出来,总不能只有她一人担惊受怕吧? 景檀抽出佩剑,走近景岚身侧,急声道:小五,只要你说一句,二哥今日与你一起好好教训这些人! 红姨娘听到这话,不悦地一把将景檀扯到身侧,这是溪儿的事,阿檀,不要忘了,溪儿已经不是你的嫂嫂了。 景檀无话反驳,只能咬牙恨然看着那些窃窃私语的媒婆。 媒婆看景家这两兄弟这般凶恶,哪里还敢多言。 沈将离看这阵势,有些担心,她悄悄地揪住了柳溪的衣角,不、好。 柳溪点头笑道:确实不好。说着,她的声音一扬,对着在场所有人抱拳一拜,小女子虽已领了放妻书,可也对景家祠堂发过誓的,定要给亡夫景铎守孝满三年,再论自己的婚事。诸位忽然一起登门求亲,这是要陷我于无情无义之地么? 一名江湖公子摇了摇折扇,笑道:柳姑娘此言差矣。柳姑娘有情有义,在下深为感佩,如若错过姑娘这样的好姑娘,在下定会抱恨终身。所以,只要柳姑娘今日答允嫁我,在下可以等三年后,再来给姑娘下聘。 谁要嫁你了!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鱼小虾!你也配?边上的一名世家公子听了就怒了,只见他整了整衣冠,恭敬地对着柳溪一拜,我乃当今刑部尚书之子,今年的新科榜眼,柳姑娘,你若嫁我 刑部尚书有什么了不起?我堂兄还是曹驸马呢!另一名公子不等这人说完,便开了口,骊都曹氏,谁人听了不竖个大拇指? 柳溪确实没想到,居然连骊都曹氏也看中了自己。 景岚越听越觉得刺耳,她捏住冲霄的手指咯咯作响,现在不仅想拿个棍子打远这些人,还想一人一剑,把他们这些聒噪的舌头给割下来! 红姨娘关切地走近柳溪,正色道:溪儿,你别怕,今日若是真有看中的,你大着胆子答应,红姨给你撑腰,谁要是日后敢对你说句不是,红姨提刀先砍了他! 景岚与景檀听得大急,红姨娘的话都放在这儿了,这明显是来拆台的啊! 红姨娘觉察到了景岚与景檀眸光中的不悦之色,她一边瞪了一眼,肃声道:怎的?溪儿大好年华,为自己考虑有什么错? 景岚忍话,她的心上人只能嫁她,岂能被这些人给抢了? 景檀也只能忍话,他也想娶柳溪这样好的姑娘,他不要柳溪成为旁人的妻。 这两人心里的话都不能在这个时候讲出来,困在心间只觉憋闷,脸色瞬间比方才还要铁青。 看见景岚的脸色愈加地难看,柳溪却满心欢喜。 她感激地对着红姨娘点头,谢谢红姨。说着,她往前走了一步,徐徐道:诸位公子的心意,我已经明了。 酸涩!真像有把刀沾了醋狠狠刺入心间。 景岚只恨不得把柳溪一把拥入怀中,昂着头对这些人高声宣布,溪儿是我的! 柳溪蓦然回头,眸光忽然对上景岚的,她莞尔道:阿岚与景二哥今日担心我,专程过来保护,我也感激不尽。 景岚眉心微蹙,哑然望她,那些不宣于口的酸话全部都浸在了眸底。 柳溪唇角微扬,放心。她只说了简单两个字,便转过了头去,扬声对着众人笑道,我的婚事是我的私事,我也不是看门第择夫的。眸光微凉,扫过曹氏子弟,曹氏子弟瞬间只觉心凉了一半。 既然诸位今日非要我给个说法,那我便给诸位说几句心里话,我只嫁我喜欢的人。说着,柳溪嫣然轻笑,我希望我的夫君可以独当一面,至少拳脚功夫可以与我对个三招。她这话一落,那些个文人公子只能摇摇头,垂头带人先行离开了。 媒婆们静静回想打发她们来的男子会不会武功?但凡不会武功的,媒婆也知趣地带着聘礼离开了。 我希望我的夫君水性不错,可以没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下海下湖摸个鱼的小本事至少得有。柳溪说完这句,想到景岚带她泅水的情景,忍不住哑然笑笑。 江湖儿郎,大多都有下水的本事,柳溪这句话说完,也没走几个。 景岚只觉耳根一烫,原本又酸又涩的心,被柳溪这样一句给瞬间治愈了。她别说是下海下湖摸鱼,就算下去斩头蛟龙也可以。 景檀自忖自己的水性也不错,不禁略舒了一口气。 柳溪对着剩下的诸人比了个三,这第三点,我希望我的夫君比我年岁小。 这! 溪儿? 别说是求亲之人,就连红姨娘也大吃一惊,她匆匆地扫了一眼剩下的几人,她想,定是柳溪没有看上那些人,所以才会用这句话打发他们。 景岚窃喜,情不自禁地抿唇笑了起来。 柳溪故作惊讶地反问道:怎的?只许男子找小的,不许姑娘找小的? 她这话一出,那些人哪里能反驳一句? 小郎君有三好,温柔,年少,又听话。柳溪越说语气越轻佻,我看诸位都比我年岁大,所以,只能说我与诸位有缘无分,还请诸位另觅良缘吧?说完,她转身走到景岚身侧,都督,末将的私事已经解决完了,这些人若是还在末将的府门外聚之不去,还请都督帮末将做主,抓几只扔到府衙大牢去,让他们好好读一读我们大梁的律法。 景岚冷笑道:柳将军放心回府,本督知道该怎么做?说着,她拔剑出鞘,冲霄发出一声清亮的剑啸声,大梁律例有云,聚众滋事者,同谋逆!再不散了的,本督要公事公办了。 走了,走了。 都是二嫁的破鞋了,还想找小的?啧啧,世风日下,什么德行! 人群之中响起一句不好听的话,景岚的剑锋一振,一剑穿入这江湖公子的肩裳,挑破肩裳的同时,一脚将他踢倒在地,剑锋猝然抵上了他的喉咙。 分卷(146) 侮辱朝廷命官,按律当关押三年,判流刑。景岚冷声说完,一扫身侧的将士,来人,拿下!关入大牢! 诺! 都督我知错了知错了 这人被将士拖下的时候,不断求饶。 景岚收剑冷冷回头,眸光如刀,还有知法犯法者,全部按律羁押! 诺!将士们齐声高喝。 作者有话要说:  柳溪:没想到吧~阿岚,本姑娘其实桃花也很旺的~ 景岚:来多少,我砍多少!(嘿嘿,突然觉得年纪最小也不错~) 第178章 隐患 东临城, 云来酒楼。 因为正月的缘故,这几日来酒楼的客商并不多。 酒汁从酒壶壶口倾泻而出,落在酒盏之中。 酒香味扑鼻而来, 今日饮酒的少年却只是为了买醉而来。 景檀一口气喝了好几盏,只恨这酒的劲头不够烈, 不足以让他数盏即醉。 昨日柳溪当着众人说那番话, 后来红姨娘又认真问了一遍, 柳溪当着红姨娘的面坦然再说了一遍。 红姨娘知道柳溪这是认真的,便没有多说什么。她想,柳溪性子刚烈,找个温柔小郎君也不是什么坏事。 对景檀来说,这样的结果无疑是断了他与柳溪的可能。 景檀给自己再斟了一盏酒,酒盏才送到嘴边,便被一粒石子给击碎了。 酒汁四溅, 落了满襟。 景檀猝然站起, 皱眉瞪向邻桌的黑衣男子男子头戴斗笠,斗笠低垂,看不清脸庞究竟什么模样? 东浮州大局已定,你家景小五前程似锦,那你呢?景二公子?男子挥手示意身后的属下把二楼的其他酒客赶下去。 景檀警惕地抓起桌边的长剑, 你是什么人? 男子微笑,景二公子,好像是在下先问你的。 景檀沉默不答。 男子徐徐从怀中摸出一片竹箭,挥手之间,竹箭便钉入了景檀桌上,景二公子,可还记得这个? 景檀迟疑片刻, 还是将竹箭拿了起来。当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他的生辰八字,他惊呼道:海城那人是你?! 男子大笑道:景二公子一直不赴约,在下以为是景二公子兄弟情深,所以选择先顾兄弟,再顾自己。说着,男子站了起来,背过身去,侧脸道,今日看见景二公子还有闲情在此买醉,在下好像是错看你了。 站住!景檀厉声一喝,你把话说清楚! 男子淡淡道:你可要想清楚,有些话一旦说清楚了,你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景檀倒抽一口凉气。 男子反手再掷出一支竹箭,景檀一手抄住。 景二公子想明白了,便来这儿找我。说完,男子又沉声提醒,要真的想明白了再来。 景檀的指腹匆匆摸过竹箭上刻着的地名,那是他恨了许久的三个字修罗庭。 他骇然松手,竹箭跌落脚边,他死死盯着竹箭上的那三个字,久久不敢将竹箭捡起。他的身世若与修罗庭有关,那他便与杀兄仇人是一家,他如何还能在东海景氏待下去? 那人说的没有回头路,每个字都在诛他的心。 红姨娘虽不是亲生母亲,可这些年来,她带他的好,已远胜亲生母亲。景渊,景焕,景岚虽不是亲兄弟,可也是兄弟情深,半分假意都没有参合。 至于柳溪,若是她知道他与修罗庭有关,她与他便没有可能了。 景檀这下只觉头疼,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他几乎是仓皇而逃,头也不回地往府衙去了。 黑衣男子的属下回到二楼,将地上的竹箭捡起,送到了黑衣男子面前。 黑衣男子接过竹箭,冷笑道:你们猜,他会答应么? 属下摇头。 黑衣男子冷笑道:你们见过哪个魏氏的人,甘于臣服他人之下?眸光一沉,他匆匆扫了一眼落雪,他们骨子里就是冷的,世上什么温情都暖不起来的那种冷。 他笃定,景檀一定会来修罗庭的。 自从景檀回到府衙后,接连好几日,都没有跟着景渊一起处理军务。起初大家都以为他是病了,沈将离专程去看了他,只说是情志郁阻,心事难消。 红姨娘担心他的身子,便又搬回了府衙,细心照顾。 偏偏景檀总是一言不发,红姨娘只能急在心间,耐心安抚。 柳溪希望景檀可以想通,以后不再囿于儿女情长,自此死了这条心,也算是消弭了一场萧墙之祸。 景岚看二哥沉郁如此,心绪复杂,除了多去瞧瞧他外,她也不知能说什么宽慰他? 是日,正好是元宵佳节。 因为今年开年和乐,所以元宵佳节整个东临城都张灯结彩,朝廷还特准打开东临府库,把里面的烟花拿出来燃放庆祝。 景渊想,二哥出来看看花灯,看看烟花,兴许心情能好些。于是,他便与景焕合计,特别在东临城弄了一个花灯节。 入夜之后,东临巷陌间的百家灯火与大街上的五色花灯相映成趣,好不热闹。 久违的小摊贩们在街边吆喝着,做着自个儿的小生意。 往来的客商与百姓们脸上笑意盈盈,大梁战祸多年,今夜终于在东临城找到了人间和乐的气氛。 拖家带口出来看灯的百姓络绎不绝,大街上随处可听欢声笑语。 雪花静静地落着,飘入五色灯影之下,也悄然染上了一抹霞光。 景檀是被景岚与景焕硬生生地拖来大街上的,今晚元宵佳节,景渊与铃铛想必是有约的,所以带二哥出来散散心,便成了红姨娘的小命令。 二哥,你看那边!景焕激动地指着街上的灯影,好漂亮啊! 景檀心事重重地抬眼看了一眼。 二哥,你再这样消沉,过几日只怕连红姨都要病倒了。景岚拐了一下景檀,你我血浓于水,有什么心里话不好告诉红姨的,二哥你可以告诉我呀。 景檀沉沉地看着景岚,那些话他一旦说了,他与景岚之间便没有血浓于水,只剩下不共戴天了。 说啊,别怕。景岚认真看他。 景檀沙哑开口,小五,若有一日 嗯? 若有一日我 怎的? 我 二、哥!忽然,沈将离从景岚身后跳了出来,做了个鬼脸,吓了这三人一跳。 景焕瞪大眼睛,猛拍心口,急声道:沈姐姐,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能、救!沈将离说着,得意地昂起脸来。 她的医术,她自忖不弱,若真把景焕给吓坏了,她也可以医好景焕。 吓坏了你赔给我啊?景焕低声嘟囔。 沈将离冷哼一声,不、赔! 景焕皱眉道:沈姐姐,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么? 不、能。沈将离故作严肃。 为什么啊?景焕忍不住问道。 沈将离拉了衣袖垫着手,在景焕脑门上打了一下,你、小!说完,她不禁笑了出来,回头看向柳溪,要、教! 柳溪缓缓走了过来,我还说呢,刚去给你买糖葫芦,转眼就不见人了,原来是撞见熟人了。说着,柳溪将糖葫芦递给了沈将离,慢些吃,今晚街边有好多好吃的,别一下就吃饱了。 沈将离接过糖葫芦,得意地拍拍肚子,能、吃!说着,便美滋滋地咬了一颗糖葫芦下来,一边嚼,一边蹙眉,酸、甜! 柳溪哑然笑笑,回头匆匆与景岚的眸光一接,递了个眼色,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景二哥说。 景檀受宠若惊地看着柳溪的侧脸。 景岚想,二哥突然如此,多半也与溪儿那日说的话有关,她会心点头,转向景焕与沈将离,四哥,沈姐姐,走,我们去那边看灯! 可二哥他 快!走! 沈将离扯着景焕的衣袖,拉扯着就往灯影深处去了。 景岚故意放慢了脚步,回头隔着人群看了好几眼景檀与柳溪。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可真到这种时候,说不担心都是假话。 柳溪似是知道景岚会悄悄顾看,她望向人群深处,看见景岚的身影,她顿觉心安。 景二哥,男儿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景檀点头,认真听着,嗯。 囿困于井底,只能看见方寸天幕。柳溪转眸看他,困的是自己,扰的是旁人,这个道理,景二哥比我虚长几岁,想必能懂。 景檀悄然握拳,哑声道:柳妹,我也可以的。 柳溪正色问道:可以什么?可以壮志四海,闯一番事业,还是可以一辈子藏身房中,行尸走肉一世? 景檀鼓起了勇气,紧紧盯着柳溪的眉眼,或许我比不上大哥,可我能努力追上大哥。略微一顿,柳妹,给我一个机会,可好? 我这人从不信镜花水月,寥寥几句空话,我半个字也不会信。柳溪说得毫不留情,她眸光微沉,天下没有哪个英雄是说出来的,也没有哪个英雄是追着已故的长兄旧路走出来的,除了儿女情长,景二哥的心胸就容不下其他事了么? 我景檀顿觉汗颜。 柳溪凉声道:我很怀念,我进门那日,追着我上了房檐的那个景二哥。说着,她失望地摇了摇头,至少那个景二哥,心有大爱,想的是家人安危。 景檀心间酸涩,柳 我喜欢景家每一个人,因为你们给了我一个家。柳溪话音真挚,我希望东海景氏永远是我记忆中那个美好的东海景氏,兄弟和睦,母子情深。她微微一笑,阿岚当初与我闹别扭时,你可记得,你们上下一心是什么样子? 景檀眼圈微红,对不起 阿铎是君子,他从来没有站在暗处窥伺过我。柳溪直接点明,你告诉我,那个光明磊落的景二哥去了哪里? 景檀吸了吸鼻子,又惊又怕,只能语塞。 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堂堂正正么?柳溪正色问道。 你说你喜欢,可曾想过,他日我再嫁景氏会有怎样的非议?柳溪再问。 景檀摇头。 柳溪淡淡笑了笑,若不能给心上人遮风挡雨,如何能称喜欢? 今夜我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掏心窝子说了。柳溪对着景檀抱拳一礼,若做不到遮风挡雨,也请景二哥不要做泼脏水的那一个,让小妹我清清静静地在东临城立足吧。 柳溪才说那些搪塞媒婆的话,第二日景二哥便郁郁寡欢,也亏得红姨娘没有多想,否则定能觉察景二哥这反常皆因柳溪而起。 柳溪是不会容他这样孩子心性,最终闹个一发不可收拾。 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是柳溪对景檀的一次推心置腹了。 第179章 元宵 柳溪无声再拜, 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朝着人群深处走去。 景檀远远望着柳溪的背影,最终消失在人群之中。柳溪说的那些话, 每一句都扎在他的心间,难以拔除。 景檀转过身去, 垂首强忍泪意。 哥哥, 哥哥。一个小童拽了拽他的衣角, 将剩下的两颗糖葫芦递了过去,给你吃,不哭。 景檀身子微颤,静静地看着那两颗糖葫芦。 回忆如潮水般涌入,他记得小时候,也曾这样拉着兄长景铎的衣角,把糖葫芦递给景铎 景铎对他温暖微笑, 摸了摸景檀的脑袋, 二弟吃,哥哥不饿。 小景檀摇头,哥哥吃 景铎的笑意比冬日的红日还要暖,哪怕多年以后的今日回想那一幕,景檀也觉一颗心被暖得发烫。 他的好兄长景铎, 他的好娘亲红姨娘,他的好弟弟们,还有那个这辈子他只能远望,却求而不得的嫂嫂柳溪。 他已经比世上许多人都要幸运,他绝不能成为最伤害他们的那个人。 眼泪沿着脸侧滑落,景檀摸了摸小童的脑袋,笑道:哥哥不吃, 你吃就好。说完,他站了起来。 对不起。 景檀抹去脸上的泪水,真挚地对着柳溪消失的方向哑声说罢,他已经打定主意,这辈子就做东海景氏的二公子,光明磊落地做当初柳溪赞许过的景二哥。 天上骤然绽放烟火,点点如星屑般散开。 景檀深吸一口气,今晚是难得的元宵佳节,他身为兄长,应该给那些他在乎的人一个平平安安的元宵佳节。 一念及此,他便大步往城门口去了。 那儿有许多值夜的将士,他可以与他们一样,默默守护东临城。 这边柳溪快步追上了沈将离,沈将离担心地歪头看她,还、好? 这两个字其实景岚也想问。 景焕更是好奇柳溪到底对二哥说了什么,二哥还好么? 不知。柳溪也不知他能不能想明白,只是她能做的都做完了,若是景檀继续执迷不悟,她也无可奈何。 景岚蹙眉,忽然停下了脚步,她拉住了景焕,四哥,走,我们去找三哥! 景焕大惊,这是为何? 不止三哥,我们还要找红姨!景岚认真道。 可今晚 走就是了! 阿岚! 分卷(147) 我跟兄长们也该做点什么。 景岚匆匆对着柳溪点头一笑,便拉着景焕先去找三哥了。 沈将离看看柳溪,又看看远去的两人,跟、么? 柳溪摇头轻笑,不必,这是他们东海景氏的元宵夜。回头看看沈将离,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后脑,我已经不是他们的嫂嫂了,今晚姐姐带妹子好好玩! 沈将离提醒道:放、心? 再不不放心,也要放手让她去做这些。柳溪满是希冀地说着,她不仅是东海景氏的家主,她也不仅是东浮州的都督,她往后还有许多事必须自己来。 想、去!沈将离认真道。 柳溪迟疑片刻,妹子那边还有好多好吃的 就、去!沈将离可没让柳溪迟疑,拉着柳溪的袖角,悄悄地跟着景岚与景焕去了。 元宵佳节,东临城热闹非常。 天上四散的烟花星屑,每一点都让整个空洞的天幕多了一点亮色。 景檀安静地提剑值守城头,望着街灯最明亮的地方,想到温暖处,不禁哑然笑了笑。 守城的将士忍不住问道:二公子今晚应该去赏灯的,这里交给末将便好。 景檀摇头道:灯影就在那儿,我进去赏,与在这儿赏,其实没有差别。 将士们惑然看他,不明白景檀话中的意思。 忽地,将士们鼻翼微动。 什么东西,好香啊。 好像是元宵。 将士们左右顾看,终在城楼下发现了香味的源头。 只见红姨娘带着三个景家公子,提着食盒走到了城楼下,四人含笑仰头,对着城头上错愕的景檀一笑。 景檀只觉鼻中一酸,哑声道:你们怎么来了? 四人没有回答,只将食盒提了上来。 景岚带着两个哥哥把食盒中的元宵分给了守城的将士们,红姨娘将自己食盒中的元宵拿了出来,递向了景檀,元宵佳节,你在这儿守城,娘只有带着弟弟们来这儿一起吃元宵了。 景檀受宠若惊,颤然接过了红姨娘递来的元宵。 他哽咽着舀起一颗,喂入口中,尚未咽下,已经难以自抑地潸然泪下。 红姨娘温柔问道:可是烫到了? 景檀慌乱摇头,没没有 傻孩子,慢些吃,这碗都是你的。红姨娘笑着看向走近身后的三个孩子,他们手中都端着一碗元宵。 不约而同地,三人舀起一颗喂向了红姨娘。 红姨娘忍笑道:我可只有一张嘴,你们三个小崽子,让我先吃谁的? 娘亲。景檀也舀了一颗喂了过去。 红姨娘想都没想,张口就把景檀的吃下了,却皱眉道:这颗的馅那么少,一定阿渊包的! 景渊急声道:娘亲,我这不是怕煮破了么! 红姨娘故意瞪了他一眼,还敢狡辩? 不敢,不敢。景渊笑然摇头,以后我一定多包点馅。 可算了吧,瞧瞧四哥包的这个?景岚故作嫌弃地看了一眼勺子里面快露陷的那颗元宵,怪不得红姨不吃我的,都怪四哥! 景焕不服气地瞪了回去,你瞧瞧你包的这颗!与我的有什么区别? 红姨娘佯作生气的道:怎的?大过节的,还想吵架? 听见没?小五,你不要没大没小! 那这颗元宵怎么办?红姨肯定不吃的。 景檀早就看出这两人在故意搭话,不过这样温情脉脉的陷阱,他倒是乐得一脚踩下去,二哥吃了还不成么?说完,他一口一个,将两人勺子中的元宵吃了下去。 景渊嘟囔道:就我的没人吃 也吃!景檀快速咽下,张口又将景渊勺子中的元宵一口吃下。 忽觉红姨娘温柔的手落在脸上,景檀愕了一下,原是红姨娘给他擦去脸上的泪痕,傻孩子,哭什么呀? 没哭,我没哭。景檀吸了吸鼻子,强忍下眼泪,抬眼便瞧见三个弟弟同样红了眼眶,你们哭什么啊? 二哥!景岚用久违的俏皮语气唤了一声。 景焕也学着景岚的语气,二哥! 景渊崇敬地唤道:二哥! 景檀被喊得有些难为情,你们这是闹哪出?声音一出,竟有些难以自抑的颤然。 红姨娘伸手握住他的手,景渊伸手覆上,景焕与景岚也随后覆上。 我们是一家人,血浓于水的一家人。红姨娘也有些激动,有什么坎我们过不去?有什么话,我们不能打开天窗地说清楚? 家人的目光灼灼地落在景檀脸上,景檀只觉胸臆间热血澎湃,我我其实并不是 红姨今晚什么都跟我们说了!景岚没让他把话说完,笑意温暖,眉眼像极了亡故的长兄,反正你就是我的二哥,你跑到天涯海角,也是我的二哥! 景檀错愕地看看景岚,又看看红姨娘,娘亲你 这几日我思来想去,能让你这孩子闭门不出的理由,应该只会是这个。红姨娘说得坦荡,既然你说不出口,那便由我这个当娘的来说。她笑然看了一眼其他几个孩子,我养的孩子,大是大非一定能分清楚!人心皆是肉长,那么多年的兄弟情深,我就不信自己会养只白眼狼出来! 景檀恍然,原来方才三个弟弟的二哥就是在认定他这个二哥。 万一只是万一我的景檀的声音越说越小,亲生爹娘不是好人 他们不是好人,但是我家阿檀是好人。红姨娘说得坚定,我养的孩子,各个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景岚笑道:对! 景渊小声问道:若是好人二哥会会走么? 景檀猛烈摇头,娘亲在此,弟弟在此,我哪里也不去。 景焕高兴地勾住了景檀的颈子,得意道:三哥,我赌赢了!嘶啊!疼!他这话才落,便被红姨娘逮住了耳朵,狠狠地拧了一把。 这事也能拿来赌么? 娘亲,我知错了,知错了! 景焕连连向红姨娘认错。 啊!疼,娘亲饶命!这边景渊的耳朵也被拧了。 红姨娘故意瞥了一眼景岚,瞧瞧,现下家里最懂事的还是小五,知道分寸,你们两个小崽子,可千万别丢老娘的脸! 不敢!不敢!两人疯狂求饶。 景岚忍笑道:红姨,手下留情啊,揪坏了三哥,有人要心疼的。 景焕瞪大了眼睛,心头一凉,完了,小五这样说能救三哥,可他怎么办呢? 红姨娘会心轻笑,松开了景渊,对上景焕无助又委屈的小模样,看得人又气又心软,再敢胡闹,下回定不轻饶。 景檀终是笑了出来,娘亲,你看四弟都快哭出来了。 红姨娘松开了景焕的耳朵,听听,今日看在阿檀的份上,饶你这小子一回。 景焕哪里还敢争执,我知错了。 乖。红姨娘夸了一句,看看眼前这些孩子,欣慰地点头一笑,一家人都要好好的,知道么? 知道!四位公子异口同声。 听见城头上再次响起笑语,暗中注视的两个姑娘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 走吧。柳溪压低了声音,满意地对着沈将离一笑。 沈将离眨了眨眼,走、了? 柳溪点头,再不走,烟花可就没了,好吃的也没了 走、走!沈将离勾住了柳溪的手,看柳溪这样子是真的放心了,那她也是真的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就写一章久违的亲情吧。 第180章 商议 柳溪与沈将离回到平东将军府时, 已是半夜三更。 沈将离美滋滋地沿街吃了一夜,这会儿心满意足地回了房间休息。没想到离了鬼门关,山外竟然有这么多好玩的好吃的, 还遇上了一个真心相待的柳姐姐,她越想越欢喜, 不知不觉间, 憨笑着入了眠。 柳溪回到了自己的小楼, 她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便坐到了书案边,打开了西沉州的地形图。 西沉州地形复杂,鱼龙混杂,盗匪横生。 这几日夜氏外要防备魏氏与景氏来袭,内要治理盗匪,想必这个冬日过得并不舒坦。过了元宵, 也该合计合计, 送夜天心回夜氏联盟了。 虽说柳溪有七成把握,夜氏会答应与景氏联手先平魏氏,可世事无绝对,剩下的可能也不是不会发生。 进入西沉州境内,能带的兵马不多, 哪怕局势有变,只要善用地形,便能使上《狼略》阵法篇的相应阵法。所以,这次送夜天心回去,行军路线必须先行规划好,以免世事生变,措手不及。 想到这里, 柳溪双手合十呵了口气,将掌心搓暖后,对着西沉州地形图推演着可能设伏的地方,每推演出一处,便提笔沾墨在白纸上写下那处的地名。 她并不是纸上谈兵,毕竟上辈子她曾跟着魏谏白强袭东浮州。要强袭东浮州,一定要穿过西沉州,对于沿途的山势,柳溪对照地形图也算是走过一遍,现下推演,算是得心应手。 忽然只见她眉心一蹙,又舒展开来,嘴角微微一扬,笑道:臭丫头,胆子不小啊。说话间,她抬眼朝着窗户看去。 窗户很快被推开,从外面翻入一个白衣少年她飞快地抖了抖身上的落雪,左手反手将窗户关上,右手提着食盒,含笑走了过来。 我本以为,你已经歇下了。 烛光一寸一寸照亮她温暖的笑脸,景岚温声开口,把食盒往书案边一放,小心翼翼地端出了里面的一碗元宵。 柳溪斜眼瞥了一眼,满脸笑意,原来还有我的。 元宵节,岂能不吃元宵?景岚拿小勺舀起一颗,温柔地喂了过去,这几颗我可是很用心包的,就算不好吃,你也不能嫌弃。 柳溪忍笑道:哪有人像你这样霸道的?不好吃,还不准嫌弃? 景岚嗫嚅道:偶尔也要夸夸我 那我先尝尝。柳溪张口吃下一颗,一边嚼一边苦了脸,故作嫌弃地咽了下去,这味道嘛 怎样?景岚紧紧盯着她的双眸。 柳溪杵着下巴看她,不怎样。 有那么难吃么?景岚低头舀了一颗起来,正欲自己尝尝,却被柳溪拦住了。 柳溪挑眉,这可是你专门送来给我的,现下已经是我的了,你可不能偷吃。说着,先凑过脸去,把景岚勺子中的那颗吃下,又护食一般,把碗拢了过来。 景岚拿着小勺,笑道:看来,还是能吃的。 味道寻常,可心意难得。柳溪嫣然轻笑,从景岚手中夺过小勺,低头吃了起来。 这元宵虽甜,却没有这丫头雪夜送元宵的心意甜。每每想到此处,柳溪的嘴角就没有放下来的意思。 景岚往书案上瞄了一眼,看见了西沉州地形图,认真道:明日白日再弄这些也成的,晚上你早点休息。 反正也睡不着,倒不如做点正事。柳溪吃下一颗元宵,赞许地看着景岚,阿岚今晚的正事办得漂亮,该赏。说着,她舀了一颗元宵喂了过去。 景岚才不与她客气,张口吃下,一边嚼一边道:我今晚才知道,二哥原来不是红姨亲生的。 是他跟你说的?柳溪愕声问道。 景岚摇头,我今晚拉着三哥、四哥去找红姨,正好红姨在做元宵,我们几个便帮着红姨一起做,她那时候告诉我们的。 柳溪静静听着。 其实是不是亲哥哥,并不重要。景岚认真说着,我从记事开始,他已经是我二哥了,所以,这事也没有那么难接受。倒是说到担心处,她对上了柳溪的眸光,今晚你与二哥,都说清楚了? 柳溪点头,他若还是景二哥,他就能想明白。 景岚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希望如此。 柳溪摇头笑笑,慨声道:我比你还怕,万一一不小心做了红颜祸水,让你们兄弟反目 那也不是溪儿的错。景岚没让柳溪说完,伸手握住柳溪的手,我想,我跟二哥不会那样的。 柳溪握紧景岚的手,正色道:阿岚,这次我想亲自送夜姑娘回西沉州。 不准。景岚也正色回答。 柳溪蹙眉,不要胡闹,我说的是正事。 我也没有胡闹,我说的也是正事。景岚沉声回答,第一,西沉州边上就是长庆州,西山柳氏就在长庆州,倘若他们知道你亲自送夜姑娘回去,我担心他们会对你下手。第二,现在是魏氏暂时休战,少了异族助阵,夜氏根本就没办法守住西北州境,长庆州的魏氏兵马随时可以杀进西沉州。他们不会坐视我们与夜氏结盟,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地阻止此事。第三,世人传闻,修罗庭总舵就在西沉州境内,修罗卫杀人的本事我是见识过的,所以她再次强调,我不准你去冒险。 分卷(148) 景岚说完,发现柳溪对她眨了眨美眸,皱眉肃声道:我可没跟你耍小孩子脾气!我每个字都是仔细思虑过的! 是,都督大人不是小孩子。柳溪站了起来,勾住了景岚的颈子,饶有深意地笑道:果然是长大了。 景岚下意识地往自己的胸口看了一眼。 不是这里。柳溪小声打趣。 景岚脸颊一烧,你我跟你认真说正事,你还跟我说笑! 我高兴,你奈我何?说着,柳溪偎入了景岚的怀中,贴上她的心口,听着景岚砰砰作响的心跳,莞尔喃语:我家阿岚可靠了,是真的可靠了。 景岚绷住笑意,环住了柳溪的身子,得意道:所以,这回听我的,好不好? 我听你的,你听不听我的?柳溪忽然扬头,狡黠问道。 看见她这个熟悉的笑,景岚知道其中必定有诈,肃声道:你且说说,若是逞能之事,你想都别想! 如今局势焦灼,不管是谁送夜姑娘回去,都会有危险。柳溪微笑问道,红姨,九叔,景二哥,景三哥,还有景四弟,你舍得让谁去冒这个险? 景岚斩钉截铁地道:我可以去!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犯险! 你去?等于羊入虎口,送上门的擒贼先擒王。柳溪忍不住敲了一下景岚的脑袋,才夸你没多久,就又开始天真了。 景岚语塞。 柳溪复杂地笑笑,以我对柳擎的了解,我若不死,他绝不会心安。所以,我送夜姑娘回西沉州,他是肯定会来清理门户的。 你都不算西山柳氏的人了,他凭什么?!景岚愤声道,你明知道会这样,你还去!不行!你说什么我都不答应! 阿岚乖,听我说完。柳溪温声哄道。 不听!景岚扭过头去,我才不会让你去唔! 柳溪猝不及防地捧住景岚的脸颊,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回味道:我怎么觉得你吃的元宵比我吃的香呢? 你你别以为你亲我,我就会让你去!景岚又羞又恼,捂住嘴巴防止柳溪再来偷袭。 柳溪笑道:听我说完,你若不准,我不去便是。 景岚略微安心了些,好,我听! 柳溪看着她捂嘴的模样,笑道:啧啧,你捂着有用么? 怎的没用?景岚还是捂着。 我可以亲这儿,亲这儿,亲这儿柳溪的指尖在景岚额角,眉心,左耳垂指了几下,你就两只手,你捂得过来么? 景岚只得放下手来,我认输还不成么? 成,那就好好听我说。柳溪拉着她走到床边,拉了被子过来,盖住她与她,继续道:我这个爹爹,最是自负,他也最知我的本事,所以这回只怕会亲自来清理门户。我既然是蝉,柳擎便是螳螂,那阿岚你便可以做黄雀。略微一顿,她语气低沉,只要能拿住他,我那三妹定有所顾忌,只要他们投鼠忌器,夜氏便能有一线喘息的机会,这也算是我们送给夜氏的一份诚意。 景岚蹙眉迟疑。 柳溪轻笑道:魏氏知道我们要与夜氏联盟,他们肯定会出兵,甚至夜氏还有直接与魏氏联盟的可能,所以,我最担心的是柳擎不来,他来了我反倒安心了。 可 修罗卫来了更好。柳溪没让景岚说完,来一个,我们杀一个,若是能顺藤摸瓜地摸到修罗庭的所在,一举铲除,这便是真的永绝后患。 要么我去做这个诱饵,要么你去做这个诱饵。柳溪定定地望着景岚,你舍不得我去,我自然也舍不得你去,况且你是东浮州的都督,你是绝对不能在明处做诱饵的。说着,她顺势靠在了景岚的肩上,笃定地笑了笑,就算此行我四面楚歌了,我也相信我家阿岚可以杀进来,救我出去。 此事容我琢磨琢磨。景岚没有立即答应柳溪。 柳溪提醒道:可别琢磨久了,否则不等我们把夜姑娘送回去,夜氏就投靠了魏氏,那我们东浮州可就危险了。 呵,天快亮了,回去吧。 柳溪眸底满是不舍,却还是要把景岚赶回去,不然府中的丫鬟都醒了,瞧见了都督大人爬本将军的窗,这可就不太好了。 景岚点头站起,转身扶住柳溪的双肩,或许我能想出更好的法子,所以你答应我,你这几日不要轻举妄动。 柳溪笑道:是,都督大人。 还有一事。景岚神色严肃,你方才说亲这儿,亲那儿的 怎的?不亲你还不走了?柳溪忍笑问道。 景岚绷住笑意,我虽然两只手捂不过来,但是我可以她眸光灼灼地落在柳溪的唇瓣上,先缴了你的凶器。 这也算,擒贼先擒王。 都督大人为何现下还不缴呢?柳溪语声微哑,故意衅声问道,其实早就想好了,若是景岚贸然吻过来,她一个转身就把景岚狠狠压在身下。 就算是缴凶器,柳溪也要让景岚知道,被缴的只能是这个丫头。 此间有诈。景岚温柔一笑,我可不上当。 柳溪惊讶看她,心眼也长了不少啊。 也不看是谁教的我?景岚得意地说完,松开了双手,柔声道,你好好休息,明日等你睡醒了,我们再谈夜姑娘之事。 柳溪点头。 景岚快步走到窗边,打开窗扇后,回头再深望了一眼柳溪,便头也不回地掠出了窗外,在墙头上几次腾飞,最终消失在了黎明前最深的夜色之中。 柳溪走到窗边,将小窗重新关上。 她哑笑自语,小贼,我看你下回上不上钩? 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是柳溪与景岚的一次商议。 至于后面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81章 威胁 夜天心一直是府衙最特别的客人, 虽说院中不设衙役看守,可没有景岚点头,夜天心也只能在府衙里面走动。 她选择了蛰伏, 平日也不会突兀地要求出去走动。 元宵过后,夜天心想, 景氏也该有动作, 送她回西沉州与夜氏联盟了。她选择安静等待景氏来与她谈话, 有些事太过主动,只会此地无银。 与往日一样的,丫鬟清早送来了洗漱的热水。 只见丫鬟把水盆放在盆架上,却没有立即退下的意思。 夜天心很快意识到了丫鬟的异常,她下意识地往门边退了几步。 少主。丫鬟转过身来,对着夜天心一拜,似是知道夜天心不会轻易相信, 便又背过身去, 将领子往下一扯,露出了颈上的青色月牙儿。 夜天心反手将房门掩上,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混进来的? 有先知帮手,此事并不难。丫鬟匆匆解释完,又拱手对着夜天心一拜, 都督命奴婢带句话给少主,他想问少主,景氏如今相信少主多少? 夜天心微微皱眉,目前顶多三成。 丫鬟了然,奴婢这就回去回话。 慢!夜天心拦住丫鬟,你回去告诉父亲,切不可与魏氏联盟。 丫鬟怔了怔。 夜天心正色道:魏氏狼性未除, 最是狡诈,与他们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他日攻破东浮州,我们谁都活不了! 丫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东海景氏虽然只信我三成,可只要我能嫁入景氏,假以时日,我有把握掌控景氏,为我们夜氏所用。夜天心坚定地回答,他们不日便会送我回西沉州,所以,只要把握住这个机会,我们光复大夜王朝指日可待! 丫鬟点头,奴婢记下了! 还有一事,我需要姑姑帮我。夜天心严肃道,虽说现下柳溪已不是景氏的人,可她依旧是景氏的智囊,所以此人不除,我日后行事定是束手束脚。夜天心忽然沉默下来,眸光忽然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倘若这次是她送我回去,我希望姑姑找修罗庭,买柳溪的人头。 丫鬟再点头,那少主多多保重,奴婢先走了。 嗯。夜天心低应一声,打开房门,放走了丫鬟。 三日之后,天色逐渐放晴。 郊外远山渐渐透出了青色,田间的无名小花次第开放,预示着隆冬将逝,春色将至。 景岚仔细想了多日,最后还是接受了柳溪的提议。 局势瞬息百变,景岚也不想魏氏捷足先登,把西沉州纳入魏氏的势力。东浮州的西境最好屏障三山关还在夜氏手中,到时候以一州之力,对四州之势,哪怕有金守疆相助,也不一定能守住东浮州。 景岚与柳溪商议妥当后,便决定了出发的时间,正月二十二日,由柳溪带着三千轻骑绕过崩塌的石峡先行前往三山关。 景九叔率领一万兵马紧随其后,景岚扮作小兵混在大军之中,以作后援。 东临城交由景檀与景渊共同守备,景焕先回海城继续采矿打造军备,源源不断送往东临城军备库。 沈将离这次死也不愿意留在东临城,硬是央着柳溪同意了带她一起上路。红姨娘担心柳溪孤身做诱饵太过危险,便跟着景九叔一起来了。 金铃铛是将门之后,她选择留在东临城,帮着景渊打理军务。她毕竟是金守疆一手养大的孩子,在她的帮衬下,景渊处理各种军务也比先前得心应手不少。 东海景氏上下各就各位,柳溪率军走后的第二天,景檀与景渊例行带兵巡城。 二哥你在想什么,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景渊看景檀总是出神,忍不住拐了一下景檀,先前不是说好的,一家人什么都不要藏在心里。 景檀皱眉,我只是担心大家。 放心,有柳姐姐在,有什么事是摆不平的?景渊只要想到柳溪,便觉心安,你看,不是还有小五帮着么? 景檀欲言又止,话虽如此,他只要一想到知道他身世的修罗庭,他就觉得莫名地不安。 两人走至那日景檀买醉的酒楼下,景檀下意识地往二楼看了一眼,脸色骤变那日带着斗笠的黑衣人就坐在窗边,此时终是可以将他的脸庞看个清楚,那是一张极是俊秀的脸。 他对着景檀微微一笑。 景檀只觉不寒而栗。 景渊觉察到了兄长的异常,二哥,你怎么了?说完,便沿着景檀的视线瞧去。 黑衣人早已离开了窗边。 景渊没有看见人,低头看着景檀,怎么突然脸色这么不好? 阿渊,你带人继续巡城吧,我忽然有些不舒服。景檀连忙打发景渊。 景渊关切地道:好,二哥你不舒服就快回去歇着。 嗯,我先缓缓,你先巡城去吧。 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不必了,正事要紧。 当真没事? 去吧。 景渊担心地接连回了好几次头,最后还是带着将士巡远了。 景檀知道那人一定还在酒楼之中,他提剑踏入酒楼。 小二认识景檀,哈腰迎了上来,二公子今儿想喝点什么?小店一律给二公子半价! 景檀并没有回答小二,只是提剑快步往二楼走。 小二连忙拦住景檀,二公子,楼上被包下了,二公子今日还是在大堂找个地方喝吧。 无妨。景檀摇头。 小二,你让二公子上来,能与二公子小酌一杯,也是在下的荣幸。楼上的斗笠黑衣人淡淡说了一句。 小二这才让了景檀上楼。 景檀提剑走上二楼,看着那黑衣少年斟了一杯酒,推向这边。 上回太过匆忙,便忘了介绍自己。黑衣少年微微轻笑,把斗笠从头上拿了下来,这才发现他束发的黑色发带上绣着一个白骨骷髅,在下卫七,修罗庭七杀堂堂主。 景檀倒不与他客套,你是谁,我并不稀罕,你在东临城盘桓至今,到底为了什么? 卫七叹息道:也不知庭主为何那么看重你,这般沉不住气,日后也不堪大用。 景檀忍话,拿起桌边的酒盏,仰头饮下。 卫七轻叩了桌边三下,示意景檀坐下。 景檀坐下之后,卫七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纸条,那是他最新接到的密令,十万白银,换柳将军的脑袋。 景檀看清楚上面写的什么后,愤然拔剑指向卫七,暗杀朝廷命官,你们是想造反么?! 拿人钱财,□□罢了。卫七说得轻描淡写,指尖轻弹了景檀的剑锋一下,便震得景檀虎口发麻,二公子还没有那个本事要我的命,最好规矩些。 景檀捏紧剑柄,哪敢撤开长剑? 是谁出的这笔钱?景檀再问。 卫七笑道:二公子,在下可不是你的阶下囚。 景檀知道肯定是问不出来的,连忙收起长剑,便想离开酒楼。 卫七的手下拦住了景檀。 景檀回头咬牙道:在东临城闹起来,卫七你以为你飞得出去? 卫七慢条斯理地收起了纸条,我可以飞不出去,可我的那两个堂主兄弟早在路上埋伏好了,你拦我一个,并没有什么用。 你!景檀彻底慌了,这次修罗庭竟然出动的是堂主。 传闻修罗庭有三个堂口,分别是夺魄,裂天,七杀,每个堂口设堂主一人,堂主下又设坛主三人。修罗庭豢养杀手多年,每个出来行动的修罗卫武功都不弱,坛主是千挑万选打出来的,堂主更是武功卓绝,在坛主武功之上。 分卷(149) 没想到这次修罗庭为了这十万两白银,一次出动三名绝世高手,这分明是势在必得。 小五与柳妹如何能应付? 二公子,动动你的脑子,我今日为何要与你说这些?卫七嫌弃地摇了摇头,给自己斟了一盏酒,缓缓饮下,还好你不是景氏的家主,否则景氏也不会有现下这样的风光。 住口!景檀怒喝一声。 恼羞成怒,也也要有恼羞成怒的本事。卫七再敲了三下桌边,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二公子出得起价,我们也可以放过柳溪的。 景檀握紧拳头,回到桌边,并没有坐下,你们要多少?! 在下知道景氏坐拥东海大半岛屿,钱肯定是不缺的。卫七含笑盯着景檀的眉眼,让你筹一百万两白银给我,只要给你时日,我相信你一定能筹到。只是做杀人卖买多年,庭主与我们都已经倦了,这次我们要的并不是银两。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景檀肃声问道。 卫七冷笑道:二公子你是真的蠢呢,还是故意与我装模作样? 景檀咬牙不语。 卫七缓缓站了起来,庭主要你认祖归宗,只要你答应与我回修罗庭,不就是一个女人的性命么,你把庭主哄高兴了,想必庭主会收回追杀令。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瞧你这般在乎柳溪,你胆子也不小啊。 景檀正色道:我与柳妹清清白白! 是么?天下小叔觊觎嫂子的事,也不少你这一桩,你怕个什么?卫七已经见怪不怪了。 景檀肃声道:柳妹现下已经不是我嫂嫂了! 是不是重要么?卫七走到景檀身侧,捏住了他的肩头,只要你认祖归宗,那个女人唾手可得,二公子,这可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你到底在迟疑什么? 景檀想拂开他的手,可那人的手像是长了牙一般,一旦捏住,用内劲怎么震都震不开,此事肯定没那么简单! 救人的机会,在下已经提醒过二公子了。卫七松开了手,负手而立,救与不救,就看二公子你的了。 我姓景,我是东海景氏的二公子!景檀坚定地说完,死死盯着卫七的眉眼,我有娘亲,有弟弟,我有我自己的家! 哈哈哈,天真。卫七摇头讥讽,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你们休想威胁我!景檀撂下一句话,转头准备离开这里。 卫七挥手示意属下不必再拦。 景檀一路跑出酒楼,他必须尽快追上柳溪,把这些事尽数相告。他珍惜景氏的家人,珍惜景氏的一切,他若在这个时候选择背离景氏,他知道柳溪一定会看不起他,觉得他懦弱。 顶天立地。 他答应柳溪的,他要做回那个顶天立地的景二哥,他绝不能被卫七三两言语就恫吓住了。 一家人同心,一定能闯过这个生死关! 堂主,他一定会通知柳溪的。 通知了也好,人嘛,不到穷途末路,是怎么都不会摇尾乞怜的。 作者有话要说:  毒蝎子开始搞事情了~ 第182章 三山 半月之后, 柳溪的三千轻骑到了三山关下。 三山关之所以是东浮州西边最重要的一处关隘,是因为此处正好是三座险峰合围而成的天险。石城依着山势修建,石墙上每隔半丈必有一空, 空中藏有机弩或是钩镰,但凡攀爬或是强攻者, 多半会死于箭矢或是钩镰下。 三山关以东, 是一条狭长的山道, 山道两侧皆是如刀削一般的石壁。三山关以西,虽说也是相似石壁,却因为山势的缘故,关口俯视下面的石道,除了攀爬以外,没有任何方式攻入关内。 当初曹驸马选错了阵前将军,才会被夜氏趁机夺下三山关, 失去了这样一个易守难攻的天险屏障。 自从夜氏占据三山关后, 夜氏放下了西边的城桥,安置了三千兵马在此驻守。当看见东边山道上出现了东浮州的兵马,戍卫的弓箭手齐刷刷地拉满弓弦,对准了下面的敌军。 全军戒备。 今日柳溪只着了一身轻甲,她坐在马背上淡声下令后, 盾兵冲到了军队最前面,高高擎起盾牌,以作防卫。 沈将离担心地看看柳溪,下意识地挨近柳溪一些,小、心。 妹子别怕,不会有事的。柳溪轻笑劝慰了两句,仰头望向城头上的夜氏守将, 凛声道:本将军将你们的少主送回来了,还不快些打开城门,将你们的少主迎进去?说着,柳溪回头看向身后戴着斗笠的黑衣姑娘,你家人还要不要你,就看今日放不放我们进关了? 夜天心拿下斗笠,仰头看向城头,扬声道:你们都瞎了么?还不快打开关门? 是少主! 确实是她! 守将确认是夜天心后,挥手示意弓箭手退后。 快去请示,要不要开关门? 诺。 不必了。守将的命令才下,城头上便响起了一个声音,说话之人带着黑色面纱,她缓缓走到城头边,俯看夜天心,正是夜天心的姑姑夜夫人。 还愣着做什么?哥哥可就只有这一根独苗。夜夫人这话说的声音很大,似乎就是故意说给柳溪听的。 柳溪轻笑,侧脸看向夜天心,夜姑娘,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你,我本以为你们夜氏应该不止你一个孩子。 夜天心沉声道:爹爹虽然体弱,也生过不少孩子,可能活到成年的,只有我一个。 柳溪颇是惊讶地笑笑,转过脸去,只见关门缓缓打开,夜夫人带着一队人马迎了出来。 姑姑!夜天心翻身下马,朝着夜夫人奔了过去。 沈将离下意识地想抓住她,却被柳溪拦下了,危、险。 柳溪低声道:是敌是友,就看她们动不动手了?说着,柳溪的手按在疏影的刀柄上,这个时候,景岚一定带着一队人马爬上了她们左右两侧的山石。倘若在这时候夜氏反水,景岚带着轻甲兵从上用战鸢飞落三山关,她再带着骑兵一鼓作气的冲杀进去,她倒要看看,这敞开的关门还怎么合上? 夜夫人激动地轻抚夜天心的后脑,回来就好,就好。说着,夜夫人对着柳溪一拜,柳将军一路辛苦,关内准备好了水酒,还请柳将军入内详谈。 柳溪悄悄打量这个面纱女子,此时的夜夫人眸光温和,并无半点阴色。她突然示好,柳溪反倒不知该不该进去说话了? 夜天心似是知道柳溪在担心什么,她又走了回来,对着柳溪平举双拳,若是柳将军担心里面有诈,可以先绑了我。 夜姑娘不必如此。柳溪翻身下马,一手按刀,一手顺势牵住了她的手,笑道,一杯水酒而已,我还是敢喝的。 姐、姐!沈将离着急地翻下马,快步追上柳溪。 柳溪回头对她递了个眼色,妹子乖,我去去便回。 沈将离记得,柳溪曾经嘱咐过她,倘若一切顺利,柳溪能入三山关内话事,那沈将离便留在关外接应,一旦柳溪进去半个时辰还不出来,那沈将离便带兵杀进去。 沈将离担心地看着柳溪,只能按照约定的,硬生生地止住脚步。 夜夫人含笑不语,她悄然打量柳溪,这女人果然是个角色,每一步都想得如此周到。果然,也如天心所言,这女人是万万留不得的。 小妹妹若是想跟着姐姐进来,那便一起进来吧。夜夫人温声提议。 柳溪微笑道:她就是粘人,进来只会添乱,夫人的好意,我代妹子心领了。 夜夫人只能作罢,不妨事的。说着,她吩咐值守关口的夜氏将士,关门就这样敞开着,大梁的兵士想进来喝酒的,都可以放进来。 柳溪轻笑,夫人好胆识。 夜夫人也笑了笑,这三山关本就属于东浮州,先前占着这里,也只是为了在西沉州安心立足。如今我们夜氏都这样了,再占着这儿,如何与你们诚心合作呢? 柳溪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这么说,夫人是想把三山关还给我们? 这份诚意,柳将军可还满意?夜夫人笑问道。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柳溪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着关外的沈将离道,妹子,下令全军,进驻三山关。 夜夫人眸底闪过一抹惊色,不动声色地道:柳将军可真是性急。 急点,不好么?柳溪嘴角带笑反问。 夜天心圆场道:姑姑,柳将军在东临城从未为难过我,我的命也是柳将军与景都督远赴蜃楼取回泉水救的。 还有这事?夜夫人惊声问道。 夜天心委屈道:我本以为那淬了【黄泉】之毒的银针,是父亲与姑姑派来的杀手所为,后来仔细想了想,父亲与姑姑定不会这般狠心,想来必定是异族所为。 夜夫人眸光复杂,轻抚夜天心的脸颊,苦了你了,孩子。 我们以后不要再给他们卖命了,这两百多年来,你看看他们是怎么待我们的?夜天心的情绪有些激动。 夜夫人轻咳两声,示意夜天心莫要再讲下去。 夜天心忍话,看向柳溪,救命之恩,我定会好好报答柳将军。她语气诚挚,竟不似平日那般淡漠。 柳溪才不管这两人是不是在唱双簧,她回头看了一眼沈将离与大梁骑兵都入了三山关,城头上的夜氏兵马老老实实地撤了下来,大梁的将士一个一个站了上去,这三山关确确实实是回来了。 诚心合作,这天下必定可期。柳溪话中有话地提醒夜天心,你我两家再斗下去,便宜的只会是魏氏。 夜夫人点头,实不相瞒,魏氏来了人的。 看样子,你们一直吊着人家。柳溪一语点破。 夜夫人笑道:不错。 不觉已走到三山关的议事石院前,夜天心恭敬地道:柳将军,请。 请。夜夫人也恭敬地让开了身子。 柳溪凛然踏入石院,里面果然准备好了酒菜,她倒是不担心这两人会在酒菜中下毒,她只希望夜氏是真正的想明白了,只有与景氏合作,才能有将来。 柳溪与夜天心同时坐下,柳溪终是松开了夜天心的手。 夜天心不得不暗叹,柳溪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过冷静,独自一人赴宴,掌心竟一丝冷汗都没有。 夜夫人刚刚坐下,夜天心便拿了酒壶,给柳溪斟了一杯酒。不等柳溪拿起杯子,夜天心便皱眉按住杯子,姑姑,这酒太烈。 夜夫人恍然道:也是,这酒边关汉子们喝惯了倒也无妨,姑娘家喝那可就辣口了。说着,她站了起来,我去重新拿壶酒上来。 柳溪杵着脑袋看身侧的夜天心,夜姑娘今日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夜天心坦然对上柳溪的眉眼,她知道不能流露出一丝心虚与慌乱,柳将军可别多心,其实是我不喜欢喝这酒。 无妨。柳溪淡淡笑笑。 她想,现下阿岚在上面看不见她了,定会心焦吧? 确实如此。 景岚带着三百名轻功好手,背着折叠好的机关战鸢爬上了山石顶,她伏身俯视下面的三山关,目光没有一刻敢离开柳溪。 当看见柳溪独自一人走入关中,她忍不住捏紧冲霄,心道:你又逞强! 随后,沈将离带人替换了三山关中的夜氏将士,景岚紧绷的心弦终是松了几根下来。 一切似乎都朝着她与柳溪推演的那样进行着,可因为一切太过顺利,景岚反倒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说夜氏已经算是瓮中之鳖,可这鳖暴戾的性子突然温顺了,景岚怎么想都觉得其中怕是有诈。 见好就收啊!你还跟进去! 当看见柳溪跟着夜天心与夜夫人走入石院,进入房中后,景岚再也看不见柳溪,她的心倏地又悬了起来。 溪儿,你真是胆大包天! 正当景岚焦急时,身侧的将士指了指三山关西面的城桥,都督你看那边! 景岚极目望去,只见夜氏兵马正有序地沿着城桥走下长谷,似是正在往西沉州撤兵。 夜氏之前还喊打喊杀的大肆来袭,怎的会这般乖顺,说退就退呢? 景岚越想越不安,看见夜夫人从房中走了出来,她紧紧盯着她,看见她进了边上的厨房,很快便端了一壶酒出来,回了宴客的房间。 也不知这酒中,有没有古怪? 景岚凝神运转气丹,滚了两下,以示提醒。 柳溪觉察到气丹异动,知道是景岚在担心她,她的笑容中多了一丝安心,悄然运转气丹,滚动了四下。 仿佛在说,一切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现在就看到底是谁是黄雀了? 第183章 过夜 夜夫人将新酒端了进来, 重新给柳溪斟满一杯。 柳溪举杯轻嗅了一口,仰头便将这杯酒饮下,淡淡笑道:这酒是关外上等的葡萄陈酿吧? 夜夫人与夜天心俱是一惊, 柳溪竟然不等她们说什么,便敢将这酒喝下。 夜天心微笑道:不错。 夜夫人也趁势附和, 没想到柳将军对酒也颇有研究? 柳溪轻笑, 曾经我也贪杯。她不会说, 上辈子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酒。说着,她缓缓放下酒杯,可如今,还是正事要紧。 言下之意,是不想再饮。 夜夫人只得放下酒壶,回到了原处坐下,也是, 正事要紧。 夜天心点头, 父亲在西阳城,离这儿约有十日路程,往后十日,还是要劳请柳将军一路护送。 这也是我应该做的。柳溪说完,看看夜夫人, 又看看夜天心,景氏与夜氏的旧怨,我也希望用这次结盟终了。 分卷(150) 夜夫人沉叹一声,此事还请柳将军与兄长好好详谈吧,我做不得主。 夜姑娘呢?柳溪问向夜天心。 夜天心认真答道:陈年旧事,故人已矣,我只想我的族人自此可以在九州顶天立地的活着。不要再牺牲夜氏的族女, 嫁给那些又老又肥的异族王室。 夜夫人神情黯淡,心儿。 姑姑,我没事。夜天心强笑安慰。 柳溪冷眼看着她们两个姑侄情深,说那么多话,也就最后这句话还算是真话。 夜天心作势揉了揉眼睛,侧脸对着柳溪道:让柳将军见笑了。 难得家人重聚,哭一哭,也是应该的。柳溪淡声回答。 夜天心干笑一声,正色道:这次柳将军送我去西阳城,再带这三千轻骑,只怕父亲会有其他想法。 柳溪就知道她们会有这样的说辞,此事夜姑娘不必担心,我已经想好,今晚在三山关休整一夜,明日只带十人扮作客商,定能安然将夜姑娘送回西阳城。 柳将军设想周到,我也不能不给柳将军一个定心丸。说着,夜天心再看了一眼夜夫人,我跟柳将军去西阳城,姑姑就留在三山关中。 柳溪倒是没有想到,夜天心为了示诚,竟把姑姑留在了三山关做人质。 本来柳溪就没想过可以安然将夜天心送至西阳城,所以与景岚早定下了遇上变故的后策。以夜氏这两百多年的表现看来,夜氏的女人一直是拿来牺牲的。若柳溪真把夜天心送至西阳城,夜承天突然反水,这边拿夜夫人如何,也改变不了西阳城的局势。 话虽如此,夜天心愿意给她一个不是筹码的筹码,她倒也乐意收下。 如此,我先谢过夜姑娘的这颗定心丸了。柳溪点头微笑。 夜天心含笑不语。 柳溪意味深长地看着夜夫人,嘴角微微一扬,这些日子,就要委屈夫人在三山关中小住几日了。 无妨。夜夫人微笑摇头。 三人后来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柳溪便命人安排夜天心与夜夫人下去休息。 她走出房时,三山关中的布防已经置换完毕,夜氏的人马已经尽数退出了三山关。 斥候来报,景九叔的一万大军在半个时辰后抵达三山关。 只有大军到位,三山关才算真正拿回来。 在大军未到之前,还得委屈景岚在山石上再吹会儿冷风。 想到这里,柳溪仰头往山石处看了一眼,暗运气丹滚动了两下。 景岚瞧见她安然站在院中,绷紧的心弦终是松懈下来。 将军,可要把城桥升起来?有将士上前提醒柳溪。 柳溪摆手道:不必。 升起城桥,确实可以保证退出去的夜氏兵马难以杀回,可也会显得景氏这边心虚,反倒先落了下风。 把三山关内外好好搜一搜,看看有没有木炭,硝石,硫磺这类东西?柳溪压低了声音嘱咐将士。 这才是柳溪能想到的最大隐患。 诺!将士领命退下,带人沿着三山关的城墙一路寻去。 柳溪左右看了看,视线中并没有发现沈将离的踪影。 妹子呢?她在关中找了片刻,终于在城墙的一角寻到了沈将离的身影。 妹子你在找什么?柳溪走上前去。 沈将离回过头来,认真地答道:火、药。说完,她动了动鼻翼。她向来嗅觉比常人灵敏,才进城就想到了这一茬,沿着城墙一路嗅来。 柳溪忍笑轻抚她的后脑,那妹子找到了么? 沈将离摇头,尚、未。 柳溪拍拍她的后脑,走,这些事都交给他们来。她特意看了一眼仔细搜寻的将士们,妹子走这一路,定是饿了吧? 沈将离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要、找!她可不放心,她必须自己找完,才放心去吃东西。 柳溪牵住沈将离,妹子,我是真饿了,你陪陪我,可好? 沈将离眸光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顺势拉起柳溪的手,探上了柳溪的脉息,认真诊脉。 柳溪笑道:她们不敢在酒里下毒的。 沈将离哪管这些,反正这次她跟来了,柳溪就别想受伤! 柳溪哑笑看她,只觉心间温暖,便由着她诊脉。 沈将离轻舒一口气,确认无事后,她挽住了柳溪的手,陪、你。反正吃完东西,她还是要回来一寸一寸地搜。 柳溪在沈将离手背上轻拍两下,便拉着她去了厨房。 一来是想亲手做点吃的,二来是想看看夜天心提醒夜夫人中途换酒,这厨房中是否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这边柳溪与沈将离在厨房中忙活,那边夜天心便找上了夜夫人。 两人在房中坐定,夜夫人皱眉,低声道:柳溪并不好糊弄。你当着她的面塞纸条与我,又刻意让我换酒,好让我能借机在厨房看纸条内容,她不可能不起疑。 夜天心轻笑道:她就从来没信过,多疑心一点,少疑心一点,并不重要。 夜夫人不懂夜天心的意思,你让我配合你,自愿留下做人质,你就不怕她到时候拿我当筹码,跟兄长讨价还价么? 讨价还价是一定的,但讨价还价的对象一定不能是柳溪。夜天心只担心夜夫人有没有把事情办好,姑姑,修罗庭那边,你可安排好了? 照你说的,一切就绪。夜夫人忧心忡忡,你与她一起上路,刀剑无眼,万一伤着 我一定要伤了。这是夜天心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这步是最难的一步,可只要走好这一步,后面之事便不是难事了。 夜夫人安静看着夜天心,总觉得她似是变了一个人。 姑姑,富贵险中求,不是么?夜天心牵住她的手,我们夜氏女人为夜氏做的牺牲已经够多了,可那些牺牲又有多少是有意义的? 夜夫人静默不言。 这次,我只想为自己赌一赌。夜天心眸光微亮,只要我赌赢了,我便有接近景小五的机会,只要拿下景小五,促成东海景氏与我们夜氏的联姻姑姑,关城有金守疆坐镇,异族不敢冒进,我们与东海景氏联姻,集我们两州之力,便能与魏氏相抗,只要赢下魏氏,我们就等于掌握了大梁的半壁江山。她越说越激动,那我们光复大夜王朝,指日可待! 夜夫人点头,心儿,一定要小心。 姑姑你就安心在三山关中等我回来。夜天心坚定地对着夜夫人笑笑,这里比任何地方都安全,你留在这儿,我也安心。 这些事夜天心都想好了,夜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希望能天遂人愿,让他们大夜王朝重回九州。 入夜后,景九叔将兵马安顿好后,便入了关中休息。 看见景九叔的兵马入了关,景岚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带着随行的轻功好手爬下了山石,直到入夜时候才回到营中。 景岚换了身轻甲,佯作巡关的将士,一路巡到了柳溪与沈将离落脚的小院外。 她大步走进小院,叩了三下门,故意压沉嗓音道:启禀将军,末将有事禀报。 进、来。回答她的是沈将离,开门的也是沈将离。 等景岚踏入房间,沈将离便将房门关上。 我长话短说,明日我不要跟在你们后面了!景岚冲口第一句就是这个。 谁让你跟在后面了?柳溪坐在榻边,莞尔问道。 景岚愕了一下,那是? 我就知道你会来,所以衣裳都给你准备好了。柳溪指了指放在边上的衣裳,快换了,今晚就在这儿休息。 在这儿?景岚瞪大眼睛。 柳溪忍笑道:难道你还想回去跟将士们打通铺?只要想到这丫头这几日天天睡不安稳,今日又在高处吹了半日的冷风,柳溪说不心疼都是假话。 景岚憋不住笑意,走到榻边,还算有良心。 别动。柳溪探上了景岚的额头,掌心温暖。 景岚乖顺地由着她贴着,吹了半日的凉风,能得她温柔片刻,也算值得。 妹子,阿岚的额头很凉,你来瞧瞧,她可是受寒了?柳溪忧心地看向沈将离。 沈将离点头走了过来,拉过景岚的手,认真诊脉。 看见沈将离眉心渐蹙,柳溪忍不住问道:如何? 好、像沈将离窃笑低头,故意捉弄柳溪,把话吊在了一半。 怎的?柳溪焦急问道,倘若阿岚受凉了,明日我可不要她跟我一起走。 别!说好的,你怎么可以赖皮?!景岚握住柳溪的手,握得紧紧的,看向沈将离,沈姐姐!我信你的医术!就算我受凉了,你给我扎几针! 沈将离点头,牵住柳溪的另一只手,一本正经地道:帮、我。 柳溪由着沈将离牵着。 沈将离拉着柳溪的食指,在景岚鼻尖刮了一下,病、除!说完,她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柳溪与景岚晃过神来,双双又羞又恼地看向了沈将离。 好你个妹子! 沈姐姐你 只见沈将离双臂一张,将两人拥住,温声道:都、好。略微一顿,放、心。 柳溪与景岚相视轻笑。 妹子也好。 沈姐姐确实很好。 沈将离突然被夸,不好意思地笑了,连忙松了双臂,睡、觉。匆匆说完,她便喜滋滋地回了自己的床边,脱了鞋袜,钻入被下,合眼入眠。 我们景岚扫了一眼榻边的床,这榻上可没有被子。 睡、觉!柳溪一把揪住了景岚的衣襟,轻咬下唇,拉着景岚一起走回床边,坐下的时候,发出一声重响。 嘘 嘘 两人做贼似的比了个手势,景岚低头把身上甲衣解下,除了鞋袜后,与柳溪一起倒在了床上,拉了锦被盖上。 柳溪往景岚怀中一钻,贴上了景岚的颈窝,安心入眠。 景岚哑然笑笑,拢起了双臂,也合眼休息。 唯有沈将离揪着被子遮住半个脸,一双若水眼瞳笑得眯了起来,像是一只藏匿在被下探出半个脑袋的小猫儿。 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敌人的如意算盘还在打~ 这边姐妹们就小憩片刻~故事还将继续~温情也将继续~ 第184章 狭路 第二日, 清晨。 柳溪与景岚醒得很早,很快便装扮整齐。为了不让夜天心看出来,景岚穿了一身灰色的布衣, 故意将鬓发散了两揪下来,卷曲着垂在脸侧, 还在脸侧粘了一圈小胡渣。 沈将离拉着景岚上下看了看,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柳溪仔细看看看, 皱眉道:太嫩,还是不像。 沈将离想了想,在小木盒中翻找了片刻,找出了一瓶药粉,倒在了掌中,药粉所及之处,肌肤瞬间成了青色。 柳溪惊声道:可会伤了? 沈将离摇头, 能、洗。说着, 她将药粉抹上了景岚的左颊,弄出了一个不规则的青色胎记。 为了让柳溪安心,她拿出了另外瓶药粉,抖在掌心变成青色的地方,只轻轻一抹, 青色尽褪。 柳溪长舒了一口气。 景岚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她微微佝起身子,这么一看,身形侧颜已经找不到半点景小五的样子。 柳溪忍笑道:难看。 难看也要忍着!景岚得意轻笑,反正说好让我跟着,你现下可不能反悔! 沈将离重重点头,不、能!说完, 她揪住了柳溪的衣角。 柳溪无奈地摇头笑笑,不反悔。 景岚看了一眼放在床边的冲霄,柳溪的疏影可以随身携带,可她若拿着冲霄,扮得再不像景小五,也会被人猜出她是谁。 柳溪将冲霄拿起,递给了沈将离,妹子你拿块布蒙起来,然后你帮阿岚背着。 沈将离点头,很快便将冲霄缠好,背在了身后。 柳溪又道:若遇变故,切记 保命为上。 上、上! 景岚与沈将离就知道她会说这句,三人不禁相视一笑。 三人已经准备妥当,挑的另外九人也是景氏的护卫,武功比寻常将士要强上一截。 巳时,夜天心随着柳溪一行离开了三山关。 景九叔照事先说定的,重新布防了三山关,加派人手盯紧夜夫人,截断她与外界任何的联系。 哪知到了正午时分,景檀竟风尘仆仆地单人独骑来到了三山关。 景九叔看他急得满头大汗,连忙迎上问道:二公子,你怎么来了? 柳将军呢?景檀焦急问道。 景九叔欲言又止,最后道:二公子,里面说话。 景檀跟着景九叔到了三山关议事正堂,屏退了闲杂人等后,景九叔关上了房门,低声道:柳将军已经带着夜姑娘走了。 景檀大急,往哪个方向去了?! 景九叔皱眉问道:二公子,可是东临城有变? 东临城没事,是柳将军有事!景檀也不知该如何与景九叔说清楚,修罗庭对柳将军下了杀令,这次来的是修罗庭的三个堂主!柳将军很危险! 景九叔只是静静地看着景檀,沉声问道:二公子,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消息? 分卷(151) 景檀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回答景九叔这句话。 景九叔正色道:现下局势复杂,二公子不要被他人利用了。 九叔,我能拿我的性命担保,我说的都是真话!景檀忽地往地上一跪,我求你,你告诉我,柳将军她往哪个方向去了?我保证,我告知她后,我就回来,我绝对不拖累她! 景九叔从未见过景檀如此慌乱,也从未被景氏哪个公子跪过。他慌然扶住景檀的双臂,想要把他拉起来,二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 九叔,我从未求过你什么,你也是自小看我长大的,你知道我对东海景氏是没有坏心的!景檀这话一出,景九叔竟找不到半句拒绝他的理由。 他们扮作商旅一路往西走,没走直通西阳城的官道,走的是西边的商道。景九叔担心地说完,沉沉一叹,二公子,你稍等片刻,我找几个人护送你去。 不行!既然柳将军他们扮作商旅,我就不能堂而皇之地带兵追过去,这样反倒会暴露他们的行踪。景檀摇头,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九叔,你给我准备一套商旅衣裳,给我换匹马儿。 好。景九叔扶起了景檀,二公子你也要小心行事。 嗯! 景檀只在三山关休息了半刻,匆匆换上了商旅衣裳,便换了一骑快马,朝着景九叔说的方向追去了。 西沉州多盗匪,每个进入西沉州的商队都会快马加鞭,想快些穿过西沉州,去长庆州那边,或是来东浮州这边贸易。所以柳溪一行走上商道后,便与其他商旅一样,也加快了马蹄。 柳溪、沈将离、夜天心三人坐在马车中,沈将离偶尔会掀帘看看外间的商道风景,柳溪与夜天心却选择了闭目养神。 柳溪想,白日应该还算安全,可一旦入夜,可就不好说了。 夜天心知道这一程她就是个看客,所以能少说一句就少说一句,蛰伏得越安静越好。甚至,她悄悄地摸了摸藏在衣袖中的小机弩,上面有一根淬了【黄泉】之毒的银针,上次她留了一根,这次正好派上用场。 这一针她一定要看准时机下手,要么扎给沈将离,要么扎给柳溪,反正进了西沉州,她们两个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她需要想的是,如何不动声色地排除自己的嫌疑?与在东临城那时一样。 景岚骑马跟在最后,她悄悄打量着左右的山势。从这里往西走半日,都是这样的石山,山中并无高树。这条商道年代久远,商道两侧的山壁上还残留着一些刀斧凿痕,早已不知是谁带人在这座石山中凿出来的。 白日青天,若是在这里埋伏 景岚仰头看了一眼两侧山壁,这条商道并不狭窄,两侧山壁也往两侧斜倒。即便有人埋伏在上面,发难从上面缀绳而下,这下面的商旅早就打马逃出好远,与其埋伏上面,还不如将商道两头堵住。 嚓。 冷风中响起一声碎石轻响。 景岚耳力敏锐,循声望去,斜后方的石壁顶上,空无一人。 难道真敢白日青天下手?景岚隐觉不妙,打马驰近马车,叩打了三下车壁。 柳溪听到声响,睁眼掀开车帘,看向景岚,何事? 景岚没有说话,她只是指了指上面,对着柳溪点了下头。 柳溪也没想到那些人竟会在白日下手,她探出脑袋往上面扫了一眼,淡淡地道:列阵。 景岚勒马驻足,扬手示意车队两侧的护卫变幻队形。 只听一声皮革摩挲声响落,包括景岚在内,齐刷刷地从马鞍的一侧拿出了一只皮盾套在右臂之上。 马车依旧前行,马车前有一人执盾护卫,马车两侧各有三人护卫,剩下两人持盾护卫在后。 柳溪坐回马车,抬手轻拍了一下马车的车壁顶部,触动了某处机关,铁丝穿弹叮叮作响,很快便在车壁顶上织出了一面铁网。 有这铁网在,柳溪便不怕上面的乱箭穿入车壁,伤了里面的人。 车夫飞快地将收在边上的铁丝甲披,扬手一洒,便罩在了拉扯两匹马儿背上。所谓射人先射马,不能让暗箭先伤了马儿。 驾! 一骑快马从后飞驰而来。 马车前后左右警惕戒备,可当马儿越驰越近,景岚眉心一蹙,低哑唤道:二哥? 景檀焦急地在商队中左右顾看,当看见这边商队的护卫拿起了皮盾,他认识这些皮盾,正是东海景氏改良过的战备之一。 他长舒了一口气,并没有出声高唤。 景檀打马过来,一时没认出马车侧的景岚。同行的护卫却认得,这是自家的二公子。谁也没有出声打招呼,景檀轻叩车壁,佯作问人:请问,可曾见到三个姑娘从这里过去了? 柳溪听见他的声音,眉心紧蹙,这个时候他怎么来了? 沈将离听见景檀的声音,惊呼道二 可话还没说完,柳溪便扯了扯她的衣袖,她只能忍下话。 没有。柳溪答得干脆。 听见柳溪的声音后,景檀悬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他正色道:若是老板后面瞧见那三个姑娘了,能否帮在下代一句话? 你说。柳溪只觉不安,总觉得之前筹谋好的一切,似有变数。 景檀再道:我那三个妹子不懂事,惹了不该惹的人,人家来了三个厉害的,她们一定要事事小心。 夜天心听得一头雾水,连她这个雇主也不知修罗庭会来几人,这景家的二公子怎会知道来人会是三个厉害的? 记下了。柳溪点头,心中满是疑团。 景二哥这样风尘仆仆的赶来,就为了告诉她来人会是三个厉害的?到底是谁告诉他的,还是他从哪里知道的消息? 景檀不敢再多说什么,准备勒马回去。 站住!没想到这个时候景岚竟开了口,景檀大惊,马车中的三人也大惊。 说好的不要显露身份,景岚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柳溪慌然掀帘一瞪景岚,她却很快明白了,景岚为何要出声? 噌!噌!噌!噌! 马车前面的几队商旅早就停了下来,纷纷抽出了马车下的兵刃,另一手从怀中摸出了骷髅面具,戴在了脸上。 好家伙! 原来今日这条商道,早就是修罗庭埋伏好的商道,就等着他们送上门来。 柳溪记得,她想扮作商旅之事,是昨日才告知夜天心与夜夫人的,除此之外,景岚与沈将离根本不可能出卖她。 柳溪握紧疏影,回头看向夜天心,眸光冷如刀锋,是你姑姑想拉着你一起死,还是你想拉着你姑姑一起死? 夜天心不敢直视柳溪的双眸,我什么都不知道! 柳溪冷笑,呵。 咻噼啪! 景岚放出了一支红月响箭,很快地,好几朵红月响箭也在天空绽放开来,一路往三山关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185章 绝杀 以身为饵太过凶险, 这是景岚一直最担心之处。 所以还在东临城的时候,景岚与柳溪争执过多次,到底该由谁护送夜天心回西沉州? 带的人越少越好, 这样反而容易脱困。柳溪当时这样说道。 景岚摇头,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路上没事, 进了西阳城反倒是出事了, 我怎么救你? 夜承天若敢在西阳城动手, 魏氏趁机挥军吞了西沉州,顺带还借他的手收拾了我,夜承天不是傻子,他不会这种蠢事。柳溪笃定地回答。 景岚再摇头,万一 此事只会有一种万一。柳溪直接说明,她最拿不准的那三成变数到底在哪里? 阿岚,你不觉得夜天心太乖顺了么? 景岚怔了怔, 她想到了一堆修罗庭与西山柳氏可能设计的刺杀, 却没有想到夜天心还敢倒戈。听柳溪这么一说,她仔细回想夜天心在府衙的举动,安静得好似没有这个人一样。 会吠的狗,你知道它凶在哪里,可蛰伏的虫子, 你却不知她什么时候会飞出来咬人。柳溪算准了夜天心会答应合作,可每次与夜天心闲话,总觉得这个女人脸上一直戴着个面具,她拿不准她真正的心思,便不能百分百信她。 若是红姨困守西阳城,你会如何?柳溪又问。 景岚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自然带兵去救! 若是你没有兵, 只能求人呢? 那就求 柳溪问完,笑而不语。 景岚瞬间明白了柳溪是什么意思,夜天心知道夜氏如今在西沉州的处境,居然不求不急,未免反常了些。 她若是另有心思景岚琢磨着,可当初确实是异族刺客放了银针,连带她与二哥一起伤了 我倒希望她是不知怎么求,不屑跪地求,更希望当初她中毒,并不是她参与设计的。柳溪眸光微沉,我见过太多这种心机深沉的聪明人,往往心机越深,就越是冷静。 冷静到自以为天衣无缝,却因为太过克制,少了人的味道,其实早就露了马脚。 景岚倒抽一口凉气,若真如此,你带她上路,岂不是更危险? 同是女子,我想给她一个机会。柳溪微笑说罢,认真地看着景岚,毕竟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 幽幽姑娘比她顺眼多了。景岚嘟囔。 柳溪笑意更浓,我们不妨试试她? 如何试?景岚紧张问道。 你猜,她有没有看中你这个香饽饽?柳溪打趣问道。 景岚蹙眉,胡言乱语! 毕竟拿了你,就等于得了整个东浮州,我要是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得到你。柳溪煞有介事地说着,夜氏与修罗庭也不是没有勾结过,多勾结一次,在你这个好糊弄的小都督面前演一出戏,可是稳赚不赔的。 我哪里好糊弄了?景岚不服气反问。 柳溪摇头轻笑,我家阿岚只是心善,可在这个乱世,越是心善就越是死得早,我有时候真希望你可以心狠一点。 景岚沉默不语,她知道柳溪说的话没有错。上辈子景氏覆灭,究其原因就是一个字善。 柳溪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她温声安慰,我保证,东海景氏一定不会有事。 我知道。景岚叹了一声,哑声道:毕竟这辈子的你不一样 就算一样也会保东海景氏上下安好。柳溪鼓起勇气说道,谁让我栽了呢? 景岚苦涩笑笑,前尘旧事,不提了吧。 好,我们说回正事。柳溪略微一顿,想了想从哪里说起,我们先送夜天心到三山关,然后我故意在她面前言明,我准备打扮成商旅送她回西阳城。我们隐秘行事,就算修罗卫找到我们的踪迹,也是后面之事,若是修罗卫很快就找到我们的踪迹,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夜天心雇了修罗卫!景岚重重点头,可那样一来,岂不是更危险了?修罗庭定会预先设伏,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更难脱困! 修罗庭可是有规矩的,若是执行任务误杀雇主,今后还有哪个雇主敢找他们做买卖?柳溪说到此事,是绝对的十拿九稳,到时候我们以夜天心为人质,定能全身而退。毕竟修罗庭的老巢就在西沉州,夜天心若因为他们死了,你想夜氏是报仇呢,还是哑忍继续当缩头乌龟? 景岚答不上来。 柳溪也不想知道夜氏会如何选择。 毕竟生路她已经给过了,既不能合作,便不能让他们成为魏氏的爪牙。 我带三千轻骑护送夜天心先到三山关,你让九叔带一万兵马跟在后面,我们先把三山关给拿回来。柳溪最不想走这一步,因为这一步走出去,意味着西沉州的这场大战必不可免。 夜天心若真有图谋,一击不中,定有后招。 柳溪可没有什么耐心与夜天心斗法,知道她是个包藏祸心的,柳溪不会给她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准确说,是不会给夜氏第二个机会。 一旦我们在商道上遇伏,就放出红月响箭通知沿途跟着的暗卫,让九叔带着一万大军强袭夜氏,一定要打夜氏个措手不及。柳溪说着,把西沉州的地形图拿了过来,接连指了好几个城池,一日之内,只要拿下这七处,夜氏东境就再无屏障,我们只须以逸待劳,由着夜氏反攻,慢慢消耗夜氏的军备与人马 如此一来若是魏氏突然出兵 他们是一定会出兵的,所以我们只能死守防线。柳溪想,若真到了这一步,若是守不住这七处,便退守三山关,然后调配兵马绕道金守疆所在的关城,让金守疆指挥发动奇兵,偷袭夜氏与魏氏的后方。 不过,这些已经是后话了。 若是夜天心不是她想的那种人,她也没必要走这一步。 这是柳溪与景岚最后的商议,两人最后定下了计略,没想到事情竟真朝着这个方向走了。 不管通知修罗庭的是夜夫人还是夜天心,柳溪是不会再信她们半句话。 包藏祸心,绝不可留! 红月响箭已放,如今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柳溪猝然出手扣住夜天心的喉咙,掀起马车前帘,对着外面的数十名修罗卫道:夜氏雇主在此,你们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要她的命! 修罗卫纷纷止步,却也没有放他们离开的意思。 看来,你们夜氏还真是雇主。柳溪讥讽一声,对着车夫道:撤。 车夫点头,调转马车,刚欲赶车往回走,一个花白头发的白骨面具汉子从天而落,横刀拦住了他们的退路。 庭主有令,今日一个不留。此人话音才落,手中长刀擎天一劈,刀气贯出,直逼柳溪面门而来。 分卷(152) 柳溪出手极快,一掌狠狠打在夜天心心口,力道足以震碎她的脏腑,另一手已抽出了疏影,硬生生地接下了这一刀。 刀锋微颤,震得虎口一阵发麻。 柳溪暗忖,此人的内功深厚,绝对是修罗庭中一等一的高手! 景二哥,你刚才说今日来了几个高手?柳溪问向身边拔剑应战的景檀。 景檀皱眉回道:三个堂主。 阁下想必就是夺魄刀卫三。柳溪习刀多年,对天下用刀高手略知一二,既然景二哥说了来人是堂主,柳溪能想到的刀法如此造诣之人,只有卫三。 柳丫头,还是不要多做挣扎了。卫三刀口指地,暗中运起内息充盈刀口,准备着猝不及防的下一击。 给、剑!沈将离从马车后帘跳出,将背着的剑给景岚一抛,横眉怒瞪马车后的这些修罗卫,都、死!脸色顺便变得比白纸还要煞白,她唇色如墨,缓缓低头,暗中运起内息,准备展开瞳术。 景岚接住冲霄,忽觉顶上袭来一道凉风,她翻身下马,顺势拔剑挥出一道剑光,对上那偷袭之人的兵刃时,发出一声金石巨响。 那人身形极小,像是一只黑猴子,回头时脸上还戴着一个骷髅面具,手中两把短刃不断晃动着,正是裂天堂堂主卫九。 深藏不露啊!卫九不由得惊叹,这些护卫里面,竟还藏了这样的高手。 景岚侧脸对着其他护卫道:小心应战! 是! 景檀四下慌乱地找寻卫七的踪影,可那人迟迟没有现身,他越想越慌,不知那人会突然从哪里冒出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马车之中,夜天心捱了柳溪一掌,一股血腥味涌上喉间,整个胸膛似是被撕碎了一样痛楚。 她瘫倒在马车之中,艰难地呼吸着。 这一掌摆明就是要她的命,柳溪并没有半点留情。她只庆幸,今日上路之前,她悄悄地在身上穿了一件软甲,卸去了柳溪的一成劲力,所以她现下还能吊着一口气,还能最后搏一搏。 冷风吹着马车后帘微卷,她能看见沈将离的身影。 只能是她了 夜天心咬牙挪动手臂,艰难地将袖中的小袖箭对准了沈将离 就算是死,她也要亲手拉一个人陪她下黄泉。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186章 柳擎 弦丝轻响, 银针猝不及防地射向沈将离的背心。 银针针尖穿入衣下,瞬间没入肌肤。【黄泉】之毒沿着经络四散开去,沈将离惊觉, 却已顾不得自己安危。 姐姐与小五再厉害,与这么多修罗卫力战下去, 只怕是难逃一死。 沈将离缓缓抬眼, 双瞳已经变成了碧蓝色。 别看她的眼睛!修罗卫中有人惊呼一声, 可有好些已经来不及闭眼,当即中了瞳术,只觉眼前突然多了上千个沈将离。 修罗卫瞬间大乱,混打在了一起。 毒性袭上心脉,沈将离只觉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死死咬牙,一定要保护好姐姐,保护好小五。 没人可以伤害她最在乎的人! 碧蓝色的瞳光大盛, 她侧脸瞪向两名砍向她的修罗卫。 这两名修罗卫刀势不减, 匆匆扭头,哪里敢与沈将离对视? 沈将离皱了皱鼻子,像是被激怒的小兽,身形一动,左右手各捻剑指, 飞快地划过这两名修罗卫的手腕。 肌肤所触之处,那是刺骨的痛。 只见这两名修罗卫不断抓挠着喉咙,艰难地大口喘息,没多久便自己把自己的喉咙抓了个血窟窿,当即倒地气绝。 景岚知道沈将离用过瞳术之后,便会极为虚弱,她不顾一切地想要掠到沈将离身边, 好护她周全。 奈何,那黑猴子似的卫九实在是讨厌! 每次景岚往沈将离那边掠近三步,便会被卫九给逼退两步。景岚想,修罗卫故意把她们三人分开对付,就是不想三人互为援护。 甚至,商道的尽头,还有修罗卫增援他们是想用车轮战,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她们的命! 咳、咳!沈将离强行催动毒丹运转,只想让自己撑得更久一些。 保护不拖累 只觉喉间一阵血腥味涌上,沈将离张口便吐出一口鲜血。 景岚离沈将离最近,她看得清楚,急呼道:沈姐姐! 卫九的两把短刃迎面刺来,像是两颗尖牙,想要狠狠钉入景岚的喉咙。 咣! 景岚弹剑迎上卫九的短刃,剑锋在撞上卫九短刃的瞬间,骤然一绞,带着浑厚的内劲猛地一震。 卫九慌然挣开,脱口呼道:你小子下手也忒狠了吧!他兀自心惊,方才这一招若是没有挣开,就凭这小子的内劲,只怕要将他手中的短刃给震落当下。 景岚趁着他说话的当口,终是掠到了沈将离的身侧,急声道:沈姐姐,你退到马车上调息,这里交给我! 沈将离只是摇了下脑袋,切字诀再变手势,没有拍向修罗卫,反倒是推了景岚一掌,急声道:姐、姐! 景岚匆匆看了一眼柳溪那边,她与二哥联手,正与卫三缠斗着。比起那边,沈将离这边更让她担心。 沈姐姐,我们先联手把这只死猴子杀了!说话间,景岚一剑斜刺,挑向卫九的双目。 卫九左手执刃弹开景岚的剑锋,你这小子是一招比一招阴毒!老子先送你去见阎王!说话间,右手中的短刃夹杂着凌冽的内劲朝着景岚露出的空门刺来。 景岚已不是当初的景岚,她这些日子的剑法也没有白练。卫九这一招刺的空门,就是她故意放给她刺的。她变招极快,那一剑刺目不过是虚晃一招,只见冲霄在她掌心一旋,她反握长剑划出一道弧光,恰好撞上了卫九刺向她心口的短刃。 喝! 以守为攻,气丹运转如滚珠,强劲的内劲充盈了整柄冲霄。 卫九贪快,这一招根本来不及聚起太多的内劲。 所以短刃撞上了景岚的剑锋,霎时粉碎当下,若不是卫九脱手得快,震碎的便是他的右手。 剑弧不减威势,继续逼近卫九的喉咙。 卫九仗着身形较小,行动如猿,接连往后翻了好几个后翻,这才避开景岚这一剑。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脸上有青印的虬须少年,东海景氏的护卫中,怎会有这样厉害的角色? 卫九不敢继续冒进,此时变攻为守,他一定要摸清楚景岚的招式,再找准机会,一次要了这人的命。 沈将离虽说用瞳术控制住了好几个修罗卫,在远处与同门厮杀,可瞳术消耗极大,她也不能一直强用,疲态渐露。仗着百毒淬接连弄死了好几个修罗卫后,沈将离身子摇了摇,不知还能撑多久。 景岚方才那一击没有得手,看见卫九只守不攻,便猜到些许他的意图。眼见沈将离情况不妙,她索性放弃追击卫九,分神帮着沈将离收拾攻上来的修罗卫。 卫九很有耐心,他等着景岚与沈将离越战越疲的时候到来。 一时之间,这边已成胶着之态。 柳溪其实分神看了好几次景岚与沈将离那边,看见景岚尚且应付得过来,她轻舒一口气,准备专心对付眼前的这个夺魄刀卫三。 你们全部去帮忙妹子她们!柳溪匆匆吩咐那九名护卫,斜眼递了个眼色给景檀,景二哥,你也去! 景檀迟疑看她,可是 去啊!柳溪凝神一刀劈出,格开了卫三的一刀,反手推了一把景檀,他交给我! 卫三冷笑道:柳丫头,你好大的口气啊! 看我今日怎么碎了你的夺魄刀!柳溪毫不客气地还了一句,她再也顾不得景檀与那九名护卫。 高手过招,最忌分神。 卫三刀法卓绝,柳溪今日要赢他,就必须全神贯注。 卫三不得不承认,凝神一战的柳溪,刀法比先前的她瞬间凌厉了不少,这丫头若再让她修个几年刀法,他只怕也不是她的对手。 今日不要她的命,来日定是大患! 杀心已动,卫三也认真了起来。 疏影带着梅花的影子一刀切下,与卫三的夺魄刀相撞,两人的虎口俱是一震,掌心瞬间一片青紫。 柳溪忍痛咬牙,疾攻的刀路突然招数大减,攻击的角度却越发刁钻。 卫三接连接了三招,刀锋相对,电光四溅。 好几次柳溪的刀锋都快削到他的耳朵,以至于他每次接招都觉得蹩手蹩脚。 女子的柔韧性向来比男子厉害,柳溪这几招倒是得心应手,可对卫三而言,一是拆招费劲,二是肌肉绞扭,难受得紧。 他本来练的就是刚猛刀法,对上这种柔中带刺的刀路,他暗呼不妙,只能大开大合地避开柳溪,挥动夺魄刀将柳溪逼在他三步之外,不容柳溪再靠近。 正当此时,柳溪身后响起了景檀的一声惊呼。 啊! 柳溪与景岚同时闻声回头。 那抹黑影实在是太快,像是掠地捕获野兔的鹰隼,从修罗卫中突然杀出,精准不误地伸出利爪,勾住了景檀的领子,足尖一点,便带着他掠上石壁,似是要将他拖上石壁顶。 二哥! 景岚惊呼,柳溪哪里有空大呼,她飞身踏壁,飞猿一样借势往上追去,只留给景岚一句话,我去救他!说话间,凌空劈出一刀,刀气朝着那黑影后颈追去。 黑影惊觉不妙,加快脚步掠飞,却还是被刀气追到,在背脊上长长地留下一道血痕。 景檀趁势一剑刺向黑影,黑影出手极快,一掌劈上景檀的手腕,顿时震落了他的掌中剑,顺势点中他的麻穴,彻底断了他出手自救的可能。 柳溪的轻功不俗,很快便与黑影只有三步之遥。 黑影带着景檀腾挪躲闪柳溪的追击刀气,若不是柳溪身后还追着卫三,黑影只怕要栽在柳溪的刀气之下。 卫三不时的袭扰实在是可恶,柳溪觉得这人实在是比苍蝇还烦人,只恨不得回头狠狠给他砍个稀烂。 可景檀不能不救,一旦落在修罗卫手里,必会用他来要挟东海景氏,到时候为难的只会是景岚。 她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威胁到她的阿岚,她知道这丫头不会像她一样狠心。不够狠心,便只会被人拿捏,这最难的一步,还是她来帮她走吧。 柳妹,你别管我了!你快走! 闭嘴! 柳溪追着那黑影飞上石壁之顶,她很快就发现那黑影的意图拿景檀引她去什么地方。 她离商道越来越远,戒心便越来越强,不安也越来越浓烈。 黑影骤然在雪林之中停了下来,认下景檀,反手扣住了他的喉咙,喘息道:柳溪,你真是个难缠的对手! 卫七景檀认识他的声音,他艰难唤出这个名字,却被卫七收拢的手指掐得再也说不出第三个字。 那就不要惹我!柳溪提刀戒备,微微深吸,极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一些。余光一瞥追至这里的卫三,冷声道,还有什么阴招,尽管使出来。 卫七隔着面具重新审视眼前的柳溪,怪不得夜氏的人指名你必须死他对上了柳溪的怒眸,不禁暗吸一口凉气。 柳溪的双眸透着一抹让人莫名敬畏的冷冽杀意,卫七没来由地觉得背心啧啧发凉。 阿铎的仇,今日正好一起了结。柳溪一震刀锋,疏影惊响,刀啸如雷。 卫七忍痛道:只怕你得先解决另外一个要你命的人!说完,他扬声高呼道,柳城主,你还要看戏到什么时候? 乍然听见这个称谓,柳溪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是的,她算错了! 她以为柳擎不屑与修罗卫勾结,没想到,她竟高看了他。 有劳了。极是冷漠的三个字从那人的口中吐出,那人提着柳龙刀从雪林深处缓缓走出,原本是世上最血浓于水的人,却只想要她的命。 卫七拖着景檀退至十步外,递了个眼色给卫三,卫三点头退下,准备回到商道帮卫九收拾东海景氏那几只蚂蚱。 景檀只恨不得立即咬舌自尽,原来卫七故意告诉他追杀令,就是想用他做饵,把柳溪吸引来此,让柳擎亲手清理门户。 他全身不可自抑地颤抖着,偏生此时被卫七拿着,竟连咬舌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废物!他真是东海景氏最大的废物! 前所未有的颓败感袭上心头,景檀双目通红,看着柳溪的孑然背影,又愧又悔。 看来她还是有点在乎你性命的。 卫七低哑的声音传入景檀耳中,景檀只恨不得将他撕个粉碎。 想不做废物么? 卫七又低声问道。 景檀知道他想要什么,他如今就算答应依着他们认祖归宗又能如何?修罗庭的人,根本就不能信。 卫七冷笑,松开他喉咙的瞬间,从后面一臂锁住了他的脖子,按住他的脑袋,让他好好看着柳溪轻颤的模样,瞧她在害怕 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愤怒。 柳溪握紧疏影,死死盯着柳擎,此时此刻,她与他的神情足有七分相像,可纵使如此,柳擎也不会相信柳溪确实是他的孩子。 这一次,他只想杀了她,亲手清理门户。 他不想再听见柳溪的名字与东海景氏一起出现,不想看见她帮着东海景氏成为他野心路上的最大敌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所有人都危! 第187章 天问 呃!当最后一名护卫倒下, 商道已是血迹斑斑。 景岚已经与卫九缠斗了百余招,两人身上都有好几处锋刃割破的伤口,不同的是, 景岚身上的稍浅,卫九身上的好几住已经深见白骨。 沈将离全身猛烈地颤抖着,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住多久。碧蓝色的瞳光正在消退, 她的瞳术已经运转到了极致, 甚至,她知道自己的毒丹将在这一战之后碎裂,再难复原。少了毒丹运转内息,就算她不死于那一针的剧毒,也会死于自己淬炼多年的百毒淬。 分卷(153) 毒物反噬。 这是修毒之人最惨的结局。 小五沈将离大口喘息着,一掌拍开攻近的一名修罗卫后,她瞧见还有修罗卫从商道的另一端杀过来。 仿佛是捅破的毒蜂蜂巢, 没完没了。 景岚看沈将离的瞳色涣散, 心中焦急,一剑逼开卫九后,掠回沈将离身边,急道:沈姐姐,你快打坐调息, 他们都交给我! 沈将离揪住景岚的衣袖,苍白的指节扯紧衣袖,她翕动着唇瓣,艰难出声,捂耳 景岚没有听懂,觉察身后卫九与修罗卫攻来,她反手一剑划出一抹剑弧。 卫九见识过景岚剑招的威力, 当即后翻避过,可他身侧的两名修罗卫并不知,剑气瞬间击碎了他们的兵刃,直入肤下,痛得捂住伤口倒地嚎啕。 沈将离无力倒地,原本白瓷娃娃似的脸上满是血污。 景岚慌然蹲下,仗着手中的冲霄,划出剑气,再次逼退袭上来的卫九。 起来!景岚伸臂勾住沈将离的腰杆,想要将她扶起来。 沈将离却伸出了手来,捂住了景岚的双耳。 景岚大惊,沈姐姐?! 护体沈将离强行调转内息,她只觉丹田毒丹一阵剧痛,那毒丹碎裂的痛,不要听 这是景岚第一次听见沈将离说话说出第三个字,她隐隐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对于鬼医一脉来说,特别是修习问字诀一脉的弟子而言,倘若说出第三个字,那意味着这个弟子正在施展问字诀的最后一式【天问】。 此招施展,必先催动毒丹逆转,将内息瞬间提升十倍,借由声吼施放出去。 这一招无招无影,只能用内息强扛,扛不过者,七窍流血,心脉寸断。这是鬼医一门用来与敌手同归于尽的法门,不到生死关头,绝不轻用。 对沈将离来说,此时不用,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的掌心因为内息聚集,突然滚烫了起来,覆在景岚耳上,景岚竟什么也听不见了。 别动 沈将离无声唇语,骤然瞳光一黯,张口便啸出一声极是尖锐的声响。 像是野兽的利爪挠上铜镜,极其缓慢地挠出一声绵长又刺耳的声音,直刺每个人的心房深处宛若荆棘破土,声音中蕴含的内息在心脉中骤然亮出最尖锐的锋刃,只听胸腔之中响起一声噌的轻响,不论是卫九还是这商道中的修罗卫,身子瞬间僵在了原处。 原本激斗的商道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知是谁咳了一声,鲜血从喉间迸了出来,他晃了晃身子,顿时倒地气绝。很快地,那些僵在远处的修罗卫一个又一个倒下,也包括卫九。 那一声尖啸沿着商道传远,在商道深处悠悠回响。 鲜血从沈将离眼角涌出,她虚弱地对着景岚一笑,终是垂下了双臂,小五安好 景岚慌乱地抱住她瘫倒的身子,她不敢多晃她一下,也不敢抱太紧,只怕怀中的沈姐姐会如同布满裂纹的瓷娃娃一样瞬间碎了。 沈沈景岚双眸通红,眼泪从眼眶中涌出,她哽咽难语,掌心焦急地找到了沈将离的背心,运起内息给她续命,撑撑住啊 沈将离大口喘息,笑着看着景岚的脸,她哑涩道:红红瓶她好怕她来不及告诉她,哪瓶药粉可以洗去她脸上的青印,洗洗 景岚心如刀绞,因为沈将离还惦记着她,更因为她发现沈将离心脉尽毁,她的内息灌入她的身体,竟无路可走。 沈姐姐景岚的眼泪大颗大颗掉落,你你怎么那么傻你教我你教我怎么救你你快教我 姐姐沈将离强撑着最后的气息,提醒景岚,你去她担心柳溪,她已不能赶去护着柳溪。 溪儿向来聪明,她会没事的,沈姐姐你也会没事的!景岚摇头,一定有法子救你的!你撑住!说着,景岚将沈将离背了起来,背心贴上她的心口,运息强行往沈将离身体里面灌,我带你带你 她茫茫望着来时的路,她能带她去哪里呢? 沈将离就是鬼医一脉的最后传人,天下还有哪个医者能救得了她? 前所未有的绝望感涌上心头,景岚慌声问道:沈姐姐,你告诉我,世上有谁能救你?你告诉我 去帮沈将离无力地趴在景岚背上,姐姐话音一落,鲜血又从口中涌了出来,染红了景岚的半个肩膀。 忽然,从顶上飞落一条黑影,卫三去而复返,惊诧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他不相信那么多修罗卫竟会折在这两个人手里,更不相信卫九竟会死在这里,他怒声大喝,杀我兄弟者,死! 让开!景岚一手勾住沈将离身子,另一手的冲霄指向卫三,都是你们都是你们这些该死的! 怒意袭心,景岚内息大乱,气丹疯狂旋转,他一振冲霄,狠狠地对着卫三刺去。 铿! 刀剑相撞,发出一声惊响。 景岚的剑势却没有停下,她骤然挽出一朵剑花,夺面挑刺,逼得卫三不得不错身避开。他举刀回砍,骤觉刀影微残,这才发现他的夺魄刀因为刚才那一击,被削出了一个裂口。 噌! 剑影绽放,剑啸有如龙吟。 景岚反手挥剑格开卫三的刀影,一连三剑刺出,剑影为虚,剑锋为实,虚实交错,卫三也不知到底哪一剑才是真正的剑锋? 卫三本能避开,只觉袖角一空,剑气瞬间割破了他的半只衣袖。 若不是因为景岚背着沈将离,身形不如平日迅捷,否则这一剑切下的定是卫三的胳膊。 东海景氏何时多了这样一个了不得的高手?! 上次十八人跟着魏谏白潜入海城,就能取了大公子景铎的性命,那时若有这样的高手在,景铎只怕也不会死! 忽闻身后响起一声衣袂之声,卫三警惕按刀回头,只见一个带着银面具的黑袍女子掠飞过来。 他是认识这个女人的身形的。 同样的,景岚也是认得这个银面具的。 云姬前辈! 云姬只淡然瞥了一眼卫三,衣袖一卷,便对着卫三击出一掌。 卫三仓促应战,横刀化劲,却眼睁睁地看着手中的夺魄刀咣地一声碎在了云姬的掌风下。 你!卫三彻底慌了,他从未这么害怕过,更没有这样清楚地意识到,他今日恐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云姬出手极快,另一手抖落了一颗丹药,很快便塞入了沈将离的嘴巴,肃声道:这颗丹药可给她吊命数日,你快带她回三山关,用《鱼龙舞诀》先给她逼毒,这里交给我。 可溪儿那景岚也顾不得那些。 可云姬并没有让她把话说完,走!我清理了这个,我就去柳溪那边帮忙。 景岚是见识过云姬本事的,有她帮忙,想必溪儿能安然回来。如今最重要的便是沈姐姐的命,景岚不敢迟疑,重重地点了下头,便背着沈将离快速朝着三山关的方向掠去。 卫三往后退了两步,暗中找准了最好遁走的路,他要做的便是分散云姬的注意力,是你把景檀身世告诉庭主的,你今日又来扮好人演这一出,你 是的,卫三这辈子已经没有法子说完这句话了。 因为云姬的手指已钳住了他的喉咙,卫三根本就没有看见她怎么动的,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捏住了他的命门。 更奇怪的是,当他对上云姬幽绿色的眸子,竟像是魇住了一样,全身上下半点力气都用不出来。 为何每次到了魏氏这边,你们总是不照我的来?云姬的语气是鲜有的愤怒,她倏地收拢五指,留你们何用? 卫三只觉喉咙一阵剧痛,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如同被踩扁的蝼蚁一样,只能像烂泥一样在地上颤抖四肢,最终气绝。 云姬嫌弃地将手指上沾染的鲜血擦在卫三的衣裳上,她起身缓缓走向马车。 夜天心直勾勾地看着车尾外,一动不动,似是已经气绝多时。 云姬探上她的鼻息,手指在她心口上按了两下,幽绿色的眸光一沉,拿出一粒丹药塞入她的口中。 你若可以撑到我回来,我便给你一条生路。 作者有话要说:  沈将离命悬一线。 第188章 屈服 西山柳氏与东海景氏齐名多年, 不论是机关数术,还是铸兵术,甚至是刀法, 柳氏一直都想与景氏战个高下。所以但凡柳氏后人,从小就开始严苛的训练, 武功比其他武林世家子弟都要厉害。 柳擎一路十八式柳叶斩刀法, 纵横整个九州, 鲜有敌手。柳溪与他接连对了数招,只觉虎口发麻,莫名地胆颤。甚至,疏影刀口上也被柳擎的柳龙刀砍出了好几个豁口。 幸得景岚铸造疏影用的是东海上好的铁矿,若是换做其他的铁矿,疏影早就被柳龙刀击碎当下。 还以为你这些日子长了多少能耐,原来也不过如此。柳擎冷笑, 先前那几招不过是试探虚实, 如今探明了柳溪的本事,也不想再与她浪费时间。 娘亲没有对不起你!柳溪横刀怒瞪柳擎,你错怪了娘亲! 小畜生,死到临头还敢提这事?柳擎一世骄傲,最受不了的便是知道百里清与殷致远的书信往来, 这事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污点,我今日就送你去见那贱人! 柳龙刀刀影次第划出,看似只攻出一招,暗里却是三刀实招隐藏在刀影之中第一刀刀气最烈,寻常兵刃触之即碎;第二刀内劲最强,倘若兵刃未碎,势必要对上这一刀, 内劲便会沿着兵刃直震虎口,内劲稍弱者,不止虎口崩裂,就连右手都要骨碎当下;第三刀是最可怕的一击,谁也不知这一刀会劈向哪里,当知道之时,刀口已经劈入骨肉。 这是柳叶斩的第十七式,碎魂三斩。 柳溪只听过这一式的传闻,柳擎从不教她这些,江湖上也没有谁能逼柳擎使出这一招,柳溪只知道,这一招他是铁了心的想要她死。 有父如此,柳溪满心悲凉。 原以为自己不会再为此事难过,可柳溪发现她不仅难过,还有愤怒与绝望。 她怎会有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心心念念就想她死的父亲? 她怎会生在一个事事争强好胜的冷漠西山柳氏? 是你错怪了娘亲!是你错了!你错了!柳溪鲜少这样情绪激动,她哪里顾得这一招里面到底藏了多少虚招要么是死,要么弑父! 摆在她面前的只有这两条路可走。 所以,柳溪狠狠咬牙,运转气丹飞速转动,将内息灌满整把疏影。她不惧不退地应上了柳擎的这一刀,兵刃相撞的瞬间,迸发出火光数点。 疏影出乎意料的纹丝未碎! 柳擎惊目对上了柳溪忍泪的通红双眼,看着这张与百里清有三分相似的脸,他只觉厌恶,顿时发动第二刀。 柳溪虎口剧痛,她双手合握刀柄,强提内息与柳擎相对。 柳擎以为,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废了她的双手,却不想内劲与柳溪的内劲相撞,他暗暗惊呼,这丫头的内息竟这般充沛,世间武者若没个数十年的修炼,断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这臭丫头绝不能留! 柳溪觉察了柳擎体内内息的异动,她暗觉不妙,恍然他这一刀一定没有结束。 果然! 柳擎倏地拧动刀柄,竟弃了柳龙刀,抽出了藏在刀柄中的刀中刀,流星似的一刀刺向柳溪的心口。 世人见过许多子母剑,柳擎这把子母刀算是当世第一把。 柳溪想要拖刀格开,奈何疏影被柳擎的柳龙刀嵌得死死的,她想自救便只能弃刀后翻,一旦后翻,柳擎的下一刀再袭来,她便再无寸铁护身,不出三招,还是要死在柳擎刀下。 柳擎算准了这点,躲也是死,不躲也是死,这一招用出,便是笃定了柳溪在劫难逃。 哪知? 柳溪骤然松开刀柄,扯住了刀穗,借了巧劲瞬间绞住了柳擎的子刀,顺势卸了柳擎的刀劲。 她身形极快,侧身避开这一刀,反手抄住疏影刀柄,狠狠地提刀自下而上一挑。 柳擎大惊,没想到这必死的一招竟被这丫头给化解了! 他莫名地觉得恼怒,子刀带着内劲一震,瞬间把刀穗削成了数段。 柳溪来不及伤心景岚送她的信物毁在当下,她匆匆扫了一眼被卫七勾住脖子的景檀,事到如今,她根本没有办法救他回去,放弃景檀,兴许还能全身而退。 这个念头才掠过心头,柳溪忽觉背心一凉,尚未来得及反应,一柄短刃便穿入了她的心口。 柳擎收刀警惕地看着柳溪身后的那人那人的骷髅面具与其他修罗卫的不同,他的骷髅面具是黄金所铸,只能看见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瞳。 景檀想要嘶声说话,奈何卫七勒得太紧,又被人点中麻穴,此时此刻竟什么都做不了。 疏影从掌心落在了地上,摔成了两截。 不是柳溪不想挣扎,而是这短刃上淬了麻毒,纵使有《鱼龙舞诀》护体,却因为内息消耗过大,麻毒入体,内息根本无法将毒液逼出体外。 因为有麻毒的缘故,伤口处并没有那么痛,可源自死亡的恐惧与不甘瞬间抓死了她的心,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穿出心口的那截短刃慢慢地从身体内退出,她无力地瘫倒在地,只能静静地等待死亡。 柳擎不悦地看着那人,庭主这是什么意思?说好这是我西山柳氏的家事! 分卷(154)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修罗庭的庭主卫影。 雇主心急,加了酬金要立即看见她的脑袋。卫影淡淡说着,一记手刀劈在了柳溪的后颈上,只听一声骨碎之声响起,这一击下去,只怕神仙也难救。 柳擎不放心,亲自探手到柳溪鼻端探了探,果然已经没了气息。 柳城主,她的尸首你可不能带走。卫影冷声提醒。 柳擎收起柳龙刀,不屑地看了一眼卫影,她毕竟是朝廷亲封的平东将军,朝廷那边 西沉州草莽众多,她死于山匪,与柳城主无关。卫影答得干脆。 柳擎满意地点了下头,回去之后,小女必有重赏。 修罗卫本就是魏氏的家臣,主母有令,我等自然要好好办事。说着,卫影故意让开了身子,柳城主尽管放心,我能善后。 如此,甚好。柳擎再厌恶地瞪了一眼柳溪,今日清理了门户,他也算了结了一桩心事。柳素临盆在即,他也该回去看着,以防魏氏内部生变。 等柳擎走远之后,卫影猛点了好几处柳溪的背心大穴,又在柳溪背上拍了一掌。 柳溪猛地一磕,竟是缓出了气来。 卫影揪住她的衣领,看向十步之外的景檀,二公子,你若点头,我便救她,你若不点头他的短刃贴上了柳溪的颈边,我可就真的割了她的脑袋去见雇主了。说话间,示意卫七松开他,让他好好说话。 卫七放手,景檀扑倒在地,已是满脸泪痕。 他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他怎么舍得眼睁睁地看着柳溪死在面前? 救她!你们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们!只要你们救她!景檀想要爬到柳溪身边,奈何半点力气都用不上。 柳溪意识模糊,此时体内的麻毒渐渐被内息驱散,痛感便铺天盖地地袭来。 贴在颈边的短刃终是撤开,卫影给卫七递了个眼色,带走。 是,庭主! 藏在暗处的云姬皱了皱眉,她迟疑了片刻,最终舒展了眉心,选择了悄然离开。 有些人,不救比救了还有用。 柳溪,希望你这次的命,还是那么硬。 云姬阴冷笑笑,回到了商道的马车边。 夜天心的胸膛开始了微弱的起伏。 云姬笑道:看来是天不亡你们夜氏。说完,便拽起了夜天心,将她扛了起来,朝着商道的尽头走去,终至无影。 景九叔照着约定果然在一日之内拿下了七处战略要地,夜氏被打得猝不及防,一时没晃过神来,所以反攻并不如想象的凶猛。 景岚一身是血地背着沈将离,回到了三山关,折返三山关的景九叔看得大惊,不见柳溪与夜天心一起回来,更是焦急,柳将军 九叔,先救沈姐姐要紧!我给她运功逼毒,你派人给我守着,千万别让人进来打扰!说着,她便大步背着沈将离走入房中,将房门带着关上。 景九叔心中忐忑,想到三山关中还有个夜夫人在,他忍不住问道:都督,夜夫人她 关起来! 景岚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景九叔不敢再问,便依着景岚的命令,下去处理夜夫人了。 将沈将离小心放在榻上之后,景岚双手握住沈将离的双手,运起内息强行灌入沈将离的身体。 百毒淬反噬得太厉害,沈将离现下所有经络之中都是剧毒。 沈姐姐,你一定要撑住! 景岚焦急地嘱咐一句,凝神运转内息,艰难地将毒液一滴一滴地逼出沈将离的身子。 云姬的丹药有续命奇效,沈将离悬着一口气在,体内毒液越少,她原本苍白如纸的脸颊上也现出了从未有过的血色。 毒丹尽碎,等于武功尽废。 或许沈将离再也不能修习内功,可她还有医术在,还是可以学些外家功夫傍身。 只要闯过这次的鬼门关 内息越是靠近心脉,就越是逼毒艰难,景岚强催气丹转动,忽地气丹猛然震颤,她慌乱睁眼,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溪儿 景岚分神的当口,原本寸进的内息又被毒液给顶了回来。 沈将离张口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景岚心中焦急,却也只能强逼自己冷静下来。 云姬前辈已经去救溪儿了,她先把沈将离的毒逼完,再赶去帮手,来得及,一定来得及只要只要快些逼完沈姐姐的毒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新的挑战开启。 第189章 谏玄 景岚以为她可以在一个时辰之内, 把沈将离身上的毒液逼尽,可越到后面,她越是明白只靠她一人逼尽毒液, 全无可能。 她只能逼走沈将离身上的半数毒液,剩下的一半她只能强行压制在沈将离心脉以下, 暂时护住沈将离的心脉, 不被毒液噬心。 景岚接连点下沈将离心口附近的要穴, 收回运转的内息,匆匆站起,她发现房外已经天色暗下。 她急忙抓起冲霄,打开房门,看见了站在庭中的景九叔。 他似是已经等了许久,神色有异,都督。 怎么了?景岚问道。 景九叔恭敬地一拜, 有位云姓女子在前厅 是云前辈!景岚如火烧心房, 她心焦之极,快步走入前厅,可前厅只有云姬一人,她只觉心弦一绷,扯得心房又痛又凉。 云姬淡然起身, 她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断刀,歉声道:我去迟了一步 景岚又惊又急,什么叫去迟一步?! 云姬低声道:地上只有这把断刀与打斗的痕迹,柳将军不见踪影。 景岚走到断刀边,染血的梅花刻纹闯入眼底,她不敢去触摸上面的血渍。 九叔!传我军令!景岚嘶声大喝,全军整军, 三刻之后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知道修罗卫的老巢在西沉州又如何,可具体在哪里,她根本不知道。 她该发兵去哪里? 这种苍白无力的颓感袭上心头,景岚紧紧握拳,猛地一拳打在了一旁的矮几上矮几粉碎,景岚的拳头兀自颤抖。 你可知修罗庭的老巢在何处?!景岚忽然开口问道。 云姬摇头,不知。不等景岚说话,云姬肃声分析,我想,他们若真想要柳将军的命,我今日带回来的便不是她的刀。 景岚倒抽了一口凉气,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云姬那句话说的没有错冷静下来,先冷静下来! 景岚凝神运转气丹,滚动了好几下只要溪儿还活着,气丹必有回应。 鱼龙本一体,即便柳溪尚在昏迷,她体内的气丹也微弱地转了两下。 她活着就好。 景岚再深吸了好几口气,侧脸对景九叔道:九叔,飞鸽传书三哥,请他发兵增援三山关。 景九叔点头,好。 云姬悄然打量着景岚的举动,这人虽然年幼,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冷静下来,他日必定是个人物。 景岚回头看向云姬,云前辈,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云姬点头,你是幽幽的朋友,也是我看好的江湖后辈,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景岚恭敬地对着云姬一拜,我无法逼尽沈姐姐体内的毒液,云前辈可有其他法子救她? 云姬长长一叹,摇头道:我只能用丹药吊住她的命。 就请云前辈这些日子多多费心了。景岚再拜。 我当尽力而为。云姬点头。 景岚拿起一旁的断刀,声音哑涩,九叔,拿我甲衣来。 景九叔担心地看着少主,少主这是要做什么? 拿下西沉州!景岚知道,唯有如此,才能逼使修罗庭现身,拿柳溪与二哥要挟她。草蛇入丛,不狠狠地打平草丛,那些蛰伏的凶物是不会乖乖冒出来的。 云姬静默瞧着景岚,她以为今日要说很多,这位东海景氏的少主才能冷静下来,没想到是她小看了景岚。她拭目以待,这只东海景氏的小兽会在西沉州给她一个怎样的惊喜? 与此同时,两辆乌蓬马车缓缓行驶在山道之中。 穿入弥漫着雾霾的深谷,越往里面走,马车外越是死寂。 扑哧!扑哧! 一只乌鸦飞落乌蓬马车的前檐,振翅声回荡在寂静的山谷中。 卫七掀帘伸手,乌鸦飞上他的手背。 他解下了乌鸦爪边的信囊,放飞了乌鸦,把信囊递向了一旁的庭主卫影。 卫影把信囊打开,面具后的眸光一沉,瞬间目光狠厉的想把谁给活剥了,咬牙道:景!小!五! 听见这个称呼,一旁静默不语的景檀眉头一皱,为景岚悬起心来。 卫七接过传书,不禁惊呼道:竟是全军覆没?! 商道伏击,竟是这般惨重的代价!折损的是修罗庭蓄养十余年的精锐,经此一役,修罗庭元气大伤,只怕要蛰伏西沉州一段时日。 景檀轻舒一口气,知道小五没事,他便安心多了。 听见景檀呼气,卫影冷声问道:你在高兴什么?说着,他猝然揪住了景檀的衣襟,将他揪近自己,咬牙道,当心惹我不快,我拿柳溪出气 你!景檀摇头,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听你们的,你就不伤害她! 窝囊!卫影嫌弃地一掌将景檀推撞在车壁上,发出咚地一声重响,他给卫七递了个眼色,你先把柳溪送去别庄。 你想做什么?!景檀仓促钳住自己的喉咙,你若敢再伤她一下,我便自尽当下! 去吧。卫影就没抬眼看他。 卫七拱手一拜,掀帘掠出马车,飞到了后面的那辆马车顶上,吩咐车夫调转马头,往别庄去了。 你就那么喜欢这个女人?卫影淡淡问道。 她若有事,我绝不独活!景檀一字一句咬牙答道。 卫影摇头苦笑了两声,想不到魏氏竟还出了一个情种。 你说什么?景檀不敢相信听见的话。 魏氏,魏二公子魏谏玄。卫影徐徐轻唤,语气复杂,你本可比景小五还要风光,如今却为了一个女人如此丧志父亲在九泉之下该有多难过?兄长又该有多愤怒? 我不姓魏!景檀抗拒这个身份,我是景氏的 啪! 卫影一个响亮的耳光打了过去,景氏养的一条可怜狗罢了! 兄长魏谏白可是死在柳溪刀下的,你不思为兄长报仇就罢了,你竟还喜欢上了这个杀兄仇人! 景檀猛烈摇头,卫影说的任何一个字他都不愿相信。 不过,喜欢就喜欢了吧,一刀要了她的命,确实不如拿她的身子偿一辈子。卫影的声音冷漠而阴森,你只要听我的,我便助你拿回你魏二公子的一切,柳溪我也治好了送到你床上,任你收拾。 景檀颤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卫影自嘲笑笑,将脸上的金面具拿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刺青脸庞,那是魏氏的族徽狰狞的虎头。 算起来,你应该喊我二哥。卫影对这个身份深深厌恶,可我比你大又如何?魏氏只有嫡出的公子,才被魏氏承认,但凡庶出的儿女,自小便会送往修罗庭,成为魏氏的家臣,连姓氏都只能改做另一个卫。 景檀知道修罗庭与魏氏勾结,却没想到所谓的勾结竟是这样。 卫影低头,涩声道:你别用那怜悯的目光看我,我只会觉得恶心。 既然是一家人 呵,一家人? 卫影没让景檀说完,他狠狠瞪向景檀,只不过不是嫡出,我从出生开始便只能做魏氏的一条凶犬!最危险的、最下流的杀人勾当都让我们这些庶出的人去办,而魏氏却成为了天下敬畏的将门世家,呵,讽不讽刺? 景檀想开口唤一声二哥,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喊不出口。 所谓血浓于水,曾经将他按在地上百般威胁,甚至还用他喜欢的人来威胁他,这样的血浓于水,他只觉森森的恐惧,半点也感觉不到兄弟情深。 卫影冷嗤一声,你跟魏谏白骨子里都一样,你喊不出哥哥的。话锋一转,你只要听话,我保证你能风风光光的坐稳魏氏家主之位,可以跟你喜欢的女人恩恩爱爱一辈子。 景檀沉声道:修罗庭势力不弱,你明明可以不做魏氏家臣的。 卫影静静地看着他的眉眼,他更像已故的魏氏嫡母,你这个棺材子真是天真,你以为我们这些庶出的人没有反抗过?说着,他捋起衣袖,只见右臂上青筋迸起,甚至可怖,我们自小便被忠魂蛊操控,每隔三月家主会赐一丸续命的丹药,以嘉忠诚。略微一顿,你知道这种蛊发作起来是什么滋味么? 景檀摇头。 我会让你心爱的女人告诉你。卫影突然森森一笑。 景檀怒然伸手扯住卫影,你不要动她! 当上家主,你便能掌控忠魂蛊。卫影声音蛊惑,这种蛊一旦染上,世上是没有药物祛除的,所以,你若想她活得舒服,那便将续命丹药的方子交给我,我保证会定时给她丹药续命,不会让她有发作的机会。 景檀捏紧拳头,指节咯咯作响。 分卷(155) 卫影阴冷地笑笑,你这样,才是魏氏儿郎该有的模样。说着,他轻轻一拂,带着掌劲将景檀的手震开,魏谏玄,当初你娘在长庆州路上突然腹痛,生你生到一半就不行了,稳婆与丫鬟们担心被父亲责杀,当夜慌乱逃匿,你说她们该不该死? 景檀心绪复杂,不知该答什么? 卫影的脸上多了一丝羡慕,你可真是幸运,辗转竟做了东海景氏的二公子。笑意一浓,竟是悲凉之色,可人的运气总有用尽之时,你如此,那些逃了的人也如此。 你找到了那些人? 柳素那贱人仗着腹中孩儿在魏氏耀武扬威,你就不怕魏氏百年基业就这样拱手让给西山柳氏了? 难道你不想顶天立地的做一方霸主? 景檀知道,卫影这些话不能尽信。可事到如今,为了柳溪能活命,他也只能依着卫影行事。 甚至,他悄悄想着,一旦他掌控了魏氏,以后魏氏便不会成为东海景氏的仇敌,他也可以保护红姨,保护弟弟们,不再如现下这般无能。 魏谏玄。 什么? 卫影猝不及防地钳住了他的脸颊,往他口中塞入一颗丹药,兄弟情深我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只有拉你一起下地狱,我才能安心一些。 景檀想要吐出来,却被卫影一掌拍下。 你给我吃了什么?! 忠魂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算是交代一下魏氏的背景。 第190章 蓄锐 柳溪神志恢复之时, 她没有先睁眼,只是悄悄地催动气丹产生内息,想要化去体内的麻毒。可很快的, 她就发现她之所以全身软弱无力,不是因为她麻毒未清, 而是奇经八脉都被人用银针锁住了, 她就像是一个废人一样, 瘫在床上。 气丹的内息只能护住她的心脉,不至于被经络中不知名的毒液沁入心脉作祟。她试图强催内息逼针,可银针纹丝未动,以她现在的内息强度,根本逼不出银针。 换句话说,虽未睁眼,她也明白自己依旧处在危险之中。 心口处的伤口隐隐作痛, 却尚可忍耐, 想必那些人对她用了药,压制了伤处的痛感。她不动声色地暗暗思忖,那日她与父亲死斗,有人突然袭击了她,她还依稀记得父亲与那人说的一些话。 修罗庭他应该是落在了修罗庭手中。 想明白了这点, 她很快便担心起景岚来修罗庭拿了她与景檀,要么拿他们做饵,要么拿他们做筹码,用来要挟景岚。 景岚心软,不知现下她那边是什么情况? 不对! 柳溪很快便发现了疑点。照理说,修罗庭与魏氏勾结,魏氏如今是三妹柳素当家, 柳家的人是不会留她性命的,那日柳擎明明在场,修罗庭却救了她的性命,实在是不对劲。 既然现下修罗庭没有立即要她的命,那她不如养精蓄锐,静待机会逃出去。 柳溪一念及此,便准备先把心口的伤养好,再谋其他。 咯吱 房门不知被谁推开,柳溪佯作依旧昏迷,一定不动。 柳溪还是未醒么?卫影负手问向照顾柳溪的丫鬟。 丫鬟怯然点头,回庭主,她还是没醒。 卫影走上前来,伸指按在了柳溪的颈边,明明这里的脉搏已经比平日强劲了,他眸光一沉,另有所思。 咚咚。房门外又来了一人,叩响了房门。 进来。卫影直起身子,冷声道。 那人推门而入,正是卫七,他手中还拿着刚收到的飞鸽传书,神色颇是凝重,临渊城那边来讯,柳素生了嫡公子,取名魏磊。说完,卫七担心地看看卫影,庭主,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动手? 卫影不慌不乱,早就料到柳素这一胎生的定是公子,东海景氏那边如何? 卫七皱眉,更是忧心,景岚那小子真是深藏不露,兵阵用得出神入化,就用了一个月,这小子就率军打到了西阳城外,把夜氏最后的兵马围困在了城中。略微一顿,卫七叹气,夜氏这回是完了。 金守疆那边呢?卫影再问。 卫七摇头,还是守着关城。 金守疆不动,柳素便不敢贸然出兵,以免被金守疆从后夹击。卫影阴冷一笑,应该说,她现在身子尚弱,孩子又小,她更看重的是如何在魏氏彻底站稳? 卫七提醒卫影,庭主,等她彻底站稳了,景檀就算认祖归宗,做回魏谏玄也没有用了。 你说,这个时候最想出兵的是谁?卫影阴声问道。 卫七仔细想了想,柳擎? 柳擎这人,野心勃勃,仗着外孙的身份,在魏氏耀武扬威多时,军中已有微词。卫影慢慢分析,知道柳素为何迟迟不给他将军衔么? 卫七恍然大悟,柳素竟然防着柳擎? 卫影点头,世人常说,知女莫若母,其实知父者也莫若女。柳擎想要的是这个天下,外孙不过是个踏板而已,柳素是个聪明人,她知道一旦把大权交给柳擎,她与孩子最后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卫七倒抽一口凉气,刚欲说什么,便见卫影示意让他噤声。 你去把二公子请来,让他与心上人聚聚。卫影深望了一眼柳溪,他想,能把东海景氏带至今日这样的声势,这个女人虽说已是阶下囚,可也要囚得安心才行。 卫七抱拳退下。 没过多久,卫七便将魏谏玄领至房中。 魏谏玄终于看见了柳溪,他哪里顾得其他,快步走到床边,心疼地看着柳溪苍白的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卫影递给眼色给丫鬟,挥手示意退下。 丫鬟退了下去。 卫影拍了拍魏谏玄的肩膀,二公子放心,她的伤会好起来的。 她何时会醒?魏谏玄再问。 卫影摇头,不知。 魏谏玄伸手牵住柳溪的手,柔声道:柳妹,你别怕,有我在,你会好起来的。 柳溪只能由着他牵着,方才听见的那些事实在是震惊,她没想到景檀竟是魏氏的公子。也就是说,当初景檀突然赶来告知修罗庭出动了三位堂主,也定是修罗庭故意为之。再换句话说,商道伏击,掠走景檀,诱使她来追,也不过是计划之一。 修罗庭想要吞下魏氏的势力,必须要个可以操控的傀儡,而景檀就是那个可以操控的傀儡。 只是,寻常傀儡是用线来操控,景檀这个傀儡用的是他一厢情愿的深情。 怪不得 柳溪恍然,那日她与柳擎死斗时,为何卫七会勒着他的脖子,让他跪地看着?起初柳溪还以为,那是修罗卫的杀人恶趣,只是在折磨景檀,原来,竟还有这一层深意。 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陪陪你的心上人。卫影再拍了两下魏谏玄的肩膀,我去前堂等你,商议正事。说完,卫影看了看卫七,两人一起走出了房间,把房门关上。 卫影侧脸对着卫七无声唇语道:听着。 卫七点头,抱拳目送卫影走远。 柳妹魏谏玄坐下,拉着柳溪的手贴在脸上,给她暖着,醒醒,好不好?你教教我,像你教小五那样,告诉我,我后面该怎么做? 柳溪下意识地想抽手,狠狠给他一个耳光。 倘若不是因为他突然赶来,不是因为他做了修罗卫的饵而不自知,柳溪与景岚早就边杀边退,安然退出那天的伏击险境。 她现下实在是后悔,当初真不该一念之仁选择救他! 耳翼悄悄微动,她放大自己的感官,去感知房里房外的呼吸声。她是囚徒,景檀是傀儡,修罗庭怎会放任两人真的单独相处?从卫影进来就探她的颈脉可以看出,此人行事谨慎,故意命人把景檀请来,只怕就是想试试她到底醒还是没醒? 情势未明之前,不可莽撞。 柳溪强忍下心中的厌恶,紧闭双眸,一动不动。 魏谏玄轻叹一声,这也是他头一回与柳溪这般亲近,当意识到这点,魏谏玄看柳溪的眸中多了一丝灼热。 他伸手温柔地捋顺了柳溪脸侧的碎发,欺身靠近柳溪的脸庞,呼吸忽然沉了起来。 你教不了我,也无妨。魏谏玄的声音低哑了许多,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活下来他越看柳溪的脸越是爱得紧,心跳也瞬间乱了起来,安心养伤我会待你待你眸光渐渐落在了柳溪的唇瓣上,他喉结一动,很好很好 气息近在咫尺,柳溪就算没有睁眼,也知道景檀到底是什么姿势,什么眼神? 柳溪绷紧了身子,浓烈的厌恶感翻江倒海而来。若不是听见房外还有一个极力压低的呼吸声,柳溪肯定会睁眼狠狠痛骂他一顿。 可一旦那样了,修罗庭便知道她醒了。以修罗庭的手段,他们既然想对付西山柳氏,势必会想方设法地从她这里套问柳氏的相关事情。一来,她不想受那些罪;二来,她也讨厌被人威逼;三来,她如今是破局的关键,只要她继续昏迷,修罗庭便只能好好医治她,也不会加强对她的防备,如此一来,她逃离这儿的胜算便能高一成。 忍,只能忍。 另一只盖在被子下的手紧紧握拳,柳溪强逼自己忍下厌恶,不泄这一时的愤怒。 魏谏玄的唇即将碰到柳溪唇瓣之时,他慌乱地往上一移,在柳溪额头上亲了一口,哑笑道:你会好起来的说完,眸底闪过一抹从未出现的阴色,他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再深望了一眼柳溪,终是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卫七没有想到魏谏玄出来得这般快。 魏谏玄也没想到房外竟然还有人盯着,他不悦道:既然已是一条船上的人,堂主何必对我处处防备? 卫七笑道:二公子多虑了,我防的只是里面的那个。说完,他躬身示意魏谏玄往前堂去,庭主还在等着,二公子,请。 魏谏玄忍下那些想说的话,悻悻然往前堂去了。 卫七对着远处的丫鬟招了招手,看紧了,一旦醒了,就来禀报。 是,堂主。丫鬟领命。 卫七略点了下头,也往前堂去了。 那两人走后,柳溪听见丫鬟脚步走近,应付这样一个小丫头并不难,她终是可以把绷紧的弦松开。 阿岚 回想她听见的景岚近况,她只觉欣慰,原本的担心都化作了浓浓的思念。 柳溪暗暗催动气丹滚动了两下,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让景岚安心打仗,先拿下西沉州。东海景氏声势越大,修罗庭就越不能放任东海景氏坐大,只要他们动了这个心念,便会加紧行动。 人一旦急了,就难免思虑不周,柳溪就等这个思虑不周出现。 这一个月以来,每次都是景岚催动气丹,牵引柳溪的气丹异动,这还是头一回柳溪那边先起了异动,牵引景岚的气丹滚动两下。 溪儿! 景岚又惊又喜,抬眼远望西阳城的轮廓,这一仗,她一定要赢! 夜氏与修罗庭勾结过,夜夫人不愿招出修罗庭的分堂所在,那景岚便拿了夜承天,她就不信,严刑逼问,她会问不出修罗庭的分堂位置! 冲霄抽出剑鞘,景岚昂然坐在马背之上,剑指西阳城城门冷风吹起她的鲜红长袍,后腰上背着的是修好的疏影。 全军听我号令! 景岚指挥起军阵来,已不是当初那个毛丫头了,只见她剑锋一挥,盾兵压阵步步逼近东门城门,吸引城头弓箭手! 左军强袭西阳城北门,右军强袭西阳城南门!她故意留下了西门,她就等着里面仓皇失措的夜氏残兵从西门逃窜出来,一只一只地收拾。 三哥,你绕道西门郊外伏击,我要活的夜承天。景岚侧脸对着身侧的景渊嘱咐完,翻身下马,接过盾兵的长盾,高高擎起,扬声高呼,随我杀! 杀!杀!杀! 军阵变化,战鼓擂动,声势震天。 景岚领着盾兵们冲在最前面,眼眸渐渐变得通红,心道:溪儿再等我几日等我带你安然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从这章开始,景檀我会写成魏谏玄他的本名。 (可以随便骂=。=毕竟景家的人还是很好的。) 第191章 得胜 夺!夺!夺! 飞矢如落雨一般射落城下, 盾兵高擎盾牌,承下这些弓箭手的攻击。景焕得知景岚要不惜一切拿下西沉州后,便加紧打造了一批盾牌, 让景渊押送来给景岚打仗使用。所以即便夜氏的箭矢已经很锐利,可落在盾牌上, 也只能砸出一个小圆点。 景岚带着盾兵们一路冲至城下, 城门紧闭, 盾兵们纷纷拔剑,与景岚一起不断砍向城门。这批长剑用景氏的铸兵术特别打造,寻常木门一劈即裂。不管城门再坚硬,只要劈砍的次数足够多,锋刃也能将这城门给破开一个口子。 城上弓箭手拿城下的盾兵没有办法,便将弓箭换做了巨石,不断往下抛砸。不少盾兵扛不住巨石的重量, 便被砸死在盾下。 听见惨呼声的景岚回头扬声道:沿城脚一字排开!贴紧! 诺! 盾兵沿着城脚一路排开, 贴在城墙上。上面抛动巨石的夜氏将士大惊,因为这些盾兵贴墙太紧,巨石瞄准他们抛落,这角度实在是难以掌控,要么就是砸歪了, 要么就是先砸上墙壁,又弹偏了,好不容易砸正了,却因为盾兵把盾牌一斜,泄去了石头的劲力,盾牌虽然变形,盾牌下的将士却安然无恙。 景家这小子到底是哪里学来的歪招?! 城中的石头消耗巨大, 夜承天扶在城头看着梁军兵分四路,似是要把西阳城给强攻下来,他彻底慌了。 分卷(156) 他知道夜天心还活着时,他是高兴的,听闻景氏要结盟,他内心也是期待的,可为何偏偏他的妹妹在这个时候找了修罗卫对景氏下手? 夜氏已经在关外漠苦了两百多年,好不容易进了九州,名正言顺地得了西沉州为据点,本该是苦尽甘来的开始,一切怎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他也曾向魏氏示好,求魏氏出兵,联手共扛景氏。可信入长庆州,好似石沉海底,杳无回音。 天要亡他夜氏!都是妹妹那个祸水! 夜承天咬牙暗恨,当年公主夜凌霜如果没有出海,楚霸又怎能覆灭夜氏王朝?他若没有安排妹妹夜夫人去三山关接夜天心,怎会中途坏事,终至如此下场? 亡夜氏王朝者,并不是他夜承天是这些夜氏的女人,一个两个都是祸水! 都督!梁军还没有合围西门!快逃吧!副将的声音将夜承天拉回了现实,他怔愣在原地,这个时候逃了,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副将急道:都督,留得青山在,末将可以护送都督去骊都,都督是朝廷亲封的西沉州都督,景氏如此放肆,无端发动战事,我们可以请陛下评理! 是是还有小皇帝在夜承天来不及深思,他猛然点头,大梁皇帝一定害怕景氏坐大,只要他陈情以理,小皇帝一定愿意留下他,日后再用他来牵制景氏。 备马!我们从西门杀出去! 诺! 夜承天狼狈地从城头上跑下,翻身上马,带着一队百人轻骑,头也不回地朝着西门冲去。 他在城头上看见了景氏兵马确实兵分了四路,西门离景氏的军阵最远,此时的西门还没有看见梁军,夜承天想,一定是景氏的人马还没有赶到这里,形成合围之势。 百人轻骑穿入郊外,等于是请君入瓮。 景渊大手一挥,埋伏好的弓箭手便快速放箭,将马背上的人全部射落马下。 夜承天捂住中箭的左腿不断在地上呼号,景渊带人走了过去,将夜承天围了起来,拿下!带走! 诺! 西门得手,景渊放出响箭示意。 看见响箭的景九叔高声大呼,夜氏家主已被拿下,尔等还要负隅顽抗到什么时候?说着,他一手执盾防备冷箭,一手扯紧缰绳,策马沿着城脚高喊,夜氏家主已被拿下,还不快些投降?! 景岚听见了景九叔的声音,她暗舒了一口气,扬声道:盾兵听我号令,全军有序后退! 诺! 盾兵们再次将盾牌高高擎起,鱼贯往后退出百余步,重新结成鳞甲兵阵,严阵以待。 景岚左手执盾,右手执剑,站在军阵的最前方,看着景渊拖着夜承天跌跌撞撞地来到了身前。 开始景九叔高喊,城上杀红眼的夜氏将士还不相信,可看见了夜承天出现在景岚身前,城头上的夜氏将士渐渐停了下来。 景岚不等夜承天站稳,便用盾牌猛击他的腿弯子,逼得他蓦地跪了下来。 都督! 城上的夜氏残兵一声惊呼。 景岚的剑锋贴上了夜承天的颈边,话却是说给景九叔听的,九叔,把夜夫人押上来。 诺! 没过多久,景九叔便把五花大绑的夜夫人押至阵前。 夜夫人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她含泪唤道:哥哥 都是你!你好端端的为何要找修罗卫伏击景氏?!夜承天悲愤怒吼,是你毁了我们夜氏两百年的希望,是你亡了我们夜氏,是你 啪! 景岚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让他瞬间闭了嘴。 夜夫人又愧又悔,狠狠一瞪景岚,要杀要刮,你痛快些! 确实,应该痛快些。景岚凉声说完,看向缓缓打开的残破城门,里面的夜氏残兵弃了兵刃,抱头零零散散地走出来投降。 全部押至阵前,刽子手就位。景岚淡淡道。 夜夫人与夜承天皆是大惊,没想到东海景氏最小的家主行事竟这般狠辣,竟想要屠杀所有战俘! 夜氏不灭,战火不绝。景岚一脸肃杀,我兄长的死,与你们夜氏也有关系,是你们不知好歹的找死,你们可怪不得我。 景渊听见景岚这句话,只觉背心生寒。 小五他走近景岚,低声劝道,真要如此? 当初闯入海城的那十八名修罗卫,下手可没有留情。景岚咬牙,我与柳将军在路上遇伏,他们也没有留情。说着,她故意放大声音,我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谁与修罗卫一党,我便诛谁!修罗不绝,我屠刀不休! 夜承天慌声道: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都是都是妹妹她私下找的修罗庭城中将士他们大多都是不知情的啊! 景岚斜眼看了一眼夜夫人,她至今不肯告知修罗庭的分堂所在,她就还是修罗庭的朋友,理当全族同诛,以绝后患。 景岚!夜夫人红着眼睛怒瞪她,你杀那么多无辜的人,你就不怕半夜冤魂索命么? 索命?呵,他们可都是因为你死的,夜夫人。景岚冷冷笑笑,我今日最后给你一个机会,告诉我修罗庭分堂所在,否则 你亡我一族,我便让你遗憾终身,呵呵。夜夫人是绝不会说的,如今她已是俎上鱼肉,说是死,不说也是死,倒不如选择后者,让景岚痛苦一时也好。 我说!我说!夜承天慌声道,西阳城以北有座飞鹫山,那是七杀堂 哥哥!你好傻啊!你以为你告诉他,他就会放过我们么?夜夫人悲声怒喝,打断了夜承天的话,夜氏后人,岂能如此贪生怕死?你给我直起腰杆,直起来啊! 景岚出手极快,盾牌猛击夜夫人的后腰,只听几声骨碎声响起,夜夫人再也直不起腰杆,痛苦地瘫在地上,不断痛嘶。 嘴硬,你就继续嘴硬!景岚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与他们逞口舌之快,她的剑锋抵在夜承天的眉心,说完,我便给你一条生路。 夜承天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七杀堂就在飞鹫山陡峭的山壁上我说的都是真话!他骇然侧脸,看着不远处跪了一地的夜氏残兵,他悲从中来,强忍泪水,哑声再道,我们曾经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却当了两百多年的下贱异族我们只想只想 我本来也是诚心与你们合作的景岚凉声说完,撤开剑锋,侧脸道:三哥,准备囚车。 景渊舒了一口气,好! 夜承天紧紧地盯着景岚,你不是说,你要放我一条生路么? 我确实没有杀你,不是么?说完,景岚走至夜夫人身侧,缓缓地蹲了下去,剑锋凉凉地贴上了她的颈边,冤有头,债有主,新仇旧恨,你们夜氏总要赔条命给我 你 噌! 景岚出手极快,剑锋切入她的颈边,猝不及防地要了她的性命。 血珠沿着冲霄的剑锋滴落,景岚转身看向脸色煞白的夜承天,脸上的肃杀之意却让夜承天莫名地害怕。 景九叔从未见过这样的少主,他担心地道:都督 景岚阴冷地盯着夜承天,话却是说给景九叔的,九叔,你亲自押送夜承天去骊都,让陛下亲自处置。 夜承天颤然不语,把他押至骊都,兴许能有一线生机呢? 景岚往景九叔耳边凑了凑,压低声音叮嘱了一句话。 景九叔脸色铁青地看了一眼夜承天。 照我吩咐的去办。景岚沉声道,九叔,你也要小心。 景九叔点头,押着夜承天退下了。 景岚望着远处跪了一地的战俘,全部惊恐万分地看着她。 胜者,便有左右他人性命的权利;败者,便只能任人宰割。 都督,刽子手已经就位!副将来报。 小五,你真要景渊快步走了过来,他知道放过这些人定有后患,可东海景氏也从未杀过这么多人。 景岚蹙眉,三哥,换做你,你杀么? 景渊摇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人? 景岚涩然笑笑,她还没教我这些收剑转身,所以,这次按我想的来。 放了? 愿意留下修城者,城墙修好之日,我会上书朝廷,去除他们的贱籍,让他们留在西沉州安家。 那不愿的呢? 从哪里来,便赶回哪里去。 景岚淡淡说道,是杀是放,太爷爷在关城自有决断。 景渊点头,复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小五,你真要去飞鹫山? 二哥跟柳姐姐都在修罗卫手里,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走一趟。景岚说完,拍了拍景渊的肩头,三哥,这几日帮我坐镇军中,我去去就回。 你一个人去?! 不是。 景渊惑然看她,还有谁? 我去问问云姬前辈,可愿随我走一趟?景岚如实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狼狗的狼性复苏ing 第192章 烧山 景岚安排好西阳城的相关事宜后, 便一骑快马赶回了中军大营。她翻身下马,提剑快步走至沈将离所在的帐外,并不急着掀帘进去, 只在外面低声问道:云前辈在么?沈将离体内的毒液反反复复侵袭心脉,一旦发作, 景岚必须用《鱼龙舞诀》的内息强行压制, 所以景岚不敢把沈将离留在三山关养伤, 便一路随军带着,她上阵杀敌的时候,便交由云姬照顾。 云姬坐在榻边,刚给沈将离诊了脉,她轻舒一口气,答道:都督可以进来说话。 景岚掀帘走入帐中,关切地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沈将离, 沈姐姐今日还是没有醒么? 云姬点头, 她的脉象平和了许多,再过几日,兴许能醒。说着,她定定地看着景岚,都督这个时候来此, 可是另有要事? 景岚点头,我要去飞鹫山一趟,需要云前辈出手相助。 飞鹫山?云姬怔了怔,她知道那是修罗庭的七杀堂所在,故意问道,今日都督打探到了什么? 夜承天说,七杀堂就在那里。景岚如实回答, 我若是修罗庭庭主,定不会把人质囚在那里,修罗庭的人都是亡命之徒,我就算拿住活口严刑审问,只怕也问不出来他们的老巢所在。她语气低落,与柳溪分开的这一个月以来,她已经学会遇事多想一步,要想找到他们的老巢,我必须打草惊蛇。 云姬眸光微亮,怎么个打草惊蛇? 纵火烧堂。景岚一个人只能放一个着火点,这把火肯定烧不起来,所以她需要有个人帮手,在另外的地方放火,这样一来,她便有机会再找个点放火,只要与云姬配合好,一定能将七杀堂给毁了。 少了遮风避雨之地,里面的修罗卫要么回老巢,要么去另一个分堂,她只要悄悄跟着,就有机会找到老巢之所,这就是所谓的打草惊蛇。 云姬向来聪明,她听出了景岚真正的心思,点头道:好,我陪你走一趟。 景岚感激地拱手一拜,多谢前辈。说着,她迟疑地看了看沈将离,我也担心我们走后,沈姐姐的毒又发作 我可以用银针先封住她的心脉,难受是难受了些,但是可以保证三日之内,毒液无法侵入心脉。云姬沉声答道。 景岚歉然在床边蹲下,给沈将离掖了掖被角,沈姐姐,对不起。 沈将离的眉头微微一颤,似是能听见景岚的声音。 景岚又惊又喜,轻唤道:沈姐姐,你能听见我说的话,是不是? 沈将离的眉头极是艰难地拧了拧,她想说话,想睁眼,可就是觉得困乏,说不了话,也睁不了眼。 你会没事的景岚温柔地捋了捋她鬓间的乱发,她也一样 云姬的目光饶有深意,她只是安静地看着景岚,这小子也是越来越聪明了。 沈将离很担心景岚,她想揪住景岚的衣袖,哪怕叮嘱一句也好。可惜,她全身乏力,想做的想说的都只能是奢望。 小、心。 景岚似是知道她想说什么,柔声道:我会事事小心,沈姐姐你放心。说完,她转头看向云姬,云前辈,沈姐姐这边就交给你了,我去准备雷火珠,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 嗯。云姬应了一声,目送景岚走出了营帐。 与此同时,修罗庭老巢之中,魏谏玄已经深思许久,一直没有开口搭话。 卫影倒是难得的有耐心,他给自己烹了一壶茶,斟了一杯慢慢饮着,他知道今日一定可以等到魏谏玄的答复,因为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乌鸦扑腾着翅膀飞落檐上,候在门外的卫七伸出手去,那乌鸦便飞落手背,他将信囊中的纸卷拿了出来,恭敬地朝着门内一拜,庭主。 卫影示意卫七送进来。 卫七恭敬送入,又退出了前堂,继续在外值守。 卫影不急不慢地将纸条扫了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惊诧,冷声道:景小五是越来越让人刮目相看了。说着,他将纸条递向魏谏玄,西阳城已破,夜氏是真的亡了。 分卷(157) 魏谏玄接过纸条,先是大喜,后来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自惭形秽了?卫影故意刺了他一句。 魏谏玄被他说中了心事,咬牙不语。 卫影冷哧一声,瞧这景小五,战俘一事也处理得漂亮,他日他故意一顿,提高了声音,逐鹿天下,兴许能踏上骊都的宫街,做那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 魏谏玄凉声道:我家小五最不喜欢当官,他不会的。 他会不会已不由他说得算了,他如今已有两州之地,与魏氏又水火不容,这一仗他躲不了的。说着,卫影摸了摸魏谏玄的茶盏,若是魏氏被他灭了,你就真的什么也不是,真正的凉了。 魏谏玄握紧拳头。 卫影笑道:自古红颜皆爱英雄,你的心上人又是个心高气傲的女人,你若连景小五都不如,她怕是会 住口! 本来魏氏就该是你的,你若得魏氏,便可与景小五联盟,天下九州便有五州在手卫影再进一步蛊惑,若真如你所说的,景小五不爱做官,那把天下让给你这个哥哥,不是顺理成章的事么?拿江山为聘,许柳溪一个皇后梦,这可是天下女人最大的殊荣 你确定柳擎一定会上当?魏谏玄没让他说完,直接问了另外之事。 卫影点头,他只要有野心,就一定会上当。 我们合作!魏谏玄选择了应允。 卫影大笑拍掌,好!二公子是个痛快人!说完,他扬声道:卫七,你带人去劫夜承天,十日后在路上下手,故意透露行踪把景小五引到囚龙涧去。 卫七拱手一拜,是! 卫影斜眼扫了一眼魏谏玄,你跟着卫七先去囚龙涧,等着景小五来救你。略微一顿,卫影似是想到了什么,解下了自己的袖箭,递给了魏谏玄,若是景小五打不过柳擎,你这个当哥哥的在暗中帮帮他,你待他越好,日后他答应你的事便能越多。 那柳妹呢?魏谏玄还担心着柳溪。 卫影冷笑道:她还伤着,自然留在这儿养伤,你先把你应该做的做好,等你坐上魏氏将军大座的那日,我便将柳溪送到你床上去。我想,那时候她的伤应该大好了,也经得住你折腾了。二公子,如此可好? 魏谏玄扯了扯嘴角,不要再让人盯着我。 二公子话都这样说了,我自然会依着二公子。卫影说着,故作尊敬地让了半个身子,请吧,二公子,是成是败,可都全看你的了。 魏谏玄沉吟点头,跟着卫七走出了前堂。 卫影看着魏谏玄的背影,嘲然轻笑,心道:真是个好收拾的傻子,呵。诱惑景氏不难,难的是怎么诱惑柳擎来抢这份功? 卫影凝神细思了片刻,当夜也离开了修罗庭老巢,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春寒料峭,寒风中混杂着一抹雪风,吹在脸上,还是觉得刺骨。 景岚与云姬骑着两骑快马,奔走了半夜,终于抵达了飞鹫山下。两人没有多做迟疑,将马儿系在山口处的夜林深处,便循着山路,往最陡峭的山壁方向走去。 七杀堂几乎是悬在陡峭的山壁之上,山壁下弥漫着薄雾,从山壁底下往上望去,七杀堂灯火如豆,像是飞悬在薄雾上的空中楼阁。 景岚与云姬伏身藏在山壁底的乱世堆中,借着朦胧的月光,只能看清楚七杀堂隐约的轮廓。 云前辈,你从右边放火,我从左边。说完,景岚又嘱咐一句,雷火珠威力不小,云前辈用时要小心。 云姬点头,放心。话音一落,两人便各自分开。 景岚好似飞猿攀壁,飞快地沿着山壁掠上了最低一层的悬檐。只见她左臂勾着飞檐,整个身子吊在檐下她今日穿了一身黑色劲装,悬在檐下与山石的颜色融做了一团,只要她不妄动,不仔细瞧是瞧不出来的。 她安静地听了一会儿,确认附近十步之内无人,这才身子一荡,凌空一个跟斗翻上了这一层悬楼。她伏低身子,飞快地掠到了栏柱后,先隐匿在暗色之中,小心窥看这一层的布局。 修罗庭虽没有机关高手,可一个分堂不设机关也是说不过去的。所以,哪怕今夜只为了打草惊蛇,她也要小心行事。 她悄悄地转动气丹,哪怕明知柳溪多半不在这里,她也想试试,柳溪会不会在这儿?可惜根据气丹的反应来看,柳溪确实不在这里。 景岚失落地轻叹一声。 正当此时,上面的悬楼响起了一声惊呼,有人闯堂! 明明没有听见雷火珠的炸响,上面的人怎会知道有人闯进来?景岚还没来得及反应,悬楼一连响起数十声雷火珠的爆炸声,像是被人浇过火油,火焰一蹿上木梁便熊熊地烧了起来。 火呃! 悬楼上惊呼的那名修罗卫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只见一条黑影擦肩掠过,喉咙上便裂开了一个血口子,他慌乱地捂着血口子栽了下去,很快便断了气。 景岚下意识地拔剑,黑影稳稳落在了景岚眼前,她带着银面具缓缓转过身来,幽绿色的瞳光缓缓沉下,正是云姬。 景岚不敢相信,以她一人之力,怎么做到同时放出那么多颗雷火珠?她探出脑袋往上看了一眼,上面火势蔓延,好似山壁上流淌出了岩浆,一瞬将整个七杀堂吞得干干净净。 火光冲天,烧红了半个天幕。 景岚忽然庆幸,云姬是友非敌,否则她就算修炼百年,只怕也不是她的对手。 放火其实不必自己做的,她有瞳术,只须指使这里面的修罗卫去烧,自比她与景岚亲自动手快。 上面可还有活口? 一个未留。 可 放心,看见火光,他们自会来调查,我们耐心守个两日,必有所得。 作者有话要说:  云姬的武功是超级凶的,害怕! 第193章 贪狼 沈姐姐那边怎么办?景岚不是不信云姬的话, 只是云姬给沈将离下的银针只能保证三日毒液不会侵入心脉。 云姬沉默片刻,叹声道:我竟忘了这事。 景岚也不好责怪云姬出手狠绝,一个不留, 不如这样,云前辈你先回军营, 我留在这里等修罗庭的人出现。 不, 我留下, 都督先回军营,等我的消息。云姬否决了景岚的提议。 景岚迟疑。 云姬再道:沈姑娘一旦毒发,我的银针可救不得她,还得都督在才行。 这确实是个不能拒绝的理由。 那这里就只能拜托前辈了。景岚抱拳一拜。 云姬点头,都督放心,我一旦探到修罗庭老巢所在,便立即回营告知。 景岚也不敢多做迟疑, 一人一骑, 快马奔回了军营。 云姬等景岚走远后,阴冷轻笑。景氏这边可以暂时放心,可魏氏总是坏她的事,这一次她必须亲自盯着魏氏那边。沈将离伤重,她若突然提出离开, 景岚多半是不会答应的,所以,她若要抽身离开,就必须找个理由,今夜火烧七杀堂一个不留就是最好的理由。 薄雾与烟雾越来越浓,云姬缓缓走入夜林深处,终至不见。 景岚回到军营之后, 耐心等了好几日,可云姬就像是人间消失了一样,半个字也没有传回来。 云姬的武功景岚是见识过的,所以景岚并不担心云姬会不会遇上危险,她只担心修罗庭龟缩在老巢之中,死不上钩,这样云姬也没办法顺藤摸瓜摸到老巢所在。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景岚的心也越来越焦灼,所幸她还可以用气丹牵引柳溪的气丹,至少柳溪那边尚有回应,至少柳溪现下还是安好活着的。 夜色如墨,晕开了天幕,将满天星辰黯淡。 临渊城是长庆州的州府所在,也是魏氏的军政中心。魏氏在此经营百年,临渊城的繁华半点不输大梁的国都骊都,一旦入夜,这里灯火通明,却一片寂静。因为魏氏立了规矩,一到亥时,全城宵禁,还在街上闲逛者,统统抓入大牢,仗刑三十,寻常百姓非死即伤。 亥时三刻,一条黑影飞快地掠入临渊城将军府,落在了柳素所在的房间门外。 值卫的魏玉听到声响,当即抽剑,脱口呼道:来者何人?! 魏将军别来无恙。虽然看不见银面具下是什么表情,可也能从云姬的语气中听出她的笑意。 魏玉大惊,正欲盘问到底,这人怎会知道他是谁?哪知这个时候,柳素却将房门匆匆打开,对着云姬敬声道:前辈,我正愁不知去哪里寻你! 魏玉愕然,她是? 在龙岭救我者,正是这位前辈。柳素匆忙交代一句,便挥手示意魏玉退下,前辈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都退下,我有些事要单独与前辈详谈。 可 嗯? 诺。 魏玉虽然担心柳素,却也只能听命退下。 柳素迎入了云姬,因为刚生产不久的缘故,她的脸色显得很是苍白,甚至走路也极是缓慢。 只见她引着云姬在矮几边坐下,看了一眼敞开的房门,刚欲起身关上,便见云姬长袖一挥,两扇房门瞬间合了起来。 柳素长舒一口气,笑道:前辈今夜来此,可有什么指教? 云姬看了一眼床边的摇篮,回头问道:孩子保住了? 柳素脸色一沉,压低声音道:他也姓魏。 魏玉的魏?云姬直接问了个明白。 柳素没有反驳,肃声问道:前辈今日来此,就为了问这个? 我若想让你死,当初在龙岭就不会救你。云姬倒是说得坦荡,他姓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让他做魏氏的大将军,还是做君临天下的天子? 柳素瞪大双眸,前辈的意思是? 龙气。云姬故作神秘地盯着柳素的眉眼,我近日夜观天象,看见龙气生西北,便循着龙气而来龙气不在那孩子,竟在你的身上。 柳素听得心惊,不知该答什么。可有一点她是清楚的,她喜欢听见这样的话。 云姬煞有介事地仔细打量柳素,片刻之后,摇头道:可惜啊可惜说着,便作势准备离开。 柳素慌声道:前辈留步,可惜什么? 可惜,龙气有障。云姬再摇了摇头。 柳素急问,什么障? 云姬掐指算算,魏氏隐龙将出 魏氏隐龙?柳素不明白。 云姬再道:魏氏嫡系一脉,还有一人,族谱上有名,叫魏谏玄。 他不是早死了?柳素记得这个人,族谱上写着一个【亡】字。 云姬认真道:此人死而复生,隐龙将出说着,她又掐指算算,他一定还活着。 此人在何处?!柳素想,自己孩子尚幼,若是这人尚在,定会威胁到自己孩子的地位。 云姬继续道:不止隐龙,还有贪狼两只皆是亲近之人。 柳素暗抽一口凉气,这句话她是听懂了的。 柳擎是柳素的父亲,可柳素知道这个父亲其实野心勃勃,她必须对他留个心眼,多些防备,否则她只会成为父亲的一枚棋子,下场比柳溪还惨。卫影是修罗庭的庭主,这人表面上对她毕恭毕敬,可柳素自忖无法驾驭这样的人,所幸还有忠魂蛊可以震慑此人,否则柳素只怕已被此人杀了千次。 隐龙就在贪狼手中云姬的声音再次响起。 柳素回过神来,柳擎不可能拿魏谏玄来取而代之,唯一的可能便是魏谏玄就在卫影手中。倘若如此,一旦卫影得手,她母子二人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柳素倒抽一口凉气,焦声道:还请前辈指点迷津! 云姬正色问道:你就不疑我另有所图? 前辈助我除过长姐柳溪,也曾救我一命,若是这次能助我平安过关,他日我儿君临天下,前辈要什么,我都允你。柳素起身恭敬地对着云姬一拜,还请前辈赐教。 云姬只是笑笑,功名利禄,富贵荣华,我都不稀罕,我这种游走四方的符师只稀罕龙岭山肚子里面的先天符篆。 那大业得成之日,我便命人帮你开山取篆!柳素赶紧许诺。 云姬幽绿色的眸光一亮,此话当真? 柳素点头,自然当真! 好!云姬答得干脆。 柳素如获至宝,她是见识过此人武功与数术的,她再恭敬地一拜,我与孩儿的命,可都交托给前辈了。 我只有一句话赠你。 请说。 顺水推舟。 柳素震惊看她,万一反倒让贪狼坐大呢? 云姬抱手不言。 柳素知道她再问下去,云姬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云姬也知道话若是说多了,便显得刻意又虚假,当即起身微微点了下头,告辞。 前辈,以后我去哪里找你? 机缘到时,你我自能再见。 云姬没有回头,大步走出房间后,最后给了她这句话,便翩然翻上屋脊,掠飞着消失在了夜色深处。 柳素几乎一夜未眠,她细思着云姬说的每个字,这人行事神秘,却次次切中要害,她不能不信她的话,却又不敢尽信她的话。 没想到第二日,卫影竟突然登府求见。 柳素听卫影说完囚龙涧的设局后,忽然开口问道:卫影,你可听说过一个人? 分卷(158) 卫影问道:何人? 柳素紧紧盯着他的双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魏!谏!玄!。 卫影眸光微颤,二公子不是已经死了么? 真的死了?柳素再问。 卫影有些心虚,他不知柳素到底知道多少,也不知柳素到底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当年我尚年幼,并没有亲身经历,自然也没有亲眼所见。 你最好不知道。柳素话中有话地教训一句。 卫影重重一拜,主母的教训,卫影都记下了。 柳素将话锋转了回来,你刚才说以夜承天为饵,把景氏引到囚龙涧,然后呢? 卫影暗舒一口气,认真答道:商道伏击景氏,修罗庭元气大伤,死伤百余名修罗卫就罢了,连卫三与卫九两个堂主都折在了商道景小五的武功不容小觑,所以,为保囚龙涧设伏得手,我想请柳老爷子出手帮忙。 柳素蹙眉。 卫影再道:我与卫七也会在囚龙涧埋伏! 倘若昨夜云姬没有来过,柳素多半会否了他的所请。虽说她防着父亲,可现下有父亲在长庆州坐镇,柳素多少还是可以安心一些。贸然把柳擎请去对付景氏,万一卫影突然在长庆州发难,真把魏谏玄给请出来争权,她一个人如何应付? 顺水推舟她却不敢。 柳素想再好好想想,此事我再想想,你先回去。 是。卫影没有多话,也不能多话。 他退出了大将军府,却在府门前撞见了柳擎。 柳擎提刀昂头,冷声道:卫影,你来这儿做什么? 卫影欲言又止,摇了摇头,不说也罢,我要赶紧赶去囚龙涧。 囚龙涧? 主母不让柳城主帮手,我只能亲自出马拿景小五的人头了。说着,卫影拱手一拜,告辞。 慢!柳擎拦住了卫影,我才是爹爹,她管不了我那么多。 可是卫影佯作惶恐,若是让主母知道了 她管魏氏之事,我管江湖之事。柳擎自负,他的武功在卫影之上,他也不怕卫影在囚龙涧另有埋伏。 真敢埋伏,他便一并杀了,就算没有埋伏,他也要趁乱收拾了卫影。 既然柳素这个女儿总是防着他,不给他个名正言顺的将军衔,那他不如仗着魏氏的后方声势,在江湖上杀出一个威名,自诩一个武林盟主。 出手就覆灭景氏,杀修罗庭庭主,这是极为漂亮的开局。 反正天下人尚不知修罗庭与魏氏同气连枝,魏氏也不能让天下人知道他们与修罗卫的关系,所以就算柳素知道了,也只能选择沉默。只要除了卫影,修罗庭群龙无首,他顺势接管也是江湖事。 没有卫影可仗的柳素,从今往后便只能仰仗他这个父亲,何乐而不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昨天到今天,右眼一直充血疼,所以昨天断更了,今天稍微好一点,看看还能不能写出一章补上,呼。 第194章 囚龙 西阳城简单修缮之后, 景岚下令大军进驻城中。夜氏战俘大多选择留在城中继续修城,只为他日能脱去贱籍,在九州生活不再遭人冷眼。少数战俘因为担心大漠的亲人, 由景渊亲自押送,去往金守疆镇守的关城。 听闻景檀与柳溪出事后, 红姨娘安排妥当了海城事宜后, 便亲自押送着新制的军备来到了西阳城。 算算日子, 景岚已经与柳溪分开四十七日了。 云姬离开了十几日,景岚仗着《鱼龙舞诀》,尚可给沈将离续命,压制她体内的毒液横行。眼看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云姬没有消息,景九叔也没有消息,景岚只觉度日如年, 愈发地沉默寡言。 这日, 景岚如往常一样,巡完西阳城后,便回了府衙,亲自照料沈将离。 沈将离已经苏醒多日,只是身子太虚, 寻常药石只能简单调养,毒液一日未清,她是肯定好不起来的。 小、五。沈将离躺在床上,看着景岚推门进来,轻声一唤。 景岚挥手示意丫鬟退下,坐在了床边,给沈将离掖了掖被角, 温声问道:沈姐姐今日可觉好些? 沈将离蹙眉,姐、姐? 还是不知修罗庭的老巢在哪里景岚只觉颓然,我实在是没用。 沈将离抿了抿唇,艰难地伸手覆上景岚的手背,活、着。 嗯,她肯定还活着。景岚相信她不仅活着,气丹的异动次数也明显多了起来。她只是不知道,柳溪这几日强催气丹爆生内息,是遇上了危险要死战,还是想给自己疗伤早些内伤痊愈? 景岚话音才落,便觉气丹又滚动了几下,整个丹田烧得滚烫。她下意识地捂上丹田,忧声叹道:溪儿你到底在哪儿? 柳溪向来不是坐以待毙的心性。修罗庭给她用了银针封穴,限制她调动内息,让她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养伤。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听见卫影与卫七的声音,这是大好的机会,若是这几日可以逼出银针,哪怕只是一根,她便多一分胜算扭转乾坤,离开这里。 下银针之人封了内劲在银针之中,要想逼出银针,要么靠掌劲强行拍出,要么就靠内息一点一点地逼。柳溪之前实在是太过虚弱,她用了半月有余的时间养精蓄锐,在气丹周围聚起了内息,她本以为这些内息足够强逼出扎在丹田之上的那根银针,却只能将银针催出一个针尾。这银针扎在那里,不上不下,若不一鼓作气逼出,丫鬟给她擦拭身子时,势必会发现银针移位,一旦告知卫影,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这几日柳溪不断强催气丹源生内息,只想先将这根银针逼出去。她强忍气丹灼热痛意,只差一点点,便能将银针给逼出来,谁知这个时候只听咯吱一声,丫鬟竟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甚至,她听见丫鬟后面还跟着一串脚步声,来人不止丫鬟一个。 柳溪最后强逼了一次银针,终是把丹田上的那根最要命的银针逼出了身子,与此同时,她也被人扛了起来。 那人动作很是粗鲁,直扯得心口的伤处啧啧生疼。 居然还不醒。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卫七,他故意动作稍大,就想刺激柳溪,让她从昏迷中早些醒来。哪知柳溪还是强忍痛意,一动不动。 丫鬟如实答道:堂主,她确实从未醒过。 卫七冷声道:她现下不醒也好,到了囚龙涧我自有法子逼她醒来,只要她痛呼两声,庭主的大计便成了一半。说完,他斜眼看了一眼丫鬟,走,随我来,这几日她离不得你照顾。 是。丫鬟怯然点头,跟着卫七离开了房间。 柳溪不动声色地细思着卫七的那句话,想来卫影定是在囚龙涧设了局。她记得在西沉州的地形图上看过囚龙涧三个字,所谓囚龙只因此处地形险峻,两侧山壁下是奔涌不息的怒龙江,那怕是世上水性最好的人,一旦落了江,便会被江中的暗流吸入江底一命呜呼。两侧山壁上有百余处天然溶洞,深不可测,最好埋伏弓箭手,不管是谁进了这里,那是绝对的九死一生。 卫七要把她带去这里,还说要她痛呼两声,天下除了景氏之人外,再无在意她死活的人。所以柳溪就算用脚指头想,也能明白这个局是专门设给东海景氏的。而如今东海景氏首当其冲者,非景岚莫属。 不好!阿岚有危险! 柳溪本想催动气丹异动提醒景岚,可此时她被卫七扛着,气丹的异动势必会让卫七觉察,她只能选择一动不动。 一定可以找到机会提醒景岚,她要冷静,冷静地等待那个时机的出现。 烧得滚烫的丹田渐渐凉了下来,景岚蹙眉,忧心忡忡,溪儿现下到底怎么了?她只觉莫名地忐忑。 小、五?沈将离看景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关切地轻唤后,手指用力搭上景岚的脉搏。 景岚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摇头淡淡笑道:沈姐姐,我没事,你好好养着,我相信我可以把溪儿找回来。 都督,九叔回来了!房外突然响起了景氏护卫的声音。 景岚大喜,景九叔这个时候回来,定是没有成功把夜承天押送到骊都,证明路上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以九叔的本事,定能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沈姐姐,我去去就回。景岚将她的手放回被下,重新给她掖了掖被子,激动地快步离开了房间,径直往正堂走去。 景九叔身上满是血污,似是经历过一场恶战,颈边还有两道剑痕,才结了新痂。 九叔!景岚一步踏入正堂,便看见这样的九叔。从她安排景九叔押送夜承天上路开始,她料到景九叔八成会遇上危险,可亲眼瞧见了景九叔的伤,她不禁心生愧疚,声音微哑,我先找医官给你瞧瞧! 景九叔肃声道:都督,这点伤不算什么的。 小五,我听说九叔红姨娘听闻景九叔负伤回来,也担心地赶来前堂看看,话才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变作了另外的一句,来人,速去找医官来。 是!门口值卫的将士很快听令退下。 景九叔笑道:让二夫人担心了。说完,他拱手对着红姨娘恭敬一拜。 景岚上前扶着景九叔坐下,命丫鬟速速奉茶,急声问道:夜承天呢? 景九叔颇是赞许地望着景岚,都督那日命我押解夜承天招摇上路,我中间有两夜故意吩咐兵士放松警惕,给了夜承天数次脱逃的机会,可这人一步也没有离开囚车,似是打定了主意要去骊都见天子领罚。 在我手里只有死路一条,去到骊都,兴许还有一条活路,他确实是个聪明人。景岚料到他不会逃。 丫鬟端上了热茶,医官也匆匆赶到了正堂之外。 景九叔端起热茶喝了两口,润了润透着血腥味的喉咙,示意医官稍等,容他说完,后来,我们在西沉州东境的山里遭遇了伏击。 是魏氏?还是修罗庭?景岚殷切希望是后者。 修罗庭七杀堂堂主,卫七。景九叔记得那人出招的狠辣,若不是他江湖经验老道,只怕是回不来了。 景岚急问:后来呢? 景九叔沉声答道:后来我借着深林逃过了修罗卫的追杀,好在天也帮我,前几日刚下了雨,所以这些人的足印还能在山道上辨认出来。我便一路循着足印跟了过去,看见他们把夜承天护送到了囚龙涧,甚至在那儿景九叔眸光一亮,瞬间大喜,我还看见了二公子的身影! 阿檀!红姨娘激动了起来。 景岚万万没想到修罗庭的老巢竟会是囚龙涧那样的险地,不过细思之后,也只有那样的险地,才又隐蔽又安全。 二哥在那里,想必溪儿也在那里! 景岚按捺下心底的激动,她不可堂而皇之地杀进去,毕竟修罗庭在那里以逸待劳,沿途必有机关陷阱。 景九叔又道:囚龙涧并不是修罗庭的老巢,以我观察,那里只是修罗庭的暗狱,用来临时关押的。 景岚疑声问道:九叔,你一路跟过去,可有触发什么机关? 景九叔摇头,我是东海景氏的人,江湖上的半数机关我都能破解。我一路跟去,却没有发现什么机关。这也是景九叔最想不明白的地方,所以他只能把囚龙涧想做修罗庭的临时暗狱。 要么是修罗卫大意了,要么就是真正的机关不在道上。 景岚只会相信后者。 小五,红姨跟你去救人!红姨娘忍不住道。 若有翅膀,景岚恨不得马上飞到囚龙涧,只是此事只能先筹谋再行动,不可太过莽撞,以免救不了人,还把自己也搭进去。 红姨,你容我好好准备一下。景岚强逼自己冷静下来,不可像毛孩子一样浮躁行事。闯是一定要闯囚龙涧,只是必须想好怎么闯? 作者有话要说:  杀局已经备好~请君入瓮! 好了,昨天的更新补上~大家好梦哦~鸢小凝先睡觉了,希望明天眼睛能彻底好了~ 第195章 龟息 从西阳城到囚龙涧需要五日的路程, 这一来一去怎么都要十日。沈将离体内的毒液难制,发作极不规律,有时候是三日一发, 有时候是五日一发。景岚担心她这一去,沈将离留在西阳城一旦毒发, 将回天乏术。可若带着沈将离同赴囚龙涧, 又怕沈将离虚弱的身子受不了颠沛流离, 万一路上又遇上伏击,景岚担心无法保护沈将离周全。 小、五沈将离静静地看着景岚,终是开口唤了她。 景岚走近床边,坐了下去,柔声道:沈姐姐 去、救。沈将离帮景岚做了决定,跑、了。好不容易有了柳溪的下落,沈将离与景岚一样担心修罗卫又把柳溪转移了关押地点。 景岚蹙眉, 可你怎么办? 龟、息沈将离虚弱地指了指自己。 龟息?景岚不懂。 沈将离稍微缓了片刻, 继续说道:封、穴。鬼医有一路针法,可让濒死之人进入龟息之境半月,可以用来给濒死之人吊命。不管这人中毒多深,伤有多重,一旦进入龟息之境, 一切都会静止在濒死那一瞬。 景岚从未学过医术,虽说练功也要学习人体穴位,以便点穴截脉,可银针入体到底该用多少劲力,该入体多深?这些都是景岚无法掌控的。 我不会行针之法。 教、你 景岚迟疑道:万一我行针有误,伤了你怎么办? 沈将离摇头,信、你。说着, 她看向一旁的药箱,拿、针。 事到如今,景岚也没有其他选择。她把药箱中的针囊拿了出来,摊开针囊,里面大小银针数百根,她不知该拿哪一根? 分卷(159) 短、针。沈将离吃力地指了指整齐排布的五根银针,五、根。说完,她又指了指领口,解、开 景岚歉声道:沈姐姐,得罪了。她飞快地解开了沈将离的衣领,露出了里面的肚兜。 再、解沈将离咬住下唇,继续道,膻、中。 景岚只好解开肚兜系带,把肚兜掀起一个口,露出了膻中穴所在的位置。 二、成沈将离艰难地说着,半、针内劲二成,入体半针深度。 景岚点头,其他四针呢? 一、样。沈将离说完,缓了好几口气,才继续道,玉、堂。 玉堂穴在膻中穴上方,景岚恍声问道:一线往上么?膻中,玉堂,紫宫,华盖,璇玑? 沈将离点头,倦然合眼。 景岚出针极快,很快便五针落完,她惊愕发现沈将离原本起伏的胸口突然平静了下去。 沈姐姐!景岚慌乱地探上沈将离的鼻息,几乎是气若游丝。 沈将离已进龟息之境,此时根本就听不见景岚的声音。 景岚摸上沈将离的颈脉,确认她还活着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沈将离的衣裳拉好,重新把被子盖上。 她回过头来,便看见站在门口的红姨娘。 红姨我景岚下意识地想解释。 红姨娘摇头道:我知道小五的为人,只是你看了人家沈姑娘的身子于情于理,也该给人家一个交代。 景岚蹙眉,可我与沈姐姐都没有那种心思。 红姨娘轻叹一声,此事等把阿檀跟溪儿救回来再说吧。说完,红姨娘走了过来,关切地看着沈将离苍白的脸,她也是个好姑娘。 红姨景岚欲言又止,她自然知道沈将离是好姑娘,只是自始至终,她与沈将离之间只有姐妹之情。 这个时候她又不能突然告诉红姨娘,她其实也是个姑娘家。 红姨娘拍了拍景岚的肩膀,事不宜迟,我们启程去囚龙涧吧。 嗯!景岚点头。 她换上了一身玄色软甲,将疏影与冲霄一并负在背上,穿了一双藏了暗刃的靴子,把挂了铁钩子的寒铁长链往腰上一缠,拿了一袋火雷珠挂在左腰后。 囚龙涧地势险峻,若是不慎跌落涧下,寒铁长链可以救她一命。 大梁将士只是打仗的将士,并不是江湖高手,她带千人强攻囚龙涧,无疑是带他们送死。她思来想去,囚龙涧只能暗潜,先摸清楚他们把二哥跟溪儿藏在哪里,找准机会下手,不宜多做纠缠。她也见识过修罗卫的狠厉,若是那里的修罗卫有数百名,必定是一场恶战。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景岚想,若是真惹得里面的修罗卫倾巢而出,她便用准备好的火雷珠断后,定能寻到机会全身而退,所以此行的人越少越好。 红姨娘年少时可是江湖闻名的盗贼红炮仗,她的轻功算得上当世一绝,所以有红姨娘帮手,见势不妙,红姨娘自保也是没有问题的。 景九叔受伤不易跟着,西阳城也需要有人镇守,所以景岚把西阳城暂时交给景九叔镇守,与此同时修书两封,一封上呈朝廷说明夜氏之事,一封传书金守疆所在关城,希望三哥把战俘送到后,速速赶回西阳城帮手景九叔。 一切安排就绪,景岚与红姨娘当夜便骑着两匹快马离开了西阳城。 就在景岚与红姨娘赶往囚龙涧的第四日,卫七带着柳溪来到了囚龙涧的一处隐蔽溶洞之中。 溶洞烛光昏暗,隐约照亮了里面的一条黑影。 卫七将柳溪绑上了木架子,木架子下有个机杼台,不知道一旦触发,这木架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卫影走近柳溪,捏住她的下巴,她还是没醒? 没有。卫七如实回答,寻常人心口捱了一刀,一路颠簸定会痛得龇牙咧嘴,我想,她确实还是昏迷的,否则定然会忍不住呼痛。 卫影满眼疑惑,除非她本来就有旧伤,否则我那一刀不会让她昏迷到这个时候。 庭主,属下多嘴问一句,明明囚龙涧用不上她,为何庭主突然会改变主意?卫七实在是不明白。 卫影静默不语。 卫七不敢再问,低头道:是属下多言了。 柳素似乎知道魏谏玄之事。卫影回想那日柳素突然问他的话,他总觉得那个女人身后似有高人指点,否则她怎会突然提及魏谏玄三个字。 卫七惊声道:属下保证,绝对没有出卖庭主!说完,他慌然跪下。 卫影拍了拍他的肩头,沉声道:我知道你不会出卖我,否则你早就是修罗庭的庭主了。 卫七听得阵阵心慌,不敢答话。 卫影继续道:我悄悄将柳擎也在囚龙涧之事告诉了柳素,这女人一个字也没回复,你说,她是什么意思? 卫七想了想,倒抽了一口凉气,庭主的意思是,她想借刀杀人? 她既然问了魏谏玄一事,必定对我起了疑心,所以她不会再留我。卫影越想此事越不简单,所以柳擎一旦杀了景小五,一定会转过头来对付我们,所以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先帮着景小五要了他的命! 卫七点头。 卫影再道:然后,你故意把那个傻子与景小五引到这里,让他触动这台下的机关卫影说着,按下了木架子上的机杼,只听柳溪脚下响起数声机关空响,嘣!把他们三人一起带走。 如此一来,岂不是 我要整个囚龙涧倾覆,要柳素觉得,我们两个也一起死在了这里。 卫七还想再问,卫影却不准备再说下去。 事情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卫影还得留一手,即便知道卫七不可能告密,可防人之心不可无。 