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悲歌》 第1章 良知 神明带着微笑,期待的走进人间,下一秒却决绝转头,毫不犹豫的冲进地狱—— 那声音悠长,充满了深深的悲戚,浓浓的愤恨以及无尽的失望。 石板铺成的小路上,花草成茵,摇晃着脑袋,十分可爱。 太阳高挂在空中,炽烈的阳光逼得人睁不开眼睛,前方似乎有很多人,呼喊着什么,震耳欲聋。 还没等人完全适应过来,四面八方不断涌出人,焦急的跑着,推攘着前面的人不断向前。 所有的人都兴奋的大叫着:“神明被我们抓住了,快——” 没过多久,知情的,不知情的人都来到了一个偌大的广场。 广场周围遍地的鲜花,转瞬就被践踏进了泥里,流出了淡绿色的鲜血。 广场中央有一个圆形石台,石台上面绑着一个身体散发着微光,面露恐惧,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身体剧烈抖动着的七八岁模样的女孩子。 传说,吃下神明的血肉,就可以得到一切想要的东西—— “你们疯了吧,她还只是一个孩子。” “你在装什么好人?有本事把手里的刀扔了,等会儿别跟我们抢。”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不要。” 广场上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已经洋溢出了满足幸福的笑,仿佛他们所追求的东西,已经成为了现实。 “神明是保佑我们的,我们怎么可以屠杀?”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她既然想保佑我们,那实现我们想要的,帮我们达成心愿,一点也不过分,那样才配得上我们的崇敬。” “对——”人海的回复如滔天的巨浪,将不同的声音全数吞噬,那站出来大喊的人软软的倒下,再也没有第二种声音响起来。 圆台下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足足有十几圈。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把磨得锃亮的刀,这些刀,发着森寒的光,有一种嗜血的冲动。 这种寒光,吓得一部分人逃也似的冲出人群,冲出这个蠢蠢欲动的包围圈。 等那部分人从十几圈的人肉墙里逃出来,才发现距离这紧贴的十几圈人墙外,隔着约莫十多个身位,有几十人围成了一个小半圈。 他们冷漠的看着前面狂热的人们,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身后的石台处似乎发生了什么,一阵哗然。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转移到了那声响发出的地方。 原来是已经有几个人走上了石台—— 他们背对着人,手中在做着什么,看不清楚。 人群似乎是被打开了机关,一拥而上。 众人隐约间听到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大喊:“救我——” 也可能是人多,听错了。每个人都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可他们只看到少有的与他们一样的脸。 看到的更多的,依然是那群冷漠至极的脸。 人群轰然散开,一些人脸上露出痴狂的表情,嘴里念念有词。 而石台中间,只剩下了一个架子,一条被血浸红的绳子,还有一个趴在地上,一脸满足的人。 “给我,我也想要无尽的荣华富贵。”循声看去,是几个人正在争抢着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 “我们也要——”又一群人扑去,那头骨被硬生生打碎。 刚刚那小小的身影,已经彻底没有了踪影。 “我们还没有吃到,怎么办,我们也想要实现愿望,我想活着,长长久久的活着。”众人将眼睛移向了已经满脸满足的人们。 人群中无数人红了眼眶,举起了手中的刀,在骄阳的照射下,格外刺眼。 一声声的哀嚎,还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让人胃里忍不住翻腾。 后面的人害怕的跳到一边,瞟了一眼身后的人,红色的河流进他们当中。 他们仍旧没有变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过一下。 不过短短的几分钟,石台周围就只剩下了几个眼神疯狂的人。 广场,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修罗地狱。 “他们一定会被神明惩罚的,我很确信。”一直冷漠的人群,此刻却突然开了口。 “是啊,还好我们什么也没有参与,神明依旧会保佑我们的。” 人群开始附和,一如刚刚举刀对着神明的那群人一样。 阳光照在他们脸上,身上,却不断冒出冷气。 “快看,神明的惩罚来了——”这声音竟充满了兴奋。 所有人都把目光注视到了刚刚的石台,不知什么时候,那里站了一个青面獠牙,全身黑衣,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身影。 不知何时,刺眼的阳光已经变成了一片冰寒的灰色,还参杂着诡异的淡淡红光。 那身影手里拿着一把与她身量很不匹配的黑亮的剪刀。亦如刚刚人群手中拿着的刀那样,只看一眼,就觉锋利无比。 那身影轻笑着,那声音与刚才自己隐约听到的喊“救我”的那个声音,如出一辙。 她缓缓走下圆台,看了看正趴在地上的人,冷漠的举起了剪刀。 那几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永远不会再有机会反应了。 他们双目圆瞪,似乎实在后悔自己追求的东西还没有说出来,还没能实现。 身后冷漠的人群突然慌乱,他们面露惊惧,立刻跪了下来,大声呼喊:“恶魔大人——我们什么也没有做,神明会保佑我们的,她怎么现在还不来保佑我们,怎么还不来?” “冷漠的信徒和一群疯子亲手杀了他们的神明,却还敢质问神明,为什么不保护他们,你说,可不可笑?”那身影大笑着问道。 “胡说,神明是不会死的,我们一直供奉着她,她怎么会死?” “我们现在就信奉您,做您最忠诚的信徒,您不要杀我们,好不好?” 人群跪在红色的河里,脸上,眼中,都是前所未有的虔诚。 “神明已经被你们杀死了,可恶魔不会再重蹈覆辙——”那身影大笑,手起刀落,没有一个人逃脱。 他们脸上仍是最虔诚的模样,一如信仰神明时的模样。 “曾经,我有一个世界上最动听的名字,但此刻,我比任何时候都要厌恶它。”身影甩了甩手,声音中,是无限的愤恨。 那个动听的名字,原来叫做良知—— 第2章 慧眼 传说,神谷之人额间是有第三只眼睛的,可明善恶,戒贪欲,识人心…… 传说神都天神慧眼,当年额间竖瞳不受控制,不小心弄破了天壁。天河之水从天而降,把神都的泥土带到了人间,冲出了一个四面环山的谷地。 似乎是受到神土的滋润,谷地和四面山上的生命都生长得异常迅速。 谷中被从四座山中流淌出来的河流纵横环绕,鱼虾肥美,是一个美丽而隐世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一支朴实的氏族通过神的指引,来到了这里定居,他们把这如神居住的谷地命名为神谷。 他们每人的额间都有一只竖瞳,清澈而灵动。他们是神都慧眼天神的忠实的追随者。 “听说了吗?神使大人又跟慧眼天神通话了。” “真的吗?可曾听说神明大人吩咐了什么?” “神使大人现在正在慧眼神庙里,正在召集所有神谷里的人去听呢!我们也快些去吧,可不能错过了神明的第一旨意。” 神谷里的男女老少纷纷放下手中的事,全速赶往慧眼神庙。 慧眼神庙位于神谷的中央,神谷里的人们围绕着神庙世代而居。领导他们的,是从他们定居在神谷后,族中可以与慧眼天神交流的人。 人们把他们尊称作神使,他们是独立于其他人,住在慧眼神庙里的人。 经过世代的修葺,慧眼神庙已初具规模,庙内已经可以容纳几百余人。 庙堂的中央,供奉着一尊泥塑的与人一般高的慧眼天神像。泥塑英神俊朗,衣袂飘曳,长带飞舞。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眉间那一只大开的竖瞳,仿佛是真的慧眼天神下凡一般。 此时神像的下面坐着族里现任的神使,一个四十多岁,眉间同样张着一只眼睛的中年男人。 倚仗着个头优势,几个三只眼睛都清澈透亮的小孩子,也挤进了慧眼神庙内。 他们好奇的看着盘坐在神像下的神使,除了眉间那一只像有一层厚厚的纱布蒙着,毫无光彩的双眼外,他们眼中的神使,似乎与别人并无不同。 甚至于说那只传说中可以与神明交流的竖瞳,与他们看到的许多大人的竖瞳也是一样的,一样的浑浊不清,哪有什么传说中的发光发亮之说。 甚觉无趣,甚至都不用大人赶,他们自己就已经跑出了慧眼神庙。 银铃般的笑声从神庙周围逐渐跑远回响在神谷里。 “神使大人,把我们召集而来,可是神明降下了旨意?”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问道。 神像下神使,又一次睁开了自己的双眸。似乎与孩子们看到的并无不同,那是一双比他的竖瞳还要浑浊的眼睛,像是一潭清水被人用力的搅开。 据初代的先祖们说,第一个与神沟通的人——第一代神使,竖瞳如宝石,如金子般明亮,干净,会发光,就是他带领了祖先来到了神谷。 不少人甚至怀疑过这样的眼睛是否真的可以与神沟通,毕竟那样浑浊不堪。 可不得不说,这一代神使的确带领他们找到了传说中会发光的金子,宝石。人们逐渐坚信,他就是神使,代表着神的意志的人。 “今天把诸位请来,是因为我与天神沟通时偶然得知,天神的泥塑太过简陋,神都的天神们都在嘲笑他。” “太过分了,我们这就给慧眼天神造一尊金像,所有天神里最大的金像,让他们知道,天神的追随者的力量。”几个青年噌噌站起,义愤填膺。 周围人也开始纷纷附和,这是他们最最信任,最最尊敬的神,怎么可以被其他神嘲笑? 坐在神像下面的神使伸手示意几人坐下,见众人都平静了下来才继续道:“我想说的不止于此,其他神明都是有侍者侍奉的,我想我们是否也该——” 神使眉眼带笑,恰当的停顿,果然更加激起了人们爱神的心。 “我们全听神使的安排,我们的一切都是慧眼天神给的。”众人立刻开始表态。 于是神谷里的人们不再劳作,从八旬老人到黄口小儿,无不匆忙的往返于神庙与环山之间。 神谷居民听从他们最信任的神使的安排,男人们正兴高采烈地挖掘着神庙后面的北山。那里面有最闪亮的宝石,北山很快就被挖掉了小半个山体。 女人们纷纷拿起了布帛,爬上了南山,南山的土里混合着很多细碎的金粒。 女人们已经把山上的土运送了无数下来,半个山头上的树都已经露出了树根。 神谷里土壤中种的粮食已经被运下来的土覆盖住了。人们根本不在乎,因为他们谷仓里的粮食,堆得很高,高到他们觉得可以吃一辈子。 孩子们也没有闲着,听从父母的话,拿着自制的小漏网,在谷里四通八达的河流边,借着水流的力量,把泥土里的金粒筛选出来,集中放好。 人们似乎没有发现,四通八达的河流水流量已经开始逐渐变小。河水也开始变得浑浊不堪,鱼虾也少了许多。 一年的时间很快过去,北山已经被挖了半壁,南山也被运走了大半个山头。 人们终于收集到了让他们满意的,数量足够的各色宝石和金子。 四通八达的河流也只剩下了东西两条流通谷中的小溪。每逢降雨,它们似乎才会变得真像一条河流。 四处都是小山头般的土堆遍布神谷的每个角落。北山和南山上,因失去泥土庇护的苍天巨树们也干枯而死,成了人们熔炼金粒的柴火。 神古里的浓烟直冲云霄,似乎从来都不会消散似的。 “也不知道天神是怎么想的,我们都快没吃的了,还要忙着给他塑像。”烧着炉子的妇女,愤愤把柴火扔进炉子,抱怨道。 “你可别瞎说了,神使可是说了,我们的速度太慢,天神都要生气了。”旁边的妇女小声道:“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这里似乎好久都没有下雨了。” 那妇女仔细一想,倒还真是,莫非真的是他们太慢了,导致天神已经生气。 不敢再抱怨了,只敢快快的往炉子里添柴火。 但又忍不住问道:“不是说天神都是善良的吗?应该不能如此小气!” “天神自然都是善良的——”旁边的妇女痴痴的重复着这一句话,一遍又一遍。 屋外神谷里的孩子们在一个个大土堆上跳来跳去,嬉戏打闹,神谷里依然充满了笑声。 第3章 慧眼 “我宣布,我们最伟大的神明,慧眼天神像及其侍从像,圆满建成——”神使高声宣布。 那高亢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神谷里,一遍又一遍。 “好——”神谷里的人们高声呐喊,慷慨激昂。 人们纷纷仰望着那十多米高,矗立在神谷中央的金像。 眼睛和竖瞳是红色的宝石,夺目而耀眼。身旁飞舞着的金色长带由纯金打造,上面镶满了五颜六色的宝石,就连褶皱也极其逼真。阳光的照耀下,人们甚至不能直视。 神像旁边还有一个屈身跪着的没有耳朵的泥塑侍从,仰头崇拜的看着前方高大伟岸的金像。对比下来,竟是如此的渺小。 “妈妈,妈妈,快看——这个金色的漂亮人跟神使伯伯长得一模一样!” 一个孩子拉了拉自己母亲的衣服,大声的分享着自己的大发现。 “瞎说,那可是我们一直供奉的天神大人。”那孩子的妈妈立刻严肃的反驳了孩子。 “不是的,妈妈,那个跪着的泥人,才是我们在神庙里看到的天神大人呢!”孩子也立刻纠正了妈妈的错误。 “!!!”人群愤然,他们最最崇拜的天神大人,居然被一个孩子说成了,跪在地上的渺小而丑陋的泥塑。 于是,人们纷纷怒目而视那个大声说话的孩子,那孩子立刻被吓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孩子小不是故意的。我以后一定好好教他,一定让他认识,谁才是真正的天神大人。”母亲大声道歉。 人们又七嘴八舌的说了半天,才放过了母子俩。 他们的神明,岂是一个小孩子可以侮辱的? 神使满脸笑意,浑浊的眼睛直视金像,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人们又继续瞻仰这尊绝对是世上绝无仅有的金像,满意且欢喜。 “这神像这么大,以前的神庙根本放不进去了。我们怎么能让神像被风吹雨淋呢!”看了半天,一个聪明人,立刻发现了这个问题。 “对啊,说的没错,我们的天神像怎么能被放在外面被风吹日晒雨淋呢?”立刻有许多人意识到了不对。 北山和南山的树木已经全部被砍了炼金,人们纷纷举起了斧头,冲向了东山和西山。 东山和西山上的参天巨树,一根根被运下了山,运进了神谷里,经历着一次又一次的蜕变。 神谷四周,黄沙漫天,从上空都已经完全看不清了。 而流光溢彩,神光普照的神都里,却是一片美好。 “慧眼哥哥,你这是要朝哪里去?”一个七八岁,身着白衣,身旁玉带纷飞的女孩问道。 “是善心啊!”一个身着白襟长衫,身旁金带飞舞,眉间一只金色竖瞳,长得英明神武的少年停住,笑着对女孩打了个招呼。 才道:“迁居到神谷里的那支人族,已几百年不曾与我交流了。近日突然发现神谷内福气全无,但却不曾听到神谷里那只人的祈祷,特意去看看。你又要去哪里?” “妹妹已好久未归,正要下去寻她。”被叫做善心的女孩回答到。 “良知是有些贪玩的,许是觉得人间好玩,想多留一会儿吧,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借慧眼哥哥的吉言,你快去看看神谷里发生了何事吧,我且去慢慢寻一寻。” 两人不再多说,各自分开,隐入了云霄之中。 才接近神谷,慧眼只看到其周围贫瘠的山头,和拔地而起的一座巨大的,高于四周山头的,占了神谷近乎二分之一地盘的巨大宫殿,闪着各色彩光。 慧眼飞到谷内,地上到处是沙土,枯死的草木。 以往纵横神谷的河流全都隐匿了一般,只看到了一条小水沟,流着可怜的指头大小的一股水了。 慧眼额间的竖瞳闪过一道光,他看到了人们跪在那个巨大的宫殿里,一个个面黄肌瘦,没有一丝神采。 他似乎听到,人们在怨他—— “我们已经为你塑好了神像,造好了宫殿,为什么你却连我们想要吃饱的愿望都做不到了?” “???”慧眼只觉得荒唐,自己何曾说过这样的话,又何曾要求过他们为自己做什么。 再一次定睛看去,宫殿的后面,一个中年男人正在享受着饕餮美食,那脸庞与宫殿中央的神像一模一样。 这地里的庄稼已经枯死,周围的山头也没有了树木的抓力,自己根本不能降雨。 否则,四座山的山体一起滑坡,神谷可能会被埋于土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不是在自取灭亡。 不知何时,慧眼旁边站了一个小男孩,嘴唇干裂,脸已经饿得凹了下去,一看就已经饿了许久。 “我认识你,你是神像下面那个跪着的,没有耳朵的泥塑人。”男孩兴奋的叫着,但在那消瘦的面容下,让人完全看不出半分兴奋来。 “孩子,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神使大人说,天神大人要金像,要宫殿。我们就给他塑金像,建宫殿。要最大的金像,最大的宫殿!” “我何曾说过?”慧眼委屈极了,小声道。 “你为什么有耳朵,又不像了——”小男孩似乎还在纠结耳朵的事情。 慧眼抱起小孩,闪身一步就走到了宫殿门口,走了进去。 人们对突然出现的这个人,没有任何反应,还只是跪在神像面前,竖瞳无光,双眼麻木。 把孩子放下,慧眼仔细看了看神像,又看了看那孩子说的神的侍从,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分明那跪着的没有耳朵的,才是自己,才是真正的慧眼,难怪自己从来没有听到过什么声音。 “天神说了不久便会降雨,你们静待——”已经酒足饭饱的神使满嘴油光,还打着饱嗝。 慧眼瞳孔一闪,预感大事不妙,忙道:“确实会有大雨将至,你们快快离开——” 那神使看到了说话的人,瞳孔一缩,身体发软颤抖。 “你是什么人?天神降雨救我们,是对我们的恩赐。你却让我们离开,这是对天神的不敬,把他赶出去。” “对,赶出去。”一群如行尸走肉般的人开始靠近慧眼。 “他是魔鬼,是哄骗我们离开福地的魔鬼,是带来不幸的魔鬼,快,大家快杀了他——”神使高声大喊。 人群应声一拥而上,各种殴打,手中尖利的东西全数往慧眼身上刺去。 一阵刺目金光,那只金色竖瞳,居然被一只手生生地抠了出来。 “哈哈,现在是我的了,天神的眼睛谁说只能供奉天神,我也是天神,我也能被万人供奉了。”神使拿着血淋淋的无光的眸子,高声大呼,疯狂的大笑,疯狂的大喊,歇斯底里。 原来那神使只是意外发现了山上的各种宝石金子,之前不过是个潦倒懒惰,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人。 天天做着被人供奉,被人侍奉,被人尊敬的梦。 不得不说,他自认为已经成功了。人们天天天天跪拜,尊敬的神像是自己。 就连那人被人们尊敬的天神,也不过是跪在自己金像脚边,侍奉自己的人。 外面雷声大起,顷刻间,大雨如洪水般倾泻而下。四周裸露的土石被水冲下。 无数声惨叫在土石中被湮没,神谷瞬间被土石填平,就连那高高的宫殿也没有了一丝痕迹。 慧眼站在半空,脸上鲜血横流。曾经自己引以为傲的金色竖瞳处,也只剩下了一个黝黑的血洞。 慧眼双眼看着已经成为平地的神谷,冷漠的转身离去。 传说,神谷之人额间是有第三只眼睛的,能明善恶,戒贪欲,识人心…… 第4章 善心 什么时候,连善良也成了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 可曾听闻神都天神善心,七八岁女童模样。眉心三瓣百合花围绕,袭白纱裙,一条玉带翩翩。 有一妹妹,名唤良知。 神都天神时常用那天上月和天上星来形容善心和良知。 天神善心是神都最爱哭的天神,别的天神遭遇一点不好的事情,她总会为其独自伤心良久。 天神善心的眼泪会变成美丽的发着白光的宝石,目前,她的眼泪已经堆满了善心殿的每个角落。 很多喜欢亮闪闪的宝石的天神,总爱去惹哭善心。给她讲一些凄惨的故事,以此来获得她的眼泪。 天神倾世曾说过,善心有一颗最美丽的,最柔软的心灵。 “你们说,小善心能不能找回我们的小良知啊,她那么心善,我还真有些担心。”倾世一脸不安,善心从来没有离开过神都。 天神桃源安慰:“怕什么,她那么善良,那些个人喜欢她还来不及,难道还会对她做什么不成。” “你说的是没错,可我还是有些担心。”倾世偏头,脑子里是善心和良知在自己跟前嬉戏的模样。 