既然柳素知道了魏谏玄的存在,那提前暴露的魏谏玄就不是一枚好棋子,卫影这几日思来想去,柳素生的那个小娃儿似乎比魏谏玄还要容易操控。 况且,以柳素的心性,这几日在临渊城一定准备好了后手。若是他还是照着原来的计划,等柳擎一死就把魏谏玄带回去认祖归宗,定会着了柳素的道,反而输得一败涂地。 卫影可不是傻子,他是暗夜之中最敏锐的猎手,一旦嗅到了危险气息,他便不会傻乎乎地自投罗网。 算算日子,景小五应该快到这儿了。 卫影突然有些莫名的激动,他最喜欢这样的斗兽场,每个人都以为自己不是猎物,可每个人都是猎物。 柳溪双手被平绑在木架子上,绳索是上好的牛筋绳,她知道越是挣扎,这绳子就收得越紧。徒劳之事,柳溪不会去做。她悄然运转气丹转动,在丹田附近继续蓄存内息,准备把封住心脉的那三根银针给逼出经络。只要逼出这三根银针,她的内息便能在躯干中运转起来,逼出四肢中封穴的银针不过是眨眼之功。 这两人的如意算盘打得空响,真当她是病猫了么? 囚龙涧看似是死局,可破局之人正是被他们绑在□□机关上的柳溪。 冷静,冷静,冷静。 柳溪不动声色地引着内息来到封住她心脉的第一根银针上,因为这三根银针离伤口极近,所以她每推一点银针,便激得伤处锥心的痛。 不能被那两人觉察出一点异动!柳溪强忍痛意,死死咬住牙关。 她不会让这两人得逞,不会让这两人利用她,伤害了她的阿岚。 忍忍,再忍忍 忽然之间,一只冰凉的手再次捏住了她的下巴,卫七冷笑问道:醒了? 柳溪就算再能哑忍,可身体的变化是没办法控制的,她痛得满额冷汗,如今被卫七窥见,定是瞒不过去了。 痛她顺势呢喃呼痛,双眸缓缓睁开,眸光一片迷离,你们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右眼充血发言,极痛,如有虫子,可以留言告之,红包奉上,谢谢各位小天使~么么 第196章 追猎 卫影冷嗤一声, 拿起边上的布条,飞快地将柳溪的嘴巴捂上。他递个眼色给卫七,好不容易醒了, 就看好她,别让她又昏过去。 卫七领命, 是。 卫影望向溶洞外的夜色, 守好这里, 别让柳擎提前发现这儿。说完,他走到溶洞口,俯视身下的万丈深渊,下面奔涌的川流不断怒吼,好似真有一条毒龙被困在山涧之间。 囚龙涧,有去无回。 卫影负手而立,抬眼望向上面一点星火那是关押着魏谏玄与夜承天的溶洞, 柳擎在溶洞之中置了一桌酒菜, 正在不急不慢地吃着酒菜。 卫影并没有安排修罗卫在溶洞之中,只因柳擎不想在与景氏交手时,还要防着修罗卫可能的偷袭。 柳龙刀就靠在矮几边上,只要景氏的小崽子敢来,柳擎就能削下他们的脑袋。 一切准备就绪, 静等猎物送上门,一网打尽。 我去柳擎那边,这里就交给你了。卫影简单交代一句,便足尖一点,飞快地在山壁上掠飞,不一会儿便落到了柳擎所在的溶洞口。 柳擎没有抬眼看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仰头饮下之后,淡淡道:卫庭主,我这儿可没有多余的杯子。 卫影走了过来,笑道:无妨,柳城主喝得尽兴便好。说着,他转头看了一眼关在笼子里的魏谏玄。 魏谏玄拢了拢衣袖,袖下是搭上短矢的袖箭。按照约定,一旦景家来人,他就看准时机,一箭拿走柳擎的命。 魏谏玄边上,是瑟瑟发抖的夜承天,他一心想去骊都求一条生路,哪知半途就被劫到了这里。他隐隐觉得,他怕是要折在这里了。 柳擎其实是不希望卫影在这里碍事的,他沉声提醒,景氏小崽子的脑袋,是我的。 卫影笑道:柳城主话都这样说了,我哪敢与您抢功啊?说完,卫影知趣地走到了溶洞口,他眸光微亮,似是发现了什么,柳城主,猎物出现了。 是的,景岚与红姨娘快马加鞭,提前一日到达了囚龙涧。 她们并没有选择从山道潜入,因为修罗庭是以逸待劳,路上定是暗藏杀机。景岚与红姨娘仗着轻功,选了一条险路,沿着陡峭的山壁,潜入了囚龙涧。 河川怒吼,一路奔腾东去。 景岚一手攀在凸起的石岩上,另一手给身后的红姨娘比了个手势,示意红姨娘小心跟上。因为水浪拍石的声响太过巨大,这里根本听不清说话的声音。 溪儿,你在这儿么? 景岚稳住势子,催动气丹滚动了两下。 柳溪的气丹随之滚动两下,她知道景岚就在附近。她如今被封了口,封穴的银针也没有逼完,无法出声知会景岚。她只能催动气丹疯狂地滚动了数十下,以示警告。 景岚只觉丹田一烫,柳溪气丹的回应竟这般强烈。 她在这儿!可为何气丹动得这般异常?景岚仰头望向山壁上唯一的光亮所在,心道:溪儿是在警示我,这里面有诈么? 光亮一瞬即逝,溶洞的灯烛似是被谁一口吹灭。 景岚一个掠飞,稳稳地落在一处凸出的巨石之上,顺势已将冲霄抽出剑鞘,执剑警惕防备。 红姨娘翻身落在景岚身后,也抽出了佩剑。 景岚指了指光亮消失的方向,示意红姨娘小心掠上去,说着,她另一手摸出了火折子,故意吹亮暴露了自己所在。 红姨娘没有多做迟疑,景岚火折子亮光一起,红姨娘便飞猿一般掠至对面的山壁之上,悄悄地往上攀去。 噌! 风中听闻长刀出鞘声响起,锋刃劈落,好似惊雷在顶上炸开一线光亮。 景岚听见了顶上的风声,冲霄斜挑而出,刚好撞上了柳龙刀的锋刃,一刀一剑迸出了火星数点,剑啸与刀鸣声瞬间被河川的奔涌声吞没。 虎口微麻,景岚借着火折子的微光,终是看清楚了那执刀高手双鬓斑白,眸光如刀,可熟稔的眉眼能让景岚瞬间知道他谁? 这里地形险峻,实在是不适宜在这儿硬碰硬,景岚没想到在这儿居然能遇上西山柳氏的家主,更没有想到与他们东海景氏齐名百年的西山柳氏,竟与修罗庭有勾结。 景岚骤然将火折子往山壁上一抛,借着光亮看清楚了一处溶洞所在,身形极快地踏壁而上,掠入了那处溶洞。 这里光亮昏暗,越往里面走,就越是昏暗。 与柳擎那样的高手过招,最傻的就是硬碰硬,虽说高手武功不囿于看得见还是看不见,可借着这溶洞的昏暗,兴许能与柳擎好好地对上几招。 她牵制了柳擎这个高手,红姨娘那边便能更安全些。 一点光亮在柳擎左手亮起,那是他吹亮了火折子,照亮了溶洞口。 小崽子,报上你的名字,死在我刀下,你也不冤枉。柳擎刀口朝地,肃声问道。 景岚冷笑:堂堂西山柳氏的家主,竟与修罗庭这样的下作杀手组织暗中勾结,你死在我剑下,我还嫌脏了我的剑。 溶洞回响,景岚的声音在深处不断回旋,柳擎听音辨位,一时也拿不准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柳擎忍怒道:小崽子,你们东海景氏那么喜欢像王八一样地龟缩不前么?有种的,你出来与我打过,别像个孬种一样! 有种的,你就别以大欺小,做这种下作之事!景岚再次反击,声音在溶洞深处回旋,她此时在暗处,早将柳擎与她的距离算了个清楚。 只要柳擎再往这边走三步,她暗忖以她的轻功,可以一步掠到柳擎身后,从溶洞口飞出去。到时候,顺势往溶洞口抛出一颗火雷珠,只要把溶洞口炸塌,也算是摆脱了柳擎。一念及此,她摸出了一颗火雷珠,右手反握长剑,作势准备掠出去。 柳擎从未被人这样嘲笑过,说不生气都是假话,小崽子,你给老子滚出来! 老匹夫,你给我爬进来!景岚故意侧脸对朝另一处发声。 柳擎这次找准了方向,手中柳龙刀一振,便朝着景岚的声音所在,一刀劈了下去。 分卷(160) 溶洞笋石刹那断碎数十个,柳擎惊察景岚的身影已掠到身后,他回刀去追,可景岚毕竟比他快了三步,已掠到溶洞口。 景岚本想扔出火雷珠,可惊觉后颈边来了一抹寒气,她只能将左手中的火雷珠朝着寒气来处抛出。 卫影凌空变幻身形,一个后翻避开了这颗火雷珠。 火雷珠撞上山壁,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炸碎好几块大石头砸了下来,刚好掩住一半柳擎所在的溶洞。 柳擎横刀一劈,堵在溶洞口的大石头在他刀下猝然粉碎。 景岚以一敌一,还能借势寻巧,可如今是以一敌二,她暗觉不妙,连忙掠入山壁上的另一处溶洞之中,闪身到钟乳石后,压低了自己的呼吸声,再摸了一颗雷火珠攥在掌心。 卫影与柳擎双双落在溶洞口,柳擎正欲进去,却被卫影给拦住了。 只见卫影在溶洞左壁摸了摸,似是摸到了什么机杼,只轻轻地一扯,这漆黑的溶洞瞬间被亮起的烛火照亮。 不好! 景岚左右看看,虽说她躲在钟乳石后,尚未暴露在这两人视线之中,可如今四处亮堂,她已经无所遁形。 柳擎不悦地斜眼看了看卫影,这小崽子的人头交给我,你去对付另外的。 柳城主放心,囚笼外面设有机关,那人贸然闯进去,就像入了笼子的田鼠,根本跑不了。说着,卫影靠在了溶洞的石壁上,我在这儿帮柳城主守着,我保证这小子进了这里,一定逃不出去。 卫庭主,你在小看我么?柳擎实在是不放心溶洞口有卫影在。 老狐狸 卫影没想到这个时候柳擎还能防着他,于是耸了耸肩膀,柳城主话都这样说了,那我也不能自讨无趣。说完,他便掠出了溶洞,似是走远了。 柳擎竖起耳朵听得分明,确定卫影走远之后,他才算是真的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好好对付这里面的小崽子。 景岚暗舒一口气,方才她一招未中,想必柳擎一定留了心眼,所以她再故技重施,只怕会被他借机反杀。方才听卫影说,囚笼外有机关,也不知红姨娘能不能识破机关,把溪儿与二哥安然救回来?此地不宜久留,她必须赶去红姨娘那边帮手。 不可恋战! 正当此时,景岚的气丹猛地滚了好几下,那意味着柳溪正在强催内息。 她催得这般急,难道真是红姨那边出事了! 卫七说是看管柳溪,可他更感兴趣的是外面的猎杀,方才雷火珠炸响那一声,他整个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好想出去好好打一架! 卫七匆匆扫了几眼柳溪,看她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想必是伤重剧痛,让她痛得没有力气挣扎。 况且这女人身上还有银针封穴,暂时翻不起什么浪来。 卫七想到这里,便往溶洞口走了几步。在修罗庭待久了,唯有杀人才能让他觉得有趣,卫七想,即便不能亲自动手,能看着景家的小崽子头颅落地,也算是一件乐事。 柳溪暗中估算着卫七与她的距离,趁机忍痛逼出了一根银针。银针落地,发出的细微声音被河川的奔腾声淹没无声。 还差两根银针 心口的伤处沁出了血珠,柳溪痛得脸色发白,却依旧忍痛催动气丹源生内息,将第二根银针缓缓逼出心脉。 阿岚撑住 再给她一点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唉,今天去医院没看成眼睛,只能回家吃药滴眼药水。 大家慢慢看哈~我关电脑闭眼睛休息去,老规矩,如有虫子,记得告知,谢谢啦~! ps:下章应该可以重逢了。 抓虫 第197章 恩断 囚龙涧靠近河川的底部溶洞深处, 云姬不急不慢地沿着漆黑的溶洞前行,仿佛一条习惯了暗色的黑蛇,走个几步, 便停下片刻,用手中的长刀干脆地割断了什么。 魏氏都是些自作聪明的蝼蚁都该死长刀突然一挥, 在石壁之上划出了一道深痕, 火、药的刺鼻气味瞬间弥散开来。 云姬将长刀一扔, 快步走至溶洞口,仰头望向了山壁上灯火通明的那处溶洞。幽绿色的眸光一沉,她双手负在身后,足尖一踏,腾挪在山壁之上如履平地,很快便落到了柳擎与景岚所在的溶洞口。 藏在暗处的卫影看见她的身影一掠即过,看来景氏还藏了后手, 不过不重要, 对上柳擎也只有死路一条。 卫影抬眼看向更高的地方,红姨娘攀山的速度极快,很快便跃至魏谏玄所在的溶洞口。 她摸出火折子快速照亮前路,还没来得及辨清囚笼的位置,便听见了魏谏玄的声音。 娘! 阿檀! 红姨娘哪里顾得其他, 循声快速掠至囚笼边,忽觉脚下一个踉跄,竟是踩中了一个机关。她惊呼不妙,刚想躲开,哪知从顶上猝然掉落下一张麻绳大网,将她牢牢地罩在其中。 娘!魏谏玄焦急大喊。 红姨娘用兵刃左右砍了好几下,甚至还用手里的火折子也烧了一阵, 这结网的麻绳并不是寻常麻绳,兵刃难断,烈火难灼。 阿檀别怕!红姨娘出声安抚,略定了定神,她想到了随身携带的雷火珠。只见她匆匆收起兵刃,拿出一颗雷火珠,小心拧开,把当中的火、药洒在麻绳边上,将火折子移近火、药所在,回头急声道:阿檀,伏低身子! 魏谏玄慌忙趴倒在地,雷火珠之所以威力惊人,是因为火、药里面混杂了许多碎铁,一旦点燃,碎铁横飞,是根本控制不住的。 夜承天看见魏谏玄趴倒在地,为了活命,他也学着他一样趴倒在了地上。 红姨娘猝然点燃火、药,火、药连同碎铁一起爆开,将麻绳炸开一个口子的同时,红姨娘的背脊上也出现了数十道血淋淋的划痕。 当火、药味与血腥味掺杂一起弥散开来,魏谏玄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慌声问道:娘!你你伤了哪里? 红姨娘咬牙忍痛,从麻绳口子中钻了出来,她借着火折子的微光扑到了囚笼面前,扬起兵刃,将囚笼上的铁链削断。 什么都别说了,快跟娘走,我们先离开这儿再说! 夜承天大声疾呼,还有我你行行好,也给我一条生路吧 红姨娘置若罔闻,只顾拉着魏谏玄,一起往外逃去。 喂!回来!回来啊!夜承天绝望大呼,疯狂扯动铁栅栏,像是一只濒死的野兽,可不管他现下再怎么凶,离开的两人永远不会回来。 当看见红姨娘与魏谏玄的身影出现在溶洞口,卫影颇是吃惊地扬了扬眉,景家的人可真会给他惊喜。 只见他飞快地掠到魏谏玄面前,负手笑道:二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让开!红姨娘挑眉怒喝,兵刃指向了他。 卫影恭声道:夫人莫要误会 那就滚!红姨娘拉着魏谏玄离开,卫影让出半个身子,提醒魏谏玄,二公子这一走,可就没人救你的心上人了。 魏谏玄身子一颤,扯住了红姨娘的手,娘,我不能跟你走! 什么心上人?红姨娘惑然看他。 魏谏玄怒声道:你敢动柳妹试试! 红姨娘震惊无比,万万没想到儿子的心上人竟是柳溪,她可是你是嫂嫂,你疯了么?! 她已经不是我嫂嫂了!魏谏玄坚定地反驳,而我也不叫景檀,我叫魏谏玄,我是魏氏的二公子。 红姨娘不敢相信听见的话,她看看魏谏玄,又看看一旁冷笑的卫影,卫影的打扮分明就是修罗卫。 他是谁?!红姨娘双瞳瞪得极大。 魏谏玄松开了手,沉声道:修罗庭是魏氏的家臣,也就是 啪! 红姨娘一个耳光打了过去,没有让他把话说完,所以今日这里不过是个局,你想要谁死在这儿?是我,还是小五? 娘你误会我了,我真正要杀的是柳擎。魏谏玄慌乱解释。 所以,你连娘跟弟弟都一起算计了?红姨娘只觉这二十年来的疼爱不过是场笑话,养大的崽子最终成了一匹狼,如今亮出了獠牙,已经面目全非。 红夫人,话也不能这样说,只有杀了柳擎,二公子才有机会认祖归宗卫影添油加醋地补了一句。 红姨娘的剑锋骤然指向了魏谏玄,已是双眸通红,娘最后问你一遍,你是谁?! 娘 说啊! 魏魏谏玄。 剑锋猝不及防地划过魏谏玄的鬓发,切下一截鬓发,落在了地上。 魏谏玄含泪看着脚边的断发,哑声道:娘你这是干什么啊?我叫魏谏玄,可也是您亲手养大的儿子啊! 从今往后,你我母子恩断义绝!红姨娘泣声说罢,头也不回地朝着囚龙涧下掠去。 柳擎的刀法她是听过的,小五一人与柳擎独斗,那无疑是送死,她不能让小五傻傻地中招折在这里! 借着月光,魏谏玄终是看清楚红姨娘背后的斑驳血痕,他强绷的泪意瞬间决堤,情不自禁地想要追上母亲。 卫影拦住了魏谏玄,二公子,你还看不明白么? 住口! 在她心里,景小五确实比你重要,否则,怎会因为你选择认祖归宗,就弃你而去? 我让你住口! 卫影垂下了手臂,真是可笑 滚! 魏谏玄厉喝一声,红着眸子追着红姨娘去了。他只是不懂,他也是被逼至此的,他不过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为何在母亲眼里就是这样的不可原谅,竟要走到恩断义绝这一步?! 卫影看着魏谏玄的身影钻入柳擎所在的溶洞之中,这场戏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他侧脸看向左边斜下方的隐秘溶洞口,那里的卫七正毒蛇一般窥伺着外间的一举一动。惊觉有人看向这边,卫七仰头就对上了卫影的眸光。 卫影简单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这是他给他下的最后密令。只要卫七把那些人引过去,触动了机关,这囚龙涧便能被火、药瞬间炸塌,里面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逃出去,也包括卫七。 卫七并不知自己已是卫影的弃子,他抱拳点了下头。 卫影踏地而起,很快掠上了壁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那些火、药一旦引爆,谁也不知会牵动这里的山势如何倾倒,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红姨娘踏入溶洞之后,先是一惊,很快晃过神来,快步走向了景岚,急声问道:小五,你没事吧? 景岚摇头,她确实没有想到,云姬前辈竟会在她最危险的时候出手,恰好救了她一命。别说是景岚,就连柳擎也没有想到,这偷袭之人用的竟是瞳术,他不过匆匆回刀一劈,眸光与那人幽绿色的眼睛一对,全身竟半点力气也用不出来,就连柳龙刀也脱手掉落在地,瞬间昏了过去。 景岚顺势用了随身携带的寒铁链将柳擎五花大绑了起来。他毕竟是柳溪的亲生父亲,他对柳溪的那些误会,对柳溪的那些狠,景岚希望有一日柳擎能愧悔万分地对柳溪道一句对不起。 她想,溪儿一定等着这句话。 红姨娘走近后,景岚嗅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急问道:红姨,你伤了哪里?说着,侧身往红姨娘身后一看,更是大惊,红姨,你别动,我先 红夫人跟柳擎都交给我。云姬说话间,便伸指接连封住了柳擎的好几处大穴,我先带他们回西阳城 娘!魏谏玄紧追进来,打断了云姬的话。 景岚大喜,二哥! 红姨娘厉声喝道:小五,他不是你的二哥! 红姨? 娘 啧啧,没想到你们本事不小啊。卫七的声音在溶洞口响了起来,他探着半个脑袋瞥了一眼里面的几人,连柳擎都栽在你手里了,啧啧,景小五,你可真是让人又期待,又害怕。 来得正好!景岚握紧冲霄,你快把柳姐姐交出来!否则 你若能抓住我,我便告诉你,你的柳姐姐在哪里?卫七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魏谏玄,转身欲走。 站住!景岚欲追,却被魏谏玄拦了下来。 魏谏玄急声道:小五,你相信二哥,柳妹她不在这里!你别中计了! 我知道她就在这里!景岚推开了魏谏玄的手,让开!说完,景岚快步追了出去。 魏谏玄想,倘若可以把小五劝回来,兴许红姨娘就不会生他的气了,所以他头也不回地追了出去。 红姨娘忧心忡忡,刚欲跟上去,却被云姬拦住了。 相信都督,她能把人救回来的。 我不是不相信小五,我只是不相信 红姨娘忍住了那三个字,只觉那三个字像是三把利刃,狠狠地锥着她的心。 孩子大了,总要放手的。云姬话中有话地提醒一句,看了一眼红姨娘背上的伤口,你伤得不轻,再拖下去,只怕我也救不得你。 可是 东海景氏还有两位公子是你所出,你就不念他们么? 小五是姐姐与啸天的唯一骨血 我看中的江湖后辈,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红姨娘也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听见云姬这般说,也算是能稍微安慰一些,就算再不放心,也只能先顾好自己,不去拖累那两个孩子。 卫七的轻功很好,若不是为了等待追出来的景岚,他早就隐没在暗色之中。看见景岚追出溶洞口,他故意喋喋大笑一声,像是暗夜中的厉鬼,引着景岚朝着柳溪所在的溶洞追去。 分卷(161) 与此同时,柳溪趁着卫七离开的这一会儿,凝神强逼出了封住心脉的最后两根银针。忠魂蛊的毒液与内息掺杂一起,沁入她的心脉,刺得她剧痛难耐。 忍忍化毒 柳溪本来准备一次把四肢中的银针逼出,可无奈那蛊毒太过来势汹汹,为了保住性命,她不得不暂缓计划。 就在这时,卫七突然掠进溶洞,跳到了她的后面,对着紧追进来的景岚挑衅道:来,上来救人啊,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短刃快?说话间,短刃勾在了柳溪的喉咙前。 溪儿! 景岚终是看见了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可看见她那苍白的脸,以及被鲜血沁红的心口,她只恨不得把折磨她的人大卸八块! 柳溪听见了景岚的声音,她忍痛望了过去,不住摇头,因为被捂着嘴巴,并不能发出清楚的声音。 走!快走啊!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希望今天身体能舒服点,呼。 第198章 塌陷 魏谏玄听见了里面的动静, 他不敢贸然闯进去,便找了处掩体躲在后面。看见柳溪在此,他比任何人都震惊, 卫影说一套做一套,他怎么就傻乎乎地信了他的话?如今柳溪被绑在木架之上, 喉咙前还有卫七的短刃, 强行上前解救, 不论是小五还是他,绝对没有卫七的短刃速度快。 一念及此,魏谏玄猝然想到了袖底的袖箭,他对准了卫七,奈何卫七躲在柳溪身后,稍有不慎,这一箭只会钻入柳溪的脑袋。 别动!正在这时, 卫七的声音骤然响起, 只是警告的是往前走了一步的景岚。 景岚手中的冲霄微颤,她恨然怒视卫七,你敢动溪儿一下,我保证你今日一定死得很难看! 黄毛小子,好大的口气啊。卫七就是故意激她, 短刃往柳溪的颈肉中一陷,血珠自刃边沁了出来,试试看,到底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短刃快?说着,卫七挑衅似的在柳溪耳边嗅来一口,沉醉地道, 女人的香味跟鲜血的味道混杂一起,最是好闻。 柳溪看见景岚又往前走了半步,她想要摇头,可卫七的短刃压得很紧,她再继续摇头,只会让锋刃直接割破她的喉咙。 毒液肯定是来不及全部逼出体外,她若再不反击,景岚一旦被激得踏上石台,一旦触碰了机关,那今日谁都逃不出这儿。 阿岚 柳溪看她的眸光忽然多了一分不舍,她含泪轻笑,将内息引着流向四肢。 觉察了柳溪气丹的异动,景岚猛然摇头,溪儿不要!她向来是拦不住柳溪逞能的,之前如此,现下亦如此。 柳溪的内息窜动极快,埋在四肢之中的银针瞬间破体而出。 卫七惊觉柳溪身子一颤,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嘣地一声,木架子竟被柳溪猝然合臂折断。尖锐的木茬倏地刺向卫七的胸膛,逼得卫七不得不松开柳溪,往后一个空翻落地。 咻!看准了时机的魏谏玄放出了袖箭,听见惊弦之声的卫七仓促间再做了一个后空翻,堪堪避开了这一箭。 与此同时,景岚顺势往前抱住了倒下的柳溪,匆匆扯开了她嘴上的勒布,溪儿,撑住! 走!快走!柳溪猛推她的胸膛,这石台是机关说话间,她惊觉景岚已经上了石台,绝望地揪紧了她衣襟,阿岚毒液反噬,一股血腥味袭上喉间,她只来得及喊出她的名字,便被涌出血水吞没了声音。 溪儿!景岚慌然将她背起,数日不见,柳溪的身子竟单薄至此,景岚又心痛又心惊,左手反手扶住柳溪的身子,右手一剑逼开突然袭来的卫七,滚开!话音刚落,重心往下一沉,便踩塌了石台上的机关。 卫七嘿嘿冷笑,足尖一点往溶洞口掠了过去。余光瞥见了溶洞口的魏谏玄,他心生一计,短刃骤然刺向了他。 魏谏玄原本以为他是要逃,他挂念柳溪安危,便也没有拦阻他的意思,哪知他竟然杀了一计回马枪,魏谏玄躲避不及,被他的短刃穿破了肩肉。 魏谏玄死死捏住卫七握着短刃的手,嘶声道:是谁给你的狗胆杀我? 卫七出手极快,在魏谏玄虎口一震,魏谏玄不得不松开手指,卫七顺势抽出了短刃,回头对着景岚大笑道:景小五,还记得你的大哥是怎么死的么? 魏谏玄恍然看向肩肉,伤口处的鲜血泛着青紫色,他的短刃上竟是淬了毒! 景岚大惊,下意识地看向柳溪的颈上伤痕,果然泛起了青紫色。 你家大哥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太过孤寂,我想,他看见自家媳妇跟弟弟去陪他了,应该会感激我哈哈哈说完,卫七得逞地发出一阵冷笑,转身掠出溶洞,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机杼声此起彼伏,忽地脚下一阵颠簸,这个溶洞似是要榻了。 景岚稳住势子,背着柳溪奔至溶洞口,急声道:二哥,快些封穴护住心脉!我们先离开这里! 魏谏玄点头接连点了自己心口处的好几个穴位,封住毒液蔓延。 走!景岚顾不得魏谏玄,足尖一点,刚准备掠上山壁,脚下却突然一空,重心已斜,她强提内息也来不及跳出这脚下的空洞,只能凌空张臂,将柳溪扯入怀中,双双跌了下去。 轰隆 不知是哪里的火、药骤然炸开,在囚龙涧中轰鸣开来,响彻云霄。 两壁的山石崩塌,碎石纷纷落入河川之中,翻腾的巨浪打在石壁上,卷起巨浪无数,杂糅了沉泥与碎石,如星似屑。 卫影听见了山涧中的轰鸣声,他很是满意地冷冷一笑。只要柳素以为他死了,一旦放松警惕,他便有机会取了柳素的命,掌控小家主的生死。 囚龙涧一役,他才是最大的赢家,连杀三方,实在是快哉! 与云姬一起下了山了红姨娘听见了动静,慌声问道:可是囚龙涧出事了?! 云姬淡声道:火、药的信子我斩断了大半,就算机关触发,也要不了他们的命。略微一顿,她幽绿色的眸子安静地看着红姨娘,除非他们都是不会武功的寻常百姓。 我要回去! 回去你也找不到他们。 你什么意思? 山涧崩塌,他们一定会坠入山中溶洞,只能自己爬出来。 红姨娘倒抽一口凉气,你早知道这里有火、药,为何你 忽然云姬的眸光一凉,猝不及防地用出了瞳术,瞬间让红姨娘冷静了下来。 她缓缓道:走,回西阳城,听话。 听话红姨娘垂下了脑袋,像是一具牵线傀儡,依着云姬的话,握紧缰绳,策马沿着山道缓缓往西行去。 云姬看着红姨娘背上的伤痕,她已经给她用过药,所幸上面皆是外伤,所以药效发作得极快,如今已经止住了血。 她扯了扯手中的寒铁链,低头看了一眼驼在马背上的昏迷柳擎,为防他中途冲破穴位坏事,云姬重新运息封了柳擎的好几处大穴,轻舒了一口气,回头眸光复杂地望向囚龙涧的方向,喃声道:囚龙在渊柳溪,景岚,你们别让我失望了。 驾!云姬策马追上红姨娘,一起朝着西阳城的方向去了。 地动山摇,几似天塌。 不知过了多久,囚龙涧的震颤终是停了下来。 晨曦从石隙间落入溶洞底部,依稀照亮了底部钟乳丛生的景象。 哗 景岚双臂划动周围的水波,将背心贴上生满青苔的石壁,稳住下沉的势子。她没有想到囚龙涧底下竟还有这样一个天然溶洞,她本已做好跌个粉碎的打算,却没想到竟跌入了一泉寒潭,捡回了一条命。 寒潭水波微漾,隐隐透着一抹光晕。 景岚将右手中的冲霄收回背后的剑鞘之中,双臂拥紧怀中的柳溪,额头快速贴上了柳溪的额头,哑声道:溪儿,凝神,我先帮你把毒逼出来。 这寒潭之水实在是刺骨,湿衣贴肉,寒意沁入肤下,激得柳溪难以自抑地颤抖着。她意识已经模糊,只能依仗本能勾住景岚的颈子,寻觅来自景岚身上的温暖,冷 寒意袭心,景岚抖觉心房一缩,连她也觉得难受之极,更何况是重伤的柳溪。 她焦急地四处张看,可这寒潭四壁离上面还有些距离,这四壁青苔实话,并无着力落脚的地方,她一个人实在是没办法把柳溪带离这儿。 景岚又急又心疼,事到如今,她只能强行催动气丹流转,只要能将内息灌入柳溪体内,只要能带动柳溪体内的内息流转,不但毒液可消,寒气也可以逼出体外。 溪儿,别睡觉景岚双手勾住柳溪的腰杆,将丹田贴上她的丹田,额头再次贴,她感觉柳溪半点温度也没有,溪儿她慌乱地轻唤,是因为她觉察柳溪丹田处的气丹一动不动。 那隆起的小包并不似平日那样,只要景岚的气丹靠近,便会飞快地滚动发烫。 柳溪的气丹如她现在这个人一样,生念正在一丝一缕地流逝着。 别别这样景岚胆颤心惊地含泪看她,转啊!快转起来啊!酸涩涌上眼眶,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景岚强催内息,从丹田灌入柳溪的气丹,想要强行催动气丹流转,转起来转起来呀 景岚的丹田如火烧一样滚烫,柳溪的丹田与景岚的丹田贴得久了,终是有了一丝温度。强行灌入的内息艰难地催动气丹滚了一圈,聚拢气丹处的毒液纷纷四散。 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 景岚不敢迟疑半分,哪怕现下自己的气丹已经灼热到发痛,她咬牙强忍,只因她知道,现下的柳溪比她还要痛苦。 阿岚 我在! 柳溪涣散的意识随着内息的复苏,渐渐恢复。 她终是等到了她的阿岚,终是还能再见她一面,阿岚她虚弱地艰难微笑,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熟悉的脸庞,眼前的她确实是她日思夜想的阿岚。 你可别想半途溜之大吉!景岚一边哭,一边哑声呵斥,你答应做我的都督夫人的,你若敢赖皮,上天入地,我都会把你抓回来,狠狠收拾! 柳溪眉心微蹙,只是全身软绵绵使不上力气,否则定要揪住她的衣襟,也凶回去。 凝神景岚突然温柔说了一句。 柳溪觉察到景岚的内息已经蹿至她的心脉附近,激得她的伤处啧啧生疼。 景岚看见她的眉心蹙得更紧了些,知道定是她的伤处又疼了,当下缓下内息窜行的速度,柔声道:我会轻些 她向来说到做到,内息撵着毒液慢慢流过心脉,终是来到了柳溪的指尖,一滴一滴地钻出皮肤,离开了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这算是逼不得已的双修开启,当然这次被老二发现是必然了。 第199章 洞天 守静笃, 入静虚。 景岚的内息为引,柳溪的内息相随,在体内转了好几周天, 直到落入溶洞的日光只剩余温,两人才缓缓睁眼, 慢慢将流窜的内息停下来。 毒液尽消, 柳溪身上也多了三分暖意。 可是, 在这寒潭之中泡久了,不论是景岚还是柳溪,都觉得很是难受。 景岚微微靠后,抽出冲霄,快速将柳溪小臂上缠着的牛筋绳削断,把上面缠着的木茬拂落潭底。 少了木茬的绊手,柳溪重新拢起双臂, 紧紧勾住景岚的颈子, 粉颈一斜,偎入了景岚的颈窝里,抱紧些 景岚一手反握冲霄,侧脸在柳溪额上轻轻地蹭了两下,仰头往潭外看了一眼, 正色道:溪儿,先松一松,我们先上去,再泡下去我怕说着,景岚下意识地往柳溪心口看了一眼,原本被鲜血染红的中衣已被寒潭晕成了粉红色,她不敢往下细想, 毒她可以逼,内伤她也可以救,倘若柳溪失血过多,景岚到哪里找药材给她滋补? 况且世上并没有一吃就见效的灵丹妙药,就算有药材,也不可能立即见效。 知道景岚在怕什么,她忍痛微笑,有你在我死不了的 住口!不准再提那个字!景岚微恼,反驳一句之后,视线锁定了寒潭壁边一处微凸的岩石,溪儿轻声一唤,她的语气瞬间温柔了下去,能提气腾空么? 柳溪暗暗运息,虽说不能如平日一样一掠就是一丈有余,可只要有借力之处,她应该可以掠上岸。 柳溪点头。 景岚皱眉,你别逞强,若是不成,我另想法子。 我可以柳溪的声音沙哑,脸色还是苍白。 景岚越看越心疼,那我先送你上去说完,她再次看向那处岩石,溪儿,你飞那里,我用冲霄给你借力。 好。柳溪点头。 她运转内息,在水下一蹬壁石,破水腾起,奈何身子太沉,不过离水三尺,便要往下坠去。 景岚划动双臂,运起内劲充盈整柄冲霄,伸至柳溪足下。 只见柳溪足尖一踏冲霄,整个身子借势一个翻腾,稳稳地落在了那处凸起的岩石上。柳溪匆匆回头,潭面咕噜咕噜冒出一串气泡后,景岚钻出水面,抹了一把脸上的寒潭水渍,对着她咧嘴笑了笑。 这傻丫头方才为了送她上去,根本就没管自己,所以柳溪借力,她还暗中送劲,柳溪才能轻松上岸,而景岚却因为惯性往潭底沉了一丈有余。幸得她水性甚好,很快便调整过来,游出了水面。 柳溪左右看了看,准备在附近找找有没有蔓藤一类。 别动,你乖乖坐下休息。景岚的另一手抽出了背着的疏影,如今一刀一剑在手,只要能刺入石壁,她便能以刀剑为着力点,慢慢爬上来。 分卷(162) 柳溪看她的架势,便猜到了她的意图。她确实觉得乏力,这会儿便依着景岚,坐倒在了岸边。 景岚先用冲霄试着劈砍了两下石壁,发现石壁上的青苔削落后,里面的石块可以砍出刃痕。她不敢多做迟疑,左刀穿入石壁,借力往上一跃,顺势带出刀刃,迅速用右剑刺入石壁稳住下坠的势子,就这样交替用刀剑刺入石壁,片刻之后便掠上了寒潭的高岸。 噌! 景岚干脆地将刀剑收回背上的鞘中,上前蹲在了柳溪的面前,忽然意识到这刀剑怕是会咯痛柳溪的伤口,当下把束着刀剑的皮带解开,暂时放在一旁。 溪儿,上来,我背你走。景岚拍了拍肩头。 柳溪趴了上去,右臂勾住了景岚。 景岚将柳溪背起,足尖一勾皮带扣子,把刀剑挑起,本想腾出一手抄住,哪知柳溪出手比她快了一步,左手抢先将皮带一揪,牢牢地抓在了手中。 景岚一手抓空,蹙眉道:我拿,你别逞能。 你抱好我柳溪的声音细弱,却是久违的命令语气。 景岚拗不过她,只好双臂后背,勾住了她的双腿,以后休想我再依你。语气虽凶,当中的心疼却明明白白。 柳溪歪头靠在景岚脸侧,哑然笑笑,我知道你会的 溶洞的光亮因为太阳落山的缘故,渐渐昏暗了下来。 景岚闭眼感知溶洞的风向,找准一处稍强的风源,背着柳溪小心翼翼地寻了过去。溶洞向来湿滑,景岚担心走得太快,一不小心会跌倒伤及背上的柳溪,也怕走得太快,没能看清楚溶洞的境况。 溶洞崩塌,她记得与她们一起跌下来的还有二哥,她想,二哥应该就在附近才是。 大哥当初中毒可以撑一日,只要现下能找到二哥,用《鱼龙舞诀》强行逼毒,应该可以救下二哥的命。 二哥。 光线越来越暗,景岚一路走来,都没有看见二哥的踪迹,终是忍不住呼喊出声。 柳溪听见这个称呼,哑声问道:他也一起跌下来了? 嗯。景岚知道柳溪在担心什么,坦声道,这次回去,我不想再瞒着红姨跟兄长们,哪怕我尚未及冠,我也要先把你给娶了。所以,景岚与柳溪在寒潭中双修了好一阵,若是真被二哥看见了她也不怕,她的心意坦坦荡荡,哪怕负上一个强取豪夺的恶名,也要把柳溪护得紧紧的,不再与她分离。 柳溪心绪复杂,阿岚 你别怕,恶名我来担!是我不管不顾,非要强娶你。 我并不在乎外面的人如何骂我 家里的恶名,也由我来担。 景岚侧脸看着她,微微轻笑,我会跟红姨说,不是溪儿不守妇道勾引我,是我色迷心窍,在昏天暗地的溶洞下,起了歹念轻薄了你。 柳溪静默片刻,忍不住道:你有这个本事么 趁人之危的本事,我这个景氏孽子,还是有的。说着,景岚长吁一口气,三哥已经对军务熟悉了,有金姐姐帮忙,我想,不论是东海景氏还是东浮州都督,他一定可以比我做得好。说着,她神情微暗,只是我还是辜负了你的期望 阿岚 我可以从小兵重新做起,溪儿,我能靠自己的本事,至少可以做个小将军。 傻子 柳溪只觉眼眶微烫,她心念一酸,勾紧了景岚的颈子,我家阿岚很好我不会跑的你不必为了我小不忍则乱大谋 溪儿,你听我说。景岚停下了脚步,语气坚定,我给你的家,应该是遮风避雨的家,若是连这些责骂都挡不下来,我也不配你喜欢。说着,她语气微沉,虽然不知红姨为何说他已经不是我二哥,可我知道,他若真出事了,红姨一定很难过,三哥跟四哥也会很难过我已经要让他们难过了,我不想他们再为二哥难过,所以,我必须找到二哥,帮他把毒逼出来,带他回家。 万一他不领情呢?柳溪哑涩开口。 景岚沉默。 我无意挑拨你跟他的关系柳溪忍下了那些话,在她看来,景氏给他的已经够多了,若没有景氏,他根本活不到今日,二十年的养育之恩,恩深似海,不是景氏对不起他,而是他不知餍足,迷途不知返。 我知道。景岚其实知道二哥的变化,算是我代红姨最后给他一次机会 柳溪轻轻地蹭了蹭景岚的耳侧,只能沉沉一叹。 溪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景岚忍不住问道。 正当柳溪准备回答时,暗处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跌跌撞撞,一路往溶洞深处跑去。 二哥!景岚大声疾呼,你站住! 景岚听声辨位,背着柳溪朝着声响深处一掠。 那人跑得实在是太快,照理说,魏谏玄中毒跌下来,定不会有这样的轻功。景岚追了半个时辰,还是在溶洞口让他给逃了。 景岚大口喘着气,借着月光将周围看了个清楚这里并不是囚龙涧,而是山中的一处幽谷,说也奇怪,这里面的花草皆已枯萎,连同花叶下的蝶茧,也似是被什么吸去了生气,微风一吹,便碎成了屑。 景岚低头看着地上的湿脚印子,溶洞里面遍地湿滑,只要是里面出来的,必定脚底是湿的。这脚印子并不是只有出来了,还有进去的,交叠一起,有深有浅。 景岚沿着脚印子走入花草从中,地上的枯萎草木湿印子很重,似是有谁曾在这里打过滚,甚至上面还沾有紫黑色的毒血。 不远处,有株绿色矮树,是这儿唯一没有枯萎的植物。矮树顶生一花萼,上面空空如也,只有花萼上还残着几滴绿色的汁液,似是有人把上面的果子摘走了。 阿岚你看那边 景岚沿着柳溪的指向瞧去,只见地上碎了一地破衣裳,似是被什么野兽抓挠,叼走了血肉,只剩下了残衣。 衣裳的形制已经看不出来,可衣裳的颜色景岚还记得,正是二哥今日穿的那件。 景岚倒抽一口凉气,猛然摇头,二哥难道被野兽叼去了? 野兽咬人不会吃这般干净柳溪提醒景岚,只觉莫名忐忑,此事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可是,若是那人是修罗庭的人,景岚与柳溪双修之时,正是要她们性命的最好时机,修罗庭的人怎会放过她们? 柳溪蓦地想到了一个可能,阿岚放我下来 景岚小心将柳溪放下,只见柳溪伸指在花萼上一刮,刮下了花萼上的液汁,凑近鼻端嗅了嗅。 这液汁隐有甘甜气息 看见柳溪作势欲吃,景岚慌乱按住她的手,当心有毒! 有你不怕说着,柳溪舔了一口液汁,果然是甜的。 液汁入喉,竟变得很是清凉,甚至像是一团小火,在心口的伤处附近温暖地熨了起来。原本啧啧生疼的伤口,似是用过麻沸散一样,瞬间痛意消散大半。 这果子应该不是毒药,该是世上难得的疗伤圣品。 柳溪觉得体内暖意大生,原本苍白的脸颊也渐渐染上了霞色。 阿岚! 柳溪突然惊呼一声,可景岚没听她说完,便大急扯着她坐了下来,让你别乱吃!快坐好,我给你逼毒! 柳溪忍笑看她,我没事说着,她再刮了一些液汁下来,喂向景岚,这是疗伤圣品,不信你尝尝。原本虚弱无力的声音,因为这果汁,渐渐有力了起来。 景岚迟疑看她,可柳溪并没有给她机会。 指尖在景岚唇上一抹,柳溪笑道:尝尝,好不好? 景岚用舌尖舔了舔唇,果然如柳溪所说的,这果子应该是疗伤圣品。 柳溪的笑容微僵,我想方才那人应该是他。 景岚心头一凉,二哥? 他真正的名字,叫魏谏玄。柳溪笑容皆逝,她静静地盯着景岚的眉眼,魏氏嫡出的二公子。 第200章 疑心 寒风袭来, 景岚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溪儿,我先起个火, 你再慢慢说。两人如今衣裳浸湿,到了半夜, 只怕会更冷。若是逃了的那人就是魏谏玄, 景岚料想, 兴许他还会回来。一念及此,景岚左右看了看干枯的草木,在此生火把湿衣烤干,至少不至于半夜受凉。 如今才入春不久,春寒料峭,她都觉得冷,柳溪还有伤在身, 她只怕更捱不住。 柳溪看她弓腰在地上薅了一阵, 把干枯的草木堆成了一个小柴堆,又抽出冲霄,将柴堆附近的干草拨开,以免一会儿燃了火焰,火星子飞到干草上, 把这山谷给烧起来。 景岚的动作很麻利,生怕多耽误一会儿,柳溪便真染了风寒,病恹恹地跟她回西阳城。 掏出火折子后,景岚拧开盖子,吹了好几口,才将火折子吹亮, 移近小柴堆,点燃了火焰。 这些草木实在是太干枯了,柴堆里面的草木烧得很快,景岚怕这柴堆烧不了多久,便对柳溪道:溪儿,你先把湿衣脱下,坐在火堆边烘一烘。说着,她往外走了好几步,背过身去,满脸胀红,我保证绝不偷看你边上还有些干草,你可以先抱着干草取暖说完,景岚局促地低头捡起好些干枝,垂着脑袋快步走近柴堆,加了几根干枝,将火焰凑得更烈了些。 那你呢?柳溪忍笑问道。 景岚又拾了好些干枝过来,低着脑袋放在火堆边,哑声道:我我也脱 我可不保证我不偷看。柳溪意味深长地笑道。 景岚愕了一下,又羞又恼道:你 柳溪牵住了她的手,火光照亮她与她的脸颊,已不知道是脸颊红,还是火光红? 你又不是旁人看了就看了柳溪的声音很小,细如蚊声,却听得人砰砰心跳,比什么孟浪之语还要烫耳。 景岚咬唇忍笑,好像也是 柳溪抿唇,轻轻一扯,景岚便坐倒在她的身侧,方才是谁说的? 景岚红着脸解开腰带,把软甲与中衣脱下,凑到火堆边烘烤,张口竟有些结巴,说说什么了? 柳溪清了清嗓子,学着景岚的语气,谁色迷心窍?谁起歹念?谁她故意停了一下,眸底多了一抹妩媚,轻薄谁? 景岚急忙道:我只是说说! 哦柳溪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可在景岚听来,这简单地一个哦字,已足以让她的心瞬间心花怒放,久久回味。 溪儿失望了? 我都不信的话你觉得看你长大的红姨信不信?柳溪一句话切中了要害,她忍痛脱下中衣,肚兜上的血色比中衣上的血色还要浓些,她低头看了看伤口,所幸伤口此时已经没有流血,这些鲜血皆是她强行逼针时从血痂边沿沁出来的。 景岚语塞。 柳溪将湿衣递给了景岚,顺势一抬景岚的手,钻入景岚怀中,往景岚发烫的颈窝中钻了钻,嗔声道:为何非要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呢? 景岚心湖微漾,正色道:可我若不这样说 为何非要你说呢?柳溪哑笑再问。 景岚低头看向怀中的柳溪,恰好对上她的一双星眸,此时漾满了柔情脉脉,景岚不禁痴然,溪 东海景氏势力越大,朝廷便越会忌惮。柳溪伸臂勾住景岚的颈子,莞尔继续道,朝廷势弱,奈何不了我们,我们何不借此给朝廷一个收拾东海景氏的机会? 怎么说?景岚认真问道。 柳溪轻笑,自古至今,欲登九五者,最重声名,我家阿岚反正没有当皇帝的心思,可以上书请朝廷赐婚你我。一来,可给朝廷一个定心丸,你我私德有亏,当不得天下之主,二来,这是朝廷赐婚,抗旨等同谋逆,大局当前,我想红姨也不会苛责你我什么。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招?!景岚又惊又喜。 柳溪凑上前去,刮了一下景岚的鼻尖,唉,还得好好教。 是要好好教景岚凑近了柳溪,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教不好,不准走的那种 嘶柳溪本想趁机亲她一口,可这一动,牵扯着心口的伤处一阵剧痛。 别动,我看看!景岚慌然放下湿衣,扶住柳溪的双肩,看向柳溪的心口。 她发誓,她真的只想看看伤口,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肚兜上满是血污,并没有把伤痂完全遮住,那露出来的一截新痂因为被水泡久的缘故,显得格外狰狞。 景岚心疼极了,咬牙道:是谁下的手? 那日,我追着卫七去救魏谏玄,他将我引至柳擎处 景岚眸光一沉,没想到那时候柳擎就与修罗卫勾结。 在我与柳擎殊死一战时,修罗庭庭主卫影出手偷袭,短刃一剑穿胸。柳溪说得越是淡然,景岚越是知道,那一剑有多痛。 分卷(163) 我醒来时,他们用银针封住了我的奇经八脉,甚至我体内还有毒液残余,我只能装作昏睡,暗中把银针逼出体外 原来如此。 景岚越听越心疼,怪不得她后来经常感应到柳溪强催气丹滚动。 魏谏玄应该早在东临城就知道他的身世了。柳溪可以断定此事,他一人一骑飞马来报,虽说是棋子,却也是得益人。柳溪轻叹一声,我假装昏迷听到不少事情,修罗庭就是魏氏的家臣,这囚龙涧就是一个局,不仅是对付你,还要借你的手对付柳擎。而这个局,魏谏玄他一定知道,他选择了做卫影的傀儡,参与布这个局。只是他没有料到,卫影最后连他也想杀,命卫七把我绑在机关之上,引诱你们来救我,触动囚龙涧机关,妄图玉石俱焚。 柳溪没有直说这些话你当他是兄长,还想救他的命,可他呢?虽说他也有逼不得已的地方,可是,他也有许多机会把实情相告。在东临可以说,他没说,在商道他可以说,他没说,在囚龙涧看见景岚,他可以说,他也没有说。 甚至,倘若他吃了这疗伤圣物,捡回一条命,他完全可以不躲不逃,把话说个清楚明白。他对柳溪的喜欢,卑微又阴暗,连光明正大地与景岚争一争的勇气也没有,这样的人,柳溪打从心底看不起他。 景岚已不是上辈子那个天真的景小五,柳溪没有说的那些话,景岚也能想到。她想,红姨一定是知道了真相,才会说出那句他不是你的二哥。 红姨该有多难过,又该有多失望? 我也许说多了柳溪哑声道。 溪儿没有说错,也没有做错。景岚哑涩笑笑,笑中隐有泪水,我只是没想到,我喊了十七年的二哥,竟会景岚吸了吸鼻子,干脆地抹去眼泪,他选择了他的道,既已殊途,再难过也是枉然。 阿岚。柳溪轻唤一声。东海景氏向来重情,她知道景岚一定会难过好些日子。 景岚再吸了吸鼻子,笑道:我不是还有三哥跟四哥么?对了!我还有金姐姐跟沈姐姐提到沈将离,景岚惊呼道,溪儿,沈姐姐毒丹俱碎,内功已废,凭我一人之力,根本没办法把她体内的毒液逼尽。 毒丹俱碎?!柳溪没想到沈将离竟会伤重至此,谁对她下的狠手?! 沈姐姐本来不会伤这么重的,她是中了淬有黄泉之毒的银针,还强催毒丹运转内息,发动问字诀的【天问】一式,导致毒丹破碎,毒液反噬 黄泉之毒?! 柳溪没等景岚说完,便打断了景岚的话。她记得黄泉之毒是异族秘药,那日商道遇伏,并没有异族参与,唯一与异族有关的人便是夜天心。 想来也只可能是她! 柳溪思忖极快,夜天心身上若有淬了黄泉之毒的银针,那她在东临城还中了此针,唯一的解释便是她才是真凶! 可笑! 柳溪只觉羞愤,她竟被这个人玩转于股掌之间,冒险闯蜃楼,又险些害了妹子性命。 阿岚,我们得快些回西阳城! 云姬前辈带红姨先回西阳城了,有她在,沈姐姐性命暂时无碍。 景岚温声安抚一句,你信我!倘若急于赶路,引发伤口恶化,就算赶到西阳城,你也没办法与我一起给沈姐姐逼毒啊。 柳溪知道景岚说的在理,她皱眉沉沉一叹,忽然问道:你口中的云姬前辈,可就是幽幽的师父? 嗯。我与沈姐姐在商道苦战,也是幸得云姬前辈出手相救,沈姐姐才能捡回一条命。景岚感激地说着,昨夜,也是幸得她出手制住柳擎,否则 好巧。柳溪突然说了两个字。 景岚忍住了原本要说的话,确实好巧云姬是符师,游走天下找寻矿脉炼丹,或是探险下墓,找寻符篆,在商道上撞见,其实说得通。云姬在飞鹫山留下守候,说不定是跟着显露踪迹的修罗卫摸到了修罗庭的老巢,而后跟踪修罗卫来的囚龙涧,这也说得通。 可是,一次两次还好,当多次恰好相救,就显得太过巧合了。 柳溪尚未与云姬照过面,也不知此人数次相救,到底是图什么?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在没有弄明白云姬的意图之前,柳溪不敢尽信此人。 溪儿,云姬前辈武功极高,你就算要试探她,也要小心行事。景岚看见柳溪这样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忍不住小声提醒一句。 柳溪被她说中心事,笑道:好,我小心些,免得又伤了,小贼心疼。 知道就好。景岚轻舒一口气,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畔喃喃低语,不准再伤了 是,都督大人。火光映衬下,她温柔轻笑,是久违的明艳动人。 景岚情念微动,忍不住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等衣裳烘干了,我就背你赶回西阳城。 你跑得再快,有马儿快么?柳溪打趣,许久不曾与她亲近,说不想都是假话,这小冤家不咸不淡地亲了一口,竟撩得她的心弦发颤微痒。 好像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亲够唔! 唇瓣只轻轻地一触,哪里还舍得分开? 柳溪的十指交错攀上景岚的后颈,缓缓插入她微润的发丝间,将这些日子所有的思念都化作这抵死缠绵的一个吻。 她是真的很想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这果子有副作用的~亲们~这不适合将离妹纸吃,所以请忘记果子! 第201章 鬼魅 天蒙蒙亮的时候, 火光渐渐低去,景岚将余火踩灭之后,又再三确认这灰烬之中再无火星子, 这才将刀剑一并系在腰间,回头温声道:溪儿, 上来, 我背你走。 柳溪看了一眼地上的软甲, 你软甲都没穿。 穿那个容易咯疼你,不要了。说着,景岚拍了拍肩膀,半蹲下去,上来吧。 柳溪摇头轻笑,她也乐得享受这丫头给她的脉脉温情。她往景岚肩上一趴,温柔地拢住了景岚的颈子。烘干后的衣裳贴在一起, 上面还留着火焰的余温, 暖透心扉。 回家。景岚哑然失笑,双臂勾紧了柳溪的双腿,侧脸轻轻地蹭了一下柳溪的脸颊,迈开步子,朝着幽谷的另一头走去。 幽谷一路往西去, 地上明显有一串新踩的脚印子也一路往西走,起初还很是沉重,越到后来,脚印子也不似之前那般沉重,渐渐地便在枯草深处断了踪迹。 景岚望向枯草深处,忽然停下了脚步。 柳溪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那串脚印子她也发现了, 若是想过去找找,我可以在这儿等你的。 知道他还活着便好。景岚几乎可以确定,这人的脚印子越来越浅,是因为伤势大好,我想,他会回来的。 或许还是她的二哥,或许是真正的魏谏玄。 景岚在心底还是希望他能选择做回景檀,否则,以西沉州与长庆州目前的局势,她与他终有一战,必不可免。 若他以魏谏玄的身份回来,你把他交给我收拾柳溪知道景岚神色凝重是因为什么,她微笑着轻抚景岚的眉心,你跟红姨都不必为难。 你先把身子养好,别想着又去逞强。景岚的语气虽凶,可凶不过片刻,便又温柔了下来,你可别想大婚那日,也让我背你入府。 柳溪挑眉一笑,小贼,尚未及冠,就想着成婚了。 有何不可?景岚反问一句。 柳溪凑近景岚的耳垂,气息吐在她的耳垂上,所以大婚那日你背背我,有何不可?声音微酥,听得景岚耳根发烫。 狡猾!竟把话绕回来了! 景岚正准备答话,哪知柳溪看她通红的耳根有趣,情不自禁地咬了一口。 你!不要景岚的身子蓦的绷了个紧,又羞又恼,胡闹!惹火了我,我也会下口的! 柳溪顺着景岚的话,故作惶恐,都督大人饶命,小女子知道错了。 知错就好。景岚得意笑笑,哪知柳溪又一口轻咬过来。 景岚慌乱道:你又来! 刚才是胡闹,这会儿不是胡闹柳溪声音微哑,在景岚发烫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阿岚要背我走好长一段路,难道不想要点奖励么? 真是黑的白的都是她说的对,景岚哪是她的对手? 谁不喜欢这样的奖励呢? 景岚强忍笑意,肃声道:嗯,还算有良心。说着,她哪里还憋得住笑意,侧脸看向她时,脸上梨涡一旋,与温暖的晨曦融在了一起,反正你这辈子跑不掉了,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跟你算账!说完,故意咬牙皱了皱鼻子,像极了一只得意的小兽。 你算得清楚么?柳溪莞尔贴在景岚耳侧,挑衅地问道。 景岚微微昂头,这辈子算不清楚,那就下辈子继续,是你招惹的我,你休想半途逃之夭夭! 这丫头竟把她的下辈子都算进去了。 柳溪哑然笑笑,啧啧,我家阿岚想怎么算呢? 你说呢?景岚这次可不会再被她绕进去。 柳溪故作愁容,这算法嘛,该是 哪知这个时候,景岚猝不及防地一口亲在了她的脸上。 小贼偷袭! 溪儿,你真好看。景岚深情地望着她,柳溪并不知道,晨曦落在她的脸上,将她的明艳容颜染上了一抹光亮,落入景岚眼底,是说不出的惊心动魄之美。 这还是景岚头一次这样不害臊地夸她好看,柳溪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小丫头,被心上人深情一夸,整颗心都融化了。 景岚越看她这娇羞的模样,心越是滚烫。 觉察到景岚眸光中的细微灼意,柳溪的心砰砰狂跳,连忙伸指按住她的唇瓣,嗔道:光天化日之下,都督不可孟浪。 那今晚景岚小声嗫嚅。 今晚也不准。柳溪绷着笑意,一本正经地回答。 哦 看景岚那失落的样子,柳溪低声问道:昨晚你还没亲够么? 柳溪说完这话,看见景岚眼底多了一抹促狭的光亮,她顿觉大羞。只见柳溪咬了咬下唇,催促道:妹子还等着我们回去,快走。 都把沈姐姐给搬出来了,景岚哪里还敢胡闹? 好!景岚重重点头,足尖一点,背着柳溪朝着幽谷出口掠去。 心跳的砰砰声在彼此的胸臆间交错响动,昨夜那些气息的交缠,唇瓣的摩挲,已经成为她与她记忆中最温暖的一幕。 景岚只希望快些到今年的冬日,过了生辰行了冠礼,她要堂堂正正地把溪儿娶进门! 两人才掠出幽谷口,风中便飘来了一丝血腥味。 景岚警惕地放慢了脚步,没走几步,便在树边看见了已经死掉的夜承天。 景岚记得景九叔说过,夜承天也被掳到了囚龙涧,她本以为囚龙涧塌陷之时,夜承天只怕已经葬身山石之下,却没想到竟会在这个隐蔽的幽谷出口看见他。 柳溪也没有见过夜承天,可她看景岚神色不对,阿岚认识他? 夜承天。景岚皱眉,他怎会死在这里?难道在囚龙涧塌陷之前,夜承天就从修罗卫手里逃出来了? 景岚将柳溪轻轻放下,弯腰检视夜承天的死因,一边看,一边道:我在西阳城大败夜氏,用他为饵,故意让他被修罗卫劫走,这才顺藤摸瓜找到囚龙涧。 柳溪安静地听着。 奇怪。景岚忽然发现了什么,将夜承天的脸往左边一拨,露出了他血肉模糊的右颈,他似是被什么凶物袭击了,可伤口狰狞,竟无一滴血珠沁出,似是被凶物一次吸干净了血液。 柳溪倒抽一口凉气,总觉得这附近有什么凶物正在暗处窥伺这边。 阿岚,此地不宜久留。 嗯。 景岚也莫名的发寒,将柳溪重新背起,沿着幽谷外的石径,匆匆地往山下去了。 晨曦落入深林,一寸一寸将阴翳逼退,照在了一团瑟瑟发抖的人影上。他身上没有一丝衣缕,发白的肌肉与贲起的青筋交错一起,像是一只被剥了皮毛的人猿。鲜血一滴一滴从他嘴角滴落,他抱住脑袋,不断摇头,原本漆黑的瞳光渐渐被幽绿色染透,沙哑的声音不断低喃,血血血 冷风吹过,百草哀鸣,这人忽地发出一声强忍的呜咽,突然停下了颤抖,仰起脸来,虽说脸颊上残余着血污,可还是可以看出他本来的模样。 幽绿色的眸光中染上了一抹深沉的恨意。 小五我为她牺牲至此不是便宜你的 柳妹只能是我的是我的 那些让人听来发怵的声音一声一声从他喉间响起,他握紧拳头,血红的舌头轻轻地舔了舔嘴角残余的血沫。 曾经的英气少年再也回不来了,既已深陷无间修罗,那便大家一起沉沦吧。 属于他的东西,他要一件一件地拿回来,属于他的人,他绝不会让给任何人! 云姬将红姨娘安然送回了西阳城,当日便解开了她的瞳术。红姨娘虽然气恼,却也拿云姬无可奈何,她已经离开了囚龙涧五日,就算赶回囚龙涧,只怕也来不及做点什么。她唯一能做的便只是静静养伤等待,希望一切如云姬所言,小五能将他们都安然带回来。 分卷(164) 等了半日后,府衙外来了将士来报。 红姨娘满心欢喜,将士来报的却是景渊从关城回来了。 回来一个也好,红姨娘亲自迎入了景渊,紧紧抓着他的手,生怕她不小心松了手,她又要多个孩子担心。 景渊看得心疼,扶着母亲在前厅之中坐下,温声道:娘亲,你还有伤,应该多休息。 你们这些个孩子,什么时候能让我省心些呢?红姨娘经过囚龙涧一役,鬓间又添了好些白发,她蹙眉看着景渊,剩下的那些话只能化作一声长叹。 红夫人前厅外又来了一名将士,城外来了一队人马说是朝廷敕使 我去看看。景渊拍了拍红姨娘的手,按剑示意将士引路,跟着将士离开了府衙。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红姨娘忧心忡忡,西沉州局势未定,朝廷在此时来人,也不知有什么图谋? 一盏茶的功夫后,府衙外响起了景渊高兴的声音,娘亲,你看谁来了? 只见一个金裳劲装的圆润姑娘提枪踏入前厅,焦声道:红姨,我听阿渊说,你伤了。说着,将金枪往边上一放,上前握住红姨娘的手,到底发生了什么? 红姨娘没想到来人竟是金铃铛,终是露了喜色,金姑娘,怎么是你? 金铃铛正色道:太爷爷让我来西阳城帮手。 那朝廷的人红姨娘满脸疑惑。 金铃铛微笑道:半路上遇上的。说着,她看了一眼候在门外的朝廷敕使。 朝廷敕使很是恭敬地对着里面的人拱手一拜,不知都督现在何处? 我家小五还没有回来。红姨娘又皱起了眉头,应该要回来了。 朝廷敕使面面相觑,这个时候都督居然不在西阳城? 他的副使低声道:阵前擅离职守,这这可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数分钟后替换,各位莫要惊慌,这里是被盗文狗刺激到裂开的鸟,见谅。 第202章 归城 金铃铛圆场道:大人你可别胡说, 小五这是身先士卒,带人去西沉州西北境打探魏氏布防去了,可不是擅离职守。 金守疆的小孙女都这样说了, 两名朝廷敕使哪里还敢多言? 景渊趁机道:二位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不如先去偏厅用膳?请。 景三公子都给了台阶了, 这两人自然愿意顺着下来, 连忙点头笑道:请。 景渊引着两名朝廷敕使退出了前厅后, 红姨娘蹙眉一叹,便想往厅外去。金铃铛猜到她想做什么,上前扶住她的手臂,低声道:红姨,你还有伤在身,我去吧。 我也不知他们会从什么方向回来,我只能去城门口瞧瞧。红姨娘又叹了一声。 金铃铛点头, 我去等, 红姨你好好休息。 这怎么成呢? 怎么不成? 金铃铛舒眉轻笑,不等红姨娘再说什么,便提着金枪风风火火地往府衙外去了。 红姨娘看着金铃铛的背影,越看越喜欢,这一年来, 东海景氏发生了那么多事,也许今年来桩喜事也不错。 且说景岚与柳溪下了山后,便在镇上雇了辆马车,马不停蹄地往西阳城赶。 日暮西斜,终能瞧见西阳城的轮廓。 景岚算了算离开的时日,尚在沈将离龟息术的时日内,她紧绷的心弦算是可以稍微松一松。 她低头看向怀中拥着的小憩柳溪, 温柔地亲了亲她的额角。 柳溪有伤在身,受这一路颠簸,其实一直在强忍痛意,好几次忍不住蹙了蹙眉,景岚都看得清清楚楚。 小相公,前面便是西阳城了。赶车的大叔倦然长舒一口气,终于快把客人送至目的地了。 柳溪闻声睁眼,抿唇道:到了。说着,她在景岚怀中微微一挣,低声道,该规矩了,阿岚。 景岚却将她拥得更紧了些,半点也舍不得松开。 柳溪忍笑道:我半夜是不闭窗的。 景岚听到这话,脸上一烫,辩解道:马车还没停,我只是怕马车碾了石子,颠簸扯着你的伤处痛。说着,语声更低了些,不是你想的那种。 柳溪笑意更浓了几分,那我还是把窗闭了吧。 你敢?!景岚着急挑眉。 柳溪无奈一叹,从景岚怀中挣起,刮了一下景岚的鼻尖,小贼好生霸道! 你知道就好!景岚得意仰头。 柳溪莞尔摇头,靠在车壁上,掀帘望向越来越近的西阳城,喃声道:终是回家了 溪儿,你可想好,如何处置景岚略微一顿,还是问出了口,柳擎? 柳溪脸上的笑容微僵,阿岚打算如何处置呢? 他若诚心忏悔,与你道歉 柳溪淡淡一笑,打断了景岚的话,他就算知道自己错了,他也不会认错的。说着,柳溪牵住景岚的手,指腹轻轻挠着景岚的掌心,你说我上辈子灭了你们东海景氏 怎的又提这事?景岚皱眉,我也说过的,这辈子的你不是上辈子的你。 杀亲灭族之仇,隔了一世,尚且难以释怀。柳溪扣住了景岚的手指,这辈子我不想与你有半点杀亲之恨。 柳擎终究是她的生父,虽说受人蒙蔽次次想要她死,可柳溪也希望最后杀柳擎的人不是景岚。 景岚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他就算不道歉,我也不会杀他的。 柳溪愕了一下,不杀他,万一不小心让他逃了,那可是放虎归山。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下次再狭路相逢,吃亏的只是你我。 他一日不道歉,我就一日不放他,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插上翅膀飞出牢笼?景岚认真说道,溪儿,你若想亲自处置他,我便让你全权处置,你若不想,那便我来。东海景氏的铸兵术也是当世一流,我就不信了,他还能用手劈开东海寒铁铸造的铁栅栏! 柳溪心头一暖,阿岚,谢谢。 只有谢谢?景岚得寸进尺地将侧脸往柳溪唇边凑了凑。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老实交代,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可是小四又给你看了什么书?柳溪捏住了景岚的下巴,昂头问道。 景岚正色道:没有!四哥忙着在铸兵台打造军备,哪有空管我啊? 真的没有?柳溪的手指沿着景岚的唇瓣缓缓摩挲,语气说的冰冷,眸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灼热。 景岚微启唇瓣,刚想狠狠含住她作怪的手指,哪知这个时候马车竟停了下来。 柳溪顺势缩回手来,当先掀起车帘,探出半个身子,回头得逞地笑道:刚!刚!好!说完,她轻笑一声,忍痛捂着心口小心走下马车。 这哪是刚刚好? 景岚被柳溪挑到了半途,吊在那儿不上不下的,很是难受,偏偏柳溪已下了马车,她也不能把柳溪拉进来,好好教训。 算得可真准! 景岚记得柳溪刚才掀帘看了看外面,定是在那时,柳溪便算好了脚程,所以最后才给了她一个小教训,惩罚她今日的得寸进尺。 景岚深吸好几口气,让自己砰砰跳动的心略微平静一些,心道:反正你也跑不了! 柳姐姐! 城头上的金铃铛看清楚了走下马车的是柳溪,将手中的饭碗往景渊手中一塞,哪里还顾得吃晚膳? 金妹妹。柳溪抬眼,夕阳余晖落在她的脸上,将她略显苍白的脸照得极是温暖。 景渊又惊又喜,柳溪回来了,自然小五也回来了,他扶在城头,小五跟你一起回来了么? 三哥!景岚从马车上跳下,高兴地大呼一声。 参见都督! 看见了景岚,城门上下值卫的将士齐声高喝。 车夫这才知道,这一路送的小相公原来就是传闻中的东海小都督景岚,他激动地跪地道:草民有眼不识泰山 大叔快些起来。景岚慌然将车夫扶起,看了一眼天色,笑道,天色已晚,这几日赶车也辛苦了,不如先入城休息一夜,明日再回去吧。 哎!哎!车夫受宠若惊地点点头。 景渊与金铃铛双双走下城头,来到了她与柳溪面前。景渊拍了拍景岚的肩头,下意识地往马车上看了看。 二哥没有回来。景岚知道他在看谁。 景渊也听红姨娘说了二哥之事,他沉叹一声,伸臂勾住了景岚的肩膀,小五,走,朝廷敕使还等着宣旨呢。 朝廷来人了?景岚与柳溪异口同声地问道,暗觉不太妙,景岚轻咳了两声。 金铃铛笑道:你跟柳姐姐总是能想到一处去,见怪不怪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谁跟她想一处去了?景岚故意端着架子反驳。 这次是景渊重咳两声,又没大没小! 三哥,不说那些了,我们快回府衙吧!景岚借势把话锋一转,拉扯着景渊就往府衙走去。 金铃铛挽住柳溪的手臂,近距离看柳溪脸色实在是不好,知她定是受了重伤,她下意识放慢了脚步,柳姐姐,我扶着你走慢些。 谢谢。柳溪说完,回头对着车夫笑笑,吩咐将士道,把大叔带下去吃顿好的,好好休息。 诺!柳将军! 红姨娘其实早就料到,小五回来的时候,景檀不一定会回来。可真等到了这个结果,她心里还是失落的。那晚她气急之下说了重话,如今想来,实在是后悔。 大事当先,红姨娘没有拉着小五寒暄,而是先陪着小五把朝廷的圣旨接下西沉州夜氏覆灭,总要有个人主持西沉州的军政要务,本来景岚应该是顺理成章的那个人,可朝廷总归是心思多,竟封了金守疆做西沉州的新都督。旨意言明,金守疆回到西阳城之日,景岚把兵马留下一半,交给金守疆指挥,然后率领一半兵马回守东临城。 这是朝廷担心东海景氏势力坐大,所以明晃晃地来削权,可景岚现下并不在意这些。打发了朝廷敕使回去休息后,景岚命人把圣旨收起来,她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红姨娘忍住问询景岚,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 景岚歉然走近,在她面前缓缓蹲下,握住了她的双手,红姨,我想他一定还活着,他若有一日想明白了愿意回来,我还是会喊他一声二哥的。 红姨娘眼圈一红,活着就好,这是他选的路,也是他本来的路,也该他一个人走。说着,她抬眼看向柳溪,溪儿回来就好,受苦了。 柳溪微笑,让大家担心了。 都督跟将军都回来了么?厅外响起了云姬的低沉声音。 景岚匆匆回头,云前辈。 柳溪细细打量云姬,可惜这人脸上戴着面具,从那双幽绿色的眼瞳,根本看不出这人的面相。可是有一点柳溪可以确定,这人身形虚浮,虽未交过手,可从她走路的步子可以看出,此人内息深不可测,武功定在她与景岚之上。 希望这人能像幽幽一样,只是江湖朋友,否则,绝对是个难缠的对手。 云姬的语气是少有的焦急,沈姑娘情况不太好,你们快来! 阿岚,走!柳溪听见这句话,哪里还能忍得。 景岚重重点头,与柳溪一起跟着云姬往后院去了。 红姨娘也很喜欢沈将离,尤其是这一次,若没有沈将离,只怕小五要折在商道之上,听见云姬这样说,她也很慌,阿渊,金姑娘,我们也去看看。 嗯!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大家明天见~ 第203章 坦诚 云姬推开了沈将离的房门, 床头的烛光照亮了沈将离苍白的脸颊,她紧闭双眸,一动不动, 好似早已死去多时。 妹子。柳溪快步走近沈将离,坐在床边, 探上了沈将离的颈脉, 不禁脱口惊呼, 怎会这样? 景岚走了过来,在床前蹲下,正色道:她身染剧毒,发作不定时,我要去囚龙涧救你跟二哥,无法带她同行,所以只有听她的话, 用龟息之法让她吊命半月。说着, 景岚回头看向云姬,云前辈,沈姐姐现下是什么情况? 云姬反问道:你们在囚龙涧山中可见过一种果子?吸取草木精华,果实育成之日,百草枯萎。 有!柳溪记得幽谷有这样的景象, 起初还以为那些草木之所以枯萎只是巧合,没想到竟是被那颗果子吸去了精华。 云姬再道:那果子可有摘来? 柳溪摇头,景岚也摇头。 应该是被被魏谏玄吃了。 听见这三个字,云姬大惊,随后进来的红姨娘也是大惊。 云姬眸光一沉,肃声道:那果子名叫血珠,本身奇毒无比, 可若被中毒之人食下,反倒可以化尽体中余毒,增长内功修为,是医治沈姑娘的最好圣药。略微一顿,沈姑娘修习毒功多年,体内毒液甚多,吃一枚血珠刚刚好,若是中毒不深者食下整整一枚,那 会怎的?红姨娘担心问道。 云姬摇头,百草书上说,常人食下一果,将入无间地狱,化作人间修罗,嗜血成性。说着,似是知道柳溪会疑心什么,她坦然对上了柳溪的狐疑眸光,我按照与都督的约定在飞鹫山等候修罗卫出现,顺藤摸瓜跟去修罗庭的老巢,刚好看见卫七将你扛出老巢,便一路跟踪卫七,来到了囚龙涧。 分卷(165) 你怎知囚龙涧有血珠?柳溪忍不住问道。 云姬继续坦声道:此果结成之时,异香扑鼻,我本想先去摘来,可是发现了柳擎的踪影。幽幽说,你是被柳擎逐出家门的,所以我担心他看见你会对你下手,便只能先赶来救你,正好撞上了都督与红夫人。 她的声音诚恳而真切,一切交代得天衣无缝。 景岚找不出破绽,柳溪也找不出破绽。 现下也不是纠结云姬到底是什么人的时候。 云姬看柳溪没有再问,关切地看向沈将离,鬼医一脉的龟息之术,我也有耳闻,可都督终究不是师出鬼医云姬声音一沉,你落针之时,可曾问过沈姑娘,如何把针取出来,结束这龟息之术? 景岚大惊,我她那时实在是焦急,竟忘了多问这一句。 取针若不识门道,不知先取哪一根针,只怕会让毒液反噬,直接要了沈姑娘的命。云姬越说越危险,沈姑娘如今脉息微弱,再不把银针取出来,三日之内,她必定毙命。 若用《鱼龙舞诀》呢?景岚满心自责,哪里顾得这里还有其他人,脱口问道。 云姬沉吟片刻,都督修习到第三层了么? 景岚倒抽一口凉气,她与柳溪现下还停在第二层,平日哪里有机会修炼? 到了第三层,就可以救妹子,是不是?!柳溪忍不住问道。 云姬点头。 柳溪看向景岚,她已经打定了主意。 短短三日,如何能修到第三层?云姬故意长长一叹。 我能!景岚与柳溪异口同声答道。 云姬微微一惊,正色道:要救沈姑娘,需要《鱼龙舞诀》第三层的内息同时从任督二脉灌入,逼出沈姑娘体内银针的同时,也将她体内的毒液一次逼尽,稍有差池,她也是只有死路一条。 景岚看了一眼柳溪,这三日我与柳姐姐闭关修练,定能练成第三层! 红姨给你们护法!红姨娘突然开口。 景岚与柳溪神情一僵。 红姨娘看她们两人神色有异,认真道:孤男寡女闭关独处三日,实在是不妥,传扬出去,对溪儿的声名不好,你让她日后如何再觅良人? 大不了,我把她娶了。景岚不大不小地回了一句。 震惊的可不止是红姨娘,还有景渊与金铃铛。 景渊若有所思地看看景岚,又看看柳溪,他总觉得这两人似乎有些不对劲,脑海之中忽然闪现在东临城看见小五爬窗的那一幕。 柳溪没想到这个时候景岚竟敢说这样的话,她急声道:不要胡闹! 红姨娘听见柳溪这样说,悄然舒了一口气,念及景岚年岁尚小,当他只是在说孩子话,没大没小,你以为嫁娶之事是过家家?溪儿嫁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嫁你,不然天下人都会把最难听的话吐在溪儿的身上! 景岚暗暗握拳,她算是知道了,红姨娘是肯定不会答应她与柳溪的婚事的。 柳溪忐忑不安,修习《鱼龙舞诀》必须丹田相贴,就算可以合衣修炼,可那样的姿势终归不雅,若让红姨娘看见了,那可怎生是好? 事情突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云姬却在这时不急不慢地开了口,红夫人,护法之事还是交给我吧。说着,她给了红姨娘两个不容拒绝的理由,一来,你还有伤在身,这几日最好静养,二来,都督与柳将军闭关修炼,外间还是需要一个主事的人。 这红姨娘有些迟疑。 景渊看看景岚难看的脸色,圆场道:娘亲,我觉得云前辈说的对。 景岚悄悄地舒了一口气,柳溪也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两人想,幽幽当初费尽心机地想要得到《鱼龙舞诀》,定是知道修习需要双修,所以云姬作为师父知道此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云姬能在这个时候解围,也算是帮了她们一个忙。 金铃铛点点头,我也可以给小五柳姐姐护法。 云姬摆手道:战事未了,金姑娘在外帮衬,是最好不过的。护法之事,我一人足矣。 也是。金铃铛觉得有理,她悄悄打量了一眼景渊,她比他更熟悉军务,小五与柳姐姐闭关了,若是魏氏突然杀过来,景渊肯定是应付不了的。 娘亲,你就好好养伤,我跟金妹妹看着西阳城,不会有事的。说着,景渊给景岚递了个眼色,事不宜迟,小五,走,你先把需要处理的军务先交代一下,柳妹妹先在这里准备闭关事宜。 景岚点头,好!说完,她顺着景渊的话,跟着景渊离开了房间。 红姨娘也没办法反驳什么,她惴惴不安,只因听见了血珠的功效,可这个时候她又不好直接问出口。 云姬的余光瞥见了红姨娘的踟蹰,红夫人,算算时辰,也该回去换药了。 红姨娘惊讶点头,没想到云姬这人揣度心思竟这般准确。 请。云姬温声示意。 红姨娘也有许多话想问,便跟着云姬离开了这儿。 柳溪看看沈将离,回头对着金铃铛道:金妹妹,有件事要劳烦你了。 柳姐姐尽管吩咐!金铃铛拍拍胸膛。 柳溪给沈将离掖了掖被子,起身道:跟我来。 嗯。 且说景岚跟着景渊走出了房间,景渊沉默了一路,本该引着景岚去前堂交代军务,却将景岚引入了后院的僻静无人之处。 景岚走到半途,便觉得不妙,她想,三哥定是有话想问。 这里四下无人,三哥有句话想问你。景渊站定之后,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之后,这才开口道,在东临城,那晚你爬窗 三哥。景岚听了个开头,便知道景渊想问什么,她打断了景渊的话,静静看着景渊的双眸,张了张口,最后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答道,你确实误会了,那人不是沈姐姐。 景渊震惊地瞪大眼睛,久久不知如何回话。 景岚诚声道:我跟大哥一样,真心诚意地想给她一个家。 景渊接连倒抽了好几口凉气,他其实也舍不得柳溪离开景家,可他从未想过柳溪竟是以这样的身份留在景家,娘亲若是知道了,她怕是 我已经知道红姨不会答应了。景岚低声嘟囔。 景渊忍不住屈起食指,打了景岚的额头一下,明知道不可能,你跟她还这样不管不顾地胡来! 情之所钟,我无怨无悔!景岚答得干脆,我与她经历了那么多生生死死,把她交给任何人我都不会放心! 你!景渊再次扬起拳头。 景岚挺直了腰杆,一字一句地问道:三哥,我为何不能娶她? 她曾是你的嫂嫂景渊颓然垂下手,沉沉一叹,你们两个若是成亲了,天下人会嚼舌根指着你们两个的脊梁骂! 她已经拿了放妻书多时,她早就不是我嫂嫂了!况且,我与她的事,与天下人何干?我们成亲,又碍到了谁? 纲常如此 去它劳什子的纲常! 景渊震惊地看着景岚,你想做什么? 三哥,若是金姐姐曾是你的嫂嫂,你会因为纲常二字,不要她么? 景渊沉默不语。 景岚坚定地道:我与溪儿之间,倘若有高山阻隔,我便劈山,若有碧海阻拦,我便填海,我就不信,我踏平山海还不能给她一个家! 景渊从未见过这样的小五,可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听见景岚的这句话,他只觉热血沸腾,非她不可? 非她不可!景岚重重点头。 景渊静默片刻,双手握住了景岚的肩头,皱眉道:三哥只希望一家人好好的 三哥 两情相悦,确实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景渊无奈地耸了耸肩,谁让我家小五看上了一个好姑娘,肥水不流外人田,怎能便宜其他人? 景岚不敢相信听见的话,只觉眼眶一烫,不觉已泪光盈盈。 景渊正色道:别怕,若有人敢骂你们,三哥第一个上去打他! 谢谢三哥景岚哽咽点头。 景渊给景岚擦了擦眼泪,谢什么,当哥哥的若是连这点能耐都没有,还当什么哥哥?略微一顿,景渊沉声道,仔细想想,这确实只是我们东海景氏的家事,何须对天下人交代什么?柳妹妹对东海景氏情深义重,若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东海景氏,我们给她一个家,天经地义! 景岚破涕为笑。 你这小子,平日里没大没小的,怎么就把柳妹妹给勾搭了?景渊忍不住问道。 景岚愕了一下,起初是柳溪不知羞,后来,是她想不知羞,那些情愫是在每个生死关头一点一滴悄悄地汇成的,她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柳溪多了非分之想? 那三哥还跟金姐姐打来打去呢,怎么就突然看对眼了?景岚只能嗫嚅一句。 这次是景渊怔了怔,他细细想来,确实不知是何时喜欢上的金铃铛? 三哥,我与溪儿的事,暂时不要让红姨知道,我自有打算。 景渊点头,再拍了拍景岚的肩头,放心,以后三哥会帮你打圆场,一定不会让娘亲发觉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最近几天更新时间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哦~给所有一直陪伴这个故事的小可爱们比心心~ 第204章 闭关 红姨娘跟着云姬回到了住所, 尚未坐定,她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云先生, 若阿檀真服下了血珠,可有解救的法子? 云姬没有直接回答红姨娘, 红夫人, 若是一命换一命, 你可愿意? 红姨娘舒了一口气,淡淡笑道:我已活了大半辈子,也算是活够本了。 值得么?云姬再问。 红姨娘点头,天下哪有当娘的对孩子死活不管不顾的? 云姬静默片刻,又问道:你就不怕其他几位公子难过么? 这 手心手背都是肉,红夫人厚此薄彼,对他们又可公平? 红姨娘无话反驳, 云姬也不再说什么, 拿起了床边的伤药,静静地给红姨娘换药。 这边柳溪带着金铃铛在西阳城中快速巡了一圈,她一边走,一边思忖,回到府衙之时, 提笔在白纸上画起了西阳城的地图。 金铃铛歪头看着地图在柳溪的笔下渐渐清晰起来,她又惊又敬佩,本想夸柳溪几句,又怕惊扰了柳溪,只好安静地等着她画好。 这里城墙最矮,这三日一定要加强防卫。柳溪在西北角画了一个圈,交代完毕后, 又在地图上接连画了好几个圈,这几处最是隐蔽,晚上也要加强防卫。略微一顿,柳溪正色看向金铃铛,金妹妹,西沉州局势未定,这几日但凡进城者,一定要多加盘问。 柳姐姐放心,有我跟阿渊在,我们一定能守好西阳城。金铃铛拿起地图,柳姐姐你说这几处,我都会加派人手。 府衙也要加派人手。柳溪蹙眉,闭关修练最怕中途遭人打断,她不怕修罗卫冒死来袭,她只怕魏谏玄悄悄跟来,寻机下手。 照云姬所说,魏谏玄若真的化身修罗,武功已不容小觑。他若突然回城,以红姨娘对他的宠爱,家中怕是无人会防备他。这也是柳溪最担心的地方。 金铃铛重重点头。 金妹妹,我与阿岚闭关期间,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房间。除了魏谏玄以外,她对云姬也有疑虑,可这个时候她也不好开口让金铃铛盯着些云姬,因为金铃铛就不是云姬的对手,贸然行事无疑是让她去送死。 柳姐姐放心,都交给我!金铃铛点头。 柳溪轻叹一声,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半个时辰之后,柳溪来到了沈将离所在的小院之中,景岚比她先回到这里,已经收拾出来一间厢房,还把这三日用得上的食水也准备妥当。 两人一起走入沈将离的房间,来到了沈将离的身边,一人握住沈将离的一只手。 沈姐姐,你一定要撑住。 妹子别怕,姐姐不会让你有事的。 柳溪与景岚说完,不约而同地给沈将离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侧脸望着彼此,眸光坚定。 阿岚,我们开始吧。 嗯。 两人松开了沈将离的手,给她掖了掖被子,回到了厢房之中,把门窗紧闭了起来。 云姬知道这双修法门,又是有心解围,是肯定不会贸然进来护法。 柳溪虽不知云姬频频对景氏示好是为了什么,可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云姬尚未在景氏得到她想要的,一时半会儿不会对景氏下手。 现下最重要的便是救沈将离的命。 解衣。柳溪一念及此,便不再多想,一边拉扯自己的衣带,一边走向床边。 嗯。景岚点头,快速脱下外裳,与柳溪一样,只着了中衣坐在了床边。 此情此景,像极了婚后共枕前,说没有半点羞涩,那是不可能的。 景岚不敢多看柳溪,脸颊蓦然烧了起来,她微微侧身,拉开了中衣的衣带,身后也响起了柳溪解衣的窸窣声。 不可乱想! 景岚暗骂自己一句,把中衣脱下,解开了裹胸布上的绳结。 阿岚身后忽然响起了柳溪的声音,你不用脱那么多的 分卷(166) 景岚羞涩垂头,低声道:我知道 知道你还解 我怕这布咯到你胸前的伤口。 呵。 你笑什么? 柳溪并没有回答,拉了被子盖在了身上,倒了下去。 景岚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掀起一角被子,钻了进去,趴在了柳溪身上,突然耳根一红,惊呼道:你 凝神正心,妹子重要。柳溪勾住了她的颈子,丹田贴上了她的丹田,气丹相触,瞬间烧了起来。 景岚只能红着脸贴上她的肌肤柳溪心口上的疤痕咯在景岚的心口,这样真真实实的触感,比眼睛看着还要让景岚心乱又心疼。 可会压疼你?景岚沙哑问道,说话间双臂微微用力,半支起身子。 柳溪微微探前,额头抵上了她的额头,你要我这样,我会更疼。 景岚只能卸下力气,与她拥在了一起,哑声再道,若是疼了 我先忍着,等妹子好了,再与你好好算账。柳溪说完,手指压上了景岚的唇,阿岚,你再说话,我也没法子集中精神了。 景岚忍话,努力摒弃那些杂念,闭上双眸,催动气丹运转起来。 柳溪还记得《鱼龙舞诀》的修习口诀,过了第二层【同心境】后,要突破第二层的第九重到达第三层,口诀上有说,要经过业火焚身之痛。她悄悄咬牙,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忍住这样的痛,捱过去,才能救沈将离。 景岚觉察到了柳溪的轻颤,她忍下那些柔声安慰,不敢多想,不敢多语。 当杂念尽去,两人很快进入了忘心之境,任由体内的内息在经络中窜行,将身子烧得越来越烫。 常人的经络,怎能经得住这样源源不断的内息窜行?所谓业火焚身之痛,皆是内息窜行时引发的经络剧痛。好似要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熔化了重铸,越往后修炼,两人就越是疼痛,甚至还忍不住发出强忍的痛嘶声。 气丹滚动,内息源源不绝。 内息越是强劲,窜动越快,就越容易失去控制。 这也是突破第三层最危险之处,一旦控制不住内息,必定会血脉崩裂,爆体而亡。景岚与柳溪好似在刀锋上行走的两人,稍有不慎,便会被刀锋切成两半,死在当下。 月亮爬上了檐角,淡淡的清辉落在庭中,照在庭中负手而立的黑袍女子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格外颀长。 云姬望着满天星辉,幽绿色的眸子看不出是喜是悲。 她的袖下,右手中捏着一个小玩意,上面已爬满了裂痕,似乎随时会碎在她的掌心。 没有下一回了。 云姬忐忑,垂下头来,沉沉一叹,心道:柳溪,景岚,你们两个千万不要让我失望眸光一沉,她抬眼望向紧闭的房门,天下有许多事她可以掌控,可眼下这一件,云姬只能期待天遂人愿,让那两人顺利修到《鱼龙舞诀》第三层。 夜越来越深,景渊却不敢有半分松懈,他提着灯笼,带着将士在城中巡了又巡。 铃铛。忽地,他停下了脚步,看向远处低矮城墙上的熟悉身影。 金铃铛听见了景渊的声音,提灯往城墙下一照,阿渊,原来你也没睡。 诸位辛苦了,下去歇着吧。景渊回头对跟着的将士们下了令,提灯踏檐,掠上了城墙,稳稳地落在金铃铛身前。 景渊皱眉,心疼看她,回去歇着吧,巡城之事都交给我。 我不!金铃铛干脆否决,伸手掐了一把景渊的脸,你比我还瘦,你都可以熬,为何我不能? 哪能一样?你是姑娘家,我是 怎的?是男儿就比姑娘家厉害一等? 景渊的气势瞬间大减,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敢是这个意思。金铃铛得意一笑,伸手牵住了景渊的手,紧紧扣住,低声道,我知道你是心疼我。 景渊心头一暖,顺势将她拥入怀中,柔声道:知道你还不听话。 金铃铛满心羞涩,又忍不住狂喜,伸臂搂住了景渊的腰杆,偎依在他的胸口,温声道:我也会心疼你的,大傻子。 景渊心神俱荡,情人间的呢喃最是醉人,他不禁傻傻一笑。 金铃铛没有听见他的情话,有些懊恼,微微推了推他,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大傻子,就没有什么话跟我说么? 说什么?景渊怔了怔。 金铃铛顿足咬唇,大傻子!哼! 铃铛!景渊看她是真的恼了,急忙抓住她的手,别生气,好不好? 哼!金铃铛又哼了一声,谁让她就是喜欢这个大傻子呢?虽然生气,可手指扣得极紧,可要拉紧了,别哪天真把我给气走了! 景渊自然是牵得紧紧的,铃铛,有句话今日我想了许久。 什么? 你可愿意景渊竟不知自己竟也会说话打结,可景岚与他说的那些话还在脑中回响,小五都可以爱得干干脆脆,他也该把喜欢的姑娘早点娶回家,珍之重之。总不能当哥哥的连小五都不如吧? 金铃铛看景渊那通红的俊脸,忍笑打断了他,比他先一步开了口,你可愿意这次是金铃铛鼓足了勇气,与我一起手牵手的去见太爷爷? 愿意!自然一千一万个愿意!景渊急切地点头,只觉心脏都快要疯狂跳出胸膛。 金铃铛哑然失笑,若有所思地望向了曾经的四方镖局方向,西沉州混乱多年,镖局的人已不知搬去了哪里,太奶奶曾经的家只剩下了颓倒的院墙。 这里是太爷爷跟太奶奶成亲的地方,我想太爷爷一定对西阳城有特别的感情。金铃铛忽然沉声开口,在太爷爷到西阳城之前,你可愿跟我一起修好太奶奶的家? 嗯!景渊拍了拍胸膛,都交给我! 金铃铛忍俊不禁,话中有话地道:好,都交给你。 景渊先是一怔,瞬间恍然大悟,忍不住傻傻地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景家的公子啊,一个比一个受,怎么回事! 第205章 姐妹 摄心归一, 神心相合。 冲破了最危险那一关后,断骨挫筋似的痛感瞬间消逝,奇经八脉中窜动的内息似是汪洋大海, 生生不息。 景岚与柳溪的丹田相贴之处,气丹隆起的小丘显得极是明显, 唯一不同的是, 景岚那边色泽偏红, 柳溪这边色泽偏青。 这一程双修,汗水早就将锦被打湿,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当修习停下,景岚便反手将锦被掀开,凉意袭来,她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 她低头看向身下的柳溪,只见柳溪面色红润, 唇瓣微张, 莫名地让人遐想。只这匆匆一眼,便让景岚的心砰砰狂跳了起来。 我我先给你拿帕子擦擦!景岚局促说完,慌然爬下床去,拿起帕子后,余光瞥见了镜中的自己, 忍不住惊呼一声,啊!双手慌乱无比,不知应该先捂上,还是先捂下。 噗。柳溪哪里还忍得住笑意,她侧身玩味地看着景岚,鬓发湿润地贴在脸上,阿岚这身姿也算 不准说!景岚对自己的身姿肯定是清楚的, 随着年岁渐长,裹胸布缠得也越来越紧,这好不容易松开那难受的长布,虽说略小了点,却生得玲珑好看。 柳溪确实没有说下去,眸光却变得极为灼热。 闭眼!景岚的脸颊彻底红透了,她慌乱地背过身去。 好一只白花花的小兔子。 柳溪忍下这句话,顺着景岚的意思,闭上了双眼,脑海中浮现起景岚曾经送她的两只兔子,一只叫月月,另外一只好像还没有取好名字。 阿岚。柳溪的声音低哑,听景岚走近之后,微笑开口,兔子的名字,你可想好了? 景岚愕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那只小黑兔么? 嗯,小黑兔。柳溪点头。 景岚将帕子往柳溪手中一塞,将搁在床边的裹胸布拿起,一边缠,一边答道:早就想好了,叫岁岁。 岁岁?柳溪没想到是这个名字,跟黑兔子好似半点关系都没有,她忍不住睁眼看向景岚,为何叫这个名字? 景岚快速系好了裹胸布的系带,得意笑道:岁月静好。 柳溪心中一暖,情不自禁地攀上了景岚的颈子,笑道:啧啧,怎么通了第三层,讲话也好听了。 景岚轻笑,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被角,盖在了下半身上,通红的耳根还是暴露了她的羞涩。 柳溪看在眼底,却也不戳破她,现下也不是说这些缠绵情话的时候,她往前凑了凑,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我们先去救妹子等妹子没事了我们慢慢算 景岚挑了挑眉,你刚才欺负我,我也要跟你算!说完,她快速在柳溪唇上啄了一口,得逞地拉着被子往后退开好些距离。 小贼。柳溪低嗔一声,低头去被下翻找不知脱到何处的肚兜。 一盏茶的功夫后,两人穿戴整齐,将兀自湿润的发丝简单地绾成马尾,便开门一起踏出了房间。 外间现下正是傍晚,夕阳余晖照在两人红润的脸上,也不知是余晖烫,还是本来脸颊就烫。 云姬颇是震惊地看着两人,幽绿色的眸光闪过一抹惊喜,她压下心底的悸动,淡声问道:修好了? 嗯!景岚重重点头,恭敬地抱拳对着云姬一拜,有劳云前辈这两日给我们护法。 云姬笑道:无妨,举手之劳罢了。 柳溪悄然扯了扯景岚的衣袖,低声道:妹子重要。 景岚点头,嗯! 两人快步走入了沈将离的房间。 柳溪小心地将沈将离扶着坐了起来,她伸手握住了沈将离的右手,只觉今日的沈将离比两日前还要冰凉。 说不担心,那都是假话。 阿岚,快!柳溪忍不住催促景岚。 景岚握住了沈将离的左手,侧脸看向柳溪,溪儿,准备。 凝神。柳溪点头。 两人不约而同地闭上双眸,掌心贴上沈将离的掌心,内息同时灌入沈将离的经脉,一寸一寸地将经脉中的毒液往沈将离体内银针处逼。 云姬安静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她满意地轻舒了一口气,转身退出了房间。 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西阳城这边算是雨过天晴了,云姬眸光一沉,她想到了那个吃下了血珠的魏谏玄。血珠的威力巨大,满满一山谷的草木精华充盈血脉之中,魏谏玄竟成了如今最大的一个变数。上次是魏谏白,这次是魏谏玄,云姬想,这回绝不能让魏谏玄坏了她的大事。所以,她必须去看看魏谏玄,看看这几日他蛰伏不出,到底在做什么? 没有说一句告别的话,也没有交代她要去何处,云姬就像是人间蒸发似的,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西阳城。 且说景岚与柳溪把毒液都聚到了沈将离的心口处,心有灵犀似的同时强催气丹运转,两股强劲的内息同时发力,五根深埋血肉之中的银针瞬间飞出沈将离的身子,顺势带出了五束黑色的毒血。 咳、咳。沈将离猛地咳了两声,张口又吐出一口毒血。 景岚与柳溪闻声睁眼,瞧见沈将离又咳了好几下,吐出的鲜血从黑色变成了鲜红色,两人这才长舒一口气,停下了内息,一左一右坐在了沈将离身边。 沈姐姐。 妹子,醒醒。 沈将离苍白如纸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血色,她一直像个白瓷娃娃,可这次毒丹尽碎,内功尽毁,毁了百毒淬之后,她终是可以像常人一样脸色红润。 姐姐她声音低哑,有些虚弱,眼睛只能眯起一线。 我在。柳溪眼圈一红,张臂将沈将离拥入怀中,如释重负地轻抚她的后脑,没事了,会好的,等妹子好了,我天天给妹子做好吃的。 这次不是做梦。 沈将离鼻子一酸,呜呜哭了起来,回来 我回来了。柳溪温柔地拍了拍沈将离的背心,妹子不哭。 呜呜沈将离想忍住不哭的,可眼泪就像是决堤了一样,哪里由得她控制?越听柳溪的温声,她越是难过,像个孩子一样哭得越来越响。 景岚眼底噙着眼泪,心底的愧疚终是可以散去,幸好还来得及,幸好溪儿安好,沈姐姐也安好。 她吸了吸鼻子,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儿?柳溪觉察她想离开,忍不住问道。 景岚微笑:我想,沈姐姐一定饿了,所以我去给沈姐姐弄点吃的。 小五沈将离也吸了吸鼻子,哭这一会儿眼睛睁开不少,她艰难地伸手去牵景岚的手。 景岚递过手去,给沈将离牵着,沈姐姐,你说,你想吃什么? 包子沈将离哽咽回答。 景岚破涕为笑,好,我这就去准备。说着,她拍了拍沈将离的手背,侧脸看向柳溪,温柔问道,溪儿你呢? 柳溪心暖,笑道:什么都好,只要是你准备的。 景岚哑然笑笑,快步退出了房间。 柳溪回头轻柔地给沈将离擦了擦眼泪,我家妹子笑起来最好看,我可是许久没看见妹子笑了,给姐姐笑一个,可好? 分卷(167) 沈将离抽泣着抿了抿唇,她也想笑啊,可是看见柳溪,她就激动地想哭,瞬间又哭又笑,模样极是可爱,不哭 柳溪摇头笑了笑,再次给沈将离擦去脸上的泪水,傻妹子。 想你沈将离再次扑入柳溪怀中,撞上了柳溪心口的伤处。 柳溪身子不禁一颤,痛得倒吸了一口气。 沈将离蹙眉,伤了? 柳溪笑道:快好了,没事。 又伤沈将离眉头皱得更紧了,看着是恼怒,更多的却是心疼,她慢慢地摸到了柳溪的脉息,眼泪又哗啦啦地涌了出来,呜呜 柳溪顺势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不哭,不哭,姐姐真的没事了。 呜呜 妹子 沈将离哭得越伤心,柳溪的心就越是酸涩,世上能有这样一个妹妹心疼,老天也算待她不薄了。 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不哭 沈将离听见柳溪这句话,强忍下眼泪,缓缓抬手去擦柳溪的眼泪。 柳溪将脸凑过去,笑道:我不哭,妹子也不哭,可好? 好好沈将离含泪轻笑。 柳溪覆上她的手背,笑道:妹子要快些康复。 一样沈将离往前凑了凑,额头抵住柳溪的额头,暖暖的姐姐,真好。 柳溪轻笑,沈将离也轻笑。 躺下再休息一会儿,姐姐在的,别怕。 不走 沈将离缓缓倒在了柳溪的腿上,她紧紧扣住了柳溪的手,合眼小憩。 柳溪微笑着回答:不走,姐姐哪儿也不去,就陪着妹子。 世上有些感情很奇妙,明明不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却比血浓于水的亲人还要真挚。柳溪与沈将离就是这样的两个人,虽不是亲姐妹,却比亲姐妹还要温暖。 沈将离心底一直有句话没有说出口有了姐姐之后,她也有家了。 即便沈将离未宣于口,柳溪也知道她的心思。 柳溪温柔地轻抚着沈将离的鬓发,莞尔喃喃道:妹子,是世上最好的妹子。 沈将离并没有睡着,听见这句话后,她不禁嘴角一翘,也喃喃回了一句,一样 夕阳余晖,温暖而轻柔,洒满了整个府衙。 作者有话要说:  沈将离真的太可爱啊!嗐。 第206章 赐婚 西沉州百废待兴, 在金守疆没有率军抵达西阳城之前,景岚还是可以总理西沉州各项军政要事。说也奇怪,关城到西阳城不过半月的路程, 可整整一个月过去,金守疆迟迟没有抵达西阳城。据说, 金老爷子在关城染了风寒, 这几日一直在关城休养。 这场病来得如此巧, 再傻的人也能明白,这是金守疆故意为之。朝廷旨意是领了,可生老病死,人之常事,总不能让他一个百岁老人强撑着病体上路,万一折在了半途,朝廷这步削弱东海景氏势力的棋就算白下了。 金铃铛多少还是有些担心太爷爷, 她给金守疆去了好几封家书, 看见家书上的字迹依旧苍劲有力,金铃铛这才放心。 金守疆也给景岚通过信异族在关外一直虎视眈眈,西沉州大局未定,他贸然离开关城,异族再次进犯, 西沉州战火再起,西北三州的魏氏从后偷袭,夹击西阳城,那可是腹背受敌的险境。朝廷在这个时候走这步削权的臭棋,也不知是哪个没脑子想出来的。所以,金守疆会在关城继续称病,景岚在西沉州继续巩固城防, 训练兵士,剿匪灭盗,等时机成熟,金守疆潜军突袭魏氏,景岚从旁相助,定能一步一步把魏氏占据的三个州府拿回来。 一切照着金守疆与景岚所想的那样进行着,谁料西北魏氏竟然突然传来了消息魏氏的二公子魏谏玄黄泉归来,当众手刃修罗庭庭主卫影,救下被卫影软禁的主母柳素与小家主魏磊。他武功实在是太高,魏氏好些个高手接连败在他的手中,主母柳素别无选择,只能承认了他魏氏二公子的身份。随后,魏谏玄逼使柳素让出幼子魏磊的家主之位,掌控了魏氏的大权。 临渊城一场腥风血雨落幕,柳素与魏磊再次被软禁大将军府中,魏谏玄一鸣惊人,天下震惊,没想到魏氏竟还藏了个了不得的二公子。 魏氏以武开山,最敬武者。当初柳素以女人身份,仗着腹中孩子耀武扬威,军中许多将军隐有不服,虽说魏谏玄几乎是从天而降,可魏氏认亲终归是有特别法子的,魏谏玄通过滴血玄石鉴定身份,坐实了他的二公子身份后,军中将领无不高兴。 从今往后,不必再听女人号令,也不必担心西山柳氏趁机蚕食魏氏,军中诸将是越看魏谏玄越是顺眼。不知不觉,便已是百将归心。 这个消息传至西阳城,众人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担心。 魏谏玄终是回到了他本来的家,终是做回了最真实的他。 红姨娘决口不提这个亲手养大的孩子,心里却翻江倒海一样地难受与忐忑。她最后一次与他说的那些重话,万一他记恨了,只怕魏氏与景氏终有一战。到那时,她真不该如何是好?云姬不辞而别,红姨娘到最后也没有问成,该如何一命换一命救魏谏玄?红姨娘想,阿檀应该是好了吧,不然怎能这般威风地当上魏氏的家主? 红姨娘不提,众人也无人敢提,大家都选择了缄默。 日子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各有所思。 柳溪虽然与魏谏玄相处不长,可她知道,魏谏玄这人一旦心生阴暗,阴狠程度不下于他兄长魏谏白。他明明已经掌握了魏氏大权,却迟迟没有下一步行动,柳溪希望魏谏玄只是念着东海景氏对他二十年的养育之恩,可这个理由柳溪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在心中推演越多,越是担心那些她想到的可能发生的事情。 唉。 柳溪捏包子只捏到一半,便忍不住沉叹一声。 姐、姐?沈将离觉察到了柳溪的异常,歪头问道:何、事? 柳溪放下手中的包子,微笑看她,没事,我们继续包。 沈将离哪里肯依她,不、准! 柳溪笑意微浓,妹子也越来越霸道了。 你们两个伤患大早上的不好好在房中休息,我就知道你们在厨房!景岚穿着官服走了进来,心疼地看看柳溪又看看沈将离,都交给我来,回去乖乖养着。 不、成。沈将离忙将蒸笼抱在怀中,认真地道,难、吃。是的,沈将离就是在嫌弃景岚,她包的包子一点不好吃,今日姐姐亲手包了这一蒸笼,她一定要好好护着。 景岚挑眉,沈姐姐,你这样说,我会难过的。 姐、姐。沈将离撒娇地看向柳溪,眸光若水,满是期待。 柳溪忍俊不禁,妹子放心,今日姐姐不让她包,确实包的不好,一蒸就破,鲜味都流走了。 沈将离得意地扬了扬头,听、话! 不能这样厚此薄彼啊景岚嗫嚅一声,走近柳溪,沈将离却把柳溪往后一拉。 沈将离勾紧了柳溪的手,我、的。 景岚苦笑,委屈巴巴地看向柳溪,小声唤道:溪儿 柳溪故作严肃地问道:大早上的,都督应该去办政务,跑来厨房做什么?旁人看了去,怕是要乱想的。 提到这事,景岚更加苦涩,前堂有三哥跟金姐姐在处理军务,我杵在那里,总觉得有点多余说着,景岚卷了卷官服衣袖,你再教我一次,说不定我这次可以学会。 柳溪会心一笑,转眸看向沈将离,妹子,可以么? 沈将离蠕蠕唇,不、吃。 柳溪接口道:好,阿岚做的我吃,我做的妹子吃,可好? 沈将离高兴点头,三、笼!对着柳溪比了三个手指头。 柳溪忍笑,好!三笼。说完,她给景岚递了一个眼色,过来,好好看着,这包子应该这样捏才不会破了 景岚凑了过来,认真看着柳溪如何捏笼包子皮。 柳溪看她看得实在是认真,忽然心生坏水,故意捏得极是缓慢,那包子的形状好像越捏越是眼熟。 蓦地,景岚耳根一烧,急声道:这个包子是我的!说完,连忙从柳溪手中抢了过去,又羞又恼地瞪了一眼柳溪,以后不准再捏这种小包子! 柳溪放声大笑,都督好生霸道。 霸、道!沈将离向来是帮着柳溪的那个。 景岚一时半会儿又不好详细解释,脸颊瞬间羞得滚烫,你再胡闹,信不信我拿绳子把你绑床上,让你乖乖休养! 沈将离听到这话,皱了皱鼻子,你、敢? 柳溪温声安抚沈将离,笑道:妹子别怕,阿岚打不过我。 要不试试?!景岚不服气。 啧啧,来啊,我也好些日子没有练刀了。说着,她拍了拍掌心沾染的粉末,走,出去练练! 景岚哪舍得跟她真的打,真要练? 柳溪点头,不然呢? 景岚皱了皱眉头,还没来得及回答,景九叔的声音便在厨房外响起了。 都督,朝廷来人了。 柳溪隐觉不安。 景岚正色问道:九叔,可知是什么事? 景九叔摇头,不知。 景岚放下手中的包子,看向柳溪,你跟沈姐姐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先把伤养好,我去接旨。 景九叔急道:敕使说,请柳将军一同接旨。 柳溪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好端端的朝廷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妹子,你在这儿 跟、着! 沈将离现在哪里还稀罕那笼小笼包,她放下屉笼,双臂勾紧了柳溪的手臂,半步都不敢离开。 柳溪温柔轻笑,好,那妹子跟我一起去。 沈将离点头笑笑。 随后,三人跟着景九叔来到了正堂,景渊与金铃铛在正堂已经候了片刻。 景岚擦了擦手,带领众人恭敬地对着宣旨太监跪下,恭听圣旨。 柳溪趁机往正堂外的空庭看了一眼,那里放了好些红绸裹着的礼盒,她很快便想到了一个可能。 难道是景岚悄悄地上书了朝廷赐婚,今日想给她一个惊喜?虽说这丫头做的事猴急了些,可对柳溪而言,若能光明正大地当她的妻子,也算是了却平生一大心愿。她忽然燃起了浓浓的期许,只觉耳根一烧,在心底暗嗔道:小贼,也会出其不意地突袭人了。 宣旨太监清了清嗓子,恭敬地展开了圣旨,用那尖细的嗓音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平东将军柳溪,恭谨端敏,才德出众 这样的开篇,不是赐婚诏书,便是敕封郡主或是县主的诏书。 柳溪竟有些莫名地紧张,微咬下唇,让自己冷静一些。 魏氏大将军魏谏玄,英勇不凡,丰神俊朗当宣旨太监念到这句话,众人大惊。 柳溪脱口呼道:公公! 宣旨太监不悦地提醒道:打断宣旨,可是重罪。 陛下为何要下这样的诏书?柳溪肃声问道,眸光如刀。 景岚却已站了起来,脸色铁青,语气冷若冰霜,柳溪是本都督的副将!她的婚事 景渊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道:小五,先冷静。 宣旨太监没想到景氏的反应竟是这样的,他有些慌乱,这这是魏大将军上书陛下求的啊,他说天下战乱已久,不若化干戈为玉帛 柳溪冷笑一声,她推演过无数可能,唯独没想到魏谏玄竟然会走这一招,陛下竟信了。 宣旨太监为难地劝道:咱家就是个宣旨的,还请都督跟将军莫要为难咱家。 柳溪缓缓地站了起来,宣旨太监更是害怕。 将军,你这是抗旨啊! 作者有话要说:  魏谏玄果然开始搞事情了。 ps:上章忘记问了,上次是谁猜中的,小黑兔子名字叫岁岁,请举下你的小爪子,我给你发红包~ 第207章 恼怒 公公慎言, 本将军只是觉得公公远道而来辛苦了。柳溪凉声开口,请公公一行先在府衙休息数日,再行宣旨。 这传旨公公倒抽一口凉气, 这明摆是想把他软禁了! 请。柳溪给景九叔递了个眼色。 景九叔当即扬声道:景氏护卫何在? 在!景氏护卫高声回复。 景九叔的声音极为洪亮,把喜礼都搬进去。说完, 他亲自上前, 恭敬道, 公公,这边请。 传旨公公也没办法反抗,只得惴惴不安地跟着景九叔退下了。 怎会这样? 金铃铛在府衙多日,关于景檀就是魏谏玄之事,她是知道的,她只是不明白,景二哥怎会突然求这道旨意, 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柳姐姐的? 大不了我把天反了!景岚咬牙, 终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沈将离这次站景岚,她重重点头,小、五!说完,她拍了拍景岚的肩头,虽说她现在已经不能再修习内功, 可鬼医一脉并非只有武学,除了医术以外,毒术也算是当世一绝,大不了她帮着景岚放毒,把那些欺负姐姐的人都给毒死! 分卷(168) 景渊沉声道:小五,你若想好了,三哥陪你! 还有我!红姨娘的声音在堂外响起, 她听说朝廷来了人,便赶来瞧瞧,哪知竟听见了这样一个惊天消息。 景岚一怔,心绪复杂,忧声轻唤:红姨 我养出来的白眼狼,我要亲自收拾。红姨娘原本对魏谏玄还有些自责,觉得自己没有教好这个孩子,可知道这事之后,她只剩下了失望与愤怒。 她望向柳溪,哑声道:红姨虽然老了,可谁是谁非,还是能分得清楚的。那畜生不管不顾,害你被天下人非议,红姨一定为你做主! 柳溪原本最担心的是红姨娘,她与魏谏玄终是走到了这一步,她担心她走那一步,红姨娘失去魏谏玄那日,会无法原谅她。红姨娘待她很好,柳溪舍不得伤害她,更舍不得景岚他日陷身两难之地,再为了她,让红姨娘难过。 可有了红姨娘这句话,柳溪忽然有了底气,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景岚心急如焚,忍不住问道。 柳溪凛声问道:敢问都督,现今西沉州可用兵马多少?东浮州尚有兵马多少? 景岚立即道:西沉州有兵马一万八千,东浮州还有兵马两万。 魏氏在西北三州经营百年,长庆州有兵马八万,其他两州加起来的总兵马不少于十万。柳溪上辈子与魏谏白筹谋天下,对魏氏的实力一清二楚,你在这个时候反叛朝廷,理由竟是因为我这个女人不愿嫁,情理不占,实力不占,只会让魏氏得个平叛的理由强袭西沉州,到时候连命都会搭进去。 景岚烦躁之极,难不成你还真要领旨嫁过去?! 柳溪沉叹一声,东海景氏羽翼未丰,现下不宜硬碰硬 回答我,你要领旨嫁过去?!景岚不安地再问一遍,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愤怒,像是一只被招惹得怒火丛生的小兽。 红姨娘轻咳两声,小五! 景渊扯住景岚的手,将她往后拉了一步,低声劝道:不要冲动。 柳溪没有立即答话。 景岚哑声再问,你说话啊!你是不是要嫁过去?!说话间,眼眶已红。 姐、姐。沈将离担心地看着柳溪,不断摇头,不、要。 朝廷旨意,我是不会领的。柳溪终是开了口,她蹙眉望着景岚,阿岚,你听我说,现下起兵造反是下下之策,要破此局,只能擒贼先擒王,拿下魏谏玄。 景岚知道她是什么心思,她也最担心她走这一步,所以,你又想逞强,以身作饵,诱他入彀? 柳溪不得不承认,这些日子阿岚确实长进太多,她还没把后半句说完,景岚便猜到了她想做的事。 你想都别想!景岚的脾气算是上来了,她狠狠一瞪柳溪,怒声道,来人,关闭西阳城四门,没有本督允许,平东将军不准踏出西阳城一步! 阿岚! 我什么都不想听! 景岚满心烦躁,罢袖快步朝内堂走去。 这个时候,你怎的还与我闹孩子脾气?柳溪这次也是认真的,她必须当这个诱饵,她也追着景岚往内堂去了,阿岚!你站住! 我就不听你的!远处响起了景岚不悦的声音。 唉。红姨娘为难地一叹,景岚那别扭性子出来,她也不知怎么劝? 景渊连忙圆场道:小五偶尔会闹闹脾气,娘亲,柳妹妹定能劝好他的。 红姨娘怎能不担心?就因为那个畜生,好好的一家竟成了这个模样。 景渊给金铃铛递了个眼色。 金铃铛上前劝道:此事我修书一封问问太爷爷,兴许他能想到破局之法。 景渊忙点头,铃铛说的对。况且,小五向来聪明,也许跟柳妹妹吵这一架,又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红姨娘忧心忡忡,希望如此吧。 景岚走得极快,很快便回到了房间,将房门反手一关,险些撞到她身后的柳溪。 柳溪把房门轻轻推开,走入房间之后,将房门锁上,缓缓走近了坐在榻边气呼呼的景岚。 你跟来做什么?快把门打开,不然被红姨发现,只怕又要添一桩麻烦事了。 我家阿岚都气成这样了,我怎能不来?柳溪说完,故意扬声道,妹子,帮姐姐守半个时辰。 放、心!沈将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守在门外,她保证这半个时辰谁也不能靠近这儿。 柳溪坐下,景岚往边上挪了挪。 柳溪往景岚身边凑了凑,景岚又挪了挪。 阿岚。柳溪索性站起,直接勾住颈子,坐上了景岚的双腿,挑眉道,你再凶我,我也要凶你了。 你来啊!景岚对上她的眸子,眼眶通红,眼泪不断在眼眶中打转,我还怕你不成!唔! 柳溪飞快地亲了景岚一口。 景岚身子一僵,语气却软了大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胡闹! 柳溪捧住了景岚的脸,温柔地吻去了她眼角的泪水,故意舔舔唇道:啧啧,好酸啊。 酸什么酸?!景岚被她戳破心思,毫无底气地反问一句。 柳溪轻笑,被人捷足先登,岂能不酸呢? 景岚正色道:你还笑得出来? 不然呢?柳溪凑上前去,蹭了蹭景岚的鼻尖,我的都督大人,若是现下没那么气了,可容末将把心中所想一一道来? 景岚皱眉,你要做饵,势必要大张旗鼓地嫁过去,一旦到了长庆州境内,我怎么救你?说着,她搂住了柳溪的腰杆,我宁愿为了你战死阵前,我都不要你委屈自己,冒险走这一遭! 阿岚。 干什么? 柳溪笑意浓浓,小声道:可我也舍不得你死啊。 景岚心头一酥,却绷着脸道:好像我舍得一样。 不错。柳溪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在景岚颈子上摩挲,我们两个可以好好活着,为何非要寻死觅活的呢? 景岚向来是说不过她的,只能怏怏一叹。 阿岚,你不觉得朝廷这两道旨意下得很蹊跷么?柳溪看这只小兽终于冷静了,她也该说正事了。 景岚冷嗤,鼠目寸光,飞鸟未尽,就想着把良弓藏了,简直可恨! 金老爷子镇守关城,可保异族不能再踏入九州一步,朝廷突然调配他来当西沉州的都督,这是一招蠢棋。柳溪虽然从未进过骊都,可她知道小皇帝虽弱,长公主楚夕却是个人物,她能稳住骊都朝堂多年,是绝对不会走这样的蠢棋的。 景岚认真听着,你的意思是,骊都有变? 本来我只是怀疑,可魏谏玄请旨之事让我确认了此事。柳溪笃定地说着,如若不考虑这一层,反就反了,大不了死战到底柳溪抵上了景岚的额头,话却说得极为坚定,到了黄泉路上,我再踏着十里曼珠沙华嫁你为妻,看谁能分开你我? 景岚听得心跳如雷,猛地将柳溪紧紧一抱,哑声道:溪儿要好好的活着,我要堂堂正正地在天下人面前娶你为妻。 朝廷有变,我们若是贸然造反,一旦落人口实,得益者绝对是骊都那个搅局之人。柳溪轻抚景岚的背心,我们不要做他人棋子,白白地给他人做嫁衣,所以这一次,我们不能与魏氏硬打这一仗。我知道你不想我冒这个险,可我们只有走这一步,只要拿下魏谏玄,很多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 溪儿 况且,这次绝不是我一个人冒险。 柳溪微微推开景岚,定定地看着她的眉眼,深情微笑,你可愿陪我走这一遭? 你肯带我?景岚又惊又喜。 柳溪点头,有你在,我才安心。 景岚脸上梨涡一旋,刀山火海,我都陪你! 那现下就陪我去个地方。 好! 景岚答得极是干脆,柳溪忍笑刮了一下景岚的鼻尖,就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景岚一把抓住柳溪的手,另一手勾紧她的腰杆,你倒是提醒我了。 柳溪在景岚眼底隐约看见了一抹灼意,她知道这丫头想做什么,她明知故问,都督大人想在这儿与末将算账? 不是算账 那是 景岚压下脑袋,唇瓣近在咫尺之间,溪儿只能是我的溪儿语气霸道,吻却极是温柔,辗转沿着唇瓣细细亲吻。 虽说这回是生死同途,可景岚心底还是不安的。 柳溪知道这丫头在害怕什么,她往后微微一缩,避开了景岚的唇,对上景岚情浓的双眸,柔声道:只是你的说罢,柳溪主动凑前,给了景岚一个温情脉脉的吻。 作者有话要说:  对付景小五,溪儿可是老手~! 第208章 探牢 传旨公公在府衙客房住下后, 越想越害怕。方才都督那模样,说没有起反心,那是三岁孩子都不会信的。一旦东海景氏反了, 他的老命只怕要搭在这里了。 怎么办?怎么办?他离京之时,从未想过这样一件大喜事竟会是掉脑袋的差事, 现下真是天高皇帝远, 谁也救不得他了。 公公, 可歇下了?柳溪的声音突然在房外响起。 传旨公公吓得脖子一缩,看来是躲不过去了,他望向房中日常伺候他的两名小太监,绝望地示意小太监去把房门打开。 柳溪一步踏入房中,朝着传旨公公伸出手去,公公可以把圣旨给我了。 啊?传旨公公没想到柳溪竟是来讨要圣旨的,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声问道, 柳将军要接旨了么? 公公给不给呢?柳溪挑眉冷声问道。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把这烫手山芋交出去,传旨公公岂能不给?他恭敬地将圣旨重新请出,清了清嗓子,正欲宣旨,哪知柳溪出手极快, 一把便将圣旨拿了过去。 柳将军!你这是传旨公公的脸瞬间吓得惨白。 公公的差事也算了了,随时可以回去复命。柳溪淡淡说完,往外走了一步,似是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摸出了平东将军的将印,往传旨公公一抛,民女出身草莽, 实在是当不惯将军,公公回去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也不必为难。 传旨公公小心翼翼地捧着将印,探头往房外瞄了一眼,只见景岚在庭中满脸疑色。 你这是做什么?景岚问道。 柳溪冷声道:我想嫁谁便嫁谁,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了我!都督放心,我明日就离开西阳城,回西山柳氏做我的江湖人,绝不连累你们东海景氏一人! 柳溪!景岚皱眉,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不当什么平东将军了!柳溪再扬声说了一遍。 景岚咬牙道: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明日踏出西阳城,日后你就算死在海城门口,我们东海景氏也不会管你! 不管就不管。柳溪轻描淡写地说完,似是懒得多看景岚一眼,拿着圣旨走远了。 景岚回头,似是怒极,公公,你也瞧见了! 瞧瞧见了。传旨公公惊忙点头。 景岚正色道:还请公公回京复命帮本督多说一句,从今往后柳溪此人与我东海景氏再无关系! 传旨公公连连点头,是,是。 这女人实在是不识好歹,我今晚就把她赶走!免得见了心烦!景岚似是越想越怒,骂咧咧地离开了这里。 传旨公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小太监凑上前来,小声问道:公公,这事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传旨公公摩挲着掌心的平东将军将印,走,快走,这里可不是久留之地,越早回京越好。说完,他忍不住又催促道,快些收拾!马上就走! 诺! 小太监马上听命忙活了起来。 当日,传旨公公便打马离开了西阳城,头也不回地朝着骊都的方向去了。 景岚快步追上了柳溪,一边走,一边回想方才说了那些话,我怎么觉得,我们做的刻意了些。 刻不刻意都不重要。柳溪捏紧圣旨,那太监回去复命,把我的平东将军将印交回去就成,至少在明面上,赐婚抗旨一事已经怪不到东海景氏头上。 景岚忧心忡忡,可西山柳氏你也回不去啊。 有了这个,我就能回去。柳溪将圣旨在景岚面前晃了晃,第一件事已成,我们该去办第二件事了。 景岚跟着柳溪往府衙大牢走去,虽然想到柳溪会从柳擎这儿下手,可她还是担心柳擎并没有那么好说服。 姐、姐!沈将离已经在大牢门口等了许久,看见景岚与柳溪二人来了,便笑吟吟地背着手迎了上来,小、五。 柳溪笑道:妹子,我要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好、了!沈将离颇是得意地将掌心中藏着的药瓶递了过来,一、颗。她略微一顿,十、日。 柳溪打开药瓶,抖出了里面的药丸,不多不少,刚好五粒。她算算药效长度,五十日应该够解决这些事了。她重新把药丸装回药瓶,把药瓶递给景岚,这是妹子配的软筋散,这几日路上你喂给柳擎。 分卷(169) 景岚接过药瓶,她终是恍然,原来柳溪去找传旨公公前跟沈将离耳语的是这事。 阿岚,我们进去。柳溪说完,便推门走进了大牢。 西阳城的大牢年久失修,唯一一间不漏雨的,景岚专门打造了铁栅囚禁了柳擎。算到今日,这也是柳溪第一次踏入这里。 她与柳擎之间,父女之情早已荡然无存。所以看与不看,已经没有半点意义。倒是景岚来过几回,她将当初龙岭的一切都告诉了柳擎,柳溪的母亲百里清并没有负他。可是对柳擎而言,景岚的话根本就不足采信,所以不管景岚说得多么真切,柳擎只觉这小家主是另有所图,丝毫不为所动,竟是半个字也没有放在心上。 说来讽刺,反目成仇的这对父女,其实是最了解彼此心性的人。 柳溪也知道景岚来过几次,明知道柳擎就是这样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可柳溪在心底深处还是希望柳擎能够听进去一两句话。 那莫大的冤枉,柳溪背了好些日子,心中那口气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的他冤枉了母亲百里清,他欠母亲一个道歉,他冤枉了她这个女儿,他也欠她一个道歉。 柳擎体内还残余着三根封穴的银针,那是云姬留在他体内的银针。云姬这人内息深厚,这三根银针柳擎已经逼了整整一月,竟在穴位之中纹丝未动。 东海景氏竟有这样的高手相助,柳擎百思不得其解,云姬这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高手? 虽说运转不了内功,可柳擎的听力依旧敏锐,他听见了走近的脚步声,其中一个极为熟悉。他没有等视线中出现柳溪的身影,便先冷声开口,贱丫头,怎的?终是忍不住要老子的命了? 景岚听见这话,刚欲说什么,便被柳溪扯住了衣袖,示意她不必在意。 沈将离可忍不下这口气,她卷了卷衣袖,走近牢笼,怒声道:坏、人! 妹子不气,不值得。柳溪缓缓走了过来,微微昂头,神色傲然,冷冷睨视牢笼之中的那个落魄男子,柳城主,你就那么想死么? 柳擎冷嗤道:死在你这贱丫头手里,是我一世之耻! 呵,你越想死,我却越不让你死。柳溪恨声开口,你平日不是最爱四弟么?我会把他的脑袋拧下来,悬在百叶城的城头,挂个百日。 柳擎放声冷笑道:你以为百叶城还是当初的百叶城么?我早就改过里面的机关,连修罗卫都不敢贸然强闯 修罗庭已经没了。柳溪不急不慢地说着,柳城主,你盘算了多年的美梦,也可以醒一醒了。 你有几斤几两,我清清楚楚!若不是卫影骗我,我早就送你去见阎王了!柳擎开始懊悔,当初就不该轻信卫影,应该再补一刀,亲手要了这贱丫头的命。 三妹跟我那磊侄儿已经被软禁了,如今魏氏当家作主的,可是魏二公子,魏谏玄。柳溪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圣旨展开,柳城主,你瞧瞧这是什么? 你伪造圣旨?!柳擎脱口呼出,什么魏谏玄!魏氏根本就没有这号人物! 柳溪将圣旨收起,交给身边的沈将离,话却是说给柳擎听的,我也没想到,景二公子竟是魏氏的棺材子魏谏玄,我更没想到朝廷竟会成人之美,白白将魏氏三州之地,送到我的掌心。柳擎,你可后悔一而再地对我痛下杀手? 柳擎不敢相信听见的话,你以为我会信你? 信不信不重要,我今日来,只是告诉你柳溪凑近栅栏,笑容冷冽而陌生,当初你们怎么对我,我这回就怎么对你们。我爬出百叶城时,谁笑过我,我就要谁的命,首当其冲的便是你最宠爱的柳问心,呵呵。 柳擎满目血丝,你敢?! 我为何不敢?!柳溪冷声还击,这可是你曾经教我的,不要对败者心生怜悯,务必要斩草除根。略微一顿,柳溪再冷笑一声,再次昂起脸来,百叶城的机关再厉害,也拦不住魏氏的千军万马,柳擎,我要你亲眼看着西山柳氏怎么被夷为平地? 贱人! 这些手段可都是你教我的,也是你先不念父女之情,怪不得我。说完,柳溪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牢。 景岚与沈将离担心柳溪,便也追了出去。 溪儿景岚柔声一唤,伸手牵住柳溪的时候,惊觉柳溪正在瑟瑟发抖,她拉住了柳溪,正色道,你若是心里难过 你怕不怕这样的我?柳溪对上景岚的眸子,眸底隐有泪光。 说实话,方才那样的柳溪像极了上辈子的她。 只是这辈子已经经历了那么多生生死死,景岚早就知道柳溪是什么样的姑娘,轻叹一声,景岚扶住柳溪的双肩,我怕你做什么?我知道你说那些话,你其实做不出来的。 柳溪含泪笑了笑,万一我真做了呢? 我的溪儿不会的。景岚顺势将柳溪拥入怀中,轻抚她的背心,想哭就哭出来,我给你挡着呢,不会被人看见笑话你的。 挡、着!沈将离皱皱鼻子,警惕地左右看顾,放、心。 柳溪鼻子微酸,倔强地摇了摇头,我才不哭!为了那种父亲,不值得! 是不值得。景岚微微拉开她与她之间的距离,温柔地道:溪儿哭了,难受的是我跟沈姐姐。 难、受。沈将离重重点头,心疼地看着柳溪。 世间温情最是戳心。 柳溪眼眶一红,吸了吸鼻子,你们两个讨打,我本来不想哭的 景岚与沈将离不约而同地对着柳溪伸出了手掌,一幅讨打的模样。 柳溪破涕为笑,你们这是做什么? 领罚。 领、罚! 柳溪哪里舍得真打她们,她一手牵住一个,握得紧紧的,走,我们回去算账! 沈将离扣紧了她的手,喜滋滋地点点头。 景岚深望一眼柳溪,柳溪走到这一步,景岚已经猜到她想怎么破局?这个逞强的傻姑娘,又一次把自己置身险地,将东海景氏撇在了不败之地。 天下第一傻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溪儿开始搞事情了=。= 第209章 山门 朝廷的赐婚圣旨一共两份, 一份送去了西阳城给柳溪,另一份送去了临渊城给魏谏玄。从接下圣旨那天开始,魏谏玄的心一直都悬着。东海景氏有多少实力, 魏谏玄清清楚楚,为了顾全大局, 柳溪就算不愿嫁他, 也不能再留在东海景氏。 她向来偏心, 一心向着小五,他就要她离开东海景氏,有多远便走多远。 魏谏玄坐在大将军府的正堂大座之上,一身玄袍在身,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白玉冠之中,原本英姿勃勃的脸庞多了好些阴鸷之色。 血珠之症没有发作时,魏谏玄的眸子与常人一样, 一旦发作, 便会变成幽绿色,一定要满满地喝上好几碗鲜血,才能恢复人性。他已经成为了不人不妖的怪物,可他也感谢他成了这样的怪物,至少属于他的大将军位回来了, 他相信不用多久,柳溪也会乖乖地来到他的身边。 大将军。卫七恭敬地在正堂外拱手一拜。 整个修罗庭被魏谏玄灭了,唯独卫七他留下了,当做一只丧家犬养着。每每对卫七呼来喝去,卫七只敢乖顺地听着,魏谏玄心里就觉得舒服,他终是将曾经欺辱他的人踩在了脚底下, 这也是卫七苟活的唯一理由。 魏谏玄懒得抬眼,你可是又忘记了规矩? 卫七慌然跪下,接连给魏谏玄叩了好几个响头。 说吧。 诺! 听见了魏谏玄的宽赦,卫七悄然舒了一口气,正色道:大将军,西阳城那边有动静了。 柳溪走了?魏谏玄最知她的脾性。 卫七重重点头,走了。 往哪里去了?魏谏玄很是好奇,柳溪离了东海景氏,能去哪里躲着? 卫七如实答道:她往长庆州来了。 嗯?魏谏玄没有想到柳溪竟会往他所在的长庆州来了,她接旨了? 探子回报,她没有当众接旨,却私下拿了圣旨。卫七再道。 魏谏玄皱眉,有时候他也猜不到柳溪的心思,正如他万万没想到,柳溪那样的姑娘竟会喜欢上景岚。每次想到这儿,魏谏玄就满心的愤怒,他为了她闹得众叛亲离,她竟与小五早就暗通款曲,凭什么她与小五可以两情相悦,凭什么他就要这样不人不妖地活着? 卫七见魏谏玄脸色不太好,压低了声音道:她她还罢了官放话说她是江湖人 魏谏玄冷冷一笑,她以为她躲入江湖,就万事皆安了么? 属下派了探子一路跟着她,她押着柳擎来的,似是意在西山柳氏。 百叶城拦得住我的千军万马么? 魏谏玄冷嗤一声,既然她送上门来,他便顺势收下,来人,调派三千精兵,随我往西山柳氏走一趟。 卫七拱手一拜,诺! 魏谏玄大步踏出正堂,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回头对着卫七道:把柳素母子带上,我想柳妹看见一家团圆,一定会高兴的。 卫七叩头道:诺。 三日之后,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去往西山柳氏的山道上。 赶车的景岚戴着斗笠,脸上覆了一张人、皮、面、具,看上去就是个中年精瘦汉子。 马车之上,柳溪与沈将离靠在一起,正在闭目养神。两人对面,是被铁链束着的柳擎,因为服了软筋散的缘故,他这会儿全身乏力,只能歪靠在车壁上。他之所以这般安静,是因为路上柳溪嫌弃他骂得聒噪,所以一路都点了他的哑穴。 对柳擎而言,他起初还不相信那圣旨是真的,可踏入长庆州之后,一路上听到不少百姓议论这魏氏的二公子怎么武功高强,怎么手段了得。他是越听越心凉,一旦柳溪真奉旨嫁与魏谏玄,对西山柳氏可是灭顶之灾。甚至,柳擎多少猜到一点柳溪的心思,这孽女之所以心心念念地赶回西山柳氏,怕是想在西山柳氏耀武扬威地大闹一番,是想报复当日每个欺负过她的人。 柳擎回想那日柳溪在大牢说的那些话,他这一生只有柳问心这一个儿子,倘若真被柳溪杀了,西山柳氏便真的后继无人了。可若让他不顾尊严,低声下气地与柳溪道歉哀求,柳擎又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看离西山柳氏越来越近,柳擎的心就越来越慌。眼看这场灭顶之灾即将落在西山柳氏,他却无能为力,他只后悔,当初没有一掌要了这孽女的命,以至酿成了今日这样的大祸。 景岚还是头一回踏入西山柳氏的地盘,远处百叶城的山门轮廓越来越清晰,她不禁想到当初柳溪爬出山门的那一幕。 骄傲如她,那时候的她该是多么难过,又是多么痛苦? 景岚觉得心疼,不禁侧脸掀起车帘,悄悄地看了一眼马车中的柳溪。见她合眼养神,面色如常,景岚放下车帘,心却依旧为她悬着。 有柳擎在手,就算能踏入百叶城,可百叶城根本拦不住魏氏的千军万马,以这里为瓮,以身为饵,在外人看来无疑是螳臂当车,蜉蝣撼树。 景岚握紧缰绳,无声沉叹。她想,生也好,死也罢,只要她有一口气在,她就不会让柳溪少一根头发。 马车在西山柳氏的山门前停了下来,沿着石阶蜿蜒往上,那便是西山柳氏高耸入云的百叶城。 值守山门的护卫按刀厉喝道:来者何人?! 景岚从马车上跳下,掀起了车帘。 护卫们都认得马车上的两人,一个是狼狈不堪的城主柳擎,一个是被逐出柳氏的大小姐柳溪。 快去通知少主。为首的护卫连忙给身后的人递个眼色。 身后人连忙沿着石阶跑回百叶城报信。 柳溪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轻笑道:妹子,我们到家了。 沈将离揉了揉眼睛,探出半个脑袋,惊呼道:巍、峨。 我这个爹爹做梦都想龙飞九天,百叶城若不巍峨,岂不是失了他的身份?柳溪这话也不知是夸赞还是讽刺,她并没有下车的意思,只是一扯铁链,将柳擎扯正坐好,爹爹可不要失了身份,还是得坐端正些,免得被下人瞧去了,以后暗地里笑话你。 柳擎想要开口骂她,无奈哑穴封得死死的,他除了狠狠瞪她以外,别无他法。 少主柳问心还是一张充满稚气的少年脸蛋,他提刀匆匆赶来山门前,同行的还有二姐柳秋。 柳溪瞥了一眼这两人,冷声问道:怎的不见二娘? 贱人!你快把爹爹放了!柳问心厉喝一声。 沈将离皱了皱鼻子,若不是柳溪压住了她的手,她只怕要冲出去好好收拾柳问心了。 景岚压低了头上的斗笠,退到了车壁边,那儿有个暗槽,她与柳溪的兵刃都收在暗槽里面,一旦事情失去控制,她便会照约定拿出刀剑,与柳溪并肩一战。 只是,这是柳溪推演的最糟糕的结果,也是最不可能的结果。 大姐柳秋艰难地喊了一声,语气没有一丝真心。 柳溪听得刺耳,没让她把话说完,便厉声打断了她,你也配喊我大姐? 柳秋脸色阵白阵青,她知道柳溪的脾性,若没有十足把握,柳溪绝不会这样堂而皇之地回来叫嚣。柳溪还是柳氏嫡女之时,那光芒足以让她与柳素两人黯淡失色,如今再见柳溪,她还是会莫名地怯懦。 贱人,我再说一遍,快把爹爹放了!柳问心刀刃出鞘,身后的护卫闻声纷纷将火器对准了柳溪。 柳溪扯了一下铁链,将柳擎拉着跌坐在马车门口,她淡声道:爹爹,你可是听见了,你管是不管?说话间,柳溪飞快地拍开了柳擎的哑穴。 分卷(170) 柳擎张了张口,侧头怒瞪柳溪。 柳溪拿起一旁的圣旨,晃了晃,可要想好了。 柳擎强忍下那些话,咬牙别过脸去,望向了柳问心,你给老子少说一句! 爹爹!柳问心没想到柳擎竟会说这话,你别怕,孩儿一定能救你的!说着,他大手一挥,指向了马车,打死那个贱人! 咻!咻!咻!咻 火器没有响,林间先响起了惊弦声。 百余支箭矢飞落,柳问心身后的护卫瞬间毙命,倒在了山门后。 柳问心只觉背心一寒,左手扯了一个护卫挡在胸前,急呼道:快护着本少主身后!几名护卫执盾将柳问心前后保护了起来。 马蹄声在马车后面的山道中响起,柳溪不用看,都知道来人是谁。既然魏谏玄出现了,那这局便算是成了一半。 她舒眉轻笑,拍了拍柳擎的肩头,怎样?你养的这个儿子,是不是青出于蓝? 柳溪的话像刀子,一刀捅入了柳擎的心房。方才他确实没有想到,他宠爱了十六年的儿子,竟然是这样的畜生!明知道他挡在前面,火器根本打不到柳溪,竟然还敢下令动手柳擎眼眶一红,心绪复杂又沉重,不敢相信地紧紧盯着柳问心的眼睛。 柳问心很是心虚,他哪里想到林中竟然埋伏了人,本来可以一下收拾了父亲与大姐,如今怕是惹祸上身了。 魏谏玄策马驰近马车,翻身下马,往景岚这边打量了好几眼,这才走近马车,关切地问道:柳妹,你没事吧? 有魏二公子在,我怎会有事?柳溪说得淡然。 魏谏玄暗惊,他原本以为,柳溪看见他定会不屑一顾,柳妹,其实 当日,我被家人欺辱,就是从这条石阶爬下来的。柳溪苦笑指向了山门后的石阶,今日我只想回家,魏二公子,你说,你该为我做点什么呢? 柳擎头皮一麻,急声道,柳溪!你敢?! 柳溪轻笑道:爹爹,你这样可不是求人的样子。说着,她斜睨了一眼马车外,四弟与二妹,也不是求人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算是溪儿狐假虎威地回来复仇了。 第210章 至亲 你也配?柳问心还想嘴硬, 却被二姐柳秋扯了扯衣袖,拦住了他的胡言乱语。 魏氏来了不少人柳秋低声提醒,百叶城的机关再多, 也要退回百叶城才能派上用场,她匆匆扫了一眼魏谏玄身后的兵马, 附近林中还有埋伏多时的弓箭手, 只怕早就瞄准了他们, 贸然后退只是死路一条。 魏谏玄冷声道:欺负柳妹者,自当付出代价!说罢,他大手一挥,把人带上来! 卫七亲自带着柳素抱着孩子走到山门前,把柳素往柳问心那边一推。 柳素脚下踉跄,护紧了怀中的孩子,险些跌倒在地, 二叔莫要行事太过! 嫂嫂, 你们联手欺负柳妹的时候,可有想到今日?魏谏玄凉声反问。 与此同时,柳溪把柳擎推下马车,起身缓缓走下。 外面不安全。魏谏玄回头温声叮嘱。 柳溪捋了捋衣裳上的皱褶,伸手拿出了圣旨, 递到了魏谏玄手中,我是江湖人,朝廷说什么都不算,你若真心想娶我,你得给我一个诚意。 魏谏玄激动地问道:你要什么?! 柳溪蔑然瞥了一眼柳氏众人,最后视线落在了柳素怀中的小娃儿身上,先把我这小侄儿抱来给我瞧瞧? 魏谏玄笑道:这个容易! 他不用吩咐什么, 卫七便从柳素怀中一把夺过了小娃儿。 景岚悄悄打量柳素,当日在龙岭,她也算与她交过手,瞧她身姿绵软,只怕是被人下过软筋散一类的毒药,所以根本奈何不得卫七。 柳溪从卫七手中抱过魏磊,温声哄道:我记得他好像叫魏磊? 魏谏玄凑近柳溪,点头笑道:对。虽说魏磊不是他的孩子,可他此时站在柳溪身边,他已开始想象,他日他与柳溪有了孩儿,定也是这样的温馨模样吧? 今日看见他,真是个惊喜。柳溪淡声说完,转身将魏磊交给了马车中的沈将离,妹子你也抱抱他。 沈将离忍下满心疑惑,将魏磊抱了过来,这小娃儿生得粉雕玉琢的,竟对着沈将离眯眼笑了笑。 沈将离激动道:笑、了! 柳溪会心道:看来他喜欢你。 柳溪!你把孩子还给我!柳素眼圈通红,咬牙切齿地瞪着柳溪,你要报仇,你尽管冲我来了,磊儿是无辜的! 报仇?柳溪玩味地回道,看来,你也算心知肚明啊。说着,柳溪拍了拍柳擎的肩头,爹爹,我想你的耳朵一定没有聋,你好好听着。 柳擎肃声道:你若亡我西山柳氏 嘘。柳溪出手极快,很快又点了柳擎的哑穴,不要聒噪,好好听听,当初你到底有多蠢?说完,柳溪斜眼看向卫七,我这人最是睚眦必报 柳姑娘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做?卫七拱手一拜,再次走近柳素。 柳素下意识地去抓身边的姐姐与弟弟,姐姐与弟弟却躲了开来,她抓了个空,震惊地看着姐姐与弟弟,我是你们的亲人啊 柳秋与柳问心哑声不言,生死关头,能顾好自己都不容易了。 柳素被卫七反手压着跪倒在地,她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柳溪,你这个贱人!有种给我来个痛快! 你痛快了,我可就不痛快了。柳溪俯视着她,往前走了一步,沉声问道:说出来,谁给你的书信,谁给你胆子抹黑我娘?说啊! 柳素死死咬牙,一个字也没有回答。 妹子,给磊儿下点药。柳溪轻描淡写地回头吩咐沈将离。 沈将离愕了一下,她印象之中的姐姐可不会做这样的事。莫说是沈将离惊怔了,就连景岚也惊怔了。 你敢?!柳素的眼泪涌出眼眶,她只恨不得把柳溪给生吞活剥了! 三妹,你觉得我敢不敢呢?柳溪微微俯身,捏住了她的喉咙,柳家的儿女,哪个不是冷心肠?你我,彼此彼此。手指倏地用力,柳素几欲窒息,一命换一命,这笔交易如何? 轰隆!正当此时,百叶城后山响起了一声巨响。 柳问心得意地对着柳秋小声道:二姐,是娘。 魏谏玄自从功力大进之后,耳力比常人高了不少,柳少主,你以为我是今日才来的西山柳氏么? 柳问心惊呼道:你什么意思? 柳少主不妨稍等片刻,自有分晓。魏谏玄凉声说完,百叶城中忽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砍杀声。 一名西山柳氏护卫跌跌撞撞地从石阶上跑下,已是半身鲜血,少主,不好了,魏氏从暗道杀进来了! 柳问心不敢相信听见的话,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魏谏玄不会告诉他,他覆灭修罗庭之时,将修罗庭老巢翻了个遍,无意间翻到了修罗庭绘制的西山柳氏的布局图。在得知柳溪的目的地是西山柳氏后,他就多了一重私心,他想把西山柳氏拿下来,送给柳溪当礼物。所以该埋伏的埋伏,该等待地等待,等着西山柳氏的人从暗道中潜出,魏氏兵马便可趁势从暗道中杀入百叶城。 魏谏玄得意地侧脸看向柳溪,柳妹,我将西山柳氏送你当聘礼,你说好不好? 你觉得好不好?柳溪问得平静,松开了柳素的喉咙。 魏谏玄反倒不知如何答她,只能轻咳两声,示意卫七下狠手,不就逼个女人讲真话么?卫七,你连这个都不会么? 卫七慌声答道:属下知错!说话间,内劲狠狠一震,柳素嘶声痛呼,只觉被反压身后的双臂几乎要被震断当场。 说! 柳素痛得满脸泪水,颤声道:大姐,我知道错了 柳溪静静听着。 我不该鬼迷心窍,轻信那黑衣女人的话,去百里山庄挖出书信中伤大夫人,冤枉你是野种! 柳溪合眸转过身去,哑声问道:柳擎,你可听清楚了? 柳擎全身发抖,颓然坐倒在地。 那些书信定是黑衣女子故意写好放那里的!我我知道错了,大姐,你饶了我一回,饶我孩儿一回,我求你了!柳素彻底崩溃了,痛声大呼,大姐,我知错了 柳溪侧脸问道:三妹看来是真的知错了,二妹,四弟,你们两个呢? 不好了!夫人被又从石阶上跑下一个护卫,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追下来的魏氏兵马一剑穿入背心,踢到了柳问心脚下。 柳问心与柳秋这下是真的怕了,只觉双腿一软,双双跪在了地上。 大姐我知错了我当初不该不该那样伤你 我是年少无知,才会被三姐骗了,你看爹爹也被她骗了,不是么?错的不是我,全是三姐的错啊! 柳溪眼底隐有泪光,只觉讽刺,江湖闻名的西山柳氏,竟然一个两个都是软骨头,临死关头丑态百出,让人看了愤怒。 她真是羞与这些人血脉相连。 魏谏玄知道柳溪当初是被赶出柳氏的,今日能帮她出这口恶气,他觉得他做得很好,来人,把这几人 我可不会嫁杀父仇人。柳溪冷冷出声,魏谏玄扬起的手只得轻轻放下。 柳妹你说,我都听你的!魏谏玄重重点头。 柳溪斜睨一眼柳擎,蓦地一掌拍在了柳擎的背心,打得他瞬间咳出了一口鲜血,这一掌,是你欠我的。 柳擎想要挣扎起来,柳溪顺势扯起铁链,钳住柳擎喉咙的同时,悄然将内息灌入柳擎的身子,悄无声息地将他体内的软筋散往体外逼。 景岚觉察到了气丹异动,她微微垂头,看来溪儿是准备出手破局了。 柳擎又惊又怒,死死盯着柳溪。 柳溪一字一句地道:从今往后,你我两不相欠,柳城主。说完,她颤然一掌打在了柳擎心口,他身上的锁链散开一半,他倒在地上,染着软筋散的鲜血一口一口从嘴角流出。 内劲缓缓聚拢,柳擎惊讶发现,封住要穴的三根银针竟被柳溪这一掌击得穿出了背心。 柳溪抖了抖衣袖,淡淡地道:你我大婚,我还需要个嫁出去的娘家,魏二公子,这个体面你应该会给我吧? 魏谏玄听得心花怒放,会!会!卫七,带人清理干净百叶城,把我的岳父大人与小舅子,还有两个妹妹请进百叶城,好生照顾。 诺!卫七点头,吆喝魏氏将士过来,将柳擎一干人等请回了西山柳氏。 魏谏玄从来没有那么得意过,他大笑道:柳妹,你可知我今日有多高兴? 一会儿可愿陪我去百叶城看看?柳溪凉声问道,看看我从小长大的家是什么样儿的? 愿意!魏谏玄点头。 景岚忍不住往前走了半步,柳溪的余光瞥见了,她抢先一步上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金锭,塞入了景岚掌心。 大叔这一路送我,辛苦了,这是酬金,可要拿好了。 景岚刚想说什么,便看见柳溪投来的坚定目光。 多谢姑娘。景岚故意沉下嗓音,略带沙哑地应了柳溪的话。她捏着金锭往后退了一步,金锭在掌心处一分为二,景岚摸到了里面的纸方子,她不能在这儿打开,便只能将金锭往怀中一塞。 姐、姐。沈将离担心地看着柳溪。 柳溪微笑,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妹子先回去吧,等我解决了这里的大事,定会回来看你的。 我、不沈将离摇头。 听话!柳溪眸光一沉,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沈将离瘪了瘪嘴,孩、子?她怀里还抱着魏磊。 柳溪轻笑一声,话却是说给魏谏玄听的,魏二公子,你应该知道的,我向来最喜欢这个妹子,为保妹子安然离开长庆州,你家这侄儿她终是转过脸去,定定地看着魏谏玄,只要妹子安然踏出长庆州,自有人将磊儿安全送回。如今你才是魏氏的家主,磊儿陪我家妹子几日,你应该是放心的吧? 确实,就算沈将离把魏磊抱回西阳城,也威胁不到魏氏半分。只有他与柳溪生的孩子,才算是魏氏的嫡子,魏磊如今只算是庶出的孩儿了。 沈妹妹性情温婉,磊儿跟她回去玩两天也不是什么大事。魏谏玄舒眉笑笑,放心去吧。 劳烦大叔帮我把妹子送回去吧。柳溪微笑点头。 景岚悬起心来,这个女人又准备逞强了!可看她那胸有成竹的模样,她再不放心,也只能先依着柳溪,等离开了这些人的视线,再看看柳溪给她的纸方子里面写了什么? 好说,好说。景岚拱手一拜,跳坐上马车,扯着缰绳将马车调了个头,策马沿着山道行进的同时,她忍不住转了三下气丹。 柳溪暗中回应她,也转了三下气丹。 只差最后一步。 柳溪一步踏上山门后的石阶,心道:阿岚,我等你回来,一起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景檀做了魏二公子有时候脑子还是不够用的=。= 下章就知道溪儿的脱身之法是什么了。 谢谢抓虫的小可爱,12点以后有加更掉落。 分卷(171) 第211章 恐惧 踏踏踏踏 马车缓缓行驶在山道之上, 这儿离西山柳氏的百叶城已经有些距离,已经看不见魏氏兵马的踪迹。 吁景岚勒停了马儿,匆匆把金锭从怀中摸出, 把纸方子拿了出来。 沈将离抱着个小娃坐立不安,当马车停, 她连忙问道:去、哪? 景岚跳下马车, 掀帘道:沈姐姐, 我们骑马过去!说着,她快步走到车壁边,叩开了机关,把藏在车壁之中的疏影与冲霄拿了出来,快速用皮带系在背后。 沈将离小心翼翼地抱着魏磊下了马车,侧脸一看,便看见景岚扯下了头上的斗笠, 连同粘在脸上难受多时的面具也并扯下, 扔在一旁。 危、险?沈将离着急柳溪,姐姐人留在西山柳氏与魏谏玄周旋,她越想越不放心。 景岚滋啦一下把裤腿撕短,从马鞍边拿下了襻膊快速系好衣袖,解开了拉车的马儿, 牵近沈将离,沈姐姐,快些上马,此事容后我再与你详说。 沈将离哪里敢迟疑,手揪住马鞍,足尖点,抱着魏磊稳稳坐在了马背上。 景岚上马极快, 坐在了沈将离身后,伸臂环住了沈将离,沈姐姐,抱牢小娃儿,小心别让他伤了。 沈将离拢起身子,将魏磊护得紧紧的。 驾! 景岚双腿一夹马腹,策马窜入深林之中,照着纸方子上画的路线,往目的地赶去。 来得及,定来得及! 随着瀑布声越来越近,层层树荫遮掩的视野也渐渐开阔了起来。景岚终是策马带着沈将离驰出了深林,勒马停在了瀑布之前。 飞瀑如银河飞泄,声响震天。 魏磊听到这样的声响,吓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沈将离瞬间慌了神,轻轻地拍着小娃娃的背心,不、哭!她本来讲话就不易,这下彻底乱了套,急得她咬唇求救样地看向了景岚,怎、办? 我也没有哄过小娃娃景岚苦笑,翻身下马,看了眼瀑布周围的地形,此处两山夹水,瀑布好似飞龙落入人间,确实是一处绝佳的风水宝地。 沈将离跟着跳下马儿来,更是焦急,不、成! 景岚歉声道:沈姐姐,就辛苦你照顾下这小娃儿,这里地形开阔,不易隐蔽,你可以先藏到林中去,等我把溪儿接回来,我们一起回西阳城! 听见了溪儿二字,哪怕是登天的难事,沈将离也会做到。她重重点头,放、心!说完,皱眉看了眼怀中哇哇大哭的小娃儿,不、哭 小娃儿瘪瘪嘴,呆呆地看着沈将离的眉眼,突然安静了些。 溪儿说,这瀑布下有条暗道,直通百叶城,我担心她一个人不能应付应付那人太久。景岚再也喊不了那人二哥,她眸光沉,沈姐姐,你事事小心! 回、来沈将离殷切看她,、定! 定!景岚拍了拍胸膛,转身掠到瀑布下,深吸了口气,个猛子扎入水中。 瀑布的水势很大,冲在景岚背脊之上,几乎将景岚压到了瀑布之底。因为水流湍急的缘故,水中还有许多水泡,景岚极力睁眼,在瀑布底找寻着柳溪所说的那处秘密水道。 在那儿! 她终是发现了水道的入口,可那口气已经憋得太久,她不得不钻出水面,接连喘了好几口气,再次深吸一口,钻入水底,梭鱼似的奋力游入了那条水道。 水道是倾泻往下的,水流流速不慢,景岚划动双臂往前,纵使她水性极好,也游得极为艰难。 她索性抽出冲霄,借着冲霄的锋利,刺入水道的石壁,借力往上游动。 这口气实在是憋得太久,她觉得胸腔都快被憋炸了,可想到溪儿还在等着她,她只能咬牙强忍,最后一剑戳入石壁,她借力带,终是穿出了水面,深深地吸了口气后,发出了串剧烈的咳嗽。 景岚收起冲霄,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边划动双臂,边将这里的环境扫了遍。 这里是个水池子,有三股水不断从上往下泄落,上面的穹顶往下凸出一个圆包,也不知穹顶之外是百叶城的什么地方? 嘶 不知哪里突然响起了声异响,景岚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四壁爬满了青苔,上面并没有爬着什么活物。 嘶 再声异响响起。 景岚循声望去,只见穹顶的左侧,飞快地闪过条黑影。景岚手放在剑柄之上,凝神启口,倘若那活物突然蹿下来,她可以先用御兽之音稳住活物,再寻机出手收拾了它。 嘶 异响再响,景岚极目紧紧盯着那条黑影,她这才发现,那条黑影是被困在水晶石牢之中的,只要石牢不破,这活物肯定出不来。 西山柳氏的百叶城下为何会豢养这样一只活物,它究竟是什么什么东西? 正当景岚百思不得其解时,柳溪带着魏谏玄来到了百叶城正中的浣刀池边这池子是个巨大的圆,池水清澈,眼可见池底。 那是什么?魏谏玄看见了囚在池底的异兽。 柳溪淡淡道:那是镇城龙,其实就是一条大蟒,只吃人肉的那种大蟒。 柳擎野心勃勃,心想要君临天下,所以这条大蟒作为风水设计,便被柳擎抓来囚在了池底的水晶石牢之中。 魏谏玄皱眉,平日如何喂它? 把活人的手割破,推下去,它嗅到血腥味,便能从水晶石牢钻出来,美滋滋地吃顿。柳溪似是知道他想问什么,有时候它兽性大发,巡城走近这儿,也会被它卷下池子,成为它的腹中美味。 浣刀池的水是不会流尽的,因为石壁上留有暗孔,源源不断地将山泉水灌入池中,池底又留有三处落水机关,会将那凶物产生的脏污之物排落池下水潭,经由水道排入城外的瀑布之下。 魏谏玄倒抽一口凉气,万它爬出池子? 它不能离水太久。柳溪冷嗤,魏二公子,你怕了? 魏谏玄摇头,我怎会怕它? 呵,是么?柳溪分明在他眼底看见了惧色,她也懒得戳破他的心虚,若有所思地环顾一周百叶城,西山柳氏就是这样一个冷漠又危险的地方,我从小在这儿长大,从来不知温情是什么滋味。 魏谏玄趁机温声道:以后,我定会待你好的,柳妹。 有多好?柳溪冷声反问。 魏谏玄愕了下,你 我从不知道家应该是什么模样,你也看见了,我的爹爹是什么人,我的妹妹跟弟弟又是什么人?柳溪的眸光中忽然多了抹羡慕,你比我幸运太多,哪怕你不是红姨所出,可她待你之好,也远胜景三哥他们。 魏谏玄脸色一沉,我也是逼不得已 你知道红姨为了救你,在囚龙涧伤得多重么?柳溪转头静静地看着他,眸光像刀子样,捅入了魏谏玄最柔软的那部分。 我直渴望有这样一个娘亲,在我心底,我已经把红姨当成娘亲一样的人。柳溪温声说完,眸光悠远地望向远处的高城,从小到大,我从未得到过柳擎的保护,我练刀也好,学铸兵术也好,但凡伤了,痛了,他也不闻不问。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魏谏玄听得心疼,不知。 只因为我是女儿柳溪苍凉地笑笑,他不是没有父亲的温情,只是他把所有的温情都给了四弟。 柳妹 魏谏玄,你已经比很多人幸福了,你知道么? 魏谏玄苦笑道:可是 可是?你还想要更多,是不是?柳溪针见血。 魏谏玄心虚辩解,我只想要你个想到他那日看见的那些,他心中又酸又恼,我为你牺牲了那么多,为何你偏偏喜欢小五? 柳溪柔情笑,小郎君有三好,温柔,年少又听话,我为何不能喜欢? 我对你的好,你都看不见么? 东海景氏对你的好,你也看不见,不是么? 魏谏玄再次语塞,面有愠色。 你给我的家柳溪环顾这陌生又熟悉的百叶城,是众叛亲离。 魏谏玄恨声道:娘亲总有日会原谅我的!略微顿,他上前步,逼近柳溪,圣旨你接下了,你若抗旨,东海景氏也逃不了干系! 长进了啊,学会威胁了。柳溪虽是在夸他,可每个字后面都是嘲讽,魏谏玄,知道我生平最恨什么人么? 这里已经是我给你的家了!魏谏玄怒喝声,城外都是我的兵马,你插翅也飞不出去! 呵。 你笑什么? 柳溪挺直了腰杆,字句地道:这天下,我只要阿岚给我的家! 你!魏谏玄气急败坏,伸臂抓向柳溪。 哪知柳溪往后一掠,竟朝着浣刀池坠去。 柳妹,不要!魏谏玄探前欲抓柳溪,因为心底对这池下凶物的恐惧,他硬生生地站定了脚步,堪堪与柳溪差了臂的距离。 水花翻起。 闻到生人味道的凶物从水晶石牢中钻出了脑袋。 熟悉的恐惧感袭上心头,冰凉的池水从西面八方涌入。 如同她十四岁时的那一夜,她走过浣刀池的时候,不知被谁拿石子击中了脚腕子,她身子斜,便砸入了浣刀池,惊动了那条凶物。 那是她第一次对水产生恐惧,也是第次在家中遇上了生死一瞬。 她想呼喊父亲救她,可她才游上水面,便被凶物拖下了水底。 幸得那时候她身形娇小,趁着凶物暂时松开她的身子,她便朝着落水机关疯狂游去,她从来都不知求生的欲望,可让她激发出那般大的劲力,敲开了处落水机关,跌入了池下池,被水流卷着冲到了外面的瀑布下。 当她一身狼狈地回到百叶城,柳擎只是淡淡说了句,别误了练刀的时辰。没有多句关心,没有详细盘问她为何会跌入池中,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三年后,她刀法大成,还给自己打出了把称手的兵刃惊月,她终是忍不住问柳擎,为何半点不关心她的死活? 柳擎给她的答案只有句话这世上只有弱者才会被人暗算,你若真正强大,你就不会让人有机可乘。 来人!快来人啊!魏谏玄在池边疯狂大喊,只因他清楚地看见那条凶兽离柳溪越来越近。 魏氏将士闻声跑了过来,却被魏谏玄阵掌风扇下浣刀池。 给我把柳妹救上来!快! 魏氏将士并没有注意到水下的凶物,刚往下潜,便看见了那条凶物,当下慌乱地钻出了池面,将军,下面有蛇! 你敢爬上来,我也要你的命!魏谏玄疯狂大呼。 本来那凶物的注意力都在柳溪身上,可下池子的人不少,动静太大,凶物瞬间被池面上的将士吸引了,朝着这些人游了过来。 柳溪强忍下心底的恐惧,她记得她是从哪个落水机关逃生的,趁着这阵的混乱,柳溪游近了那处机关,运起内息,猛击机关所在。 咔嚓! 只听机关一声惊响,柳溪狠狠蹬机关,终是把机关踹开了个大口子。 穹顶上落下的水流瞬间变大,池下池中的景岚仰头看。 哗啦啦! 顺着水流跌落了个熟悉的身影,景岚奋力游近那人,溪儿! 柳溪听见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她颤抖着努力探出水面,颤声呼出,阿岚她的声音隐有哭腔,听得人心疼又心乱。 景岚在水下把勾住了柳溪的腰杆,稳住了柳溪下沉的势子。 柳溪不顾一切地拥住了景岚的颈子,紧紧地抱住了她,心跳声砰砰作响,抱紧我抱紧她大口喘息着,极力按捺下心底翻江倒海的恐惧,阿岚 我在。景岚心疼地递上她的额头,溪儿,别怕。 带着浓郁血腥味的池水从上面泄下,池水变得发红,也不知池中是怎样的可怖景象? 景岚匆匆抬眼,只见那条巨兽从柳溪落下的机关钻出了脑袋,直勾勾地盯着水中的她们,似是随时可能钻下来,将她们并吃了。 溪儿,此地不宜久留,深吸一口气,我们先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这就是溪儿为什么怕水的原因。 大家明天见~~~ 第212章 殒命 鲜血不断沿着水柱流下, 镇城大蟒一是因为吞了生人体型庞大,没能从落水机关钻出,二是因为浣刀池外跃入池中的魏氏将士越来越多, 兵刃不断砍向大蟒,鲜血涌出, 已不知到底是大蟒的还是被它吞入腹中的生人的? 方才的情况太乱, 原本清澈见底的浣刀池一团模糊, 魏谏玄也不知柳溪有没有被那大蟒吞入腹中,他只知气急败坏地嘶吼魏氏将士跃入池中砍杀大蟒。等大蟒被人砍杀之后,魏谏玄心惊胆战地问道:我的柳妹呢?你们仔细找找,把我的柳妹救上来! 分卷(172) 回将军,下面没有看见尸体 她一身武艺,不会死的! 魏谏玄绝不会相信柳溪会被这条大蟒吞入腹中,找!好好找, 下面一定有其他的机关! 诺! 好几名魏氏将士深吸一口气, 潜下了浣刀池。 气血翻涌,魏谏玄的眸光染上了一抹幽绿色,他止不住地颤抖着,沙哑道:血!给我血!快给我血!他左右看看,仓皇失措地顺手扯了一名魏氏将士过来, 看准了这将士的脖子,狠狠一口咬下。 那将士被咬得猝不及防,可他还来不及反抗,体内鲜血已被魏谏玄吸食大半,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 缓过来的魏谏玄抹去了嘴角的鲜血,只觉有数十双惊恐的目光看向他,他凉声喝道:看着我做什么?我要柳妹!快给我找! 魏氏将士看得心惊, 可也知道不是魏谏玄的对手,他们一个一个地潜下了浣刀池底,终是发现了那三个落水机关,其中一个落水机关大开,一名魏氏将士探出了头去,钻出了水柱,深吸一口气,发现了池下池。 他并没有立即潜回浣刀池,游上去禀报魏谏玄,只因他看见了比上面那条大蟒还要恐怖的画面水池的血水还来不及融开,便被池下的数十只小蟒蛇全数吸去。 就算柳溪躲过了上面那条,跌入下面的水池,她双拳怎敌这么多的小蟒蛇?一定是活不了的。 他倒抽一口凉气,连忙缩回了水柱,往浣刀池上面奋力游去。 钻出水面之后,他不由得又倒抽了一口凉气,惊瞪双眼看着池外的景象数百只龇牙咧嘴的罗刹狼将浣刀池紧紧围住,远处还有不少正在与罗刹狼搏斗的魏氏将士,而他们的大将军魏谏玄手中的刀刃已被鲜血染红。 将将军 柳妹何在? 魏谏玄侧脸沙哑问罢,这将士才发现魏谏玄脸如白纸,瞳色变得一片幽绿。 她她若是从落水口跌下下面也是蟒蛇只怕是活不成了 她一定活着! 魏谏玄怒声大喝,刀刃一震,刀气便将一只扑上来的罗刹狼劈成了两半。狼血溅起,染红了魏谏玄的衣摆,他怒然抬眼,看向眼前那个须发皆张的提刀男子柳擎,你别逼我,我不想杀你! 这里是我西山柳氏的百叶城!柳擎虽然手中提的不是柳龙刀,可他多年修习刀法,他敢笃定,他的刀法绝对在魏谏玄之上,辱我西山柳氏者,死! 宠爱了十六年的儿子没心没肺,错信了三女逼走了柳氏最有风骨的嫡女柳溪,如今还招致西山柳氏被魏氏攻占百叶城,这是怎样的奇耻大辱? 柳擎自负一世,何曾想过会有这样的结局? 柳问心靠不住,他便废之,柳素同室操戈,他也废之,至于膝下唯一剩下的柳秋,不过是个墙头草罢了。柳氏竟然后继无人,柳擎唯一的希望只剩下了被沈将离带走的外孙魏磊。只要杀了魏谏玄,他从沈将离手中夺回魏磊,魏磊身上有魏氏血脉,又是他西山柳氏的外孙,他自忖可以重新养出一个顶天立地的铁骨汉子。 他还可以重新掌控魏氏,他也可以把今日丢了西山柳氏脸面重新找回! 魏谏玄冷笑,就凭你? 还有我。卫七从檐上飞落,落在了柳擎身边,柳城主,我照你说的,已将罗刹狼都放出来了。 柳擎略一点头,很好! 魏谏玄震惊无比,卫七,谁给你的狗胆?! 跳梁小丑!卫七算是受够了,像狗一样地被他呼来换去。所以在他押下柳擎后,他便动了背叛魏谏玄的念头,刚好他的想法与柳擎不谋而合,所以两人便决定联手,先将魏谏玄斩杀在此,再谋后路。 我要你的命!魏谏玄刀刃一震,便朝着卫七劈来。 卫七手中短刃一转,格开了魏谏玄的刀刃,匆匆提醒柳擎,柳城主,他如今半人半妖,可要小心些! 就算他真是妖,今日我也会削下他的脑袋!柳擎出刀极快,夹杂着强劲的刀气,好似游龙飞驰,一刀劈向了魏谏玄。 魏谏玄体内妖血沸腾,行动比往日敏锐了许多,他一刀迎向柳擎。两人刀锋相撞,内劲相击,柳擎以为可以震碎他的脏腑,结果却只是震裂了魏谏玄的刀刃,并没有伤到他半分。 确实,此人不容小觑! 若真让魏谏玄心智磨炼出来,此人怕是更难对付。一念及此,柳擎刀锋一转,没有给魏谏玄舒缓的机会,再次劈出数刀。 对魏谏玄而言,他若以一对一,柳擎绝对杀不了他,可此时他要面对的何止是柳擎一人?卫七不定时从后偷袭,还有左右不断袭咬上来的凶恶罗刹狼。 哪怕是当世第一高手,一再分心,也会露出破绽。魏谏玄接连接下了柳擎的好几刀,卫七看准时机,猝然攻向他的下盘。 魏谏玄挥刀来挡,左肩便被一只罗刹狼一口咬住,剧痛来袭,柳擎趁机一刀穿心来袭,魏谏玄哪里还能再躲开? 刀锋穿入心口,魏谏玄吃痛咬牙,很快地,更多的罗刹狼咬上了他的身子,似是要将他撕个粉碎。 求生的意志让魏谏玄彻底疯狂,只见他幽绿色的眸光大盛,竟将全身内劲化作长啸,发出一声大喝,肺腑俱碎的同时,也要拉那些人一起死。 声音所及之处,震得群狼缩首咳血,卫七捂耳强催内息相抗,柳擎也强催内息相抗,可纵使如此,还是被魏谏玄的这一声长啸震得接连咳出好几口鲜血。 啊! 这次是柳擎没有想到,魏谏玄大啸之后,竟还有力气把裂了的残刀一下划出,刀气同时割破了卫七与柳擎的胸口,留下了一道极是可怖的血痕。 卫七与柳擎连忙捂住伤口,可那血痕实在是裂得太大,鲜血汩汩从指缝间涌出,不管这两人点何处的穴位,都没有办法止住鲜血直涌。 魏谏玄癫狂大笑,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最后双腿一软,跌下了浣刀池之中。 将军!从池底钻出的魏氏将士惊惶大呼,连忙抱住他下沉的身子。因为有池水阻隔,这几人是唯一没被那声长啸震碎心肺的人。 魏谏玄满心不甘,只差一点点,他便可以娶到柳溪,只差一点点,他便可以将西山柳氏安安好好地交给他最爱的女人。 呵,天地何其不公! 明明他是逼不得已,可没有人体谅他的难处,明明他为柳溪做了那么多,偏偏柳溪心心念念的只有小五。 错的不是他怎能是他呢?!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魏谏玄再次感觉到了濒死的滋味,哪怕体内还有妖血窜动,可他知道,那不过是回光返照,他的心跳会渐渐休止,他的呼吸也会终至停歇。 他要死了,身边却没有一个亲人。 何其苍凉,又何其可悲? 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的身子也越来越沉重,甚至已听不清楚那些魏氏将士在对他说什么? 幼时的温暖回忆,一幕一幕地重现心头。 红姨娘是飒爽心性,可她对他从来都是最温柔的慈母模样 五岁时,他开始练武,不小心摔了,红姨娘那着急又心疼的模样清晰无比。 阿檀不哭,娘亲瞧瞧摔到哪儿了? 吹吹,娘亲给阿檀吹吹就不疼了,呼,呼。 八岁时,他开始学泅水,站在海边,不敢往前再走,也是红姨娘含笑鼓励他。 阿檀别怕,尽管往前游,娘亲会看着你,不会让你有事的。 十岁时,两个弟弟胡闹,险些把他撞到铸兵台的炉子上烫坏,红姨娘足足拿竹条打了两个弟弟三十下。 让你们胡闹!让你们胡闹! 十二岁时,兄长景铎送了他一把亲手打造的长剑。 我家阿檀他日定能做个大英雄,到那时候,哥哥再送你一把更好的剑! 十三岁时,景啸海开始传授他枪法,虽说传授时格外严厉,可练完功之后,景啸海也是一个心疼他的慈父。 阿檀,刚才可打疼你了? 十四岁时,景岚拉着他的衣角,把藏了许久的糖果悄悄塞入他的衣袖之中,笑眯眯地唤他。 二哥,可别让三哥四哥瞧见了! 那些陈年旧事像是开了闸的洪水,铺天盖地而来,他本来可以只做景檀,本来可以这样自欺欺人的活下去,可一切的一切,都在十五岁那年,他无意间听见了父亲与母亲的谈话。 原来他并不是东海景氏的二公子,他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 从那日开始,他明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内心惶惶不安。 他不断说服自己,景氏的兄弟待他真切,红姨娘与景啸海是真的打从心底疼爱他。只是,那个身份像一根利刺,深深地扎入他的心间,不论他怎么拔,那根刺只会越来越深,越来越痛。 眼泪难以自抑地从眼角滑落。 他的家不过是场梦幻泡影他自始至终都只是一只可怜虫那些人待他的好不过是施舍没有一件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唯一想要的只有那个女人 若是她真的死在这儿了,也算他与她生不能共枕,死当同穴吧。 想到这一层,魏谏玄忽然释然了,死了,也算是解脱了。 从今往后,再无人可以阻拦他与柳溪,也再无人可以插到他与柳溪之间。 将军!魏氏将士摇了摇他渐渐冰凉的身子,发现一切回天乏术之后,这些将士绝望地松开了手,任由魏谏玄沉下池底,再也醒不过来。 嗷呜 不知是哪只罗刹狼突然仰头一声狼啸,西山柳氏鲜血斑驳,激起了这些罗刹狼的兽性,只要是这庭中的活人,都要成为它们腹中美食。 也包括因为失血太多,虚弱跪倒在地的卫七与柳擎。 养狼者,终被狼啖之。 贪求无度者,终是走火入魔,迷途难返。 此时站在西山柳氏最高处的玄衣面具女子冷嗤一声,转身掠至不远处的脊兽边,拍了一下脊兽,启动了西山柳氏的锁城机关这本是西山柳氏设计出来抵御外敌的,此时拿来反用,再好不过。 这些罗刹狼生性凶残,困在西山柳氏的百叶城中,她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就让这些狼困在百叶城中自生自灭,与那些贪婪的人一同尘封在这座百叶城中。 西山柳氏,亡。 魏氏,大乱。 她想这样两败俱伤的结果,对东海景氏而言是最好的开局。 嗯? 她眸光一沉,瞧见一条身影飞快地掠上窜起的石阶铁壁,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柳二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呢? 面具女子饶有兴致地笑笑,足尖一踏,追着那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罗刹狼一直是西山柳氏豢养的凶物,在龙岭那卷溪儿就说过~不知道大家还记得么~ 新的一年,就从便当你们最讨厌的老二开始吧~ 祝大家新的一年,心想事成~健健康康~ 2021年要开心哦~比心心~ 第213章 易名 景岚带着柳溪游得极快, 因为是顺水而流,借着水势,很快便从水道游到了瀑布底部, 奋力钻出了水面。 咔嚓! 两人挣扎着往岸上游去,水底突然响起的机杼声音几乎都被淹没在了瀑布声中。她们并不知道她们出来的那条水道已经猝然关上, 那是锁城机关触动之后的联动效果。 咳咳!景岚猛烈地咳了好几声, 回头看了一眼柳溪, 将她的手牵得更紧,温声道:没事了,我们出来了,溪儿。说着,她另一只手奋力划动,带着柳溪游到了岸边。 哗啦啦 景岚游到柳溪身后,扶着她的腰杆猛地用力, 将柳溪托上了岸, 随后她探出水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用力爬上了岸,瘫倒在了岸上,大口地喘着气。 柳溪翻身压在了景岚身上, 紧紧贴在她的心口,身子微微蜷起,不住颤抖着。 景岚双臂一拢,将柳溪拥在怀中,柔声安慰:溪儿放心,那蛇身形巨大,我们出来的水道狭窄, 它肯定是追不上来的。 那池子里还有其他水蟒柳溪想到那些头皮发麻的幼时回忆,连声音都在颤抖。 景岚上次见到这样惊恐的她,是在海龙陵之中。她从小在东海边长大,也见过不少怕水之人,大多数都是因为险些在水中丢了性命。景岚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溪儿你可是曾经跌入过这里? 抱紧我我缓一会儿就好柳溪揪紧了景岚的衣襟,贴得更紧,身子也颤抖得更加厉害。 景岚越看她越是心疼,温柔地亲了一口她的额角,我在。 对不起柳溪的声音忽然多了一丝哑涩。 景岚蹙眉,说什么傻话? 柳溪的鼻音一浓,对不起 景岚将她拢得紧紧的,倘若这样能让她更安心些,她就静静地抱着她,等她缓过恐惧,真正把那颗惊惶的心安定下来。 我给过他机会柳溪声音哽咽,只是 景岚恍然,终是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从他成为魏谏玄那日起,景岚便知道她与他必然会有这么一天,她哑声道:溪儿,错不在你。 我没有杀他柳溪哀婉地看着她,阿岚这辈子我没有杀你的任何一位兄长她眼底还有浓郁的恐惧。 分卷(173) 景岚想,定是当初在海城与她闹别扭太久,她的话也伤了她。 这辈子的溪儿很好,我早就不怪你了。景岚一手拥着她,一手轻抚她脸上的水珠,触手温润,那不单单是水,还有她的眼泪,我信你说的话,别怕,回去我会亲自跟红姨说,她若怨你,我便景岚越看越心疼,语气更温柔了些,带你走。 柳溪含泪苦笑,那样一来,红姨只怕会更怨我。 怨你什么? 害死两个公子,又拐走一个小公子。 景岚摇头,哑声道:溪儿,大哥的死,错不在你,魏谏玄之事也 也许是他死也许是柳擎死。柳溪知道这次的瓮中捉鳖只有这样的结果,可她唯有如此,才能破局而出,给东海景氏一条全新的大道。 我以为知道了真相后柳擎至少能悔恨地喊我一声溪儿柳溪直到那一刻,在心底还有一线期许,可她看见了柳擎被押下时看她的眼神,那是何等浓重的恨意是恨她把他的西山柳氏百年清名毁于一旦么? 景岚静静地听着。 柳溪眼圈通红,我也以为魏谏玄听我说完西山柳氏的冷漠后能迷途知返懂得东海景氏的珍贵 景岚知道魏谏玄会选择什么,倘若他还记得海城的那些温情岁月,他怎会迟迟不归,他明明就知道,不管他做错了什么,红姨娘绝对是最先原谅他的那个人。 溪儿,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得到一些,便会失去一些。景岚温柔地拭去她的眼泪,他们最不珍惜的,恰好是你最珍惜的,既然注定殊途,他们的生死就交给老天来决定吧。 你不恨我设了这样一个局?柳溪紧张的问道,把他们放在西山柳氏斗个你死我活? 景岚摇头,反问道:你呢?不怨我连累你失去了西山柳氏这个家么? 柳溪心中一暖,眼泪再次涌出眼眶,那你赔我一个? 好,我赔你一个。景岚坚定说完,扶着柳溪缓缓坐起,肃声道:回到西阳城,我们就成亲! 柳溪破涕为笑,你还没行冠礼。 就差几个月,三下五除二,我可以在冠礼那日娶你!景岚说完,温柔地牵住了她的手,反正,你休想赖账! 我已孑然一身,在这世上,我只有你了。柳溪往前一凑,抵住了景岚的额头,你也一样,休想赖账。 做、证!忽地,不远处响起了沈将离的声音。 景岚与柳溪双双往沈将离那边瞧去,只见沈将离抱着小娃儿重重点头,回、家! 好,回家。 是应该早些回去,长庆州局势不明,这孩子我们必须安然带回西阳城。 景岚愿以一家相许,柳溪便以天下相赠。 阿岚。 嗯? 柳溪正色道: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柳溪此人。 好。景岚微笑。 柳溪怔了怔,你不问我点什么? 西山柳氏一战,嫡女柳溪死在了百叶城中,自然朝廷的赐婚圣旨也做不得数了。景岚脸上梨涡轻旋,反正怎么算,你都不是我的嫂嫂了,有些事便好办多了。 柳溪忍笑,所以,都督大人想要为所欲为了? 是真心实意地把你娶回去,藏起来,好好疼惜。景岚一边说着,一边手指沿着柳溪的指缝滑入,将她扣得紧紧的,我不会再让谁欺负你了。 不、让!沈将离也补了一句。 这时候,怀中的魏磊又哇哇大哭了起来。 沈将离苦涩皱眉,焦急道:不、哭! 柳溪看沈将离这手忙脚乱的样子,低声道:阿岚,先松一会儿手。 嗯?景岚哪肯听话? 柳溪挑眉,松不松? 我 我是去帮妹子哄小娃,又不会跑了。 听见这句话,景岚终是松了手。 柳溪走近沈将离,将湿透的衣袖高高卷起,抖了抖双臂上的水珠,伸臂将魏磊抱了过来,一边轻哄,一边温柔道:磊儿不哭,不哭啊。 她手法娴熟,倒让景岚与沈将离圆睁眼睛,呆在了原处。 问心小时候,我也哄过他的。柳溪苍凉笑笑,想到西山柳氏那个家,只觉是经历了一场寒霜噩梦,若是我们从未长大她的笑意微凉,忍下了那句没有说完的话。 景岚五味杂陈。 确实,倘若景氏的几位哥哥都没有长大,也不会有今日的分道扬镳,各安天命。 沈将离悄然扯了扯景岚的衣角。 沈姐姐?景岚压低了声音问道。 沈将离得意地小声道:福、气。 景岚微笑,喃喃自语,确实是福气。 柳溪低头看着怀中渐渐安静下来的魏磊,眸光复杂。魏氏血脉,魏谏白是那样的人,魏谏玄是那样的人,这个孩子长大后会是怎样的人呢? 觉察了景岚与沈将离的眸光,柳溪抬眼对上她们的眉眼,再不走,天色暗下来,这小娃饿得更厉害,我可就哄不好了。 