天神桃源拍拍倾世的肩膀,满眼你好自为之:“你还有时间在这里担心呢,去看看你的信徒们,都已经怨声载道了。” 倾世立刻站起来:“你不说我都要忘了,我得赶紧去了。” 一阵风似的飞走了,只留下一个红点。 “我也该走了!”天神桃源拍拍脑袋,也忙跑了。 站在一片断垣残壁,荒草横生的荒地里,善心感受不到一点生命的气息。 “奇怪,我记得妹妹所在的地方,就是这里啊。” 善心摸着脑袋,难道自己又迷路了吗? 踩在地缝里冒出来的坚硬的荒草上,善心差一点就被草的茎绊倒在地。 她突然有些害怕,妹妹跟自己说过这个地方,是一个人们互相包容,谦让,和气的地方。 可自己现在看到的,除了荒芜,只有荒芜,甚至连人生活过的痕迹都没有。 “妹妹,妹妹,你在这里吗?”善心小心的走着,边走边喊。 “……” 什么声音都没有,回应自己的,只有草与草接触后的沙沙声。 看着前面比自己还要高出好几倍,且密集的草,善心不敢再向前了。 前面除了像大树一样高的草,什么也看不到。 自己一定是来错地方了,桃源姐姐也说过,妹妹所在的地方,可是一个小神都。 而且,如果妹妹在这里的话,不会不理自己的,自己一定是来错地方了。 善心拨开草丛,顺着自己刚刚跑进来的路,原路返回。 又回到了那个草还不算深的大路上,善心突然不知道该去那里寻找。 周围那么大,却又那么小,不像神都那样,到处都有熟悉的哥哥姐姐们。 自己身为一个姐姐,还找不到妹妹了。 善心想到此,一时悲伤袭来,蹲在路边。眼睛里,就抑制不住的流出眼泪来了。 一颗颗如星星般闪闪发光的眼泪掉落在地上,在阳光的照耀下,甚至有些刺眼。 “妹妹,妹妹,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善心一边哭,一边大喊着。 “你为什么要哭啊,小姐姐?”一个头顶扎着两个髻,穿着补丁的干瘦的小姑娘,睁着大眼睛,看着善心。 善心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抹抹眼泪,抬眼看去。 “我找不到妹妹了,我想要找妹妹。”善心眼睛抹掉眼角的泪水,眼眶通红。 “姐姐,你不要哭了。要不你跟我去找我的爹爹和娘亲吧,他们什么都可以找到,可厉害了。”小女孩满眼认真。 “真的吗,我的妹妹也可以找到吗?”善心一尘不染的眼睛里闪起了亮光,惊喜的问道。 “那当然了,我什么东西找不到了,都是爹爹和娘亲找到的。”小女孩拍拍胸脯,非常自豪的说道。 “那太好了!”善心破涕为笑。 不禁感叹人类的善良,也难怪妹妹都不想回神都了。 “走吧,小姐姐,爹爹和娘亲就在不远。”小女孩伸手拉起善心。 善心将手搭在小女孩的手上,开心不已。 “姐姐,这个是什么呀,好漂亮。”临走时,小女孩看到了善心蹲的地方,有一小堆那种亮闪闪的东西。 善心回头看到了自己的眼泪,蹲下身抓了一把,放到小女孩的手里。 “这是我的眼泪,你要是喜欢,你就收着吧。” “谢谢姐姐,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东西。”小女孩开心极了。 连忙把善心的眼泪收进了自己胸前已经补过无数次的衣服里,满脸珍惜。 看到小女孩这么开心,善心又蹲下身,把自己刚刚哭了流下来的眼泪,一颗颗的捡起来,然后全数放进了小女孩的手里。 小女孩如获珍宝,眼睛里冒出了和那眼泪一样闪亮的光。她小心的接过,生怕会弄坏一样。 “谢谢姐姐,我好喜欢。”小女孩眼睛里洋溢出了快乐的泪水。 “姐姐,你放心,爹爹和娘亲是最厉害的人,他们一定可以帮你找到妹妹的。”小女孩拉起善心,就朝一边跑去。 “姐姐,这真的是你的眼泪吗?” “当然了,我只要一难过,就忍不住想哭,一哭,就有这个了。” “姐姐你是不是神仙呀?” “嘻嘻……” “……” “爹爹,娘亲,我回来了。” 小女孩跑到一颗大树前,欣喜的大叫。 “还知道回来,找到吃的了吗?”一个凶狠的声音从树后传来。 前面拉着善心的小女孩跑着的步子一滞,被拉着的善心也被吓得打了一个冷颤。 女孩眼里突然出现了一抹惊慌,因为她刚才找了一圈,根本就没有找到吃的,只找到了这个给自己漂亮小石头的姐姐。 “还愣在哪里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死过来。”一个粗暴的男声从树后传来。 女孩身体显而易见的抖了起来,步子瞬间沉重了起来。 “我都跟你说了,你家这丫头啊,好吃懒做,小心眼还不是一般的多。你们自己都吃不饱,何必还要带着一个累赘呢。” 有一满不在乎的声音从树后响起,说得那么随意,那么冰冷。 “爹爹娘亲,你们不要丢下我,我现在就去找吃的,我现在就去。”小女孩对着树后,声音被吓到哽咽。 说完,小女孩就忙不迭的转身,准备去找吃的。 第5章 善心 “看吧,我就知道,你们家这丫头,只会吃,你们还指望她能找到吃的呢。”那个冷漠且讨厌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不是的,爹爹,娘亲,小叔,我——”小女孩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你们家这丫头啊,现在心肠已经这么狠毒了,以后你们还指望她会对你们肚子里的儿子好呢。” 善心看着小女孩,自己看得到,她很善良。 拉起小女孩的手,善心跑到了树后,大声反驳道:“你不要胡说八道了,小妹妹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说完,善心看到了树后的人的模样: 一个挺着大肚子,脸色蜡黄的长脸女人靠着树半躺着,身旁坐着着一个尖嘴猴腮的脸色发黄的男人。 两人旁边,还躺着一个嘴里叼着草,翘着二郎腿,脸色比那孕妇还要好的青年男人。 三人此时看着面前那个气愤的,指着他们的女孩子,脸色愣愣的。 躺在地上那青年,打量着面前这个穿着光鲜的女孩子。眼睛瞬间一亮,立刻从地上坐了起来,嘴里的草都吐掉了。 “爹爹,娘亲,这个小姐姐是来找她的妹妹的,她的妹妹走丢了。”小女孩紧张的解释。 “你这死丫头,我们自己都养不活了,你还带一个回来,你这个贱丫头……”脸色蜡黄的长脸女人尖声骂道。 女人嘴里,说着一些善心根本就听不清楚的话。 但看着小女孩越来越低的头,善心猜想,那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就是,你这个小贱人,竟会给我们找麻烦。”那男人立刻站了起来,伸着手,就要冲过来。 “小姐姐,对不起,我没有找到吃的,让爹爹和娘亲生气了,你快走吧,我爹爹打人很痛的。”小女孩把善心拉到自己身后,小声说道。 “哥,别冲动——”已经坐在地上的青年立刻站起来,拉住了药冲出来的男人。 “弟弟,你拉着我做什么,我今天就要把这小贱人打死。”男子怒不可遏,开始挣脱拉着自己的手。 “哥,你先听我说……”青年拉着男人的手,更紧了。 男子转头看了自己弟弟一眼,很是不解,但还是停了一下。 “……”青年男人凑在男人的耳边,快速说了几句话。 “你不要害怕,小妹妹,我会跟你和你的爹爹娘亲说清楚的,你放心吧。”善心看着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安慰道。 “哥,你看,那小女孩穿得,还有那双髻上亮闪闪的金色发饰,肯定值钱。” 男子瞟了一眼那女孩,果然,衣服,发饰,都是他们没见过的。 一时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想做的事,冲着自己的弟弟笑道:“继续说。” 青年男人嘴角一勾:“你说要是我们帮她找到妹妹,那肯定就能找到她的家人,到时候,我们的酬谢还会少吗?” 男人看着不远处那光鲜的女孩儿,仿佛已经不是女孩了,只剩下无数金灿灿的金条了。 “诶,那小孩儿,你要找你的妹妹是不是?”青年男人冲着善心,脸色瞬间变得友好,热心的问道。 “是,是的,你见过我的妹妹吗?”善心惊喜问道。 “你妹妹长什么样?” 善心立刻回道:“我妹妹跟我长得一样,不过她眉间没有这个不是百合花。” “这么说,我们倒是见过的,我们可以帮你找。”青年男人眼神真挚。 “对,没错,我们见过的,可以带你去找。”男人眼冒金光,附和道。 “真的吗?”善心看着两人,又转头看着小女孩,惊喜道:“小妹妹,你果然说的没错,你的爹爹娘亲都是很厉害的人。” “嗯嗯,爹爹和娘亲可厉害了,他们说能找到,就一定能找到。”小女孩一时间也忘了刚刚的害怕,回应着善心。 “但是,我们帮你找到了妹妹,你得给我们酬谢才行。”青年男人立刻又补充道。 “应该的,只要你们帮我找到我的妹妹,我可以给你们我的眼泪。”善心开心道。 自己的眼泪,神都的哥哥姐姐们都很喜欢,都很想要。自己身上,好像也只有这个是最好的了。 那么,如果把自己的眼泪送给他们,他们也应该会很喜欢吧。 “谁要你的眼泪,我们要你的眼泪有什么用?”青年男子差一点没有冲上来打人,怒道。 善心一吓,整个人都微颤起来,不知所措的看着对面的人。 “不是的,小叔,姐姐的眼泪很漂亮的。”小女孩从怀里掏出了几颗刚才善心给她的眼泪,递到自己的小叔和爹爹面前。 “小叔,爹爹,你们看——”小女孩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递到两人面前。 两人看着小女孩手中发亮的宝石,眼睛发光。 两人粗鲁的从小女孩手中抢过宝石,拿在自己手中,对着太阳,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闪瞎。 那脸色蜡黄的长脸女人,此刻也爬起来,一把拽过了小女孩,手快准狠的伸进了小女孩的衣服里。 女人伸进去的手,摸到那光滑的东西时,脸色瞬间红润了很多,眉开眼笑。 狠狠的掏了好几把,把小女孩胸口里本来就不多的眼泪全部掏出来后,女人还意犹未尽,直接把女孩身上的衣服粗暴的扯开了。 “说,你是不是还藏着?”女人恶狠狠的看着小女孩,像是看着仇人似的。 “娘亲,没有了,小姐姐给我的就这么多了。”小女孩连连摆手。 “真是废物!”女人听完,很不耐烦的推开了小女孩。 低头看着脚边,那一小堆刺眼的宝石。 善心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想着,难道天下所有的父母都是这么对待孩子的吗?自己没有见过,也没有人跟自己说过。 可她看到了,女孩儿跌倒了。 “小妹妹!”善心看着被推开,跌倒在地的小女孩,赶忙上去扶。 “我没事的,小姐姐。”小女孩儿被扶起,吸着冷气,但还是安慰着善心。 善心眼尖的看到小女孩的脚踝已经有鲜血蜿蜒流下来。 在看着皱眉,极力忍着痛的小妹妹,善心的眼眶立刻又红了。 “妹妹,你的脚痛不痛,我该怎么办啊。”说着说着,眼泪就跑出了眼眶。 看着眼角滚落出的一颗颗闪闪发光的宝石,不远处的三人,瞬间张大了嘴巴。 第6章 善心 青年和女孩的爹爹瞬间就扑到了善心的脚边,趴着,跪着,捡地上的眼泪。 “是真的,居然是真的,她的眼泪,跟那些值钱的宝石一样。”青年捧起善心留下来的眼泪,惊声道。 “快,快把它全部收起来,全部收起来——”他们身后的女人大叫着,十分激动。 要不是她此刻身体不舒服,起不来,她已经恨不得要自己冲过来了。 善心被吓住了,慌忙用手擦了擦眼睛,扶着小女孩走到了一边。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眼泪,很让神喜欢,哥哥姐姐们有时甚至会争得打起来。 果然,人也是喜欢的。那自己把这个给他们,他们一定会帮自己找到妹妹的。 善心对着三人,认真道:“你们要是喜欢我的眼泪,我的家里还有很多。只要你们帮我找到妹妹,我就全部送给你们。” 三人听罢,看着善心的眼睛,瞬间变了又变。 看着手里捧着的宝石似的眼泪,她说她还有很多,很多是多少啊。 三人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碗,一箩筐的眼泪,三人已经忍不住开始咽口水了。 有了这些宝石,他们不是再也不用忍受饥饿了,说不定,也能过上好日子。 “你放心,我们肯定帮你找到你妹妹,你就放心吧。”青年男人眼珠子一转,拍着胸脯,承诺道。 “你们真是太好了,谢谢你们!”善心大为感动,眼眶忍不住又红了。 “你瞎说什么呢,我们根本就没有见过她妹妹,去哪里给她找。”女孩爹爹拉过自己的弟弟,悄声道。 “哥,你糊涂了。看看,这就是一棵行走的摇钱树啊,只要有她,我们根本就不用担心什么了,谁还管她妹妹。”青年指着善心,嘴角已经咧到耳后了。 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将会与那些值钱的宝石相伴。只要自己活得舒服,谁还在意她的什么妹妹的。 女孩父亲看着不远处正在给自己那黑心女儿包扎脚的女孩子,一时间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但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大着肚子,已经面黄肌瘦的娘子。手慢慢攥紧,心里瞬间下定了决心。 善心看着女孩正在流血的脚,扶着女孩坐在了身后的草地上。拉起自己的裙子,快速撕了一块下来。 倾世姐姐跟自己说过的,如果流血了,就用布包起来。 可是自己该怎么办呢,倾世姐姐也没告诉过自己,该怎么包啊。 善心拿着手里撕下来的布,蹲在女孩身前,比划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动手。 “小姐姐,你是不是不会啊?”看着苦恼的善心,女孩忍不住开了口。 善心点头,很认真的回答道:“有人跟我说过,但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 “小姐姐,你给我吧!” 善心递过手上刚刚撕下来的裙角,女孩接过。 摸着手里的布条的质感,女孩的心,也瞬间柔了下来。这布条,真的是好柔软啊。 女孩先对折了一下,然后拉过善心的手,将布条轻轻搭在善心的手腕上。 “小姐姐你看,如果你的手腕受伤了,那你就把布条这样绕过去,然后这样……”女孩说着的同时,手上也做着示范。 “你看,这样就算好了。很快,你的手就会好起来的。”女孩打完最后一个结,满意道。 善心的手腕上,此刻已经多了一个结的很好看的蝴蝶结。 “原来是这样,我懂了。”善心完全看明白了,准备动手解下自己手上的布。 “小姐姐,不用的。”女孩看出了善心的意图,立刻伸手阻止了善心。 “可是你为什么不用我的,我都已经撕下来了?”善心不解,不用这个,用什么呢。 “要是姐姐以后不小心受伤了,就可以用手上这一块了。小姐姐你的裙子那么好看,撕了多可惜啊。” 说着,女孩从自己已经高过脚踝很多的库管上,小心的撕了一小块下来。 又从自己的袖子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根由草编织成的小绳子。 然后,把小心撕下来的那一小团布轻轻按在伤口上。 “嘶——”女孩直吸冷气。 听得善心眉头都堆在了一起,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女孩习惯性的低下头,冲着自己的伤口吹冷气。善心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做,但看到女孩这么做,她也跟着女孩一直起冲着伤口吹气。 善心看到,女孩瘦的皮包骨的脚上,有好多颜色深浅不一的印子。 还有她的脚上,穿着一双脚丫子都露在外面的草鞋,脚背上有好多红红的印子。 女孩突然觉得,自己的脚似乎不怎么疼了。看着正在努力吹着的善心,女孩总觉得,面前的人,一定是神仙。 女孩拿过自己搓成的小草绳,快速将自己的脚绕了好几圈,绑了起来。 “小姐姐,你看,这样就好了。”小女孩站了起来,尝试着走了几步。 善心看着脚上绑着草绳的小女孩,竟有几分好看。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的话,你可以跟着臭丫头一样,叫我小叔。”青年凑到善心旁边,热心的问道。 善心礼貌回道:“我叫善心,善意的善,良心的心。” “善心啊,真是一个好名字。”青年一脸微笑,伸手就摸向善心的头。 谁料善心转身,走到女孩身边,青年的手就这么尴尬的悬在空中。 愣了好几秒,青年才收回了自己的手。 好奇的问道:“小妹妹,你的名字是叫臭丫头吗?” “姐姐,我没有名字。但是爹爹娘亲都叫我丫头,你也可以叫我丫头。”女孩咧着嘴,小笑盈盈的回道。 善心歪着头,追问道:“丫头?为什么不取一个名字呢,妹妹有名字,家里的哥哥姐姐们也有自己的名字呢?” “???”三人都懵了,名字是很重要的事吗,她一个臭丫头,有名字和没名字,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吧。 “姐姐,其实丫头也很好听哦,我很喜欢。”女孩双眼熠熠生辉,歪着小脑袋,咧嘴笑着。 第7章 善心 看着面前不断有人进入的高高的城门,灰暗的城墙颜色,即使在阳光的照耀下,也显得那么黯淡。 城门上,一块已经很破的木板上,写着墨色的“武善城”三个字。 城门口,穿着着各色衣裳的男女,进进出出,数量不少。 “我妹妹就在这里吗?尤德小叔。”善心回头,看着青年。 “我们怎么可能骗你呢,你放心吧,小叔一定帮你找到你的妹妹。”尤德仍旧是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模样。 “嗯,我相信你们!”善心挥着小手,就拉着丫头朝城门跑去。 “真好,走了这么多天,终于是到城池了。”尤德看着前面大大的城门,就连墙壁都铺上了一层金色,那么耀眼。 “是啊,孩儿他爹,我们快进城,把手里的宝石都找地方卖了。”妇女一提起他们怀中的宝石,就连眼睛都在发光。 脑子里,已经想到那天天可以吃饱,吃好的日子了。 尤善忙道:“是是是,孩儿他娘说得对,等我和弟弟去卖了,就立刻给我肚子里的儿子买吃的。” 三人,也赶忙跟着走进了城里,步伐说不出的轻快。 走到城里,果然,更加繁华了,街道两旁,各种东西,琳琅满目,晃得几人眼睛都晕了。 “尤德叔叔,我妹妹在哪里啊?”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人,善心问道。 尤德把几人拉到一处房檐下,又让自己的嫂子和两个女孩子坐在房檐下。 才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和你尤善叔叔这就去曾经看到过你妹妹的地方找一找。” 尤善确有其事的模样,让善心不疑有他。 “好,那你们要快些找回我妹妹哦。”善心乖巧的应了声。 看着正在跟那臭丫头讨论刚刚进城来看到的那些东西的善心,尤德不顾自己嫂子大着的肚子,快速将其拉到了一边。 眼睛又一次瞟了一眼善心,尤德压低了声音,悄声道:“嫂子,这可是我们以后的摇钱树,你可千万要看好了,别让她跑了。” 女人眼睛滴溜溜的转,给了尤德一个你放心的眼神,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好了,那我和你尤善叔叔,就去给你找妹妹了。”尤德拉着一旁四处张望的大哥,连拉带扯的把其拉走了。 “好的,叔叔。”善心笑着跟两人挥手。 尤德和尤善在街上四处碰壁,好些人看到他们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立刻就避开了。 好像怕他们会赖上自己一样,有些还没靠近,就已经跑得远远的了。 终于在两人的不懈努力下,非常不容易的才碰到一个好心人,给他们指了一个专门收宝石的地方。 “弟弟,我们回去以后该怎么跟她说。”尤善有几分担心。 “怕什么,就那个蠢货,我们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等会儿你就看我的好了。”尤德扯着嘴奸笑。 尤善一想,确实如此。反正自己这弟弟从小就聪明,信他的,准没错。 两人顺着刚刚那好心人的指引,很快就来到了一家店面极大的房子。 从外面看,这房子足有三层那么高,红墙金瓦,飞檐翘角,好不气派。 见此情况,两人手心都开始冒汗了,还是相互搀扶着,才走进了这个房子。 里面的人一看到进来两个乞丐,立马就走得远远的,手伸到鼻子旁,不断轻扇着。 “哪里来的乞丐,去去去,走远些,这里也是你们可以来的吗?”不远处正笑得灿烂的小二,才看到两人,立刻走过来赶。 “小二哥,小二哥,我们不是乞丐,我们有好东西,是来卖东西的。”