走! 快、走! 三人相视一笑,迈步朝着深林走去。 景岚心底忽地浮起一抹歉疚。她毕竟是个姑娘家,柳溪本可以嫁个郎君,膝下也可以有三两小娃,承欢膝下。 想到这里,景岚忍不住轻叹一声。 阿岚。柳溪瞧见了她脸上的歉色,莞尔道:我不贪心的。 景岚一愣,啊? 柳溪的眸光落在了沈将离脸上,我已经有个好妹子,还有一个笑容之中多了几分戏谑,年少、温柔又听话的小郎君,余生足矣。 她竟知道。 景岚惊诧不已。 你们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柳溪笑容微暖,眸光对上了景岚的眉眼,阿岚,以后我叫百里溪可好? 百里,是柳溪母亲的姓氏。 景岚会心轻笑,好! 好、听。沈将离弯眉一笑。 沈姐姐的名字也好听。景岚赞许道。 柳溪趁势道:我家妹子的名字怎能不好听? 沈将离得意大笑,姐、姐! 三人离开后不久,魏玉便带着一队轻骑兵赶到了西山柳氏的山门外。 自从柳素与魏磊被魏谏玄软禁后,魏玉忍气吞声,继续留在魏谏玄身边当副将,为的只是寻机把柳素与儿子救出来。得知魏谏玄押了她们母子来西山柳氏后,魏玉便假借护卫之名,调了一队百人轻骑兵暗暗跟在魏谏玄身后。 魏谏玄不是不知,而是区区一百轻骑兵根本不算什么,他便也由着魏玉跟着。魏玉在山中听见了百叶城中响起的轰隆声,他知道那边定是有变,他按捺下所有的冲动,等了两个时辰,并没有看见魏氏发出的示警响箭,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带兵来到百叶城,确认柳素母子是否安全? 哪知西山柳氏的山门前竟是一片狼藉,鲜血沿着石阶一路往上,看得魏玉极为心惊。 他带兵沿着石阶往城上奔去,只走了半途,便被机关石墙给拦住了。石墙的另一边,哀嚎与狼嚎声此起彼伏,西山柳氏豢养罗刹狼的传闻他也是知道的,不必亲眼所见,他已知道百叶城之中定是群狼横行,死伤无数。 将军危险!速速随我翻入城中救人!魏玉心慌意乱,当先攀上机关石墙,尚未来得及翻进墙后,便被石墙上暗藏的机关利刃逼得一个后翻落到了三步之外。 西山柳氏以机关之术闻名,强行硬闯只能是死路一条! 魏玉满心焦灼,只得急声道:速速去最近的军营调配火、药来!快!说完,他拿出了自己的腰牌,往那小兵手中一塞。 诺!小兵快步奔下石阶,打马沿着山道往最近的军营去了。 素儿,你跟阿磊一定不能有事。 魏玉握紧双拳,不由得瑟瑟发抖起来。 西山柳氏的机关设计精巧,这锁城机关一旦触发,哪怕以火、药开路,也是凶险万分。 强破百叶城付出的代价不小,猎杀横行在城中的罗刹狼更是死伤了不少魏氏将士,直到半夜时分,百叶城中的罗刹狼才算猎了个干净。 负伤的魏玉疯狂地在城中找寻柳素母子的踪迹,最后在百叶城的后院大树上,找到了攀在上面满身血污的柳素。 夫人!魏玉忍下了唤她素儿的冲动,将柳素从树梢上抱了下来。 柳素浑身打颤,半是因为她险些被罗刹狼啃噬,半是因为她被柳擎一掌重伤了经脉,身子像是随时可以碎裂。 玉玉她看见了魏玉的脸庞,眼泪滚落,刚一张口,便吐出一口鲜血。 我带你去医治!别怕,你会没事的!魏玉将柳素抱起,只觉手掌所触之处,一片温润,他不敢去看,会好起来的! 柳素奋力爬上树梢时,被一只罗刹狼咬了背脊,撕下了很大一片血肉,她流了许久的血,自知定是活不成了。 磊在在 他在哪里? 别让他成为景氏的人质 纵使柳素犹有不甘心,命数到此,她只能最后搏这一次,强撑这最后一口气,说完了这最后的一句话。 双手无力垂落,她终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魏玉如被雷击,僵在了原处,哽咽唤道:素儿素儿他本来以为,只要帮柳素稳住了在魏氏的地位,他便可以与柳素在临渊城长相厮守,可到头来,不过是黄粱一梦,他与她已是阴阳两隔。 魏玉的眼泪涌出眼眶,他全身止不住地颤抖着,哑声呜咽,素儿 魏将军!不好了! 说! 大将军他他死在浣刀池中 魏玉震惊无比,柳城主呢? 暗卫卫七与柳擎都死在了浣刀池边上,被狼咬得面目全非 魏玉记得,魏谏玄来此,只为了柳溪。 柳溪呢?! 这小将摇头道:应该死了。 什么意思?魏玉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成这样。 小将如实回答:是那几个幸存的兄弟说的,柳溪与大将军本在浣刀池边闲聊,哪知一言不合,竟跃入了浣刀池。浣刀池中有条大蟒,好几个兄弟为了救柳溪,下水与它搏斗,死在了它的腹中。卫七叛变,放出了关在牢中的罗刹狼,与柳擎联手重创了大将军 不对 柳溪那样聪慧的人,怎会连自己也折在这里了? 浣刀池中可有暗道? 有落水的机关!机关下面的池子有数十条水蟒,兄弟们拿着刀刃下去收拾干净了水蟒,也潜下去看过的,有条封死的水道,根本就推不开,所以柳溪不可能生还。 柳溪若是设局者,怎会这般蠢顿? 除非她也被人设计陷害了! 魏玉再问道:可看见柳二小姐与柳四公子? 小将沉声道:柳四公子的尸首就在那边,也被狼啃得面目全非,至于柳二小姐有人说,看见她趁乱往山门方向跑了。 她做这种灭门之事,有何好处?魏玉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小将摇头,还有一事 说! 兄弟们说,柳溪今日借着大将军的势,在山门前收拾了他看了一眼魏玉怀中抱着的柳素,大夫人。 说下去。 据西山柳氏幸存的护卫说,当日柳溪被逐出柳氏,就是大夫人使的坏,柳溪这次回西山柳氏,就是为了当众讨个公道。柳擎得知真相之后,气急败坏,便废了一儿一女的武功包括大夫人 魏玉抱紧柳素的尸体,咬牙道:大将军出事之事,务必给我压下来,以免军中生变。当务之急,要先把小主子救回来!说着,他声音一沉,不惜一切代价! 至于柳二小姐柳秋,魏玉自忖是看轻了她,她能一人全身而退,必定找好了护佑的下家。 魏玉发誓,一定要亲手把她给抓回来,把今日之变审个明明白白,为素儿讨回一个公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章开始,溪儿换个姓氏,叫百里溪,跟麻麻姓。 溪儿的这一招两败俱伤,也给自己算了一记【金蝉脱壳】,所以成亲只要摆平家里人就ok。 第214章 堂正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关于魏谏玄之死,哪怕魏玉已经想方设法地压下此事,可此事还是在三日后传出了江湖。 江湖震惊魏二公子竟折在了西山柳氏, 西山柳氏竟亡在了魏氏手中。 诸人皆在私下揣度,这两败俱伤之局, 也不知最后便宜了谁? 魏氏失了主心骨, 局势大乱。魏玉艰难维持长庆州的局势, 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追回小家主魏磊上。虽说这孩子的生父是魏玉,因为魏谏白当初的遗腹子在龙岭根本没有保住,可是柳素毕竟曾是魏氏的当家主母,她所生的孩子,无人敢质疑出身。只要魏磊回来,魏氏休养生息十四年,还可以在这乱世争一争天下。 分卷(174) 沈将离抱着魏磊离开之后, 似是人间蒸发一样, 明明已经加紧了关城巡逻,却半个人影都没有找到。 魏玉越想越焦躁。柳二小姐柳秋也是杳无踪迹,这女人若真设计了西山柳氏一事,她定会埋伏在关城,抢先一步夺下魏磊, 继而步步筹谋,掌控魏氏。 毕竟,论辈分柳秋是魏磊的二姨,由她看护魏磊长大,也算合情合理。 找!就算把长庆州掘地三尺,也要把柳秋给找出来!魏玉每日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这句。 与此同时, 柳溪一行早就攀山翻过了长庆州的东境,踏入了西沉州境内。这一路行来,也听见不少江湖闲话。 有为这位魏二公子惋惜的,也有为西山柳氏百年名门毁于一旦哀叹的。传到今日,关于魏谏玄与柳擎的各种揣度声音都小了不少,话锋大多都转到了同样死在西山柳氏的嫡女柳溪身上。 这女人八字甚硬,真是嫁一个死一个。 可不是么?先前嫁给景氏的大公子,当晚洞房都没入,景大公子就死了! 这次朝廷赐婚,才与魏二公子见一面,这魏二公子也死了。 啧啧,克夫命啊! 先前骊都曹氏不是还想娶这个人么? 罢了罢了,这种女人,娶回去就没命的,死了也好! 万幸她死了,不然不知哪家公子还要栽在她的手里。 类似的闲话偶在江湖客栈中响起,景岚与沈将离好几次想上去教训,都被柳溪给按住了。 世上对女子本就苛刻,柳溪早已习惯,会是有这样的结果。 快些吃东西,再不吃就凉了。柳溪气定神闲地说完,低头看向怀中酣睡的魏磊,过会儿在镇上再买些羊奶,路上我怕他饿。 沈将离心疼地看看柳溪。 景岚沉叹一声。 我又不是柳溪,他们骂他们的,与我何干?柳溪淡淡一笑,望向两人,还不吃? 也、吃。沈将离夹了一块肉放到柳溪碗中。 柳溪莞尔,还是妹子好。说完,她瞥向景岚,阿岚,过了这个镇子,再走三日,我们便能回到西阳城。西阳城认识我的人不少,未免节外生枝,我想给自己准备个面具或是面巾。 景岚似有心事,嗯。 柳溪多少能猜到一些,她确实也没想到,这个局竟惨烈至此,谁也没有活下来。 其实我可以跟妹子在西阳郊外找个农家落脚的。 溪儿,有些事我不想逃避,红姨那一关,迟早要过。 景岚认真看她,大不了捱一顿家法。剩下的话她并没有说出来。 以那日魏谏玄的优势,一个柳擎肯定要不了他的命。以她对魏谏玄的认识,她相信魏谏玄会念着柳擎是柳溪父亲这一点,对柳擎手下留情。所以在魏谏玄死讯没有传出来前,景岚在心底还存了一丝希冀溪儿的死遁已成,魏谏玄失了执念,兴许有一日可以想明白,回家与红姨团聚。 到那时候,景岚把东海景氏交给三哥,罢官带着柳溪逍遥江湖,那便是此事最好的结局。像她所说的那样,生死各安天命,魏谏玄失去了柳溪,但是他可以回到曾经的家,景岚得到了柳溪,她只能给柳溪一个小家,离开曾经的大家。 若是想红姨了,她会带着柳溪悄悄回去看看红姨,看看三哥跟金姐姐,看看四哥,也远远地看看曾经的二哥魏谏玄。 各让一步,是大家都能高兴的结局。 景岚喊魏谏玄二哥多年,虽说不如她跟大哥、四哥亲近,可在心底深处,景岚也是喜欢这个哥哥的,所以幼时经常藏了糖果,悄悄地塞入二哥的掌心,成了她与他的小秘密。 只是世事无常,有些人一旦殊途,便是阴阳两隔,事情演变成了最糟糕的样子。 都迟了。 离西阳城越来越近,景岚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少。这些日子红姨知道了魏谏玄的死讯,不知会有多伤心? 看见柳溪安然回去,红姨那样聪明的人,怎会不知这两败俱伤的结果与柳溪有关? 事已至此,柳溪也不知回到西阳城会如何?看见景岚这样,她只能选择沉默,在心底打定了主意,若是红姨娘难过生气,她便静静地受着,直到红姨娘气消为止。 沈将离并不是蠢人,看景岚与柳溪的话越来越少,她只能急在心间,也不知该从哪里劝起? 三日之后,三人带着魏磊来到了西阳城外。 沈将离抱着魏磊当先走进了城门,发觉柳溪与景岚没有跟上,便驻足回头瞧了瞧。 今日的柳溪面上蒙着雪色面巾,眸光微沉,眉头微微锁着。 忐忑不安。 也不知是今日日头太烈,还是心绪复杂,柳溪没来由地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景岚心境与她一般,她侧脸对着柳溪笑笑,家里又没吃人的妖怪,我们回家。 柳溪酸涩笑笑。 景岚牵住了她的手,掌心微凉,别怕。微凉的掌心贴得久了,渐渐地起了暖意。 柳溪眷恋她掌心的温度,却轻咬下唇,缓缓从她掌心抽出手来,低声道:不若依我说的 她从未有这样脆弱又胆怯的时刻,只因她早被东海景氏的温情化去了太多的戾气与傲气。 这次依我。景岚坚定说完,再次牵住她的手,紧紧扣住,不容她再后退,天若塌了,大不了我们一起粉身碎骨。 景岚的话好似一根烧红的利刃,滚烫地刺入了柳溪的心间。 柳溪不争气地红了眼眶,我只是不想红姨她 一切有我! 景岚的腰杆挺得笔直,牵着柳溪往前走出第一步,头也不回地朝着府衙的方向走去。 这是景岚给柳溪的堂堂正正,这不是在海龙陵的漆黑下,也不是在往生寺的晦暗中,而是青天白日,她牵住她的手,带她回家。 柳溪含泪笑笑,与她并肩而行。 这丫头走一步,她便跟一步,生如此,死如此,当下亦如此。 沈将离已经好几日没看见她们这样坦荡的笑了,她看在眼底,暖在心间。反正以后姐姐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定不会让姐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沈将离抱着魏磊走到府衙门口,恰好撞见了大步走出来的景焕。 他大惊失色,沈姐姐?!当看见她怀中抱的小娃,当即石化在地,与沈将离分开没多久啊,怎的沈姐姐连小娃娃都有了?! 沈将离许久不见景焕,高兴极了,她抱着魏磊走近景焕,小、四!说完,激动地摸了一下景焕的脑袋。 景焕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沈姐姐你你刚才摸了我? 心跳狂乱,他暗呼完了,只怕他马上就要死在这儿了。 沈将离愕了一下,再摸了一下景焕的脑袋,摸、了。 景焕忍不住惊呼道:沈姐姐,你摸我,我会死的! 不、会。沈将离皱了皱鼻子,捏了一下景焕的脸颊,不、毒。 景焕眨了眨眼,牵住沈将离的手,握了片刻,他惊声道:我没死! 放、手!沈将离似是恼了。 景焕连忙松手,窃笑道:沈姐姐,你没事了就好!我还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沈将离扬手一拳敲在了脑门上。 景焕痛得捂住脑门,痛! 讨、打!沈将离挑眉,若不是顾忌怀中的魏磊,她只怕还要狠狠打他两下。 四哥!景岚在远处颤声一唤,没想到四哥竟来了西阳城。 景焕侧目看去,惊喜道:小五!你没事就好!娘跟三哥都急死了!说话间,看向了景岚牵着的面巾姑娘,总觉得身形有些眼熟,她是? 四哥我们进去说。景岚牵着柳溪踏入府衙。 正在正堂处理公务的景渊与金铃铛看见了景岚的身影,长舒了一口气,异口同声地道:谢天谢地。 景九叔激动地道:我去告诉二夫人! 景岚点头,觉察她与柳溪的掌心都有了冷汗,她安慰地对着柳溪笑笑,牵着她一起走入了正堂。 景渊与金铃铛都觉得这姑娘的身形熟悉,想喊那个称呼,却不敢轻易开口,怕真的认错了人,唐突了她。 景焕凑到沈将离身侧,小声问道:沈姐姐,这小娃娃是谁家的啊? 魏、氏。沈将离认真回答。 景渊与金铃铛一惊,什么? 沈将离再说了一遍,魏、氏。 小五红姨娘的声音在正堂外响起。 景岚与柳溪刚一抬眼,便瞧见了红姨娘两鬓的白发,不过分开数日,她竟苍老至此。 红姨景岚牵着柳溪一同跪下。 红姨娘大惊,傻孩子,回来就好啊,你跪下做什么? 景渊觉得情况不太妙,他给景九叔递了个眼色,景九叔点头,屏退了庭中值卫的兵将,带着景氏的护卫守在正堂的前后左右。 柳溪垂下头,将脸上的面巾扯下,沙哑又愧疚地道了一句,红姨,对不起。 柳妹妹? 柳姐姐? 满堂大惊,唯有红姨娘神色复杂地往后退了一步。 第215章 陈情 气氛凝重。 景焕今日是初到, 好些事还迷迷糊糊,他忍不住道:娘亲,看我说什么, 我就知道,只要有柳姐姐在, 小五他们肯定会没事的!说完, 他小声问景岚, 小五,二哥一定还活着,是不是? 景岚不敢回答。 红姨娘倒抽一口凉气,眸光匆匆一瞥她二人握紧的手,眸光一沉,肃声道:跟我来。 柳溪点头,刚欲起身, 哪知景岚还是紧紧地牵着她。 景岚急声道:红姨, 我还有一事要说! 景渊看得心惊胆战,连忙蹲下,拍了拍景岚的肩头,小五,朝廷这边还有很多事等你处理, 听三哥一句他给景岚递了好几个眼色,示意她先把手松开。 柳溪用力抽出手,不敢多言一句,跟着红姨娘往内院去了。 景渊皱眉,心中酸涩,娘亲哭了好几日,小五, 这个时候就不要再生事了。 三哥,我没有生事,我不想再委屈她了。景岚坚定的看着景渊,西山柳氏的嫡女柳溪已死,她如今从母姓,叫百里溪。略微一顿,景岚声音微颤,染上了浓浓的哀求语气,我东海景氏就不能给她一个方寸之地,遮风避雨么? 景渊心绪复杂,小五 沈将离重重点头,吸了吸鼻子,委、屈。 景焕越听越糊涂,一想到二哥景檀是真的回不来了,他就觉得鼻子发酸,揉了好几下,酸涩依旧,连眼圈都红了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二哥怎能就突然成了魏二公子,好端端的柳姐姐怎么就成了百里姐姐? 金铃铛没有插话,她细想景岚与柳溪牵手踏入正堂的那一幕,想到了什么,却又迟疑该不该问? 景岚深吸一口气,忽然紧紧握住了三哥的手,肃声道:三哥,从今日开始,我把东海景氏家主之位交给你。 景渊大惊,你你不要耍孩子脾气! 人活一世,但求无愧,若给不得她一个家,我有愧!景岚说着,站了起来,郑重无比地对着景渊抱拳一拜,三哥,朝廷这边我也会修书请辞,这都督之位,你比我更适合。 景渊又怒又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大哥跟二哥已经不在人世了,你还想我们东海景氏四分五裂么? 啪!景渊手掌微颤,一个耳光极为响亮地打在了景岚脸上。 沈将离着急道:别、打!说着,抱着魏磊来到景渊与景岚之间,心疼地看着景岚,小、五 走!景渊一手拉住景焕,一手拉住景岚,他握紧了两个弟弟的手,快步走入内院。 景三公子向来温润,从未有过这样愤怒的模样。 别说是金铃铛与沈将离,就连景岚与景焕也鲜少看见这样的三哥。 看这三人往内院去了,金铃铛与沈将离也赶紧追了过去。 柳溪跟着红姨娘来到了后院的空庭之中,红姨娘屏退了院中的丫鬟,沉默了片刻,终于开了口,命硬克夫 柳溪的心狠狠一揪,哑涩问道:红姨也信这话了? 红姨娘噙着眼泪,阿檀非死不可么? 柳溪坦然对上红姨娘的双眸,眼底涌了泪意,声音微颤,我从未想过当这个祸水。 阿岚是姐姐跟夫君的唯一骨血红姨娘心底多少还是怨着柳溪的,可是,她最震惊、最难过的是小五牵着她的手回来的,那意味着什么,红姨娘不用多问,也心知肚明,为何还是景家的孩子?不等柳溪答话,红姨娘往前一步,又难过又失望,他是个孩子,可你不是孩子,你的身份放在这儿,你好生糊涂啊! 柳溪红着双眸,坦然承认了一切,我与她生生死死经历了那么多,为何我不能喜欢她? 红姨娘瑟瑟发颤,忍泪道:你拿什么身份喜欢小五?是阿铎的寡妻,还是阿檀的未婚妻? 柳溪哑声道:我 阿檀误入歧途,我知道他迟早要出事,他死在西山柳氏,我也怪不得你。红姨娘忍下了她猜到的那些事,天下人都以为你死了,是,你确实可以换个身份堵上天下人的嘴,可你挖不了我的眼睛。我只要看见你,我就会想到阿铎跟阿檀天下好儿郎那么多,为何偏偏你要你要招惹小五? 分卷(175) 柳溪涩然苦笑,红姨,在你心里,我已是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克夫之人么? 红姨娘五味杂陈,哀声道:若没有你 若没有我,阿铎不死,魏谏玄也不会死,小五也不会如此离经叛道,红姨你是这个意思么?柳溪悲愤反问。 红姨娘心绪杂乱,她知道有些事怪不得柳溪,可如今不怪柳溪,她又能怪谁? 我柳溪深吸一口气,眼泪沿着眼角滑落,我从未想过伤害东海景氏的任何一人,我把你们看得比我的命还重要,你们就是我珍之重之的家人,东海景氏更是我这辈子最珍惜的家 阿铎死了,我该偿命,是不是? 魏谏玄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嫁给他,这样才算阖家欢乐是不是? 红姨娘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心间郁结的悲痛与愁苦更是半点宣泄不出来,只能别过脸去,沉沉一叹。 柳溪讪笑,眼泪再次涌出,我感激阿铎给我一个家,我便事事以东海景氏为先,生怕思虑少了,推演错了,东海景氏再遭覆灭之祸。魏谏玄在海城多夜暗中窥伺,我已数次点拨过他,在东临城,我也曾经推心置腹地与他谈过话,我就怕有一日他真的误入歧途 若不为救他,我与阿岚不必去蜃楼冒险寻泉,若不为救他,我也不会中伏落在修罗庭手中柳溪指了指心口,那一刀几欲致命。红姨,你只担心他落在修罗庭手中可会被欺负,你可想过,修罗庭就是魏氏的暗部,他是魏氏的二公子,怎会在修罗庭受罪?你说我招惹景氏的公子,红姨你知不知道?你家阿檀趁着我昏迷之时,曾想对我轻薄 这些事,柳溪从未在景氏说过。 红姨娘震惊无比,没想到柳溪竟还藏了那么多事? 是,百叶城一事确实是我设计。纵使我对他厌恶至极,我也给了他最后的机会,但凡他在浣刀池边有那么一丝留恋东海景氏,我就算拼上我的命,我也会带着他死遁回来,还你一个景氏二公子景檀。柳溪的声音越来越哽咽,魏氏大乱,东海景氏便可在西沉州有喘息之机,只要缓过半年,西沉州局势便可大定说到这里,柳溪忽然停下了,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她自嘲笑笑,呵,我还说这些做什么。 吸了吸鼻子,柳溪转过身去,抬眼便瞧见远处呆立的几人。 在视线对上景岚眸光的瞬间,她只觉心头一酸,眼泪再次决堤,她好像把事情弄得更糟糕了。 景岚心疼,走到柳溪身边,抬手为她擦了眼泪后,转身对着红姨娘跪了下去。 红姨,我要她,要她做我的妻子。景岚坚定无比地看着红姨娘,倘若红姨觉得我有亏兄长,可用家法伺候。说着,景岚解开了腰带,将外裳剥下,放在一边,等待行刑。 红姨娘忍泪看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景岚点头,没有她,我早就死了,也许,东海景氏也早就没了。就凭这一点,我就不能让她浪迹江湖,无处安家。 你这是在逼我红姨娘哑声摇头。 景岚挺直腰杆,坦荡地对上红姨娘的眼睛,我记得红姨你曾跟说过一句话,你说,忘恩负义者,当诛。最后两个字烙入红姨娘心间,滚烫而惊心。 娘亲!景渊快步走上前来,跪在了景岚身侧,小五胡闹,我这个当哥哥的已经教训过了。说着,他跪着往前走了两步,揪住了母亲的衣角,小五好不容易安然回来,娘亲,二哥已经回不来了,我不想再有谁离开了 娘亲。景焕也走了过来,跪在红姨娘脚下,扯住另一边衣角,你还有我们啊说着,景焕揉了揉眼睛,我以后会对娘亲加倍的好,我也会更听话的,娘亲。 红姨景岚红着眼睛往前跪走两步,她不敢去牵红姨娘的衣摆,忽觉背上搭了两只胳膊,原是景渊与景焕一左一右勾住了她的身子。 我们是一家人景渊仰头望着潸然泪下的红姨娘,娘亲你说是不是? 景焕点点头,泪眼汪汪地望着红姨娘。 这两个儿子是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血脉相连,红姨娘看他们这样,哪里还硬得起心肠? 娘亲。 忽地,红姨娘身子一颤,低头看向了唤她的景岚。 景岚小心翼翼地揪住红姨娘的衣角,左边脸颊又红又肿,一个鲜红的巴掌印还留在上面,我也可以的,是不是? 红姨娘心酸之极,忍泪再次别过脸去,谁准你这样喊我的?余光瞥见那边的柳溪,她知道今日有些话是说重了,可她也不能完全释然,关于柳溪与小五之事,她又担心又难过,答应不好,不答应也不好。 竟是两难。 金铃铛在旁看得难过,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能说什么? 哇哇 正当此时,沈将离怀中的魏磊哇哇大哭了起来。 这是谁家的娃娃?红姨娘扯出了衣角,借机远离了那三个公子,来到了沈将离身边。 沈将离正色道:魏、氏。 红姨娘神情一滞,从沈将离手中抱过了魏磊,一边哄一边道:小娃不是这样抱的,你们这些小姑娘都不懂,交给我吧。低头看向怀中的孩子,她竟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她第一次抱景檀的那一瞬。 小娃哇哇大哭,眉目稚纯。 心头一软,红姨娘忍泪一笑,不哭,不哭哦。想到曾经哺育孩子的日日夜夜,红姨娘生怕在这里哭出来,这儿冷,我先把小娃抱进去。说着,她匆匆看了一眼那边跪着的三个眼巴巴的孩子,都去干正事!男儿有泪不轻弹,一个两个的哭成花猫,也不怕被人笑话!说完,她的余光匆匆扫了一眼柳溪,有些话还是哽在喉间,不知如何开口,她只能选择作罢,哄着孩子往房间去了。 姐、姐。沈将离悄悄地唤了一声。 柳溪含泪笑笑,心头的委屈并没有消减一分,妹子,我没事。越是在意的人,说的话就越是戳心,虽说最后红姨没有赶她走,可她知道她与红姨之间的这条罅隙,只怕会永远留在那儿。 现下反倒是柳溪觉得两难了,走,她舍不得阿岚,不走,她与红姨娘同在一个屋檐下,只怕这根刺会一直都在隐隐作痛。 我有事。金铃铛叉腰看向那边的三人,目光先落在景渊身上,阿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此事了?你刚才是故意打小五一巴掌! 这景渊脖子一缩,感觉不太妙。 金铃铛的眸光移向了景焕,景焕连忙摆手,我发誓我之前什么都不知道! 景焕话锋一转,侧脸皱眉,惊瞪景岚,小五,你可真是胆大!什么时候跟柳他连忙捂住嘴巴,是百里姐姐看对眼的? 老实说,不知道。景岚如实回答,与两位哥哥一起站了起来,再看向柳溪时,微微一笑,也许在那些生死之间吧。 柳溪吸了吸鼻子,将地上景岚的衣裳拿起,抖了抖沾染的灰,走上前来,把衣裳披回景岚身上,哑声道:这几日,我跟妹子去城中找家客栈暂住吧。 景岚按住了她的手,本想留下柳溪,可她知道柳溪为难在哪里,便只好作罢,溪儿,等我几日。 柳溪点头,好。 景岚看向景渊,三哥,今日谢谢你。 景渊无奈一叹,说实话,我也帮不了你们多少。可终归是一家人,有些结慢慢解,耐心些,总归能解开的。略微一顿,景渊压低声音劝慰道,二哥的死,对娘亲打击很大,今日你跟小五又来这一出,娘亲有些话说得过了些,你别往心里去,她只是太难过了。 我知道。柳溪黯然点了下头。 忽觉掌心一暖,原是沈将离悄悄牵住了她的手。只见沈将离擦了擦她的眼泪,心疼道:不、哭。 柳溪忍泪微笑,好,我听妹子的话,不哭。 景焕复杂地看看柳溪,点头道:娘亲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给她些时日,娘亲会好起来的。说完,皱眉沉叹,二哥竟会做那些事唉 你们两个可真是金铃铛的话说了一半,也只能化作一声长叹。经历了蜃楼那般凶险的经历,回想那些惊心动魄,金铃铛还心有余悸,这两人互生情愫,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柳溪曾经的身份放在这儿,金铃铛也只能悄然感慨,柳溪定是爱极了小五,否则以她那骄傲的性子,怎能忍下这些委屈? 易地而处,景二哥若敢暗中窥伺,亦或是趁虚而入地轻薄她,金铃铛早就拿金枪捅入他的心口了。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拐了景渊一下,下次不准再瞒着我! 景渊吃痛,苦声道:不瞒,不瞒。 这几日就让娘亲静静吧。景岚出声道。 景渊眸光复杂,小五,其实你不必这样的。 我知道我肯定不能代替二哥,可这声娘亲是我心甘情愿喊的。景岚真挚道,我从来没把她当成过姨娘。我想,我加倍对她好些,总有一日,她也能难过得少一些吧。说着,她看看四哥与三哥,还有你们,也一样。 景焕揉了揉鼻子,兄弟哪分什么亲疏远近啊?我现在只想大家都好好的,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了。 是的,大家都要好好的。景渊拍了拍景岚的肩头,特别是你,你是家主,是都督,那些交给我的话,以后不要再提。 可我 三哥是心甘情愿地辅佐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景渊说完,看向金铃铛,铃铛,走,我们再帮小五处理一天军务吧。 金铃铛愕了一下,看见景渊递来的眼色,她点头道:好。 景渊走时,再拍了拍景岚的肩头,不要怕,天塌下来,还有三哥在。 说完,景渊便与金铃铛转身往正堂去了。 金铃铛默默地跟着他走着,走得越远,景渊眼底的泪光就越多,她不禁牵住他的手,温声道:可以哭出来的。 我知道错不在他们,我也知道是二哥行差踏错,其实怪不得谁略微一顿,景渊哑涩道,我只是跟娘一样,心里难过,我又失去了一个兄长。 是的。不论是景渊,还是景焕,甚至是景岚,对于魏谏玄的离开,心里都是难过的。 从今往后,绝口不提,等岁月风蚀之后,应该能有放下的那一日吧。 百里姐姐失去的可不止是一个人。金铃铛说完这句,回头看向庭中的柳溪背影,她站在那儿,孑然一人,西山柳氏也覆灭了,阿渊,她没有爹爹,没有妹妹,没有弟弟了。她忽然深深明白了小五的放肆,为何今日一定要给柳溪一个家,你们难过,可以兄弟几个抱着哭,或是拉着红姨一起哭,她只有沈妹妹跟小五了。 景渊神情复杂,哑声道:铃铛,我们一起帮帮小五跟百里妹妹吧? 嗯。金铃铛点了下头。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心结是需要时日去治愈的,当然,红姨娘并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第216章 琴师 不、送。沈将离跟着景岚与柳溪快走出府衙大门时, 回头对着景焕正色道,回、去。 景焕忧声道:其实可以不必走的。 四哥,我们又不是离家出走, 放心吧。景岚微笑,拍了拍景焕的肩膀, 我白日还要来府衙处理公务的。 景焕皱眉一叹, 看向沈将离, 沈姐姐,没事你可以跟着小五回来看看我们的。 好、的。沈将离点下头。 柳溪欲言又止,思忖片刻后,还是决定说出来,那孩子叫魏磊,是魏谏白与我三妹的孩子,如今是魏氏唯一的嫡出。 百里姐姐, 你放心, 哪怕他只是个孤儿,娘亲也会照顾好的。景焕坚定地回答。 柳溪正色道:我的意思不是这个 溪儿,那些事我来处理。景岚心疼柳溪,她虽然委屈未消,可心头想的还是东海景氏。 柳溪心头宽慰, 紧了紧景岚的手,我其实没那么爱哭的。 还是少哭些好。景岚对上了柳溪泪色未消的双眸,柔声问道:面巾呢? 柳溪从衣袖中拿出面巾。 给我。景岚微笑接过面巾,温柔地给她亲手系上,我们走吧。 都督!景九叔忽然急匆匆地追了上来。 景岚愕然看他,九叔,何事? 二夫人说景九叔特意对着柳溪道, 天下没有有家不住,偏要出去挤客栈的道理,小孩子胡闹一次就够了。 景岚舒眉笑笑,回头看向柳溪,溪儿,你决定。 百里姐姐,你留下吧。景焕期艾地看着柳溪,斜眼瞥了一眼沈将离,沈姐姐,你劝劝百里姐姐,可好? 沈将离歪头看向柳溪,姐、姐? 红姨娘肯让这一步已是不易,柳溪也不是矫情之人,如此柳溪的话戛然而止,只见她微微偏头,愕然望向了府衙外。 景岚沿着柳溪的视线望去阳光之下,站着一个负琴姑娘,只见她青色的衣摆上沾满血污,鬓间发丝微乱,似是刚刚劫后余生。 分卷(176) 负琴姑娘艰难地往前踏出一步,拉动身后的木板车往前嘎吱走了一步,脚下一个踉跄,不禁扑倒在了地上,沙哑地道:我要见都督 她倒在了府衙门口,很快便围起了一圈路人。 九叔,我们过去看看。景岚说完,牵着柳溪快步走了上去。 景九叔招呼了几名护卫过来,把路人驱走之后,本想将这个负琴姑娘抱入府衙,可手才触及她的背,这姑娘便咬牙打开了景九叔的手。 姑娘,我不是要非礼你。景九叔正色解释。 先先救救负琴姑娘拼尽最后的力气,指向了木板车。 沈将离把木板车上的枯草剥开,惊呼道:有、人!说话间,她探上了那人的脉搏,皱眉道,重、伤! 阿岚,你把她背进去。柳溪给景岚递了个眼色。 景岚点头,把木板车上的重伤姑娘背了起来一块玉佩从那姑娘身上跌落,摔在了枯草之中。 九叔,帮忙,先把这姑娘抱进去。柳溪看向景九叔。 景九叔点头,把地上的负琴姑娘打横抱起,跟着景岚一起往府衙中走去。 妹子,先救人。 嗯、嗯。 沈将离依着柳溪,也跟进了府衙。 柳溪走到木板车边上,从枯草之中摸出了那块玉佩,瞧见上面的凤纹后,眸底闪过一抹惊色,眸光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景焕凑过头来,忍不住问道:百里姐姐,这人你认识? 我想,天下人都知道她。柳溪相信自己没有猜错,若真如此,只怕东海景氏又惹上一件麻烦事了。 啊?景焕抓了抓后脑,他就不认识这个姑娘。 柳溪肃然看向景焕,我们进去说。 嗯!景焕点头,跟着柳溪走回了府衙。 听闻府衙外来了两个受伤的姑娘,景渊与金铃铛也赶到了厢房。 沈将离先给那重伤昏迷的姑娘行针定脉,又开了方子让景九叔先去抓药熬药,算是稳住了她的伤势。 她的伤势如何?柳溪问道。 沈将离蹙眉,危、险。说着,她的手指指向了昏迷姑娘的心口,掌、击。手指游移,又指向了她的眼睛,毒、聚。 她的眼睛被人下毒药瞎了?柳溪震惊无比。 沈将离点头,经、脉。她着急地比划了几下,重、伤。 能医好么?柳溪急问道。 沈将离仔细想想,拍拍胸膛,信、我! 柳溪听到这话,终是松了一口气。 景岚看柳溪这般着急,小声问道:溪儿,你认识她? 算起来,你们都认识。柳溪点头,倘若我没有猜错,她应该是长公主,楚夕。 什么?! 莫说是景岚震惊,房中所有人都震惊了。 是是她那边斜靠在榻边的负琴姑娘虚弱开口,着急地问道:都督何在? 是我。景岚往前走了一步。 负琴姑娘紧紧盯着景岚的脸,骊都有变还请都督回师勤王 果然如当初猜想的那样,骊都生变,否则朝廷怎会下那样愚蠢的圣旨? 妹子,先给她治伤。柳溪递了个眼色给沈将离。 好、的。沈将离走到负琴姑娘身前,伸手探上她的脉息,皱眉道,重、伤。话音一落,她抖开了针囊,认真地道,忍、着。 负琴姑娘咬紧牙关,重重点头,好。 四哥,三哥,我们出去说吧。景岚扯了扯景焕与景渊,回头深望了一眼柳溪,溪儿,这里就交给你了。 嗯。柳溪知道景岚想做什么,外面也交给你了。 放心。 景岚说完,便与景焕与景渊走出了厢房。 三哥,你拿我的都督令符去布置西阳城的守备,这几日进出西阳城之人,都要详细询问。 好! 景渊不敢迟疑,答应之后,便去布置西阳城守备了。 景焕指了指自己,小五,我也可以帮你们的! 那这几日,府衙的巡逻,就交给你跟九叔了。景岚拍拍景焕的肩膀,若遇高手,一定不要逞强,放出响箭,我会来帮你的。 嗯! 景岚看了一眼庭外的晴空,没来由地觉得背心发凉。长公主辅佐幼弟多年,竟会被人重伤至此,那人能得手,定然是筹谋许久。长公主逃亡至此,那人应该会得到消息。如今魏氏尚未解决,西沉州也没有站稳脚跟,又出了这样的大事景岚从门口望向房中,心疼地看着柳溪的身影,溪儿这几日怕是又要劳心劳力了。 景岚伸手缓缓关上房门,回头对景焕道:四哥,走,随我去军营一趟。 走! 景岚带着景焕去了马厩,牵了两匹马儿出来,打马朝着城外军营赶去。 若要勤王,兵马是肯定不能少的。可西沉州能调动的兵马并不多,景岚只能先去清点一番,她先想想,应该如何打这一仗? 两个时辰后,长公主楚夕饮下汤药,身子终是有了些暖意。 柳溪拿帕子给她擦去了脸上的血污,看着她那雍容华贵的脸庞,不禁慨然一叹,妹子,她何时能醒来? 沈将离摇了摇头,虚、弱。 楚夕元气大伤,沈将离只能尽力而为。 柳溪不能亲口问她骊都的情况,只能把希望放在那个负琴姑娘身上。她转眸看向负琴姑娘,她喝下汤药斜倚在榻边小憩着,不时咳嗽两声。 金铃铛抱了干净的换洗衣裳进来,轻轻地放在榻边。 这负琴姑娘很是警觉,她睁眼看见是金铃铛后,警惕的神情才缓缓消逝。 你别怕,我又不是坏人。金铃铛摇头道。 既然她醒了,柳溪也有许多话要问,金妹妹,把门窗关上。 嗯。金铃铛走近房门,把房门关好后,又把窗户也关好了,这才走过来,坐在柳溪身侧。 沈将离搬了个凳子,坐在柳溪的另一侧,伸臂勾住了柳溪的手臂,侧身靠在柳溪肩头。 柳溪温柔地摸摸沈将离的脑袋,她看向了对面榻上的负琴姑娘,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负琴姑娘看了看她脸上的面巾。 柳溪微笑,把面巾拿下来,收入袖中,我叫百里溪。 我叫薛清弦。负琴姑娘缓缓开口,颇是费力地把背上的古琴拿下,放到一旁,似是牵扯了痛处,不禁猛烈地咳了一阵。 你与长公主是朋友?柳溪再问。 薛清弦抿抿唇角,笑得苍凉,不是。 柳溪饶有深意地轻声道:哦? 我只知道,她若有事薛清弦自嘲地笑笑,那个傻姑娘,一定不会独活。 傻姑娘?金铃铛耳朵竖了起来。 薛清弦深吸一口气,正色点头,知道骊都最繁华的地方是哪里么? 金铃铛久居大漠,她不知道,沈将离也是久居鬼门关,她也不知道。 柳溪虽然从未去过骊都,可骊都的风月传闻,她还是听过一些的,难道是十里烟花巷? 薛清弦笑容复杂,醉生梦死处,十里烟花巷。 是的,她与长公主楚夕从来都不是朋友。 可为了那个傻姑娘,她愿意舍命护送楚夕来此,给她一条生路,也给那傻姑娘一条生路。 咳咳。薛清弦捂住心口,又咳了两声,抬眼对上柳溪的双眸,可愿听我说说她们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你们没有看错~我又要讲番外故事了~~~ 如果只想看正剧的,可以等番外结束哦~~比心心~ 这次的主角是长公主楚夕~番外名字叫做【十里烟花】 下一卷进入骊都卷【春尽京华】 第217章 番外 十里烟花 大梁建国百年, 骊都却是两朝王都。不管九州乱成什么样,骊都的繁华不减一分。骊都城郭延绵百里,气势恢宏, 城中巷陌交错,纵横如星盘, 规整而壮丽。长河玉带, 贯穿骊都, 自北向南,波光粼粼。 骊都最高处,那是天子宫阙,也是骊都最奢华的地方,名曰【紫极宫】。长夜宫灯长明,千灯如豆,与天幕融在一起, 星河万里, 天地同辉,好生壮阔。 骊都最低处,是城中长河最南端,那里彻夜繁华,柳丝如烟, 沿河十里,皆是高低错落的风尘勾栏。 春雨酥酥,润物无声。 勾栏深处歌舞升平,小楼之中,姑娘们或弹曲,或高歌,或忘情一舞, 次第看去,好似一幅百美夜宴图。 也有痴人低首牵着郎君的衣袖,或附耳低语,或相拥夜话,或饮酒贪欢。 这里是骊都最温柔的地方,也是骊都最让人心驰神往的地方。 若说这儿哪位姑娘最招人喜欢,郎君们都会竖起大拇指,赞一句,十一娘,妙。 崔十一娘,是这儿最红的姑娘,也是这儿最难以琢磨的姑娘。 不少郎君一掷千金,都不能让她青眼一顾。可若她高兴,她可以不要郎君一分一毫,给郎君妙曼一舞。 崔十一娘斜倚在窗畔,与往昔一样远远地望着【紫极宫】的方向,若有所思。 五色灯影投落在她绝美的脸庞上,她眸光若水,唇角微抿,透着一股妖冶之色。灯影将她的一袭红纱照得极为惹眼,她慵懒地眯眼轻嗅,真是贪腥的猫儿,就是不长记性。话音刚落,小厮阿城便叩响了房门。 十一娘,有贵客来。阿城恭敬地道。 崔十一娘转过身来,懒声道:请他进来吧。 是。阿城推开了房门,躬身将贵客请入了房间。 那人身形略瘦小了些,虽说是少年打扮,可面容姣好,只要仔细顾看,便知她其实是个姑娘家。 她扬扇掀起房中垂幔,另一手中提着一个酒坛,酒香扑鼻,是上好的宫中陈酿【醉生梦死】。 崔十一娘转眸瞧见她时,不禁呆了呆,眸底闪过一抹惊喜,语气也变得温暖了些,阿城,退下吧。 是。阿城刚欲关门,便被候在门外的护卫拦住了。 少年漠声道:关上,这小狐媚没那么大胆。 诺。护卫亲自把房门关上。 崔十一娘笑盈盈地在琴边坐下,食指勾了一声琴响,我本以为,殿下与其他女子不同,没想到她的话只说了一半。 少年在崔十一娘面前坐下,把【醉生梦死】往她面前一放,本宫也以为,你与其他风尘女子不同。说着,她抬眼看向崔十一娘,眸光如刀,三日前,你答应过本宫什么? 是的,这少年就是大梁的长公主,楚夕。 对曹驸马避而远之。崔十一娘答得干脆。 楚夕沉了脸色,那为何今日还放本宫进来? 男儿可是贪腥的猫儿,我越是避而不见,他就越是心痒,只怕公主会更烦心。崔十一娘诚挚看她,何不放进来狠狠奚落一番,让他彻底死了心? 楚夕蹙眉,你就不怕他要你的命? 我本就是蝼蚁,早一日死,晚一日死,并无差别。崔十一娘不咸不淡地说着,一双流波眉眼片刻都没有离开楚夕的脸庞,反倒是越来越灼烈,我只是没想到,今日来的竟是殿下。 觉察到了崔十一娘的放肆,楚夕狠狠一瞪,信不信本宫挖了你的眼?! 殿下若是真想要我的命,三日前你来这儿抓驸马时,便要了我的命了。崔十一娘眯眼笑笑。 楚夕悄悄打量此人,眉目妩媚,怪不得曹阳会栽在这女人身上。虽说她与曹阳夫妻不睦,可曹阳身为驸马,堂而皇之地流连烟花之地,于她而言,也是失脸面的大事。所以三日前,她拿准了曹阳来了这里,便带兵把这儿围了起来,本想当着曹阳的面,好好收拾这个崔十一娘,绝了他的念想。 哪知,楚夕破门而入前,听见了崔十一娘问的一句话。 驸马可知这世上有多少人羡慕你?得妻长公主,为何不好好珍惜? 就因为这句话,楚夕放过了崔十一娘,她想这崔十一娘真是与别的风尘女子不一样,她还是头一回听见野花劝男子珍惜家中妻子的。 楚夕突然有些后悔,三日前,她确实不该动这恻隐之心的。 本宫可不是曹阳,怜香惜玉之事,本宫从来不会做。楚夕不想再与她逞口舌之快,把【醉生梦死】往崔十一娘的面前推近些许,你知道这是什么酒么? 崔十一娘斜睨一眼酒坛,这酒香味她是熟悉的,曹阳每次过来,都会带上一坛,所以楚夕进来之前,崔十一娘以为是曹阳来了。 殿下知道我是什么人么?崔十一娘莞尔反问,眼角含春,温暖无邪。 楚夕蹙眉,低斥道:是本宫先问的你。 呵。崔十一娘缓缓起身。 楚夕警惕地捏紧折扇,若是崔十一娘胆敢轻举妄动,她只要一声令下,今晚便让她血溅当场。 崔十一娘扭着腰肢走到了铜镜边,当着楚夕的面一转铜镜,竟触发了房中的某处机关,只听两声机杼声在衣柜后响起。 她回头对着楚夕笑笑,走向衣柜,把里面的衣裳往边上一拨,露出了里面的昏黄密室,殿下可愿过来看一眼? 分卷(177) 楚夕依旧坐在原处,沉声道:你这是给本宫一个非杀你不可的理由么? 崔十一娘娇声道:殿下若是舍得,我把命给你便是。 楚夕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厚颜无耻的女人,她迟疑片刻,还是选择起身,走近衣柜,匆匆往里面看了一眼,不过是些书卷,有什么好看的? 古人云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崔十一娘的声音婉转,像是春莺低语,无端地让人喜欢。 楚夕惊觉自己走了神,当即敛神,正色道:你在耍什么把戏? 崔十一娘踏入密室,拿出了一卷书简,走过来双手奉上,我想殿下现下最愁的,莫过此事。 楚夕将信将疑地接过了书简,打开只看了一眼,便匆匆合上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下调查朝廷命官! 美色当前,几杯佳酿下去,该说不该说的,就都交代了。崔十一娘真挚地望着她,我这儿的价钱,可比千蛛楼的便宜,而且绝对不会一货两卖。 楚夕冷声道:本宫确实小看了你。 蝼蚁也有蝼蚁的厉害之处,今日殿下带酒来此,谋的也是此事吧?崔十一娘是个聪明人,她的嗅觉也比常人灵敏一些,今日这【醉生梦死】里面掺了东西,她也是嗅得出来的。 楚夕被她说中心事,她今日来,本就是想威逼崔十一娘为她做一件事曹氏这些年越发地金玉其外,她必须另谋朝廷可用之势,她的主意便打到了贪渎最凶的老泥鳅庆元侯身上。这老泥鳅平日动不动就称病不朝,私下贪渎的金银,只怕早已是金山银海。朝中贪腐之气已成,朝臣能用着寥寥可数,老泥鳅与朝臣们上下一气,就算她想查,也没人会认认真真地给她查。查来查去,最后只是一笔糊涂账,就算真拿到了什么实质的贪渎证据,这老泥鳅随便推个人出来顶罪,他一样可以逍遥法外。 楚夕三日前也惊艳于崔十一娘的美貌,她想,也许美人计可成,于是今日便提了毒酒来,会一会这崔十一娘。 殿下只须找个借口,派兵往这几处庄子搜一搜,我想庆元侯也不敢说什么。崔十一娘完,把衣柜关上,走到铜镜边,扭动机关,把密室关好,坐回了古琴边。 楚夕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风尘女子,你就不怕本宫先带兵抄了你这儿,让你血本无归么? 我心中的殿下,可不是这种贪图蝇头小利的傻子。崔十一娘对楚夕颇是赞许,留我一命,百利而无一害,不是么? 楚夕冷笑道:可本宫并不安心。 殿下要怎么才能安心呢?崔十一娘杵着腮,含笑看她,眸光好似千树桃花盛放般明艳。 楚夕有些怔忪,这样的眸光似曾相识。 可这崔十一娘绝对不会是那个人,因为那个人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就算那人还活着,她那样的性子,怎会在这种风尘之所苟且多年? 楚夕不喜欢这样相似的眸光,别过脸去,要价多少? 一文钱。崔十一娘答得干脆。 楚夕惊眸看她,除此之外呢? 殿下坐下,听我弹上一曲?崔十一娘眯眼轻笑。 楚夕沉眸,你这样,本宫反倒不敢与你谈买卖了。 买卖不在,情意在。崔十一娘笑意更浓了几分,原本这书就是送殿下的诚意,是殿下想要安心,我才向殿下讨要一文钱。殿下随意,我也随意。 楚夕却没有依着她的意思,只是冷嗤一声,拿出一锭金子,放在了琴头,若有需要,本宫还会来的。说完,她小指顺势勾起了一旁的【醉生梦死】,开门离开了这里。 极低地,崔十一娘垂下了头,好。 眼圈微红,崔十一娘的纤纤玉指搭上琴弦,勾抹之间,一曲《长相思》从指间响起。曲声婉转,混入了酥雨的淅沥声中,断断续续,曲不成曲。 楚夕掀帘坐入轿中,那熟悉的旋律传入耳中,她神情微滞,再倾耳细听之时,那曲古琴曲早已被歌声掩盖,再也抓不到。 倦怠。 楚夕靠上微凉的垫子,随着轿子走出十里烟花巷,那些莺歌燕语渐渐落下,只剩下了轿子的嘎吱声与轿夫们的脚步声。 她确实很累了,数年朝堂对弈,她只恨弟弟长得太慢,只恨自己不是男儿,纲常之下,女子想做什么,想说什么,实在是太难。 大梁积弱如此,山河飘摇,长公主三个字,已经让她的双肩不堪重负。倘若她不是大梁的长公主,她便不用为了弟弟的皇位,下嫁那个金玉其外的曹氏嫡子,这些年也不用与千蛛楼少主虚与委蛇,连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堪。 哑涩笑笑,楚夕只觉胸臆酸涩无比。 不知不觉便红了眼眶,仔细想想,她与这十里烟花巷的姑娘有何不同? 拾儿 她不得不承认,崔十一娘今晚让她很是恍惚。那个人她已经埋入心间尘封多年,可回忆一旦破土而出,她惊讶发现,拾儿的容颜还是清晰在目,那漾在眼底的温柔笑意,是楚夕永远无法抗拒的温情。 她想她,疯狂的想她。 只是那个叫拾儿的宫人,再也回不来了。 拾儿,是罪臣之后,按律充入宫中为婢。因为生性温婉,文采不俗,便被先帝指到了长公主身边做宫婢。 她随侍楚夕十三年,与楚夕朝夕相对,感情也日渐深厚。 楚夕每次回想那些时光,总是暖透心扉。深宫苦寒,看似繁华,却人人戴着一张面具。那样情真意切的一个姑娘,怎能不让人喜欢? 那年楚夕刚好十七,元宵佳节,天子下诏与民同乐,楚夕便趁机乔装成小公子,拉着拾儿溜出了宫门。 她本以为紫极宫的御花园是世上最好看的地方,可踏出宫门,她才知道,人间的烟火深处才是最美的地方。 这里热闹而热情,全然没有宫中的冷漠与规矩。 拾儿!我要吃那个!楚夕第一次看见小贩贩售的鲜果粥,老远就闻见了这鲜果粥的香甜味道。 拾儿笑然点头,摸出了两个铜板,给楚夕买了一碗,拉着楚夕走到街边。 她温柔地舀起一勺,吹了吹,喂向了楚夕,小心烫。 好吃!楚夕哪里顾得那些,一口吃下,只觉唇齿留香,赞道,这可比宫中的好吃多了! 嘘!拾儿连忙嘘了一声。 楚夕笑道:别怕,父皇的人跟着呢,你瞧那边。她斜眼往边上一看,那边檐下站着四五个乔装的禁军,不会有事的。 拾儿轻舒一口气,也好。 楚夕美滋滋地吃下这一碗鲜果粥,拉着拾儿放下了碗,指了指河边,那边好多花灯,走,过去看看!说完,她牵住了拾儿的手,拉扯着她穿过人流,走向了波光粼粼的骊都长河畔。 五色灯盏次第沿着垂柳一路高悬,斑驳的彩光投落,照在游人的笑脸上,让人觉得这些灯影都是暖的。 楚夕被这样融暖的气氛感染了,像是一只脱笼而出的金丝雀,走在柳梢下,脚步轻快,笑容天真,是拾儿不曾见过的恣意公主。 也不知是灯会让人心喜,还是公主让人欣喜,拾儿脸上的笑意也比平日温暖,甚至还多了一抹她藏了许久的浓浓情愫。 啊! 楚夕只顾抬头看灯盏,哪知脚下踢到了一个石坎,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只觉腰上一紧,楚夕顺势扑入了一个温软的怀抱,她被拾儿一把抱了个紧,稳住了扑倒的势子。 楚夕惊魂未定地抬眼看她,那双若水眸子温柔地可以漾出水来,拾儿的面庞在灯影之下,美的让人窒息。 心跳忽地快了起来。 楚夕慌乱垂头,推了推拾儿的胸膛,从她怀中挣了出来。她觉察到周围有些奇怪的目光,甚至隐约听见了两个人的私语。 世风日下,大姑娘都主动抱小公子了。 啧啧,可不是么? 楚夕听得刺耳,狠狠瞪了过去,你们再说一句试试!只觉拾儿牵住了她的手,示意不必在意。 楚夕哪里能忍下,回头对着不远处的禁卫道:拿下! 诺!禁卫们冲了上来,那窃窃私语的两人瞬间慌了起来,哪里会乖乖等着被拿?在河畔看灯的人不少,突然这两人在人群中一阵推搡,不知情的游人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便也跟着跑了起来。 瞬间大乱。 拾儿忙将楚夕护在身后,温声安抚,别怕。 楚夕从后环住了她的腰杆,靠在拾儿的肩上,从小到大,只要有拾儿在,楚夕就不会害怕。那是经年累月,拾儿给她的踏实感。 只是今夜因为那一抱,楚夕心湖微漾,她与拾儿之间好像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了。 拾儿,我想坐船。 可他们还没回来 有你在,我不怕! 这句话像是陈酿的美酒,拾儿听在耳中,却醉在了心间,她微微侧脸,恰好对上了楚夕的期艾眸光,好。 转过身去,她牵住了楚夕的手,牵着她一路快跑,跑向了渡头。 乘船沿河南行,一路踏雪赏灯,也是人生一大妙事。 艄公,这船我雇下了!楚夕先跳上了乌蓬船,生怕艄公再多载一人,你就载我们两个!说着,她将拾儿也拉到了船头。 艄公笑道:好说,好说,小郎君跟心上人先入内坐好,我这就撑船。 心上人 楚夕听到这三个字,只觉心砰砰猛跳了一下,她悄悄打量身边的拾儿,分明瞧见了她脸颊上的红晕。 虽说这样的念头,极为荒唐,可楚夕竟觉莫名地欢喜,她咬了咬下唇,无声跟着拾儿钻入了船中,放下船帘,牵手坐下。 艄公攀住船橹,笑道:小郎君可要把心上人抱紧咯。 艄公摇动船橹,乌篷船往河中央一荡,船身猛地一摇。 啊?楚夕愕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又扑入了拾儿的怀中。 这次红了脸的可不止是她,还有拾儿。 我 呵,别怕。 拾儿笑得温柔,楚夕对上她的眉眼,只觉整颗心都酥了,哪里还能移开目光。 一蓬静谧,可两人的心却半刻都静不下来。 还看灯么? 看 拾儿忍笑提醒,楚夕终是回过神来。 她坐直了腰,从小窗望向远处的柳岸灯影,在灯下与在灯外,同样是灯,却美得各有妙处。 好美 确实好美。 拾儿呆呆地看着楚夕的脸庞,忍不住喃喃赞许。 楚夕回眸,对上了拾儿的灼灼目光,你你看我做什么? 发髻歪了。拾儿提醒。 楚夕摸了摸发髻,果然是歪了,她悄舒一口气,原来是她会错意了。 来 拾儿轻唤一声,楚夕便乖乖地凑过头去。 解开了发带,拾儿以指为梳,温柔地梳起了她的发丝。两人不发一言,却极是享受这样的温情脉脉。 岁月像是静止了一般。 直到,船入十里烟花巷,里面的歌舞声穿入船中。 那是什么地方?好生热闹!楚夕等拾儿梳好了发丝,再次望向窗外,鼻翼微动,似是嗅到了什么,这酒香都飘到这儿了! 艄公大笑道:醉生梦死处,十里烟花巷,小郎君没有听过么? 楚夕摇头,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个地方。 艄公意味深长地道:不知这儿也好,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世上最难之事。 楚夕歪头看向拾儿,小声问道:拾儿知道这儿么? 听内侍们讲过拾儿的声音很低,她慨声道,那边是风尘勾栏,姑娘卖笑的地方。 楚夕这下懂了,蹙眉轻叹了一声。 艄公又道:小郎君,前面就是长河南渡口了,是登岸呢,还是划回去原来的渡口? 回去吧。楚夕忽然兴致索然。 好咧,小郎君坐好了。艄公调转乌篷船,又是一阵摇晃。 这次是拾儿先伸臂拥住了她,附耳柔声道:可别跌哪儿。声音酥柔,让楚夕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也不知是闻多了酒香,还是心绪早就荡远。 楚夕一瞬不瞬地看着拾儿同样通红的脸,像是魇住了似是,蠕了蠕唇瓣,缓缓地移近了拾儿的唇瓣。 楚夕刚吃了不久的鲜果粥,唇上还余着鲜果的香甜气息。 她越是靠近,就越让拾儿心醉。 若是她想 那她便给她 唇瓣微启,哪怕明知是以下犯上,拾儿还是勾住了楚夕的颈子,印上了楚夕的唇瓣。舌尖撬开她的唇,缠住了楚夕的软舌,将那些香甜的气息,全部揉碎在彼此的唇瓣厮磨之中。 灯影如梦。 那放肆的一吻,确实很甜。 哪怕多年以后的今日,再次想起那一吻,思念便如洪水般铺天盖地而来,化作泪水,无声而落。 楚夕如此,崔十一娘也如此。 一曲终了,泪珠落在琴上,濡湿了一片。 咚咚。 有人叩响了房门,崔十一娘吸了吸鼻子,看向那叩门之人青裳白衣,背负古琴,发髻斜绾。 我听见琴音有异,怕是琴入了水吧?薛清弦明知顾问,她走了进来,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递给了崔十一娘,你是真不怕废了么?师妹。 崔十一娘接过帕子,笑道:有师姐在,琴一定不会废的。说着,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师姐那么快回来,定是有好消息给我吧? 薛清弦反手一挥,掌风将门扇关上,苦笑道:你就不问我,这回有没有伤了? 分卷(178) 师姐若是伤了,绝不是这个模样。崔十一娘笃定她这次一定平平安安。 薛清弦话中有话地叹声道:在我这儿你倒是通透,到了你自己那儿,就是天下第一傻姑娘。 师姐,说正事吧。崔十一娘不是不懂,而是执迷已久,不想回头。 薛清弦淡声道:我去查过东海景氏,他们没有私下招募兵卒,在东浮州也是稳扎稳打地造福一方百姓,我想,东海景氏是皇室唯一能放心倚仗的江湖势力了。 呵,听师姐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崔十一娘心情似是好了许多,师姐想喝酒么? 薛清弦问道:醉生梦死么? 师姐应该不是今日才回骊都的吧?崔十一娘轻笑问道。 三日前,我就想过,倘若长公主真想要你的命,那我便也要她的命。薛清弦说得漠然,每一个字里都藏了杀气。 崔十一娘微笑看她,我喜欢说傻话,师姐你也喜欢说傻话。 我可不是傻话。薛清弦正色提醒,她今日来,带的醉生梦死可是毒酒。 我知道。崔十一娘点头。 薛清弦蹙眉,你不难过么? 她学会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人,我只觉安心。崔十一娘说得淡然,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能多为她做一件事,便就多做一件。 薛清弦静默不语,只是心疼地看着她。 崔十一娘淡声道:今日我送她的消息,我出钱买了,师姐你帮我编个买家,好搪塞楼主那边。 你这样迟早会出事的。薛清弦欲言又止。 崔十一娘轻笑,我已经死过一回了,你觉得我还会怕死么? 曹阳这几日与少主聂广走得很近薛清弦只说了一半。 崔十一娘脸上的笑意一僵,所以? 所以你若答应我,管了这事以后 我就算答应你,我也做不到,师姐你这是何必呢? 师妹你这又是何必呢? 同样的话,薛清弦已经说过无数回,可偏偏这丫头就是个死脑筋,而自己又独独对她软心肠。 明知是在刀口上行走,稍有不慎便是死,可崔十一娘执着,薛清弦也同样执着。 你应该告诉她,你是谁的。 不必。 她已不是拾儿,而是千蛛楼养在十里烟花巷,套取各路信息的探子,她艳名在外,倘若让楚夕知道她就是拾儿,楚夕是该难过,还是该高兴呢? 死脑筋! 师姐,你又不是第一日认识我。 薛清弦摇头一叹,转身走到门前,侧脸道:楼主那边我可以交代,有我在,不必你出钱。 谢谢师姐。崔十一娘微微一笑。 薛清弦声音微哑,我还是更喜欢你笑的样子,琴我明日再来修调,今晚,你早些歇息,不要再弹了。 好。崔十一娘点头。 薛清弦走后不久,崔十一娘便唤来丫鬟,张罗好了热水,准备沐浴。 她坐在浴盆中,温水没到她的心口,那儿有一朵猩红色的晚霞刺青并不是她有意刺这么一朵,而是刺青最红的地方,其实是险些要她命的剑伤。 她轻抚剑伤,指腹轻轻地摩挲上那咯人的地方。 明知已经痊愈多时,可还是会隐隐作痛。 罪臣之后,下贱宫婢,偏偏与先帝最宠爱的公主相爱了。 元宵灯会之后,那一吻入心,虽说是一时冲动,可撕破的防线,如何能重新围上?浅尝辄止,怎能休止心底那翻起的情海巨浪? 悸动过的心,如何能安于现状,不再砰砰作响? 宫灯通明,原本幽静的宫廷深深,因为有了心上人后,变得温暖了起来。 关上公主居所的宫门,拾儿轻轻地拴上了殿门。 转过身来,便瞧见楚夕杵在案几上,深情地笑望着她。 拾儿面上一烫,低头走了过去,福身道:殿下该歇了。 楚夕笑道:今晚我睡不着,你陪陪我? 好。拾儿点头。 楚夕起身坐上了案几,拍了拍身边空的地方,拾儿坐这儿。 拾儿忍笑提醒,殿下,这是在宫里,这样坐不好。 现下只有你跟我,旁人的好不好与我何干?楚夕微恼,再拍了拍身边空的地方,本宫命你,坐下。 拾儿柔声道:这儿凉,殿下进去坐可好? 楚夕侧脸看看屏风后,点头道:也好!说着,便起身牵着拾儿,一起走到了床边,拉着她一起坐下。 殿下安心休息,奴婢 本宫不是说了么?私下里,不准自称奴婢! 楚夕提醒拾儿。 拾儿哑然笑笑,诺。 楚夕骤然捏住了她的下巴,猝不及防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抵住了拾儿的额头,还是甜的 殿下。拾儿只觉舌燥,忍不住轻唤一声。她本来声音就温柔,这一声轻唤,带着一分娇羞,更是让人心酥。 楚夕只觉心跳快了一拍,沙哑而急切地问道:可不可以 殿下想么?拾儿深情相望。 楚夕点头,想再尝尝 不止尝尝,也想么?拾儿再问。 楚夕脸颊一红,不止? 不止 如何不止? 拾儿凑上前去,唇瓣在楚夕耳畔吐气如兰,那低如蚊嘤的羞语让两人瞬间耳根发烫。 她微微启口,小小地咬了一口楚夕的耳垂。 楚夕身子不禁一颤,未及反应,便被拾儿一口吻住了唇,压倒在了暖被之上。 一宵浓情 作者有话要说:  谁都有天真烂漫的时候,楚夕也一样。 长公主的过去,其实并不直。 当然,崔十一娘是用江湖手段改头换面过的,所以长公主认不出来。 千蛛楼的势力也算是做个补充,毕竟下卷是重头戏嘛。 聂家那两个搞事情的兄妹,大家还记得么? 第218章 番外 十里烟花 春莺绕树婉转吵嚷几声后, 比翼齐飞,掠上了宫檐,消失在了宫墙外的绿树深处。 琴声悠悠, 一曲《长相思》自指间流泻,浓浓深情皆在不言之中。 楚夕趴在窗畔远望宫墙之外, 听到动情处, 不禁回头对着抚琴的拾儿微微一笑, 有些赞许可以不宣于口,只要相视轻笑,便能明白彼此心意。 拾儿轻笑低首,指尖拂过琴弦,琴声如诉,声声悦耳。 在元宵之前,楚夕只知曲子悦耳还是不悦耳, 可元宵之后, 她忽然了悟,这琴中之情才是真的动人心魄。 长相思楚夕抿唇低喃,负手缓缓走近了拾儿。 拾儿佯作没有看见,继续抚琴。 楚夕微凉的手掌覆上了拾儿的手背,指腹在手背上有意无意地摩挲着。 拾儿抬眼, 笑道:殿下,现下是白日。 白日又如何?楚夕身子一斜,坐到了拾儿怀中,环住了拾儿的颈子,拾儿的琴音,我听懂了。 懂了什么?拾儿抱住了楚夕的腰杆。 楚夕凑近拾儿,鼻尖轻蹭, 拾儿在想我。 殿下呢?拾儿温声问道。 楚夕得意地仰起脸来,笑道:不想! 拾儿哑然笑笑。 楚夕捏住了拾儿的下巴,热烈又深情地道:拾儿,你可知?我恨不得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拾儿柔声道:我已经有最好的殿下了。 楚夕双臂一张,将拾儿紧紧拥住,在她耳畔低诉,我已向父皇请旨要了一处封地,过几日,你便陪我去封地长住。离开了紫极宫,我们两个逍遥快活一辈子,好不好? 拾儿微惊,陛下答应了? 楚夕点头,父皇向来疼我,他自然答应了! 好。拾儿垂眸,天家的公主虽然万千宠爱一身,可是,天下就没有哪个公主可以真的逍遥快活一辈子。 她从不妄想什么,只想静静地陪着楚夕,哪怕明知楚夕的婚姻其实由不得她做主。只要能给她一个方寸之地,只要能让她每天都看见公主,只要还能亲手照顾公主的起居,她宁愿一辈子当个宫婢。 楚夕觉察了拾儿的愁容,她捧住了拾儿的双颊,坚定地道:我又不是皇子,在自己的封地快快活活地住着,碍不到任何人的。 我倒希望殿下是位皇子。 这句话拾儿并没有说出口,倘若楚夕是位皇子,就凭天子对她的宠爱,他日入主东宫是天经地义。有了权,或许便能随心所欲的爱人,随心所欲地活着。 拾儿强笑看她,殿下饿不饿? 她不提还好,提了以后,楚夕觉得确实有些饿了。 我去给殿下传膳。拾儿温声说完,楚夕也乖乖地从她身上爬了起来,可手还是紧紧地牵着。 拾儿微笑,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很快便回来。 我等你,要快点回来。 嗯。 楚夕依依不舍地看着拾儿踏出了殿门,她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喜欢一个人,竟会这般痴缠,少见一刻,都觉得失魂落魄。 拾儿循着旧路,走出院门之后,抬眼便瞧见了三名守在院外的禁卫。 她福身一拜,刚欲绕开,便被这三名禁卫拦住了去路。 拾儿,借一步说话。 忐忑。 可身为宫婢,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格,她只能再福身一拜,跟着三名禁卫去了宫苑最幽僻的地方。 寒意袭心,拾儿已觉不妙,就算挣扎逃回公主身边,她也注定是死。 她若死在楚夕面前,楚夕怕是会难过许久吧。 宫婢拾儿,魅惑公主,其罪当诛。 两名禁卫骤然押住了她的双臂,另一名禁卫抽出了佩剑,冷冷地说出了她的罪行。 大人,可否答应奴婢一事? 禁卫冷笑,死到临头,你还想做什么? 拾儿不舍地笑笑,眼圈微红,望向前面的枯井,不要让奴婢的尸首出现在殿下面前,对陛下是好事,对几位大人也是好事。 禁卫们相互看了看,听懂了她的话外之意。 那便成全你。 剑锋穿心而过,痛彻心扉。 对拾儿而言,血肉之痛,不足以抵过与心上人死别之憾。 惟愿来世,做对寻常姑娘,相守一世,岁月静好。 禁卫抽出佩剑,给两名兄弟递了个眼色,这两人便将拾儿抬着抛入了枯井之中。紫极宫有不少水井,僻静之处也有好几个枯井,平日失踪的宫娥,多半也是被人抛入这些地方,慢慢腐烂井底。 神不知,鬼不觉。 后来,拾儿的失踪让楚夕癫狂了整整半年,她发疯一样地哀求着天子与母妃还她拾儿,她也发疯一样地每天带着宫人们在紫极宫中找寻拾儿的踪迹。 直到某天禁卫从枯井之中拖出了一具面目全非的白骨,楚夕看见那熟悉的衣裳,当即昏厥了过去,足足睡了一月有余,才终是转醒。 从那以后,楚夕像是变了一个人,她安静了,冷漠了,也心思深沉了。 天子在壮年突然崩殂,子嗣只留下了楚夕与小皇子楚信。朝局动荡,九州战火四起,眼看大梁大厦将倾,楚夕突然以小皇子的名义下诏,下嫁骊都曹氏嫡子曹阳,拉拢了曹氏的势力,稳住了骊都的朝局。 往后数年,长公主楚夕在朝臣心中是个响当当的名字。倘若她不是个女人,她定能以天子身份,君临天下,慢慢收拾这残破的山河。只可惜,她就是个女人,女人岂能称帝,女人岂能让天下男儿俯首陈臣? 就为了这可笑的纲常二字,长公主便只能做个摄政辅佐幼弟的女人,周旋在骊都的各家势力之间,留下许多文人鄙夷、史官大书的风流传闻。 关于长公主的那些传闻,每一个字落入崔十一娘心底,都是锥心的痛。天下人只知她厚颜无耻,却无人知晓,长公主维系如今的局面有多么不易? 殿下别怕 崔十一娘喃喃低语,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那是一张看多少回都熟悉不起来的脸庞。为了这张美艳的脸蛋,她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便义无反顾地接受了千蛛楼江湖老医的换面之术。那痛入骨髓之痛,她只是哼了两声,只因她知道,这世上有一人,比她还痛,还苦。 快些回去,回去帮着她,保护她,这成了崔十一娘根植心底的执念。后来,她成为了千蛛楼的探子,以崔十一娘的身份在十里烟花巷艳名四播,她等待着与楚夕的重逢,不论是怎样的重逢,只要还能看见她就好。 曹阳不过是饵,钓楚夕的饵。 如今鱼儿已经上钩,崔十一娘发誓,她不会让她一个人苦捱着,她会用她的能力,一步一步帮她铺平整个骊都。 只因,她很想曾经天真浪漫的小公主楚夕。 会好起来的 崔十一娘深吸一口气,掬了热水淋在身上,沐浴更衣后,她还是这十里烟花巷的最美姑娘,她安静等待着与楚夕的再见。 春雨绵绵。 纸伞打开,雨珠打在水墨山水上,晕开了一抹雾色。 薛清弦负琴在楼外站了许久,最后摇头一叹,选择离去。 她与她的相识,就是一个意外。 既然不是命中注定,只是意外,终局便只能是匆匆过客吧。 薛清弦师从千蛛楼三长老,借着琴师之名混入宫中,找寻紫极宫传说中的镇宫之宝。传闻,骊都紫极宫下有一座地宫,宫中藏有黑龙骊珠一颗,吸取千年王都龙气,得之可得天下。 分卷(179) 那日薛清弦潜入枯井探寻,向来地宫皆是依着地河而修,入井探寻,兴许能寻到什么蛛丝马迹。 她才入井下没多久,便惊闻顶上响起一阵脚步声。 没多久,便见一个宫娥被抛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她的脚下。 鲜血飞溅在她的衣摆上,那宫娥虚弱地抬起眼来,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没有害怕,没有慌乱,有的只有眼泪。 就那一瞬,薛清弦觉得莫名心疼。就像是有人把一只活泼可爱的小兔子瞬间拧断了脖子,扔在她的脚下。 救她! 没有半点迟疑,她弯腰点了她的穴位,先给她止住了血,又扯下了衣袖,缠上了她的伤口。 一定要活过来!一定要活过来! 因为救她,薛清弦耽误了回乐馆的时辰,算是惊动了管事公公,她也不好再在深宫逗留。所幸宫河连着宫外的长河,她找了个黑夜,走水路背着这受伤的姑娘,回到了千蛛楼。 任务没有完成,她也捱了罚,被师父打了三十鞭子。 她捱着鞭痛,却觉得心喜。 至少宫中可以少一缕冤魂,她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房中古琴幽幽,薛清弦伤口灼灼发痛,她只能抚琴打发下注意力,捱过这最痛的几日。 拾儿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看着陌生却温暖的地方,心口处的痛意让她恍然,她并没有死。 殿下她下意识地去找楚夕,拉扯了痛处,不禁捂着心口发出一阵咳嗽。 嘶!薛清弦停下抚琴,忍痛走近了床边,温声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拾儿呆呆地看着她的眉眼,她记得,她见过这个人,在她濒死的那一会儿,你是你救了我? 看来没摔坏脑袋。薛清弦微笑。 拾儿蹙眉,这是哪儿? 薛清弦温声道:这是我的家,我叫薛清弦,你叫什么名字? 拾儿 石头的石? 朝花夕拾 好听。 薛清弦心生恻然,看着她温润的眸光,心头不禁多了一丝好感。 我我 薛清弦看她准备起来,连忙按住了她,正色道:你放心,这里不是紫极宫,你已经离开那个鬼地方了,不必担心,朝廷不会追问的。 拾儿的眉心蹙得更加紧,她的殿下只怕要伤心坏了。 回去又如何呢? 要她命的人是天子,殿下是公主,岂能与父皇为了一个宫娥争执? 倘若得知她伤重如此,楚夕定会在宫中闹出大祸。 你可愿做我的师妹?薛清弦小声问道。 拾儿愕然看她。 薛清弦认真道:你若好了,便不能再在我这儿住了。所以,你若成了我的师妹,我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照顾你了。 拾儿没有立即回答。 薛清弦自忖说错了话,解释道:我是担心你无家可归,毕竟宫女都有宫籍,无端失踪,就算回去家人也不敢留的。 学什么?拾儿虚弱问道。 薛清弦笑道:你愿学琴,我便教你琴,你愿学武,我便央着师父教你 好这次拾儿答得干脆。 薛清弦忍不住大笑道:你安心养伤,我去求师父收你为徒,你信我,你一定可以当成我师妹的! 谢谢 养好伤,以后再说! 薛清弦高兴地给她掖了掖被角,转身离开了房间。 拾儿忍痛坐了起来,她看着这陌生的地方,眸光黯然。宫墙隔绝的不仅仅只是距离,还有她与殿下再见的可能。 琴她可以不学,可武术她一定要学。 学好了,兴许可以潜入宫中,看看她心爱的殿下,一切可安好? 那日以后,薛清弦多了一个小师妹,也多了一个小惊喜。 拾儿的琴艺很好,每每与她一起合奏,薛清弦只觉畅然,越发庆幸当初救了她的性命,给自己觅到了一个难得的知己。 只是,她总是心事重重,哪怕笑起来,笑容里也藏了一丝苦涩。 薛清弦总能看见拾儿趴在窗前,远眺紫极宫,她总是在那个时候眸光清亮,悄悄地染上了一抹泪光。 师妹,你在宫中有挂念的人? 薛清弦终是忍不住问她。 拾儿笑笑,总是不答。 可千蛛楼想查的事,岂有查不到的?薛清弦花了半月,便查到了拾儿思念的人是谁?她惊诧于拾儿与公主的感情,更惊诧于自己竟对此事心生酸涩。 从那以后,薛清弦便待她事事上心,她想,若是对她更好些,有朝一日拾儿便能放下宫中那个人吧? 拾儿的笑容多了许多,她笑起来的样子,让人莫名地心喜,像是春风抚平了波纹,能让人瞬间安静下来。 直到那一日,公主大婚的消息传遍整个骊都。 拾儿站在窗口,哭了又笑了。 薛清弦静静地陪着拾儿,那些安慰的话哽在喉间,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师姐 我在。 陪我弹一曲吧?拾儿回头,似是哀求。 好。 薛清弦看得心疼,别说是弹琴,若是这时拾儿让她去把长公主给抢来,她也会提刀试一试。 勾弦抚琴。 《长相思》再次响起,与平日大不相同。 薛清弦从未想过,琴声也可以如泣如诉,那浓烈的相思之情,化作了指尖的琴音,一声一声,破碎于晚风之中,再难寻觅。 师姐,我的心上人,嫁了一个良人。 那时候的拾儿觉得,骊都曹氏的嫡子,是明月光一样的公子,他一定会待楚夕珍之重之,一定能帮着楚夕收拾这残破的山河吧? 薛清弦心头一刺,哑声道:嗯。 拾儿其实早就知道,师姐知道她的心上人是谁,从她知道师父是千蛛楼的人开始,从她接触江湖开始,她知道有些秘密是躲不过千蛛楼的探子的。 真好拾儿哑然垂头,泣声不绝,双肩瑟瑟颤抖了起来。 薛清弦心中难过,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坐下,伸臂将她拥入怀中,温声道:会好的你跟她都会好起来的 拾儿当时也那么想,只要楚夕好起来,那她便也能好起来。 千蛛楼是不养废人的,她终是领到了第一个任务,在执行任务时,她悄悄地去了驸马府,只想远远地看那人一眼。 那晚月色凄迷,秋风瑟瑟,月光迷蒙照在檐头,投落下一抹孤寂的阴影。 她的心上人站在庭中,仰头静静地望着月光,不知在想什么? 贵为长公主,大权在握,可她早就失去了最想要的人,最想要的生活。 殿下。宫婢快步走了过来,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驸马说,今晚不回来了。 本宫可不是派你们去请他!楚夕回头怒喝,他不愿走,那便给本宫抬他回来! 驸马驸马说宫婢为难地咬了咬唇。 楚夕挑眉,说什么?! 本就是政治联姻,殿下求仁得仁,有些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莫要把这公主脾气带到他曹家来。 呵! 他还说 说下去! 骊都除了曹家,殿下还能靠谁? 楚夕颓然倒吸了一口气,神色无奈又苦涩,曹阳越来越放肆,皆是因为他吃准了她,如今除了骊都曹氏,再无可用之人。 殿下? 退下! 楚夕挥袖,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害怕让人看见她最无助的一面。 诺!宫婢慌乱退下。 若是还能哭出来,心便不会那么难受了。 楚夕想哭,却发现她所有的眼泪都给了曾经的那个心上人。 拾儿 心头一酸,楚夕仰头倒抽一口凉气,别过了脸去,这样煎熬的岁月,还有许久许久。 可那久违的低唤,像是一把利刃,捅入了暗处的拾儿心间。 她放在心尖上珍之重之的殿下,怎能被曹阳这般奚落?她思之若狂的心上人,怎能过得这般困苦? 就在她准备现身相见时,薛清弦从后拉住了她,指了指对面的暗处,无声唇语道:有暗卫。 拾儿只得作罢,跟着薛清弦退出了驸马府。 我想帮帮她 交给我吧。 你如何帮? 我想千蛛楼一定需要长公主这条人脉。 后来,千蛛楼搭上了长公主,派出了少主聂广与长公主暗中往来。有了千蛛楼帮手,楚夕行事确实比以前舒坦许多。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千蛛楼素来以利当先,每给长公主一条消息,便索取一笔不小的金银。这些事情传入拾儿耳中,她哪里还能坐得住?所以,千蛛楼准备布置十里烟花巷的探子时,拾儿不顾薛清弦的阻拦,站了出来。 改头换面之后,她有了新的名字,崔十一娘。 自那时起,薛清弦便觉得,崔十一娘不仅仅是她新的名字,更是她与她之间永远都跨不过去的一道鸿沟。 十一娘的心中只有殿下,她的心中只有拾儿。 千头万绪,像是今日的酥雨,密密麻麻,不知何处是头? 既然那傻丫头想傻一辈子,那薛清弦便奉陪到底吧。 春雨一连下了好几夜,骊都像是往日一样,平静无波。 可私下里,庆元侯将长公主骂了整整三日。也不知谁给长公主透了消息,楚夕拿了个江洋大盗的卷宗出来,说探得消息,这江洋大盗就藏在东郊的庄子中,一顿名正言顺地搜拿,江洋大盗没有搜到,库藏金银的庄子暗室却被翻了出来。 那可是一笔不小的金银,朝中知情人不少,可庆元侯也不敢堂而皇之地认下这笔金银,明晃晃地给楚夕一个治她贪渎的理由。所以吃下这哑巴亏后,庆元侯骂完人也大病一场。 楚夕已经许久不曾这样畅然,拿下了这笔金银后,楚夕可以扩充骊都军备,至少许多事做起来,就不必束手束脚了。 再过了一阵日子,入了春末,夜雨便不再温柔,常常与电闪雷鸣交织一起,一宿吵扰。 十里烟花巷灯火通明,风雨将檐下的灯笼打得七零八落,入楼寻欢的公子却从未缺席。 马车停在了小楼外,内侍张开的纸伞,凑近车帘边。 公子打扮的楚夕掀起车帘,走入纸伞下,由内侍遮着雨,走入了小楼。 随行的两名禁卫跟着楚夕走到了崔十一娘所在的房外,知趣地往后退了三步,守在门外。 楚夕微微抖了抖沾染了雨珠的衣摆,示意身边的内侍叩门。 内侍叩响了房门,崔姑娘,我家楚公子想见见姑娘。 哪家楚公子?里面的声音慵懒,带着一丝醉意。 十一娘,你说是哪家的楚公子?楚夕肃声问道。 崔十一娘并没有回话,脚步声显得极为急切,她满脸喜色地打开了房门,请公子入内说话。 内侍面上一红,连忙垂下头去。 只见崔十一娘双颊酡红,齐胸的襦裙似比平日更低些,腰带微散,似是随时会从那盈盈一握的腰杆上散落。 风情万种,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风尘姑娘吧。 楚夕轻咳两声,反手将房门关上。 刚见了客,原想小憩片刻,哪知殿下竟来了。崔十一娘一边说着,一边将微乱的鬓发捋到耳后。 楚夕看着她通红的耳垂,忽然有几分怔然。 像 她连忙打住这个念头,她的拾儿怎会堕入风尘?是她太想拾儿了,一定是那夜被十一娘这女人蛊惑了,才会如此失神。 楚夕在矮几前坐下,矮几上的盏中残酒飘来一抹酒味儿,她不禁皱眉,你平日与客人都喝这样烈的酒么? 崔十一娘微笑着将酒盏与酒壶收开,亲手给楚夕泡了一壶热茶,都惯了,若不是烈酒,岂能哄出想听的话? 楚夕微叹,心底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恻然。 殿下今日来,想买什么消息?崔十一娘在楚夕面前坐下,含笑问道。 今夜只是想来。楚夕淡淡回答。 崔十一娘颇是高兴,那殿下想要奴家为你做点什么? 楚夕有些讨厌她这样蹬鼻子上脸的笑意,看来本宫就不该起这样的念头。她确实开始后悔了,崔十一娘这样的妖女,确实不该离得太近。 殿下。崔十一娘忽地扯住了她的衣袖,期艾地看着她,来都来了,听一曲再走,兴许外间夜雨能小一些。声音酥媚,眸光温润,那神情像极了曾经的她。 楚夕再次恍惚,换做平日她早就狠狠给这狐媚子一巴掌,命人有多远扔多远。 我当殿下默许了。崔十一娘笑意浓浓,起身坐到了琴边,抬眼对着楚夕微微一笑,轻抚琴弦,一曲《夜雨》从指端响起。 楚夕怔怔地看着崔十一娘,初次见她只觉她生得好看,再次见她只觉她有些熟稔,这次见她看她那熟稔又陌生的眉眼,关于是拾儿的一切不断在脑海浮现,惹得她的心阵阵酸涩。 《夜雨》本是清雅之曲,可在楚夕此时听来,曲中有泣,那似有若无的悲意贯穿于琴曲之中,似曾相识。 本宫不想听这首曲子! 楚夕觉得自己被魇住了,她竟然想在一个风尘女子身上,找到那么一点拾儿的影子,哪怕明知这是侮辱了拾儿,可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开了口,十一娘可会弹《长相思》? 分卷(180) 琴音骤停。 崔十一娘藏起眼底的惊惶,小声问道:哪首《长相思》? 楚夕微恼,拂开了崔十一娘的手,在琴弦上弹了一段,这首可会? 崔十一娘没有回答,只是垂下头去,指腹搭上了琴弦。 噔! 第一个音符响起,哪怕崔十一娘故意弹得生疏,还是让楚夕瞬间红了眼眶。她不敢抬眼看楚夕,害怕自己会露了马脚,更怕自己会忍不住深情地唤她,殿下。 她的嗓音为了能唱曲婉转,一样忍受了巨大的痛楚,到如今她再那样唤她,只怕楚夕会觉得她不配吧。 心上人是想月光一样美好的姑娘,旁人怎能代替? 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瞬间滑落脸颊。 楚夕骤然捏住了她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惑声问道:你哭什么? 崔十一娘强忍泪意,扬了扬唇角,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故人 故人?楚夕眸光复杂。 崔十一娘故意媚然轻笑,说也奇怪,我这样的风尘女人,竟然也会动情。略微一顿,她吸了吸鼻子,那人已经成家,我与她只是红尘过客。 楚夕松开了手,笑得复杂,没想到崔十一娘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我并没有看错她。崔十一娘笑得坚定,那暖暖的笑意映在楚夕眼底,那熟悉的感觉再次扑面而来,她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楚夕蹙眉,以你的本事,与他双宿双栖,并不是难事。 崔十一娘苦涩笑笑,难。 难? 她 崔十一娘拍了拍自己的肩头,担子不清,她走不得。 楚夕怔然看她,是朝中人? 呵,殿下,今晚是在盘问我么?崔十一娘不敢再答,连忙转了话题。 楚夕忍下了还想问的话,端起旁边的热茶,她确实今晚问了好些不该问的。小啜热茶,那温暖又熟悉的感觉沁喉而下,她皱了皱眉,再喝了两口。 确实,是熟悉的味道。 咳咳。崔十一娘轻咳了两声。 楚夕看了过去,眸光中多了一丝关切,这几日本宫会命人包下这儿烈酒伤身 殿下心疼了?崔十一娘故作轻佻,歪头笑问。 楚夕沉声喝道:放肆!谁准你这样与本宫说话的? 崔十一娘笑意不减,殿下息怒,是我失言了。 这下反倒是楚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侧脸看了一眼半敞的小窗,外间夜雨依旧。 崔十一娘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将小窗关上,回头笑道:外间冷还是把窗关了好些 恍惚之间,楚夕脑海中浮现出了拾儿的身影。 每当风雨之夜,拾儿总会悄悄起身,把窗户关上。有时候楚夕睡得浅,拾儿哪怕走得再轻,她也可以听得分明。她从来不出声,只怕惊吓了拾儿,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拾儿,小心翼翼地关上窗户。有时候拾儿也会发现她醒了,她便温柔地回头对她一笑,走过来给她掖掖被角。 眼圈微红。 楚夕缓缓站了起来。 崔十一娘觉察情况不太对,她快速思忖,自己应该没有露出什么马脚,便佯作无事地问道:殿下? 楚夕快步走了过来,猛地将崔十一娘压在了窗户上,咬牙道:谁教你这些的? 崔十一娘回道:殿下是怎么了? 你到底是何居心?! 殿下 你不是拾儿!哪怕你学再像,你也不是拾儿! 楚夕哑声厉喝,骤然掐住了崔十一娘的喉咙,下次,不要再让本宫看见你有她的影子否则她的声音颤抖起来,看着崔十一娘陌生又熟稔的眸光,楚夕发现自己根本狠不下心。 她厌恶她! 楚夕颓然松手,反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十一娘,你给本宫记好了!说完,她一抹涌出眼眶的眼泪,匆匆走出了房间。 崔十一娘怔怔地看着楚夕的背影,噙着眼泪忽地笑了出来。 她的傻殿下,原来还记得她。 咯吱 原本掩好的小窗忽然打开,有人从外抛入一瓶膏药,被崔十一娘牢牢接住。 记得上药。 多谢师姐。 夜雨微寒,这世上其实不止她一人沐雨而行。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看,下章这两只会不会相认? 第219章 番外 十里烟花 马蹄走在骊都的雨巷深处, 清脆的蹄音响彻雨夜。 楚夕坐在马车之中,怔怔地看着方才打崔十一娘的手掌,火辣辣的滋味尚未消除, 甚至手指还忍不住微颤。 为何会觉得难过? 楚夕不明白,不过是个风尘女子, 为何今晚会起念去看她?看就看了, 为何她那儿会有那么多拾儿的影子? 就算是处心积虑的靠近, 也须得知道拾儿这个人,知道拾儿曾经怎样对她? 停车! 楚夕恍然,崔十一娘定然是认识她的拾儿的,否则根本不可能学得这般像?她的心绪激动,倘若她没有料错,拾儿或许还活着! 回十里烟花巷!楚夕激动地下了命令。 随行的赶车内侍恭敬地回道:诺。 马车在雨夜调转了一个方向,内侍扬鞭策马, 赶车载着楚夕往十里烟花巷的小楼行去。原本贴身护卫的两名禁卫只跟着跑了半程, 忽觉口鼻被谁一捂,还来不及惊呼,便被身后的黑衣人割破了喉咙,拖入了后巷僻静之处。 也许是夜深的缘故,也许是杀手早就算准了楚夕的路径, 这一路回城大街上竟空无一人。 一把纸伞从檐下走出,执伞之人雪衣华服,低头扯了扯微皱的衣摆,含笑对着内侍唤道:小李子,这是要去哪里啊? 吁内侍勒停了马儿,恭敬地跳下马车,对着驸马曹阳一拜, 见过驸马。 听见了曹阳的声音,楚夕只觉败兴,冷声道:不必理他,小李子,你赶你的车。 难得你我同路,公主载我一程,如何?曹阳走近马车,掀起车帘,看向了车中的楚夕,他最不喜欢她做公子打扮,不悦道:怎的?公主也想去十里烟花巷找姑娘寻欢作乐? 楚夕冷冷道:本宫与你不同。 公主确实与我不同,你与十一娘却一模一样。曹阳的语气中带着一抹嘲讽,都是以色事人 曹阳,时至今日,你别以为本宫还要依仗你们骊都曹氏?楚夕挑眉警告,本宫的容忍也是有限的。 怎的?公主还想休夫么? 你配当本宫的驸马么? 曹阳眸光一沉,看来,你我夫妻确实情尽了。说着,曹阳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递向了楚夕,我也当够这种驸马,从今往后,你想找男人也好,找女人也好,你我两不相干。 楚夕接过书信,信封上写着和离二字。 呵,曹阳,你可想好了?楚夕再问。 曹阳放下车帘,我可是给足了你体面,长公主殿下,有些事可不要太过得寸进尺了!说完,他嫌弃地擦了擦手,冷嗤一声,执伞离去。 小李子小声道:殿下,还去十里烟花巷么? 去,怎的不去?说罢,楚夕打开了信封,抽出了那封和离书。 起初楚夕想和离,却碍于骊都情势,不得不按捺下对曹阳的厌恶。后来楚夕想和离,曹阳就是不允,甚至还放出话去,倘若楚夕敢休夫,那他便扬言天下,坐实她与千蛛楼少主聂广的那些风流韵事,让天下人评评理。 相互折磨多年,楚夕终是等到了这一日,说不高兴,那都是假话。 展开和离书,微尘自书信上弹起,楚夕只觉眼睛一痛,啊! 小李子急声问道:殿下你怎么了?! 本宫的眼睛好痛好痛楚夕下意识地去揉火辣辣的眼睛,只揉了几下,眼前便陷入了一片黑暗,她暗觉不妙,曹阳你好大的狗胆!小李子,快回宫! 诺!小李子正欲扬鞭,只听雨夜中响起一声惊弦声,他只来得及痛呼出一个气音,便被一箭穿喉。 楚夕知道今晚是着了道,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她摸到一直藏在腰间的匕首,紧紧捏住刀柄,竖耳听着外间的动静。 两条黑影从檐上飞落,斗笠早被夜雨打湿。 两人相互递了个眼色,故意往地上扔下一块庆元侯家的令符,提刀快步走向楚夕。 朝野皆知,这几日庆元侯最恨的人莫过于长公主。所以长公主若是半夜暴毙,又能与庆元侯扯上关系,曹阳便能顺势掌了权,又借机收拾那只大肥羊庆元侯。他早看楚夕不顺眼多年,今夜便是与这贱人断得干干净净的时候。 他藏匿在暗处,窥伺着这大快人心的一幕。 噔 雨夜之中,忽然响起一声琴音。琴音震耳,藏了内劲,闻者只觉鼓膜刺痛,下意识地捂耳运息相抗。 纸伞在檐角上绽开,那少女坐在那儿,一手执伞,一手抚弦,看似气定神闲,其实暗藏杀机。 这两条黑影显然是认识薛清弦的。 薛姑娘,今晚是楼主密令,休要胡闹,快些退下! 薛清弦唇角一抿,脸颊还染着一抹酒色,殿下不能死。 你是想叛楼么? 薛清弦指间轻抚古琴,喃声道:孤桐啊孤桐,今晚,可要委屈你了。话音一落,她放开了纸伞,双手齐勾琴弦,弦声似箭,猝不及防地袭向了那两条黑影。 两人本想吓退薛清弦,只因他们知道并不是薛清弦的对手。可万万没想到薛清弦下手竟这般狠厉,是铁了心的要叛出千蛛楼。 咳咳! 两人捂着胸口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当即吐血倒地。 薛清弦翩然从檐头飞落,抱着古琴走近马车,殿下,跟我走。她伸出手去,躲开了楚夕慌乱中刺来的一刀,扣住楚夕的手腕,猛地用力一震。 匕首脱手落在车厢之中。 薛清弦扯出了楚夕,足尖一点,带着她掠上檐头,压低了声音道:留住命,拾儿还等着你。 楚夕神情一怔,你你是什么人? 江湖过客罢了。薛清弦淡淡说完,回头望了一眼夜雨之中的十里烟花巷。 她本可以看楚夕死在眼前,从此她与拾儿之间再无楚夕这重山,可她更知道,倘若楚夕有事,那个傻姑娘一定不会独活。 这是她救楚夕的唯一理由。 刀山火海,就让她为那个傻丫头闯过去吧。 千蛛楼总舵就在骊都,骊都定是不能久留的。薛清弦唯一能想到的去处只有远在西沉州的西阳城,只要把楚夕安然送到都督景岚面前,楚夕才算是真的安全。 十一娘,你向来坚强,这次别让我失望。薛清弦别过脸去,拉扯着楚夕掠过好几处屋脊,朝着紧闭的骊都城门飞去。 背叛千蛛楼者,死! 千蛛楼的探子遍布天下,薛清弦知道今夜就算闯出了骊都,这一路向西只会是艰险重重。前来追杀她与楚夕的千蛛楼高手只会没完没了,不死不休。 她却觉得快然。 她的一条命,换那傻姑娘下半生的笑,这可是千金不换的畅快乐事。 殿下,好好珍惜她。 那夜,薛清弦带着楚夕强行闯过了城门,往郊外深林中掠去。 崔十一娘得到这个消息时,千蛛楼已经发出了格杀令,派出了薛清弦的师父三长老带人清理门户。 临行之前,三长老来了崔十一娘这儿。 此事,你可知情? 师姐的事么? 三长老紧紧盯着崔十一娘的双眸,安静地看了片刻,沉声道:她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最听我话的弟子。 崔十一娘跪了下去,急声道:师父可带我同去! 同去?你们两个情同姐妹,你下得手么?三长老痛心疾首,也不知她是不是被长公主迷了心窍!上次私自卖了消息给长公主,我已经帮忙在楼主面前遮掩,如今又闯出这样的祸事,你让为师如何保她?你若再跟去,一时心软放过了她,我如何救你? 师父崔十一娘哑声哀唤,师姐师姐一定是有苦衷的 那个苦衷是她。 倘若此事应该有一人死,该死的不是师姐,应该是她。 三长老拂袖道:我今日来此,就是要告诫你,乖一些,为师离开的这些日子,你莫要闯祸! 师父我想跟你去找师姐 听话! 师 我会留她一个全尸,也会给她置办一口棺材,绝不会让她曝尸荒野。 三长老说完,转身离开了小楼。 崔十一娘心惊胆战,她知道三长老的本事,她若不暗中跟去,师姐跟殿下一定逃不出千蛛楼的巨网,只有死路一条。 一念及此,崔十一娘本想悄悄跟去,哪知收拾好东西,才踏出房门,便被曹阳的随侍拦住了去路。 驸马有命,命小的请十一娘去府中献艺。 分卷(181) 崔十一娘不悦道:我从不去谁家府上献艺。 这随侍们为难地相互看了看。 老鸨扭着腰杆走了过来,挽住了崔十一娘,笑道:十一娘啊,那可是驸马,不能怠慢的。 妈妈,你不能因为他是驸马,就坏了我这儿的规矩。崔十一娘冷声回复。 老鸨阴笑一声,拉着崔十一娘退回了房间,压低声音道:这可是楼主之命,你若不从,便是抗命。 妈妈 楼主知道你跟薛清弦亲如姐妹,所以还带了一句话过来。 崔十一娘蹙眉,什么话? 这次的差事若是办得好,他可以给薛清弦一条生路。老鸨笑了笑,你相信妈妈,飞鸽传书都放出去了,三长老那边楼主下了新的命令,不论是长公主,还是薛清弦,先抓活的。 崔十一娘微微舒眉,楼主都这样说了,十一娘岂能不从? 对嘛,楼主最喜欢听话的人,十一娘是聪明人,聪明人往往能心想事成。老鸨得意地拐了一下崔十一娘,去,好好打扮打扮。 是。崔十一娘只能放下行囊,坐到了铜镜前重新梳妆。 老鸨退出了房间,喜滋滋地道:姑娘我已经劝好了,这银子嘛她朝着随侍们摊开掌心,可不便宜。 好说,好说。随侍们将沉甸甸的两锭金子放入老鸨掌心,驸马说,今晚十一娘若是哄得他高兴,明日还有十锭送妈妈。 啧啧,驸马爷可真会做人!老鸨高兴地捧着金子扭着腰杆夸了一句,扬声催促道,十一娘,妈妈我可就指着你发财了。 崔十一娘静静地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冷嗤一声,知道了。 自古而今,只有掌权者才能左右生死。 当初天子杀她,如今楼主使唤她,皆因她不过是贱如蝼蚁的一个女人。 呵。崔十一娘拿着眉笔勾勒眉尾,微微上扬,今夜的妆容格外地妖艳。 是生,是死,不过是上面那个人的一句话。 老鸨与她说的那些话,她只听出了楼主的威胁。千蛛楼楼主那样一个唯利是图的人,心中怎有慈悲二字?她反抗是死,顺从也终是一死。既然大家都逃不过一死,那不如让大家都不快一回。 着红裳,梳螺髻,她垂首含笑走出小楼,踏上了去驸马府的马车。 这些年曹阳让殿下受的委屈,便由她向曹阳讨一笔吧。 马车渐行渐远,夜雨濛濛,终将十里烟花巷的五彩灯影氤氲成一片朦胧。 就像那些曾经的温暖回忆,一幕一幕,终会模糊。 殿下崔十一娘庆幸,拾儿永远是殿下心中最美好的拾儿。 那一夜乌篷船悠悠,她与她那情不自禁地一吻,那入口的甘甜,她永远记得。 醉生梦死处,十里烟花巷。 这是她与她最甜美的开始,也是她与她最安静的诀别。 半宵夜雨,将骊都浸润在了凄风苦雨之中。 千蛛楼主阁之中,灯火通明,楼主聂仲得意地在棋盘中落下一粒黑子,绞杀了一片白子。 与他对弈的不是别人,是他的侄儿,千蛛楼的少主聂广。 二叔,我们与长公主合作得好好的,为何突然弃了长公主,选择曹阳那个废物?聂广实在是不明白。 聂仲冷笑,长公主那女人不容小觑,与她合作到最后,吃亏的只有我们。 那也不必这般着急弃子啊?聂广虽说对楚夕虚情假意,可平白少了一个美人,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舒坦。 探子回报,东海景氏的二公子并不是景氏的人,他的身世似乎与魏氏有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聂仲忧心忡忡,若景檀真是魏氏嫡系,那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魏氏的家主,到时候魏氏占据三州,东海景氏占据两州,若是他们兄弟联手,我苦心经营千蛛楼数十年心血就白费了。 聂广倒抽一口凉气,原本以为那瘦瘦小小的景氏小家主只是个小角色,没想到竟成了气候。 你妹妹要是争气些,我也不必走这步险棋了。聂仲提到聂苏就觉得可惜,她当初若是钓到了景岚,他辅佐景岚君临天下,那可是省时省力的捷径。 聂广赔笑道:那小子不近女色,柳溪又盯得紧,也怪不得妹妹。 你不也一样,平日里总往女人堆里钻,连个柳溪都拿不下来。聂仲冷言冷语,白往海城跑了一趟。 柳溪倒是个人间尤物。聂广忍不住回味,二叔若是瞧见了,一定也会喜欢。 你少给老子灌迷汤。聂仲伸手打了一下聂广的脑袋。 聂广歉声道:二叔,我说错话了,息怒啊! 聂仲摇头叹息,若不是我那独苗死得早,你这样的蠢货,怎配当这千蛛楼的少主? 聂广脸色铁青,强笑道:是是,二叔教训得对。 滚。 是。 聂仲看他走远,捏起黑子在指间把玩了一会儿,似是在等待什么? 咚咚。 探子从飞落阁外,叩响房门,恭敬地对着聂仲一拜。 驸马府如何? 十一娘动了手,曹阳伤得不轻。 聂仲眯眼,没死? 没死。探子如实回答。 聂仲气急败坏地将手中的黑子一砸,都是些废物! 但凡能入千蛛楼者,聂仲都要把那人的身世查个清楚。拾儿是谁,他很早便查到底。他之所以一直留着她,就想着兴许哪日可以用来对付长公主? 薛清弦中途叛楼,是他料错的一步。所以他顺势补了一步棋,诱惑崔十一娘去驸马府献艺。他想,那样情深义重的姑娘,得知心上人与师姐逃不过一劫,定是存了心思同死吧?死有很多种死法,可有意义的死法并不多。崔十一娘知晓曹阳对楚夕动了手,这难得还有机会接近曹阳,一定不会放过他。拉他同死或是苟活等待两个死人,以聂仲对崔十一娘的了解,她一定会选择前者。 长公主一死,最大的得益者便是曹阳。可若曹阳也死了,聂广如今已被拔擢为小皇帝身边的近卫队长,得益者便只能是他们千蛛楼。 这双杀之局竟无一例外地都出了纰漏,这让聂仲如何不生气? 十一娘死了么?聂仲再问。 探子摇头,不知。 聂仲惑声问道:不知? 曹阳负伤从房中出来,并未吩咐小厮入内收拾。 去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后来,千蛛楼派出了许多探子去查探此事,却一无所获。崔十一娘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成为了骊都一桩无人敢提的悬案。 虽说崔十一娘是在驸马府献艺失踪的,可是曹阳仗着曹氏的声望,没了长公主的打压,他在骊都权势倾天,谁都不敢在曹阳面前再提此事。 且说薛清弦带着楚夕逃出了骊都,一路选择荒郊野路逃往西沉州。因为薛清弦出身千蛛楼,所以知道千蛛楼追踪会用哪些手段,一路仔细规避,还算逃得有惊无险。 郊外的夜,极是静谧,偶有夜枭飞过。 楚夕双眸中毒已经多日,这一路行来,她已经习惯了这样胆战心惊的夜晚。 薛清弦起了篝火,在火上烤了一只半路抓到的野兔,吃了这一顿小憩片刻,趁着天色未明,她们必须继续往西阳城赶。 薛姑娘。 每次楚夕想与她说话,薛清弦大多时候选择了沉默。 拾儿 她活着,你便给我好好活着。 每次楚夕提到这两个字,薛清弦便只会答她这句话,楚夕再想问什么,薛清弦便再次陷入沉默。 咳咳!薛清弦捂着心口突然咳了两声,这一程逃亡,她并非没有遭遇千蛛楼的人,只是仗着武功稍强,她才能走到这儿。 连番打斗,她的内伤不轻,只觉脏腑每日每夜都在隐隐作痛。 楚夕并不知道,薛清弦偶尔会安静地看看她这是拾儿的心上人,是拾儿捧着一颗心给的心上人。 长公主确实生得很好看,她与拾儿那些美好的时光,定是羡煞旁人吧? 每次想到这里,薛清弦便觉得心口微闷,眼眶微酸,她会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今晚似乎静得可怕。 薛清弦意识到了这点,警惕地抱琴坐下,暗暗运功,沉声道:殿下还记得我教你的么? 记得。楚夕记得薛清弦教过她,只要她的琴音一起,她便凝神捂耳,照着薛清弦给她的内功口诀运转内息护体。 薛清弦没有再说什么,指尖搭上弦丝,这第一声琴音却迟迟不敢弹响。 林间那个熟悉的黑影即便不露面,她也知道来人是谁? 师父薛清弦哽咽轻唤。 三长老缓缓走出深林,扬手示意身后的人不要跟来,他教出的逆徒,他要亲手收拾。 你还记得我是师父?三长老苍凉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薛清弦愧然低头,对不起 念在师徒一场,你自行了断吧。 师父,你让我把殿下送到西阳城,我自会回来任由师父处置。 三长老失望地摇头,那我还是亲自动手吧。话音一落,杀气四溢,他双袖一挥,便朝着薛清弦打来。 薛清弦仓促收琴,错身避开这一掌,顺势将孤桐负在背后,掠到了楚夕身侧,走! 可三长老的变招极快,眨眼之间,便掠到了她的身侧,一掌狠狠拍向楚夕的背心。 薛清弦扯起楚夕,一掌对上三长老的掌劲,只觉手骨欲裂,不禁痛呼一声,接连往后退了三步。 三长老已不准备手下留情,掌风呼啸而来,薛清弦避开第一掌,第二章 强行拆过,第三掌便猛地拍中了她的心口。 脏腑欲裂,痛彻心扉。 薛清弦只觉浑身气力被这一掌全部拆卸,双腿一软,便跪倒在了地上。 薛姑娘!楚夕焦急大呼,沿着她的手臂一路摸到她的脸,触手之处,一片黏腻,那并不是水,是浓浓的血腥。 她下意识地去抱她,却忽觉背心一阵剧痛传来,三长老的又一掌落在她的身上,好似瞬间将她的脏腑震碎当下。 楚夕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一边咳嗽,一边吐着血水。 今夜,看来谁都活不了了。 只可惜,她没有机会再见拾儿一面。 拾儿 三长老看准时机,本想再补一掌,薛清弦却在这时拼尽最后的力气,扑到了楚夕身上,她泪声道:师父求你成全徒儿一回 你是被她迷了心窍么?!三长老愤怒大喝,举起的手掌迟迟没有落下,师父你不要了,师妹你也不要了么? 她若有事薛清弦咬住下唇,不敢把那些话说出口,求求求求师父放她一条生路 她非死不可!三长老气急败坏,这一掌落下,蓄了满满的劲力,只想连同薛清弦背后的孤桐一起拍碎。 正当此时,林中忽地响起一阵衣袂之声。 三长老警惕收掌,循声看去,只见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垂头的玄衣女子。他暗呼蹊跷,林中明明还有好几个高手,她若要走到这儿,势必会惊动林中的高手,怎会这样悄无声息呢? 阁下是 那玄衣女子缓缓抬头,面具之下露出一双幽绿色的眸子。 三长老身子一颤,瞬间被魇在了当场。 滚回骊都。 玄衣女子只说了简简单单地四个字,三长老好似一只听话的狗儿,转身便掠入了深林之中。 幽绿色的眸光渐弱,玄衣女子走近了薛清弦,捏住了她的下巴,喂入了一颗丹药。 你给我吃了什么? 能不能撑到西阳城,可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玄衣女子淡淡说完,也喂了楚夕一口丹药,转身走入深林,再无踪影。 丹药入口,暂时压制住了脏腑的剧痛。 薛清弦缓了片刻,终于艰难地站了起来。 起来她缓了好几口气,把楚夕扶起,拉了她的手臂架在肩上,走咳咳 楚夕看不见薛清弦,可她思来想去,她与此人素昧平生,这人一再舍命救她,若她不是拾儿,还会是谁呢? 她勾紧了她的肩膀,分明是陌生的身姿,可她还是忍不住轻唤了一声,拾儿 我不是拾儿!薛清弦恼怒哑喝。 楚夕哑声问道:那拾儿在哪儿? 你说她在哪儿?薛清弦扶着她,走得跌跌撞撞,早已分不清楚,到底是伤痛,还是心痛。 楚夕凄声道:你告诉我 你真不知她是谁么?薛清弦忍住眼泪,勾紧了楚夕的身子,你给我好好活着活着回去她每天都在等你你知不知道她是这世上最傻的姑娘 是谁?楚夕焦急地问询,因为情绪激动,牵扯了脏腑痛处,便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咳咳 你知道她为何要叫十一娘么? 分卷(182) 楚夕的身子猛地一颤,不敢相信地看着薛清弦,你你说什么?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崔十一娘的妖艳脸庞,那个风尘女子分明与拾儿不是一个人! 薛清弦自嘲笑笑,她说拾儿心中只有一个殿下 楚夕摇了摇头,她明明觉察了,明明 啪! 她还记得那一耳光打得有多疼,她还记得崔十一娘说的那些话 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故人 那人已经成家,我与她只是红尘过客。 没想到崔十一娘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我并没有看错她,她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以你的本事,与他双宿双栖,并不是难事。 难。 难? 担子不清,她走不得。 怎会是她?! 又怎能是她?! 楚夕心绪纷杂,一时情急,气血攻心,加剧内伤,哽在喉间的那些话还来不及说出,便吐出一口鲜血,昏倒在了薛清弦怀中。 殿下! 薛清弦又悔又恨,探上楚夕的颈脉,确认她还活着后,看向不远处的山道,咬牙道:师妹你放心我就是死也会安然护她踏入西沉州 想到崔十一娘,薛清弦便永远记得那一幕的怦然心动 她穿着红裳趴在窗边,听见了薛清弦的脚步声,莞尔回头,对着她温声轻唤:师姐。 若是一切可以重来 她愿意早几年混作宫廷乐师入宫,也许,她可以好好地听她弹一曲《长相思》,也许,她可以看见拾儿最幸福的笑。 也许 她可以在拾儿倾心长公主之前,给她一个广阔的江湖。 师妹以后要多笑笑! 做崔十一娘太苦,做回拾儿好不好? 薛清弦总是对拾儿说第一句话,后面这句却一直深藏在她的心底。 醉生梦死处,十里烟花巷。 那一宵夜雨,迷蒙的不止是十里风尘勾栏,还有她薛清弦一个人的失魂落魄。 情字为牢,她心甘情愿为那个傻姑娘画地为牢,一世温柔守候。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的番外其实不是最终的结局,所以要寄刀片的小可爱们手下留情=。= 是的,云姬又出来刷存在感了,不到最后我一定不会告诉你们她想干啥的! 这次的番外只是骊都卷的预热,大家挥挥,咱们骊都卷【春尽京华】见~ 第220章 牵马 灯烛通明, 不觉已入了夜。 听完薛清弦讲的故事,柳溪只觉唏嘘。沈将离歪头一叹,伸手摸了摸薛清弦的脑袋, 正色道:休、息。 薛清弦本想再说些什么,十一娘她还在骊都我 听、话。沈将离出手极快, 切字诀一击击中了薛清弦的昏穴, 话音一落, 薛清弦便昏倒在了榻上。 金铃铛五味杂陈,没想到长公主会与个风尘女子有这样的过往。她有些怔忪,忽然想到了她的太奶奶聂小小与猗猗,女子与女子之间的感情竟也能深情至斯,虽然她还是不懂,却已能释然。 有那么一个人倾尽一切地爱着,也算是一件幸事吧? 金铃铛没有再往下细想, 她如今担心的并不是她们, 而是此事该如何收场? 千蛛楼眼线众多,很快便能知道长公主在西阳城。 这也是柳溪最担心之处,不仅如此。 还、有?沈将离看柳溪微微蹙眉,便知此事定然棘手了,她紧紧牵住柳溪的手, 生怕下一刻柳溪又想独自以身犯险。 柳溪点头,魏氏尚未解决,西沉州尚且百废待兴,关城之外异族依旧虎视眈眈,我们若在这个时候杀回骊都,腹背受敌的只会是我们。 难道我们什么都不做么?金铃铛越想越气,姓曹的就是个草包, 无端把太爷爷调回来,关城若失,异族再犯,这是要把太爷爷给累死啊! 此事容我再想想。柳溪现下没有想到什么好的破局之法,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把长公主治好,妹子,殿下与薛姑娘这几日就交给你照顾了。 沈将离重重点头,嗯、嗯。答应是答应,可是手还是牵得紧紧的。 柳溪微笑,妹子放心,我去哪儿都带着你,好不好? 沈将离轻舒一口气,看向一旁的金铃铛,作、证。 金铃铛忍笑道:好,我给将离作证! 柳溪温柔地轻抚沈将离的后脑,妹子乖,我去找阿岚商议一下,看看后面我们应该怎么走? 那我呢?金铃铛认真地看着柳溪,百里姐姐,我也可以帮忙的! 柳溪笑容温暖,府衙交给你,金妹妹。 金铃铛郑重点头,放心!我保证一个毛贼都潜不进来! 千蛛楼的探子可不是毛贼。柳溪正色提醒,若是遇上了,金妹妹还是要小心。 好。 沈将离乖乖地松了手。 柳溪莞尔,拿出面巾蒙住脸,离开了府衙。 景岚与景焕往军营去了一趟后,策马赶回了西阳城,刚到城门下,便看见柳溪站在城门口。 景岚勒马停下,快速翻身下马,溪儿,你怎么在这儿? 景焕有些不习惯景岚对柳溪的这个称呼,他轻咳两声,小五我还是先回府衙吧。 嗯。景岚点头。 百里姐姐,我先回去了。景焕对着柳溪点了下头,便打马往府衙去了。 柳溪苦涩笑笑,其实你不必这般急的,先称呼我百里姑娘,也是可以的。 景岚牵马走近柳溪,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握住了她的手,温柔地道:喊着喊着,他们都会习惯的。 柳溪忍笑回握她的手,你可要想清楚了,他日若是后悔,我可不会放过你。 我牵我的心上人,堂堂正正,还要想什么?景岚的声音比往日还要温柔,想到白日红姨娘说的那些话,她就由心地心疼柳溪,你也别想跑,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呵。柳溪轻笑,好,都不放过。 景岚把她牵得紧紧的,她终是可以在人前这样肆无忌惮地拉着她,所以她并不后悔今日在红姨娘面前说的那些放肆话。 至少,现下每个人都知道百里溪就是东海景氏小家主的心上人,谁再敢觊觎溪儿,她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收拾那人。 柳溪低声嗔道:松一些,捏疼了。 景岚慌然拉起她的手,珍之重之地借着月光检视了一遍,溪儿,对不起。 柳溪看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只觉心暖,温声道:傻,我又不是瓷娃娃,一碰就碎,你不必这样的。 可我就是心疼你景岚嘟囔。 柳溪哑然笑笑,这次是她握紧了她的手,就这样牵着就好。 景岚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柳溪的手,与她牵马缓缓前行,等离城门远了,她才压低了声音问道:溪儿,殿下她情况如何? 有妹子在,她肯定死不了。柳溪慨声说罢,侧脸深望着景岚,今日听薛姑娘讲了一个骊都傻姑娘的故事,等回到府衙,我讲给你听。 景岚轻笑,好。 今日去军营清点得如何?柳溪猜到了景岚肯定会去军营。 景岚蹙眉,沉声道:勤王这条路走不通。 看来聪明了不少。柳溪会心一笑,没有一股子傻劲,带兵杀过去。 那也是溪儿教得好。景岚扬眉,颇有几分得意。 柳溪忍俊不禁,虽说白日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可今晚有这丫头的温情脉脉,弥漫于心间的酸涩悄悄地散去不少。 溪儿,我想率军回返东浮州。这是景岚骑马回来想到的法子。 哦?柳溪眼底漾满笑意,这丫头与她想到一处去了。 景岚认真道:要想把西沉州繁荣起来,没个一二十年是不可能的。 柳溪静静听着。 朝廷兵力本就不多,与其把兵力放在西沉州与魏氏、异族对峙消耗,倒不如先弃了西沉州,让金爷爷退守三山关,先守住东浮州的西境。 然后? 异族若敢强袭关城,我们能守则守,不能守就退回三山关。西沉州西北边是魏氏的长庆州,异族打不赢,有金爷爷镇守三山关,异族肯定也打不赢。我们退回东浮州,离骊都也近,有些事便好办多了。 柳溪嘴角微扬,提醒道:你就不怕魏氏与异族结盟么? 景岚摇头,有磊儿在 柳溪知道这事为难了景岚,若无必要,此事可以不做的。 景岚慨然笑笑,不就是拿个小娃口头上吓吓魏氏,反正磊儿在红姨那里肯定吃得香,睡得酣,我只是用他的身份换一夕太平,世人骂我就骂我,我管不得那么多。 可以我来的。柳溪摇头道。 你想都别想!景岚否决了柳溪,你有那个功夫,不如帮我想想怎么带西沉州的百姓回东浮州? 柳溪就知道景岚是这样的性子,倘若放弃西沉州,西沉州的流民也好,百姓也好,将再次陷入战祸之境。 她沉思片刻,微笑道:此事也不是什么难事,交给我来。 有你帮忙,我就放心了。景岚终是舒了一口气,她最不放心的就是西沉州的无辜百姓。 还有一事,我并不放心。柳溪想到薛清弦提到的半路救她们的玄衣女子,从她的描述来看,那人十之八九是云姬,我总觉得云姬此人是在筹谋什么? 景岚愕然,怎的突然提她? 柳溪肃声道:殿下与薛姑娘能活着来到西阳城,也亏得云姬半路出手搭救。她越想此事越是蹊跷,她明明可以把追杀的人杀尽,却放走了一人,明明可以亲自送殿下与薛姑娘过来,却又一走了之。她一直摸不清云姬是敌是友,她这人总是神出鬼没,我实在是不懂她想要什么? 往往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溪儿,你觉不觉得?景岚隐隐有种感觉,她在把我们往骊都引? 一语切中要害。 柳溪倒抽一口凉气,确实如此。 景岚思绪顿塞,不对啊,她若想要这个天下,选择魏氏不是更好么?把殿下送去魏氏,凭借魏氏的兵马,足以回师勤王,到时候只要殿下借陛下之名下旨,命我们送还磊儿,我们不能抗旨,便只能从之。她只要半途把磊儿劫去,便可把魏氏掌控掌心,徐徐图之,拿下这个天下并不难。 幽幽虽然贪财,可为的都是她的族人,她那样自由散漫的性子,让她循规蹈矩地在龙椅上坐两天,简直是要她的命。柳溪相信幽幽绝不是云姬真正想帮的人,我想,她背后应该另有势力 景岚停下了脚步,认真道:若没准备周全,我们不要贸然踏入骊都。 柳溪却是另外一个想法,我们不如趁机试试她? 如何试? 我们回东临城后,修生养息,对骊都之事绝口不提。 若是云姬真想把她们引去骊都,定然会再出招。只要云姬出招了,那就坐实了柳溪的猜想。云姬另有图谋,那骊都之行除了要警惕千蛛楼外,还得多个心眼防着云姬,以免她背后生事,得了想要的便翻脸不认人。 后面这些话不必柳溪说明白,景岚便已明白柳溪是什么意思,好。 溪儿。景岚又道,明早能不能给我做顿早膳? 柳溪怔了怔,我以为只有妹子一个馋,没想到你也馋。 你做的就是比别人做的香。景岚微笑称赞。 柳溪笑问:都督大人想吃什么? 清粥就好。景岚说完又想了想,可以往里面加两颗莲子。 嗯?你何时喜欢喝莲子粥了?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景岚嘟囔一声,抬眼看了一眼天色,天色不早了,我们快回去吧。 柳溪扯住了景岚,忍笑道:我走不动了。 景岚笑道:那上马,我牵你回去。 马儿坐着颠簸,我这儿伤还没好呢。 那 柳溪得逞地看她,怎的? 景岚乖顺地在柳溪身前半蹲下来,我背你回家。 柳溪高兴地趴在景岚背上,由着景岚将她背了起来。她勾紧景岚的颈子,附耳轻声道:可要背好了。 也只能我背。景岚歪头轻轻地碰了一下柳溪的额角,肃声道:别人想都别想!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今天是个小调查 最近总有人提及把师姐给将离成cp吧,所以问问大家,觉得可不可? (ps:作者菌没有想过师姐配将离哈,只是小调查=。=) 分卷(183) 第221章 送粥 一夜平静。 沈将离照顾了楚夕与薛清弦一夜, 当晨曦从窗格间落入,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只觉有些饿了。 忽地, 她鼻翼微动,似是嗅到了什么? 姐、姐!沈将离激动地跳到房门后, 把房门打开, 正好看见端着莲子粥的柳溪, 对着她微微一笑。 妹子可是饿了? 沈将离重重点头,高兴地从柳溪手中接过莲子粥,放在桌上后,牵住柳溪一起坐下。她舀了一勺起来,吹了吹,先喂向柳溪,先、吃。 柳溪笑道:妹子你吃, 厨房还有, 我一会儿回去再吃。 沈将离眨眨眼,将这勺莲子粥一口吃下,却皱了皱眉,甜、了。 我就说甜了,可阿岚说这样才好吃。柳溪回想景岚今日的神色, 总觉得她隐瞒了什么,不对劲。 沈将离正色道:哪、里? 妹子慢慢吃,我去看看,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柳溪轻抚了一下沈将离的后脑,温声说罢,起身离开了房间。 沈将离低头看了一眼莲子粥,不行, 她得跟着姐姐,万一姐姐又被欺负了。一念及此,沈将离离开了房间,悄悄地跟在柳溪身后,回到了厨房。 此时,景岚已经不在厨房。 柳溪往石锅中一瞥,发现石锅中的莲子粥少了些许,她心念一动,恍然轻笑,不禁喃声道:死丫头! 是的,现下这个死丫头端着热腾腾的莲子粥来到了红姨娘的房外。 小娃儿魏磊初来西阳城,晚上瞧不见熟悉的人,哇哇地大哭了一夜。红姨娘几乎一夜未睡,哄了小娃儿一夜。 景岚端着莲子粥站在门外,便听见了红姨娘的声音。 不哭,不哭哦。声音温柔,红姨娘从来都是最心软的那个。 景岚哑然笑笑,叩响了房门。 红姨娘急问道:谁? 娘亲,是我。景岚轻声道。 红姨娘眉心一蹙,没想到今早最先来这儿的竟是小五,更没想到小五还在唤她娘亲。 没有听见红姨娘的回应,景岚再叩了两声。 红姨娘知道是避不过去了,便只好抱着魏磊走近房门,把门栓打开,故作冷漠道:何事? 景岚用手肘温柔地顶开门扇,把莲子粥端入房中,恭敬地放在桌上。 莲子粥清香扑鼻,沁入红姨娘的鼻中,起初她还不觉得饿,可闻到了这味道,肚子便咕咕地响了一声。 娘亲,坐。景岚热情地拉着红姨娘坐下,舀起一勺莲子粥,吹了吹,喂向了红姨娘,尝尝。 红姨娘皱眉看她,你该唤我红姨。 在我心里,你早不是红姨了。景岚真挚地望着她的眉眼,尝一口,好不好? 红姨娘肃声道:谁也不能代替谁,你明不明白? 明白。景岚莞尔,只是我贪心,想有两个娘亲。说着,景岚把勺子往红姨娘唇边再凑凑,趁热吃,才香甜,这可是小时候你跟我说过的。 红姨娘白了她一眼,谁教你这样的? 娘亲,你这话就伤人了。景岚故作委屈,难道我不能心疼你了? 红姨娘语塞,只觉话说重了。 难道因为你教训了我几句,我就要记仇恨你一辈子么?景岚再问。 红姨娘轻咳两声。 景岚沉声问道:我们是一家人,对不对? 红姨娘点头。 多个人疼你,不好么?景岚又问。 红姨娘怔怔看她,也不知她说的多个人,指的哪一个? 尝尝。景岚含笑再献了一次殷勤。 红姨娘拗不过她,只得张口喝下这一勺莲子粥。入口甘甜,甜度是她最喜欢的甜度,旁人吃会觉得甜了,可对她来说刚刚好。 这粥的味道很是熟悉,红姨娘只要稍微一想,便能猜到是谁做的?她想,昨日她留下了柳溪,已经算是让了一步,今日柳溪借景岚的手来示好,也算主动退了一步。 究根结底,柳溪从未勾引过景檀,一切祸事皆起于一厢情愿。她昨日那些话,确实说得过了。 红姨娘心绪复杂,你真的非她不可么? 娘亲,倘若给你再选一次,你明知爹爹已有正妻,你还会嫁给爹爹做姨娘么?景岚反问红姨娘。 红姨娘脸色一沉,这是两件事。 是一件事。景岚低头再舀了一勺莲子粥,你跟爹爹相识于江湖,相惜于生死之间,倘若你不是爱惨了爹爹,你怎会放下骄傲甘心做小?说着,她吹了吹莲子粥,喂向了红姨娘,你不争不抢,不代表你不委屈,反而因为你的忍让,我跟几位哥哥才能亲密无间,海城才能成为我们最温暖的家。 红姨娘静静听着,又吃了一口景岚喂来的莲子粥。 你那么好,爹爹舍得不给你一个家么?景岚温声发问。 红姨娘鼻中微酸,也不知景岚说的到底是她,还是柳溪? 景岚诚恳地道:娘亲,西山柳氏没了,她已无家可归,哪怕是陌生人,我们不求雪中送炭,也不能落井下石,对不对? 唉红姨娘沉沉一叹。 景岚放下莲子粥,起身走到红姨娘身后,轻柔地捏上了红姨娘的肩颈,认真道:我确实非她不可,她许我情深,我便还她义重。爹爹如此,我便如此。 红姨娘哪里说得过景岚,其实她早就开始懊悔,只是对景檀倾注的感情太深,以至于一时不能释怀。 溪儿的好,她比谁都清楚。打从她嫁入景氏,红姨娘就在她身上看见了当初的自己,不然她怎会打从心底地疼惜这个姑娘? 红姨娘又叹了一声,回头瞪了景岚一眼,尚未冠礼你就想这些! 景岚凑下脸来,侧脸把左耳亮给红姨娘,我知错了,娘亲你可以狠狠教训我。 红姨娘看着她的侧脸,只觉有些恍惚,景氏最小的公子如今眉眼都已长开了,虽说一时说不清到底像景啸海些,还是像苏柔一些,她那眉目间的神韵与景啸海年少时一模一样。 去去去,磊儿好不容易才睡着,别吵醒了他。红姨娘示意景岚走开,忙你的去,少来我面前晃悠,我看了心烦。 景岚最知红姨娘的心性,她有时候一样的口硬心软,能说这样的话,景岚反倒是踏实了。 好,我听娘亲的话。景岚答得干脆,恭敬地走出门口后,又回头探出个脑袋,笑道:娘亲,粥可是溪儿天没亮就起来熬的,一定要趁热吃。 还不走?红姨娘狠狠剜了一眼景岚。 景岚笑道:走,我走!她轻手轻脚地拉了房门掩上,回过头来,便瞧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柳溪素来聪明,景岚知道肯定是瞒不过她的。 柳溪意味深长地凉凉一笑,拉着沈将离道:妹子,我们走。 走、走!沈将离拉紧了柳溪,跟着柳溪走了两步,悄悄反手对着景岚招招手,示意她跟上来。 景岚忍笑跟了过去,溪儿,等等我! 不远处,端着早膳的景渊与金铃铛相视一笑,看见柳溪与景岚一起从红姨娘的小院出来,看来这两人定是送过早膳来了。 我们好像慢了一步。金铃铛轻笑道。 景渊微笑,这两人脑子那么灵,定能想到法子哄娘亲开心的。 两人相望轻笑,既然红姨娘的早膳有了着落,那他与她便可以先回去安心小憩片刻,晚上再继续巡夜。 都是成双成对,景焕突然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 以前还可以拉着小五陪他一起疯,这会儿小五忙着哄百里姐姐,沈姐姐又与百里姐姐寸步不离,三哥跟金姐姐又好得如胶似漆的。 景焕苦涩笑笑,这个家好像就他一个人没人疼了。 唉 且说景岚跟着柳溪回到了厨房,柳溪指了指石锅中的残粥,阿岚,你不老实。 溪儿不恼。景岚拿起碗来,舀了一碗起来,剩下的我都喝了! 柳溪按住了她的手,明明就是红姨喜欢喝。 我也喜欢喝,我没骗你。景岚笑着说完,又柔声道,只要是溪儿做的我都喜欢! 油嘴滑舌。柳溪忍笑,顺势在她手背上拧了一下。 景岚由着她拧,等她松手后,放下碗来,双手握住了她的,温声道:我只是怕你委屈。说着,她温暖地笑笑,待之以诚,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柳溪唇角微扬,敢问都督明日还想吃什么? 明日啊景岚故做沉思。 包、子!沈将离响亮答完,放下了手中的空碗,舔了舔唇角。 柳溪笑容一深,好,就做包子。 景岚却笑不出来了,她往石锅中瞄了一眼,沈姐姐,你把溪儿给我做的粥都喝完了,那我怎么办? 沈将离摸摸肚子,还、饿! 溪儿景岚委屈巴巴地看向柳溪。 姐、姐。沈将离也委屈巴巴地看向柳溪。 柳溪忍俊不禁,一人刮了一下鼻尖,两只馋猫,是想累死我么? 我可以帮手!景岚卷了卷衣袖。 沈将离也卷了卷衣袖,也、来! 柳溪看了看厨房中的食材,阿岚你去把鱼儿杀了,妹子去和面 鱼、肉!沈将离眸光发亮,激动地道,包、子! 沈姐姐你就知道包子景岚小声嘟囔。 好、吃!沈将离一想到那鲜味,就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柳溪窃笑看向景岚,包子不错,上回没捏完,这次可以好好捏。 景岚只觉耳根一烫,明知道柳溪另有所指,偏偏又不能戳破她,只能又羞又恼地瞪了一眼柳溪,我也会捏的! 柳溪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将离歪头看看柳溪,姐、姐? 放心,她捏的她自己吃。 听见这句话,景岚也不知是因为厨房太热,还是因为想到了一些旖旎画面,只觉双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溪儿,你可要说话算话。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谢谢大家上章的讨论哦~~我决定还是坚持我原来的想法~比心心~ 第222章 新局 夜色笼满整座骊都, 万家灯火如豆,不管外间战火烧得怎样烈,这里还是一如既往地繁华。 聂广打马穿过御街, 拐入小巷走了十余步,便勒停了马儿, 翻身跳下了马背, 将缰绳递给了一旁候了许久的小厮, 握着马鞭,走入了小巷深处。 推开房门,妹妹聂苏便迎了上来。 聂广脸色铁青,似乎心情不好。 聂苏静默地关上了房门,快步跟着聂广走入了正堂,把准备好的热茶奉上。 聂广接过热茶,斜眼看了看聂苏, 当初你就不该回来。 东海景氏的公子几乎都跑光了, 我留在海城天天应付一个红姨娘,实在是无趣。聂苏每次想到勾搭景岚不成,就觉得极为挫败。 聂广不悦道:你就该厚着脸皮留下来的,这会儿便能知道,长公主到底有没有在东海景氏手里? 我怎么厚着脸皮留下来?临近除夕, 红姨娘明摆要去东临城一家团圆,主人都不在了,我还厚着脸皮留下来,这这不是此地无银了么?聂苏这会儿也不悦了,坐到了一旁,叹声道,一击不中, 东海景氏的公子我定是一个也勾不到了。 聂广皱眉,忽然陷入了沉默。 聂苏觉得哥哥今日很不对劲,宫中出事了么? 聂广摇头,一切风平浪静,平静得让我觉得不安。 哪里不对么?聂苏惑声问道。 曹阳重伤,这几日一直养在驸马府中。聂广正色看着聂苏,探子去了好些人,一直没有打探到十一娘的下落,曹阳在这个时候静如哑狗,我越想越蹊跷。他可是当朝驸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刺客行刺是大事。若是正法了刺客,应该枭首示众,以警示天下人莫要以身试法。 聂苏听得心惊,难道十一娘没有死? 聂广只能想到这唯一的可能,她可是千蛛楼里面数一数二的好探子,她若临时倒戈曹阳,我怕曹阳根本就是借伤隐匿幕后,目的就是对付我们千蛛楼。 聂苏倒抽一口凉气,哥哥你能想到这个,二叔一定也可以想到这个。突觉聂广的眸光如芒刺袭来,聂苏怔了怔,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二叔他 他总骂我蠢货,你也觉得我这个兄长是蠢货么?聂广的脸色变得更是难看。 聂苏哪里还敢多言,只能垂下了脑袋。 事有轻重缓急,千蛛楼可是爷爷一辈子的心血,虽然我讨厌二叔,可这个时候我们不能窝里反。聂广只恨聂仲总是防着他,许多千蛛楼的要事都不给他这个挂名的少主知晓,如今他有心一致对外,可聂仲似乎并不需要他。 哥哥,若是我们来一招借刀杀人呢?聂苏沉声问道。 怎的借刀杀人?聂广烦躁问道。 聂苏凑近了聂广,低声把计策详述给了聂广。聂广起初还有些犹豫,可听到后面,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意,我竟不知你这丫头倒也有点斤两。 分卷(184) 救走长公主的可是薛清弦啊,她也是我们千蛛楼的高手,这些年来哥哥你在千蛛楼是什么地位,她肯定是知道的。聂苏得意地笑了,我现在只怕她不叛千蛛楼,把长公主送到西阳城就折返了。 我更怕她没本事把长公主送到西阳城。聂广轻轻一叹,倘若长公主死了,妹妹你这一招可就无处可施了。 聂苏笃定地道:你可别小看她,她可是三长老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最熟悉我们千蛛楼探子运作的人。说着,聂苏望向庭外的月光,以三长老的本事,不可能这些日子半点消息也没有,我想,他定然失手了。 聂苏话音刚落,便有白鸽从外飞落庭中。 小厮把白鸽捉住,取下信囊,恭敬地送了进来。 聂广接过信囊,挥手示意小厮退下。 他等小厮走远之后,这才打开信囊,读完之后,冷嗤道:妹妹你这嘴可真灵,三长老果然失手了。 聂苏笑意浓烈了几分,所以,长公主肯定安然到达了西阳城。 聂广将信囊在指间转了一圈,打定了主意,妹妹,这次接近那小都督的机会,你可要把握好了。 以前总被柳溪盯着,所以根本没法子下手。聂苏想到柳溪已经死在了西山柳氏,她想,景岚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她就不信诱不到这只小猫儿。 天下就没有不贪腥的猫儿,只要是男人,她就不信勾不到魂。 哥哥,这次看我的。 阿嚏! 今日不知怎的?分明没有感染风寒,景岚耳根烧就罢了,却总是忍不住打喷嚏。 受寒了么?柳溪就坐在她的对面,关切地问罢,伸手覆上了她的脑门,等妹子一会儿来了,我让妹子给你瞧瞧。 景岚揉了揉鼻子,微笑道:没事。说着,探头往柳溪写字的纸上瞄了一眼,我看看溪儿写了什么? 柳溪拿毛笔敲了一下景岚的额头,说好今晚各办各的,你瞧你还有多少政务要处理?说着,她斜眼瞥了一眼景岚左手边的劄子,起码还有数十本。 金守疆回了书信,准备好关城的防务后,便启程回西阳城接手西沉州,好让景岚先带着长公主回返东浮州。景渊与金铃铛这几日不在西阳城,专程去迎接金守疆了。少了两个得力帮手后,景岚一人处理两个州的军政事务,这都第三日了,这些劄子还有那么多。 景岚眉头一拧,叹声道:都督每日要处理的劄子已经那么多了,当天子岂不是要累死? 你还想当天子?柳溪眸光一亮,藏了一抹惊色。 景岚笑问道:溪儿想当皇后么? 柳溪放下毛笔,杵着下巴玩味地看着她,啧啧,你还想来个后宫三千佳丽么? 景岚也放下了毛笔,定定看着柳溪,一个溪儿就好。 柳溪哑然笑笑,认真问道:阿岚你真的想做天子么? 不想。景岚握住她的手,牵得紧紧的,当天子太累,每日防这个防那个的,我若累一分,你定劳十分,我可不想你比我早白鬓发。 最难的其实还是你。柳溪故作无奈,历代帝王,哪个不是三宫六院?就算你不想,底下也有臣子非要给你塞几个女人说着,柳溪忍笑站起,走到景岚身前,坐在了景岚怀中,拉着景岚的手掌覆上小腹,皇后一日无子,后宫便一日美人不绝。你说,你愁不愁? 我哪能让姑娘家有孕啊?景岚拥紧了柳溪,沉沉一叹。别说是当天子无嗣,当家主她一样不可能有后。现下她与柳溪尚未成亲,此事还可放一放,可若成了亲,这事倒成了一桩麻烦事了。 溪儿,对不起。景岚心绪复杂。 柳溪莞尔,转身勾住她的颈子,温声道:别急,船到桥头自然直,总归能想到法子的。说着,她笑容微涩,慨声道:娘亲就是因为生我伤了身子才离开人世的,说实话,我从小就害怕这件事。 溪儿。景岚听得心疼,忍不住凑上前去,抵住她的额头,我会待你很好、很好的。 柳溪轻蹭她的鼻尖,傻丫头。 咚咚。 忽地,有人叩响了书房的房门。 柳溪连忙从景岚身上下来,整了整微皱的衣摆,问道:是妹子么? 沈将离推开了门,先探了个脑袋,往里面看了一眼,是、我。 柳溪微笑道:殿下醒了么? 沈将离点点头。 柳溪笑了笑,我去瞧瞧。 景岚站了起来,急声道:我也去! 柳溪按下景岚,肃声道:你先处理这些劄子。 溪儿景岚眼巴巴地看着她。 你有你的战场,我也有我的战场。柳溪微笑,叩了三下她写了字的纸,回来我可要问问你,可知我想做什么?若是答不上来明日你一个人处理劄子,我可不陪你。 她的话都说到这步了,景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柔声嘱咐,小心些。 有妹子在,放心。柳溪说完,走到门口,牵了沈将离的手,便往楚夕所在的小院行去。 景岚低头看向柳溪写了一晚上的纸,左上写了魏氏,右上写了逐鹿,下面写了景氏,正中之处画了一个圆,圆心处只写了两笔,一时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字。 景岚哪里还有心思处理政务?溪儿一晚上只写了这么几个字,她所谓的战场又是什么呢? 转念一想,景岚哑然笑道:你不陪我,那我陪你便是。 大不了抱着一摞劄子爬个窗,也算是溪儿在陪她了。 一念及此,她将纸张叠好收入怀中,整了整微皱的衣襟,快步往楚夕所在的小院去了。 景渊跟金铃铛这几日不在府衙,所以巡守府衙的事情便落在了景九叔与景焕身上。今晚刚好是景焕当值,他瞧见了景岚的身影,便高兴地提剑追了上去。 小五! 景岚回头道:四哥,何事? 非要有事才能喊你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三哥忙,你忙,连沈姐姐都忙,我都快闷死了。 我这会儿要去殿下那边,有正事! 带我一个! 好 景岚无奈地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这一卷那两兄妹又不安分了~~ 第223章 谋算 月光从窗格间透入, 与烛光融在了一起,照亮了那个独坐床边的女子身影因为才上过双眸的去毒药,所以眼上还蒙着一条白巾, 也不知是药水还是泪水,悄悄地在白巾上晕了开来。 咯吱 沈将离推开了房门, 并没有跟柳溪一起踏入房中。 柳溪回头给她递了个眼色, 示意她先去隔壁看着薛清弦, 若是薛清弦醒了,先封住她的穴位,切勿让她贸然溜回骊都送死。 沈将离点头,将房门拉着掩上。 柳溪缓缓走近了长公主楚夕,拉了凳子坐在床上,并不急着先开口。 你是?楚夕开口问道。 百里溪。柳溪答得干脆。 楚夕沉默片刻,这名字实在陌生得很, 本宫想见景岚。 殿下有话可以直言, 阿岚都听我的。柳溪语声格外自信。 与此同时,景岚与景焕蹑手蹑脚地摸到了窗外,凑近了窗户,竖起耳朵恰好听见了柳溪的这句话。 景焕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对着景岚眨了眨眼。 景岚摇了摇头, 无声唇语,不是事事都听。 鬼信你。景焕也动了动嘴皮子,无声唇语。 忽然之间,两人感觉地上多了一条影子,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向身后沈将离皱了皱鼻子,刚欲说话。 嘘! 景岚求饶,连忙比了个手势。 沈将离哪里肯依她? 景焕接连作揖, 示意沈将离莫要惊动了里面。 景岚凑近了沈将离,压低了声音:明早溪儿做的早膳,都让你。 沈将离眸光一亮,点了下头,以示成交。她转眸看向景焕,景焕集中生智,指了指沈将离腰上悬着的小包子挂饰,比了个二。 沈将离摇摇头,不成交。 景焕着急了,把巴掌张开,示意五。 沈将离又摇摇头,还是不成交。 景焕一时情急,急道:沈姐姐,你不能这样啊!话音一出,景焕连忙捂嘴,觉察到了沈将离与景岚森森的目光。 妹子?柳溪的声音从房中响起。 知、道!沈将离出手极快,景焕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沈将离点中了麻穴,瞬间瘫倒在地。 沈姐姐,我知错了。景焕眼巴巴地看着她,扔轻一点可好? 沈将离没有回答,只是看向了景岚。 景岚只觉不妙,指了指自己。 沈将离重重点头,示意她把景焕扶出去。 方才不是说好的? 景岚眨了眨眼。 沈将离别过脸去,作、废! 阿岚,你再不走,我可要亲自动手了。柳溪的声音在房中响起,听那语气,好像是真的恼了。 好,我听话还不成么?景岚无奈,只好扶起四哥,悻悻然离开了小院。 沈将离拍了拍手,等景岚与景焕走远之后,回复道:走、了。 妹子辛苦了。柳溪声音终是暖了些,她转眸看向楚夕,笑道,殿下这回信了吧? 楚夕听柳溪的声音,年岁应该比她小些。能令东海景氏的小家主如此听话,她思来想去,只有一人,那便是曾经的长嫂柳溪。 柳溪?楚夕直接喊出她的名字,她跟着薛清弦这一路逃亡,一路上也听到不少传言,你不是死在了西山柳氏么? 我没死,殿下是不是很失望?柳溪故意问道。 楚夕冷嗤,本宫不会蠢到下那样的旨。 是么?柳溪佯作不信。 楚夕倏地捏紧了拳头,信不信由你! 当真只由我?柳溪再问。 楚夕深吸一口气,只觉胸臆间一阵隐痛,忍不住捂着心口猛烈咳了好几声,你说那么多,不过是想要本宫一句亮堂话! 殿下快人快语,我洗耳恭听。柳溪的语气中多了一丝敬意。 楚夕出手去,柳溪递来手,任由她握着。 杀回骊都,本宫只要一人。她声音激动,甚至捏得柳溪有些生疼,她若一切安然,你要什么,本宫便许你什么! 崔十一娘?柳溪直接说出了这个名字。 楚夕神情微愕,薛姑娘告诉你们了? 两情相悦,堂堂正正,殿下不必紧张。柳溪轻拍了两下楚夕的手背,心上人是姑娘又如何? 楚夕没想到竟能在柳溪这里听到这样的话,她身子微颤,也不知是伤痛,还是激动,你说,你们东海景氏想要什么? 殿下的身份放在这儿,就算能够安然还朝重掌大权,可十一娘毕竟是风尘女子,殿下觉得外间的那些闲言闲语是伤她多些,还是伤殿下多些?柳溪并没有回答楚夕的话,说完她轻叹一声,薛姑娘说,当年拾儿被人投下宫井,是自愿赴死,只为了她的声音微沉,不让殿下为难。 楚夕蹙眉,只觉缠着双眼的白巾已然湿透。 薛姑娘还说,十一娘甘愿堕入风尘,当千蛛楼的探子,为的也是能帮上殿下柳溪故意一顿,因为她曾去驸马府看过殿下恰好看见了殿下最无助的模样 是的,拾儿就是这样的人,她宁愿死,都不会让楚夕委屈。 楚夕的手指倏地收紧,她哽咽道:够了! 柳溪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要好好筹谋,为殿下报仇雪恨不难,可殿下如何给她一个名正言顺?如何让她在殿下身边留得安心? 这些事都是救回十一娘的后话了,楚夕想,她是权倾天下的长公主,不过收个女人在身边,天下人议论几日便过去了。可柳溪说的这些话,无疑是醍醐灌顶,楚夕若真那样做了,十一娘便是最煎熬的那一个。 楚夕这些年为了维持朝局稳定,声名并不好听,十一娘绝不会让自己成为楚夕的又一个污点,徒增笑话。 殿下可以救回她,可也会逼走、甚至逼死她。柳溪看准时机,再道,殿下若许东海景氏一个与世无争,东海景氏便还殿下一个岁月静好。 楚夕苦笑:天下哪里还有真正的岁月静好? 柳溪莞尔,殿下若能君临天下,怎会没有岁月静好? 楚夕只觉心跳蓦地一快,你什么意思?! 殿下本就有帝王之才,何不能者居之?柳溪反问。 你好大的胆子!楚夕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念头,可不论是夜氏王朝还是大梁,数百年来都没有出过一个女皇。 以女子之身登上龙椅,让天下男儿俯首称臣,那是难如登天的妄想。 柳溪冷声挑衅:殿下是不敢么? 你!楚夕真想好好看看,这柳溪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的人? 柳溪徐徐道:殿下就没想过,陛下终有一日是要亲政的,到那时候,殿下手中无权,还有几人会敬殿下?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殿下若真把天下治好了,还政于陛下,殿下觉得最先被藏的良弓是殿下,还是我们东海景氏? 分卷(185) 楚夕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些年来,她能把骊都的朝局稳定已是不易,她一心盼着弟弟快些长大,根本无暇去想日后她会是什么下场? 柳溪的话像是一把寒刀,猝不及防地破开了她的心,将那极寒之气森森地透入她的心房深处。 人越是接近权力的巅峰,就越是容易迷失心性。在龙椅之上坐久了,有几人还能记得曾经的天真? 今夜的话说到这儿,柳溪觉得刚刚好。她再拍了拍楚夕的手背,抽出手来,缓缓站起,殿下不必今日答复我,先安心养伤。 柳溪!楚夕循声再次抓住了她的衣角。 我叫百里溪。柳溪再提醒一遍。 楚夕抓紧她的衣角,声音微颤,惑声问道:你已不是东海景氏的大少夫人,为何这般为东海景氏尽心尽力? 柳溪轻笑,答得坦荡,谁让我的心上人在这儿呢? 楚夕有些惊讶,心上人? 阿岚。柳溪轻唤这两个字时,嘴角微扬,眸底涌动的是浓烈的情愫,殿下是不是也觉得我罔顾伦常? 楚夕没有答话,她只是没有想到,东海景氏这最小的家主竟然与守寡的长嫂两情相悦了。她忽然懂了,为何柳溪一定要易名百里溪,为何柳溪必须死在西山柳氏? 你倒比本宫想得远。楚夕自负心智不弱,可撞上柳溪,她不得不承认,她输了不少。她一直谋的是当前,而柳溪这个女人,心思缜密,谋的是往后,每一步都算到了点上,让楚夕不得不顺着她给的路走。 楚夕松开了柳溪的衣角,淡淡问道:你就不怕本宫坐上龙椅第一个杀的就是你们? 殿下何必与我说这些玩笑话呢?柳溪笑出了声,女子为君不易,怎会傻到一登基就把左右手给砍了? 楚夕抿了抿唇,似笑非笑。 百里溪有个失散多年的姐姐,叫崔十一娘。柳溪给出了第一个筹码,我与阿岚成婚之后,十一娘便也算东海景氏之人,她入宫为质,常伴君侧,殿下以为,这个理由够不够堵住那些朝臣的嘴? 楚夕终是笑了出来,你这可是无本的买卖,稳赚不赔。 明明可以互惠互利,殿下何必非要求个两败俱伤呢?柳溪微笑问道。 楚夕微微侧脸,沉声问道:你这样的人做臣子,是不是可惜了? 确实可惜。柳溪笑意一暖,可惜如今我只想做阿岚的妻子,与她安乐相守一世。 她与她经历了太多的生关死劫,险些失去,才明白现下这些日子的来之不易。想到景岚埋首处理劄子的模样,柳溪就觉得心疼。若不是因为当初她选中了东海景氏,阿岚应该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江湖那么大,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怎会被朝廷这些烦杂事情牵绊在书案边? 虽说现下看不见柳溪的模样,楚夕却愿意相信柳溪最后的这句话。 只因这句话,是柳溪今晚说得最真挚的一句。 都是情深似海的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怎会辨不清楚? 楚夕开始好奇,东海景氏这最小的家主景岚,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柳溪这样心性的奇女子可以倾心至此,想必这小家主定有过人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溪儿在东海景氏待久了,已经温柔了太多。 第224章 夜宵 柳溪从楚夕的房间退出, 才将房门合上,便听见了两声隔壁房间的异响。 不、乖!沈将离气呼呼地从薛清弦的房间走出,对上了柳溪微惊的眸子, 肃声道:要、跑! 柳溪轻笑,上前轻抚沈将离的后脑, 话却是说给薛清弦听的, 明知是死, 还要回去伸脖子给人砍,那是蠢,死就死了,还要回去连累师妹,拉师妹一起死,那就是毒了。 薛清弦被沈将离的切字诀击中麻穴,只能靠在榻边静静听着, 许多话哽在喉间, 竟一个字都反驳不回去。 妹子,她以后想死就让她去,反正心疼的又不是我们。柳溪扯了扯沈将离的衣角,对着她眨眼一笑,千蛛楼的探子有怎样的本事, 我想这又蠢又毒的傻子比我们清楚。贸然回骊都惊动了千蛛楼的人,那是不把十一娘的命当命,啧啧,还说什么情深一片,分明就是自私自利! 就、是!沈将离高声应和道。 我只是想回去看看,确认她薛清弦被骂得心里难受,终是开了口, 可话还没说完,便被柳溪打断了。 你们断了联系,就是对她最好的保护,至少她那边可以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柳溪冷声继续道,除非你想死在她面前,让她内疚一辈子,记你一辈子,倘若你真这样想,我便无话可说了。 薛清弦咬了咬牙,只能沉默。 柳溪淡声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算是最清楚千蛛楼行事的人,逞一时孤勇,那是下下之策。你死了事小,连累十一娘便事大了,孰轻孰重,还请薛姑娘好好掂量。说完,柳溪勾住了沈将离的手臂,笑道:妹子,走。 去、哪?沈将离歪头看了一眼天色。 柳溪笑道:妹子今日帮了我大忙,自然该好好犒劳妹子。 沈将离吧唧下嘴巴,包、子! 一笼?柳溪微笑。 沈将离张开手掌,五、笼! 柳溪微惊,这那么晚了,当心撑坏肚子。 能、吃!沈将离拍拍肚子。 柳溪忍笑,好,五笼就五笼。说完,她拉着沈将离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道,明日的早膳不要抢阿岚的,我明晚再给你做一顿宵夜? 成、交!沈将离重重点头,双眸明亮无比。 晚风微凉,拂过树梢,发出沙沙轻响。 柳溪耳翼微动,望向窸窣深处。 沈将离警惕地问道:探、子? 柳溪摇了摇头,莞尔道:应该是我听错了说完,她便拉着沈将离往厨房去了。 今晚的沈将离甚是满意,美滋滋地吃了五笼鱼肉小包子,只觉得唇齿之间都是满满的香味儿。 柳溪把剩下的两笼包子放入食盒,温声道:妹子先回去休息,姐姐给阿岚送了吃的就回来。 一、起!沈将离从柳溪手中抢过食盒,一手提着,一手勾住了柳溪的手臂,促狭道:懂、事。 柳溪苦笑,哪里懂事? 该、走。沈将离眨了下眼睛,就、走。 柳溪忍俊不禁,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确实懂事。 沈将离得意地扬起脸来,像只被虎摸了的小猫儿,走、吧。 两人来到了书房外,书房门只是虚掩着,里面很是安静,所以景岚翻阅劄子的声音极是清晰。 沈将离刚想推门,便被柳溪拦住了。她递了个眼色给沈将离,示意不要出声,然后凑近了门缝,望向了里面。 景岚方才悻悻然离开后,便扶着景焕回到了书房,她解开了景焕的麻穴,把劄子往景焕面前一推,四哥帮我个忙,先把这些劄子分一分,若是民事便放左边,若是军事便放右边,若是政事便放中间,农事的话 一样一样来!我记不住!景焕扶额,没想到平日小五窝在书房,做的就是这种苦差事,比他在铸兵台打造兵器还要辛苦。 景岚微笑,好,四哥帮我把农事的挑出来就好,其他的我一本一本看吧。 等等!小五,现在都这么晚了,这些劄子看不完就明天看啊。景焕只看了一本,就想打哈欠。 景岚肃声道:刚才不是惹了溪儿不快么?在她回来之前,我得赶紧把这些劄子看完 啧啧。景焕忍笑看他,小五你是真变了个人。 哪里变了?景岚皱眉问道。 景焕从她手中抽出了劄子,打趣道:你以前可是最爱玩的一个,现在三句不离百里姐姐,可把你宝贝的! 景岚笑而不语,从景焕手中抽出劄子,人大了,也该稳重了,四哥你再这样,以后看哪家姑娘敢嫁你? 景焕微微昂头,娘亲说我生得喜庆,最招人喜欢,小五你等着,我成亲定然比你快!话音一落,景岚便拿劄子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行,我信四哥,但是劄子还是要帮我挑的。景岚笑着摇了摇头,打开了手中的劄子。 小五,你说沈姐姐会喜欢我么?景焕突然认真地问道。 景岚怔然,啊? 景焕眸光真挚,是从未有过的郑重神情,沈姐姐爱吃,我爱玩,我可以带她走遍九州,吃遍九州,啊!忽觉脑门上又被景岚敲了一下,小五你怎么又打我! 快看劄子。 你就回答一下四哥呗。 我不知道啊。 那你帮不帮四哥? 景岚正色看他,倘若沈姐姐对你有意,那我定然帮 胳膊肘往外拐,我可是你四哥!景焕嘟囔道。 景岚定定看着他,认真回答:两情相悦,是成人之美,若是沈姐姐无意,那便是徒增困扰。 困扰?景焕不懂。 景岚笑着摇了摇头,这些事她如何向景焕解释呢?沈姐姐平日看着像个贪吃的小迷糊,可她心明如镜,待人接物皆有不同边界。她若不喜欢四哥,景岚便不会一头热地帮着四哥去追求她,让沈将离为难。 景焕抓抓脑袋,到底是什么意思? 四哥你慢慢想吧。景岚再摇了摇头,果然是自己的事得自己做,她是东浮州都督一天,这些事就得一件一件地处理好。 小五 嘘,我做正事呢。 景岚凝神翻看起劄子,景焕只能无奈一叹。 他抓起劄子翻了翻,又觉困倦,罢了,这些事确实他做不来。 小五,我去巡守府衙了。 四哥巡两个时辰就回去歇着吧,我应该可以处理完这里的劄子,下半夜交给我来。景岚脸上梨涡轻旋,虽说是年少的脸庞,可神韵中多了一丝不符合年岁的成熟。 四哥可不是废物,你快些看完这些,早些歇着!放心,今晚四哥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你安心睡觉!景焕起身拍了拍胸膛,走出书房后,转身把房门虚掩,终是走远。 景岚深吸一口气,右手提起笔来,在劄子上写了起来。 景焕走后不久,柳溪便与沈将离来到了房外。 沈将离看了一眼里面,松开了柳溪的手臂,将食盒往柳溪手中一塞,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比了个走了的手势。 柳溪接过食盒,摸摸她的后脑,莞尔点头。 沈将离走后,柳溪推开了房门,走进了书房。 景岚抬眼,瞧见是柳溪回来了,笑问道:大胜了? 自然是大胜了。柳溪走近书桌,将劄子往一边一推,便将食盒放在了景岚面前,打开了盖子。 景岚手中还拿着毛笔,急声道:溪儿,我那本还没写完呢。 偶尔偷个懒,也是可以的。柳溪含笑看她,眸光中藏了一丝心疼。景岚身上的孩子气越少,柳溪便越是心疼她,压在她肩上的担子太重,她不过只是个十七岁的姑娘。 今日不处理了,明日还有新的 手中的毛笔被柳溪一抽,景岚话没说完,便被柳溪揪住了衣襟,拉近了距离。 柳溪拿毛笔在景岚额头上敲了一下,扔开毛笔的同时,酥哑下令:陪、我! 景岚的心砰砰直跳,别说只是陪她,就算要她的命也可以。 好!随着这声好,景岚脸上漾开了笑意,脸颊上的梨涡旋得极是好看。 柳溪嫣然轻笑,揪着景岚的衣襟,微微凑近。 若没有遇上景岚,她定然是个陷在仇恨之中的阴暗女人,事事算计,以利当先,哪有如今这样的温情脉脉时光?景岚就像是照进她阴暗心底的一抹温暖日光,一寸一寸地将她心房深处的寒意驱退,让她头一回对家有了眷恋与憧憬。 门还开唔! 景岚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柳溪一口吻住,唇瓣之间只留下了她与她交缠难分的气息。 心慌意乱,却又心火炽热。 像是雷火珠在心房深处燃爆开来,情念烧得两颗心又热又胀,只想借由这一个吻,把所有的深情碾碎在唇舌之间。 景岚呼吸越发地低沉,她猝然站起,情不自禁地一勾柳溪的腰杆,将她吻得更深,吻得更狠。 柳溪却在这个时候,骤然往后一退,伸指抵住了她追上来的唇瓣,嗔笑道:小贼得寸进尺。 明明呼吸还带着几分急促,明明双颊红得像被晚霞抹过似的。 景岚微微喘着,捉住了柳溪的手,侧脸在她掌心轻吻了一口,眸光还沉浸在情念之中,溪儿像是一只刚尝到肉香的小兽,被人猝然抢走了美味,语气低哑而微恼。 柳溪忍笑,低声道:我只是去关门说着,她抬眼对上她的眸子,都督大人放不放小女子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是久违的么么哒~ 第225章 婚事 景岚脸颊一烧, 连忙松了手,轻咳两声,道:门还是不关了吧。 柳溪含笑挑眉问道, 不关? 景岚牵住了她的手,接连缓了好几口气, 终是让狂乱的心跳略微平静了些, 关了对你的声名不好, 我可不想外间说你什么不好听的。说完,她鼻翼微动,忍不住赞道,好香啊。 分卷(186) 柳溪把里面的两笼小包子拿了出来,放在了书案上,趁热尝尝?说着,她把筷子拿了出来, 递给了景岚。 景岚接过筷子, 喜滋滋地夹起一个包子,她大口咬去一半,咀嚼间满颊留香,鲜美极了。 吃慢些,妹子又不在, 不会与你抢的。柳溪摇头笑笑,动手清理起旁边乱成一堆的劄子。 景岚咽下之后,急声道:放着,我一会儿吃完了收拾。 你吃你的,我收拾我的,怎的?柳溪停下收拾,趴在了书案上, 欺身凑近景岚,都督大人是想小女子这样直勾勾地望着你吃? 景岚心火未平,哪里敢多看她那双柔情脉脉的眸子,故作凶狠地道:你你别再招惹我否则 柳溪莞尔,拿起劄子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还敢乱来不成? 景岚快速看了一眼敞开的门外,看庭中寂静无人,飞快地在柳溪脸颊上亲了一口,谁说我不敢? 小贼讨打!柳溪嗔了一声,猝不及防地出了手。 景岚错身避开,顺势扣住了她的手腕,猛地一带,便将柳溪拉入怀中。心跳声再次狂乱起来,景岚抵住了她的额头,声音沙哑而滚烫,我是真的会咬人的 柳溪凑上前去,蹭了蹭她的鼻尖,早些娶我好不好? 心神俱荡。 景岚将她紧紧嵌在自己的怀抱之中,凑到了她的耳侧,又欣喜又激动地答了一声,好!景岚从未想过,这辈子会对她如此珍之重之,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给她摘来,捧到她的面前,只换她一个明艳入心的笑容。 柳溪于景岚而言,就像是一颗深埋心房的种子,起初恨不得把这个扎心的种子刨出来,有多远扔多远,可如今,这颗种子不仅发了芽,还在她心房之中生得枝繁叶茂,绽放了满树的灼灼桃花。 柳溪曾说,她喜欢看阿岚笑。 景岚其实也想说,柳溪笑起来的样子,她看一辈子都看不够。 凉风穿庭而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不管明日是风雨交加,还是晴空万里,只要身边有她,这世上便没有什么可怕了。 阿岚想要与世无争,那她便随她听雨江湖,恣意天下。 溪儿想要岁月静好,那她便给她撑伞一世,风雨同路。 半月之后,景渊与金铃铛接到了金守疆,一起回到了西阳城。 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地方,金守疆五味杂陈,这座城有太多关于聂小小的回忆。他心绪复杂地沉沉一叹,喃喃道:注定是这儿也好 金铃铛歪头看看太爷爷。 金守疆咳了两声,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一旁的景渊,兜兜转转,也算是如愿了。景家这小子还算生得周正,确实比景岚看上去壮实些,今后有他照顾铃铛,他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景渊被金守疆看得有些忐忑,也不敢答话,生怕说错什么,留了不好的印象。 三匹马儿在府衙外停下,三人一起翻身下马。 金守疆拍了拍坐骑的鬃毛,把金枪悬在马鞍边,整了整身上的铠甲,问向金铃铛,铃铛,太爷爷今日如何? 金铃铛笑道:好得很。 金守疆捋须大笑,走,进府! 候在门口的景九叔恭敬地对着金守疆一拜,金老爷子,请。 金守疆点了下头,大步朝着正堂走去。 景九叔示意左右护卫先把房外的马儿牵下,喂些粮草,好好歇着。 今日算是红姨娘第一次与未来亲家见面,所以特别收拾了一下,换了一身檀色衣裳,还把发髻也梳得极为整齐。 你就是阿渊的娘亲吧?金守疆踏入正堂,视线便落在了红姨娘身上,他没有说什么寒暄的话,直接开口切入主题,这俩娃岁数刚好,不如早些给他们把婚事办了。 红姨娘愕了一下。 景渊与金铃铛也呆在了原处。 景焕悄悄地扯了扯景岚的衣袖,给景岚递了个惊讶的眼神。 景岚已经知道今日红姨娘会向金守疆正式提亲,可确实没有想到,金守疆竟比红姨娘还要急。 金守疆不悦地冷哼一声,难道我家铃铛配不上你家小子? 红姨娘急道:金老爷子,我只是担心,这样会委屈了铃铛。 婚礼给得再盛大,那也只是给旁人看的。金守疆的声音极是洪亮,凌厉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景渊身上,阿渊,我可是把我的心尖宝贝许了你,你若敢欺负铃铛,我还是可以一枪挑破你的喉咙的。 景渊只觉背心一凉,我我不会欺负她的。 太爷爷,你别吓到阿渊了。金铃铛伸手牵住景渊,只觉他掌心皆是冷汗。 金守疆大笑道:听听,我家铃铛已经开始护着你家阿渊了,再不嫁,怕是要怨我这老头子了。 太爷爷。金铃铛又羞又恼,天下哪有这般说亲事的? 红姨娘也没想到今日竟是这样,她连忙把准备好的聘礼盒子拿了过来,郑重地打开,亮出了里面的十八件精致的金饰,这是 三日后便是吉日,我已经在路上算好了。金守疆双手接过红姨娘给的聘礼,得意地看了一眼金铃铛,铃铛,太爷爷给你准备了惊喜,你放心,这婚事太爷爷肯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 景渊与金铃铛终是恍然,金守疆这一路率军走得很慢,他们还以为是金守疆染了风寒,身子不适,却不想大军一路押送的辎重竟都是金守疆给金铃铛准备的嫁礼。 景渊觉得大愧,这些事应该都是他来准备的。 太爷爷 别婆婆妈妈的,这三日好好收拾府衙,好好准备,我可是想好了,三日后要与你好好喝三杯! 金守疆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金铃铛咬住下唇,这会儿羞得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景焕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阵仗,他低声道:怎么感觉三哥才是新娘子? 红姨娘听到了景焕的絮语,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阿焕,阿岚,还愣着做什么?快些张罗起来。说着,她微微昂头,我家阿渊娶妻,定然也是风风光光的! 是! 景焕扯了扯景岚,小五,我们走。 四哥你先去城中置办喜烛红纸,我还有些军务,得与太爷爷交接。景岚说完,对着金守疆一拜,太爷爷,借一步说话,可好? 金守疆沉吟点头,跟着景岚走出了正堂。 红姨娘对着景九叔招了招手,她可不能让人小看了东海景氏。堂堂景三公子娶妻,怎能事事都由妻家操办? 西阳城确实该来一场喜庆大事! 红姨娘这边带着人忙碌了起来,景渊与金铃铛双颊臊得通红,没想到终身大事竟在长辈的三言两语下就这样定了。 铃铛。 干嘛? 景渊双手握住了她的手,虽说是定得仓促了些,可终是狂喜多余惊诧,他温声保证,我一定会待你好的。 你敢对我不好?金铃铛羞然抬眼对上他的眸子,她自己选的夫婿,定是天下最好的良人。 正当这时,景焕搭了一只手在景渊肩上,不好意思地对金铃铛眨了眨眼,嫂嫂,我先把三哥拉去裁缝铺做新郎衣裳了。 金铃铛认真道:我也去。 景焕怔了怔。 景渊笑道:应该让铃铛帮我挑布料的。 那我去准备马车景焕忽然觉得自己又多余了,苦笑着摇了摇脑袋。 景岚与金守疆走入了内院,踏入了书房之中。 太爷爷,你并不是急躁的人景岚忍不住问出了口,为何姐姐的婚事,要办得这般急? 金守疆眸光复杂,他慨然拍了拍景岚的肩头,铃铛没能嫁成这小子,确实有些可惜。景家这几个孩子,金守疆觉得这最小的一个,确实是最聪明的一个。 世事无常,早些办了,我也能安心些。 景岚紧紧地盯着他的脸色,虽说与平日并没有多少差别,可她隐隐觉得金守疆的面容多了些倦色。 沈姐姐也在府中,不如我请沈姐姐给你把把脉吧? 金守疆笑了笑,你小子察言观色又厉害了。他倦然看向了书房外,我活了一百余岁,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给我的惩罚? 景岚静静地听着,只觉金守疆的语气透着一股苍凉,听得景岚忍不住心悸。 我只是有些想小小了。 景岚心底一凉,太爷爷你身子还康健 别怕,我这老不死,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金守疆伸臂拉近景岚,沉声道,西沉州放心交给我,有太爷爷在,异族也好,魏氏也好,太爷爷保证,他们一步也踏不进来。 景岚听得心酸,可西沉州的兵马并不多 兵贵在精,不在多。金守疆提到这里,就颇是骄傲,你别小看了太爷爷,回头你可以去关城看看,当初你给太爷爷那五千人,如今各个都是以一当百的精兵良将。说着,他又拍了三下景岚的肩膀,西阳城外,不是还有好些夜氏的战俘么?你用他们来修城,实在是可惜了。 景岚只觉胸中滚烫,太爷爷是想收编他们么? 他们本就是九州人,守家卫国,男儿当仁不让。金守疆松开了景岚,凛声道:我攘外,你安内,小五,别让太爷爷失望。 景岚重重点头,嗯! 金守疆舒眉大笑,去吧,帮铃铛好好张罗大婚。 嗯。景岚再点了下头,太爷爷,东院那边我已经让人收拾妥当,你可以先去那边休息一会儿。 乖。金守疆点头赞许。 景岚抱拳一拜,退出了书房。 金守疆看着景岚远去的背影,掩口又轻咳了两声,脸上的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 缓缓捂住心口,金守疆能觉察到死亡的气息就在周围游荡。 他从未如现下这般期望,期望自己能再活几日,再帮这几个孩子做些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去骊都前,还是得先把婚事给办一办。 第226章 聘礼 金守疆先去拜见了长公主, 寒暄了几句后,便退出了院子,继续操办金铃铛的婚事。 柳溪平日鲜少出现在红姨娘的视线之中, 两个人像是心照不宣,红姨娘也决口不提溪儿两个字, 可每日景岚送去的早膳, 红姨娘从来没有摆在一边一口不喝。 似是在等待一个讲话的契机, 柳溪在等,红姨娘也在等。 三日之后,西阳城迎来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红绸沿街高悬,大红喜字贴满了整个府衙。府衙最大的一间厢房被布置成了新房,柳溪带着沈将离用心装点了大半日,把新房布置得喜庆又温馨。 虽说已算不得景渊的嫂嫂,可在柳溪心底, 早将东海景氏的人视作了亲人, 景渊与金铃铛的婚事,她比任何人都还要上心。 景岚担心她的旧伤,可又拗不过她,只能暗中嘱咐沈将离多看着些。她要与景焕在外忙碌大半日,一时也顾不得照顾内院的人, 大半日看不见柳溪,景岚总觉得心空落落的,生怕她又逞能,不小心又扯到了旧伤。 几封炮仗炸过后,府衙之外已围了一圈观礼之人,贺喜声此起彼伏,好生热闹。 东海景氏接连出事后, 景焕已经许久没有穿他最喜欢的红衣了,今日是三哥大喜之日,他怎能错过这样的好日子?他本就生得唇红齿白,如今红衣在身,衬得他的脸庞极为秀美。不少前来贺喜的百姓远远瞧见了,都在暗暗赞许,东海景氏的小郎君真是一个比一个俊,也不知是哪个有福气的姑娘可以嫁给这个红衣小郎君? 红姨娘今日穿了吉服,端然坐在主座之上,终是等到了自己的孩子成家,说不激动都是假话。 金守疆换了一身褐色长衫,精神奕奕地坐在红姨娘身侧,气定神闲地端起热茶喝了好几口。虽说压抑着心底的激动,却还是忍不住捏着茶盖微微颤抖。 他的铃铛终是嫁给了景氏的小子,却在他舍弃了当初的执念之后。 看着这满堂的喜色,金守疆不禁有些恍惚,当初他也一样,满心欢喜地站在喜堂之中,牵过了聂小小的牵巾,与她在宾客面前,拜天地,许三生。 倘若他能再耐心一些,倘若他能再细心一些,倘若他年少时没有那么深的执念,也许他与小小的铃铛,也能如眼下的这个铃铛一样,嫁给心仪的人,幸福一世吧? 金守疆眼圈微红,望着府衙的大门,看着景渊牵着牵巾,带着喜扇遮面的金铃铛跨入府衙大门,视线瞬间陷入了模糊之中。 吉时到 景九叔高唱一声,正堂中的观礼宾客们纷纷让开了路,笑吟吟地望向了一对新人。 金铃铛的嫁衣是金守疆很早就准备好的,上等的刺绣手艺,上等的大红绸子,上面的并蒂莲在夕阳之中熠熠生辉。 长长的裙角迆在身后,金铃铛一手执扇,一手牵着牵巾,胭脂红润,羞色也红润,她低低地垂首咬唇,感觉心脏随时会从胸臆间跳出来似的,砰砰作响。 景渊今日笑得太多,脸颊都有些发酸,他总是忍不住偷瞧自己的新娘,每走一步,都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感觉很不真实。 景岚站在景焕身边,含笑看着三哥与三嫂一起走入正堂。 一拜天地景九叔高声一唱。 景渊与金铃铛面向庭中,郑重其事地一拜。 二拜高堂景九叔再高唱一声。 景渊与金铃铛转过身来,对着红姨娘与金守疆跪了下去,重重一拜。 夫妻交拜景九叔眼中也有泪水,景家的公子一连折了两人,终是今日算是安安稳稳地成了一对。 分卷(187) 景渊没等金铃铛跪下,便急切地跪了下去,惹得观礼的众人发出一阵大笑。 傻木头。金铃铛忍笑低嗔一声,缓缓跪了下去。 这一拜,缔结三生,不离不弃。 红姨娘揉了揉眼睛,金守疆别过脸去,飞快地抹去了涌出眼睛的泪水。 送入洞房 景九叔激动地最后一声高唱。 景焕上前激动地道:三哥,你放心,有我给你拦着,不会有人敢来打扰你们的! 小四不要胡闹,阿渊还要出来宴客呢。红姨娘瞪了一眼景焕。 景焕吐吐舌头,缩到了景岚身后。 红姨娘眸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景岚,将话忍了下去,起身高兴地道:今日是小儿成婚,来者皆是客,来来来,今日高兴,诸位不醉不归! 金守疆也站了起来,大笑道:来来来,喝! 喜宴在庭中摆开,来贺者不仅仅是百姓,还有好些西沉州的小官员,恭贺声络绎不绝,整个前庭瞬间热闹了起来。 景渊与金铃铛进了后院之后,景焕本想溜到后院找沈将离玩,可才走了一半,便被景九叔给逮住了。 四公子,别去后面闹腾了,这边九叔一个人招待不过来的,快来帮九叔。 哦 景焕失落地叹了一声,眼尖看见景岚也想溜回后院,他一把勾住了景岚,小五,走,与四哥一起宴客! 景岚苦笑,四哥,我就去看一眼,看完就来 不成!景焕贼兮兮地一笑,是兄弟,就得同患难! 好,同患难。景岚无奈笑笑,只好与景焕一人提了一壶酒,拿了一个杯子,走入宴席,开始宴客。 景渊很快便回了酒宴宴客,景焕眼尖,瞧见了景渊耳垂上的一个咬痕,他忍不住拐了一下景渊,三哥,今晚可不要输了啊。 景渊面色烧得通红,小孩子不要胡闹! 三哥一直是让着嫂嫂,他肯定是不会输的。景岚打趣了一句,似是话中有话。 景渊轻咳两声,今日我可是成婚了说着,他意味深长地提醒景岚,你也快了当心到时候 今日我帮三哥还不成么!景岚连忙求饶,站在景渊身侧,看向景焕,四哥,今日我跟三哥是一伙的! 景焕嘟了嘟嘴,小五你等着,我肯定比你快! 哈哈,那三哥也等着。景渊忍不住放声大笑。 景岚脸上笑意未减,心中却还是忐忑。照理说,红姨娘也该心软了才对,可她跟溪儿总是这样互不照面,她越想越不安。 想到这里,景岚想看看红姨娘,却发现红姨娘竟不在席间了。 景岚惑然走向景九叔,小声问道:九叔,娘亲去哪里了? 二夫人说,想去后院跟儿媳妇说说话。景九叔记得红姨娘方才就是这样吩咐的,今日是三公子大喜的日子,都督要帮三公子挡挡酒,别让三公子醉了。 景岚想想也是,红姨娘定是有些贴己话要跟嫂嫂说。 放心,有我在,三哥一定不会醉的。景岚暗中运起内息,转动气丹,将酒气往外散,今晚不单是三哥不能醉,她也不能醉,因为晚些她是要去陪陪溪儿的。 不论是前庭还是后院,皆是一片喜庆。 柳溪与沈将离回到了自己的小院,瞬间觉得安静了不少,也清冷了不少。 尚未踏入房间,柳溪便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她警然回头,只见红姨娘手中提着两坛女儿红走入了小院。 今日高兴,陪我喝一坛如何?红姨娘将一坛女儿红抛向了柳溪。 柳溪接住酒坛,又惊又喜,微笑道:好! 跟我来。红姨娘足尖一点,便飞上了檐头。 柳溪对着沈将离笑道:妹子累了一日,先去歇着吧。 沈将离揉了揉眼睛,却还是不放心柳溪,要、好。 会好。柳溪心底微微激动着,这个时候红姨娘来找他喝酒,定不是什么坏事。 沈将离点头,乖顺地先回了房间。 柳溪也掠上了檐头,瞧见红姨娘已飞上了府衙东北角的角楼之上,她也跟着掠了过去,稳稳地落在了红姨娘身边。 红姨娘先一步打开了坛口,坐在了瓦片上,大口喝了一口。 柳溪也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打开坛口,并不急着喝。 她还记得曾经在海城,她与红姨娘也这样在高处喝过一回。 如今物是人非,心境已大不相同。 暮色渐沉,夜色一点点地吞没了夕阳的余晖。 红姨娘再喝了一口,侧脸看着柳溪,你是个好姑娘。 柳溪怔了怔,不知该如何答话。 我以为你会恼我许久红姨娘也不知是酒汁辣口,还是真的心酸,不禁红了眼眶,竟是我这个当娘的小人之心了。 柳溪抱着酒坛,喝了一小口,慨声道:你若不恼我,就不是我心中敬之、爱之的红姨了。 红姨娘神情一愕,含泪笑了笑,你这样的好姑娘,若是被我气走了,我从哪里找个一样好的姑娘还给小五? 啊?柳溪受宠若惊地呆在了原处。 红姨娘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郑重地递给了柳溪,小五喊了我那么久的娘亲,我这个当娘的也该为他做点什么。 柳溪将酒坛子放到脚边,双手接过木盒子,刚想打开,却被红姨娘给按住了。 红姨娘认真地道:我确实厚此薄彼了,这聘礼并不贵重,却是我能拿出来的最真诚的聘礼。略微一顿,红姨娘嘴角微扬,当年啸海就是拿这把小金锁把我给哄了的,我珍藏了二十多年,是我最看重的一件礼物。如今我用它做聘礼,就问你一句,可愿意嫁给我家小五? 柳溪捧着木盒子的手微微颤抖着,只觉心头一酸,眼泪便涌了上来。 红姨娘看她哭了,手忙脚乱地放下了酒坛子,捏着袖角去给她擦眼泪,傻溪儿,怎么就哭了呢? 柳溪顺势一把拥住了红姨娘,哽咽轻唤:红姨 那声溪儿是久违的温暖,足以暖透柳溪的心房,让她那些想说的话都哽在了喉间,只能抱着红姨娘呜呜哭泣。 红姨娘知道这些日子是委屈了溪儿,听她哭得伤心,她也听得心疼,捧住了柳溪的后脑,轻轻拍抚,是红姨不好溪儿委屈了 柳溪破涕为笑,双臂收拢,紧紧地抱住了红姨娘,对不起 其实有些道歉并没有想象中的难以启口。 当红姨娘提着酒坛踏入柳溪的小院的那一刻,她与柳溪之间的那层隔阂便烟消云散了。当柳溪看见红姨娘出现的那一刻,她也知道,今晚应该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夜。 原来欢喜也能让人这般泣不成声。 红姨娘憋住眼泪,正色道:今晚这酒,溪儿还陪不陪我喝? 喝!自是要喝!柳溪松开了红姨娘,提起了脚边的酒坛子,敬向了她,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红姨娘提起酒坛,与柳溪的酒坛碰了一下,两人忍泪大笑,仰头满满地喝了一口。 温热入心,良夜,当如是。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红姨娘还是最初的红姨~当然啦,婚事必须得好好办的~毕竟小五又是都督,又是家主,怎么可以委屈了溪儿,对不对? 第227章 黑影 前庭的贺喜声此起彼伏, 小院深处,静养的楚夕与薛清弦各有所思。 楚夕的眼睛尚未复明,她坐在榻边, 听着外面的热闹,手指缓缓收紧, 眉心不禁皱了起来。 她只恨自己康复得太慢, 只恨自己落魄至此, 不能立马杀回去把十一娘狠狠拥入怀中。 房外响起了两声琴响。 薛清弦抱琴坐在空庭之中,挂念之人与楚夕一模一样。 琴响之后,薛清弦按平弦丝,抄起身侧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她本想对月弹奏一曲,抒发一些对十一娘的思念,可曲音才起, 她竟无法弹奏下去。她再思她、念她, 她也只是个过客罢了。 何必如此? 楚夕扶着榻头站起,一路摸索着慢慢走到了门边,怎的不弹了? 薛清弦淡声道:兴致索然,不弹也罢。 楚夕扶着门扇坐下,循着夜风拂来的方向侧过脸去。这个时节, 吹的是东风,风向便是十一娘所在的方向。 她 她还等着你。 薛清弦冷冷打断了楚夕的话,放下酒壶,手指重新落在弦丝之上,我希望你永远都能记得这首曲子。 这首《长相思》不仅仅是拾儿对楚夕的执念,也是薛清弦对十一娘的执念。她听过太多次,所以她记得每一声琴响, 记得每一次抚琴时候十一娘的轻叹。可十一娘从不知道,薛清弦早就会弹这曲《长相思》,早就把她放在了心尖上。 楚夕张了张口,只能沉默。 琴音之中,楚夕想的是乌蓬船中、温柔妩媚的拾儿,薛清弦想的是月下奋力练武、满身青紫的崔十一娘。 拾儿将最美好的一面,给了楚夕,将最心疼的一面,给了薛清弦。 一曲《长相思》,絮絮低诉。 楚夕与薛清弦不约而同地悄然祈愿 拾儿,等我回来。 她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酒酣三巡,景焕已经喝得摇摇晃晃,他急忙推了推染了醉色的三哥,快快去洞房 三公子,这杯 景岚佯作醉态,顺势接过了小吏斟来的酒,反手拐了一下景渊,话却是说给这小吏听的,这酒我代三哥饮了。说完,景岚回头对着景渊递了个眼色,春宵一刻 景焕贼兮兮地笑了,值千金!别一回去,倒头就睡了哦。 酒气上头,景渊越听越燥,放心!不会 景焕一把勾住了景渊的肩膀,走!三哥,我扶你去说是搀扶,可景渊似乎比他还要走得稳些。 景岚看着两个哥哥步履轻浮地走入了后院,舒眉一笑,脸上梨涡深深,温暖如阳。 都督小吏是真的喝多了,他极力让自己站稳,笑道,我家小女今年刚好十六若是都督喜欢 九叔!景岚突然扬声一唤,打断了小吏的话。 景九叔走了过来,都督有何吩咐? 景岚抬眼看了一眼天色,今夜差不多了,明日我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 诺。景九叔大手一挥,景氏的护卫便开始温声劝客。 小吏看景岚的笑意消失了不少,暗忖是说错了话,只觉背心微凉,急忙道:都督,下官说错了 你家小女十六岁,本督记住了。景岚安静看他,脸色如铁,哪里还有半点醉色? 小吏不知哪句话惹恼了都督,此时更不敢看她的双眼。 景岚往前一步,肃声道:她是你血脉相连的骨肉,你若为了仕途,把她再当个礼物送与他人语气一狠,我保证,你的脑袋跟你的乌纱帽,一起落地。 都督息怒!小吏慌乱地跪倒在地。 景岚挥手,滚。 小吏捡回一条命,连忙提着衣摆,溜出了府衙大门。 景岚沉沉一叹,这世上许多女子生活不易,哪怕生在小吏家,温饱不愁,也逃不了货物的命运。 景九叔看景岚脸色不好,低声问道:都督,这是怎么了? 遇上个卖女求荣的狗爹,坏了今日的好心情。景岚厌恶说完,扫了一眼陆续离开的宾客,正色道,九叔,今晚府衙人杂,现下可要加倍小心。 景九叔点头,都督放心,我都布置好了的。 九叔办事,我放心。景岚拍了拍景九叔的肩头,这里就交给你了。 都督,我还备了一桌酒菜,百里姑娘与沈姑娘也该喝这杯喜酒的。景九叔笑然提醒,就在后院的池边小亭之中。 景岚微笑道:谢谢九叔。 景九叔笑意浓浓,九叔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 景岚听得心暖,应该快了 都督早些安歇,若是难受,可以去厨房倒杯醒酒茶汤饮下,沈姑娘都准备好了的。景九叔交代完毕,恭敬地对着景岚一拜,便继续忙活去了。 景岚会心笑笑,她确实一直想着柳溪,眼下宴客完毕,她也该去陪陪她的心上人了。 她最先去了沈将离那儿,可沈将离说,柳溪跟着红姨喝酒去了。景岚先是一愕,复又笑出了声,只觉心间一酸,竟觉眼眶有些微润。 沈将离担心地道:看、看? 景岚点头,我去找找,沈姐姐放心。 沈将离眯眼笑了起来,一、起。 一起回来。景岚点点头,足尖一点,便掠上了屋檐。在海城的时候,红姨最喜欢在高处饮酒,所以要找红姨,就一定要往高处去。 府衙最高处,不过是东南西北四处角楼,景岚掠上屋檐,便在其中一处角楼檐上看见了两个人影。 景岚快速飞落檐下,并不想惊动了那两人。 沈将离大惊,怎、么? 分卷(188) 我走下面绕过去。景岚微笑说完,沿着石径走出了小院,穿过回廊,悄悄地来到了红姨娘与柳溪所在的那处角楼下。 檐上的两人似是喝得不少,此时说话含糊不清,两人竟还喝得欢畅无比,絮絮地说个不停。 景岚站在檐下,安静地陪着檐上的两个人。 上回这样还是在海城的时候,她就怕两人喝醉了,不小心从上面跌下来,摔坏了身子。 只是,当时的心境,与现下的心境,已是不同。 当初还觉得柳溪有点面目可憎,可现下少见一会儿都觉得心头痒痒。 景岚嘴角微微一抿,悬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今夜也算是落定了。算算日子,她还有好几个月才能行冠礼,也许是受了今晚三哥喜宴的感染,景岚忍不住暗暗激动,甚至还忍不住憧憬着他日她与柳溪大婚那晚,柳溪大红喜服在身,执扇与她拜过天地,堂堂正正地做她的妻子。 温柔地拨开喜扇,景岚想,穿着嫁衣的溪儿应该是这世上最美的姑娘。 心念一动,景岚情不自禁地笑意更深了几分。 哐啷! 一个酒坛子沿着房檐滚下,猝然摔碎在了景岚脚边,将景岚猛地拉回了神。 定是醉了! 景岚一步掠出檐下,刚欲掠上屋檐,惊觉顶上有黑影坠落,她双臂张开,将跌下的人紧紧一抱。 娘亲,你没事吧?景岚看向怀中的红姨娘,匆匆检视一眼后,惊魂未定地抬眼往檐边瞧去。 柳溪也长舒了一口气,在月光的映照之下,她双颊染满酡红,此时瞧见了景岚,嘴角一勾,笑得极是酥媚。 她今日是真的醉了,看见景岚之后,她在檐边坐下,柔情脉脉地唤了一声,阿岚 景岚生怕她会不小心摔下来,急声道:你坐好了别动!我把娘扶那边坐下,便抱你下来。 好柳溪眸光迷离,酒气袭心,她越看景岚,越是心热,眸光一刻都不愿离开景岚。 景岚小心地把醉得迷迷糊糊的红姨娘温柔地扶到石桌边坐下,娘亲,你歇一会儿,我一会儿送你回去休息。 成成了红姨娘说的话迷迷糊糊,媳妇嗯景氏的媳妇 景岚顾不得听清楚红姨娘说的是什么,她快速掠上了角楼,伸臂勾住了柳溪的腰杆,柳溪顺势偎入了她的颈窝之中。 酒气莫名地酣甜,她的肌肤有些滚烫,贴上景岚的肌肤,景岚忍不住有些心神微荡。 她连忙正心,不敢多想,带着柳溪从角楼上飞落在地。 小小五红姨娘眯眼呢喃,想要站起来,可双腿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 景岚急呼道:娘亲! 柳溪轻轻地推了推她,扶住了一旁的栏柱,先管红姨 你站稳了,我先把娘亲送回去,马上回来。景岚松开了手,快步走到红姨娘身边,将红姨娘背了起来,担心地再深望柳溪一眼,别乱跑,等我回来。 嗯柳溪带着浓浓的鼻音回答,语气之中多了一丝娇嗔的意味。 景岚听得心酥,再次收敛心神,她背着红姨娘很快消失在了柳溪的视线之中。 柳溪哑然笑了笑,红姨带来的女儿红酒劲甚大,她这会儿晕得难受,索性盘腿坐下,运起内息,欲将酒气逼出体外。 夜风微凉,墙角的绿树沙哑作响。 柳溪逼到一半,耳翼忽地动了两下,她睁眼警惕地往绿树深处望去,她总觉得绿树深处似有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看着她。 那熟悉的气息,柳溪不能确定,也不敢确定。 她扶着一旁的栏柱站了起来,暗中催动气丹转动,想快速把体内的酒气逼尽。倘若那绿树深处真藏了人,那人一定不好对付。 这边景岚刚将红姨娘扶着倒在榻上,便觉察到了柳溪气丹的异动,她匆匆吩咐了丫鬟一句,好好照顾娘亲!话音才落,身子已窜出了房间,头也不回地朝着柳溪所在的角楼掠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猜黑影是谁? 第228章 行凶 溪儿!景岚三步并作两步, 飞快地掠到了柳溪身侧,她觉察了她的不对劲,温声问道:怎么了?说话间, 沿着柳溪的视线望了过去。 柳溪颤然牵住了景岚,牵得紧紧的, 压低了声音道:阿岚那边树丛里那窥伺人的放肆目光像极了他 都过去了, 溪儿。景岚心疼地扶住她的肩头, 我背你回去休息。说着,景岚转过身去,半蹲下来,溪儿,上来。 柳溪趴上了景岚的背脊,勾紧了景岚,快走 景岚背起她来, 柔声道:别怕, 我在的。 去你那儿柳溪仓促吩咐。 景岚哑然笑笑,好,去我那儿。说完,足尖一点,背着柳溪掠入回廊之中, 渐行渐远。 夜风吹来。 柳溪只觉背心沁出了一层冷汗,寒意入心,让人难以自抑地打了好几个冷战。 这世上没有谁可以起死回生,她相信魏谏玄不可能还活着。可是,今晚藏在树丛中的那人不是魏谏玄,那又是谁呢? 景岚背着柳溪回到了房间,才将柳溪放下, 柳溪又揪住了景岚的衣角,阿岚,你说世上有没有起死回生之术? 若是世上真有起死回生之术许多人与许多事都会不一样,也包括她与柳溪。 景岚轻轻一叹,摸了摸柳溪的额头,许是饮了酒又吹了风的缘故,有些微烫,下次别喝那么多了。说着,景岚扶着柳溪的双肩,让她乖乖坐在榻上,我去厨房给你倒杯醒酒汤。 柳溪似是哀求,陪陪我 好,陪你。景岚温声说完,看了一眼门外的夜色,今晚这门我就不关了,我给你守夜,你安心睡觉。 柳溪摇了摇头,关了 景岚迟疑,这 柳溪从怀中拿出了红姨娘送她的小金锁,我有红姨送我的聘礼她从今夜开始,就是景岚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景岚又惊又喜,原本以为红姨娘今晚只与柳溪杯酒释愁肠,却没想到她竟然把婚事都给定了。 你听不听我的?柳溪虽然把酒气散去大半,可脸上的醉色一时半会儿也褪不了,她这声命令说得微凶,落入景岚眼底,却是酥透心房的别样风情。 听,我都听。景岚心神荡漾,哪能不听呢?话音刚落,便快步走到门边,把门一关,顺手拴上了栓子。 忽然,丹田处的气丹蓦地一转。 景岚的心跳也跟着跳快了一拍,转过身来,双颊也染上了霞色。 不要胡闹。 景岚也不知是警告柳溪,还是警告自己。 阿岚柳溪挑眉,微咬下唇,过来明明是在命令,可此时听来,嗓音中多了一丝沙哑,落入耳中,就好像被谁挠了挠耳鼓,无端地让人心痒。 景岚哪里能抗拒这样的命令?她乖乖地走到榻边,坐在柳溪身侧,还没开口,柳溪便偎入了她的怀中,环住了她的腰杆。 溪儿你今晚好像 景岚的心跳声极为强烈,她绷着理智的弦丝,生怕酒气上头,会忍不住把她按在榻上,狠狠的吻个几欲窒息。 阿岚柳溪的气息拂过景岚的下巴,她贴在景岚身上,贴得紧紧的,想汲取景岚身上更多的温暖。暖意沁入她阵阵发凉的身子,柳溪萦绕心底的寒意寸寸褪去,她终于缓了过来,沉声开口,树后面有人,很像魏谏玄。 景岚蹙眉,轻抚柳溪的后背,安慰道:今晚府衙的守备很严,一般人潜不进来的,一定是溪儿贪杯,看花眼了。 柳溪自忖感觉没有错。 给我。景岚不想她再沉溺在这样的慌乱情绪中。 柳溪怔了怔,给你什么? 景岚微笑,看了一眼柳溪还捏在手中的小金锁。 柳溪攥紧了小金锁,为何要给你? 景岚的小指勾住了小金锁的链子,并不急着将小金锁拉扯出来,我想亲手给你戴上。 柳溪皱眉,你不信我?她有些微恼,树后一定有唔声音瞬间被揉碎在了景岚的亲吻之中,那些复杂的情绪交织一起,所有的恼怒只能化作小拳头,不轻不重地砸在了景岚的背上。 打是打了,却半点不解恨。 不解恨就算了,那小贼的唇舌还撩得她心火大盛,瞬间烧得脑海一片空白。 呼吸已乱,心砰砰狂跳。 柳溪猛地欺身往前一压,将景岚压倒在了榻上,她挣开了景岚的唇,又恼又羞地道:我跟你说正事,你却借醉行凶,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溪儿。景岚莞尔,温柔地捧住了柳溪的双颊,掌心很是温暖,我也在跟你说正事,绝不是借醉行凶。说完,她抿唇轻笑,脸上的小梨涡旋得极是好看。 柳溪心神微漾,忍笑对上了景岚的深情眸子,你少与我强词夺理,分明就是觉察景岚再次凑近,柳溪先一步压住她的唇,嗔道:小贼今晚是想不规矩么? 我就不规矩了一口景岚小声嘟囔,谁让溪儿今晚越看越好看 柳溪含羞屈指弹了一下景岚的额头,一口也是不规矩!说完,她从景岚身上爬了起来,尚未站稳,便又被景岚从后面拥住,双臂将她拢入怀中。 有我在景岚附耳轻声细语,别怕。 柳溪耳垂微痒,鼻音轻哼,嗯 景岚松开双臂,将她转过身来,抵住了她的额头,一字一句认真地道:你收了娘亲的聘礼,你就是我的未婚妻。景岚温柔地笑了笑,你若害怕,我便守着你睡,不安一夜,我便守一夜,害怕一辈子,我便守你一辈子。 柳溪忍不住笑出声来,嘴巴又那么甜?是不是小四又给你看什么书了? 景岚正色道:绝对没有! 柳溪摇头,我不信。说着,目光往景岚的书柜瞧了一眼。 景岚让开身子,不信溪儿过去翻翻? 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柳溪的眸光又回到了景岚身上,那边我可不搜,我只搜这儿。 柳溪出手极快,景岚反应也很快。 接连拆了数招之后,景岚选择作罢,双臂一张,搜就搜,我今晚说的都是心里话,绝不是从话本上学来的孟浪话! 这话可是你说的。柳溪一把扯开了景岚的衣带。 景岚大惊,连忙按住她的手,啊?! 不脱了我怎么搜? 明明摸摸就知道的 这话一出,景岚瞬间红透了耳根,柳溪顺着她的话狡黠笑道:也是,摸摸就知道了,话本到底有没有藏在身上? 溪儿你 怎的?你还想出尔反尔么? 柳溪往前走一步,景岚便往后退一步,直到脚跟撞上了床脚,景岚跌坐在了床边,哑声警告道:我会更不规矩的 柳溪勾住了景岚的颈子,气息逼近,我这人睚眦必报,所以你方才不规矩一口,那我就她很快点中了景岚的穴位,只轻轻一推,景岚便躺倒在了床上。 柳溪覆在她的身上,故意凑近她的耳畔,沙哑道:不规矩十口。气息中还混杂着些许酒气,她眸光迷离,显然准备借醉行凶。 溪儿,你耍无赖! 谁让你先招惹我? 第二日,景岚红着脸,低头先出了房间。 恰好半路撞上了景焕,他很是眼尖,瞧见景岚颈边的吻痕,便一把勾住景岚,拉着她退到廊边,贼兮兮地问道:小五,昨晚是被谁收拾了? 景岚白了他一眼,示意他小声些,四哥你乱想什么,我跟溪儿没有话戛然而止,景岚懊悔,不该就这样招了。 景焕眸光一亮,指了指景岚的唇印,没有?那这是什么? 你就别问了。景岚臊得厉害,拉了拉衣领,想要掩住颈边的鲜红吻痕,四哥你就当做没看见好么? 景焕哈哈大笑,复又压低了声音,问道:四哥给你看的那些话本,招式可用上了? 景岚的耳根大烧,四哥! 话、本? 当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景焕笑意大盛,对着沈将离点了下头,沈姐姐! 沈将离皱眉,目光紧紧地盯着景岚,姐、姐? 景岚回道:她她没事 沈将离摸摸肚子,饿、了。 景焕笑道:沈姐姐,走,我带你去城东的那家包子店,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景岚的双颊蓦地更红了些,有些地方火辣辣地烧了起来,我我还有劄子要处理 分卷(189) 沈将离揪住了景岚的衣角,不、吃? 沈姐姐,你跟四哥去吃便好。 姐、姐? 沈将离想给柳溪也带一份。 她应该吃够包子了景岚的神情很是羞燥,匆匆说完这句话,逃也似的溜了个没影。 沈将离眨了眨眼,还没想明白。 景焕笑道:沈姐姐,你就别管小五跟百里姐姐了,他们两个现下是肯定不会饿的。 沈将离会心笑道:走、吧! 景焕点点头,走! 景岚急匆匆地走入书房,拿过一本劄子打开,可上面的字一个都读不进去,满脑子都是昨晚柳溪放肆的模样。 她确实只报复了十口,在景岚颈边的那一口算是最轻的一口。 明明昨晚溪儿才是借醉行凶的那个! 景岚失神地摸了摸颈边的吻痕,又羞又恼地自语道:溪儿,你等着! 等溪儿的伤彻底痊愈,她一定要一口一口地报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在赶赴骊都之前,给溪儿跟小五一个小温馨吧~xddd 下章开始,骊都副本开启,敬请期待。 第229章 东归 西阳城郊外, 密林深处。 晨曦从树隙间落下,照在了树下盘膝而坐的玄衣女子身上。她身前的火堆已经烧尽了柴火,如今只余下零星的火星子。 银纹面具依旧戴在脸上, 她缓缓睁开幽绿色的眸光,眯眼往树隙外瞥了一眼。 树丛深处响起了几声窸窣声响, 她半点不惊, 侧脸望向树丛深处铁链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来人的脚步声很是沉重,似是艰难地拖着双腿前行。在这人之前,还有一个黑衣少女,她头上戴着一个斗笠,垂落的黑纱遮住了她的脸庞。 少女手中牵着铁链,铁链的另一端勾在身后黑影胸口处的铁扣子上。她身形本就娇小,牵着黑影走出树丛, 就像是一个少女后面牵着一头凶恶的山猿。 竟还动用了锁魂链?云姬颇是惊讶。 少女点头, 语声沙哑,险些暴露。 云姬冷嗤一声,起身走近两人,定定地看着那个垂着脑袋,面色青紫的男人, 死性不改。 男人发丝凌乱,垂在面上,肌肤青紫得不像是活人。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男人脸上,他一动不动,仿佛半点不疼。 云姬的话却是说给少女听的,夜天心,你给我看好他, 下次再盯不住,我留着你也没用了。 少女骇然点头,慌然跪倒在了地上,主人,往后我一定盯好他! 云姬俯身,捏住了她的下巴,斗笠的垂纱再也掩不住她的脸庞,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竟与身后那男子一样,面容青紫,像是一个被吸干了血的假人。 把蓑衣给他裹好,我们该去骊都了。云姬拍了拍夜天心的脸颊,不轻不重,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是!夜天心颤声答允,便依着云姬的意思,拿了树下的蓑衣,给身后的男子罩上,把他捂得严严的,一眼看去,与常人无异。 云姬再瞥了一眼夜天心,淡然转身,先行一步踏上了山道。 夜天心把垂纱重新捋了捋,确认能遮掩好自己的面庞后,拉扯着铁链,快步追向云姬。 云姬沿着山道一路向东行去,一路沉默,只因心绪烦杂,整个九州只有她一人明白,她走到这一步有多不容易。 终于到了这最关键的一步,云姬暗暗握拳,这辈子可千万别算错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停下了脚步,回眸望向西阳城的方向,暗暗心道:柳溪,我在骊都给你留了一个惊喜,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山风萧瑟,明明已近春末,还是一样的寒凉。 七日后,景岚与金守疆办完了西阳城的交接,金守疆正式接手西沉州,成为了西沉州的都督。 金铃铛想与金守疆多待几日,景渊便选择留在西阳城陪伴金铃铛。 景岚将《狼略》阵法篇交还给了景渊,同日,景岚与柳溪先率一半人马拔营东撤,沈将离带着楚夕与薛清弦扮作伤兵,混在军队之间,掩人耳目。 红姨娘与景焕在西阳城又留了数日,最后依着景岚的意思,由景九叔与一干景氏护卫护送,两人带着魏磊先回海城。 有海城机关掩护,城中还有机关兽辟邪,就算来了高手,也能化险为夷。只要魏磊安然回到海城,景岚收到消息后,便会在东临城放出假消息,扬言魏磊在她手中,吸引魏氏的注意,也给骊都那边造一个假象魏氏势力庞杂,东海景氏与他们为敌,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抽不开身,来骊都管长公主之事。 不管曹阳信不信,这事这样办了,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魏氏有本事的将军不少,魏氏嫡系接连殒命,自有人蠢蠢欲动,谁得魏磊,谁就能名正言顺地接管魏氏大权。当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东海景氏身上,那镇守西沉州的金守疆便有了时日整军练兵,加强四境守备。哪怕异族在这个时候又打过来,金守疆也可以专心对付异族。 这些事一旦牵连起来,放到了明面上,许多事便不能明着来。朝廷有些事做不得,那便只有江湖人来做。 这几日的千蛛楼,赚得比平日多了好几倍。 前来买消息的人很多,自然也包括在府中坐立不安多日的曹阳。 景岚率军东归的消息一传来,曹阳第一时间就派了探子沿途盯着东海景氏的举动,甚至还想方设法地接近军营,探查军营之中可有长公主的踪迹? 景岚毕竟出身江湖,防备探子自有手段,所以接连折了好几个探子,曹阳也没有打探到有关长公主的消息。如今景岚在东临城公然拿魏磊威胁魏氏,半点攻打骊都的意思都没有。这本来是大好事,可曹阳越想越心虚,生怕东海景氏突然声东击西,打骊都一个措手不及。 偏偏,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撺掇小皇帝再下什么削权的旨意。毕竟东海景氏与金守疆如今已是姻亲,再刻薄东海景氏,势必要遭天下人非议。万一惹恼了景岚这个小都督,联动金守疆造反,他在骊都孤掌难鸣,是自寻死路。 长公主出事之后,曹阳一直避养府中,一直在背后当六神无主小皇帝的军师,明面上还没有与千蛛楼撕破脸。所以他想,花千金买个心安,想必千蛛楼会做这个买卖。 可惜,千蛛楼并不想做这笔买卖。 负责买卖生意的掌柜恭敬地站在高阁之外,静候楼主聂仲的答复。 有关长公主的消息,一个字也不要卖出去。聂仲斟了一杯茶,端起喝了一口,徐徐吩咐,加派探子,日夜紧盯骊都内外,我倒要看看,这东海景氏的小家主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 是!掌柜恭敬地抱拳退下。 老三。聂仲再倒了一杯热茶,往跪地请罪的三长老面前一推,半路杀出个高手,也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再跪了,起来吧。 三长老摇头,楼主,我一定能清理门户的。 事到如今,其实也不是坏事。聂仲冷笑,长公主去了东海景氏,她一定会借景岚的势,杀回骊都。如今东海景氏只是声名好听,势力还没有发展起来,肯定不会贸然发兵,强袭骊都。略微一顿,聂仲阴森道,他们只能暗着来,走江湖的路子,我们正好坐山观虎斗,看长公主与曹驸马好好杀一场,等他们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三长老沉叹一声,可是,若是长公主胜了一旦楚夕赢了,她定会调转矛头,继续借用东海景氏收拾千蛛楼。 聂仲笃定地笑了,东海景氏的人并不多,我千蛛楼的势力遍布江湖各处,只要掌握了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翻不起浪来的。 三长老沉默不语,不知怎的,他就觉得不踏实。 正当此时,一只白鸽飞入了高阁,落在了聂仲的茶几上。 聂仲捉住白鸽,取下了白鸽腿上的信囊,展开白纸,眉心却皱了起来。 三长老惑声问道:怎么了? 聂仲若有所思,将白纸递给了三长老。 三长老看完,也拧起了眉头,东海景氏怎么又多一个百里姑娘?那个会瞳术的玄衣女子是谁,他还尚未查清,如今又来一个百里姑娘,这东海景氏背后到底藏了多少江湖神秘人? 聂仲沉声道:老三,你去东临城,找个机会试试这个百里姑娘,探探她的虚实。 是!三长老刚欲站起。 我已经好几日没有看见阿广跟苏儿了,老三你可见过他们?聂仲忽然想到了这件事,平日本就看聂广不顺眼,他来得少了,他心情也舒畅些,可好几日未见,他反倒觉得不安了。 三长老如实回答,少主跟小姐三日前离京了。 在这个时候离京?聂仲眸光一沉,可知他们去了哪里? 三长老点头道:少主说,这次一定不让楼主失望,他们先去东临城打探消息。毕竟少主身上还有个朝廷亲封的校尉军衔,他们与东海景氏也算熟人,办差经过东临,登门寒暄一二,也算合情合理。 这废物怎么突然变聪明了?聂仲冷嘲一声。 三长老为难答话,其实,少主已经很努力了 聂仲摆手道:三岁看到老,他就不是个有脑子的。他左思右想,只怕聂广胡闹坏了大事,老三,你这次去东临城,先把他跟苏儿绑了,差人送回来。 这 我才是楼主。 听到聂仲的这句话,三长老哪里敢反驳,当即恭敬地一拜,退出了高阁。 聂仲扼腕地长吁一声,倘若他那独苗没死,聂广这个废物他早就打发了,何必天天看着烦躁? 且说景岚率军回到东临城后,她与柳溪兵分两路,景岚留在城外兵营处理军务,柳溪与沈将离先把长公主与薛清弦悄然送入了东临城府衙。 景岚忙碌了大半日,入夜之后,她打马从军营奔回了东临城。快到府衙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调转马头,驰向了平东将军府。 对外人而言,平东将军柳溪已故。可这毕竟是景岚送柳溪的宅子,就算知道主子已故,没有得到景岚的命令,宅子里的小厮与丫鬟也不敢怠慢,每日该扫的,该擦的擦。特别是养在庭中的一黑一白小兔子,景岚走入庭中看见时,喃声道:竟长那么胖了? 听见这话,丫鬟慌然答道:是奴婢伺候不周。 景岚莞尔道: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说着,她拿起一旁的竹篮子,将两只兔子捉入竹篮子,回头对着丫鬟道,这两日把宅子好好收拾一下,明日找个木工师父来,把平东将军府的门匾给换了。 换成什么?丫鬟小声问道。 景岚想了想,府衙那边我住得不习惯,我以后要搬来这里小住,就换成都督府吧。 诺。丫鬟点头。 景岚没有再说什么,提着两只兔子,快步离开了宅子,飞身上马,打马朝着府衙去了。 啊! 马儿飞驰在大街上,突然,一条黑影从巷口踉跄倒地,扑倒在了马儿的前蹄之下。 景岚惊忙勒马,马儿前蹄腾空,硬生生地被景岚拉扯着挪开了前蹄,安然避开了蹄下的那个跌倒女子。 月光与灯影照在了那女子狼狈不堪的脸上,她看清楚了景岚的眉眼,哀声泣道:都督,救救我,救救哥哥。 景岚是认识这个人的,正是当初在海城小住了一段时日的聂苏。 闭嘴!巷子里很快冲出来两个彪形大汉,似是要把她拖回巷中。 景岚静静地看着,她只是好奇,聂苏在她面前演这一出,到底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各位小可爱的第一感都是对的~你们不要怀疑自己~ 当然,魏谏玄肯定是死了的~至于这只到底算什么?大家还记得溪儿的妈妈么?在龙岭那个靠着人血维持十多年容貌不改的尸体?其实是异曲同工的。 血珠不仅仅是疗伤圣品,其实云姬还有一半没有说,会在这卷一一揭开~ 第230章 救人 聂苏彻底慌了, 安排的汉子已经将她拖回了巷中,可那马背上的少年竟跟个没事人似的,扯了扯缰绳, 准备离开。 事情发展怎的与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路人有跃跃欲试想帮帮她的,可瞧见景岚无动于衷, 也不好抢在小都督前面出这样的风头。小都督向来热心肠, 看见这样的事, 不惊不怒,想必这女子定是小都督厌恶的吧? 就在路人窃窃私语时,巷子深处响起了两声闷哼。 景岚右手扯住缰绳,偏头往巷中望了一眼。 只见沈将离扶着瑟瑟发抖的聂苏走了出来,对上了景岚愕然的目光,救、人。 沈姐姐向来与溪儿形影不离,她突然出现在这里, 想必溪儿就在附近。 景岚匆匆扫了一眼人群, 柳溪果然蒙着白巾站在人群之中。 柳溪对着她点了下头。 景岚蹙眉,肃声道:沈姐姐,带她回府衙。说完,景岚再看向柳溪,柳溪却已走出了人群, 先行往府衙方向去了。 东临城有不少人认识柳溪,景岚忍住呼唤柳溪,翻身下马,牵马走近沈将离。 把她交给我,你先把月月跟岁岁带回去。景岚将竹篮子递向了沈将离。 沈将离点点头,接过了竹篮子。 原先聂苏还站得稳稳的,哪知沈将离才松手, 她就身子一软,不偏不倚地投入了景岚的怀中。 沈将离皱了皱眉,站、好!说着,便想把聂苏扯回来。 景岚就知道会这样,淡淡道:沈姐姐,把她交给我。说着,递了个眼色给沈将离。 沈将离气呼呼地瞪了一眼聂苏,抱着竹篮子挤出了人群,朝着府衙去了。 聂姑娘?景岚低头看向怀中的聂苏。 聂苏泪眼朦胧,楚楚动人,紧紧地揪着景岚的衣襟,泣声呢喃:都督都督还没唤到第三声,便双眸一闭,昏厥了过去。 喂!景岚勾住她的腰杆,缓住了她坠倒的势子。可周围人的目光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刺得景岚莫名的难受。 分卷(190) 这样厚脸皮的姑娘,真是无端地让人生厌。 溪儿偏偏还要救她 景岚沉叹一声,把她救回府衙,不小心惹翻了溪儿的醋坛子,她的日子好像也不太好过。话虽如此,景岚也只能依着溪儿,运起内息,用力将聂苏抱上了马背趴着。 她牵过缰绳,淡淡道:都散了吧。 小都督都开口了,围观的众人哪里还敢站在原地观望? 景岚牵过缰绳,心中怏怏不乐,本想着今晚提了兔子去哄溪儿高兴,却被聂苏坏了事。只要想到这里,景岚就觉得聂苏实在是面目可憎。 她铁青着脸,牵马走到了府衙前,吩咐两名丫鬟把聂苏扶回厢房。他把缰绳递给了门前值卫的衙役,再嘱咐了几句后,快步朝着后院步去。 她一定要问问,为何非要救这个麻烦女人? 柳溪与沈将离回到府衙后,便找了薛清弦过来,把聂氏兄妹在千蛛楼的身份问了个清楚。聂苏突然冒出来,绝对是意有所图。只是她每次的目标都是景岚,柳溪只觉好笑,聂苏这人不是太过自信,便是没有脑子。 看见景岚绷着脸踏入小院,柳溪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沈将离把准备好的热水端了过去,景岚才进门,便凑过去道:先、洗。 景岚怔了怔,看向柳溪,不悦道:人可是你要救的。 柳溪知道她是恼了,笑吟吟地起身走过来,亲手拧了拧帕子,温柔地擦上了景岚的脸颊,还气么? 语声酥软,再大的怒火撞上这一句,也只能烟消云散。 景岚嘟囔道:我可没那么小气!说完,强压住嘴角的笑意,侧脸往柳溪那边再凑了凑,还有这里 柳溪忍笑给她擦擦,还有呢? 景岚终是笑了出来,没了。 咳咳。薛清弦看这两人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忍不住轻咳两声,以作提醒。 沈将离也学着薛清弦,轻咳了两声,咳、咳。 柳溪与景岚相视一笑,柳溪将帕子放回盆中,刮了一下沈将离的鼻尖,妹子也学坏了,会打趣姐姐了。 沈将离狡黠眨眼,把盆端回了盆架上。 柳溪牵住景岚,拉着她坐下后,看向了薛清弦,方才说到,这聂广是聂仲的侄儿,聂仲一直不喜欢他,这点薛姑娘能否确定? 薛清弦点头,千真万确。 景岚蹙眉,也许只是表面上不合呢? 薛清弦摇头,绝无可能。 柳溪胸有成竹地笑笑,合与不合,并不重要。 溪儿你想做什么?景岚问道。 柳溪对着景岚眨了眨眼,眸底漾满了情愫,都督大人,你可是香饽饽啊,此时不出马,更待何时? 景岚白了她一眼,别过脸去,想都别想! 薛清弦又轻咳了两声,正色道:聂广此人心计不如聂仲,所以聂仲一直看不上他,我想,这两兄妹一定打上了东海景氏的主意,想借都督的手,帮他们拿下千蛛楼。 窝里反?景岚苦笑。 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见。薛清弦思来想去,聂氏兄妹做出这样的事也在意料之中,倘若都督不信,可以试试他们? 柳溪笑道:若是这聂氏兄妹真是这样的心思,我们潜回骊都便容易多了。 薛清弦暗暗捏紧拳头,其实心一直为崔十一娘悬着。 她出身千蛛楼,算是熟知千蛛楼探子的各种手段,可景岚的身份放在这儿,要想悄无声息地潜回骊都,简直难如登天。 若是聂氏兄妹肯帮忙,确实可以不惊动千蛛楼的探子,安然潜回骊都。 薛清弦默然点头。 聂姑娘今晚不是哀求阿岚你救救她哥哥么?柳溪提醒景岚,我们就顺着她的意,陪她演完这出戏,看看聂广这次惨到什么地步? 薛清弦起身肃声道: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若有需要,我可以出手。 是必须出手。柳溪微笑,这样他们兄妹两个才不会起疑,不会觉得我们相信他们太快。 只要能快些潜回骊都,百里姑娘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薛清弦急切回道。 柳溪温声道:今夜也只能这样了,薛姑娘回去先休息,明日我们见招拆招,一步一步来。 好。薛清弦拱手一拜,转身离开了房间。 景岚半晌没有说话,柳溪知道她这会儿在气什么,她递了个眼色给沈将离。 沈将离哑然笑笑,也退出了房间,顺手把房门给掩上了。 阿岚 你别以为我什么姑娘都喜欢。 景岚先打断了柳溪的话,正色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装不出来。 柳溪看她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我何时说,要用美人计了? 景岚挑眉,不是么?你都让我出马了! 柳溪坐入她的怀中,勾住了她的颈子,让你出马你却出人,你说,我能让你去么? 嗯?景岚紧紧盯着她的眉眼。 柳溪故作不悦,聂氏兄妹都认识我,此事明面上只能你来,我在暗处给你打打下手,谁让你去名正言顺地享受美人恩了? 我也没那种心思。景岚嘟囔,声音突然低了许多,一不小心你不高兴了,难过的还是我 柳溪笑道:看来都督心里明亮着呢。 你还笑。景岚箍住了柳溪的腰杆,此去骊都,定是危险重重,你可不能给我逞能,要时时刻刻待在我身边。 柳溪听她说得热烈,心中欢喜,不觉望着她的眸光变得深沉而炽热,是,都督大人,小女子都依你。 终于逮到了一个话茬,景岚的声音也沉了下去,你说的,都依我。话音刚落,她往前凑了凑,气息近在咫尺之间。 柳溪心跳微乱,知道这丫头想做什么坏事,她下意识地想去压住她的唇。 景岚却早就洞悉了她的心思,先一步扣住了她的手腕,得意笑道:溪儿,这招已经没用了。 是么?柳溪不动声色地莞尔反问。 景岚知道她定有后招,索性先发制人,松开手腕的同时,另一手拂过柳溪的背脊,精准无比地点中了她的麻穴。 柳溪又惊又羞,你何时学的这些手段? 三哥大婚那晚,你教我的。景岚答得干脆,却笑得温柔,放心,我只吃一口,绝不会像溪儿一样,贪得无厌。 柳溪心跳狂乱,惊觉景岚的手悄然拉开了她的衣带,这还不算贪得无厌? 景岚狡辩,我亲都没亲呢,哪里算了? 小贼! 对,我就是只欺负溪儿的小贼。 景岚的脸皮也厚了不少,耳根蓦地烧得通红。 柳溪羞声提醒,门 就一口 说好一口唔 景岚从她心口抬起脸来,心跳狂乱地吻住了她的唇,当情念一动,有些事岂能一口就够了? 柳溪又羞又慌,她确实有一点点后悔。 这丫头不能再教下去了,否则吃亏的只有她一个人。 可这些思绪并没有持续太久,便被景岚勾起的情火彻底烧烬。当景岚悄悄地解开了她的麻穴,柳溪蓦地将景岚压靠在木椅上,抵住她的额头,微喘着轻斥道:你不怕我立即报复回来? 景岚哑然笑笑,凑过脸去,温柔地啄了一口柳溪的唇瓣,溪儿还敢教么? 小贼柳溪低嗔一声,还敢挑衅她。 景岚带着一丝忍耐,双臂紧紧抱住柳溪,哑声道:小贼只喜欢溪儿 柳溪哑然失笑,耳鬓厮磨,凶声道:你敢喜欢别人。说完,拳头轻轻地打了一下景岚的背心,顺势拥住了心上人,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两情相悦的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聂苏:(os)今天这出戏,我演的好像有点尴尬。 柳溪:又盯着我家阿岚,聂姑娘的眼光不错啊。 景岚:别想打我主意~哼! 第231章 定计 聂苏的戏实在是太足, 这一昏迷竟然到第二日清晨才幽幽转醒。丫鬟来报后,景岚极不情愿地带着沈将离去了聂苏所在的房间。 柳溪气定神闲,反正有妹子看着, 想必那小狐媚也闹不出什么事来。 景岚踏入房间之后,聂苏楚楚含泪, 娇滴滴地唤了一声, 都督。 沈将离皱了皱鼻子, 瞪向了景岚,似是警告。 景岚苦笑,就知道这会是个苦差事。她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在聂苏三步外停了下来,肃声问道:聂姑娘,你怎会落魄至此?那两个追你的汉子,又是什么人? 聂苏张了张口, 垂头落泪, 哭得很是伤心。 沈将离走到床边,干脆地坐下,扯过她的手腕,探了上去,正色道:要、死。 聂苏大惊, 你说什么? 再、哭。沈将离松开她的手腕,冷冰冰地道:要、死。 聂苏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伤,可沈将离是谁,她是清清楚楚的,鬼医突然说她要死,她不可能半点都不慌。 景岚忍笑,配合沈将离道:可还有救? 沈将离点点头, 又摇摇头,难、解。 是中毒了么?景岚再问。 沈将离肯定地点头,离、肠。 景岚故意倒吸一口气,江湖传闻的,无色无味的致命毒药,离肠?不等沈将离回答,她佯作关切地看向聂苏,此毒中者会伤心不绝,哭得越多,就死得越快。聂姑娘,你还是不要哭了。 聂苏听得震惊无比,慌乱地扯住了沈将离的手,当真中毒了? 心、慌。沈将离另一手指了指聂苏的心口,对、不? 聂苏确实心慌,可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因为中毒,还是被吓得心慌? 沈将离知道一下肯定唬不住她,又道:不、畅。说着,她又指了指聂苏的心口几处大穴,阻、滞。 聂苏暗暗运起内息,确实如实。 沈将离叹了一声。 聂苏的心彻底悬了起来,哪里还顾得撩拨景岚,沈姑娘,你救救我! 救、么?沈将离看向景岚。 景岚重重点头,聂姑娘是东海景氏的上宾,岂能不救? 聂苏又惊又喜,又眼泪汪汪地瞧向了景岚,谢谢都督 又、哭。沈将离趁机提醒。 聂苏只好把装出来的眼泪强行憋住,那模样是说不出的滑稽。 你兄长在哪里?景岚直接问道。 聂苏认真答道:他他为了保护我受了重伤就藏在北郊的破寺中 沈姐姐,聂姑娘就交给你照顾了。景岚说完,刚欲离开。 聂苏急唤道:都督! 景岚愕然看她,还有何事? 聂苏欲言又止,她只觉忐忑景岚半点不照着她想象的来,如此关切她与聂广的死活,与昨夜的景岚判若两人。 景岚很快便意识到了这点,她淡声道:我知道你们两个出自千蛛楼,聂校尉还是千蛛楼的少主,昨晚之所以见死不救,只因担心你们是故意演戏,意图混入府衙,对殿下不利。略微一顿,她往聂苏那边走近一步,薛姑娘昨晚告诉我,你们兄妹两个这些年在千蛛楼也过得不如意,后来殿下也说了,聂校尉是个可信之人。殿下都信你们,我怎能不信你们? 说完,拍了拍她的肩头,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安心休养,有沈姐姐在,什么毒都能解。 聂苏趁势想去抓景岚的手,可景岚先她一步缩回了手,往后退了一步,事不宜迟,我先去把聂少主救回来,再谈其他。 安、心。沈将离憋着笑意点点头,低头将针囊打开,抽出了最粗的那根银针,笑吟吟地看向聂苏。 聂苏一看见那根银针,就忍不住阵阵发怵,惊声道:换一根成不成? 不、成!沈将离出手极快,银针未到,切字诀便点中了聂苏的穴位,让她只能乖乖受着,被沈将离狠狠地扎了一针。 走出房间的景岚听见了房中传出的惨叫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有沈姐姐收拾她,还有沈姐姐作证,晚上去溪儿那里交代的时候,想必溪儿不会打翻醋坛子。 哑然笑笑,景岚调集了十名衙役,策马驰出了东临城,往聂苏说的东郊破寺寻去。 这边计策已成,剩下的便是柳溪那边的。 景岚去对付聂苏的同时,柳溪便来到了长公主这里,与她定下后面的计策。 楚夕的眼上还蒙着纱布,她早已熟悉柳溪的脚步声,不等柳溪开口,她便侧脸道:百里姑娘,请坐。 柳溪微讶,这几日殿下的听力渐长啊。 再厉害的高手,也有被调虎离山的时候,本宫若连这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那就真的是废物了。楚夕淡然说完,再问道,安排好北上骊都的路线了? 柳溪笑了笑,想到一个法子,所以需要殿下帮忙。 楚夕捏紧了衣袖,声音依旧平静,什么? 分卷(191) 殿下留在东临城为饵。柳溪开门见山,我与阿岚两人北上骊都 本宫不去,景岚贸然入京,等同谋逆。楚夕肃声提醒,千蛛楼在骊都势力不小,曹阳定会加派人手严守骊都四门,你们一踏入骊都,他便会按律拿下景岚,你们那是去送死。 柳溪静静地听着楚夕的话,冷静了多日后,楚夕属于长公主的模样终于是回来了。看她把局势想得如此明白,柳溪忍不住憧憬,他日她登上龙位,以女子身君临天下,该是怎样的光彩夺目? 本宫只能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骊都,才能堵住曹阳的嘴,才能给景岚一个名正言顺入京的理由。楚夕说完这句话后,觉察柳溪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不禁歪头问道,百里姑娘? 柳溪笑道:殿下方才风采照人,我只是不敢打断殿下的话。 楚夕怔了怔,嘴角缓缓浮起了笑容,当真是不敢? 自是不敢。柳溪如实回答。 楚夕微微昂头,皇家风范与生俱来,少跟本宫说这些好听话,也别跟本宫绕弯子,本宫不信你没想到这些。 柳溪放声笑了笑,殿下英明,句句切中要害。略微一顿,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殿下必须留在东临城为饵。 你这样短见,可不是本宫认识的柳溪。 我说了,是殿下必须留下,楚姑娘不必。 楚夕听见了后面这句,笑意一深,说下去。 昨晚阿岚在路上救下了一个聂姑娘,今早应该会把聂校尉给救回来。柳溪提到最后那三个字,楚夕的笑容瞬间僵了下来。 我知道他们都是千蛛楼的人,并且,也知道聂广在千蛛楼当了个空有名号的少主。柳溪看见楚夕的眉心缓缓皱了起来,殿下相信聂广么? 楚夕冷嗤,他与曹阳半斤八两。 他们两兄妹突然出现在东临城,定是意有所图。柳溪索性剖析这两兄妹的想法,想方设法混入府衙暗杀殿下,那是蠢人才会做的傻事,就算得手了也没命回去。混在阿岚身边,时刻给千蛛楼传信,那是稍微有点脑子,就算千蛛楼赢了,聂广还是得低声下气地看他二叔的脸色行事。 他还有一条路可走。楚夕看准了聂广这人的心性,选择本宫,助本宫回到骊都,然后借本宫的手,扶他登上千蛛楼楼主之位。 柳溪会心轻笑,这是双赢之路。 可本宫不信他。楚夕想到聂广那虚情假意的模样,就觉得反胃,一个连自己二叔都可以出卖的小人,你敢信? 待我以诚者,当以诚报之。柳溪说得不急不慢,待我假意者,当以假意还之。 哦?楚夕颇有兴致,说说。 殿下不妨见见聂广?柳溪沉声道,许他几个空诺? 楚夕沉吟片刻,冷笑道:你这算盘竟打到本宫身上来了? 殿下不出马,我想聂氏兄妹一定不会乖乖听话。柳溪微笑,歉声继续道,我们说殿下在东临,骊都那边只觉有诈,可若是聂氏兄妹说殿下重伤昏迷在东临养伤,殿下觉得曹阳信是不信? 楚夕垂头细思,并没有马上答话。 柳溪便静静等着,等楚夕的回话。 他那人胆小如鼠,闻讯只会借皇弟的旨意,命令景岚护送本宫还朝。楚夕最知曹阳的心性,最喜欢躲在后面出黑手,他知道本宫一旦还朝,他绝对是死路一条,一定会想方设法买动江湖势力,在半路对本宫下手,然后转嫁东海景氏一个护卫不周之罪。 他只要下旨,殿下便有了光明正大回去的理由,不是么?柳溪想要的也是这个理由,至于什么时候送便要看老天给不给面子了? 楚夕愕然,什么意思? 地牛翻身,可是天怒。柳溪声音一沉,北上骊都的山道也好,官道也好,都无法通行,这可不是我家阿岚不送殿下还朝,而是老天突然不给殿下还朝。 楚夕忍不住笑道:你家阿岚当都督久了,本宫竟忘了,东海景氏可是机关世家,火药什么的,想造多少,便是多少。 路已尽断,殿下一时半会儿回不得骊都。柳溪的语气胸有成竹,只要他把注意力都放在东临城,骊都四门的守备便能松懈些,我跟阿岚悄悄把殿下送回骊都,能不能给他一个惊喜? 楚夕忍笑,赞道:等本宫眼睛好了,本宫一定要好好瞧瞧,你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的女人? 女子之间互敬互助,少些明枪暗箭,不好么? 好。 柳溪往后退了一步,恭敬地一拜,那民女就等着,他日殿下给我们一个海清河晏的天下。 楚夕轻笑,拾儿也一定会喜欢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围观群众鸢小凝,眨眨眼睛。 鸢小凝:(os)突然感觉两个心机女人一起打天下也很带感啊~(摸下巴)考虑考虑 第232章 脱壳 做戏做全套, 聂广对自己也算是下得了狠手,身上大伤小伤,也算不少。一切顺风顺水地沿着聂广所计划的那样发展着, 景岚把他救回了东临城府衙,找了沈将离来稍加救治后, 又依着聂广带他去拜见了长公主楚夕。 柳溪就藏在房中的屏风后, 听着聂广在长公主面前演绎了一场情深款款。 楚夕也虚情假意地陪着聂广来了一场久别重逢, 热烈地许了他好些承诺,比如还朝之日,先封他个殿前大将军,等曹阳一事彻底处理干净,便许他一个驸马之位。 聂广听得心花怒放,激动地陈情了许多话。比如,他因为公主之事, 与二叔反目, 此生绝不相负,定会为了公主肝脑涂地,生死相随。 这里面几句是真,几句是假,不必柳溪提醒, 楚夕也心知肚明。 阿广,你肯为本宫做一件事么? 莫说是一件,百件千件我也给你做! 楚夕佯作感动,吸了吸鼻子,你回骊都,帮本宫把曹阳哄来。 聂广神情为难,此事怕是难。 楚夕蹙眉, 那你帮本宫告诉曹阳,本宫就在东临城,让他安排禁军来这儿接本宫回京。 这聂广肃声分析,殿下,他这些时日都避养在驸马府中,如今我叛了千蛛楼,还没等我踏入骊都,便会被二叔的人拿了,我根本靠近不了驸马府。他更不明白,就是曹阳伙同千蛛楼伤的殿下,殿下故意暴露行踪,岂不是白给曹阳一个下手的机会? 楚夕端声道:本宫还怕他? 聂广知道楚夕是恼怒了,他急声道:殿下息怒,我不是那个意思。 本宫就是要他知道,本宫就在东临城,看看他到底敢不敢来!楚夕声音寒凉,气场全开,本宫就留在东临城为饵,吸引曹阳的注意,景都督便能帮本宫潜回骊都,取了曹阳的脑袋。 原来如此。 聂广终是明白楚夕的意思,长公主此计甚妙,确实是破局的上上之策。 这点小事,阿广你都做不到么?楚夕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厌弃。 聂广慌声道:放风之事并不难,我保证,三日之内,曹阳一定能接到消息。 楚夕嘴角微扬,笑意盈盈,循着聂广的声音伸出手去,景都督不在东临城的这几日,就要靠你保护本宫了,阿广。 聂广激动地握住了楚夕的手,重重点头,殿下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殿下。 如此,本宫便静候景都督的佳音了。楚夕肃声道。 静默多时的景岚恭敬地一拜,殿下放心,臣定能把曹阳的脑袋带回来。 本宫信你。楚夕含笑点头,趁势从聂广手中抽出了手来,扶上额角,本宫这几日总是昏昏沉沉的,这会儿觉得乏了,你们先退下吧,本宫想小憩片刻。 诺。景岚与聂广齐声说罢,退出了房间。 景岚提醒聂广,我已命人收拾好了厢房,就在聂姑娘的隔壁,你身上还有伤,今日还是先下去歇着吧。 聂广拱手一拜,都督救命之恩,在下铭记在心。 景岚微笑道:他朝你成了聂驸马,还记得这句话便好。 聂广颇是惊讶地上下打量了一眼景岚,数日不见,都督好像变了些。 江湖人是无法在朝堂立足的。景岚话中有话,你说是不是? 聂广会心一笑,也是。 来人,带聂校尉下去休息。景岚没有再多说什么,唤了丫鬟过来,带着聂广退下了。 她在庭中等了片刻,隐约听见柳溪与楚夕再聊了几句,瞧见柳溪踏出门口,她负手轻笑道:我可有奖励? 柳溪忍笑,走上前来,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本来有的,现在没了,让你贪心。 景岚牵住了她的手,这里的奖励没了,那下一处的奖励,你可不能赖皮。 哦?柳溪颇是好奇。 景岚笑道:走。说完,景岚牵着柳溪往自己房间走去。 老远便瞧见景岚的房门敞开,平日景岚是记得锁门的,柳溪不禁心生狐疑,侧脸看向景岚,里面是谁? 薛姑娘。景岚答得干脆,话音刚落,便已拉着柳溪踏入了房间。 柳溪这才反应过来,今日一直不见薛清弦,原来是景岚打发她去办事了。 只见薛清弦做戏团班主打扮,听见脚步声后,转过了脸来,柳溪发现她脸上粘了好些假皮,看上去皱巴巴的,像极了一个六十出头的女人。 薛清弦轻咳两声,弓起腰来,拜见都督。 柳溪猜到了景岚的意思,这事办得漂亮,确实该夸。 景岚得意地笑了笑,反手将房门一关,半月后,九叔会在半夜炸断山道与官道,我想,就算曹阳的注意力放在东临城,他也会加强骊都守备,防止我们混入骊都。 最好的法子,便是在地牛翻身前先行一步。柳溪眸光明亮,赞许地看着景岚,心底忍不住阵阵骄傲,借戏班子的壳遁入江湖,这一招实在是妙。 景岚被夸得高兴,脸上笑意更浓了几分,那是溪儿教得好。 呵。柳溪哑笑不语。 薛清弦轻咳两声,总觉得在这儿待久了,好像有点多余,戏班子我已经找好了,离开东临城的路线我也探好,我只担心她还有些犹豫,你们把聂氏兄妹留在这儿,万一他们发觉殿下不见了,那可就节外生枝了。 这里有妹子看着,那两人翻不起浪来。柳溪笃定地回答。 薛清弦蹙眉,可沈姑娘内功尽失,以一敌二,怕是危险。 妹子师从鬼医,可不止济世活人的本事。柳溪想到有趣处,忍不住笑了出来,别忘了,鬼医一脉可是医毒双绝,聂氏兄妹喜欢做伤员,那便让妹子好好收拾收拾,让他们明白,健健康康比什么都好。 薛清弦倒抽了一口凉气,想到沈将离那纯善的模样,真是人不可貌相,她若是对她下毒,薛清弦自忖根本不会有任何戒心。 薛姑娘不必害怕,妹子是好人,不会胡乱下毒的。柳溪打趣了一句,看向景岚,如今只等朝廷诏令了。 不,还等四哥。景岚莞尔,东临城必须有个小都督坐镇。 柳溪仔细看看景岚的眉眼,回想了一下景焕的眉眼,这两人确实身形上颇是相似,由景焕扮作景岚坐镇府衙,可以再多瞒几日。 啧啧,确实开窍了。 薛清弦瞧这两人准备打情骂俏,急声道:事已说定,只要都督一句话,戏班子便可安排入府表演,我就先退下了。 这次有劳薛姑娘了。景岚点头。 薛清弦也点了下头,快步离开了房间。 柳溪绷住笑意,扯了扯景岚的衣袖,看来都督以后得节制节制。 景岚正色道:我可没有做什么逾越之举!明明是溪儿 是我又如何?柳溪挑眉反问。 景岚的声音软了下去,嘟囔道:不如何 柳溪忍笑对着景岚勾了勾手指,过来些。 景岚凑过脸去,比了个一字,我不贪心的,就一口。忽觉耳垂被柳溪咬了一口,景岚不禁倒嘶了一声。 不是咬 你说的一口。 柳溪一本正经地回答。 景岚委屈巴巴地捂住了耳垂,我说的是亲一口,不是咬一口。 谁让你不说清楚的。柳溪辩解。 景岚知道说不过她,别过脸去,算你赢。 柳溪凑近了景岚的耳垂,接连温柔地吹了三下,气息从景岚指间透入,又酥又凉,激得景岚不禁绷直了身子。 溪儿景岚耳根烧得通红,回头嗔了一声。 柳溪得意大笑,都督饶命,小女子知错了。 你这哪儿是知错?景岚心跳狂乱,恨不得把柳溪狠狠吻个几口。 柳溪觉察了小兽的炽热,故作严肃道:我与殿下还有一些事要商议话说到一半,就发现景岚眸底满是怨念,她含笑勾住了景岚的衣领,微微一带,飞快地在景岚脸上亲了一口,都督大人,放小女子一马,好不好? 分卷(192) 景岚昂头,好,本督大人有大量,放你一马。 柳溪再亲了一口景岚,忍笑离开了房间。 景岚目送柳溪走远之后,敛了笑意,回到了书案边,看了一眼搁在上面的数十本劄子,扶额轻叹了一声。 四哥假扮她不难,难的是四哥肯定没办法像三哥一样,好好处理这些军务与政务。就算九叔炸完路后回来帮他,九叔也处理不了全部事情。 想到这里,景岚只能走最后一步。 她平展了白纸,提笔在上面快速写了起来。这个时候,必须把三哥与金姐姐也唤回来,由他们镇守东临城,方可保后方无忧。 各就各位,东临城的金蝉脱壳开启。 果然,曹阳得知长公主已经到了东临城后,他只能下旨景岚,命景岚速速护送长公主还朝。 景岚客客气气地接了旨,当夜的践行宴,还请了戏班子热热闹闹地在府衙闹腾了一场。第二日,景焕穿上了景岚的官服,与换上了长公主衣裳的沈将离共乘一车,装模作样地离开了东临城。 当夜,地牛翻身,道路尽毁。 据说那晚小都督还受了伤,一路快马护送回到了东临城,与长公主一起留在府衙养伤,闭门不出。 至于聂氏兄妹,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不过在践行宴上贪杯了两盏,他们便一醉不醒,乖乖地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正式上路~终于铺陈结束了,呼呼,可以写骊都的副本了~ 第233章 惊尸 雨丝纷纷, 落在山中破庙的残檐之上,零星溅落檐下,没入墙角的青苔之中, 无声无息。 火光从破庙的矮墙深处透出,在夜雨之中微微摇曳着。 里面的三人已经静默许久, 自从在路上听闻崔十一娘失踪的传闻后, 楚夕与薛清弦脸上的凝重之色就没有散开一分。 薛清弦把背后的孤桐抱上膝, 手指才按上弦丝,便多了一柄雪亮的刀刃横在她的颈边。 柳溪沉色,肃声道:贸然强闯骊都,根本于事无补。 薛清弦的指腹压下弦丝,倘若师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只要勾动弦丝,音波便能强行逼开柳溪的刀。 拾儿一定还活着!楚夕打断了薛清弦的话,她必须给我活着! 生要见人, 死要见尸, 这个道理,薛姑娘不懂么?柳溪冷声反问,刀刃反倒往前逼近一寸。 薛清弦扬起眸子,紧紧盯着柳溪,我一人回去, 坏不了你们的大事! 倘若十一娘还活着,见你被千蛛楼的人抓了,你觉得她急是不急?柳溪挑眉逼问,你是想害了她么? 楚夕听见这句,脸色变得比铅铁还要沉,薛清弦,你若乱来害了拾儿, 我绝不会放过你!虽说现下视力恢复些许,可她看人也只能看见个模糊的影子,光线略暗,便还是什么都看不清。 薛清弦松开了琴弦,咬牙道:柳溪,你说,什么才是上策?! 柳溪松开疏影,侧脸看向庙外,不急不慢地吐出一个字,等。 等先行一步去骊都探路的景岚回来,兴许她能带回什么有用的消息。 楚夕记得昨日景岚离开时,说得清楚,今日子时来此会合,现下是什么时辰? 薛清弦与柳溪不约而同地仰头看了一眼天色。 丑时。 柳溪有些不安,按景岚的脚程,不可能现下还不回来。 一道雪亮的闪电猝然划过灰沉沉的苍穹,在破庙外的空庭中投落下一条黑影。 柳溪很是敏锐,她横刀在手,压低了声音呼道:檐上有人! 薛清弦抱琴在膝,指腹重新按上弦丝,严阵以待。 柳溪微微侧目,话说给楚夕听,殿下小心些,不管发生什么,必须在我跟薛姑娘的三步之内。 嗯。楚夕点头。 哗 檐上的黑影带着一道水箭飞落在地,借着庙中透出的火光,可以看清楚他的轮廓。 薛清弦没见过这人,楚夕看不清楚这人,柳溪却认得这人的身影。 魏柳溪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握住刀柄的手轻轻一颤,下意识地告诉自己,那人已经死了,外间这人身形再像,也绝不是他! 薛清弦觉察了柳溪的异样,低声问道:你认识他? 不识。柳溪才出口这两字,脸色刹那变得苍白如纸。 只见空庭中的那人缓缓转过身来,脸色青紫,瞳光皆白,熟悉的面孔,却透着陌生的诡异气息。 魏谏玄?! 柳溪是一万个不敢相信,可那人不是魏谏玄,又是谁? 吼魏谏玄喉间沙哑嗷叫,声音抓入心弦,无端地让人发麻。 活人是不会有这样的声音的! 柳溪很快意识到此人已经不是活人! 世上能让尸首行动如人的术法不外乎两种,一是千媚教的控尸术,那是靠的蛊虫,二是失传多年的尸傀术。 柳溪曾在往生寺下见识过千媚教的控尸术,可那样的尸体早被蛊虫咬空了身子,只剩一个躯壳,被雨淋这般久,干皮一定会塌陷。 不是千媚教的控尸术,那便只能是尸傀术。 到底是什么人,竟盗了魏谏玄的尸首,做这种恶毒之事?! 柳溪还来不及细思清楚,魏谏玄便扭了扭脖子,白瞳直勾勾地盯着柳溪,青紫唇瓣动了两下,竟发出了声音,溪 柳溪如被雷击,震惊无比。 尸首居然还能有人声?! 快柳溪出了声,牙关竟打颤了一下,快走! 薛清弦不知柳溪为何这般发怵,她行走江湖多年,也不是没有见过僵尸,可她是头一次看见柳溪这般害怕。 她不敢多想,略一点头,将孤桐收入琴囊,负在身后。薛清弦弯腰把楚夕扶起,匆匆道:往北十里,有座半山亭话还没来得及讲完,薛清弦惊觉有条黑影攀上了破庙中的菩萨脑袋,当即把楚夕往身后一护,厉声喝道,什么人?! 只见那黑影幽绿色的眸光一亮,薛清弦恰好对上了那双幽瞳,宛若被魇住了一般,猝然垂下头去。 黑影很快消失在了菩萨之后。 魏谏玄往破庙这边走了一步,柳溪便往里面退了一步,余光匆匆一瞥,发觉薛清弦与楚夕还停在原处,不禁催道:还愣着做什么? 薛清弦不由自主地抬起脸来,突然发出一串可怖的冷笑声。 柳溪暗觉不妙,回头看了薛清弦一眼,才发现她的眸光涣散,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的笑。 薛姑娘! 柳溪只来得及唤出一声,薛清弦出手极快,一把便将楚夕勾入怀中,头也不回地带着楚夕冲出了破庙。 站住!柳溪哪里顾得庭中还有魏谏玄,足尖一点,也掠出了破庙。 魏谏玄似是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柳溪擦肩而过的同时,他鼻翼微动,骤然一把抓向了柳溪的肩头。 铿! 柳溪出刀极快,刀刃劈在了他青色的长指甲上,发出一声惊响。 刀锋震颤,削断了魏谏玄的两枚指甲。 柳溪不敢多做迟疑,眼看薛清弦已经勾着楚夕冲出三步之外,她强提内息,一掠数步,落到了薛清弦身后。 她本可用刀背一击击晕薛清弦,可身后凉风来袭,她不得不反手一刀削向身后的魏谏玄。 魏谏玄躲闪不及,刀弧划破了他的手背。 他像个孩子似的歪头看了一眼手背上的划痕,只是肉花翻开,并不见血。 柳溪对这样的他是打从心底发怵,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加快脚步,再次追到了薛清弦的身后,旋刀调转刀背,准备狠狠给薛清弦一击。 薛清弦似是知道她会如此,竟突然停下前行,弓腰往柳溪刀下一钻,往柳溪身后掠去。 薛清弦! 柳溪是又惊又恼,一声怒喝之后,哪管会不会伤了她?当即一掌朝着薛清弦的背心拍了过去。 薛清弦本是避无可避,可魏谏玄冰凉的手掌先一步扣上了柳溪的手腕,猛地一拧。柳溪痛得惨呼一声,几乎是被魏谏玄原地拔起,狠狠地往天上一抛。 溪儿! 景岚惊呼一声,哪管身后还有一条黑影步步紧逼,踏地而起,凌空飞至柳溪身侧,勾住她的腰杆,往怀中一带,带着她稳稳落在了地上。 柳溪惊魂未定地喘了好几口气,看见景岚回来了,心中的不安消退大半。可是,很快她便发现景岚肩头上有爪痕,似是被什么凶物狠狠地抓了一把,如今正汩汩流血。 谁伤的你? 柳溪只来得及问出这句,便找到了答案。 跟着景岚一起掠出深林的不是别人,正是同样脸色青紫如尸,却尚是活人的夜天心。 一边是魏谏玄,一边是夜天心。 另一边是勾着楚夕,转身窜入深林的薛清弦。 柳溪来不及表示她的震惊,她急道:阿岚,先制住薛姑娘,把殿下救下来! 好!景岚点头,两人没有与魏谏玄、夜天心缠斗,同时转身,朝着薛清弦追去。 魏谏玄身影一动,可夜天心比他快了一步,锁魂链骤然抛出,钉在了他的心口铁扣子上。原本凶性大发的魏谏玄只挣了两下,便突然冷静了下来。 铁扣子连通心房,那是镇尸的法门。 夜天心镇住了魏谏玄,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柳溪与景岚远去的背影,听见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她连忙变了脸色,转过身来,赔笑哈腰,对着云姬一拜,主人,我已完成任务。 啪! 云姬的耳光打得极响,瞬间五个巴掌印便火辣辣地显现在了夜天心的脸颊上。 夜天心慌乱跪下,主人息怒! 云姬冷冷道:我只让你拖一会儿景岚,谁准你下狠手的? 主人,那小子滑得跟泥鳅一样的 啪! 云姬再一耳光打了上去,捏住了夜天心的下巴,睨视她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最好给我规矩些,帮我办好这些事,我便放你自由。 夜天心每次看见云姬那双幽绿色的眼瞳,就觉得莫名地害怕,她颤声答道:我我知道错了 知道就好。云姬轻轻地拍了拍她肿起来的脸颊,抬眼看向景岚与柳溪离开的方向,喃声道,走吧,你能不能去除尸毒,还要指望那两人 能不能闯过黑骊迷城? 世人只知谁能得到黑龙骊珠,谁便能够君临天下。 其实,真正的传闻应该如下 大夜王朝之所以选择在骊都建城为都,借的便是黑骊迷城的势。传闻,此城呈龙形蜿蜒趴在骊都之下,有龙飞九天之形。建王都于上,便等于是借了黑骊迷城的势,为君者,皆能冲霄为龙,君临天下。 至于这座黑骊迷城是谁人所筑,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云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也只在乎知道的那个其一,其他之人其他之事,皆与她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冒险副本【黑骊迷城】正式开启~这次是四人本~ 第234章 怵闻 不知道是林间树木太过茂密, 还是天上的乌云渐渐深沉,薛清弦挟持楚夕越往山腹中跑,周围的光线就越来越暗。 按照柳溪与景岚的武功, 她们应该早就把薛清弦击晕当下,可这里脚下荆棘丛生, 顾了薛清弦, 就顾不得脚下的利刺, 一来二去,能跟上薛清弦已是不易。 景岚顾不得肩上的抓伤,也顾不得惊诧那两个已死之人,怎会半人半尸地活在世上?当下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快些拿下薛清弦,及早离开这座荒山。 阿岚!柳溪短促地唤了一声。 景岚匆匆侧脸,瞧见柳溪指了一下上方, 我送你! 景岚点头, 骤然停下脚步,蓄势往薛清弦的方向如飞箭似的掠了过去,尚未落地,柳溪已疏影为弦,蓄满内息, 让景岚多了一处落脚之处。 柳溪弹放刀刃,内息助了景岚一臂之力,景岚再次似飞箭般凌空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在了薛清弦面前,一掌拍在了薛清弦肩头,终是把薛清弦给拍翻在地。 嘶! 景岚痛嘶一声,因为她根本无暇顾及落脚处是什么地方, 双足落地,竟是踏入了荆棘丛中,在她小腿上挂出了好几道血痕。 柳溪没给薛清弦再跑的机会,一指击中她的麻穴,让她彻底软了下来。 殿下!柳溪从薛清弦怀中拉起了楚夕。 只见楚夕瑟瑟发抖,迷离的眸光在柳溪摇曳她的一瞬,恢复了清明之态,惊声道:眼睛!绿色的眼睛!那庙中有猫妖! 柳溪蹙眉,什么绿色的眼睛? 楚夕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句地道:菩萨背上有只猫妖,直勾勾地盯着,眼睛是绿色的! 这世上没有妖怪。景岚不是不信楚夕的话,她只是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你们应该是中了瞳术。为了确定这个猜想,景岚忍痛在薛清弦身边蹲下,运起内息聚于指尖,匆匆地在薛清弦眉心点了一下。 内劲微颤,薛清弦迷离的眸光一瞬清明。 她下意识地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又酸又软,疑声道:怎么了? 你果然是中了瞳术。景岚已经可以确认,说完,便给薛清弦解开了麻穴。 薛清弦坐了起来,努力回想方才破庙中的事情,她依稀记得在菩萨肩上看见了什么,可就是死活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我我薛清弦嗅到了血腥味,目光很快落在了景岚染血的肩头,是我中了瞳术,伤了你么? 景岚把冲霄收回背上的剑鞘之中,把领口往肩头一拨,露出了血淋淋的爪痕,她摇了摇头,是我没想到,她的武功竟精进了这般多。 她本来按照约定的时辰回来,可走到半路,便觉察了有人跟踪,她故意绕往他处,本想把那人甩了,却不想那人像是鬼魅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 分卷(193) 甚至她还拔剑相向,本想收拾了那人,却在看清楚夜天心面貌的瞬间,惊诧失神,这才被夜天心抓了一把。 柳溪看得心疼,拿面巾缠上了景岚的伤口,柔声道:先忍忍,把血止住,明日进了骊都,我们先去买伤药。 溪儿,我觉得事情不对劲。景岚一脸凝重,夜天心明明是人,却如同槁尸,魏谏玄明明死了,却如活人说到这里,她下意识地往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们居然没有追来,我想他们是故意把我们逼到这里的。 柳溪早就觉察到这片林子的诡异气息,知道不对劲也晚了。说完,她扎紧了景岚的伤处,温柔地拉上了景岚的衣裳,照理说,我们方才一路奔来,定能惊动好些鸟兽 景岚细思,确实如此,这一路跑来,别说是草地中的野鼠,连林间的鸟儿都没有动静。 这片林子死气沉沉,全无生气。 柳溪可以确定,当初在商道上打夜天心那一掌,她绝无生还可能。这样的人被炼成了半人半尸,竟有了伤到景岚的本事,一个就已经让人发怵了,再加上一个魏谏玄,今晚这深林只怕是修罗炼狱。 很快地,柳溪想到了更担心之处,魏谏玄可以被人控尸,那死在西山柳氏的那些人呢?她的父亲,她的弟弟,她的妹妹,还有无数魏氏兵马与西山柳氏的弟子,这会是一支比异族还可怕的尸人军队。 灵光一闪,柳溪神色更寒了几分。 景岚看她脸色不对劲,溪儿? 柳溪缓缓转过头去,紧紧地盯着景岚,阿岚,你可还记得龙岭山腹之中我们遇上了什么? 景岚背心一寒,脸色变得极为煞白,有人在炼制话说了一半,她只觉背心彻底凉透了。 柳溪越想越心慌,她向楚夕求证,殿下,你可知道当初狼帅率军东下,到底是去做什么? 楚夕摇摇头,一百年前之事,本宫也不知道。略微一顿,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本宫只知道,当初狼帅去过紫极宫的秘殿,出来以后,便请旨东巡,率领的狼啸营兵马,无人回来。 秘殿?薛清弦很快想到了关于黑龙骊珠的传闻。 楚夕迟疑地看了看三人,最后还是选择说出这个只有楚氏皇室才知道的秘密。 世上有没有黑龙骊珠,本宫不知道,本宫只知道紫极宫下有一座囚龙牢,据说下面锁了一条黑龙。当年祖爷爷原想修筑宫下密道,用以应付宫中急变之事,可挖了一半,便发现了断龙石壁,甚至贴近石壁,还能隐约听见里面的龙啸之声。 后来,祖爷爷下令停止挖掘,在原先挖出的密道中修建了一处秘殿,当做危机关头的藏匿之所。 楚夕说到这里,也开始疑惑,当年狼帅功勋昭昭,不要任何赏赐,只求入秘殿一看,然后就交还了大军兵权,只带了狼啸营的三千人去了东浮州 狼帅座下有四大副将,平定异族之乱时,快刀手秦嵩受了重伤,回到骊都静养了半年,还是走了。柳溪数着那四大副将的结局,龙鞭沈不平回到骊都之后,就辞官归隐了江湖,金枪金守疆从军令修筑栈道,守在龙首山那跟着狼帅入龙岭的副将便只可能是流星锤云战了 柳溪的话音一落,她只觉头皮发麻,又重复了一遍,云战! 是的,龙岭之下,她曾与那个挥舞双锤的僵尸将军殊死一战! 景岚很快便与柳溪想到了一处去活人尸化之后,武功精进十倍以上。狼帅尉迟酒绝对是最好的炼制对象,甚至她麾下的整个狼啸营,都是上好的炼制对象。 金守疆能活一百多岁是因为曾经中过猗猗的龟息之毒,若那个幕后之人同样用龟息之毒给自己延年益寿,苦心经营那么多年,这尸将的数目实在是令人发怵。 或许狼帅就是因为中了招,才选择全军覆没于龙岭陵墓,以保天下安定。 楚夕听得一脸迷糊,薛清弦也听得一头雾水。 景岚环顾四周,提醒道:这里并不安全,我们先下山再说。 柳溪点头,相比骊都,这里确实危险。说完,她本想从林隙间看一眼天色,却发现林稍上挂着好几只吸血蝙蝠。 当发现这几只蝙蝠后,柳溪又仔细看了看,这里的树梢上挂着起码数百只吸血蝙蝠。她下意识地看向了景岚的伤处,低声道:把领口扎紧了!说完,指了指树梢上兀自熟睡的吸血蝙蝠。 不看还好,看了之后,景岚倏觉头皮发麻,咬牙道:我身上有血腥味,它们只会先盯着我下口,溪儿你们看准时机先走,我用御兽之音控制它们,你信我,我可以安然脱身。 好!柳溪点头,眸光微沉,你不准再给我伤了! 这句话,我也想对你说。景岚轻轻一笑,抬眼再看了看顶上的蝙蝠,倒吸一口气,挥手示意大家要轻些退出这片深林。 忽觉掌心一暖,原是柳溪握了握她的手。 景岚也握了握她的手,两两相望,心照不宣的莞尔点了下头。 这里林荫如幕,今日又正好阴雨绵绵,无法用星幕定位方向。不过景岚腰边的皮囊中有个小司南,她拿出司南,本想定好方位,可她发现司南指针混乱绕圈,根本就停不下来。 似曾相识的画面浮上心头,上次出现这样的事,还是在蓬莱螺岛上。 明明一个在东海,一个在九州大陆,可为何这般相似?明明一东一西,各不相干,却又冥冥之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迷雾重重。 景岚低叹一声,收起了司南,皱眉道:无法辨别南北。 那只有赌一赌了。柳溪环顾一圈,指向了林间稍微稀疏的地方,那边的光线比这边要亮一些,我们先去那边,等到天亮了再走。 嗯。 三人议定之后,便放轻了脚步,跟着柳溪往选定的地方慢慢走去。 林间不时响起两声窸窣的脚步声。 柳溪竖起耳朵听着,并没有立即看过去。若是那个施用瞳术之人,选中了她们四人来炼制尸人,一定会故意在林中走动,诱使她们循声看去。 柳溪不能让自己中任何瞳术,她压低了声音叮嘱道: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看,往前走。 薛清弦已经中了一次招,她不想再中第二次,又拖累谁。 楚夕目力尚未恢复,还需柳溪搀扶,才能走得稳当,就算听见声响,也无暇顾看。 景岚执剑殿后,她强忍循声看去的念头,竖起耳朵走了十余步后,辨清楚了那人的所在,不禁急声催促,从后面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哒~久违的鸟鸟子回来了! 大家久等了~冒险开启~ 第235章 海螺 铿! 景岚听准了身后凶物来袭的方位, 闭眼反手一剑挑向身后,剑锋撞在了那凶物的指甲之上,竟发出一声金石脆响。 快走! 景岚急呼一声, 余光瞥见身后的凶物,她认识这个身影, 不是夜天心是谁?居然还是追来了!夜天心在后, 那魏谏玄定然藏匿在深林之中伺机而动。 听见身后景岚与夜天心的交手声响, 前面的三人心弦绷紧,哪里还顾得会不会惊动树梢上的吸血蝙蝠?四人加快了脚步,很快便来到了光线稍微明亮之处,可是,柳溪在看清楚周围景象后,骤然后悔了。 这里之所以光线稍亮,并不是因为树隙稀疏, 而是因为 停下!别往前走!柳溪双臂一张, 硬生生地将身后的三人拦住了脚步,前面是流沙! 是的,那些光亮源自于半陷在流沙中的尸骨萤火。 流沙若在关外出现,那是合情合理,可流沙出现在骊都之外, 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正气王都之外,怎能有这般阴邪诡异之处? 景岚再一剑逼开了夜天心的爪子,背心撞上了薛清弦背上的孤桐,知道是退无可退。 阿岚,看见那边的石头么?柳溪指了一下流沙之中凸起的黑石头,我先去探探!倘若可以踩踏黑石冲出这片流沙,那也算是一种逃出生天。 小心些!景岚知道夜天心没有瞳术, 所以现下已经彻底放开,殿后与夜天心拆过了好几招后,她与夜天心凶戾的眸光一撞,瞧见她的瞳色瞬间变成了白色。 杀意大盛,夜天心的攻势越发地凶狠。 景岚掌中的冲霄嗡嗡作响,每次与夜天心对招,总能震得虎口微痛。这到底是种怎样的阴邪术法?竟能把一个人变得如此厉害?! 薛姑娘,保护好殿下!景岚因为要顾及身后的两人,生怕会被把她们撞入流沙之中,所以一个错身迎向夜天心,反手一剑挑破了夜天心的肩肉。 鲜血溅出,浓烈的血腥味惊动了树梢上的吸血蝙蝠。 整个寂静的夜林瞬间躁动了起来,树梢上的窸窣之声此起彼伏,那群吸血蝙蝠少说有千只,躁动之声愈来愈响,头皮的麻意也越来越重。 景岚提前运起内息,准备哼出御兽之音,先一步下手,控制住这群吸血蝙蝠。 也许可以操控它们攻击夜天心 一念及此,景岚哼唱出了第一个声音,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哼唱完第一句,夜雨之中便响起了另外一个哼唱的声音。 那声音缥缈之极,似近似远。 躁动的吸血蝙蝠温声入眠,竟渐渐静默了下来。 这御兽之术比的就是谁先下手,深林中有高手先下了手,哼唱的旋律还与蓬莱螺岛的旋律一模一样! 景岚又惊又惑,幽幽离去多时,分明当初已化敌为友,绝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阿岚!你们快过来! 正当景岚惊怔之际,耳后响起了柳溪的声音。 薛清弦勾住了楚夕的腰杆,足尖一点,便飞上了柳溪所在的黑石。 景岚划出一剑,逼开了夜天心的来袭,回身足尖一踏,轻盈地飞上了黑石。 眼看夜天心紧追过来,柳溪不敢迟疑,引着薛清弦与楚夕跳向了另外一块黑石,回头对着殿后的景岚呼道:阿岚,跟上! 景岚点头,专心应付一个夜天心,她还是有把握的。 可当景岚踏上第二块黑石后,她发现了另一件可怕之事,不好!石头沉了!话音刚落,便惊觉脚下一震,脚下这块黑石似是要沉没到流沙深处。 柳溪踏上第三块黑石时,听见了景岚的惊呼,她回头再看向景岚,只见她脚下的黑石已经沉去一半。甚至,夜天心突然一个凌空腾身,竟是掠向了流沙岸边,对着她们发出了一个得逞的森森笑意。 她并不是来要她们命的,就是来逼她们往流沙深处去的。 柳溪暗呼后悔,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她咬牙正色道:我倒要看看,前面到底是什么鬼门关?!话音一落,她便决定一条路走到底,有入口必有出口,她与阿岚闯过海龙陵,闯过蜃楼,当下这一关,她相信一定也能闯过! 既然决意前行,几人便没有多做犹豫,踩踏着黑石继续掠行,半个时辰的功夫后,四人先后掠上了流沙岸。 柳溪倒吸一口气,已分不清楚衣裳是被冷汗浸湿的,还是被细雨打湿的?她提刀左右瞧了瞧,这里左右寸草不生,皆是高不可攀的石崖,一块歪斜的巨大石板耷拉在峡口,走近细看,石板之上隐隐约约留着些刻字,因为经年风蚀的原因,大多已经模糊不堪。 景岚走近石板,弓腰往石板下的缝隙钻了进去,探看了一眼石板之后是一道巨大的螺形石门,像是一颗巨大的海螺嵌在石崖之间。 一百零八块。景岚缩回身来,回头看向流沙深处,黑石皆已隐没在了流沙深处。景岚这一路行来,悄悄数了数黑石的数目,不多不少,刚好一百零八块。 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柳溪并没有数黑石的数目,她只是暗记了好几块黑石的位置,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听见景岚提到这个数字后,柳溪恍然,那流沙之中的黑石是按照星宿排布。 这绝对不是一个巧合。 景岚与柳溪并肩而立,仰头看了看这里的山势形制。 流沙非水,这是死相,山势如双戈,压迫而下,这是凶地。这里若有陵墓,必是断子绝孙的凶地。 薛清弦也俯身探看了一眼螺形巨门,这道石门好像一颗海螺。 流沙为海,海螺为门,这是入海之势。 若在东海遇到这样的螺形巨门,景岚并不担心,龙入东海,那是生门,可在山中遇到这样的螺形巨门,龙入流沙,那可是死门。 如无必要,不要进去得好。景岚想,若能沿着石崖爬上去,也算是借了囚龙入云的吉势,这里的生门应该在上。 柳溪点头,也许我们可以借轻功上去。 正当此时,楚夕的指腹在石板上接连抹了好几下,凑上前去,喃喃念道:黑骊 听到声音后,柳溪也凑了过来,左右抹了好几下,可除了这两个字还可以辨认清楚之外,其他字迹一个也认不出来。 难道这里就是囚龙牢的入口?楚夕大胆猜想。 倘若如此,从这里进去,应该可以直达骊都紫极宫的秘殿所在。 后面这句话楚夕没有说出来,因为谁也不知传说中的那条黑龙到底存不存在,若是世上真有黑龙,被囚那么多年只怕是饥肠辘辘,进去无疑是送死。 若是过去的楚夕,只要能成事,一切皆可牺牲。 可如今的楚夕心中多了一分温软,她与柳溪算是惺惺相惜,可称朋友,让朋友去白白送死的事,她做不出来。 柳溪眸光一亮,知道楚夕没有说的那句话是什么,她心底温暖,对着楚夕莞尔一笑,话却是说给景岚听的,阿岚,你怎么看? 夜天心就是故意把我们逼到这儿的。景岚算是想明白了,我们不进去,她定然还会再来略微一顿,景岚对着柳溪舒眉轻笑,与其被暗处的那人逼入里面,倒不如我们自己走。 刀山火海,携手闯这一回! 柳溪坚定笑笑,好。 有些话不必多说,便已心照不宣。 分卷(194) 景岚先行一步,从石板下钻了进去,走到了巨大石螺门前。 石螺门大大地敞开着,门隙上爬满了蜘蛛网,很多年前应该有人来过这里。景岚用冲霄划开了石门前的蜘蛛网,鼻翼微动,嗅了嗅从石螺门中透出的气息。 没有血腥味,没有尸臭味。 景岚从怀中摸出了火折子,吹亮之后往里面踏出了第一步。微弱的光亮一寸一寸褪去暗色,这里面像是个天然溶洞,修筑这儿的人借了溶洞的山势,修了这样一个入口,也算得上一个妙字了。 溶洞深处有风,静听还有水珠落在石板上的声响。 有风便不是死地,不是死地便不会生僵尸。 景岚悬着的心终是可以放下一些,回头道:我们先话只说了一半,骤觉丹田处的气丹滚了好几下。 景岚轻咳一声,正色道:溪儿! 柳溪挑了挑眉,这丫头还恶人先告状,明明就是这丫头先起了歪念,怎的还敢怪她在这个时候胡闹? 小贼! 景岚蹙眉,她明明没有起那些歪念,也没想过在这种时候勾引柳溪的气丹异动。 我没有! 还不承认! 薛清弦与楚夕听得莫名,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柳溪与景岚不约而同地轻咳了两声,异口同声道:没事。说完,两人又相互瞪了一眼,神情忽然一滞,意识到了什么? 阿岚比同龄人沉稳太多,确实不会在这种时候胡闹。 溪儿素来知道分寸,更不会在这种险地胡闹。 倘若如此,这气丹异动定是被这里的什么东西牵引的? 薛清弦摸出了火折子,我去瞧瞧周围有没有能点燃的干柴? 薛姑娘,不可妄动!柳溪唤住了薛清弦,警惕地道:这里面不对劲! 我去找,你们别乱动。景岚也算是熟知机关,她去找要更稳妥些。 柳溪点头,薛姑娘你在原地保护殿下,我与阿岚去找找看。略微一顿,她又提醒了一句,当心这里面有机关。 薛清弦将火折子递给了柳溪,百里姑娘小心些。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踏入迷城的门关了~下章会出现一个故人。 第236章 致远 两点微弱的火折子火光沿着溶洞绕了一圈, 最后来到了半敞的石道口。从石道口往深处望去,壁上嵌着好几颗夜明珠,微光投落在石阶上, 依稀可见这条石道径直往下,不知通往何方? 溶洞的风都是从这石道深处吹出来的, 风息不绝, 便有生路。 景岚侧脸, 吹灭火折子收好后,肃声道:溪儿,我先下。 我殿后。柳溪笃定地点了下头,回头对着薛清弦与楚夕道,殿下,薛姑娘,我们往下走。 薛清弦轻叹一声, 走近柳溪, 真要冒险下去么? 我们若不主动下去,外面那人肯定会想其他法子逼我们下去,主动与被动,生死差得可不是一点点。柳溪如实回答,将手中的火折子吹灭, 递到了薛清弦手中,收好,下面定有用得上的地方。 薛清弦将火折子收入怀中,跟着景岚一起踏下了石道。 柳溪抽出疏影,反手握着,一手挽住了楚夕,殿下, 我扶你走。 嗯。楚夕点头。 四人沿着石道慢慢往下走了大概百余步,壁上的夜明珠越来越多,所以光亮也比之前亮了许多。 柳溪回头瞥了一眼来时的道口,只见一条黑影一闪而过。 果然如此,那人的目的并不是杀她们,而是让她们进入这里。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当初幽幽也曾用相似的法子把她跟阿岚逼入海龙陵中。只是幽幽没有想到,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鱼龙舞诀》没有得到,还附赠了御兽诀与东海矿脉图。 那人逼她们下来,这下面定然有那人想要的东西。 柳溪想到了这层,景岚其实也想到了这层。 有些话不用说明白,两人已经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起。没走到最终的地方,那人也许是舍不得她们死的,没拿到最后的东西,那人定然也不会现身。 终是走到了石道的尽头,雕满龙纹的石门微启,门隙间透出了里面的幽绿色夜明珠光。 景岚用力推开半扇石门,一步踏入石室,却骤然停下了脚步,警惕地紧紧盯着石室东北角一具瘫坐在地的尸首。 薛清弦小声问道:怎么了? 景岚匆匆扫了一圈石室,石室左右约有十余步宽,壁上镶嵌了一圈夜明珠,隐约照亮了石壁上的奇异雕纹。 石室中没有棺椁,那瘫坐在地上的尸首应该是迷路闯入这里的普通人。 景岚按风水位置稍微算了算那人的方位,当是生门所在,那样的地方不该尸变。想到这里,景岚略微松了一口气,低哑答道:我去瞧瞧那边的尸首,你们进来也要小心些。说完,景岚径直走向了那具尸首。 身后三人先后走入了石室,柳溪轻轻拍了拍楚夕的手,殿下,我去看看阿岚那边。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薛清弦。 薛清弦自然知道柳溪的意思,都千里护送楚夕去了西阳城,再多这一日又如何? 从头至尾,她这个师姐只想师妹十一娘高兴罢了。 楚夕知道薛清弦心中的怨念,她从不主动提及拾儿,至少这点体面,她还是懂的给薛清弦的。 两人静默站在原处,知道谁开口都是尴尬之言,便索性什么都不说吧。 景岚提剑走近了那具尸首,这人瘫坐在地,低垂着脑袋,发髻用青玉冠一丝不苟地束着,身上的衣裳虽然落满尘灰,可还是能清晰看出,这是朝廷的官服。 看这形制,应该是高中三甲之人才能穿来游街的。 柳溪轻轻地走到景岚身侧,缓缓蹲了下去,终是看清楚了这人的容颜面如冠玉,鼻梁高挺,生得极是秀气。 若不是已经死亡多时,肤色苍白如纸,这样俊秀的男子也算是世上少有了。 两人确认此人已死,轻叹一声,看向了这男子背后的紧闭石门。 他看上去只是个读书人,被困此处只能是死路一条。 不对! 景岚似是想到了什么,俯身再看了看这人的面容,虽说毫无血色,似刚刚断气,可他身上的灰尘甚厚,分明已经断气多时。 溪儿,退后!景岚倒抽一口凉气,牵住了柳溪的手往后退了三步。 景岚这突然的一声,不禁惊吓了柳溪,还惊吓到了那边的楚夕与薛清弦。 柳溪按捺住惊动的心跳,急声问道:怎么了? 此人死而不僵,有异!景岚沉声提醒。 柳溪恍然,再看向那男子时,脑海中一晃而过的是母亲百里清的模样,她怔了怔,低声道:我过去看看。 危险!景岚将她的手牵得紧紧的。 柳溪便任由她牵着,我就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曼珠沙华? 你是说 嗯。 景岚将柳溪往身后一带,正色道:我去。说话间,她运起内息,飞快地一剑削开了那男子的衣袍。 官服裂成两半,一半从男子肩头滑落,露出了从血肉中生长出的雪色曼珠沙华,与此同时,还有几封书信随着官服一起落在地上。 柳溪倒抽一口凉气,这人果然与母亲一模一样,再留下去,只会是祸患。 景岚把官服上的书信用剑锋拨了过来,收起冲霄后,弯腰捡起书信,打开了最上面的一封。 致远 景岚念出了上面的称谓,突然一怔,总觉得这个名字似是在哪里听过。 柳溪耳朵一竖,从景岚手中拿过了发黄的信笺,一字一字地看了下去。捏着信笺的手微微轻颤,她的眼圈一红,眼底竟噙起了泪花。 是的,那是母亲百里清的字迹。 每句话,每个字都充满了对殷致远的思念与深情。 柳溪把这几封书信全部读完,心绪复杂地看向殷致远的尸首,哑声道:阿岚,他是殷致远。 殷致远?这个名字不单景岚熟悉,楚夕也熟悉。 虽说这人是十余年前的三甲榜眼,可突然失踪之事也算是骊都的一桩悬案。楚夕那时候还小,懂事之后,也曾好奇过此事,翻阅过相应的卷宗。 柳溪惊诧回头,殿下知道此人? 楚夕点头,父皇曾说,此人有才,能识阴文,本想钦点为状元,可那年父皇不得不考虑朝堂权衡,所以只能让他屈才居于榜眼。她皱起眉头,可三甲游街之后,殷致远竟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此事出动了廷尉府百人去查,却一无所获。后来本宫与千蛛楼相熟之后,也曾问过千蛛楼,可千蛛楼也卖不出这个消息,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能识阴文?柳溪抓到了重点之处。 楚夕认真答道:阴文就刻在秘殿的墙上,本宫也曾试着识别一二,可那些字本宫一个都认不出来。 柳溪想,他绝不是误闯此地的。否则,就凭母亲书信上的这些情深款款的话语,他怎会舍得与母亲生离死别? 那是景岚吹亮了火折子,本想一把火把殷致远的尸首烧了,以免他日后作祟,可走近殷致远后,却发现他腰带上还别着一个小皮囊。她用剑锋挑出了这个小皮囊,殷致远的身子蓦地一颤,骤然睁开了双眼,露出了白色的双瞳。 景岚出手极快,将小皮囊往柳溪那边一抛,溪儿接好!话音一落,便一剑刺入了殷致远的喉咙,顺势把手中的火折子往他身上一扔。 经年坐在这儿,他身上的衣裳已经是又干又脆,火折子的火星一跳上他的衣裳,便瞬间烧了起来。景岚以剑锋强压下准备扑腾的他,直到火焰把他整个人吞没之后,景岚才抽出长剑,看着他在火焰之中渐渐化成灰烬。 柳溪接住了小皮囊,指腹一捏,觉察里面似乎有本小册子。她匆匆打开小皮囊,把里面的小册子打开后,发现上面画了好些鬼画符似的文字,旁边还有认得的小楷字,应该是阴文的译本。 景岚轻舒一口气,走近三人。 楚夕目力模糊,只能辨认出小册子上的文字轮廓,可哪怕只有轮廓,她也记得这就是阴文,秘殿墙上就是这种文字。 柳溪握紧了小册子,缓缓走近紧闭的石门,石门之上都是这种文字,密密麻麻,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景岚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余焰,火折子肯定是用不得了,她看向了墙壁上镶嵌着的夜明珠,只能跟蜃楼那时一样,用夜明珠照明了。 一念及此,景岚走近墙边,叩响墙壁确认墙下没有机关暗格后,用剑锋接连挑落了三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她收起冲霄,捡起夜明珠后,一颗递给了薛清弦,收了一颗在怀中后,拿着夜明珠凑近了柳溪。 夜明珠的珠光投落在石门之上,把上面的文字照得更加清晰。 柳溪一边比对殷致远留下的小册子,一边喃喃念出上面的文字,阴轮旋转人间祸至此门莫开慎之慎之 柳溪原以为这石门刻的应该少说几百字,可重重复复说的都是这十六个字。念完之后,柳溪仓促回头,看向地上的灰烬。 那年不管是谁把他抓来了这儿,他定是看到了这十六个字,所以选择坐在那儿,枯坐至死。虽是文弱少年,却知有所为,有所不为。他负了百里清,却守住了这里。 娘亲没有爱错人。柳溪五味杂陈,她相信殷致远到了九泉之下,遇上娘亲的那一刻,可以挺直腰杆,与当年一样地温润一笑。 景岚突然拔剑出鞘,一人快步走向来时的门前,脱口呼道:有凶物来了! 殷致远宁死都不愿打开的石门,柳溪更不能让殷致远的心思白费,不管来的是什么凶物,她宁可与凶物一战,也不会贸然打开那道石门。 噌! 拔刀出鞘,柳溪将小册子放入怀中,走到景岚身侧,与她并肩而立,阿岚,今日我们就死守这里,别让殷先生笑话了我们。 此时此刻,景岚与柳溪都打消了继续往下走的念头,大不了与夜天心、魏谏玄殊死一战,若能斩杀这两人,也许能反杀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人就是溪儿妈妈的恋人,殷致远。 看来没有小可爱猜对~ 抓了个虫,抱歉 第237章 祸心 石门之外, 一条黑影缓缓行来,那人似是一直耷拉着脑袋,因为光线幽暗的缘故, 一时也看不清楚这人的脸。 只见这人忽然在十步之外停下了脚步,蓦地抬起脸来, 一双幽绿色的眸子幽光大作。 柳溪惊忙闭眼, 脱口呼道:阿岚闭眼! 景岚急忙别过脸去, 余光瞥见那人的眸光瞬间黯淡下来,趁着景岚与柳溪这一刻的闪躲,那人身后闪出两条黑影,飞快地穿过了石门,落在了景岚与柳溪身后。 果然不出所料,正是夜天心与魏谏玄。 这次的魏谏玄眸光凶狠,即便是对上柳溪, 招式也没有消减半分。这个时候, 柳溪也不能刀下留情。她一扬疏影,刀锋划出一道极薄的刀弧,斜斜地沿着魏谏玄的脖颈削了过去。若是能斩下这尸人的脑袋,也许可以彻底废了他。 魏谏玄偏头屈指,似是知道柳溪会骤然变招, 一刀猛地劈下,他只轻轻地在刀刃上一弹,疏影竟被弹出了一道新月似的刀弧。他的变招极快,趁着柳溪惊愕的当口,一掌毫不留情地拍向了柳溪的心口。 柳溪旋刀回格,刀刃再次对上魏谏玄的掌心,只听疏影发出一声金石巨响, 柳溪虎口吃痛,不得不借势往后退了三步。 不得不说,柳溪确实小瞧了这尸人的武功。 寒意透骨袭来,柳溪匆匆扫了一眼一旁的景岚。 景岚一剑挑向夜天心的面门,半途挽出一个剑花,本该直中夜天心的左眼。却见夜天心好似飞猿似的绕开了景岚的剑锋,并没有与景岚缠斗的意思,足尖一点,朝着楚夕掠去。 彼时薛清弦已经抱琴在膝,看准势头拨动琴弦,音波似浪,将夜天心逼退了三步。 分卷(195) 他们的目标是殿下!柳溪急声提醒。 我去保护殿下,溪儿你小心些!景岚匆声叮嘱一句,挺剑挑刺夜天心的背心大穴。 夜天心反手一掌,劈在了剑刃之上,换做常人定会被剑刃削断手掌,血溅当场。可夜天心此时掌风先至,震得剑刃嗡嗡作响,甚至猝不及防地踢起足尖,直踏景岚的心口要穴。 噌! 薛清弦拨动琴弦,琴音刺耳,音波弹射夜天心后脑,迫得夜天心不得不凌空变招,往后翻了一个跟斗,堪堪避开这声琴音。 景岚错身避开琴音,张臂一剑刺向空中的夜天心,左手暗中运起内息,她已经算好,倘若这一剑刺不中夜天心,便狠狠地击出一掌,她倒要看看,夜天心这下还如何躲? 夜天心蓦地屈指一弹景岚的剑刃,没想到景岚的掌风猝然而至,一时躲不过来,肩头便被景岚狠狠地拍了一掌。 掌劲浑厚,夜天心毕竟还是半人之形,只觉五脏六腑似是被重锤狠狠撞了一下,痛得直咧嘴嘶声。 柳溪看见景岚那边略占上风,算是心安不少。她凝神应战,今日先解决了眼前的魏谏玄,让这世上少个作祟的凶物。 专心应战与分心交手判若两人,柳溪刀势渐猛,疏影划出的刀影好似千树梅花散开,每一刀都朝着魏谏玄的心口狠狠劈去。 魏谏玄起初还可以仗着内劲弹开刀刃,可接连拆下七刀之后,他青色的指甲已被疏影削断,柳溪最后的两刀准确无误地劈在了他的心口,卡在了锁魂链的机杼上。 刀弧猛地勾了一下他连同心房的机杼,撕扯之间,魏谏玄面目狰狞,死死抓住柳溪的刀刃,似是痛苦无比。 溪溪 明明已是尸体,可他眼底透出的绝望真真切切。 柳溪会心软,却从不对敌手心软。因为她从小便知道,对敌手心软等于对自己残忍,她绝对不会给敌手机会反戈一击。 锁魂链的机杼从魏谏玄的心口撕扯出大半,魏谏玄睁大了白色的眼瞳,那模样狰狞又恐怖,寻常人看上一眼,都会打从心底发麻。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直站在薛清弦后面的楚夕怔怔地看着石门外的幽绿色眼睛,她的瞳光渐渐迷离起来,脑袋却缓缓地垂了下去。 好像是魇住了似的,楚夕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地走近那道满是阴文的紧闭石门。 她缓缓抬手,轻车熟路地摸到了石门机杼所在,用力往里面一推。 咔嚓! 突然响起的机杼声让众人不禁一个激灵。 景岚这才发现楚夕触动了机关,殿下!你在做什么?! 楚夕缓缓回头,森森地对着景岚眯眼一笑,便一头钻入了打开的石门之中。 殿下!景岚再次急呼,哪里还顾得收拾夜天心,快步朝着楚夕追去 楚夕走得很慢,似是故意在等景岚。 景岚才抓住楚夕的手臂,只见楚夕往前走了一步,踩中了某处机关,瞬间脚下一空。她的眸光一瞬清明,惊恐的本能让她反手抱住了景岚,发出了一声惊呼,啊! 景岚本想强提内息,踩踏石壁借力飞出落洞,可楚夕骤然一坠,景岚强提的内息根本无法承受两人的重量,只往上腾起一步,便硬生生地往下落去。 阿岚!柳溪听见了里面的声响,掠至石门口,借着珠光往下一看。 惊觉背后有凉风袭来,柳溪回身反手一削,逼开了追击过来的夜天心后,终是看清楚了一直如影随形的黑影到底是谁? 云姬?! 震惊之间,柳溪还来不及反应,便瞧见云姬一挥长袖,强劲的掌风将正在拨弦的薛清弦猛地击飞数步。 薛清弦尚未站稳,云姬便已蹿到她的身前,又一掌拍了过来。 仓促对掌,薛清弦掌心才与云姬的掌心相贴,便被云姬震飞一丈,若不是柳溪出手接住,只怕要直接坠入门内的大坑之中。 下去。云姬面具下的眸光大亮,显然是施展了瞳术。 柳溪与薛清弦只得别开脸,云姬的掌风趁势再至。哪怕柳溪与薛清弦已经强提内劲,也无法稳住自己的势子,被云姬的掌风一震,不得不往后退了半步,一脚踩空,重心已偏,便朝着坑下栽去。 咯吱! 敞开的石门骤然关上,隔断了所有的光亮。 既然已被逼入险地,只能先保住性命再说。一念及此,柳溪与薛清弦快速运起内息护体,当身子跌撞在地上时,痛是生痛,可有内息护体,算是性命无忧。 暗色之中,突然亮起一点夜明珠光。 原是先下来的景岚拿出了夜明珠,照亮这坑下的环境。 溪儿,你没事吧?景岚听见了身后的声响,将夜明珠探朝这边。 柳溪与薛清弦忍痛拍拍衣上沾染的尘灰,走了过来。 是云姬。柳溪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微颤,一直逼我们进来的人就是她! 景岚木立当地,又惊又怔,云姬处心积虑靠近她们,到底在图谋什么? 柳溪很快又想到了其他事情,她沉默了片刻,语气比方才还要激动了两分,阿岚,也许我们在往生寺遇上的那人,也是云姬! 云姬会瞳术,那日魇住了沈将离,诱使她与景岚入殿,强逼她们落入往生寺卍字迷道 景岚细想,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只怕不止她倒抽一口凉气,在蜃楼前,幽幽突然投井触动蜃楼机关,溪儿,你可还记得? 幽幽那样贪财惜命的性子,怎会发疯寻死?定是中了瞳术! 往生寺如此,蜃楼如此 景岚与柳溪又想到了另一桩事情,异口同声道:海龙陵! 云姬是幽幽的师父,幽幽强逼她们两个入陵,只怕背后的操控者还是云姬。 海龙陵中得到了《鱼龙舞诀》、御兽之诀、东海矿脉图,这三样东西在这几个月来助力东海景氏在九州迅速崛起。 往生寺中得到了一个盒子,盒子如今还藏在海城,里面到底有什么?景岚不知,柳溪也不知。 蜃楼之下得到了半张地图,那地图画的是什么地方,景岚与柳溪一时也看不出来。 这三个地方明明风马牛不相及,云姬一再推手,这三处险地定是有关联的。 景岚灵光一闪,想起一事,溪儿,我们从蜃楼脱困,用的正是《鱼龙舞诀》! 柳溪也想起一事,蜃楼下有幅画,阿岚你记得么?不等景岚回答,柳溪继续道,白发佛女抱着一个盒子,我们不知她是送进殿还是抱出殿,记得么? 圣佛舍利!景岚想到了那个传闻,难道那盒子里面装的是这个?! 柳溪沉吟,云姬的声音听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她知道那么多九州秘闻,并且一步一步诱使我们为她冒险柳溪看着坑底唯一一条黝黑的石道,不知通往何处,阴轮 阴轮轮转,人间祸至。景岚呢喃这句话,也望向了那条石道。 炼制尸人,推动阴轮 是怎样的血海深仇,才会起念覆灭天下? 最后这句话,柳溪与景岚都没有说出口,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一瞬之间沁透心房,让人打从骨子里发寒,不由得接连打了好几个冷颤。 当意识到云姬的怵人心思,柳溪与景岚把前尘旧事又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后怕,那一桩一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一旦跟云姬串在一起,是出奇地顺理成章。 两人一起看向了一旁听得一头雾水的薛清弦与楚夕,云姬救下她们,让她们安然到达西阳城,只怕为的就是今晚。 云姬那人的本事深不可测,她堂而皇之地暴露踪影,为的也是警告她们,别想走回头路。 后路已绝。 唯有一条路走到头。 阿岚。柳溪伸手握住了景岚的手,掌心又湿又凉,只轻轻一唤,便哽住了想说的话。 景岚紧了紧她的手,知道她想说什么。 你给我听好了!景岚话音坚定,语气不容柳溪反驳,我还没有娶你回家,你得给我好好的!少想那些逞能不要命的事! 万一柳溪蹙眉,话说了一半便涩然苦笑。 你有疏影,我有冲霄。景岚深吸一口气,逆天抗命,我们就拼这一回!说完,她一把将柳溪拥住,轻轻地拍了拍柳溪的背心,附耳一字一句地道,你还有我 柳溪只觉又酸又暖,含泪莞尔,你也有我! 薛清弦忍不住轻咳两声,以示提醒,你们到底怎么了? 不止,我们还有薛姑娘跟殿下。柳溪笑吟吟地看向薛清弦,走!我们走下去,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若真有什么祸乱人间的凶物,我们合力杀之! 楚夕愧疚万分,这次是本宫拖累了你们。 云姬瞳术世间罕见,今次是殿下,下次可能是我和阿岚。柳溪出声安慰,不怪殿下。 楚夕听见柳溪这话,心中更是大愧。 我与殿下不是还有一个海清河晏之约么?柳溪凛声反问,就为了海清河晏这四个字,我就不能让殿下折在这儿!略微一顿,柳溪再道,骊都还有人在等着你们回去,你们怎能让她失望?说完,她特别看了薛清弦一眼,薛姑娘,你说是不是? 对楚夕与薛清弦而言,那个傻姑娘是她们心底最炽热的挂念。 活下来,走到那个傻姑娘面前,听她抚琴也好,唱曲也罢,只要还能见她就好。 走! 我们一定能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云姬算是曝光了。 最神秘的boss~ 第238章 斩足 夜明珠的微弱光亮一寸寸驱退石道的黑暗, 四人小心翼翼地沿着石道往深处走去,来时路已经看不到头,只剩下一团漆黑。 人在黑暗深处陷得久了, 难免会生出许多杂想,或恐惧, 或焦躁, 或无望。 四人已经不记得走了多久, 这些杂想仿佛滋长的蔓藤,在心底疯狂蔓延,甚至连带感官也无限放大,脚步声与心跳声交错一起,砰砰作响。 景岚一人探前,凭借掌中的夜明珠探路前行,这一路行来没有遇上什么机关, 可越是这样, 景岚越是忐忑。 当心弦绷久了,倦意也越来越强烈。 觉得倦怠的不止景岚一人,她身后的三人也觉得很是疲惫。 阿岚。柳溪忍不住唤道。 景岚回头问道:何事? 前方可还有风?柳溪淡声问道。 景岚骤然停下脚步,是了! 楚夕与薛清弦皆是一惊,怎么了? 这里并不是没有机关, 而是机关本身就是这条石道!就跟当时的海龙陵一样,沿着石道走,不管走多久,也只是在原地打转,只会困死在这里。 景岚没有立即回答,她将夜明珠递给了楚夕,殿下你拿着, 跟上我。说完,她合上了双眸,双手平举探前,感知风向变化。 楚夕惑然看看柳溪。 柳溪点头,我们进了迷阵,这样走下去,走到死我们也出不去。略微一顿,柳溪坚定地看向景岚,跟着阿岚,她能带我们走出去的。 虽说眼见为实,可遇到这些机关设计,眼睛看见的皆是假象。 石道只要有出口,便有风息流入,眼睛可以骗人,但是风息骗不了人。 这边!景岚带着三人往前走了十余步后,突然转向道边的石壁。 薛清弦惊呼道:前面没有路! 有路。景岚笃定地说完,睁开眼来,双手探向石壁,竟然瞬间探了进去。这里其实是条隐匿的分叉口,乍看一眼与石壁并无区别,可那只是一个假象,人越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越堪不破假象。 世上越是聪明的人,越不是用眼观世事。 跟上。景岚已经走进去半个身子,清楚地看见了左边十步外的隐藏出口出口外有光亮,光影摇曳,似是有烛火长明。 熟悉的难闻味道扑鼻而来,是景岚不喜欢的人鱼灯油燃烧的味道。 灯烛长明,风息不止,前面应该不是死地。 景岚暗做了判断,快步走到出口处,却瞬间惊呆在了原处。 身后三人跟了过来,看向出口的第一眼,也怔住了。 城墙青石整齐,城头高耸,碧青色的城门紧闭,衔着门环的两个兽头狰狞无比,恰好直勾勾地盯着这边。 柳溪走到景岚身侧,并不急着往前,叮嘱道:当心城头上有机关。 我去探探,溪儿你们小心。景岚匆匆说完,足尖一点,便飞鹤似的稳稳落在了城头上。 她左右看了两眼,城头上并没有机弩一类的装置,城砖平整,砖块的缝隙间都灌过金水,不可能翻起砖块,射出砖块下的箭矢。 景岚抽出背上的冲霄,沿着城头往左走了十余步,又回头往右走了二十余步,确认上面没有机关后,她匆匆扫了一眼城墙里面的死寂古城,就算每隔一段路,檐下便会有一盏人鱼灯,可没有人影的古城,总归会让人心里发怵。 上面没有机关。景岚飞身而下,稳稳地落在城门下,对着柳溪三人招了招手。 柳溪却张开双臂,拦住了楚夕与薛清弦,急声道:当心身后! 抖觉背后窜起一阵阴风,景岚闻声抽出背上的冲霄,一个错身堪堪避开了一条金蛇的袭击。 噌! 景岚回剑一记挑刺,在金蛇还没来得及缩回城门时,剑锋穿入了蛇头,凌空翻出一个剑花,便将蛇头斩落脚下。 她定睛一看,城门依旧紧闭,可城门上的铜钉并非都是铜钉,好些金蛇以门穴为巢,因为色泽与铜钉相似,不仔细瞧根本就看不出来,哪里是铜钉,哪里是金蛇? 我来清理干净! 既然发现了这些金蛇,那便一并除了,免得不小心被这些躲在巢中的凶物咬了。她与柳溪有《鱼龙舞诀》护体,倒是不怕什么毒物,可薛清弦与楚夕不一样,一旦被咬,只怕柳溪与她都来不及运功给她们逼毒。 分卷(196) 景岚出手很快,片刻之后,便将城门上的金蛇全部斩落了脑袋。 她等了片刻,确认不再有蛇出来后,轻舒一口气,收起冲霄,回头招了招手,应该安全了。 可话音一落,便听见城门里面响起了一阵头皮发麻的窸窣声。 真是没完没了! 景岚皱眉,看样子杀是肯定杀不完,只有想想另外的法子。她灵光一闪,轻咳了两声,张口便哼唱起了御兽之音。 哼唱声传入死寂的古城,在巷陌之间回转,那些窸窣声开始还非常躁乱,可渐渐地竟随着哼唱声平息了下来。 薛清弦是精通音律之人,从未听过这样奇异的曲调,她忍不住低声问道:百里姑娘,小都督哼的是什么歌? 是不是很好听?柳溪突然含笑反问一句。 薛清弦轻咳两声,她怎能说不好听呢?情人眼底出西施,换做哼唱之人是十一娘,她肯定会不客气地还柳溪一句,我家师妹唱得才好听! 柳溪一直绷着心弦,好不容易可以借着话茬放松一二,她瞧薛清弦没有答话,忍不住笑道:她也只有哼唱御兽之音时,我才能听到一两声。 薛清弦听过御兽之音的传闻,东海深处有群岛民,擅长以音御兽,没想到景岚居然会这门技艺。她想,若有机会,定要与景岚研究一番,到底是何原理? 楚夕听她们两人说了几句,绷紧的心弦也放松了下来,笑道:怪不得。 柳溪歪头问道:怪不得? 本宫很早就知道,东海景氏的这个小都督他日必是很多人争抢的香饽饽。楚夕笑意一深,只是没想到,竟然会那么多本事,确实香。 柳溪得意昂头,现在知道也晚了。 楚夕轻笑,等本宫还朝,本宫送你们份厚礼。 君无戏言,殿下可不能食言。柳溪似是在得寸进尺。 楚夕点头,君无戏言。 景岚听见身后那三人拿她打趣,耳根早就烧了个通红,偏偏她还不能还口,只能老实哼唱,等哼唱终罢,她也不好意思回头说什么,只能仰头看向城头上的刻字,强行换了话题,溪儿,上面的阴文是什么字? 柳溪听出了景岚话中的局促之意,忍笑抬眼,借着人鱼烛光看向了城头刻字。她记下了上面的字形后,拿出了小册子,仔细翻看,找到对应的注字。 黑骊柳溪喃声念出这两个字,黑龙的龙,骊都的骊。 景岚若有所思地站在城下,久久不语。 柳溪收起册子,走到景岚身侧,在想什么? 景岚沉声道:殿下说,骊都城下有一座囚龙牢,这里应该是骊都城下,只是一个沉寂多年的古城。 不见黑龙,只见黑骊古城。柳溪也琢磨着这件事情。 薛清弦扶着楚夕走了过来,幽声问道:听方才的动静,里面的蛇虫不少,万一还有机关,只怕步步都暗藏杀机。 景岚微笑道:我方才操控里面的蛇虫溜了一圈古城,倘若里面真有机关,也该被触发了。 古城没有出现其他声响,足见里面并无机关。 柳溪突然只身掠上了城头,极目远望,这古城一共有四道城门,却与寻常城池很不一样世上城池四门皆对着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可这座古城的城门歪歪斜斜,没有一道城门对准了方位。 奇怪。 景岚仰望柳溪,看见她脸色凝重,忍不住问道:溪儿你发现什么了? 柳溪如实道:城门方位有异,并没有对着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景岚方才并没有注意到这点,或许是经历过地牛翻身,所以城门才会错位? 柳溪摇头,不是那样。倘若是地牛翻身,这些城门砖石一定会有倾塌的,可脚下石砖整整齐齐,哪里像是经历过地牛翻身? 只是古城,没有黑龙么?楚夕看不清楚东西,她也不知这古城清晰的模样,可她还记得世代大梁皇族口耳相传的秘闻,照理说,这里面应该是囚了一条黑龙的。小时候她也曾附耳秘殿墙边,听见过里面的龙啸之声。 前面眼见不为实,如今耳听也是虚的。 柳溪与景岚一路闯来,异兽也算见过不少,倘若这城中真有异兽,景岚的御兽之音就算操控不了异兽,也会把异兽吸引出来才对。 里面确实没有黑龙。柳溪又回头看了一眼古城,再次确认。 本宫听过龙啸之声。楚夕笃定没有听错。 景岚道:这里风息杂乱,若通过溶洞窜行,也会发出怪响。说完,她仰头再看了一眼古城的城名,似是想到了什么,也掠上了城头。 她拿手指丈量了几下古城轮廓,喃喃道:溪儿你觉不觉得这古城的轮廓像龙? 柳溪眸光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城门所在像不像龙足所在?城门确实没有对应上东南西北方位,可若古城是龙形,城门所在便全是龙足所在,只是,城门如刀斧,恰好斩断了这条黑龙的四爪,形成了囚龙之势。 景岚倒抽一口凉气,囚龙于地底,并不是什么吉兆。 所以这座城住不得人,只能是一座阴城。柳溪已经可以确认,这城中不可能有任何生人生活的痕迹。 咔嚓。 薛清弦耳翼一动,听见了城脚下响起的一声异响。 她清楚地瞧见一片墙灰掉了下来明明没有地颤,也没有刮大风,怎会突然掉下墙灰? 我去瞧瞧。 薛清弦警惕地走了过去,不看还好,当看清楚了这墙灰里面封的是什么,她忍不住惊呼一声,这里绝对是凶地! 作者有话要说:  副本继续推进~~ 第239章 棺城 墙灰剥落, 透出了里面的骇人黑鳞,黑鳞熠熠,边缘隐有血色。 也不知是因为在这里面困得久了, 还是人鱼灯的灯焰微微摇曳,薛清弦就多看了两眼, 只觉黑鳞微颤, 这墙中之物似乎并没有死去。 薛清弦自问也见过不少凶物, 可这凶物的黑鳞透着一抹让人毛骨悚然的凶光,看得越久,越是让人打从心底发怵。 听见薛清弦的惊呼声,城头上的景岚与柳溪翻身掠下,景岚问道:这是怎么了? 楚夕正色道:方才墙灰剥落,薛姑娘似是看到了什么? 薛清弦牙关微颤,也许这座城便是略微一顿, 她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一条黑龙! 柳溪与景岚皆是大惊,快步走近城墙一看,不由得接连往后退了三步。 这不仅仅是囚龙 柳溪与景岚意识到这点,匆匆对望一眼,很快便意识到什么。 以骊都为盖。 以黑龙为棺。 两人不约而同地说出了这个猜想, 阴城就是冥殿,也就是说,这座阴城里面应该葬了一个很特别的人。 卧龙身,待龙翔九天。 盖京华,沐王朝龙气。 这墓主吸尽天地精华,在这儿沁沐幽冥之气多年,倘若不腐不灭, 若是不慎惊动了它,亦或是让它溜出了这儿,那一定是人间之祸。 溪儿,我想除了它。 巧了,我正有此意。 两人相视一笑,响亮地击了个掌。 我攻上。 我攻下。 楚夕与薛清弦看得迷糊。 你们真要屠龙么? 凶物出来了? 柳溪与景岚轻笑转头,定定地看着两人,柳溪笑道:黑龙不过是棺椁,这座城就是座冥殿,里面定有祸害 话音刚落,来时的石道中发出了一阵窸窣声响。 景岚蹙眉,可真是阴魂不散! 我们进城。柳溪想,现下还不是与云姬硬碰硬的时候,入城之后,借着错落的飞檐,或是交错的巷陌,也许可以仗着地利与云姬一战。 薛清弦迟疑道:一定要进城么? 柳溪点头,看向景岚,东海景氏擅借地形布置机关,虽说我们现下没有雷火珠,可因地制宜的能力,阿岚应该在我之上。 我们不是还有薛姑娘的琴音么?景岚会心一笑,对着薛清弦点了下头,云姬只有一双眼睛,我们可是三个人。 薛清弦恍然,我可用琴音扰乱她的攻势! 我跟溪儿互为援护。景岚点头,只要不中瞳术,便能与她一战。 不仅如此。柳溪沉声道,夜天心与魏谏玄都是难缠的对手,我们看准机会,连消带打,只要斩杀一人,我们便能多一成胜算。 本宫会找地方藏匿,不会拖累你们。楚夕也点了下头。 绝地反击,不一定是输。 四人一念及此,便不做多想。 柳溪挽着楚夕先飞上城头,景岚与薛清弦随后而至,四人沿着城阶一路走下,终是踏入了这座沉寂多年的阴城。 虽说这里一片死寂,可巷陌楼阁与骊都并无差别。 酒幌子斜斜地耷拉在杆子上,上面该写招牌的地方,空空如也;街边的商家招牌也是只有空匾,上面没有镂刻一个字。 少了文字,便不知这座城到底是仿制的哪座城池。自然也无法推断,这墓主人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人? 四人沿着长街走了一段路,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柳溪悄然伸手,牵住了景岚的手。 景岚的手指沿着指缝滑下,扣紧了她的手。 海龙陵以鱼龙为题柳溪喃喃低声道,往生寺算是蜃楼的延伸,是佛妖为题 景岚静静听着,也在心底仔细琢磨若是这座黑骊迷城也有题眼,应该是谁跟谁呢? 阿岚,你说这世上有真龙么?柳溪突然停下脚步,平静问她。 景岚怔了怔,世上有鳞甲之兽多不胜数,唯有龙是只有传闻,世人从未见过真兽。她话音一落,惑声问道:溪儿的意思是,这城郭是用巨蟒身子造的? 地下为蟒,困于幽冥。柳溪指了指上面,视线也缓缓往穹顶望去,地上为龙,王都聚气。 穹顶一团漆黑,如夜幕一般阴沉,也不知道上面有没有刻纹或是雕饰? 龙蛇之题么?景岚总觉得哪里不对。 柳溪也觉得有些牵强,可除了龙蛇以外,一时半会儿她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题眼。 嘶!骤闻薛清弦短促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三人齐刷刷地看向了薛清弦。 薛清弦指了指街口,那边突然亮起了好几盏灯! 柳溪与景岚顺势看了过去,果然街口处烛影大亮,可一眼望去,那是个空荡荡的空庭,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噌。 景岚右手抽出冲霄,左手扣紧柳溪的右手,我们过去看看。 好。柳溪说完,回头对着薛清弦道,大家都要小心。 景岚与柳溪先行走到街口,她们这才发现,这街口是个八边形的空庭,有八条长街交汇于此,每个街口都有一盏燃着的人鱼灯。 景岚扫了一眼,周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柳溪轻轻地拽了拽她的手,示意看脚下。 景岚这才发现,这空庭的石板上满是阴文,甚至,石板与石板之间好像是按什么规律拼接而成? 当心石板下有联动机关!景岚脑海中突然浮现起海龙陵的利刺长廊,她提醒一句后,蹲在了第一个刻了阴文的石板边,溪儿,这上面写的什么? 柳溪松开了手,从怀中摸出小册子,仔细比对。 半晌没有听见柳溪答话,景岚歪头看她,才发现柳溪的脸色变得极是凝重,怎么? 殷先生的阴文册上,没有这些字。柳溪颓然回答,只能重新把小册子收好。 世上奇文异字众多,殷致远能破译一册的阴文已是不易。 景岚轻叹一声,事到如今,也只能用机关法门来解解石板上的玄机了。 阿岚,这里先交给你。柳溪低声吩咐,直起身子,环顾四周,我想,云姬他们一定就在附近,我们得先做防备。 薛清弦闻声解下孤桐,她席地而坐,将古琴平放膝上,指腹按上琴弦,缓缓闭上了双眸。她竖起了耳朵,仔细辨听着微弱风息之中传来的声响,只要不睁眼,便不会中瞳术,她便能帮上柳溪与景岚。 柳溪将楚夕往身后一拉,拔出疏影,侧脸道:殿下一定要在我三步之内。 嗯。楚夕点头。 柳溪耳翼微动,将感官重心都放在了听力之上。 咚咚! 景岚执剑叩打脚下石板,石板下发出了空空声响,足见下面确实藏了东西。 机关布置皆有规矩,大多是以六十四卦衍生而来,所以不论再精巧的机关,也必定会留生门。 要破机关,便得先寻到生门所在。 景岚已经走到了空庭正中,这一程无惊无险,她自忖没有算错路线。到了空庭正中,景岚直起身子环视八条长街,长街确实对应了八卦的八个方位所在。 丹田处的气丹蓦地滚了两下。 景岚下意识地望向柳溪,柳溪也一脸诧异地看了过来,摇了摇头。 这已经是第二次气丹的异动了。景岚没有牵引,柳溪也没有牵引,这里定然有东西跟《鱼龙舞诀》有关联! 景岚也摇了摇头,柳溪眸底的疑色更浓了几分。 忽地,景岚只觉脚下一个踉跄,她极力稳住势子,踏地而起,凌空一个跟斗翻落柳溪身侧。回头一看,空庭石板接连塌陷,最后只剩下一高一矮两根不断旋转的圆木长柱。 分卷(197) 景岚倒抽一口凉气,探头往出现的坑洞下一瞧,只见坑底一白一黑双色云气转动,像极了旋动的太极阴阳双鱼。 那两根木柱,就是阴阳双鱼的眼睛。柳溪可以确定,这里气分阴阳,白色云气为阳,短柱色黑,恰好为阳鱼阴眼;黑色云气为阴,长柱色白,恰好为阴鱼阳眼。 也许出口在上。景岚想到了蜃楼最后那个机关,就是要用《鱼龙舞诀》带动轮转。 柳溪想,或许这也是云姬强行逼她们进来的原因。放眼天下,会《鱼龙舞诀》之人也只有她与景岚。 阿岚,我们上去试试。 好。 正当两人准备跃上长柱之时,忽闻薛清弦拨动琴弦,发出一声惊响。 两人仓促回头,却见魏谏玄与夜天心避开这一记音波,像是两只黑夜凶兽,疯狂地朝着这边冲来。 景岚执剑迎战,夜天心一爪格开了景岚的剑锋,极是轻灵地跃上了长柱,极是凶恶地对着四人皱了皱鼻子。 她瞳色尽消,哪里还有半点人的模样? 这边柳溪分心保护楚夕,只匆匆与魏谏玄拆了一招,便瞧见魏谏玄掠上了短柱,阴森无比地对着四人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噌!噌! 两声兵刃出鞘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夜天心与魏谏玄的两声惨呼声。 四人这才发现,那木柱上钻出了两只寒铁爪子,穿入了这两人的血肉,牢牢地将两人钉在了木柱之上。 夜天心尚有鲜血,沿着长柱蜿蜒流下,染红了长柱上的凹痕,显出了上面的诡异阴文。与夜天心这边相反,青色的液体沿着短柱蜿蜒而上,注入了魏谏玄的足底。 这绝不是寻常的机关,更像是献祭的祭坛。 柳溪突然后怕,万幸没有与景岚上去一试,她接连倒抽了好几口凉气,低哑地唤了一声,阿岚。 景岚也心有余悸,走近柳溪,牵住了她的手,唯有如此才能稍微安心一些。 骗骗子! 夜天心因为剧痛终是恢复一线神识,可也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便与魏谏玄双双在木柱上碎成了齑粉。 双柱旋转的速度愈发剧烈,带动了整座黑骊迷城猛烈地震颤起来。 隐匿在阴城檐下的云姬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心底热烈地道:阴轮已启,再等等我,澜衣。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因为进入工作忙碌状态了,每年都要带高三,所以周末如果忙不过来可能会断更12天,大家多多见谅哈。 第240章 塌陷 脚下的震颤越来越厉害, 也不知是不是机关引发了地牛翻身,四人若不是抓住了栏柱,只怕要被震颤颠入深坑, 跌个粉身碎骨。 不知过了多久,震颤终是渐渐平息了下来。 原本转动的双柱插入了穹顶的石缝之中, 带动穹顶上的石轮机关转动不休。双柱上的奇异文字愈发清晰, 甚至还散发着淡淡的青幽色光晕。 四人缓了好一会儿, 确定安然后,才松开拦住,重新环顾四周。 柳溪记得黑骊迷城离穹顶起码十余丈,如今看来,穹顶却触手可及,方才的地动山摇也许是穹顶塌落,也许是黑骊迷城上升, 可不管哪一种, 对这座阴城上的骊都而言都是灾难。 景岚与柳溪想到了一处,急声道:溪儿,我们要快些找到出路出去。 薛清弦满眼忧色,她警惕地顾看着周围,我总觉得那个会瞳术的女人还在暗处盯着我们。 柳溪与景岚对望一眼, 这确实是最蹊跷的地方。若说云姬逼她们进来,为的就是让柳溪与景岚作为祭品牺牲在双柱上,那么最后关头为何要用瞳术驱使夜天心与魏谏玄代为牺牲呢? 如果这里只是开始,后面怕是有更危险的东西等着她们。 如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见招拆招了。 不管遇上什么,保命为上,不要轻举妄动。景岚肃声叮嘱。 薛清弦点点头, 把怀中的孤桐重新背好。 柳溪扶起了楚夕,上下检视了一眼,殿下可有伤到哪里? 楚夕摇头,无碍。 柳溪轻舒了一口气,看向景岚,阿岚,在穹顶上找找,看看有没有溶洞洞口? 只见景岚足尖一挑,踢起了一条拇指粗的小金蛇,一把抄住七寸捏在手中,笑道:它应该比我们熟悉。 柳溪会心一笑,这次哼好听些。 景岚轻咳两声,这个时候不要胡闹。 薛清弦微微蹙眉,凉声开口,旋律我已大概记得,小都督需要琴音的话,我乐意效劳。 不不必了。景岚被她们说得有些耳根发烫,捏着小金蛇走得稍远了些,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一边哼唱御兽之音,一边将小金蛇放上穹顶的蔓藤,看着小金蛇吐了吐信子,往左边缓缓爬去。 景岚一路跟着小金蛇,沿着长街走了约莫十余步后,停下了脚步。 小金蛇的蛇尾缠在蔓藤之上,吐着信子半直起身子,不断用脑袋蹭着穹顶上的石板石板的缝隙不大,若不贴近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景岚停下哼唱,小金蛇微微一颤,便从蔓藤上掉落下来,在地上卷缠两下,便灰溜溜地钻入了小巷深处。 咚咚。 景岚轻叩了两下石板,里面空空作响。 柳溪站在原处,按照原先的八卦方位在心底思忖一番后,笃定地道:阿岚,你那边确实是生门的方向。 这石板应该就是石门,只是景岚期艾地看向柳溪,还得溪儿出手。 柳溪忍笑,世上还有什么机关可以难住我家小都督的?说着,她扶着楚夕走了过来,抬眼看了看石板,恍然笑道,原来是碰上硬钉子了。 是的,这石板上并没有门环,上下左右也没有任何可以下手的机括。景岚记得,这样的机关设计,柳溪曾经在海龙陵解过。 上次让你学,你还跟我拗着不学。柳溪紧紧盯着石板,话却在打趣景岚,啧啧,这回知道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吧? 我景岚语塞。 等安然出去了,我好好教你。柳溪柔声说罢,屈指叩了两下石板左右,莞尔问道:阿岚可听出哪里不一样? 景岚怔了怔,啊? 薛清弦走了过来,她素来对声音敏感,所以听得清楚,左边声音要亮些,右边要沉一些。 许多暗盒机关都以九宫之数为题。柳溪轻笑,恰好,这个就是如此。柳溪找准了石板暗扣所在,九宫之数是暗扣数量,石板后的暗扣越多,九宫之数便越大,敲起来的声音就沉一些。 景岚灵光一闪,我明白了! 那就有劳都督大人动手了。柳溪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了位置。 景岚向来聪明,既然想通了其中玄机,根据这里的风水方位一阵推敲,接连试了好几个九宫之数后,最后找准了数序,最后一叩发出一声咔嚓声后,整个石板便塌了下来。 夜明珠的碧青色幽光从溶洞深处透来,风息不绝,拂面而来。 有风就不是死地。 景岚双手交叠,半蹲在柳溪身前,溪儿,踩我的手上去。 好。柳溪足尖轻轻一踏景岚的手,便借势攀上溶洞口,她警惕地环视一圈,确认左右没有藏匿凶物后,微微用力,整个身子跃入了溶洞,稳稳落在了洞口边上。 溪儿,里面如何?景岚担心地问道。 柳溪再重新扫了一眼周围溶洞并不大,不远处有一条镶着夜明珠的雕花长廊,不知通往何处? 暂时安全。柳溪匆匆答了一句,在洞口处趴下,对着洞下伸出手来,阿岚,你先让殿下上来。 景岚点头,重新双手交叠,对着楚夕半蹲道:殿下,我助你上去。 嗯。楚夕踩上了景岚的双手,景岚暗中运劲,将楚夕往上一托。柳溪趁势抓住了楚夕的手,一送一接,便将她拉上了洞口。 薛清弦淡淡道:我可以自己上去。说完,足尖一点,便运起轻功飞身而起,双臂一张攀上了洞口,用力爬上了溶洞。 景岚轻舒一口气,刚欲提气上跃,只觉脚下一个踉跄。她急忙往脚下看去,裂痕似蛛网一样蔓延开来,脚下的这座黑骊迷城似乎要碎裂开来。 震颤再次袭来。 景岚用力踏地而起,足尖离开地板的瞬间,地板好似瓷瓶一样轰然碎落。 阿岚! 柳溪一把抓住景岚的手,眼睁睁地看着景岚身下的阴沉碎裂坠下楼阁小院砖墙碎落,露出了砌在城墙深处的庞然大物,那确实是一只巨兽,却不是传说中的黑龙。无角,无须,无爪,那不过是只巨大的蟒蛇。不管它是真的死了,还是只是休眠,因为整座阴城的崩塌,它与所有城砖一起,坠下了烟尘深处。 许是双柱轮转的缘故,阴浊之气与阳清之气渐渐在烟尘中显现出来,搅动整个脚下的深渊变作了一个巨大的太极双鱼。 所谓的大祸,只怕就是阴轮轮转带来的整个骊都覆灭吧! 景岚倒抽一口凉气,仰头看着柳溪时,心中的忐忑消散大半,她温声安慰道:我没事。 快上来!柳溪惊魂未定,提气用劲,硬是把景岚给扯上了洞口。 咔嚓 四人原想在洞口处稍停片刻,哪知脚下又想起了石头裂开的声响,甚至更快的,石壁深处也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响。 不好,骊都要出大事了!景岚意识到这点,城下城崩塌入渊,城上城只怕也逃不了崩塌的厄运。 拾儿! 师妹! 楚夕与薛清弦此时想到了一处,倘若崔十一娘还在驸马府中,只怕是难逃一死! 柳溪抽出疏影,此时她们还困在骊都之下,若是逃不出骊都之下,大家都是一起死的终局。 阿岚,我开道,你保护殿下。 匆匆吩咐后,柳溪一人提刀掠向了长廊,倘若里面有机关,她便凭她掌中的长刀,给众人破开一条生路。 噌!噌! 柳溪才踏上长廊的第一块石板,果不其然,左右石壁的间隙中便弹出了两道弧形利刃,斩向了柳溪的脖颈。 柳溪强提内息,刀劲如风,左右飞快地划出两道刀弧,刀刃所及之处,利刃应声而断。 薛姑娘,照顾殿下,我去帮溪儿! 景岚怎能的眼见柳溪一人冒险,袖手旁观?她抽剑追了过去,在柳溪触发第二处机关时,恍若白鹤亮翅,划出一道清亮的剑光。 剑光划过从上砸落的大斧头,瞬间把斧头劈成了两半。 柳溪短促地松了一口气,小心些。 你也一样!景岚还了一句,身影已落到柳溪之前,触发了第三处机关。 咻咻! 两支暗箭从两壁中射出,景岚一式后翻避开了两支暗箭,余光瞥见脚下的石板骤然后翻,翻起了钉板一样的暗桩。 当心脚下! 小心上面! 柳溪注意的是上面落下的铁网,拉扯景岚往后一退。两人心有灵犀地一剑一刀划了出去,强劲的剑气与刀气当空将铁网破开了两个大口子。 景岚凌空挽出一朵剑花,剑锋一勾铁网,拉扯铁网猛地撞上地上的暗桩。果不其然,暗桩上面还有机关,钉板才触及铁网,便一分为五,噌噌噌地绽放开来。若是常人脚板踏在上面,只怕整只脚都要被瞬间撕裂。 咔嚓 借着夜明珠的微光,长廊口的薛清弦已经可以看见脚下出现的裂纹,她焦急一叹,即便是内心抗拒,还是一把勾住了楚夕的腰杆,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跟上他们! 楚夕也知道现下不是计较身份的时候,她没有多言,由着薛清弦勾着她追上柳溪与景岚。 你们怎么 那边要塌了! 柳溪的话还没说完,薛清弦便先说明了情况。 我们还要再快些。景岚急切地望向长廊尽头,心跳如擂,闯过长廊已是不易,倘若尽头是死路,今日只怕要在劫难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云姬对这里很熟悉,所以在阴城崩塌之前,她已经从暗道溜了,这个我后文会解释~所以大家别担心她~她作为boss肯定会活下来的。 第241章 龙墙 阿岚, 我们继续开路!柳溪没有半分迟疑,心砰砰跳到了喉口,话音刚落, 便提刀与景岚一起翻身掠过了钉板。 咯吱! 声响是从左边石壁中响起的,寒凉的杀气却是从右边石缝中骤然透出。 乍觉凉风已近耳侧, 柳溪反握疏影往右格挡, 刀刃撞上了一道极薄的寒铁削片, 迸出三两点火星。 铿! 景岚惊觉顶上拂来凉风,下意识地划出一道剑弧,剑锋劈中突然落下的寒铁削片,她狠狠用内劲一震,霎时将铁片崩碎剑下。 柳溪运转气丹,催动内息聚拢刀锋,也将右边的寒铁削片震碎。 两人气丹滚动如珠, 瞬间将丹田烧了个滚烫, 气丹源生内息,求生的意志让两人战力抖增不止十倍。 短短最后十步的长廊,寒铁削片足有千百片,总是能从猝不及防的石缝中弹出来。万幸柳溪与景岚武功已今非昔比,仗着《鱼龙舞诀》的强大内劲, 两人终是将长廊的致命机关一一触发破尽。 薛清弦带着楚夕很快跟了过来,她也很快发现了景岚与柳溪脸上的凝重神色。顺着这两人的视线看去,长廊尽头是个封闭的石室,若说有哪里特别,便是三面石墙,只有正中的石墙雕刻了浮云游龙。 浮云镂空,游龙若隐若现, 风息就是从镂空的浮云中吹出来的。 小金蛇可以从浮云间隙间钻出去,可她们四个活人是绝对做不到的。 咔嚓 分卷(198) 长廊的另一端,石缝裂开的声响惊人心魄,生死关头,不论是柳溪还是景岚,都无法像开始那样镇静下来,快速找准这面龙墙的机杼所在。 溪儿,我们震碎它!景岚倒抽一口凉气,选择了最极端的法子。 柳溪拿疏影劈砍了一刀龙墙,刀锋嗡嗡作颤,只觉虎口震得生疼,龙墙连一丝砍痕都留不下来。 是断龙石柳溪绝望沉叹,她与景岚内功再高,也没办法把这种石材震碎。 景岚眉头紧锁,摸出腰间小囊中的小司南,指针旋转,还是一样指不准方向。她颓然收起小司南,急切地上下扫视这面龙墙。定不准方位,也没有任何提示,要想破墙,便只能从这些浮云游龙中找寻蛛丝马迹了。 柳溪也不再多言,一边细看龙墙,一边思忖这间石室在整个风水布局中的位置。 骊都这会儿一定乱作一团,大梁的百姓也好,拾儿也好,与她们四个一样,都命悬一线。楚夕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多余又无能,她急切地踉跄走近龙墙,急问道:上面可有文字? 薛清弦将她拉退一步,正色道:殿下,你就让小都督跟百里姑娘找机关吧,上面一个字都没有,这个时候我们什么都帮不上的。 殿下,我记得你说过,紫极宫有个秘殿,曾经挖到了断龙石。柳溪忽然想到这事。 楚夕点头,不错! 柳溪再问:殿下可记得,那秘殿在紫极宫的什么方位? 楚夕细想了片刻,认真道:应该应该就在紫极宫的乾元殿下。 紫薇为帝星,千年在北柳溪自语细思,乾元殿是天子早朝之所,是龙气汇聚之地阴城以蟒为形,骊都以龙为气,若这里也是以镜为题柳溪看向了龙墙上的游龙四爪,蟒无四爪,互为镜像的话,龙也应当没有柳溪的话还没说完,景岚已一剑削断了游龙的左后足,露出了里面的金扣门环。 果然如此!景岚大喜,出剑极快,不过片刻功夫,便将剩下的四只龙爪削断,现出了其他的三个金扣门环。 四个门环柳溪若有所思,回头看向其他三人,云姬是从开始就算好了人数么?知道要离开这里,四个人就不能少了谁? 景岚被柳溪看得有些心底发凉,溪儿? 柳溪摇了摇头,先出去再说。说着,她牵着楚夕拉住了最下面的那处金扣门环,殿下,一会儿我数到三,我们四个一起拉拽门环试试。 楚夕捏紧了冰凉的门环,重重点头,好! 柳溪看向薛清弦,薛清弦早已拉住了楚夕左边的门环,我拉扯这个。 景岚仰头看了看上面高处的两个门环,溪儿,我们飞上去拉扯那两个,你左我右。 那便准备好柳溪后足足尖抵地,已经看准了位置,缓缓道,一、二、三!声音才落,她与景岚飞箭似的掠近龙墙,与楚夕、薛清弦几乎是同时拉拽门环。 只听咯咯咯一阵齿轮摩擦声响起,另外两道石墙缓缓升起左边的石室放着一具敞开的石棺,石棺棺板斜倒在边上,也不知是墓主人还在不在石棺之中?右边的石室乍看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摆设。 景岚微微缓劲,确认石墙并不会落下后,她彻底松手,稳稳落在石墙边,将冲霄收回背上的剑鞘。 薛清弦提醒道:停棺木的地方,大多是死地,那石室怕是去不得。 柳溪也落了下来,左右看了看,拉住景岚的衣角,阿岚,小心些。 放心。景岚梨涡微旋,给了柳溪一个安心的笑容。她拍拍柳溪的手背,柳溪送开了手,景岚警惕地走近那个停着石棺的石室,站在门口,并不急着进去。 她记得柳溪说过,这里以阴城为棺,以王都为盖,墓主人把棺椁放在这里,飞仙那是不可能的,化妖却是十之八九。 棺盖打开,若不是有人为之,那便是里面的东西已经出来了。 景岚踮起脚尖,想看看石棺之中有没有尸首,哪知,忽然听见一声轰隆巨响,她匆匆回头,却见另一端的石室先这边石壁崩塌。 来不及了!先进去再说! 柳溪余光瞥见长廊已经爬满了裂纹,事到如今,她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薛清弦急叹一声,拉住楚夕便往停了石棺的石室中跑。 楚夕不小心踢到了石板,重心一斜,薛清弦苦声一叹,不得不再次勾住她的腰杆,拉入怀中,稳住了她摔倒的势子。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楚夕在石室中站稳之后,推了推薛清弦,本宫能站好。 最好如此。薛清弦耳根通红,往后退了两步,她暗暗发誓,等把楚夕送到师妹身边后,她再也不想与她有任何的接触。 景岚与柳溪一起走近石棺,原以为里面会躺着什么凶物,却发现石棺里面并没有尸首。两人下意识地往石室顶部看去,上面悬着一盏人鱼灯,灯焰摇曳,足以照亮整个石室顶部。十字横梁交错,上面并没有藏匿什么凶物。 柳溪翻入石棺,摸了一把里面的尘灰,在指间细细摩挲,又凑近了鼻端,嗅了嗅。 尘灰中没有处理尸首用的香料味道,也没有尸首腐烂后留下的腥臭味。 是尸解了么? 柳溪百思不得其解,世上奇闻无数,她还是头一次遇到传说中的尸解化妖之事。 景岚在棺首的积尘堆上拂了两下,似是发现了什么,溪儿,你看这是什么?说话间,将埋在尘灰下的狼颜面具拿了起来。 柳溪隐隐觉得这面具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里面好像有刻字酒?景岚看得仔细,这面具下的刻字确实是个酒字。 柳溪很快想到了一个人,她将狼颜面具拿了过来,翻出石棺,走向了楚夕,认真问道:殿下,你仔细瞧瞧,这是不是狼帅尉迟酒的面具? 楚夕虽然从未见过狼帅尉迟酒,可宫中一直留有尉迟酒的画像,她记得那画像上,尉迟酒腰间挂着一个狼颜面具。许多人说,狼帅是怕自己面容太过温和,不足以震慑敌军,才会在行军打仗时带上面具,可也有许多人说,那个狼颜面具她从未戴过上战场,面具只是她很珍重的一件礼物,至于是谁送她的,无人知道。 楚夕目力模糊,她接过狼颜面具,凑得极近,甚至还动了手指沿着面具的轮廓画了又画,与她记忆中的狼帅画像渐渐重合。 是!这是狼帅尉迟酒的面具!楚夕大惊。 狼帅尉迟酒当年带着一队狼啸营子弟失踪在了东浮州,无人知道她到底死在了哪里。 这下震惊的不止是楚夕,还有柳溪与景岚。 尉迟酒怎会悄悄潜回骊都,又怎会让属下把自己葬在这里呢?她若真有君临天下之心,以她当年的威势,大梁天子根本无法拦阻,何必绕那么大的圈子,回来借这里的风水,让自己尸解化妖? 薛清弦现下根本顾不得细思这墓主人到底是谁,她急声催促,只要能活下来,我可以带你们去千蛛楼的藏信之地,找找当年的蛛丝马迹! 不错,现下最重要的还是离开这里。柳溪对着景岚点了下头,阿岚,我们找找这里面还有没有机关? 景岚点头,好! 两人分头行事,很快便发现了石墙左右两侧的两个小太极。 赌一赌。景岚按上了左边的小太极,小太极纹丝未动。 柳溪也按了两下右边的小太极,原想两人一起按,应该能触动什么,却发现这石室根本就没有什么变化。 正当此时,两人余温未退的丹田蓦地一烧,两颗气丹滚了两下。 景岚与柳溪相视一眼,却没有立即催动气丹继续滚动,用《鱼龙舞诀》的内息灌入小太极。 只因两人同时想到了夜天心与魏谏玄化为齑粉的那一幕。 阿岚 溪儿,黄泉路我也陪你走! 景岚舒眉,大不了,你踏着十里曼珠沙华嫁我! 呵柳溪轻笑出声,若是我们能出去,你马上娶我! 一言为定。景岚对着柳溪勾了勾小指。 柳溪也对着景岚勾了勾小指,决不食言。 两人深情一笑,同时转头看向各自的小太极,重新把手掌贴了上去,催动气丹源生内息,沿着掌心缓缓灌入小太极。 蓦地,掌下的小太极自己转了起来。 像是有两股强大的吸力,不断把柳溪与景岚的内息往太极深处吸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也有点紧张了,呼呼~~ 爪个虫,马上更新 第242章 分道 内息流逝极快, 虽说已经突破了《鱼龙舞诀》第三层,可内息一旦被吸干,便等于内功尽毁, 一旦气丹崩裂,便会与沈将离一样, 无法再修习任何内功心法。 咔咔咔咔 石墙颤动, 徐徐往上升起, 墙下的缝隙越来越大。 景岚急呼道:薛姑娘,你先带殿下进去! 薛清弦不敢犹豫,拉了楚夕钻入了墙底,踏入了墙后的密室。 溪儿,我们一起强撤内息。 好! 自从修习《鱼龙舞诀》后,两人的心念越发地相通,几乎是同时强撤内息, 同时往墙底一钻, 在石墙再次落下之前,安然钻入了密室。 这一役内息损耗巨大,烧得气丹几欲崩裂,此时不单是丹田剧痛,就连内息窜行过的每条经脉也似火烧般灼痛。 强忍痛楚, 景岚与柳溪盘膝坐起,凝神打坐调息。 薛清弦看她们两个脸色煞白,知道两人定是受了不小的内伤,所以即便心中焦急,她也不敢出声多问什么。 楚夕鼻翼微动,似是嗅到了什么熟悉的香味。即便目力模糊,她还是可以寻着香味, 摸索着往密室深处走去。 薛清弦发觉了楚夕的异样,急忙拦住她,殿下,你别乱走,万一触发她的话还没说完,楚夕已摸到了墙边机杼所在,将这秘殿的灯烛一瞬点亮。 满壁的阴文扑入眼底,那些扭曲不知意的文字像是爬在石壁上的诡异凶物,看得久了,好似它们会突然从墙壁上钻出来。 薛清弦惊觉自己险些被魇着,当即收敛心神,急问道:殿下你怎知那边有机关? 楚夕正色道:这里是秘殿的内室,往外走那是外殿,本宫记得这里的香味。因为这里位处紫极宫下,霉气略重,所以秘殿里面放置了许多香料。 薛清弦听出了楚夕的言外之意,激动道:这是紫极宫下?! 不错。楚夕坚定点头。 薛清弦深吸一口气,事不宜迟,我先行一步,出去探探情况。 你给本宫站住!楚夕厉喝,你以为秘殿暗道里面没有机关么? 薛清弦脸色铁青,可是 楚夕挑眉,你若折在这里,拾儿定不会原谅我。 薛清弦心绪复杂,还是第一次听楚夕自称我。 你扶我走,我给你指路。楚夕朝着薛清弦伸出手去,快啊! 薛清弦皱眉,只得搀住楚夕的手臂,哪知楚夕竟顺势覆上了她的手背,一字一句地道:薛清弦,你可以把拾儿救回来的,是不是? 薛清弦怔了怔。 楚夕微微昂头,皇家气势迫人而来,骊都陷落,迫在眉睫,我是大梁的长公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骊都百姓无辜枉死,所以我有我必须做的事。 好!薛清弦只简单地答了一个字。 不管是楚夕,还是薛清弦,两人都知道这个字背后的承诺有多重。 这也是薛清弦第一次正眼看楚夕,第一次开始理解,为何十一娘每次想她,眸底流露出的深情都混杂着心疼?乱世女子不易,楚夕身为长公主,处于权利的巅峰,每走一步都在取舍。从一个天真的小公主到如今为国为民的长公主,她舍弃了多少,难过了多少,厌恶了多少,又绝望了多少,这些年来,只有她一人知道,也只有她一人背负。 惊觉自己的心绪中多了一味心疼,薛清弦连忙打住,别过脸去,让自己烦乱的心绪略微平静一些。 这时,景岚与柳溪匆匆调息完,让体内的灼热感稍微消退了些,两人忍着灼意站起。 溪儿,我跟殿下先去宫中找陛下。 那我跟薛姑娘赶去驸马府找寻十一娘。 两人快速定计,走近薛清弦与楚夕,齐声道:我们在骊都东郊汇合。 好! 咔嚓 脚下的地板深处响起一声极细的山石碎裂声,四人心弦一颤,知道不能再耽误下去,便由楚夕引路,沿着密道往出口处奔去。用力推开沉重的石门,刺眼的晨曦光亮灼得眼睛发酸,四人眯眼缓了缓,兵分两路,各自行动去了。 什么人?胆敢 景岚护着楚夕撞上了巡宫的宫卫,那宫卫还没来得及说完话,便看清楚了景岚身后的长公主,连忙收剑跪地,参见殿下! 楚夕淡淡问道:陛下现在何处? 宫卫如实答道:昨夜地牛翻身,宫中多处楼阁受损,现在应该在乾元殿与诸位大人商议修缮之事。 阿信,你可真让本宫失望!楚夕失望之极,这个时候小皇帝想到的竟是修缮紫极宫,而不是开库赈灾,先稳住骊都民心。 宫卫是知道长公主手段的,听到这样狠戾的声音,他下意识地心底一寒,哪里还敢多言一句? 召集禁军,给本宫围住乾元殿!楚夕一边说,一边拿出自己的玉佩,办好了此事,本宫许你禁军副统领一职。 分卷(199) 诺!宫卫双手恭敬接过玉佩,激动地带着下属往禁军营去了。 景岚等宫卫走远,低声提醒,万一他是曹阳的人殿下的信物岂不是 禁军统领是先帝心腹,只认本宫。楚夕淡然开口,曹阳只知这玉佩可以调动禁军,他若以为玉佩在手就可以为所欲为,那他就是在自寻死路。本宫倒是希望曹阳拿玉佩号令禁军统领,看看骊都曹氏的百年清名怎么亡在他这里?说完,楚夕扶住景岚的左臂,走,随本宫去乾元殿。 气势全开的楚夕,确实如柳溪所言,她比小皇帝更适合当这天下之主。她悄悄想,倘若楚夕真能君临天下,她与溪儿一样,相信楚夕能还九州一个海清河宴。 溪儿,事事小心。 景岚悄悄转动气丹,当作叮嘱,希望柳溪那边可以一切顺利。 因为昨夜的地牛翻身,所以宫卫大多集中在倾塌之处。以柳溪与薛清弦的本事,躲开路上零星的宫卫与宫人轻而易举。两人顺利翻出了宫墙,落地之时,柳溪突觉气丹滚动,她忍笑心道:小贼,这次是你不规矩了吧? 薛清弦乍见柳溪脸颊生红,以为她内息混杂,导致气血逆行,百里姑娘,我可以先行一步,你找个地方再调息片刻。 我没事。柳溪微微一笑,掠到薛清弦身前,回头道,只要气丹无恙,修上半月,今日损失的内息自然就回来了。略微一顿,她看向前路,正色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视线所及之处,好些民居已经残破不堪,甚至还有歪歪斜斜往下沉了半层的小楼,看得人触目惊心。 百姓们惊惶奔走,小孩的哭嚎声与受伤百姓的哀嚎声此起彼伏,曾经繁华的骊都如今满目苍夷,不过短短一夜,已不复昨日盛景。 大难之下,人心难测。 有人互帮互助,有人趁火打劫,有人坐地起价,有人孤立无援。 昨日的骊都有多美好,今日的骊都就有多悲凉。 小心! 陡然听闻柳溪惊呼一声,乍见一截残檐从上坠落,她抽出疏影,一刀劈出。原先内息充沛时,这残檐势必要碎裂在刀下,可现下内息残存,刀口撞上残檐,只劈出一个豁口,她顺势擎刀而起,勉力撑起残檐,急声道:薛姑娘,快把这两个孩子抱出去! 薛清弦闻声行动,把残檐下的两个孩子抱了出来。 柳溪用力一挺残檐,闪身退出,轻舒了一口气。回头看向两个吓得哭不出声的孩子,温声道:别怕,没事了。话音刚落,还来不及摸摸这两个孩子的脑袋,便听见身后响起一声巨响,方才坠檐的小楼乍然陷入了深坑之中。 啊不远处,慌乱奔走在街上的行人发出一声惊呼,还来不及反应,脚下便裂开了一条裂缝,将这几人一瞬吞没。 薛姑娘! 我去驸马府! 薛清弦知道柳溪在想什么,倘若那边寻不到师妹,我便来帮你救人!她想,如果她把驸马府掀个底朝天都找不到十一娘,那十一娘只可能在郊外千蛛楼老巢之中。只要她不在骊都之内,那她便算是安全的。 好!柳溪略点了下头。 薛清弦足尖一点,便负琴掠上墙头,快步往驸马府奔去。 柳溪收起疏影,对着两个孩子伸出手去,姐姐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牵紧了。 呜两个孩子哭着牵住柳溪的手。 走!柳溪双手一带,两个孩子便被她勾入怀中,她身形掠飞极快,一边飞,一边扬声呼道:骊都将陷,想活命的,都跟我走! 若是平日谁在骊都街头吼这一嗓子,无人会信,只会以为这人疯了。可现下已经塌陷了那么多的房屋,死了那么多的人,骤然听见有人能指条活路,好些失神仓皇的百姓下意识地跟上了柳溪,纷纷往骊都东城门跑去。 千蛛楼的势力遍布整个骊都,柳溪的举动很快便引来了千蛛楼探子的注意。 快去通报楼主,今日有人趁灾生乱,只怕要出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出是出来了,但是危机并没有解除。骊都塌陷倒计时开始。 第243章 逼宫 紫极宫乾元殿今日气氛凝重, 骊都突遇这种百年不见的地牛翻身,伤亡人数不断从宫外报来,事情好像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驸马曹阳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 微眯着眼睛听完了户部的奏报,只是冷嗤了两声。 小皇帝楚信歪头看看曹阳的脸色, 他没有开口, 楚信便不该去接户部官员的话茬。 启禀陛下, 骊都多处出现地裂,陷落多处民宅 工部官员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殿外响起了一阵兵甲声。百官们匆匆回头,只见殿外齐刷刷地站了好几排禁卫军。 曹阳不急不慢地走出百官队列,肃声问道:谁命你们来的? 本宫!长公主楚夕的声音洪亮又威慑,当她大步踏入大殿后,百官们下意识地膝盖微软, 不知是该拜, 还是不该拜? 皇姐!楚信震惊无比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神情复杂,不知是喜是悲? 曹阳眸光一沉,哪里来的狂徒,胆敢冒充长公主!速速拿了!心跳狂乱, 他确实想过楚夕会突然出现在骊都,可万万没有想到楚夕果然无声无息地回来了,还直接回到了朝堂之上,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谁敢动手?!骤听一声长剑出鞘声响起,染着半肩血色的景岚执剑站在楚夕身前,凛声道,本督奉旨护送长公主回京, 这可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 你是东浮州那个 都督景岚。 景岚答得干脆,只对着小皇帝略点了下头,骊都将陷,还请陛下速速下旨,诏令骊都百姓迁往东临。 此话一出,百官哗然。 迁都可是大事,岂能因为景岚一句话,便劳师动众地大举迁都。 胡说八道!你曹阳大声喝止。 皇弟,下旨吧。楚夕即刻打断了曹阳的话,双眸直视小皇帝。 朕朕该下什么旨?楚信声音微颤。 楚夕漠然指向曹阳,驸马曹阳,连同千蛛楼设计刺杀本宫,其心可诛,野心昭昭,当斩立决。 曹阳故作镇静,冷笑道:景岚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找人冒充殿下,你才是其心可诛!说着,昂头扬声道,我与殿下夫妻情深多年,骊都上下有目共睹。我怎会做这种丧尽天良之事?! 皇弟,你当真连姐姐都不认了?楚夕再问,全然没把曹阳看在眼里。 来人!拿下这两人!曹阳没等小皇帝开口,便先对着禁卫军下了令,除了禁卫军统领之外,他早用心腹撤换了统领下的副将,他今日只要咬死楚夕是假,当即正法了楚夕与景岚,小皇帝就是个傀儡,以后他说什么,小皇帝就得做什么。 楚夕嘲然笑笑,话却是问向殿外禁军统领的,统领大人,先帝是如何交代你的? 祸乱朝堂者,杀。禁军统领话音才落,殿外便响起了一阵惨呼声,原是曹阳撤换的副将被禁军统领的心腹手下砍杀当地。 血腥味从殿外弥散进来。 百官惶恐,好几人跪倒在地,小声急呼:公主息怒,息怒。 曹阳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往小皇帝那边暗靠,看这阵势,禁卫军已经不受他控制。 景岚的余光一直盯着曹阳,看出他的意图后,悄把重心放在了后足上,随时可以掠至曹阳小皇帝身侧,拦阻曹阳抓小皇帝为质。 禁军统领解决了外面的异党后,提剑杀气腾腾地走近楚夕,恭敬地拱手一拜,但听殿下吩咐。 拿下逆贼曹阳。楚夕故意说得慢条斯理,似乎就等着曹阳狗急了跳墙。 诺!禁卫统领领命抬眼,却见曹阳快速冲上了龙台,朝着小皇帝扑去。 楚夕一把抓住景岚的衣袖,拦住景岚出手,扬声道:臣子不可贸然踏上龙台,否则罪同谋逆! 景岚焦急忍话,诺。 曹阳已是穷途末路,除了拿小皇帝为质外,别无生路可走。他慌然把小皇帝一把扯入怀中,一把掐上了小皇帝的喉咙,大声喝道:谁都不要过来! 骊都曹氏怎就出了你这样的逆子!百官中的曹氏官员吓得脸色惨白,纷纷朝着楚夕跪下,公主明鉴,曹阳谋逆,我们毫不知情啊! 小皇帝彻底吓白了脸,瑟然看向了楚夕,含泪哀声道:皇姐救我救救我 你是大梁的天子,拿出你天子该有的气度来!哭什么哭?!楚夕傲然大喝,气势大涨,不惊不惧地朝着龙台走去,皇弟,你给姐姐记住了,你越是不怕他,他越是不敢伤你! 皇姐小皇帝绝望无比,只觉双腿间一阵温热,竟是在大殿上当着百官的面尿了出来。 此时又臊又怕,哪里还能听得进话? 呜你们只会欺负我我不想做皇帝你们非要我当皇帝呜呜皇姐你来做皇帝好不好信儿害怕信儿不想死 闭嘴! 曹阳向来喜欢干净,平日身上纤尘不染,如今小皇帝的尿都撒在他的官袍上了,他强忍恶心,不觉手指收紧了力度,疯狂叫嚣,你不想死的话,给我闭嘴! 咳楚信被掐得脸色通红,想咳却又咳不出来,那种濒死的恐惧袭上心头,让他难以自抑地疯狂颤抖起来。 曹阳你是要弑君么? 快些放开陛下! 百官们慌声喝劝,可曹阳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 小皇帝是濒死,曹阳是六神无主。 所谓骊都曹氏的绝世公子,其实就是个金玉其外的蠢货。曹阳此人这辈子干得最好的一件事,莫过于对妻子楚夕下手。楚夕想,曹阳敢那样做,多半是背后有人给了他底气,所以,她笃定曹阳今日就没那个胆儿,真敢亲手弑君。 知弟莫若姐,小皇帝楚信有几斤几两,楚夕也清清楚楚。 既然等到了小皇帝的话,看见了曹阳的狗急跳墙,剩下的事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楚夕无畏,步步紧逼龙台,逼的是曹阳与小皇帝心中的那根绷紧的弦。 楚夕你再往前走一步,我真杀了陛下! 弑君者,当诛九族。 楚夕徐徐吐出这句话,曹氏官员双腿一软,如遭雷击,一一瘫坐在地。 你你站住! 皇姐救救 小皇帝彻底被吓破了胆,两眼一翻,当即昏厥了过去。 陛下!曹阳惊觉怀中的小皇帝瘫了过去,慌乱松开了他的喉咙,猛烈地摇了好几下小皇帝,醒醒!醒醒啊! 曹阳弑君,按律当诛!楚夕悲愤大喝,今日朝上曹氏,一同连诛! 公主饶命! 快跑! 禁军统领淡淡挥手,禁卫军弓箭手踏入乾元殿,一字排开,瞄准了朝堂上的曹氏官员,只听弓弦惊响,一场朝堂杀戮当即展开。 景岚执剑护卫在楚夕身侧,再看向龙台之时,曹阳已被一剑穿喉,钉在了龙椅边上。骊都曹氏曾经显赫一方,因曹阳一人声名覆灭,罪诛九族,那句伴君如伴虎确实字字惊心。 景岚。 臣在。 突然听见楚夕唤她,景岚回神,收剑对着楚夕一拜。 皇弟无辜,你去把他抱下来。楚夕神情哀婉,似是伤感万分。 诺。 景岚答允,将龙台上的小皇帝抱了下来。 大事重要。楚夕知道小皇帝一定是活着的,可事到如今,小皇帝只能在众目睽睽下成为死人,这四个字不单单是提醒景岚,还为了警示剩下的官员,骊都大难当前,必须立即迁都! 她话音刚落,又有宫人慌乱跑近殿外回报,不好了,坤宁殿陷落了! 事不宜迟!工部,户部官员速速调集人手,疏散骊都百姓迁往东临城。楚夕凛声下令,统领速速带人前往宗庙,护送历代天子牌位前往东临。 诺 原先还有好些人是不信景岚的,可听见宫人这一句,谁还敢迟疑半分?当即领命, 兵部调集兵马,先行开路,疏通官道,谨防千蛛楼逆贼伺机生变。楚夕说完,看向总管太监,公公,命内侍大开宫门,宫中婢女与内侍,想逃命的就逃命,想继续留下伺候的,可执宫牌至东临报道。 诺! 刑部各部官员速回府衙收整文书,能拿走多少就算多少,切勿把性命搭在骊都。 诺。 其余官员随本宫速离紫极宫,迁都东临。 楚夕吩咐极快,瞧见礼部尚书欲言又止,她知道他在愁什么,便肃声道:宫中珍品固然重要,可你们与百姓的性命比那些金银珠宝还要重要,走吧。 公主千岁,诺。 恩威并施。 楚夕如今算是大梁最后的皇室血脉,她从景岚怀中抱过了昏迷的楚信,正色道:景岚,随本宫走。 景岚抱拳领命,半扶着楚夕率领臣工往宫门处快步行去。 与此同时,柳溪带着一群百姓跑到了骊都东城门下,瞧见这样一群百姓欲逃出城,守城将军大为惊诧,便下令拦住了他们。 骊都将陷,还请将军速速放行,让他们出城逃命。柳溪温柔地放下怀中的两个孩子,恭敬地对着守将一拜。 分卷(200) 你危言耸听,在骊都大肆喧哗,这可是重罪!守将一声大喝,京都遭逢大变,这姑娘竟鼓动百姓逃亡,罪同谋逆,守将越想越不对劲,当即抽出佩剑,扬声下令,来人,拿下这个反贼! 柳溪拔刀在手,凛声大喝:百姓无辜,将军既然不做人,那我便教将军如何做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244章 灾难 拿下这些反贼!守城将军大声一喝, 还没来得及拔剑,就被柳溪的疏影一刀挑落头盔。 他惊魂未定,准备躲闪, 柳溪的变招极快,刀柄猛击他的颈边, 就这匆匆一击, 守城将军只觉颈椎咔嚓轻响, 下半身有如脱力,便朝着地上瘫去。 柳溪顺势架刀,提住了他的背甲,厉喝道:速速放行! 话音刚落,骊都城中响起了一声轰隆巨响,接连好几座楼阁陷落视线之下,城中响起了更多的哭嚎声与嘶喊声。 站在城头上的弓箭手视野很远, 他脸色煞白地惊声道:将将军好像骊都真的在陷落 这话一出, 城下百姓出声哗然,哪里还顾得拦在前面的长剑,群情激奋地左右推搡,冲出了一条生路。 女侠我家人还在城中守城将军焦急开口,眼看这东城门已经控制不住, 朝廷追责下来是死,他留在骊都也是死,求求 自家的家人自己救。柳溪再拍了他一下,让他恢复了知觉,扬声道:诸位可以先往东临城去,都督会在那边妥善安置诸位。说完,他松开了守城将军, 你放心,朝廷不会追究你守城不利之罪。 但听女侠吩咐。守城将军感激一拜。 你且回去救护家人。柳溪握紧疏影,回头远望骊都,深吸一口气,若有余力,路上再救援几人,我给你记一功,我家小都督定有赏赐。 小都督? 东浮州都督,景岚。 柳溪的语气颇是得意,眉角微挑,回家救人吧。忽觉衣角被两只小手揪了揪,柳溪低头一看,原是今日救的那两个小孩子,姐姐还要回去救人 两个小孩子瘪了瘪嘴,爹娘没了呜呜想到伤心的地方,小孩子再次呜咽了起来。 柳溪轻叹,让这两个小孩子孤身上路,只怕根本走不到东临城,就要死在荒郊野外。她四处看了看,指向了数十步外的官道口,那里有颗百年老槐树,别怕,你们先去那边等姐姐,等姐姐回来,带你们去东临。 嗯两个小孩子重重点头。 柳溪蹲下身子,摸了摸年岁稍大点的那个孩子的脑袋,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顾妹妹,知道么? 嗯!孩子牵住了妹妹的手,牵得紧紧的,我们等姐姐。 柳溪点头,若是脚下还在塌陷,你就带着妹妹沿着官道跑,有多远跑多远,姐姐能找到你们的,明白么? 嗯!孩子再点头。 柳溪温柔地拭去了妹妹眼角的泪痕,跟着哥哥,别怕。 呜呜妹妹双臂一张,紧紧地抱住了柳溪,姐姐要回来 一定回来。柳溪轻轻刮了一下妹妹的鼻尖,拍了拍她的手臂,姐姐去救人了,你们两个要好好保护自己。 好。两个孩子手牵手地往老槐树那边走了两步,又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看柳溪。 柳溪挥挥手。 两个孩子吸了吸鼻子,便头也不回地跑向了老槐树。 心肠竟变得这般绵软了。 柳溪哑然笑笑,上辈子杀伐决断,杀人如麻,从未觉得人命算什么,可这辈子她早已褪尽了蛇蝎心肠,今日只觉多救一人,心间便多一分快意。 握紧疏影的刀柄,柳溪胸臆之间满是热意,那便尽她所能,能救一个是一个吧!柳溪足尖一点,穿过乱跑的人流,一人一刀逆流而上,再次奔入骊都。 城东百姓纷纷往城外奔走,城西的百姓只怕还不知骊都将塌的消息。 柳溪一念既定,便不做多想,翻上了屋脊,快速往城西奔去。 官员与兵士依照诏令分头行事,城北城南的百姓有序地跟着朝廷的人往北城门与南城门退出骊都。城西陷落的楼阁最多,朝廷人马已经无法进去救援,权衡之下,那些人只能放弃,就看他们能不能从塌陷了一半的西城门逃出去? 景岚将楚夕安然护送出城后,忧心忡忡地往骊都城深处望了一眼。 楚夕掀开马车车帘,景岚你出身江湖,袖手旁观之事,本宫知道你做不出来。说着,她指向骊都,去吧,本宫会绕往骊都城东,在官道上等你回来。 景岚感激地跳下马车,对着楚夕一拜,殿下要多多保重。 放心,本宫这里有禁卫统领护驾,可城西百姓无辜,你帮本宫能救一人是一人吧。楚夕沉声说完,拱手对着景岚一拜。 诺!景岚再拜,便头也不回地掠入了骊都城。 楚夕只能看见景岚的一个模糊身影,可哪怕看不清楚,她也能感觉到景岚身上燃起的侠义之焰,滚烫得让人觉得心安。 得臣如此,是她的幸之。 楚夕放下车帘,扬声道:起驾。 诺! 朝廷兵马浩浩荡荡沿着山道绕往东郊官道,禁卫统领不时回头远望骊都,唏嘘不已。数百年的王都,数百年的繁华,竟在今日毁于一旦。 他忽然想到了大梁的皇室,传到这一脉,只剩下一个长公主。 天下战火未灭,王都便倾塌眼前,这飘摇的大梁山河,已不知还要多少年,才能恢复如昔?皇室男丁凋亡,长公主势必要以女子之身君临天下,单这一点便会让很多人不服。明明同是帝裔,女子与男子大不相同,只因天下男儿只跪男儿,若是跪女子便觉矮了三分。骊都遭此劫难,大梁日后只怕动荡更甚。禁卫统领只用稍加思忖,便知前面等待长公主的难事更多。唯今他只希望关于东海景氏与西山柳氏的那个传闻是真的,得其一相助,便可得天下。 东海景氏 禁卫统领想到那个返城救援城西百姓的小都督,那样略瘦的一个小少年,那样单薄的双肩,能不能帮长公主这最后的大梁帝裔撑起这片江山?从东浮州重新开始,一寸一寸地浇灭战火,还天下一个太平? 忧心忡忡,却又暗暗期待。 禁卫统领已经许久不曾有这样的忐忑心思了。 楚夕坐在马车之中,边上还有昏迷未醒的小皇帝楚信。她轻轻地抚着弟弟的鬓角,淡淡道:阿信,以后你都不必担惊受怕了。 楚信眉角微颤,似是转醒。 楚夕的手指沿着楚信的脸颊滑下,指甲轻轻地刮了一下他的喉咙,冷声问道:阿信,你要记住,这个乱世谁坐在龙椅上,谁的喉咙前面就横着一把刀。 楚信瑟瑟发抖,不敢答话。 楚夕声音依旧淡漠,剩下的都交给姐姐,好不好? 楚信微微睁眼,楚夕却蒙住了他的眼睛,想活的话,就闭上眼,姐姐会送你去个安全的地方,保你一世无忧。 楚信身子一缩,声颤如蚊,好 阿信已死,死人是不能睁眼,不能说话的。明明楚夕没有掐他的喉咙,可在楚信听来,楚夕的声音陌生又熟悉,好似一圈无形的绳索,缠上了他的喉咙,随时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楚信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除了听命行事外,他这个傀儡小皇帝还能做什么呢? 楚夕满意地揉了揉楚信的喉咙,那里被曹阳掐得一片青紫,别怕,姐姐不会伤害你的,你只要好好的,姐姐可以护你一世。 楚信瑟瑟发抖,无声点头。 楚夕轻拍他的后背,似是安抚入眠,安心睡,天亮了,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马车轱辘滚在碎石上,颠簸不绝,前途漫漫,骊都倾塌,只是开始罢了。 与此同时,探子的飞鸽传书传到了郊外的千蛛楼中。 楼主聂仲打开信囊,脸色骤变,眸光阴暗得好似暗夜深海。 景岚那小子怎会突然把长公主送回来了?! 看见聂仲如此,一旁的探子瑟瑟跪地,连声道。 是属下办事不利! 楼主息怒! 聂仲失望又愤怒地扫视这几人,若让长公主重掌大权,我们千蛛楼只怕无法在骊都立足了!我养你们那么多年,办事就没有一个妥帖的?! 说话间,又一只白鸽飞入楼阁。 聂仲气急败坏地打开信囊,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脸色变得更是难看。 骊都将倾,他苦心经营大半生的千蛛楼就算可以幸免于难,也等于在骊都的多年经营付诸东流。大梁迁都东临,千蛛楼老巢只能在骊都废墟边存留,失了对京都的控制,很多事办起来就没那么顺手了。 召集人手!聂仲咬牙怒喝,可转念又想,这个时候的长公主附近定有一群人守卫,他贸然对长公主动手,便会落人口实,招致天下人共讨之。 楼主?探子们没有听见后面的话,迟疑地小声问道。 聂仲脸色阴沉,出动杀手,引开景岚,我要这小子的脑袋! 楼主,今日城中还出现了一个用刀的姑娘,看她的身手,绝不是江湖泛泛之辈。又一名探子小声回禀。 用刀的姑娘?聂仲只能想到一人,可他转念又想,柳溪应该死在西山柳氏才对,绝不可能是柳溪! 不错。探子如实道。 聂仲细思片刻,正色道:连同这姑娘一并杀了,以免横生枝节。 是!探子领命退下。 待那探子走后,聂仲又沉思了一阵。 你们几个调集千蛛楼好手,随我去把长公主请来。聂仲想,以千蛛楼在骊都的势力,留下一个仓皇迁都的长公主,算是手到擒来。 有长公主在手,借着朝廷的名头,他可以指挥金守疆南征北战,以金守疆的本事与威望,只要能拿下魏氏,千蛛楼就等于坐拥半壁江山。 骊都遭逢大变,只要他们千蛛楼散布消息出去,景岚之死想按在谁的头上,便是谁的头上。毕竟这些年来,千蛛楼卖出的消息都是百分百的真消息,偶尔来个假的,天下不会有谁质疑。 正当此时,千蛛楼楼阁蓦然震颤,好似昨夜地牛翻身一样,地动山摇,无休无止。 楼主!不好了啊! 报讯的探子声音戛然而止,聂仲勉强扶住门侧,探头往外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极是煞白。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245章 城西 千蛛楼陷落大半, 还有一半悬在山壁之上,摇摇欲坠。 聂仲只觉心被活生生地剖出了胸口,以他的武功, 从这一半悬楼全身而退并不是难事,可是他经营的大半生的金银财宝就藏在陷落的那一半楼阁之中。 楼阁撕扯崩裂, 散落的真金白银就这样眼睁睁地坠入陷洞之中, 没人能拦, 也没人敢拦。陷洞甚大,四周塌陷的山石不稳,并没有借力稳住势子的地方,再好的轻功好手,也不敢上前捞一捞装满金银的大箱子。 楼主!这边也要塌了! 骤闻檐上一名探子急呼,悲愤交加的聂仲回过头来。是了,金银落了就落了, 等地牛翻身彻底消停之后, 他再带人回来,下陷洞里面一箱一箱的打捞便是。 走! 事分轻重缓急,现今最重要的是拿住长公主,缓过这口气。 即便是心如刀割,聂仲也不得不率众撤出千蛛楼老巢。回望经营半生的千蛛楼最终倾塌在了陷洞之中, 聂仲双目赤红,紧紧握拳,最终别过脸去,不敢再看。 只要拿住长公主,今日失去的总能一笔一笔收回来! 骊都城西楼阁倾倒,长河入渊,像是飞流而下的巨瀑, 带着震耳的轰隆声,落入深不见底的地洞深渊。 娘亲呜呜 相公! 爹 抓牢了,哥哥,别掉下去了! 救救我救救我啊 城西百姓已经陷入了恐慌,西城门已经陷落大半,不少百姓抱着匆匆收拾的细软往南城门疾跑,一路奔来,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已是不易,谁会多管那些失散的、受伤的、悬在裂缝边上的无辜百姓? 柳溪脚下一颤,她凌空一个空翻从屋脊上翻落在地,回头只见屋脊崩塌,连同飞檐一并陷入了地裂之中。 她倒抽一口凉气,弯腰伸臂,将跌倒在脚边的老婆婆扶起,指向南城门的方向,老婆婆,快往那边跑,不能再往西城门走了,那边已经无路可走。 姑娘,谢谢你啊。老婆婆泪眼模糊,依着柳溪的指引蹒跚而行。 柳溪这才瞧见,这婆婆的膝盖处已被鲜血染红,心生恻然,偏偏她只有双手,能救之人太少。 前面还有很多等着她救的人,柳溪强逼自己不去看老婆婆,快步上前,提刀劈开半塌的墙垣,将困在里面的小孩子拉了出来,急声道:快往南门走! 呜呜可爹爹 快走啊! 柳溪推了一把小孩子,余光瞥见墙角处浑身是血的男子,看他瞳孔涣散,已经死去多时,她又道:往前走,别回头!走! 小孩子呜呜大哭,还想奔回来,把父亲拽出来,只觉双脚一悬,竟是被人抱了起来。小孩子大惊回头,放开我我要救爹爹! 景岚快速点中他的麻穴,拉住一个奔跑的大婶,把小孩子往大婶怀中一塞,肃声道:大婶,麻烦你把这孩子送去东临城,都督景岚赏金百两。 分卷(201) 大婶愕了一下,景岚又摸了一锭银子抛给大婶,这是定金。 好说,好说。大婶家园尽毁,突然得了份能赚钱的差事,她重重点点头,抱着小孩子便往南城门跑去。 柳溪舒眉轻笑,谁让你来的? 我家溪儿在这儿,我自然也该来这儿。景岚温暖轻笑,走近柳溪,长公主有禁卫统领护送,我想这边更需要我。略微一顿,景岚笑意更浓了几分,那位老婆婆我找了个大叔护送,溪儿可以放心。 柳溪怎能不放心?她扬眉笑道:你就不怕把东海景氏的家底都给赏没了? 能救一人是一人,我高兴就好。景岚说完,与柳溪并肩而立,溪儿,我们比比看,今日谁救的人多? 输了如何?柳溪忍笑。 景岚莞尔,赢家说的算! 一言为定!柳溪与景岚响亮地一个击掌,各自收回兵刃,腾出双手一起行动。 景岚这边扶起一个小孩子,柳溪那边就拉上来一个悬在石缝边的丫头。奔忙逃命的人瞧见景岚与柳溪一直在救人,有几人便咬咬牙,也帮着两人把受伤走路艰难的人搀起,往南城门逃去。 咔嚓 一声地裂响声升起,眼见三个奔走的百姓直接往地缝中坠去。 溪儿!景岚踢起道边的长绳,将一端往柳溪那边一抛,柳溪接住的同时,景岚已拉着长绳的一端,往地缝那边一扑。 她左掌出手极快,反手一掌将缝口重心不稳的一人拍退三步,踉跄坐倒在地。她顺势旋身,将绳索往腰杆上一缠,一口咬紧绳结,双手左右探出,在长绳绷直的同时,揪住了下坠的两个人的衣领。 柳溪强催气丹滚动,源生内息,将重心一沉,勉强能拉扯住三个人的重量。 《鱼龙舞诀》同心连气,今日柳溪与景岚内伤不小,此时柳溪的气丹有多疼,景岚的气丹便有多疼。她知道溪儿肯定是撑不了多久,便强提内息,运起内劲强行把左手的那人往裂缝上一抛。 双腿左右蹬开,景岚稳住势子,让柳溪缓了劲力,双手一起拉拽另一人,将那人也扔出了地缝。 柳溪感觉到底下重量已轻,料想景岚定是稳住了势子,她旋身将长绳裹上腰杆,足尖挑起竹竿,左手抄在手中,左右横拨,将上来的两人击到裂缝左右。 阿岚,快上来!柳溪抛开竹竿,双手握紧长绳,用力拖拽。 绳索再次绷直,景岚踏壁而起,足尖所及之处,石头尽碎,她借力上腾,刚飞出裂缝,便惊觉不远处的飞檐上亮起了一点寒芒。 噌! 景岚仓促抽剑,割断了长绳,急声道:溪儿小心!有杀手!话音刚落,檐上的千蛛楼杀手松开了弓弦,箭矢对准景岚的眉心破空而来。 冲霄格开暗箭,景岚一个空翻稳稳落在地上,抬眼一看,只见周围齐刷刷地出现了十余名黑衣杀手。 背心撞上柳溪的背心,柳溪恨声道:看来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啊!救救我,啊!地裂继续,又有人跌入了裂缝之中。 景岚咬牙,仰头对着那十余名黑衣杀手怒喝道:来啊!说话间,气丹震颤,剑锋指地,颤声剑啸,陡然之间杀气突增十倍。 眼见无辜妇孺惨死眼前,这十余人不思救人就罢了,还只想着杀人,他们怎配活在这世上! 咻!咻咻! 当第一声弓弦响声响起,十余人的袖箭齐发,百余枚暗箭铺天盖地而来。 阿岚!柳溪惊呼一声,挥刀如火,为景岚格开数十枚暗箭,却见景岚似是被激怒的小兽,以剑护身,掠上了飞檐。 柳溪生怕暗处还有杀手,急呼道:要小心! 溪儿你继续救人!这些个武林渣滓,都交给我!景岚凝神应战,掌中冲霄一振,剑气劈出,因为内息不足的缘故,威力虽不及平日的三成,却足以让最近的那名黑衣杀手避无可避。 短刃撞上景岚的剑气,那黑衣杀手只觉虎口一痛,景岚的剑锋便已来到他的喉咙之前。黑衣杀手瞪大眼睛,瞳光之中映出了景岚身后飞来的十余枚袖箭,他想,景岚若是想活,必定要撤剑回护,可他没想到景岚的剑锋根本就没有迟疑半分。 一蓬血花自他喉间腾起,黑衣杀手急捂喉咙,余光只见景岚快速闪身,旋到了他的背后,竟以他为盾,挡住了身后的十余枚袖箭。 一个!