尤德紧张的摆手,连忙解释。 “你一个乞丐能有什么好东西卖的,也不怕脏了我们的眼睛。”小二不屑道。 “真有东西……”见小二还要赶,尤德急忙从自己胸前掏出一颗善心的眼泪,弯腰低头举到小二的面前。 “小二哥,看,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小二低头看眼前的东西,立刻被这闪闪发光的宝石给吸引住了。 虽然只有小小的一颗,但是确实真的精致好看。比自己在店里看到的最好看的宝石还要美丽炫目。 小二立刻伸出手,将尤德手里的宝石抢似的攥到手中。 “你们跟我来吧。”小二一改之前的态度,清了一下嗓子,回道。 尤善拍着胸脯,大口喘气。刚刚是真被小二吓到了,还以为他们就要这么被赶走了。不过还好弟弟聪明机智。 “谢谢小二哥。”尤德看到小二转变态度,也是大口喘气,还好自己反应快。 小二带着两人,穿过了让人目眩神离的大堂,出了从一道小门,进了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一个小门前。 伙计让两人现在外面等,自己先进去了。没过多久,又出来,带着两人走了进去。 两人走进屋子,仔细打量了一番,宽敞明亮,要是他们也能住上这样的房子,那该多好啊。 屋子正中,正坐着一个衣着华丽,贼眉鼠眼,还一直捋着小胡子的男人。 “这是你们的东西?”小胡子开口了,语气装腔作势。 “是是是我们的,大大大人……”尤德舌头发颤,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尤善更甚,看着前方那么威严的大老爷,本来就不大的心,跟腿一样抖着。 看着两人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还穿得那么破烂不堪是,说是乞丐,都有些抬举他们了。 眼睛一斜,心里的小算盘已经开始打得叮叮响了。 这种人,最是好糊弄了。 “你们也是运气好,遇到了我。”男人眼睛滴溜一转,又继续道:“你们这东西啊,不是我说,好看,但却不是什么好东西。” “真,真的吗?”尤德和尤德顿时惊了,眼睛大睁,他们可还指望这玩意儿过上好日子。 “骗你们做什么?” “那,这可怎么办啊?”尤善对着尤德,都已经快要哭了。 男人一脸同情:“哎,我看你们也不容易,收我自然是收了,就这样的,每一颗我可以给你们一文钱。” 尤善尤德瞬间激动的没话说,还以为真就卖不出去了,没想到,一个还能卖一文钱。 两人争先恐后的,赶忙把身上的善心的眼泪全部搜了出来。生怕会漏掉,两人反复搜了好几遍。 走出大门,两人抱着怀里的一百文钱,心里都要乐出了花。心里对刚才的男人,更是感恩戴德。 可他们存了好几天的眼泪,居然才换了这么一点,真是太少了。 “这也太不值钱了,看来以后,要多弄点那傻子的眼泪才行。”尤善道。 尤德甩了甩腿,眼里全是一个个铜钱:“放心吧,就那见到一只蚂蚁死了,也能哭上一会儿的傻子。要得眼泪,轻易着呢。” 第8章 善心 “姐姐你不要担心,爹爹和小叔一定会找到你的妹妹的。”丫头安慰着善心。 “嗯嗯,我相信两个叔叔的,你们是好人。”善心虽然忧虑,但还是对着丫头笑道。 “看,是爹爹和小叔回来了。”丫头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走过来的两个人影,立刻跳下了台子。 善心顺着丫头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走过来的两个人,也立刻跳了下去。 丫头拉着善心,朝自己的爹爹和小叔跑去。 跑到两人不远处,丫头左右看了两遍,仍旧只看到自己的爹爹和小叔。 丫头忙问:“爹爹,小叔,善心姐姐的妹妹呢?” “去——” 尤德厌恶的一把推开丫头,要不是在这人来人往处,他恨不得这丫头狠狠打上一顿。 正主都还没有问,她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叔叔,我的妹妹呢?”善心眼睛里的期待一瞬散去,看着两人,委屈的问道。 尤德脸色瞬间一变,脸上只剩下愧疚:“善心啊,叔叔们对不起你。叔叔们去晚了,你的妹妹良知,又去其他不知是什么地方了。” “什么?”善心看着两人,眼睛瞬间就红了,要是自己来早一点儿,就能找到妹妹了。 看到善心红了的眼眶,尤德一脸紧张,要是被其他人看到,那还得了? 急忙道:“你先别哭,我们问过了,你妹妹,再过个十天半月,就会回来了。” 善心听罢,立刻笑了,欣喜道:“真的吗?” 尤德连连点头,善心直接跳了起来,拉着丫头的手,跑回了丫头娘亲的身边。 “姨,叔叔们说,妹妹过个十天半月就会回来了,”说完,又对着丫头娘亲的肚子道:“小宝宝,姐姐的妹妹要回来了,你开心吗?” 妇女牵强的附和着:“真好,真好!” “弟弟,她刚刚又要哭了,你我为什么要拦着啊?”尤善埋怨自己的弟弟。 尤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不耐道:“哥,你看看这周围这么多人,要是被看到了那傻子哭得眼泪会变成宝石,跟我们抢怎么办。” 尤善听完,看了看周围的人。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所有人都看向了善心,所有人都要跟她抢这颗摇钱树。 心下一慌,扯着尤德的手,就快步朝着善心那里走去。 几人越走越偏僻,跟着前方一个尖嘴猴腮的人,来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房子前。 “喏,就是这里了。”那人指着面前木门都已经摇摇欲坠,瓦片和墙壁都已经脱落的房子,很不屑道。 “谢谢您,谢谢您!”尤德赔着笑,送走了那人。 见人已经走远了,尤德才对着那身影张牙舞爪:“狗仗人势的东西,等我有钱了,看你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推开摇摇欲坠的门,几人进到了房间里。 “这房间可怎么住人啊。”尤德嘴巴一歪,很是嫌弃的站在门口,不愿进去。 “我觉得很好啊,前几天,我们都没有住处呢。”丫头率先走了进去,用自己的衣服擦了一把椅子,抬了出来。 丫头娇小的瘦弱的身体抬着大大的椅子,很是牵强。 善心赶忙去帮忙,帮丫头一起抬出来了那把椅子。 “娘亲,你快坐下休息,刚刚走了好远的路了,里面我来收拾。”丫头扶着女人坐下,又跑进了房间里。 尤德尤善和女人理所当然的坐着,没有一个人打算去帮忙。 善心看着丫头进去,自己也跟着进去帮忙了。 看着里面忙得热火朝天,屋子外的三人肆意的商量着该怎么得到善心的眼泪。 “我记得上次那臭丫头脚被磕破了,那傻子就哭了好久。”尤德道。 “前两天,路边看到一只死鸟,她也抱着哭了一路。”女人也道。 “还有,她听到那臭丫头跟她说他们被迫流亡的时候,也是哭得稀里哗啦的。”尤善也不甘示弱,想到就立刻说出来了。 “就这么办,我们一定要想尽办法,得到更多的眼泪。” 三人一拍即合,心里已经有了思量。 丫头和善心的动作不慢,没有多久,就已经收拾好了。 夜晚,在要睡觉的时候,丫头被自己的爹爹娘亲叫出了房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怎么了,丫头?”丫头回来时,善心问道。 “爹爹和娘亲让我给姐姐讲一些不开心的事,可是我不喜欢姐姐哭,姐姐笑着的时候,可好看了。” 黑暗中,丫头的眼睛像两颗星星,闪亮不已。 “我给姐姐讲一些我以前开心的事吧,那时候,我们可以在田间地里,那里面,有一种很小但是很长的鱼,我们就……” “真的吗,我也好想去抓啊。” “还有啊,姐姐,我们去山里,可以找到那种像小伞一样的蘑菇……” “哇哦,真厉害!” “有一次啊,我和村里的小伙伴……” 善心抱着肚子,笑得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丫头也跟着开心:“姐姐以后可要多笑一笑,以后遇到伤心的事了,就多想一想丫头给你讲的这些事。” “丫头,给你。” “什么?” “我的眼泪,我知道丫头喜欢,偷偷藏了一颗。”善心小声道。 “姐姐帮丫头收着吧,以后等姐姐找到妹妹了,再给我。”丫头没有接,笑着说道。 “好!” “姐姐,我又想起一件好笑的事,那年……” 说着说着,两人带着笑,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丫头早早的就被叫走了,很久都没有回来。 而善心的房间门口,躺着一只浑身是血的鸽子。 善心抱着鸽子,蹲在门边哭了好久,眼泪落了一地。 直到丫头回来了,才停止了哭泣。 丫头给善心讲了很多很多美好的故事,让悲伤的善心慢慢笑了。 晚上,丫头又给善心讲了很多有趣的故事,让善心在梦里,都是笑着的。 第二天,丫头又被早早的叫走。门外,毫不例外的有出现了一只浑身是血的小狗。 善心抱着小狗,哭得撕心裂肺。 今天,丫头回来的更晚。手脚有些不协调,但还是努力逗善心开心。 睡在床上,听着善心开心的笑声,丫头也笑着。 “姐姐笑着,最好看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善心每天都能看到门外惨死的小动物。从最初的撕心裂肺,到后来安静悲戚的将小动物埋葬。 “丫头说了,你们下辈子,一定会很幸福的,善心也相信。” 没有眼泪,尤德,尤善三人可不开心了,看着躺在他们面前喘气的丫头,恨的牙痒痒。 “你这个臭丫头,为什么不去死。”女人尖声咒骂。 让她去给那傻子讲能掉眼泪都事,她倒好,讲了些什么,现在连看到那些死的畜生都不会哭了。 “干脆,我们去问一问她为什么可以流出那样的眼泪,一举夺过来。”尤善终于聪明了一回。 说干就干,尤德找到了正在埋葬小猫的善心。 “小叔,是我的妹妹回来了吗?”看到尤德,善心问道。 “刚去问过,他们又去了一个地方,还要等几天。” “可是你上次,上上次……已经这样说过很多次了。”善心看着尤德,突然问道:“你们是不是在骗我啊?” 尤德脸色一白,心里想着,必定是那臭丫头说了什么。 但面上还是笑着:“我怎么会骗你呢,这一次是真的。” 善心微微一笑,不再多说。 