景岚手肘一拐,将气绝的他推下了飞檐,挑眉睨视剩下的人,已数清楚到底是几个人,还有十四个。 柳溪本来还担心景岚是一时气急,怕她会失了分寸,可瞧见她对付杀手还算游刃有余,便略微放心了些,继续往前走了几步,救援百姓。 上! 剩下的十四人放空了袖箭,纷纷抽出了短刃,准备对景岚群起攻之。 这世上再厉害的高手,也只有一双手,他们有二十八只手,只要能近身制住景岚的四肢,景岚就是被摆在砧板上的活鱼,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景岚怎会不知这十四人的心思? 她挥剑如风,剑花如雨,一进一退,皆无破绽。甚至还趁势连消带打地挑破了两个黑衣杀手的手筋,飞起双脚,将大声呼痛的两人踢下了裂缝。 十二个。 景岚的声音平静而冷漠,越是这样,越是让对方焦躁。 这些黑衣杀手是千蛛楼精养多年的高手,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一直以为东海景氏的小家主景岚不过十七岁,武功修为肯定比不过他们,却没想到初次交战,便被这小家主一连斩杀三人,怎不让人羞愤? 景岚觉察黑衣杀手的气场有变,攻势减缓,她知道这些人也开始认真对战了。 爹爹说过,机关之术当因地制宜,取一个巧字,借势生变。 景岚捏紧冲霄,余光瞥见左边的一角飞檐,她暗做打算,一道剑弧逼开前面的几把短刃之后,快速飞上了左边的飞檐。 想跑?! 追! 景岚像是飞燕一样,突然一手勾住檐角,从檐下往上一旋,剑锋如出弦之箭,猝不及防地挑入了一名黑衣人的足底。 啊!黑衣人发出一声惨呼,景岚的剑锋突然挽出一朵剑花,绞得他的脚瞬间面目全非,哪里还能在檐上站住,一头栽到了檐下,抱着鲜血淋淋的脚不断在地上翻滚。 十一。 景岚骤然从檐上落下,不偏不倚,足尖狠狠踏中这惨呼的黑衣人心口,几欲踩碎他的胸骨。借势腾起,景岚又翻上了不远处的屋脊,剑锋在瓦片上一荡,挑起一片瓦砾砸上了这人的额角,瓦砾竟在这人额角上碎成了百片碎屑。 溪儿说,不能给敌人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景岚心间响起这句话,迎面三把短刃刺来,她凌空一个倒翻,落在了地上。刚准备再次出招,却见那三人在屋脊上身子一颤,颈上齐刷刷地裂开了一道刀痕,当即气绝倒在了屋脊之上。 阿岚你继续,我只是顺手罢了。柳溪握刀一笑,便从屋脊上掠了下去,把躲在墙角处瑟瑟发抖的一个老乞丐拉了起来,带着他翻过高墙,稳稳落在了地上。 老人家,快往南门逃吧。柳溪匆匆嘱咐一句,回过头来,只见景岚引着剩下的八人往倾塌最严重的地方去了。 柳溪将疏影收入背上的刀鞘之中,说不担心景岚,那都是假话。 换做她是杀手的主子,若是真想要景岚的命,必定会留一手在后,给景岚猝不及防的致命一击。 一念及此,柳溪一边沿途救人,一边紧跟景岚,不时打量可能藏匿杀手的地方,她倒要瞧瞧,到底是哪些不怕死的,胆敢对她的阿岚起杀心?!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246章 逆鳞 轰隆! 猝然一声巨响, 景岚落地之时,只觉脚下颠簸,好不容易稳住势子, 才发现身后好几处裂缝连作一起,一瞬塌陷眼前。 孩子!女子凄厉的声音响起, 声声刺耳, 抓牢了, 娘亲这就来救你!抓牢了! 呜呜,娘亲,我怕,呜呜。小小的双手如何能抓住摇摇欲坠的半截断木,眼看就要坠入深坑,呜呜。小女孩发出绝望的哭声,她已经拼尽全力, 却还是一寸一寸地往死亡深渊坠去。 女子哪里顾得自己的安危, 踩着碎裂的裂缝口疯狂朝着小女孩奔去。 柳溪从半斜的屋脊上掠下,凌空腾飞,左臂在空中扯住了小女孩的衣领,把她拽入了怀中,右手抽出了疏影, 精准无误地一刀戳入了爬满裂纹的地下基石之中。 别怕。柳溪觉察基石异动,知道这里肯定是撑不了多久的,她匆匆安抚一声,便以疏影为借力点,踏石抽刀,往上掠去。 女子嘶声大哭,以为柳溪与孩子都跌下去了, 哪知瞧见柳溪抱着孩子无恙翻上,她似是被抽离了力气,瘫坐在了地上,只剩下不由自主的呜咽。 那边危险,快些起来!柳溪瞥见女子后面的裂缝像是蛛网般裂开,她惊呼一声,奈何怀中抱着个孩子,根本来不及赶至女子身边,将她带出危险地区。 说时迟,那时快。 景岚翻身落下,扯住了女子的手臂,在裂纹爬到女子身下前,提着她掠上了斜前方的半截断檐。 柳溪舒气,可这口气还没来得及舒完,便发现景岚背上多了两道血痕。她恼怒回头,紧追景岚而来的杀手还剩下五人,想必方才是景岚顾着救人,所以才让那几个渣滓近身伤了。 伤阿岚者,死!柳溪挑眉,将小女孩往裂纹少处一放,便朝着那五名黑衣杀手掠去。 景岚已经许久不曾看见她这般凶狠的表情,她那一句热烈又凶恼的话,听在耳中,却早已暖暖地烙在了心底。 她哑然笑笑,带着女子掠到小女孩边上,催促道:速往南门去,这边危险,不要回头,只管往前跑就好。 多谢恩公!女子哽咽点头,抱起了小女孩,头也不回地朝着南门去了。 铿! 刀口撞在了短刃之上,发出一声刺耳的金石之声。 景岚急忙回头,只见柳溪舞刀如轮,刀刀夹杂着凌厉的杀气不断轮劈一人,眼见那人手中短刃在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的兵刃碰撞下终是被斩断。 那人只来得及倒抽一口凉气,下一刀便划破了他的喉咙,再没有喘第二口气的机会。 柳溪是真的杀恼了,西山柳氏的刀法本就是凌厉又阴狠。剩下的四名黑衣杀手被打傻了眼,景岚的剑法取个巧字,虽不阴狠,却总能一击中的,这几人好不容易摸清楚了景岚的剑法,骤然杀来一个杀气腾腾的提刀姑娘,招招要命,如何招架得住? 来时十五人,如今只剩下了四人,说不发怵都是假话。可若是完成不了楼主的命令,回去其实也活不成。 既然都是死,那便只能想尽一切法子,换一条生路了。 一人继续与柳溪招架刀势,另外三人突然兵分三路,朝着三个慌乱逃命的无辜百姓掠去。 景岚看出了他们的意图,怒斥道:卑鄙!话音刚落,已掠至最近的杀手边上,冲霄斜刺挑面,逼得那黑衣杀手不得不往后退却一步。 景岚顺势将百姓往身后一拉,分神用余光一瞥更远处的两个百姓,就这一瞬的分神,面前这名黑衣杀手陡然挥袖,自袖中抛出一把刺鼻辣眼的药粉。 啊!他也只来得及做完这一件事,胸口处便穿出了一柄刀锋。 柳溪屏息别过脸去,急声喝道:阿岚,你下次再敢对阵分心,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她是气急又心疼,抽刀之后,还不解恨,又在那杀手背上狠狠地踢了一脚。 景岚被药粉熏得双目通红,涕泗不绝,这个时候哪里敢还嘴?当下横臂猛地擦了两下眼睛,待能看清楚眼前情势时,彻底恼怒的柳溪已掠至十步之外。 她的刀很凶,前所未有的凶。 最后那两个黑衣杀手应该庆幸,今日的柳溪内息不足,否则就开始的那两刀刀势,就足矣将他们的手骨震碎。可即便如此,杀红眼的柳溪也是不好惹的。攻守之间,攻者越是凌厉,守方便越是被动。柳溪的刀锋好似无处不在的寒风,前一刀逼近的是喉咙,下一刀削下的就是耳朵,只要刀锋落下,必有血色花朵绽放刀口,让人不寒而栗。 谁都有逆鳞,对柳溪而言,她的逆鳞便是景岚。 她一人一刀站在坑洞边缘,将最后一人踢下了坑洞深处,血珠沿着刀锋一路滑下,滴在了爬满裂纹的地板上。 柳溪缓缓回头,似恼似泣,景岚,你得给我好好的! 景岚赔笑,梨涡微旋,好。 柳溪有些讨厌她的嬉皮笑脸,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捏住了景岚的衣襟,还没来得及出口教训,便被景岚双臂一张,拥入了怀中。 溪儿不恼,我以后都听话。景岚的声音温柔如春风,甚至还胆大包天地在柳溪耳垂上亲了一口,低声道:今日我认输,晚些再罚我,好不好? 柳溪从没想到这丫头学了这一招,绵软的声音让她怎么继续气恼?只能推开了景岚,顺势在景岚心口轻轻地捶了一拳,咬牙道:你给我等着! 嗯。景岚答得干脆,侧脸望向倾塌了大半的骊都城西,坑洞的另一端是西郊的绿树,坑洞之下是城西那些逃不出来的无辜亡魂。笑容渐渐消逝,神色变得极是凝重,景岚咳了两声,吸了吸鼻子,也不知是药粉的原因,还是心中难过,她只觉眼眶一烫,只觉酸涩想哭,那些梗在喉间的话只能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柳溪知道她在难过什么,她牵住了她的手,温声道:那边的我们救不了,这边的我们还来得及。 嗯!景岚重重的点头。 她与柳溪转过脸去,看着这边仓皇往南门逃的百姓们,喃喃道:溪儿,我们走。 好。 柳溪答了一声,与景岚一起沿途护送百姓南逃。遇到跌了的,两人一起扶起,遇到险些落入裂缝的,两人齐心救助,遇到被困在倾倒墙下的,两人设法用兵刃劈开救人。 这一程虽然又累又险,可在两人的帮手下,至少骊都的亡魂少了数百人。 柳溪一路上悄悄地琢磨着,为何这一程行来只有那十五个杀手,并没有再来第二波?当她们安然护送百姓们出了骊都南门,便瞧见东郊升起了滚滚浓烟。 分卷(202) 声东击西么?! 柳溪惊呼不妙,能在骊都出手的江湖人,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只有千蛛楼。放那十五人来拖延景岚与她,实际千蛛楼的目标是长公主楚夕! 殿下有难! 溪儿,我们快走! 两人知道长公主一旦落入千蛛楼意味着什么?这个时候千蛛楼对长公主动手,也算是狗急了跳墙,反戈一击换一条生路。 哪怕现下两人已经疲惫不堪,可也必须赶至东郊官道,救援楚夕。 且说一刻之前,楚夕的人马赶至了东郊官道,原地等待柳溪与景岚的会合。对楚夕而言,她也在等待与拾儿的重逢。 骊都城的崩塌声此起彼伏,百姓的惨呼与呼唤声声声不绝,每一声落在楚夕耳中都凉得好似利刺,锥在心间,痛在心底。 数百年的王都今朝尽毁,她只来得及带走祖宗的排位,只能仓皇迁都东临,身为大梁皇族,她愧疚万分。 她失而复得的心上人不知在不在这即将陷落的城中?她还来不及对她说一句道歉,来不及对她那晚打她的一巴掌忏悔。 楚夕忐忑着,坐在马车之上,心悸不休。 薛清弦一定能把拾儿救回来的,她那样一个情深意重的人,但凡有一线生机,也能把拾儿带回来。 楚夕忍不住捏紧衣袖,只能煎熬地等待着,慌乱地祈祷着,上天再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可以与拾儿重逢。 什么人?!骤听禁卫统领拔剑厉喝,官道两侧的深林之中窜出了数百黑衣人。 意识到情势不对,禁卫统领当即下令,弓箭手准备,护驾!曾经的三千禁卫军,如今只剩下一千余人护驾,弓箭手在军中也不过一百余人,即便是搭弓上箭,气势上已输人一截。 数百黑衣人没有选择袖箭,他们手中拿着的是这些年千蛛楼精锐才能用上的火器,只要火器齐发,哪怕护驾的盾兵盾牌再牢固,也能在瞬间炸个稀烂。 敌我实力悬殊,谁都看得出来。 这数百黑衣人没有立即动手,想必是另有所图。 殿下别怕,在下带着兄弟们来此,只为护驾。聂仲徐徐从黑衣人中走了出来,边说边整整衣裳,佯作尊敬地对着马车略微躬身,骊都遭此天灾,殿下无处可去,聂某的千蛛楼分舵很多,若是殿下愿意,不妨让聂某护送殿下,殿下想去哪处分舵,聂某便送殿下去哪处。 楚夕没想到千蛛楼竟会在这种时候出来趁火打劫,她掀帘循声望向聂仲,目力依旧模糊,一时也看不清楚聂仲的面庞,可有一点楚夕能确定,这聂仲的声音难听,想必人也一样难看。 哪怕临危,也不能失了皇室气度。 楚夕凛然轻笑,淡声道:聂楼主真是来请本宫的? 聂仲大笑道:聂某一片赤诚,自然是来请殿下的。 本宫若是不从呢? 这殿下何必找不愉快呢? 禁卫统领肃声道:殿下放心,末将今日就算是死,也不会让这逆贼带走殿下! 砰! 深林之中突然响起一声火器走火之声,聂仲不悦回头,哪个不长眼的瞎开火?! 只见树林深处,突然腾起了一股浓烟,旋上了天空。 不好了,楼主,后面的树林起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247章 掌风 浓烟大作, 突如其来的火器走火,定有人在背后作祟。聂仲挥手示意几个属下过去看看,是人就让他死, 是鬼就让他灰飞烟灭。 是!楼主。十余名黑衣人领命拿着火器往浓烟深处去了。 聂仲回过头来,耳翼微动, 林间惊鸟蹿行, 发出沙沙细响, 以他的武功修为,怎会不知那搞事之人借着飞鸟蹿林之声为掩护,正在悄然逼近他。 噌!噌! 只听两声弦音惊响,惹得林间百鸟惊飞,老林深处肃杀之气骤然腾起。 聂仲了然,冷嗤道:原来是你这叛徒!说话间,他长袖一挥, 围住这里, 休要让他们逃了。说着,他眸光阴沉,三长老没能亲手清理门户,便交给他这个做楼主的来吧。 三长老精通音律,尤擅以音波杀人, 薛清弦无疑是得之真传的那一个。无奈三长老去往东临尚未归来,骊都便出了这样的大灾。如今叛徒胆敢杀上门来,聂仲身为千蛛楼楼主,岂能放过这惩戒叛徒、杀人立威的好机会? 楚夕听到了熟悉的琴响,知道林中来救她的是谁,她不禁悬起了心来一来,薛清弦若是单人来此, 定是没有寻到拾儿的,拾儿若还在骊都,是难逃一死;二来,她与薛清弦也算是同生共死的江湖朋友,薛清弦一腔孤勇来此救她,楚夕若半点担心都没有,那可就真是凉薄无情之人了。 统领。楚夕突然出声,呼唤禁卫统领。 禁卫统领低声答道:末将在。 命弓箭手悄悄对准千蛛楼那老匹夫,擒贼先擒王,看准机会给他几箭。 可若是其他人闻声动了火器呢? 本宫若成了死人,老匹夫才是真的穷途末路。 诺。 禁卫统领了然点头,在临近的弓箭手耳畔交代了两句,百余名弓箭手之间相互递耳,看似是张弓对外,其实中间好几名弓箭手的箭矢已暗中对准了四十余步外的聂仲。 聂仲其实不傻,他的探子早就探明过,宫中禁军大多有百步穿杨的本事,所以他虽一人独自往空旷处去,却暗暗地数着走了几步。等他走到一百步外,这才停下。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也懂得。 只觉右上方的树梢晃动,原是薛清弦抱着孤桐坐在树梢之上,十指按弦,凛凛俯视树下聂仲,哪怕面对曾经的主子,薛清弦眼底没有一丝惧色,甚至还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决然。 叛楼者死,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聂仲话音一落,须发皆张,双袖因为内劲充盈鼓胀了起来。 三长老的音律再厉害,也厉害不过他的一路千蛛掌,师父都不是他的对手,薛清弦又怎是他的对手?聂仲颇是自负,他早已算好,薛清弦最多只能在他掌下活过十招。 薛清弦没有多言,先发制人地波动琴弦,弹出第一波音波。 这是三长老最引以为傲的杀人音律,对付寻常人是闻声鼓膜碎裂,可遇上了内功不俗的聂仲,便与寻常琴音无益。 音波刮过聂仲的衣裳,只让衣袖微微晃了三下,聂仲冷笑,你就这点本事,我还真是高看了你。说话间,双袖一挥,掌风凌厉,拍向了树梢上的薛清弦。 薛清弦知道自己与聂仲的差距,所以不能与聂仲硬战,于是她一个鹞子翻身掠下树梢,一手扶琴,一手拨动弦丝,音波弹出的同时,快速闪到了树干之后。 砰! 原想仗着树干可以掩护自己,却不想她背心才贴上树干,便觉背心被树干狠狠一撞。她连忙掠出数步,匆匆回头一看,却见聂仲已闪至树后,一掌拍在了树干之上。裂纹自他掌心处蔓延开来,好似蛛网交织,在爬满整棵大树后,暗藏的内劲瞬间崩碎了整棵大树。 薛清弦只觉后怕,冷汗从兀自疼痛的背心冒出,若不是方才溜得快,只怕她便与那棵大树一样,被聂仲的掌风震个粉碎。 聂仲冷冷一瞥薛清弦脸上的惧色,语气甚是狂悖,薛清弦,跪下给我磕头,我会让你死得爽快些。 你不配。薛清弦嘴硬反击,再次掠上树梢,手指在琴弦上来回勾撩,接连弹出十余声音波,流星似的朝着聂仲那边撞去。 聂仲只轻轻地挥袖一格,音波入袖,只能在他衣裳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皱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是么?聂仲骤然挥袖,袖风所及之处,草折木碎,薛清弦即便是及时翻身避开,也被聂仲的掌风击中了袖角,瞬间碎去了半个袖角。 薛清弦的余光瞥了一眼树隙外的浓烟,她自知肯定不是聂仲的对手,可两者实力悬殊如此,她只怕根本等不到城中的柳溪赶来相助。 啊!林间骤然响起一声惨呼之声,随之而来又响起几声惊呼,十一娘,你居然还活啊!声音戛然而止,聂仲震惊,薛清弦却满脸忧色。 半个时辰之前 薛清弦趁乱潜入驸马府邸,原以为要把整个驸马府翻个底朝天才能找到十一娘的蛛丝马迹,万万没想到她才闯入后院,便撞上了一身华服的崔十一娘。 师姐?!崔十一娘惊喜万分,她挥手示意驸马府的府卫退下,快步迎了上来,她有许多话想要问,可哽在喉间的那一句,她知道薛清弦并不想听。 薛清弦最知十一娘,即便是她不问,薛清弦也会告诉她,她一切安好。 崔十一娘松了一口气,安好就好。 你呢?薛清弦看她这打扮,想必这些日子一直是曹阳身边的宠姬,她忍下酸涩,这些日子可有受苦? 风尘多年,这些事算苦么?崔十一娘自嘲轻笑。 那日,她本来选择与曹阳同归于尽,好亲手给楚夕报仇。可当她踏入驸马府邸后,她忽然放弃了刺杀曹阳的想法。杀了曹阳,无疑是便宜了千蛛楼。她的殿下苦心经营多年,好不容易才能有骊都这样的局面,她怎能傻乎乎地把殿下多年的心血奉送给千蛛楼? 曹阳该死,千蛛楼也该死,活着便能帮殿下再做点什么?若是殿下还能回来,殿下便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所以,她出现在曹阳面前时,只是酥媚轻笑,徐徐问道:驸马可知,十一娘是什么人? 曹阳色迷心窍,笑道:骊都最销魂的美人。 驸马又知不知,今日十一娘是奉命前来,取驸马的性命? 曹阳脸色骤变,那句来人哽在了喉间。 只可惜,我舍不得驸马,所以,若是驸马信我,可否留十一娘下来,一起筹谋将来? 你是真心想留下来?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有我帮驸马,驸马何愁大业不成? 你想要什么? 崔十一娘想了想,真挚地道:一个不必担惊受怕的家。 曹阳深吸一口气,将崔十一娘抱入怀中,轻轻地捏了一把她的脸蛋。 崔十一娘忍不住痛呼一声,捂住了脸颊。 曹阳皱眉,有人打过你? 是殿下崔十一娘说得委屈。 曹阳冷笑道:十一娘别怕,从今往后,她不能再伤你。 当真?崔十一娘楚楚可怜,定定地瞧着曹阳的眉眼,眼底聚起的情愫浓得化不开。 曹阳看得心动无比,凑上前去亲了一口崔十一娘的脸颊,将她爱怜无比地拥在怀中,当真 这第一步,还请驸马一会儿佯作被我重伤跑出房去 然后? 然后驸马避养在家,我不见尸首,让千蛛楼地探子像没头苍蝇一样地去猜去找 那我便可在朝中安插我曹氏官员,等朝堂大局定下,再把行刺长公主的罪名往千蛛楼一挂 驸马才智无双,奴家喜欢死了。 哈哈,只要你乖乖地帮我,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于是,从那日开始,崔十一娘便藏匿在了驸马府的密室之中,从不出来走动,在背后教着曹阳如何避开千蛛楼的探子行事?曹阳试探了十一娘的真心几次,发现十一娘确实是用心帮他,便渐渐地收敛了戒心。 若不是昨夜骊都地牛翻身,驸马府密室毁坏严重,崔十一娘绝不会现身府中。她只是没想到,这一出来便撞上了师姐薛清弦。 薛清弦听她自嘲之言,忍住了心疼,伸手牵住了她的手,急声道:骊都将塌,你快跟我走! 崔十一娘拉住了她的手,可殿下 薛清弦道:她有小都督保护,不会有事。略微一顿,她正色道,师姐什么时候欺骗过你? 崔十一娘欲言又止。 薛清弦却不准备与她再墨迹下去,你走是不走?! 走。崔十一娘扣紧了薛清弦的手。 酸涩的滋味在心间蔓延开来,薛清弦别过脸去,没有让十一娘看见她强忍的泪光。就让她最后牵她一程,最后送她一程,送她去见她的心上人。然后她,放手,成全,江湖不见。 驸马府的府卫肯定不是薛清弦的对手,她今日说了带十一娘走,便谁也拦不住她。 薛清弦牵着十一娘掠上屋脊,一路掠飞,站得越高,便看得越多,骊都惨状尽收眼底,皆是唏嘘。 崔十一娘动过念头救人,可薛清弦一直紧紧扣着她的手,不容她有一丝的迟疑。 只因薛清弦知道,她再与十一娘多牵一刻手,她怕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私心会将十一娘带走,藏到一个只有她知道的地方。 崔十一娘紧了紧薛清弦的手,她能觉察薛清弦的轻颤,这辈子她亏欠师姐许多,她能还师姐的只有那件事了。 师姐 嘘。 薛清弦甚至也害怕她的轻唤,什么都不要说,跟我走便是。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是的,你们没有看错,我又更新了。 听说有人说不够看,所以要养肥,双更还养肥么!哼唧 第248章 食珠 当时, 崔十一娘跟着薛清弦一路往南郊行来,行至半途,便觉察了千蛛楼在深林之中的异动。两人悄然尾随其后, 发现了聂仲的意图。 势单力弱,区区两人如何与数百千蛛楼精锐对抗? 薛清弦唯一能想到的援兵只有柳溪, 她还记得柳溪与景岚刀剑合璧时能有多大的威力, 她也见识过柳溪临危时的计略, 总是能力挽狂澜,切中要害之处。 于是,两人在暗处定计。 崔十一娘在深林中烧起浓烟,示警城中的柳溪,伺机而动。 分卷(203) 薛清弦现身聂仲面前,设法与之周旋,先让聂仲分心, 给柳溪一个扭转乾坤的先机。 师妹, 你听我说,我去牵制聂仲,你在后想办法把林火烧得更烈些。浓烟一起,势必会惊动那些杀手,你可以借着林木的掩护, 逐一击杀,我们连消带打,先削一削千蛛楼的实力。 可是聂仲武功高强,你根本撑不了多久的。 我能。 师姐! 我是师姐,你听我的! 可 再迟疑下去,殿下可就是聂仲的掌中之物了! 薛清弦正色看她,压低了声音肃声道:聂广好色, 聂仲一样好色,殿下若是落在他手中,你知道殿下会遭受什么屈辱! 师姐崔十一娘哀然看她,揪住了薛清弦的衣袖,我已经还不起你了 不必还。薛清弦温柔微笑,你多笑笑就好。说着,薛清弦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走了。 崔十一娘死咬下唇,眼泪再也压抑不住,沿着脸颊滚落。她的指节死死揪住薛清弦的衣袖,却被薛清弦弹指拂开。 这是薛清弦第一次走得决然,没有给崔十一娘任何纠缠的机会,飞快地抱着孤桐掠上树梢,蹿向了聂仲。 一点温润的水珠随风落在崔十一娘额上,崔十一娘颤然拂下,视线瞬间模糊,眼泪难以自抑地涌出了眼眶。 薛清弦这一世给她的情深义重,如山似海,她却只有一颗心,许了殿下,便不能许她。 何其残忍又何其凉薄 泪光盈盈的眼底骤然闪过一抹决然,崔十一娘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干脆地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强打精神,摸出了火折子,依着之前与薛清弦议定之计,点燃了松枝。 谁?! 三十步之外的千蛛楼精锐举着火器回头,二话不说先对准浓烟起出放出了火炮。火星子在松枝上一蹿,竟在松枝上腾起了一蓬火焰,瞬间将连片的松枝烧了起来。 不要乱打!这人身后的兄弟给了他一巴掌,小心惊动了前面的兄弟,火器走了火,真伤了长公主,你看楼主会怎么弄死你? 可 快救火! 几名精锐收起火器,快步往这边走来,想要把起火的松枝一一折断,灭了这腾起的浓烟。 那边 这几人发现了林中藏匿的黑影,齐刷刷地看了过去,只见那人双瞳散发着幽绿色的瞳光,诡异又神秘。就这匆匆一瞥,这几人似是被什么魇住了,不但没有救火,反倒是把火器中的火、药弹丸拿了出来,拧开抖出了里面的火、药,将这里的火焰凑得更高。 崔十一娘本已做好准备,与这几人殊死一搏,可万万没想到这几人竟会帮着她把火焰凑烈,正自惊诧间,她只觉背后多了一人。 警惕回头,崔十一娘正好对上了云姬的幽绿色眸子,此时她瞳光已散,并没有施展瞳术。 想救她们么?云姬幽声问她,语气之中藏着一□□惑。 崔十一娘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急声道:如何救? 吃下这个果子云姬从怀中摸出了一颗鲜红的果子,你的功力便能暴涨百倍,便足以与聂仲对抗。 崔十一娘迟疑看她,忽见云姬瞳光大盛,像是一双来自幽冥深处的眸子,无端地让人心头发怵。 十一娘!不远处,听令赶来的千蛛楼精锐看清楚了崔十一娘的面容,不由得大声惊呼,你竟然还活着! 吃下它,你便能救你想救之人。云姬仿佛没有看见那些千蛛楼精锐,兀自徐徐蛊惑,牵起了崔十一娘的手,把果子放在了她的掌心。 杀! 千蛛楼精锐已经将两人围住,为首那人骤然下令,火器未发,便被先前中了瞳术的兄弟猝然扑倒,疯狂撕咬。 崔十一娘怔怔地看着掌心的红果,神智越来越涣散,她缓缓将红果喂向嘴巴,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云姬的蛊惑声音。 吃下它,你便能救你想救之人。 贝齿咬下,红果甘甜的果汁涌入喉间,崔十一娘只觉一股热意沿着喉管沁入肺腑之中,很快地钻入了她的奇经八脉之间,引发内息不断涌出,瞬间充盈了她的身子。 啊!崔十一娘被体内激荡的内息撞得血□□裂,痛得她忍不住发出一声骇人的痛苦□□。随之而来的战栗让她再也抓不住掌中未吃完的红果,惊骇无比地看着青筋在双臂上瞬间鼓起。剧痛让她的神智一瞬清明,她又惊又慌地抬眼看向云姬 即便是隔着面具,崔十一娘也能从云姬的眸光中看出她的得逞笑意。 你崔十一娘下意识地去抓云姬。 云姬轻松地往后一退,满意地看着地上撕咬成一团的数十名千蛛楼精锐,话却是问向崔十一娘的,想喝血吧? 崔十一娘喉间发出森森的阴沉声音。 云姬往后又退了三步,顺势抓起一个千蛛楼精锐,指甲在那人喉间一抓,鲜血便在她指下迸出。她阴冷笑着,把这人往崔十一娘面前一扔,快些喝,喝完去救你想救的人,兴许还来得及。 崔十一娘瞳光色泽渐渐褪去,她在原处扭了扭头,哪里还能压抑住躁动的吸血欲望?只见她往前一扑,手掌按住了那人的胸膛,只轻轻地一压,那人便已胸骨尽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呼。 她咬上了这人的喉咙,大口将鲜血饮下,喝得越多,身体里面的灼热感就越轻。 砰!火器声又响了起来,可云姬先一步踢起一名千蛛楼精锐,以人为盾,挡下了这颗火炮。 幽绿色的双瞳从那血淋淋的人盾后探了出来,赶来援助的数十名千蛛楼精锐瞬间被魇,中了瞳术的他们突然调转火器,对准了兄弟们的背后,疯狂放出火炮。 正与聂仲缠斗的薛清弦并不知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她对崔十一娘的了解,崔十一娘一个人不可能独斗那么多手拿火器的千蛛楼精锐。可那些惨呼声又皆是男子之声,薛清弦越听越心慌,总觉得深林中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此时分神的岂止薛清弦一人,还有自以为胜券在握的聂仲。 放眼整个骊都,聂仲可以确定并没有什么江湖高手隐匿在此。薛清弦有几斤几两,他也清清楚楚,江湖上不会有傻子敢跟她一起对抗千蛛楼,所以他笃定薛清弦不可能请到什么高手。 后面怎么了?!聂仲气急败坏地大声喝问。 站在前排的千蛛楼精锐摇头答道:属下也不知。 不知不会去瞧瞧么?聂仲再怒喝一声。 这人连忙领命往后跑去,可才跑出十余步,便突然倒在了地上。 他的死实在是诡异,离他最近的几人也没看清楚他是怎么死的?几人围了上去,将他翻转过来,这才发现他喉咙上嵌着一片绿叶。 树梢之上猝然沙沙轻响,几人慌然抬眼,只见百片绿叶如刀片般飞落,叶片所及之处,皮开肉绽,倘若划到了要害之处,那人必定当场气绝。 竟然来了个高手!聂仲冷嗤一声,忽然朝着薛清弦一掌拍出,在他收拾那个高手之前,他可没心思再与薛清弦墨迹。 薛清弦一直不敢掉以轻心,她瞥见聂仲身形微动,便猜到他想偷袭,是以聂仲一掌拍出之时,薛清弦已抱琴往后掠出五步。 掌风呼啸而至,薛清弦以为已经避到安全距离之外,却不想聂仲一掌竟藏了十成的内劲。前方并无树干可藏身,薛清弦仓促之间只能以孤桐护身,强提内息蕴满琴弦,拨出一串音波弹向掌风。 掌风化劲,音波撞上掌风,无疑是鸡蛋碰石头,瞬间粉碎。 眨眼间,掌风撞上了孤桐,弦丝崩碎,陪了薛清弦十余年的孤桐古琴便粉碎在前。薛清弦失神之间,余下的掌风击中心口,崩得薛清弦肺腑欲裂,当即张口就吐出一口鲜血。 千蛛楼精锐因为林中高手的飞叶导致阵型大乱,楚夕看准时机,对着禁卫军干脆下令,放箭! 拉满的弓弦终是松开,百余支箭矢射向最前排的千蛛楼精锐。 这一波箭雨反击来得又快又急,前面的千蛛楼精锐来不及躲闪,眨眼间便倒下了数十人。可后面的千蛛楼精锐也好不到哪里去,那折叶为箭的高手越逼越近,当看清楚了那人的面容,无不震惊。 面容苍白如纸,唇瓣上还沾染着鲜血,她瞳色如雪,从深林中缓缓行来,手上提着一根折断的树枝,树枝上的绿叶皆已立起,仿佛随时可以从枝干上飞起来,钻入活人的喉咙。 十十一娘 她她还是人么? 人群之中,有人忍不住颤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崔十一娘已经动手了。她就像是地狱归来的罗刹,每走一步,杀气便逼近一步,手中树枝上的绿叶全部飞尽之后,她又抬手折下一枝,继续以叶为刃,大开杀戮。 有人试图对着崔十一娘开火,每当这个时候,总会有被魇住的兄弟蹿到崔十一娘身前,以身为盾,给她挡住火炮。 聂仲倒抽一口凉气,他行走江湖多年,从未见过这种邪门的事情。白日尸行,更是闻所未闻。 咳咳,师妹!薛清弦猛咳两声,远唤崔十一娘。 崔十一娘只是歪头看了一眼薛清弦,血色唇瓣微微一勾,沙哑道:护护师姐护她缓缓转头,总是能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看见那个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殿下别怕声音微颤,语气却一如既往地温柔。 楚夕看不清她的模样,可记得她的声音,她眼眶一红,泪光将她的视线变得更是模糊,她对着那个模糊的轮廓伸出了手去,哽咽轻唤,拾儿 仿佛一切回到年少时,楚夕在梦中醒来,总能在和煦的晨光之中,看见拾儿对着她温柔福身,温暖地轻唤她一声,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老朋友舞受的新坑《相亲对象是肉食系小疯狗》已开,喜欢看轻松现代文的小可爱们可以去收藏投喂一发~这货已经存了30多章的稿,可以尽情压榨她~ 第249章 覆没 崔十一娘的微笑很快便消失了, 一场白日杀戮就此展开。 数百千蛛楼精锐竟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损失惨重,或死或伤。聂仲接连倒抽凉气,一面下令伤者对阵禁卫军, 一面快步冲向崔十一娘。士气受挫,最好的重整旗鼓法子便是立即取了崔十一娘的命。 聂仲人还未至, 掌风便先一步拍向了崔十一娘。 江湖上的任何功夫都需要经年累月地练习, 才能有所成, 即便有什么江湖奇遇,短短数月也不可能武功精进得天下无敌。若把人比做器物,能装多少水,是需要一点一滴地汇聚的,倘若一次强灌太多,器物必定会崩裂当下。聂仲不信这个邪,不论崔十一娘到底是人还是尸, 今日她都非死不可。 崔十一娘轻轻挥动手中树枝, 聂仲凌厉的掌风撞上树枝,树枝只微微晃动了一下枝丫,没有半点碎裂的意思。 聂仲心头一凉,一丝从未有过的恐惧感缠上了心房,倏地勒了个紧, 让他顿然有了一种窒息的感觉。 崔十一娘森森冷笑,笑容诡异又阴凉,抛开了手中的树枝,抬手又折下了一截树枝,内息把树枝上的绿叶一瞬立起。 到我了她的声音徐徐而沙哑,简单三个字像是一把利刃,极为准确地穿入了聂仲的心房, 激起了他心底更多的恐惧感。 树枝蓦然震颤,树叶如同万刃齐发,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射向了聂仲。聂仲强提内息,双掌挥动如风,迸发的掌风强行将飞叶劈落。可树叶实在是太多,他只有双掌,即便他的掌风再强劲,也会有漏网的树叶从掌风间隙中穿入,钉入了他的血肉之中。 世上怎会有这么可怕的尸人?! 聂仲经营千蛛楼多年,不是没有听过炼尸之术,可这样可怖的尸人,他是头一回遇见,也将是他最后一回遇见。 崔十一娘往前走一步,聂仲便往后退一步,当崔十一娘走出深林,林间只剩下了死寂。数百千蛛楼精锐没有一人活下,或相互残杀,或死于飞叶,或死在禁卫军箭雨下,或与禁卫军搏斗时气绝当场。 情势大转,聂仲如今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他下意识地想逃,可崔十一娘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血珠是疗伤的圣品,也是使人化身修罗的恶毒果子。内息沸腾,尸意渐狂,崔十一娘的瞳光已经失去了原本的色泽,此时心中只剩下了猎物二字。 聂仲转过身去,却闻耳后响起了一声尸啸之声。他只觉耳鼓欲裂,连忙运功护住脏腑。可其他人已避之不及,好些禁卫将士捂着耳朵栽倒在地,鲜血便从他们的指缝间流了出来。 拾儿楚夕双耳剧痛,强忍痛意从马车上跳下。 殿下别过去!危险!禁卫统领的内劲稍强,勉强扛下了这一声尸啸,下意识地伸手去拦楚夕,却堪堪抓了个空。 楚夕不顾一切地奔向崔十一娘,这个时候她哪里还记得自己是长公主? 薛清弦跌跌撞撞地也朝着崔十一娘奔去,她本就受了重伤,又受了一声尸啸,此时耳鼓胀痛,除了嗡嗡之声外,什么也听不清楚。 噌! 聂仲狗急了跳墙,本想与崔十一娘做最后的殊死搏杀,可他万万没想到崔十一娘的身形会如此之快。当树枝穿心而出,聂仲才发现崔十一娘已来到了身后,无声无息得好似鬼魅一样。 咳咳。聂仲不甘心地想要转身给崔十一娘一掌,手掌才拍到一半,便见一道刀弧闪过,齐齐地将他的手臂斩了下来。 柳溪与景岚的突然出现,让崔十一娘皱起了鼻子,极是暴躁地对着两人一声大吼。 景岚一挺长剑,剑势未出,便听见楚夕与薛清弦齐声急呼,别伤她! 她是拾儿! 别伤师妹! 两人已奔近崔十一娘,一左一右挽住了崔十一娘的双臂,拉开了她与景岚的距离。 柳溪向来不会给人反击的机会,她干脆地在聂仲喉咙上补了一刀,与景岚并肩而立,惊魂未定地看了一眼崔十一娘,握紧了疏影急声道:她已彻底尸化,你们快离她远些,危险! 分卷(204) 她话音才落,便见崔十一娘挣开了两人,毫不客气地反手朝着楚夕抓去。 师妹!薛清弦挺身上前,任由崔十一娘的手指抓入肩肉,给楚夕拦下了这致命一击。她忍痛抬眼,定定地看着崔十一娘的眼瞳,深情唤道:师妹我是师姐啊冷静下来你先冷静下来 吼崔十一娘的瞳光发凶,眸底却开始涌起泪花。 拾儿。楚夕摸上了崔十一娘的手,紧紧握着,哪怕很快便被崔十一娘的指甲掐入血肉,她就那样坚定又温柔地握着,一点也不愿意松开,我可以找人治好你的,别怕,一年不行便十年,十年不行便二十年,你信我! 殿下崔十一娘的牙关打颤,连同身子也瑟瑟打起颤来。嵌入血肉的指甲往内抓入一分,又挣扎着退出半分,雪色的瞳光一瞬有了原本的瞳色,又很快被雪色掩盖。 我控制不了自己你们快走趁着一瞬的神智恢复,崔十一娘艰难开口,眼泪涌出眼眶,沿着脸颊滚下。 突觉两只温暖的手掌贴上了左右双颊,崔十一娘好似木偶人一样怔愣在了原处,凶狠的眸光一霎黯下。 不论是薛清弦,还是楚夕,谁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放手,哪怕是死,谁也不会再让十一娘一个人孤苦上路。 阿岚。柳溪给景岚递了个眼色,比了一个手刀。 景岚点头,身形快速移动,故意发出几声重响,激起了崔十一娘的警觉。 只见崔十一娘眼露凶光地回过头来,柳溪的手刀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后颈上,干脆利落地狠狠给了一击。 骨碎声响,崔十一娘挣动身子,却发现竟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她凶恶地准备放声尸啸,可柳溪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手刀变招极快,指腹疾然按上了十一娘的哑穴,封住了她的嗓音。 你们楚夕又惊又急,不要伤她! 景岚看准时机,五指张开,拂上了崔十一娘的肩部要穴,直接锁住了她的双手经络。 柳溪没有停下锁穴,景岚得手之后,她又点中了崔十一娘腰脊附近的大穴,锁住了她的双腿经络。 四肢经络被锁,崔十一娘哪里还站得住?当即瘫软欲倒,被薛清弦与楚夕双双抱住。 柳溪轻舒一口气,这才开口解释,这一路指法专门拿来克制僵尸,她安静些,我们回东临城也安全些。 沈姐姐师出鬼医,等回到东临,我想沈姐姐应该能有法子暂时压制住她的尸气。景岚看向柳溪,路上我跟溪儿还可以试试《鱼龙舞诀》,也许能把她体内的尸气逼出一些。 薛清弦只能看见两人说话,却听不清楚这两人说的什么,可有一点她可以安心,柳溪与景岚没有杀十一娘,就一定会想法子救十一娘。 她压抑下内心的慌乱,哪怕已经觉察自己怕是再也听不见了。薛清弦侧脸看看楚夕,又低头看看咬牙发颤的崔十一娘,伤口在疼,却没有此时的心疼。 师妹别怕,你一定会没事的。薛清弦缓缓起身,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只是悄悄地藏在了心间。 楚夕愕然抬眼,薛姑娘 她若有一日痊愈,知道曾伤了我,她会自责许久。薛清弦眸光不舍,却强行让自己别过脸去,看向柳溪与景岚,你们会设法医好她的,是不是? 拾儿已经回到了楚夕身边,薛清弦自忖已是废人一个,她不想让师妹看着她,自责一世。既然已经决定断了前缘,此时便是离开的最好时机。 薛清弦没有看见柳溪点头,也没有看见景岚点头,她有些着急,算我求你们 柳溪眼看薛清弦准备拱手一拜,冷声道:她突然如此,定有原因。说着,她环视四周的死寂深林,能让崔十一娘变成这样的人只会是云姬。 薛清弦现下走不得,哪怕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她都不能孤身上路,以免落在云姬手中,成为第二个尸化的活人。 薛清弦读不完柳溪的唇语,她急切开口,百里姑娘!我求突然被景岚点中了昏穴,景岚顺势抱住了她的倒下的身子,余光瞥见了她耳廓上的鲜血。 一个两个都是喜欢逞能的!景岚说完,将薛清弦背起,对着柳溪会心一笑,溪儿放心,无论是谁,想走都得问过我。说完,她便背着薛清弦回到了马车边,刚一掀帘,迎面而来便是一把雪亮的匕首。 景岚仓促躲开,只见匕首齐鬓削去,在她的左鬓上留下一道血痕。 陛下!禁卫统领惊恐大呼。 只见小皇帝眼鼻流血,那一声尸啸之下,他才是受伤最重的那个。既然已活不得,小皇帝楚信似是疯了一样,拿出了随身的匕首,没等看清楚掀帘的是谁,便一下刺来。 朕活不得,你们都得死! 景岚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诈尸的小皇帝下手,除了退避出十步外,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阿信!楚夕突然大步跑了过来,双臂一张,将小皇帝蓦地拥入怀中,嚎啕大哭,怎的你也变成凶物了?呜呜,你看看皇姐,看看皇姐啊。她的双臂拥得极紧,小皇帝手中的匕首早在她拥他的那一瞬就刺入了他的腹间。 剧痛来袭,小皇帝拼命挣扎,本已是眼鼻流血,现下更是龇牙咧嘴,哪里还有半分人样?鲜血在他与楚夕的衣裳上浸染开来,一旁的禁卫军看得心惊胆战,也不知那鲜血到底是长公主的,还是小皇帝的? 他们只知道,今日尸变的十一娘太过可怕,若是小皇帝也来一次,他们这些伤员只怕一个都逃不了。 好狠的心小皇帝最后这声微弱的呵斥只有楚夕听见,妇人之仁,她已经做错了一步,她不能再错第二步。 成大事者,不择手段。 楚夕已骑虎难下,小皇帝已经动了杀心,再留下去,他日必是祸患。 看着楚信在楚夕怀中终是安静了下去,禁卫军们纷纷松了一口气,相互搀扶着围了过来。 殿下 楚夕哽咽着回过头来,对着禁卫统领哑声道:统领,整军,我们速回东临。 诺。禁卫统领领命之后,担心地再看一眼楚夕,殿下没事吧? 皮外伤罢了,本宫能捱到下个镇子。说完,楚夕抱着小皇帝走上了马车。 禁卫统领满眼忧色,望着缓缓走近的柳溪与她怀中的崔十一娘,忍不住又问道:殿下,一定要带这姑娘上路么? 她是本宫与诸位的救命恩人,本宫不能忘恩负义。楚夕没有掀帘,语气不容半点拂逆,整军出发吧。 诺!禁卫统领只能领命,大手一挥,全军听我号令,原地整军,半柱香后,启程护送殿下赶赴东临。 得令! 随后,景岚心绪复杂地把薛清弦背上马车,又跳下车来,帮着柳溪把制住的崔十一娘抱上了马车。 溪儿,我来赶车,你去马车上歇会儿。 景岚看见了柳溪脸上的倦容,心疼地小声叮嘱。 我陪你赶车,倦了就靠着你。柳溪低声答话,坐上了马车,牵起了缰绳,对着景岚温柔笑笑,再看向拉车的两匹马儿,愁声道,也不知这两匹马儿还能不能走? 景岚走近马儿,轻抚两匹马儿的鬃毛,摸到耳朵时,只觉一片温润。她翻掌一看,果然是血。 那一声尸啸伤害的不仅仅是禁卫军,还有这两匹马儿。 景岚轻叹一声,轻柔地摸了摸两匹马儿的面颊。这里是东郊,一时半会儿肯定找不到第三匹马儿,也只能继续抽打它们赶去下个镇子。 它们应该是再也听不见了。景岚走了回来,坐在了柳溪身侧,从她手中挽过缰绳,五味杂陈地望了一眼身后的车帘,沉沉一叹。 柳溪知道她心里在煎熬什么,手覆上了她的手背,低声劝道:她在那个位置上,有些事仁慈不得,否则,这天下会更乱,死的人也会更多。 我懂只是 我也懂。 柳溪牵住她的手,莞尔道:殿下只能以杀止杀,我陪阿岚止戈为武,可好? 好。景岚微微释然,哑声道:溪儿要好好的,陪我一辈子。 柳溪点头,阿岚也要好好的,少陪我一天都不行。 咳咳。整军完毕的禁卫统领忍不住干咳两声,示意自己的存在,启禀殿下,已整军完毕。 出发。楚夕下了命令。 景岚拉紧缰绳,不重不轻地抽了一下马儿,马儿忍痛动起了前蹄,缓缓拉着马车朝着东临城行去。 云姬从树林深处走出,只听一声轰隆巨响,整座骊都终是完全陷落,空荡荡的深坑像是大地上的一张血盆大口,仿佛一不注意就会把人吞入坑底。 烟尘不绝,故景不在。 云姬走至坑洞边缘,望着她期盼已久的结果,本该高兴的她,却忽地眼眶发涩。她不敢置信地摘下面具,抹去了脸上的热泪,恨声警告自己,云别意,你清醒一点! 凌冽的寒风从坑洞下吹来,不知是脑海里还是风声中,响起了一声轻唤,师父 云姬捂住双耳,猛烈摇头道:尉迟酒,你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青狼啸】准备登场。 是的,这次又要讲新故事了=。=大家方不方? 第250章 番外 青狼啸 夕阳余晖洒在大梁西境关城城头, 投落下飞檐的阴影,恰把盘膝而坐的小兵遮掩在檐影之下。小兵约莫十五岁,重甲罩在身上, 把瘦小的身板压得略弯。 不知是谁蓦地投了一粒石子过来,不偏不倚, 砸在了小兵的头盔上。 小兵不怒反笑, 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回头将头盔一扶,朝着石子弹来的方向眯眼轻唤道:师父! 声音清脆,略带一丝娇蛮语气,这小兵竟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 来人脸上常年戴着面具,一双眸子染着幽绿的瞳光,她徐徐走近小兵,语气淡漠, 你想清楚了? 师父都叫了, 还能不作数么?小兵挺直了腰杆,眸光是出奇的清亮。 面具女子沉默不语,并不急着回答小兵的话。 这下反倒是小兵急了,往面具女子身前走近一步,认真道:我真的不怕死! 那是沙场。面具女子提醒她。 小兵扬起脸来, 笑得坦荡,义父当年把我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我已经多活了十五年,人不能那么贪得无厌,死乞白赖地不知图报。 我要的东西,不好找。面具女子又提醒她。 小兵凝神细思片刻,再道:我若能当上天下第一大将军, 我便指挥大军帮师父去找。 面具女子眸光缓缓沉下,尉迟酒,你怕死么? 不怕。小兵尉迟酒答得干脆。 面具女子却转过了身去。 师父? 跟上吧。 尉迟酒嘿嘿一笑,快步跟了上去,却下意识放慢了半步,走在面具女子身后,师父,你叫什么名字啊? 面具女子忽然站定,抬头望向天边染得血红的晚霞,淡淡说出了那个尘封许久的名字,云别意。 云别意。 尉迟酒在心间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甚至悄悄地抬眼打量着云别意的侧脸面具贴脸戴着,似是特意打造的面具,恰好勾勒出了她的轮廓。 夕阳暖暖地熨在脸庞上,尉迟酒再次忍不住出神,面具之下的师父,该是什么模样?倘若她拿下面具,会像她的宽袍玄衣一样,被夕阳染上一层金灿灿的微光么? 正当她出神想着这些的时候,快她半步的云别意忽地停下了脚步,她一个失神,竟撞在了云别意背上,师父!对对不起 你记住了,这三个字我不想听见第二次。幸好她戴着面具,说这句话的时候,尉迟酒看不见她脸上的怒意。 那幽绿色的瞳光像关外大漠的狼王瞳光,无端地让尉迟酒想屈膝臣服。 是 要想赢下这场战,你要把你的卑怯与仁慈扔掉,倘若做不到,你便不必跟着我了。 我能! 希望如此。 云姬淡淡地回了四个字,便没有再多言什么。 假若没有遇上义父尉迟隆,尉迟酒一定会死在大漠 义父尉迟隆只是关城的一名守城副将,十五年前在战场上捡回了一个女婴,便取名尉迟酒。他本是孤寡之人,得了女婴之后,便自小当做亲闺女照顾。他在西境关城值守多年,识字不多,武艺平平,所以教出来的尉迟酒也只是个寻常人。 尉迟酒一天一天长大,义父便一天一天老去。战场从来都是无情地,谁本事大,谁就更容易活下来,甚至还能建功立业。尉迟隆年少时候,仗着一股蛮力,大伤小伤受过不少,却万幸还能活着回来看看小酒儿。可这一次,他知道他是不能活着回来了。 朝廷下了诏令,在关城集结兵马。天子似是得了十足的把握,欲一口气灭了异族,永绝西境后患。这可是深入敌境的苦战,每个关城将士都知道,这一战定是九死一生。从接到诏令开始,义父脸上就没有了笑容。尤其是义父顾看尉迟酒的时候,眉眼间浮满了担忧,他想,小酒儿还小,小酒儿才十五岁,若是没了他这个爹爹,她一个小丫头定会被人欺负的。世间女子不易,十五岁的女娃倘若落入虎口,那该是怎样的悲哀与绝望? 尉迟酒自小在军营外长大,她与寻常姑娘家不同,从小便在旁看着义父舞枪弄棒,耳濡目染之下,也算习了不少拳脚功夫。相依为命多年,尉迟酒与义父的情分不浅,很多事不必张口,尉迟酒便知道义父在想什么?当然,这回也不例外。 分卷(205) 大梁并没有女子当兵的先例,她今日穿了这身兵甲出来,其实是想女扮男装混入军营。她存了这样的心思,若是义父这次回不来了,她便跟义父同入黄泉,免得义父在九泉不安。无奈,她的声音稚嫩,不论她怎么刻意压低声音,只要一张口,便能被人揭破她女儿身的事实。她今日是被人赶出军营的,回城之时,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对,那人就是今日的云别意。 她十三岁时,曾贪玩骑马驰入大漠,待驰骋尽兴后,回头才发现已经失了关城的方位。她在马背上急得又哭又喊,策马寻了半日归途,皆是徒劳无功。甚至,连人带马都累了个半死,终在月亮升起时,一人一马,同时倒在了地上。 那时,她曾想肯定是活不成了。 她觉得愧疚,义父的恩情未还,如今又添了一匹马儿的无辜性命,就算死了,也会惶惶不安,永无休止。 大漠入夜之后,狼群出没,寒风中夹杂着声声狼啸,每一声都像在催她的命。尉迟酒从未想过,她头一次害怕,竟是因为她快要死了。 死的还有点窝囊。 也不知是她哭了,还是因为倦了,当视线中的月光变得模糊,她连抬手擦拭的力气都没有了。 踩踏砂砾的窸窣声渐行渐近,尉迟酒想逃,却根本起不了身。 直到 月光下出现了一个银纹面具,她视线模糊,辨不清面具上的花纹是什么。可是,她知道那不是野狼,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救救我 那人的瞳光竟是幽绿色的,此时忽然幽光大盛,她只瞧了一眼,身子便不再听她使唤。 耳畔,那戴面具的女子幽声自语:尉迟酒命格 将星。 大梁从未有过女将军,她这样的野丫头,怎会是将星呢?尉迟酒冷嗤,双腿却踉跄地缓缓往前走着。 月光将她的影子拉着颀长,她从一个沙丘走下,又爬上另一个沙丘,当视线之中看见了关城熟悉的灯火,她忽然很想放声大哭。偏偏,她竟连哭都不由自主。 尉迟酒,你想做我的弟子么?那戴着面具的女子在她后面问道。 尉迟酒下意识地摇头,她有爹爹,再多一个师父,她不知这辈子还要欠多少情分? 也是,时机未到。面具女子转过身去,与她背道而行,每隔一年,我会回关城一趟,在城楼左侧的小院中小住一月,你若想做我的弟子了,便往小院中投颗石子。若是有缘,我们应该她微微侧脸,还会再见。 那年的最后一句话,像是烙铁一样深深地印入心间,不时还会冒出来,提醒尉迟酒她与那个女子有个师徒之约。 若不是因为朝廷的这道诏令,这个约定也只是偶尔想想,她可以做个寻常丫头,照顾日渐年迈的爹爹,父女两个相依为命到老。可这次,义父别无选择,尉迟酒也别无选择。 她依着约定,往小院中扔了颗石子,便安静地坐在城下等了大半日。这半日她起了无数的心思,有关爹爹,有关自己,也有关那个神秘的面具女子。 将星?尉迟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盔甲,她这样一个小丫头,有一日真能成为大梁最耀眼的将军么? 正当这时,一粒石子落在了她的头上,她抬眼,不假思索地喊出了那个称谓,师父!害怕自己决心不足,也害怕那人早已忘记了当初的约定。 那日的夕阳金灿灿的,落在了那人的面具之上,日光在师父的身上勾了一圈轮廓,也在尉迟酒心间勾了一圈温暖。 所以,她心甘情愿地跟着云别意出了城门,一路往西,踏入了大漠深处。 师父,我们要去哪里? 能让你脱胎换骨的地方。 啊?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尉迟酒哪里有后悔的资格?她深吸了一口气,跟上云别意的脚步,不再多问,也不再多言。 所谓脱胎换骨,是尉迟酒的第二次濒死。 那果子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她只吃了一口,便感觉血脉要从体内迸裂开来。她能感觉体内有一股力量要涌出来,强大又陌生的内息自丹田处缓缓生出,一丝一缕,好似在重织她的凡胎肉身。 再忍忍忍忍就好云别意将她拥入怀中,轻抚尉迟酒的后背,语气还是一样的淡漠,掌心的抚慰却多了一丝温柔。 痛师父我疼 尉迟酒哑声痛嘶,她并不知那果子带来的疼痛只是开始。 云别意却知,她怀中抱着的是将来最强的一枚棋子。她会把她推到万人之上的位置,依着她,把九州那几个最凶险的地方走完。 所谓将星,不过是早窥天命。 没有云别意,尉迟酒也能是大梁他日最耀眼的女将军。可有了云别意,她能让尉迟酒早个二十年成为大梁最耀眼的女将军。 血珠入喉,活人化尸,内息倍增,堕入修罗。 这拔苗助长的一步,云别意没有半点迟疑,她小心地往尉迟酒后颈处拍入了一枚银针,只要锁住那儿,便能锁住血珠的毒性,不让毒性入脑,尉迟酒便能存有人性,像个寻常人一样地活着,当她一世的傀儡而不自知。 不嗜血,便是活人。 尉迟酒并不知道,她其实早就死在了十五岁那年,死在了云别意的怀中。她却傻傻地以为,自己服用了什么灵丹妙药,武功一日千里,她的好师父给了她一个脱胎换骨的尉迟酒,让她一个十五岁的丫头,像是杀星一样地提刀出现在了两军交战的战场上。 世事最难处,不过第一步。 那年,尉迟酒踏着异族的鲜血缓缓走出烽火,打出了大梁建国以来,与异族交战赢得最漂亮的一战。 关城捷报传入骊都,天子大喜,破格许了尉迟酒将军衔,封号镇西将军。她的义父尉迟隆也被天子嘉奖,她趁机向天子请旨,准许义父回骊都安家休养。天子允准,下令尉迟酒接管关城,继续与异族对战。 就在这时,天子骤然驾崩,举国哀悼,新君性软,朝局不稳,平定异族之事就此搁浅了五年。 这五年,尉迟酒在关城建起了镇西将军府邸,请了云别意在府中教她兵法,指点武功。 与云别意相处得越久,尉迟酒就越是好奇,师父到底是谁?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五年,她对师父的了解仅仅只有云别意三个字。 师父从哪里来,师门源自何处?不知。 师父到底什么模样?不知。 师父今年几岁?最后这个问题,尉迟酒大概能答。 云别意的语气向来寒凉,可音色极是好听,听得久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想,师父应该只有三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时。这样的大好年华,本该是风情万种的年岁,却用一张面具遮掩了容颜。 为何? 这个念头像是织网的蜘蛛,不断在尉迟酒的心间网织着千万种猜想,悄无声息地成了尉迟酒缠在心间的不死执念。 那夜,月光如初见那样朦胧。 云别意安静地站在庭中,远望星河万里,若有所思。 尉迟酒与往常一样,悄悄地坐在廊下,望着云别意的背影。 我想看看你的脸 这个念头在心间盘桓了五年,如今已烧得滚烫,每当这个时候,尉迟酒那些不时沸腾的血脉总会不安分地炽热起来。 五年了,她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小丫头。 多了些心思,便等于多了些情愫。 起初尚不知那些灼热从何而来,直到她的视线顺着月光投落在云别意身上,她所有的灼烈终于找到了冷静的理由。 云别意。 她想更了解她一些,不是只有这三个字,还有她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我终于更新了~这次的番外应该字数不多~就是对剧情做个补充~很快切回正剧,回到小五跟溪儿~下卷应该成亲了。 第251章 番外 青狼啸 也许是云别意今晚太过出神, 也许是尉迟酒这五年武功精进太多,所以尉迟酒悄悄走近时,竟似是没有察觉。 只见她低头从袖中摸出了一个小玩意, 像是一个逗猫儿的金铸小球。云别意在掌中摊开了那个小球,裂纹爬满了半个小球, 只须轻轻一捏, 便会在她掌中粉碎。 云别意终是嗅到了尉迟酒的气息, 她没有急着收起小球,只是淡淡道:看来阿酒这几年武功精进不少。 这也是云别意难得夸赞她。 尉迟酒得意地笑笑,得了云别意的首肯,她凑近云别意的掌边,仔细端详那颗小球,师父,这是什么? 符师炼丹的法器。云别意淡然回答。 尉迟酒满眼疑惑。 符师, 就是江湖上的云游道士。云别意不急不慢地收起小球, 淡漠的眸光落在了尉迟酒脸上,寻脉探陵,收集各种镇尸符篆。 尉迟酒怔了怔,不知该答什么。她猜想了很多师父的身份,却从未想过师父竟是个云游道士。 失望了?云别意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冰凉。 尉迟酒摇了摇头, 脸上依旧挂着温暖的笑,师父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云别意并没有答话。 尉迟酒悄悄地牵住了云别意的衣袖,只敢捏住指甲盖大小的布料,鼓足了勇气道:只要师父一直在就好。 不论尉迟酒在沙场上怎么飒然,到了云别意这里,她总是忍不住低上一头, 像是一只被捡回来的小兽,随时等待着师父的轻抚。虽然,尉迟酒知道云别意从来不亲近谁,她再低眉顺目,云别意也不会看在眼底,更何况是放入心间? 有时候,人就是会情不自禁地执着,像是扑火的飞蛾,明知会化成灰烬,也要义无反顾地染上一袭火袍,在心上人面前跳最后的、也是最绚烂的舞蹈。 好。 尉迟酒想过万种云别意的答话,没想到竟是她最想要的这一句,哪怕只有一个字。她狂喜万分,却不敢再得寸进尺一步,师父你可是答应我的! 不曾想云别意竟对着尉迟酒竖起了食指,你也答应过我的。 我记得!尉迟酒重重点头,趁着这几日关城无事,我安排好军务,便帮师父去找。说完,她略微一顿,问道:不知师父要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云别意摇了摇头,你现在还不够本事。 啊?尉迟酒不服输,我已是镇西大将军尉迟酒! 云别意幽绿色的瞳光微沉,从衣袖下摸出了一张狼颜面具,递向了尉迟酒,将星尚未归位,区区一个镇西大将军的名号,不值得得意。 尉迟酒恭敬地双手接过,指腹摸到了面具里面的刻字,她细细摩挲着,却高兴地笑了,那是一个酒字,师父亲手镌刻的酒字。 哪怕没有镌刻心间,没有放在眼底,可这个酒字也算是师父亲手写过一遍了。 青狼将星,需要更多的战意才能归位。云别意从尉迟酒手中拿过了面具,亲手与她戴上,遮住了尉迟酒那张少了杀意的脸庞,阿酒,答应师父,成为天下第一大将军。戴上面具之后,云别意眸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怔色。 好。 师父给了她一个承诺,她便也给师父一个承诺。 血脉又开始不安分地跳动起来,想到那个杀字,尉迟酒的心跳就会比往日快上一拍。 阿酒,你听我的,一步一步来。 云别意的双眸对上了尉迟酒的,明明没有施展瞳术,却似是熏了一层魅惑,落入尉迟酒耳中,无端的好听,也无端地让她失魂。 师父说什么,我便做什么,只要师父高兴尉迟酒的话并没有说完,她便再次怔在了原处。 这是她头一次,在师父幽绿色的眼眸中发现了欢喜之色。 她蠕了蠕唇,想说什么。 云别意似乎知道她想要什么,张开右掌覆上银纹面具,拇指与中指微微用力,似是按动了面具上的暗格,便将银纹面具拿了下来。 这是尉迟酒幻想了五年的场景。随着银纹面具一寸一寸地移开,尉迟酒的心脏仿佛要跳出喉口,双手捧住,虔诚地奉给云别意。 该是常年戴面具的缘故,肌肤比常人还要雪白。 尉迟酒自忖也见过不少好看的异族姑娘,却从未想过那些异族姑娘的面容到了师父这儿,就像是豆粒大的珍珠瞬间撞上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全都黯淡失色。 云别意的眉尾微扬,衬着她那双幽绿色的眸子,透着一股诡异又美艳的气息。 尉迟酒蓦地烧红了双耳,她不知该如何形容云别意的美,也不知该如何掩藏自己此时肆无忌惮的贪慕之色。 云别意往她面前迈出了一步,那绝美的脸庞欺近了她的身子,红艳的唇瓣凑上她的耳畔,沙哑轻唤她的名字,阿酒 像是滚烫的砂砾摩擦过耳垂,尉迟酒觉得此时的耳垂又疼又烫,若不是有狼颜面具遮掩,师父定能把她脸上的局促看得清清楚楚。 云别意雪白的额头抵在了狼颜面具上,幽绿色的眸光中多了一丝什么,她抬眼望向尉迟酒的眸子。 只这一瞬,尉迟酒只觉视线好似被水波拂过,待涟漪褪去,她的视线再次清晰时,脸上的狼颜面具被师父一把拿下。 凉风吹上她滚烫的脸,非但没让她冷静下来,反而在战栗的同时,激起了她隐忍克制多年的欲、望,情不自禁地一把拥住了云别意。 我想要师父她埋首在云别意颈间,不断呢喃,像是一只苦苦求欢却不得法门的小兽。 你叫尉迟酒,你想要什么,便去要什么。云别意的声音极是魅惑,这句话无疑是答允。 别意我的别意 尉迟酒往后退了半步,慌乱又虔诚地一口吻住了云别意,拨拉一声撕破了云别意的外裳,急不可耐地将她按在了一旁的石桌上。 月光洒在尉迟酒小麦色的背脊上,上面已经留下了不少虬曲的疤痕,那是属于将军的荣光。一双雪白的手臂攀上小麦色的背脊,指腹温柔地摩挲着上面的疤痕,像是抚慰,像是奖励,也像是更放肆的魅惑。 分卷(206) 自今日起,尉迟酒知道,云别意已经做不得她的师父。 云别意最后的那句话,成为一个魔咒深深地烙入了尉迟酒的心上。是的,她叫尉迟酒,她想要什么,便去要什么。 月光下最美好的一夜,记忆中最美好的一瞬,全都那般真实,真实到尉迟酒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那晚她得到的到底是不是师父? 第二日尉迟酒醒来时,云别意只留下了一封书信,书信上写了四个人的名字,那是云别意指引她走的第一步,却只字不提那晚的旖旎。 那也是尉迟酒与云别意的第一次分离,蚀骨的相思夜夜折磨在心,尉迟酒期待着与师父的重逢,也期待着师父的第二封书信送至。 云别意的书信从未断过,三年来,她却再没出现在尉迟酒面前。 尉迟酒只能照着师父书信的指引,收下了金守疆、云战、秦嵩、沈不平四员副将,在战场上借由厮杀宣泄着心底的烦闷。三年纵横大漠,杀得异族闻狼发怵,狼帅之名从此名扬九州,她终是成为了大梁人心中独一无二的战神尉迟酒。 她想,别意也该回来了。 云别意还没有告诉她,她到底想要她找寻什么,她与她之间的羁绊不该断得这般猝然。尉迟酒想她想得要疯,她打定了主意,只要云别意出现,她定会拿东海寒铁铸成的链子牢牢地锁住她与她,不让云别意再离开她一步。 只是她先等到的却是骊都的求援书,新君这几年朝政不稳,好些个皇子蠢蠢欲动,于是尉迟酒率部回返骊都,成为了定鼎乾坤的天下第一大将军。随后新君年少崩殂,尉迟酒扶幼子十皇子为君,平东海海寇,荡九州反王,每一件拿出来,都是惊天动地的英雄大事。 多年之后,她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狼帅,只要她开口,天子也不敢捂着传国玉玺不给她。她只是不稀罕这天下,她稀罕的只是那个叫云别意的女人。她回想过无数次,她与云别意最亲密的那晚,后悔过自己不知节制,似是弄疼了她,也懊悔过自己筋疲力尽,竟合眼沉沉睡去。她想了千万句道歉的话,可当再次看见云别意时,她那些话竟一句都说不出口。 谁把你伤那么重的?! 那夜,月光如旧时一样美好,云别意狼狈无比地翻过院墙,落在地上后,身子一斜,靠上了院墙,霎时在院墙上蹭出了一抹血痕。 她的出现惊动了巡府的副将云战,他带兵围住了这个戴着面具的女人,身后却响起了那句话。 云战愕然回头,狼帅? 她是我的人,都退下!尉迟酒这些年来,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紧张与不安。 诺。云战领命退下,留下了她与她。 尉迟酒快步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入怀中,心疼地想要把她抱入房中,请宫中最好的太医来医治。 阿酒云别意脸上的面具脱落,露出了那张让尉迟酒魂牵梦萦的脸,我没有食言 是,她没有食言,她终是回家了。 这却不是尉迟酒想要的结果,她只想她好好的。别像义父一样,在她成为狼帅后,便一病不起,终至最后一面都来不及见。 我能医好你的!尉迟酒抱起了云别意,发现她背上的伤口血流如注,哗啦一声沁湿了她的鞋子。 绝望的念头排山倒海而来。 别意别别这些年来,尉迟酒从未哭过,可在这一刻,她哪里还能忍住泪意,眼眶通红地像个孩子一样,一边哀求,一边大哭,别走你是天下最厉害的符师你告诉我世上定有能医你的丹药别意你答应过我的答应过我的呜我们 呜咽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因怀中的云别意垂下了手臂,嘴角余着最深情的笑意,再也醒不过来。 啊! 尉迟酒悲然长嘶,像是大漠的野狼,用嘶声力竭的最后哀嚎,纪念她失去的这世上最最最好的一个人。 啪嗒。 正当此时,从云别意腰间掉落下一本染血的小册子。 无意翻开的那一页,只有一个字酒。 尉迟酒疯了似的又哭又笑,颓然抱着云别意坐倒在地,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蹭了蹭她思念了数百个夜晚的脸颊,随后吸了吸鼻子,腾出一手把小册子拿了过来。 熟悉的笔迹扑面而来,那是云别意这些年来云游名山大川的笔记。翻到小册子的中部,上面的字尉迟酒一个都不认识,可她知道大家都把这种字叫阴文。放眼整个骊都,阴文所在处,便是皇帝告诉过她的紫极宫下秘殿。 再翻过一页,好些阴文边上多了云别意的注解,她本无意细读那些是什么,可上面那四个字的诱惑实在是太大。 起死回生。 你想寻的符篆,便是起死回生之术么?尉迟酒从来不信死人能活过来,可怀中抱着云别意的尸首,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这四个字是真的。 狼帅云战其实不放心狼帅,提灯小心翼翼地摸了回来。 尉迟酒侧脸看向云战,双眸通红,像是地狱归来的修罗,备马,我要进宫面圣。 这个时候云战有些迟疑。 九州现下我说的算,我是尉迟酒,我想要什么,便要什么!尉迟酒说得斩钉截铁,一如当年的她。 诺!云战立即准备了马车。 那夜,尉迟酒一人一骑夜闯皇宫,天子为她破例一次,让她踏入紫极宫的秘殿待了片刻。她出来时,像是变了心情,起初阴沉得像铅块,现下眸中多了一抹期望的光亮。 云别意的那本小册子上破译的阴文,足以让她读懂秘殿那面断龙石上的阴文写的是什么。皇室以为,她只去过秘殿一次,可谁也不知,她后来背着云别意又去了一回秘殿。 开启秘殿断龙墙机关的方法,阴文写得清清楚楚。尉迟酒成功开启了断龙墙,背着云别意走入了黑骊迷城的穹顶悬棺室。 阴文上说,这里黑龙为棺,紫极宫为盖,是上好的羽化成仙墓穴。将人葬在这儿,可保尸身百年不腐,若是吸收日月精华千年,便可尸解成仙。 尉迟酒温柔地把云别意放入石棺,在她眉心上印上了一吻,她说:别意,我们不会有第三次分别。 可她还是担心,云别意一人在此,太过寂寞,所以她拿来了云别意送她的狼颜面具,放在了云别意脸侧。 我会回来娶你,倘若人间不行,那便黄泉再会。 尉迟酒将云别意留在了这儿,她放下了断龙墙,把这个秘密掩藏在了秘殿之后。 后来,她把她这些年来撰写的《狼略》一分三份,一份给了金守疆,一份给了云战,另一份她选择了辞官游历江湖的沈不平,只因秦嵩伤重,无法托付。自此,金守疆从命在龙首山修筑栈道,沈不平自此隐匿江湖,云战忠心耿耿,说什么都要跟着狼帅。 随后之事,便如楚夕知道的那样,权势滔天的狼帅交还了兵权,带着云战率领三千狼啸营人马奔赴东浮州,从此便没了下落。 尉迟酒有没有寻到起死回生之术,无人能知。 那个死了的云别意却在尉迟酒离开的那日,缓缓睁眼,自棺中坐了起来。 她失神地抚上了眉心,那儿刚被尉迟酒吻过,无端地心头一酸,她强忍泪意,猛烈地摇了摇头,警告自己,她根本就不是活人她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脑海中如海浪般涌出的是她与尉迟酒在关城的那五年 师父,我给你做了面,你尝尝!十五岁的尉迟酒笑吟吟地端上了一碗热腾腾的面,像是亲人一样,给了云别意久违的家的气息。 嘘。十六岁的尉迟酒小心翼翼地帮她罩上了狐裘,示意丫鬟们退下,她静静地杵着脑袋歪头守在她身边,让她前所未有地睡了一个无梦之觉。 师父,我会对你更好的。十七岁的尉迟酒曾经很小声地许下了这个诺言,她确实从未食言。 我把这庭院好好收整过了,家就该住得舒服!十八岁的尉迟酒说完,从瓦当上掠下,稳稳地落在了云别意身边,我保证,不管外面是怎样的狂风暴雨,师父这儿一定不漏雨,不漏风,每日都暖暖的! 师父,你笑一个好不好?十九岁的尉迟酒笑眯眯的对着云别意扮了个鬼脸,却被云别意屈指敲在了她的额角上。尉迟酒只是捂着痛处倒吸了两口气,师父发发火也成的,不然心事郁结久了,也是会生病的。 尉迟酒二十岁时那一夜 回忆跟此时的视线一起,模糊不堪。 云别意不会告诉她,那晚她的瞳术是反噬的自己,她想念那个人太久,只是寂寞了想找个慰藉,顺便用情字为牢,彻底让她一手养出的青狼死心塌地只依她一人。 为何是尉迟酒? 只因,她的眼睛像极了沈澜衣,她思之若狂的沈澜衣。 自始至终,尉迟酒不过是枚棋子,如今她把她放在了最后的落子点,就此别过。她与尉迟酒肯定不会有第三次分别,因为她与尉迟酒就没有重逢的机会。 尉迟酒,你闭嘴! 当初的云别意说了这句话,如今的云姬也说了这句话。 为何要为一枚棋子哭?云姬不知道答案,也不敢知道答案。 她只知听见林中狼啸时,她总能想起阿酒在月下那凄厉的一声长嘶。 曾经的那个待她赤诚无双的姑娘,却再也回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云姬的一个意外小故事。 狼帅的故事还没完结,云姬的秘密也没有完全揭开,静待后续絮絮说~ 下章进入【逐鹿】卷~ 沈澜衣是谁?这个问题将跟着云姬是谁?一起回答~ ps:为了前后剧情连贯,加了一点点狼帅事迹=。= 第252章 反三 千蛛楼经营多年, 江湖势力盘根错节。虽说崔十一娘仗着血珠之力,在骊都东郊斩杀了聂仲与数百千蛛楼精锐,也只算是折了千蛛楼的一座老巢。百足之虫, 死而不僵,这个道理楚夕明白, 柳溪也明白。更何况崔十一娘情况不明, 楚夕着急, 薛清弦也着急,只恨不得立马就赶到东临城,请沈将离好好瞧瞧。 禁卫统领沿途护卫,赶到了下个市镇,匆匆换了车马,置办了些食粮与伤药,便又继续赶车上了官道。 沿途皆是流亡的骊都百姓, 有三两成群的, 也有孤身一人茫茫然行走的。这场灾难来得这般措手不及,家破人亡者比比皆是。家园尽毁,那些落魄之人唯一的念想便是活下来往西北走,那是魏氏的地界,那边为了养兵苛税多年, 并不是安家的好地方;往西走,那是荒凉多年的西沉州,一旦异族侵入,那便是九州最兵荒马乱的凶地;往东北走,那是逐鹿盟的势力范围,也是三教九流的江湖人的聚集处,恩怨不绝, 比斗不休,他们都是寻常百姓,哪能在那样的地方过活?如今,也只能往东走了,东浮州有东海景氏的小都督在,那位仁名在外的小都督,应该可以给他们一个安身立命的方寸之地吧? 景岚掀着车帘,望着马车外鱼贯沿着官道东去的骊都流民,原本紧蹙的眉心狠狠一拧,突然痛嘶了一声。 忍着。柳溪温声说完,拂下了景岚掀起的车帘,将粘在景岚肩上的染血内裳飞快地撕开。 嘶!景岚咬牙强忍。 这一程冒险,诸人或多或少都负了伤,未免夜长梦多,肯定要死命赶路。骊都离东临城有好几日的路程,便只能在马车上简单处理伤口。景岚肯定不能像那些受伤的禁卫将士一样,当着兄弟们解甲上药,所以柳溪专门雇了辆马车,懒理旁人会不会议论她知不知羞,便拉拽了景岚上车。 那时为了止血,景岚把衣裳压得极紧,现下血是止住了,衣裳却与伤口粘在了一起。景岚知道解衣会有多痛,所以故意掀帘瞧瞧外面分散注意,也许痛意能稍微减那么一分。 可是,一切皆是徒劳。 剧痛像是活生生地剥下了一层皮,这种钻心之痛在肩上火辣辣地烧着。 忽地,一阵凉意拂上了伤处。 景岚愕然侧脸,瞧见柳溪凑近那五道血色爪痕,温柔地吹了两口。只见柳溪抬眼对上了她的,莞尔道:看来这胳膊得好好养几日了。说着,她低头拿起了药膏,温声道,上药也很疼。 能忍!景岚倒抽一口凉气,双拳握紧,紧紧闭上双眸。 柳溪虽然心疼,也知道长痛不如短痛,所以她出手极快,拿羽毛沾了药膏,很快便将药膏涂好。 药膏蛰上伤口,景岚咬紧牙关,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别动。柳溪看见景岚想要把肩裳拉上,放下了药膏连忙按住了她的手,从今日起,我给你穿衣。 景岚怔了怔,耳根一烧,急道:我另只手没事,我可以话还没说完,她的右手便被柳溪的手扣住了。 柳溪忍笑道:牵好。 景岚哑然失笑,握住了柳溪的手,牵着了。说完,她眸底浮起一抹感慨之色,又闯过一个生关死劫,她只庆幸还能牵着她的手一起回家。 在镇子的时候,柳溪只来得及雇车,所以没来得及采办些干净衣裳。 柳溪轻轻地给景岚拉上了染血衣裳,顺势整了整她微皱的领子,一路往下,抚平了她衣襟上的皱褶。 景岚呆呆地看着柳溪给她整衣,嘴角悄然扬起。 此时的溪儿就像是新婚的小媳妇,给心上人整衣正冠,温情脉脉。 景岚喜欢这样的静谧时光,本该说两句甜话,应应当下的景。可那些话到了嘴边,景岚选择一个一个字地咽下,只在眉眼间余下深情的笑意。 柳溪早就觉察了景岚的笑意,她也乐得享受这样的深情凝望。 气氛渐暖,心跳也渐快了一拍。 明明是两个人的不约而同,可柳溪总是先发制人的那个。抚平的衣襟骤然被她一揪,她欺身凑近景岚,似是审问,又似是撩拨,小贼,起了什么坏念头?老实招来。 溪儿难道没起么?景岚的灼热视线沿着柳溪的鼻梁一路往下,那蠢蠢欲动的小心思昭然若揭。 分卷(207) 不疼了?柳溪轻笑问道。 景岚得意答道:若能吃一口 柳溪往前凑了凑,几乎触碰到景岚的唇,这儿么? 景岚眸光一沉,往前一挪,原想可以顺理成章地吻住她的唇,哪知柳溪竟先一步退开了,让她亲了个空。 溪儿!景岚有些懊恼。 柳溪像是只得逞的狐狸,眼角漾起了得意的笑,她轻咬下唇,揪住景岚衣襟的手松开,食指顶上了景岚的心口,挠了三个圈儿。 有伤还不安分。柳溪话音刚落,便觉气丹蓦地滚了三下,她含羞白了景岚一眼,这儿可不是胡闹的地方。 我记得!景岚含笑昂头,殿下跟薛姑娘都可以作证,你说,若是我们能出来,要我马上娶你! 柳溪不禁笑出了声,然后呢? 景岚松开了柳溪的手,猝不及防地将柳溪一把勾入怀中,从背后拥住了她,在她耳畔低语,你别想说话不算话! 柳溪垂首哑笑,那就 就什么?景岚想听她说完,偏偏溪儿就是存心招惹她。 抱紧些。柳溪这三个字说得极轻,像是猫儿的尾巴挠过耳根,又痒又暖。 景岚笑得灿烂,右臂用力拥紧了柳溪,埋首在柳溪的颈窝里蹭了蹭,呢喃道:溪儿,我会堂堂正正地在东临城娶你,我能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柳溪笑然起身,面对面重新坐在景岚腿上,勾住了景岚的颈子,眸若秋水,皆是深情,我信。 景岚唇瓣微动,小兽的心念又动,全部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柳溪笑着刮了一下景岚的鼻尖,傻。 景岚愕然,嗯? 我再教你一事柳溪笑得狡黠,话却说得认真,越是受伤的人,越要提防,比如 景岚眸光一亮,悟到了。 柳溪羞嗔,眼前这个小贼,终是学坏了。 景岚的左掌在她腰杆上轻轻摩挲着,是的,她今日又学了一招,仗伤行凶。反正柳溪舍不得她疼,她就用左手暗中搞些小动作,赖定了柳溪舍不得出手,免得弄疼她。 一招得逞,自然还有第二招,第三招,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举一反三。 溪儿重新给我整下衣襟吧。景岚温柔请求。 好。柳溪正待与她整理衣襟,哪知景岚的气息猝然凑近,她只微微抬眼,恰好碰上了景岚的唇瓣。 好个小贼,竟还藏了第二招! 柳溪本想咬景岚一口,哪知景岚只轻吻一口,便乖乖退开,右臂用力一勾,迫使柳溪与她的丹田相贴,运转气丹流转,牵引柳溪的气丹也转了起来。 外伤易治,内伤难愈。景岚一本正经地解释,我们就双修一会儿,运转内息畅行一圈经脉,晚上再好好修。 谁要跟你晚上双修?柳溪绷不住笑意,这话听来凶,可在景岚看来,却更像是羞嗔。 景岚抵住了柳溪的额头,温柔开口,那这会儿双修,先恢复些内息,万一又遇上高手,我们也不至于被动挨打。 都督大人说得有理。柳溪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是,可我这人向来睚眦必报。 景岚忍笑道:那我让你亲回来? 柳溪可不会中她的套,肃声答道:专心双修。说完,她合上了双眸,似是准备凝神进修。 本该是守静笃,入静虚的双修开启,可景岚想,现下可是放第三招的好时机,再亲两口好像也来得及。 小贼,得寸进尺。柳溪骤然睁眼,将景岚抓了个现行。 你唔 景岚还没来得及狡辩,这下便被柳溪狠狠一口封住了唇,将她那些狡辩的话语都变成了模糊的唔唔声。 有些招能教,有些招不能教,比如现下这招反客为主。 景岚被吻得迷了心窍,哪里还能凝神双修,滚动的气丹停了下来,心心念念地只想沉浸在此时的意乱情迷之中。 柳溪在她最忘情的时候停了下来,微喘着拉开了她与她之间的距离,瞧见景岚被吮红了的唇,笑问道:服输了么? 溪儿你唔景岚这句羞斥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再次被柳溪封住了唇。 遇上柳溪,景岚怎能不服输? 又到了景岚忘情时,柳溪笑眯眯地停了下来,扬眉问道:是想继续双修呢,还是想继续被我教训? 景岚双颊烧得通红,心跳狂乱,都都不想了! 不想了?柳溪说得慢条斯理,笑意中多了一分媚色,那只能我拿主意了。 溪儿! 嘘听话,我们双修。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大劫过后,来章甜甜甜吧~ 小狼狗小五还要继续加油哦~ 第253章 疑惑 赶路赶了好些日子, 踏入东临城郊时,正好赶上了雨天。 雨珠打在车篷上,发出嗒嗒声, 与马车的轱辘声混在一起,悠悠不绝。 九日前, 景岚便修书一封送往东临城, 景渊他们这段日子疏通了封堵的官道, 收拾好了东临城府衙,已经做好了迎接长公主入城的准备。 骊都陷落,九州也就只有这东临城能暂做都城,让楚夕缓口气,重新筹谋,收拾这残破的大梁山河。虽说楚夕已是大梁最后的皇族,可她终究是个女儿家, 想要登基称帝, 只怕还要费些心思。 让楚夕更愁的还有崔十一娘与薛清弦,一个化尸长眠,一个被制穴位双耳失聪。这段日子即便是三人共乘一车,很多时候楚夕也没办法启口说话。对谁说呢?一个不醒,一个听不见。 楚夕很多时候只能掀着车帘, 望向沿途的风景,偶尔叹息一声。甚至她还希望自己的眼睛能够恢复得慢一些,看她们两人模糊些,也许就不会那么难过。只可惜,老天往往是不从人愿的,她的眼睛已好,心上人也回来了, 与她却成了殊途难同路。 只希望师从鬼医的沈将离可以有法子医好她们。 这是楚夕最大的心愿,也是柳溪与景岚最后的希望。 柳溪与景岚在路上寻机双修过好几次,没想到恢复内息竟这般艰难。数次双修之后,那些被吸去的内息只恢复了五成,想到回到最初的内息充盈,只怕要闭关好好双修个半月。 即便如此,柳溪与景岚也试过用这五成内息运转《鱼龙舞诀》,意图逼出崔十一娘体内的那些血珠之毒。奈何,血珠之毒一旦入体,便与血脉融作一体,逼出的是毒,也是血。血尽则毒散,可崔十一娘是活人,人若无血如何能活? 这血珠之毒如此凶险,柳溪与景岚不禁后怕。当初在囚龙涧下,她们也曾吃过两滴血珠的果汁,不知是因为食的太少,还是因为体内有《鱼龙舞诀》护体,所以她们才没有变成崔十一娘这样的半人半尸。 天下只有云姬知道答案。 半个时辰后,长公主的车马到达东临城下。 景岚当先跳下马车,撑伞掀帘,将蒙着面巾的柳溪扶下了马车。她抬眼往城门下一看,眸光不禁大亮,太爷爷?! 金守疆着甲在身,须发皆白,看向景岚之时,眼底闪过一抹笑意,他走近楚夕的马车,恭敬地道:臣金守疆,恭敬陛下。 他说的不是殿下,而是陛下,言外之意,每个人都能听懂。 楚夕微愕,她没想到金守疆会来东临,更没想到金守疆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得这般明白他就想奉长公主为新君! 百年威名在外,战功赫赫在内,他这样的男子都当先跪地恭迎了,其他臣工呢? 景岚会心笑笑了笑,将纸伞递给了柳溪,快步走到了金守疆身侧,也恭敬地跪地迎接楚夕,臣,恭迎陛下回城。 东海景氏与西山柳氏,得之辅佐,便可君临天下。 这个传闻江湖上无人不知,如今金守疆跪了,东海景氏的小都督也跪了,这两个举足轻重大人物都臣服长公主面前,大梁今日确实是变天了。 恭迎,陛下回城。城门前的百姓与兵士应声下跪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夕心头感激,她眼眶微烫,却镇静自若地掀起了车帘,端着帝家高高在上的风范,淡淡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平身。 楚夕等景岚与金守疆站起后,再道:入城,府衙议事。说完,楚夕便放下了车帘。 诺。 金守疆往后退了两步,翻身上马,大手一挥,正色道:起驾! 本是一路狼狈迁都至此,因为金守疆的出现,楚夕终是找回一分皇室的威严。她悄悄地把金守疆的拥立之功记在心头,她想,等山河无恙后,定要好好重酬金守疆这位老将军。 金守疆本应在西沉州镇守,他贸然来此,就不怕异族与魏氏作乱么? 这个疑惑一直在景岚心间缠绕,疑惑尚未解开,便又发现了另外个疑惑处前来迎接楚夕的只有金守疆,不见三哥,也不见四哥。 景岚很是不安,跟着楚夕的车马走了十余步后,忽觉衣袖被谁一牵。 她匆匆回头,只见柳溪给她递了个眼色。 此事蹊跷。柳溪的眸色凝重,她想,应该先与景岚赶去府衙瞧瞧。她说完之后,伸手牵住景岚的右手,拉着她拐入小巷,抄近道往府衙去了。 都督?! 景岚与柳溪出现在府衙门口时,值卫的景氏护卫认出了景岚,不禁大惊,这个时候都督应该与长公主同时回来才是。 三哥与四哥呢?景岚当先问道。 景氏护卫嘴角一扬,笑道:三公子两日前就启程回海城了。 海城怎么了?这次是柳溪紧张地问道。 景氏护卫连忙摆手,百里姑娘莫惊,海城是喜事。 这次换做景岚紧张了,喜事? 两日前,三少夫人突然昏厥,沈姑娘把脉之后,说是三少夫人这是害喜,所以景氏护卫笑意浓了好几分,三公子便亲自送三少夫人回海城静养了。 景岚与柳溪相视一笑,不由得长舒了口气。 金铃铛那样的性子,她若留在东临城,只怕会跟着景渊一起忙里忙外。况且东临城时局不稳,留在这里景渊会担心,也会分心。 海城至少是个可以安心入睡的地方,那边有红姨娘看着,金铃铛一定能好好养身子。 四哥呢?景岚现在只担心景焕了。 景氏护卫抓了抓后脑,好像又出去了吧。 又出去了?景岚觉得这话透着一股不对劲。 景氏护卫点头,四公子这一个月来,神神秘秘的,总是出去大半日才回来。 嗯?柳溪现下觉得最蹊跷的就是景焕。 姐、姐!可还没等她问清楚,便听见了那个温暖又久违的轻唤。 柳溪唇角微扬,笑意盈盈,侧脸看向了景氏护卫身后,妹子!话音刚落,沈将离便扑了过来,双臂紧紧地拥住了柳溪,激动而热拉地道,回、来! 心,又暖又酸。 柳溪轻抚她的后背,声音变得极是柔软,傻妹子。 等、等!沈将离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松开了柳溪,往后退了一步,探上了柳溪的脉搏,蹙眉道,内、伤? 柳溪点头,还好,失去的内息可以修回来。 沈将离凝神细思片刻,又问道:外、伤? 妹子放心,我没有外伤,倒是柳溪说着,与沈将离一起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景岚,阿岚有。 沈将离皱了皱鼻子,骤然出手扣住了景岚的手腕。 沈姐姐!我的伤口都结痂了啊!景岚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沈将离一路揪着往内院走去。 望、诊!沈将离只气呼呼地丢给她两个字。 溪儿景岚求救似的望向跟在身后的柳溪。 柳溪挑了挑眉,并没有应声,反倒是扬声笑道:妹子,给她好好瞧瞧! 好、的!沈将离答得干脆,似是收到了圣旨。 景岚无奈轻叹,她就知道,回来让沈将离知道又伤了,肯定又要挨沈将离好几针或是好几天的汤药收拾。 三人来到了景岚的房间,最后进来的柳溪关上了房门,转过头时,景岚已被沈将离扯开了外裳。 柳溪忍笑,好整以暇地坐到了榻上,看着沈将离快速剥下了景岚的外裳。 景岚又羞又急,慌声道:沈姐姐,你别那么猴急啊!话音刚落,便觉这话好像不是什么好话,瞬间红透了耳根。 沈将离的动作一滞,反应过来后,忍不住打了景岚一拳,胡、说! 确实该打。柳溪嘴角噙着一抹坏笑,妹子是大夫,又不会轻薄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景岚觉得是解释不清了。 沈将离指了指边上的凳子,坐、下。说完,便解下了腰上的针囊,将针囊平摊在了桌上。 景岚默然解开了内裳衣带,褪下了左边的内裳,露出了缠着纱布的受伤左肩。 沈将离鼻翼微动,神情不由得一滞,凑到了景岚受伤处嗅了嗅。 她虽没有说话,柳溪却发现了异常,哪里还能坐住,便快步走上前来,低声问道:是用的伤药不对么? 沈将离欲言又止,最后咽下了想说的话,解开了纱布。 伤口确实已经结痂,药粉还有好些沾在上面,除此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异的地方。 分卷(208) 沈将离拿出银针,刺了一下景岚的肩肉,认真问道:疼、么? 不疼。景岚如实答道。 沈将离把银针往下又刺了刺,银针已入三分之二,疼、么? 景岚微微皱眉,疼。 多、疼?沈将离再问。 景岚总觉得哪里不太妙,沈姐姐,是哪里不对么? 沈将离摇摇头,会、疼。看向柳溪,能、好。最后的两个字并不是安慰,而是断症之后,沈将离有本事医好景岚。 柳溪总觉得不安,阿岚的伤哪里不对? 沈将离抽出银针,鼻翼微动,循着那抹奇怪的淡淡气息俯身将景岚的小腿抬起,搁在了另一个凳子上。 尸、味。沈将离终是说出了这两个字。 柳溪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慌乱地看向景岚。 景岚震惊当下,一时不知该先问什么。 沈将离捋起了景岚的裤腿,瞧见了那些被荆棘刮刺后留下的伤痕,同样地用银针刺入肉中,问了景岚疼不疼? 血珠的阴影骤然在心间升起,景岚蠕了蠕唇,眸底闪过一系列复杂的情绪。 她若真成半人半尸了,她如何给柳溪一个遮风挡雨的家?她许给柳溪的那些山盟海誓,只怕大多都要食言 柳溪知道景岚会想这些,她悄悄地伸过手来,牵住了景岚的手。 有些话不必张口,便能让景岚明白,不管景岚他日如何,她都会牵着她的手。 妹子?柳溪问向沈将离。 曼、珠沈将离歪头想了想,她徐徐开了口,沙、华 这四个字听完,柳溪恍然想起殷致远身上的那些雪色曼珠沙华。 血、壤。沈将离又说了两个字,她记得在鬼医的书卷中见过这种异花的记载。传说,这种雪色曼珠沙华以人血为壤,若有伤口接触花粉,便会寄生体内,一面可永驻生人面容,一面会驱使生人化尸,闻血而动。 沈将离说的很慢,柳溪与景岚却听得心惊。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说明一下~那两个在东郊官道前等溪儿回去的小孩子是先走了,毕竟公主在官道上等人,附近肯定不留百姓的,再加上千蛛楼搞事情,他们会很听话的沿着官道先跑,会跟着流民来到东临城的。后面肯定会重逢,这个我会交代。 小五是负伤进的黑骊迷城,所以她是唯一感染这种花粉的人。这也是为什么云姬当初会打夜天心一耳光,责怪夜天心为何会伤小五? 这一卷小将离的任务艰巨~就看她如何妙手回春了~ 第254章 妙手 柳溪不禁想到了母亲百里清, 那时她的足底有伤,接近母亲尸首时,万幸没有被这种异花寄生。思绪回转, 她想到了殷致远身上那些异花,也许他也曾去过黑骊迷城, 许是发现了什么, 后又匆匆折返, 在石门外枯坐至死。那些异花的花粉也许是在石道中沾染上的,只因外面的石室中,只有殷致远身上有曼珠沙华。 柳溪心疼地看向了景岚的腿上伤痕。 那时候,她们四人在石道之中走了许久,也许石道边上就有这种种雪色的曼珠沙华,只是她们一心只想走出去,光线又暗, 以至于并未觉察。景岚腿上被荆棘刮伤, 就那样暴露在外,所以这才沾染了异花的花粉。 万、幸。沈将离倒抽了一口凉气,鱼、龙。 她想,那些花毒全在皮肤表层,大抵是因为景岚修习了《鱼龙舞诀》吧。所以, 医治的法子并不难。 柳溪听懂了沈将离的意思,她长舒了一口气,事不宜迟,妹子,现下就医治阿岚吧。 沈将离正色道:剜、皮! 景岚听到这两字,不禁头皮一麻,什么?! 剜。柳溪淡淡说完, 抬眼看向沈将离,可以用麻沸散吧? 沈将离点点头,去、拿。说完,她便开门离开了房间。 景岚皱眉道:我只怕要在府衙休养好几个月了。 柳溪在景岚身侧坐下,握住了她的手,你没事,我才安心。 可是 听话。 柳溪心疼地抚上了景岚的脸颊,骊都遭此大变,必有大批百姓涌入东临城,此时最需要做的是安定民心,不宜再兴战事。 略微一顿,柳溪嘴角微扬,你小瞧我? 景岚倒不是担心这个,明明说好的到了东临城我要娶你! 柳溪笑出声来,我又不跑,你急什么? 怎的不急?景岚愁的是另外一桩事情,禁卫统领这路上暗示了多少回,溪儿你就一点也听不出来么? 柳溪终是知道她在急什么,忍笑反问道:阿岚想做皇夫么? 你说我想不想?!景岚似是恼了。 柳溪捧住她的脸,认真道:你若敢想,我先削了你的脑袋。 还凶她! 景岚的眉头都快拧成一个结了,你就一点不担心么? 担心,却不是陛下这事。柳溪说得淡然,明面上看,东海景氏与皇室联姻,等于给皇室吃了一颗定心丸,可陛下根本就不需要这颗定心丸。因为你与她,不仅仅是君臣,还是经历过生死的朋友。所以,不管禁卫统领暗示多少回,我相信陛下是不会松口的。 景岚听完后,终是轻舒了一口气。 仓皇迁都,金老爷子没有在西沉州镇守,虽说我们有魏磊为人质,魏氏不敢妄动,可异族与逐鹿盟那边呢?柳溪想,若是这个时候异族出兵,最容易渔翁得利的便是西南边的异族与东北边的逐鹿盟。 大梁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只怕要养上好几年,才有征伐收复山河的能力。柳溪知道情势已变,如今大梁人心散乱,当务之急只能在东浮州站稳脚跟,万一那几路诸侯不给陛下这个机会呢? 景岚安慰道:太爷爷向来沉稳,他率军回撤东浮州,一定有他的考量。景岚又想到了四哥,明知道她今日回来,四哥还跑了个没影,如此神神秘秘,也不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两人各自思忖,沈将离背着药箱回到了房中,将房门仔细关上。 好、了。沈将离把药箱往桌上一放,打开药箱拿出了一瓶麻沸散,小、五。 景岚接过麻沸散,趁着沈将离还没开始治她,她先问道:沈姐姐,我们离开之后,四哥他发生了什么事么? 沈将离眨了眨眼,没、事。 景岚知道沈将离从不瞒她什么,可她也知道四哥的这些行为实在是反常,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当真没事? 沈将离点点头,无、病。 沈姐姐,我问的不是四哥的身体景岚的话音刚落,便被柳溪点中了哑穴,她瞪大眼睛转过脸来,看向柳溪。 柳溪温柔地从她手中拿过麻沸散,温声道:一个一个治,总能治好的。说完,她从药瓶之中抖出麻沸散,喂向了景岚,你先给我好起来,张嘴。 景岚拗不过她,她也怕这寄生的花粉夜长梦多,只好依着柳溪的话,乖乖地吃下了麻沸散。 麻沸散的效用渐起,景岚只觉眼皮子发沉,很快便睡死过去。 柳溪担心景岚半途疼醒,便又点了她的麻穴,看向沈将离,妹子,下刀准些,也快些,别让阿岚太受罪了。 沈将离点头,安、心。 柳溪不敢再多说什么,以免乱了沈将离的心神,她现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安静地陪着景岚,等沈将离一刀一刀地把景岚沾染了花粉的皮肉割下来。 切肤之痛,痛彻心扉。 柳溪看在眼里,痛在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愤怒之意。倘若不是云姬,她的阿岚何须遭这样的罪?倘若不是云姬,崔十一娘也不会变成半人半尸的怪物!她暗暗发誓,等阿岚好了,她一定要拉着阿岚好好练功,下次再见云姬之时,定要把她的脑袋斩下,永绝后患。 半个时辰之后,沈将离治完了景岚,把她的伤处重新上药包扎后,与柳溪一起扶着兀自昏迷的景岚躺在了床上。 柳溪温柔地擦去了景岚额上的冷汗,回头道:妹子,外伤最疼就是开始的这三日,能让她少遭点罪,就少遭点罪吧。 懂、的。沈将离已经算好了麻沸散的剂量,她也同样心疼小五。 小四之事,妹子是真的一点不知么?柳溪也问了一遍。 沈将离正色点头,不、知。平日里景焕最喜欢来缠着她胡闹,今天说哪家上了新菜,明日说哪家出了新点心,起初沈将离还欢欢喜喜地跟着去尝,可尝来尝去都不如柳溪做的好吃,她便也失了兴致。 也不知是景焕找不到新的店家,还是景焕找到了人陪他一起玩乐,渐渐地景焕来找沈将离的次数也少了,对沈将离而言,也算是一种清净。 柳溪眸光微沉,看来,此事她得亲自查个清楚。 聂家那两兄妹呢?柳溪问了另外一桩事。 沈将离小声答道:关、着。 关着?柳溪微愕。 沈将离点头,指了指脑袋,不、清。掠顿一下,乱、跑。 柳溪蹙眉。 沈将离觉察自己做错事了,歉声道:下针 怎的? 重、了。 是的,沈将离某日下针重了一分力道,本该继续昏迷的两人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神志不清地到处乱跑,沈将离只好命人把那两人给关了。 柳溪摇头轻叹,能治好么? 沈将离点头,我、能。 柳溪抬手轻抚沈将离的后脑,妹子别怕,我不怪你。 沈将离绷紧的心弦终于舒缓下来,她坐到柳溪身侧,偎入了柳溪怀中,无、心。 柳溪自然知道沈将离是无心的,只是千蛛楼死而不僵,骊都一事已经江湖皆知,未免千蛛楼群龙无首被人利用,聂氏兄妹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 都督,陛下请沈姑娘过去请脉。 正当此时,房外响起了禁卫将士的声音。 知道了。柳溪答了一声。 禁卫将士应声回去复命。 沈将离惑声问道:陛、下? 柳溪微笑,你医过的长公主。说完,柳溪覆上了她的手背,我们一起去。 嗯、嗯。沈将离点头。 柳溪再给景岚擦了擦冷汗,起身帮沈将离收拾好了药箱,便与沈将离一起来到了府衙正堂。 楚夕到达府衙的第一步,便是把定都东临的各项事宜安排下去第一件,在东临城附近名山中寻觅风水宝地,厚葬小皇帝尸首;第二件,东临城陆续接纳骊都难民,由金守疆总领,扩城修房,安置百姓;第三件,禁卫统领率领兵马加强东临巡防,稳定新都内外治安;第四件,各部官员陆续抵达东临后,各归各部,先把朝廷序务正常运转起来。 待布置完这些事后,便是宣沈将离来医治拾儿与薛清弦。 沈将离跟着柳溪踏入正堂,还没来得及行礼,楚夕便迎上前来,拉着两人快步走入偏堂。 沈姑娘,有劳了。楚夕看向安静坐在榻上的两人,一人面无血色,垂头散发一动不动,一人面色凝重,抬眼看向沈将离时,终是多了一丝光亮。 薛清弦虽然已经听不见了,可她看见沈将离,还是忍不住激动道:沈姑娘,救救师妹! 沈将离心绪复杂地看了一眼柳溪,从柳溪手中拿过了药箱,径直朝着薛清弦走去。 向来景岚与柳溪是形影不离的,楚夕下意识地往柳溪身后看了看,低声问道:小都督呢? 她险些化尸,妹子刚给她剥了毒皮,正躺着养伤。柳溪的话虽然说得淡定,却字字皆是心疼。 楚夕倒抽了一口凉气,竟连景岚也着了道!阵阵寒意自心底涌起,楚夕关切地道:没事便好。 柳溪点头,有妹子在,她不会有事的。说着,她坚定的目光落在了沈将离身上,嘴角微微扬起了一抹骄傲又感激的笑意。 薛清弦一直被制着穴位,很难使出劲力来,她看见沈将离走近,便急道:先救师妹,我没事的。 不、乖。沈将离凶巴巴地说完,探上了她的脉息,蹙起了眉头。 她的耳朵受了重伤。柳溪提醒沈将离。 沈将离凝神片刻,收回手来,抖开了针囊,抽出了银针,飞快地在薛清弦耳上要穴行起针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小将离过去可能是个小毒人,现下绝对是个小神医=。= 第255章 十年 双耳嗡嗡作响, 好似数百只蜜蜂在其中振翅。 薛清弦下意识地想去捂耳,奈何穴位被制,根本就抬不起手来, 只能难受哼道:好吵!头疼! 沈将离默然不语,只是指腹微动, 带动针尖刺入薛清弦的耳部经络, 骤然一挑, 血珠随着针尖冒了出来,左耳里面的嗡嗡声响瞬间静下。 听、否?沈将离歪头认真问道。 久违的声音传入耳鼓,虽然有些小,却能听得清楚。薛清弦心间一酸,哽咽点头。 沈将离微笑着也点了下头,继、续。 薛清弦被尸啸所伤,导致耳脉淤血阻滞, 才会双耳失聪。对沈将离而言, 这种失聪并不难治。她只须用银针挑破阻滞之处,放出淤血,失聪之人静养半月,便可恢复如常。 本以为自己已成废人,可沈将离妙手回春后, 薛清弦郁结多日的心结算是松散了些,她静静地坐着,任由沈将离的银针刺入。 沈将离这次行针可不像方才那样温柔,挑刺甚快,痛是痛了点,但是见效极快。 分卷(209) 楚夕也算是沈将离的病家,先前因为双目染毒, 不能视物,所以从未看清过沈将离的面容。现下她安静在旁细细端详,这姑娘生得像是瓷娃娃一样,唇色虽暗,却已不似先前那般墨黑,已经有了血色。 鬼医一脉,果然非同凡响。沈将离小小年纪,医术便这般厉害。楚夕悄悄地看向一旁垂头散发的崔十一娘,她不禁开始憧憬崔十一娘恢复活人之身的那日。 拾儿楚夕在心间深情轻唤,她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薛清弦的余光瞥见了楚夕,她偏头循着楚夕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崔十一娘,心道:师妹,你一定要好起来。 好、了!沈将离长舒了一口气,得意地看向柳溪,会、好! 柳溪忍不住夸道:妹子一出手,自当妙手回春。 被柳溪一夸,沈将离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下、个!她收起了银针,在崔十一娘身前蹲下,尚未探上她的脉息,便捂住鼻子,跳了起来,连退了好几步,急道,僵、尸! 楚夕与薛清弦的心蓦地一顿,只觉一片冰寒。 柳溪看那两人脸色不好,上前走近沈将离,认真道:她本是活人,只是吃了血珠果,才变成了这样,妹子你给看看,可有法子医治? 沈将离点头,小心翼翼地走近崔十一娘,探上了她的手腕。 奇、怪? 怎的? 沈将离没有立即回答,又探上了崔十一娘的颈脉,活、人。崔十一娘还有脉息,颈脉也如常人一样跳动着。 能救么?柳溪问出了其他两人不敢问的话。 沈将离摇头。 楚夕急声先道:沈姑娘,你一定有法子的! 薛清弦揪紧衣角,强忍住了与楚夕一模一样的话。 沈将离不想骗人,血珠其实与曼珠沙发的花粉异曲同工,皆是以血为壤,一旦入了血脉,便会与血液容在一起,世上没有哪个医者能救。 看见沈将离又摇了摇头,楚夕颓声道:当真无药可医了么? 沈将离本想安慰她,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柳溪也不知能说什么,她看着紧闭双眸的崔十一娘这辈子要么用控尸之术让她安静如斯,要么就一把火烧了她,免得她为祸无辜之人。 也、许。沈将离幽然开口,有、方。 沉默的三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沈将离一字一句地道:回、门。她有些焦急,翻、找。已经离开【鬼门关】好几个月,逐鹿盟的人应该都知道她在东临城,所以她偷偷溜回去翻找医书,应该不会撞上逐鹿盟的人吧?她多了一分侥幸。 你一个人回去,不妥。柳溪不会让沈将离去冒险,毕竟沈将离毒丹已废,没有百毒淬护体,因为内功尽毁,所以也施展不了望字诀与问字诀,倘若遇上了逐鹿盟的高手,单只一路切字诀根本没办法自保。 柳溪也不会让楚夕先开口,事有轻重缓急,东临城大局未稳,陛下应该比我更懂当中利害。 楚夕知道柳溪的言外之意,她确实不能在这个时候分兵保护沈将离回【鬼门关】。 我可以薛清弦才开了口,便对上了柳溪的锐利眸光。 柳溪肃声道:现下不宜妄动,薛姑娘你也一样。 薛清弦愕然看她,为何? 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十一娘。柳溪提醒薛清弦,云姬此人神出鬼没,说不定现下已经混入了东临城,千蛛楼那边,还需要你帮手。 薛清弦自忖无话反驳,你想我做什么? 与你师父重修旧好。柳溪并不是痴人说梦,千蛛楼少主聂广就在府中静养,他若开口,你师父应该不会为难你。 薛清弦只觉心间一酸,黯然道:万一 精诚所至,那是你的师父,你应该比我更懂如何重修旧好。柳溪点到即止,特意看了一眼崔十一娘。 薛清弦知道柳溪是什么意思,她只能点头应允。 陛下这边柳溪看向楚夕。 楚夕也点头,我会发布诏令,聂仲行刺已就地正法,朝廷不再追究千蛛楼谋逆之事。略微一顿,另外,我会封赏聂广,这个时候还不能收拾千蛛楼,若能为我所用,对大局百利而无一害。 柳溪会心笑笑,陛下英明。 拾儿这边。楚夕恳切地瞧瞧沈将离。 沈将离保证,无、碍。 楚夕略微放心了些,她确实还有许多事要做,肩上扛了这样的一个担子,很多事确实不能随心所欲。她歉疚而沉重地深望了一眼崔十一娘,待东浮州大局定下,她再派人护送沈将离回【鬼门关】翻找医术,找寻救治拾儿的办法。 陛下,我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柳溪想,金守疆贸然回撤东浮州,应该已经与楚夕交代过理由了。 楚夕猜到她会问此事,放心,西沉州有魏氏驻防,异族不敢贸然进兵关城。 魏氏?!柳溪没想到魏氏竟会在这个时候帮手。 楚夕原先也不信的,可是金守疆与她说了一个秘密,魏磊生父并非魏谏白。 柳溪大惊,那是何人? 楚夕徐徐道:魏氏如今的掌权者,魏玉。 柳溪记得此人,那时候在龙岭与他交手过,没想到她的三妹竟用了这样的手段,骗取了魏氏的大权。 楚夕沉声道:此事若是大白于天下,魏玉只有死路一条,好不容易重新聚拢的魏氏也将分崩离析。金大将军与魏玉达成了约定,魏氏与朝廷十年不战,约成之日,朝廷送还魏氏小家主魏磊。 柳溪摇头道:与虎谋皮。 楚夕苦笑,魏玉需要十年巩固魏氏地位,如今九州得四州,十年之约换半壁江山,稳赚不赔,他没有理由拒绝。苦笑渐浓,我需要十年让东浮州兵精粮足,这是金大将军的无奈选择,我也没有理由拒绝。 柳溪无话反驳。 十年西境无战,对百姓而言也是好事。既然不能重拾山河,三分天下也算是一种珍贵的平衡。最初柳溪选择辅佐楚夕,想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局面。朝廷离不开东海景氏,就不会有鸟尽弓藏的一日。 十年可以改变的事很多,可以改变的人也很多,也包括魏氏的小家主魏磊。 楚夕忽然话锋一转,你不好奇这个秘密是谁告诉金大将军的? 柳溪的心倏地悬了起来,谁? 东海景氏四公子,景焕。楚夕说这话的时候,眸底也闪过一抹疑色,东海景氏总是能给我惊喜。 小四身上的谜团可真多! 柳溪按捺下疑惑,笑道:能帮上陛下就好。说完,她朝着沈将离递了个眼色,妹子,我随你下去开方抓药。 好、的。沈将离重重点头,虽说薛清弦用不上药,崔十一娘也用不上药,可既然柳溪已经开了口,她自然懂的如何圆谎。 柳溪恭敬地对着楚夕一拜,陛下,民女先退下了。 楚夕点头。 柳溪带着沈将离退出偏堂,刚一转身,便瞥见了景焕迈着小方步踏入空庭。 妹子,放他进后院,我们再下手。柳溪压低声音说罢,拉着沈将离躲到栏柱后,看着景焕转入了后院,便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 动手! 柳溪短促的声音一落,沈将离便出手点中了景焕的穴位,将他定在了原地。 好大的胆子!景焕扯着嗓子一叫,可那些巡逻的景氏护卫竟似没看见一样,按剑从景焕身侧走过,继续巡往别处去了。 不过是沈姑娘与四公子玩闹罢了。 沈将离跳到景焕面前,折了根树枝抵住他的喉咙,凶声道:交、待! 景焕恍然,长舒了一口气,沈姐姐,你尽管问,我什么都告诉你! 姐、姐。沈将离看向了景焕身后的柳溪,你、问。 景焕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想回头,无奈身子怎么都动不了,只能求饶道:百里姐姐,我们换个地方说,好不好? 好。柳溪拍开了他的穴位,去你那边,还是去我那边? 景焕摇了摇头,百里姐姐,我带你去个地方。话音落下,又诚恳地保证,绝对没有陷阱,我也不敢设局欺负你们啊。 沈将离反手握着树枝,也向柳溪保证,不、敢! 那便走吧。柳溪只想弄明白,景焕到底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现在她只希望,此事与云姬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说金守疆可以用知道的秘密让魏氏分崩离析,可随之而来的可能是西境的大乱,朝廷现在根本没有能力收拾西境,也没有足够的兵力抵御西境杀来的异族与魏氏兵马,所以保守秘密换魏氏镇守西境,算是金守疆能为朝廷想到的制衡之法。 故事继续~【鬼门关】肯定是要回去的,等小五休养好,逐鹿盟那边还有最后一位小姐姐登场~ 另:狼帅副将之一的沈不平确实跟鬼医有点关系~ 第256章 二妹 景焕命景氏护卫准备了马车, 一路带着柳溪与沈将离来到了昔日柳溪的将军府。似是害怕柳溪责骂,景焕一下车就对着柳溪作揖,歉声道:我没其他地方安置她, 只能让她暂时住在这儿了,百里姐姐你莫怪哈。 这宅子本是景岚送她的礼物, 景焕把人安置在这里, 足见此人定不是个寻常人物。 无妨。柳溪向来不是小气之人, 空着一处宅子,让人小住几日也无伤大雅。 景焕长舒了一口气,悄悄瞄了一眼沈将离,请。 三人走入宅子后,檐下人听到了声响,匆匆转身,笑容却僵在了原处。像是盛放的花朵被霜雪一瞬冰冻, 她与柳溪之间, 隔着一层永远也化不开的霜雪。 大姐?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溜了的西山柳氏的二小姐,柳秋。即便柳溪脸上戴着面巾,可柳溪的身形与气度,柳秋再熟悉不过, 你竟还活着?! 就像是逞凶的山狼骤然遇上了山中的猛虎,再凶恶的狼也得俯首称臣。 柳溪没有立即回话,侧脸寒声问向景焕,小四,谁准你把她请到我宅子里的? 景焕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完了,好像真惹恼百里姐姐了! 沈将离听柳溪语气不对劲, 凶巴巴地瞪了景焕一眼,找、打! 景焕这下更慌了,嘟囔道:我以为可以有话好好说的 说什么?柳溪冷声打断了景焕的话,端着迫人的杀意走近柳秋。 柳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三步,大姐,我知道错了。 谁是你大姐?柳溪冷嗤一声,西山柳氏的大小姐柳溪已经死了,我姓百里,不姓柳。 柳秋彻底慌了,连忙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百里姑娘就饶我一命吧,我是真的知错了。说着,双腿一软,竟对着柳溪跪了下来。 柳溪欺身迫近,一把揪住柳秋的衣襟,说,谁让你来的? 一个戴着面具的女人,眼睛幽绿幽绿的!柳秋倒也实诚,交代得极快。 景焕不淡定地倒抽一口凉气,急声道:柳姑娘,你当初可不是这样跟我说的!你明明说你是走投无路,还被人追杀,才厚着脸皮投奔我们东海景氏 笨、蛋!沈将离给了景焕一记眼刀。 景焕连忙解释,沈姐姐,你信我,我当时没有立即相信,我还命人查过的。 不、听!沈将离嫌弃地丢给他两个字,走到了柳溪身边,给柳溪递了个眼色,用、毒? 不必,她既然肯招,倒不用下毒用刑。柳溪松开了柳秋的衣襟,此人招认得这般干脆,她反倒不踏实了。 柳秋眼眶一红,轻咬下唇,缓了片刻情绪,才继续颤声道:那人让我混入东临城,依照她的意思一步一步行事。第一件事,便是混入府衙,想法子把千蛛楼少楼主救出来,利用千蛛楼的残余势力,把魏磊的身世传扬出去。 柳溪眸光沉下,心道:云姬此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柳秋小心翼翼地揪住了柳溪的裙角,仰头坦诚地望着柳溪,她给我吃了药丸,若是办事不利,便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信我,我的话句句属实! 沈将离探向柳秋的脉息,又捏着她的下巴仔细看了看她的气色,片刻之后,她直起身子,点头道:真、话。 你不怕死么?柳溪语气寒凉,眼底的杀气没有半点消减。 柳秋苦声答道:我怕死,我不想跟三妹一样。 她让你做的第二件事是什么?柳溪负手问道。 柳秋摇头,她说,办好第一件事,她自会寻我,再嘱咐我第二件事。 柳溪叹息,可惜啊。 大姐 我最后说一次,我不是你的大姐。 柳秋揪紧了她的裙角,当年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你想怎么惩罚我都成,我是真心实意地知道错了。 你不是知错了,你是自诩聪明。柳溪瞥了一眼沈将离,知道妹子医术超群,投诚我们,不但可以捡回一条命,还能摆脱云姬的摆布,甚至眸光落在了景焕脸上,意味深长,还可以哄个小郎君,服服帖帖。 景焕连忙摆手,不是的!我对柳姑娘没有半点非分之想!他解释一句还不够,又对着沈将离解释道,沈姐姐,你相信我,我不是那种好色之人!我与柳姑娘清清白白,我真没有那种心思。 分卷(210) 大姐你听我 够了。 柳溪自她手中扯出了裙角,背过了身去,对着沈将离莞尔道:妹子,走,我们回府衙,我给你做好吃的。 沈将离高兴地挽住了柳溪的手臂,包、子! 鱼肉馅的。柳溪接了一句,宠溺地揉了揉沈将离的脑袋,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便带着沈将离离开了宅子。 景焕追了两步,最终选择停下脚步,颓然沉沉一叹。 他确实是轻信了柳秋,惹得百里姐姐不快了,事到如今,也只有找小五帮忙,好好哄哄百里姐姐,莫要生气太久。只要百里姐姐高兴了,沈姐姐自然也就高兴了,他还有机会约沈姐姐一起外出游玩。 她也曾那般待过我柳秋心酸无比,瘫坐在了庭中,强忍多时的眼泪沿着脸颊滚了下来。 虽说她与柳溪同父不同母,可也是血浓于水的姐妹。西山柳氏人情淡薄,遇事只问值与不值?,柳秋与妹妹柳素、弟弟柳秋自小受爹娘熏陶,看似亲厚,其实没有谁把谁真正放在心头。曾经的柳溪与她们并不一样,身为柳氏嫡女,虽说性格自负骄傲,对内却是掏心窝子的温柔与温暖。 柳擎带着孩子们修习刀法时,从来只是严父,谁伤了摔了,只会厉色吼骂,日子长了,便没有哪个孩子敢在柳擎面前哭泣。 柳秋向来不如大姐与三妹聪慧,学刀是最慢的那个,因此被父亲责骂也最多。那日练刀之后,柳秋又被柳擎罚了多练一个时辰。练功台上,她一边噙着眼泪,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木刀,脑海中还回响着柳擎骂她的那些重话,想到难过处,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抛了木刀,掩面呜呜大哭了起来。 任何时候,刀不可离手。柳溪那时不过十三岁,却已出落得艳丽飒然,她捡起了木刀,径直走向柳秋。 柳秋惊惶无比,急声道:大姐,你可千万别告诉爹爹! 我是那种人么?柳溪忍笑反问,将木刀递给了柳秋,拿住了!大姐教你,早点练好,早点回去吃东西。 柳秋吸了吸鼻子,接过了木刀。 柳溪折了一条木枝,拿在手中,并不急着起势示范。只见她温柔地帮她拭去脸上的泪痕,二妹不哭,大姐陪你一起练。说着,她木枝横于身前,正色道,父亲说,出刀要猛,绝不能给对方机会还手,像这样!木枝倏然划出一道刀弧,她担心柳秋没有看清楚,侧脸对她笑了笑,别急,我再划一回,看清楚了。 不必,我自己会学!柳秋却是个不懂珍惜的,娘亲不喜欢柳溪,她自然也不能喜欢柳溪。 柳溪怔怔地在原地站了片刻,最后嘴角浮起一抹冷嗤,她将手中木枝一抛,默然离开了练功台。自那以后,柳溪每次出现在她面前,必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像是天上最耀眼的明月,足以将她与三妹的星光瞬间黯淡。 时至今日,柳秋只觉愧悔。她与柳溪本可以成为亲密无间的姐妹,却终是走到了这般田地。 景焕听见了柳秋的那句话,他懊恼道:你看你做的好事,唉。看见柳秋那委屈的模样,景焕向来心软,哪里还能说完重话? 只怕他不能让柳秋再住在这儿了。 来人,给柳姑娘收拾行装。 四公子,方才百里姑娘说了,这几日她要在府衙照顾都督,柳姑娘可以不离开的。丫鬟走了过来,如实交代了柳溪临走时的吩咐。 景焕愕了一下。 柳秋也呆愣在了原处,等回过神来,又忍不住掩面呜咽起来。 这边柳溪带着沈将离离开了宅子,并没有急着回府衙,反而绕道往市集去了。 姐、姐。沈将离小声轻唤,会、好。 柳溪被沈将离猜中心思,绷着脸道:我可没让你救她。 知、道。沈将离眯眼一笑,指了指自己,大、夫! 柳溪轻叹一声,我不想赶尽杀绝。 好、人。沈将离忍笑夸了一句。 柳溪苦笑摇头,曾经的我可不是好人,这双手杀人如麻。连阿岚也没有放过。 沈将离趁势扣住了柳溪的手,一、样。师父为了练就沈将离的百毒淬,一门上下,无一幸免。 柳溪心间一酸,傻妹子,都过去了。 过、去。沈将离点头,没想到她说话虽然不利索,可劝慰起人来,却句句切在要害之处。 柳溪终是舒眉笑了笑,复又皱起眉头,她选择背叛云姬,算是给了朝廷一条生路,也给了我们一个喘息的机会。就这一点,我就应该给她一条生路,这样才算是两不相欠。 要、好。沈将离摇了摇柳溪的手。 柳溪笑容温暖,我有妹子一个就好。 多、个。沈将离眸光明亮,不、亏。 柳溪哑然笑笑,最后又摸了摸沈将离的后脑,晾她几日再说吧。 遵、命。沈将离笑着点了下头,忽地鼻翼微动,指着不远处的摊子,高兴呼道:鳜!鱼!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缓两章日常。 景小四:完蛋!小五救命! 景小五:(扶额) 第257章 温情 小五!小五!景焕先行回到了府衙, 急切地奔至景岚房外。 景岚的麻沸散尚未退效,这会儿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静养,听不见景焕的呼唤。柳溪临走之时, 专门吩咐了景氏护卫在外值卫,瞧见景焕咋呼过来, 两名护卫恭敬地对着景焕一拜。 四公子, 都督正在养伤, 百里姑娘交代过,不要吵扰。 他是我弟弟,他受伤了,我更该进去看看!景焕心里担心,哪管护卫拦阻,用力推了下房门,才发现房门已经上了锁, 他哪里推得开? 景焕颓然叹息, 竟连小五的面都见不着。 等百里姐姐跟沈姐姐回来了,把他办的糊涂事都告诉小五了,小五还怎么帮他说话?更要紧的是,小五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需要这样闭门休养?他越想越急, 索性在门前一坐,骂就骂吧,今日怎么都要看小五一眼,心里才能踏实。 约莫等了一个多时辰,柳溪与沈将离提着食盒回到了这里,老远便瞧见景焕坐在门前,知道他定是在门前耍性子了。 护卫恭敬地对着柳溪一拜。 百里姐姐!景焕跳了起来, 忍不住问道,小五的伤可是很重? 进去看看吧。柳溪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景焕歪打正着,也算是帮了个大忙,说话间,她低头打开了铜锁,引着景焕走入了房间。 沈将离把食盒往桌边一放,走近床边,给景岚把了下脉,确认一切无恙后,对着柳溪微笑点头。 柳溪轻舒一口气,扯下面巾后,侧脸看向景焕,她险些中毒变成半人半尸的怪物,所幸有《鱼龙舞诀》护体,那些异花之毒都聚在皮肤表层,妹子给她剥了毒皮,现下已无大碍。 啊!景焕大惊。 你成日就贪玩,没听说骊都已经陷落了么?柳溪的语气中多了一丝责备,过几日便要行冠礼的人了,也该学着稳重些了。 景焕听得羞愧,抓了抓后脑,百里姐姐教训得是,我一定收心! 柳秋那边柳溪想了想,还是先开了口,你这几日用心点,多看着她些,若是药丸发作 我、救!沈将离拍拍胸膛,看向景焕,找、我! 景焕重重点头,好! 柳溪拿了干净帕子,轻柔地给景岚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让阿岚静静休养吧。 景焕知趣地退出了房间,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沈将离,他只希望沈将离不要误会他与柳秋有染。 沈将离嫌弃地走向房门。 景焕微笑看她,以为沈将离想找他说点什么,哪知沈将离竟是把房门一关,把他拦在了房门之外。 看来,沈姐姐是真的不喜欢他。 景焕心头酸涩,无奈地笑了笑。小五确实在很多事上,比他稳重可靠多了,沈姐姐看不上他这样的人也是正常。 苦涩笑笑,景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让鼻酸稍微缓了缓,他揉了揉涌起泪花的眼睛,在两名护卫面前佯作无事地负手走远。 娘亲常说,不可强求。 景焕终是领悟了娘亲教他的这句话,虽然难过了点,可好在景焕并不是个死脑筋,许多事只要想明白了,也不是不能释怀。 他想,等他跟小五一样稳重了,或许,许多事会变得不一样。 沈将离拴上了门栓,静默地在门后站了片刻,才走到桌边,把食盒中的饭菜一一拿出。 柳溪放下帕子,走了过来,温声道:其实小四心眼不坏。 知、道。沈将离心知肚明,只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可以当他是弟弟,却不能把他当成心上人,自欺欺人又害人害己。她坦诚地对着柳溪笑了笑,比了个手刀的动作,乱、麻。 柳溪轻笑,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认真道:若是日后遇上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姐姐。 沈将离点头,一、定。说完,她急切地换了另外一个话题,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快、吃。 好,吃饭。柳溪与沈将离一起坐下,温馨地吃了一顿晚饭。 随后,沈将离收拾好了碗筷,收入食盒之中,又把最底层的食盒抽了出来,取出了放在里面的药粥。 快、醒。沈将离算好了时辰,景岚也差不多该醒了。 柳溪笑道:妹子都累了一天了,去歇着吧,这里交给我。 碗、筷?沈将离指了指碗筷。 柳溪温声道:都交给我。 沈将离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了配好的第二瓶麻沸散,放在了柳溪掌心,一、日。 嗯。柳溪微笑着摸摸沈将离的后脑,路上湿滑,妹子走慢些。 我、熟!沈将离莞尔点头,将房门重新打开,退出了房间。 柳溪起身关上房门,把麻沸散与药粥都端到了床边,拉了凳子放好。 景岚合眼昏睡,安静得像是一只熟睡的小绵羊。 柳溪在床边缓缓坐下,重新拿起帕子,给景岚擦拭冷汗。她一面心疼景岚,一面心弦又紧紧地绷着。 云姬吩咐柳秋办事,柳秋中途叛变,想必云姬定会报复柳秋,更危险的是魏磊身世一事若是让云姬宣扬出去了,只怕西境生乱,十年休战顷刻间便化成烟云。 思来想去,柳溪觉得应该先下手为强,明日便找薛清弦商议此事,最好借千蛛楼的名头,把魏磊的身世咬死,他就是魏谏白与柳素的亲生儿子。 嘶景岚苏醒时的轻嘶声让柳溪回过神来。 柳溪柔声问道:饿不饿? 疼景岚蹙眉,削皮可比挖肉疼多了。 柳溪微微弯腰,双手杵在景岚两侧,心疼地在景岚唇上啄了一口,忍忍,吃了东西,服下妹子的麻沸散,就不疼了。 景岚的右臂搭上了柳溪的腰杆,摇头道:东西我吃,麻沸散我就不吃了。 柳溪蹙眉,你不是喊疼么? 疼了还有溪儿,我能忍住。景岚的话虽然无赖,却足以安慰柳溪。 柳溪忍笑,刮了一下景岚的鼻尖,你可别想仗伤做坏事。 我哪敢做坏事啊?景岚忍痛凑上脸去,用鼻尖蹭了蹭柳溪的鼻尖,我只是舍不得你一个人忙里忙外,我虽然伤着,可也不是什么事都做不了。 比如?柳溪双臂交叠,枕在了景岚胸口。 景岚眸光深情又真挚,你我的婚事。 你想一瘸一瘸地踢我花轿啊?柳溪忍不住打趣她。 景岚微微昂头,我可不会让旁人笑话你,定要养好了伤再娶你。 哦?柳溪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仅仅如此? 自然不止如此。景岚笑意一浓,分明多了一分狡黠之意,总不能大婚之夜躺在下面吧? 啧啧。柳溪耳根一烫,伤了还不老实,还想那些事。 想想也不行么景岚小声嘟囔。 柳溪微笑问道:纸上谈兵罢了,怎么想都是下面那个。 要不赌一赌?景岚不服气,看看到底谁在下? 你想不想柳溪的尾指有意无意地在景岚的心口上画圈圈,即便是隔着衣裳与裹胸布,她的指腹也能敏锐地捕捉到景岚的小变化,先试试? 景岚的身子崩得笔直,双颊烧得滚烫,又慌又羞地道:溪儿,我还伤着! 你又不用动柳溪的尾音一扬,声音慵懒而酥媚,躺着就好。 可我景岚瞥见了一旁的药粥,饿了! 柳溪笑出声来,坐直了身子,好,先喂饱阿岚。 先? 柳溪似乎还有半句话没说完,景岚此时注意力不在伤处,竟觉没那么疼了。柳溪看景岚那张羞透了的脸,温柔地将她扶起,靠坐在了床头,唇瓣移近景岚的耳畔,小贼,胡思乱想些什么? 气息落在耳垂上,又酥又痒,景岚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嘴硬道:我没有! 好,没有。景岚的耳根烧得比往日还要红,柳溪看破不说破,端起药粥,舀起一勺喂向景岚,张嘴。 景岚顺从张嘴,喝下一口药粥。起初还不觉得饿,可这药粥下肚之后,竟勾出了景岚的腹中馋虫,眼巴巴地盯着柳溪的勺子。 分卷(211) 饱了么? 一口怎么饱?! 柳溪一脸得逞的坏笑,明知故问,哦?一口怎么饱? 景岚的心跳如擂,她倒抽了一口凉气,似是恼了,溪儿,这可是你逼我的! 哦?柳溪挑衅反问。 景岚本想扑过去,狠狠地亲她两口,可身子一动,发现麻沸散的药效并没有退尽,甚至身子一动,便拉扯着左肩上的伤口阵阵发疼。 她咧了咧嘴,你敢近一点么? 怎的不敢?柳溪放下药粥,往前凑了凑。 景岚看准机会,身子才动,便被柳溪食指压唇。这小贼羞恼的模样落入柳溪眼底,竟是别样的好看,柳溪侧过脸去,指了指脸颊,就一口,小贼可不能贪心。 景岚脸上梨涡轻旋,凑上前去,在柳溪脸颊上亲了一口,等你嫁了我 嗯?柳溪对上她的眸子,怎的? 景岚往前再凑了凑,拥住了柳溪的身子,认真地憧憬道:每到春日,我便牵马带你去田间走走,极目之处皆是沁目的青碧之色,风景其实很好看! 好。 入夏之后,我们一起乘船出海,东海万顷碧波一览眼底,水天一色湛蓝,那景致我想溪儿会喜欢的。 景岚微微后退,温柔轻笑,静静地看着柳溪的眉眼,入了秋 现下说的都不算!柳溪打断了景岚的话,低头握住了景岚的双手,快些好起来,阿岚想去哪里,我便跟你去哪里。 好。景岚眯着笑眼垂头,她的唇与她的唇近在咫尺之间。 小贼涌动于眼底的意图明明白白,确实是一口不够。 贪心。话虽如此,她其实与景岚一样贪心。只见她双手攀上景岚的颈子,轻热的呼吸渐沉,主动吮上了景岚的唇舌。 彼此彼此。 景岚心间响起了这四个字,像是一朵烟花在心间绽放开来,绚丽又灼热。 作者有话要说:  景小四算是从这里开始,渐渐长大。 将离妹子是那种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的性格,快刀斩乱麻才是她。 所以小四跟将离并不是官配,当然小四不是景檀,不会那种爱而不得就乱来。 景氏这几个小崽子其实骨子里还是很君子的,毕竟红姨娘真的是个好妈妈。 第258章 断义 山雨初停, 难民们为了躲避风雨,都聚到了山中破败寺院之中。篝火摇曳,光影晃在他们脸上, 奔波数十日,终是跋山涉水地踏入了东浮州境地, 凝重的脸上分明染着一抹忐忑之色。背井离乡, 家破人亡, 重新在异乡开启新的生活,也不知传闻中的东浮州小都督景岚是不是可以安置下那么多的难民? 男孩站在檐下,用破瓦接了些檐角滴落的水珠,小心捧着走到断柱边上,蹲在了妹妹面前,温声道:妹妹,喝点水, 好好睡一觉, 明日我们就能跟着大伙走到东临城了。 那个姐姐妹妹接过了破瓦,并不急着去喝,一定还活着,是不是?他们没有在官道口等到柳溪归来,不得不跟着难民们一路东下, 一路之上,兄妹二人问过好些人,他们大多都见过那日在骊都拼命救人的提刀姑娘,却谁也不知道那姑娘有没有安然退出塌陷的骊都。 男孩眸光明亮,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姐姐是好人,好人会长命百岁的。 嗯。妹妹信了男孩的话, 喝了一口破瓦中的水,将剩下的喂向男孩,哥哥也喝。 男孩微笑,结过破瓦,将里面的水喝完后,伸臂将妹妹拥入怀中,抱着她一起靠在断柱上,温声哄道:安心睡,有哥哥在,别怕。 哥哥也别怕。妹妹往男孩怀中钻了钻,合眼入睡。 山中多野兽,静夜偶有野兽蹿林而过,发出一阵惊响。这些难民似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夜晚,只是翻了翻身,继续合眼小憩。 咔嚓! 破庙之外,似是有人踩踏了地上的破碎石砖,发出一声轻响。 一袭玄袍站在火光映照之外,树荫投落下的阴影掩住了她的银纹面具,她像是一只伺机出动的林中野兽,幽绿色的瞳光一动不动地看着破庙的摇曳火光。 雪白的五指收拢,她掌心握着一颗鲜红色的果子,血珠。此果生长极慢,又生在九州最隐秘的地方,她先前采摘的已经用完,只剩下这最后的一颗,她得想清楚,该喂给哪一个,才能在东临城搅出点风浪来。 云姬的眸光巡梭一圈,视线最后落在了值守在庙门口的壮硕农家汉子身上,刚欲动作,便惊觉眼前一黑,竟是被人从后一手掩住了眼睛。 她惊诧于来人的悄无声息,更惊讶于自己的毫无觉察。 果真是损耗太多么? 面具下的鼻翼微动,云姬舒了口气,另只手覆上眼前的手,肃声道:幽幽不要胡闹。 身后的姑娘一身紫衣劲装,虽说早已断了镇尸草的依赖,她已经习惯了随手捏一支烟斗,哪怕不抽两口,在指间旋上几圈也能解解闷。她缩回手来,另只手无趣地转动烟斗,笑道:没意思,师父一猜就中。 云姬眸光复杂地看她,隐有警惕之色,余光瞥见了她鬓发上的小白花后,终是开了口,岛主她? 走了。幽幽笑容微滞,被云姬戳中了难过之事。越是说的轻松,心里就越是难受。 云姬沉默片刻,试探问道:蜃楼之泉,没有效么? 有效,却太少了。幽幽无奈一叹,她是整个人泡在井水之中,方才洗净身上尸毒。可她的母亲幽九春不一样,那几壶蜃楼之泉不过杯水车薪,只能让幽九春恢复半个时辰人的神识,与幽幽做了最后的告别。 云姬再次沉默。 幽幽耸了耸肩,其实娘也算解脱了。说完,她像是个小孩子一样,伸臂勾住了云姬的身子,往她怀中蹭蹭,师父,跟我回幽冥岛好不好? 云姬立即否决,我有重要的事做。 幽幽轻叹,目光往破庙瞥了一眼,师父一路护送他们到了这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到了东浮州境内,那就是景小五的事了。 你一直跟着我?云姬的语气中多了一丝不悦。 幽幽轻描淡写地笑笑,师父行踪缥缈,我找你可不容易,若不是我会御兽之术,我真不知九州之大,到底该去哪里寻你回家?说着,她得意地往后一看,那儿有一只豪猪抖了抖身上的鬃毛,哼唧两声后,便窜入了林中。 云姬眸底的警戒之色淡淡散去,你先回去,师父办完了事,自会回来。 娘亲说,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在一起。幽幽摇头,诚挚看她,师父,我已经没有娘亲了,这世上你就是我最亲的亲人,我保证我会像对娘一样对你好。眸光似水,漾满了期冀的光芒。 云姬有些恍惚,幽幽的眸光像极了尉迟酒,也像极了她日思夜想的沈澜衣。当年她收尉迟酒为徒,因为那双眼睛,多年以后,她收幽幽为徒,其实也因为那双眼睛。 好不好?幽幽再问,语气娇蛮,甚至还带着一丝娇媚。 云姬仓促回神,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听我的话,你回去。 师父。幽幽缠住了云姬的一条手臂,要不这样,我跟你去办事,办完了我们一起回家?说完,她瞧见了云姬掌中的血珠,喜声道,师父藏了什么果子,生得这般好看,一定也很好吃吧?说话间,幽幽便从云姬掌中拿过了血珠。 云姬张了张口,眸底闪过一系列复杂的光亮,她看了看幽幽,又看了看血珠,悄然在双袖下捏紧了拳头。 你想吃么? 幽幽莞尔看看掌中的血珠,她点点头,斜眼笑道:师父准我吃,我就吃。 云姬五味杂陈,脑海中再次浮现起尉迟酒那张热忱又温柔的脸庞,她合眼转身,强逼自己硬起心肠。幽幽来得正好,她比那壮硕的汉子还适合化尸,定能将东临城搅个大乱。只要后续云姬操控得当,便有机会利用幽幽把柳溪与景岚引到龙岭去。 可是,这个时候,云姬却迟疑了。 幽幽歪头看看云姬,笑道:师父,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许了。说话间,拿着血珠便往唇边送去。 谁准你吃了?!云姬骤然挥袖,将血珠拂落在地。 血珠砸在了地上,鲜红色的果汁散了一地,沁入了碎裂的石缝之中,已是吃不得了。 幽幽慌乱歉声道:师父,你别生气! 云姬低头匆匆扫了一眼地上的碎果子,也不知是后悔还是生气,再次背过身去,滚! 幽幽牵住了云姬的衣袖,师父你一人漂泊在外,我担心你,你跟我回她的话没有说完,云姬猝然回头,眸光是一片幽绿色。 她宛若被木桩定在了原处,意识快速四散,视野之中只剩下了云姬的银纹面具。 指甲嵌入掌心血肉,痛意让幽幽勉强保持一线清明,她柔声哀求,跟我回家师父我会对你好 回幽冥岛。云姬沉声蛊惑,语声之中多了一丝难得的沙哑,别再跟着我。 师父幽幽眸光迷离,最后的一线清明神智让她伸出手去。 云姬往后退了一步,恰好让幽幽抓了个空,有些事她不点明,不代表她不明白。幽幽从来不会抗拒她的瞳术,可直到现在幽幽还能维系最后的一线神智,便足以说明幽幽是有备而来。 她知道云姬会对她动瞳术,所以才会留了心眼,在中瞳术的一瞬掐痛自己,与瞳术对抗。 念在你我师徒一场,我留你一命。云姬的声音冰冷中透着杀意,是从未有过的陌生语气,从今日起,你我师徒二人,恩断义绝,下回再敢坏我之事,我不会手下留情。话音落下,云姬幽绿色的瞳光大盛,彻底断了幽幽最后的神智。 幽幽的身子蓦地一颤,像是一个牵线木偶,缓缓地转过了身去,一摇一晃地沿着山道往东行去。 眼泪自眼角缓缓淌下,幽幽走得越远,眸底涌起的复杂情愫就越是浓烈。 当涣散的神智一点一点重新聚拢,幽幽的耳畔依稀响起了幽九春最后叮嘱她的那句话 云姬不是善类 幽九春是何时堪破的云姬?幽幽不知道。因为幽九春只来得及说完这句话,便合眼死去了。幽幽伤心之余,心间浮起无数个关于师父的疑问。她自小视云姬如母,事事尊敬,可生母临终之言她又怎能不信? 于是,她处理完幽九春的后事,便重回九州,借着御兽之术追踪到了云姬的下落。 她知道师父的本事,所以一开始并不敢靠得太近,即便如此,她也远远地看见了师父蛊惑一个姑娘咬了一口鲜红的果子,看见了那个姑娘瞬间尸化,在骊都之外,大开杀戮。 起初她还说服自己,那只是师父为了救长公主不得已而为之,可后来,她藏匿在暗处听见了景岚与柳溪的谈话,她方知骊都陷落的罪魁祸首竟就是师父! 江湖中,幽幽真心相待的朋友并不多,柳溪算是头一个。 师父原先还帮着景小五与柳溪,可在柳溪与景岚的谈话中,师父先前的帮忙,更像是利用。幽幽恍然想到了蜃楼,她踏入残楼,只一抬眼便疯了似的投了井,倘若不是中了瞳术,她怎会做这样的傻事?虽然她因祸得福,可柳溪她们却陷入了蜃楼之下,身陷险地。 她像是一枚用来触动机关的棋子,柳溪与景岚像是任她摆布的另外两枚棋子,似乎所有人都被云姬掌控着,作为盘中棋子一步一步地走向未知的结局。 幽幽害怕这样陌生的云姬,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哪个字都让她不得不信。后来,她担心云姬再对柳溪她们下手,便远远地跟着云姬,见她握着那种鲜红色的果子再次准备下手,幽幽只能选择现身制止。 她想,今晚她就赌一赌,赌云姬心中还念着她们之间多年的师徒情分。 可事到如今,哪怕云姬确实念了师徒情分,幽幽还是觉得自己输了她喊了多年的师父,她不知她真面目,敬了多年的师父,只把她当成棋子。 心,蓦地一凉,寒透心房。 也许,娘亲的出事并不是意外,她与娘亲染上尸毒都不是意外。 世上哪有真正的未卜先知?有的只是故意而为之。 一念及此,幽幽终是挣脱了瞳术,扶住山道边的树干,缓了好几口气,干脆地一抹脸上的泪水。她涩然苦笑,回头望向来时的路,凄声又恨又难过地喃喃自语,呵,恩断义绝好个恩断义绝 深林之中,云姬拿下了脸上的面具,只轻轻地揉了揉酸涩发红的眼睛,苍白的脸上缓缓地浮起一抹阴沉的笑意,哑声道:很好 斩断那些不该有的舍不得,她才能下完这局棋,与澜衣重聚。 几滴水珠从叶隙间落下,云姬匆匆戴上面具,警惕心让她快速扫视了一遍身后的密林。她冷冷一笑,足尖一点,快速掠入密林更深处。 茂密的林冠之上,一条黑影快速掠飞,穿过林隙,直追云姬而去。 约莫在林中窜行了一盏茶的功夫,云姬自忖这里离幽幽已经有了足够的距离,她骤然停下,双袖一挥,掌风如电,猝不及防地挥向林隙上的黑影。 噌! 只听抚弦空响,一道音波对上了云姬的掌风,硬生生地接下了云姬的掌风。 云姬暗中调动内息,幽绿色的瞳光开始若隐若现,她不想与那人缠斗太久,只要找准机会,对那人施展了瞳术,便能结束这场多余的战斗。 藏匿在林冠上的抚琴老者只想要她的命,他记得上次就是不慎中了她的瞳术,才导致没能清除师门叛逆,让千蛛楼功亏一篑。这人必须除去! 为了防止中术,三长老今日特别用一条黑巾蒙住了双眼。他本就是善于音律之人,听声辨位算是当世高手,仗着怀中古琴,他以琴音为刃,不时偷袭云姬。 分卷(212) 云姬好几次寻准了音波方向,对着树冠上施展瞳术,却迟迟没有看见树上人中术栽落。对招数次之后,云姬了然,那人一定不敢看她。 既然喜欢以音为刃,那她便奉陪到底! 云姬吸纳开启,将内息涨到了最满处,骤然张口大啸林木纷落,只听琴音空响数声,便有如青瓷碎裂,霎时崩碎云姬的长啸之中。 咳咳!三长老捂住心口,只觉耳畔有如蚊蝇震颤,声声锥得耳蜗发痛。 螳臂当车。云姬冷嗤,已寻到了三长老的藏匿之处。她折叶为刃,朝着三长老弹去。树叶破空而去,所经之处,叶碎枝断。 三长老觉察杀意近身,从树冠上翻身而下,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四指抚在弦上,他猝然转身,接连弹出四道音波,回敬了云姬。 云姬淡淡挥袖,那些音波撞上她的衣袖,只能让云姬的玄裳微颤两下。 三长老耳力受损,不能再凭耳力与云姬对抗,他不得不扯下黑巾,拂动琴弦,再向云姬弹出好几点音波。 云姬再次轻轻挥袖,不会再给三长老任何躲避的机会。 就在这个时候,那枚爬满裂纹的小金球自她袖中跌落。云姬急忙去抓,指尖刚触上那枚小金球,便听一声琴音破空而来。 云姬置若罔闻,音波打在了她的银纹面具上,切开了她面具的系带,连同面具一起翻落在地。 咣! 云姬确实已经握住了小金球,小金球却在她的掌中瞬间脆裂。 啊!她忽地发出一声痛嘶,捂住了胸口,蓦地咳出了一口血沫。她转过脸时,原本雪白年轻的脸庞一瞬苍老,原先乌黑的青丝都变成了雪白色。 气血翻涌,云姬极力按制着混乱的内息。 三长老看准了机会,勾弦连弹。 云姬像是一只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再次张口长啸,啸音如刃,所到之处,音波尽碎。三长老揉身掠至树干之后,可树干又怎能拦住云姬的啸音? 咔嚓! 只听一声脆响在树干上响起,三长老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一蓬血花自胸前绽开。啸音穿体而出,给了三长老致命一击。 咳咳三长老颓然跪倒在地,只急促地喘了两声,便倒地没了气息。 云姬仓皇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指腹触碰的皱纹让她由心地害怕,可更让她害怕的是此时不断流窜出她身体的内息。 灵器本是与主人共生之物,灵器损毁,主人非死即伤。 咳! 云姬捂住了口鼻,鲜血自她指缝中溢了出来。 她还不能死 纵使不甘心,云姬也只能选择暂时放过东临城,她需要数月静养调息,重新练就新的灵器续命。 来得及,只要她不死,一切便来得及。 因为,一切的筹谋只差那最后的一步启动阳轮。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骊都下面只是阴轮,龙岭里面还有阳轮。 第259章 报信 夜雨过去, 晨曦温暖地从窗格间照入,明亮了一角床帘。 柳溪枕在景岚身侧,已是醒来多时, 她安静望着景岚的侧脸,眸底涌动着万千情愫, 深情而温柔。 内裳松散, 衣带早已散开。 柳溪只微微一动, 内里春光乍泄,她在景岚的眉心一上点了一下,柔声道:好好休养,我去办事。 再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景岚睁开眼来,侧脸期艾看她。 柳溪忍笑, 指腹沿着她的眉心一路抚到鼻尖, 轻轻地捏了一下景岚的鼻子,笑道:许久不见你这般不知轻重了。 唉。景岚皱眉,半是因为舍不得,半是因为伤处啧啧生疼。 柳溪半撑起身子,偶尔耍耍孩子气, 是可以的。说完,她凑近景岚的唇边,毕竟我家阿岚尚未及冠语气中多了一抹心疼,她的鼻尖轻蹭了两下景岚的鼻尖,肩上的担子,偶尔也可以放放的,别累坏我家阿岚。 景岚听得心酥, 坏笑道:溪儿亲亲,就没那么疼了。 那么管用? 嗯! 柳溪眸光微沉,顺势刮了一下景岚的鼻尖,便坐了起来。 景岚着急道:溪儿! 柳溪莞尔,麻沸散吃多了不好,亲亲多了也不好。 哪里不好了景岚小声嘟囔。 柳溪的食指指尖骤然戳到景岚心口上,这儿烧起来,可是要解火的。言外另有深意,指尖只轻轻地在心口刮了一圈,便让景岚的心房蓦地烧了个火热。 这丫头最容易羞红的地方是耳根,柳溪下意识瞥了一眼,果然瞬间烧了通红。 所以,要听话。说完,柳溪捏了捏景岚的下巴,一边从床上下来,一边拉了肚兜系带系好,径直走向了铜镜边。 镜中的她同样是霞光满面。 柳溪哑然失笑,低声嗔了一声,小贼。说话间,从铜镜之中悄悄打量那个咬牙忍痛坐起的景岚,肃声道,谁让你起来的?给我好好躺着休养。 景岚缓过痛来,赔笑道:躺着看不见你,我着急。 着急什么?柳溪回头笑问,我又不会跑了? 景岚含笑对上了柳溪的眸光,你梳你的头,我看我的美人,各得其乐。 贫嘴。柳溪听得心底心花怒放,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正色提醒,这些甜言蜜语还想说给谁听呢? 我还能说给谁听啊?这次是景岚忍笑。 柳溪微微昂头,府中还有一只小狐媚在,我可要看紧些,现下的都督大人,越来越是香饽饽了。 景岚认真道:胡说!我又不喜欢聂姑娘。 柳溪故作不悦道:常言道,烈女怕缠郎,这聂姑娘小心思不少,我家阿岚又单纯得很,只怕人家小指头勾得多了 咚咚 柳溪的话被叩门声打断了。 景岚忍下了一肚子话,扬声问道:何事? 都督,陛下传召百里姑娘议事。 景岚愕了一下,正欲反驳一句,百里姑娘不在这儿,以护柳溪的声名。哪知柳溪先一步开了口,知道了。声音慵懒,让人不得不遐想。 来传话的年轻禁卫霎时俊面飞红,匆匆抱拳,末将先告退。 景岚惑然看向柳溪。 柳溪笑问道:知道该做什么了么? 景岚点头,养伤!然后早些把柳溪娶了,给柳溪一个名正言顺的妻子身份。 柳溪会心轻笑,梳妆好后,从床边捡起了外裳,匆匆穿好,俯身在景岚脸颊上亲了一口,早些好起来。 你也早些回来。景岚温声吩咐。 柳溪抵上景岚的额头,好。说完,她对着景岚灿然一笑,拿出面巾遮上,开门走出了房间。 她转身关上房门,刚一回头,便听见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什么人?! 庭中的景氏护卫纷纷拔剑,看向墙上的紫衣姑娘幽幽转动烟斗,意味深长地对着柳溪点头一笑。 柳溪挥手示意景氏护卫退下,仰头笑道:别来无恙,幽幽姑娘。 幽幽从墙上跃下,走上前来,绕着柳溪走了一圈,明知故问道:不知姑娘如今如何称呼啊? 我从母姓,复姓百里。柳溪故意念重百里二字。 幽幽摆手,狡黠笑道:本姑娘的意思是是该称呼百里姑娘呢?还是该称呼都督夫人? 柳溪另有深意地笑笑,幽幽姑娘今日是不请自来,还是代令师专门跑这一趟? 我娘没有活下来。幽幽指了指鬓上的小白花,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娘亲最后对我说了一句话,她说幽幽凑近了柳溪,压低了声音,云姬不是善类。 柳溪眉心微蹙,静静地看着幽幽的眸子。 幽幽坦然对上她的眸子,信不信由你。 柳溪并没有答话。 幽幽又道:昨晚她想对骊都流民下手,我摔碎了她的一个红果子。她微微昂头,我也不指望你信我,今日我来这儿,只是给你报个信,你跟你家小都督多注意些。说完,她觉察柳溪还在上下打量她,还是没有答话的意思,忍不住反问道:你老盯着我做什么? 你说呢? 怎么?! 妹子,动手! 幽幽仓皇回头,身后哪里有沈将离的踪影?她惊觉上当,仓皇回头,你又骗人!话音刚落,柳溪已点中了幽幽的穴位,将她定在了原处。 我好心来提醒你,你不知好歹就算了,还出手阴我!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么?!幽幽着急怒骂。 柳溪耸了耸肩,温声唤道:妹子,放心过来,她已经被我制住了。 好、的!沈将离从栏柱后探出了半个脑袋,得意地走了过来。 柳溪捏住了幽幽的下巴,你可就错怪我了,我这是救你的命。说着,她给沈将离递了个眼色,扶她下去,好好给她查一查,可有染上什么尸毒? 沈将离重重点头,正欲伸手扶住幽幽。 你不是有百毒淬么!幽幽惊瞪双眼,她记得清楚,沈将离是碰不得的。 她不说还好,说了这样一句后,沈将离索性一手勾住了她的脖子,另一手探上了她的额头,念念有词道:别、怕。 完了! 沈将离!幽幽倒抽一口凉气,你别摸我! 沈将离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就、摸! 幽幽原以为自己的脸会先烂了,哪知竟一点事都没有,她回过神来,我我没中毒? 妹子身上的百毒淬早就没了。柳溪绷住笑意,负手而立,长舒了一口气,这下我信你的话了。 你竟拿沈将离来试我,你给我等着!你 别、吵! 沈将离出手极快,切字诀拍中了幽幽的哑穴,得意地对着柳溪点了下头,给、我! 幽幽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偏偏她现在连话都说不了了。 柳溪安然点头,就交给妹子,你好好看着她。 安、心。沈将离拍了拍胸膛,挽住了幽幽,扶着她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柳溪看着两人走远之后,眸底闪过一抹复杂的光亮云姬那人出手极狠,幽幽公然坏了她的事,她竟然会留幽幽一条命,甚至还让幽幽有机会跑来报信,云姬她到底留了什么后招? 云姬的武功有多高?柳溪不知。 云姬到底在谋算什么?柳溪也不知。 这样的人,让人心底莫名发寒捉摸不透的敌人是世上最可怕的,偏偏云姬就是这样的人。 柳溪一边思忖,一边走到了楚夕的房外。 进来说话! 不等禁卫通传,楚夕便急声唤入了柳溪。 柳溪低头走入房间,第一眼看见的是地上的一具尸首。这是一个白发老人,浑身血污,已是死去多时。 虽然柳溪不认得此人,可从薛清弦的悲伤表情看来,她大体可以猜出此人是谁? 师父的音术比我厉害百倍薛清弦没想到她已没有机会与师父重修旧好,甫一开口便是哽咽,江湖上能杀他之人并不多她抬起眼来,已是泪光盈盈,师父双耳之伤像极了当日被师妹尸啸重创的我薛清弦轻轻地按上了三长老胸口的致命之处,唯有音波重创,才会是这样的伤口 柳溪沉色,肃声问道:是谁发现的他? 巡郊的禁卫军。楚夕如实回答,他的死状像极了惨死拾儿尸啸下的千蛛楼精锐,所以禁卫军巡郊发现他以后,便将他的尸首送入府衙,找我定夺此事。她只是没有想到,此人竟是险些要了她性命的千蛛楼三长老。 东临郊外怕是又出了尸化之人薛清弦想到十一娘的可怖模样,就忍不住心底发怵。十一娘是因为还存了一线本性,才让柳溪与景岚得手拿下。这次的尸化之人与她们无牵无挂,只怕是再难偷袭得手。 柳溪总觉得哪里不对,幽幽明明说她摔碎了云姬的血珠果,除非有难民舔舐了地上的果汁,又或者是云姬还有第二个血珠果,否则东郊不可能再现尸化之人。更何况,柳溪见识过十一娘尸化后的凶残。倘若又出了尸化之人,怎会只死一个三长老?昨夜在郊外的骊都难民只怕都难逃一劫。 此事容我细细想想。柳溪不能妄下定论。 楚夕点头,还有一事,百里姑娘,我需要你帮忙。 何事? 沈姑娘能不能让一个男人去势而不自知? 薛清弦与柳溪俱是一惊。 楚夕沉声道:我需要一个皇夫,聂广是当下的最佳人选。 薛清弦欲言又止。 柳溪淡声问道:陛下想清楚了? 楚夕点头,能兵不血刃地解决千蛛楼,又使千蛛楼从此为我所用,这是上上之策。略微一顿,她脸色沉下,他若只能活半年 诺。柳溪只须听上半句,便能明白楚夕的下半句是什么。 聂广此人若是活久了,确实只会是祸害。 分卷(213)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260章 碎片 幽幽从未想过, 有一日双眸会瞪得这般大。只因沈将离捏着一支颇粗的银针坐到了她的边上,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色。 若不是被封了哑穴,幽幽早就把沈将离骂个狗血淋头。如今只能静静地由着沈将离打发, 幽幽越想越是委屈,双眸瞪得久了, 眼眶便已开始发红。 沈将离的食指忽然探上了幽幽的颈脉, 安静探了片刻, 又捏上了幽幽的腕脉,自语道:是、人。 幽幽忍不住暗骂道:本姑娘不是人是什么?你再乱摸,等我能动了,你看我怎么报复她的腹诽尚未说完,沈将离另一手中的银针已来到幽幽的眉心处。 这丫头到底想做什么?!幽幽说不怕都是假话。 老、实。沈将离陶瓷娃娃似的脸庞上浮起一抹坏笑,她的针尖在幽幽眉心上悬空微绕,交、代。说完, 另一手解开了幽幽的哑穴。 沈将离, 你等着!你这般欺负我,本姑娘总有一日会报复回来!幽幽怒喝。 沈将离半点不怕她,微微扬眉,等、着。一派挑衅的模样,更是让幽幽牙根痒痒。 幽幽狠声道:我好心来报信, 就落个这样的下场,你跟柳溪一样,都是没良心的! 沈将离皱皱鼻子,凑近了幽幽的颈窝边,小狗儿似的嗅了起来。 幽幽被她弄得极痒,平日都是她撩拨旁人,真轮到了自己被人轻薄, 幽幽只觉又羞又怒,紧张骂道:沈将离,你这哪儿是医者行经?! 不、臭。沈将离其实只想嗅嗅,看看幽幽身上有没有尸味。 本姑娘身上怎会有臭味?!幽幽这会儿更怒了,沈将离,你再欺负本姑娘骤然唇瓣被沈将离一按。 谁、要只见沈将离一本正经地蹙紧眉心,欺、负她明明就是在诊治幽幽,哪里是在欺负她?这人就是在恶人先告状! 幽幽越想越懊悔,她确实不该念着与柳溪的情谊,跑来受这样的冤枉罪,趁着沈将离松开了手,她急呼道:你快放了我! 哪知沈将离竟捏了一把幽幽的鼻子,笑道:迟、了。说完,她站直了身子,俯视榻上坐着的幽幽,认真道,交、代! 我该说的都说了,还要我交代什么?幽幽委屈答道。 沈将离猝然捏住了她的下巴,静静地盯着幽幽的眸子,像是要把她一眼望穿。 看什么看?信不信由你!幽幽心跳比往日快了一拍,嘴上依旧不饶人,沈将离,我告诉你,你今日欺负我的,我全部记上了! 随、你!沈将离才不怕她,她医人医得堂堂正正,骗、人她顿了一下,我、杀!说完,手中的银针作势要扎向幽幽的眉心。 幽幽斜眼看朝一边,倔声道:我若有心骗你们,何必来受这样的罪? 真、乖。沈将离松开她的下巴,摸了摸幽幽的额头。 幽幽怔了一下,肃声道:别把我当小孩子! 当、了。沈将离学着幽幽的神情,也肃声反问一句,如、何? 你才是小孩子!幽幽像是一只气鼓鼓的河豚,还能如何呢?她现下就是落在沈将离掌心的鱼肉,任人宰割的命。 忽然,沈将离耳翼微动,笑意盈盈地转过了身去,对着门口笑道:姐、姐! 幽幽看她这翻书一样快的变脸,低声嘟囔,假可话音刚落,便被沈将离的足跟踩了一觉,疼得咧了咧嘴。 柳溪莞尔走入房中,问道:幽幽姑娘身子如何? 好得狠!幽幽几乎是咬牙回答。 柳溪忍笑,看向沈将离。 沈将离如实回答了探得的结果,柳溪点了下头,附耳在沈将离耳畔嘱咐了两句。 不、难!沈将离拍了拍胸口。 柳溪微笑,有劳妹子了。 沈将离摆摆手,就、去!说完,她走到了桌边,收拾好了药箱,便得意地离开了房间,帮柳溪办事去了。 柳溪走近了幽幽,在幽幽身边坐下,不等她开口,幽幽便先开了口,真是祸害遗千年,亏我还担心你真在西山出事了。 柳溪笑道:红尘千般好,我岂能英年早逝?说着,柳溪拍开了幽幽的穴位。 幽幽抄起烟斗,在指间旋了两圈,作势要收拾柳溪,欺负本姑娘那么久,你得给本姑娘赔个不是! 抱歉。柳溪说得极是干脆,幽幽反倒是僵在了原地。 柳溪诚挚地看她,经历了骊都一事,但凡与云姬相关之人,我都不敢尽信,今日若有委屈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幽幽将烟斗往腰间一别,冷嗤道:无妨,我来这儿见你,也不是来叙旧的,口信送到了,我也该回幽冥岛了。 幽幽。 干什么? 云姬为何会放过你? 幽幽沉默了片刻,苦笑道:大概是念了多年师徒的情谊。说完,她瞧见了柳溪眼底的狐疑之色,冷冷道,这也是我给自己的解释。 柳溪知道幽幽说的是真话,只能轻叹一声。、 她的武功高深莫测,我不知道她手里还有多少那种红果子。幽幽正色提醒,柳溪,你们下回再遇上她,可要万分小心。 柳溪微笑。 幽幽蹙眉,信不信由你! 我信。柳溪点头,目光落在了幽幽鬓间的小白花上,可我不准备放你走。 幽幽警惕看她,你什么意思? 我怕她对你下手。柳溪真挚开口,虽说我自知不是她的对手,可东临总归人多力量大,你一人上路实在是不妥。 幽幽笑了笑,啧啧,柳溪,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如意算盘? 柳溪也会心笑笑,这买卖你也不亏。 方才沈将离欺负了我,我要加价!幽幽得寸进尺,让你家小都督多给我们一个岛安家! 好。柳溪答得爽快。 幽幽没想到柳溪答应得这般快,你不再想想? 虽说我不知你娘之事与她有没有关系,可我想,你应该也想每晚睡个安稳觉吧。柳溪切中了要害之处,看见幽幽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你我联手,换日后的高枕无忧。说着,她对着幽幽伸出了手去。 我想,有。幽幽不准备瞒她,只靠她一个人的力量,她根本奈何不了云姬的一根头发。她握住了柳溪的手,我不想我的族民成为那样可怕的尸人。 我只担心,骊都陷落只是开始。柳溪隐隐觉得那样的浩劫还有下一次,将会有更多人家破人亡。云姬所求,根本就不是君临天下,更像是想把这个九州变成人间炼狱,尸横遍野。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幽幽慨声沉叹。倘若九州都变成了人间炼狱,避世岛上也不是长久之策。 我有一事想问你。 你说。 柳溪还有一事想弄明白,当初你把我与阿岚困入海龙陵中,是你的意思,还是云姬的意思? 她说《鱼龙舞诀》可化尽我与娘亲的尸毒。幽幽如实答道。 柳溪眸光微沉。 幽幽惑声问道:哪里不对么? 柳溪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可有一事已经可以确定若说海龙陵只是个意外,那往生寺与蜃楼绝对不是意外。 没有谁会让棋子越来越厉害。云姬有很多机会可以废了柳溪与景岚的《鱼龙舞诀》,她非但没有出手,甚至还守在外面,让柳溪与景岚把《鱼龙舞诀》修到了第三层。 柳溪越想越迷惑,云姬做的很多事都不按常理出牌。 柳溪?幽幽看柳溪许久不应声,忍不住戳了一下柳溪的肩头,你倒是说句话啊! 柳溪回过神来,认真道:幽幽,你可敢跟我去个地方? 怎么不敢?幽幽忍笑反问。 柳溪沉声道:还有一事,柳溪已死,我叫百里溪,你别再喊错了。 我习惯习惯便好。幽幽耸了耸肩膀。 走!柳溪没有迟疑,拉了幽幽便往府衙外走去。 两人一人一马,飞驰出城,很快便来到了三长老出事的树林。 柳溪沿着血渍一路走至残树边,被啸音击穿的树干看上去触目惊心。指腹在击穿处抠了两下,木质爆裂松脆,并不是利刃穿透的树干,更不是尸化的爪子可以抓出的轮廓。 不是尸化之人所为。 柳溪已经可以断定三长老绝不是死在尸化之人手里,而且从树干的破损程度可以看出,这一击蕴含极深厚的内息,就是要一击致死三长老。 天下有这等内息者屈指可数,加上昨夜幽幽在郊外见过云姬。 八成就是她 柳溪喃喃说罢,觉察幽幽已经许久没有出声了,她不禁回头看向幽幽,你发现了什么? 只见幽幽蹲在地上,将石缝中的碎片抠了几片出来,放在掌心拼了又拼,总觉得有些眼熟,偏偏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奇怪 柳溪走近幽幽,这是什么? 幽幽皱眉,不知道。说着,她又从石缝中抠了几片起来,恰好拼出了一个熟悉的纹路,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脱口呼道:这是她随身带着的灵器! 灵器?柳溪凑过脸来,仔细端看幽幽掌心的碎片。 幽幽点头,每个符师都会炼制的灵器,我小时候见过几回,这花纹我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261章 暂别 符师的灵器一旦损毁, 极有可能危及性命。 回城的路上,幽幽说了很多,可只有这一句戳在了柳溪的心坎上。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昨夜三长老与云姬对战之时, 拼死击碎了她的灵器,所以郊外没有再出人命。 若是她还有第二个灵器呢?柳溪沉声问道。 幽幽摇头, 我记得蓬莱螺岛当年也有不少符师的记载, 从未有过一位符师拥有两个灵器的传闻。略微一顿, 她继续道,炼制灵器需时不短,快则三五年,慢则数十年,每日都要以内息灌注灵器之中,使灵器与主人同命同息。 死要见人,活要见尸。 柳溪并没有看见云姬的尸首, 她想, 云姬定是像幽幽说的,重新炼制灵器去了。 柳幽幽才说第一个音便反应了过来,急忙换了称谓,百里溪,你有什么打算? 柳溪淡淡笑笑, 本来应该发兵搜山,趁机除之。说着,她勒停了马儿,环顾深林,只是她那么狡猾,找她只怕是大海捞针。 幽幽垂眸,欲言又止。 走吧。柳溪轻夹马腹, 策马继续前行。 幽幽打马与柳溪并辔,就这样走了么? 以逸待劳,才能多一成胜算。柳溪想,倘若云姬一直把她与景岚当棋子,卷土重来之日,她必定还会寻上她们。与其劳心劳力地四处搜寻她,倒不如摆好阵势,等云姬乖乖送上门来,来一招瓮中捉鳖。 幽幽只要看见柳溪这个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是想好了后来该怎么办?她没有再多问什么,默然跟着柳溪打马往东临城的方向驰去。 两匹马儿驰入城门,忽然听见不远处响起了一声激动地呼唤。 姐姐! 柳溪勒马回头,视线落在了一双孩童身上。 她明明脸上还蒙着白巾,可那双孩童对她的身形实在是熟悉,这倒是给她提了一个醒。 安然来到东临便好。柳溪没有下马,她眯眼对他们笑笑,在这儿等着,一会儿我命人来接你们。 嗯!两名孩童激动地点点头。 随后,柳溪与幽幽骑马回到了府衙,她先吩咐景氏护卫去城门处把那两名孩童接去平东将军府,命丫鬟们好生照顾。 幽幽,你先去内堂休息片刻,一会儿我准备妥当,你便与我们一起上路。 去哪里? 回海城。 柳溪回头对着幽幽眨了一下左眼,快步踏入府衙,径直往景岚所在的房间行去。柳溪只走了半程,便瞧见了沈将离气呼呼地背着药箱走入了景岚的房间。柳溪放慢了脚步,走到门边,并不急着进去,侧耳细听里面的谈话。 沈将离把药箱往桌上一放,嘟嘴道:坏、人! 景岚正在处理这些日子堆积起来的劄子,瞧见沈将离这生气的模样,忍不住问道:沈姐姐,这是怎么了?问完之后,她思忖片刻,今天她隐约听见了幽幽的声音,幽幽欺负你了? 沈将离扭过头来,不、是!她今日才是欺负幽幽的那个,反正有柳溪撑腰,幽幽也欺负不了她。 景岚放下了劄子,那是? 陛、下。沈将离压低了声音说完,起身走近景岚,低声道:聂、广,顿了一下,醒、了。 景岚听得云里雾里的,然后? 合、谋。沈将离越说越急,制、衡。说着,她指了指景岚。 景岚怔了怔。 分卷(214) 陛下要召他为皇夫,有些话得昧着良心说。柳溪哑然笑笑,走了进来,温声安抚沈将离,陛下若真想用聂广制衡东海景氏,便不会废他的势只让他活半年了。说着,她温柔地揉了揉沈将离的后脑,妹子这事办得很好。 聂广要做皇夫?景岚惊愕地眨了眨眼。 柳溪坐到了景岚身边,柔声道:也只能是他。 召聂广为皇夫,就等于掌握了千蛛楼的残余势力,于大局而言,百利而无一害。楚夕要让聂广相信她的真心,势必会拿制衡东海景氏做借口。 听柳溪说完,景岚终是懂了,为何沈将离会这般生气?想来定是沈将离在外听见了楚夕与聂广的谈话,这才气呼呼地跑来说与景岚听。 景岚舒眉笑笑,沈姐姐放心,陛下只是做戏罢了。说完,她瞥见了柳溪足上的山泥,肃声问道:你去郊外了? 柳溪没想到景岚如今的观察力竟进步了这般多,不禁莞尔道:带着幽幽跑了一趟。说完,她拉着沈将离坐到身侧,今早陛下传唤,禁卫军在郊外发现了千蛛楼三长老的尸首,我担心郊外又出了尸化之人,必须走这一趟。 慢着!景岚起了疑惑,你带着幽幽跑了一趟?幽幽可是云姬的徒儿。 她的娘亲临死之前说,云姬不是善类。柳溪安静地看着景岚,她说,她与云姬已经恩断义绝了。 景岚并没有完全释疑,你信了? 柳溪点头,虽说起初我不敢尽信,妹子先代我试探了她一番,随后我又拉着她去了一趟郊外,倘若她只是幌子,与云姬设了局,我肯定是回不来的。 景岚紧张地握住了柳溪的手,你胆子可真大!以身为饵,万一真撞上了云姬,我怎么救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柳溪轻笑,我既然回来了,幽幽这个朋友自然还是可信的,说起来,还是我赚了。 景岚沉了脸色,再有下次,你看我收拾你! 柳溪笑意浓烈了几分,是,都督大人,小女子不敢再犯。 景岚无奈地叹了一声,再问道:然后呢? 柳溪如实道:符师必有灵器,幽幽在三长老死的地方,找到了几片灵器碎片,她断定那就是云姬的灵器。灵器在,则人在,灵器毁,则主人非死即伤。略微一顿,所以,昨夜东临郊外并没有尸化之人,三长老是死在了云姬手里,他也拼死击碎了云姬的灵器。 我若不是这个时候伤了景岚懊悔地看了看自己的伤处,我便与你上山寻找云姬,这可是除了她的大好时机! 柳溪摇头,她那么狡猾,不会让你我寻到她的。 我有御兽之术,总有飞禽可以寻到她!景岚不服。 柳溪再摇了摇头,你寻到她也没用,我想她身边定有尸化之人护法,我一个人肯定杀不了她。 所以?景岚听柳溪的语气,定是想好了对付云姬的法子。 柳溪眸光复杂,沉声道:今日我专门问过幽幽,她当初逼我们进入海龙陵,是她的想法,还是云姬的想法? 她怎么说? 云姬最初是想幽幽与她娘亲修炼《鱼龙舞诀》。 有问题么? 有。 柳溪点头,再重复了一遍,云姬最初是想幽幽与她娘亲修炼,你我修炼只是个意外。随后,意外就越来越多。她看了一眼身侧的沈将离,往生寺也好,蜃楼也好,甚至妹子命悬一线,似乎都是云姬给我们设好的必走之路。 沈将离倒抽一口凉气。 执棋人怎会帮着盘中棋子坐大?柳溪忧思重重,我们离开蜃楼用的是《鱼龙舞诀》,启动紫极宫秘殿机关用的也是《鱼龙舞诀》。若是云姬最初选择的是幽幽与她娘亲,那《鱼龙舞诀》定然还有他用。 景岚的脑海一瞬闪过魏谏玄与夜天心惨死的画面,那转动的阴轮,那塌陷的骊都,像是一记寒刃刺入了她的心房,让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溪儿 嗯? 景岚掌心沁出了冷汗,她紧紧扣住了她的手,海龙陵、往生寺、蜃楼、还有黑骊古城都是以镜为题 柳溪认真看她,你想到了什么? 自古阴阳相生景岚只希望她的猜想是错,世有阴轮,可会有阳轮? 阴轮献祭尸人,阳轮献祭柳溪不敢把话说完,与景岚一起陷入了沉默。 活人。 她与景岚刚好是两个修习过《鱼龙舞诀》的活人! 这次柳溪的掌心也冒了汗,她想到的不仅仅是献祭,还有下一个可能如骊都一样塌陷的城池,甚至阴轮与阳轮全部启动之后,九州到底会变成什么模样? 沈将离看她们两个脸色不好,担心地伸出双手,分别搭上了她们两人的腕脉,静、下。她发现两人的脉搏跳动甚快,这明明是受过惊讶之后,才会出现的脉象。 两人一起看向了沈将离,依着她说的,让自己镇静下来。 片刻之后,柳溪开了口,阿岚,我想在海城设下机关,等云姬自投罗网。似是知道景岚会担心什么,在那之前,我会先把红姨她们安然送上海岛。 你办事,我放心。景岚点头,我与四哥在东海寻找爹爹多年,发现了不少隐蔽海岛,我知道应该把她们送到哪里。 柳溪舒了一口气,你同意便好。 云姬不除,尸人祸源不断。景岚不想还有谁重蹈覆辙,像崔十一娘一样,她想把你我当棋子走到终局,我偏不让她如愿! 柳溪扬眉轻笑,我也最恨别人拿我当棋子。 一、样。沈将离微微昂头,皱了皱鼻子。 景岚与柳溪看着她笑了笑,既然定下了计略,便不再迟疑。当日,柳溪与楚夕说明了一切一来,聂广是见过她的,她只以一方白巾遮面,留在东临城迟早会被聂广看出她是谁,会坏了楚夕的计划;二来,趁着云姬这段时日不会再来,她与景岚赶回海城安置机关,也算是抢了先机;三来,云姬一直盯着景岚与柳溪,她们两个离开东临,对东临城中的任何人都好。 楚夕没有理由拒绝。 景岚对外宣称回家养伤,带走了景氏在东临城的所有人,对聂广而言也算是一种信号东海景氏的小都督成为皇夫本是顺理成章,突然被聂广截胡,耍这样一招以退为进,也算是一种对女帝的威胁。楚夕竟爽快地答应了,便再一次坐实了她对聂广说的那些话都是真话。她选择聂广为皇夫,确实是想借千蛛楼的势,打压如日中天的东海景氏。 聂广乐见这样的结果。如今他只想快些养好身子,礼部的朝臣们快些选好大婚的吉日,与楚夕拜过天地后,他才能落定悬着的心。 至于行针后使其昏睡不醒的妹妹聂苏,沈将离说她醒不醒得过来,得看老天决定,起初聂广还不信,后来传召了御医来诊过,说的话与沈将离大同小异,他便信了沈将离的话,找了几名医女来精心照顾着。 与此同时,聂广以新任楼主身份发出了千蛛楼的密令,召集其他分舵的舵主赶至东临城观礼,见证他成为大梁第一皇夫的荣耀时刻。 聂广小人得志,楚夕早与金守疆说过内情,所以金守疆一面冷眼看着聂广趾高气扬,一面与禁卫统领调动东浮州的兵马重新布防,倒也不怕聂广这几个月翻起什么浪来。 崔十一娘与楚夕有过前情,聂广继任千蛛楼楼主后,有许多事是瞒不住的。所以楚夕答应柳溪的请辞时,还多了一个请求,希望柳溪把崔十一娘暂时带回海城,先妥善安置。 柳溪本想把崔十一娘与薛清弦一起安置在平东将军府中,可楚夕既然开了口,她也不好拒绝,便只好带上了这两人一起上路。 既然崔十一娘与薛清弦都带了,把柳秋一人放在东临城也是不妥。万一云姬寻上门来,留在平东将军府的那两个孩子只怕会被连累,况且,如今的她也做不到见死不救,毕竟是她最后血脉相连的人。嘴是嘴硬,心肠却再也做不到上辈子那样的冷硬。 柳溪扶额叹息,只好找了景焕来,让他带上柳秋一起回海城。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262章 定亲 景岚与柳溪带着众人回到了海城后, 红姨娘亲自张罗了一桌好菜,众人一起入了席。 来,尝尝红姨的手艺!红姨娘得意地夹了一筷烧肉放在柳溪碗中, 几日不见,清瘦了不少, 这些日子要多吃些肉。 柳溪受宠若惊, 还没来得及答话, 又听红姨娘继续道:这次回来,把大事都办了吧。 景焕端着饭碗笑问道:什么大事? 红姨娘斜眼看了一眼景渊,阿渊,事情都办好了? 景渊神秘笑笑,娘你放心,我可是算着日子办的,如今是万事俱备只等吉日了。说完, 拐了一下身边的景焕, 小四,明日你跑船坞一趟,秦叔会告诉你该做什么。 景焕惊喜问道:与我有关? 阿渊,说好的惊喜,你再说下去, 就不叫惊喜了。金铃铛在桌下踢了一脚景渊,顺势夹了一块烧鸡放入景渊碗中,这可是我拿手菜,尝尝。 景渊傻笑点头,望向金铃铛的眸光漾满了温柔与幸福,铃铛说的对,我一时高兴忘了这茬。 都、对。沈将离打趣一声, 颇是得意地看了看景岚与柳溪,又重复了一遍,都、对。 景渊与景岚都是脸皮薄的人,沈将离虽然只说了两个字,可当中是什么深意,两人都清清楚楚。 心上人说的话,什么都对。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一句,耳根蓦地烧了起来,又贼兮兮地悄悄低眉瞥了一眼各自的心上人。 世上最醇的酒并不是百年陈酿,而是心上人恰好知道这个小心思,适时地投来一个柔情的微笑。 景渊与景岚的心瞬间酥醉。 柳溪唇角微扬,心底暗嗔道:小贼。浑然不知笑意中多了一分羞涩。 景焕突然觉得碗里的饭不香了,明明他不是家里最小的,可找心上人这事上,他却成了最后一名。 薛清弦似是已经习惯景岚与柳溪的眉来眼去,一人端然夹了一块鱼喂入口中,静静品味这海鱼的鲜美。 小五别傻愣着,快尝尝这个。红姨娘给景岚夹了一只虾,温声道:到家就安心休养,伤口才能好得快。 娘亲,其实我这次回 正事吃完饭再说。 红姨娘打断了景岚的话,示意她先吃饭。 景岚哑然笑笑,只能依着红姨娘的话,乖乖吃饭。 红姨娘端起碗来,笑盈盈地扫了一眼厅上的三个孩子,她笑容微涩,又想起了景檀那个孩子。 倘若他没有误入歧途,倘若她能把他教得更好些,她的阿檀一定也能在这儿,陪她吃这顿团圆饭吧。 娘亲,你别只吃白饭啊。 景岚的声音忽然响起,她莞尔给她夹了一筷鱼肉。 景渊与景焕瞧见了,哪里会落在景岚后面?当即各自夹了一筷放入红姨娘的碗中,娘亲也吃。 红姨娘眼眶微红,哽咽道:好,娘吃,娘都吃了。 也尝尝这个 还有这个! 柳溪也给红姨娘夹了一筷,金铃铛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站起,也给红姨娘夹了过去。这边薛清弦轻轻一笑,头一回觉得家宴竟是这般有意思。 有趣又温暖,让人由心地羡慕。 沈将离看了一眼红姨娘的碗,里面已经大鱼大肉堆满了,她匆匆往菜肴一扫,夹起了三根豆芽,慢悠悠放在了缝隙中,笑道:尝、尝。 红姨娘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你们一人一筷,是想撑死我么?说完,她微微皱眉,端起了家长的架子,催促道,再不吃菜都凉了。 几人大笑着坐回了位置,斟酒的斟酒,夹菜的夹菜,一顿家宴瞬间热闹了起来。 红姨娘摇头苦笑,心头却美滋滋的好似得了天下最珍贵的礼物。哪怕是寻常饭菜,今日入了口,她也觉得比任何珍馐佳肴还要好吃。 酒足饭饱之后。 薛清弦不放心崔十一娘一个人在后院,便先行告了辞,回去陪伴崔十一娘了。 金铃铛头一次有孕,她有一堆问题想问,便拉着沈将离回了房间细谈。 柳溪对着景焕招了招手,等景焕走近后,她低声问道:柳秋那边 我办事,百里姐姐你放心。景焕不再像过去那样得意拍胸,语气也比往日稳重了许多,客岛也有护卫巡防的,机关也有不少,柳姑娘住在那里,你可以放心。说完,他又想到了一茬,今晚也送了好吃的过去,管饱管暖! 柳溪颇是惊讶地眨了下眼,没想到景焕如今办事竟这般周到,小四长大了。 景焕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也该长大了。说完,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我去看着铸兵台的炉火,这段时日要打造的东西不少,火可不能小了。说完,他恭敬地对着柳溪抱拳一拜,便往铸兵台去了。 柳溪目送景焕走远之后,回头看向了厅中的三人景岚把设想好的布局简而言之地匆匆说了一遍,景渊与红姨娘静思不语。 柳溪走了过来,坐到景岚身边,看向红姨娘,红姨,可是有哪里不妥? 吉日在下月的十五。景渊叹声说完,看了一眼景岚。 景岚怔了一下,什么吉日? 红姨娘敲了一下景岚的额头,你说什么吉日? 分卷(215) 景岚恍然,心如小鹿乱撞,又惊又喜地看向了一旁的柳溪。 柳溪颊上一红,竟都准备好了? 红姨娘牵住了她的手,认真道:再不给你个名分,你这样成日跟着小五到处跑,会被人说闲话的。 景渊点头,叹声道:没想到云姬竟是这样包藏祸心之人,唉,小五你们这样守株待兔,只怕要耽误你跟百里妹妹的婚事。 还差二十七日,若是可以红姨娘看看景岚,又看看柳溪,似乎在等她们两个答话。 景岚与柳溪对望一眼,景渊说的话没有错。她们并不知道云姬什么时候会来,一直干等着这婚事只会一拖再拖。 这喜酒我可一定要喝!幽幽从外面风尘仆仆地走了过来,在门口掸了掸沾了灰尘的裙角,这才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柳溪关切问道:如何? 幽幽转动烟斗,往椅子上一坐,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才慢悠悠地从怀中摸出了一张欠条,先给结一结? 景岚接过欠条,蹙眉道:望云楼饭钱一百两? 赶不上你们的团圆饭,就随便在路边吃了一顿,就幽幽无辜地眨眨眼睛,小都督应该不会这般小气吧? 望云楼可是东浮州一家颇有名气的酒楼,在许多市镇都有分店,绝对不是什么路边小摊。 柳溪从景岚手中拿过欠条,话中有话地道:结是一定会给你结了。 事也一定会给你办好!幽幽坐直了身子,得意地翘起腿,眸光瞄了一眼桌上的茶盏。 柳溪忍笑,亲手给她泡了一盏茶,端到了幽幽面前,幽幽姑娘,请。 幽幽受宠若惊,连忙接下茶盏,认真道:她没有跟着我们。 柳溪疑声问道:你确定? 幽幽吹了几口热茶的热气,喝了一口茶汤,点头回答,百里溪,我可没白吃你这顿。 这一路东下,她每日都会使用御兽之术向鸟兽问询云姬踪迹。一路平静无波,越发地印证了之前她们的猜想,云姬与三长老一战灵器损毁,定是躲起来重新炼制灵器去了。 幽幽想,那夜她寻到了云姬踪迹,言明是用了御兽之术寻到的她。幽幽会御兽之术,景岚也会御兽之术。所以云姬若要重新修炼灵器,势必会找个极为隐秘的地方修炼。可世间生灵无孔不入,云姬躲山里也好,躲洞中也罢,她的踪迹一定会被山中鸟兽看见。人能说谎,生灵却不会。今日入海城之前,幽幽循例单人独骑去了林中,施展御兽之术问询云姬踪迹,与往日一样,山中鸟兽没有一只见过云姬。她看天色已晚,定是要误了家宴的时辰,便打马去了附近市镇,找了家舒服的酒楼,美滋滋地吃了一顿。 这叫,利息。 幽幽花得心安理得。 景渊轻舒一口气,这婚事应该可以办。事情又绕回了最初的这桩要事。 幽幽笑道:早点把你家香饽饽吃干抹净了,免得又有小狐媚惦记。说完,烟斗轻轻地戳了一下柳溪的肩头,你说,是不是? 这话戳在了柳溪心坎上,确实如此。 那便柳溪微微低眉,等二十七日 景岚狂喜,突然高兴得不知该说什么,笑意却半点都憋不住,笑得极是傻愣。 好好养伤,大婚那日可不能这样一瘸一瘸地走路。红姨娘语重心长地提醒一句,看向景渊,阿渊你是过来人,多教教小五。 景渊俊面飞红,好 景岚听得心间一烫,正色道:不用教的。 你会么?幽幽接口笑问道。 怎的不会?景岚顺口答道。 幽幽意味深长地笑道:原来早就 你再乱说,我可就不帮你结账了!景岚快速从柳溪手中抽出欠条,在幽幽面前晃了一下。 不知怎的?分明只是寻常的一张纸,可沾染了柳溪的余温,景岚竟觉得这欠条捏在指间,有点微微烫手。 噌! 这次是红姨娘从景岚手中抽过了欠条,她肃声叮嘱:账我这个当娘的来结,但有些话 幽幽作势掩口,保证道:一定不乱说! 柳溪气定神闲地侧脸看她,挑了挑眉角,我相信她不会的。最后四个字分明是□□裸的威胁。 幽幽只觉一股凉气袭上背心,不会!一定不会! 一切说定后,幽幽奔波了半日已是困倦,便先行告辞,回了住处。 景岚的伤口已经好了不少,只是行走时还有些蹒跚。平日她都以木轮车代步,景渊推着她先出了前厅。 柳溪本想跟上景岚,却被红姨娘扯了扯衣袖,示意有话要说。 别怕,我会为你做主的。 柳溪愕了一下。 红姨娘凑近了柳溪,压低了声音道: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教好,委屈你了。 其实她 我都懂的,少年人总是血气方刚。 说完,红姨娘下意识地往柳溪的小腹瞄了一眼。 柳溪正色道:没有! 没事,这些日子铃铛有孕,家里备了不少东西。红姨娘笑意复杂,迟早能用上的。 红姨!柳溪只觉臊到了耳根。 红姨娘大笑摆手,好好好,不说了,去歇着吧。 柳溪哪里还敢在厅中多留? 幽幽的一句胡闹话,竟让红姨娘跟景渊都误会了,这真是怎么都说不清楚,还越描越黑了。 景岚这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景渊推着她走的不慢,转入长廊后,景渊看四下无人,忍不住道:小五你这小子,还没成亲就欺负人。 我跟溪儿景岚连忙辩解。 你还好意思说!景渊叹了一声,头一回用蛮劲定是弄疼人家了,这次洞房花烛可要温柔些,若有不会的,可以来问三哥。 景岚双颊发烫,三哥! 咳咳。柳溪听了个分明,只能轻咳两声,示意她在后面不远处。 景渊笑道:百里妹妹你放心,我帮你教训过小五了。 我有些话,想单独跟阿岚说。柳溪脸上还挂着羞色,声音似是比平日小了三分。 景渊一幅懂样,也好,我去陪铃铛了。说完,他低头给景岚递了一个眼色,小五,好好哄哄人家。 景岚无奈苦笑,只能点点头。 景渊拍了三下景岚的肩头,快步离开了长廊。 柳溪缓缓走近景岚。 景岚伸手牵住她,这才发现她的手心很烫,娘跟你说了些什么? 柳溪又羞又恼,他们都以为我是你的人了,你说怎么办? 脸上梨涡旋起两个小漩,景岚长开了的眉眼极是温润,只见她温柔轻笑,把她牵得紧紧的,我娶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是被误会的小五+溪儿。 小五:(os)嘿嘿,这次大家都知道溪儿是我的了! 柳溪:(os)谁是谁的还不知道呢,小贼~ 第263章 开盒 只能娶我。柳溪凑近景岚, 蹭了一下景岚的鼻尖,酥声说出了这四个字。 好。景岚答得干脆。 两人相视一笑,低声说了两句甜蜜私话后, 柳溪绕到了木轮车后,扶住了把手, 阿岚, 先去我那儿看个东西。 景岚惑声问道:什么? 到了就知道了。柳溪神秘笑笑, 推着景岚就走。 景岚微微垂头,似是想歪了什么,耳根烧得更加通红。 柳溪悄然看在眼底,暗嗔道:小贼,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原来腹中藏了一肚子坏水。情念微动,丹田处的气丹不由自主地转了两下。 景岚含羞回头, 提醒道:不怀好意哦。 怎的?阿岚怕了?柳溪忍笑反问。 景岚挑眉, 我会怕你? 呵,想试试么?柳溪再问。 景岚笑道:试就试!声音微微一沉,小声嘟囔道,反正吃亏的不是我一个。 嗯? 溪儿你看那边 景岚连忙换了话题,指向了檐外天幕 柳溪沿着景岚的指向望去, 只见星河万里,星光熠熠,与檐下的融融灯影融作了一团。 好看。她喃喃低语。 确实,好看。景岚坐在木轮车上,痴痴望着柳溪被烛影染上的融融光晕,星河灯影再美,也只是心上人的陪衬。 阿岚柳溪突然回头, 恰好对上了景岚柔情万千的眸光,脸上的笑意骤然浓郁了起来,还看不够么? 不够。景岚莞尔,话却说得极是厚脸皮,谁让我家溪儿就是生得好看! 还好早把你收了,不然这张嘴啊,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姑娘家。柳溪心底得意极了。 景岚微微昂头,胡说,我也不是什么姑娘都喜欢的。 柳溪忍笑,推着景岚走快了些,说说,喜欢什么样的? 自然是像溪儿这样的! 哦?像我的就可以? 我家溪儿可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姑娘 我突然觉得 什么? 绝不是小四拿那些不正经的书教坏了你。 啊? 我家阿岚本来就是个坏的。 溪儿,迟了哦。 谁说的? 你都答应嫁我了!你可不能赖皮! 柳溪一边推着景岚走出长廊,一边与景岚斗着小嘴,心里倒是快活得很。不觉两人已来到了柳溪的小院之中。 柳溪将景岚推入房间,抄了疏影在手,拔刀出鞘,走至床边,用刀尖翘起了一块石板,便蹲了下来,将埋藏在底下的盒子挖了出来。 可还记得这个盒子?柳溪拂了拂上面沾染的泥灰,抱着盒子来到了景岚身前,把盒子放到了桌上。 景岚自然认得,这是往生寺下面,那条青兽腹中的盒子。 柳溪点头,不错。说话间,又拿帕子仔细擦了擦上面残余的泥灰,阿岚,你说这盒子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景岚想了想,正色道:若是这个盒子与蜃楼下的那幅画有关,说不定就是那个白袈裟的僧人抱着的盒子,里面可能放着圣佛舍利。 若传闻是真的,圣佛舍利可以起死回生。柳溪忽然停下了擦拭,安静地看着景岚,若是可以寻到狼帅的棺椁,你说,这舍利能不能让狼帅重生? 为何是狼帅?景岚不解。 柳溪倦然轻笑,我有些倦了。 溪儿景岚牵住了她的手。 柳溪微笑摇头,打打杀杀,谋算人心,平定九州纷乱,这些事我已经倦了。说着,她覆上了景岚的手背,暖暖地贴着,阿岚,你上次不是说,开春以后要牵马带我去看陌上小花么?我想,若能重生狼帅,陛下那边如虎添翼,一定可以重现大梁海清河晏。否则,只怕我要穷半生之力,才能看见我想看见的海清河晏。 景岚虽然憧憬那样的日子,可这死而复生之事实在是骇人听闻,你知道狼帅的墓在哪里? 大概在龙岭。柳溪淡淡回答。虽说离开了东临,可金守疆每日都会飞鸽传书一封给景岚,问铃铛、说朝局,柳溪便让景岚问了许多关于尉迟酒之事。这些日子零零散散加起来,对尉迟酒这人也算了解了不少。 金守疆说,狼帅带着云战最后消失的地方是龙岭。柳溪联想她与景岚曾在龙岭之下遭遇过一个挥动双锤的僵尸将军,倘若那人就是云战,尉迟酒只怕就在那漆黑的长廊深处。 溪儿,就算圣佛舍利有起死回生之效,我也不想用于狼帅。景岚肃声道,冒险再探龙岭,实在是不妥。 我只是想想罢了。柳溪笑笑,其实她也知道,倘若这盒子中真有圣佛舍利,云姬又怎会让这盒子落在她们手中? 哪个执棋者会那么蠢?先把棋子用《鱼龙舞诀》养强大了,又给了一颗可以起死回生的圣佛舍利,等于多给了棋子一次再战执棋者的机会。 景岚轻舒了一口气,回想龙岭下那些僵尸的凶险,她只觉背心一阵发凉。 柳溪终是把盒子上的泥灰彻底擦拭干净,这盒子的机关并不难解,她在海龙陵下已经解过一回,所以打开这盒子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咔嚓。 只听一声盒中一声脆响,盒子正中裂开了一条缝。 柳溪按住两侧,将盒盖往两边一拨,盒盖便一分为二,彻底打开来。 里面果然没有什么圣佛舍利,有的只是半张似曾相识的羊皮卷。 柳溪把羊皮卷拿了出来,平展在了桌上。起初她还没认出这里是哪里,可看见了那好些倾斜入山的水道,她恍声呼道:这是龙岭! 景岚的视线落在了她手指所指之处,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是一处极大的帝陵。只是,这帝陵设计图只画了一半,还有一半 溪儿!你可记得,我们在蜃楼下也得了半张羊皮卷? 分卷(216) 你是说这两张羊皮卷所指竟是一处! 景岚指了指这半张羊皮卷的最右边,我记得,那半张羊皮卷开始画的地方就是这个形状!说完,景岚还觉不妥,你等等我,我这就去拿! 你还伤着,告诉我你放在哪儿了,我去拿。柳溪按住了景岚。 景岚沉声道:我收在了行囊最下面。 等我回来。柳溪点头,起身奔出了房间。 景岚皱眉,拿着羊皮卷重新审视了一遍那日沿着水道跌下的地方,是这图上画的最低处。看这山形走势,那里僵尸横生,是因为那儿是个藏阴断气的极凶之处。自古福祸双生,阴阳相易,龙岭是绝佳的帝王龙穴,却也有极凶的断子绝孙阴脉。 景岚想,那几条水道送水入凶地,大抵是想借水龙之势,镇压那凶地的阴气。在这图上就像数条水龙俯冲凶地,牢牢地镇住了下面的凶煞之气。 长廊。 景岚看见了图上的长廊,当初以为会是生路,因为遭遇了僵尸将军,所以不得不放弃的长廊。 原来是墓道景岚看着长廊通往的方向,那里只画了一半宫殿,正是另外半张羊皮卷的开头。 大梁开国两百多年,没有哪位天子在东浮州选穴建墓,所以这处帝陵或许是大夜王朝的某位天子陵墓。 景岚想得入神,全然没有发觉沈将离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从她背后探出了半个脑袋。 小、五。沈将离玩心大起,对着景岚的耳垂吹了一口气,阴颤着唤了一声。 心猛地一跳,险些从喉间跳出来。 沈姐姐!你这会吓死人的!景岚惊呼道。 沈将离大笑道:我、救。说完,得意地拍了拍胸膛。 景岚惊魂未定地白了她一眼,死透了可就救不了了。 沈将离往景岚身边一坐,凑头扫了一眼景岚手中的羊皮卷,什、么? 龙岭下的帝陵图。景岚终是缓了过来,如实答道。 沈将离认真昂头,带、我! 景岚摇头,若无必要,我们不去这儿,下面有一群老僵尸,可凶了。 沈将离眨眨眼,震惊道:僵、尸? 沈姐姐也觉得奇怪吧?帝陵本该是王气浓郁之处,却生了一群僵尸,还一个比一个厉害。略微一顿,景岚继续道,我去鬼门关请你救人,也是因为上次我跟溪儿差点折在里面了。 沈将离神色凝重,一把将羊皮卷抢了过来,紧紧地攥在手中,不、去! 不去。景岚点头。 沈将离略舒了一口气,对着景岚伸出小指,拉、钩。 景岚忍笑,小指勾住了沈将离的,一言九鼎。 啧啧,男人啊。幽幽的声音突然在外面响起,只见她转着烟斗往门扇上一靠,不屑地看了景岚一眼,果然是香饽饽啊。 沈将离知道她什么意思,不由得皱皱鼻子,讨、打! 我跟沈姐姐可是清清白白!景岚说得坦荡,她可从来没有对沈将离生过什么非分之想。 幽幽扭着腰杆走了进来,斜身往空盒子里面瞥了一眼,瞧见里面空空如也,余光已扫到了沈将离手中捏着的羊皮卷,你们两个不对劲。 沈将离把羊皮卷往怀中一塞,紧紧护着,走、开! 幽幽冷笑,哪里肯依她,索性往景岚的边上一坐,好奇问道:藏宝图? 沈将离别过脸去,不、是! 发财可是大事,带我一个好不好?幽幽赔笑道。 沈将离觉得她有时候真的面目可憎,不、带! 幽幽拐了一下景岚,小都督。 景岚岔话道:幽幽姑娘今日跑了半日,不累么?我还以为你一回房就洗洗睡了。 幽幽转了一圈烟斗,叹声道:这不突然想到一件要事,才来柳溪这儿办事的么? 不、是。沈将离瞪了一眼幽幽,好、事! 哎呀!将离妹子你这就冤枉我了。幽幽说着,对着沈将离眨了下右眼,人家好歹跟你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肯定只做好事。 鬼、信!沈将离悄悄地拽住了景岚的衣角,别、信! 景岚可是见识过幽幽手段的人,有些话从幽幽嘴巴里面讲出来,确实是一个字都不能信的,说正事。 幽幽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百里姑娘又不在,说什么正事? 你现在可以说了。 柳溪从门外走了进来,往幽幽身边一坐,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眸光如刀,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幽幽收敛了放肆,坐直了身子,是难得的端正,我想,这段时日她躲起来炼制灵器,我们可以趁此机会北上鬼门关。 听到鬼门关三个字,沈将离竖起了耳朵。 幽幽连语气都变得正经许多,薛清弦那师妹可是个尸人,久居海城可是个不安定因素。 所以?柳溪淡淡问道。 幽幽瞥见柳溪手中也拿着半张羊皮卷,她笑道:我可以护送将离妹子北上鬼门关翻阅书籍说着,目光贼亮贼亮地全部落在了那半张羊皮卷上。 柳溪怎会不知她的心思,忍笑问道:作为交易,这藏宝图 见者有份!幽幽干脆地答出下句。 柳溪干脆答道:成交! 沈将离嫌弃地瞪了幽幽一眼,不、跟!她才不要跟着这个讨厌鬼北上鬼门关,只要离了柳溪,幽幽肯定会趁机欺负她! 妹子放心,不止她一个。柳溪清楚,薛清弦一定也会跟去。 沈将离激动地眨了眨眼,也、去? 柳溪摇头,我与阿岚现下走不得。 沈将离有些低落地垂下头去,悄然扯起柳溪的衣角,绞了两下。 柳溪摸摸她的后脑,等事情都解决了,我一定跟妹子去鬼门关看看。 说、好!沈将离重重点头。 嗯,不骗妹子。柳溪温柔说完,对幽幽嘱咐道:路上你可别欺负妹子。 我哪里敢呢?幽幽摆了摆手,这不还等着都督夫人带我一起发大财么? 二十六日后要回来。柳溪叮嘱沈将离,不管有没有寻到化解血珠尸毒的药方。 为、何?沈将离还不知道柳溪与景岚的婚事。 景岚笑道:溪儿出嫁前夜,定有很多话想跟沈姐姐说。 沈将离恍然大悟,大笑道:一、定! 我让秦叔备船送你们走海路北上,一来一去脚程可以快不少。景岚想,船行东海,四周无地可藏,云姬定然没有办法偷袭她们。 放心,你们两个的喜酒,我怎么都要赶上喝一杯!幽幽怎会错过这顿喜宴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往生寺里面的那个盒子,大家还记得么? 溪儿发现了小五的真相~ 第264章 北上 说定了兵分两路, 第二日清晨,幽幽、薛清弦便跟着沈将离北上鬼门关。 柳溪在码头送别三人后,将沈将离调制好的药丸递给了身侧的景焕, 你送去给柳秋。 景焕接过药丸,小声道:这是什么? 解药。柳溪淡淡说完, 又低声道了句, 再给她多加床被子, 别说是我说的。 好!景焕窃笑,点了点头。 随后,景焕乘船去了客岛,来到了柳秋的房门外。 咚咚。 房门并没有关,景焕轻叩房门,站在门口,温声道:柳姑娘, 我来给你送解药。 柳秋惊喜地迎了上来, 谢谢四公子。 景焕摆手,我只是跑个腿罢了,你要谢的话,就等沈姐姐回来,我带你去好好谢谢她。说着, 他将药丸双手奉上。 柳秋接过药丸,只觉心酸,又感激地道了一句谢谢。 景焕微笑着挥手示意身后的丫鬟把被子抱进房间。 柳秋怔然,这 这是百里姐姐的意思。景焕小声提醒,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眼眶一红,柳秋看着丫鬟把被子铺在了床上,嘴角一抿, 笑起来的同时,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景焕大惊,急问道:柳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柳秋摇摇头,我向来体寒,最是怕冷,我以为这事只有娘亲入了心。说话间,她的视线已是一片模糊。 景焕了然,温声劝道:日久见人心,百里姐姐只是看起来凶,总有一日你们一定会重修旧好的。 柳秋揉了揉眼睛,会么? 会。景焕嘴角上扬,与景岚一样,脸上的小梨涡一旋,笑容是出奇的温暖。 柳秋攥紧了药丸,垂眸对着景焕福身,四公子,谢谢你。 你可别这样,怪不习惯的,快些起来。景焕慌乱踏入房中,扶起了柳秋,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若有需要,尽管吩咐。 我听说,大姐要成亲了。柳秋点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景焕愕了一下,连你也知道了啊! 柳秋含泪笑了笑,我有个礼物要送大姐,只是我需要准备几日。说着,她对着景焕低眉再福身一拜,烦请四公子帮我转送大姐。 好说,好说!景焕点头。 谢谢。柳秋抬眼,恰好对上了景焕的笑脸。 毕竟是即将冠礼的少年,稚气褪去之后,俊秀得让人心湖微漾。 柳秋惊觉心跳蓦地跳快了一拍,连忙垂下脸去,只觉双颊渐渐烫了起来。 景焕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莞尔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房间。 柳秋走到栏边,目送景焕远去,终至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她哑然笑笑,忽然想到了柳溪曾经说的一句话小郎君有三好,温柔,年少,又听话。 先前知道此事时,她还对柳溪嗤之以鼻,嫁人当嫁大英雄,谁要嫁这种小郎君?可此时此刻,当她发现了景焕的温柔可亲,她不得不承认,她看男人的目光也低了柳溪一等。 景焕。柳秋喃喃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这少年郎喜欢穿红衣,今日也如此,在晨曦中耀眼得好似一团火焰,将这个字猝不及防地烙在了她的心房上。 船帆招展,迎风出海。 海船离望海渡越来越远,沈将离趴在船尾的舷板上,终是看不见码头上挥手送别她们的柳溪。 幽幽拿着一颗鲜果走了过来,当着沈将离的面,美滋滋地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道:放心吧,我们就离开二十几日,很快就回来了。 沈将离转过脸来,一脸不悦地盯着幽幽。 幽幽笑问道:怎么了? 果、子!沈将离似是微恼。 幽幽看了一眼缺了一口的果子,是啊,这果子可甜了,你若想吃,我给你去拿个来? 姐、姐。沈将离挑眉,给、我! 幽幽有意逗弄她,好啊,姐姐这就给你拿! 我、的!沈将离出手极快,从幽幽手中一把抢过那个果子,我、的! 这些果子都是柳溪给沈将离准备的。 幽幽大笑道:你怎么那么小气?我吃一个怎么了? 不、给!沈将离捂紧果子,白了幽幽一眼,快步朝着船舱走去。她想,她要把那箱果子好好藏起来,免得又被那个讨厌鬼给翻出来吃了。 幽幽摇头苦笑,她这样一个人见人爱的姑娘,怎么到了沈将离这里就变成了面目可憎的人了? 噌! 骤听一声琴音响起,音波从幽幽的左边弹入碧海,击中海浪,碎成了千点星屑。 薛清弦,你这是做什么?幽幽负手仰头,看向了坐在桅杆上调试琴弦的薛清弦。 薛清弦没有抬眼看她,试琴。 只是试琴?幽幽一个字都不信,定是柳溪特别交代过她,让她路上护着沈将离,方才那一下定是她在警告她。 薛清弦微微抬眼,似笑非笑,不然呢? 幽幽耸了耸肩,你说是就是吧。惹不起,她便收敛些吧。 薛清弦舒眉轻笑,百里姑娘说的是护送。她刻意念重了一个护字,沈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对待恩人,我还有一个敬字。 幽幽靠在船舷上,笑道:我不过与她闹着玩罢了。 她若不高兴,那便不是玩。薛清弦笑然说完,坦然对上她的眸子,方才我弹出那一声,幽幽姑娘听得高兴么? 真是板子打在自己身上,才知轻重。 幽幽的笑意僵住,无趣。说完,她便离开了船尾。 薛清弦会心笑笑,低头看向膝上古琴,虽说不如当初的孤桐,却也是海城的兵器库中可以找到的最好的一把琴了。 师妹,你会好起来的。 就为了这一点,她也要把沈将离保护得好好的。只因,沈将离就是崔十一娘的希望。 七日之后,秦叔把海船靠岸,三人登了岸,沿着山道入了山林。 幽幽与往日一样,每日都会召唤山中鸟兽探寻云姬踪迹。一来是为了求个心安,二来是为了早做准备,倘若云姬尾随而至,她们也不致于被杀个措手不及。 分卷(217) 每当幽幽吹响短笛笛音,沈将离便会侧脸看看她。 还是小五的哼唱好听沈将离在心底悄悄地下了定论。 可是想学?幽幽忍不住问道。 不、学!沈将离别过脸去,勾住了薛清弦的手臂,笑道:上、山! 幽幽转了一下手中短笛,这一幕似曾相识,她当初也曾问过景岚,不禁喃喃道:真是物以类聚。可话才说完,她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这里地形复杂,我们还是等下幽幽姑娘吧。 不、等。 我们是一起的。 远处隐约响起了薛清弦与沈将离的声音,最后那一句敲入幽幽耳中,她终是恍然是哪里不对。 她怏怏然走近两人,走吧。 沈将离斜眼瞥了她一眼,小声对着身边的薛清弦道:恼、了? 薛清弦欲言又止。 沈将离伸出手去,牵住了幽幽的衣角。 幽幽愕然看她,怎么? 一、起。沈将离点了下头,不、丢。 她自小就走南闯北的,又有御兽之技,怎会在林中迷路?可此时此刻,沈将离神色认真,眸底的真切让幽幽不由有些恍惚。 瘴、气。沈将离熟悉鬼门关的地形,有、毒。她知道幽幽与薛清弦都不是景岚,不是百毒不侵之体。从这里到鬼门关深处,只有一条秘道可以避开瘴气,她得带路,所以不希望幽幽乱跑,跟、我。 好。薛清弦正色点头。 幽幽的唇瓣动了动,忍下了与薛清弦一样的答话。 沈将离一手牵住一个,辨清了方位,带着两人往师门的方向行去。 幽幽鲜少让人这样牵着,她总觉得不对劲。她不动声色地悄悄看看沈将离,平日就把她当个孩子,可此时看来,她肤色雪白,像瓷娃娃一样生得玲珑动人。 先前她怎么没发现,沈将离是个美人胚子啊! 掌心微烫。 沈将离觉察到了她的变化,忽然侧脸对上了她的眸子。 幽幽慌乱地别过脸去,佯作无事。 别、动。沈将离停了下来,松开了手。 薛清弦蹙眉问道:怎么了? 沈将离没有立即回答,她忽地捧住了幽幽的双颊,望、诊! 沈将离,你干什么?幽幽大惊。 暑、气。沈将离觉得她的脸颊很是滚烫,摸摸她的额头,又拉了她的手起来,探上了她的脉息。 幽幽慌然抽出手来,我我就是比常人烫些,没事! 沈将离歪头,当、真? 比珍珠还真!幽幽整了整鬓发,嘟囔道:别乱摸我。 这次是沈将离恼了,她微微昂头,别过脸去,不、管!是的,她再也不想管幽幽了。 薛清弦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沈将离扯住了手臂,快步走了好几步。 沈姑娘 沈将离轻叹一声,拉着薛清弦走回来,低头扯起了幽幽的袖角。 你做什么?!幽幽惊问道。 沈将离才不理她,把她的袖角与自己的袖角打结系在了一起,侧脸对着薛清弦笑了笑,走、吧。 这下那个讨厌鬼也不会掉队了。 薛清弦绷住了笑意,好。 幽幽刚欲张口,薛清弦给她递了个眼色,沈姑娘一片好心,中了瘴气七窍流血,那可是会死得很丑的。 沈将离也顺口道:很、丑! 幽幽只能忍下话,扭过头去。柳溪还担心她欺负沈将离,明明就是沈将离欺负她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将是将离妹子三人行的冒险,揭开鬼医跟狼帅四副将之一的关系,如果不喜欢,可以跳过,下周继续看溪儿跟小五的婚礼,这次说成亲就成亲。 当然,小四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吸引到姑娘喜欢。 幽幽姑娘你不对劲! 第265章 石匣 数月未归, 鬼医门原先坍塌的石洞已爬满了蔓藤。 尘埃落满沈将离自小长大的地方,再次回家,她只觉五味杂陈, 万幸柳溪并没有跟来,不会看见这般荒凉的景象。 沈将离忍下酸涩, 昂头道:这、边。 薛清弦与幽幽相互看了一眼, 谁都没有多说什么, 便静默地跟着沈将离走入石洞深处。 一条石阶蜿蜒而下,洞中光线甚暗,甚至石阶也很是湿滑。可对沈将离来说,这里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她哪怕闭着眼睛也能走。 鬼医门居然是这样的地方。幽幽只觉此处很是寒酸,她小对着薛清弦低语。 薛清弦也没想到鬼医一门竟会凋落至此。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前面沈将离的背影,忽然明白, 为何柳溪会待她如此好?她虽有家, 可却孑然一人。 幽幽心弦微颤,陡然生出一丝愧疚来。 沈将离。 怎、么? 沈将离回头看她,眸光像星星一样明亮。 幽幽认真道:百里溪送你的果子我们幽冥岛也有很多 薛清弦会心笑笑。 沈将离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可她从来都不喜欢旁人的怜悯,不、要!只见她倔强地扭过头去, 继续往前走,不、吃! 你!幽幽无奈苦笑,她可从来没有主动真心地哄过谁,没想到这头一次竟是撞到了钉子。 沈将离走到石阶尽头,再次转过身来,对着两人招了招手。 两人快步走了过去,帮着沈将离一起拉动机杼, 打开了石门。 石门打开,三人的脸色并不好看。 沈将离,你家藏了什么稀罕宝贝?竟惹得毛贼在这儿翻了个底朝天。幽幽用肩头撞了一下沈将离的肩头,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医书,卷了卷衣袖,我也来翻翻看,看看宝贝还在不在这里? 薛清弦拦住了幽幽,这里医书虽然狼藉,可尘灰并不多,想来那人才来过不久,万一还在这里。说话间,她上下左右扫了一眼石室,一时半会儿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沈将离看着地上的杂乱医书,沉沉一叹,弯下腰去,把脚边的第一本医书捡起,掸了掸上面的泥灰。 我来。幽幽看不得她那委屈的模样,难得正经地说了一句,弯腰接连捡起好几本医书。只见她一边捡,一边拂吹上面的尘灰,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沈将离怔怔地看着幽幽帮她捡书,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便呆呆地站在了原处。 幽幽把捡好的书放在了书台上,回头对着薛清弦笑道,薛姑娘你别愣着啊,一起来,可以收拾得快些。 好。薛清弦也卷了卷袖子。 幽幽的余光撇见沈将离也准备捡书,小丫头,你给本姑娘歇着! 沈将离不悦道:你、才。 我肯定比你大!幽幽接了她的话茬,眸底多了一抹媚色,比我小的都是丫头。 幽、幽!沈将离狠狠瞪视幽幽。 幽幽反倒是更乐了,你也别闲着,不是要翻找药方么?说着,她走了过来,把沈将离牵到书台边上,指了指另外一边空置的书台,我跟薛姑娘捡书,你就翻书,翻一本放一本到那边,这样就不会乱了。 沈将离拂开她的手,别过脸去,不、用。 我才不是教你做事。幽幽笑眯眯地说完,凑近了沈将离,柔声道,是心疼你这小丫头。 沈将离瞪了她一眼,不、要! 我心疼是我的事,要不要是你的事,不相干的。幽幽这会是破天荒地没有与她计较,说完之后,她从边上拉了一个凳子过来,坐下慢慢看,你放心,我保证每本书上的灰我都给你拍干净。说完,她对着沈将离眨了下眼睛,含笑走向了凌乱的书堆。 沈将离隐隐觉得幽幽有些奇怪,现下却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幽幽就是嘴巴坏了点,有薛姑娘在,她也不敢放肆,就算真敢放肆,等回到海城告个状,姐姐一定会给她出气。 想到最后那句,沈将离狡黠轻笑,颇是得意地往凳子上一坐,拿起手边的医书,开始翻找关于血珠的记载。 薛清弦与幽幽翻捡片刻,心底疑窦丛生。 你说,这里到底有什么宝贝?幽幽忍不住开了口。 薛清弦也想不明白,人命无价,这些医书只对医者有用,可看这里的情形,那人翻找时并不爱惜医书,想来目的并不是这些书。 幽幽赞同,这可真是奇怪。 不、怪。沈将离大约能猜到是谁。 薛清弦与幽幽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沈将离合上手中的医书,正色道:逐、鹿。 逐鹿盟?薛清弦忍不住问道。 逐鹿盟占据大梁东北三州,盟中高手如云,奇人异士也不少,怎会单单就盯上了一个避世鬼门关的鬼医门? 沈将离点点头,求、医。 幽幽听见这两个字,更是震惊,我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样求医的,换我是鬼医门的人,我宁可给他们烧纸,都不会出诊。 沈将离听见了幽幽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不、医。虽说医者不该见死不救,可是师兄沈玉竹叛出师门投了逐鹿盟后,鬼医门便下了死令,逐鹿盟中人,一个不救。 所以,他们就来这里翻东西?幽幽还是觉得哪里说不通。 或、许。沈将离点了下头。 薛清弦问道:逐鹿盟中是谁人求医? 儿、子。沈将离记得师父提过,那人是逐鹿盟盟主秦破的独子,叫秦长生。据说打出娘胎就体弱多病,好不容易长到了十三岁,突然染上了风寒就一病不起,江湖许多名医都请去看过,每个人都说他活不过三年。可是不知道为何,这秦长生不仅活过了三年,甚至还生龙活虎地变成了逐鹿盟第一高手,成为了秦破一统三州江湖势力的得力帮手。 可以这样说,若没有秦长生,逐鹿盟绝对没有现下这样的威势。 算到今年,秦长生应该是三十岁,正当壮年。哪怕是曾经身处千蛛楼的薛清弦,也没有得到什么消息,说逐鹿盟少主染了重病欲死。 薛清弦再问:沈姑娘可知他染了什么病? 沈将离摇头,不、知。师兄沈玉竹的医术也不输她,他也没有治好秦长生,所以后来才会带着逐鹿盟的高手来这里请她。 薛清弦忍下了还想问的话,她想,她来这里就是为了翻找救治师妹的方子,何必横生枝节,问一个不相干的人。 沈将离轻叹一声,起身道:也、许。说着,她走向了书台后,定定地站在石壁下。师父尚在之时,总是喜欢站在这里静思,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她离开这儿已经快一年,逐鹿盟的人在这里也算是翻找了一年,若是翻到了想要的东西,只怕这几日也不会再来翻找。可看这里的尘埃并不多,这几日想必逐鹿盟的人又来过了。 薛清弦与幽幽走近了沈将离。 你在看什么?幽幽看了看平平无奇的石壁。 藏、书。沈将离想,那些记录了要点的好书,不会就这样堆在外面,想来一定被师父藏起来了。 薛清弦敲了敲石壁,里面咚咚空响,里面是空的?! 幽幽顿时明白了,我想法子把它撬开。说着,幽幽在房中翻找起利器。 沈将离上下左右都看了看,视线最后落在了好几道撬痕上。她伸指扣住石边,用力一掰,便将石壁挪动了一丝。 这处暗格早已被人撬开了。 沈将离与薛清弦的心咯噔一声,只觉忐忑。 薛清弦帮着沈将离再次扣住石边,运起内息,终是将石壁打开了一条缝。 外面是一片狼籍,里面也一样是一片狼籍。 装有药丸的瓶子或是散开,或是碎裂在地,或是歪倒在架子上,各种药丸的味道凑在一起,很是难闻。 沈将离强忍难闻,走了进去。 心凉到了极致,这里被人翻成这样,书架上的医书空空如也,只怕这次来是白跑一趟。 幽幽捏住鼻子探进一个脑袋,惊呼道:搬得这般干净,啧啧。 沈将离歉然看了一眼薛清弦,抱、歉。 薛清弦强笑道:外面不是还有好些书么?也许还在呢?说着,她快步走出了密室,自语道:我一本一本地看,一定能找到的一定 沈将离走出密室,看着薛清弦拼命翻书的样子,只觉难过。 幽幽道:也许书还在略微一顿,她眸光大亮,若真被逐鹿盟的拿走了,我们就堂堂正正地拿回来。 薛清弦抬头看向她,急声问道:如何拿? 交易。幽幽看向沈将离,小丫头救人,我们拿书。 沈将离瞪大了眼睛,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石壁上,不、成。万一她医不了人,怎么办? 幽幽弯腰捡起一本书,那也是最后一步了,万一我们翻到了呢?说着,她也打开这本书,我跟你们说,越是宝贝,越要放在不起眼的地方。小丫头聪明,师父一定也聪明,放在这样一间简单密室中,未免傻了点。 沈将离也不知她是在夸师父,还是在贬师父,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幽幽合拢书,笑问道:这可是娘亲教我的,她可是盗了不少大墓的高手。说着,她把医书卷起,像模像样地敲了敲石壁,她说,在不起眼的地方敲两下,说不定会遇上惊喜。 沈将离才不信她,乱、说。 分卷(218) 幽幽笑道:不信? 沈将离随意指了一下进来的石门,那、儿。略微一顿,寻、常。 等着!幽幽本想哄哄沈将离,便拿着医书走到石门边,一边装模作样地敲打着,一边快速思虑,该动个什么手脚,让沈将离看到什么小惊喜? 哪知? 她也不知敲到了什么地方,只听石门发出一声咔嚓轻响,便从中间弹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石匣子。 幽幽大惊,还真有! 沈将离快步走上前来,捡起了幽幽脚下的石匣子,掰开了盖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猜,盖子里面是什么? 第266章 旧事 石匣里面放着一本小札与一封书信, 不论是小札还是书信,皆已纸质发黄,尘封了许多年。 翻开小札第一页, 画的是一枚红果子,鲜艳欲滴。 幽幽看这果子有些眼熟, 她细细思忖, 骤然想起这果子就是云姬拿来尸化常人的果子血珠, 就是这种果子,会把人尸化了! 沈将离斜眼白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聒噪,安、静。 幽幽忍笑,低声道:若有藏宝图什么的瞧见沈将离眸光中的寒意,她只得忍下话,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沈将离翻开了第二页, 上面写着血珠, 又名幽冥果,常生于阴湿隐蔽处,吸食附近草木精华,百年一开花,百年结果数枚。果汁含修罗尸毒, 尸毒一旦入体,融血难分难解,半人半尸战力倍增,不老不死。 眸光大亮,沈将离迫不及待地翻开了第三页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血珠结果之地, 寸草不生,难觅相克之物。然,掘地三尺,只余乌根存活。 翻过第三页,背面画了乌根的样子。那是一种毒草,平日只在土壤表层冒个小芽儿,可根系却颇是发达,常常卷缠在其他作物的根系上,吸食养分。 血珠吸食草木精华,乌根反吸食血珠根系中的精华不死,怎么看都像是相克之物。 也许,这次并没有白来! 沈将离激动地翻到了第四页乌根剧毒,活人食之,不出一炷香必定血涸,状如枯槁而亡。世上血珠难得,不得血珠,难试乌根效用。 到了第五页,幽幽歪头看着沈将离又皱起了眉头,凑过头来,本想看一眼沈将离到底是看到什么了?哪知沈将离觉察了她的靠近,不动声色地先一步转身,径直走向了薛清弦。 如何?薛清弦关切地问道。 沈将离一脸凝重道:或、能。 薛清弦舒眉大喜,看来师妹有救了! 沈将离定定地看着她,没有立即回话,只是把小札最后一页凑近薛清弦,让她看了个清楚。 薛清弦脸上的笑容起初一僵,最后苦笑一声,竟笑得极是洒脱,若此法能让师妹恢复常人,我也算没有遗憾了。 沈将离难过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薛清弦抬手摸了摸沈将离的后脑,温声道:我们回去吧。 沈将离揪住了薛清弦的衣袖,眼眶微红,也、许。说完,她把小札连同石匣一并递给了薛清弦,快速把书信打开。 狼帅 亲启 沈将离念得很慢,幽幽听得难受,忍不住从沈将离手中拿过信纸,在沈将离出口凶她之前,先歉声道:念完我就还你。 沈将离眸光微沉。 幽幽故作轻松地解释道:我只想你歇会儿,不是嫌弃你 她说的话,沈将离一个字也不信!反正这路上,这人没少欺负她,她可是一桩一件地给幽幽记着,回去一定要找柳溪告状。 看见沈将离脸上的愠色,幽幽知道定是又惹她不快了,反正回去路上还有好几日,她想法子哄她高兴了,便不必担心柳溪秋后算账了。 幽幽清了清嗓子,难得一本正经地念道:狼帅亲启:将军多年征战,未尝败绩,末将与将军并肩厮杀多年,偶觉将军异样之处。事有蹊跷,末将不敢断言,便暗将将军之血送往故友鬼医白七娘处,请其帮忙查验。方知将军身染血珠之毒,半人半尸多年竟不自知。而后九州大定,末将辞官归隐江湖,实是往鬼门关再访故友七娘,为将军找寻解毒之法。 白七娘是鬼医最出色的一任掌门,当年江湖人称玉面观音。 沈将离听到这里,激动地把小札收入怀中,珍之重之,想必小札上的文字就是白七娘所书。 末将随七娘在鬼门关研究多年,终是寻到解毒之法。特书此书,寄予将军,望将军见信后,速来鬼门关医治。末将,沈不平,字。幽幽念完之后,冷嗤道,开始我还以为是个忠心耿耿的副将,怎么寻到了药方,还要病家自己送上门来医治的? 沈将离瞪了她一眼,师、祖。她急着说下一句话,体、弱。虽然白七娘在江湖上声名赫赫,却天生体寒,离不得鬼门关的药浴,终此一生,她都没有踏出过鬼门关一步。 幽幽赔笑道:你别恼,我说错还不行么? 沈将离别过脸去,懒得看她。 薛清弦正色道:沈不平是狼帅当年座下四副将之一,后来鬼医历代掌门都姓沈,想来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沈将离。 沈将离摆手急道:孤、儿!说完,她指了指自己。白七娘后来确实嫁了一个姓沈的,从此鬼医不论是嫡传还是收养的孩子,都全部姓沈。沈将离已经不记得最初自己的名字叫什么,她只记得她拜师之时,师父在她的眉心上一点,温声给她取了这个名字沈将离。 幽幽觉得不对劲,这么说?狼帅尉迟酒跟崔十一娘一样!当年纵横九州的当世第一奇帅,从无败绩竟是因为她就不是个活人。 听见幽幽这话,薛清弦与沈将离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倘若如这小札上所言,服食了血珠果之人不老不死,狼帅若是重入人间,世上有谁人可以制住她? 书信留在了这儿。幽幽凝神细思,我想,沈不平写信之时,狼帅已经率领狼啸营失踪在了东浮州。 薛清弦点头道:应该如此。 沈将离却想到了另外一桩事。她把书信从幽幽手中抽回,小心收好,一起放入了怀中,又快步走向了弹出石匣的石门。 还有宝贝么?幽幽眸光大亮。 财、迷!沈将离嫌弃地说完,伸指在弹出石匣的地方挖了好几下,指甲忽地刮到了什么,她尽力往里再探了探,勾住了一个穗子,猛地一扯,将里面的一个小竹筒勾了出来。 幽幽本想顺到手中,沈将离一记肘击拐来,幽幽不得不后退一步,躲开了沈将离的袭击。 沈将离得意地对着幽幽挑了挑眉,走到了薛清弦身边,这才打开竹筒,将里面的布帛拿了出来,高兴地道:果、然! 薛清弦会心笑道,小都督与百里姑娘正需要这个。 幽幽负手而立,沈将离,你这也太偏心了,你我可是一条船上的人,好东西只给薛姑娘看。 沈将离昂头,就、偏! 薛清弦温声道:幽幽姑娘,这是《狼略》中卷战备篇,于你我而言,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沈将离把布帛装回竹筒,递给薛清弦,郑重道:收、着。 薛清弦含笑收好。 沈将离挽住了薛清弦的手臂,回、家! 幽幽忽觉心间酸涩,还说不偏心? 沈将离挽着薛清弦走到幽幽身侧,她忽地停了下来,颇是嫌弃地捏住一点点幽幽的袖角,跟、好。 幽幽绷住笑意,酥声道:你可要牵好了,我可不想被瘴气毒死在这儿。 收、尸。沈将离认真地保证。 幽幽石化当地,沈将离,好歹你我 麻、烦。沈将离重新揪住了她的衣袖,逮了两下,快、走。话音一落,但见沈将离鼻翼微动,急呼道,屏、息! 幽幽拂袖,自腰后拿下烟斗,在指间一转,眸光敏锐地落在了石室口,怒喝道:哪里来的小贼!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想药倒本姑娘!找死!她身形极快,当先一掠,烟斗便朝着藏匿在石室侧的人影敲了下去。 那人没想到这人轻功竟这般好,哪里能躲开这一击? 啊!那放迷烟的小喽啰被烟斗砸中脑门,只来得及闷哼一声,便两眼一翻,顿时晕厥了过去。 沈将离与薛清弦捂着口鼻冲出了石室,薛清弦眼尖,低头便瞧见那人的腰牌,是逐鹿盟的人。 沈将离似是想到什么,把小札与书信从怀中拿出,塞给了幽幽,收、好! 幽幽接过,收入怀中,别怕,这种货色的喽啰,本姑娘一烟斗收拾一个。 薛清弦耳翼微动,正色道:外面来人不少。说着,她解下了背上的古琴,看来有场硬仗要打。 本姑娘打头阵!幽幽反手握着烟斗,足尖一点,便沿着石阶掠了上去。 薛清弦将沈将离护在身后,沈姑娘你别忙出来,等我跟幽幽姑娘解决了外面的人再出来。 能、打!沈将离拍了拍胸口。 薛清弦认真道:你若受伤回去,我跟幽幽都打不过你姐姐。 沈将离只好作罢,小、心。 嗯。薛清弦点了下头,抱琴追着幽幽往来时的洞口冲去。 那小喽啰只来得及燃起第一筒迷烟,是以这里面的迷烟并不浓郁。沈将离扇了扇手,提起了裙角,正欲跟上两人,忽觉身后袭来一阵凉风。 何、人?!沈将离回头一掌拍出,飞快地切了剑指,一招切字诀点向那黑衣人胸前的几处大穴。 黑衣人没想到沈将离反应会这般快,错身避开后,掌风夹杂着凌冽的内息再次拍向沈将离。 薛清弦听见了身后的动静,抱琴止步,指尖拂过琴弦,弹出一道音波,砸向了那黑衣人。 黑衣人武功不弱,也并不想恋战。只见他再次避过音波,足尖踢起脚边的石子,准确无误地砸中了沈将离的麻穴。 不妙! 沈将离大惊,可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眼看就要扑倒在地,却被那黑衣人抓住了领子,提着她窜入了暗处。 薛清弦快步追下,只听咔嚓一声,那黑衣人似是触动了哪里的机关。等薛清弦追到尽头,哪里还有那黑衣人与沈将离的踪影。 幽幽解决外面的喽啰很快,本想回来讨个夸奖,却发现里面一眼看不见熟悉的人影。她心头大惊,快步掠下,终是看见了不断拍打石阶尽头石壁的薛清弦。 她急声道:沈将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这次真把小将离弄丢了。 第267章 秦破 沈将离被那黑衣人抓入密道后, 那黑衣人似是怕她路上聒噪,便又一记手刀劈晕了她。待沈将离醒来时,哪里还在鬼门关的石洞之中。 烛火融融, 锦被温软。 原以为醒来会瞧见个阴冷的牢房,沈将离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待遇。她用力坐起, 揉了揉兀自发痛的后颈, 麻穴已解, 掳她来此的人竟没有用内息封穴。 鼻翼微动,沈将离确认这房中并没有软筋散一类的迷烟。 能在鬼门关进出自如者,若不是鬼医一门,便是逐鹿盟的人。那些人在鬼门关里里外外搜了快一年,这些密道想必已经摸得清清楚楚。 沈将离蜷起身子,抱膝而坐,蹙眉扫了一圈。 她如今落在了逐鹿盟手里, 只怕要误了姐姐的婚礼了。想到这里, 她不禁心生愧意,愁容细思了片刻,便掀起被子,干脆地跳下了床。 她的动静被房外伺候的丫鬟听见后,两人推开了门扇, 恭敬地对着沈将离福身一拜,沈大夫醒了就好。 沈将离愕了一下。 快去请盟主来。丫鬟回头吩咐寨中的护院,就说沈大夫醒了。 沈将离没想到这两个丫鬟的耳力竟如此厉害,她明明已经很轻的动作了,还是被她们逮了个正着。 既来之,则安之。 想要安然离开这里,看来只能尽力把少盟主秦长生医好了。 沈将离沉叹一声, 对着丫鬟比了个手势,我、要。 丫鬟们没想到这位姑娘竟是口吃之人,沈大夫要什么? 沈将离认真道:银、针。 丫鬟微笑点头,逐鹿寨什么都有,沈大夫稍后,奴婢这就去拿。 沈将离低首坐下,静候逐鹿盟的盟主秦破出现。如今已顾不得师父之命,沈将离只担心自己也救不得少盟主,一时离不了逐鹿盟,等柳溪知晓后,只怕会生出节外生枝的麻烦事。 秦破几乎与那丫鬟同时出现。 沈将离悄悄打量着秦破纵使双鬓已经斑白,可目光如炬,抬眉正色之间,威严之气油然而生,哪怕今日只着了一件寻常黑色长衫,只看他一眼,便觉他出身不凡。 沈大夫,得罪了。秦破踏入房中后,纡尊降贵地对着沈将离抱拳一拜,实在是我儿病情严重,秦某才一再叨扰鬼门关。 走、吧。沈将离起身,从丫鬟手中拿过了针囊,医、治。 秦破大喜,连忙示意,沈大夫,这边来。他没有想到沈将离竟比她师父还要好说话,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派人去鬼门关大闹那一场。 歉意暗生,秦破竟不知如何启口道这个歉。 沈将离看他脸色不好,多少猜到些他的心思,她倒也不戳破他,只是静静地跟着他走。越往寨中走,护卫就越多,甚至每个穿过的院门也从木制变作了铁制,院门上的铁链也越来越粗。 沈将离满心疑惑,这到底是想保护少盟主,还是怕少盟主从里面跑出来? 分卷(219) 秦破带着沈将离踏入最终的院子,院墙高砌,竟比之前的还要高了两倍,甚至还用寒铁打造了甲片,抛滑了甲片,一片一片地嵌在了墙壁上。 院中并没有丫鬟候着,死寂沉沉,全然不像是活人住的地方。 沈将离的嗅觉很灵,她隐约嗅到了一股尸味。心头一凉,她悄悄警戒,暗中思忖,这逐鹿盟的盟主莫不是在这儿养了尸?用阴气给沉疴的独子续命。 咚咚。 秦破轻叩房门两声,房门后接连响起好几声铁锁转动锁芯的声响,才缓缓打开。 爹。迎上秦破的是一个低首女子,她一袭素衣在身,越发地衬得她的脸色阴白。 真真,长生今日如何?秦破低声问道。 这女子姓宋名真,是少盟主秦长生八年前明媒正娶的妻子。说是明媒正娶,其实并不光彩。只因宋真本有婚约,奈何秦长生一眼就看中了她,于是便用逐鹿盟少盟主的身份强压那江湖小派退了婚约。 据说,那小派退婚之后,便在江湖上彻底失踪了。碍于逐鹿盟的威势,此事便如石入大海,再也无人提及。 沈将离经过宋真之时,刻意多嗅了两下,尸味并非来自她身上。 宋真对上了沈将离的眸光,眸底闪过一抹复杂的光彩。 今日未醒过,已下过银针牵制尸毒。她低声回答,语气毫无波澜。 秦破略点了下头,便引着沈将离往内屋去了。 宋真平日的话鲜少,她静默着跟着两人走近秦长生的床边,当先开口问道:这位姑娘是? 鬼、医。沈将离没等秦破说话,先开了口。 宋真颇是惊讶。 秦破淡声道:沈大夫,这是我逐鹿盟的少夫人,宋真。说着,他的语气变得尊敬了许多,真真,这位是鬼医沈大夫。 沈将离鼻翼动了动,皱眉看向床上的男子手臂粗的铁链横七竖八地绑住了一个黑衣男子,男子脸色苍白如纸,唇色如墨,像是已经死去多时。 尸臭。 沈将离的心悬了起来,瞧他这模样,与崔十一娘如出一辙。 瞧见沈将离欲探秦长生的脉息,宋真中途拦住了她,小心些,他今日没醒过。 沈将离惑然看她,没、醒? 他每日初醒,必会狂性大发,药食难进,只靠兽血维系性命。秦破提及此事,就是锥心的心痛,那次他狂性发作,失了心性,一时不慎便 娘死在了那日。宋真说话也淡淡的,似乎死的并不是她的婆婆,而是一个事不关己的陌生人。 秦破目光如刀,剜了宋真一眼。 宋真便忍了其他话,垂下了头。 沈将离也知道这种尸化之人的凶残,当初给崔十一娘诊治时,她必先往崔十一娘后颈落下一针,暂时封住崔十一娘的躯干动作。 一念及此,沈将离没有迟疑,敞开了针囊,拿出银针捏在指尖。只见她轻轻拨动秦长生的脸庞,快速一针扎入他的后颈,这才放心地探上他的手腕。 脉息似有似无,与崔十一娘的一模一样,沈将离已经可以确定,他与崔十一娘一样,中的都是血珠尸毒。 为、何?沈将离直起身子,看向秦破,染、毒? 秦破神色微虚,故作不明,沈大夫,这是何意? 血、珠。沈将离直接说出了这种果子的名字,尸、毒。她很是着急,中、者她缓了一口气,尸、化。 如同游荡人间的修罗,嗜血成性。 宋真眸光终是有了一线光亮,能救么? 沈将离点点头,又摇摇头。 秦破沉声问道:沈大夫这是何意? 代、价。沈将离凝重地看向秦破,语气严肃,谁、付? 我付!宋真斩钉截铁地回答。 沈将离愕然看她,宋真从头至尾都没有体现出一点点对夫郎的担心,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她竟是站出来的第一人。 宋真转眸,坚定地对着秦破道:爹,我说,我愿意付出这个代价。 秦破眸光沉郁,不知在思忖什么,没有立即回答。 沈将离还有一事不明,回、答。她紧紧盯着秦破,为、何? 为何什么? 染、毒。 秦破的眸光忽地变得悠远起来,只听他肃声道:我儿长生自小体弱,看过无数江湖郎中,也用过无数上好补药,奈何 知、道!沈将离知道这些,所以打断了秦破,她只想确定一事。 秦破想了想,简而言之,那日,长生命悬一线,群医束手,张榜多日都不见江湖医者揭榜哪知最后来了个戴着面具的符师,她说她可以让我儿活过来 眼、睛。沈将离指了指自己的双目,幽、绿? 秦破大是震惊,沈大夫也见过那人? 沈将离点头,然、后? 我就只有这一个儿子,所以我答应了她的交易。 交、易? 秦破想到那个交易,入山掘墓。他们逐鹿盟占据东北三州数十年,这三州的古墓早已盗掘无数,入山掘墓并不算什么难如登天的大事,她说,她在寻一种长生符篆,等寻到了墓穴所在,便请我帮手掘墓,到时候符篆归她,财宝归我。 天下岂有那么好的事? 沈将离忍下这话,忽然静默不语。 秦破忽然不踏实了,她到底是什么人? 坏、人。沈将离简单说了两个字,瞥了一眼秦长生,所、以。 秦破的儿子终于摆脱了百病缠身,却成了这样一个半人半尸的怪物。起初他还觉得这是那仙果的功效,秦长生武功一日精进数百倍,连他这个当父亲的都不是他的对手。后来,也不知是怎的,秦长生有日捂着后脑惨呼倒地,醒来以后便成了六亲不认的怪物。逐鹿盟接连折了好几个高手,才将他这样绑起,囚在逐鹿寨深处。 幸得少主夫人宋真家传一手金针妙手,才能在秦长生妄图挣断寒铁时,及时出手镇住秦长生的狂性。 许是秦长生真是爱极了宋真,所以每每狂性大发时,看见宋真、或是听见宋真的声音,皆会怔怔然看她片刻,给了宋真下手的机会。 若问秦破后不后悔那日,其实他并不后悔。虽说最后儿子成了这样,可逐鹿盟能一统东北三州,也算秦长生给他的最大收益。甚至,若是当日没吃那果子,秦长生根本活不到今日。 我知道你与东海景氏交好,如今东海景氏风头正盛,我也不想招惹事端。秦破认真地看着沈将离,只要沈大夫可以医好我儿,我便派人送你回去。 可、是沈将离忧心忡忡,师祖小札之中记载的那种医法无人试过,她若医不好秦长生,那可是真的闯下大祸了。 救他!宋真猝然跪下,揪住了沈将离的裙角,不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命、呢?沈将离涩声轻问。 宋真嘴角微扬,竟是难得地笑了,我愿。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最后一个姑娘登场。 宋真。 第268章 宋真 沈将离忍了忍话, 没有再劝,她抬眼看向秦破,正色道:乌、根。 秦破还是头一回听见这个名字, 不禁愕声道:这是何物? 沈将离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便左右看了看, 瞧见了文房四宝, 便走至书案边, 平展白纸,提笔蘸墨,很快便画出了乌根的模样,顺便注释了一行小字。 这、个。沈将离记得,这是很重要的药引。 秦破大喜,接过画纸,点头道:我这就命人去寻! 还、有。沈将离指向了宋真, 试、她。 这回是宋真怔愣了。 不、是沈将离极力让自己说得快些, 人、人缓了口气,都、能 献命。 最后两个字沈将离没有说完,秦破与宋真都明白了。 如何试?秦破看看宋真。 沈将离指了指自己,我、来。说完,她瞥了一眼床上的秦长生, 认真道,难、醒。说着,她对着宋真招了招手,跟、来。 宋真迟疑地看了一眼秦破。 秦破惑声问道:在这儿不成么? 沈将离笃定地点头,不、成。 秦破不再多言,当即默许。 宋真轻舒一口气,跟着沈将离走出了房间。沈将离记得来时走过哪些路, 她静静走在前面,带着宋真一路回到了醒来时的房间。 出、去。沈将离铁青着脸把房中的丫鬟赶了出去,等丫鬟们离开房间后,她便将房门仔细关好,快步走近宋真,拉着她退到了房间最里面,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为、何? 宋真先是一怔,可很快便明白沈将离是什么意思。 只求解脱。宋真苦笑。 沈将离不懂她的心思。 宋真已知她说话不易,沉吟片刻之后,再次开口,一命换一命,当真可以救活长生? 沈将离眸光微茫,略点了下头。 我与他便两不相欠了。宋真如是道。 沈将离默然。 宋真舒了一口凉气,她瞧这姑娘是想问个明白。反正她也活不成了,那便说个明白也无妨。 我叫宋真,法号道真。 她本是南越州净庵中的一个小尼姑,所谓家传金针,其实是自幼跟着师父行医,学会的一路金针封穴本事。 小尼姑豆蔻年华,在一个春日雨后,她避雨檐下,遇上了面如冠玉的少年宋允。也不知是因为雨水润了眼眸,还是因为那少年生得实在是好看,她只觉一颗小心脏砰砰直跳。 少年轻笑,不过一个温暖笑意,便将她修习多年的清规戒律击得粉碎。 也就是那一日,净庵失踪了一个小尼姑,南越青霄门多了一个还俗的清丽姑娘,宋允给她取了个新名字,叫做宋真。 青霄门只是逐鹿盟下一个末流的小门派,可宋允少年壮志,一心想要壮大青霄门,扬名江湖。宋真喜欢这样的少年郎,宋允越是上进,她就越是喜在心间。她想,那些陪伴宋允练武的日子,是她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 两情相悦自当喜结连理,那日宋允正式下了聘,宋真便数着日子,等着嫁给他的那天到来。只可惜,她并没有等到那日,等到的却是一纸退婚。 她不明白宋允发生了什么,甚至记不得自己是何时见过的逐鹿盟少主秦长生,就这样被逐鹿寨的人绑上了马车,再也回不了那个少年郎的身边。 起初她以为,这是秦长生的强取豪夺,她厌恶秦长生的嘴脸,只恨不得在洞房之夜,一剑捅死这个生得俊秀的少盟主。 秦长生只是微笑着,扯着剑锋,将她带入怀中。他拢着她的身子,附耳温声道:真真,别怕,以后有我,没人敢再利用你。 宋真并不知这句话后面的深意,只是在数日后,听到了关于青霄门消失匿迹的消息。 那时宋真想,秦长生是个恶人,他强取豪夺了她,竟还狠下杀手,灭了整个青霄门。 烛火摇曳,照亮了此时宋真脸上的自嘲笑意,沈大夫,有时候所谓无心邂逅,不过是有意而为之。 沈将离蹙眉,宋、允? 对,宋允。宋真多年以后再提起这个名字,她只剩下懊恨。 悔当初以为姻缘天定,蒙了心眼,不知那日所谓的檐下避雨,不过是宋允计划的第一步。恨当初满心仇恨,竟不知那伤她最深之人,方才是对她一眼倾情的赤忱少年。 净庵是南越州更不入流的小庵堂,之所以在江湖上有些名声,大多是因为一百年前,曾有高僧在此地圆寂,传说留下了一颗可让人长生不老的舍利子。所以这一百年来,不少对这颗舍利子感兴趣的毛贼盗匪经常夜探庵堂。净庵的住持武功一般,无法阻止这些毛贼,便只能把庵堂大门敞开,请江湖中人在庵堂之中掘地三尺地翻找了三天三夜。他们一无所获,净庵便从此得了清净,那个传闻便一年一年地沉寂了下来。 宋允有壮志,却没有实现壮志的真本事。后来宋真回想那些陪宋允的日子,她早该堪破此人,若有捷径,他绝不会放过。 世人已鲜少提及那颗舍利传闻,但是宋允一直坚信,净庵一定有那颗舍利。若能得之,献之给秦破,必定得到秦破赏识,在逐鹿盟谋个风风光光的位置。所以那日,他并不是路过,只是恰好瞧见了小尼姑在檐下避雨,有意过去撩拨。他只是没有想到,这小尼姑竟如此好勾搭,三两句甜言,便要了她的心魂,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回了家。 他总是问她年幼时的生活,宋真以为是他在了解她的过去,便掏心挖肺地交代了个清楚。后来,宋允突然提亲,她以为是两情相悦的水到渠成,却不知这是宋允的一个意外计划。 宋真不记得何时见过秦长生,可宋允记得,秦长生更是记得。 那日秦长生路过青霄门,宋允哈腰迎入,硬是央着少盟主入厅喝杯热茶。宋真那时在内庭医治小兔子,那只小兔子是她在后山偶遇的,兔爪被荆棘穿破,她看得难过,便抱回了青霄门小心医治。 难得少盟主登门,宋允自该尽地主之谊,所以他引着秦长生往内庭去,看看内庭中他精心布置的山湖美景。 恰好宋真给小兔子换好了药,抱起了小兔子,鼻尖噌了噌兔脑袋她眉眼温柔,因自小在庵堂长大,身上总透着一股静美之气。 秦长生自小见过不少世家姑娘,还是头一回瞧见这样温静的姑娘,他嘴角微扬,眼底漾起了连他也没有发觉的笑意。 宋真没有看见,宋允却看了个清楚。 谋不得献宝舍利子,那便谋一个心向着他的少盟主夫人吧。等秦破百年之后,秦长生坐稳了盟主之位,宋真只要念着一线当年的情分,他宋允便能得利。 分卷(220) 求亲是假心假意,强取豪夺秦长生并不知道。当秦长生知道宋真是宋允的未婚妻时,他只是买醉了一夜,准备酒醒之后,放下那个抱着小兔子的温静姑娘。秦破从未见过自己的儿子买醉,他要打探消息,极是容易。宋允要放出消息,自然也很容易。 儿子难得有个喜欢的姑娘,秦破自然要给儿子谋一谋。所以他发出逐鹿令,召了宋允前来,不过几句话,许了他入寨的资格,宋允便叩头答允了退婚之事。 峰回路转,秦长生宿醉醒来,竟等到了爹娘托了媒人提亲的消息。他详加问询,方知宋允答应了退婚。 若是真心喜欢,怎会为了区区一个入寨的资格,就放弃了婚约? 秦长生暗中找人盯着宋允的举动,在他踏入洞房的前一刻,探子来了回报。他的脸色渐渐铁青,甚至还有了浓郁的杀意。 杀了,收拾干净。秦长生那日在极怒之下下了杀令,从此便有了青霄门一夜消失的无头之案。 随后,他进入洞房,掀开了心上人的喜帕,用最温柔也最柔软的自己面对她,却意料之中地得到了她的一剑。 他轻笑拥她入怀,附耳给她许诺,他想,他能用这一辈子的温情暖起她来,让她做回当初救小兔子的那个姑娘。 天下没有哪块寒玉暖不起来,除非不是真心。 秦长生从不逼宋真做什么,也包括夫妻之事,他在外杀伐决断,可只要在宋真面前,他便是世上最温顺的小羊。 真心真意的好,最是杀人。 秦长生待宋真越好,宋真就越是煎熬。天下怎会有这种恶人,前脚才杀了人,转身就戴了面具当好人。她要为宋允一门报仇,短短三年,她怎能让秦长生悄无声息地入了心?这个少盟主每日必饮一碗兽血,在外杀人无数,本该是一身血腥味,可每次来看她,总会换洗干净,穿上一件白衫,笑起来极是单纯。 宋真觉得自己熬不住了,那晚她抱定了必死之念,备酒约他同饮,趁着醉意与他久违地入了洞房。她想,等他倦了入睡,她便将簪子插入他的心房,要了他的命。 哪知 她在极乐之时,手指插入秦长生的发间,摸到了一根针尾。 这可是天赐良机。 一念及此,宋真的指甲立起,将那针尾往秦长生的后脑中狠狠一掐。 那夜他狂性大发杀死了他的娘亲。宋真眼底还有惧色,她从未见过那样可怕的秦长生,像极了地狱爬出来的修罗恶鬼,整个逐鹿寨,哪怕是秦破也没办法制住他。 除了,秦长生看她时,听见她的声音时,他会怔在原处。 宋真从未想过要连累那么多无辜的人,她只想秦长生为宋允一门偿命,她也给秦长生偿命,到时候便两不相欠。 我只是没有想到宋真在沈将离面前垂下了头,眼眶已红,长生从未欠我什么,是我欠了他。 宋允是死有余辜。 那是后来她知道一切后,才知道自己是天下第一傻子。 这条命,我还给他,我便解脱了。 或、许沈将离沉叹一声,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能、活。 宋真也不知沈将离指的是她能活,还是秦长生能活,抬起泪眼,定定地看着她。 尽、力。沈将离从未用这法子医过谁,她并不知师祖小扎上记录的那个代价是不是最终的代价。 以血引毒,换命者或折寿三十载。 那一个或字,让沈将离前所未有的忐忑着。 若是成功解成此毒,也许宋真能与秦长生有段短暂的相守时光。 也许,薛清弦也能。 沈将离再次蹙眉,只希望薛清弦与幽幽一切安好,千万别硬闯逐鹿寨,免得受伤或者丢命。她歪了歪脑袋,这会儿开始后悔了,真该让幽幽教她御兽之术的,好歹她还可以让寨中的鸟儿帮她送个信。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宋真的故事。 第269章 叠影 夜隼在夜空中盘旋数圈后, 俯冲而下,窜入了寨外的林木深处。 吹笛的幽幽给薛清弦递了个眼色,薛清弦伸直左臂, 让那夜隼落在臂上,可在里面? 夜隼瞳光茫然, 乖顺地点了点头。 幽幽笛音停下, 夜隼瞳光恢复了灵色, 当即振翅飞上天空,消失在了云间。 果然在里面。幽幽靠在树干上,转动短笛,细思如何把沈将离给救出来? 黎明时候,我去探一探。薛清弦只能想到这个法子。 幽幽短笛一横,拦住了薛清弦,你以为逐鹿盟是吃素的? 薛清弦做千蛛楼探子多年, 轻功并不弱, 千蛛楼探子也不是吃素的,我有七成的把握,全身而退。 你就算有九成把握,我也不会让你去。幽幽正色道,你能把沈将离安然带出来么? 薛清弦顿时语塞。 幽幽美目流转, 微微昂头,若是她在里面不好,方才那夜隼定然慌乱不已,我想,逐鹿盟是掳人救命,她暂时是安全的。 难道我们就在外面等着她医好人出来么?薛清弦颓声问道。 幽幽点头,是, 也不是。 你倒是一次把话说完啊!薛清弦很是着急,倘若沈将离有事,一是对不起柳溪所托,二是师妹就无人可救了。 幽幽收起短笛,笑道:明日抓个人问问,倘若沈将离在里面好吃好住的,我们在外等着也无妨。 万一她医不好薛清弦最担心的莫过于此。 幽幽白了她一眼,得意道:沈将离有一双妙手,怎会医不好? 幽幽姑娘薛清弦眸光复杂,静静地看着幽幽。 幽幽这下相信了,千蛛楼出来的探子,眼睛都毒得很,她可不想被薛清弦看破心思,当即换了话题,不是还有我们么? 大不了坑蒙拐骗,佯作大夫先把沈将离换出来,这满山飞禽走兽皆是她的救兵,她有八成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还是等百里姑娘的书信来,从长计议吧。薛清弦沉声道。 幽幽挑眉道:你可千万别把此事告诉她觉察了薛清弦神色有异,不由惊声问道,你别告诉我,你已经飞鸽传书她了?! 早在三日前。薛清弦如实回答。 完了!幽幽已经可以想象,柳溪知道此事会是什么模样?她只是懊悔,为何不盯紧些薛清弦,你什么时候传的讯? 沈姑娘出事那日。薛清弦算了算时日,今日她应该收到传书了。 你怎么那么沉不住气!幽幽气恼地顿足一骂,扭过头去,这样一来,她真要提前坑蒙拐骗了。 薛清弦抱琴在手,你可别胡来! 幽幽现下开始发愁了,她该怎么演,才像一个江湖神医? 你会装死人么? 幽幽无奈,低声嘟囔,看你就是靠不住的。 你想做什么?薛清弦悬起心来。 幽幽摊手,还能做什么?肯定是救人啊!我们救出沈将离,跟百里溪亲自救出沈将离,那可是天壤之别! 幽幽转念想了许多法子,可不论哪一个,都有个前提沈将离医不好。 我得先问清楚!幽幽拿不准逐鹿寨里面的情形,思来想去,她撕下了一条衣带,拿左右看了看,荒郊野外的,哪里有笔墨? 一念着急,幽幽忍不住咬破手指,在衣带上写了三个字可安好?。做完此事后,她拿出短笛,重新吹响御兽之音,唤了一只夜莺来,把衣带递给薛清弦,示意她把衣带绑在夜莺腿上。 薛清弦绑好了衣带。 幽幽笛音变奏,夜莺振翅穿入林间,朝着逐鹿寨的方向飞去。 夜莺飞落,在窗外啄了几下窗扇。 宋真从榻上翻坐起来,警惕地走近小窗,只微微推开一线,夜莺便趁势钻了进来,振翅飞向了沈将离。 沈将离揉眼坐起,乍见鸟儿飞落膝上,惊声道:鸟、儿? 夜莺啄了啄腿上的衣带。 沈将离了然轻笑,能御兽者,除了幽幽还能有谁?她正愁着,不知如何联系她们,如今既然来了鸟儿,自当给她们报个平安。 她解下了衣带,看见上面鲜血书写的三个字,不禁蹙了蹙眉。 宋真走近床边,是谁? 沈将离摇头笑笑,朋、友。说话间,她掀起被子,从床上走了下来,走近书案边,提笔在上面写了一个小小的好字。 宋真从未见过这般乖顺的夜莺,竟乖乖由着沈将离把衣带系回它的脚。 沈将离的动作忽然一滞,又想到了一事,她解下衣带,又加了一行小字安心等我。 重新系好衣带后,沈将离捧着夜莺走到窗口,把夜莺放飞后,转眸对着宋真含笑道:睡、觉。 夜莺振翅飞得很快,穿入深林,回到了幽幽肩头。 幽幽停下吹笛,一把抓住了它,急切地从它腿上解下了衣带,打开扫了一眼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就说!沈将离医术无双,她肯定能医好人。说着,没好气地斜眼瞪向薛清弦,你那封飞鸽传书若把百里溪给唤来了,那才是真的节外生枝了!说完,把衣带递给了薛清弦。 薛清弦静默看完之后,歉声道:事关师妹,我只是 得!不必向我解释的。幽幽靠坐在树下,无奈地长吁一口气,若是百里溪找我算账了,你可要多帮我说些好话! 薛清弦点头,嗯。 逐鹿盟座下能人不少,短短三日,便把沈将离要的乌根寻到,恭敬地奉到了秦破面前。 得知乌根已获,沈将离准备妥当后,便与宋真一起来到了锁着秦长生的房间。 出、去。沈将离不留情面,对着秦破就是冷冷一句。 秦破脸色铁青,万一长生突然发狂 不、会。沈将离笃定回答。 秦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鬼医向来医治手法诡谲,医治病家时屏退闲人,也算是一种规矩。 他示意左右跟着他退出房间后,沈将离走近房门,把房门仔细关好,回头对着宋真道:有、话? 宋真点点头。 你、说。沈将离走到宋真身边。 常人寻常寿元不过六十上下,宋真已近三十岁,折损三十年寿元后,也不知还能活多久?倘若寿元没有六十,今日只怕会立即折在这里。 沈将离看她欲言又止,定是还有话要交代。 我想回净庵。宋真恳切地看着沈将离,她不敢面对苏醒后的秦长生,她不想每次看见他,都是满心的愧疚。 沈将离看看秦长生,舍、得? 宋真苦笑,我想余生青灯诵经,为己赎罪,也为他祈福。略微一顿,倘若我还有一息残存还能回到净庵与师父道一句对不住。 沈将离沉叹一声,点头答允。 宋真笑意微浓,谢谢你,沈大夫。 开、始。沈将离也不知此法到底有没有用,师祖所言,行针之时,得又快又准,切不可慢于乌根血竭之速。 她摊开了针囊,拿出了第一根银针,只觉指腹上都有一层湿腻。 说不紧张,都是假话。 宋真坐在了床边,温柔地解开了秦长生的胸口衣裳。 下、针。沈将离提醒宋真。 宋真牵住了秦长生的手,深望着他,那些说不出口的话,全部变作了心间的低唤,长生 银针刺入乌根,沾染了乌根的液汁。 沈将离第一针扎入了秦长生的心口要穴,乌根液汁入体,他猝然睁眼,竟是骇人无比的白瞳。 啊!秦长生喉间沙哑低吼,蓦地挣动铁链,铿铿作响。 秦破在外听得惊心动魄,好几次想强闯入内,看个究竟。他又怕他猝然闯入,惹恼了沈将离,导致医治功亏一篑,害了独子的性命。是以,秦破握拳在房外来回踱步,不一会儿额上已沁满了汗珠。 呃! 随后响起的是宋真强行忍痛的声音,她的声音与秦长生的吼声交织一起,若不是知道是在医治,还以为秦长生正在啖食活人,才会发出那种让人背脊发毛的咯咯声响。 里面的人熬了整整半日,外面的人也熬了整整半日。 当宋真不支昏厥在床下时,秦长生的白瞳终是一瞬恢复了人的瞳色,他颤动的身子缓缓安静下来,只是怔怔地望着沈将离的眉眼。 沈将离顾不得细问他这是怎么了?她搭上他的脉息,终是探得了人的脉息,沈将离大喜长舒一口气,激动道:成、了! 听见了沈将离的声音,苦等许久的秦破一掌震开了房门,大步走了进来,急切问道:我儿如何?! 沈将离倦声道:安、好。 秦破激动地坐到床边,把秦长生紧紧拥住,长生,我的长生 秦长生呆呆地任由秦破拥着,眸光一刻也不曾从沈将离脸上移开记忆之中,那捧着小白兔轻蹭的静美姑娘缓缓清晰起来,竟与眼前这个白瓷娃娃似的姑娘叠在了一起。 秦长生眸底多了一丝喜色,喉咙微响,真真 沈将离愕然,扶起了床边的昏厥宋真,指了指她,她、是。 秦长生没有多看宋真,他紧紧盯着沈将离,柔声道:别怕 沈将离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便急声道:盟、主! 秦破从狂喜中回过神来,回头老泪纵横道:多谢沈大夫! 要、走!沈将离想立即离开这儿,马、上! 分卷(221) 秦破本想好好酬谢沈将离,明日我备好马车 不、干!沈将离似是耍脾气的娃儿,误、事! 秦破也不好再强留沈将离,毕竟她与东海景氏向来交好,来人,给沈大夫备车,再准备黄金 不、必!沈将离猛摇头,她、也。顿了一下,跟、我。 秦破皱眉,她是我儿的妻子。 将、死。沈将离故意说得夸张。 秦破看看她的苍白脸颊,只觉五味杂陈。 都、好。沈将离提醒秦破。 秦破看看虚弱呢喃的秦长生,又看看将死的宋真,沉默片刻后,终是垂头默许了。 沈将离暗舒一口气,扶着宋真一步一步走出了房间,朝着逐鹿寨的寨门走去。 秦长生看见沈将离走远,焦急地唤道:别走无奈,命虽回来,可武功都已尽失,现在哪里能使出半点力气? 秦破温声安慰,长生,会好的,都会好的。 她是我的妻啊 听爹的话,好好休息。 薛清弦与幽幽每日都候在逐鹿寨外的林中,今日终是看见了沈将离。 沈大夫。车夫赶车停下,恭敬地对着沈将离一拜,掀起了车帘,帮着沈将离把宋真抱上了马车。 走、吧。沈将离提裙上了马车。 薛清弦与幽幽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相互递了个眼色,等马车离逐鹿寨再远些,她们再去与沈将离会合。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270章 再会 暮色深处, 林荫遮天。 马车缓缓行驶在山道之上,偶有鸟兽窜出林间,发出一声轻响。 沈将离探上了宋真手腕, 一直注意着她的脉息。折寿三十载,她的脉息果然比先前微弱了许多。风烛残年的老人才会是这样, 甚至沈将离发现她的鬓角已隐隐透出了雪色。 宋、真。沈将离轻摇她的身子, 想将她唤醒。 宋真眉梢微跳, 疲惫地睁开双眸,眸光泛黄,已不复当初的灵光。 如、何?沈将离关切地问道。 宋真虚弱地动了动身子,她该有这样的结局,哪怕只能苟活数日,也算是老天给她最后的眷顾了,没事, 我还好。 沈将离五味杂陈, 忽地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 宋真勉强坐直了身子,靠在了车壁上,倦声问道:我们走了多久? 沈将离竖起食指。 往南走三十里宋真还记得净庵的方向,那座山不高,净庵就在山中。 沈将离点头, 掀起车帘,正欲吩咐车夫,却见一只飞雀落在了车壁一角,叽叽喳喳地吵扰起来。 沈将离对着这飞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吵。说完,四处看了看,想必幽幽与薛清弦就在附近。 车夫看得有趣, 笑道:沈大夫,那只是鸟雀,听不懂人话的。 谁、说?沈将离摇头,笃定地道,能、懂!话音刚落,便听咔嚓一声巨响响起,十步外的一颗老树便被拦腰劈倒,横倒在了山道之上。 车夫惊忙勒马,拉扯住了受惊的马儿,惊魂未定地道:何人如此大胆!胆敢打劫逐鹿寨的车马?! 逐鹿寨了不起么?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树后走了出来,她收刀昂头,定定地看着沈将离,说好小心行事的。虽说是责备,可语气宠溺,有着说不出的温柔。 沈将离又惊又喜,提起裙角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奔向了夕阳下的柳溪。 姐、姐!沈将离扑入了柳溪的怀中,只觉愧然,酸涩之感一涌而上,她顿时有了泪意,抱、歉。柳溪应该欢天喜地的筹备婚事,却不远千里赶来救她,只怕要误了大婚的吉日。 傻妹子。柳溪轻抚她的后背,温声道,你没事就好。 呜、呜沈将离呜咽大哭了起来。 车夫愣在原处,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插什么话?惊觉右侧抛来一物,他顺势接下,原是一锭金子。 景岚抱剑靠在了树干上,对着车夫轻笑道:你可以走了。 车夫受秦破所托,哪敢中途弃了沈将离?他急声道:你是何人? 东海景氏,景岚。 车夫万万没想到竟会在此瞧见传闻中的小都督景岚,看她这眉眼身形,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略显瘦弱。 有劳了。景岚走近马车,从车夫手中接过了缰绳。 车夫哪里还敢多话,对着景岚拱手一拜,便沿着山道往回跑去。 脚、伤!沈将离更没想到景岚也会来,她关切地看着景岚。 景岚笑道:沈姐姐这会儿终是想到我了。 沈将离皱眉肃声道:乱、说! 景岚坐上马车,反正伤了也有沈姐姐救治,无妨。 姐、姐!沈将离听得懊恼,顿足看了一眼柳溪。 柳溪忍笑,我本不想带她来的,可是她实在黏得紧。话虽说得无奈,却透着一丝得意,我想,她会御兽之术,可以帮我很快找到妹子,所以只好由着她胡来了。 我、错。沈将离牵住柳溪的手,拉着她快步走到马车边,认真地道:小、五! 景岚莞尔,嗯? 看、看!说话间,沈将离便想去看景岚的伤处。 景岚连忙拦住她的手,笑道:天快黑了,我们先赶到码头,等上了船再看吧。 可、是!沈将离迟疑了一下。 柳溪问道:怎么了? 沈将离掀起车帘,看向宋真,有、诺虽说离柳溪的大婚吉日还有十日,可沈将离担心送宋真去净庵会耽误了行程,以至于误了柳溪的大事。 她是?景岚忍不住问道。 宋、真。沈将离答得干脆。 柳溪看看沈将离,看来,妹子有许多话要告诉我。 沈将离重重点头。 柳溪轻抚沈将离的后脑,话却是说给林间两个探头探脑的人听的,道边有两匹马儿,若是看见了,就牵上跟紧些。说完,她拉着沈将离一起上了马车。 林中的薛清弦与幽幽面面相觑,没想到躲那么隐蔽的地方都能让柳溪给发现了,这下更不敢吱声,只能默默地寻到了拴马儿的树边。 景岚窃笑,调转了马车,隔着车帘问道:沈姐姐,你原本要去哪里? 净、庵。沈将离小声说完,看了一眼柳溪。 柳溪微笑,阿岚,赶车吧,净庵应该是往南走。 沈将离与宋真俱是一惊。 柳溪轻轻一笑,净庵的舍利子传闻,我也略有耳闻。说完,柳溪看向沈将离,妹子,你们可以慢慢说,不急。说完,她的背心靠在了车壁上,这才发现背心已是一片温润。 自打收到薛清弦的飞鸽传书,柳溪便开始心绪不宁,只纠结了片刻,便打定了主意,她一定要赶来这边,把沈将离安然带回去。 她想做之事,景岚从来都拦不住,况且这次景岚也不想拦阻。当日两人定计驾船赶赴这边,为了快速登陆,海船风帆一刻也没有收下,甚至她还用御兽之术唤了一头鲸鱼来,顶着海船全力前进,仅用了五日,便赶至了秦叔所在的码头。 翻过鬼门关后,两人潜入了南越州的地界。在附近镇上买了两匹马儿,两人便打马一日一夜 赶到了逐鹿寨的郊外。为了探得沈将离踪迹,景岚便用了御兽之术追踪沈将离下落,最后竟在逐鹿寨外的山道上找到了她。 见沈将离安然无恙,不单是柳溪的心头大石放下了,景岚的也一样。 汗水悄无声息地沁透了背裳,不论是柳溪还是景岚,这会儿只觉数日的倦怠感涌了上来,只能微微靠在车壁上,缓上一缓。 景岚赶车走得很慢,沈将离与宋真没有觉察,柳溪却暗自心疼小五伤势未好,就跟着她一路北上,想必这几日也是累坏了。 听完宋真的故事后,柳溪安慰了几句,便掀帘走出,坐到了景岚身旁。 可以走得再慢些的。 知道。 景岚温柔地说完,示意柳溪靠过来,你靠着歇会儿,今晚我们应该可以赶到净庵,在哪里叨扰一夜,休整一下。 好,都听你的。柳溪牵住了她的手,扣得紧紧的,歪头靠上了景岚的肩头。 景岚哑然笑笑,扬声道:沈姐姐,宋姑娘,你们也安心歇会儿,到地方了,我再叫你们。 沈将离不放心景岚,她悄悄地从车帘下伸出手指,揪住了景岚的衣角,小、五。 嗯?景岚回声。 沈将离扯了三下,歉声道:要、好。 景岚舒眉笑道:沈姐姐,你若有事,我跟溪儿肯定是没心思成婚的。说着,她侧脸看向柳溪,吉日有很多,可沈姐姐就只有一个,溪儿,你说是不是? 柳溪应和道:不错。 一家人一个也不能少。景岚语声恳切,所以,我们都要好好的。 沈将离垂头忍泪,手指攥紧了景岚的衣角,哑声道:好、好。 只是有的人只怕注定要别离。 比如宋真与秦长生,比如 景岚与柳溪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薛清弦与崔十一娘,折寿三十载,这次别离只怕再无相见之日。 阿岚,你说那个传闻是真的么?柳溪忽然想到了一事。 景岚眸光微亮,心有灵犀地猜到了柳溪的想法,或许 哪怕不是为了沈将离的承诺,就为了那个长生不老的舍利传闻,柳溪与景岚都该去净庵走一趟。 不到最后一刻,万不可认命等死。 哪怕净庵已经被人掘地三尺找过一回,也许,那舍利尚在,只是藏在了某个隐秘之处。 世上传闻,皆有出处。 哪怕只能延年益寿,也好过像宋真这样一命换一命的结局。 幽幽与薛清弦策马跟在马车之后,刻意与马车保持了十步的距离。 奇怪,海船停靠的码头不在这个方向。幽幽觉得有些奇怪。 薛清弦想的并不是此事,而是到了码头,上了同一艘海船后,她该如何与柳溪交代? 没有听见薛清弦回答,幽幽看她一脸凝重,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你想好一会儿要说什么了么? 说什么? 薛清弦蹙眉,我们中途把沈姑娘弄丢了。 这幽幽想到柳溪生气的模样,便觉得心底生凉,百里溪方才没有凶我们,想必不会秋后算帐吧?她说完这话,连自己都不信。 薛清弦沉叹一声,她想,她应该郑重地给柳溪道个歉。 幽幽脸上浮起愁色,百里溪若是真恼了,能安抚她的人只有小都督与沈将离,小都督她肯定是收买不了的,沈将离或许还能有点法子。 眼珠子机灵地一转,幽幽开始了盘算。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271章 义兽 这里山势不高, 净庵幽静地坐落在山腹深处。因是夏末的缘故,草木葳蕤,沿着山道一路深碧色蜿蜒入庵。月光从茂密的树隙间偶尔落下一束, 照在红泥山道上,色泽极是雪白。 本该不是红尘客, 奈何误落尘障。 宋真的精神比先前好了些, 路上沈将离又给她施过一回针, 她静默着靠在车壁上,当闻到了久违又熟悉的清香味,她忍不住睁开双眸,掀起车帘望外急切看去。 柳溪枕着景岚的肩膀睡了一路,骤觉景岚用力扯紧缰绳,勒停了马儿,她眯眼往前方一瞧, 但见写有【净庵】二字的石牌匾歪歪斜斜地耷拉在山门上。 景岚觉得不对劲, 溪儿,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去瞧瞧。说着,她提剑跳下马车,微瘸着走近山门。 山门的石柱脚上密密地织了一层蛛网, 这儿怎么看都像是荒弃多时的样子。 如何?柳溪哪里放心景岚,她提刀跟了上来,看清山门前的破败模样后,回头对着马车道:宋姑娘,你是何时离开的净庵? 宋真由沈将离扶着,虚弱地走下马车,看见山门的景象, 她也是大惊。 十三年。 柳溪蹙眉,与景岚对了个眼色,阿岚你怎么想? 景岚沉色望向前面,山门内三十余步外,庵堂的正门半启,里面并没有灯影透出,既来之,还是进去瞧瞧吧。说完,景岚走到了马车后,走近了薛清弦骑的那匹马儿,从马鞍下拿出了两条兵刃皮鞘,先将其中一条系在背上,把冲霄往鞘中一放,便负剑走向了柳溪。 她把另一条兵刃皮鞘递给柳溪,溪儿,先把疏影背上。 柳溪接过兵刃皮鞘,将疏影背在了背上。 薛清弦与幽幽把缰绳系在了马车后勾上,幽幽惑声问道:里面怎么了?说着,她悄悄地往沈将离那边挪了半步,小声道,别怕啊,本姑娘会保护好你的。 不、要!沈将离给了她一个嫌弃的眼色,扶着宋真走近山门,肃声问道,是、这? 宋真点头,她怎会认错自己的家?可为何师父她们竟会弃庵离开,一点消息都不留给她? 幽幽。柳溪看向幽幽,你跟薛姑娘留下。 分卷(222) 幽幽拿着烟斗,不服地道:我才不看车! 柳溪挑眉,也好,秋后多一笔账可以跟你算。 幽幽刚欲说话,薛清弦便拉住了她,低声道:我们若全进去了,万一外面来了人 也是。幽幽只好依着柳溪,留下就留下,可有些话还是要嘱咐沈将离,沈将离,你若遇险,只管大呼,我一定能赶来救你。 有、人!沈将离得意昂头,如今姐姐与小五都在,身边有了她们两人,她才不会出事。 柳溪若有深意地看了看幽幽,幽幽心虚地偏过脸去,哪敢跟柳溪对视? 这是心虚理亏?因为弄丢了人,所以才对妹子这般上心? 柳溪没有深思下去,她跟幽幽的账也不宜在这儿细算。 我探前,阿岚,你殿后。 嗯。 柳溪想到景岚腿伤未愈,忍不住柔声又叮咛一句,小心些。 你也一样。景岚轻笑,声音也比方才温柔了许多。 幽幽啧啧两声,拐了一下身边的薛清弦,瞧瞧,人还是成双成对得好。 薛清弦笑意复杂,并没有应声。 幽幽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问道:薛清弦,你真的想好了? 薛清弦知道她在问什么,嗯。 救心上人我能理解,可你成全的是幽幽这些日子也翻看过那小札,她算算薛清弦的年岁,小声提醒,要不这样?你救了你师妹,先带着你师妹游历大山名川数年,等身子不行了,再给陛下送过去? 薛清弦脸色一沉,说的什么话? 好歹这辈子没有遗憾了啊!幽幽所言虽然不那么好,却实实在在地戳在了要害之处,也算是你用命换了她的命,她陪你几年也是应该,我想,她心里也好受些,不是么? 她那样我心里会不好受。薛清弦生怕幽幽还提此事,摆手道,此事我知道如何处理,不必再提。 好,不提就不提。幽幽坐在马车边上,百无聊赖地看了看天色,还以为来这儿可以喝点热粥,没想到竟成了这样。 薛清弦经她这一说,也觉腹中饥饿,我去林中找点吃的。 不必那么麻烦,想吃烤兔子还是烤野鸡?幽幽把烟斗往背后一别,拿出了短笛,很快就送上门来。 薛清弦肃声道:佛门之前,你还犯杀戮!我去摘两个野果就回来。 野果就野果,也有猴子帮我们摘来,你耐心等着便是。幽幽说完,吹响了短笛,御兽之音缭绕林间,林中便响起了一阵窸窣之声,往山腹更深处去了。 柳溪将半敞的庵门推开,咯吱声在空荡荡的庭中回荡着。 借着月光匆匆看了一眼门槛上的积灰,没有十年绝对积不起那么厚的灰。也就是说,宋真离开净庵不久后,这里的人都走了。 你师父当年有过搬离这儿的念想么?柳溪问道。 宋真摇头,回忆中的净庵,师父与师姐妹们都把这里当家看待,她们这些师姐妹大多都是孤儿,除了这里,世上根本无处可去。 姐、姐!沈将离鼻翼微动,觉察这庭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怎么了?柳溪轻声问道。 沈将离皱紧眉头,熟、悉。说完,又嗅了几下。 净庵大雄宝殿前的空庭并不大,景岚走入空庭,四周环视了好几遍,并未发现什么奇怪之处,沈姐姐你闻到什么了? 沈将离一时也想不起来,这味道在哪里闻过。 空庭藏不了人,若真有故人,那便只能藏在大雄宝殿之中。 景岚掠至大雄宝殿前,一掌击开了殿门,黑黝黝的佛殿中骤然响起一声嘶,便有一条凶物张口朝着景岚咬来。 景岚往后避开,那凶物钻出了整个脑袋,颊边青鳞,额上顶角。这下不单是景岚想起来,柳溪与沈将离都想起来了,这凶物到底是什么。 往生寺下的那条青兽! 青兽原本还极是凶恶,却不想看清楚来人后,眸底的凶光瞬间消失,温柔地对着景岚吐了吐信子。 景岚面露喜色,你怎么爬到南越州来了?东浮州虽与南越州接壤,可走陆路有天堑,它肯定是越不过去的,多半只能走东海水路。 青兽彻底放松了警惕,从大殿之中钻了出来。 除了当初取箱子时破开的一条大口子伤痕外,它身上还有好些新挨的伤口,鳞片许多都是残片。 宋真还是头一次看见那么庞大的凶物,她不禁急道:小心,它要吃你! 不、会。沈将离相信万物有灵,她们救过它,它若不记得,怎会突然变得这般温顺? 青兽爬到了景岚身边,景岚倒不敢完全放松警惕,暗蕴了内息在掌中,若这凶物突然发难,她也好留一手,自保全身而退。 嘶 青兽歪了脑袋,吐着信子蹭了蹭景岚的脚侧,立起脑袋,对着走近的沈将离与柳溪也吐了吐信子,看向宋真时,眸底又浮起了凶光。 别、凶!沈将离皱皱鼻子,好、人! 青兽凶狠的眸光对上了宋真惧怕的眸子,它往后一缩,退到了景岚身后。 柳溪走近青兽,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你怎么又伤了?说话间,看向它身上的新伤,或许它是知道这里内情的,只可惜它说不了话。 青兽乖顺地在柳溪掌心蹭了蹭,似是听得懂她的话,扭动身子,便作势往大殿里面去。 跟上。 柳溪牵住景岚,跟着青兽踏入大殿。 景岚从怀中摸出了火折子,吹亮之后,摸到了入门处的蜡烛台,接连点亮了几点残烛,终是将大殿照亮了一半。 嘶 青兽沿着左边的那尊观音裙角缠绕而上,最后把脑袋搁在了观音肩头,对着众人不断吐信。 怎么会这样?宋真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除了青兽所缠的那尊观音还算完整外,其余佛像皆被砸碎。 景岚收起火折子,满心疑惑,可有一点可以确定,净庵原来的人肯定不是自行搬走了,多半是遭遇了横祸。 师父宋真哽咽轻唤,可这里已无人能回她。 沈将离嗅了嗅,不禁掩住鼻子,尸、臭。 何处?!柳溪惊问,当即拔刀出鞘,这佛堂之中若是闹起了什么僵尸,可不是寻常小喽啰。 沈将离指了指青兽所缠的那尊观音。 柳溪与景岚交接了眼色,走近了观音。 观音下并没有尸首。 两人又跳到了观音背后,竟发现一个偌大的洞窟,从观音背心往内,不知通往何处?两人离得极近,所以这次不用沈将离,她们也能闻到里面的尸臭味。 嘶青兽吐了吐信子,脑袋往下,拦住了洞窟。 你在守护着这儿,是不是?柳溪问道。 青兽吐信回应。 景岚沉声道:溪儿,我们还是离开吧。说着,她定定地看着青兽,它不想我们进去,里面肯定有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多少小可爱记得往生寺下的那条青兽? 第272章 收尸 柳溪沉沉地叹了一声, 只觉可惜。 那些人将这里损毁至此,想必是为了舍利而来。柳溪看向那些破损不堪的菩萨,那些塑像都被敲碎翻找过内部, 为何偏偏剩了这一尊观音? 观音背后的石洞切口整齐,并非刀斧凿出, 分明是密合的机关。她想, 也许是那些人砸碎塑像时, 无意触动了哪处机关,才把这观音后的石门大开了。 尸臭刺鼻,若是那些进去的人能出来,怎会把同伴尸首落在里面? 柳溪想到这里,默然沿着佛殿绕了一圈。若真有仓皇逃出的活人,这些门窗绝不会这样完整。 景岚看她一直在思忖,忍不住问道:溪儿, 你在想什么? 有去无回。柳溪眸光微沉, 徐徐说出这四个字。 景岚饶有心悸地石洞,里面一团漆黑,也不知那些进去的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去禅房瞧瞧。柳溪想到一事,她想证实那个猜想。 景岚本想跟去,柳溪又道:你留下, 等我回来。说完,柳溪踏出了大殿,绕到了大殿后的后院中。 水井边上搁着一只歪倒的木桶。 荒弃多年的菜园子里放着好几个蒙尘竹篮子。 柳溪心间一凉,只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否则,宋真是真的孑然一人,无家可归了。 咯吱 柳溪推开了禅房木门, 拿出火折子点亮青灯。 里面陈设如旧,只蒙了一层尘灰。床上被子叠得整齐,桌边木鱼与佛珠落了一地,像是曾经发生过什么突如其来的变故。 柳溪走至衣柜边,掀开了衣柜,翻找之后,她发现这里面竟还放着十余件女子肚兜。 净庵的尼姑若是安然离开,怎会不带走这些日常衣物? 礼佛之人最敬规矩,又怎会让木鱼佛珠这样散乱一地? 大哥,你看,禅房怎么亮灯了?! 他奶奶的!有人先咱们兄弟一步了! 若不是昨晚遇上那只独角大蟒蛇,这密室里面的宝贝早就是咱们的了! 嘘,咱们去瞧瞧,万一那些人被大蟒蛇伤了,你我兄弟就捡个便宜了。 柳溪骤闻禅房外的墙头上响起了人声,提刀在手,藏身门扇之后,待两人从墙头翻落,她足尖一点,快若流星,眨眼间便落在了两人身前。 这废弃多年的庵堂猝然出现个黑裳姑娘,甚至还迎面而来,这可把两人吓了一跳,呼爹喊娘地哆嗦着跪倒在了地上。 大仙饶命!饶命啊! 柳溪拂指点中两人的穴位,把两人定在了原处。 疏影回鞘,柳溪冷声道:我问一句,你们答一句,我若满意,便给你们一条生路。 是,是,是。两人很快确认她是个活姑娘,可如今已是这姑娘的俎上鱼肉,只能乖乖听话。 听见了后院的动静,大殿中的三人着急赶来,景岚当先道:怎么回事? 柳溪轻笑,半夜遇上两个蟊贼,刚好撞到了我。说着,她负手而立,语气寒凉,正在审问呢。 原本以为只有个姑娘,哪知还有个小子。 这下两人算是彻底认栽了,只期待哄得眼前这姑奶奶高兴了,放他们一条生路。 你们是什么人?柳溪淡淡问道。 年长那人老实答道:我们我们都是南越州黑鲨坞的 黑鲨坞。柳溪微微蹙眉,这小派实在是不入流,她上辈子没听过,这辈子也没听过。她看向景岚,看景岚同样皱眉,看来东海景氏的小家主也没听过。 半夜翻入庵堂,你们是想欺负这儿的出家人么?柳溪故意扣给他们一个罪名。 年少的那个少年急声道:这儿都荒废十年了,哪里还有出家人?只是近日家主大寿将至,我们便想着,来这里碰碰运气,看看会不会寻到传闻多年的舍利子?我们哥俩好借花献佛,讨家主高兴赐个堂主什么的。 宋真眼眶微红,虚弱地道:荒废十年? 少年可没有说谎,是啊,这里荒废了整整十年,原来庵堂里面的那些尼姑一夜之间消失无踪,也不知跑哪里去了! 宋真只觉心间一酸,她竟连师父都见不着了,难道真要让她遗憾至死,到了九泉之下,才能与师父道一句对不住么? 别、哭。沈将离看不得人哭,捏着袖角给宋真擦了擦眼泪。 外人不知道那些尼姑跑到哪里去了,柳溪却猜到了那些尼姑去了哪里? 方才听你们在墙头说,这里有条独角大蟒?柳溪明知故问。 年长的倒抽凉气道:你们没有在殿中遇上么?好大一条!我们兄弟两个若不是身手好,只怕昨晚就折在里面了! 柳溪与景岚忍笑,若不是青兽放了他们一马,以这两人的武功,早就是青兽的腹中餐了。 还有呢?柳溪继续问道。 还有什么? 年长的不知还要答什么,少年也不知还有什么没交代的。 柳溪看向景岚,这两人知道的太多了,阿岚你说该怎么办? 自当杀人灭口。景岚抽出佩剑。 少侠饶命啊! 姑奶奶,放小的一条生路吧!小的知错了! 柳溪摇头,可是我并不满意你们的答案。 我们真的没有骗你! 当真? 当真!每个字都是真的! 阿岚,动手。 柳溪冷冷瞥了一眼景岚,景岚莞尔点头,剑锋凉凉地划过两人的喉咙,只不过微微地擦破了他们的皮面,连血都是缓缓沁出的。 哪知这两人竟被吓破了胆,两眼一翻,顿时昏厥了过去。 就这种本事。柳溪冷嗤。 景岚收起冲霄,温声问道:今晚要在这儿过夜么? 今晚是得在这儿过夜,我们却睡不成。说着,她扶上了宋真,对着沈将离道,妹子,你去把薛姑娘她们喊进来,多个人我们干得快。 沈将离点头,提起裙角就往净庵外跑去。 景岚惑声问道:今晚要做什么? 送佛送到西,既然遇上了,就给那些无辜枉死的庵中女子入土为安吧。柳溪慨声说完,侧脸看着宋真,我知道她们在哪里。 分卷(223) 宋真黯然含泪,她们都死了? 柳溪点头,虽不知到底是谁下的手,也许收尸之时,能找到些蛛丝马迹。说完,她递个眼色给景岚,若是里面那条蛇拦着不让进,你可要想想法子,让它乖些。 景岚恍然,点头道:它懂人话,应当不难。 走,我们进去看看。柳溪轻叹一声,扶着宋真回到了大殿之中。 幽幽与薛清弦跟着沈将离踏入了大雄宝殿。 薛清弦卷了卷衣袖,认真问道:要帮宋姑娘清理这儿么? 是挖坑埋尸。柳溪摇头。 幽幽惊声道:大晚上的做这事,未免晦气了点吧? 办好此事,这次弄丢妹子的账,你我一笔勾销。柳溪肃声道。 幽幽笑道:这可是你说的!说完,她从衣袖中拿出一枚野果,笑吟吟地递给了沈将离,尝尝,这猴子拿来的果子可甜了! 沈将离看向景岚与柳溪,她、们? 果子放在马车里,一会儿忙完了,人人有份!幽幽温声哄道。 沈将离蠕了蠕唇,想拿果子。 既是猴子给你的,妹子可不能辜负猴子的心意。柳溪话中有话地刺了一句。 幽幽挑眉,百里溪你什么意思!你说本姑娘是什么?! 猴、子!沈将离拿过果子,美滋滋地咬了一口,果汁甘甜,果然好吃。 幽幽吃个哑巴亏,只能忍下,在这里发难可占不了便宜。 万事俱备,只欠青兽放行。 景岚走近青兽,诚声道:我们进去,只想把里面的师父们抬出来,让她们入土为安,你若不信,可以跟我们一道进去。 青兽歪头吐了吐信子,盯着景岚的眸子看了许久。它迟疑地瞄了一眼黑黝黝的洞内,突然张大嘴巴,露出了锐利的尖牙。 你是警示我们,里面有凶兽?景岚猜问道。 青兽摆头,又张嘴露了露尖牙。 里面有杀人机关?景岚再问。 青兽这次上下晃动脑袋。 景岚舒眉笑道:我跟溪儿都是机关世家出身,不怕机关。 青兽犹豫着凑上前来,蹭了蹭景岚的肩头。 景岚轻抚它的颊边青鳞,她们礼佛多年,无人收尸烂在里面,实在是可怜。 青兽瞳光微暗,终是让出了洞口。 景岚拍拍它的脑袋,扬声道:好了! 景小五,你何时养了这么大条蛇!幽幽走近之后,才发现景岚说话的竟是一条青鳞独角大蟒,不由得吊着嗓子惊呼了一声。 青兽对着幽幽充满敌意地吐了吐信子。 景岚拦住了青兽,正色道:她是我的朋友,说着,她看向了薛清弦,她也是,都是来帮手收尸的。 幽幽寒声道:我忽然觉得我养的阿藻不算可怕了。 阿藻还不丑?柳溪想到那如发丝一样的触丝,她就泛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看向青兽时,顿觉这凶物瞬间养眼多了。 幽幽不服,哪里丑了! 柳溪与景岚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幽幽这喜好,实在是难以苟同。 沈将离好奇问道:阿、藻? 幽幽来了兴致,我跟你讲,阿藻可听话了! 长这样的爪子景岚揪过自己的马尾发丝,在沈将离面前晃了晃,丑不丑? 沈将离忽然觉得没吃完的果子不甜了,嫌弃地摇摇头,极、丑!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这里有个小副本,交代完往生寺旧事后,回去小五跟柳溪马上成亲。 大家五一快乐哦~ 第273章 惨案 沈将离, 你不能听她们一面之词啊!幽幽立即反驳,可下一句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便被柳溪投来的目光一刺, 只好乖乖地闭了嘴巴。 柳溪把宋真扶到柱子边,小心扶着她靠着柱子坐下, 嘱咐道:在这歇会儿, 其他的都交给我们。 谢谢。宋真哽咽感激。 柳溪微笑, 撞上了,自当出手,多做点好事,也是积福。说着,她深望了一眼景岚,这辈子可以与她两情相悦,也许就是上辈子做的哪桩好事, 给了她一个好报。 景岚觉察了柳溪的目光, 含着笑意对上了柳溪的眉眼。虽没有说话,可那些温情脉脉偶读漾在了眼底,只须看上一眼,便能让人温暖心安。 柳溪唇角的笑意微暖,她唤了幽幽过来, 把烛台一起挪到了观音后面,靠墙放置。 借着烛火光焰,将观音里面的石道照亮了十余阶,再往深处去,便只能靠火折子的微光了。 柳溪当先踏上石阶,左右看了看,回头嘱咐道:跟着我, 别乱碰石壁。眸光特别瞥了一眼幽幽。 幽幽别过脸去,知道了。 柳溪悄舒一口气,拿出火折子吹亮,缓缓往下走去。 知道里面还有机关,景岚便不能让柳溪一人开路,她示意幽幽她们跟在后面,便快步跟上了柳溪一起开道。 幽幽牵住沈将离的手,笑道:倒斗之事,我也会的,你跟着我,我保你安全。 放、手!沈将离冷冷开口,似是欲怒。 幽幽哪敢真把她惹恼了,只好放手对薛清弦递了个眼色,薛姑娘,你且在殿中找点布来,一会儿裹尸用。 薛清弦迟疑道:可是 柳溪听见了幽幽的吩咐,细想确实该兵分两路,这样也好,当即扬声道:有劳薛姑娘了。 连柳溪都吩咐了,薛清弦自然没有其他话可说,抬眼扫了一眼梁柱上垂下的长幔,也只能用这些了。 她当即解下了古琴,抱在怀中,指尖擦过琴弦,弹出好几点音波,将那些长幔一一割下,再收起古琴,一条一条平展开来。 骤见坐在柱子边的宋真吃力地捏住了一角长幔,薛清弦本该劝她先休息,可想到她的身份,便忍下话来,把长幔抱近她,温声道:我们一起。 宋真感激地点头,虽然她的手脚不如薛清弦麻利,可总归算是亲手敛了师父与同门师姐妹的尸首。 青兽不放心下洞的四人,便沿着石阶悄悄跟着。 这里有个小师父。景岚拿火折子照见了道边的一具枯骨,血肉早成了尘埃,因为身上还穿着当时的僧衣,所以半朽的骨头都包在僧衣里面。 柳溪细看这人致命之处,乃是颈边的一刀,几乎切入骨中。 这下手之人,实在是狠辣。 柳溪来不及唏嘘,对着幽幽招了招手,这个给你。 这幽幽将衣袖全部放下,有些抗拒地走近了那人,尚未动手,沈将离便先她一步,连着僧衣一起抱了起来,快步往回走去。 沈幽幽脸色阵白阵红,她可不是害怕尸骨,她只是还要习惯一下。 沈将离抱着尸首放在洞口后,便又快步折返。薛清弦拿了一条长幔包起,放到了观音下面。 宋真眼眶已湿,净庵向来与人无仇,哪怕怀璧其罪,以师父的心性,大不了把房门打开,任由贼人搜寻便是。 到底是什么人,竟如此狠毒,净庵之人,竟一个也没有放过。 再往前走了几步,石阶两侧上也倒着两具尸骨,一大一小,小的那人虽然穿着僧衣,看骨架大小,不过八岁的女娃。 景岚看得心凉,终是忍不住开了口,歹毒! 柳溪安抚道:苍天有眼,那些人应该也折在里面了。 再往前走了几步,景岚借着火折子看见了石壁上的灯盏,她垫着脚尖试着点了点信子,灯盏里面还有些灯油,当芯子燃起,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景岚皱眉,人鱼膏。 柳溪惊愕无比,这里竟有人鱼灯,想必修筑这密道之人必不简单。 幽幽与沈将离把那一大一小两具尸骨抱出去后,再次回来,却见青兽先她们一步,横在了前路上。 它不断晃动脑袋,不准备让她们再往下走。 净庵肯定不止三人,走都走到这儿,柳溪与景岚都想弄明白,那日下狠手的到底是什么人? 景岚摸了摸青兽的脑袋,放心,别怕。 青兽吐信,痒痒地挠了挠景岚的掌心,似是反对。 幽幽蹑手蹑脚地一步踏过青兽,借着烛光往里面探头看了一眼,里面有道石门,石门边好像还倒着几个。 青青。柳溪也不知它到底叫什么名字,她顺口喊了一句。 只见青兽瞬间愕在了原处,直勾勾地盯着柳溪,一动不动。 柳溪为了确认它的名字,再唤了一遍,青青? 青兽忽地泪光盈盈起来。 青、青。沈将离伸指点了一下它的独角,别、怕。说着,她得意地看向柳溪与景岚,厉、害。 幽幽只觉酸涩,若是柳溪与景岚当日有今日的一半心善,她的阿藻也不至于死那么惨。 我们会小心的。柳溪再哄一句。 青兽犹豫地看看她,终是把路让开来。 景岚先行一步,走到了半敞的石门边,找到了石门两侧的石灯,点亮之后,收起火折子,弯腰把一名趴在石门口的小师父尸骨抱起,往来时的洞口走去。 柳溪也收起了火折子,也抱了一具起来,跟上了景岚。 等、我。沈将离收拾好一具,快步追上柳溪。 幽幽左右看看,外面已没有尸首,她便好奇地往石门里面瞄了一眼。净庵下面竟会藏了这样一个密室,难道那个舍利传闻都是真的? 应该进去瞧个清楚。 她刚欲踏入,便觉小腿被什么一缠。 青兽卷着她的腿,拉扯她退后,又爬至门口,把那半敞的石门堵上。 我就看看,我不进去的,你别拉,我疼!幽幽拿了烟斗出来,轻敲了两下青兽,敲重了还怕它突然咬她一口。 毕竟,她可没有柳溪与它熟悉。 青兽松开了尾巴,在石门前直立起来,它若有人脸,定是一脸严肃地守在门前。 幽幽在门口等了片刻,出去的三人折返回来。 柳溪借着门缝投进去的光线,可以瞧见里面躺了十余具尸骨,每个尸骨上面都扎着好多支箭矢,定是触发了里面的机关,才被活生生地射死在里面。 一般机关触动,必定不死不休。柳溪提醒景岚,我想,箭槽里面的箭矢一定没了。 景岚点头,怕只怕,还有其他的机关。 听到景岚这句,青兽不断点头。 我们先把石门推开,若有机关,也伤不到我们,别怕。景岚安抚一声,运起内息,将半敞的石门一推到底。 石室之中,毫无异响。 柳溪这边也把另外半扇石门推开,石室里面也是没有半点动静。 景岚低头在脚边找了找,寻到了一串佛珠,她断开佛珠,拿了一颗佛珠往地上的尸骨弹了过去。 佛珠在那尸骨上弹起,落在地上,又弹了两下,终是隐没在了暗色之中。 景岚把佛珠一把聚在掌心,运起内息,把所有佛珠一并抛出有的撞在了石室壁上,有的撞在了倒塌的佛龛上,有的弹在了石柱上,有的砸在了尸骨上。 若里面还有机关,这些佛珠应该能触动其一才是。 可探路之后,里面还是一片死寂。 正当景岚准备踏进去看看时,只听那倒塌的佛龛深处响起一声咔嚓脆响。 景岚伸臂将门前的青兽与亲友护在身后,急呼道:小心! 只见佛龛整个地从石壁上砸下,碎得面目全非。 佛龛之后,缓缓地敞开了另一道石门,只眨眼的功夫,石门里面的长廊瞬间亮起,七盏琉璃灯同时燃亮。 青兽怔怔地看着长廊的灯影,似是忘记了拦阻身后人进去。 幽幽一步跃入,弯腰捡起一物,冷声道:破案了。说完,她将手中物往柳溪那边一抛,青霄门的腰牌。 柳溪皆在手中,眉心一蹙。 沈将离又惊又恼,居然是青霄门!那可恶的宋允骗了宋真不说,竟还悄悄地回来做下这种恶事! 禽、兽!沈将离只觉宋允是活该,倘若他还活着,她也要狠狠捅他几十个窟窿。 景岚警惕地走入石室,靠着衣饰,把石室中的尼姑都挑了出来,肃声道:我想,剩下的应该都在这里。说话间,她把一个穿着住持衣裳的尸骨抱了起来,恭敬地抱了出去。 这人应该就是宋真的师父。 沈将离心里难过,走进来抱起另一具尸骨,她忽然不知该如何对宋真启口此事? 柳溪看幽幽一直盯着那新启的密室,提醒道:先把小师父们的尸首抱出去再说。 幽幽耸耸肩,笑意微浓,所以 一件事一件的来。柳溪沉声嘱咐,后面都听我的,你别乱来。 自然听你的!幽幽的直觉,这里面一定藏有什么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  里面会不会有舍利子呢? 第274章 观音 大殿之中, 宋真早已抽泣不止。 看着眼前这些白骨森森,自责如潮水般疯狂涌上,她只恨年少时候识人不明, 这才招惹了宋允这个人模人样的禽兽,害得一门上下, 遭此大劫。 罪孽满身, 她果然不该活着。 就算到了九泉之下, 她也再无面目与师父认错磕头。 此时此刻,谁也不好开口劝她。哪怕开了口,也只能张一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柳溪递了眼色给薛清弦,薛姑娘,看紧些。 薛清弦点头,知道柳溪在暗示, 小心宋真自戮当前。 真要进去? 回到石道前, 景岚却犹豫了。 分卷(224) 柳溪示意景岚看看远处的薛清弦,低声道:就为了那个傻姑娘,我也要进去探一探。良友难得,岂能眼睁睁地看她英年早逝? 沈将离附议,不、能! 幽幽想的却是另外一事, 万一里面有什么宝贝,顺手牵羊地拿了,这一程也算是赚了,绝对不能! 柳溪知道幽幽盘算什么,不能乱拿一物。她索性点中了幽幽的心思,否则,你也留在这儿。 幽幽连忙发誓, 我保证!绝对不乱拿!反正她只是顺手,当不上一个乱字。 她的话,柳溪只信一半。 若不是她一人难护景岚与沈将离周全,她大概是不会让幽幽跟着来的。 原本以为青兽这次定会拦在门前,怎么都不会让她们进去,谁知四人回到石室时,却见青兽宛若魇住似的爬到了长廊口,怔怔地望着长廊深处。 四人走近青兽,青兽仿佛没有觉察。 幽幽沿着青兽的目光,往里面看去,长廊两壁上画着绚丽的壁画,大概是佛陀一类的故事。幽幽不解画意,只能看出画功尚好,祥云金莲栩栩如生,甚至好些佛陀像是会从壁画中爬出来一样。 景岚牵住了柳溪的手,目光落在了长廊尽头,那里有一尊与人差不多大小的白玉观音,一手执净瓶,一手挥洒柳枝。 除了壁画与观音之外,长廊里面再无什么稀奇之处。 沈将离鼻翼微动,不、对。 柳溪看她神情复杂,低声问道:哪里不对? 尸、香。沈将离从未闻过这般香的尸味。 何处来的?柳溪再问。 沈将离指向长廊尽头,观、音。 嘶青兽吐了吐信子,竟是先她们一步钻入了长廊。 青青!景岚想要拦阻,却迟了一步。 长廊第一盏琉璃灯骤然熄灭。 景岚惊觉不妙,只见一道利刃自壁画石缝中弹出,划破了青兽的鳞片,里面果然有机关! 回来!景岚焦急,想到了御兽之音,幽幽,我们一起御兽! 幽幽白了景岚一眼,这家伙连人话都听得懂,还需用御兽之术? 快啊!景岚只来得及催她一遍,便运转内息,哼唱起了御兽之音。 青兽爬行的动作忽地一滞,回过头来,对着景岚歪头吐信。 这是头一回,众人觉得这活物竟然在笑?! 只见青兽晃了晃脑袋,转过了头去,御兽之音竟是对它无效。它继续朝着观音爬去,哪怕不慎触动了地上的机关,引发了墙壁上的暗刃,它也没有半点迟疑。 不一会儿,长廊地板上便蜿蜒出了一条鲜红的血路。 满是鲜血的青兽沿着莲座缠上了白玉观音,像是与亲人久别重逢,不断蹭着白玉观音的脸庞。 它疯了么?幽幽没想到景岚的御兽之音对它无效,更没想到竟是一条青蛇帮她们先开了路,流那么多血,这回怕是活不成了 我、救!沈将离红着眼眶反驳。 幽幽连忙闭上嘴。 那观音的模样柳溪静默着盯了观音许久,终是发现了问题所在,与寻常的观音模样不一样 寻常观音模样皆是庄严宝相,可这尊观音模样更像是真人,不是庄严佛相,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红尘凡人模样。 溪儿它跟外面那尊观音生得很像。景岚也发现了一处蹊跷,回过神来,景岚连忙提醒几人,这里很不对劲,我们先退出去! 纵使再想翻找传说中的舍利,可听见景岚的话,几人也不敢再逗留下去。 青兽有异,整个密室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之中。 景岚牵着柳溪的手退至敞开的石门边,惊觉有什么东西从顶上落下,急呼道:当心顶上! 只见好些个硕大的茧子从顶上落下,砸在了地上。茧子雪白,隐有虫子在里面爬动,似是随时可以咬破茧子飞出来。 往生寺的回忆袭上心头,景岚与柳溪对视一眼,追魂蛊!语声刚落,两人齐声高喝,这里危险,快走! 幽幽也是听过这种蛊虫厉害的,只是她有些不甘心,便又往长廊中瞄了一眼,真不管那大青蛇了? 景岚与柳溪抬眼看去,青兽的身子将那白玉观音缠得极紧,像是要把它嵌入体内似的。它身上鲜血淋漓,血腥味引得地上的大茧子不断颤动。 只怕管不了。柳溪颓声说完,意识到了青兽真正的意图,它知道劝不住我们,所以才语声忽地一阵哽咽,代我们去犯了险。 咔嚓! 只听一声碎石声响起,那白玉观音竟在青兽的裹缠下碎裂开来,露出了里面藏着的女子尸首。 嗡! 茧子中的虫子似是发了狂,终有一只咬开了茧壳,振翅朝着那观音中的女子飞去。 青兽看准了机会,一口咬中女子心口,咬出了一块尸骨,高高往上一甩,凌空用尾巴一抽,便将那块尸骨打出了长廊。 青青!你快出来啊!景岚哪里顾得地上的尸骨,她现在担心的只有青兽。 青兽晃了晃脑袋,那只追魂蛊闻血而来,看准了它的伤处,便一口咬了上去。青兽引颈痛苦扭动,身子缠回了女子,越是用劲,它的鲜血沁出的就越多。 嘶嘶它吐了吐信子,眸子直勾勾地看着长廊外的四人,眸光决然而不舍,似是在对四人做最后的告别。 嗡! 更多的追魂蛊从破了的茧子中飞出,闻血而动,纷纷朝着青兽去了。 幽幽趁机掠到长廊口,弯腰捡起那块尸骨,还来不及动作,便只觉手背一痒,原是被只虫子咬了一口。 瞬间脱力,幽幽瘫倒在了地上。 咯咯骤听身后响起了机杼之声,原本敞开的石门竟然缓缓关闭。 溪儿!景岚给柳溪递了个眼色,掠至石门前,运起内息,双掌贴上石门,硬生生地阻住了石门关闭,脱口呼道,你们快出来! 沈将离与柳溪一起上前,一人扯起幽幽的一只手臂,拉扯着她一起逃出了石门。 景岚撤开双掌,石门猝然关闭,最后只见青兽歪头贴上那女子的耳朵,尾尖朝着石门这边轻轻地摇了摇。 后会无期。 浓烈的酸涩感涌上心头,景岚转过身去,背心贴在冰冷的石壁上,只觉愧悔。 景岚半晌无话。 柳溪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气氛突然沉寂下来,每个人心里都不好过。 幽幽这下觉得伤处开始刺痛,哼声道:沈将离,你快救救我,我怕是中毒了。 贪、财!沈将离轻骂一声,抖开针囊,沿着幽幽的手臂穴位一路封穴,只能先保住她的性命。 幽幽觉得冤枉,青青为了我们犯险,挖了这么一个东西出来,若是不捡,它岂不是白白牺牲了?说话间,指尖微动,想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柳溪走了过来,把那尸骨捡起,微微用力一捏,尸骨尽碎,里面竟是个红锦囊。柳溪小心打开锦囊,里面有颗鸽子蛋大小的舍利子,通体鲜红,隐有佛光。柳溪再翻了翻锦囊,底下还有一张发黄的纸笺,歪歪斜斜地写了一行小字。 空即是色。 柳溪知道这是佛偈,却不知这四个字与舍利子放在一起到底是何用意? 倘若这舍利子真如传闻一般,也算是青兽最后送她们的一份厚礼了。 那观音中的女子,是青青的主人么?景岚突然哑声问道。 柳溪细想青兽的一举一动,低哑道:或许是吧。 景岚涩声道:我们走吧。说完,弯腰把幽幽扶起,头也不回地沿着石阶走出了洞窟。 沈将离担心地看着景岚的背影,小、五。 她素来重情,过些日子柳溪温声劝慰,会好的。说完,她转身回头,恭敬地对着紧闭的石门三拜,谢了。 沈将离吸了吸鼻子,也对着石门一拜,含泪轻唤了一声,青、青。唤完,她拍了拍石门,走、了。 四人先后走出洞窟,薛清弦惊魂未定地迎了上来。 下面发生什么了? 埋了她们,我们回家。 景岚把幽幽放在了边上,这座净庵诡异又悲伤,她已不想再深究青兽与那女子到底有什么故事,她只想快些处理完这些师父的后事,早些带大家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青兽的故事,将会在本卷末,以番外故事呈现。 第275章 残针 忙碌了整整一夜, 几人终是把这些师父们入土为安了。 后院昏厥的两个男子悠悠转醒,瞧见几人对着新起的坟冢上香叩拜,两人相互递了个眼色, 想着赶紧冲开穴位,先溜之大吉。 看见了么?柳溪突然开口, 将手中的燃香插入坟前, 话却是说给这两人听的, 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有的只有无辜惨死的师父们的尸骨。你们若是想继续找死,尽管再来。说着,她侧脸看向两人,惹出了这庵堂下镇压的恶鬼,你们死就死了,还会连累这方圆百里的无辜百姓。语气严肃, 全然不像是玩笑话。 两人慌张地咽了一下, 少年小声问道:真真有恶鬼? 柳溪正色道:不然师父们怎会一夜全部枉死镇鬼之处? 年长的那位小声问道:那昨夜你们 幽幽把又红又烂的伤处给他们看了一眼,本姑娘都险些折里面了,你们若想试试,我这就把你们两个扔进去,看看你们怎么死? 沈将离应和道:喂、鬼! 两人噤声不语, 只觉一股莫名的寒意袭上心头。 景岚自墓前站起,肃声道:代句话给你们家主,好生规治门下弟子,再敢来此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卑劣之事她转身走了过来,亲自为两人解开了穴位,我东海景氏百艘海船北上,定把你们的匾额劈下来, 狠狠踩在脚下! 两人大惊,东海景氏这些年来风头大盛,万万没想到竟在这里看见了东海景氏之人。 转告你们家主,我叫景岚,东海景氏家主,景岚。 景岚直起了身子,身形虽瘦,脊梁却极是笔直。 两人惊瞪双眼,不敢相信眼前之人便是东海景氏那个传说中的厉害小家主。震惊之下,竟忘了拔腿就跑,愣愣地呆在了原处。 她说这话的时候,难得的一身杀意,柔和的晨曦照在脸上,再也找不到当初的稚嫩与天真神色。 幽幽看得有些发怔,悄悄地扯了扯边上的柳溪衣角,低声问道:你家小都督好像长大了不少 柳溪淡淡笑笑,她只觉心疼。从当初的小绵羊到今日到家主景岚,这丫头确实经历了太多。本该是天真烂漫的年岁,却因为肩上的担子,终是成了这样少年老辣之人。 回想最初的她,至少还会拌嘴耍耍性子。 如今再想看见那样的她,只怕已经是奢望了。 柳溪朝着景岚走了过去,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柔声道:阿岚,我们回家吧。 景岚扣住了她的手,脸上终是有了一丝暖意,好。 两人牵手走远后,两名汉子才终是回过神来,灰溜溜地垂着脑袋跑远了。 净庵如此破败,下面还关着那么多追魂蛊,绝对不是个能住人的地方,所以宋真不能留在这里过完最后的日子。 众人劝了又劝,宋真终是答允跟着众人一起回海城休养。 大家收拾妥当后,景岚似是想到了什么,独自一人又回了大殿。 沈将离担心地问道:没、事? 没事。柳溪摇摇头,她知道景岚想做什么,做完此事,她能更放心些。 她要是真喜欢那蛇,我想办法给她抓只一模一样的来?幽幽掀起车帘,对着马侧的柳溪与沈将离提议。 沈将离不悦皱眉,不、对! 哪里不对了?幽幽再问。 柳溪叹声道:她是对青青愧疚。虽说,也算是青青知恩图报想到青兽轻蹭观音的模样,她只觉收在怀中的红锦囊似有暖意,我只希望,它也是与家人团聚了。 幽幽瞥了一眼柳溪脸上的悲戚之色,嘟囔道:可怜我家的阿藻话说到一半,惊觉沈将离凶巴巴地瞪了过来,她连忙换成了另外一句话,疼!我这伤口又疼了!沈将离,你快找草药给我救命啊! 看、看!沈将离走近幽幽,不动声色地在她伤口边上掐了一把,怎、样? 疼!好疼!幽幽痛声大呼。 还、好。沈将离松开了手,笑道,忍、着。 幽幽苦笑,好好,我听大夫的话。 闭、嘴。沈将离不喜欢她这种不正经的表情,别过脸去,望向了净庵的大门,等待景岚出来。 正在这时 来时的山道上响起了一串急促的马蹄声,一队逐鹿寨的精骑快马驰近,马队之后,是一辆金顶马车,从这架势看来,马车上必是逐鹿寨的重要人物。 吁! 为首的卫士勒停了马儿,在众人警戒的眼神中翻身下马,恭敬地对着沈将离一拜,沈大夫,盟主有令,还请沈大夫留步,再给少主医治一回。说着,他往马车边一瞧,看见了憔悴又虚弱的宋真,也请少夫人留下。说完,他单膝跪地,对着宋真垂头一拜。 分卷(225) 宋真身子微微一颤,抬起黯淡无光的眸子,看向了不远处停下的那辆金顶马车。 难道是长生追来了? 柳溪给幽幽递个眼色,低声道:林中可有能用的鸟兽? 幽幽知道柳溪在防备什么,她们改道至此,逐鹿盟也能追上,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沈将离从离开逐鹿寨开始,秦破一直派人盯着。是保护也好,是其他原因都好,没有踏出南越州地界一日,她们都不算真正安全。 不少。幽幽小声答完,故作悠闲地从怀中拿出了短笛,在指间旋转把玩。倘若这些人突然发难,这林中鸟兽也算是帮手。 薛清弦坐在马车边上,将古琴抱在膝上,指腹落在琴弦上,暗中蕴起了内息,伺机而动。 沈将离急道:不、成!再耽搁下去,是真的赶不及吉日回去了。 真真! 只听一声虚弱的男声响起,秦长生只着了单衣,从马车上踉跄跳下,抬眼寻到沈将离的所在,不要命似的朝着沈将离跌跌撞撞跑来。 长生!秦破随后下车,快步追上秦长生,将他稳稳扶住。他苍老的眸子匆匆扫过马车边多出来的那三个姑娘,顾不得一一问询她们究竟是谁,只牢牢地盯住沈将离,急声道,长生很不对劲! 确实很不对劲。 秦长生猝然抓住了她的手,泪目哀求道:真真,你不走好不好? 幽幽不悦地挑了挑眉,快给我放手! 秦长生咬牙一瞪,她是我的妻,与你何干?! 你的妻?你再说一遍试试!幽幽出手极快,短笛砸中秦长生的手背麻筋,逼得他不得不缩回手去。幽幽趁势伸臂把沈将离护在身后,我家小将离的手也是你抓得的? 你!秦长生似是被什么魇住了,明明宋真就在沈将离身侧,可他完全没有看见她的存在,一个劲地把沈将离认作宋真。 秦破有求于人,不好发难,一把将爱子护在了身后,铁青着脸问道:沈大夫,你也瞧见了,你说长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将离猛烈摇头,她也不知秦长生这是怎么了? 宋真心疼地看着秦破的侧脸,她终是成了被视而不见的那个,易地而处,她忽然懂得了这些年来秦长生的心境。 长生她颤然轻唤秦长生的名字。 秦长生面有愠色,放肆!我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宋真眼眶通红,哑然摇了摇头,眼泪便沿着脸颊滑落下去。 真真!秦长生紧紧盯着幽幽身后的沈将离,你跟我回去,别走,好不好? 沈将离急声道:不、是!她摇了摇脑袋,指着宋真,她、是! 静默许久的柳溪沉声问道:妹子,你医治他时,可有发现他有脑疾? 没、有!沈将离可以保证,秦长生绝对没有脑疾,用来镇尸的银针明明都取出来了,除非 沈将离突然想到宋真与她过的,她曾将秦长生脑后的一根银针深掐入脑。 压、住!沈将离指向秦长生,我、看! 看见柳溪欲动,秦破哪会放心他人之手?他先一步点中秦长生的穴位,对沈将离道,沈大夫,你来!说罢,余光暗暗盯着剩下的几人。 真真。秦长生看她走近自己,高兴地柔声唤她。 他真是把这一世的柔情都给了宋真。 只可惜 沈将离的食指探入秦长生的发间,摸索了好一会儿,终是摸到了那处埋着银针的肉疙瘩,残、针。 秦破大惊,这该如何拿出? 沈将离看向柳溪,姐、姐。 柳溪只想早点了结此事,毕竟这里还是逐鹿盟的地界,节外生枝并不是好事。她默然点头,走到秦长生身侧,对着秦破肃声道:秦盟主,我只为救人,得罪令郎之处,还请勿怪。说完,不等秦破答允,一记手刀带着浓烈的内息劈在了秦长生的颈上。 内息入体,将残针一击震出。 秦长生只觉眼前一黑,顿时昏厥过去。秦破慌乱地将他抱住,沈大夫,我儿未醒之前,你且留步!语声中带着一丝威胁。 幽幽忍不住道:秦盟主,你未免也太霸道了! 这是我逐鹿盟的地盘,自然一切我说的算。秦破冷声说完,将秦长生背回了马车,吩咐手下道,看紧她们。 轰隆! 只听净庵中响起巨响,大雄宝殿轰然崩塌,扬起了尘灰无数。 作者有话要说:  逐鹿之行,还有个小尾巴~写完就回去成亲~ 第276章 险象 秦破闻声大惊, 原先以为她们来此,不过是为了把宋真送回,此时眼见大雄宝殿崩塌, 加之四野的荒芜景象,他不得不多想, 宋真要回这里, 恐怕不是为了祭拜师父, 而是为了找寻什么? 要说净庵里面什么最稀奇,莫过于那个传了许久的舍利子传闻。 难道是真的?! 秦破心念已动,锐利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在宋真脸上,像是要将她的心思洞穿。 宋真虽体虚,却半点不惧他。舍利子的传闻,已让师门遭遇不幸,秦破在这个时候动心思, 只怕沈将离她们一个都走不得了。 宋真坦荡地对上秦破的眸子, 刚欲开口,却硬生生地忍住了。这个时候她说这里根本没有舍利子,秦破又怎会相信?只怕反倒让他以为此地无银。 她只能苦笑一声,别过脸去,望向净庵的大门。 景岚染着半身尘灰走出净庵大门, 鼻子脸上还沾染着些许白灰。她低头一边拂拭,一边抖动衣摆,忽觉有人走近,她抬眼一看,原是柳溪。可很快地,她便发现马车边站着不少陌生脸孔。 逐鹿盟的徽号清楚地印在他们的衣襟上,景岚脸色有些凝重,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柳溪温声道了一句。 别动。 景岚余光瞥了一眼柳溪身后,却被她捧着脸,乖乖站定。 柳溪背对着逐鹿寨众人,斜眼给景岚递了个眼色,柔声道:都跟你说了,玉佩掉了就掉了,你非要回去寻,瞧瞧,弄得这般狼狈。说完,她又眨了两下眼睛。 景岚了然,故作认真道:那玉佩可是你我的定情信物,唉,我就翻了一下佛堂,也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轰隆一下,房子连同地板全部塌了。 人回来就好。柳溪抬手捏袖,温柔地给她拭去脸上的白灰,顺势牵住她的手,你若是折里面了,我以后怎么办? 景岚点头,长叹一声,溪儿,对不住,玉佩若是还落在殿中,只怕也被碎石压碎在底部了。说完,她歉声哄道,等回去,我重新送你一块,好不好? 好,夫君说什么都好。柳溪是难得的千依百顺。 虽说只是装模作样,可听见柳溪这声夫君,景岚不禁心酥,眼底瞬间漾满了笑意,眼中只剩下了一个柳溪。 幽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两人全然不把这边的人当回事,打情骂俏地说个不停,声音却恰到好处地能让人听个分明。 秦破看景岚眼生得很,忍不住问向沈将离,沈大夫,这位是 姐夫沈将离还在苦想,该给景岚一个什么临时名字?秦破的武功并不弱,此地又是逐鹿盟的地界,东海景氏的小家主贸然入境,秦破若知景岚身份,定有其他想法。 如今天下三分之势逐见端倪,倘若这个时候强行把东海景氏小家主请到逐鹿盟小住,朝廷可就失了一个强而有力的臂膀。到时候局势骤变,魏氏会担心东海景氏与逐鹿盟联手,魏玉再厉害,只怕也压不住座下那些另有想法的将军。万一撕破了当下难得的平静,对天下百姓而言并不是好事。 若是秦破留不下景岚,那就等于与东海景氏撕破了脸。榻边岂容猛虎在侧?就凭这一点,东海景氏势必会先对付逐鹿盟。逐鹿盟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两边必起战火,便宜的只怕是坐山观虎斗的魏氏。 沈将离明白当中利害关系,幽幽自然也看得分明。 我的夫君,夜岚。柳溪徐徐开口,说完之后,低颔介绍自己,我叫百里清,是将离的义姐。说完,她牵着景岚走近这边,屈起小指,悄然在景岚掌心写了两个字混水。 夜岚?秦破重新打量了一眼景岚,前朝夜氏? 景岚沉色,这话可别乱说!难道除了前朝夜氏,天下就不能有人姓夜了?说完,她明知故问,不知阁下是? 秦破傲然负手,逐鹿盟,秦破。 原来是秦盟主。景岚故作震惊,对着秦破拱手一拜。 小都督还在等着我们!柳溪扯了一下景岚,故意压低了声音道。 秦破耳翼微动,小都督? 景岚愁容,就是东海景氏那位小都督,近日她将成婚,所以邀了我们去吃喜酒,哪知妹子回家一趟,便被人掳走了,所以我们便赶来寻找妹子故意一顿,景岚皱眉盯住秦破,难道是 秦破笑容僵硬,赔笑道:误会罢了,都是手下人办事不利,秦某说的是请,可手下办事莽撞了。 景岚不悦,哦? 秦破本不用解释太多,可这几人都是东海景氏的贵客,他若全部得罪了,亦或是真把他们扣在此地太久,误了小都督的大喜吉日,那也算是结下一桩梁子。 时辰也不早了。幽幽见缝插针,扬声提醒,斜眼觑了一眼秦破,我说秦盟主,你这是怀疑我家小将离的医术么? 秦破皱眉,你这话就难听了。 幽幽趁机伸臂将沈将离勾入怀中,夸道:我家小将离又叫阎王愁,她医人可从未失手过!方才秦盟主好像说了一句话令郎怎么怎么则怎么怎么 秦破脸色有如铅块,这下真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沈将离悄无声息地拐了一下幽幽,疼不疼只有幽幽知道。 幽幽忍痛,慢慢地缩回了手,低声道:沈将离,你下手那么重做什么? 沈将离挑眉怒瞪她一眼,规、矩!旁人不知道幽幽怎么不规矩,可沈将离是知道的,这女人竟毛手毛脚地揉了揉她的肩头,不给她立规矩可不成! 幽幽得了便宜,痛虽痛了,却心里暗爽,捱小美人一下,也算不亏。 秦破正不知如何圆场,他看看正在马车边照顾少主的车夫,急问道:我儿现下如何? 车夫探头仔细看了看少主的面色,尚好。 如此秦破刚欲说完,便瞧见宋真撑着身子一步一步走近马车,不禁急道,你要做什么? 我留下。宋真哑声开口,盟主放他们走吧 沈将离愕声道:宋、真? 宋真涩然苦笑,兜兜转转是我命定的劫数我已来不及对师父们叩头认错我不想眸光落在秦长生脸上,再错过这最后一个 可是,死在心上人眼前,那也是一种伤害啊。 沈将离刚欲劝说,柳溪自然地牵住了沈将离的衣袖,认真道:妹子,天色真的不早了。虽说这话有些凉薄,可那终究是宋真与秦长生两个人的私事。 沈将离忍下话来,点头道:上、路。说完,沈将离便钻入了来时的马车。 柳溪随后也上了马车,夫君,赶车吧。 幽幽与薛清弦解开栓在马车后的缰绳,牵过两匹马儿,各自翻身上马。 景岚坐上马车,牵起了拉车马儿的缰绳,当着秦破的面调转了马车的朝向。 手下们看了看脸色难看的秦破,盟主? 秦破挥手示意手下们让开出路,放这些人走。 景岚悄舒一口气,没有立即把马车赶快,这个时候一旦沉不住气,反倒显得心虚。一旦秦破再生疑心,只怕要动手才能脱身了。 马车还在慢悠悠地沿着山道远去,秦破已经开始吩咐,你们几个小心跟着他们,我总觉得那个叫百里溪的女子不简单。 是!几名手下翻身下马,飞快地窜入了林间。 车夫低着脑袋走了过来,低声道:盟主那个少年小的记得那日接走沈大夫时好像自称车夫眸光一亮,东海景氏,景岚。 什么?!秦破大惊失色,怪不得他总觉得这些人哪里不对,原来那小子竟就是东海景氏的小家主景岚。 来人!追!拿下此人,我赏千金,拔为堂主! 是! 可话音才落,便听林间响起了数声惨呼之声。 先前窜入林间的手下竟被林中的高手拍出了林间,鲜血淋漓地跌在山道之上,死活不知。 秦破警戒起来,暗将内息运满双掌,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那人低垂着脑袋,白发如银,缓缓地抬起脸来,脸庞上爬满了虬曲的皱纹,幽绿色的眸子瞳光一闪 所有看向那女子的人皆是一颤,便瞳光大散,像是被人穿了线似的,垂头站在了原处,一动不动,宛若木偶。 白发女子缓缓走出树林,指甲上还染着血色。 她走近了马车,掀起车帘,静静地盯着昏厥的秦长生看了片刻,甫才喃喃道:血珠之毒,果然可解。说完,她看向了一旁木然垂头的宋真,探向了宋真的脉息,皱眉道,竟然可以不死 心绪复杂。 分卷(226) 白发女子转过脸来,眸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她呆呆地看着崩塌的净庵,嘴角蓦地扬起了一丝阴森的笑意,低头掐指一算,笑意中多了一抹惊喜色彩,语声也颇是激动,七月七,阳轮转!说完,她冷冷地扫了一眼那几个魇住不动的人,森森自语道:棋虽多余,却还有那么一点用处。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277章 入海 马车越行越远, 并不知净庵外发生之事。 景岚探头看了一眼马车后,已经看不见逐鹿寨那些人的踪影,驾!景岚加快了马车速度, 沿着山道一路南行。 景岚不敢在路上耽搁太久,直到赶到了码头, 上了海船, 把海船驶入东海后, 众人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夕阳洒满了整个东海,金灿灿的鳞波映入眼底,与晚霞相映成趣,此时的东海,甚是壮丽。 只吃了几个昨夜猴子摘来的果子,又赶了大半日的路,说不饿都是假话。所以柳溪一上海船, 便拉着沈将离钻入了厨舱, 用海船上的食材置办晚膳。 薛清弦抱了古琴,与来时一样坐在桅杆之上,偶尔抚弦弹上一段无头无尾的曲子。 有些执着,劝之无用。 世上最难不过成全二字,薛清弦选择了这条路, 众人只能选择绝口不提此事。 两只海船开始还齐头破浪而行,秦叔听了景岚的吩咐,掌了另一只海船的舵,先行赶回海城报平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菜香味儿也从舱中飘了出来。 吃、饭!沈将离高兴地端着菜盘子走了出来,分明唇边还残着菜汁。 景岚瞧见了,忍笑道:沈姐姐, 你偷吃了。 沈将离把菜盘子放在桌上,认真道:没、有!明明是柳溪亲手夹给她尝的,才不是她偷吃! 景岚指了指唇边,那这是 烟斗在景岚的座椅扶手上敲了两声,幽幽帮衬着沈将离道:反正菜都是要下肚的,我家小将离先吃一口怎么了? 嗯?景岚挑眉,意味深长地问道,你家小将离?说完,瞧向了沈将离,沈姐姐,有问题。 沈将离厌烦地白了一眼幽幽,不、是! 幽幽最喜欢瞧她气恼的模样,瓷娃娃似的脸蛋染上愠色后,像极了羞色。 怎的不是?幽幽故作委屈,把虫儿咬伤的手背往沈将离面前一伸,你对我可是救命之恩啊!你救了我的命,常言道,救命之恩当余光瞥见柳溪也端了菜出来,她连忙噤声,换做了另外一句,认真道,我想到还有一件重要事情未做!说完,她从椅子上站起,快步往甲板上去了。 哼、哼!沈将离轻哼两声,回头对着柳溪笑道,姐、姐! 柳溪把菜盘子放下,摸了摸她的后脑,别怕,有姐姐在,她再欺负你,我帮你收拾她!说完,她瞧见景岚欲起来帮手,肃声道,好生养着。说完,心疼地多扫了一眼她的腿,柔声叮嘱,听话。 沈将离挑眉附和道:听、话! 景岚哑然笑笑,怎敢不听话呢?她也不想大婚之日,一瘸一瘸地娶妻,让旁人笑话柳溪嫁了个小瘸子。 舱外忽地响起了一阵御兽笛音。 景岚眉头微蹙,开始她以为幽幽只是借机避开柳溪的锋芒,可听见御兽笛音,她不禁心生疑惑这个时候幽幽吹笛,是想御兽做什么呢? 妹子,里面还有好几道菜。柳溪也觉蹊跷,她示意景岚乖乖坐着,吩咐沈将离先帮手端菜出去,我去瞧瞧。 沈将离点点头,便折返了厨舱。 清亮的月光下,海鹰在北边的星空中盘旋飞舞,那意味着什么,幽幽最是明白。 她她竟然也在逐鹿盟地界! 她还活着! 幽幽以为自己不会再为此人心生涟漪,可知晓这些后,五味杂陈一瞬涌上心头,余下的只有浓浓的后怕。 笛音终了。 幽幽捏住短笛的手指微颤,哪怕海鹰已经散去,她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北边的天幕。 怎么了?柳溪鲜少瞧见她这样害怕的模样。 幽幽转过身来,沉声道:她来了。 短短三个字,足以让柳溪木立当地,跟来了么? 幽幽摇头,还在逐鹿盟地界。 柳溪倒抽一口凉气,看来,我们都小看她了。 幽幽从小就知道这个师父本领高强,绝非凡人,所以她才会奉她如神明,只要云姬吩咐的事,再难她也会办成。 她所盼的,不过云姬轻抚她的后脑,夸赞一句办得很好。只要这简单的四个字,便足以让幽幽得意地翘上天。 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与云姬为敌,却世事难料,最后竟站在了对立之处。 能赢么? 幽幽自忖自己没有这样的本事,她与她已经撕破了师徒情分,她也再也没有机会近身搏命。 至少,半月之内她不可能赶至海城。柳溪已经算了一遍时日,她与景岚大婚之后,还有时间布置海城,安顿红姨她们。 幽幽垂头低叹,嗯。 柳溪仰起头来,对着桅杆上的薛清弦招了招手,薛姑娘,吃饭了。 嗯。薛清弦从桅杆上掠下,抱琴走入了船舱。 云姬之事,暂且不提,这些日子大家都绷得紧,就舒舒坦坦地吃顿饭吧。柳溪低声对着幽幽嘱咐。 幽幽点头,知道的。 还有一事 你说。 柳溪扬眉,妹子身世孤苦,你若再欺负她,我也会翻脸不认人的。 幽幽连忙摆手,我哪敢啊?小都督夫人。 柳溪知道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嘴皮子耍起来最是不饶人,反正丑话已经放在了前面,再敢造次,她肯定第一个收拾她。 幽幽跟着柳溪回到了内舱,她悄悄瞄了一眼沈将离,竟与沈将离的眸光撞在了一处。 沈将离就知道这人不安好心,越看她越觉得她贼眉鼠眼,给了幽幽一个大白眼后,脸上浮起笑意,亲手给薛清弦盛了饭,先、吃! 幽幽心头微酸,故意坐到了薛清弦与沈将离之间,食指把空碗推到了沈将离面前,我也饿了。 沈将离宛若未闻,帮其他人都盛好了饭后,才舀了一小勺饭,抖入幽幽碗中,吃、吧。 就这 不、够? 肯定不够。 你、来。 沈将离趁机把盛饭的木勺子塞入了幽幽手中,端起了自己的饭碗,美滋滋地夹了一块鱼肉喂入嘴中,嚼了两下赞道:好、吃! 幽幽拿着木勺子委屈巴巴地嘟囔道:偏心到人神共愤了。 我这碗给你。薛清弦微笑着把饭碗递来。 幽幽强笑道:不必,我可以自己动手!说完,她给自己盛满了饭,夹了一块沈将离爱吃的鱼肉尝了尝。 这不尝不知道,一尝方知柳溪这厨艺是真的好。 百里溪!你烧菜这般好吃,早知如此 你待如何? 柳溪含笑问道。 幽幽哪敢说后面那句?她现下根本就不是柳溪的对手,怎么可能把她绑到幽冥岛上,天天做菜给她吃? 想都别想。景岚看她那狐媚眼睛一转,就知道不是好事。 幽幽赔笑道:只是说说罢了,哪敢啊?说着,她夹了一大块鱼肉起来,还没来及的放入碗中,余光便瞥见了沈将离的敌意。 沈将离倒要看看,她敢不敢抢她那么多鱼肉吃! 幽幽眸光一软,赶紧献殷勤,把鱼肉夹入了沈将离碗中,将离吃。 谢、谢。沈将离嘴上说谢谢,动作可半点也没客气,柳溪做的美味,她可是一口都舍不得错过。 幽幽嘴角噙起了笑意,哄她高兴也是一件乐事。 对了,竟忘了这事。薛清弦忽然想到一事,她放下了碗筷,从怀中拿出了《狼略》的战备篇,双手奉给了景岚,这是在鬼门关密室中寻到的,我想小都督一定用得上。 景岚双手接过,看清楚《狼略》二字后,惊道:鬼门关竟还有这个?先前在去净庵的路上,沈将离断断续续地只说了宋真与秦长生的前尘旧事,没想到她们三人此行竟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幽幽慢悠悠地拿出了小札,递还了沈将离,我可是给你收得好好的,你瞧瞧,一个角都没有折。 沈将离把小札虔诚收起,看向景岚,先、人。 柳溪颇是好奇,狼帅四副将之一姓沈,妹子与沈不平有何渊源? 无、关。沈将离认真答话。 等吃完饭,我说与你听。幽幽接口,给柳溪递了个眼色。 柳溪会心轻笑,也好。 景岚本来就满腹狐疑,柳溪出去瞧瞧后,进来只字不提幽幽御兽做了什么,如今两人又像是藏了什么小秘密,她想问什么,却已被柳溪堪破了心思。 尝尝这个。柳溪夹了一只海虾,放入景岚碗中,夜长着,先吃饭。 景岚只好忍下疑问,咬了半只海虾入口,味蕾瞬间大开,腹中馋虫发作,哪里还顾得问那些事,就着海虾大口扒起饭来。 柳溪柔声道:慢些,吃完了里面还有。 听见了还有两字,沈将离竖起了耳朵,我、的? 柳溪轻笑,都有。说完,她看向了薛清弦,薛姑娘,尝尝我的手艺。 薛清弦微笑点头,吃了一口海菜后,赞不绝口道:好吃!小都督真有福气! 景岚得意地笑笑,心道:溪儿可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这一顿饭不提江湖,不提风云局势,不提他日烦心之事,竟是久违地舒心畅快。 海船扬帆南下,月光洒满了归路,静谧而柔美。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278章 惜时 海夜风急, 为免无人掌舵海船航行偏了航道,景岚便把船锚抛下,收起风帆, 停下海船准备好好歇息一夜,明早再继续上路。 夜深人静, 内舱深处。 景岚虽然倦怠, 却辗转难眠该不该去问问溪儿, 她跟幽幽到底藏了什么事? 正思忖间,忽觉气丹滚了三转,便听有人叩了一声舱门。 溪儿!景岚从床上翻坐起来,快速打开舱门,把柳溪迎了进来。 嘘!小声些。柳溪反手把房门关上,便牵着景岚一起坐到了床边,看她衣冠整齐, 忍不住笑道:就知道你睡不着。 景岚莞尔, 忽然鼻翼微动嗅了嗅,溪儿沐浴了?那是皂角的香味。 柳溪刮了一下景岚的鼻尖,你不也一样?说完,便扯开了景岚的外裳衣带,我瞧瞧, 伤口恢复得如何了? 昨夜忙活了半夜的埋尸,不洗个干净如何入睡? 景岚由着柳溪给她褪了外裳与中衣,露出了肩头五道已经结痂的抓伤。她当着柳溪的面,食指按了两下红痂,这儿恢复得很好,已经不怎么疼了。 我先给你上药。柳溪柔声说完,起身拿了桌边的伤药来, 打开盒盖,用小指勾起一块药膏,轻柔地抹上了痂处。 柳溪的动作很是温柔,时光仿佛宁静了下来。 景岚享受其中,看着柳溪给她抹完肩伤的药膏,又捋起了她的裤腿,抹上了她的腿伤。当初剜皮最深的地方便是腿,如今新肉生了不少,结痂了八成,另外两成因为这一程奔忙,原本结痂的地方又裂了开来,沁出了好些血丝。 柳溪蹲在了景岚身前,抹到那些伤处时,心头微酸,仰头看向景岚,柔声问道:很疼,是不是? 景岚先摇了摇头,眼底忽地闪过一抹狡黠之色,故意重重点了三下头,疼。 这丫头又开始冒坏水。 柳溪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忍笑道:那我可得下手重些,药膏入肉越深,你便好得越快! 溪儿饶命!疼!是真的疼!景岚连忙求饶。 柳溪哪里舍得真的弄疼了她,给她抹完了药膏后,把药膏放回了桌上,回来将外裳拉着罩在了景岚身上,别着凉了。 景岚含笑点头,双手握住柳溪的手,现下可以说了吧? 说什么?柳溪明知故问。 景岚蹙眉,你说该说什么? 柳溪本不想破坏此时的好气氛,阿岚,云姬在逐鹿盟地界。 景岚瞪大双眸,跟来了么? 应该没有。柳溪有些后怕,逐鹿盟少主染的也是血珠之毒,乍听之时,我以为不过巧合罢了,如今想来,多半也是出自云姬之手。 云姬跟逐鹿盟景岚眸光沉下,倘若云姬老早便混入了逐鹿盟,只怕溪儿与楚夕谋划的三分天下会中途生变,如此,东浮州危险。 柳溪沉吟,阿岚,不仅如此。 景岚凝神看她。 上次我们不是推断,她的灵器坏损了么?她出现在逐鹿盟地界,若是藏身逐鹿盟重修灵器就罢了,若是已经修好了灵器,只是跟着我们去了逐鹿盟地界,那她的修为柳溪越想越心慌,已非常人。 景岚低头看了一眼丹田处隆起的气丹,自从猜想到《鱼龙舞诀》很可能是祭品的修炼心法,她与柳溪便再也没有双修过。 还要修么?景岚幽声问她,倘若敌手已非常人,她们两个继续修炼能有多少提升呢? 分卷(227) 修,自是要修的。柳溪的指尖触上了景岚的气丹,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挲气丹,除此之外,你我还能修什么内功心法,提升战力? 想来也是无可奈何。 溪儿别摸痒!景岚的声音落下,气丹便烫了起来,甚至还不自觉地滚动了好几下。 柳溪哑然失笑,抬眼看向景岚,这丫头果然已经红了耳根。她起了逗弄之念,凑近了景岚,笑问道:那今晚修不修? 景岚绷直了身子,气丹烫得难受,牵惹着柳溪的气丹也烧了起来,小声问道:溪儿想修么? 柳溪猝不及防地将景岚压倒在了床上,贴上了景岚的气丹,酥声笑道:临时抱佛脚,也好过任人宰割吧? 景岚深吸了一口气,小指已经勾住了柳溪的衣带,哑声道:那便开始吧。甫才扯开她的衣带,便被柳溪按住了手。 溪儿? 稍等 柳溪微微撑起身子,笑道:双修之前,还有一事。 景岚认真地盯着柳溪的眸子,你说。心念已动,也不知是烛光,还是柳溪染上的羞色,与心上人对视片刻,小心脏便已扑通扑通跳得失了分寸。 柳溪的明眸微转,小声问道:你真的会么? 景岚怔了怔,双修自然会啊! 不是双修。柳溪的声音更低了一分,语声中的沙哑之息落入景岚耳中,烫得一颗心更是疯狂地跳动起来。 景岚双颊羞红,正色道:看书学了不少! 你就不怕书到用时方恨少?柳溪似撩非撩,笑意中多了一丝打趣。 应该够了吧?景岚胀红了脸,突然有些结巴。 柳溪轻咬下唇,要不我教教你? 景岚又羞又惊,今晚? 是啊,今晚。柳溪微吐兰息,双颊染满春色。 景岚只觉心弦瞬间崩断,眼底心上只剩下了眼前这个自褪衣裳的溪儿。 我我万一 我教你 柳溪的声音很是魅惑,话音一落,拂指极快,指尖落上了景岚的穴位,便将她定在了原处。 溪儿!景岚大惊,你你点我穴位做什么? 怕你爽利了乱动,又伤了。柳溪红着脸打趣她一句,食指压在自己唇上,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嘘可要小声些 溪唔景岚所有的抗议都被柳溪一吻封住。 趁着云姬未至,今夜安全,有些鲜儿,她得先尝尝。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情念皆动 起初景岚还不懂柳溪为何要叮嘱她小声些,后来懂了却已沉溺其中,忍了上句,漏了下句。 她想,完了,这事定要被溪儿笑话一辈子。想到气恼处,她忍不住磨了磨小牙,溪儿等着,今夜所教,她都记住了,洞房花烛夜,她定要数倍奉还! 第二日清晨,柳溪蹑手蹑脚地从景岚房中走了出来,轻轻地关上了房门。嘴角再次难以自抑地扬了起来,她哑声失笑,唇边还残余着属于景岚的味道,舌尖微舔了下唇,只当是再回味一番昨晚的贪得无厌。 柳溪转过身来,在舱道中走了三步,便听见了左边船舱的开门声。 幽幽探出半个身子,贼兮兮地问道:百里溪,你一早上跑来小都督的房中,是来送什么特别的早膳么? 柳溪敛了笑意,你大早上不休息,是想与我比划比划么? 幽幽看了一眼她的桃腮灼灼,压低了声音道:你跟你家小都督比划就好,我哪儿敢跟你比划啊。说着,她话中有话地问道:昨晚谁赢了? 柳溪顿觉臊然,面上却佯作镇静,你觉得呢? 幽幽了然,笑道:小都督还嫩着,哪够你榨的?说着,她对着柳溪勾了勾小指,我这儿有个方子,你可以让你家小都督汤服几日,保管夜夜生龙活虎! 咯吱 就在柳溪准备收拾幽幽时,沈将离也探出了半个身子,皱鼻对着幽幽道:多、事! 幽幽对着沈将离比了个求饶的动作,嘴巴可没停下来,那方子对百里溪可是好事,你想想景小五那身板,太瘦,怕是那事 讨、打!沈将离哪里还能容她胡说下去,卷了卷衣袖,气势汹汹地朝着幽幽走去。 我不说了,小将离,你可别生气!幽幽慌然缩回了房间,把房门关上,拦住了前来教训她的沈将离。 沈将离叉着腰杆,肃声道:等、着!说完,她关切地看了看柳溪脸上的春色,挽住了柳溪的手臂,好奇问道:疼、么? 怎么妹子你也这样?柳溪没想到沈将离也有了坏水。 沈将离一脸坏笑,像是得逞了的小狐狸,有、药。 什么药?柳溪羞问道。 沈将离比了个涂抹的动作,那、儿。略微一顿,退、热。 你想哪儿去了?柳溪羞嗔一声,我没有 是、她?沈将离恍然大悟。 柳溪矢口狡辩:她也没有! 昨晚沈将离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声音。 正当这时,幽幽悄悄打开了房门,应和道:没有,骗鬼! 没有就是没有!柳溪急声抛下一句话,再敢胡言!说着,她作势准备出手。 不敢!幽幽再把房门关上,她哪敢招惹她啊?那不是找死么? 沈将离含笑掩口,摇了摇脑袋。 舱道上的声响早就传入了景岚的舱中,她蜷起身子,拉着锦被盖住了半脸,现在最臊的可不止是柳溪。 溪儿,你等着! 想到了昨夜的旖旎画面,景岚又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柳溪:(暗觉不妙)昨晚应该点了阿岚的哑穴。 景岚:呜呜,溪儿的嘴,骗人的鬼! p个s:大家吃火锅喜欢吃娃娃菜么? 第279章 冠礼 乘风扬帆, 未免夜长梦多,景岚还是用御兽之音召了鲸鱼来推船前行。 阳光洒满东海,金灿灿地落在海船上。 也不知是被日头晒得久了, 还是景岚今日双颊就是比往日红润,她掌舵远望, 整个脸蛋红扑扑的。 幽幽看在眼底, 疑在心底, 奇怪,这小都督怎么越看越水灵,比世上许多姑娘都要好看。 沈将离看她一直贼眉鼠眼地盯着景岚,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她的身边,拐了她一下,肃声道:别、想! 当初可能对景岚还有点念想,可时至今日, 柳溪护得那么紧的香饽饽, 她怎敢有其他想法?她笑眯眯地趁势挽住了沈将离,低声道:我对小都督可没那种意思,妹子你可别想多了。 男儿再秀气,哪有女儿身上香啊? 幽幽将沈将离勾得紧紧的,这大好的机会岂能放过? 松、开。沈将离发现了幽幽的意图, 肃声警告。 幽幽厚着脸皮赖在沈将离身上,余光瞥见了一旁刺来的眸光,她急忙送开双臂,恭敬地对着一旁的柳溪笑道:百里姐姐好。 妹子,过来。柳溪对着沈将离招了招手。 沈将离走了几步,又回头对着幽幽吐了个舌头,上前得意地挽住了柳溪的手臂。 幽幽倒也不恼, 反正等柳溪嫁入海城,小郎君在侧,她哪有那么多时间盯着沈将离?到时候她自有她的手段哄小美人高兴。 她又欺负你了?柳溪认真问道。 沈将离连忙摇头,正色道:不、敢! 不敢就好。柳溪向来在乎沈将离,怎会让她被人欺负一分? 沈将离挽着柳溪,往景岚那边瞄了一眼,打趣道:不、对。 嗯?又要笑话姐姐?柳溪先开口堵住了她后来的那些戏言。 沈将离自然了然,压低了声音道:快、活? 哎?妹子,你是越来越不对劲了。柳溪脸颊一红,她只是快活了一半,景岚快活了几回,她竟不记得了。 沈将离狡黠轻笑,要、药? 柳溪轻咳两声,妹子这会儿能制? 回、去。沈将离拍了拍心口,只要给她半日,她定然可以制出药来。 柳溪再次轻咳两声,以示默许。她悄悄地抬眼往景岚那边一瞧,恰好景岚也往这边一瞧,两人目光火辣辣地一撞,各自垂下头去,各有所思。 沈将离这下是真的可以放心了自家姐姐是上面那个,小五遇上了姐姐,只怕只有被吃的份。 海船一路往南行驶。 每日幽幽还是会唤海鹰探寻云姬下落,可除了第一日海鹰有反应外,随后的几日,海鹰便再也没有探寻到云姬的踪迹。 心有戚戚。 仗着鲸鱼的帮忙,几人五日后回到了望海渡。 景九叔在望海渡已经等了许久,终是看见家主平安归来,原先悬着的心终是放下了。 都督,东临来圣旨了,在家中已经等你等了三日。 景岚点头,我这就去接旨。说完,她歪头看了一眼柳溪,溪儿,这边 安心去,想必不会是什么坏事。柳溪想,楚夕一定是得知了她与景岚的婚事,这圣旨十之八九与婚事有关,这里都交给我。 嗯。景岚刚欲走,便被柳溪揪住了她的衣袖。 走慢些,你的伤还没好全。柳溪柔声吩咐。 景岚哑然笑笑,徐徐沿着石峡先入了海城。 柳溪若有所思地看向了一旁沉默不语的薛清弦,薛姑娘。 薛清弦应声道:百里姑娘有何吩咐? 乌根难寻,只怕十一娘的尸毒还需时日才能解除。柳溪说着,把从净庵里面的寻到的锦囊递给了薛清弦,我也不知传闻是否是真,今后薛姑娘就把这舍利贴身携带,试试看,舍利可有长生之效? 薛清弦感激接过,多谢。 柳溪微笑道:我与阿岚的这杯喜酒,还请薛姑娘留下喝一杯。乌根之事,待大婚过后,我自会派人找寻。略微一顿,柳溪往前凑了凑,低声道:聂广如今尚在陛下身侧,十一娘就算医好了,也无法送至陛下身边。 薛清弦点头,我知道。 请。柳溪侧身示意薛清弦入海城休息。 幽幽站在边上有些吃味,百里溪,你这样就有点厚此薄彼了。 嗯?柳溪轻笑看了过去。 幽幽负手而立,嘟囔道:同样是客,也不见你对我客气些。 你还算客么?柳溪话中有话,海城的一草一木,想必你比我还清楚。说完,她递了个眼色给沈将离。 沈将离笑道:就、是! 幽幽也不知柳溪这话是夸还是贬,赔笑道:是是是,小将离说什么都对。 无事献殷勤。柳溪提醒沈将离,可要小心啊。 知、道!沈将离自然要小心,这一路上幽幽不是出言欺负,就是毛手毛脚,她今日特别藏了银针在袖中,倘若幽幽再敢欺身靠近,她定一针让她吃点苦头。 幽幽哪里敢得罪柳溪与沈将离? 百里溪,好歹你我也是一条船上的 现下已经下船了。 你过河拆桥! 还请幽岛主,入城用茶。 柳溪忍笑对着幽幽微微点头,突然的客气让幽幽怔在了原处定然有诈。 快、走!沈将离看见幽幽呆住了,揪起了她的衣角,拉扯着就往石峡中走去。 都督夫人,请。薛清弦换了称谓,对着柳溪含笑点头。 柳溪笑意微浓,跟薛清弦一起,随后步入了海城。 若不是东临局势脱不开身,想必楚夕肯定会亲临海城主持婚事。只是时局如此,她如今已是天下之君,许多朋友间的祝福只能用圣旨以官家口吻诉之。 圣旨首先封了景岚一个【东海王】的封号,传旨公公还特别送来了一套衮衣,旒冕上有珠七串,先贺景岚成人之喜。 自古规矩,不行冠礼便不能娶妻。虽说景岚还有数月才到十八,可大婚在即,提前行冠礼也算合情合理。 随后又顺水推舟地给景岚与百里溪赐了婚,给了百里溪一个东临郡主的封号,从此她便是天家封赏的郡主,连天子都认她是百里溪,若有人中途生谣,硬说她与亡故的柳溪一模一样,朝廷那边便可依律治罪,治那人一个不敬之罪。 换句话说,倘若柳溪再去东临城,她便可以解下面巾,与景岚一起携手光明正大地走在东临街头。 这样的恩典,柳溪与景岚喜欢,远在东临的聂广更是喜欢。 赐婚加上封王,却只字不提召回东临之事,在聂广看来,这不过是楚夕安抚景岚的手段。明封暗降,东临城能依靠者只能是他。 聂广越是放松警惕,越是相信楚夕,楚夕就越容易谋得他经营多年的千蛛楼势力。虽说楚夕走不得,可她也在算着日子步步筹谋,聂广突然暴毙之日,她有八成把握掌控千蛛楼。到那时,她希望能等到十一娘的好消息。 分卷(228) 对海城而言,一人冠礼与两人冠礼并无区别。所以趁着景岚明日的冠礼,红姨娘也准备好了景焕冠礼穿的吉服。 一夜过后。 景岚与景焕起得极早,沐浴更衣之后,两人只是梳好了发髻,穿好了吉服,早早地来到了海城的祠堂之中。 景氏列为先祖的牌位在前,香火缭绕,这是每个景氏子女的人生第一大事,只是不一样的是女子十五及笄,男儿十八冠礼。 吉时到。 红姨娘带着两名丫鬟踏入了祠堂,两名丫鬟手中各自捧着两位公子的头冠,恭敬地分立在两位公子身侧。 景九叔走到神龛前,恭敬地对着先祖牌位一拜,转身高声道:行冠礼 景岚与景焕同时跪了下去,微微垂头。 红姨娘先拿起了景焕的头冠,认真地道:我儿景焕,今日成人,望自此谨言慎行,事事顺遂,早日成家立业。说完,她肃然把头冠戴上了景焕的脑袋,给他捋顺了垂珠,侧脸望向景九叔,取字吉火。 儿,拜谢娘亲赐字。景焕今日是难得的正经,他先对着红姨娘一叩,又恭敬地对着祖先牌位接连三叩。 在旁观礼的金铃铛悄悄地扯了扯景渊的衣袖,低声问道:怎的从未听你说你的字? 景渊脸色微沉,不是他不愿提,而是娘亲取字有些随性,那字实在是不好听。 这 嗯? 景渊哪敢不回答金铃铛的问话,他凑近了金铃铛的耳侧,低声道:寄水。 也算好听金铃铛强忍笑意,万万没想到红姨娘取字竟是这样的随性。 景渊耳根烧得通红,一时也不知该接什么话。 也不知娘亲会给小五取个什么字?金铃铛突然开始好奇,红姨娘会取什么随性的名字?该不会是什么山一类的吧? 景渊也在担心,怕红姨娘给取个什么难听的。 彼时,柳溪尚未与景岚成婚,还不能入祠堂观礼,她只能与沈将离她们一起候在祠堂之外,安静地等待景岚的礼成。 说来也奇妙,她初入海城,小五这丫头还对她喊打喊杀,没想到最后竟成了她的心尖上人,一步一步地陪她褪尽稚嫩,成为今日天下皆知的东海王。 柳溪心中五味杂陈,望着景岚挺直的背脊,竟有些许心酸。 沈将离觉察柳溪红了眼眶,她悄然牵住了柳溪的手。掌心的暖意透入手背,柳溪眼底泪光闪烁,对着沈将离感激一笑。 沈将离指了指祠堂内,红姨娘将旒冕端然戴上了景岚的脑袋,她赞许道:好、看! 确实好看! 旒珠垂在她的眉眼之前,随着她的叩拜微微晃动,她嘴角轻扬笑意,脸上梨涡轻旋,这轻轻一笑,竟是说不出的秀美。 姐姐其实早就给你取好了字。红姨娘记得当年苏柔给这幼子取的字,她绝不会越俎代庖,你大哥字绥之,你便字瑜之。 苏柔是想长子一世安康,幼女一世如玉高洁。只是她从未想过,她最小的女儿竟因为她的一念之差,将以东海景氏家主的身份乔装一世。 这个秘密,红姨娘不知,兄长们不知,景九叔不知。 唯有祠堂外的柳溪与沈将离知晓,两人会心一笑,柳溪悄悄轻念这个字,瑜之。其中深意,了然于心。 礼成景九叔提笔将二人的字写入景氏族谱,扬声一呼。 景岚与景焕再拜站起。 她转过身来,旒珠轻晃,景岚一眼望出祠堂大门,眸光热拉地落在了柳溪脸上。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是丫头,她会成为她的顶天柱,给她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柳溪怎会不知她眼底流露的深情意味着什么?她望着景岚那张秀美的脸蛋,不禁心跳得快了一拍。 王美如斯,情丝悠悠。 柳溪含羞低眉,却忍不住再次抬眼望向景岚长身而立,衮服在身,旒珠遮眉。 景岚含笑端然走出祠堂,第一时间牵了她的手,温声道:溪儿,我有字了! 瑜之。柳溪酥声轻念,我很喜欢。 是字也喜欢,人更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这里特别说明一下,古代人的冠礼满复杂的,所以这里并不是正规的冠礼流程。 江湖世家,虽然要遵循古礼,但是也可以简化一些~ 所以冠礼就只写了加冠就完了,大家感兴趣的可以查下资料~ 第280章 贺礼 海城大婚前夜, 小厮与丫鬟们还在做着最后的忙碌。 一艘海船悄然驶入东海景氏的海域范围,惊动了瞭望岛上的景氏护卫,当红月响箭在天上炸响, 平静的海城陷入警备之中。 景九叔当先带着一队人马沿着步天石峡冲至望海渡,挥手示意强弩准备, 若是海船上的人不听规劝, 强闯东海景氏, 那景九叔便一声令下,强弩齐发,定要把那海船一瞬钉成马蜂窝。 海船却在望海渡百步之外停了下来,护卫长走至甲板上,对着景九叔这边挥了挥手,扬声道:逐鹿盟闻听东海景氏家主明日大婚,特命我等将贺礼送上。说完, 护卫长命人将装有贺礼的小舟放下, 派了两名小厮划着小舟,缓缓驶向望海渡。 景九叔示意身后人马戒备,那两名小厮将小舟靠上望海渡口,便将装有贺礼的三个箱子放上了码头。 两人恭敬地对着景九叔一拜,我家少主大病初愈, 不能亲自登门道贺,还请转告贵派家主,沈大夫救命之恩,他日定当回报。 景九叔不敢轻易放下警戒,并没有答话。 两人恭敬地再拜,其中一人特别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箱子,他叩了三下箱子, 正色道:此人路上暗随景都督南下,意图用海豚带着火、药炸毁都督的海船,半途被我盟戍卫军发现,当即正法,里面便是她的人头。说完,他再补充了一句,盟主说,此人也是让少主染病的祸首,想必与景都督也有纠葛,否则不会起念毁船。说完,他再恭敬地一拜,便与另外的小厮跳上了小舟,划着小舟回到了海船。 起锚! 只听海船上响起一声高呼,逐鹿盟的海船缓缓扬帆北去。 大喜之日送人头,这到底是庆贺,还是触霉头? 景九叔肃声道:明日是都督大婚,逐鹿盟突然示好,敌我不明,你们把这三个箱子送上客岛,找人看着,等大婚之后,我再禀明都督,看都督如何处置? 是!护卫应允,便动手将这三个箱子抬上了望海渡畔停着的小舟上,划船往客岛送去。 恰好在客岛码头遇上了带着柳秋回城的景焕,景焕看着箱子上的大红绸,疑声问道:贺礼怎么往客岛送? 护卫如实把逐鹿盟的说辞说了一遍。 景焕愕然,他看了一眼身侧的柳秋。平日柳秋是不能入海城的,可明日是柳溪大婚,血浓于水的姐妹岂能不去喜宴上观礼呢?景焕禀明红姨娘后,红姨娘在自己的小院中收拾出了一间厢房,让景焕今夜把柳秋请回海城,就住在红姨娘的眼皮子下面,一晚上肯定闹不出什么事。 柳秋住在客岛时,一直安分守己,其实红姨娘也好,景焕也好,都看在眼底,记在心里。倘若明日借着婚宴大喜,解开柳溪与柳秋的姐妹心结,也算是美事一桩。 柳秋没有多言。 景焕歉声道:柳姑娘,以防万一,我想亲自检验这三箱贺礼。 柳秋微笑点头,我没事,晚些回海城也是可以的。 景焕莞尔,示意护卫们把贺礼放在码头上。 柳秋最喜欢看他微笑,喜滋滋地惹得她也由心地欢喜。 景焕亲手打开了第一个箱子,但见里面放了一树朱红色的东海珊瑚。东海景氏不是没有这些稀罕物事,比这树珊瑚还大的也有。若说这树珊瑚有什么奇特之处?那便是这树珊瑚虬曲缠绕,从一面瞧去,像极了一个囍字。 还算有心。景焕把东海珊瑚拿了出来,递向了一旁的护卫,这树珊瑚还是值几个钱的,你一会儿送入海城府库放着,放客岛还是不妥。 是!护卫小心翼翼地接过。 景焕又打开了另一个箱子,只见里面满满地塞了一箱子绫罗。每匹绫罗皆是金丝混织而成,牵起一片映着月光瞥上一眼,只觉金丝灿灿,甚是别致。 这贺礼若是早两个月来,三哥一定拿这绫罗做小五的喜服。景焕打趣一声,把绫罗放了回去,关上了箱子,与珊瑚一起放回府库。 是! 瞧见景焕欲开最后的箱子,护卫急声提醒:逐鹿盟的人说,这里面是人头。 就知道没安好心,小五的大喜日子,这些人居然送小五人头!景焕冷嗤,等陛下站稳脚跟,什么时候攻打逐鹿盟,我定要当先锋踏平他们逐鹿盟!说完,他不屑地将箱子翻开。 月光投入了箱子中,照亮了人头的白发苍苍。 这还是旁人清洗过的,可里面还是透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哪怕是洗过的白发,也还能瞧见好些血渍。 景焕掩鼻皱眉,这谁的脑袋啊? 不看还好,这一看柳秋不禁一颤,这这是 你认识她? 云姬! 柳秋自然认识她,因为她瞧见了她半眯着的绿色眼瞳。 景焕倒抽一口凉气,你没有认错? 眼睛!幽绿色的眼睛!柳秋指了指那人头的眼睛。 景焕壮了壮胆,掰开了人头的眼睛,果然是幽绿色! 若她真是云姬那倒真是逐鹿盟的诚意了。景焕沉色若有所思,良久,他看了一眼天色,对着护卫吩咐道:去把幽幽姑娘请来。 是!护卫领命退下。 景焕瞥见柳秋脸上的惧色,抬手遮住了她的视线,温声道:别看了,免得晚上噩梦。入了心的人,哪怕只是寻常话语,也能让人心花怒放。 柳秋本也不是什么乖顺闺秀,她悄悄地往景焕怀中移了半步,低声应道:嗯。她靠得近了,身上的淡淡香味便更分明些。 景焕还从未与哪家女子离这般近的?他只觉耳根一烧,知礼地往后退了一步。 柳秋倒也不追过去,免得坏了她的印象,徒惹景焕嫌弃。 气氛突然有些奇怪。 景焕莫名地觉得有些发烫,他悄悄地斜眼瞥了一眼柳秋,月光之下,她肌肤胜雪,若说柳溪的模样偏冷艳些,那柳秋的模样便偏文静些。 觉察了景焕的顾看,柳秋垂首,微咬下唇。 红艳艳的唇色落入景焕眼底,景焕心跳快了半拍。虽说当初喜欢沈将离时,也曾有过这样的心跳,可从未像现在这样,还混杂了些许放肆的杂念。 怎么幽幽姑娘还不来啊?景焕赶紧扯了个话题,走到码头尽头,极目远眺海城的方向。 来人就好了,来人就不会有这种胡思乱想。 柳秋静静地看着景焕的背影,他最喜穿红衣,如今一袭红衣站在月光之下,像极了在码头盼望新娘的新官人。 哑然笑笑,柳秋只希望能早日与柳溪和好如初,若得柳溪开口,红姨娘兴许能做个主,让她得偿所愿。 等了半个时辰,视线中终是出了两叶小舟。 本来护卫是去请幽幽的,哪知幽幽那时候正在柳溪房中打趣柳溪,护卫提及逐鹿盟贺礼之事,柳溪便拉着沈将离一起赶来了客岛。 百里姐姐。景焕恭敬地对着柳溪一拜。 柳溪点头,云姬的人头在哪里? 在这儿。柳秋就站在箱子边。 柳溪眉心微蹙,快步走到了木箱边上,用疏影的刀鞘将人头一翻,面庞朝上,除了那双眼睛像外,其实谁也没有见过云姬的真正面目。 是她么?柳溪回头,问向幽幽。 幽幽心绪复杂,她是这里最熟悉云姬的人,可她也没有见过云姬的真正面貌,或许是她 唯一能帮她作证的,只有天上的海鹰。 幽幽拿出短笛,吹响了御兽之音。 海鹰自海岛中窜起,盘旋客岛上空,久久不去。 幽幽骤然停下御兽之音,海鹰振翅四散开去。虽说她还是有三分不信,可从海鹰的反应看来,这人头十之八九就是云姬。 是她。 先前海鹰在逐鹿盟地界发现了云姬踪迹,可后来又没了踪迹。如今逐鹿盟将云姬的人头奉上,海鹰也佐证此人就是云姬。 逐鹿盟高手不少,难道真如那送礼的小厮所言,是云姬想用火、药毁船之时,被逐鹿盟高手发现,趁着云姬灵器未好最弱之时,将她击杀当下? 一切看似顺理成章,又总觉得太过顺利,有哪里不对劲。 柳溪一直没有应声。 沈将离拿出银针,针刺人头数处,又看了看这人头上浮现的尸斑,佐证道:八、日。略微一顿,左、右。 算算时日,与云姬踪迹再现与消失之日,刚好对上。 天下真有这般巧合之事? 云姬那样的人,真会就这样死了? 柳溪还是觉得云姬死得太过简单。 幽幽把木箱子盖上,强笑道:死了也好,这样大家也不必每日战战兢兢的。说着,看向柳溪,明日你也可以安安心心地做新娘子。 柳溪沉声问道:你相信她死了么? 幽幽沉默。 百里姐姐,她若死了,可是天大的好事,我们一家人便能安安心心地在海城过日子。景焕倒是希望她死了,你跟小五也不用每日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 沈将离点头。 幽幽涩声道:人头交给我处理。 好。柳溪点头。 柳溪多看了一眼柳秋,明日是我大喜日子 柳秋没想到柳溪竟愿意主动同她说话,嗯! 分卷(229) 你在也好。柳溪嘴角微扬,对她轻轻一笑,小四,帮柳姑娘在海城找个地方过夜吧。 放心!娘亲都准备好了!景焕得意昂头。 柳溪笑容温暖,红姨永远都是最有心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大婚~ 第281章 梳发 东海珊瑚与绫罗入库之时, 景九叔为了以防万一,再次检查了一回。仔细翻看后,发现这两件贺礼并无诡异之处, 这才把两件贺礼放在了府库架子上,退出了府库, 关上了府库石门。 虽说是第二次成婚, 心情却大不相同。最初是虚情假意, 如今是两情相悦。 柳溪满心期待,天还未亮,便忍不住起床梳妆。昨夜沈将离陪了柳溪一夜,她揉着眼睛在床上坐起,哑笑道:还、早。 柳溪坐在妆台前,低眉笑道:我知道还早,只是实在是睡不着。 姐、姐。沈将离笑意更浓了几分, 梳、妆。说完, 她站了起来,哪里顾得梳理自己的微乱青丝,径直来到了柳溪身后。 她捧起了柳溪的一束青丝,拿了木梳起来,轻柔地梳下, 一、梳。 柳溪没想到沈将离还会说这些吉祥话,她望着镜中的沈将离,笑意深深,妹子,你竟还会这个? 沈将离得意点头,她自然会说,只是说得比旁人慢一些, 到、底。梳子一路沿着青丝梳到了发梢,将虬结的乱发梳平整。 上回成亲并没有谁与她唱这梳头歌,如今有了妹子衷心祝福,柳溪心间滚烫无比,暖到极致竟有几分酸涩感。 她觉察视线忽然有些模糊,她低眉忍泪,朱唇微抿,忍下了酸涩。 二、梳。沈将离真心诚意地一边给柳溪梳头,一边祝福着柳溪,白、发略微一顿,齐、眉。 柳溪唇角扬起,吸了吸鼻子,重新抬眼看向镜中的沈将离,眸光温柔又宠溺。 沈将离对着铜镜微微昂头,笑意深深,三、梳。她的声音愕了一下,小五与姐姐皆是女子,这辈子定然是不会有孩子的,这儿孙满堂的祝词得改一改。 此、生。 柳溪听到了陌生的祝词,眉梢微挑,嗯? 不、离。 沈将离骄傲地说完,诚挚地道:要、好。 大家都要好。柳溪疼惜地摸摸沈将离的后脑,特别是你。 必、须!沈将离重重点头,咧嘴一笑,真挚又无邪,家、人。说完,她指了指柳溪,又指了指自己。 柳溪莞尔,家人,永不分离的那种家人。 沈将离舒了一口气,凑近了柳溪,额头抵上了柳溪的额头,哑声唤道:姐、姐。 好妹子。柳溪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笑道,你再这样,我可要哭了。 不、哭!沈将离站直了身子,连连摆手。 柳溪含笑道:今日谁都不准哭。 嗯、嗯!沈将离笑了笑,忽地想到了什么,她放下了梳子,走至衣架边,从外裳衣袋中翻出了一瓶药膏,走了过来。