尤德蹲到善心旁边,问道:“善心,叔叔一直很好奇,你的眼泪,为什么跟我们的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不过,倾世姐姐说,我有一颗很柔软的心。” 尤德了然,笑着走开了。 “什么,心!” “是啊,如果我们把那傻子的心,放进这个臭丫头的身体里,那我们也不用担心那傻子哪一天走了。” 三人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笑,恐怖而嗜血。 尤德尤善拖着丫头,手里拿着刀,走向了善心。 一个娇小的身体,直接被丢到了屋子里,善心的面前。 “丫头——”善心扑到丫头面前,眼泪像流水一样。 此刻,丫头的胸口处,有一个大大的血窟窿。 “别急,这就到你了。”尤德握着刀,扯着笑,一步步逼近善心。 善心瞳孔猛的一缩,害怕的后退。 尤善两步冲到善心身后,死死按住了善心。 尤德手一举,暗沉的房间里,刀光一闪。 “啊——”善心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大叫,眼角处,一滴滴血泪顺流而下。 “弟弟,快把那心放进这臭丫头的胸口里。”尤善大呼。 “为什么,”尤善看着手上金色的心脏,眼睛里全是狂热。 紧接着,刀光又一闪,尤德眼睛一瞪,倒在了地上。 屋外,早已狂风怒号—— 尤善掰开自己弟弟的手,拿出了刀和那颗早已停止了跳动,变成了灰色的心脏。 尤善应声倒地,灰色的心脏摔在地上,变得粉碎。 第9章 善心 灰色的心脏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啊——”善心捂着眼睛,痛苦的大叫。 原本闪闪发亮的眼睛现在已经黯淡无光,变成了与那已经破裂的心脏一样灰暗。 眼睛也瞬间干枯了一般,即使痛得抽搐,也没有任何办法流出一滴眼泪了。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说好了,要帮我找妹妹的,为什么?我的妹妹还没有找到,我的妹妹还没有回来。 善心痛得身子直扭,直接缩成了一团。 自己是做错了什么吗?自己只想找到妹妹。 善心放开手,灰暗的眼睛看向了倒在不远处,眼睛大大瞪着,满眼不可置信的丫头。 “丫头,丫头,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善心扭了一下身子,趴在了地上。 胸口处的窟窿,鲜血淋漓,瞬间染红了地面。 可那个曾经逗自己笑的瘦弱的丫头,一动不动,再也不会说些笑话,逗自己笑了。 “丫头,善心姐姐还没有找到妹妹,还没有把我藏着的眼泪给你,你最喜欢了。”善心挣扎着爬向丫头。 丫头那亮晶晶的眼睛,干净的笑…… “谢谢姐姐,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东西!” “姐姐,你放心,爹爹和娘亲是最厉害的人,他们一定可以帮你找到妹妹的。” “姐姐你是不是神仙呀?” “可是我不喜欢姐姐哭,姐姐笑着的时候,可好看了。” “……” 昔日丫头对自己说的话,一遍又一遍回荡在自己脑子里。 “啊——”善心撕心裂肺的大叫着,自己不想要这样的结局。 伴随着善心撕心裂肺的大叫,一直没能等到自己丈夫好消息的女人,终于等不了了。 捂着大肚子,打开了房门,一阵狂风立刻袭上来,差点把女人打倒在地。 女人抬头看天,只见天边的黑云就压在房顶上,天地都暗了。 狂风席卷着大地,自己所在的屋子上的瓦片,不断被卷起来,又被甩到各个地方。 女人被吓得立刻关上了门,坐在门后尖叫,一声比一声凄厉。 城里,那家尤善尤德去卖眼泪,外表就十分华丽的房子,此刻连屋檐都已经被风卷得只剩下木头结构了。 所有的瓦片,都被风卷起,飞到了半空,又全数被甩下。 整个房子,只在一瞬间就只剩下断垣残壁了。 里面的人,虽说早已跑出,但一个个面色惊恐,瘫倒在地上。 不少衣着华丽的上等人,甚至尿了裤子,瘫在地上,捂着耳朵尖叫。 周围的人,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看,我就说这聚宝堂,迟早要遭天谴,那掌柜的,最是一个贪利的小人,不知有多少人都死在他手里。”一人透过虚掩的窗户,看着一倾覆灭的聚宝堂,恨恨道。 “早该死了,最好那掌柜的也跟着一起死才好,省得活下来害人。”旁边的人眼露凶光。 “曾几何时,我们武善城民风最是淳朴,互谦互让。自从他来以后,人心只剩尔虞我诈,相互算计,甚至为了一点利打得头破血流,他早该死了。”先前说话的人,眼神阴狠。 “要我说,这武善城早该改名了,叫无善城还差不多。” “……” 狂风逐渐停止,人们先是探出头,仔细张望了一番。 当然,眼睛自然是不离那已经破烂不堪的聚宝堂。 “停了,风已经停了。”不知是谁,站在外面大喊。 所有躲在屋子里的人,才一听到声音,立刻推开了门,慌不择路的冲出了门外。 “快跑,别让他领先了——” “聚宝堂里都是好东西,快跑,晚了就被抢完了。” “冲啊!” 众人你推我拉,那场面,堪比战场。 “踩到我的头……”话还没有说完,也不可能说完。 “你给我回来吧,那些东西只能是我们的,哈哈哈——” 前面的人被后面的人狠狠朝后一拽,立刻倒在了人海里,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彻底没了声息。 每个人的脸上,眼睛里都是热切和狂热,手脚似乎早已经控制不住。 如果不是那与四肢着地所区别的直立奔跑,还有那穿在身上的遮羞布。就只看那蓬乱的头发,疯狂的前冲,没有人会觉得那是一群人。 那分明是一群看到了食物,垂涎已久的野兽—— 而冲在人群最前面的,不正是刚刚那透过窗户缝,偷瞄着聚宝堂,说着痛心疾首的话的那两人。 聚宝堂里,房梁砸下来形成的一个小空隙里,聚宝堂的掌柜的,早已是头破血流,意识都已经不清了。 但怀里,却死命护着一个小箱子。 掌柜的甩甩头,看到怀里抱着的箱子后,嘴都咧到了耳后。 已经被砸的变形的手,收得更紧了。 没有人可以抢走,这最珍贵的宝贝,只能是自己的。 听到外面已经没有了声音的女人,摸着自己已经叫得生疼的嗓子,慢慢站了起来。 凑着耳朵仔细听了好久,确定没有声音了,女人才哆嗦着打开了门。 看到已经没有再乱飞的瓦片,女人总算是放了心,打开了门。 “这么久不回来,一定是宝石太多了,自己一定要赶快去看一看。”女人突然想到这一点,蹒跚跑了起来。 “啊——”沙哑的声音大叫起来。 善心听到,抬眼朝门口看去,看到了捂着肚子脸色惨白的女人。 “姨……”小心肚子里的宝宝。 善心趴在地上,心里想去扶一扶女人,可现在自己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女人飞快地跑到了丫头旁边,粗鲁的将丫头翻了一圈,又扒着丫头的胸口看了又看。 见什么都没有,直接扔开了丫头的身体。阴鸷的眼睛,立刻看向了善心。 善心被吓得全身一颤,话也说不出了。 “是你杀了他们,”女人站起身,拿起了自己丈夫手中的刀。 善心费力的摇头,嘴里无声的说着:“不是我……” “既然如此,你的心,就我来拿吧。”女人笑着,笑得渗人。 看着逼近的女人,善心灰暗的瞳孔,立刻出现了无数的裂缝。趴在地上的手,不停的抖着。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善心紧盯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屋子里。 “因为你善良,你傻,你蠢。”女人回答的轻飘飘的,却如巨石砸在善心的脑子里。 颤抖的手指一个个收紧,头上扎着的两个发髻直接散开,小小的身体瞬间长大。 被鲜血浸湿的衣裙瞬间变成了暗黑色,额间的百合花印记,瞬间消失。 善心慢慢爬起,身后的玉带也增加了无数的暗纹。 女人看着站起来比自己还要高的善心,手中的刀应声而落,身体也朝后退。 许是紧张,绊倒了身后的尤德的尸体,倒在了地上。 瞬间,女人痛苦的号叫着,手伸向善心,嘴上似乎再说着:救我! 善心眼神冰冷的看了一眼女人,扭头看着丫头。 手伸进怀里,摸到了自己一直藏着的眼泪。 拿出来的那一刻,善心手一滞。 原来的眼泪,早已失去了之前的光泽,只剩下一颗灰暗的石头。 善心笑了,笑得没有一点温度。手轻轻一捏,指缝中流出了一些粉末。 眼睛瞥到了手上那个丫头绑的蝴蝶结,就这样静静看了好几秒。 伸出手,利落的解下,手一放,那布轻飘飘的,落在了丫头的胸口。 善心头也不回,直接走出了房间。 从此以后,天神善心,再也不会流泪了。 聚宝堂废墟里,人们找到了紧抱着箱子的掌柜的。 砸开了箱子,人们只看到了一堆灰暗的石头,拿起来一看,根本就没有丝毫值钱可言。 “切,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宝贝。” 众人将箱子扔回了已经气绝的掌柜的手里,石头滚出,砸在了掌柜的身上,全数碎成了飞灰。 房梁彻底倒下,掌柜的与他最爱的箱子,被深深埋葬。 没有人在意,人们正在为了一颗颗闪闪发光的宝石,进行着如野兽般的决斗。 站在已经塌陷的房屋前,善心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姐姐!” 善心回头,看到了一个青面獠牙的身影,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自己的妹妹,找寻了很久的妹妹。 “姐姐,我们走吧。” “好!” 据说,天神善心临走前,问了一个问题: “妹妹,什么时候善良竟也成了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了?” 第10章 倾世 美貌从来都不是罪孽,嫉妒才是原罪。 天神倾世,是最美丽的的神明,没有之一。当然,她也是信徒最多的神,同样没有之一。 她的美,就是所有形容貌美的词,也说不尽。可以这么说,她的美,是言语无法形容得出来的。 就连她最忠诚的信徒们,也无法描绘出她的美。 因此,她的神像是没有正脸的。她神像的脸,被用一块朦胧的纱遮着。 每个人都只能靠想象,她们极力在自己心中描绘着,自己所信奉的神明的模样。 似乎他们心目中所想象到的最美丽的模样,就是天神倾世的模样。 信徒最多,也意味着她是天神中最忙碌的一个。 她连睡觉的时候,都能听到别人的祈祷。 “请求天神,赐予我一张美丽的脸,让我成为时间最美的女人。” “请求天神,一定要给我女儿一张绝世的脸,最好是像您一样的脸。” “请求神明,给我一张英俊潇洒的脸……” 当然了,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请求天神,把我的脸收回去吧,我只想要一张普通的脸。” “求天神赐我一张丑陋无比的脸吧,我实在受不了那些疯狂的女人了。” 当然了,还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你算什么天神,真是白求你这么久了,为什么给别人的脸那么美,给我的却这么丑陋。” 这时候,倾世就会仔细看一看这个人的脸。 根本就跟丑陋沾不上边,相反,还很好看。 可以说,每一张脸都不差,都各有各的优点。 肯定的,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为什么我的脸上要有这么难看的一个记号,为什么我与别人这么不同。” 甚至,很多人还因为不满自己的长相,砸了倾世的神像,或是肆意的乱画,毁掉。 最无理取闹的,是这种情况: “为什么要给我一张这样的脸,一看就是凶悍相,给别人的就是那么楚楚可怜的。” “为什么,别人都像君子,而我,不过一笑,便被人说是小人?” 倾世都快哭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还有很多很多的情况,有些甚至连找不到归宿都怪到了她的头上。 倾世真的很想说一声,找归宿你去找月神啊,来找自己做什么,自己难道还要负责你们的姻缘吗? 倾世这下可郁闷了,这世间,本就不存在什么绝对美的长相,不过是审美不同,才有了美丑之分。 每个人的脸都不同,都有着各自的特点。 芸芸众生,总有人会懂得你的美。况且,容貌并不是一个人的全部,心才是一个人人真正的写照。 可人们似乎并不懂这个道理,他们有时候甚至固执的认为,他们所有的不顺,就是因为脸。 于是,倾世决定了,去人间界,让人们自己决定想要什么脸。 可自古便有的规矩,有失便有得。当你得到一样东西时,就必须用另一件东西做补偿,无一例外。 很快,倾世就来到了怨念最深的一个城池——忌妒城。 来到供奉自己的神庙前,倾世玉手一挥,神庙瞬间变了模样。 神庙焕然一新,变成了一家贩卖东西的小店。 正门上,原本的“天神庙”三个字,已经变成了“塑面阁”。 推门而入,原本的神像也不见了,四周出现了很多架子,架子上堆放着很多精致的小盒子。 倾世正中间,手一挥,变出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倾世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长相不错的女子,坐在椅子上,静待着第一个人山上门。 许是还早的原因,等了许久,还是没有人来。 正在倾世百无聊赖的时候,一个疑惑的声音传来。 “咦?这里怎么突然变样了!” 倾世抬眼看去,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她手里似是捧着什么,疑惑的走了进来。 走近了,倾世才看到心儿白皙的脸上,有一块遮住半张脸的红斑。 “你是谁?”看到坐在椅子前的倾世,她问出来声。 “你可以叫我大姐姐,你又是谁啊?”看到跟善心和良知差不多大的孩子,倾世总是有好感。 “我是心儿,来给天神大人送花的,可是明明是这里,怎么又不一样了。”心儿皱眉。 倾世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要给她送花呢?是想让她帮你把脸变漂亮吗?” “嗯?”心儿摇头,说道:“我送花是因为觉得天神大人好可怜,她的神像,连脸都没有,还时常被一些大哥哥大姐姐画来画去。娘亲说,天神大人会伤心的。” 倾世愣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可怜的,还担心自己伤心的。 心儿又继续说道:“娘亲还说,神明大人喜欢美的东西,我觉得花儿就很美,所以把花送给神明大人,希望她可以开心。” “她一定会开心的。” 心儿自责的低下了头:“可是,我找不到神明大人的神像了,没有办法送给她了。” “心儿可以把花给我,我帮你转交给她。” “真的吗?”心儿抬起头,眸子异常干净。 “真的!” “谢谢大姐姐。”心儿把手中捧着的话递过来,送到了倾世的手上。 倾世接过,心里暖洋洋的。 心儿看着周围,好奇的问道:“大姐姐,你这里是什么呀?” “大姐姐这里啊,可以换脸。只要是你想要的脸,大姐姐这里都有。” “哇哦,好厉害啊,大姐姐。”心儿赞叹。 倾世笑着问道:“一般啦,心儿想要吗,大姐姐可以送你。” 心儿摇头,认真说道:“不用了,大姐姐,娘亲说,每个人的脸,都是天神大人馈赠的最好的礼物,都是独一无二的。” 倾世突然想见一见心儿的娘亲了,要是每个人都这么想,那真是人间都美好了。 “心儿的娘亲一定是个人美心善,温柔善良的女子。” “大姐姐猜错咯,娘亲跟我一样,脸上也有这种东西。”心儿指着自己脸上的红斑,得意道。 倾世更想见心儿的娘亲了,自己听过埋怨的,还是第一次听到教育自己女儿,接受自己身上不足的女人。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 第11章 倾世 正说话间,已经有一个女子扭捏着走了进来。 “这不是天神庙嘛,怎么变成了这样?”女子尖声问道。 “请问,您来天神庙,是有什么所求的吗?”倾世没有回答,而是笑着问道。 女子不耐烦道:“你这不是废话吗,来天神庙,不是有所求,还能来这里干什么?” “那请问你所求什么?”倾世依然笑着,问道。 “我来这所天神庙,你觉得是求什么,求平安吗?也要看能不能做到才行。”女子说话很不客气。 倾世忍着,仍旧好脾气道:“那您可算是来对了,我这里,可以让你得到你所有想要的脸。” 女子狐疑的看了倾世一眼,瞬间笑出了声,言语间满是嘲笑:“看看你的模样,还什么脸都能给,先给自己找张好看点的脸再来跟我说话吧。” “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大姐姐长得很好看啊!”一直站在桌子边的心儿听不下去了,站出来大声道。 女子看到突然站出来的小女孩,吓得退后了好几步,尖声叫道:“是你这个全城最丑的丑八怪,离我远点。” “对,对不起!”心儿一吓,连忙鞠躬道歉。 “这位姑娘,口下留德。”倾世眉头一皱,语气有些冷。 “本来就长的丑,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女子一脸倨傲,居高临下的看着心儿:“要想我留德啊,除非你长得跟这神庙里供奉那人一样,世间一绝。到时候啊,我不但相信你,还给这丑八怪赔不是。” 心儿听罢,小身子慢慢挪到了倾世的身后,不敢伸出脸来。 “这位姑娘,您确定要看吗?”倾世不确定的问着女子。 “搞的跟自己真知道一样,你倒是给我看看。”女子一脸不屑,这世间根本没人知道她长什么样,自己就不信,她能好看到哪里去。 “你自己要看的啊!”倾世叫住女子,袖子往脸上一遮,移开后,脸上早已大变样。 那女子瞪大了眼睛,呼吸一滞,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木头人。 心儿听到半天没有声音,小心的探出了头,看到对面的女人目瞪口呆,口水顺着嘴巴里流出来的样子,吓得立刻转移了视线。 心儿好奇的抬起来头,可看到的还是刚才的那张脸。 这下心儿可疑惑了,看着对面还是一动不动的女人,拉了拉倾世的裙子。 “大姐姐,她为什么一直不动啊?” “可能,是被大姐姐美呆了吧。”倾世挠头。 刚刚是她大意了,其实她的神庙里,她的脸被红纱盖着的原因,其实是没有人看见过她的真容。 唯一见过她真容的人,当场就因为忘记呼吸,所以窒息而死了。 这也是她下来以后,要换一副模样的原因。 现在经心儿提醒,倾世这才想起来这件事。连忙跑到了女子的跟前,拍了拍她的脸。 “这位姑娘,你没事吧,你喘口气啊!”倾世又轻轻推了一下女子,结果女子直接就倒在了地上。 倾世吓得立刻收回了手,不是吧,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不是她自己要看的吗? 倾世移着脚步,凑近女子,把手伸到女子的鼻子前。 气息全无—— 啊,这?倾世扶额,现在可怎么办,自己都问了她是不是要看,结果她非要看,现在可好了吧。 “这不是柳絮吗,怎么如此不修边幅的躺在地上?”门口,又走进来了一个女子。 左右看了一眼,女子也发出了同样的疑惑:“这里不是天神庙吗,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是这样,我是天神的使者,使者命我下来,满足你们的愿望。” “你真的是,”女子一脸不相信的看着倾世,道:“传闻天神长相绝世,倾世一名都不足以形容她,你身为她的使者,长相却如此平庸。” “???”倾世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是来给人换脸的,又不是来给人看的。 要那么好看干什么,刚才自己就是因为太好看了,所以这地上不久已经躺了一个了吗? “大姐姐很好看的,刚才那个姐姐就是因为看了姐姐,现在才躺在那里的。”心儿从倾世的身后露出自己好的那半张脸,认真说道。 哈哈……房子里回荡着女子的大笑。 “你们当我是小孩子呢,还有把人美了晕倒的,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 “确切来说,其实她已经死了。”倾世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柳絮。 女子指着倾世,威胁道:“你可别说笑了,还能把人美死。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也看看,我就去告你是骗子,让官府来抓你。” “你确定?”倾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无理的要求,还有人上赶着找死的。 