她的笑容中多了一丝狡黠,把药膏往柳溪手中一塞,要、用。 柳溪攥着药膏,嗯? 抹、涂。沈将离的手指比划,里、面。 柳溪面上一烧,忽觉药膏烫手,连将药膏往妆台上一放,嗔道:妹子!你何时研制的这种药膏? 沈将离认真地想了想,我、怕。顿了一下,小、五。 柳溪垂首轻捋垂发,她又不是凶兽,你怕她做什么? 狠、弄。沈将离可不怕小五的功夫,她怕小五不知节制,伤了柳溪,伤、你。 这四个字出来,更像是滚烫的烙印,烫在了柳溪的鼓膜上,让柳溪的耳根子瞬间烧了起来。 她向来温柔不会的 原、来?沈将离笑容略深,做、过。 妹子!柳溪只觉臊然,你再说,再说姐姐就要恼你了! 沈将离笑声如银铃,笑了好一阵,这才缓下笑意,一本正经地对着柳溪作揖道:知、错! 梳头!柳溪连忙把话茬说回来。 沈将离咬唇轻笑,她倒也不再打趣姐姐,乖顺地帮着柳溪开始好好梳妆打扮。 这边有沈将离欺负人,景岚那边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景岚也是一大早便起了身,沐浴更衣后,她将发丝一丝不苟地梳好,全部束入了玉冠之中。 小五!小五! 景岚刚把吉服穿上,还来不及把玉带系上,便听见房外响起了两个兄长的声音。她焦急地把玉带系上,还来不及整好衣裳上的皱褶,便走至门后把房门打开。 三哥,四哥。 小五你这衣裳怎么这么皱?景渊一来就发现了景岚发皱的衣裳,不等景岚回话,便伸臂勾着景岚走入了房间。 别动!景焕今日穿了件绛色的袍子,腰上系了一条玄色皮带,唇红齿白的,若是给他胸前系朵大红花,说他是新郎,也有人信。 景岚苦笑,我自己能 能什么能?抬手!景焕像个大人似的沉声提醒,没等景岚动手,他便先将景岚的双臂抬起,三哥,给小五拉拉后面衣裳,都是皱的。 嗯。景渊走至景岚身后,揪着大红吉服往下扯了扯,重新扶了一下景岚的玉带,又弯腰给景岚捋了捋衣摆。 景岚还从未被谁这样伺候过,三哥,差不多就好了。 怎么可以差不多就好了?景渊走到景岚正面,将景岚正面的衣裳也扯平后,左右瞧了瞧,瞧见了台子上放着的大红绣球,他便一边走过去,一边说道,堂堂东海景氏的家主成婚,岂能穿得皱巴巴的? 就是!景焕附和一声,凑近了景岚,小声问道:床笫之事都会了? 景岚就知道今日肯定逃不了四哥的这句话,看书学的已经差不多了吧。 景焕看她说得断断续续的,很不满意,什么叫差不多了? 景渊拿了大红绣球过来,系在了景岚胸前,肃声道:今晚温柔点待人家,知道么?别像以前一样的蛮来。 景焕瞪大了眼睛,啊?惊愕无比地再看了一眼景岚,整了半天,全家就只有我没有开荤了? 你以为呢?景渊忍笑打趣,小五都比你快! 景焕瘪了瘪嘴,这 你那些纸上谈兵的话,就别教小五了。景渊说完,温润的眸光静静地看着景岚,晚上少喝些,别让弟妹久等。 知道了。景岚耳根烧得通红,硬着头皮答话。 景渊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景岚的肩头,伤口还会疼的话你可以在下面说着,他压低了声音道,能久一些。 三哥!景岚是真没想到,向来温润可亲的三哥竟然也会说这种荤话。余光瞥见了景焕眸光微亮,倘若这里有纸笔,只怕景焕早就把三哥的这些金玉良言记下了。 景渊放声大笑,这就脸红了? 我都知道,我都会!你们你们再说,我可要翻脸了!景岚连忙口出恶言,妄图止住两个哥哥的打趣。 景焕才不信小五会真的气恼,大喜日子,翻脸可不好。况且 景岚臊得慌,四哥你别忘了,你可还没成婚呢!小心我今日记仇了,等你大婚那日,我定闹得你头疼! 景焕佯作害怕,倒抽一口凉气,害怕!四哥是真的害怕。说完,伸臂搭上了景岚的肩头,到时候你再教四哥些招式,四哥高兴还来不及呢! 景岚苦笑无语。 景渊知道自家小五脸皮薄,倒也知道分寸,他轻咳两声,屈指叩了一下景焕的额头,媳妇在哪儿都不知道呢,就在这儿空手套招式,等有了再说! 景焕吃痛,揉了揉额角,三哥,我若是真有了,你跟小五可要好好教我的! 嗯?景渊眯眼看他。 景岚也眯眼看他。 景焕摆手道:没有!现下还没有! 有了也无妨。 就是,有了也无妨。 景岚与景渊相互递了个眼色,准备套话景焕。 正当此时,景九叔喜滋滋地来到了门外,笑道:吉时快到了,都督快些去接新娘子吧。 嗯!我这就去!景岚终于逮到了溜走的机会,急不可耐地便往门外走。 小五! 回来! 又听了两位哥哥的声音,景岚无奈地转过头来,还有什么? 牵巾忘了。 景渊拿起牵巾,快步追上了景岚,郑重地递了过去,你可要牵着弟妹入前厅拜堂的,牵巾牵巾,牵了便是一生一世。 景岚轻笑,嗯!今日两位哥哥说的吉祥话,她最喜欢的便是最后这句。她紧紧地拿着牵巾,也不知是日光太暖,还是心房太烫,指腹细细摩挲着鲜红的牵巾,景岚哑然失笑,逆着灿然的光影,目光悠远地望向小院之外。 庭院深处有个心上人,正等着她用牵巾,牵她入堂,拜天拜地,共许白首。 只要想到这点,景岚只觉血脉滚烫,那刻骨的情念像是乱了弦律的激荡之音,不断在心间冲撞着。 情念一动,气丹不由自主地滚了三下。 那个心上人已经梳妆完毕,捏着喜扇垂眸痴痴地笑了,低嗔道:小贼,不规矩。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卷结束。 本来下章应该进入舍利子的番外,但是为了不破坏剧情的连贯,所以把番外放在了本文结束后,再单独写番外。 所以下章应该有大家喜闻乐见的东西=。= 关于贺礼,肯定没有那么简单~昨天有个小可爱猜中了=。= 第282章 大婚 虽说没有江湖宾客来贺, 也没有朝廷官员观礼,可海城今日的大婚依旧热闹非常。红绸沿着中庭一路铺到了前厅前,每个檐下都挂满了大红灯笼, 看上去红红火火,好不热闹。 海城上下齐聚一堂, 宴开数十桌, 中庭内外坐满了海城中人。 红姨娘穿了一身绛紫色的吉服, 端端正正地坐在堂上,不时张望庭外。分明景岚并非她的孩子,可她比谁都紧张景岚的大婚,生怕哪里没办好,愧对亡故的景啸海与苏柔。 金铃铛扶着小腹坐在旁边,笑道:娘亲放心,今日这婚事定然妥妥帖帖。 红姨娘眸光温暖, 点头会心笑笑。自打金铃铛嫁给景渊后, 景渊办事是越来越妥帖,这个儿媳妇她也是越看越喜欢。 东海景氏走到今日不易,可上天也算没有薄待景氏,金铃铛很好,柳溪也很好。只有那个误入歧途丢了命的二郎红姨娘连忙打住思绪, 今日是小五的大喜日子,她不该又想起景檀。 收敛心绪后,红姨娘抬眼瞧见景渊与景焕踏入了中庭景渊找的媳妇不错,景焕性子活泼,也不知会找个什么样的姑娘回来? 娘亲!景焕快步走至红姨娘身侧,喜滋滋地道,小五今日可紧张了, 连牵巾都忘了拿! 景渊笑道:人生就这一回,今日你笑小五,当心到了自己这儿,忘得比小五还多。 景焕得意地昂起头来,那肯定不会! 红姨娘忍笑白了他一眼,那你就早些找个姑娘回来,让娘亲高兴高兴。 这景焕缩了缩脖子,哪有那么快的?说完,余光悄然投向一旁的酒席,他瞧见了一袭粉白长裙的柳秋。 那日就觉得她生得好看,如今这身衣裳一穿,更是戳心的美。 嗯?红姨娘觉察了景焕眸光的异样,带着浓浓的鼻音一哼,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景焕的视线所在。 柳二姑娘? 景焕抓了抓后脑,今日是小五的大喜日子,娘亲你提这个做什么? 不提就不提,你这性子,怕是也没几家姑娘敢跟你一起野。说着,红姨娘意味深长地望向了柳秋,扬声唤道,柳二小姐。 景焕大惊。 柳秋也是一惊,起身对着红姨娘福身一拜,红夫人。 来,反正小五这会儿没把新娘领来,闲着也是闲着,过来聊几句?红姨娘说完,景焕已殷勤地搬了一个矮凳过来。 有问题。 景渊与红姨娘交递了一个眼色,他坐到了金铃铛身侧,不动声色地暗暗打量着小四与柳秋。 东海景氏与西山柳氏相争多年,虽说西山柳氏已经没落,可若是小四喜欢这柳二姑娘,红姨娘倒也不在乎门户之别。 就在几人闲聊之时,景岚跟着景九叔来到了柳溪的小院之外。 她将牵巾藏在身后,紧张地先探进半个脑袋,打量了一眼。以幽幽的性子,今日定会在这儿小院中埋伏,借着大喜之名,闹她一闹。她并不知道,柳溪早就想到了这一茬,幽幽才踏入小院,便被薛清弦与沈将离合力逮了,这会儿被薛清弦扶着去了喜堂,想闹也闹不起来。 如此平静景岚反倒是觉得不安,小院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唯有房门大开,一闪而过沈将离的身影。 分卷(230) 景九叔笑道:吉时快到了。 九叔,里面有诈啊。景岚想,幽幽一定与沈将离埋伏在里面,她可要做好防备,把自己的新娘安安稳稳地牵出来。 景九叔笑意更浓,大喜日子,没有诈的。 九叔,一会儿倘若我被围攻了,你可得帮我!景岚先找个帮手。 景九叔摇头笑道:好好,九叔一定帮! 那我进去了。景岚站直了身子,重新捋了捋衣摆,大步朝着柳溪的房间走去。 来、了!沈将离在门边瞧见了景岚,飞快地回来与柳溪报告。 柳溪略显紧张,抓了喜扇遮住面容,手指却微微发颤。 景岚一步踏入房间,下意识地往左右各扫了一眼。 沈将离不悦道:这、边! 景岚没有看见埋伏在左右的人,难道真是她想多了?略微放心了些,景岚笑吟吟地走近了妆台边,眸光落上柳溪便再也移不开来。 娘子。景岚长长地作揖,这一声唤竟有几分发颤。 柳溪忍不住笑出声来,低声道:别怕。 我才不是怕!景岚想起应该先递牵巾,她手忙脚乱地将牵巾递去一端,娘子,这是牵巾她只是有点点紧张。 柳溪笑意更深,我知道这是牵巾。分明是很寻常的一句话,可今日落在景岚耳中,竟比世上许多情话还要动听。 沈将离扶着柳溪站起,她接过了牵巾的一端,郑重其事地交到了柳溪的手中,牵、好。 柳溪牵住了牵巾,多谢妹子。 沈将离颇是得意地昂起头来,对着景岚道:疼、惜! 沈姐姐,你放心,我一定疼惜溪儿。景岚捣头如蒜,我保证! 白、头!沈将离左手拇指动动,右手拇指也动动,然后两手凑到了一起,到、老。 嗯。 嗯! 柳溪与景岚含笑点头。 娘子,我们去拜堂。景岚牵了牵牵巾,柔声道,我牵着你走。 柳溪哑笑,嗯。今日也不知怎的,羞涩缠绕心间,柳溪连话都说得少了。 景岚想,等到了夜深人静两人独处之时,再好好瞧瞧今日这新娘子有多美。心念微动,满心皆是欢喜,她牵着柳溪走出了房间。 新人出 景九叔高声一唱,静候了多时的小厮便在院门口点燃了一串喜庆的炮仗。 虽说知道今日会炸炮仗,却没想到东海景氏自制的炮仗竟会这般响。景岚下意识地去捂柳溪的双耳,一会儿就好。 沈将离趁机撞了一下柳溪,让柳溪往景岚怀中顺势一扑。 喜扇微晃,露出了半张柳溪的脸庞。 景岚瞧见了柳溪今日绝美的妆容,她忍不住呆在了原处。 沈将离却已捂着耳朵逃到了景九叔身边,抚掌道:好、玩! 炮仗炸完。 柳溪从景岚怀中挣出,低眉嗔道:妹子胡闹。 景岚笑道:其实 怎的?柳溪想听她再说两句情话。 今日好像没有花轿。 嗯? 景岚在柳溪身前微微蹲下,侧脸道:我背你去拜堂。 这柳溪只担心她的伤,你的伤口都没好全 就容我任性这一回,可好?景岚回头看她,眸光满是深情,我不想你有遗憾。 傻子。柳溪轻嗔一声,趴上了景岚的背脊。 景岚双手一勾,便将柳溪背了起来,她激动万分地对着院口的景九叔道:九叔!我今日成婚了! 景九叔感慨地大笑道:瞧见了。 柳溪轻咬下唇,小贼。 小贼也是你喜欢的小贼。景岚没有放过反击的机会,在柳溪还击之前,欢喜地迈开了步子,溪儿今日嫁给我了! 你慢些柳溪又羞又着急,生怕她跑得太快,又把伤口撕裂开。 慢不得,万一溪儿反悔呢?景岚微微侧脸,语气深情又温柔,溪儿,这辈子我会待你很好很好,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柳溪哑然失笑,知道了。说着,她微微勾住景岚的颈子,附耳酥声道:我也一样。 新人至 两人踏入中庭时,景九叔高声再唱。 炮仗声热闹响起,声声震耳。 景岚小心地将柳溪放下,规规矩矩地牵好牵巾,端立在原地。 柳溪一手执扇,一手牵住牵巾,她这才发现,她的手心已沁出了一层细汗。 啧啧,怪不得百里溪会被这小子吃得死死的,瞧瞧,堂堂东海王竟以身为轿,背着新娘来拜堂,世上男子有几个能这样的?幽幽与薛清弦在席间窃窃私语。 薛清弦笑而不语,亲手给幽幽斟了一杯酒,今日得罪之处,还请幽幽姑娘见谅。 无妨。幽幽眼珠子一转,早已打定了主意。迎亲没闹成,不是还有洞房么?她笑容之中多了一丝狡黠的光彩,举杯饮下,不禁赞道:啧啧,这东海陈酿竟如此好喝,薛姑娘,来来来,满上! 薛清弦微笑点头,给自己满了一杯,请。 请!两人碰杯笑饮。 金铃铛轻轻地扯了扯身旁的景渊衣袖,低声道:瞧瞧人家小五,多疼媳妇啊。 我也疼你啊。景渊低声答话。 金铃铛故作酸涩,也不见你背我。 你这会儿有孕,等咱们的孩子出生了,我背你去郊外踏青,好不好?景渊温声安抚。 金铃铛得意地笑了,好! 柳二小姐,你随小四入席观礼吧。红姨娘特别多看了一眼景焕,给她递了个眼色,小四,今日就属你最闲,好生招呼柳二小姐。 柳秋并不是蠢人,她听出红姨娘有言外之意。她暗中打量红姨娘的脸色,瞧她并无嫌弃之意,不禁心中窃喜,低眉对着红姨娘福身一拜,转向景焕,有劳四公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景焕连连摆手,柳二姐姐,这边请。说完,便引着柳秋一起入了席。 红姨娘饶有深意地笑了笑,今日确实是个好日子。 吉时到 景九叔引着新人来到了正厅外,示意柳溪担心脚下的马鞍。柳溪低头小心跨过马鞍,与景岚一起拉着牵巾走至正厅正中。 小郎君俊秀可亲,新娘子身姿妩媚,这怎么瞧都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一拜天地 景岚与柳溪转过身去,对着庭外的天空诚挚一拜。 二拜高堂 两人转过身来,对着堂上的红姨娘恭敬一拜。 夫妻交拜 景岚与柳溪面对面站着,深情的笑意漾在脸上,真挚地对着对方一拜。 礼成,送入洞房! 景岚往柳溪走近一步,小声道:我牵着你,慢慢走。 柳溪垂头莞尔,好。 两人依照礼制,先入洞房却扇,然后景岚出来宴客,晚些再入洞房享受春宵。 小将离,来,来,坐这儿!幽幽朝着沈将离挥了挥手。 沈将离白了她一眼,过是过来了,却是坐到了薛清弦身侧,笑道:开、心。 百里姑娘今日大婚,确实值得开心。薛清弦给她斟了一杯酒,该饮一杯祝贺。 沈将离含笑点头,该、喝! 红姨娘站了起来,高声笑道:开宴! 今日最忙碌的莫过于海城的厨子们,丫鬟们将准备好的佳肴一一端上了酒席,开宴之后,整个海城都沸腾了起来。 反倒是衬得今日的洞房安静又温馨。 景岚大婚之后,便要入住海城主屋,所以今日的洞房便是他日她与柳溪居住的地方。 一踏入洞房,景岚便挥手示意丫鬟们退下。 丫鬟们相互窃笑,乖顺地退出了洞房,说是合上房门,却留了一线挤在门外好奇窥看。 景岚扶着柳溪坐在了喜床上,深吸一口气,温柔地将她的喜扇却下。 柳溪含羞抬眼,双颊上的红晕与胭脂相映,更添了一抹艳色。 溪儿好美景岚心跳狂乱,痴然望着柳溪的眉眼,只要想到这绝美的姑娘今日已是她的妻子,她就觉得有些不真实。 柳溪忍笑道:就这一句话? 还有! 还有什么? 景岚本来有一堆话想说的,可被柳溪这一问,她竟一句话都想不起来了。 柳溪拿着喜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小傻子唔! 景岚可不是小傻子。 她猝不及防地将柳溪压倒床上,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情念好似潮水,涌上心头,沿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柳溪的一颗心已经滚烫到了极致,这丫头的吻凶猛又霸道,像是要把她的唇舌都给吮破了才能甘休。 景岚只觉一颗心胀得满满的,火烧一样的情愫在心间汹涌澎湃,随时可以将她的理智决堤。 一口怎够?美人当前,她恨不得将她吃干抹净,方能消解心中的炽热火焰。 洞房之外,窥看的丫鬟们一个两个都羞红了脸,哪里还敢多瞧?个个咬着下唇,脸颊烧得滚烫。 没想到小家主竟竟是这样 我娘说了这样的男子才能给女子快活 丫鬟们窃窃私语,可有一点,大家都是不约而同的今晚的新夫人是真的要快活了,得小郎君如此热情欢好,说不羡慕,那都是假话。 作者有话要说:  这真的只是一个么么哒。 第283章 春宵 咳咳!房外忽地响起了一声景九叔的重咳, 几个叽叽喳喳的丫鬟肃然站好,对着景九叔福身一拜。 景九叔轻叩了两下房门,扬声道:都督, 还要宴客呢。虽说年少人总是贪欢,可礼数还是得注意些, 姑娘都嫁进来了, 一时半会儿是跑不了的。 听见了景九叔的声音, 缠吻的两人终是分开来。 柳溪唇瓣红润,被吮得有些发肿,缓了好一会儿才呼吸平稳些,拿喜扇打了一下景岚的脑袋,羞嗔道:还不快去? 景岚唇上沾染了不少柳溪的口脂,她实在是爱极了柳溪这羞涩的模样,知道了, 九叔, 我马上来!话虽如此,可小贼坏水已生,情不自禁地又啄向了柳溪的唇瓣。 你!还来!柳溪伸指压住她的唇瓣,翻身把景岚反压在身下,还真得寸进尺了。语气虽凶, 却透着一丝戳人的羞涩。 景岚舌尖轻舔她的指腹,柳溪不得不缩回手来。 溪儿不恼,我去宴客还不成么? 那还不起来? 景岚无辜地瞄了一眼她坐的地方,溪儿坐我腹上呢,我可起不来。 咳咳。 门还开着一条细缝,景岚这话说得不大,却足以让景九叔听得分明, 他又重咳了两声,老脸都开始发烫,都督,我先去前堂宴客了,你还是快些。话音一落,这事儿有时候想快也快不起来,不到最快活的那会儿,想停也停不下来。 终究是少年人 景九叔苦笑摇头,谁还没青春年少过呢? 见景九叔离开之后,几名丫鬟又围了过来,胆大的那位往门中窥看了一眼,瞧见了柳溪从景岚身上爬了下来,满面羞红。 丫鬟忍不住笑出了声,旁的丫鬟还以为她瞧见了什么更旖旎的画面,纷纷凑近。 咳咳!这次是景岚重咳了两声,将丫鬟们吓了一跳。 丫鬟们哪里还敢窥看主子□□,全部端然站好。 景岚从床上下来,解下了胸前的大红绣球,不舍地对着柳溪道:溪儿若是饿了,可以吩咐丫鬟送些好吃的来。 知道了。柳溪给景岚重新抚平了衣裳的皱褶,笑道,少喝些。 嗯。景岚窃笑,飞快地啄了一口柳溪的脸颊,遵命!说完,逃也似的溜出了房间。 哎!唇上还有柳溪捂着被她亲的脸颊,她还没给她整理完,这丫头就这样急不可耐地溜出了房间。 景岚踏出房间时,丫鬟们都瞧见了她唇上的口脂,纷纷低眉哑笑。 晚上早些回去歇着,再敢偷看景岚还以为她们是在笑话她狠吻了新娘,我肯定会罚的。 是,都督。丫鬟们笑意更浓,对着景岚福身一拜。 景岚端然点头,大步走回了前厅。 你这红姨娘瞧见景岚的一眼,脸上一烧,快擦擦你的嘴! 景岚愕了一下,抹了一下唇,指腹上皆是鲜红的口脂,她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那些丫鬟在坏笑些什么? 啧啧,没想到啊。幽幽故意打趣,小都督,这一口香不香啊? 景岚忍笑道:你说香不香? 幽幽颇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啧啧,小都督你这脸皮子忽然也厚了啊。 规、矩! 骤觉沈将离的筷子敲了一下后脑,幽幽连忙噤声,苦笑道:小将离,这也要挨打? 分卷(231) 吃、菜!沈将离难得主动给她夹菜,一夹就是很大一只烧鸡腿。 幽幽受宠若惊地笑道:吃!一定吃! 薛清弦忍笑不语,起身举杯,敬向了景岚,都督大喜。 谢谢。景岚执起丫鬟端上的酒盏,扬声道,今日我大婚,实在是高兴,喝,不醉不归! 小五,你可不能醉!景焕连忙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弟妹还等着呢! 景岚喝下这杯酒,压低了声音道:放心,我明白的。 恭喜都督! 恭喜恭喜! 小五,成家了,就不是小孩子了,可要担起丈夫之责。 恭喜,小五! 在一声又一声的贺声中,景岚忽然不知是陈酿醉人,还是这些祝福醉人?分明她在暗暗运功发散酒气,可宴客久了,整个脑袋都有些晕乎乎的,感觉有几分飘然,一切都好似不那么真实。 柳溪确实饿了,吩咐丫鬟端来了喜面,用过之后,便坐在铜镜前,把发髻上的坠饰都一一解下,搁在了妆台上。高盘的发髻终是松散开来,柳溪只觉畅然,轻轻地揉了揉有些乏了的头皮,将青丝全部垂下,用木梳梳顺。 丫鬟们端了热水来,伺候柳溪把脸上的胭脂、口脂都洗了个干净。 瞧见柳溪还想把身上微沉的喜服外裳褪下,丫鬟们急声劝道:自古嫁衣都是新郎倌解的扣子 无妨。柳溪轻笑,还是解开了外裳的盘扣。 她只怕晚上景岚喝高了,乱手乱脚地解不开扣子,也不知这小贼会恼成什么模样?万一一下子把扣子都撕开了,丫鬟明日抱喜服去浣洗瞧见了,还不知会怎么笑话她与她的春宵? 新夫人都这样说了,她们也不好多劝,只得乖顺低眉。 柳溪把外裳褪下,搁到了衣架子上平展开来。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羞笑一声,低声吩咐,晚上多备些热水。 丫鬟福身一拜,是,夫人, 都退下吧,我想小憩一会儿。 是。 丫鬟们退出了房间,把房门关严后,安静地守在房外。 柳溪坐到了床边,掀起铺在上面的大红锦被,把锦被下的龙眼莲子都一一清下,拿了盘子装好。 早生贵子。 柳溪隔着大红中衣覆上小腹,只怕她与景岚要让红姨娘失望了。景岚是东海景氏的家主,自然不能在外抱养小孩来顶数,此事须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 她躺上了喜床,拉了锦被盖好,合上眼便是景岚那柔情款款的模样,她不禁嘴角一扬,笑意浓浓地合眼入眠。 日暮西斜,宴客了大半日的景岚已经喝得双颊通红。 红姨娘递个眼色给景渊与景焕,快去帮帮小五,喝得差不多了,可别真醉了。到时候洞房花烛,晾新娘子一夜那可就是罪过了。 景渊与景焕点头,上前把景岚扶到红姨娘边,然后两人上前,与那些疯狂敬酒的海城小厮喝了起来。 景岚揉了揉太阳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海先生。红姨娘知道新郎不容易当,她早就准备好了应对法子,只听她唤了海先生来,醒酒药。 海先生笑着走近,把早就准备好的醒酒药丸奉上,都督,吃下坐上一刻,脑袋就没那么晕了。 多谢。景岚接过药丸,一口服下。 海先生又拿出了一颗药丸,这药丸有固本培元之效,都督今日大婚,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吃上一丸好些。 红姨娘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景岚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景岚接过药丸,蹙眉道:我我其实会节制的。 少年人可不见得。红姨娘忍笑看她。 景岚无奈,只得把这药丸服下。坐了一刻之后,海先生的醒酒药丸起了作用,原本嗡嗡发烫的脑袋舒服了许多。 瞧见景岚站了起来,沈将离忽然想起一件要事,她拿出了柳溪忘在妆台上的药膏,起身朝着景岚走去。 沈姐姐?景岚惑然看她。 拿、好。沈将离把药膏送上,凑近了景岚耳畔,低声嘱咐,里、面略微一顿,消、肿。 景岚顿觉耳根发烫,这 温、柔!沈将离又不放心地嘱咐一句。 景岚拿着药膏对着沈将离拱手一拜,笑道:多谢沈姐姐。 红姨娘坐得端直,肃声道:今日酒喝得不少,是该温柔些。 娘亲你也 怎么?娘亲作为过来人,不能好好教教你? 景岚哪敢与她回嘴,只得臊红脸听着。 去洞房吧。 终于听见了红姨娘的这句话,景岚急然抱拳一拜,便急切地往内院新房跑去。 跑慢些!你这孩子红姨娘又好气又好笑的,真是少年人心性。往事历历在目,她还记得当初的景啸海也与小五一样急切,恨不得早些入房陪她。 春宵一刻值千金。 景岚不想错过,更怕在前厅再待一会儿,红姨娘也好,兄长也好,幽幽也好,甚至沈将离也好,又会交代她一些羞人之事。 咯吱景岚推开了房间,挥手示意丫鬟们退下。 丫鬟们知趣退下,一个两个窃笑着走远了。 景岚把房门锁好,歪头往房内瞄了一眼,瞧见柳溪侧卧喜床之上,兴许是睡熟了。景岚轻手轻脚地走近床边,把沈将离送的药膏放在了床边的矮几上,她端然在床边坐下,侧脸瞥了一眼柳溪。 见她呼吸平和,看来是真的睡着了。 景岚莞尔,轻声把吉服褪下,缓缓地放上衣架,又走到水盆边,仔细地洗了脸与手,漱过了口,这才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床边。 我的溪儿 只要想到这四个字成了真,景岚就满心的幸福。她呆呆地看着柳溪熟睡的脸庞,回想这一程走来的风风雨雨,只觉又酸又甜。 她终是给了她一个遮风避雨的家,然而,此时此刻景岚只觉远远不够。遮风避雨只是开始,她还想把这个家变得温暖又美好,让她的溪儿沉浸其中,一世康乐。 其实柳溪早就醒了,她听着景岚靠近,满心期待着这小贼偷亲她一口。哪知这小贼竟突然君子了起来,坐在床边温柔顾看,迟迟没有越过雷池对她孟浪一下。 景岚瞧见她眉梢微动,眸底闪过一抹了然的笑意。 原来装睡。 景岚翻身躺到了柳溪身侧,伸臂穿过柳溪颈下,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地抱着。 这小贼使坏! 是的,景岚凑近了柳溪的耳垂,似咬非咬,似吻非吻,撩得柳溪忍不住缩了缩身子,睁眼又羞又恼地转过了身来。 讨打!柳溪扬拳欲打。 景岚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贴上面颊,笑道:谁让溪儿睡觉也好看得紧,我才没忍住,亲了亲溪儿。 柳溪看景岚眸有醉色,指腹顺势揉上了景岚的太阳穴,还是喝多了。 放心我会温柔待你的景岚的眸光如炽,她与她离得这般近,气息交织,今晚有些人肯定是逃不了的,若是出手我不知轻重你可要说的 柳溪满面通红,又说荤话! 我认真的。景岚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满心满眼只有她一个,上次你教我的我都记得说话间,已温柔地吻上了柳溪的唇。 这一吻可不同白日的那个,温柔又怜惜,生怕吻得狠了,柳溪会不舒服。 柳溪享受着景岚的怜惜,她心念微动,一手攀上了景岚的后脑,指尖滑入了她的发间,迎合上了景岚的唇舌,翻身将景岚压在了身下。 领口微散,春光乍泄。 景岚本想去扯她的衣带,可手才触及衣带,便发现她的衣带已经散开。 她竟早早地解了衣带。 景岚又惊又喜,一颗心疯狂地跳动着。 柳溪停下了亲吻,含羞咬着下唇,低声嗔道:还愣着? 听见这三个字,景岚像是得了圣旨一般狂喜,她哪里还肯愣着?只恨不得今晚的时光过得慢一些,再久一些。她能多听两声柳溪那酥人的声音,再多沉溺一刻柳溪给她的好些个小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娃娃菜没有洗好。 最近课太多了,先保证更新哈。 第284章 上药 一夜缱绻。 晨曦从窗格间泄入, 暖暧地洒在大红纱帐上,余光穿过纱帐,落在了柳溪兀自通红的脸颊上。她的呼吸微沉, 声音已哑,全赖那个开了荤的丫头所赐。她又羞又恼, 贴在她的怀中, 倦然小憩。 酸, 麻,还有点微痛。 柳溪才不承认昨夜那些招数是她所教,也不知这几日景岚从哪里学了这些新招?景岚就像是一只不知餍足的小兽,昨晚将她吃得干干净净,只怕是连骨头都酥化了。 溪儿景岚手臂酸麻,她柔声轻唤,还疼么? 你说疼不疼?柳溪羞恼反问。 景岚微微动了动身子, 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背上留下了好几条柳溪指甲抓出的血痕。抵死缠绵的那一瞬,柳溪只恨不得将自己完全融在她的血肉之中,哪里顾得力道?那发泄似的挠了好几把,如今景岚只觉火辣辣地疼。 疼很疼景岚如实搭话,心疼地亲亲她的脸, 我给你拿药膏。 什么药膏?柳溪一时没有想起沈将离昨日给她的那种。 景岚笑道:沈姐姐给的,说涂了消肿。 柳溪只觉脸颊一烧,她竟还给了你? 她说你忘在妆台上了。景岚说完坐起,抓了中衣披上,便从矮几上拿起了药膏,中指刮了一些起来,我给你上药。 给我就好!柳溪可不会让这小贼得逞, 她坐起顺势夺过了景岚手中的药膏,发现景岚窃笑看她,你还看? 你是我娘子,我怎么不能看?景岚的理由天经地义,低声嘟囔道:反正哪里我都亲过了。 转过去!柳溪羞声下令。 景岚哪敢成婚第二日就惹她生气?只好乖乖地转过身去,又问了一句:要不先擦一擦再上药? 帕子。柳溪红着脸吩咐。 景岚莞尔起身,走向盆架,拿了干净帕子过来,双手奉上,娘子,请用。 柳溪接过帕子,顺势敲了一下景岚的脑袋,罪魁祸首! 景岚哑笑,是,都是我不好,娘子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回好不好? 也不见你昨夜饶我。柳溪顺口反驳一句,想到昨夜竟然开口求了饶,她哪里还说得下去?当下轻咬下唇,凶声道:转过去,不准偷看! 好,不偷看。景岚背过了身去,端直地坐在床边。 你若敢偷看,那便是数罪并罚!今晚你得在下面!柳溪语带威胁。 景岚忍笑道:好,都依你! 柳溪这才放心些,先拿帕子在红肿处擦了擦,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觉察景岚已转过脸来,她怒道:你果然会偷看! 我这儿哪是偷看,分明是光明正大地看。景岚如今是振振有辞,说话间,猝然出手点中了柳溪的穴位。 柳溪明眸圆睁,小贼!你还使诈!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弄疼你的,自然应该亲手给你上药。景岚越说越堂堂正正,她从柳溪手中拿过药膏,重新刮了一块药膏起来。 柳溪这下是真的后悔了,这丫头有些事是真的不能教的。那晚在东海,她真不该用这招欺负她。 我轻轻地,别怕。景岚的声音极为温柔,她拉开了被子,中指轻柔地将药膏抹上,一边抹一边轻轻摩挲,正色道:我记得沈姐姐说 嗯?柳溪总觉得景岚并不是只在上药,尾音微颤。 这药膏有特定的用法,里里外外都得涂抹。景岚又刮了一块药膏起来,笑眯眯地看向柳溪,我保证,只是上药。 柳溪已经窥见了她眸底掩藏的狡黠之色,最后那七个字肯定是一个字都信不得的! 你再胡来 遵命。 景岚并没有让柳溪说完她的这句娇嗔,她确实只是上药,怪只怪她这媳妇生得绝艳,看了哪里能不心动?所以,明修栈道是上药,暗渡陈仓是轻薄。 反正柳溪肯定会报复,还不如这次温柔地一坏到底好了。 依礼,今早新人要早起给红姨娘奉茶的。可红姨娘在正厅等到了近正午,才瞧见景岚牵着柳溪徐徐来到了正厅。 红姨娘本来准备了些话想教训两人,可瞧见柳溪提裙跨过门槛时,身姿有些异样,她忍不住白了一眼景岚今日最该教训的就是这个不懂怜香惜玉的臭小子! 景九叔端来了两盏热茶,等景岚与柳溪双双跪下后,亲手奉上。 柳溪接过一盏,双手奉向红姨娘,娘亲,喝茶。语声微哑,传入红姨娘耳中,便多了另外一重意思。 乖。红姨娘接过茶盏,含笑喝了一口。 娘亲,喝茶。等红姨娘放下茶盏后,景岚喜滋滋地给她敬茶。 红姨娘接过茶盏,却不急着喝,肃声道:小五,你就不乖了。 景岚愕了一下,啊? 分卷(232) 少年人还是注意点分寸,莫要伤了身子。红姨娘语重心长地提醒,来日方长,那么猴急做什么? 景岚耳根通红,我知道错了。 溪儿,这小子若是再不懂分寸,你来告诉我,我给你撑腰收拾他。红姨娘怎么样都要站柳溪那边。 柳溪羞然低眉,她其实还好想到穿衣时候瞧见的爪痕,柳溪想,昨夜这丫头其实也不好受。 当真是还好?红姨娘看她这娇羞满面的样子,你别总护着他,男人得好好拿捏,才不会为所欲为,不把你当回事。 柳溪哑笑,嗯。其实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她确实应该好好拿捏她一回,让她明白见好不收可是会有报应的。 红姨娘含笑喝了一口景岚的敬茶,温声道:今日晴好,你们可以乘船去东海看看风景,海城里有我,乱不了的。说着,她抬眼望向中庭,过些日子我们都避祸海岛了,你跟溪儿要千万小心,打不过就跑,输了也不算丢人。 娘亲,你们不必去海岛避祸了。柳溪答道。逐鹿盟那边办事太过蹊跷,倘若云姬是故意而为之,定是想用假死麻痹他们。人一旦放松警惕,便会给她可趁之机。只要不是亲手要了她的命,柳溪就不敢相信云姬已死。易地而处,她若是云姬,想要逼迫她与小五办事,最好的法子便是拿住海城的亲友,下下之策才是强闯海城,强行拿人。 红姨娘惑然看她,怎的又不去了? 海城有机关,仗着机关,一般人不敢强闯,她若还活着,定不会做这只蠢呼呼的瓮中之鳖。柳溪思来想去,最好的法子便是以不变应万变,只要守住海城,便能性命无忧。 景岚也听闻了云姬人头之事,她赞成柳溪的想法,对,溪儿说的对! 柳溪莞尔,况且,三嫂有孕,不宜出海颠簸,一家人就应该整整齐齐的。 溪儿说的对!景岚又道。 红姨娘白了一眼景岚,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这会儿是溪儿说什么都对,像是一只忠诚无比的摇尾小犬。 这会儿知道人家的好了,让你昨晚折腾人家!红姨娘戳了一下景岚的脑袋,还不快带你媳妇回去,多心疼人家些。 遵命!景岚叩头,心疼溪儿这种事,她可会了!说完,她便温柔地扶起了柳溪,对着景九叔略点了下头,我带溪儿出去走走,晚上回来一起吃晚饭! 好。红姨娘也点了下头,早点回来。 嗯! 景岚瞧见柳溪走路有些别扭,当即绕到她的面前,将她突然背起,大笑道:娘子勾紧些,我走慢些,一定颠不到你。 在娘亲面前你还胡闹!柳溪敲了她一下,快放我下来! 看习惯了便好,反正本都督宠媳妇就是这样的,能背就背,能抱则抱。景岚扬声说完,回头看了一眼红姨娘,反正我们两个感情越好,娘亲就越高兴,对不对啊,娘亲? 这哪能答不对啊? 红姨娘绷着笑意,她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样活泼的小五了,意味深长地道:也是,看习惯了便好。 听听!景岚得意轻笑,对着红姨娘眨了一下右眼,高兴地背着柳溪走出了正厅,带着她往望海渡去了。 都督确实很像老家主。景九叔看着这个眉眼张开了的五公子,突然有些怀念当初的家主景啸海。 一句话勾起了红姨娘的回忆。 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像,确实像。不愧是景啸海的血脉,胡闹起来,真是一模一样。年少之时,景啸海也曾在喜堂之上将她抱起,大笑着宣布,红儿,我们成婚了! 哑然失笑。 红姨娘怅然一叹,回忆潮水似的涌上了心头,那些曾经的甜蜜时光浮现脑海,一桩一件皆是酸涩。 我确实老了。 听见红姨娘这样说自己,景九叔摇头道:红夫人哪里老了?以后等公子们膝下有了孩儿,还等着您一个一个带呢。 带不动了,自己生的娃自己带,我把小磊儿养好就不错了。红姨娘忽然开始想抱养了好些日子的魏磊,一会儿不见这小磊儿,我竟想他了。 景九叔轻轻一笑。 红姨娘突然又想到了一事,九叔,你去办个事,帮我探探小四的口风。 好。 看看这小子是不是真的喜欢柳二小姐? 是。 若是真有那种心思,那选个就近的吉日,早些把他的婚事也办了。 不问问柳二小姐? 问过了,她喜欢得紧。 景九叔怔了怔,问过了? 红姨娘神秘笑笑,昨日在喜宴上,她可不是随便与柳秋胡诌,有些答案不必柳秋明说,同是女子的红姨娘已经清清楚楚。 作者有话要说:  小五:反正怎么都是作死,那就一次性作死到底吧=。= 柳溪:(os)这小狼狗是越养越坏了,得想办法收拾一回! 第285章 报复 姐、姐。沈将离憋到了正午时分, 才跑来新房找柳溪,哪知才走至门口,便听见了里面的丫鬟们叽叽喳喳地聊着什么。 她附耳仔细听着 昨夜新夫人是真的快活。丫鬟一边收拾喜床, 一边羡慕地说着。 没想到咱们那小家主看上去瘦瘦的,这床上的本事竟不容小觑。另一个丫鬟也搭了口, 抱来了一床干净被褥。 毕竟是习武的。 那是。 两个丫鬟越说越羞, 手上收拾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很快便将狼藉的喜床收拾干净,抱着染了污色的被褥往门口走来。 沈将离歪头问道:不、在? 丫鬟们福身一拜,沈姑娘,新夫人去给红老夫人奉茶了。 好、的。沈将离微笑点头,那她就在这儿等等便是。 丫鬟们再福身一拜,沈姑娘可以入房稍等,奴婢去给沈姑娘泡壶热茶。 多、谢。沈将离再点了下头, 一步踏入了房间。 房间中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药膏是沈将离所配,这味道她再熟悉不过。她坐到了桌边,忍俊不禁,也不知昨晚是姐姐用了,还是小五用了? 都督, 夫人。 终是听见了外间小厮的招呼,沈将离知道这是姐姐她们回来了。她杵着腮帮,笑吟吟地望着门口,瞧见小五将柳溪背了进来,她便有了答案。眸光意味深长地落到了柳溪脸上,沈将离这一声唤得慢条斯理,姐、姐。 柳溪对上她那双眸子, 脸颊一烫,敲了一下景岚的肩头,快放我下来! 好。景岚哑笑,本来她准备背柳溪出海的,可是半途意识到已经正午,不如先回房把午膳吃了再出海。 景岚将柳溪放下,柳溪极力让自己走路的姿势自然些,可她越是这样,就越是让沈将离掩口轻笑。 涂、了?沈将离忍笑问道。 柳溪坐了下来,羞恼着瞪了一眼景岚。 景岚正色道:涂了快半瓶。 沈将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坏笑着看向柳溪,快、活? 妹子你也笑话我!柳溪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有这样一日,羞得只想找个缝钻进去。 沈将离努力绷住笑意,还、有。 柳溪与景岚先是怔了怔,很快便明白过来,沈将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定是跟幽幽混久了,妹子也变得不正经了。柳溪羞嗔。 人向来是提不得的,柳溪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响起了幽幽的声音,这锅我可不背!幽幽一边说着,一边走入新房,昨晚被沈将离与薛清弦制住,没闹成洞房,今日怎么都要来打趣两句。 沈将离嫌弃地瞪了瞪她,干、嘛? 好好,小将离让我背,我就背。幽幽这话茬转得极快,自然而然地在沈将离身侧坐下,轻轻地拐了一下她的手肘,像极了一只邀功的摇尾狐狸。 柳溪眸光骤然寒凉,嗯? 幽幽只得收敛,笑道:这不是与小将离闹惯了么?反正我也是姑娘家,也算不得轻薄啥的。 不、惯!沈将离皱了皱鼻子。 幽幽眨眨眼,我收敛收敛。 沈姑娘,茶丫鬟端着热茶进来,话还没说完,便瞧见了回来的景岚与新夫人,连忙对着两人福身一拜。 吩咐厨房准备午膳,多准备些,沈姐姐也要在这儿吃午膳。景岚含笑对着丫鬟吩咐。 是。丫鬟点头退下。 幽幽撅着嘴,不悦地道:小将离偏心就算了,没想到小都督也偏心。 景岚微笑,我哪里偏心了? 小都督方才那话不是逐客令么?幽幽酸呼呼地开口。 柳溪意味深长地笑笑。 幽幽沉声道:果然没良心。 你就别演了,来都来了,怎会把你逐了呢?柳溪说完,笑意消减了些,吃完午膳,我有一事要劳烦你帮忙。 幽幽嘟囔道:果然吃你一顿是有代价的。 此事很重要。柳溪语气郑重,事关云姬。 幽幽脸上的笑意一僵,你还是不信她死了? 不信。柳溪点头。 幽幽静默片刻,表情是难得的认真,其实我也不信。虽说她亲手埋了那人头,可这事实在是蹊跷。云姬的本事有多大?幽幽自忖只见识过她的十分之一。 我想知道,逐鹿盟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柳溪肃声吩咐,如今能帮上这个忙的,只有幽幽姑娘你了。 跑腿好说。幽幽眸光微亮,我毕竟是生意人,百里溪你也是体面人,所以 柳溪笑道:给你一座银矿岛。 幽幽的目光大亮,成交! 贪、心。沈将离小声道。 幽幽轻笑,我若不贪心,我那些族人可就活不好了。 沈将离蹙眉,对上了幽幽的眉眼。 幽幽的笑容中多了一丝苦涩,改日你跟我去幽冥岛瞧瞧,你便明白,我那些族民活到今日有多不容易? 沈将离鲜少看见她这样的神情,平日只觉她嘻嘻哈哈,嘴巴很毒,可转念一想,她不过是个姑娘家,要想方设法地养活一岛的族人,这些年想必过得也不容易。 心疼了?幽幽突然凑脸小声问道。 但是!这人的脸皮是真的厚!蹬鼻子上脸的本事当是天下第一! 沈将离像是一只骤然胖起的河豚,扭过头去,不、疼! 幽幽,你这胆儿是越来越肥了。柳溪凉声提醒,当着我的面都敢欺负妹子。 就是。景岚今日是媳妇说什么都对。 幽幽连忙求饶,笑道:我知错了还不成么? 鬼、信!沈将离才不信她会知错,她就是那种下回还敢的人! 丫鬟们随后端来了饭菜,四人用过午膳后,便一起去了望海渡,由秦叔掌舵,载着四人去了东海游玩。 日暮时分,景岚划着小舟载着柳溪与沈将离回到了望海渡,秦叔则用海船载着幽幽北上逐鹿盟地界,这一去起码要好几日才能回来。 婚事已了,有些正事也必须提上议程。 景岚当晚便找了景九叔来,把沈将离绘制的乌根画像交托景九叔,命他先去海城郊外翻找此物。薛清弦也想早些医好十一娘,得知消息后,便跟着景九叔趁夜出城,在山中翻找此药。 如豆的灯火在海城亮起,海城一如既往地宁静温馨。 忙完正事之后,景岚回到了房间,瞧见柳溪还在灯下看书,她放轻脚步,走至柳溪身后,伸臂将她拢入怀中,好奇问道:溪儿在看什么? 《机关法略》。柳溪轻笑,示意景岚搬个凳子过来,坐在身侧。 景岚笑道:不如床上说? 柳溪含羞白了她一眼,一肚子坏水,今晚还想做怪? 景岚认真道:我可听话了,今晚绝对规矩! 姑且信你。柳溪拿着《机关法略》起身,与景岚一起走至床边坐下,她把书递到景岚掌中,你翻翻看。 景岚接过书本,翻了几页,惊声道:这是西山柳氏的铸兵术! 也是我那二妹的唯一嫁妆。柳溪笑了笑,颇是感慨。 景岚愕然,柳二姑娘看中哪家公子了? 还有哪家的?这儿还有哪位公子没有婚配?柳溪轻敲了一下景岚的脑袋,谁让你是最小的公子,这下好了,日后我还得反过来唤她一声四嫂。 景岚震惊无比,她竟然看上了四哥?! 柳溪无奈一叹,嗯。 这 这就是她的示好,希望我出面,给她做个媒。 柳溪想到不久前,柳秋那说的情真意切的模样,她就觉得有些不真实。世间女子一旦动情,真是掏心挖肺的对人好。这不,还把藏了多时的西山柳氏的铸兵术也献出来了。 景岚正色道:这事等我问问四哥,倘若他也喜欢 他喜欢得紧呢。柳溪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在柳秋来之前,景焕便来过一回,支支吾吾地说了一通。 分卷(233) 景岚又眨眨眼,当真? 柳溪点头。 景岚心绪复杂,低声问道:那溪儿的意思是? 两情相悦,自当化干戈为玉帛。柳溪笑了笑,谁让我嫁给了东海景氏的最小家主呢? 景岚哑笑,牵住了柳溪的双手,你不怀疑柳二姑娘居心叵测了? 我放着她来,她也翻不起什么浪来。对柳溪而言,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说完,她低头瞥见了一旁的药膏,心生一计,故意道:阿岚,天色也不早了,那边我给你备好了热水,你先去洗洗。 嗯。景岚点头,等我回来,我晚上抱着你睡。 好,我等你。 景岚起身,走到了屏风之后,三下五除二地褪去了衣裳,坐入了浴盆里面。热水沁上了背脊上的抓痕,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气。觉察柳溪悄然靠近,景岚了然,今晚溪儿肯定是想报复回来,她佯作不知,其实暗自运起内息,护住了肩颈上的穴位,倘若柳溪突然出手,她也不至于被动着任人宰割。 毕竟是溪儿教她的,任何时候可不能放松警惕。 很疼,是不是?柳溪温声问话,拿了帕子润湿,温柔地擦上了景岚的背脊。 景岚舒服地微微一颤,没想到柳溪竟是来给她擦背的,还好。 别动,我给你擦。柳溪提醒景岚,她也没有想到,昨晚她竟到了这般疯狂的地步。 景岚也乐得享受当下的舒服,好。 柳溪擦得很细致,动作也很是轻柔,每一下擦拭,都让景岚舒爽到了脚趾头。忽地,景岚感觉颈上贴上一个心疼的吻,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急道:溪儿,我真的不疼了。 柳溪顺势从后圈住了她,附耳酥声道:我知道你不疼了。声音滚烫又沙哑,让景岚莫名地心热。 那景岚强忍情念,昨晚到今早,她确实折腾她不少,可不能太过放肆,今晚真要规矩。 还记得我教过你什么?柳溪咬了咬景岚的耳垂。 景岚心间酥痒,溪儿,别闹,不然我忍不住会欺负你的。 回答我。柳溪的气息吐在她的颊边。 也不知是水温太烫,还是心底起了火,景岚只觉身子火辣辣地烧了起来,溪儿说过她觉察了不对劲的地方,鼻翼微动,嗅了嗅,这沐汤好香! 妹子的药自然香。柳溪终是原形毕露,说话的同时,手指拂上了景岚的胸前麻穴。 完蛋! 景岚暗呼不妙,果然是昨夜逞了多少威风,今晚都要加倍还给柳溪。 溪儿手下留情她眼巴巴地看着她,已经开始求饶。 好,我一定手下多留情,反正妹子送的膏药还有半瓶。柳溪笑眯眯地回答,下午趁着出游,她悄悄与沈将离讨要的药,今晚是一定要派上用场的。 景岚苦笑,溪儿 柳溪沉眸,得意之色都被浓郁的情念掩盖,她媚声道,为妻一定会好好伺候夫君,让夫君今晚这澡洗得舒舒服服。 溪唔 水花声响,久久不绝。 景岚是真的切身体会到了,女人可是惹不得的,特别是她的溪儿,教训起人来是又快又狠,连求饶都不顶用。 溪儿,我知错了 嗯?哪里错了? 我 看来还不知道,还得收拾 啊! 原来是这儿。 溪儿! 若说昨晚的景岚是只不知餍足的小狼狗,今晚的柳溪便是一只坏心坏水的老狐狸。 反正景岚遇上柳溪,永远都是举手投降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小五:(os)还好有四哥的书! 柳溪:(os)我家妹子的药才是最绝的! 围观群众:那么,书要去哪里买?小将离的铺子在哪里? 第286章 局变 幽幽回来的那日, 没有沐浴更衣,便急匆匆地赶来见柳溪了。 渴!幽幽干脆地在桌边坐下,提起了水壶, 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白日景岚要去正厅处理公务,这个时候只有柳溪与沈将离在房中研究《狼略》军备篇。看见幽幽这样急的赶回来, 两人神色凝重, 惴惴不安, 却也不好张口催问。 幽幽终是缓了过来,正色道:我在逐鹿盟地界逗留了好几日,大大小小的消息探听了不少,你们想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都说。柳溪沉声催促,别卖关子了。 沈将离皱了皱鼻子,猛点头, 快、说! 第一件是好消息, 逐鹿盟里面鱼龙混杂,得知少盟主大病初愈却失了武功后,好些个门派蠢蠢欲动,若能巧施反间之计,瓦解逐鹿盟并不难。幽幽颇是得意地说着, 第二件是 慢!柳溪抓到了不对劲之处,秦破断不会让外界知晓少盟主武功尽废的消息,否则逐鹿盟内部必生事端。以他经营逐鹿盟多年的本事,不该让消息那么快就流出去。 幽幽也想到过这点,此事我去查过,可那边的人太过复杂,源头已不可查。第二件事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 秦破对外宣称闭关,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出来了,平日都是秦长生与宋真对外处理事务。 柳溪的眸光寒凉沉下,还有呢? 第三件事,我一踏上逐鹿盟地界,就起了御兽之术探查云姬踪迹。再次提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幽幽的心湖还是会晃起涟漪,你们猜,我寻到了什么? 沈将离悬起了心来,紧紧地盯住了幽幽的眸子。 幽幽难得被她这样多瞧片刻,她故意卖起关子,半晌不语。 沈将离恼了她,怒道:不、说? 说,说,肯定说!幽幽见好便收,喝了一口凉水,长舒了一口气,甫才继续道:蚂蚁寻到了她的埋尸处,我干了缺德事,连同裹她的草席一并挖了出来,再次确认。她也不知该喜还是该难过,那具无头女尸,大概是她。 大概?柳溪最怕这个字眼。 蚂蚁示意是她,可我还有三分怀疑。幽幽皱眉,她那么厉害的人,竟会被秦破斩了头?明明她瞳术当世无双,就算不能操控秦破,至少也可操控寻常人扰乱围杀,搏一条生路。她最大的质疑莫过于云姬的动机,她灵器虽损,聪明人应该找个隐蔽处重练灵器,怎会贸然跑来追杀你跟小都督呢? 确实如此。这也是柳溪一直不信云姬已亡的原因。从一开始,云姬就把她与小五当做棋子摆布,哪怕在骊都之下,那么凶险之地,她也留了她们一条生路,一定是另有他用。倘若她与景岚猜想不错,这世上真有阳轮,云姬定然还想设计逼她们献祭赴死,怎会突然狠下杀手,招致身死? 单凭这一点,柳溪还是不能放心。 这就是我说的坏消息。幽幽点头,一日不能确定云姬死活,她们就没有一个人可以安心。幽幽这一程跑下来,最需要解决的事并没有真的解决,带来的那个逐鹿盟可能内乱的消息,想必千蛛楼也得到了消息。 若是逐鹿盟突然内乱,那三分天下之策便不能作数。明明可以趁机收复东北那三州,朝廷却没有多余的兵力攻打逐鹿盟。即便是有,朝廷也不敢妄动。毕竟魏氏还在西北虎视眈眈,这个时候谁动,谁便是输。 小将离,你那儿有没有解乏的药,给我来一丸。幽幽对着沈将离可怜兮兮地眨眨眼睛,我这腿啊,这几日一直酸着,热水敷都没用。 沈将离眸光微亮,扎、针。说完,她抖开了针囊,拿出了最粗的银针,捏在手中走至幽幽面前,伸、腿。 幽幽看这阵势,哪里还敢厚着脸皮讨要温柔问候?她急忙摆手求饶道:还是算了吧,小将离,我回去多泡几个热水澡,一定能养好的!就不劳烦你出手了啊。 要、的。沈将离狡黠笑着,辛、苦。 不辛苦!幽幽慌忙跳起,此地不宜久留,她可不敢在柳溪面前造次,我我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裳! 站、住! 沈将离才说完这话,柳溪便冷不丁地出了手也不知她从哪里摸来的珍珠,猝然弹打在了幽幽的麻穴上。 幽幽只觉浑身骤然脱力,沈将离手快将她一把拉住,扯着重新瘫坐桌边,无力地趴在了桌上。 小将离,姑奶奶,饶命好不好?本姑娘知错了还不成么! 柳溪慵懒地站了起来,笑着看向沈将离,幽幽跑这一趟不容易,我去找阿岚讨要说好的银矿岛,这儿就交给妹子你了。 沈将离昂起头来,拍胸道:放、心。 百里溪,你可别走,我可不放心!幽幽彻底慌了。 柳溪轻笑,放心,妹子出手不重的。说完,她给沈将离递了个眼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幽幽这下是真的绝望了,哭笑不得地道:小将离,放过我好不好?我以后保证收敛。 鬼、信!沈将离算是看透她了,反正哪次都是说得好听,其实下次还敢再犯的。 幽幽涩声道:我保证 趴、好。沈将离也看透了一件事,反正她怎么凶幽幽都没用,这女人巧舌如簧,越是不睬她,她越是挑衅。所以,这回她准备换个法子,她待她好些,幽幽下回再想欺负她时,兴许心底会多一分愧意,嘴巴便饶人许多了。 幽幽以为那根银针要刺入血肉深处,她已做好了喊痛的准备。哪知?沈将离把银针放回了针囊,搬了个凳子坐到幽幽背后,十指温柔无比地揉上了幽幽的背脊。 幽幽神情一滞,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小将离 怎、的?沈将离冷声反问,她都这样待她好了,她还敢讨价还价么? 幽幽神色认真,你怎么突然待我这样好? 沈将离并没有回她的话,都说了是突然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幽幽没有听见她答话,又无力回头看一眼沈将离,不知她现在是什么表情。这次是她突然不习惯了,张了张口,平日那些连珠炮似的打趣话语,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舒、服?沈将离温声问道。 舒服是肯定舒服,心却忐忑得厉害。 你待我好我会记得的。幽幽真挚地道。 就、好。沈将离随口应了一声,双手捏上了幽幽酸麻的肩颈,那拿捏的手法,每一下力道都恰到好处。 幽幽小声嘟囔,以身相许好不好? 沈将离动作一滞,眸底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幽幽连忙道:跟你闹着玩呢!你别生气,再给我捏捏,小姑奶奶,求你了,正舒服着呢。 沈将离狠狠地捶了她一下,讨、打! 幽幽暗舒一口气,笑道:神医就是神医,打人都让人舒服。 沈将离也看不见幽幽此时脸上的表情,也不知她那句话是胡言,还是真心话? 闭、嘴! 幽幽这人,除了面目可憎外,说话也让人心烦。 遵命!幽幽急忙闭嘴。 彼时,柳溪来到了正厅中,还没来得及说话,景岚便肃声先开了口。 溪儿,聂广死了! 柳溪震惊在地,她快速算了算她们离开东临的日子,不过两月多,跟计划中的半年暴毙提前了这么多? 景岚点头,上前牵着柳溪坐到身侧,把今日东临来的劄子递给了柳溪,这是陛下亲书的丧报,里面还夹了一个密令。说着,她示意柳溪用指尖掀开劄子封壳,拿出当中的密令。 柳溪匆匆扫了一眼,惊色未消,又添愁色。 她要魏磊。景岚总觉得这局赌太过凶险。 柳溪镇静分析,陛下无子,在这时候收魏磊为义子,她图的就是魏氏的兵马。 三分之势,可保东浮州暂时无战,可一旦魏氏大军平定了逐鹿盟景岚越想越后怕,最近西境来报,魏玉娶了妻子,那姑娘出身将门,即便是政治联姻,也定然会诞下属于自己的子嗣。 这也是陛下焦急出手的原因。柳溪忽然有些理解楚夕,用最诱惑的筹码,换魏玉出兵平定逐鹿盟。 可陛下的赢面只有一成。景岚还是觉得此事太过冒进。 柳溪摇摇头,笑道:所有人都觉得,陛下这一步走得奇蠢,可她把密令给你,赌的并不是魏磊的分量,而是你与我的本事。 平定逐鹿盟,这样的功勋,魏玉岂能错过?他定会亲自率军出征,拿下逐鹿盟后,他只须安静等待,在逐鹿盟当中挑几个好手,去东临城行刺陛下。柳溪徐徐分析着局面,陛下一死,魏磊是陛下义子,便有继承皇位的资格。若是东临臣工傻到拿魏磊威胁魏玉,魏玉便有借口挥军强攻东临,哪怕魏磊最后死了,魏玉也赢下了大梁的江山。略微一顿,柳溪对着景岚明媚一笑,你说,这样的必输之局,怎么反败为胜? 景岚细品柳溪的话中深意,恍然大悟,擒贼先擒王!在魏玉攻打逐鹿盟中途,一击毙命。到时候,魏氏群龙无首,逐鹿盟中人也会反噬魏氏兵马,陛下与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柳溪刮了一下景岚的鼻尖,不愧是我夫君。 分卷(234) 景岚笑道:也是溪儿教得好。 柳溪摇了摇头,人一旦沾了权欲,情便是最廉价的物事。 没有谁愿意被人掣肘。景岚握住柳溪的手,只是选择各异,终途不同罢了。 柳溪眸光温柔,还好,我嫁进来了。 景岚怔了怔,宽慰道:若是溪儿的本心就是恶,海城再好,也入不得你的心啊。 柳溪笑容复杂,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也许我本心就是恶毒的呢? 确实毒。景岚笑意灿然,上辈子要我命,这辈子更狠,连人带命都要去了。 柳溪被她一哄,忍不住笑出声,我哪有那么狠? 怎么没有?景岚把她的手牵得紧紧的,你可别想赖账! 说正事,怎么又带着我说这些荤话?柳溪另一手戳了下她的脑袋,幽幽回来了,逐鹿盟之事暂且不说,我担心的还是云姬。 景岚皱眉,我是不信她死了的。 一日不能确定她真死了,一切便都有变数。柳溪也愁此事。 都督!景九叔高兴的声音在庭中响起,找到了! 什么?景岚惑声问道。 薛清弦激动地捧着乌根踏入正厅,乌根寻到了! 景岚与柳溪互看一眼。 今日,竟是好些事都撞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小将离可是难得的温柔啊。 是的,也到了解决十一娘,师姐,楚夕这三人死结的时候了。 第287章 相濡 世间聚散无常, 每个人都会走到告别之时。 薛清弦已经做好了准备,哪怕景岚与柳溪舍不得,却还是要选择成全。成全薛清弦的情深一片, 也成全十一娘的痴心半生。 三人行,总有一人要先走一步。 沈将离很是舍不得薛清弦, 可有些话说出来, 她不好受, 薛清弦更不好受。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医好十一娘,帮薛清弦完成此生最后的心愿。 都督。薛清弦微笑看着景岚,从怀中摸出了一册琴谱,双手奉上,虽说只听过都督哼唱,却也能听出都督也是会音律之人,这首曲子我本想当作贺礼赠予都督, 奈何写得太慢, 这几日方才写成。 景岚有些酸涩,她双手接过琴谱,哑声道:薛姑娘有心,我很喜欢。 这曲子叫《相濡》,相濡以沫的相濡。薛清弦笑得坦荡, 相爱容易相守难,只愿都督与夫人相守白头,岁岁平安。 景岚哽咽答道:会的。 薛清弦看向柳溪,我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柳溪温声道。 医好了十一娘,我想亲自送她去东临城。薛清弦眸光明亮,我想亲手把她交到她心上人手里,我才能安心。 柳溪本想劝慰, 却只能一声沉叹,好。说完,她对着值守的景氏护卫道,薛姑娘什么时候想要马车,你们就什么时候给她准备妥当了。 景氏护卫恭敬点头,是,夫人。 谢谢。这次是薛清弦眼底有泪了,她匆匆背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踏入了房间,对着崔十一娘身侧的沈将离道,开始吧。 沈将离含泪点头。 一直静默的幽幽缓缓将房门拉着关上,回头景岚与柳溪道:看着她,她会难过,你们也会难过,还是眼不见得好。其实,她也会难过。虽说她与薛清弦相处不久,可在幽幽看来,她绝对是可以交心的朋友。 柳溪垂眸,哑声道:这边就交给妹子吧。说完,她牵住景岚的手,之前我答应过幽幽,说话要算话。 我这就把那座银矿岛的地图画出来给她。景岚点头,对着幽幽点了下头,走,我们去正厅吧。 好。幽幽想,这里的气氛太过哀伤,换个地方也好。 沈将离的针法卓绝,因为有过经验,所以这次医治崔十一娘是稳稳当当。 咳咳!薛清弦虚弱地坐倒在床边,捂着心口咳了两声。她少了的那三十载年华,就当她送给十一娘的贺礼吧。 薛清弦嘴角骄傲地扬着,眼泪却再也忍不住涌出了眼眶。 师妹你要好好的。 沈将离看得难受,借着收拾药箱背过了身去,强忍住眼眶中打转的眼泪。 沈姑娘,我求你一事。 知、道! 沈将离知道她想说什么,她吸了吸鼻子,稳住了情绪,方才转过身去,正色道:不、说! 薛清弦哑然笑笑,谢谢。 沈将离咬了咬下唇,傻、子。 情之一字,或轻或重,全在这儿。薛清弦指了指心口,等有一日,你遇上了心上人,你会明白,只要对方好,什么都值得。 沈将离摇了摇脑袋。 薛清弦莞尔,强撑着站了起来,轻抚她的后脑,你是个好姑娘。 沈将离心间酸涩无比,顺势额头抵在了薛清弦肩上,眼泪哗啦啦地流着,要、好。 这是自然。薛清弦拍拍她的后背,沉默片刻后,她又开了口,帮我把十一娘扶上马车吧。 现、在?沈将离瞪大了泪眼。 薛清弦点头,我想,她更想早日看见陛下。 休、养!沈将离可不依。 薛清弦摇头,拿出了装着舍利子的锦囊,放在了沈将离掌心,这颗舍利子并没有长生之效,你代我还给都督,也许别处有用。倘若真有长生之效,她少了这三十载阳寿,不会有这样的虚弱感。 世上没有谁可以长生,所有人都有阳寿终了之日。 沈将离攥紧了锦囊,万、一这舍利子突然有用了呢? 薛清弦摆手轻笑,我活久了,是折磨。 听到这句话,沈将离只能语塞,没了十一娘,确实如她所说,只是折磨。她垂头吸了吸鼻子,用力把崔十一娘扶了起来。 薛清弦快速点中了她的昏穴。 沈将离愕然,为、何? 我怕她中途醒了,跟我说两句,我又舍不得放开了。薛清弦哑声解释。 沈将离欲言又止,只能一声叹息,扶着崔十一娘走出了房间,对着外面的景氏护卫道:备、车。 是。景氏护卫领命退下。 薛清弦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缓缓跟着沈将离,一路穿过三途石峡,来到了石城楼下。 景氏护卫准备马车的同时,也把此事告知了景岚她们。 景岚本想去送送,却被柳溪拦住了。 送她,她会更难受。 只是 这次我站百里溪! 幽幽与柳溪最知这种离别的难受处,去了只是徒增悲伤。薛清弦选择走那么急,自有她的道理。她没有选择告别,为的就是少些牵挂,少些眷恋。 只是,幽幽不放心沈将离一人送别,她嘴上是站柳溪,可还是悄悄溜去了石城楼,藏在暗处静静送别薛清弦。 马车赶至石城楼下时,薛清弦很高兴没有看见那几个江湖朋友来送别。 沈将离把崔十一娘扶上马车后,回头又把薛清弦扶上了马车,满是忧色地看了看薛清弦。 薛清弦淡淡笑道:放心,我没事。说着,她掀帘示意沈将离看看赶车的景氏护卫,还有这小哥帮手,不会有事的。 保、重。沈将离红着眼眶重重点头。 你们也一样。薛清弦含笑说完,对着沈将离挥了挥手,回去吧。 沈将离提裙跳下马车,快步沿着台阶跑上了石城楼,她还想再送送薛清弦跟崔十一娘。 薛清弦放下了车帘,走吧,去东临。 是。景氏护卫一扬鞭子,赶车远去。 沈将离对着远去的马车挥了挥手,直至马车消失在了视线尽头,她还呆呆地站在城头,低头低声抽泣。 她讨厌别离! 薛清弦于她而言,像极了当初鬼医门中的师姐。那些失去亲友的悲哀缓缓涌上,沈将离哪里还止得住眼泪? 小将离。幽幽温柔轻唤,走近沈将离时,给她递了一块手帕,擦擦吧,衣袖都哭湿了。 沈将离打了一下她的手,不、要。 幽幽皱眉,又把衣袖递了过去,那用这个?啊!有时候她真的不懂沈将离,好好的手帕不用,竟一把抓去了她的衣袖,擤了好大一声。 你! 怎、的? 沈将离红着眼眶挑眉反问。 幽幽无奈,只得继续哄道:你不哭了就好。 过、来。沈将离对她招招手。 幽幽走近半步,嗯? 呜、呜!沈将离突然张开双臂,抱住幽幽大声哭了起来。 小将离你这哭得本姑娘都想哭了幽幽突然词穷,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 闭、嘴!沈将离只想拉个人抱着哭一哭,才不想听她那些哄不在点上的讨厌话。 幽幽吃瘪闭嘴,轻抚沈将离背心,这个时候她哪里还敢惹她不快?当个木头人,好像也不错。尤其是,她竟被小将离抱了。忽然意识到这点,幽幽只觉心花怒放,不动声色地环紧了沈将离。 半月之后,马车驶入了东临城。 景岚的飞鸽传书早几日就到了楚夕手中,她那日就已下令,只要薛清弦的马车一入城,便将薛清弦与崔十一娘请入新宫。 于是,不久之后,薛清弦背着崔十一娘一摇一晃地走入了楚夕的御书房。 楚夕抛下了朱笔,快步迎了上来。 让我最后送她一程。薛清弦肃声说完,终是将崔十一娘背到了榻边,小心翼翼地放下后,才回头对着楚夕抱拳道:陛下,我可是安安好好地把她送到你面前的。 楚夕知道薛清弦这话外之意是什么,我知道。 十一娘受了太多的苦。薛清弦紧紧盯着楚夕的眼睛,哪怕她已是女皇陛下,她是为谁吃那么多苦?我希望陛下永远不要忘了。 楚夕声音沙哑,嗯。 不要嫌弃她 我也不是干净之人。 薛清弦眸光复杂,忍下了这句叮嘱,快速解开了崔十一娘的昏穴,多心疼她些。说完,她瞧见崔十一娘眉头微动,她知道她该走了,也不要让她知道,我去了哪里?说完,她恭敬地对着楚夕一拜,后会无期。 我可以知道么?楚夕关切问道。 没有这个必要。薛清弦最后深望了一眼崔十一娘,决然走出了御书房,只留下了最后的一句叮嘱,海清河晏,我会等着陛下许诺的这一日到来! 楚夕快步追至书房门口,却见薛清弦反手挥别,阳光洒上了她的一袭白裳,她走在光影之中,耀眼得让人双眼发涩。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只要十一娘自此幸福美满,她从江湖来,便回江湖去,再也不见。 师姐崔十一娘缓缓转醒,呢喃轻唤。 楚夕关上御书房的房门,快步走回,忍泪握住她的双手,柔声唤道:拾儿 视线之中的熟悉面孔越来越清晰,崔十一娘只觉自己还在梦中,殿下 楚夕狂喜,牵着她的手贴在了脸颊上,殷切道:是我! 殿下唔! 楚夕想极了她,哪里还顾得其他,狠狠地亲了她一口,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一字一句道:我们以后好好的,谁都不准再跑丢了! 崔十一娘怔了怔,唇上的余温尚在,垂眸便看见了楚夕的龙袍,殿下你 朕已是大梁新帝。楚夕在崔十一娘面前还是不喜欢用这样的称呼,马上换做了另外一句,我有能力给你一个家。 我崔十一娘终是回过神来,她慌乱地推了推她,我我不是拾儿唔! 楚夕似是知道她会如此赖皮,早已想好怎么对付她。 刻骨铭心的思念与失而复得的欢喜交织一起,楚夕早已想好,从此刻开始,崔十一娘逃避一次,她便狠亲她一次,不承认一回,就让她重温一回年少时的温情脉脉。 今日若是暖不回她的拾儿,她便明日继续再暖,反正这个家,她给定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师姐是世上最好的师姐。 第288章 秋去 是年, 秋,大梁女帝召告天下魏磊聪慧,朕心甚喜, 故收为义子。东海景氏本该把魏磊早些送入东临城,可红姨娘实在是舍不得这个孩子, 哪怕注定要分别, 她也想亲自送这孩子一程。奈何, 景焕与柳秋大婚在即,她一时半会儿走不开身,便央着景岚上书楚夕,稍缓两月。 楚夕倒也不急此事,如今逐鹿盟局势未明,魏磊早一日入东临,晚一日入东临并无区别, 只要在魏氏与逐鹿盟开战前送还便好。她要的只是这个消息传入魏氏耳中, 特别是魏玉的耳中。 魏玉是心动的,明知道朝廷想要什么,他还是愿意为了魏磊打这一战。毕竟,天下只要有脑袋的人都能看懂,女帝楚夕下了一步极蠢的烂棋。 为了稳住他在魏氏的地位, 他不得不娶了魏氏实力最强的大将嫡女。这姑娘平日里骄横惯了,嫁入临渊城后,竟不知收敛,一有不如意之处,便叫嚣着挥剑大闹。魏玉每次都温声哄着,其实心里早就对这人厌恶至极。 分卷(235) 魏磊是他与柳素的唯一血脉,他越想念柳素, 对魏磊就越是心疼。既然楚夕给了他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自然要好好把握,荡平逐鹿盟后,他定要亲手把魏磊扶上龙椅,让他的孩儿君临天下。 此局已成,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逐鹿盟上。只要逐鹿寨出点什么事,只要逐鹿盟下有人第一个跳出来搞事,逐鹿盟一乱,魏玉准备好的大军便会绕过京州,强袭逐鹿盟。 不过江湖乌合之众,武功再高,也难敌魏氏养精蓄锐多年的精兵良将。魏玉已经有九成的把握,可以在一年之内,趁势荡平整个逐鹿盟。 等待总是让人焦急。 秋风瑟瑟,一阵比一阵凉,大梁九州竟平平静静地度过了一整个秋季。 对海城而言,却是难能可贵的一段静好时光。 再过两月,金铃铛就足月了,这些日子她大腹便便,越发地行动迟缓。景渊几乎是一步也不敢离开金铃铛,每日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景焕与柳秋成婚后,几乎是变了一个人,成日跟着柳秋一起研习铸兵术,不是在房中看书,便是在铸兵台实践所学。连铸兵台的师傅都忍不住赞许,四公子的铸兵术越发精进,打造的兵刃也好、火器也罢,每一件拿出来都是上好的精品。 偶尔景岚还会拿当初的那柄杀四方打趣他,景焕每次想到那柄长刀,总是忍不住哈哈大笑,拉扯着小五道:此一时,彼一时,要不先下我们两个再比比? 四哥的铸兵术,景岚自忖肯定是比不过了,你有四嫂教你,我哪里比得过? 你不也有弟妹教你么?景焕不服气了,弟妹可比秋儿厉害多了。 嘘当心让四嫂听见了,晚上收拾你!景岚压低了声音提醒。 景焕笑容一僵,连忙捂嘴道:是、是,我一时高兴,竟忘了这茬。说完,他想到了另外的一事,小五,上回我央你那事 景岚哑然大笑,记得呢!说完,便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药瓶,就为了跟你讨要这个,我还被沈姐姐教训了一回,说我不知节制,就知道折腾溪儿。 景焕拿过小药瓶,歉声道:让你给四哥背这个锅,四哥会铭记在心的。说完,他感激地拍了拍景岚的肩头。 四哥,你都是成亲的人了,那些书就少看些,不然真的伤身。景岚还是忍不住提醒他。 景焕苦涩地笑笑,我早就不看了。 那你还要这种补气培元的药丸?景岚突然觉得不对劲,伸臂勾住景焕,沉声道,四哥,你可是外面养女人了? 景焕瞪大了眼睛,急声道:伺候你四嫂一个都要我的命了,我哪里还敢再养一个?! 景岚顿时语塞。 景焕苦声道:你是不知道,自从你四嫂发现我的藏书后,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每晚都这次是景焕说不下去了,揉了揉腰杆,这事你可别告诉娘亲,我怕她找秋儿麻烦。 景岚哭笑不得,谁让你藏了那么多那种书?四嫂看见了,不多想才怪! 景焕斜眼瞪了一眼景岚,小五,你这是过河拆桥么?当初若没这些书,你怎么学那些床笫手段? 景岚再次语塞。 你跟我是兄弟,是一条船上的兄弟,你快给我想想法子,怎么让秋儿别再这么罚我了? 我哪知道法子啊? 要不,我们去找三哥想想办法? 也好。 走! 一念及此,景焕便扯着景岚找三哥想办法去了。 藏匿在铸兵台暗处的三人探出了头来 柳溪忍笑看向沈将离,妹子你看,我就说阿岚不是那种人,她不敢外面养女人。说完,她含笑看向了沈将离边上的柳秋,意味深长地道:这惩治夫婿的手段我甘拜下风。 柳秋满脸通红,她哪里是担心景焕外面养小狐媚,她是以为景焕在这事上索求甚多,哪知道不过是个误会。 你就别笑话我了。 柳溪笑意更浓,话却是说给沈将离的,妹子今日给四嫂配丸药吧,这一个多月的惩罚,只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沈将离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好、的! 柳秋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她与景焕的这个误会实在是太羞人了,我想起来 我跟妹子也有事。柳溪知道她想溜走,便顺着她的话茬下来,晚些让妹子给你送药。 多谢。柳秋垂着脑袋,提裙就跑,只觉双颊像火烧似的。 沈将离掩口微笑,好、玩! 柳溪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这会儿你就趁机笑话吧,等哪日轮到你身上,看姐姐怎么打趣你? 不、会!沈将离才不信自己会有这样一日。 柳溪心间微涩,牵着沈将离沿着铸兵台走下,一边走,一边徐徐道:妹子也不小了 不、走!沈将离瞬间一慌,勾紧了柳溪的手臂,贴上柳溪的身子。 柳溪停下了脚步,拉着她在廊中坐下,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后脑,谁说要妹子走了? 沈将离这才放下心来,软糯地唤了一声,姐、姐! 柳溪笑道:我只是觉得,妹子应该有个人照顾。 沈将离蹙眉,能、好!说着,指了指自己。 柳溪语重心长地道:我总有照顾不到你的时候 知、道。沈将离歪头倒下,靠在了柳溪双膝上。道理她一直都明白,可于她而言,喜欢一个人比让她学医还麻烦。想到若是放人入了心,就要为这个心上人或喜或忧,她就觉得心累。 柳溪还想说什么,沈将离便合眼小憩。 于是,柳溪只能摇头笑笑,拍拍沈将离的肩膀,柔声道:已经入冬了,外面凉,回去睡好不好? 不、好。沈将离像只撒娇的小猫。 柳溪轻叹一声,抬眼便瞧见长廊尽头探出的半个脑袋,不是幽幽还是谁? 她现在是没事就往东海景氏跑,准确说是没事就在沈将离附近转悠。柳溪向来聪明,她早就知道幽幽到底生了什么心思?她想,只怕沈将离多少也是知道的。只是她这个妹子,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爱憎分明,幽幽软钉子硬钉子已经吃了无数。 幽幽这人虽然嘴巴不饶人,可相处多时,她的心思还算良善。柳溪倒也不讨厌她,只是也不想强逼着沈将离去试着接纳她。 两情相悦,贵在心甘情愿。强扭的瓜不甜,柳溪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着幽幽撞钉子。 妹子,我带你去厨房做包子可好? 包、子! 每次也只有好吃的能让沈将离坐起来,两眼放光地催着柳溪快走。 瞧见沈将离起来了,幽幽整了整衣裳,堂堂正正地迎了上来,百里溪,小将离,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沈将离连忙往柳溪身后一躲。 柳溪有些诧异,这是怎么了? 幽幽大笑道:小将离,我又不会吃人,你躲什么啊? 会、的!沈将离越来越觉得幽幽的眸光热烈,像是随时要把她烫化了似的,每次看见都会让她莫名心乱。 柳溪挑眉,幽幽,你背着我欺负妹子了? 我哪里敢啊?幽幽赶紧摆手,你瞧,每次我都站得离她那么远,足足有三步呢! 那是柳溪侧脸看向沈将离,总觉得她的神色有些慌乱。 沈将离牵住柳溪的手,催促道:快、走! 哎!幽幽刚想说话,沈将离一记眼刀刺来。 幽幽只能无奈地让出了道来,请。抬眼对上她的眸子,眼底皆是汹涌的深情。 沈将离哪里还敢与她对视?拉扯着柳溪快步走远,一次也没有回头。 幽幽长叹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脸,苦声道:我有那么面目可憎么?她自小到大,对自己这副皮囊颇有自信,她经营幽幽楼那些日子,谁见她不夸一句美人?怎么到了沈将离这里,不夸就算了,还像见了鬼似的。 瓷娃娃多半是个空心瓷娃娃,还是个眼力不怎么好的瓷娃娃! 除此之外,幽幽想不到什么理由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大约还有两三章进入最后一个大副本【破龙岭】。 第289章 冬来 入夜之后, 海城灯影如豆,静谧得好像一幅夜画。 烛光映照在掌心的舍利子上,赤红色的光晕若隐若现, 隐有游龙之影。 景岚呆呆地看着舍利子,出神地想着什么, 似是连柳溪推门进来的声音也没有听见。 柳溪已经不是头一回见她这样出神了, 她走至景岚面前, 杵着腮含笑问道:我家阿岚是想出家么? 景岚回过神来,正色道:胡说,我贪恋红尘,才不要出家。 柳溪顺势从她掌心捏起舍利子,在指尖摩挲把玩,看来是想薛姑娘了。 景岚肃然,是担心。 你别怕, 我又不会拿这事恼你。柳溪打趣一声, 虽说她醋坛子不小,可也不会随随便便就翻了。 景岚微笑道:这可说不定。说着,她的视线落在了舍利子上,疑声道,溪儿, 你仔细看看,这舍利子里面是不是有龙影? 柳溪认真看了看,确实如景岚所言,里面的光晕像游龙窜行。 这倒是奇了。 还有。 景岚起身走到柳溪身侧,拿起了舍利子,翻转找寻了片刻,最后寻到了一个小孔, 指给了柳溪看,溪儿你看这里 柳溪沿着景岚指向瞧去,果然舍利子上有一个小孔,若不仔细瞧,根本发现不了。 龙影是绕着小孔回旋。景岚总觉得这舍利子像是什么装置上的重要物事,我曾在一本机关书上看过,有的机关盒钥匙是珠子。略微一顿,倘若有什么针状的机杼刚好与这舍利子吻合忽觉柳溪看来的眸光多了几分灼意,景岚打住了说话,溪儿,你看我做什么? 柳溪把舍利子收回锦囊,笑道:郎君生得妙,自当多瞧几眼。 景岚耳根一烧,我跟你说正事呢! 柳溪故作正经地点了下头,小指勾住了景岚的小指,愁声道:你说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景岚愕了一下。 柳溪起身牵着景岚坐到了床边,轻叹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事可比舍利子严重多了。 景岚忍笑,也装模作样地揉了揉柳溪地小腹,这个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她已经想好了处理办法。 她与柳溪是不会有孩子的,注定要让红姨娘失望了。 柳溪打了一下景岚的手,哦? 嗯。景岚拍了拍自己的双膝。 柳溪知道她是什么心思,哑笑起身坐上她的双膝,被她拢在怀中。 我现下是朝廷的东海王,也是东浮州的都督,还是东海景氏的家主。景岚认真说着,虽说能者多劳,可我哪里顾得那么多事?所以,我准备让三哥来做东海景氏的家主,帮我分担一些。 恐怕娘亲不会答应。柳溪愁容满面,她知道红姨娘的心性。红姨娘曾经起过誓,自己的儿子绝不做东海景氏的家主。 此事若不答应,便让三哥来做东浮州都督。景岚看着怀中的佳人,越看越是喜欢,亲了一口柳溪的脸颊,倘若还不同意,我还有杀手锏。 柳溪被她的气息撩得心烫,勾住了景岚的颈子,笑问道:还有杀手锏? 是啊,你看我身兼多职,忙啊,突然有天晕倒在地。她说得煞有介事,然后沈姐姐帮个忙,往严重方向说,就说我元气虚耗过多,只怕难使女子有孕 阿岚柳溪心暖,定定地看着景岚,哑声道,其实你不必 确实是我让你生不了小娃娃,算起来,也是我亏欠了你。景岚心疼地抵住了柳溪地额头,对不起。 柳溪哑声道:若不是我,兴许你有一日可以恢复女儿装束 溪儿。 嗯? 景岚唇角一抿,笑得深情,若不是你,我怎知两情相悦有多好? 也许你能遇上什么江湖少侠柳溪说这话的时候,心底微酸,八抬大轿把你娶回家,捧在心尖上疼惜 景岚蹙眉,微微与柳溪分开,可我已经有你了啊。 阿岚柳溪贪恋地轻抚景岚的鬓发,温柔的指尖滑入发间,我只是说如果 我们之间没有如果。景岚捉住了她的手,侧脸轻吻了两口她的掌心,我就在这儿,你要一辈子捧着我喜欢。 柳溪眼眶微涩,霸道。 景岚牵着她的手贴在心口,一字一句地道:我早就把你放在心尖上疼惜了。略微一顿,她另一手环紧了柳溪的腰杆,知道家怎么写么? 柳溪指尖微动,在景岚心口画着,知道。 景岚被她挠得痒痒的,忽地将她压倒在了床上,呼吸忽然沉下,没写对。 柳溪勾住景岚,笑问道:你说,该怎么写? 分卷(236) 家是宝盖下面一只豕 噗嗤。 柳溪忍不住笑敲了一下景岚的肩头,你胆儿是真的肥了!你说,谁是猪! 猪多好啊,明知早晚是死,依旧好吃好睡的每天快活地活着,只要有个蓬蓬遮风挡雨,对它们来说,那就是家。景岚绷着笑意,自忖说得滴水不漏,溪儿,咱们可要比猪活得更快活些 柳溪看准这小贼想要趁势下口,伸指压住了她的唇,笑道:这招已经没用了。 景岚眼底满是灼意,唇瓣在柳溪的指腹密密地点吻着。 柳溪骤然缩手,双颊捧住了景岚的双颊,这才发现这丫头的耳根子已经烧了个通红,心底暗道:纸老虎! 溪儿景岚轻唤,语气中多了一抹喑哑。 让你说我是猪,今晚柳溪故意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坐榻,乖乖去那边抱着枕头睡 啊?景岚瞪大了眼睛,这怎么成? 柳溪得意笑道,怎么不成?做错事就要认罚。 哦。景岚倒抽一口气,不情不愿地从柳溪身上爬了起来。 柳溪把她的枕头抱给了她,抱好了。 今晚一定要分床睡?景岚似是不死心,又问了句。 柳溪点头,不然呢? 唉。景岚叹了一声,伸手去接枕头时,突然中途变招,再次将柳溪压倒。 小贼! 小贼不真做点坏事,就不认罚! 景岚觉得自己的脸皮也厚了,反正都是要分床,那得先轻薄两口。 讨唔! 柳溪是真没想到景岚居然杀了回马枪,也没想到景岚已知道她想动手点穴,被她亲到一口就算了,双手还被她高举着死死按在了枕头上。 景岚得逞的笑意漾满眼底,她离柳溪很近,近到彼此的气息不断交织,近到两人都在彼此的眼底看到了燃起的情念。 景岚沉眸低头,浅尝则止地点吻着柳溪地唇。她越是温柔,就越是让人心底发痒。 小贼 嗯 柳溪忽地轻咬了一口景岚的唇瓣,红着脸颊挑衅道:可是不行? 景岚的心火瞬间炸开来,她眉梢一挑,你说我行不行?! 十指紧扣,掌心紧贴处已经沁出了一层细汗。 那不知餍足的恼怒小兽,今晚定要让猎物知晓,她到底凶不凶? 帐中春意盎然,半敞的小窗外,零星地飘起了雪花。 这是柳溪与景岚一起迎来的第二个冬日,自今往后,冬日再也不是寒冷的冬日。 景岚其实想告诉柳溪,宝盖下面并不是猪,而是两个相互依偎的人。 像是极乐之后,紧紧相拥沉浸余韵的两人,不管外面是风雨,还是飞雪,只要心心相印,这儿便是世上最温暖的世外桃源。 家,是彼此给予的不离不弃。 景岚想到情浓处,双臂用力将柳溪拢入怀中。 柳溪是真的累坏了,声音也哑涩了不少,她以为这丫头还想来一回,急声道:还来 我不贪心的,溪儿。景岚附耳温声细语,有你就好。 柳溪自她怀中抬眼看她,眼角还余着浓浓的春色,她抿唇一笑,还不贪心?眸光中漾着浓烈的妩媚,她低声嗔道,明日你去找妹子要药膏去。 啊?景岚心疼地问道,又肿了么? 你说呢?柳溪想到羞处,往景岚怀中一钻,下手不知轻重,你说肿不肿?说话间,她发觉景岚的手有些不规矩,你 肿是确实肿景岚故意话只说了一半。 柳溪看她骤然坐起,提醒道:妹子这时候已经睡了 那我只好景岚故作无奈,先帮溪儿消消肿了说完她埋下了脑袋。 阿!岚!柳溪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甚至,她已经明白景岚没有说完的那半句话是什么。 这丫头最近肯定又看小四给的书了! 今夜的雪并不大,零星地飞上檐角,很快便融化开来。瓦片渐渐被融雪打湿,当落雪越多,雪水便也越多,最终顺着檐角流淌下来,将檐下的石板濡湿。 溪儿 嗯。 溪儿 想说什么? 溪儿这名字取的真好。 柳溪怔了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景小五,你今晚真是得寸进尺! 溪儿 闭嘴! 柳溪忽然觉得这两个字自景岚口中唤出,是别样的烫耳朵。 曾经杀伐决断的她,是真的彻头彻尾地栽在了这个丫头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景小五:溪儿~~~人如其名~~ 柳溪:(红脸)你闭嘴! 第290章 五仁 谁都以为今年可以过个没有战火的团圆年, 却不想在除夕这日,传来了逐鹿盟那边的消息逐鹿寨少夫人宋真死了,少主秦长生为妻殉情, 闭关中的秦破得到消息后走火入魔,暴毙当夜。 逐鹿盟自此大乱。不少派系自立山头, 整个东北三州陷入了江湖纷乱, 谁都想做逐鹿盟的新掌事, 于是,他们在那三州鹬蚌相争,等待了许久的魏玉悄然率军抵达了逐鹿盟西境,猝不及防地拉开了战争序幕。 突然开战,只会让混乱的逐鹿盟突然拧成一根绳,一致对外迎战魏氏。所以,起初魏氏兵马可能占上风, 可战事一旦胶着起来, 逐鹿盟这些年积聚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打,让他们再打上一阵时日,等局势渐明,哪边占了上风,景岚与柳溪便先收拾谁, 一步一步消磨这两方的实力。 过了元月,我们北上。景岚定好了出发的日期,说不定还能抱抱三哥的孩子呢。 柳溪笑道:也好。 这几日金铃铛的肚子是越来越大了,景渊几乎时刻与金铃铛粘在一起,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其实不止景渊紧张这个孩子,整个海城都紧张这个小娃娃,毕竟大家盼这一日已经盼了许久, 特别是红姨娘。 魏磊已经送去东临城多日,红姨娘之前嘴巴上说谁生的谁养,可快到金铃铛临盆的日子,她却比谁都期待这个孩子,甚至早早地做好了一堆小娃的衣裳。 雪花静静地自天上飘落,海城灯影如豆,前厅却一片欢声笑语。 除夕之夜,柳溪与厨娘们张罗了许多佳肴,大家围坐在桌边,一起欢度此夜。 小四,小五,你们两个红姨娘才说了半句话,景岚与景焕便知道她想说什么,连忙同举酒杯,拦住了红姨娘想说的话。 娘亲,喝酒! 尝尝,这酒可是溪儿一个月前酿制的果酒。 红姨娘白了两人一眼,娘亲说的是大事。 嗯,大事。景岚与景焕异口同声地回答。 红姨娘想,这两人年岁尚轻,也许是想多享受几年小夫妻时光,她又想,景渊的孩子即将出世,倘若数月后又来两个,她怎么带得过来?一念及此,她释然笑笑,饮下了果酒,看向了柳溪,好喝。 柳溪亲手给红姨娘斟了一杯酒,那明日我再酿几坛,等我跟阿岚回来,便可以开封了。 红姨娘笑容一僵,那么快就要走? 这个月不走,下个月是一定要走。柳溪如实回答。 红姨娘满面忧色,她看看柳溪,再看看景岚,要好好的回来。 嗯。景岚点点头。 沈将离歪头看看两人,眸光微沉,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 我怎么都要等着抱抱三哥的孩子再走。景岚微笑,看向了景渊,三哥想好名字了么? 我想让铃铛给孩子取名字。景渊摇头,宠溺地看向身侧的金铃铛。 金铃铛笑道:我想好了的,若是男孩,便叫景暄,是女孩,便叫景萱,音相同,字不一样,一个是日旁,一个是草头。 好听!景渊自然是第一个赞许的。 红姨娘念了一遍,会心一笑,嗯,确实好听。 景焕暗暗记下,他悄悄地凑近柳秋,低声道:秋儿,我们孩子的名字我也想好了。 柳秋脸颊一红,轻声问道:叫什么? 四方。景焕一脸得意。 柳秋却半点都笑不出来。 景焕解释道:我排行老四,我的孩子,就四字辈,男儿应该志在四方,那便叫四方,女的就加个草头,取芳华之意,也叫四芳觉察到了柳秋眼底的杀意,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能打住,委屈巴巴地问道,秋儿你不喜欢啊? 你觉得我会喜欢么?柳秋只觉头疼,景焕这个小郎君什么都好,就一点不好,看书不看好的,所以胸无点墨,才会想出这样的奇怪名字。 景焕连忙闭嘴。 柳溪与景岚听得分明,哪里还忍得住笑? 景岚扯了扯柳溪的衣角,附耳道:照四哥这取名的理由,我们若有孩儿,应该叫五仁。 柳溪笑意一僵,侧脸给了景岚一记眼刀。 景岚轻咳两声,歉然对着柳溪笑笑,她才不敢叫自己孩子五仁,除非她有天活腻了。 五、仁!沈将离吃了一颗汤圆,她品出了里面的馅,美滋滋地自语一句。 景岚与柳溪愕了一下,发现沈将离说的是汤圆,这才轻舒一口气。 嗯?小五你欺负溪儿了么?对人家说了句什么,瞧瞧溪儿脸色都变了。红姨娘沉声问道。 景岚摆手道:我哪儿敢欺负溪儿啊? 真的没有?红姨娘看向了柳溪。 怎的没有?柳溪可不会放过她,阿岚说,以后的孩儿名字叫五仁。 溪儿!景岚没想到柳溪竟会把这事说出来。 在座的众人先是一愣,后来晃过神来,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柳秋释然了,原来取名字最难听的是小五。 景岚苦笑,溪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哦。柳溪轻哼一声。 沈将离咬了半颗汤圆,一边嚼着,一边呆呆地看着碗中的半颗汤圆,出神地想着什么? 柳溪觉察了沈将离地异样,忍不住问道:妹子在想什么? 孩、子。沈将离回过神来,看看柳溪,又看看景岚,本想说点什么,她意识到这里说这些不妥,便忍下了话,美滋滋地把半颗汤圆吃下了。 除夕饭吃完,依照惯例,要各回各处守岁。 柳溪与景岚走到半途,沈将离扯了扯柳溪的衣角,似是有话要说。 柳溪摸摸沈将离的脑袋,牵着沈将离一起坐在了廊边,说吧。 沈将离警惕地左右瞧瞧,见长廊只有她们三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孩、子。 景岚怔了怔,孩子怎么了? 也、许。沈将离正色看她,能、有。 这话出来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两个女子岂能有孕? 柳溪眸光微亮,妹子不要说胡话。 有、书沈将离记得鬼医有本邪书记载,女子有孕皆因阳气入体所致,所以女子与女子若想成孕,只要阴气能入体,也许能成。 寻常姑娘做不到,可景岚与柳溪不一样,她们修习过《鱼龙舞诀》,可以控制全身内息运转,要达到双阴交融,也并不是完全做不到。 沈姐姐,什么书?突然,景焕从栏后窜了出来,期待地看着沈将离,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只给小五他们。 沈将离连忙闭嘴。 景岚圆场道:怎会少了四哥的份呢? 柳溪也接口道:是啊,若妹子真有那种助孕的书,自然也会给你瞧瞧。略微一顿,她话中有话地道,你不也经常给阿岚书看么?投桃报李,我也该让你家媳妇试试好书。 景焕发觉柳溪的语气中藏了锋芒,哪里还敢说下去?当下挠挠后脑,笑道:我秋儿还等着我呢,我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说完,景焕鞋底抹油一样跑了个没影。 景岚轻舒一口气,还好沈将离说话不利索,否则今晚怕是要暴露了。 姐、姐。沈将离歉然轻唤。 柳溪摸摸她的后脑,无妨。说完,她又道,此事等我跟阿岚从逐鹿盟回来再说吧。 嗯、嗯。沈将离点点头。 柳溪温声道:妹子早点回去休息吧。 沈将离乖顺地点头,一个人往住的地方去了。 长廊只剩下了景岚与柳溪两人,气氛突然沉默了下来。 阿岚 溪儿,我们早就说好了,此事按我的来。 景岚没让她把话说完,她含笑牵住了她的手,双眸温柔地看着她,我独宠你一辈子,不好么? 柳溪哑然失笑,自然是好。 那今夜之事不必往心里去,等我们从逐鹿盟回来,你陪我演出戏便好。景岚往前走了半步,额头抵住了柳溪的额头,温声道,女子生产,都是过鬼门关,我只希望我的溪儿能平平安安的。 分卷(237) 阿岚柳溪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笑了笑,在景岚脸颊上亲了一口,日子还长着呢,也许哪日我想要五仁了呢? 景岚哭笑不得,你不是还嫌弃这名字么? 念了几遍,突然觉得好听了。柳溪忍笑说完,牵着景岚的手,我们回去吧。 溪儿。景岚神色严肃。 柳溪定定看她,怎么了? 景岚双臂一张,将她拢入怀中,温暖地圈着她的身子,柔声道:谢谢。 小贼,突然献殷勤,说,可是想做什么坏事了?柳溪有些不习惯她突然的深情脉脉。 日子再长,也要有你才成。景岚的语气中带了一丝害怕,你可别想逞能,但凡会伤你之事,我一千一万个不准!听见没? 柳溪听得心暖,她环住了景岚的腰杆,在她耳畔轻声道:知道了,夫君。说完,她合眼蹭了蹭景岚的脸侧,小声道:我也害怕的 母亲百里清当年就是难产而亡,独独留下了她一个,她对女子生产之事是打从心底害怕。 景岚略微安心了些,她轻抚柳溪的背心,别怕。 阿岚,背我回去可好? 好啊! 景岚松开了柳溪,在她面前蹲下,娘子,请。 柳溪莞尔,往她背上一扑,勾住了她的颈子,笑道:我们回房,守岁。 遵命。景岚把她背起,笑然侧脸,溪儿,你这几日好像 怎的?柳溪想,这话后面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景岚笑而不语,她才不会告诉她溪儿好像丰腴了。 嗯? 说了你要打我。 说了我不打你,不说我一定打你。 这可是你说的! 嗯。 大了不少嘶!疼! 她确实答应了不打她,可她没有说,她不会不动口! 于是,景岚的耳垂上红艳艳地留下了一个咬痕,又辣又疼。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做个小调查~(当然,如果投票多的,那正文完结后,会掉落一个五仁番外) 要不要用《鱼龙舞诀》开挂,给小五跟溪儿一个亲生的娃?(ps:我知道有部分小可爱雷生子,所以调查一下~) 第291章 珊瑚 正月二十五日, 金铃铛安然产下一子。小暄儿生得粉雕玉琢的,海城上下,无人不喜。红姨娘抱在怀中, 乐在脸上,这几日把小暄儿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景岚与柳溪抱过小侄儿后, 修书一封传给金守疆报喜。两人在家里小住了五日后, 终是在正月三十这一日, 辞别家人,乘船北上逐鹿盟地界。 只希望天从人愿,一切能如计划的那样进行。 海船行了半日,眼见日头已高,柳溪便入了厨舱准备午膳。哪知才靠近厨舱,便听见了里面的窸窣响声。 柳溪轻叹一声,掀起帘子, 只见里面一条黑影闪到了柴垛后面。 妹子, 别躲了,我看见你了。柳溪蹙眉,她与景岚北上危险,不想带沈将离同行,就怕刺杀之时局势混乱, 护不得她周全,谁想她还是悄悄地混上船了。 沈将离试探着探出半个脑袋,姐、姐。 你就是不听话。柳溪无奈苦笑,对着她招了招手,过来。 沈将离乖顺地走了过去,赔笑道:听、话。说完,指了指自己。 柳溪皱眉, 你呀,这还听话?东海茫茫,来都来了,柳溪也不能把她赶回去,后面是真的要听话。 嗯、嗯!沈将离重重点头,她左右看了看,指了指菜篮子,洗、菜! 柳溪莞尔,好,妹子洗菜,我切鱼。 沈将离听见有鱼,乐开了花,有、鱼! 妹子想吃红烧的,还是清汤的?柳溪笑声问道。 沈将离想了想,清、蒸! 就数你会吃。柳溪笑着说完,翻了蒸笼出来,开始动手做蒸鱼。 海鹰在天空中盘旋了好几圈,久久不去。 景岚已经发现这只海鹰的异常之处,她拍了拍身边的秦叔,秦叔,你发现没,那只海鹰跟了我们好久。 秦叔眯眼看了看,万一是咱们东海景氏的海鹰呢?说完,他吹响哨音,却不见海鹰飞落肩头,他脸色一沉,警惕道:都督! 景岚反而舒眉轻笑,莫慌,我猜到是谁了。说完,她环视四下海面,但见一艘轻舟悠然驶来,舟上紫衣女子转动烟斗,迎着光影笑眯眯地对着景岚笑了笑。 秦叔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幽幽姑娘啊。 除了她,还有谁?景岚摇头苦笑,沈姐姐去哪儿,她肯定是跟到哪儿的。想到这点,她恍然大悟,只怕沈姐姐就藏在这船上! 东海景氏的海船那么大,捎我一程也不算麻烦吧?轻舟驶近海船,幽幽生怕景岚阻止她登船,便先开了口,都督,行个方便? 景岚忍笑,我这儿倒是好说,沈姐姐那儿就 过了你这关便好!幽幽倒也不客气,足尖一点,便翻身掠上了甲板,烟斗在指间一旋便顺势别在了腰间,好歹有个人帮我,我也不算势单力孤啊。 倘若溪儿是站沈姐姐那边的,我可不敢帮你。景岚可要先把话说清楚了。 幽幽摆手,嫌弃道:知道你什么都听媳妇的,定是靠不住的。说完,她轻叹一声,往船舱中瞄了一眼,我先去找百里溪。 景岚莞尔,顺便把躲着的沈姐姐也找出来。 幽幽会心轻笑,这个当然得交给我来!她笑吟吟地踏入了内舱,未几便听见了沈将离的声音。 怎、么?! 我想你了,就来瞧瞧你。 讨、打! 我可是心里话啊! 幽幽可不与她绕那些弯子,她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两句话说完,也不知沈将离是气的还是羞的,双颊涨了个通红,求救似的看向了柳溪。 柳溪憋住笑意,沉声道:来了也好,多个人手,我更放心些。 姐、姐!沈将离没想到柳溪竟是幽幽一伙的。 幽幽心中大喜,连连点头,鞍前马后,本姑娘都听你的! 都、是!沈将离气呼呼地扭过头去,委屈道:坏、人! 柳溪轻扯沈将离的衣袖,笑道:妹子不恼,今晚我去妹子那儿睡,保证某些人不敢胡来。 当、真?沈将离欢喜眨眼。 柳溪点头,当真。 幽幽轻咳两声,小声嘟囔道:可怜的小都督啊 你若不听我的胡来,胡乱欺负我家妹子,我立马就把你绑了扔海里喂鱼。柳溪肃声提醒幽幽,说完,悄悄地给幽幽递了个眼色。 沈将离高兴地附和道:喂、鱼! 百里溪,你真是个没良心的,本姑娘那么好看的一个人,你拿我去喂鱼?幽幽故作愤怒,心狠手辣! 所以,听话些。柳溪含笑说完,斜眼看了一眼锅里炖的肉块,帮手,上菜。 是,都督夫人。幽幽无奈地卷了卷衣袖。 沈将离每次瞧见幽幽吃瘪,心里就莫名地高兴,她得意地昂着头,端起了两盘菜,路过幽幽时,挑衅地撞了一下幽幽。 你!幽幽挑眉。 高、兴!沈将离端着菜扬长而去。 幽幽哑然失笑,回头看向柳溪,瞧瞧,百里溪你惯的。 妹子孑然一人,自当多给她些宠爱。柳溪语重心长地提醒幽幽,你就是嘴欠,多让着妹子些,她向来吃软不吃硬。 哦,明白。幽幽狡黠轻笑,恭敬地对着柳溪拱手一拜,多谢姐姐提醒。 慢!妹子一日不认你,你就别乱攀亲。柳溪沉声提醒,该护短的时候,我还是会护短的。 幽幽笑然点头,凑近了柳溪,新婚燕尔,你就这样让你家小都督独守空房? 要你管?柳溪狠狠地给了她一记眼刀,幽幽这人真是不能给好颜色的,我有要事详问妹子。 幽幽眼珠子一转,下意识地往柳溪的小腹瞄了一眼。 柳溪的心思顿被看破,我突然后悔留你了。 别!别!我认错!我保证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幽幽认真保证。 最好如此。柳溪凉声说完,小心翼翼地端起了蒸鱼,径直往正舱去了。 幽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心道:看来啊,小都督确实不太行。 于是,幽幽蹭上了海船,也美滋滋地蹭到了一顿柳溪的午膳。她向来脸皮厚,认定要跟着去逐鹿盟,自然谁也劝不走她。 入夜之后,海船抛下船锚,停在了海面上,各人各回自己的内舱休息。 景岚一行离开了三日后,海城一如既往地平静。 依照惯例,景九叔每日都会带人巡视一遍海城内外,最后回到收藏珍奇的府库,瞧一瞧府库里面会不会有老鼠虫子一类的东西? 这日,景九叔刚打开府库的门,便听见里面响起一声异响。 嗡! 景九叔匆匆抽剑,仔细辨听这异响的来源,他辨清楚了方位,便提剑警惕地走了过去异响所在,是放在台子上的那尊东海红珊瑚。 他没有立即动手检视珊瑚,只是示意身后的景氏护卫往后退出府库,肃声道:若是有变,当即关闭府库,不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我收拾好了这珊瑚中的异物,自会开口让你们开门。 是!九叔你当心些。景氏护卫们退出了府库。 景九叔暗将内息充盈剑锋,举剑在珊瑚上刮了一下珊瑚似是人皮似的,骤然从刮痕处涌出了鲜红的血色。 景九叔倒抽了一口凉气,快步提剑退出门外,速速关门! 砰!府库房门关得极快,很快便闭了个紧。 景氏护卫忍不住问道:九叔,那珊瑚里面是什么? 不知,但是绝对是邪物!景九叔答完,快速检视了一番府库的房门,这房门严丝合缝,一旦关闭,连蚂蚁都爬不进去。 走!随我去把府库的暗窗都封上!景九叔想,若那珊瑚里面真有什么邪物,只怕要一把火烧了这里才能安心。只是这府库里面有不少珍宝,兹事体大,还是要先问过景岚。所以他目前能做的只有封死这里,不让珊瑚里面的东西跑出来祸害海城。 是!景氏护卫点头按剑,跟着景九叔快步赶向海城内道,把一个一个的暗窗拉上,严密地封住了整个府库。 景九叔轻舒一口气,忽然又悬起心来。今日出问题的是逐鹿盟送来的贺礼,那都督与夫人北上行刺,只怕会是一个陷阱!想到这里,景九叔半点不敢耽误,从今日起,加派人手值守这里,不要让其他人靠近十步。巡防之人也要多加小心,若有异常,不要硬拼,速速来报我。 是! 景九叔点了下头,提剑先行,此事得先告知红老夫人,再知会两位公子。然后他修书一封,速让海鹰送至都督身边,提醒都督当心逐鹿盟有诈,一定要事事小心。 景九叔越走越快,却无端地觉得寒凉。虽说已入二月,可今日分明是晴好天气,不该有这样的袭人寒意。 他满心忐忑,总觉得此事不会那么简单结束。 东海景氏好不容易才有今日这样的其乐融融,景九叔不希望海城再出什么祸事,更不希望都督夫妇遭遇什么不测。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上回有个小可爱猜到了,珊瑚有问题,其实绫罗也有问题,里面都藏了休眠的蛊虫卵。 第292章 虫祸 景九叔将此事禀告红姨娘后, 红姨娘二话不说,先让景九叔准备□□与火油,此事等不得景岚处置, 她必须先做决断。万一那些邪物从石板缝隙中钻出来,海城里面人人皆危。府库里面的东西再珍贵, 也比不得海城里面的亲人珍贵。 景九叔办事很快, 准备东西的同时, 用景氏豢养的海鹰带了信给景岚。他想,这边有红姨娘镇场,烧了府库海城应该能安全。 红姨娘担心城中突然轰隆巨响,会吓到才出生不久的小暄儿,可金铃铛还在月子之中,也不便带着小暄儿乘船去海上稍待半日。她想了想,命人抱了十余床被褥入房, 遮盖在了窗上, 以掩一会儿的巨响。 景渊担心妻儿惊惶,便留在了房中照顾妻儿。 红姨娘简单说明情况后,温声道:有娘亲在,海城不会乱的。说完,她递个眼色给景渊, 好好照顾妻儿。 嗯,娘亲你也要小心。景渊点头。 红姨娘什么阵仗没有见过,她笑了笑,放心。说完,便离开了房间,径直来到了府库外。 景九叔计算好了□□用量,每隔三步便放了一坛火油, 只要点燃引信,便可瞬间将府库炸碎。府库的地势比外面矮,火油会带着火苗往低处流,不管是什么活物,大火一烧,便作不起妖来。 娘亲,这是什么情况?景焕从护卫中挤了过来,瞪大眼睛一扫这阵仗,怎么了? 逐鹿盟送来的贺礼有异。景九叔简单解释了一句。 景焕大惊,啊?! 站一边去,小心一会儿炸开的飞石伤到你。红姨娘蹙眉看了看他,家里这三个孩子,她最不放心的就是小四。 分卷(238) 娘亲,这事其实也怨我。景焕后悔急了,当初就不该不长心眼,匆匆忙忙把贺礼收入府库,交给我来吧。 红姨娘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可要小心些。 放心,我用辟邪来点火,绝对伤不到。景焕拍了拍胸膛,示意众人后退,娘亲,你们都退远些,我先去把辟邪开过来。 红姨娘本不想动用机关兽辟邪那么大的阵仗,可仔细想想,用辟邪点火也好,至少点火之人不会有危险。 景九叔,我们往后退。 是,红二夫人。 景九叔大手一挥,示意府库周围的人都往后退。 景焕跑得很快,很快便来到了辟邪前。他很快打开了辟邪,刚欲坐进去,便听见身后响起了柳秋的声音。 阿焕,你做什么? 家里出大事了。 景焕回头看了一眼柳秋,你快回屋捂着耳朵,别怕啊,就响一声,轰隆过去就没事了。 我要跟着你。柳秋揪住他的衣袖,往辟邪里面瞧了一眼,里面大小够坐两人。 景焕皱眉,万一 你是我的夫君略微一顿,柳秋轻咬下唇,凑近了景焕的耳侧,低声说了一句,我们一家人不能分开。 景焕怔了怔,就一会儿,我炸了府库就来陪你。 一会儿也不行。柳秋索性提着裙角钻入了辟邪,坐定之后,挑眉道,我若怕了,我还可以抓着你的手。 景焕苦笑,秋儿 柳秋轻抚小腹,低头哑笑,有爹爹在旁,别怕。 景焕的神情一滞,恍然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眼圈却变得极红,你有四方了?! 说了不叫四方!柳秋实在是不喜欢这个名字。 景焕哪管那么多,高兴得凑上前去,狠亲了一口柳秋的脸,不管叫不叫四方,我都是他爹!哈哈哈!说完,他忽地意识到了什么,敛了笑意,正色道,我更不敢带你去炸府库了,你快下来,好好去房中歇着。 小心!柳秋骤然惊呼一声,将景焕一扯,顺势一腿踢向景焕身后的丫鬟。 景焕摔在了辟邪里面,惊忙回头,却见那丫鬟被柳秋一踢,只是摇了摇身子,抬起脸来,竟是双眸幽绿,像极了云姬的眼睛。 景焕倒抽一口凉气,你 她已不是活人!柳秋提醒景焕注意那丫鬟的心口,刚才被柳秋一踢,竟凹陷了进去,倘若是活人,只怕早就利弊当下。况且,柳秋也没有那么大的足劲,一脚就可以让人的胸骨寸断。 景焕大惊回神,跳出了辟邪,顺势将辟邪的门一关,急声道:海城有变!秋儿,你快驾驭辟邪去三哥、三嫂那边,带他们先去望海渡! 那你怎么办?柳秋想要打开辟邪,却被景焕又按了回去。 听我的!我去跟娘亲报信,我很快来找你们!景焕想,这里出现这样一个已死的丫鬟,绝不是第一个受害者,海城里面还有多少个这样的受害者,他拿不准,也没办法去调查,当务之急,先乘海船远离海城,才是上上之策。 阿焕 我是你夫君,听我的! 景焕难得严肃说话,他挥拳再次击退那人,又加了一句,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快走! 柳秋出身西山柳氏,机关之术自然通晓,她很快静了下来,好!应声之后,她试着操控辟邪,试过几下后,摸到了操控辟邪的门道,立即调转了辟邪朝向,掠上了屋檐,朝着后院奔去。 景焕略松了一口气,他再将丫鬟踢倒在地,来不及管顾她会不会伤其他人,下意识地摸向腰上的小囊,拿出了红月响箭,放飞天空。 红月响箭炸开,等候景焕多时的红姨娘与景九叔愕然回头,看着天上绽放的红月烟火,异口同声地呼道:不好! 两人匆匆赶来支援景焕,却见景焕再一次把丫鬟踢倒在地丫鬟这次再也没有弹起,反而疯狂地抓挠喉咙,指甲嵌入皮肉,终是勾开了一个口子。 嗡! 数只虫子从她体内飞出,疯狂地咬向离她最近的景焕。 四公子!景九叔挺剑而出,剑花在景焕附近绽放数朵,便将虫子斩落剑下,他横剑护在景焕身前,上下检视他,你没伤着吧? 没有!景焕惊魂未定,抬眼看见红姨娘后,惊惶的心终是得了一丝安然,娘亲,海城住不得了!我们快赶往望海渡,乘船离开! 景九叔看了一眼在地上不断挣扎抓挠喉咙的可怖丫鬟,再看了一眼被他斩作两半还在蠕动的小虫子,急声附议道:这些虫子只怕早就出了府库红二夫人,海城确实住不得了! 全部人,撤出海城!红姨娘当机立断,下了命令,撤退之时,当心虫子袭咬! 是!景九叔伸臂一呼,撤出海城! 景焕眼见红姨娘准备往后院去,连忙抓住她的衣角,秋儿已经驾着辟邪去知会三哥跟三嫂了,娘亲,你先去渡口,我去支援秋儿!说完,他松开了衣角,快步朝着内院跑去。 红二夫人,您先去渡口,放心,我会护着公子与夫人们的。景九叔收剑回鞘,对着红姨娘点了下头,带了一队景氏护卫跟上了景焕。 红姨娘沉叹一声,日防夜防竟没防住一份贺礼,这次实在是轻敌了!她心绪复杂地扫了一眼海城的错落檐角,为今之计,只有先舍了这个家,保住性命再从长计议。 我们去渡口!红姨娘沉声下令,不忘沿途呼喝,小厮丫鬟听见后,都紧跟着红姨娘,穿过步天石峡,先行来到了望海渡。 红姨娘吩咐景氏护卫先乘小舟去船坞,把东海景氏的所有海船都开来,先上一部分人离开。 景氏护卫领命后,划着望海渡停泊的十只小舟赶往了景氏船坞。 人心一时惶惶。 短暂的等待最是焦灼,丫鬟们茫然无措,窃窃私语,尚不知城中发生了什么大事,竟要举门离开海城。 红姨娘自己也不知那些虫子到底出来了多少,她更担心在这些看着安好的人身上,早就潜伏了虫子。 毕竟,逐鹿盟的贺礼放入府库至今,已经过了好几个月。 男女分开,一会儿男子上一艘海船,女子上一艘海船,先入舱解衣互查。红姨娘只能这样处理,但凡身上有红点,亦或是有咬痕的,先下船静候。 她这话一出,众人皆惊。 红姨娘没办法解释太多,她看向人群中的海先生,海先生,到时候静候之人由你一个一个查验,确认没有虫子寄体,再重新放回海船。 海先生郑重一拜,是。 就算再不明白情势,这下许多人都清楚了,海城是出了虫祸,一旦被虫子附体,只怕是活不得的。 不等海船开至,不少护卫与小厮已经赤了上身,相互看顾,生怕身上出现一点咬痕或是红点,摊上了这个倒霉事。 丫鬟们纷纷捂脸背身,哪里还敢旁顾其他? 望海渡上,众人心绪焦灼,却有一条玄影卓然立于步天石峡之上,阴森森地俯视着渡口的这些人。 她面戴银纹面具,面具上只透出一双幽绿色的眸子,眸光寒凉,宛若死水。 如你所愿。 她淡淡地说了四个字,自袖中摸出了一支短笛,只吹响三声笛音,望海渡上瞬间响起了好几声惨呼声。 听见笛声的红姨娘循声抬眼,虽说这儿离石峡顶有些距离,可她认得那吹笛的玄衣女子是谁,不禁脱口呼道:云姬! 云姬微笑对上她的眉眼,别来无恙,红老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大家最讨厌的人回来搞事情了。 第293章 焚城 红姨娘带人把那几个虫发之人当即击杀, 又将离体的虫子劈作两半,很快便将骚乱压制了下来。她匆匆扫了一眼剩下之人,万幸, 没有染虫者是多数。她定下神来,抬眼再看向云姬, 沉声道:云姬, 我东海景氏从未亏欠过你什么, 你无端生事,害我东海景氏门人,到底为了什么? 云姬手中转动着短笛,若不如此,景岚与柳溪怎会乖乖听话呢? 红姨娘心头一凉,这人竟是冲着那两个孩子来的,你想做什么? 云姬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反倒是问道:你知道这什么虫么?说话间, 她捏着短笛抬起手来,一只小虫落在了短笛之上,振了几下翅膀,鲜红色的体纹似烧红的烙铁,透着一抹诡异的血红。 红姨娘没有心思与她说这些, 她下意识地用余光瞥了一眼东海方向,那边隐约出现了东海的海船先拖住云姬,设法让门人先上海船离开。 一念及此,红姨娘开口道:云姬,他们都是无辜的。 我知道。云姬淡淡地应声,这些人若是不无辜,死了可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她微微一震短笛, 短笛上的小虫振翅而飞,爞,去吧。 红姨娘看着那只虫子飞往海城,想到她的儿子与媳妇都在城中,不禁脱口呼道:你敢伤害他们试试?! 你奈何得了我么?云姬骤然吹响短笛,笛音悠扬,只听振翅之声大起,不是自城中响起,而是从望海渡外响起。 海先生只觉头皮发麻,只见红雾一样的虫群疯狂地飞向驶来的海船,海船上的景氏护卫好多都来不及惨叫,便被虫群啃食成了一具白骨。 啊! 几只零散的虫子闻血而动,朝着这边飞来,人群中骤然响起了一声惊呼。 海先生当即下令,起火!虫子向来怕火,寻常兵刃怕是斩不了那么多的虫子。 纵使害怕,剩下的景氏护卫也只能背水一战,纷纷脱下外裳,缠上兵刃点燃,准备迎杀即将来袭的虫群。 小厮也学着景氏护卫,找了木桨来,缠衣点燃。 男子们把丫鬟围护在内,东海景氏的男子尚在,便轮不到女人来牺牲。 云姬眼底浮现出一抹怜悯的嘲色。 爞就是生于火焰,怎会怕火呢? 红姨娘抬眼瞧见云姬依旧在吹笛,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恰好第一只虫子飞近,一名景氏护卫举火烧之,却见那虫儿在火焰中穿过,竟然变作两只虫子。 不好!这虫子不怕火!景氏护卫话音刚落,两只虫子便钻入了他的血肉之中,瞬间啃掉了他的半只手。 快快灭火!海先生一声令下,众人将燃着的衣裳都抛入了海中。 噌! 海先生顺势出剑,将来袭的十余只虫子都砍成了两半。如今只有以剑对虫,零星的几只还好,倘若是一群,不论武功再高,只怕也撑不住太久。 轰隆! 海城之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巨响,顿时火光冲天,红雾自火光深处腾起,那是浴火而生的成千上万只虫子。 也不知是爆炸引燃了其他什么东西,随后海城中的爆炸不绝,声声惊心。 红姨娘焦急看向步天石峡深处,还是没有看见那几个孩子的踪影。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她咬牙看向吹笛的云姬。虫子闻笛声而动,倘若可以夺下她的笛子,兴许这些虫子可以静默下来。 红二夫人!海先生惊见红姨娘踢起脚下的长剑,别去! 她的孩子们尚在城中,她这个当娘的岂能视而不见?她提剑而行,足尖一点,便沿着陡峭的石壁往石峡上掠去。年少时,红炮仗这个名字也不是白叫的,她的轻功了得,不过眨眼的功夫,便飞落在了石峡顶上。 云姬听下吹笛,海上的红雾也瞬间悬停在了海面上。她背对着红姨娘,捏着短笛垂落双袖,淡淡问道:今日东海景氏只能活一个人,你选一个? 你休想伤害我的孩子!红姨娘悲愤交加,剑锋毫不留情地削了下来。 云姬轻松避开,是么? 休想!红姨娘挥剑再至,哪知眸光所及之处,恰好对上了云姬透着幽绿色光芒的眼睛,顿觉全身失去了力道,像是被人拆去了骨头,顿时瘫坐在了云姬的面前。 云姬在红姨娘面前蹲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望向海城的火光,他们就算有本事逃出海城,也没有本事在望海渡活下来,你知道这是为何么?说着,她将红姨娘的脑袋移向了另一边,逼着她往下俯瞰整个望海渡。 她的声音故意说得极大,爞最是畏水 听见她的这句话,便有一名小厮跳下了海去,却很快听见了他的一声哀嚎。望海渡附近的海域中,隐有黑影攒动。 小厮拼命钻出水面,已是半身血污,身上缠咬了好几条海勾魂,救命! 谁也救不得他,因为谁去都是送死。 红姨娘全身都在颤抖着,明明意识清醒无比,偏偏半点力气都用不出来,只能任人宰割,放放过他们艰难开口,眼泪沿着脸颊滑落,湿了云姬的掌心。 云姬眉心微蹙,不知为何,竟有几分失神。 红姨娘强挣瞳术,调动全身内息冲破了禁制,长剑斜挑云姬的心口。 竟然挣脱了瞳术?! 云姬陡然回神,果然灵器太弱,瞳术支持不了太久。她猝然出手,在红姨娘虎口狠狠一劈,长剑脱手而去。 哪知红姨娘顺势而上,将她扑倒在地,看准她的喉咙,就想将她活活咬死当下。 云姬这次没有再手下留情,反手一记耳光抽在红姨娘脸上,只见红姨娘痛呼一声,张口竟合着血水吐出了三颗牙齿。 云姬翻身起来,一脚将红姨娘踩踏在地,便听数声骨碎声在她体内响起。 休想伤害我的孩子!红姨娘兀自含血怒喝,哪里顾得碎骨之痛?她死死盯着云姬捏在手中的短笛,试图去抓抢那支短笛。 分卷(239) 云姬知道她是什么意图,她轻蔑地回头望向身后的海城。海城火光灼灼,一如当初灭门的样子,那些还没逃到望海渡的人,只怕已成了爞的腹中美食。或许,也包括景氏的那两对小夫妻。 她闭眼轻嗅,风中透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灭门之恨,杀兄之仇。 单凭这一点,景岚这辈子就不可能躲着她,反倒会不顾一切地找上门来寻仇。 云姬低头再看了一眼红姨娘,若是再加一个筹码,柳溪再聪明,也拦不住景岚的救人心切。她眸光一沉,一击劈晕了红姨娘后,转身对着峡下的海先生道:转告你们都督一声七月七日,我在龙岭恭候都督夫妇大驾。说着,她扯起了红姨娘,若遂了我的愿,我便放了你们的红二夫人。说完,她飞快地带着红姨娘沿着石峡一路奔走,很快便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没有笛音引爞,那些人待在望海渡上,便能保住一条命。可能不能活,就看景岚何时回来了?毕竟,水近不得,有海勾魂,城不能回,有爞群在。进退皆是死,那些人试探几回,便能摸清楚哪里待着能活,哪里去了是死。 海先生心中焦急,可听云姬的言下之意,是留了他们一条生路传信给景岚。他轻功是比不得红姨娘,所以根本爬不上石峡顶,如今红姨娘被擒,他追是追不上,救是救不了,当务之急,应该确保二位公子及夫人,还有小公子的安然。 你们几个守好这里,我想他极目远望停在海船附近的虫群,那些虫子一时半会儿过不来。转念又想到了什么,他在渡口找到个舀水的瓢,还寻到了好几只木桶,舀水时候当心水中的海勾魂,虫子怕水,可以备几桶水防备。为了确认这点,海先生冒险打了一瓢水起来,淋在了地上打虫尸上,果然这些虫子遇水即化。 瞧见有法子克制虫子,惊魂未定的景氏护卫们终是有了一丝生念。 海先生交代完毕后,拿了一只木桶打了半桶水,一手提着桶,一手拿着剑,便匆匆往海城赶去,我去把公子夫人们救出来! 海先生,你也小心些!身后响起几声叮嘱。 海先生没有回头,只是挥手示意别担心,便沿着步天石峡奔入海城。 数刻之前 柳秋操控着辟邪飞落庭中,声响略大,吓了门口的丫鬟们一跳。 平日里也就四公子喜欢操控辟邪玩,只是今日这四公子未免也太不知分寸了,竟把辟邪给弄到了这里。 听见庭中的声响,景渊从房中走出,不悦地道:小四你别胡闹!吓到我儿子,你看我打不打你?! 三哥,是我!辟邪骤然打开,柳秋从里面跳了出来。 景渊苦笑,他胡闹惯了,你也跟着他胡闹! 不是!海城有变,三哥你快把三嫂跟小暄儿抱进辟邪,操控辟邪先去望海渡等我们。柳秋实在是不放心景焕,她得回去看看他,要逃也要牵着一起逃。 什么?景渊大惊,海城若不是出了大事,绝不会到这种弃城的地步。 柳秋推了一把景渊,别犹豫了,快去抱三嫂啊!说完,她抢先一步走入房中,把小暄儿抱起,对着门口的丫鬟道,速速赶往望海渡! 金铃铛身子还疼着,她艰难地挪了挪身子,便被景渊横抱起来,抱着走近了辟邪,再小心翼翼地将她放着坐下。因为担心里面太硬,景渊又回房抱了一床软被来,放入了辟邪里面。 阿渊金铃铛扯住了他的衣袖,总觉得莫名害怕。 景渊微笑安慰道:别怕,会没事的。说着,他凑了上去,亲了一口金铃铛的额头,我在,别怕。 柳秋把小暄儿抱给了金铃铛,三哥,三嫂,你们快走。 你跟三嫂先走!景焕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把景渊拉到身侧,正色道,秋儿有孕,我们两个跑着跟着就是,她们在辟邪里面,我安心些。 景渊来不及恭喜景焕,点头道:也好。 柳秋本想反驳,却被景焕一把抱上辟邪,你乖乖的,别吓到我的小四方。 景焕! 说了听我的! 景焕寒着脸凶声说完,便把辟邪关上,扬声嘱咐道:慢些开。 辟邪微动,柳秋拗不过景焕,也只能依着他来。 看见辟邪动身穿过院门后,景焕从房中取了两柄剑来,一柄递给了景渊,一柄自己拿着,三哥,你先行一步,我去炸了府库就来。 景渊急道,别去了,不然伤着了弟妹心疼。 景焕摇头,当初是我没心眼,才会着了道,把逐鹿盟有虫子的贺礼放入了府库,才导致今日的虫祸,算起来,是我错。略微一顿,景焕定定地看着景渊的眉眼,三哥,你就让我补救一回吧,炸了那些虫子,我心里才能舒坦些。 景渊欲言又止,最后沉沉一叹,点头道:确实长大了,去吧,小心些。 嗯!景焕点头,回头便朝着府库跑去。 景渊不敢再耽误什么,便追着辟邪去了。 景九叔随后赶至,看见两位公子竟分了道,一时也不知该跟着谁去?他踌躇片刻,急声道:我去看着四公子,你们几个先跟上三公子! 是! 景焕独自一人来到了府库外,隐约可听见府库里面虫子的振翅声。 他吹亮了火折子,点向引信,炸了这里,他能心安,更能愧疚少一些。 噌! 火信子一亮,骤然烧了起来。 景焕提剑头也不回地朝着步天石峡跑去。 轰隆! 巨响响起,原以为虫子将葬身火海,却不想火光深处,虫子的振翅声更大了起来。 景焕愕然回头,只见火焰中密密麻麻地钻出了无数的虫子,他只觉全身发麻,惊呼道: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四危! 云姬肯定一时半会儿死不掉的,毕竟是boss,再战龙岭时候才会便当。 第294章 逆流 四公子!景九叔一剑荡开, 剑气斜挂而出,斩落了十余只虫子,拉扯着景焕往后接连退了三步, 厉声喝道:快走! 景焕回神,刚想跟着景九叔一起逃, 哪知一迈脚步, 便觉双腿麻软,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脚下一个踉跄,带着景九叔一起栽入了庭中的池子里。 水花飞溅,却使虫子望而却步,绕飞在了水池上方。不少水珠溅上虫身,好几只虫子沾水坠落池中,很快便融化开来。 景焕与景九叔钻出水面换了一口气, 惊觉虫子扑来, 两人不得不憋气钻回水中。 水波凌乱,可好在这池水向来清澈,两人看得分明,虫子落入水中很快便化了。 此虫畏水! 一旦发现了虫子的弱点,心中萦绕的恐惧便散去大半。 景焕在水底对着景九叔比了个手势, 景九叔领悟大半,对着他点了下头。 哗啦啦 景焕提剑破水而出,景九叔紧随其后。 水花飞溅,扑落了好些只虫子。景九叔暗蕴内劲于剑锋,一剑划起水浪,水浪如网,倾倒虫群, 将虫群瞬间扑散。 景焕再挥剑拨水,水花腾起,将疯狂欺近的虫子再次逼退。 虫儿见这里得不到好处,萦绕片刻后,便振翅散开来。 景焕与景九叔静等虫子散开后,这才惊魂未定地从池子中爬出来。 九叔,这虫子越烧越多景焕满心愧疚地看着兀自燃烧的府库,忽地灵光一闪,九叔,你快找个桶来,打桶水来,快去帮三哥那边! 四公子你呢?景九叔实在是不放心景焕。 我就在这池子附近待着,想法子先把这府库的火扑了,断了这些虫子的生源!景焕肃声回答。 景九叔迟疑地看看景焕。 快去吧,那些虫子定是找三哥他们去了!景焕着急地推了一把景九叔,去啊! 景九叔重重点头,四公子你别逞强! 嗯!景焕点头。 景九叔左右看了看,翻找到了一个装火油的木桶,打了半桶水,提着水桶朝步天石峡的方向跑去。 景焕沉叹一声,心中愧意更深。若不是他,海城何至于此?大错已成,所幸他还有一次补救机会。 海城城下有个海漩,若能使机杼逆行,引海漩之水倒灌海城。水可润泽万物,所到之处无孔不入,想必经过海水倒灌,城中再无这种可怖的虫子。 可是 景焕猛地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他怎能想那个可是?一念及此,他回头看了一眼池子,义无反顾地跃了下去。 海城的池水虽说源自海水,却也是经过机关过滤后的去盐淡水。城中好几个池子都与中心机关相通,是以池下都有暗藏的水道出口,只要沿着水道游入中心机关,便能到达海漩所在的总水轮处。 启水轮,逆海流。 只要能扑灭这场虫祸,还往昔海城宁静,这个代价,他愿意付出。 且说那些虫子散开后不久,便又重聚成一团红雾,在城中疯狂地游荡着,寻找着落单或是藏匿的活人啃噬。 辟邪飞驰,很快便来到了步天石峡峡口,却停下了机关兽脚步。 景渊与数名景氏护卫快步跟至,景渊催道:别愣着,快走! 阿焕呢?柳秋的声音自辟邪内传出,焦急无比。 景渊安抚道:他说炸了府库就来! 嗡!骤然一只虫子从后袭来,景渊闻声仓促一剑刺去,一剑将虫子刺成了两半,余光已瞥见十步外追来了一片红雾。他执剑殿后,侧脸道:快走啊! 辟邪调头,对准了那片红雾,只听轰隆一声,火炮放出一枚炮弹,准确无误地炸在了红雾正中。 红雾炫然,却不像众人所想的那样,虫儿粉身碎骨,反而是变作了更浓烈的红雾,虫群陡然增加了一倍不止! 景渊背心冒汗,这些虫儿根本就不怕火,甚至还能从火中重生! 走啊!景渊推了两下身侧的景氏护卫,扬声道:弟妹,你快驾辟邪退入步天石峡! 柳秋调转辟邪,跑入了石峡之中。 一众护卫也跟着跑去了石峡,景渊最后一个跑入石峡,剑锋准确无误地刺中一处机括,但听两声机杼声响起,便瞧见两侧石峡的石缝中钻出两道青铜门,将追上来的虫子拦在了里面。 可青铜门再高,也不过是石峡一半的高度,虫子定然能翻越青铜门,再次来袭。 更重要的是景九叔与景焕还在海城里面! 景渊方才只是情急,现下想到这一层,他眸光黯淡,回头深望了一眼辟邪,他知道此时柳秋会有多煎熬,更知道金铃铛会有多害怕,他极力强笑出来,你们先走,我在这里等候九叔跟小四,我们三个相互掩护,可以全身而退的。 景渊,你敢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立马就抱着小暄儿改嫁!辟邪里面响起了金铃铛的声音,嘶哑而悲怒。 你别!我保证不会!景渊忍住了他想说的那句,倘若真出了什么事,他希望金铃铛找个待她真心实意的,重新开始她的人生。 你说的金铃铛声音发颤,已是双目通红。 景渊点头,嗯! 金铃铛看向了一旁瑟瑟不安的柳秋,弟妹,我们走。她覆上了她的手,两人颤抖在了一起,柳秋反握她的手,只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有九叔在,他们兄弟二人联手,不会有事的不可以有事的 走金铃铛的声音还是发颤。 柳秋紧咬牙关,终是推上了辟邪的机杼,操控着辟邪往望海渡的方向驰去。 景渊倒抽一口凉气,握剑的手也在瑟瑟发抖,他的另一只手放在了开门的机杼上,他竖起耳朵听着青铜门外的声响,只要听见了景九叔与景焕的声音,他便立即打开机杼,让景九叔与景焕从门缝中钻进来,仗着这石峡中的重重机关,拖一拖那些虫子的袭咬。 嗡! 景渊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厌恶虫子的振翅声,他觉得心脏都跳到了喉口,仰头死盯着青铜门上方。来一只,他斩一只,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在这儿等到九叔与小四! 哗啦啦!忽地听见了一声泼水声。 红雾被水泼上,来不及散开的虫子被水珠打中,落地即化。其他的虫子生怕那桶中还有水,一时四散开来。 景九叔趁着虫子散离的当口,脚踏峡壁而上,矫健地翻越了青铜门,稳稳地落在了景渊身前。 看见来人是景九叔,景渊先舒了一口气,却没有看见他身后跟着景焕,景渊急声道:小四呢?! 四公子说要灭了府库的火!景九叔长话短说,焦急解释,这些虫子畏水,四公子就在池子附近,一时不会有事。说着,他正色道,三公子,我在这里接应四公子,你快去望海渡找些人来,多打些水,我们可以杀回去灭虫。 景渊点头,九叔你小心些! 嗯!景九叔把木桶递给了景渊,给! 景渊接过木桶,迈步朝着望海渡奔去。 海先生提着木桶与辟邪擦身而过,他来不及说什么,只顾着提桶前奔,没多久便遇上了景渊。 三公子! 海先生你 景渊瞥见了海先生木桶中的水,震惊道:你知道虫子畏水了?! 三公子没事便好海先生顿了一下,还是开了口,红二夫人出事了。 你说什么?!景渊震惊无比。 海先生哑声道:云姬劫走了红二夫人,扬言七月七月,请都督与夫人去龙岭赴约,她便放还红二夫人。 分卷(240) 景渊眸光黯然,云姬来了? 不止来了,还召了一堆虫子封住了出海的路,甚至还弄了一堆海勾魂潜在望海渡附近的海域之中。海先生越想越绝望,我们下不了海,也进不得城,一日两日还能捱住,到了第三日只怕要活生生地饿死在渡口上 景渊握紧拳头,万万没想到云姬没死就罢了,竟还在望海渡口守株待兔,把娘亲抓了当人质,威逼小五与弟妹赴约。 三公子,你快去渡口稳一稳大家。海先生焦声道。 景渊点头,你先把水提给九叔,他望着海城的方向,我去渡口找人打水回城灭虫!这是东海景氏今日唯一的生路。 话音才落,忽觉脚下一颤,景渊与海先生竟站不稳身子,双双跌坐在地。 这个地方是不会有地牛翻身的! 景渊忐忑又迷茫,怎么 海先生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他趴在了地上,倾听地下的声响,三公子是海城下的海漩声 景渊大喜,想到了灭虫的法子,海先生,我们可以话才说了一半,他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不对!海漩有异! 甚至,他很快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 海漩逆转的机关在临近海漩处景渊脸色变得更加铁青,现下正是涨潮的时候,机关一定被海漩淹没着有人声音一颤,景渊顿时说不下去了。 海城知道机关所在的人不多,如今城中知晓此事的只有景焕。 简直逞能!景渊大急,从海先生手中抓过木桶,头也不回地朝着海城的方向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295章 倾天 海城下的百条水道聚集之处, 是一处链接着地下海漩的寒潭,寒潭底部有成千上万的漏孔,寒潭水沿着漏孔泄落海漩, 那是海城风箱动力的源头。 景焕游入寒潭,憋气已经憋到了极致, 他不得不钻出潭面, 剧烈地喘了好几口气, 才缓了过来。 外间虫祸危急,容不得景焕歇息太久。 他奋力游到了寒潭边,用力爬上寒潭边,拖着疲乏的双腿走至暗门处,打开了通往海漩的暗道机关。 他迈步小跑,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暗道尽头,用力拧开了最后的石门机关。海水瞬间涌出, 若不是他及时攀住门边, 只怕要被海浪击倒当下。 现下正是涨潮的时候,待海水平稳之后,水面已漫到了景焕的腰杆处。甚至因为海漩的吸力,景焕几乎是寸步难行,若是贸然前行, 只怕还没触及逆流开关,便被海漩卷入东海深处。 景焕心中大急,他想到这里会是这样,却没想到这海漩的吸力竟如此巨大,他根本走不到机关所在。 三哥娘亲 狠狠咬牙,景焕甩了甩脑袋,这是海城上下唯一的生路!他好好想想, 定能想到法子,游到机关所在之处。 一念及此,景焕再次扭动机关,暂时把石门关上。他磨着齐腰的海水,沿着石道一路摸索着,忽地摸到了一根铁链,他眸光不禁大亮这铁链沿着石道一路往下,本是用来当扶手的,若是可以扯下当成绳索,他圈在腰间,便可保证不会被海漩卷入深处。 景焕用力扯了扯铁链,可铁链每隔五步,便有一个铁钩子固定着钉入石壁之中。他为了能快速游到这里,半途把长剑给扔了,如今赤手空拳,如何把铁链子扯下来? 他急得握紧双拳,强将内劲蕴满双掌,接连三掌击打在石壁之上。掌心剧痛,内息震荡,这里的石壁皆是刀剑难削的东海青石,三掌上去皆是徒劳。 秋儿景焕忽然想哭,他强忍住眼泪,像是疯了一样地拉拽铁链,一下不行,那便十下,十下不行,那便百下,只要能快些把海漩之水引上去,只要能及时救下他在乎的人,他今日死在这儿又如何? 铁链铿铿作响,忽然听见一声脆响,铁链竟从铁钩子下面的缝隙中强行扯了出来。 景焕似是看见了希望,哪里顾得掌心已被铁链勒得隐有血色?他继续疯狂地扯动铁链,已经不记得自己扯了多久,终是把铁链从石壁上扯下了三分之二。 他估算了一下铁链的长度,将铁链在腰上一卷,把铁扣子扣死在了铁链环上,确认稳当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将石门打开。 海水再次涌入石道,却没有方才那次强劲。 景焕不顾一切地跃入了水中,开始由着海漩的吸力,往海漩正中游去。游到了半途,他猛然划水,疯狂地朝着右侧的机杼游去。 只差三步 到了这个距离,景焕只松了一瞬的气力,便被海漩的吸力往后吸回了三步。他咬牙划动双臂,蹬动双足,好不容易再次接近机杼,他强逼自己继续坚持划动双手,却在伸臂去攀扯机杼的瞬间,又被吸了回来。 他已几欲脱力,大口地喘息着,只差一点点,一点点! 大家不能有事,不能! 景焕拼尽最后的力气,双臂双脚齐用,这次中指指尖终是触到了机杼,他死死抠住机杼边缘,奋力往前一跃。 他终是抓住了机杼,可铁链因为在门槛上撞击太多次,竟现出了一丝裂纹。 景焕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双手紧紧地握住机杼,等缓过一些力气后,他用力推动机杼。这机杼从修建至今,从未启动过,最初设计这儿只是为了防止东海景氏铸兵台烈火燃城,用来倒灌海城灭火所用。百年未启,里面的机杼零件或有生锈,景焕推动机杼,竟纹丝未动。 动!动起来!景焕几乎把整个身子的重量压在了上面,他再次强提内劲,不断灌注在双掌之中。 动啊 他嘶声一喝,只觉脏腑剧痛,强提内劲已伤及内脏,可他哪里顾得这些?甚至机杼已嵌入了他掌心的血肉,鲜血沿着机杼的纹路流下,混入了海水之中。 海水蛰痛伤处,景焕觉得自己快咬碎了自己的牙齿,终是将机杼推得动了起来。 但听脚下一阵猛烈的颤动,景焕抱紧机杼稳住势子,只觉浑身上下都在痛。 机关开启,海漩之水很快便要倒流上海城,穿过寒潭的漏孔,沿着水道从海城的大小池子中涌出,将整个海城淹没。当年机关设计,海漩只能逆流一刻,时辰一到,机关便会自动复位,水流重新泄回海漩,海漩恢复原本的旋动。 景焕倦然望着石门的方向,他本该趁着这会儿游回石门,以最快的速度跃入寒潭,钻入水道,借着海漩的逆流之水回到海城之中。 可现下他是真的累了,脏腑之痛,四肢之软,让他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今日注定是要折在这儿了。 景焕虽有不甘,却也算释然,他含泪哑声道:秋儿对不起他全身蜷缩了起来,可惜他没有机会亲手抱一抱他的四方。 眼泪大颗滴落,景焕大声呜咽了起来。 水浪异动,海漩逆转,骤然掀起巨浪,一瞬将这儿的空隙吞没。 景焕哪里还抱得住机杼,便被巨浪卷着飘了起来,狠狠地撞在了漏孔之上。似是撞上了什么硬物,他只听见一声骨碎之声,似有什么东西扎入了他的血肉,颈上一阵剧痛之后,他瞬间失了意识,被腰间的铁链扯着,随波沉浮。 水浪从池子之中肆虐般地涌出 景渊与景九叔一路杀回海城,却发现一切似乎已经迟了。 水涨得很快,从水池中喷射出的水花四溅,虫子慌然四散,好些被水珠打中,融化在了水滴之中。 原本凶猛的红雾因为这猝不及防的倾天波涛慌乱四散,很快海城的水便已升到齐腰处。 阿焕!阿焕!景渊心中大急,水越漫越高,他与景九叔走得就越慢。 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景九叔游至前方,打开了铸兵台下通往海漩的密道石门,水浪自石门中涌出,将两人击散。 涌出的水流实在是太多,两人根本没办法从密道石门游进去。 正当此时,只听身后响起一声巨响。 辟邪飞落水中,溅起无数水花。 弟妹景渊回头颤声呼唤,余光往辟邪后面一看,不少景氏护卫也游了过来,一边泼水收拾着上方的虫子,一边赶来这边帮忙。 海先生一回到渡口,便吆喝了一堆景氏护卫回城杀虫,柳秋掀起辟邪问了数句,听见景焕独自一人开启逆流机关,哪里还能冷静下来?当即操控辟邪朝着海城奔来。 混蛋! 柳秋又怕又怒,他不仅仅是海城的四公子,还是她与孩子的亲人啊! 辟邪抬爪,一爪抓在了石门边,只轻轻一用力,半堵石壁便被撕扯下来。因为涌出的水流变得宽敞了许多,流速便比方才慢了些。 景渊的水性应该是景氏这些公子之中最差的,可此时为了救弟弟,哪里想得到那么多?趁着流速变慢之后,他与景九叔抛了长剑,奋力潜入水下,沿着石道往更深处游去。 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景渊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被海水蛰得眼睛疼,还是哭得眼睛疼,他只希望他能救回弟弟,一家人整整齐齐,一个也不能少! 他们的游动速度哪里比得上辟邪? 辟邪钻入石道,竖起的鳞甲破石而行,哪怕是潜入水下,也因为设计的精巧,一滴水也沁不进去。 柳秋不知开启下一道石门的机杼是什么,她只知道她要快些,再快些把那个混蛋拉出来!她身侧的金铃铛抱住小暄儿,满脸焦色,这个时候说什么劝慰的话都不顶用,她只能希望景焕好好活着。 轰! 辟邪在水下开出一炮,将石门轰开,水流再次袭来。辟邪在水下纹丝不动,转过石门继续前行。 景渊与景九叔游上水面,唤了好几口气。 景九叔瞧见景渊面色苍白,急声道:三公子还是先出去吧,四公子交给我! 可是 出去吧! 景九叔匆匆说完,便钻入了水中,紧跟在辟邪后面,继续往内游去。 辟邪继续前行,终是来到了寒潭边,找准了石道所在,继续往下钻行。透过水晶视窗,柳秋瞧见了石道之中摆荡的铁链,她操控辟邪沿着铁链继续前行,终是在钻出石门的瞬间,看见了在水波中沉浮的景焕。 柳秋操控机杼的手猛地一颤,她死死咬住下唇,颤抖着推动机杼,让辟邪的爪子抓牢了铁链,猛地将景焕扯了过来。 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唯一的念想便是出去,立即带景焕离开这里! 柳秋难以自抑地颤抖着,辟邪比方才的动作快了好多。 景九叔看准了景焕的方位,在水中抱住了他的身子,一手拉扯着铁链,由辟邪带着,一路往回疾走。 哗啦啦 辟邪穿出了铸兵台的水面,拉扯着景焕跃上了高台,甫才站稳,辟邪的鳞甲壳便骤然打开,柳秋仓皇无比地从里面跳了出来,阿焕! 景九叔抱住景焕放在台上,才松开手,便发现衣袖上已满是鲜血。 四公子景九叔也开始慌了,他不敢去探景焕的鼻息,只是急忙扯开了景焕的领口。 混蛋!你是不准备要我们母子了么?! 柳秋害怕到了极致,看着景焕苍白的脸,捏住了景焕的脸颊,一口气度了过去。 景渊踉跄着跑上高台,小四! 柳秋度完一口气,跨在了景焕的身上,不断按压他的胸膛,醒醒!醒醒!景焕!你不能这样待我!你怎么舍得这么待我?醒醒啊! 鲜血从景焕身下缓缓沁开。 海先生!去找海先生!景渊慌乱之中,只能想到一个人,九叔,快去把海先生找来! 景九叔重重点头,再次跃入水下,游动双臂,急匆匆地去找海先生了。 柳秋重复着动作,度气,按压,度气,按压,身下的夫君却依旧一动不动,甚至沁出了更多的血色。 她的动作忽然僵在了原处,张了张口,眼泪沿着脸颊流了下来,却不知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 千言万语,万千情绪,只汇成了一声绝望又悲哀的哀嚎,呜她瘫倒在了景焕身上,紧紧地贴着他,收拢的五指紧紧揪住了他的肩伤,浑身不住颤抖着。 景渊快速蹲了下来,探上了景焕颈脉,急声道:弟妹!小四还有气在! 听见了景渊的这一声,柳秋身子猛地一颤,连忙直起身子,一边抽泣,一边继续给景焕度气与按压。 终于,景焕的胸膛猛地一颤,他发出了一串猛烈的咳嗽。 柳秋慌乱地扶住了他的身子,急声道:阿焕,你怎么样? 景焕虚弱之极,连睁眼都觉得疲倦,别别哭他的话还没说完,便两眼一黑,再次昏死了过去。 阿焕!柳秋抱住了他,这才发现他颈上被什么戳了好大一个口子,她慌乱地捂住了他的伤处,害怕血流太多,就算海先生来了也无济于事。 撑住好不好柳秋在他耳畔颤声低语,好不好声音已经哑涩一片,眼泪纷落,她这一辈子从未有这样害怕的时刻。 第296章 骤返 燃烧的海城, 满是鲜血的步天石峡。 亲人们满身伤痕倒在血泊之中,耳畔不断有婴儿啼哭,一声一声, 哭得人心碎。 三哥,四哥!景岚走在死寂的海城之中, 不断呼唤着亲人, 娘亲!三嫂, 四嫂!你们醒醒啊!醒醒啊! 明明已经重回一世,明明一切已经变得不一样了,为何最后还是这样的结果? 景岚又惊又悲,颓然坐倒在了烟尘之中,不住呼嚎。 阿岚,醒醒!醒醒! 耳畔突然响起了柳溪的声音,景岚回头, 循声看去, 烟尘太浓,她看不清楚柳溪的眉眼,只能看见柳溪对着她伸出手来。 分卷(241) 阿岚! 景岚拼尽一切地伸手牵住了她的手,溪儿 醒醒! 忽然之间,天旋地转, 一切倾覆在了血色之中。 景岚满身是汗,挣脱了梦魇,瞪大了眼睛不断喘气,是梦!是梦就好 柳溪覆在她的身上,温柔地亲了亲她的眉心,引着她的内息平静下来,渐渐停下了双修。她有些后怕, 若不是及时唤醒景岚,只怕两人今晚的双修要走火入魔。 溪儿!抱抱我!景岚抱住了她,不断在她颈边呢喃,抱紧我 柳溪侧身枕下,将她抱入怀中,脸颊贴在她的额上,细声道:没事,别怕,我在。 景岚收拢双臂,缓了好一会儿,终是从惊惶之中走出来。 柳溪看她脸色好些了,温声问道:你从来双修都不会睡着的,这回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景岚沙哑开口,惊魂未定地低声道,我梦见海城出事了跟上辈子一样他们他们都他惊忙忍住最后那两个字,摇了摇头,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柳溪将她濡湿的发丝顺到了耳后,温暖的掌心贴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 自从收到海鹰传信后,你就一直心神不宁。 溪儿我可是吓到你了? 景岚对上柳溪担心的眉眼,柔声问道。 柳溪轻轻笑笑,你什么时候吓得到我?说着,她抵住了她的额头,回去看看,才能安心。 可是景岚蹙眉,逐鹿盟那边 有我,没事。柳溪微笑,不过晚几日罢了,就让魏玉再多活两日。说完,她重新把景岚拥入怀中,两日前我就让秦叔调转了船帆,算算行程,后日正午我们可以回到海城,我想,阿岚应该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贺礼有异,虽说书信只是询问景岚处置意见,可柳溪比景岚还要担心。逐鹿盟贺礼有问题,便说明云姬定然还活着,她出手动的手脚,必定没那么容易收拾。 景岚终是舒了眉头,低哑轻唤:溪儿 嗯?柳溪知道她想说谢谢,先一步打断了她的话,你若真想谢我,日后我若有事央你,你可不能拒绝。 溪儿的事,我什么时候拒绝过?景岚莞尔,身子往上探了探,将柳溪搂入怀中,她只庆幸今生遇上了她,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好。柳溪笑然答道。 景岚拉了被子盖住两人,柔声道:快天亮了,睡一会儿吧。 嗯。柳溪往景岚怀中再蹭了蹭,蜷起手来,指尖在景岚心口轻划了两下,阿岚,下次双修可要专心些,别又入梦了。 景岚知道她是后怕了,走火入魔可大可小。 遵命。 我很贪心的 柳溪在她心口小声低诉,你给我的家很好扬起头来,明眸若水,深情脉脉,你别想一个人先跑了,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景岚心头一热,笑道:我哪里舍得? 这可说不定。柳溪忍笑微微挑眉,你也是个喜欢逞能的。 景岚哑然失笑,低下头去,你也一样,不准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柳溪笑出了声来,怕了? 怕。景岚认真回答,覆上她的手,让她的掌心贴在心口上,嘴角微微一扬,我也很贪心的。 听见这句话后,柳溪含笑合眼,这下我放心了。 傻不傻?景岚亲了一口她的额角,安心睡,我在。 柳溪这样骄傲的姑娘,两情相悦之后,也会有这样的患得患失之时。 景岚满心欢喜,想到甜蜜处,哑然笑笑,将柳溪拢得更紧了些。她怎么舍得留她一个孤零零的呢?她才给了她一个家,她还有好多想要给她的,一辈子那么长,她要她活得恣意,活得烂漫。 溪儿,今年七夕,我带你去放灯。 好。 柳溪微笑呢喃,眯眼看着景岚,对上了她明亮而温暖的眸光。柳溪越看越喜欢,情不自禁地勾住了景岚的颈子,她的气息缠上景岚的气息,那些款款低语化作了一个绵长又深情的吻。 景岚翻身将她压倒在身下,十指紧扣地把她的双臂高举过顶,压在了枕头上,将这个亲吻逐渐加深。 东方出现了一线鱼肚白,阳光渐渐洒满了东海。 海船破浪而行,一路南下,一日后的正午时分,秦叔驾着海船,缓缓驶入望海渡。 是都督!都督回来了!拿着机弩的景氏护卫抬眼便瞧见景岚的身影,激动地振臂大呼。 怎么了?景岚蹙眉,总觉得护卫们有些奇怪。 柳溪牵着她的手,紧了紧,阿岚,你看,是海勾魂! 景岚这才发现,景氏护卫脚侧,鲜血淋漓地死着数十条黑勾魂。望海渡怎会有这种毒蛇? 护卫眼圈发红,您快去看看四公子吧,他快不成了,海先生命我们 你说什么?!景岚大惊,没等护卫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奔入了步天石峡。 柳溪肃声问道:海城发生了什么? 海城出了虫祸,那些虫子遇火重生,越来越多说到恐怖的地方,护卫还是觉得后怕,那虫子怕水,四公子冒险扭转机杼,让城下海漩逆流,引海水倒灌海城灭虫护卫哽咽地吸了一口气,重伤至今。 畏、水?沈将离听见了这个词,猛地想到了什么,红、色?! 护卫点头,对、对! 是、爞!沈将离知道这种蛊虫,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柳溪鲜少看见沈将离露出这样的神色,她催促了一声,妹子,你快去看看小四。 沈将离重重点头,提起裙角便往海城跑。 幽幽懒洋洋地从海船上走了下来,疑声道:小将离跑那么快做什么? 柳溪正色道:云姬没死。 对!就是这个人!护卫记得那玄衣女子的样子,她还把海勾魂召到了望海渡,让我们进退两难,甚至还掳走了红二夫人略微一顿,他继续道,她说,七月七日,让您跟都督去龙岭赴约,她得了她想要的,自然会放还红二夫人。 柳溪眸光一沉,千算万算,竟没算到云姬会用这样的手段。 幽幽的表情僵硬,这这 四公子情况危急,海先生说,可用海勾魂的蛇胆炼药,暂时吊住四公子的性命。护卫又叹了一声,这两日海先生每次诊治完四公子,都在叹气,只怕是 吊命需要很多海勾魂蛇胆!幽幽也曾用这个给母亲吊命,她匆匆一扫这里的海勾魂数量,摇头道:这些远远不够。 那该如何是好?护卫愁声问道。 幽幽看了一眼柳溪,百里溪,这里交给我,你先进去看着小都督,我怕他沉不住气乱来。 这也是柳溪最担心之处,好! 幽幽看柳溪跑入步天石峡后,她对着秦叔招了招手,秦叔,需要你帮个手。 好说!秦叔翻下海船,你尽管吩咐! 幽幽点头,一会儿我会用御兽之术把这儿的海勾魂都召过来,你们得砍快些,蛇胆越新鲜,疗伤效果就越好! 好!秦叔与一干景氏护卫都抽出了佩剑。 幽幽拿出了短笛,吹响了御兽之音。 那人还活着 果然还在继续祸害人间 幽幽五味杂陈,曾经的好师父,到底为了什么,这样伤害她的朋友?这个疑问像是涌动的岩浆,滚烫地拍击着她的心房。 且说景岚跑入了景焕的小院,恰好看见海先生垂着头从房中出来。 海先生,四哥他景岚的话还没说完,海先生便老泪纵横地跪倒在了景岚面前,你这是做什么? 都督,我救不得四公子海先生绝望地哭了起来,我有愧 我、救!沈将离响亮地答完,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海先生大喜,沈姑娘! 沈将离没有多说什么,快步走入房中,紧紧盯着景焕的面容,先行望诊。 柳秋眼睛里还噙着眼泪,沈姑娘这是景焕唯一的生机,她想开口,求求 我、会!沈将离侧脸对上她的眸子,笃定地点头,休、息。 柳秋强忍泪水,握住了景焕的手,哑声道:阿焕,你有救了,沈姑娘回来了你撑住 景岚心中酸涩,走近床边,低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记得她走的时候,四哥还活蹦乱跳的,如今的四哥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气若游丝,仿佛随时可能离开这个人世。 都督,借一步说话。海先生示意景岚出外说。 景岚点头,跟着海先生走出了房间。 沈将离眉心紧锁,望诊之后,探上了景焕的脉息,脸色变得更是煞白。 沈姑娘柳秋觉察了沈将离的变化,她很害怕沈将离说出什么让她绝望的语句,一动不动地盯着沈将离的脸。 沈将离忍下了想说的话,倒吸了一口气,解下了针囊,抽出了银针,解、衣!她指了指景焕的胸口。 柳秋慌乱地将景焕的衣裳解开。 沈将离很快落下了银针,一边入针,一边仔细观察着景焕脸色的变化他的脸色从苍白开始渐渐有了一丝血色。 沈将离却半点高兴不起来,她的动作一滞,放下了银针,小心翼翼地拨动景焕的脑袋,将他的脑袋顺至右边,瞧见了他颈上的染血纱布。 怎么了?柳秋慌张地问道。 沈将离没有立即回答,她的手指沿着景焕的枕骨往上摸去,找到了症结所在。 阿焕他 万、幸。 却也是最大的不幸。 沈将离有法子救他的命,可他这辈子只怕都站不起来了。 柳秋终是松了一口气,低头轻抚小腹,激动地道:四方,你听见了么?你爹爹有救了! 沈将离愕然看她,只觉眼眶一酸,连忙移开了目光,垂头悄然抹了抹眼泪。 活着 总是有希望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本来是想便当的,但是写到最后还是心软了。 我想四方应该能治愈小四的很多遗憾。 第297章 赴约 云!姬!景岚狠狠握拳, 若不是柳溪来得及时,拉住了景岚的手臂,不然景岚只怕是要一拳砸在石桌之上, 把石桌击得粉碎。 柳溪肃然,显然也是恼了的, 你若先伤了自己, 那不是遂了云姬的意么?说完, 她温柔地拍了两下景岚的手背,松开,都快掐破了。 景岚依着她松开拳头,掌心留下了好几个指甲嵌痕。 柳溪看向海先生,沉声道:海先生这些日子辛苦了。 海先生会心点头,恭敬地对着两人一拜,垂头退下了。 柳溪拉着景岚的手一起坐下, 淡声道:若是冷静些了, 便好好听我说两句,可好? 景岚点头,溪儿你说。 云姬是不择手段之人,你我逃不了这关。柳溪开门见山,说话间紧了紧她的手, 现下才入二月,她约你我七月七日龙岭赴会,你想,她凭什么料定我们不会立即去龙岭? 景岚想了想,她还有后招? 柳溪舒眉,她步步为营到今日,定是什么都算计好了的。她一定还有法子让你我分身乏术, 只能在七月赴约。说着,她眸光微沉,我们两个就像她拿捏得死死的棋子,是进是退,全按她的想法来。 景岚咬牙,确实如此。 柳溪继续道:从今日到七月,尚有四月有余。海城之祸,起于逐鹿盟,而逐鹿盟那边战事初起,是收复东北三州的最佳时机。她能算准你我,必定也能算准陛下的心思。我想,不用我们动手,魏玉这回定是要栽在逐鹿盟了。 景岚蹙眉,若再给她四个月筹谋,我们两个七月赴约龙岭,哪里还有胜算? 她料定我们不会抗旨,所以她能有四个多月以逸待劳。柳溪冷笑一声,用天下太平来掣肘你我四个月,她这一步走得够绝。说着,她抬眼对上景岚的瞳光,可是,我们凭什么要照着她的来? 景岚听出了柳溪的言外之意,溪儿你的意思是? 你我联手,或许尚不是她的对手,我们只能攻其不备。柳溪大胆猜测,我想,她一定还没有炼制好灵器,拖延时日只是为了增加她的胜算。 景岚正色道:溪儿你能猜到这些,我想她定然也想到了。 柳溪沉默片刻,扫了一眼海城的庭院,所以,这次我们要先下手为强。说完,她起身拉起景岚,阿岚,我们收拾一下,立即动身去龙岭! 分卷(242) 好!景岚答得干脆。 小五,弟妹!景渊听说小五回来了,便匆匆赶来,哪知才入庭院便听见了两人的谈话,他急声道,你们才回来,还是先静静,此事我们可以好好想想。 景岚摇头,三哥,溪儿说得没错,此事我们多犹豫一日,胜算便少一分。略微一顿,景岚松了柳溪的手,径直走向了景渊,拍了拍景渊的肩膀,三哥,我走之后,你便是东海景氏的新家主。 景渊倒抽一口凉气,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很久。景岚涩然笑笑,三哥,你就帮我分担一些,好不好? 要好好的。景渊有些哽咽,眼眶微润,他的手落在景岚肩头,捏得紧紧的,我等你们回来,要好好的回来。 景岚拍了拍景渊的手背,三哥也要答应我,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守好这个家。 景渊重重点头。 景岚含泪轻笑,走,我们去看看四哥。 好。 柳溪看着两人走入房间,她脸色凝重,沉沉一叹云姬此人,深不可测。与她这样的人为敌,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云姬可控天下大局,可算世人人心。整个九州就像是她自弈的星落棋盘,棋子是死是活,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盘中棋子想反出此局,难如登天。可即便如此,柳溪也想凭手中刀拼这一回,赢则真正云销雨霁,输则也算是一种解脱。 一念及此,柳溪便不再忐忑。大不了就是一死,也好过日日笼罩在云姬的阴影中。 随后,景岚召了景九叔来,将家主信物正式奉与了景渊,开始交代海城后续事宜。柳溪回了房间,翻出了盒子,幸得海水并没有沁入盒内,那两张绘有龙岭地形的羊皮卷依旧完好。柳溪收起了羊皮卷,出门之时,想起了装有舍利子的锦囊。她折返把锦囊拿上,即便是舍利子没有长生之效,也能当作平安符多个心安吧。 后来,两人一起去了海城兵器库翻找了好些东西,去马厩牵了两匹幸存的马儿,便双骑并辔,驰出了海城,朝着龙岭的方向去了。 沈将离医治完景焕之后,出来便发现姐姐与小五不见了,她急得找了景九叔问询,得知两人去了哪里后,更是心焦。 小将离,你若不怕被骂的话,我带你去找她们。幽幽站在门外,对着沈将离微微一笑,走么? 快、走!沈将离没有多想,立即回答。 景九叔连忙拦住两人,急道:都督专门吩咐过,你们要好好留在海城! 本姑娘又不是东海景氏的人,我可以不听的。幽幽挑了挑眉,小将离,你说是不是? 没、错!沈将离点头。 景九叔没辙,赶紧找了个理由,可四公子还伤着 治、了!沈将离已经救了他,剩下的她也没办法医了。 景九叔苦声道:幽幽姑娘,你不能带着沈姑娘胡闹啊。 是救人,不是胡闹。幽幽说话是难得的认真,我已传书族人,最快明日会赶来第一批,景大叔,你放心,我的族人是来帮忙保护东海景氏的,这些日子吃了多少,用了多少,等我回来一一结算。 景九叔皱眉,幽幽姑娘你说这话就见外了。 此事就这么定了!幽幽说完,对着幽幽伸出手去,小将离,走! 沈将离牵住了她的手,忽然觉得,认真起来的幽幽似乎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 你会瞳术,你应该也知道瞳术该如何破解?幽幽带着她一路走,一路详问。 沈将离仔细想想,戳、瞎。 幽幽神情微滞,偷袭可不容易。 你、能。沈将离紧了紧幽幽的手,是难得地相信她。 幽幽忍笑道:先说明,本姑娘是好人,不阴毒的。 这句话的可信度可要打点折扣,沈将离沉默不答。 幽幽无奈一叹,笑道:小将离,我若是回不来了,你可会为我哭一回? 沈将离鼓起腮帮,怒声道:胡、说! 幽幽笑而不语,没有再说后面的话。沈将离会不会哭,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若是柳溪回不来,只怕沈将离这一辈子都高兴不起来了。 况且,她也想亲口问云姬一句,伤害那么多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龙岭离海城不远,就在景岚与柳溪飞骑赶向龙岭的同时,龙岭深处,云姬打开了石室的石门,将烤好的野兔拿了进去。 红姨娘被她束缚在铁柱之上,狼狈地低着脑袋,发丝凌乱地垂着。 你还真想绝食至死?云姬捏住了她的下颌,逼她正视她的幽绿色眼睛,何必做这种无用之事呢?瞳光大亮,一瞬便将红姨娘的瞳光变得涣散起来。 云姬把野兔移近红姨娘的嘴巴,红姨娘便被魇着大口吃了起来。 东海景氏的孩子确实很好。云姬的语气颇有些许感慨,只可惜,偏偏是景岚与柳溪学了《鱼龙舞诀》 照着最初的想法,幽幽当初诱惑景岚踏入海龙陵,得了《鱼龙舞诀》后,云姬便让幽幽与幽九春双修此术。一来,确实可以祛除两人身上的尸毒,二来,两人武功大进,便能听她的吩咐,一步一步地走到今日启动阳轮的最后一步。 可世事无常,柳溪就是最大的变数,阴差阳错的与景岚修习了《鱼龙舞诀》,这让云姬不得不改变计划,重新筹谋,好不容易才到了今日这步。 想到这里,云姬涩然笑笑,放心,我是肯定会让你安然回去的,可景岚与柳溪的命,我只能收下了。她轻轻一叹,作为补偿,我便还九州一个天下太平,这四个月死几个该死的,我想以他们的才智,一定知道如何平定战祸。说完,她看见红姨娘已经吃了大半只兔子,料想她应该是吃饱了,便将剩下的半只兔子放到了一旁,亲手倒了水来,喂了过去。 伺候完红姨娘后,云姬撤了瞳术,负手看她,红夫人,我劝你一句,好死不如赖活着。略微一顿,她想到了一点,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家三儿子还活着,你家孙儿也好好的。 确实,东海景氏的人总是能给她惊喜。 红姨娘瞪大眼睛,恨然看她,我家小四呢? 大概活不得了吧。云姬说得淡然,仿佛死的只是一只寻常蚂蚁。 红姨娘扯动身上的麻绳,悲声喝道:云姬!你如此伤天害理,你会有报应的! 云姬冷笑一声,报应么? 换个地方说这两个字,她也许会信,可在这里,她是一笔一画都不信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明天正式踏入最后一个副本【破龙岭】 副本配置 输出:柳溪景岚 治疗:沈将离 召唤辅助:幽幽 画外音:为什么没有盾? 鸢小凝:云姬这boss可不吃嘲讽,要盾根本没用,会控制,会群体aoe,招招都是穿透性的法伤,遇上了就自求多福吧。 第298章 潜行 乌鸦沿着悬崖边掠飞而过, 在月下发出几声凄厉的叫声,最终钻入深渊下的浓雾之中,没有再飞出来。 悬崖对面, 景岚停下了御兽之音,低声道:溪儿, 她确实在这儿。 柳溪拿着羊皮移近篝火, 喃喃道:龙岭天宫有九道门, 其中八道死门,一道生门。云姬所在,必定是生门,娘亲肯定也在这儿。说着,她的视线沿着地图上的墨线走了一半,开门所在,只怕要撞上当日的僵尸将军, 你我就两个人, 贸然强闯,那是死路一条。 开门不能行,生门有云姬。景岚细思着,只怕只能走休门入陵了。自古开、休、生为三吉门,机关设计上会少些凶戾之气, 最适合她与柳溪破关强闯。 柳溪摇头,只怕走不得。云姬那人心细如发,知道用僵尸将军镇守开门,休门一定也留了什么难缠的凶物。 景岚蹙眉,总不能走死、惊、伤,三凶门入陵吧? 柳溪摇头,这三处定是极为凶险, 她与景岚再擅机关术,只怕也是找死。 六门已绝,唯一能走的便只有景门或着杜门了。 巽宫在东南,属木,如今天时在春,地利在东南,我们走杜门。柳溪观山望气,东南绿树苍苍,颇有生机,若非要选一处入陵,杜门是上好的选择。 景岚望向东南方,明白了柳溪的意思,点头道:我们就走杜门!说完,她整了整系着冲霄的皮鞘,把装有雷火珠的小囊系带重新系了一遍,又检视了一遍缠在双臂上的两条寒铁链,确认无误后,她看向柳溪,溪儿,我们走。 慢。柳溪将羊皮地图收入怀中,顺势摸出了装有舍利子的小锦囊。她亲手给景岚挂上脖子,把锦囊按在景岚心口,倘若舍利有灵,护佑我家阿岚,平平安安。 景岚覆上她的手背,认真道:若这舍利有灵,应该你戴着。说完,她便准备把小锦囊拿下来。 柳溪再次按住她的手,正色道:依我,好不好? 溪儿?景岚总觉得柳溪藏了什么心事。 柳溪微笑道:别多想,我只是来不及给你求平安符,借花献佛罢了。 当真?景岚问道。 柳溪点头,故意警告道:你可别想我折在这里面,好让你找新的小狐媚。 景岚听见这话,终是释然,笑道:你给我好好的。 必须好好的。柳溪顺着她的话说完,快速熄灭了篝火,牵住了景岚的手,低声道:我们入陵之后,先往龙岭山腹正中走,要在云姬发现我们之前,走到正殿正中。她记得地图上画的是两朵云朵,隐有太极之相。 倘若这里便是她们猜想的阳轮所在,她们便将雷火珠提前布置好。然后打草惊蛇,把云姬引来阳轮面前。 云姬以红姨娘为人质,定然会逼她们上阳轮启动机关。若是她们先有了炸毁阳轮的可能,那便算有了筹码,与云姬谈判。 虽然只有她跟景岚两个人,可景岚还有御兽之术,龙岭腹中只要是活物都可操控。她们与云姬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条,只能智取,或许还能有一分胜算。 柳溪就赌这九死一生的那一成生机。 景岚紧了紧她的手,我记下了。 阿岚。 嗯? 柳溪侧脸望着景岚的脸,她脸上梨涡轻旋,长开了眉眼的景岚在月色之下是愈发地眉清目秀,她看得越多,就越是贪恋。 她缓缓垂下头去,今年七夕,我们还有个约定。 景岚微笑,记得。 我活着。柳溪抬眼望向前方杂乱的树丛,眸光如月光一样明亮。 景岚扣紧她的手,嗯。 柳溪舒眉轻笑,刀犹在,心上人犹在,她与景岚闯过了那么多的生关死劫,这最后的一关,哪怕注定是死,她也要用背上这柄刀破出一条生路来! 因为不舍,也因为不甘心。 景岚已经许久不曾看见她这样飒然的笑容了,月光照亮了她的冷艳脸庞,成亲之后,耳鬓厮磨多了,她的眉眼之间少了三分冷冽,多了三分温柔。 她打从心底爱极了这样的溪儿。 她与她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她与她怎能只有这短暂的相守时光? 不够。 嗯? 我们会白头到老的。 我信。 柳溪与景岚相视一笑,她再次望向前路,心道:娘亲,舅舅,倘若你们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跟阿岚。 两人一路往东南行去,随后而来的幽幽与沈将离跟着野猪寻踪,才往北走了半个时辰,那野猪突然转向,又往东南去了。 沈将离一直没追上柳溪,心中急得厉害,笨、猪! 幽幽苦笑,你可别骂它笨,它若真是笨,可不会中途转向。说着,她扶着腰杆接着月光望向丛林深处,怪只怪你姐姐跟姐夫实在是太精了,一会儿往北,一会儿往南,只怕是想虚张声势,让云姬防不胜防吧? 沈将离听到这话,终是得到了安慰,不、愧! 你可别夸了,他们两个越精,我们就越追不上他们。幽幽赶紧给沈将离泼了一盆冷水,龙岭这山势陡峭,实在是难爬,为了追着野猪走,两人说不累都是假话。 沈将离微微嘟嘴,怎、办? 还能怎么办?幽幽无奈叹息,她想,只要景岚与柳溪走到入山之处,便不会这样绕来绕去了。只要进了山腹,有那两人开路,那两人破解机关一定会慢下来,她与沈将离便有机会追上他们。 走。幽幽捶了捶腿,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沈将离伸出手去,我牵着你走。 不、要。沈将离就知道她会突然不规矩,给了幽幽一个白眼,提起裙角,快步追向前面带路的野猪。 幽幽挑眉,苦声道:山路难行,我是怕你摔了,你可别乱想啊,我也不是什么姑娘的手都会抓的。 沈将离已经走至了十步之外,嫌弃地道:聒、噪! 幽幽只好噤声,有些事是急也急不出来的。平日少惹她些,兴许沈将离有天可以看她顺眼一点。 天蒙蒙亮的时候,景岚与柳溪终是走到了长峡的尽头两壁山石如墨,似是要把所有的光亮都吸食干净。尽头处,一尊石敢当狰狞地俯视着站在正下方的景岚与柳溪,眉目凶恶,好似厉鬼,一双直勾勾的眼睛好似要把人的心挖出来一样。只需与它对视一眼,便能让人莫名地发颤,阵阵颤栗从此不绝,宛若中邪。 景岚与柳溪意识到了不妙之处,匆匆低头,强提内息流转,压制住了那一瞬脑海中浮现的幻觉。 分卷(243) 这狭长的峡谷就像是一条通往地狱的幽冥长径,几乎是寸草不生。就那一瞬的幻觉,两人隐约瞧见无数鬼手从脚下伸出,甚至吹来的寒风中也夹杂了一丝似有若无的鬼泣声。 阿岚,这尊石敢当的眼睛有瞳术之妙。柳溪提醒景岚,你可还记得它的眼睛方位? 记得。柳溪点头。 戳瞎它!柳溪抽出疏影,梅纹随着刀影晃动着,她张刀有如弓弦,我送你上去,千万不要睁眼看它。 嗯!景岚也抽出冲霄,雪亮的剑影一剑荡开,她踏地而起,踏上疏影的瞬间,合上双眼,宛若飞箭离弦,凌空划出了一道剑痕。 剑影如霜,在石敢当双瞳上荡过,只听一声石碎声响起,石敢当的双眼顿时被剑气破出了一道裂痕。 咔嚓! 景岚稳稳落下,听见机杼声后,她匆匆抬眼石敢当虽然是伤的眼睛,可它内里的齿轮转动,竟是触到了开门机关,它硕大的脑袋应声垂下,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井口。 井口呈方形,能容两人同时进去,井壁上雕刻着鱼龙,相逐成趣。 景岚站在石敢当下面,只能瞧见井壁的一角,她翻身掠上石井,沿着石井走了一圈,正色道:溪儿,我们只怕要从这井口下去了。说完,她从怀中摸出了火折子,当即吹亮,照亮了井口。 井口往下,左右各有一条绳梯,当年修筑这里的工匠应该就是用这两条绳梯出入龙岭。 景岚平举左臂,在井口上方悬停片刻,能感觉到有风自下方传来,便能说明下面并不是死地,定不会有僵尸一类的等着她们下去。 柳溪飞上井边,对着景岚略点了下头,把火折子灭了。说话间,她从腰间的小皮囊中摸出了一颗夜明珠,系在了左手背上,又将另外的一颗摸出来,递给景岚,绑你左手背上。 还是溪儿想的周到。景岚说完,收起了火折子,将夜明珠绑好之后,左右扯了扯两条绳梯,我先下,溪儿殿后。 小心些。柳溪忍不住叮嘱道。 嗯! 只见景岚身形如猿,拉扯着一条绳梯快速跃下石井。柳溪紧随其后,也跟着景岚快速下了井。 就在两人稳稳落地的同时,闭目修炼灵器的云姬骤然睁开了她幽绿色的双眼。 你们是想给我一个惊吓么?说话间,她回头看向依旧绑着的红姨娘,眸光忽地一沉,不由得阴冷笑道,反正我也等不及了,来早了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开启副本! 第299章 寻踪 景岚与柳溪进入龙岭不久后, 野猪引着沈将离与幽幽来到了石敢当前石敢当脑袋低垂,双眸上齐齐地留着一道砍痕,已经看不出原先的眼睛是什么模样。 幽幽仔细辨认方位, 满脸疑惑,不由得自语道:此地生气阻滞, 于风水上而言, 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奇怪了。 沈将离着急赶上幽幽,催促道:快、走! 幽幽认真道:小将离,一会儿你跟紧我些。 沈将离拍拍自己胸膛,自、保!她虽没有内力了,可胜在轻功不错,加上一路切字诀,她自信可以自保。 幽幽皱眉, 你别小瞧了这些机关设计。她跟着娘亲幽九春零零散散地学了些倒斗手段, 风水机关之术虽比不上景岚与柳溪,可也算是有些本事的,进去后,你一定要听我的,可千万别胡来。 知、道!沈将离实在是嫌弃她的啰嗦, 足尖一点,当即飞上了石敢当的颈边。 你等我一下啊!幽幽快速跟上,跟着沈将离一起跃入了石井之中。 原以为下面定是一片漆黑,幽幽都做好准备,想掏出火折子照亮,可两人安然落地,才发现壁上的人鱼灯已经被人点亮了。 那、是?沈将离歪头看向左边的浮雕。陵墓中出现浮雕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这浮雕好似只雕了一半,一半是海陆,一半是空白,中间隔了好几朵浮云。 幽幽扫了一眼浮雕,不过一幅没雕完的浮雕罢了。 沈将离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倘若这座龙岭已经是完工的陵墓,工匠们定不会漏了此处浮雕。 小将离,快走!幽幽探头往右边的长廊瞄了一眼,忍不住催促沈将离,你姐姐卡住了机关,我们快跟上。 沈将离带着满心狐疑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浮雕,她总觉得这里有股似曾相识的气息。 是、了!沈将离灵光一闪,恍然想起了往生寺。这里面的雕饰也好,布置也好,与往生寺很是相似。 别是了,快啊!幽幽眼尖,目光落在了长廊机关的要害之处,那里有半块石砖卡在机杼上,不远处的石台阶还有一个被削的痕迹,想必这是前面那两人的杰作。可看那不断颤动的机杼,只怕随时会把那半块石砖给顶出来,恢复长廊的机关。 沈将离点头,说快就真的是快,掠过了幽幽的身子,径直朝着长廊尽头掠去。 幽幽只觉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这丫头怎么这么风风火火的,就算这长廊机关被破,也要小心点走啊,万一还有没有破尽的机关呢? 小将离!幽幽这下是真的认真了,她快步追上沈将离,揪住了她的肩裳,把她扯停下来,我很认真的跟你说,再往后走,不准跑到我前面! 沈将离反手拂开,霸、道! 我伤了,你还可以给我医治,可若是你伤了,我可不会救人!幽幽给的理由几乎无法反驳,你若有事,百里溪肯定会让我偿命! 沈将离怔怔看她,鲜少看她这样严肃,她反倒觉得赏心悦目了许多,别、怕。 你说得容易!幽幽甚至还有些恼了,听话! 沈将离眨了眨眼,嘟囔道:好、凶。 幽幽忍下了本来还想教训的话,谁让你气我的?说完,看沈将离脸色不太好,温声道,我凶你不对,我道歉,可你真的要听我的。 姑、且。沈将离对着她比了个一,就听这一次吧。 幽幽终是松了一口气,站在长廊尽头左右看了看,突然开始犯难了左边是一条石道往上,右边是一条石道往下,偏偏两条石道都有灯影摇曳,看来是都有人走过。 那两人走的到底是哪一条?看来只能用御兽之术,问问这里的虫蚁了。 幽幽刚从衣袖中拿出短笛,还没吹响,沈将离便扯住她的短笛,指向了往上的那条石道,这、条。 幽幽惑然,为何? 沈将离鼻翼微动,眼底多了一丝忧色,腥、气。是的,她的嗅觉比常人灵敏,不单闻到了柳溪与景岚的气味,还闻到了那条石道中逸出的一股血腥味。 跟、上!沈将离只希望流血的不是她在乎的姐姐跟小五,倘若如此,那流血的必定是这陵中的凶物了。 危险! 沈将离焦急万分,拉扯着幽幽便跑。沿着石阶一路蜿蜒往上跑了好久,血腥味已浓郁得幽幽也能闻到了。 小将离,松手。幽幽骤然停下,盯向了石阶尽头的半敞石门,石门边坐着一个黑影,耷拉着脑袋,不知是死是活? 沈将离闻声缩手。 幽幽将短笛收起,反手从腰后拿下了烟斗,另一手将沈将离护在身后,我去瞧瞧。 沈将离揪住了她的背衫,一、起。 幽幽回头看了她一眼,虽说石壁上的人鱼灯光影微暗,却还是可以看清沈将离的表情,紧张之中带着焦急,无端地让人觉得可爱。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啊。 沈将离觉察她的目光有异,对着她翻了个白眼,规、矩! 好。幽幽从不觉得自己是有耐心的人,可遇上了沈将离,她总觉得自己变了不少,硬钉子加软钉子吃了一堆,还是对这小姑娘甘之如饴。 沈将离心绪复杂,松开了她的背衫,低声道:走、吧。 还是抓着吧,我好保护你。幽幽转过脸去,笑容满面,却藏起了语声中的欣喜,抓好。 沈将离本不想抓的,可听她说得恳切,低头看了一眼,揪住了幽幽腰带上的璎珞流苏。 幽幽忍笑,带着沈将离一步一步小心靠近那个坐着的黑影。 黑影垂着脑袋,脖子上有一道致命的刀痕,鲜血汩汩从刀痕中流出。借着石门中透出的昏黄灯光,幽幽看清楚了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猴、子?沈将离脱口而出,可瞧这猴样的东西面容青紫,獠牙吓人,哪里是山中灵动的猴子? 幽幽蹙眉,这不是猴子。说着,幽幽用烟斗将这东西的脑袋拨到了一旁,只见这东西的耳根处有一个拇指粗的虫眼,这是中了蛊的尸猴,会吃人的那种。 残、忍!沈将离倒不是害怕这种凶物,她只觉把猴子变成尸猴的虫子甚是可怖。 幽幽会错了意,温声哄道:小将离不怕啊,有我在 谁、怕!沈将离轻哼一声,松开了幽幽的璎珞,快、走! 幽幽一时没明白,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可现下也不是深究这种事的时候,她苦笑着转了一下烟斗,便先行一步,走入了石室之中。 这不进还好,进了更是让她犯难。 这石室不大,显然只是个陵道枢纽小室。可进去正对的三面墙上都有两道门,每道门都大大地敞开着,甚至每道门口都歪倒着好几只尸猴的尸体。 这个时候用御兽之音,只怕没招来蚂蚁,先把其他尸猴招来了。能操控就算了,倘若不能操控,那可是把自己往那群凶物嘴巴里送。 小将离,这回怕是也得靠你了。幽幽回头看向沈将离,期待地对着她眨了下左眼,媚色撩人。 沈将离别过脸去,鼻翼微动,愁声道:完、了。 那些尸猴的鲜血味太重,她哪里还嗅得出来小五她们的气息? 正当这时,幽幽脸上的笑意敛起,对着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别动。 沈将离怔怔地看着幽幽,觉察身后有什么东西缓缓靠近。 幽幽捏紧烟斗,内息蕴在了烟斗之上,略微调整重心,算好了她与沈将离身后那只獠牙大尸猴的距离。 噌! 幽幽只听身后响起一声兵器出鞘之声,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只觉脸侧闪过一抹凉风,一条黑影擦身而过,雪亮的刀弧划出,所到之处,鲜血迸溅。 那只大尸猴只来得及闷哼一声,脑袋便被疏影斩落,身子歪倒在了一旁。 姐、姐。沈将离喊得很小心翼翼,她觉察了柳溪身上凛冽的寒意,她想,柳溪定是要狠狠骂她了。 沈将离先一步牵住柳溪的衣袖,垂头道:知、错 错在何处?柳溪忍怒,冷声反问。 她气质本就冷艳,如今穿着一身玄色劲装,马尾高高束起,只用了一条红绳系着,配上她此时的语气,就像是一尊东海玳瑁雕刻出来的怒目罗刹。 沈将离噤声不语,哪里还敢出声? 幽幽暗觉不妙,感觉柳溪这是要杀人了。她赶紧回头,准备找寻救兵景小五,一回头便瞧见了同样穿着的景岚,甚至,景岚也黑着脸,冷冽的气息与柳溪如出一辙。 真是不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幽幽哪里敢张口,不动声色地往沈将离身边挪了半步。 气氛凝重,幽幽跟沈将离谁也不敢再开口一句。 柳溪沉声道:胡闹!说着,看向了幽幽,说,还有谁跟来了? 幽幽连忙摆手,就我跟小将离,没有人了! 柳溪收起疏影,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回去吧。语气却比方才温和了许多。 沈将离紧紧揪着柳溪的衣袖,轻咬下唇,眼圈微红,担、心。 你们跟着,我跟阿岚会分心。柳溪如实说道。 沈将离摇头,跟、着。她噙着眼泪,眼巴巴地看着柳溪,可、好? 不好。景岚否决了沈将离,这里可不比往生寺。 咔嚓! 景岚的声音刚落,突然听见石室中响起一声机杼脆响,四人警戒防御,却瞧见来时的石室门骤然关闭,已是断了她们的后路。 第300章 活墓 幽幽快步走到关闭的石门前, 烟斗敲了好几下,又使劲推了好几下,这才微笑着回过头来, 苦声道:瞧,不是我们不回去, 是回不去了。 沈将离趁势点头, 怎、办? 怎办?柳溪实在是拿这两人没辙, 还能如何,只能既来之则安之。说完,她扫了一眼敞开的六道石门,又皱起眉头来,阿岚,你怎么看? 照图上所画,这里应该是间偏殿。景岚记得这里在图上什么地方, 可她也记的, 图上画的这里分明只有一条路通往深处,不该有那么多道门。 幽幽走了过来,插口道:说到这个,我还想问你们两个,为何放着开门不走, 偏偏选择了杜门? 开门有僵尸将军在,强行闯关,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之数。柳溪摇头。 那生门呢?幽幽再问。 云姬在。柳溪答完之后,侧脸定定地望着关闭的石门,若有所思。 景岚也意识到了什么,难道她发现我们进来了? 也许是,也许不是。柳溪脸上愁色更浓, 我倒是希望,这门是自己关的。柳溪也记的,杜门这条陵道离生门那条还有些距离,除非云姬熟知这里构造,甚至这里面的机关全是联动机关,否则,她不可能在生门操控这边的机关。 幽幽倒抽一口凉气,这可就麻烦了。 分卷(244) 一、二就在三人说话时,沈将离认真地数了数那六道石门,三、四这明明是一眼便知之事,偏偏沈将离还数得极是认真。 妹子你在数什么?柳溪疑声问道。 沈将离对着柳溪比了个手势,六、道。 门确实是六道。景岚应了一声。 沈将离摇头,指了指上面,轮、回。 起初景岚与柳溪以为这六道门会是出口,所以两人选择了一条进去探了探,可杀到尽头,竟是一条死路。两人再次折返,重新换了一条试过,依旧是死路。在幽幽与沈将离到此之前,两人刚好探完了第六条石道,还是死路。 六条路皆是死路,也就是说没有一条是生路。 经沈将离一指,两人这才发现,石门往上约莫三尺的地方,隐隐约约地镌刻着一些文字。沈将离距离最近的那道门上写着三个字【饿鬼道】,所以沈将离便重新数过,确认是六道后,这才出声提醒。 六道石室。 景岚与柳溪惊愕无比,相互看了一眼,只觉有些混乱。 走生门,穿过灵廊,才是六道石室。 走杜门,穿过灵廊,应该是寻常偏殿。 两人只觉背心发寒,明明走的是杜门,怎会走到了生门这条陵道上来?甚至,若是她们走的是生门,那方才关门之人一定就是云姬! 如今云姬在暗,她们在明,情势逆转,这一战哪里还有胜算? 幽幽跟沈将离听得一头雾水,小声问道:怎么了? 柳溪沉眸,输了。 幽幽鲜少听见她这样的语气,这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输了? 景岚温声安慰道:不到最后一刻,岂能认输?说完,她重新扫了一眼这座石室,我们先出了这间石室再说。 幽幽,你用御兽之音,把尸猴召来。景岚想,那些猴子体形不小,能钻入这里,必定这里另有暗道,那条暗道应该是离开这里的出路。 幽幽提醒道:你确定?这种凶物常常成群结队,一召就是一群,还喜欢大吼大叫的,万一御兽失灵,你我可就身陷险境了。 尸猴再可怕,也没有暗中窥伺着我们的云姬可怕。柳溪说完,捏紧了刀柄,看向沈将离,妹子过来,躲我身后,我护着你。 好、的!沈将离终于等到这句话,高兴极了,她跑到了柳溪身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幽幽欲言又止,只能将烟斗收回后腰,拿出了短笛,我吹了啊,你们也要看着我些,别让我被尸猴给咬了。 放心吧,你死不了的。景岚冲霄在手,抬眼扫视着六道石门上的阴影。这下面空荡荡的,方才袭击她跟柳溪的尸猴也是从上面跳下来的,她坚信暗道就藏在上面。 幽幽轻叹一声,吹响了短笛。 笛音婉转,旋律初起,便听见了阴影深处的异动声。 景岚与柳溪双双循声望去,只见一团黑影自阴影深处跃出,两人异口同声呼道:在那儿! 尸猴一跃而下,虽说没有方才那几只硕大,却生得极为奇特红色的鬃毛因为愤怒齐刷刷地竖了起来,双瞳如绿珠,直勾勾地让人望而心颤。甚至,这只尸猴身上居然穿了一件小甲衣,甲衣形制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儿看不出到底是哪里的甲胄? 幽幽骤然停下吹笛,把短笛往袖中一塞,拿着烟斗便先迎战这只尸猴,你们先把小将离带上去,我来殿后! 笛音休止之后,这只尸猴猝然凶光大露,咧了咧嘴,张口对着幽幽长啸一声,黏腻的口水沾满了獠牙,看上去狰狞无比。 又丑又臭,恶心!幽幽嫌弃地吐槽一句,烟斗又快又准,朝着那尸猴的獠牙上一敲。只听一声碎石声响起,众人才知道幽幽这一击藏了多少内息,烟斗才触上獠牙,便将獠牙瞬间崩碎。 现下上面暗道中不知藏了多少尸猴,贸然上去绝对不妥。 柳溪与景岚递了个眼色,一左一右同时掠出,疏影带着梅花刀弧攻向尸猴左侧,冲霄带着一抹剑痕攻向尸猴右侧,两人心意相通,兵刃几乎是同时触及那只尸猴的颈肉。 那只尸猴只来得及闷哼一声,脑袋便从身上滚了下来。 景岚上前把那尸猴的甲胄挑下,借着昏黄的烛影仔细看了看,肃声道:果然是狼啸营。 阿岚,倘若那秘道尽头是开门柳溪忽然想到这个可能,若是这座地下王陵的机关是联动的,那么云姬可以操控机关让她们不知不觉地从杜门到了生门,自然也能操控机关让她们从生门走到开门。 若是之前的估计没有错,当初那个挥舞双锤的僵尸将军一定就是狼帅座下的副将云破。 一个云破已经很难对付了,倘若狼帅也在其中,以尉迟酒本来的武功修为,若是真变了僵尸,她与阿岚哪里还有什么胜算? 那也只能拼死一战了!景岚如今已经不想那些了,她看了看幽幽与沈将离,只觉有些安慰的话太过苍白无力。 幽幽笑道:怕个啥?你我会御兽,只要这陵中有活物,便可为你我所用,不受制了再说!反正,局势越乱,越容易逃生。 沈将离点头,没、错。 幽幽得意地看了一眼沈将离,哪知沈将离却给了她一个大白眼。 虽说沈将离此时站她,可她清楚幽幽的脾性,不能给太多颜色,否则她绝对可以开十个染坊! 幽幽无奈地耸了耸肩。 柳溪静默不语,反握疏影掠上了暗道口,跟上! 姐、姐。沈将离着急跟上柳溪,也飞了上去。 小将离,方才我们不是说好的,你怎么又跑我前面?柳溪话音落下,人已经钻入了秘道之中。 景岚收起冲霄,快步跟了上去。 秘道很黑,因此景岚与柳溪左手背上的夜明珠便起了作用。原以为这秘道中定然藏着不少尸猴,可一路走至尽头,竟然半只尸猴都没有遇上。 四人弓着身子走出了秘道,前面是一道雕刻着鱼龙图文的石门。 柳溪只觉有些恍惚,这座陵墓处处都有鱼龙石纹,跟当初的海龙陵极为相似。 这里绝对不是海龙陵,可为何会有那么多鱼龙纹呢? 柳溪警惕地左右扫了一眼,瞧见了石门两侧的人鱼灯台,她便当先走近左边那盏,吹亮了火折子点燃。 等她把火折子收好后,景岚将右边的那盏人鱼灯也点亮了。 咦?幽幽觉得这些纹路很是眼熟,难不成我们到了海龙陵了? 柳溪将羊皮卷拿出来,想先确认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也觉得像么?景岚正色问道。 幽幽点头,怎的不像?说话间,她轻轻抚上了上面的鱼龙纹,修筑这里的工匠,应该与修筑海龙陵的工匠是同一批人。 不止。景岚记得,蜃楼下面的雕纹也应该是出自这批工匠之手,还有蜃楼。 只怕黑骊古城也是。柳溪沉声说完,眉心皱成了一个结,这里到底是上面这儿,还是下面这儿? 景岚凑过头去,瞧见柳溪指了指羊皮图的两处照理来说,从六道石室出来,应该是个上好的龙晕宝穴,可这里却是一道紧闭的鱼龙纹石门。要么是死门陵道上的无回殿,要么是休门道上的阴阁。 虽说不是开门,却也没比开门好到哪里。 这两处都是当初造陵人故意留下的极阴凶穴。照惯例,里面都会停放一具棺椁,棺椁里面只放衣冠,避免尸体凶化。自古万物物极必反,是以最好的宝穴中总会留两个凶地,有缺,则无盈,暗合了九这个数,多一则盈,少一则亏。 可是,没有凶物,并不代表这里安全。 恰恰相反,这两处的机关设计是最凶险的。一来是为了射杀入陵的盗墓者,二来是防止这些盗墓者尸变,惊扰了墓主长眠。 机关再可怕,对柳溪与景岚而言,只要是人设计出来的,那必有破解之法。 她们两个如今只担心一件事龙岭里面的陵道会变,到底是云姬在操控,还是这座墓本身就是个大型机关墓。 它是个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龙岭机关就是个活动的大型机关陵。 第301章 傀儡 咔嚓。 就在四人静默之时, 来时的密道骤然关闭,几人只觉脚下一阵颠簸,待站稳后, 四人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来时的密道口居然消失了! 幽幽提着烟斗在石壁上一阵敲打,根本就是一面实心的石墙, 哪里有什么密道?!幽幽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陵墓,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她们一直前行, 总能在关键时候断绝她们的后路。 她小瞧了这里,忽然有点后悔。 幽幽看看沈将离,只觉愧然,难怪柳溪跟小五方才会那般凶狠。 沈将离仔细嗅了嗅,既然已经无路可退,便只能继续前行。万幸的是,这里并没有尸臭味。沈将离认真开口, 没、有。略顿了下, 僵、尸。 也算是个好消息了。景岚苦涩笑笑,瞧向柳溪,溪儿,我们只能往前走了。 柳溪心绪复杂,深望了一眼沈将离, 话却是说给幽幽听的,幽幽,这里面机关凶险,妹子没有内功,你一定要保护好她。 幽幽捏紧烟斗,你别小看我。 最好如此。柳溪沉声说完,与景岚一起仔细查看这道紧闭的石门。石门无环, 无锁眼,若是推的,她与景岚可以运转内息推开此门,可若是拉的,这石门毫无着力之处,根本拉拽不了。 溪儿,我们推推看。景岚想,一般这种极阴之地,殿门不会设计开关机杼,大多都是用断龙石材造门,水难腐,火难烬,殿门千斤沉,力士难开。 好!柳溪应声,与景岚一起双掌抵上殿门。 丹田处气丹滚动如珠,霎时烧得丹田一片灼痛。 内息源生,集蕴双臂,两人心有灵犀地同时用力,推动殿门往内敞开。 原想只是试一试,从未想过这千钧石门可以被推开。当石门微动,缓缓挪开了一尺缝隙,景岚与柳溪不禁大惊。 这石门绝不是断龙石材,也就是说这里不是无回殿,也不是阴阁! 沈将离扯了一下幽幽的衣袖,急道:帮、忙! 遵命!幽幽舒眉轻笑,运转内息,与沈将离一起抵上石门,帮着两人把石门彻底推开。 殿中灯烛长明,不知是谁点燃了壁上的全部人鱼灯。 风息流转,生息不绝。 这里面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生气,再一次让柳溪与景岚笃定,这里绝不是极阴之地! 见棺发财。幽幽反握烟斗,眸光落上了石殿正中的紫金棺椁,自语道:这样的棺材,只有王侯才能用,我想,这里应该是陪殿。 柳溪赞同幽幽的话,陪殿离主陵寝不远,若是龙岭的机关再变化,她望向敞开的殿门,门外等着我们的,绝对不好对付。 撞上云战或许还能勉力一战,倘若撞上了狼帅,她不敢想象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个敌手。 听见柳溪这话,幽幽只觉背心一凉,往里面走了几步,离殿门远了些。 这里没有第二道门,景岚绕着石殿走了一圈,这里就是个封闭的石殿,里面并没有出路,溪儿你说,暗门会藏在什么地方? 柳溪环视一圈,并无收获,这里的灯盏很多,所以光线并不昏暗。 阿岚,你仔细看看墙壁,可有缝隙?柳溪提醒景岚。 景岚摇头,都看过了,没有。 不在墙上,要么就是在天花板上,要么就是在幽幽一边说着,一边低下了头,脸色忽地变得有些煞白,百里溪,地上有脚印! 这里经年封闭,地上早已积了一层灰,所以只要来过人,势必会留下脚印。 经幽幽提醒,其他三人同时低头看向脚下,这里除了她们四个人的脚印外,还有一个脚印子,从左边的墙脚一路走到棺椁边。 柳溪倒着脚印一路走到了墙脚,她用疏影敲了两下地板,里面空空作响,在这儿!话音刚落,便听见棺椁中响起了一声异响。 四人瞬觉头皮发麻,石殿骤然静默下来。 幽幽蹑手蹑脚地靠近了沈将离,对着沈将离无声唇语,快走。 沈将离点点头,看向景岚,也无声唇语,快、走。 景岚离那具紫金棺椁最近,她按剑警惕防备,侧耳细听着棺椁中传来的声响就像是指甲挠过铁板,每一声都极为刺耳。 她记得沈将离说这里没有尸味,那就是说,这棺椁里面绝对不是僵尸。那一串脚印看上去比她们任何人的都要沉,要么是个壮硕汉子,要么就是个扛着什么的人。 脚印是走向棺椁的 想到这里,景岚微微躬身,找寻那脚印后来又走向哪里了? 阿岚!柳溪担心地轻唤一声。 景岚对着柳溪笑笑,示意她不要担心。她很快便发现了那脚印的走向,仔细对比之后,脚印形状未变,可显然比方才轻了不少。 那人一定是把什么东西放棺椁里面了! 景岚心间闪过一个答案,她面露焦色,将冲霄收回背上的剑鞘,急声问道:娘亲,是你么?娘亲! 棺椁中的挠动声响骤然停下。 景岚哪里等得棺椁中的回应,她双手按上棺盖,用力一推,将棺盖推倒在旁。 小都督,你疯了么?!幽幽大惊失色,忍不住脱口问道。 娘亲! 景岚往内一瞧,又惊又喜地唤了一声,伸臂进去,将红姨娘扶坐了起来。 柳溪愕然,快步回来,帮着景岚把红姨娘从棺椁中抱出来。 唔唔红姨娘惊恐万分,死死盯着天花板,身子不住颤抖着,因为嘴上绷着布条,所以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分卷(245) 娘亲,别怕,我是小五啊!景岚看得心疼,惊觉脑后有阴风袭来,柳溪已先她一步挥出了疏影。 刀锋所及之处,迸出了零星的火光。 咔嚓、咔嚓。 黑影往后一个后翻,稳稳地落在了地上,身子不断地颤抖着。 是傀儡! 幽幽话音一落,从天花板的阴影处又跃下来三只黑檀木做的机关傀儡,将她们围在了棺椁边上,不停抖动着身子,发出咔嚓声响。 妹子!柳溪提刀往前走了一步,给沈将离递了个眼色,红姨娘交给你! 放、心!沈将离在红姨娘身侧跪坐下来,快速解开了红姨娘嘴上绷着的布条,探上了她的脉息。 红姨娘急声道:别管我走啊声音虚弱,一说话,碎牙之处便冒出了鲜血,沿着嘴角流了下来。 景岚越看越心疼,只觉眼眶一烫,若不是及时强忍住了眼泪,只怕要当场哭出来。 阿岚,收拾了这些傀儡再说!柳溪肃声提醒,她们现下的处境并不安全。 景岚吸了吸鼻子,抽出冲霄,双眸通红地瞪向那四只傀儡四只傀儡骤然停下了抖动,依次抬起脸来,第一只笑呵呵的,第二只愤怒异常,第三只哭兮兮的,第四只双眼如柳叶一样弯曲,看上去很是欢乐。 喜怒哀乐。 咔嚓! 猝然之间,喜傀儡眸光大亮,景岚与柳溪下意识闭眼,身后响起了沈将离的提醒,瞳、术! 这四只傀儡居然还会瞳术! 景岚与柳溪大惊,如此一来,胜算大减。 好玩真好玩正当此时,幽幽像是呓语一样,一边笑着,一边掐住了自己的喉咙。 幽幽!柳溪大呼,却对幽幽毫无作用。 醒、醒!沈将离可不会手下留情,抖开针囊,抽出了最粗的银针,一针戳入了幽幽的大腿皮下,往上一挑。 奇痛无比! 嘶!什么东西咬本姑娘!幽幽眸光瞬间清明起来,她痛得一跳,低头便瞧见沈将离拿着银针关切地看着她,好端端的你戳我? 闭、嘴。沈将离别过脸去,若不是她中了瞳术,她才懒得管她。 幽幽,这些傀儡会瞳术!你方才中了招,是妹子救的你!柳溪匆匆解释一句,她与景岚交换了一个眼色,闭上双眼的同时,肃声道,跟妹子一起蹲下,不要出声! 蹲、下!沈将离又加了一把,拽着幽幽的裙角,拉她蹲在了身边,又加了一句,闭、眼。 幽幽闭上双眼,竖起了耳朵,听着棺椁外的动静。 对付会瞳术之人,双眼是最大的弱点。 所以景岚与柳溪选择铤而走险,闭上了双眼,听声辨位,准备与那四只傀儡对战。所幸,修习《鱼龙舞诀》以来,两人感官比常人敏感了太多,就算闭上双眼,战力也没有折损太多。 左上! 柳溪听准了傀儡所在,刀势如轮,一刀又一刀轮番劈下。哀傀儡挥臂格挡,却在这数轮刀下,硬生生地被柳溪砍下了一只手臂。 当心右边! 景岚殿后逼开一只傀儡,听见柳溪左右两侧同时响起了声响,她提醒柳溪的同时,一剑挑向了左边。 剑锋撞上怒傀儡的下颌,冲霄瞬间被顶成了一道弯弧,景岚强提内息猛地一震,剑锋狠狠打在了怒傀儡的胸上,隐约响起了一声木碎之音。 柳溪闻声而动,暗藏了内息充盈疏影,刀弧横划而出,正中右边袭来的乐傀儡脖子。 破!内息一震,刀锋带着猛烈的内劲崩开了乐傀儡的半个脖子。 幽幽本来是不想睁眼的,可她隐约间听见了一个沉重的脚步声,她保证,那脚步声绝不是她们任何一个的! 她试探地眯起眼睛,眯眼扫了一眼战局,柳溪与景岚暂时占了上风,她轻舒了一口气,循着那个多余的脚步声望向了敞开的殿门。 首先闯入眼帘的是一双爬满铜绿的大锤,那人低垂着脑袋,一晃一晃地走至门口,缓缓抬起脸来,面容青紫,毫无血色。 僵、尸!沈将离嗅到了一股浓郁的尸臭味,她看向了此时站在殿门前的僵尸将军,不禁骇然一颤,急声唤道,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大家应该还记得这只僵尸将军是谁? 第302章 斩尸 柳溪听见了沈将离的惊呼, 下意识想睁眼。 溪儿,不要睁眼!景岚急声提醒,如今两人对阵四个傀儡初占上风, 若是不慎中了瞳术,局势定会立即扭转, 只有死路一条。 柳溪忍下睁眼的冲动, 仓促道:幽幽, 你先顶一会儿!我跟阿岚解决了这四个傀儡再说! 幽幽的心吊在了喉口,只觉头皮发麻,喂!这家伙怎么看都是个狠角色啊!她不是没有见过僵尸,可这种杀气腾腾的僵尸她可是头一回见到,说不怕都是假话。 红姨娘摇头推了推沈将离,你们快走不要管我走啊 休、息!沈将离急喝一声,拂指点中了红姨娘的麻穴, 扶着她靠在紫金棺椁上, 起身与幽幽并肩而立,正色道,一、起。 幽幽深吸了一口气,沈将离都不怕,她怕个啥?一念及此, 她一手捏紧烟斗,一手拿住短笛,低声道:撑一会儿,就一会儿,我搬救兵! 沈将离点头,放、心! 阵势摆开,云战微微歪头, 发出一声怵人的骨响,他提着双锤往前走了一步,眸中骤然凶光大盛。只见他抡起左边的铁锤,夹杂着千钧劲力,朝着这边杀来。 沈将离担心在这打斗会误伤红姨娘,仗着身形灵巧,她快速掠身,自云战臂下钻过,看准时机一式切字诀命中他的后颈麻穴。 肌肤入铁,指尖触碰的瞬间,沈将离只觉指甲险些折断。 云战一锤轮空,突然仰头一啸,似是被沈将离彻底激怒,杀气腾腾的凶眼回头一瞪沈将离,像是锁定了当下的猎物,双锤变招,身形如电,哪里还是方才那个走路沉重的僵尸将军? 沈将离大惊,只苦内功尽失,无法施展瞳术制住他。 云战双锤夹杂着强劲的劲力,贸然对招,非死即伤。沈将离知道不能硬拼,集中精神与他周旋。看准了云战双锤乍现的空档,沈将离快速钻入,躲过了云战的双锤夹击。她惊闻身后锤风再至,不敢迟疑半分,足尖一踏,腾空而起,掠到了石殿门口。哪怕心间很是惶恐,可她还是壮起了胆子,挑衅道:再、来! 云战发出一串可怖的嘶吼,原本幽绿色的眸光瞬间染上了一抹血红色。 沈将离看得发毛,分神往幽幽那边扫了一眼,催促道:快、些! 幽幽发誓,她已经尽快了,可是笛音吹了好一会儿,莫说是尸猴,就连蚂蚁都没有一只爬来帮忙。 眼看云战再次攻向沈将离,幽幽再也沉不住气,收回短笛,捏着烟斗从后偷袭云战。 烟斗勾住了云战背甲的领口,猛地一勾,甲衣瞬间锁住了云战的喉咙,幽幽硬生生地将云战的攻势逼停。 救、兵?沈将离急问道。 都是些不靠谱的!没有!幽幽不明白这里为何会一只活物都没有,可现下并不是思忖这些的时候,她咬牙道,小将离,你给我小心些! 吼!没等沈将离答话,云战猝然挥锤,双锤毫不客气地反手抡向肩后。 幽幽只得松开烟斗,往后接连退了三步,堪堪避开了双锤。 云战皱鼻回头,幽幽这才发现,他的双眸已经变得如鲜血一样猩红,只看一眼,便让她打从心底发怵。 趁着云战的回头,沈将离再次施展切字诀。世上僵尸也好,活人也好,只要能断了颈骨,下肢便能失去控制。 若是有内劲,手指触及云战脖颈的瞬间,便能瞬间崩碎他的颈骨。 可是不行 沈将离再次击中云战颈骨,可一切如她所料,她的攻击不过是挠痒痒罢了。没有内息的切字诀,根本没有杀伤力。 颈、骨!沈将离只能求援幽幽,击、断!就在她分神提醒幽幽的瞬间,云战的铁锤在左掌一旋,他没有回头,左臂却反手一击,铁锤狠狠地顶向了沈将离的小腹。 当心!幽幽大急,不顾一切地往前一掠,烟斗狠狠地砸上了云战的左手手背。 青紫色的皮肉只破开一个急细的小口子。 云战左锤攻势半点未减,右锤高高抡起,趁势砸向了身前的幽幽。 沈将离往后闪避,无奈她与云战离得太近,退是退了,却无法彻底退出云战的攻击范围。铁锤撞上小腹的瞬间,沈将离痛呼一声,捂着小腹痛然跪倒在地,脸色变得一片煞白。 沈将离痛呼的同时,躲闪不及的幽幽只能强提内息,扬起烟斗,想要硬接下这一锤。 铿! 烟斗撞上铁锤发出一声惊响,可很快地,烟斗瞬间崩碎,铁锤继续往下砸落。 幽幽咬牙,生死关口哪顾得太多?像是泥鳅一样地往云战怀中一钻,忍受着他身上透出的浓烈尸臭味,贴紧他的身子堪堪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铁锤在云战左掌再次一旋,双锤交叉,朝着胸前的幽幽脑袋砸来。 你胆敢伤害我家小将离!我跟你拼了!幽幽斜肘往上一顶,击中云战下颌的瞬间,身形往下一沉,躲开了这一击后,她旋身杀了一记回马枪,将右手中的半截烟斗戳向了云战的左眼。 这一招又狠又阴,云战避闪不及,只能由着那半截烟斗戳入他的左眼。 可僵尸是不会有痛的,烟斗入眼,他纹丝不颤,反倒是挥动双锤,再次轮向幽幽。 幽幽一击之后,空门大露,这一次她飞起来是死,趴地上也是死,云战的双锤已经把她的生路彻底封死。 本姑娘就算死,也要拉你一个垫背的!幽幽狠狠咬牙,明知战力悬殊,她还是强提内劲在双掌之中,猛地击向了云战的胸口。 这一击她就没想过自己能活下来,所以几乎赌上了全部的内劲,哪里还管击向自己的双锤? 掌心刚一触及云战的胸甲,胸甲立即崩碎当下,强劲的内劲震入心肺,只听两声骨碎声响起,云战的双锤也落了下来。 幽、幽!沈将离想要出手帮忙,可她实在是痛得难受,刚一站起,便又跌坐在了原地。 幽幽想过自己会死,却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死得如此难看。甚至,还是在沈将离面前,死得这般丑陋。 生死一瞬,幽幽只觉遗憾沈将离本身就看她不顺眼,如今只怕看得吓人,黄泉路上,更不喜欢她了吧。 眼看双锤即将把幽幽击成肉泥,两具傀儡的影子一飞而过,一左一右撞在了双锤上,瞬间粉碎。 双锤被傀儡一撞,歪了准星,铁锤上的钉子刮过幽幽的血肉,在她身上刮开了好几道血淋淋的口子。 她痛然瘫倒在地,强提内息的下场便是内息震荡,撞得脏腑如灼烧一般疼痛。鲜血很快涌出伤口,她蜷起身子,知道此时一定很是狼狈,别看她想遮掩她最狼狈的将死模样,殊不知她血花绽放的背脊早就落入了沈将离眼底。 幽、幽沈将离心头一酸,竟有几分心疼。她强忍痛意,爬近幽幽,想快些给她止血。 伤我妹子者,死!柳溪厉声一喝,与景岚一起劈碎最后两只傀儡后,一振疏影刀锋,幻出百朵梅英如画。她这次确实是怒极,原以为只是寻常僵尸,哪里想到一睁眼,竟是她与景岚曾经交过手的僵尸将军云战。 那一刻她离幽幽实在是太远,只得踢起一只残破的傀儡,撞向那抡起的铁锤。景岚与她同心想到了一处,于是她也踢起一只残破傀儡,同时撞上铁锤,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幽幽。 溪儿,我攻上,你攻下!景岚身形一动,已经仗剑掠向了云战。既然是狭路相逢,今日必定不是他死,就是她们死的结局。 现下恐惧只会影响她出剑的速度,景岚摒弃一切杂念专心应战。 当初就是他伤了溪儿,今日又伤了沈姐姐跟幽幽,那便新仇旧恨一笔算过! 好!柳溪随后挥刀劈向云战左腿,她倒要瞧瞧,这断了腿的僵尸将军,还如何逞凶?! 梅影随着刀气绽放开来,冲霄的剑影如雪,像是雪夜落梅,看着幽静美好,却暗藏了浓烈的杀意。 铿! 云战的双锤撞上了柳溪与景岚的兵刃,发出一声刺耳的金石巨响,所触之处,迸出火星三两。 三人一触即分。 柳溪刀势往下,好似落梅纷落,景岚剑锋往上,好似流风回雪。 两人修习《鱼龙舞诀》多日,已不是当初那样的内功修为。如今与云战再战,不知是高估了记忆中的他,还是低估了她们两人精进的武功,亦或是方才幽幽那一击已经重创了他,两人竟然一击即中。 剑锋斜着切入了他的颈子,景岚强忍虎口震颤的剧痛,运转内息猛地一崩,剑锋便削断了他的颈骨,破开了他的尸肉。 与此同时,柳溪一刀劈下,内劲狠厉,硬是将他的左腿斩断当下。 吼 只见云战的身子摇了摇,终是瘫倒在了地上,死死捏着铁锤,直勾勾地颤然瞪着眼前的两人。 景岚并没有给他机会再战,剑锋再次落下,终是把他的脑袋切了下来。 柳溪根本不解恨,又一刀钉入了他的心口,只听铿的一声,竟是钉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事。 柳溪顺势一挑,便将那物事挑出了云战的心口粘着腐肉的铁钉落在了不远处,发出一声轻响。 镇尸钉景岚认识这种钉子,或许,她方才的猜想都不对,真正给了云战致命一击的,是这枚镇尸钉。 因为他中了这个,所以战力大减,加上幽幽误打误撞地那一掌,镇尸钉彻底错位,所以她与柳溪才能一招要了他的命。 柳溪现下顾不得细想这枚镇尸钉是很早就扎进去的,还是近几日才扎进去的?她收起疏影,快步走向沈将离与幽幽,急忙检视她们的伤势。 分卷(246) 幽幽委屈地看着柳溪,虚弱道:百里溪我尽力了 我知道。柳溪哑声说完,快速给她点穴止血,侧脸看向了沈将离,妹子,你现下如何? 沈将离忍痛答道,能、好。她关切地看向幽幽的伤口,危、险。 景岚快步走向紫金棺材,解开了红姨娘的麻穴,将她扶了起来,娘亲,没事了,我带你回家。 红姨娘自责无比,泣声道:你们不该来的 这一劫,我跟溪儿是逃不了的。景岚沉声说完,下意识地往敞开的殿门望去,没有达成她的目的前,她不会让我跟溪儿出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303章 阳轮 沈将离快速给幽幽处理完伤口后, 她知道幽幽伤势很重,即便封穴可以止血,那也救不得她的性命。为今之计, 应该快些离开这里,找个安全之地缝伤口、上伤药, 这样才能保住幽幽的性命。 此时幽幽已经痛入昏迷, 她下意识蜷着身子, 垂着脑袋,生怕被人看见她最狼狈的一面。 看见景岚扶着红姨娘走近,柳溪把肩上束着疏影的皮鞘解下,系在腰间,阿岚,你背上幽幽,我背上红姨娘, 我们快离开这里。虽说景岚说的没错, 云姬的目标是她们,可万一这里面真有狼帅,一不小心撞上了,即便是云姬相帮,只怕也难保她们全身而退。 景岚也将束着冲霄的皮鞘解下, 系在腰间,把红姨娘小心扶给了柳溪,弯腰将幽幽扶起,拉着她的一只手臂挂在肩头,顺势将她背起。 沈姐姐,你能走么?景岚关切地问向沈将离。 沈将离咬牙忍痛,捂着小腹站了起来, 可、以。 柳溪心疼地道:妹子,只能忍着了。 沈将离点头,我、能。说完,她茫然望着这空荡荡的石殿,哑声问道:哪、走? 这僵尸将军能出来,外面一定出现了新的暗道。柳溪现在只希望那条暗道直通上次她们坠下的寒潭,只要解决掉剩下的兵卒僵尸,便可将她们送上水道,走母亲所在的偏殿,离开龙岭。 溪儿,我们快走。景岚更担心那条暗道已经消失,再耽搁下去,谁都活不得。 两人快步背人出来,沈将离因为伤痛的缘故,走得颇是缓慢。 走出殿门后,果然如柳溪所料,石墙上出现了一条深邃的黑暗石道,不知通往何处?景岚与柳溪担心沈将离的伤势,背着两人走入石道口,先把两人放下后,又折返回来,一人扶住沈将离的一条手臂,扶着她快步走入石道之中。 果不其然! 最后三人走入石道后,石道猝然关闭。两颗夜明珠的幽光依稀照亮一步内的方寸之地,景岚轻舒一口气,望着黑洞洞的前路,正色道:溪儿,此地无风,很像当初我们两个差点走进去的长廊。 柳溪也觉得这里的感觉似曾相识,应该还有游荡的僵尸,警惕些。 沈姐姐你走中间。景岚重新背起幽幽,腾出右手,按在腰间的冲霄剑柄上,我开道,溪儿你殿后。 好!柳溪也将红姨娘背起,温声安慰道,娘亲别怕,我们可以安然出去的。 红姨娘满心自责,歉声道:是我连累了你们。 以后我们连累回去便是。柳溪轻笑,低声道:万一我跟阿岚真有了五仁,就交给娘亲你来带。 红姨娘听得心间一烫,忍泪道:好!红姨给你们带。 景岚怔了怔,本想说点了什么,可是转念一想,溪儿说这些,恐怕只是在安慰红姨,让红姨有个念想。 沈姐姐,我走慢些,你尽量跟上。景岚又叮嘱了一句,便迈开了脚步,借着夜明珠的珠光,往石道深处走去。 沈将离已经疼得满头大汗,甚至她悄悄地点了小腹附近的麻穴缓解痛楚,可她知道,她的伤势着实不轻。 不能让姐姐看出她的异样。 沈将离强忍痛楚,扶着一边的石壁缓缓前行。 五人约莫走了数百步后,前面出现了一道光亮的门洞,依稀能听见水珠滴落石上的轻响。 景岚一时激动,不觉加快了脚步,背着幽幽先行踏出门洞,脸上的笑意却瞬间僵在了原处。 怎么了?瞧见景岚呆立门洞口不发一言,柳溪隐觉不妙,扬声问道。 景岚涩声道:这里恐怕是阳轮所在 沈将离扶着石壁走出了门洞,惊瞪双眸看着眼前的景象斗拱飞檐,悬殿镂空雕琢于穹顶之上,飞檐屋脊链接穹顶,当初修筑此天宫悬殿,只怕就是用了这山腹之石,顺势凿空,这才有了这悬殿连顶的奇观。 悬殿无门,只萦绕着一层若隐若现的幽蓝色光影,看上去绚丽异常,不知殿中究竟放置着谁人的棺椁,在这风水极佳之处悬殿在天,只怕尸首早就尸解升天了。 悬殿之下,是一处旋动的气旋深渊,气旋双色,有若太极双鱼,旋转不息。双鱼鱼眼之处,各有双柱随着气旋旋转,这景象与当日在骊都下看见的一模一样。 魏谏玄与夜天心死时的惨状浮上心头,景岚侧脸看向走至她身侧的柳溪,哑声轻唤,溪儿。 柳溪舒眉轻笑,你我还没有五仁,我可舍不得死。 景岚眼眶微红,忽然有些想哭。 我们找找看,应该有路出去的。柳溪匆匆扫了一眼眼前的景象,阿岚,我们先下去,然后找个踏实点的地方,你用御兽之音试试看,若有蚂蚁指路,我们应该可以找到暗道。 景岚静默点头,快步背着幽幽走到了远离阳轮深渊的空地上,轻柔地将幽幽放着坐了下来,担心她的伤口沾染了地上的污物,景岚又快速脱了外裳,平铺在了地,再把幽幽扶着躺在了外裳上。 景岚刚一回头,便瞧见了沈将离裙角上的血污,急声问道:沈姐姐!你流血了! 沈将离自然知道自己是流血了,那一锤的内劲之大,只怕早就伤及内脏,她想,她大概这辈子都不能当娘亲了。 能、好。沈将离脸色苍白,摇头示意景岚不必担心,没、事。 景岚快步走上前去,扶着沈将离坐在了幽幽边上,伤口在哪里,我看看! 沈将离连忙按住景岚的手,压住裙角,别、看。 景岚很快便意识到沈将离出血处在哪里,她的视线很快模糊了起来,只得别过脸去,不敢让沈将离看见她的泪光。 柳溪把红姨娘放下后,走到景岚身侧,拍了拍她的手背,阿岚,你去找出路,我来看看妹子的伤。 景岚哽咽着吸了吸鼻子,起身沿着深渊走了一圈,又沿着这里的石壁走了一圈,确认石壁上并没有石缝。 这里就是一个人工雕凿出来的巨大空间,上面雕琢成了悬殿天宫,下面雕琢出了阳轮深渊。如果说骊都阴轮启动带来的是骊都陷落,那这阳轮启动,带来的应该是整座龙岭的覆灭,地牛翻身带来的巨大震颤只怕会波及相距不远的海城。此乃一害。还有另外一害,大地震颤,离东海不远,只怕会造成巨浪海啸,殃及沿海各县。 到时候,死伤无数,亡魂无数,谁来给这些无辜枉死之人偿命呢? 既是人工雕琢所出,那这里就该有秘道给当年的工匠出入。景岚摸上腰上小囊,里面装着不少雷火珠,只要寻到暗门所在,凭借雷火珠的力量,兴许可以炸开暗门,安然离开这里。 景岚忽然站定,这也是她唯一能走的路。 一念及此,她不在想其他,悠悠地哼唱起了御兽之音,一声又一声回荡在石洞之中。 这边柳溪温柔地掀起了沈将离的裙角,别怕,要先把血止住。 沈将离按住了柳溪的手,将自己的针囊递了过去,帮、我。 柳溪接过针囊,妹子你说,扎哪里? 沈将离扯开了衣带,又扯开了内裳,露出了一片青紫的小腹,这、里。苦于医者难自医,所幸柳溪是习武之人,对穴位也算熟识,扎、针。 柳溪眼圈通红,忍着些。说完,拿出了一根银针,扎了下去。血珠自沈将离肌肤中沁出,柳溪的眼泪也跟着涌了出来。 不、哭。沈将离努力让自己笑起来,掌心覆上了柳溪的脸颊,指腹擦过柳溪的眼泪,能、好。 柳溪声音沙哑而颤抖,你答应过我,要帮我接生五仁,你一定不能有事。 五、仁。沈将离看着柳溪的泪眼,强忍下泪意,笑道,不、会。她像平时一样,坚定地拍了拍胸膛,有、事。 柳溪强笑,嘴角微微一颤,拿出第二根银针,第二针扎哪里? 这、里。沈将离又指了指别处。 柳溪快速扎了下去。 沈将离明显身子微微一颤,似是在强忍什么剧痛。 妹子 继、续。 沈将离咬牙强忍,再指了指第三针落处。 柳溪深吸了一口气,依着沈将离所指,落下了第三针。 出血处暂时用银针封住了,沈将离瑟声道:好、了。 柳溪心疼地看着她低头把三根银针依次按了按,没入血肉更深处,急声问道:妹子你这是 止、血。沈将离把衣带系好,放、心。 柳溪怕她动得多,便痛得多,连忙按住她的手,柔声道:我来帮你。 好、呀。沈将离如往昔一样天真笑了笑,落入柳溪眼底,却是锥心的痛。 当视线再次模糊起来,柳溪的眼泪沿着脸颊滑落,她再也绷不住泪意,低声呜咽哭了起来。 沈将离拍了拍她的脑袋,别、哭。略微一顿,难、过。 景岚的哼唱声戛然而止。 柳溪匆匆回头,扬声问道:阿岚,找到出路了么? 这里居然没有虫蚁景岚颓声回答,这里跟她们出事的石殿一样,根本没有活物,御兽之术在这里不过摆设罢了。 柳溪眸光一沉,视线最后落在了悬殿之上,若是那些工匠是从上面下来的,那悬殿之内,必有暗道通往外面。 只是,欲上悬殿,必启阳轮。 柳溪的视线又回到了旋动的两根石柱上,阿岚,还记得骊都下的阴轮么?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六一儿童节快乐~ 第304章 启动 景岚怎会不记得阴轮?她心有戚戚, 走至柳溪身侧,与她并肩而立,已经猜到她想做什么, 一定要冒这个险么? 柳溪回头看了一眼受伤的三人,哑声道:我们没有选择。 景岚苦涩笑笑, 她真的是好手段, 不必出面, 就能逼我们就范。 就算是就范,也该按我想的来。柳溪握住景岚的手,阿岚,我们赌一赌? 溪儿既然决定了,生也好,死也罢,我陪你就是!景岚扬眉轻笑, 脸上的梨涡一旋, 笑意温暖。 柳溪嘴角微扬,你敢不陪我? 景岚双臂一张,将她紧紧拥住,沙哑开口,不敢。 柳溪轻抚她的背心, 那都听我的。 好。景岚点头。 两人分开,柳溪取下了缠在双臂上的寒铁链,把两条寒铁链合为了一条,她拿着寒铁链走向了红姨娘,把一端递给了她。 娘亲,一会儿看见双柱升起,你抓好这个, 等双柱升到半空,把我从上面强行拉下来。说着,她侧脸看向沈将离,妹子,若是娘亲力气不够,你便帮帮娘亲。 沈将离点了下头。 红姨娘愕然,万一那双柱没有升起呢? 一定会升。柳溪想,阴轮是沉下,阳轮自当升起,这世间万物阴阳两分,自有定数,否则,悬殿应当在深渊之下,而不是在深渊之上。 红姨娘迟疑了,你跟小五会不会有危险? 走到如今这步,再危险,我也会赌一赌。柳溪说完,对着两人舒眉笑了笑,也许,柳暗花明也说不定。 红姨娘与沈将离不约而同地拉住了柳溪的手,红姨娘关切地问道:溪儿,告诉红姨一句实话。 实、话!沈将离也想知道。 柳溪莞尔,只要你们把我拉下来,我们就赌赢了。略微一顿,她正色道,事在人为,人定胜天,我相信娘亲跟妹子,也请你们相信我跟阿岚。 相、信! 好。 红姨娘与沈将离重重点头。 柳溪心疼地摸摸沈将离的后脑,我还要带妹子回去,把身子养好,然后给妹子再做几笼鱼肉包子。 所以,她不想输在这里。 沈将离眼眶微红,包、子。 东海那么大,海鱼成百上千,每种海鱼都给妹子做一笼。柳溪强忍眼泪,温声说完,她牵着绳子站了起来,这是我们的约定。 沈将离对着她伸出小指,约、定! 柳溪也对着她伸出小指,勾了勾小指,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沈将离勾了勾小指,记、住! 柳溪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去,牵着绳子走到景岚面前。这边景岚已经把自己的寒铁链也合成了一条,她亲手把这条与柳溪的那条连在了一起,估算了一下双柱转到最远处的长度,沉声道:长度差不多。 柳溪把寒铁链围上腰杆,低声道:你我既为祭品,就必须一直留在双柱之上,直到内息耗尽,鲜血枯槁。只要中途有人把我拉下来,等于双柱启动被强行打断,我们就赌这里,让双柱成为我们的借力踏板。 分卷(247) 如此一来,景岚便可借力跃上悬殿,找寻悬殿中可能暗藏的出路。 景岚知道柳溪的意思,她的双手扶住了柳溪的肩头,心疼地哑涩道:我会背你回家的。说完,她凑上前去,在柳溪眉心印上一吻,岳母大人跟小舅舅也会保佑我们。 柳溪轻轻一笑,声音中带着一丝颤音,好 我们,开始吧。景岚终是松开了柳溪,她们不能再耽搁下去,那受伤的三人,必须早些回去医治。 柳溪深吸一口气,对着景岚点了下头,相视一笑,几乎是同时掠上了双柱。 她们记得,当初魏谏玄与夜天心跃上双柱之后,上面便会刺出利刃,将柱上之人的足心钉住。 她们已经想到了即将到来的剧痛,甚至柳溪的手已经摸上了疏影的刀柄,做好准备随时斩断自己的双足,好中途打断启动。 可出乎两人意料的是,两人跃上双柱,双柱上并没有出现什么钩子利刃。 柳溪与景岚微微吃惊,难道这里不过是障眼法,并不是真正的阳轮所在? 阿岚,试试看。 好! 两人在双柱上站定,凝神合眼,运转起气丹滚动内息沿着经络一路往下,齐聚足心,一点一点地沁入双柱。 双柱蓦然震颤,只听响起几声咔嚓巨响,转动速度竟是缓了下来。甚至,双柱似是瞬间活了似的,猛然吸吮起两人源生的《鱼龙舞诀》内息。强大的吸力将两人死死吸在双柱上,两人下意识地挣了挣,发现哪怕不是铁钩子,这双柱的吸力也让她们纹丝难动。 双柱再次一颤,竟是缓缓往上升起。柱身上渐渐浮现出鱼龙纹路,金灿灿地落入了沈将离与红姨娘的眼底。 鱼龙纹路一路从柱底蜿蜒浮现,离景岚与柳溪的足底越来越近。 沈将离紧张地捏紧了寒铁链的一端,她看了看同样紧张的红姨娘,拉、么? 红姨娘只觉掌心都是细汗,她估算着双柱离悬殿的高度,思忖着凭借她的轻功,能不能跃上去? 拉!红姨娘猝然出声,双手猛扯寒铁链。 沈将离焦急帮忙,忍着剧痛拉扯寒铁链,突然只觉寒铁链绷了个笔直,她与红姨娘用力再扯了几下,却发现根本没办法把柳溪从上面扯下来。 溪儿!红姨娘彻底慌了,抬眼匆匆一看柳溪,发现她足底沁血,似是破开了口子,鲜血正沿着金灿灿的鱼龙纹路往下蜿蜒,小五!侧脸看向小五,景岚与柳溪的情况一模一样。 一抹恐惧感涌上心头,红姨娘咬紧牙关,急声呼道:拉!一定要把溪儿拉下来!话音一落,强提内息,猛拽寒铁链。 姐、姐!沈将离慌声一唤,哪里顾得自己也是伤员,几近脱力地猛扯寒铁链。 忽地,寒铁链上多了一双染血的手,沈将离惊然回头,却见不知何时醒来的幽幽努力挣起身子,死死拽住寒铁链,哑声道:快拉说话间,她忍痛强提内息,百里溪你吃什么长大的那么沉快给本姑娘下来! 沈将离突然很想哭,她强忍泪意,吸了吸鼻子,帮着红姨娘与幽幽再次拉拽寒铁链。 正当此时,隐藏在悬殿上的云姬缓缓走了出来,俯视双柱上的两人,冷声道:到了这一步,还给我耍花样,柳溪,你可真是逞强。说完,她长袖一抖,从袖中落下一枚飞刀,她捏在手中,看准了寒铁链的位置,准备一刀断了寒铁链。 哪知这时候,双柱震颤,竟是突然停了下来。 云姬震惊无比,这才发现原本金灿灿的鱼龙纹除了沾染了柳溪与景岚的鲜血外,还染上了一层别样的污色。 那是幽幽与红姨娘的内息,因为寒铁链的缘故,也被阳轮吸吮入柱,所以这才污了《鱼龙舞诀》的内息,意外地让阳轮停了下来。 该死!云姬怒喝,飞刀离手,将寒铁链一刀崩碎。 景岚虚软跪倒在柱上,柳溪却因为寒铁链突然崩断的缘故,身子往后一倾,竟是朝着深渊下坠去。 溪儿!景岚下意识地想去救她,强提内息却发现体内剩下的《鱼龙舞诀》内息不足三成,根本赶不及飞去柳溪所在的柱上。 云姬俯身飞落,凌空抓住了柳溪身上的残链,硬是拖拽着她,稳稳落在了深渊边上。 咳咳!柳溪只觉气丹如炙,痛如火烧。 云姬愤怒地捏住了她的下巴,怒吼道:好得很!真是好得很呐!偏偏在这最后的关头,坏我大事! 放开溪儿!景岚忍痛飞落,噌地一声拔出冲霄。 阿岚,别柳溪抢先警告。 云姬冷笑回头,看向景岚,你们最好乖乖地回到阳轮上,重新用《鱼龙舞诀》推动阳轮运转,否则她幽绿色的眸光看向了那边受伤的三人,落在幽幽脸上时,眸光多了一丝复杂的光彩,她别过脸,她们今日也活不得。 师父,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幽幽强撑着身子,颤抖着站在原地,涩声问道,你说啊,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我已经恩断义绝了。云姬冷冷回答,休要再喊我师父。 幽幽往前走了一步,哑声问道:我娘的死 也是我算计的。云姬答得干脆,侧脸定定地看着红姨娘,也包括景檀的身世,也是我透露给修罗庭的。 你!红姨娘只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涌至喉间,她恨不得立即把云姬给生吞活剥了! 景岚趁着云姬分神之际,本想靠近柳溪,先把她救下来,可身形才微微一动,便瞧见柳溪示意她往后看看。 景岚微微侧脸,余光扫过停下的双柱,上面鱼龙纹的色泽正在缓缓消退,沿着双柱往上面的悬殿看去,原本萦绕着幽蓝色光影的殿门竟是裂开了一道光影缝隙,随着鱼龙纹的色泽消失,这道光影缝隙似是正在缝合。 柳溪给她递了个眼色,景岚深吸一口气,陡然回身,掠上了双柱。 云姬惊觉景岚举动,回头看向景岚,瞧她准备飞上悬殿,也发现了那道光影缝隙,她不禁大喜,哪里还顾得柳溪?当下松了手,径直朝着景岚追去。 景岚才踏上悬殿石阶,云姬已影随而至,惊觉耳后有掌风袭来,景岚一个后翻避开了云姬这一掌。落地发现云姬疯狂地奔向那道光影缝隙,景岚抓起一枚雷火珠,砸在了云姬脚前。 雷火珠炸开,云姬不得不往后连退三步躲闪。 就在这时,柳溪的身影穿过了雷火珠炸后的青烟,提刀钻入了光影缝隙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305章 镜影 光影缝隙骤然关闭, 云姬撞在光影上,竟被硬生生地震退数步。 啊!云姬骤然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声音刺耳, 几乎要将这儿的所有人的鼓膜震破。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 银纹面具自她脸上掉落, 她的发丝花白, 面容苍老, 幽绿色的眸子因为愤怒的缘故,染上了一抹猩红的色泽。 景岚捂耳缓了片刻,待缓过来后,她快步走向了悬殿正门,急呼道:溪儿!溪儿! 咯咯云姬竟在这个时候笑了起来,笑声阴森,甚至还带着一丝嘲讽。 景岚怒声喝道:你笑什么?! 云姬的笑声戛然而止, 幽绿色的眸子染上了一抹怜悯, 一样,都一样。 谁跟你一样!景岚心慌了起来,她本想闯入悬殿,可才触及那道光影,便被光影弹退数步。 除非阳轮重启, 否则谁也进不去。云姬徐徐开口,语声透着一丝苍凉,她本就不是那个世界的人,到了那边一个时辰后,便会自动碎成齑粉。 你说什么?!景岚震惊无比。 云姬微微昂头,你们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不过是镜中影子罢了。她的话音落下,震惊的岂止是景岚一人? 幽幽怔愣在原处, 她明明伤口在灼灼生痛,她若是影子,她便不是活人,怎会有这样的痛感? 沈将离掐了掐自己的脸,会疼,她怎么可能不是活人? 红姨娘眸光沉郁,她已过了半生,若说那些往事只是幻影,包括她的孩子与她的夫君也都是幻影,她如何接受这样的现实? 突然之间,气氛陷入了死寂之中。 所以,你做那么多,只是为了回到这里?柳溪的声音自光影后响起。 景岚就站在光影前,透过光影是一片水珠晕染的模糊影像,她看不清楚柳溪的模样,急声道:溪儿,你现下如何?! 柳溪站在光影后,茫茫然望着眼前的陌生陈设,这里的陈设与九州大不相同,甚至屋梁栏柱都是从未见过的形制。 本来柳溪根本不信云姬的话,可当她掐自己一下后,发现她根本摸不到自己的脸,她想去摸腰上的疏影,手指却从疏影的刀柄上穿过。 她确实只是个影子一个即将消失的影子 云姬摇头苦笑,你们说我杀人如麻,你们算人么?你们都是我跟澜衣闲来无趣之时,在镜中幻出的影人罢了!我才是活生生的人,我只是想要回家,你们一个两个的听话些不成么?如今闹成这个样子,呵,也好,我回不去,柳溪,你也回不来了。 修炼《鱼龙舞诀》需要时日,特别是突破第三层,非死即伤,就算景岚现下找人修炼,也不可能在一个时辰内,修习成功《鱼龙舞诀》重启阳轮。 柳溪注定是死。 云姬筹谋了那么久,已经耗费了她的太多心力,她的契合灵器已碎,如今新练的这个灵器也爬满了裂纹,随时会在她的掌心崩碎。 她也一样,没有灵力回溯时光,没有灵力继续给自己续命,再筹谋一世,让两个修习好《鱼龙舞诀》的人重启阳轮。 她也快死了,这次她是真的回不去了。 只要想到这点,云姬绝望而无奈,她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她的世界,与她的心上人沈澜衣相聚。 澜衣啊澜衣 云姬忽然有几分怨念,当初与沈澜衣起念幻化这镜中世界,只是想着哪日无趣,便进入这镜中世界待个百年。她们最初设计的出镜之路极为简单,沈澜衣想,如此一来,镜中影人太容易跑出镜中界。所以,她又设计了阴阳双轮的出镜机制,把开启出口的宝物藏在了九州数个地方,设计了常人难破的机关守护。即便是有人能破解那些地方的机关,也得遵循顺序来,否则都是白白送死。 比如,不会《鱼龙舞诀》的人进了浮屠塔楼,即便走到最底,拿到了龙岭地图,也无法开启出塔楼的机关,只能死在里面。 即便是那些宝物最后都重见天日,镜中影人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那些机关冥殿中的设计,也没有哪个影人可以看懂鱼龙也好,佛妖也罢,甚至是龙蟒,再或是如今的镜外界与镜中界,互为镜影,早有隐喻。 景岚终是明白,她与柳溪踏入杜门时,看见的那幅壁画是什么意思?九州只是幻影,云烟之外,不过虚空罢了。 所谓同一批工匠,不过出自同一人之手,幻出了这个世界罢了。 景岚急忙转动气丹,本来一定可以引着柳溪的气丹转动,可如今她气丹转动,柳溪那边却毫无感觉。 溪儿!景岚猛锤了一下光影,再次被光影弹开数步。她不信邪,提剑猛劈光影,一次又一次地被光影弹回来,甚至虎口都被震裂开来。 不甘的眼泪沿着脸颊滑落,柳溪回头望着光影外的模糊影子,她竟连景岚最后一眼都看不清楚,可庆幸的是,即便是影人,即便是镜中的世界,东海景氏也足以傲立天下,少了她,云姬盯着景岚也没用了。 溪儿!景岚再次一剑劈上光影,冲霄的剑锋猝然断成了两截,景岚也被光影弹飞好几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阿岚柳溪柔声轻唤,别这样 我要你回来。景岚哽咽开口,从地上爬起后,再次撞向光影,回来!回来啊!溪儿!她一次又一次地被弹开,又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重新撞回光影,明知一切都是徒劳,可她怎能放弃? 溪儿是她的妻子,是她要疼惜一辈子的心上人啊! 阿岚!别!柳溪已是泪眼模糊,她焦急唤她,别这样!听话!好不好? 回来我只要你回来!景岚已经摔得浑身血污,她挣扎爬起,跌跌撞撞地往光影走去,颤声绝望地唤了一声,溪儿 云姬冷眼看着景岚如此癫狂,她只觉嘲然,多么似曾相识的画面啊,她初入这里时,也曾这样疯狂过,却是一样的徒劳。 只是,景岚比她幸运,她还能听见柳溪的声音,还能跟柳溪做最后的诀别。 可她呢?她疯狂撞击光影之时,那边空荡荡地没有一个声音,她心心念念的澜衣如今如何,她一无所知。 柳溪哽咽开口,阿岚 景岚无力地跪倒在了光影之前,若是知道真相会是这样,她才不要依着柳溪,就让云姬钻进去便是。 悔恨无比。 溪儿景岚不甘地摇了摇头,忽然想到了什么,溪儿,你瞧瞧你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开启的机关?你好好看看! 柳溪苦笑,我只是个影子触不到任何东西 景岚的身子一颤,凄声道:你答应过我你说过 阿岚。柳溪打断了景岚的话,她仰起脸来,想让自己的眼泪流得少些,事已至此,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舍不得她如何舍得阿岚呢? 柳溪的语声发颤,想忍住眼泪,却流得更多更狠。她本是个冷心肠的女子,却因为遇上了景岚,再也冷不起来。 分卷(248) 你敢忘记我试试?!景岚嘶声痛呼,你试试 柳溪吸了吸鼻子,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冷起来,试便试了,反正你她终是再也说不出话来,那句话太过伤人,她舍不得再伤景岚一刀。 不对!不对!景岚猛烈摇头,她红着眼眶瞪向云姬,为何只有你进来了?!倘若只有云姬一人进来,那必定还有一人在外,这里既是她们设计的,那外面的那个人定有法子把柳溪送回来,甚至把云姬接回去。 景岚的问题,云姬无法回答。 当初进入这里,只是为了躲避,本以为很快便能等到沈澜衣接她出去,可她在镜中界等了好久,根本没有等到沈澜衣的任何回应。 沈澜衣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似是把她忘得一干二净。所以云姬开始筹谋,开始一步一步地利用镜中影人,达成她出镜回家的目的。 最开始时,她混入异族,放出浮屠塔楼下的舍利子可起死回生的传闻,让异族人深信不疑,不少胆大之人找到过浮屠塔楼,却都没有一人出来。 后来,她重新算好了破解顺序,她一边将《鱼龙舞诀》用阴文刻在海龙陵深处,一边在蓬莱螺岛找寻适合修习《鱼龙舞诀》的人。《鱼龙舞诀》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修习,她开始堪不破问题所在,后来阴玄清与夜凌霜修习成第一层后,她终是知道,要修习此法,必须两人心心相系,或是亲情,或是深情。 只可惜,在她筹谋其他势力时,阴玄清与夜凌霜死了,两人带着《鱼龙舞诀》长眠海龙陵深处。 云姬又再次重新筹谋,百年过去,她每走一步,都极是小心,可没想到景氏破灭,她选好的破关之人柳溪,却突然死在了魏谏白刀下。 人心难测,哪怕最初是她与沈澜衣幻出的影人,百年繁衍之后,与镜外之人其实并无区别。 那时候,她可以再做选择,可景氏已灭,柳溪已死,剩下的西山柳氏那几个崽子并不是最好的破关之人。无奈之下,她强催灵器回溯时空,给了柳溪与景岚重生的机会。于是,随后发生的一切,她或是顺水推舟,或是暗中相助,或是挑拨对立,或是搅弄风云,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时今日。 只是,柳溪与景岚一直没有让她失望,却给了她一个最后的绝望回家的门终于开了,回去的却不是她。 回答我!景岚再次怒吼,将云姬从失神中唤了回来,你口中的澜衣在哪里?溪儿能在哪里找到她?! 云姬也想知道,此时的澜衣在哪里? 她与沈澜衣一起设计镜中界时,还与镜中界做了羁绊,任何镜中界的异动,她与沈澜衣都知道。 柳溪作为影人出了镜中界,照理说,那边的沈澜衣不可能不知道。可到了现在,那边并没有沈澜衣出现,那就是说沈澜衣很可能已经死了。 云姬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她猛烈摇头,是,还有一个办法离开这里,那是她瞒着沈澜衣悄悄设计的出口。她确实也曾试过那个密道,可实在是一个人难以闯过那些机关,后来,她设计了狼帅尉迟酒强闯那条密道,可尉迟酒并没有成功。 当时她以为,那应该是尉迟酒不擅破解机关,所以才会带着云战一起折在了那条密道中。所以,既然柳溪与景岚已经按照她的设想,只差最后启动阳轮那一步,那条密道她可以不必再去,不必再见尉迟酒,徒惹一些不该有的牵念。 圣佛舍利在哪儿?云姬突然激动地反问景岚,你们在净庵中得到的舍利子,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这个故事的设定就是一个修仙活人误入一个虚幻世界,想办法通关出去的故事。 除了云姬,大家都是npc=。=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306章 前尘 景岚戒备看她, 你要舍利子做什么? 那是开启密道的唯一钥匙!云姬已经冷静不下来,你若想把柳溪带回来 密道在何处?!景岚一把抹去脸上的泪痕,紧张问道。 云姬试探地问了一句, 舍利子你带了? 废话少说!快带路!景岚忍痛站起,往云姬那边两步, 复又停了下来, 转头看向光影深处, 溪儿,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柳溪垂头忍泪,哽咽回答:好。 云姬提醒道:那条路并不好走,机关众多,甚至 管它好走不好走!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强闯过去!说完, 她拿起了断折的冲霄, 催促道,快走啊! 云姬自悬殿飞落,景岚紧随其后。 小、五!沈将离担心地唤了景岚一声。云姬此人说的话,她是一句都不敢信的。 景岚回头看了一眼三人,苦涩道:我别无选择, 你们小心留在原地,等我带溪儿回来,我们一起回家。 云姬掠到石壁边,灵器在石壁上轻轻地叩了一下,原本无缝的石壁竟是裂开了一条一人宽的石缝。 景岚跟着云姬钻了进去,很快便消失在了三人的视线之中。 幽幽本想跟去,可无奈这次伤得太重。沈将离也一样, 根本没办法追上离开的那两人。红姨娘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这一切到底算个什么? 就在景岚跟着云姬赶去密道之时,光影外的柳溪隐约听见了殿外响起了脚步声,她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死死盯着紧闭的殿门。 殿门的锁匙声响起,殿门打开的同时,刺眼的光亮从殿外落入。 别意师姐,是你回来了么? 那人往灵镜的方向侧目瞧来,并没有立即走向这边,听这声音,像是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 光亮实在是刺眼,柳溪适应了好一会儿,终是可以在光影中看清那丫头的打扮水蓝色的道袍在身,她的青丝用道冠高高束起,长长地迆在背上。 你是谁?小丫头显然是震惊的,她确认站在灵镜前的女子绝对不是云别意后,猝然拿出灵器对准了柳溪,说! 柳溪错愕地看着她的脸庞,陌生无比,我来自她回头看向身后的光影,发现已经缩小到只剩最初的一半。 心,蓦地凉了下去。 小丫头不敢置信地绕着柳溪走了好几圈,喃喃道:澜衣师姐真的做到了没想到她真的做到了! 澜衣这两个字,柳溪记得云姬方才说过。 澜衣师姐?柳溪试探地问她。 小丫头点头,你能出来,一定是别意师姐帮了你,你没听她提过澜衣师姐么? 柳溪摇头,这也算帮么? 小丫头蹙起眉头,叹息道:只是可惜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急问道:别意师姐没有跟你一起出来? 柳溪想了想,这丫头口中的别意师姐,多半就是云姬吧。 没有。 这这 小丫头一时也说不上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柳溪疑声问道:怎么了? 小丫头怜悯地看看柳溪,苦笑道:这几年来,我既担心别意师姐回来,又担心她再也回不来。说话间,她从怀中摸出了一封书信,澜衣师姐交托我的这封书信,我已经帮别意师姐收了好几年。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柳溪只想先弄明白一切的源头。 这儿是山海镜世,我们镜影派世代守护着这里,我叫萧音。说着,小丫头捏起剑诀,运起流光弹向柳溪,这样你看上去好看些。 流光在身上绽放开来,原本如影像一样的柳溪变得真实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摸上了疏影刀柄,这一次她终是可以触摸到了疏影。 久违的踏实感涌上心头,柳溪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能送我回去么?柳溪突然想到了这个可能。 萧音摇头,这面灵镜是澜衣师姐跟别意师姐费尽半生修为铸成的,世上只有她们两个可以让你回去。 柳溪有些焦急,可我若是一个时辰内回不去 唉,你怎么就跑出来了呢?萧音无奈,时辰一到,只怕我也救不得你。 柳溪再次陷入了绝望之中。 萧音呆呆地看着柳溪的眉眼,果然已经是真人了。 你说什么?柳溪愕声问道。 萧音抬眼望向殿门之外,语气复杂,我们这儿有一只封印了数千年的妖兽,每过百年,都要重新封印一回。 封印的法子只有一个,须得那一代最出色的弟子,以灵血画符,血尽则符篆成,人死则封印好。萧音说着,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柳溪,别意师姐与澜衣师姐,是那一代最出色的弟子。 柳溪似是明白了什么,她回头看着来时的光影,这面灵镜对那两人来说,只怕并不是闲来无趣幻出的幻境,而是两人精心准备的避世桃源。 为何只有你别意师姐进去了?柳溪已经想到了当年的结局,如今到了这一步,即便是死,她也想死得明明白白。 我也不知道。萧音低头看着手中捏着的那封信,我只知道澜衣师姐去封印妖兽前,在灵镜前待了很久,她离开这里时,给了我这封信,她跟我说,我们是活人,镜中界的影人也是活人,若是别意师姐还是回来了,便将这封信交给别意师姐。 柳溪神情凝重,果然如此,最后牺牲的是澜衣。只怕,云姬被困镜中界,也是澜衣一手安排的。 萧音沉沉一叹,她起过无数次念想,想打开书信,知悉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每当这种念头升起,她只能强行按下,有时候甚至希望别意师姐这一辈子都不要看见这封信。 回想当初三人同修的时光,云别意与沈澜衣是这届弟子中的个中翘楚,两人像是山巅上的明月,光焰照人,让人心生敬仰。 萧音一直是跟在两人身后的小尾巴,两人也待她极好,可以说,三人虽不是亲生姐妹,却比血浓于水的姐妹还要亲密。 可如今,澜衣师姐已经没了,别意师姐也不知何时才能出来,萧音能做的便是等着,不管是一年,还是十年,甚至是一百年,她答应了澜衣师姐,要把这封信亲手交给别意师姐,她便要守诺。 想到三人的美好时光已经回不去了,萧音又觉心酸,别过了脸去,缓了片刻,这才继续道:你叫什么名字? 百里溪。柳溪如实答道。 萧音念了一遍,好听。 柳溪垂眸低叹,将死之人,名字好不好听已经不重要了。 也许别意师姐马上就出来了呢?萧音还存着一线念想,她看向了柳溪身后,她总说,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要放弃,人定胜天,只要想做,一定能做到。 脑海中再次浮现起两位师姐的模样云别意生得英气些,性子也爽朗,只要她在的地方,总是给人一种莫名的踏实感。沈澜衣平日很少笑,可对着云别意时,总能瞧见她嘴角微扬,笑意中蕴着一抹浓烈的温柔。 她们一个如火,一个如水,性子大不相同的两个人,却形影不离,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她们练功,萧音便托着腮帮静静看着,她们嬉闹,萧音便负手莞尔,看着她们嬉闹。日子一日一日过去,现在想来,那是她们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人定胜天。 柳溪当初无比坚信这句话,她与萧音一样,回头静静地看着来时的光影。 光影外的景象一片模糊,那边再也没有传来景岚与云姬的声音,她记得她们最后的谈话,那也是她们最后的希望。 那个装着舍利子的锦囊,是柳溪临时起念送给景岚的平安符,没想到兜兜转转竟成了她最后希望。 阿岚 柳溪在心间默默地唤了一声,她从未像现下这般忐忑过。她的阿岚说,她会带她回家,她如今只能等着景岚,等着她带她回家。 时光似是流淌得缓慢了起来。 等待最是焦灼,她只等了这一会儿,便觉煎熬。柳溪无法想象,被困在镜中界的这些年,云姬过的每一日是如何地煎熬? 当初澜衣与别意一笔一笔幻化镜中界时,应该也憧憬过他日在镜中界的美好生活。只是,她们身上都有宿命,憧憬是憧憬,如何敌得过现实? 易地而处,柳溪若是澜衣,应该也会做一样的选择,景岚若是云别意,只怕也是一样的倔强。 柳溪静默下来,萧音也不知该说什么,她也只能等待。 与此同时,景岚跟着云姬来到了密道入口。 这里的砖石凌乱,似是被人用□□硬生生炸开的。 云姬掌中的灵器骤然亮起一点光亮,她当先踏入了密道,光亮照在石壁上,照亮了上面的烧痕与刀兵的砍痕。 这里有人来过。景岚忧心忡忡。 云姬回道:狼帅尉迟酒。 景岚的心蓦地一紧,她在里面? 云姬点头,她在,而且以我现下的灵力,只能勉强拖住她。说到这里,云姬停下了脚步,肃然看着景岚,这一次,你不要再自作聪明,否则,我回不去,柳溪也回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下章云姬也要直面尉迟酒了。 第307章 狼帅 密道蜿蜒向里延伸, 越往里走,刀斧凿过的痕迹便越少。景岚想,也许这是当年的狼啸营只来得及挖到这里, 所以才会如此。可她很快又发现了蹊跷之处,一路至此, 并没有任何狼啸营的将士尸首。虽说已经过去百年, 尸首定然已经腐烂多年, 可总归会留下点尸首的痕迹,或是残甲,或是碎牙。景岚下意识地用系在左手背上的夜明珠探看着脚下,却没有发现一点与尸首有关的痕迹。 云姬早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当初她设计这条密道时,确实设计了不少机关,可狼啸营将士是何等勇猛, 既然都破关至此, 前面的机关一定已经破解开来。 你在找什么?云姬没有停下脚步,突然沉声问道。 分卷(249) 尸首。景岚答了一声。 云姬心中那个猜想瞬间落定,她骤然停下了脚步,自嘲地笑了起来。 景岚惑声问道:怎的不走了? 云姬抬手摸了摸石壁上的刀斧痕迹,景岚, 若是前面等着你的,不是机关,而是要命的幻术,你愿意继续往前冲么? 你什么意思? 云姬缓缓闭眼,这里风息微弱,几不可闻,可她可以在脑海中想象当年尉迟酒一声令下, 勇士们不顾生死地寸寸强攻,眼见冲最前面的将士在幻术下粉身碎骨,化为齑粉,却没有一人后退,更没有一人停下脚步。 尉迟酒治军有方,威严甚高,那时她的威名已几近神明。 无人敢违抗神明的意思,哪怕尉迟酒其实并不是神明,可那些狼啸营的将士还是继续往前冲。 幻术虽强,却终有微弱之时,特别是鲜血飞溅,死伤便是最好的破幻之法。 云姬自忖设计此处机关时,并没有设下这些幻术,唯一的可能,便是镜中界外面的沈澜衣。 她明明知道云姬再唤她,明明知道云姬想尽一切地想出来,却悄悄地在这条密道上布置了新的幻术结界,用来阻止云姬从这条密道出来。 澜衣啊澜衣你就那么想困我一辈子么?云姬的声音苍凉,忽然觉得在镜中界煎熬活到今日不过是一个笑话。 溪儿没多少时间了景岚此时记挂着柳溪,每耽误一刻,柳溪回来的可能便渺茫一刻,快走啊! 云姬冷笑一声,去哪儿? 景岚怒然瞪眼,你说去哪儿?! 前面若还有幻术,是你用命去开路,还是我用命去开路?云姬的声音寒凉,像是极北之冰刺,刺入了景岚的心间。 景岚咬牙,我开! 你开?那结局有何不同?你与柳溪一样生死两隔,她回不回来,有区别么?云姬徐徐反问,声音一样寒凉。 至少景岚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答道:她能回家了 云姬神情微愕,回家了 我不管我们到底是不是活人,可我知道我们所有的感情都是真的,这里是溪儿的家,我就算拼了命也要把她带回来!景岚说得坚定,因为,我答应过她,我要带她回家。 呵。云姬轻蔑笑笑,希望你不要后悔。 快走!景岚实在是不想与她在这里谈这些,忍不住又催了一遍。 云姬借着灵器的微光静静地看了看景岚,当初她不觉得此人像她,可现下看来,景岚这性子可真像初入镜中界的她。 还不走?!景岚再催一声,瞧她冷笑着一动不动,索性一人当先往密道更深处走去,罢了! 景岚。 做什么? 若遇幻术,你退一边,我来。 你 云姬低头看了一眼掌中爬满裂纹的灵器,我有分寸。 好。景岚点头。 两人继续前行,终是走到了密道的尽头,那里有扇半倾的石门,显然当初尉迟酒带着狼啸营的兵士是成功破关到此的。 小心。 云姬只淡淡吩咐了一句,先景岚一步跨入了石殿石殿正东有一道青铜门,无门环,无锁孔,只有凸出来的铜钉,像极了当初海龙陵前的那一道青铜门。青铜门下,有一个人影单膝跪坐,右手执剑撑地,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可借着壁上千年不灭的人鱼灯灯影,可以看清那人身着甲衣,甲衣上的银鳞好些已经残破,甚至红裳也有些污色。 除此之外,石殿正北处的石壁上定杀着一句巨兽骸骨,尸身已经朽烂大部分,若不是还有幽蓝色的磷火微光,也看不清楚此兽原本的轮廓。 石殿正南处是一具倾倒的棺椁,棺盖已碎,棺身半残,也不知里面原本躺着什么? 云姬侧脸看了一眼石壁上的巨兽骸骨,苦声道:镇风兽澜衣,你竟连这个也放了进来。说完,她眸光复杂,幽绿色的眸子落在了青铜门下的人影身上。骗了她一世,躲了她一世,最后还是要面对真相揭开的这一刻。 青铜门上有一处没有铜钉,你把舍利子放进去,便可开启青铜门。云姬低声对着景岚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若是澜衣又动了手脚,这道门已封,你便跑回去,与柳溪做最后的诀别吧。 景岚脸色铁青,一时不知该答什么。 云姬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密道,指了指石壁上的兽尸,这些都是澜衣的杰作,为的只是让我一辈子困在这镜中界。 景岚到抽一口凉气,为何? 云姬轻笑,我也想知道,为何?曾经生死相许的人,为何要这般绝情? 就赌一赌吧。云姬将灵器握在左手掌心,小心握着藏在袖中,一步一步地走近青铜门下的那个人影。 能以半人半尸之身,走到这一步,尉迟酒确实是个让人惊叹的奇女子。 阿酒她站在尉迟酒的边上,右手轻轻抚上了尉迟酒的乱发,像是小时候一样,极是温柔,辛苦了 尉迟酒手中的长剑一颤,她听见了一个她思念了许久的声音。紧闭多时的眼睛猝然睁开,瞳色如雪,在青色的脸上格外可怖。 云姬的动作一滞,手指沿着尉迟酒的后脑一路往下,试图去摸她曾经定住她尸性的银针,可手指才滑入她的发间,便被尉迟酒猝然捏住了手腕。 尉迟酒缓缓抬眼,歪头看了看云姬。她记忆中的云姬风华绝代,不该是眼前这个垂垂老矣的女子。 她想开口说什么,一张口却是沙哑而可怖的咯咯声。 阿酒,别怕,我是师父,我回来了。云姬的指腹探找着尉迟酒的银针,若是那银针尚在,那她便还有一丝人性,这一战兴许可免。 师师尉迟酒的眸光迷茫,脑袋歪歪左边,又歪歪右边。 云姬趁着她迷茫的当口,终是将银针所在的范围摸了个遍,心却凉到了极致银针不见了! 景岚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尉迟酒身后,她急匆匆地在青铜门上找寻放置舍利子的地方,终是找到了缺着的那一处铜钉。 她急忙从领口揪出锦囊,把舍利子从锦囊中抖入掌心,刚欲把舍利子放入铜钉,便惊觉脑后有一阵冷风袭来。 景岚下意识地侧身躲闪,便见一柄长剑齐着她的心口刺过,剑锋勾破了她的衣襟,一剑刺入了青铜门中。 阿酒!云姬试图唤醒她的人识,你忘记师父是谁了么? 尉迟酒陡然张口血口,眼见便要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尸啸。景岚出手极快,抽出残断的冲霄,一剑刺入了她的喉咙,封住了她的声音。 景岚你 她已经不是狼帅了! 景岚顺势在尉迟酒虎口一击,从她手中夺过了长剑,警戒地横剑胸前,云姬,你醒醒! 云姬比任何人都清醒,尉迟酒没有那根银针封住尸性,她便不是人了。可她并不是当初的云姬,根本治不住彻底尸化的尉迟酒,若不能唤回她的微弱人识,就算把柳溪带回来也没用,尉迟酒沿途追击,谁也活不下来。 你快开门!云姬无奈,只能打定一个主意,若是青铜门可以打开,若是这唯一的回家之路尚在,那她就引着尉迟酒回到那边。 尉迟酒再次歪了歪脑袋,骨骼发出让人发怵的声响,她恼怒地将刺入喉间的冲霄拿出,竟没有一滴鲜血。 景岚看她准备再次尸啸,正欲打断她,云姬却先一步动了手,一掌劈在了尉迟酒的后颈上。 尉迟酒纹丝未动,回头看向云姬的瞬间,眸光凶色怒涨,恰好对上了云姬的幽绿色眸子。 瞳术! 云姬艰难地施展瞳术,只希望能牵制片刻尉迟酒。 阿酒,醒醒! 别意吼 尉迟酒的眸光只涣散了片刻,便又露出了凶光,猛地朝着云姬扑去。 趁着尉迟酒分神的当口,景岚快速将舍利子按入了缺口中。 咔嚓! 但听青铜门蓦然震颤,抖落下无数尘埃。 景岚往后退了三步,眸光紧紧盯着青铜门的门缝,心中焦急地呼道:快些打开!快些打开啊! 咯吱 尘封多年的巨门缓缓打开,却在这时,骤然从里面跃出了一只通体黑鬃的巨兽,对着景岚凶恶地吼了一声。 云姬听见了巨兽的声音,她匆匆瞥了一眼,脸色瞬间巨变。 居然还有第二只镇风兽!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希望明天有要高考的小可爱,考神附体~会的全对,不会的猜对~ 第308章 黄雀 景岚遭遇镇风兽的同时, 柳溪与萧音那边来了一个人。 那人的脚步极轻,直到推门而入,柳溪与萧音方才注意到他玉冠高束, 鬓生白发,分明是少年模样, 眸光确比寻常少年深沉。 柳溪没有先开口, 悄然打量此人。他与萧音一样, 都是水蓝色的道袍,唯一不同的是他道袍上的花纹要繁复一些,尤其是前襟领口处,竟是一枚通体晶莹的玉扣子。 掌门师兄。萧音声音严肃,显然对他有几分敬畏,只是刻意念重了后面两个字。 少年负手而立,目光落在柳溪身上, 微微皱眉, 别意师姐? 萧音摇头,不!她不是别意师姐!她是镜中界的影人,只是不小心跑出来了。 少年眸底闪过一抹惊讶,他往柳溪这边走近一步,柳溪按住刀柄往后退了一步, 萧音借势护在少年身前,提醒道:她活不了多久的 少年舒眉一叹,我只是没想到,别意师姐还真的做到了。说着,他侧脸看向灵镜,里面光影模糊,根本看不清楚。 少年长袖一挥, 似是准备起咒。 萧音急忙双臂一张,拦在了灵镜前面,掌门师兄,你要做什么? 少年微笑道:这灵镜若是能毁,当年师父早就毁了。澜衣师姐用了牵丝咒,把此灵镜与镜影派的镇山灵石灵息相连,毁镜等于毁灵石。灵石若损,妖兽势必出世,我们镜影派这些年来的牺牲,不是白费了么? 那 我只是想看看,师姐今日如何? 萧音激动地问道:能看见?! 我如今已经是镜影派的掌门了,灵力今非昔比,想看,自然便能看见。说完,他的手指亮起一点荧光,划过灵镜。 好像惊鸿过湖,激荡起一阵水波,待水波平静,原本模糊的光影一霎清晰起来。 阿岚!柳溪第一眼便看见了那个狼狈的丫头,此时她提剑躲闪黑鬃巨兽,情况危急。 别意师姐怎会这般苍老了?萧音记忆中的云别意潇洒明丽,哪会是镜中这样苍老的模样? 少年似笑非笑,强行逆转乾坤,灵器耗损过大,她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了。说完,他的视线落在了尉迟酒脸上,虽说只是匆匆一瞥,可那人的眉眼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掌门师兄,你快帮帮别意师姐!萧音慌乱地抓住了少年的手臂,镇风兽生性凶狠,别意师姐一定会折在里面的! 少年眸光沉下,她本来应该是封印妖兽的最佳人选。 萧音动作一滞,微微松开他的手臂,复又紧紧抓住,哑声道:那是澜衣师姐的选择掌门师兄,你还没有放下么? 少年冷嗤一声,你看别意师姐放下了么? 萧音顿时语塞。 少年冷冷拂袖,看向了柳溪,语气复杂,原以为镜中界的影人都是虚幻之影,没想到如今已是这样活生生的真人。 柳溪此时哪有闲情理会他,她扑到镜前,捶打了两下光影,回头焦声道:你能让我回去么? 少年颇是惊讶,回去送死么? 那边是我的家!柳溪凄声一喝,焦急地看着景岚凶险万分地避开了镇风兽的一爪,哑声道,那也是我的夫君就算是死我也要跟她一起 少年无奈地耸了耸肩,只可惜,我办不到。 你是办不到,还是不想办?!柳溪挑眉喝问。 少年被她这架势微微一惊,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一眼柳溪,淡淡道:人是送不进去的,妖兽倒是送进去几只,至于妖兽最后帮谁,可由不得我。 你!柳溪脸色惊变,拔出疏影,狠狠地劈砍了两下灵镜。 萧音大惊,连忙扯住她的手,急声道:灵镜若损,我们镜影派可就 小师妹,你就由着她吧。少年根本不怕她,她不过是个没有灵力的凡人,她伤不了灵镜的。 柳溪绝望回头,紧紧地盯着那边苦战的景岚,泣声道:阿岚,你快逃,别管我了,好不好? 啧啧,没想到影人竟也这般痴情。少年冷冷说完,摇头笑道,可惜啊,你的声音传不过去的。 你总可以我把声音传过去!柳溪的泪眼看向少年。 可是可以只是你这态度少年的话没有说完,便见柳溪咬住下唇,瞬间跪在了他的面前。 求你!柳溪几乎是咬牙说出的这两个字。 少年很是满意,弹指将一点荧光弹上了灵镜,如你所愿。 阿岚!柳溪的颤音猝然出现在石殿之中,景岚循声看去,只见敞开的青铜门内,原本模糊的光影清晰无比,她的溪儿跪在地上,满眼泪痕。 分卷(250) 溪儿!景岚避开镇风兽一爪,快步往青铜门跑来。先前她伤得不轻,这一路跑来,几乎是踉跄而行,当她重重撞在光影之上时,心瞬间坠入了绝望之渊。 出不去!这里的光影竟然是出不去的! 云姬,你骗我?!景岚一声厉喝,迎面镇风兽的利爪抓来,景岚仓促低身避开,利爪抓过发髻,锋利的指甲勾开了她的红色发绳。 青丝泄落,景岚咬牙回头,绝望地一声呼唤,溪儿眼泪难以自抑地涌入眼眶,倘若今日带不回溪儿,那她死在这里也好。 阿岚,你快走!娘亲等着你,妹子等着你,幽幽也等着你带她们回去医治! 可溪儿你 我本就是孑然一身,这辈子得你真心疼惜过一回,也算无憾了。 不!还没到最后一刻,兴许我能找到法子破开这里,我可以 少年的笑声骤然响起,打断了景岚的话,他满脸阴寒,冷漠表情是萧音从未见过的陌生模样。 掌门师兄你萧音小声问道。 这条路,你们谁也出不来的。少年的语气坚定无比,别意师姐,今日走这一程,是不是很惊喜啊? 李朔,是你!趁着尉迟酒攻势稍缓的当口,云姬回头看见了那边久违的故人,她忽然明白了什么,镇风兽是你放进来的! 少年李朔快然大笑,多年不见,别意师姐还是很聪明啊。 用灵术锁住出口的也是你!云姬恍然,她明明记得,这条密道沈澜衣并不知情,她爱过的沈澜衣也不该是这样出手狠辣的人。 封路归封路,沈澜衣断不会让她死在这里面。 从第二只镇风兽出现开始,云姬就知道这里的一切幻术绝不是澜衣所为。如今李朔出现,她终是有了答案。这人一定窥见了她对灵镜设计密道的那一幕,所以才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密道出口,从出口的裂缝放入镇风兽,再幻出阻滞的幻术,阻止云姬出来。 李朔笑而不语。 萧音大惊失色,掌门师兄,为什么啊? 为什么?李朔放声大笑,笑声中却多了一丝苍凉,你跟澜衣都是女子啊,你们有悖人伦,如此荒唐地两女成悦,师父之所以选了你做封印妖兽的弟子,就是想让澜衣断了那荒唐之念。 云姬又是震惊,又是茫然,她一边躲避尉迟酒的缠杀,一边怒喝道:什么妖兽?选我封印是什么意思? 李朔笑意骤失,语气苦涩,澜衣竟然连这个都瞒着你你不知道,我们镜影派每二十年都要出一位弟子,用血封印镇守的妖兽么? 云姬如雷击耳,刹那木立当地,你说什么?! 或许,她并不是误入的镜中界,那是澜衣苦心设下的局。或许,从澜衣起念幻制灵镜起,她便存了心要代她去死。 澜衣还是那个澜衣,她却曾起念怀疑澜衣的真心。 李朔自嘲轻笑。是的,镜影派每二十年都要出一名弟子去牺牲。为了防止弟子后悔,或是弟子倦怠修习灵术,用以躲避牺牲,镜影派的每代掌门都把这个牺牲叫做试炼,只是可惜,镜影派没有谁赢下这个试炼。 弟子们都以为,那是修习不足,所以更是加强修习。从来都不会怀疑为何那些灵力强劲的师兄师姐们,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李朔知道此事,是因为他被师父选中做下一届的掌门。他那时候想,他若成了掌门,他便可以保护沈澜衣,不让她傻傻地去牺牲。 哪知那时候的沈澜衣与云别意根本不知内情,卯足了劲地修习灵术,成为了那届弟子的个中翘楚。 李朔害怕沈澜衣出事,便悄悄把此事透露给了沈澜衣,让她倦怠修习,在下次弟子比试之中败下阵来。沈澜衣知道真相后,只是让李朔离开,她想好好思忖。生死关头,李朔想,沈澜衣一定是不想死的,所以那夜他离开了。 只是最后结局,他万万没想到 沈澜衣竟用了一半的灵息,编织好了这面灵镜,因为担心师父知道后,毁镜导致镜中界覆灭,所以将灵镜的生死与镇妖灵石相连。 后来,她设计哄骗了云别意入镜,自己却选择了留下,代云别意去死。甚至,她生怕云别意真的回来了,还嘱托了小师妹萧音,日夜看守这面灵镜。 沈澜衣对云别意的情如海深沉,李朔却从来不得她青眼一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澜衣为云别意走那最后一程。 李朔永远记得,沈澜衣站在封印灵石前,那安心又释然的一笑。 她将云别意放在了最安全的地方,从今往后,镜中界便是她给云别意的家。 李朔想让云别意死,偏偏又毁不了这面灵镜,他便想起来,他曾窥见过云别意悄悄设计灵镜的出口。 于是,他终是寻到了报复云别意的最好突破口。只是,镜影派男女修习心法不同。这面灵镜用的是女弟子的灵息,所以他的灵息只能进入镜中界半里范围,他能做的便是放入妖兽,封住这个出口。 今时今日,他终是看见了云别意绝望又狼狈的模样,他积压多年的恨念终是在这一瞬宣泄了出来。 该死的应该是云别意,不是他默默爱着的沈澜衣。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二更奉上~ 第309章 破镜 刀影乍现, 晃出梅影数朵,柳溪悄无声息地出了刀,猝不及防地劈向了李朔。 李朔眸底闪过一抹惊色, 错身避开后, 随即冷嗤道:你也配伤我? 伤我阿岚者, 死!柳溪强提内息, 运转气丹轮转如珠, 虽说刀劲只有平日的三成力量, 可刀势之凌厉不减平日半分。 李朔闪身再避一次, 疏影刀锋沿着他的衣摆削落,硬生生地削下了他的一角衣裳。 影人竟有这般能耐。李朔冷笑一声, 余光又瞥了一眼光影之中的尉迟酒, 心间忽然升起一个猜想。 柳溪也懒得与他多费唇舌,倘若阿岚活不得, 她自然也不想多活一刻,既然都活不得, 这个罪魁祸首也该付出点代价? 灵镜之中,景岚瞥见了动手的柳溪,看她招式凌厉, 招招猛进, 全然不留半点退路,她心下了然, 知道柳溪如今是什么心思。 能回来的一定能回来的!景岚沉下心来, 剑招比方才凌厉了许多,仗着轻功与镇风兽腾挪躲避,见缝插针,一剑挑入鳞下, 留下好几处血窟窿。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要认输这是溪儿经常说的话,景岚记得。 影人又如何?她们皆是有血有肉的活人!喜怒哀乐,并不比镜外的那些人少一分! 这里是他们的家,不属于这里的东西,就该滚回那边去! 景岚骤然起念,她不会灵术,可镇风兽既是妖兽,自当有灵力才是。若是引得镇风兽不断抓挠光影,兴许能在光影上破开一个口子。 她说过的,踏山平海,都要跟溪儿在一起。 今日,她不食言,也不允许柳溪食言! 景岚当下不作他想,足尖一点,便引着镇风兽朝着光影掠去。惊觉耳后凉风来袭,景岚揉身在地上滚了一圈,堪堪避开了镇风兽的一爪。尖锐的爪子抓在了光影之上,光影依旧,并没有什么变化。 这只镇风兽在门后关了那么多年,倘若抓挠便可破镜,只怕早就回去了。 吼 身后响起了一声尸啸,景岚调动内息护住心脉,硬抗下了这一声。 心间骤然浮现起一个念想当年狼啸营就是用鲜血破的幻术屏障所以若是鲜血有效 她避开镇风兽的下一爪子,再次引着镇风兽扑向灵镜。镇风兽再一爪抓过光影,这次景岚并没有跳开数步,她引着镇风兽的利爪抓下,长剑在掌心忽地一转改为反握长剑,将锋刃朝上,错身避开镇风兽一爪的同时,剑锋飞快地划开了镇风兽的掌心。 鲜血飞溅,落上了光影。 光影泛起数点涟漪,像是水波晃起了涟漪。 有效! 景岚心中暗喜,再多点血,若是可以再多点血!正当景岚全神贯注在镇风兽身上时,灵镜那边响起了一声刀折之声。 咣! 景岚仓皇望去,只见柳溪手中的疏影瞬间折断,李朔指尖的灵光如电,正中柳溪的心口。 溪儿! 柳溪与李朔的实力实在是相差太大,李朔摸清楚了她的刀路之后,只轻轻一击,便折了她的刀,直取她的性命。 柳溪以为这次一定是活不得了,哪知灵光在柳溪心口如浪花般碎开,非但没有伤到她一分,还半点痛楚都没有。 够了,师兄!沉默多时的萧音颤声开口,指尖还燃着一抹灵火,那是我的别意师姐,是我的别意师姐! 萧音刻意强调了两遍,她已经失去了一个澜衣师姐,她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师姐惨死眼前。 解开封印,让她回来。萧音几乎是命令的语气。 李朔负手而立,冷笑道:我才是掌门,你以下犯上,可知已经犯了门规? 我只知门规第一条见死不救者,当逐,残害同门者,当诛。萧音缓缓抬起双眸,瞳光中多了一抹涌动的灵光,只见她摊开掌心,灵火燃满她的掌心,似是要烧出什么灵器来。 李朔往后退了三步,不敢相信地瞪视她掌中的火灵器,你你怎会有 解印。 萧音不容他再多言一句。 李朔犹豫不前,却在这时,镇风兽染血的利爪再次重击光影,这一次光影上竟是一瞬爬满了裂纹,上面的封咒似是随时会碎裂。 李朔耸了耸肩,淡声道:你瞧,我哪里能封住别意师姐,不必我动手,她也可以闯出来。说话间,他看向了镜中的云姬。 此时她与尉迟酒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尉迟酒的手掐在她的喉咙上,指甲嵌入了她的血肉,鲜血沿着尉迟酒的指间沁入,在云姬微弱的灵息催动下,缓缓流向尉迟酒的心脏。 阿酒醒醒云姬艰难呼唤,这是她唯一能唤醒尉迟酒的法子。血珠是用她的血炼制而成,乌根是影人的解法,她的血才是真正的解法。 第一滴鲜血沁入心房,像是一滴烧烫的暖酒落入霜雪之间,将她的心房一颤。 尉迟酒雪白的瞳光有一瞬恢复了原本的瞳色,很快又被尸性吞没。 醒醒云姬强提着最后的一口气,不断呼唤着她。她这一世,已经再无机会与澜衣重聚,死在这里也好,至少这里算是澜衣送给她的家。可是尉迟酒不一样,当初是她带着她坠入这无间地狱,也该由她亲手把她拉出来,送还人间。 这是她欠她的。 别意师姐!萧音焦急的声音从那边响起,你不能死!我这里还有一封 哐啷! 萧音的声音才落下,光影的封印便被镇风兽一抓抓破。景岚闪至镇风兽的尾后,用尽全力猛撞镇风兽。 嗷 镇风兽重心不稳的瞬间,后腿趁势一蹬。景岚躲闪不及,利爪沿着左胸口一路斜抓至右肩,留出了三道血痕。 经过景岚这一撞,镇风兽的半个身子探出了光影,它本是怒极,可意识到它不必在困在那个黑暗的地方,当下钻出了光影,硬是在光影上撕裂了一个大口子。 孽障!萧音只一个弹指灵光,镇风兽便在灵光下化为了齑粉。 景岚忍痛快步追上镇风兽,抛开了手中的长剑,对着柳溪伸出手去,溪儿!快回来! 听见景岚的呼唤,柳溪身形一动,不顾一切地朝着裂开的光影裂缝奔去。 李朔暗掐了一个灵光,悄然弹向了柳溪。 灵光飞出,落上柳溪的身子时,柳溪瞬间变成了一个虚影,手指堪堪与景岚的手交错而过。 卑鄙!萧音怒喝一声,掌中灵器猛地烧得通红。 李朔惊声道:不过是个影人罢了!你休要小题大做! 你不配当镜影派掌门!萧音又悲又怒,灵器骤然亮起一点光影,穿透了李朔的心口。 李朔捂着心口,不敢相信地看着萧音,刚想说什么,便觉一口血腥味涌上了喉间,他顿觉双腿一软,竟是跪坐了下来。 你竟然废了我的灵根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你如何与整个镜影派交代? 我只是拿回本该我的东西,何须与旁人交代?萧音负手俯视于他,你真以为师父是独宠你一人么?她只说了这一句,便回过了头去,屈指一弹,把灵器的光焰弹上了变成虚影的柳溪。 回去吧。 当虚影一样的身子再次变得实实在在,柳溪终是牵住了景岚的手,心,终是瞬间踏实了起来。 阿岚柳溪哽咽轻唤,眼泪涌出了眼眶。 景岚用力一扯,将柳溪从那边扯入了怀中,她紧紧拥住了她的身子,像是失而复得一件世间最珍贵的珍宝,一刻都舍不得松手,回家我们回家即便景岚已经极力克制哽咽,声音还是颤抖不已。 萧音站在灵镜前,右手手执灵器,运转灵力维持着灵镜上的裂口,紧紧盯着镜中的云姬,哑声道:别意师姐,回来吧,你的伤我能治好。 阿音谢谢你云姬艰难开口,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尉迟酒,看着她面容上的青白色渐渐褪落,只是我累了 萧音急匆匆地用左手摸出那封书信,澜衣师姐还有一封给你,你不想看了么? 云姬眸光微亮,很快又沉寂了下去,不重要了 我读给你听!萧音急切地想打开书信,可她单手拆信实在是不易,费了好一会儿功夫,这才把书信打开来。 别意 分卷(251) 别意 萧音的声音与尉迟酒的声音同时响起,云姬虚弱地看着眼前的尉迟酒,她张了张口,只来得及对她说出那句,对不起 尉迟酒的眉眼,像极了沈澜衣,她那样怔怔地看着她,有那么一瞬,云姬仿佛是看见了沈澜衣。 虽说,尉迟酒并不是沈澜衣,可最后能有这双眼睛送别,云姬想,她也算得到了最后的一丝宽慰。 我欠你的我还给你云姬的声音戛然而止,身子如同她掌心的灵器一样,瞬间崩碎开来,化作了齑粉飘落。 尉迟酒的五指倏地收拢,那碎了的不单单是云姬的命,还有她的心。 回回来!回来啊!尉迟酒的瞳色终是恢复如常,泪水一瞬涌出眼眶,她杀了她,她竟然亲手杀了她 别意 尉迟酒的全身猛烈地颤抖着,她试图去把碎屑全部收拢怀中,甚至慌乱地在虚空中抓捕尚未落地的碎屑,可不管她怎么抓,她再也没有法子拼回她的别意。 澜衣师姐,她回不来了。 灵镜的另一边,萧音已是泪流满面,她终是愧对沈澜衣,没有将这封信交到别意师姐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310章 绝笔 如果说, 云别意与沈澜衣是修炼出来的个中翘楚,那萧音就是天生的上极灵根,她不必修炼太多, 便能达到同门一辈的最高修为。 这件事, 只有师父知。 妖兽之祸二十年一轮回, 镜影派牺牲多年, 每届掌门都活在浓烈的自责之中。那些诓骗弟子的话, 每个字都会成为掌门心中的魇, 成为他们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愧疚。 所以镜影派传至这一代, 掌门想在他手中终结这个轮回。他收徒上百,青眼相看的只有四人, 分别是大弟子云别意, 二弟子沈澜衣,五弟子李朔, 最小弟子萧音。 上极灵根者,千年一见, 勤加修习,便有能力与那妖兽一战,做个最终的了结。所以, 萧音一直是掌门最看重的弟子, 只是二十年太短,萧音修炼二十年肯定无法与妖兽一战, 所以, 二十年那个轮回,还是必须有一个弟子站出来,牺牲这一回。 他纵观所有弟子,最适合牺牲的莫过于云别意。大师姐就应该有大师姐的担当。奈何, 这个时候他知晓了云别意与沈澜衣互生情愫,动了云别意,沈澜衣只怕也无法独活。正当他踌躇之际,李朔前来告密,他看着这个弟子,只须片刻便能明白他心中到底是什么盘算?以李朔的性子,日后当了掌门兴许愧疚能少一些,但是私心太重之人,只怕也没法子把镜影派发扬光大。 两难之间,掌门还是选择了李朔做下任掌门,还任由李朔施计,活生生地分开了沈澜衣与云别意。封印妖兽之后,掌门将掌派灵器传给了萧音,那日言明,他日若是李朔心术不正,萧音便可取而代之。 萧音自然是不愿意跟师兄争掌门之位的,当初不知内情,是不想,知内情之后,更不愿意。 若不是李朔步步紧逼,萧音绝不会唤出掌派灵器,走到这一步。 那一刻萧音终是明白,师父临终时说的那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音,师父给你两个选择,一,继续做你的护法;二,你取而代之,做镜影派的掌门。只是,你真的可以硬起心肠一辈子么? 她从来都不是硬心肠的人。 做护法,要眼睁睁地看着师兄假公济私伤人,眼睁睁地看着师兄哄骗弟子去封印妖兽送死。 做掌门,她若不想与师兄一样骗人,她就得想法子终结镜影派的悲剧。 那是她的宿命,也是她没办法逃避的宿命。 死亡是件很可怕的事,萧音也怕过,若有一日她被选做那个封印妖兽的弟子,她又当如何?会像澜衣师姐一样走得无畏无憾么? 一个人要扛起责任,需要莫大的勇气。当年的掌门早就看穿了她的怯懦,知她成日跟在两位师姐身后,其实就是在藏拙。萧音一日没有这个勇气,她就一日修炼不出结果,即便她有结果了,存了畏死之心与妖兽对决,那也会先输一分。 师姐是她的镜,师兄是她的障,当她唤出掌派灵器的那一瞬,她就不能再逃避这份责任。 萧音低头再读那封信,信是澜衣师姐最后的绝笔,也是澜衣师姐的心愿。 沈澜衣早就知灵镜根本困不住云别意,她也舍不得云别意,所以,在她把云别意哄入镜中界后,她便分了自己一魄入镜。 一百年够不够长? 若是不够,她便再许云别意一百年。 在沈澜衣心中,云别意一直是最聪慧的人,她想,没有等到她的魂魄成人,云别意一定能离开镜中界,到时候萧音把这封信送给她,她一定愿意回去。 这个师姐再无沈澜衣,可镜中界还有尉迟酒。 尉迟酒百年之后,那一魄转世,还会有另一个姑娘,可与云别意邂逅,陪云别意下一个百年。 所以那封信写得很简单,就寥寥数语。 别意勿悲,我折一魄入镜转世为将星,镜中与卿再会,白首不负。 这世上有很多事,即便难如登天,也可以逆天一试。云别意如此,沈澜衣如此,萧音自忖愧然,倘若她能不那么怯懦,倘若她可以早些站出来,苦修二十年,与师姐们并肩对战妖兽,哪怕只有一线胜机,也好过如今这样的结局。 萧音深吸了好几口气,终是哑声开口,澜衣师姐,我会守好你跟别意师姐的家,终我一世,结束我们镜影派的悲剧轮回。说完,她驱动灵器绽放出灵光无数,灵光穿入镜影,落入云姬的碎屑之中。 碎屑在灵光下重新修补,化作了一个隐约的人影。 尉迟酒张臂欲抱,那人影却翩然而去,消失在了漆黑的密深处。 别意!尉迟酒刚准备去追,却被萧音唤住了。 澜衣师姐,你听我说。 尉迟酒愕了愕,指了指自己,你在唤我?不知为何,这个名字落入耳中,竟是前所未有的熟稔。 萧音站在镜前,点头:是你。 景岚与柳溪震惊无比,没想到云姬追寻了一辈子的人,其实早就在了她的身边。 这里是你幻化而成,我的灵息不能左右太多这里面的东西,我只能帮你补起她的一魄,至于她今后转世在何方,又是什么人 我能找到她! 尉迟酒重重点头,只要还能与她重逢。 好。萧音欣慰地应了一声,灵器在空中一划,当即生成了一个结界,封住了整个灵镜,彻底隔绝了镜中界与这边。 李朔突然阴冷地笑了起来,你在骗她是不是? 萧音没有答话,只是把沈澜衣的书信递给了李朔,淡淡:知澜衣师姐为何不喜欢你么? 李朔手指收紧,几乎把那封信撕个粉碎,有逆人伦!荒唐之极! 你跟澜衣师姐,从来都不是一类人,所谓不同不相为谋,你不配说喜欢澜衣师姐。萧音说完,屈了中指,弹出了一个灵光,落在了李朔唇上。 李朔惊恐万分,当意识到再也说不出话时,眸底闪过一系列复杂的情愫,有惊讶,有害怕,有不解,有失望 前掌门李朔,修炼走火入魔,灵根尽碎,念及同门一场,我便留你在派中休养。萧音说完,只轻轻一笑,李朔根本来不及躲闪,便被萧音点中眉心,顿时昏死了过去。 她从李朔手中收起那封信,小心收入怀中,贴在心口。 当年是两位师姐护着她,如今也该换她护着她们了。 萧音搀扶起李朔,踏出殿门之时,停下了脚步,回头远望那隐没了灵光的灵镜,她无畏又释然地笑了笑,像极了当年决意赴死的沈澜衣。 师姐,有我。 暖暖的阳光投落在她的脸上,也不知是心暖了信,还是那封信暖了她,虽说前路只有她一个人走,可她知,她的师姐一直在陪着她。 她终是带着李朔离开了这里,这座灵殿自此成为了镜影派的禁地。至于萧音最后有没有成功诛杀妖兽,那是另外的传奇了。 镜中界中,因为萧音施展了结界,青铜巨门再次合拢。 阿岚,我们快走,先离开这儿。柳溪解下衣裳,将景岚的伤口扎紧,快速拍了景岚的穴位,暂时止住流血,扶起景岚之时,忍不住叮嘱,你给我撑住了!知么! 知。景岚哑笑,我舍不得溪儿 走!柳溪扶着景岚走至密口,回头看向了静默多时的尉迟酒,狼帅,你不走么? 尉迟酒涩声问:那人是骗我的么? 骗与不骗,总要自己去寻个答案,不是么?柳溪反问。 尉迟酒深望了柳溪一眼,姑且信你们一回。说完,她走近了柳溪。 柳溪警惕地带着景岚往后退了一步,你要做什么? 你们两个都伤得不轻,这里可是龙岭,还有未破的机关,想要安然退出龙岭,你我应该联手同进同退。尉迟酒终是镇静下来,当初她率领狼啸营一路破关至此,折损兄弟大半,因为遇上了那种黑鬃巨兽,她一人殿后,吩咐云战带人先撤,这才与云战他们失了联系。 尉迟酒肃声问:怎的?你让我信你们,你们却不信我? 狼帅言重了。柳溪看了一眼景岚,景岚对她点了下头,她舒眉,我信你。说着,便让尉迟酒一起扶住了景岚。 尉迟酒与柳溪一边扶着景岚前行,一边沉声:这里机关极巧,一旦有生人闯入,便会启动机关,随时变幻陵出口,要想出去,并不容易。 听见尉迟酒的这句话,柳溪的心蓦地一凉,经历了这惊心动魄的一战,如今云姬已殁,再无人引路出去,剩下的生路只能她们拖着重伤之身硬闯了。 尉迟酒瞧她突然沉默,本想安慰她两句,可话到嘴边,竟不知这两人姓名,你们是什么人? 东海景氏,景岚。景岚答,她是我的妻子,百里溪。她知尉迟酒还想问什么,又继续答了一句,距当初已经过了一百多年。 已经一百多年了尉迟酒也是震惊的,她下意识去看自己的手背,她本该是垂垂老矣的妇人,可如今肌肤如昔,未见半点皱纹,想必是半人半尸多年,其实早已停止了生长。 别意 尉迟酒又想起了那个戳她心窝子的女人,她以为死了就能欠债一笔勾销么?倘若她还有机会再见到她,她发誓,定会让这个女人按照她想要的方式还债。 这一次,她希望她不要再骗她,她们可以真心实意地过每一日。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哪天我想挑战仙侠的话~应该会开个坑,写萧音的故事。(望天,如果的话哈) 故事还是要切回来,镜中界毕竟没有那么仙~还是一群活生生的人,会生老病死,会喜怒哀乐。 看看大家能不能闯过这一关? 第311章 出山 且说柳溪三人沿着秘道回到了阳轮处, 久等多时的红姨她们瞧见了柳溪,谁都忍不住心酸,瞬间红了眼眶。 回来回来就好。 姐、姐。 百里溪, 你果然是个祸害。 幽幽这话刚落, 便挨了沈将离一个眼刀, 她急忙哄道:祸害才能活千年啊, 我这是夸你姐姐会长命百岁。 小、五。沈将离的目光落在了景岚身上, 因为她身上还照着柳溪的黑衣, 所以一时看不见她胸膛上的爪痕, 可她学医多年,一眼便能从景岚的苍白面容上看出她受伤不轻, 伤、了? 柳溪与尉迟酒一起扶着景岚走了过来, 伤了,被妖兽抓了一把, 流了不少血。 红姨娘倒抽一口凉气,竟还有妖兽? 柳溪沉吟, 嗯。 幽幽早就悄悄打量了尉迟酒好几眼,这时忍不住小声道:这位姑娘是? 狼帅。景岚答得干脆。 幽幽眨眨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狼帅? 景岚坚定地点头, 就是一百多年前 慢着!活了一半多年,她都不像金老头那么老, 这是妖怪吧?!幽幽惊呼一声, 牵扯了伤处啧啧作痛,忍不住倒抽了好几口气。 尉迟酒沉眸看她,金老头? 金守疆老前辈,他也尚在人世。景岚解释道。 尉迟酒眸光微暖, 叹声道:没想到,还有故人在。 那些都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我们必须离开龙岭。柳溪将景岚扶着坐下,摸了摸腰间的小皮囊,雷火珠尚在,扫了一眼附近的石壁,要寻出路不易,只怕只能用雷火珠炸出那条出路了。 景岚知道柳溪在想什么,她拽下了腰间的小皮囊,递向了柳溪,溪儿,只能如此了。 柳溪接过小皮囊,将雷火珠并作了一袋。照理说,这里应该有四条道连通,如今四壁封死,一定是有什么障眼法遮住了那四条道。 柳溪准备沿着石壁边,每隔三步砸一颗雷火珠,她想,只要石壁后有石道,哪怕炸不破石壁,也能从响声中听出端倪来。 就在这时,幽幽激动地指着空中,大声呼道:有蝴蝶! 那蝴蝶蝶翼薄如蝉翼,几是透明,振翅间,似有灵光轻颤。 尉迟酒怔然看着那只蝴蝶,脑海中若隐若现一些旧时画面那绝不是关于尉迟酒的记忆,因为她自小长大的地方并没有那么美的地方。 尉迟酒晃了晃脑袋,画面一瞬清晰,那是记忆中的云姬,却比云姬的面容更温柔些,别意她喃喃轻唤,脑海中的那人瞬间化为了齑粉。 她猛然捂住脑袋,想要再记起那个人脸,可无论她再努力,那些画面都再也清晰不起来。 只要有生灵,御兽之音便可派上用场。 幽幽看了看景岚,看她准备吟唱,连忙按住了景岚,你给我歇着,不然百里溪要心疼死了。说话间,她拿出了短笛凑近唇边,吹响了御兽之音。 分卷(252) 蝴蝶在空中盘旋数圈,振翅飞向了正东处的石壁,绕飞数次后,终是停在了石壁之上。 尉迟酒与柳溪走近那面石壁,蝴蝶自停歇处骤然飞开,尉迟酒静静地看着蝴蝶飞落在她的肩头,柳溪却在蝴蝶的停歇处看出了端倪。 只见柳溪快速抹了抹石壁,上面果然是涂了一层特别的涂料,用来遮掩石壁上的机关。她将机关按下,只听咔嚓数声响起,石壁上便现出一条长廊来。 蝴蝶从尉迟酒肩头飞起,当先飞入长廊,所经之处,长廊两侧的人鱼灯次第亮起。 当心些。瞧见尉迟酒准备踏入长廊,柳溪连忙拦住她,提醒了一句。 尉迟酒回过神来,回头看向那边的几人,当即折返回去,先将景岚扶起。 景岚摆手道:我能自己走。 幽幽咬牙站了起来,她们三人在这里稍缓片刻,体力已经恢复不少,本姑娘也可以。说着,她对着沈将离伸出手去,小将离,我牵你起来。 沈将离打了一下她的手,我、能。她也忍痛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便痛得皱紧了眉心。忽觉有人将她扶住,那熟悉的气息让她安心许多,姐、姐。 我扶你走。柳溪说完,回头看向尉迟酒,有劳狼帅帮扶一下娘亲。 好说。尉迟酒点头,弯腰把红姨娘扶起。 红姨娘感激地点头一笑,有劳了。 不必客气。尉迟酒看向长廊,先离开这里再说。 几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相互搀扶着往长廊行去。行至长廊尽头,蝴蝶振翅往左飞去,几人便跟着蝴蝶,一路慢行。 起初柳溪与景岚还绷着心弦,生怕不小心触动里面的机关,可走了一阵后,两人发现这只蝴蝶带她们走的那条路无惊无险,根本就没有什么机关。 轰隆! 突然,只听山壁外响起一声爆炸声。众人只觉脚下一阵震颤,待稳住身子,震颤停歇下来时,那只引路的蝴蝶却不知飞去了哪里? 轰!再一声爆炸响起。 前面的石壁骤然轰开,烟尘纷纷中,一头巨兽探入了半个脑袋,它身后的阳光落入昏暗的石道,将暗色瞬间驱散。 尉迟酒警惕地道:当心!因为太久不曾看见这样刺眼的日光,她只觉眼睛发涩声,哪怕已经极力眯着眼睛,还是被日光刺得生疼。 小五!娘亲!巨兽腹中突然响起了景渊的声音。 三哥!景岚脱口一呼。 烟尘落去大半,终是可以看清楚这只巨兽正是辟邪。只见它调转脑袋,爬出了石壁,突然盖子一掀,景渊便从里面跳了出来。 景岚适应了一会儿日光,终是可以看清楚石壁外的景象,除了三哥,辟邪附近还有好些个拿着铁锹的景氏护卫。 都督! 红二夫人! 五少夫人。 沈姑娘。 幽幽姑娘。 几人亲切地唤着熟悉的她们,那些声音落入耳中,竟是无端地温暖,莫名地扯动心弦,让人湿了眼眶。 景渊快步上前,扶住了红姨娘,忍泪道:我们回家! 三哥你怎会来这里?景岚明明吩咐他守护海城,没想到他竟会跑来这里? 景渊正色道:救娘之事,岂能让你一个人来?海城有九叔跟海先生在,没事的。那日景岚走后,景渊几乎是坐立不安。金铃铛看他一刻都静不下来,便开口道:去吧,你若不去,这辈子都无法心安。海城有我,我会帮你照看好大家。得了金铃铛的鼓励,景渊哪里还敢迟疑?当即操控了辟邪,带着十余名海城护卫便往龙岭赶来。 景渊虽然不能修习内功,可机关术数之书也算看得不少,他初入龙岭,依着风水之诀,寻了这个地方强行用辟邪轰开了山壁。 他想,走生门入山腹,一路要破的机关定然不少,还不如从中途入手,想来可以事半功倍。只是没想到,好不容易轰开这里,竟恰好撞见了想见之人。 景岚苦笑,三哥,我们回家。 嗯!景渊点头。 几人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发现尉迟酒站在窟窿前一动不动。 你也有伤柳溪回头提醒她。 尉迟酒看着窟窿,轻笑道:我不会死的。 柳溪蹙眉,你不跟我们回海城么? 那是你们的家。尉迟酒语气沧桑,语气却极是坚定,她定定地看着柳溪,若是有缘,江湖再会。 柳溪张了张口,最后道:保重。 保重。尉迟酒微微一笑,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那是久违的英气笑容,炫目得让人心生敬意。 柳溪略点了下头,终是扶着沈将离跟着大家离开了。 尉迟酒在窟窿前站了许久,虽然已经看不见那只蝴蝶,可她还是喃喃开了口,我知道是你,别意。 咔嚓。但听窟窿深处响起一声机杼声,原本被轰开的山壁突然被一堵石墙掩上。 尉迟酒嘴角微扬,语气却有几分霸道,你欠我的,我等你来还我。今日,就容你再躲我一次吧。回过头去,尉迟酒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逆着日光看向远处的深林。 等待那么久,不知期限几何。 既然如此无趣,那倒不如找些该做的事情做。 一念及此,尉迟酒拍了拍身上残破的甲衣,露出了上面的狼纹胸甲。 狼帅 这个名字久远又久违,她想,她还有机会见见那个故人,问问他,她可有什么能为他做的? 想到这里,尉迟酒回头望向来时路,虽然已经看不见龙岭深处的长廊,她知道欠了那些狼啸营儿郎太多。她庄重无比地单膝跪下,垂下了头去,久久不语,也久久不起。 春色悄无声息地爬满整个龙岭,那是九州新的开始。 也是这个天下新的开始。 世人以为,一个百岁金守疆已经足够震慑人心,可万万没想到那个传闻中的狼帅尉迟酒竟然死而复生,回到了她最初的轨迹之上。 魏氏与逐鹿盟交战多时,突然得知了这个消息,起初还以为是女帝楚夕故意传出来的假传闻。三月之后,大梁兵马猝然攻破长庆州,一日连下九城,那艳丽又凶狠的女将军挥军直上,势如破竹,竟与传闻中的狼帅一模一样地杀伐决断,所向披靡。 魏玉大惊,当夜调转兵马,回援魏氏三州。 数月过去,兵马赶至魏氏边境的第一日,那修罗一样的女将军单人独骑,立于阵前,冷冽的气势让人莫名胆寒。 魏玉看见白发苍苍的金守疆打马驰近女将军,恭敬地对着她抱拳一拜。 他说:启禀狼帅,魏氏三州叛乱已平。 魏玉如遭电击,捏住缰绳的手瑟瑟发抖,不敢相信这样的结果。 魏氏兵精粮足,怎会短短半年就被朝廷的数万兵马平定? 假的都是假的 狼帅盔缨鲜红,轻蔑地看着魏玉,都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竟让大梁动乱百年,无趣,实在是无趣。说完,她调转马头,对着金守疆道,守疆,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完成,剩下的这些小喽啰,就交给你来收拾吧。 诺。金守疆低首含泪,哑声道:恭送元帅。 驾!烈阳之下,只见尉迟酒扬鞭策马,单人独骑,绝尘而去。 无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无人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 尉迟酒这个名字在大梁的青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则传奇,往后百年,每当人们提起狼帅二字,无人不敬,也无人不惧。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终了,当然肯定不是最后的结局~ 随后还有一个大结局篇,外加3个番外~ 像舍利子怎么会从浮屠城到净庵,青兽的故事我还是想交代清楚,还有答应大家的五仁番外我也记得。 当然,我还有个私心,想给云别意与沈澜衣写一个镜中界的结局,大家挑着看吧~ ps:这里特别推荐一下基友落幕之舞的现代文《相亲对象是肉食系小疯狗》~~大家可以去放松放松~一定轻松~ 第312章 终章 上 魏氏已灭, 魏玉枭首。 当这个消息传至景岚这边时,景岚率领的一万东海水师已经与逐鹿盟水师对峙了半个月。 碧波翻涌,东海之上千帆迎风, 战舰整齐队列海上, 甚至壮丽。 一只海鹰振翅飞落云间, 落在了主舰的船舱口。只见它扇了扇翅膀, 歪头突突地啄了好几下垂下的舱帘。 帘子掀起, 沈将离笑吟吟地摸了摸海鹰的脑袋, 从它脚侧取下了信囊, 笑道:辛、苦。 海鹰振翅飞起,穿入云间, 很快便没了踪迹。 沈将离拿着信囊走了过来, 刚欲说话,便瞧见柳溪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沈将离心知肚明地放下了信囊,走到火盆边, 继续烤火取暖。 入秋之后,九州渐凉,东海之上, 湿气更甚。 沈将离伤愈之后, 比往日更畏寒了些。景岚奉旨北征逐鹿盟,本是不愿带上沈将离的, 可她可怜巴巴地央了好几日, 别说是景岚拗不过她,柳溪也拗不过她,只好带着她随军北上。 柳溪温柔地给景岚掖了掖被角,景岚今日正午难得可以小憩片刻, 她并不想吵扰了她。 龙岭一战,不论是景岚还是柳溪,两人都伤得不轻,休养数月后,外伤几乎痊愈,可双修《鱼龙舞诀》修复内息还是进度缓慢,直至今日两人也才恢复当初的七成内息。 大军北上数月,并不急着进攻逐鹿盟。朝廷的主要兵力都给了狼帅,东海景氏能调动的兵马只有这东拼西凑的水师一万人。逐鹿盟经营多年,人数众多,水师战力不弱,如今正值他们的存亡之际,先前即便有再多的恩怨,那些江湖门派也会集合起来,一致对外。 强攻绝对是下下之策,一来会逼得逐鹿盟那群江湖人越发地齐心,二来朝廷水师的战力寻常,强攻无疑会暴露实力,反倒会落了下风。所以,柳溪与景岚议定,索性列阵海上,先慢慢消磨敌军的耐性。 火盆里面的炭块烧得通红,偶尔炭块烧裂发出些噼啪碎响。 沈将离烤了一会儿,觉得身子暖些了,便拢了拢身上披着的裘衣,搬了个凳子走到柳溪身边放下,轻轻地坐了上去。因为半晌没有看见柳溪打开信囊,她歪头看着柳溪,无声唇语,为、何? 柳溪捏着信囊,指腹轻轻摩挲着,无声唇语道:偷懒。 沈将离满意地点了下头,唇语道:很、好。 这封海鹰传书柳溪即便是不看,也能猜到这信中会是什么内容?现下说是偷懒,其实只是为了今日这收网一战养精蓄锐。明面上是她们与逐鹿盟对峙,攻伐毫无进展,实际上幽幽早就带着自己的族民绕向了逐鹿盟水师之后,今日柳溪收到传书,算算日子,这夹击之势应该已成,也是时候吹响号角,打响这伐北的第一战了。 都督。景九叔的声音忽然在舱外响起,最后一批破风弩已送至。 有劳九叔了。柳溪终是等到了最后要等的攻伐利器,这几日由柳秋监工海城日夜打造破风弩,为的就是收网这一战。 景九叔道:五少夫人客气了。 传令全军,速将破风弩装好,一个时辰后,全军突击。柳溪肃声下令。 诺。景九叔领命退下。 不多时,舱外便响起了兵甲声。 景岚蹙了蹙眉心,揉着眼睛从榻上坐起,到时候了? 其实你可以再睡一会儿的。柳溪温声道。 景岚眯眼笑笑,等打完仗,回家睡得更舒坦。说完,她从柳溪手中拿过海鹰传书,把信笺拿出,匆匆地扫了一眼,会心笑了笑,幽幽姑娘办事是越来越妥帖了。说完,她看向沈将离,沈姐姐,她有句话可是对你说的。 沈将离连忙捂住双耳,不、听。 柳溪好奇地凑过脸来,看了看传书,笑道:不准逞能。 没、有!沈将离这一路上乖顺得很。 妹子逞能,我也是第一个不准的。说完,柳溪笑意微浓,妹子,自打龙岭回来,我瞧你们两个斗嘴也少了很多,你是怎么打算的? 沈将离怔了怔,摇头道:不、知。 不知?柳溪颇是好奇,不知什么? 不、知。沈将离又道了一句。其实她也不清楚对幽幽到底是什么心思?确实,自从龙岭回来,她看幽幽确实顺眼多了,也不会处处都给幽幽软钉子吃。反正,她见不到幽幽的时候,也不会老想她,只觉耳边少了个叽叽喳喳的声音,似是冷清了不少。 喜欢到底是什么滋味?沈将离歪头看看景岚跟柳溪,大抵应该跟姐姐她们一样吧,有时候只要一个对视,柔情万千,满心满眼都是彼此。 脑海中骤然浮现出幽幽的脸庞,沈将离不禁摇摇头,她才不要满心满眼都是那个讨厌鬼! 柳溪温柔地摸了摸沈将离的后脑,许是自家妹子情窍开的慢,这事也是半点勉强不得的。 景岚莞尔,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沈将离挑了挑眉,小、五! 哎!沈姐姐,我说的是我跟溪儿。景岚解释一句,斜眼给柳溪递了一个眼色,溪儿,你说是不是? 柳溪笑意深深,是。 沈将离明明知道这两人就是在打趣她,可偏生就是抓不到证据,此时气呼呼地扭过身去,欺、人! 柳溪哄道:妹子不气,好不好? 不、好。 一笼包子? 不、好! 十笼包子? 沈将离眼珠子微转,认真地道:每、天! 分卷(253) 柳溪哑笑,每天?可是要长肉的。 不、怕!沈将离得意地昂起头来,可、成? 成,怎的不成?柳溪看向景岚,阿岚,听见没,以后每日给妹子准备十笼包子。 景岚忍笑,好! 沈将离瞪大了眼珠,姐、姐!又欺负人,明明应该是姐姐亲手做的包子! 柳溪看她那委屈的样子,也不再逗她,好,姐姐给你做,妹子不气。 景岚故作不悦道:每天十笼,这是要累坏我家溪儿啊,我不干。 沈将离眨眨眼睛,低头数了数手指,道:五、笼? 也累。景岚继续与她讨价还价。 沈将离瘪了瘪嘴,竖起了三个手指,三、笼 阿岚,别逗妹子了,她想吃多少,我便给她做多少。柳溪是打从心底心疼沈将离,她摸了摸沈将离的脸颊,还瘦着呢,可以多吃几笼。 沈将离心花怒放,张臂将柳溪拥住,笑道:万、岁! 柳溪微笑着轻抚她的后背,提醒道:妹子,以后这两个字可不能乱说了。等天下战祸平定,有些事一定要注意。 所谓共患难容易,同富贵难,楚夕在那把龙椅上坐得越久,心思便会越复杂。 如今三分天下的局势已破,有些事应该提前筹谋,以免鸟尽弓藏,白白枉死。 景岚知道柳溪在担心什么,这也是她当初不喜欢做官的原因。所谓伴君如伴虎,全身而退并不是易事。 溪儿,打完这场仗,我们去东海寻个岛安家吧?这是景岚想好的退路,偌大东海,总能寻到一个地方安家,远离九州,远离朝堂,远离江湖,自自在在地与家人过一辈子。 也好。柳溪没想到景岚已经想到了这一层。 沈将离揪紧柳溪的衣袖,正色道:带、我! 怎么可以少了妹子呢?柳溪笑意温暖,一手牵住景岚,一手牵住沈将离,认真地道,一家人,谁都不能少。 随后,海战拉开序幕,即便朝廷水师战力偏下,可有了破风弩的助战,便有了与逐鹿盟水师对阵的实力。 入冬之后,东海水师攻破逐鹿盟海上防线,率军登陆东北三州,继续北上平叛。 捷报很快便传入了东临行宫。 女帝楚夕把呈上的捷报一览之后,长舒了一口气,挥袖示意御书房中的内侍宫娥退下。 拾儿端着热茶走近御桌,恭敬地把茶盏放下,低声道:陛下,请用茶。 楚夕似笑非笑地道:今日是怎么了?为何对我这般客气? 拾儿端然回答:陛下即将平定四方,礼数自然应该啊!猝不及防地,楚夕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坐在她的膝上,你叫我什么? 拾儿急声道:这是陛下议事之处,还请陛下注意规矩。 楚夕捏住她的下巴,缓缓靠近她的唇,规矩?拾儿,你要我说多少回你才明白,我在你面前不是大梁的天子,只是你的阿夕。 拾儿对上楚夕的眸子,可是陛下已经今非昔比 那又如何?楚夕含笑反问。 拾儿怔了怔,正色道:史官会记载,陛下 嗯?还叫我陛下? 阿夕我不想你被世人诟骂。 楚夕笑意盈盈,先前骂我的还少么?大梁长公主生性放荡,为护幼帝皇位,周旋于江湖人与朝臣之间 拾儿听得心疼,连忙按住楚夕的唇,阿夕,那些事都过去了。 楚夕抓住她的手,亲了亲她的掌心,天下人怎么骂我,我都不在乎,如今九州将定,到了九泉之下,也算无愧于我大梁楚氏先祖。略微一顿,她继续道,我以女子之身,做到了先帝们没能做到之事,现下他们当着我称功颂德,你信不信?等我驾崩之后,那些人不会记得我走到这一步有多难,只会把我那些旧事改成茶余饭后的艳事,在民间流传。 阿夕。拾儿心间酸涩,伸臂将楚夕紧紧拥住,安抚道:那也是以后之事了,现下你好好的,什么都好。 我并不好。楚夕轻笑,微微拉开她与她之间的距离,你瞧,方才你不是也在怕我么? 拾儿低眉,不知该答什么? 你会怕我,百里溪一定也会防备我。楚夕自嘲轻笑,天子注定是没有朋友的。 拾儿温声哄道:东海景氏一门忠义,不会背弃你的。 可我膝下无嗣,九州不过一时安定。楚夕一针见血,戳得拾儿一阵心酸。 拾儿张了张口,似是鼓足了勇气说什么,却被楚夕抢先开了口,我可不要找个皇夫来受罪,女子生产不易,白白便宜男人,伤心的是你,受罪的是我,何必呢? 拾儿蹙眉,可是 东海景氏不是有个小娃么?楚夕提醒拾儿,百里溪想要一个定心丸,我便给她一个定心丸。 拾儿低声问道:那魏磊怎么办?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楚夕冷冷说完,对上了拾儿微惊的眸子,我已经派人去办了,他不能再留了。 帝王手段,最容不得便是恻隐二字。 这个道理拾儿明白,可是,她还是觉得难过,甚至在看着楚夕时,难以自抑地生出一丝陌生感来。 楚夕看着她怔愣的模样,淡淡问道:又让你害怕了? 若是拾儿试探地开了口,若是东海景氏不愿给出一个孩子呢? 楚夕笑了笑,那我便给他们另一条路选。 什么?拾儿急问道。 楚夕并没有立即回答,她亲了一口拾儿,别怕我,好不好?语气真挚,甚至还藏着一丝哀求。 拾儿勾住她的颈子,我不怕你只是你说过的,那些人都是你出生入死的朋友我不希望你将来真的成了 孤家寡人四个字还是哽在了喉间,拾儿换做了另外一句话,阿夕不要再沾染血腥了好不好? 我一日为帝,血腥二字谈何远离?楚夕反问了拾儿一句话,拾儿,若是当年你没有入宫,你想过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平平淡淡拾儿恳切地看着楚夕,跟心上人一起 白头到老。楚夕温润地笑了笑,将拾儿的话都融化在了她的一个吻中。 这年,北征大军捷报频传,第二年初冬,东海王景岚率军平定了逐鹿盟,自此,九州重归大梁,天下再无战祸。 普天同庆,百姓欢腾。 征战多年,将士们总算盼到了这一日。庆功宴上,将士们开怀大饮,笑声此起彼伏,一直欢庆到了半夜,才三三两两地搀扶着回帐休息。 柳溪喝得不少,若不是用内息逼出了大半,这会儿只怕要让沈将离扶着回来了。虽说酒劲缓去不少,双颊染上的酡红醉色却一时半会儿难以褪去,看上去极是明艳照人。 妹子,你瞧见阿岚了么?柳溪记得景岚一直在她身边,可一转眼,人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沈将离绷住笑意,没、有。 奇怪。柳溪下意识地望向中军大帐,她不会不管我先回去 姐、姐。沈将离扯了扯她的衣袖,突然激动地指了指天上,有、灯! 柳溪循着她的指向看去,只见天上零星地飘着几盏孔明灯,她当即了然,忍笑道:还说没有看见? 沈将离塞了一张纸条给柳溪,笑道:赴、约。说完,她高兴地一蹦一跳地往自己的营帐去了。 柳溪低头一看这纸条,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一行字营外三里崖顶,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柳溪哑然失笑,转身走向了马厩。 景九叔已经在那里久候多时,五少夫人,牵这匹。 柳溪侧脸看了看那匹马儿,只见马儿通体雪白,马鞍上搭着一件雪色裘衣。 景九叔把雪色裘衣拿下,恭敬地奉上,都督说,这几日下雪凉,五夫人喝了酒,要当心受凉。 柳溪接过裘衣穿上,笑道:花样倒还不少。 景九叔含笑道:军营今晚有我看着,五少夫人跟都督都可放心。 谢了,九叔。柳溪干脆地翻身上马,策马飞快地奔出辕门,径直朝着三里崖驰去。 军营帐中,沈将离掀起小窗帐帘,远望天上飘着的孔明灯。 真、好。 想放灯么?幽幽突然靠在小窗边上,轻声问道。 沈将离就知道她会阴魂不散地冒出来,早就习惯她的神出鬼没,灯、呢? 看!幽幽高兴地往边上让了让,什么颜色的都有,喜欢哪盏,你就放哪盏! 沈将离探出脑袋来,没想到幽幽居然准备了一小车的灯,沈将离高兴极了,催促道:快、走! 走!幽幽等着沈将离从帐中出来,马上解开了身上的大氅,给她照上,柔声道:可别着凉了。 大氅上面还残有幽幽的温度,沈将离怔了怔,下意识地拢了拢大氅。 幽幽这次没有趁机打趣她,只见她绕到了小车边,推起了小车,示意沈将离跟她来,小将离,走。 沈将离跟着幽幽来到了军营外,四下寂静无人,雪花零星地飘着。 幽幽停下小车,摸出了火折子,递给沈将离,给,喜欢哪盏就先放哪盏!说完,她坐上了小车边,双腿交叠,仰头望着天上的孔明灯,得意地笑道:定然盏盏都比景小五的好看! 是、么?沈将离才不信她。她随手挑了一盏拿起,刚欲点燃,便发现了上面的题字愿将离一世康乐。 题字就算了,还画了一只不知道是鹌鹑,还是大雁的鸟儿在上面。 我先说明,我不会画喜鹊,这鸟儿就姑且算喜鹊吧,你别嫌弃!幽幽并没有看她,只是望着夜空,雪色映衬在她的身上,照得她的颈子极是雪白,甚至还多了一抹淡淡的诱色。 沈将离浑然不知自己的嘴角扬了起来,她只知今晚的幽幽似是特别装扮过,清丽之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妩媚,只要看上一眼,就舍不得移开眼睛。 沈将离自忖不是贪慕女色之人,可今晚的幽幽实在是好看,反正幽幽没有看她,她多看几眼又何妨? 幽幽没有听见她的回应,也不敢侧脸看她,继续道:我想过了,你不喜欢我就算了,就算以后想找个公子嫁了,我也会给你准备份贺礼 不、嫁。沈将离坐到了幽幽身边,将火折子与孔明灯递给了幽幽,你、放。 幽幽听不出她的语气,接过孔明灯与火折子时,终是忍不住看向她,小将离 试、试。沈将离的耳根有些发烫,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看幽幽。 幽幽怔了怔,你不会放孔明灯? 沈将离神情一滞,微恼地瞪了一眼幽幽,你、才! 别恼,我给你放还不成么?幽幽哪敢与她对杠,当即吹亮了火折子,凑近了孔明灯的灯芯,将芯子点燃。 火光暖暖地投落在她的脸上,衬得她的艳色愈发地醉人。 沈将离本来是恼她的,可幽幽高举孔明灯放飞那一瞬,在火光之中勾唇一笑,似是有什么击中了她的心房。 心底,有什么东西温暖地膨胀开来。 真的好看。 只见幽幽望着孔明灯飞上夜空,虔诚地道:小将离,要一世康乐。忽然感觉脸颊上落上了一片温润,幽幽不敢相信地站在原处,捂着脸看向边上的沈将离。 沈将离低头把她的袖角跟自己的袖角打了个结,笑道:试、试。 幽幽满心狂喜,本姑娘可从没被人亲过!沈将离,你可要负责! 沈将离挑了挑眉,不、干。 喂! 沈将离笑声如铃,叮叮咚咚地敲在了幽幽的心房上,声声醉人。 幽幽伸出小指,勾住了她的小指,心底的如意算盘打得极响,心道:沈将离,等我把你宠得离不开我,看你干不干! 一念及此,幽幽只觉耳根一烧,总觉这话好像哪里不太对。 沈将离看她满面春色,突然觉得,小笼包好像也没有那么好吃了,她下意识地欺近幽幽。 喂,第二口了!还不负责! 当沈将离情不自禁地咬了一口幽幽的耳垂,她忽然明白了,有些人,真要试试方知滋味是甜还是苦? 勉、强。 什么? 可、口。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幽幽跟小将离到底能不能走到最后?就当个留白,大家各自脑补她们的将来吧~ 下章是真的大结局了~ 第313章 终章 下 万籁俱寂, 三里崖上寒风徐徐。 雪花静谧地飘落于天地之间,好似星屑千里,如梦似幻。 四野银装素裹, 从三里崖上俯瞰天下, 远处灯火如豆, 绵延数里, 那是大梁儿郎的军营, 再往远处眺望, 那些被雪花模糊的人间灯火, 或明或暗,在雪夜中透着一丝家的温暖光晕。 黑色的战马拴在不远处的枯树上, 景岚披着大氅, 卓立崖头,临风远望东边的天际, 那是海城的方向。 分卷(254) 战火终是消弭。 景岚轻舒一口气,低头看着放在脚边的三盏孔明灯, 那是她与柳溪久违多时的约定。 听见身后响起了声响,景岚微微转头,便瞧见柳溪牵着白马踩着上崖小路走了上来。 柳溪将白马与黑马拴在了一起, 莞尔回头, 今晚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来。景岚对着她伸出手来,语气温柔。 柳溪轻笑, 走近景岚。她双腮酡红, 映入景岚眼底,是戳心的诱色。 景岚心湖微荡,顺势将她拥入大氅下,轻声耳语, 溪儿今晚特别好看。 柳溪抵住她的额头,这话在帐中也可以说的。 在帐中可不能放灯。景岚蹭了蹭她的鼻尖,牵着她一起蹲下,我可等不得明年七夕了,今晚一定要跟你一起放灯。 柳溪笑道:也是,这两年七夕都过不成,今日战事已了,也该做点真正想做的事。说完,她拿起一盏孔明灯,瞧见上面已经写了一行小字,念道:愿天下太平,再无战祸。念罢,她哑然笑笑,慨然望向远处的灯火。 就算是太平盛世,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战祸。唯一不同的是,有的是有硝烟的战祸,有的是无硝烟的人祸。 她倒也不会笑话景岚的天真,她喜欢的阿岚,就该是这样热忱又真挚的姑娘。这是景岚的珍贵之处,天下有几人可以做到初心依旧呢? 景岚递来了吹燃的火折子,溪儿,我们点灯。 好。柳溪接过火折子,点燃了灯芯,待孔明灯鼓胀之后,两人一起将灯放远。 希望天下,真能太平安乐。 柳溪拿起了第二盏孔明灯,悠声念道:愿余生无灾无祸,岁岁平安。她喜欢这个愿望,点头笑道,这个愿望好。说完,她点燃了孔明灯,放远明灯。 柳溪原以为,这最后一盏孔明灯应该是白头到老,哪知上面什么都没写,没有写心愿? 景岚认真地道:这是溪儿的心愿。 嗯那就愿我家阿岚 打住! 景岚连忙打断了柳溪的话,是你的心愿,怎的许到我身上了? 你都是我的,许你身上有何不可?柳溪说得一本正经,每个字都无法反驳。她窃笑着点燃了灯芯,放飞孔明灯后,她收起火折子,虔诚祈愿,喃喃道:此生相守,来生再续。 景岚呆呆地看着她的侧脸,那八个字落入耳中,温暖又温柔。 下下辈子你也别想跑。 啧啧,都许了两辈子了,还想我陪你一辈子? 景岚微微昂头,是又如何? 柳溪哑笑,越来越霸道了。话音刚落,便被景岚一把勾住了腰杆,她垂下头去,手指抵住景岚的心口,小贼,果然藏了后招。 你都说我霸道了,我若不霸道一回,岂不是被你冤枉了?景岚的气息贴近柳溪的耳垂,她并没有亲吻柳溪的唇,只是蜻蜓点水般轻触着柳溪的耳垂,以后私下才准喝成这样语气中多了一丝酸味。 柳溪忍不住笑出声来,是,遵命。 谁让我家溪儿那么好看景岚的声音哑下,滚烫的气息沿着柳溪的颈子一路游移到了唇上,该罚。 柳溪勾住了她的后颈,半是挑衅,半是诱惑地问道:在这儿? 就亲一口剩下的回去再唔 柳溪猝然吻上了她的唇,指尖滑入景岚的发间,将两人的气息都揉碎在了唇间。 其实,她有个心愿并没有说出来,她想,等东海景氏真正安全了,那时再给景岚一个惊喜吧。 两人温存片刻,在崖头定下了后续撤离朝堂的计划后,便牵着马儿信步归了营。 第二日清晨,景岚下令整军拔营后不久,营外便来了一队朝廷敕使。 敕使大步走入营帐,清了清嗓子,便开始宣读女帝口谕,传陛下口谕,东海王景岚平定天下有功,即日携郡主先返东临受赏。 景岚与柳溪互递了个眼色,两人想过楚夕会有动作,却没想到竟来得这般快。 这景岚本想找个理由拖延数日。 敕使似是早知她会如此,当下道:金老将军与景城主一家都请到东临观礼了,都督可不要让他们失望啊。 三哥他们都到东临了?景岚大惊。 敕使笑道:不止如此,红老夫人跟景四公子一家应当也在路上了。 柳溪隐觉不对劲,她跟景岚出征前明明提醒过红姨娘,不可贸然离开海城,这次怎会都往东临去了? 陛下可真有心。柳溪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敕使继续笑道:金老将军派人沿途护送,不会有事的。 劳请敕使大人先歇息片刻,本督备好车马,这就随大人回东临。景岚给柳溪递了个眼色,溪儿,你去备车吧。 嗯。柳溪退下后,先去找了景九叔,命他率军紧随,保持三十里的距离,一旦东临有变,便陈兵城外为援。 世事难料,原本主动的局面突然变成了被动之局,带着忐忑,景岚与柳溪上了马车,跟着朝廷敕使先行赶往码头,走水路绕过鬼门关的天险后,再登上东浮州码头,坐上了朝廷久候多时的马车,去往东临城。 东临城虽说只是临都,可经过这两年的扩建,如今已初见京华风貌。 马车沿着东临的御街一路行至行宫外,敕使迎下了景岚与柳溪,恭敬地对着两人一拜。 都督,郡主,请。 景岚按剑看了看宫门前的内侍,还是解下了佩剑,正欲交给内侍,哪知内侍竟笑道:陛下有令,今日都督与郡主入宫不必解甲卸兵 柳溪大惊,却也不好详问。 内侍微微低头,请吧。 景岚把佩剑重现挂回腰间,伸手牵住了柳溪,跟着内侍走入了行宫。 内侍一路引着两人来到了御书房中,楚夕只是轻轻挥袖,内侍便知趣地退了出来。 参见陛下。 景岚与柳溪对着楚夕一拜。 楚夕淡淡地扫了一眼两人的甲胄与佩刃,凉声道:果然,你们已经开始防备朕了。 柳溪同样凉声道:陛下何出此言呢? 楚夕静静地看着柳溪,并没有立即答话,似笑非笑。 柳溪坦然相看,按住佩刀的手一刻也没有松开过。 百里溪,你别以为朕不知你是什么盘算?楚夕开门见山,如今天下大定,三分天下之势已破,有些猜疑就算你我不想,也终会走到那一步。 景岚沉声道:所以陛下就先下手为强了? 楚夕微微挑眉,却笑了起来,不然呢?难道等你们逃了再出手么?说完,她侧脸看了一眼一旁静默不语的拾儿。 拾儿脸色凝重,只觉掌心悄然冒了一层冷汗。 别怕。楚夕突然温声安慰,也不知是在安慰拾儿,还是在安慰景岚与柳溪? 楚夕转过脸来,笑道:你放心,金老将军的兵权尚在,海城众人也是金老将军亲兵护送,这会儿都在金老将军的府邸小憩。 柳溪满心疑惑,陛下? 楚夕站了起来,屈指叩了三下御桌,上面放着两道圣旨,女子为君,寸步难行,能做到九州归一,大梁光复,已是不易。说着,她意味深长地对着柳溪笑了笑,百里溪,你倒是快活,把最难的担子丢给我,你跟着你家小都督游山玩水,朕看了都嫉妒。 柳溪与景岚怔了怔。 楚夕笑意依旧,总不能苦差事都让朕来做,你们也该为朕分担点什么,是不是? 景岚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楚夕拿起左边的圣旨,这道圣旨,是朕收养景暄或是景四方为义子的圣旨,你们挑一个聪明些的,或是你们快些生个小娃出来,把孩子交给朕当储君抚养,这样你们可以继续做你们的逍遥王爷,朕也可以高枕无忧地继续当皇帝。 小暄儿可是景渊与金铃铛的心头宝,金铃铛肯定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四方更是景焕的心头肉,他几乎把余生的希望都放在了四方身上,希望四方能成为天下第一铸兵师。这两人无论是谁,东海景氏都舍不得交出来给楚夕。 毕竟君心难测,魏磊前车之鉴。现下东海景氏势大,楚夕还可用此为定心丸,若是楚夕经营数年后,有了自己的心腹势力,或是突然想找个皇夫,让楚氏血脉继承皇位,所谓义子,不过是第二个魏磊罢了。 柳溪与景岚没有立即答话,此事不论怎么想,都是大大不妥的。 楚夕似是知道会如此,便笑了笑,放下了这道圣旨,拿起了另外一道,看来,你们只能选择这道圣旨了。这次楚夕并没有念圣旨内容,只是交给了拾儿,拾儿,你来念。 拾儿打开圣旨,先是一惊,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楚夕,原本凝重的神色散去了不少阴霾。 楚夕蹙眉,念啊。 拾儿脸上终是有了笑意,东海王昔年救朕有功,如今平定逐鹿定鼎九州,朕夙夜思虑,忧思甚重,加之朕膝下无子,身子日益倦乏,恐不久于人世。故,欲禅位于东海王景岚,望卿以百姓为先,以海清河晏为念,勿负朕心,慎之记之。 柳溪与景岚震惊当地。 陛下要我当天子?景岚不敢相信听见的话。 楚夕肃声道:除了你,还能有谁? 柳溪眸光复杂,为何? 女子为帝,处处掣肘,有许多事,我终究是办不到的。楚夕坦荡开口,我这辈子为大梁牺牲得够多了,百里溪,你休想让我给你们遮风挡雨,我累了,也该歇歇了。所以先前答应你的那个海清河晏之约,我要食言了。 柳溪被她说中心事,陛下 景岚为君,因为他不是女子,那些食古不化的老臣们就不会处处掣肘他,你执掌中宫,景岚又听你的话,有些我办不到的事,由景岚出面去办,便能事半功倍。楚夕轻笑,这世间女子活着不易,所求不过公平二字,我想看见的盛世是女子不必做男子的附庸之物,也可出将入相,青史能不少一笔记载女子功绩。她的眸光很亮,似是有什么在心间燃烧着,我要世间女子全部直起腰杆活着,不为旁人,只从本心,做她想做的人,逐她想逐之梦。 柳溪与景岚的心间有什么东西狠狠叩响,敲得心房又烫又颤。 谁说女子只能与女子泼皮相杀,谁说天子一定要孤家寡人到底?楚夕莞尔点头,当年你们选择了我,如今我选择你们。说着,她双手将圣旨递向柳溪,朕想偷懒半生,与拾儿寄情山水之间,这江山,我就托付给你们了。 柳溪迟疑,并没有立即去接圣旨。 我杀了我的弟弟,从那日开始,我其实心里从未舒坦过。这些话,楚夕从来没有对谁说过,也包括拾儿,我坐在龙椅上一日,我便煎熬一日,这种沾染了至亲之血换来的天子之位,我说心安理得,那都是假话。 可大梁是你们楚氏的大梁。柳溪沉声答道。 楚夕淡淡笑笑,百里溪,你是不敢么?大梁楚氏已经后继无人,楚夕百年之后,也要寻一个异姓之人继承皇位,与其让朝臣们找个跟他们一样的,倒不如楚夕亲自挑个她真正放心的。 柳溪挑眉,陛下这是在用激将法么? 楚夕笑意依旧,那就是想抗旨?抗旨不遵,可是要杀头的。 柳溪按住刀柄,笑道:那也要看,谁的脑袋先掉下来?说话间,她另一只手捏上了圣旨,楚夕,我向来不喜欢食言。 楚夕舒眉大笑:你也不准食言。她松开手,负手而立,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景岚,希望小都督不要让我失望。 放心,我家阿岚只听我的。柳溪得意昂头,看向景岚。 景岚点头,只是她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天子,意味着一大堆规矩等着,意味着肩上扛着的是天下百姓,景岚只要随便想想,只觉脑子都在嗡嗡响。 别怕。楚夕看了一眼柳溪,对景岚道,你有个厉害的皇后。 柳溪嘴角一扬,有我。 你别想一个人逞能。景岚轻叹,我不会的你教我,别想一个人硬扛,不就是一个天下么,我们两个一起顶起这个担子! 楚夕忍笑道:哎,可惜了啊,百里溪你眼光真的很好,我若是早点发现东海景氏有这么一个可靠的小郎君 柳溪斜眼瞥了一眼拾儿,怎的?心上人就在身侧,陛下还想找个小郎君? 楚夕摆手,看向拾儿,认真道:我随口说说罢了。 随口说说?拾儿倒是头一回反击。 楚夕一直希望拾儿在她面前不要总是卑微的模样,今日终于看见她主动反击,她高兴极了,忍不住赔笑道:不敢,不敢。 是年除夕,女帝楚夕昭告天下,禅位于东海王景岚,退居后宫颐养余生。 元日登基大典这日,一辆马车停在行宫侧门多时,褪去龙袍,换上寻常布衣的楚夕牵着拾儿来到了马车边。 楚夕示意拾儿先去掀帘,拾儿狐疑着掀起车帘,当看见里面摇篮上坐着的熟悉孩童,她又惊又喜地转过脸来,不敢相信地看着楚夕,小磊儿? 姑姑小磊儿已能咿呀说话,先前在宫中时,都是拾儿在照顾,虽说不是亲生,可总归人心是肉生的,这么一个粉嘟嘟的小娃,谁能不喜欢呢? 分卷(255) 楚夕搂住她的肩膀,笑道:以后,我们两个就是他的姑姑,我们一家人游山玩水,快快活活地过日子。反正缺钱了就向百里溪讨要,这可是白纸黑字写清楚的新帝圣旨。 拾儿灿烂笑道:阿夕。 呵,这也是我想过的日子。楚夕坚定地看着她,她永远记得薛清弦离开时的背影,是那般耀眼又洒脱。 拾儿已经陪她在深宫中煎熬太多年了,离开这里,才是拾儿真心想过的日子。 她可以对百里溪食言,却不能对薛清弦食言。 她一定能给拾儿一个安静无忧的余生,远离深宫阴霾,相守到老。 时至今日,拾儿终是明白那日楚夕对她说的白头到老并不是一句情话,而是一句实实在在的承诺。 拾儿深情地望着楚夕,一字一句道:阿夕,我们会白头到老的。 走吧。楚夕笑意盈盈,与拾儿一起上了马车,对着柳溪安排给她们的景氏护卫道,出城,先往东海去。 是。景氏护卫点头,扬鞭策马,赶着马车沿着御街,逆着赶来宫门前观礼的百姓人流,出了东临城。 跪在宫门前的人群之中,一个少年激动地道:妹妹,当年救咱们的恩公如今是陛下跟皇后娘娘了! 他们还会来看看我们么?妹妹期待地问道。 少年坚定地笑道:会的。就算不会,他也会用功读书,他日中举,定能亲自拜谢恩公。 宫门大开,百官跪地,只见身穿华服的新帝新后携手沿着宫阶缓缓而上。 内眷席中,景氏众人远望帝后,只觉一切恍若梦幻。 景焕坐在木轮车上,一如既往地穿着他最喜欢的红衫,此时他双眸湿润,侧脸看向了一旁柳秋抱着的小四方,笑道:四方啊,你要快快长大,好好学艺,指不定将来可以做个镇守四方的大将军。 柳秋抱紧小四方,当将军不好,打打杀杀的危险。 景焕笑道:有小五跟弟妹在,哪个敢来犯境?我家四方若是当了大将军,定然威风得很! 听到大将军三个字,景渊与金铃铛不约而同地望向跪在百官之首的金守疆,他虽然跪着,可脊梁挺直,虽说已是风烛残年,却不失半点大将风范。 阿渊,我也想做太爷爷那样的大将军。金铃铛幽然开口。 景渊笑道:想做便去做,家里之事都交给我。 金铃铛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不怕天下人笑话你么? 景渊摇头,正色道:狼帅也是姑娘家,可你瞧瞧,天下哪个不敬她?我家铃铛一身本事,困在小小一个海城,可惜了。 金铃铛听得心暖,牵住了他的手,算我没有看错人。忽地,一只小手暖暖地牵住了她的手,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 娘亲 暄儿长大想做什么呢?金铃铛蹲下,柔声问道。 小暄儿想了想,玩。 玩?金铃铛脸色一沉,我金铃铛的儿子,岂能 景渊连忙护道:小孩子现下还不懂事,以后大些再问吧。 我有他那么大的时候已经坐在太爷爷的马背上,跟着太爷爷一起巡营了!金铃铛无奈挑眉,不成!从明日开始,暄儿该学点什么了。 景渊小声道:这是不是太早看见金铃铛一记眼刀,景渊连忙闭了嘴。 红姨娘笑而不语,儿女们大了,有些事能不管则不管,反倒是清净。她欣慰地望向帝后,她终归没有辜负苏柔的希冀,她的小五成为了世上最成器的小五。 虽说不是亲生的,那那一声声娘亲听得久了,红姨娘也觉戳心窝子。 景氏席边,还有两人也在观礼。 幽幽低声道:小将离,你这姐姐姐夫厉害了。 沈将离得意地昂起头来,自、然! 幽幽牵了牵她的衣袖,那可不可以让你姐姐 不、成!沈将离否决了幽幽。 幽幽认真道:我是说,你我私下办个婚事? 沈将离愣了愣。 幽幽真挚地看着她,好不好? 沈将离心中高兴,却故意凉声道:再、说。 幽幽正色道:哎!我是真心诚意地想 咳咳,大典开始了。一旁的内侍清了清嗓子,提醒席间的众人。 众人噤声,纷纷将视线投至大典之上。 庄重的衮服在身,十二旒珠齐眉微晃,新帝景岚携手柳溪站在高高的宫阶之上,接受百官朝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齐声高喝,声势震天。 景岚说不紧张都是假话,她身边的新后柳溪紧了紧她的手,低声道:我牵着你呢。 景岚心中莫名踏实,侧脸看了一眼柳溪,华服凤冠,绝艳天下,那与生俱来的傲然气度,已是母仪天下的模样。 那是她的妻子,是她放在心尖上疼之惜之的心上人。往后余生,她与她将风雨同途,白首不离。 刀山火海都闯过来了,今日这算什么呢? 想到这里,景岚莞尔,转眸俯视宫阶下的百官,凛声道:平身。 君临天下。 这是一个新传奇的开始。 史载: 太平元年,新帝更国号为楚,往后数十年,帝后同心,破除旧制,天下女子皆可出将入相,从其本心,逐其夙梦,恣意而活。 异族臣服,互通商贸,四海靖平,盛世长安。 正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小记: 《隔山海》这个故事,其实是我送给自己来晋江码字十年的礼物。终于完成了人生第一个百万字长篇,心情还是比较复杂的xd。也算是一种新的尝试吧~因为故事偏江湖线,所以战争篇,朝堂篇就一笔带过吧,反正大家都懂的,有溪儿在,别怕~ 这个故事里面串起了很多小故事,尝试了群像写法,希望大家不会觉得番外太多,影响阅读体验。当然,为了写这些副本+机关设计,我临时刷了一堆书,学是肯定学不会的,所以里面所有设定基本都是胡诌的~大家看看就好~如有雷同,纯属虚构。 今年其实很多负面东西影响蛮大的,原创是真的不容易,还是希望小可爱们可以对坚持原创的作者多点爱心。坚持写百合十年,是真的希望百合可以发展起来,有真正的百花齐放,有真正的出圈作品,谁不希望看见双女主的改编影视作品出现呢? 我知道剧情流,特别是偏正剧的剧情流其实很冷门,坚持本心继续写这样的冷门故事,也算为冷题材贡献一点点粮吧。谢谢一直陪着我写完这个故事的小可爱们,因为有你们之前的陪伴,才有这个故事落幕的今天,谢谢大家300多天的陪伴,比心~ 下个故事应该是部分小可爱一直等待的婉儿跟太平的重生架空文《禁庭》,也算是一个新的挑战了,希望不要让大家觉得ooc吧~ ps:本文并没有完全落幕,只是关于小五跟溪儿的故事今天落幕了,还是有点舍不得的。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那就跟小五她们,江湖再见吧。 流鸢长凝 2021年6月13日 第314章 尾声 书中无别意 啪! 惊堂木在桌上乍响, 临渊城的小酒楼上,说书先生开始了今日的故事。 且说那狼帅尉迟酒率领大军直奔咱们长庆,魏氏兵马那是一个闻风丧胆!说书先生忽然一顿, 身子微微探前, 那时, 魏氏可没人敢出阵应战, 全部乌龟似的缩在军阵之中。狼帅单人独骑, 立于军阵之前, 只淡淡地哼了一声, 你猜怎的? 众人听到关键处,急不可耐地说道:怎么? 一个又黑又胖的魏氏将军就从军阵中灰溜溜地滚了出来!说书先生说得煞有介事, 别瞧这人生得壮实, 胆子可是一等一的小,瞧见狼帅之后, 又是磕头,又是求饶的, 那叫一个窝囊! 怕死怎的还要出来?一个清亮的姑娘嗓音响起,这姑娘十七岁上下,身上穿着一件寻常玄色长裳, 若说有哪里特别, 莫过于她的眸光泛着一抹淡淡的幽绿色。 说书先生看见是她,嫌弃地摆摆手, 快滚, 谁准你进来的?简直晦气! 这姑娘似与他杠上了,索性搬了个凳子,在说书先生正面坐下,这儿是酒楼, 有钱就可以进来,快说,怕死为何还要出来?她这一坐,原本围着说书先生的客官都下意识地避开了。 哎!说书先生看这架势,今日这生意是实打实地毁了。他不禁大怒,死丫头!你克死你娘就算了,你还想把我给克没了么? 舅舅,你说这话有良心么?姑娘托着腮,徐徐开口,你趁着我娘亲生产痛苦之际,要挟她签下了转让田契与地契的文书。我娘本不该死的,若不是你一直不让稳婆接生,我娘怎会难产而死? 胡说八道!说书先生挺直了腰杆,怒声道,你瞧瞧你那双眼睛,不人不鬼的,明明是你克死了你娘!诸位,哪个小娃刚出生就记事的?分明就是胡诌!血口喷人!你娘亲早就把家产都过给了我,我从小看你可怜,不顾乡亲的异样目光,将你拉扯长大,你不知恩图报就算了,你还啊!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只茶盏砸中嘴巴,顿时打掉了一颗门牙。 小酒楼的角落之中,只见那穿着月白色衣裳的江湖女子重新拿了一只茶盏过来,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放在了桌边。她侧脸看向那个十七岁的小姑娘,眼底涌动着浓烈的思念,她温柔地对那小姑娘招了招手,来,跟我好好说说,他是怎么拉扯你长大的?眼角已染上了岁月的痕迹,她已经寻了她整整十七年,从看见她的一眼,她就知道这个姑娘是谁。 大楚可是有王法的!你竟然伤人!我去衙门告你去!说书先生忍痛捂嘴,气急败坏地跑了出去。 说也奇怪,分明是初次见面,面对陌生人的邀约,小姑娘却半点惧意都没有,甚至还隐隐觉得,这个帮她出头的女人很是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小姑娘往尉迟酒那边走了两步,却又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低声道:他们说我是灾星你不怕我么? 尉迟酒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过来喝茶,我们等等你舅舅。 小姑娘鼓足了勇气,走到尉迟酒身边坐下,双手捧着热茶喝了一口。茶香入喉,温暖沁心,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笑道:好茶。 姑娘,她真的是个灾星,你还是离她远点吧。几个茶楼的客人小声私语后,有个胆子大点的忍不住开口提醒。 尉迟酒转过脸去,脸上笑意全无,眸中透出的肃杀之气让人莫名地胆寒。 我的事,也轮得到你们管? 不识好歹!客人愤然罢袖,原本热热闹闹的小酒楼瞬间只剩下了这一桌客人。 老板急得半死,打发了小二过来。 客官,您这不是 今日这店,我包了。尉迟酒淡淡说完,在桌上放下了一锭金子,瞧向小姑娘时,满眼都是温柔,小姑娘,想吃什么? 小姑娘受宠若惊地眨了眨眼,我可以么? 可以。尉迟酒温润轻笑,与方才的冷峻面容判若两人。 小姑娘指了两样便宜的茶点,这两个。 尉迟酒莞尔点头,除这两样外,全部都给我上一碟。 小二拿起金锭,激动地点点头,这一锭金子可抵得上这里一个月的收益了,怎能不伺候好这个贵客? 小姑娘震惊地看着尉迟酒,淡淡的日光从帘外投落在这江湖女子的脸上,勾勒出她英气又冷艳的面庞。 似曾相识。 到底在哪里见过她呢? 别意江湖女子的一声轻唤,让小姑娘回过神来。 小姑娘指了指自己,唤我? 算是,也算不是。尉迟酒微笑看她,明明这小姑娘的面容与云别意没有半点相似,神韵却是说不出地熟稔,特别是那双泛着幽绿色瞳光的眸子,沉静如水,与当年的云别意一模一样。 我不叫别意,我叫阿别。小姑娘认真地回答。 尉迟酒笑道:这名字不好听。 小姑娘涩然笑笑,我知道不好听,那是舅舅取的名字,他说我克死了娘亲,所以才让娘亲难产身亡。后来,周围的小伙伴都不敢同我玩,说我不人不鬼,眼睛生得可怕。略微一顿,她笃定地道,也许你不信,我确实听得清楚,也记得清楚,我娘亲生我的时候,舅舅一直在逼她签文书。 我信。尉迟酒缓缓答道,她怎会不信呢?小姑娘有云别意的一魄灵息,她就不可能是寻常人。 真的信我?小姑娘又惊又喜。 尉迟酒点了点头,你爹爹呢? 死了。小姑娘也是从舅舅口中知道的,爹爹外出经商,染了重病,就再也没有回来。 尉迟酒微微沉眸,刚欲说什么,便有一群衙役涌入了酒楼。 说书先生指着尉迟酒道:就是她!方才伤了我! 伤你又如何?尉迟酒站了起来,狼帅也是你拿来编排的? 说书先生冷笑道:天下说书人都在说狼帅的传奇,凭什么我不能说? 你不配。尉迟酒说完,解下了腰间的令牌,悬在空中晃了晃,告诉你们刺史,此人中伤狼帅,包藏祸心,依照大楚律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衙役们走近尉迟酒,当看清楚那令牌上写的是狼啸二字,众人大惊,上下打量了一眼尉迟酒,再看了一眼令牌的纹饰,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凉气,纷纷跪倒在地。 分卷(256) 诺! 说书先生震惊当地,你你是什么人? 你瞧,你都不认识我,还敢胡诌我的故事,你该不该死呢?尉迟酒寒声说完,回头摸了摸小姑娘的后脑,想回家么? 小姑娘还陷在震惊之中,没有回过神来。 跟我走么?尉迟酒对着她伸出手去,期待地看着她,分明只是一句寻常不过的话,可此时落入小姑娘的心间,竟像是一粒石子落入心湖,晃出无数涟漪。 待涟漪散去,脑海中骤然响起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澜衣 小姑娘摇了摇脑袋,以为自己幻听了,她揉了揉耳朵,怔然看向尉迟酒的手,宛若魇住一样,指尖才搭上她的掌心,便被尉迟酒一把握紧。 那些碎屑一样的过往在脑海中一瞬清晰起来 她记得,曾经与这个女子手牵手,穿过山门外的桃林;她记得,曾经坐在树下,含笑看着这个女子练剑;她记得,她与她曾经在月下桃林,心跳如雷地亲吻了彼此的唇;她记得,她与她曾经约好,倘若闲来无事,便入镜中相守百年 澜衣眼圈一烫,小姑娘的嗓音沙哑,眼泪便难以自抑地流了下来。 我们回家。尉迟酒也笑了,可笑中有泪,她扣紧她的手指,扣得紧紧地,终是有了实实在在的踏实感。 小姑娘记得那些过往,尉迟酒也记得那些过往,甚至还比她多那么一些。 尉迟酒记得,曾经云姬在她濒死时的那个笑,记得云姬与她那一夜的放肆低吟,记得云姬许过她的白首之约。 只差那么一点点,她与她将错过生生世世。 只要想到这点,尉迟酒就极为害怕,她扣着小姑娘的手,一路跑出酒楼,沿着宽敞的大街一路跑向城门 天大地大,只要有她的地方,便是她与她的家。 我以后叫你不离吧。 不离? 嗯,我的云不离。 尉迟酒逆着阳光微微一笑,久违了十七年的灿烂笑意绽放脸上,滚烫地烙在了小姑娘的心间。 世上常说,镜花水月,不过虚妄。 可这镜中界即便最初是幻术所至,可这儿的深情,皆是实实在在的真心实意。 正如庄周之梦蝶,亦如蝶梦之庄周。 数日之后,尉迟酒牵马载着云不离一路西下。 云不离极目远望山道尽头,好奇说道:我们要去哪里? 去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尉迟酒说着,回头看向马背上的云不离,眼底漾满了深情,重新开始我们的故事。 这一次她们的执念,只是平静相守,一世不离。 作者有话要说:  算是这个故事的一个小尾巴吧~~ 大漠是云姬跟尉迟酒故事开始的地方,也是云别意跟沈澜衣在镜中界相遇的地方,那是她们故事的开始。 当然,也是青兽小可怜的两个主人的故事开始的地方。 下个番外讲述圣佛舍利的故事,这本来应该写在卷九净庵那里,但是当时怕节奏乱了,所以就补在这里吧~ 五仁番外记得的~大家莫方。 第315章 番外 五仁公主 咱们大楚有公主了! 可惜啊, 不是皇子。 我跟你们说个了不得的事!这位公主居然从皇后娘娘的姓氏,姓百里。 啊?!那陛下岂不是入赘? 那可不是!朝臣们在殿外跪了三日,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陛下居然着甲提剑走了出来 东临城的酒楼之上, 好些人围在一起, 都在议论东临城近日的大事!新帝景岚与皇后柳溪成婚多年, 终于诞下一个公主。新帝大喜, 当日便下旨, 敕封为五仁公主, 取名百里若惜。天子有后, 本该是普天同乐的大喜事,可景岚这一出, 竟然天下人都傻了眼。 天下哪有孩子从母姓的? 偏偏大楚的天子就做了这么一件事。 那日, 朝臣们呼天喊地地求了许久,景岚换上了战甲, 提剑走了出来,剑指众臣, 很是愤怒。 公主是你们生的么?! 众臣跪地静默不语。 景岚再问,难道不姓景,就不是朕的孩儿了?! 众臣再次静默。 景岚一剑削中殿前柱子, 愤怒的内息竟是将柱子一瞬震碎, 惊得众臣急忙叩头,山呼陛下息怒。 景岚往前一步, 厉声道:这天下是皇后与朕一起打下来的!怎么?就因为她是女人, 就不配冠孩子姓氏? 有个老臣鼓足勇气,老泪纵横地叩头道:陛下,自古至今,女子出嫁从夫, 所生子女,自该是夫家姓氏,这是规矩啊! 这规矩,便从朕这里破了!景岚将长剑一掷,剑锋插入老臣的面前,晃动的剑锋上映出了老臣惊惶的表情。 另一个老臣又道:陛下!这是纲常天地万物之所以有序,就是因为遵循规矩 怀胎十月的是女子,生产不易,她们都是用命在拼这个孩子的降生,反观你们呢?你们牺牲了什么呢?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烙上了你们的姓氏,呵,倒是划算。景岚冷笑说完,背过身去,朕不知到底是谁立的这个规矩,可从现在开始,朕的大楚没有这个规矩!孩子姓氏从父姓也好,从母姓也罢,皆是天下人的家事。你们不是跟朕谈规矩么?天下哪个孩子的名字皆是父母所取,朕与皇后就是五仁公主的爹娘,给她取名天经地义!朕的家事,与卿何干啊? 陛下倘若陛下一意孤行老臣今日便死谏在此!老臣哭得泪眼汪汪,突然把乌纱帽取下,重重地对着景岚一叩。 在这老臣的带领下,一干老臣都纷纷依样学样。 景岚转眸看向一旁不发一言的金守疆,太爷爷,你与他们都是一个意思? 金守疆垂头,对着景岚拱手一拜,此乃陛下的家事,臣不敢多言。 景岚微微一笑,看向一旁的内侍,淡声道:去城中最好的棺材铺,买十多具棺材来,看着他们,死一个收尸一个,然后让吏部造个册子来,朕瞧瞧这回可以空几个官衔出来,今科秋闱,朕从女进士之中挑几个好的出来补缺。 诺。内侍垂头。 听见景岚这话,那些老臣纷纷瘫坐在地。 景岚回头匆匆扫了他们一眼,凉声道:都是生而为人,别以为只有男子才有治世之才。朕与皇后推行新政多年,各地女官皆有不错的政绩。朕要的是天下男女平等,朕要让诸位明白一个道理,所谓人才,是才字当先,朕不会以性别断才华高下。你们若是觉得活够了,或是觉得当官当够了,大可今日给朕一个痛快。 说完,景岚踏入大殿,又停了下来,对着拟旨的大学士道:传朕旨意,朕得公主,免天下赋税三成,同庆朕喜。着礼部准备立储事宜景岚微微昂头,一字一句地坚定道,朕要立公主为储,朕的五仁便是大楚第一位皇太女!似是知道那些老臣又想说什么,她抢先一步开了口,先帝也是女帝,怎么?朕这也算是破坏规矩么? 一句话瞬间封死了老臣嘴巴。 女帝楚夕确实是公主继承大统,有先例在先,这些老臣们也不敢再说什么。 话说至今日的酒楼,那些酒客听完之后,有哀婉叹息的,有觉得新帝有趣的,还有觉得天下怕是要大乱的,沸沸扬扬地议论开来。 坐在角落喝酒的幽幽听得烦了,扯了扯沈将离的衣角,小将离,这里好吵,我们换个酒楼吧。 沈将离杵着脑袋,笑道:不、去。 幽幽皱眉,再听他们这么吵下去,我怕我忍不住出手教训他们。 沈将离激动地眨了下眼睛,一、起! 幽幽无奈地长长一叹,还是算了吧,陛下她们推行新政不易,我就不在东临给她们惹事了。说完,幽幽凑近沈将离,低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修习《鱼龙舞诀》啊? 沈将离脸颊一烫,不、修! 皇后可是说了,修了可以有小娃娃,我给你生个小娃娃,好不好?幽幽诱惑沈将离,咱们两个多个小娃热闹热闹啊。 沈将离蹙眉,难、有。 幽幽不解,怎么会呢? 沈将离也不知该从哪里解释,确实,《鱼龙舞诀》修到最高重,可以让两人内息交融,只要两人相叠一起,春水相接,若是日子对了,机缘到了,便有机会成孕。 只是,这种法子成率极低,景岚与柳溪也是修了好几年,才有近日的这位小公主。 沈将离伤及腹器,她实在是不知自己是否还有那一点生息存在。 小将离 换、地! 沈将离不想与她再谈此事,便拉扯着幽幽离开了这聒噪的酒楼。 两人踏出酒楼之时,恰好与一个华服妇人擦肩而过。 妇人认出了她们,却不敢与她们寒暄什么。 夫人,这是怎么了?丫鬟看妇人的脸色不太好,忍不住问道。 妇人微微摇头,买了大人爱吃的菜,咱们就回去吧。 是。丫鬟跟着妇人来到了掌柜处,熟稔地点了好几道菜,准备打包回府。 等待热茶的时候,妇人一面听着酒楼里面的议论,一面思绪飘远。 她果然没有看错人,东海景氏的这个小家主,果然与众不同。只可惜,她用尽了浑身解数,还是没能把他拿下。 聂苏。 是的,这是她多年前的名字,如今她叫聂二娘,是礼部侍郎的妻子。聂广死后,楚夕要接管千蛛楼,需要一个傀儡,所以聂苏就必须醒过来,当这个傀儡。作为谢礼,楚夕给她赐了一门好婚事,礼部侍郎生得俊俏,性情温和,算是难得的良人。起初聂苏还不甘心,想要把千蛛楼拿回来,可后来她终是死心了,大局已定,她再挣扎也是枉然。 后来,她顺理成章地将千蛛楼大权交给了楚夕,一心一意做侍郎夫人,日子越是平静,就越是让她心安。 楚夕经过整改,将千蛛楼变成了朝廷的监察司,用朝廷官员替换了原来的江湖中人,也算是消去了千蛛楼这个隐患。 聂苏回想当年,遗憾虽有,却也是幸事。 活着,平平安安的活着便好。 褪去战火的阴霾,东临城入夜之后,百家灯火通明,静谧又温馨。 处理完政务后,景岚换了常服,急匆匆地赶回了柳溪的寝殿。 彼时,宫灯通明,小窗微开,落入些许月色。 光影投落在床边,柳溪微微俯身,含笑看着摇篮中熟睡的五仁。岁月淡去了她曾经的飒然,沉淀下了温柔。 柳溪轻轻地摇了摇摇篮,笑意哑然在唇角上扬起。 我家五仁要健康长大 景岚静静地站在殿门前,看着柳溪那样的笑脸,她不禁又红了眼眶,心底有些酸涩。 陛下 嘘! 端热水来的宫娥看见了殿门前的景岚,连忙跪地行礼,景岚再想阻拦,也终是迟了。 柳溪忍笑看了过来,早就发现你来了,傻傻地站在外面做什么? 景岚从宫娥手中接过热水盆,示意宫娥们退下,便端着水盆走到了床边。 只见她放下水盆,拧了拧浸湿的毛巾,小心翼翼地给她擦了擦脸颊,还很疼,是不是? 柳溪笑道:还好,能忍。 景岚挑眉,你就是逞强! 柳溪微微昂头,却也值得。 景岚说不过她,心疼地低叹一声,以后不要了。 柳溪故意问道:平日不是很贪心么?一个五仁就够了? 景岚正色道:我不想你再遭这种罪了。说着,她声音哑了下去,牵住了她的手,倘若你非要不可,那我来生 柳溪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像我舍得你受罪一样。说完,她刮了一下景岚的鼻尖,一个宝贝,我不贪心的。 景岚笑了笑,侧脸看向摇篮中熟睡的小五仁,我今日立了皇太女。 柳溪微愕,那班老臣没有死谏? 景岚淡声道:死是死谏了,我命人准备棺材了,一个两个都不敢吱声了。 学得不错啊。 那是溪儿教得好。 景岚莞尔说完,转眸对上了柳溪的眸子,溪儿,我们的小五仁,名是我取,姓氏从你,我已经命人写入宗册了。说着,景岚感慨地道,她是你我的骨肉,更是你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宝贝,我会尽我所能,护她平安长大。 柳溪身子微斜,靠在了景岚肩头,阿岚 嗯?景岚温柔答道。 柳溪合上双眸,语气温柔,很好。 景岚嘴角微微扬起,溪儿更好。 柳溪睁开双眸,轻晃了两下摇篮,眼底噙了热泪,你给我的家我很喜欢 景岚伸臂搂她入怀,轻吻了一口柳溪的额角,笑道:这个家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柳溪枕在景岚的颈窝之中,哑然失笑。 景岚微微侧脸,抵住她的额角,那些不宣于口的情话,全部化作这个温暖又温柔的拥抱,沉浸在了岁月静好之中。 七年后,海清河晏。 可宫中好像并没有那么安静。 四方,你给本宫站住!稚音清脆如铃,小若惜提着小木刀追着前面的一个锦衣男孩,双颊肉嘟嘟的,很是可爱。 分卷(257) 殿下,你小心点啊!老太监追着小若惜跑入御花园中,已是气喘吁吁,慢着点!世子,你别跑了,当心摔着! 小四方回头对着老太监做了个鬼脸,转眸对着小若惜挑衅道:抓到我,我就把礼物给你!话音刚落背脊便撞上了一个人,他仓皇回头,一瞧原来是哥哥小暄儿,舒了一口气,暄哥哥,你怎么来了? 抓到你了!小若惜一把揪住了小四方的衣袖,得意地昂起头来,看你往哪儿跑? 小四方哪里还敢跑?因为小暄儿不远处站的是红姨娘。 奶奶 奶奶! 小四方骇声轻唤,小若惜连忙把小木刀往身后一藏,软糯地唤道:皇奶奶。这一声轻唤,红姨娘心都酥透了,哪里还绷得住笑意。 哪个小兔崽子不长眼,惹我们若惜生气了?红姨娘走上前去,蹲在了小若惜面前,给她擦了擦跑出来的细汗,下次不准这样跑了,摔了多危险。 小若惜顺势一把勾住红姨娘的颈子,笑道:有两个哥哥在呢,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给小四方与小暄儿眨了两下。 红姨娘轻哼一声,是么? 小四方跟小暄儿侧脸凑近红姨娘,齐声道:我们知道错了。说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奶奶拧耳朵可疼了,爹爹们谁都害怕。 红姨娘忍笑道:还算懂事,饶你们一回。略微一顿,她温声道,把礼物拿出来吧,你们两个准备那么久,别藏着了。 小四方与小暄儿眯眼一笑,小暄儿先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子,双手递上,若惜妹妹,这是我送你的生辰贺礼,给。 小若惜接了过来,瞧那盒子甚是精巧,中间的小球还会转动,每一面都不一样,好玩! 到了小四方送礼之时,他却扭捏了起来。 小若惜歪头问道:没有带? 小四方摇头,带了。 给我呀。小若惜满是期待地看着他。 小四方看了一眼小若惜抱在怀中的木盒子,撅了撅嘴,最后还是把礼物拿了出来,竟是一模一样。 准确说,是景渊与景焕教这两个孩子做的礼物一模一样。 小若惜先是一愣,嘴角一弯,脸上旋起两点小梨涡。只见她把小木刀递给了红姨娘,将小四方送的礼物收入怀中,笑道:四方哥哥送的,我喜欢,暄哥哥送的,我也喜欢。说完,她凑过去,一人脸上香了一口,高兴地走了回来,也香了红姨娘一口,皇奶奶,我的礼物呢?说完,伸出了小手。 这小嘴甜的,也不知是谁教出来的? 红姨娘又惊又喜,笑道:皇奶奶给你准备好了,到了宴席上给你。 好啊! 时辰不早了,快,我们入宴吧。 不远处,景岚与柳溪看着红姨娘带着三个小娃缓缓走远。 景岚忍笑看着柳溪,溪儿,五仁这孩子 怎的?你不喜欢?柳溪挑眉反问。 景岚握住她的手,是太喜欢了。 那我呢?柳溪再问。 景岚莞尔道:放在心上呢,独一无二。 准你多放一个。 嗯? 我们的五仁。 呵。 景岚哑笑,柳溪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傻瓜。 终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挣扎了好久,本来要写浮屠城的番外,可是发现怎么下笔都不对劲,那故事是个be,加在大结局这里,怎么写怎么怪。 简单概括,就是浮屠城的白发佛女与千媚教的流亡妖女的故事,小青兽是白发佛女的灵兽,当然,妖女接近佛女,为的就是盗取她的圣佛舍利,所以肯定be收场。舍利有了,但是爱人却没了,妖女的补救就是帮佛女完成夙愿,千里东行,建往生寺用秘法让青兽进入龟息之境,吞箱藏图百年不死。再往东行,舍利子终于到达净庵,她削发为尼,忏悔一世。最后藏舍利于心间,设下追魂蛊机关,在净庵下守护舍利子百年。 ps:当初锦囊里面的【色即是空】纸条,是佛女动心之后,写来告诫自己的话。 至于《鱼龙舞诀》如何让两女生子,原理可参考现在的双雌生殖技术,就是一方的极体+另一方的卵细胞,老鼠已经是实验成功的。当然,因为古代文,所以没办法在正文具体描述现代词语,就是一方逼出极体,一方接受极体的意思。 当然,如果有雷生子设定的小可爱看到这个番外,多多见谅。 这个故事今天正式完结,大家江湖再见了~挥挥~ ps:有人说这章短,于是我再加了1000字~~大家慢慢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