女子非常不服气,自己已经是城里公认的第一美人了,她就不信还能有人比自己更美。 于是道:“我非常确定,你要是不给我看到,我立刻就去告你。” “好吧,那你等会儿记得喘口气!”倾世非常为难,突然不明白,为什么人类的脑子,这么奇怪。 “笑话,你快开始吧,我已经等不及要被美死了。”女子嘴角一勾,笑得讥讽。 “那就满足你好了!”倾世脸都不遮了,脸直接就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女子瞳孔猛的放大,嘴巴微张,瞬间失去了意识,倒在了柳絮的旁边。 心儿看着地上躺的两人,再三确认眼前的大姐姐,就是原来的模样啊,怎么这两个姐姐,看完就倒在地上了呢。 “大姐姐,这个姐姐?……”心儿欲言又止。 “你别急啊,我去看一看。”倾世走到女子旁边,探了探鼻息。 转过身,对着心儿摇了摇头。 我都已经说过了,怎么就不信呢。 倾世无比苦恼,自己的本意根本就不是这样啊。 “你怕吗?”倾世突然想起来,像心儿这么小的孩子,看到这样的场面,似乎不太好。 “不怕,城里经常发生这样的事,很多漂亮的小姐姐都死了,虽然不是像她们这样死的。” “!!!”震惊之余,倾世更多的是疑惑。 第12章 倾世 倾世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个人,头疼不已。 “大姐姐,其实你不用担心的,就像那个漂亮的姐姐,就算不是在这里,她也会很快就死的。” 女孩语气中的平静,让倾世有些不敢置信。 这可是两个人诶! “心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姐姐,你不知道吧,在我们城里,越是漂亮的哥哥姐姐,越是活不长哦。大姐姐你这么好看,可要小心一点哦!” 倾世听着心儿的话,莫名觉得背后发凉,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怎么回事,心儿?”倾世觉得,这也渗人了吧,虽然自己不是人。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但是,有人猜测,这是天神倾世做的。” “做什么,杀人吗?” 心儿点头:“嗯,好久之前,我们这个小城里的人,总是喜欢相互攀比,到底是谁更漂亮。后来,全城的人都去看热闹,我也去看了。” “可这跟天神倾——世有什么关系?”念自己的名字,还真有些不习惯。 心儿没有理会倾世,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后来她们争执不下,边让围观的人来决定,于是,第一次全城选出来的最好看的人,便出来了。” “然后呢?” “然后,那个全城最好看的人,第二天就死了。而且,她的脸也不见了。” 心儿说着,脸瞬间阴沉了下来,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倾世赶忙抱住心儿,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没事的,别害怕。” 心儿头埋在倾世的怀里,继续讲述着:“人们查了很久,但是都没有查到到底是谁做的。” “那后来怎么样了?”倾世到现在也没有听出来,这跟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 心儿似乎平静了,离开了倾世的怀抱,继续回忆着:“后来过来很久,人们也不在意了,又选出了一个全城最漂亮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又死了?”倾世试探着问道。 “嗯,”心儿点头,继续道:“这个少女也死了,而且死在了天神庙的门口,脸也不见了。” “!!!”倾世已经可以想象到那场面了。 “后来,每一个选出的全城最好看的少女,都死在了天神庙的门口,都没有脸。” “所以,他们就觉得是天神倾世干的?” “是的,人们觉得,这是天神喜爱这些女子的脸,所以要把她们的脸收集起来。” “这也太离谱了,哪个神有这么奇怪的癖好。”倾世急了,自己才没有这种爱好呢。 “可是大家都是这样觉得对啊!”心儿睁着大眼睛,有些呆。 倾世看着心儿这模样,就知道这城里的人,想必都相信了这个离谱到费解的猜想。 “那既然死的都是城里最漂亮的人,只要停止选出全城最美的人不久好了吗?”倾世不解的问道。 心儿笑了:“大姐姐你误会了,城里的人觉得他们的脸被天神看中,是一件很荣幸的事。他们巴不得能被选上城里最好看的人,怎么会停止呢!” “!!!”倾世是真的不懂这些人都脑回路了,是命重要,还是虚名重要? “大姐姐你看,”心儿指着后来的倒下的女子,兴奋的说道:“那个姐姐就是最新选出来的最好看的人,现在她死了,马上就会有新的人当选了。” 倾世看着倒在地上那个人,看起来是还算可以,但也就还可以而已,怎么就当选最好看的人了。 还有,刚才那嚣张跋扈,处处逼人的模样,与美哪里沾得上一点边。 倾世问出了自己的疑惑:“美的人不应该是人美,心也美吗?” 谁知,话音才刚落,心儿就笑了。 倾世看了心儿良久,心儿才开口道:“大姐姐,我们这忌妒城,可是只看脸,不看心——” “……”倾世已经无话可说了,这是什么畸形的审美,这不成了只看脸的世界了。 “大姐姐你这么好的人,一定不要去选哦,要不然,被神看上了,会死的!” “!!!”自己当然不回去,自己只是来满足愿望的。 心儿说完,朝门外跑去:“我去叫人来帮忙,大姐姐你不要害怕哦。” 心儿走后,倾世坐回了椅子上,久久无法平静。 直到心儿带着人跑了回来,倾世才缓了了过来。 “哈哈,终于死了,她占着全城第一美人的位置,可是很久了。” “看她这脸,还好好的,必定是天神大人看不上,真够丢人的。” “谁说不是,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还真以为自己就真是全城第一美人了,真是不害臊!” “真是笑死我了,这样的货色,也敢自居第一。” “……” “!!!”倾世本以为,这些人是来帮忙处理这两人的,谁承想,他们竟然是来奚落的。 而且,自己同城的人死了,他们不是应该关心是怎么死的,谁害死她们的吗? 可是,眼前这场景:一群人,无论是男的,还是女的,围着已经死去的两人,指指点点,嘴里说着些讥讽的话。 “咦,我记得这里是天神庙啊,为什么不一样了?”终于,有一个人说了不一样的话了。 倾世突然不想说话了,这城里的人,似乎不太正常。 就在此时,心儿大声道:“大姐姐是天神的使者,是来满足大家的愿望的。” 众人立刻转移了视线,所有的眼睛,都聚焦到了倾世的身上。 本来如狼似虎的眼睛,在看到倾世的长相后,立刻满是失望。 “切,她自己长得也那么一般,还天神的使者呢。”不少人直接出口讥讽。 “你这丑八怪还真是,自己丑就不说了,还那么蠢。” “你别说她了,她这种自己长的丑的,随便看到一个人,就是天仙了。” “哈哈……”屋子里的人,哄堂大笑。 一口一个丑八怪,听得倾世都忍不住生气了。 看向心儿,心儿已经低下了头,手攥着衣裳,一眼不发。 “我长得确实不怎么样,但我能满足你们所求,这并不是虚言。”倾世大声道。 说完,走向了自己最近的架子,从架子上拿下了一个小箱子。 第13章 倾世 众人不知面前的女子要做什么,眼睛都聚集到了她手中的小箱子上。 倾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她故意将小箱子移到众人都眼前。 “如果我说,这里面是一张好看的脸皮,你们信不信?” “我们才不信,有本事你就拿出来给我们看看。”一人大喊。 “对,给我们看看……”众人也跟着附和。 “好,我这就给你们看看。”倾世手覆在了箱子的盖子上。 众人立刻将视线聚集到那箱子缝处。 对于未知的事物,很少有人是不好奇的。如果有,那就是故作镇定。 倾世没有多余动作,直接就打开了小箱子,拿出了里面好看的脸皮。 在众人的注视下,倾世将脸皮,完美的贴合在了自己的脸上。 “哇!”长长的惊叹声。 众人看到,倾世的脸立刻就换了一张,柳眉杏眼,樱桃小嘴。 确实比刚才好看了很多,而且,跟头贴合的严丝合缝,根本就像真的脸一样。 “就像真的一样……”一个人率先说出了这句话。 “我这本来就是真的脸,”倾世笑了:“这脸皮一旦贴上,原本的脸,会回到箱子里。” 众人一听,惊讶至极。连忙冲向了被女子放到一边的箱子,里面果然多了一张脸皮。 有人伸手拿出来,举在自己的前方,果然,众人看到了之前女子的脸。 没有任何迟疑,所有人立刻朝着女子的方向,跪到了地上。 “不知天神使者驾临,多有冒犯,望恕罪。” 倾世拿回那人拿着的脸皮,又戴回了自己的脸上,而后收回了小箱子。 “你们起来吧,我没有怪罪。天神大人命我到此,是满足各位的愿望的。” “当真?”众人眼睛瞬间一亮,忙问。 “自然!” 一个浓眉小眼睛的女子迫不及待,立刻开口:“使者大人,你可不可以把刚我变美,我想成为我们城最美的女子。” “自然可以,”倾世指着架子上的小箱子,大声道:“看到那些小箱子了吗,只要你们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可以送给你们。那些小箱子,可以把你们心目中最想要的脸,变化出来。” 女子一百个愿意,连忙回道:“别说是一个条件,就是十个,百个,千个,我都答应您。” “我们也要,神使大人!”人群瞬间就激动起来了。 这全城第一美男子昨日刚没,今日全城第一美人也紧跟着没了。城里必定很快又要选举新的第一美男子和第一美女了。 这时候,天神大人派使者来助他们,不正是机会。 只要答应神使一个条件,就能成为全城最好看的人,这样的买卖,简直不能在合算了。 先前浓眉小眼的女子,更是冲到了架子上,取下了一个盒子,当即就准备打开。 众人见状,竟什么都不顾了,也冲到了架子前,快速抢了一个盒子。 只是,他们使劲了半天,那小箱子竟没有一点反应,仍旧严丝合缝的。 倾世见状,虽然不喜,但还是克制着:“我说过,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浓眉小眼睛的女子又冲到了倾世的面前,催促道:“使者大人,您说,我一定做到。” 倾世眼睛紧盯着她,眼睛里,看到了这个人的所有。 “都怪你们,要不是你们把我生得这么丑,那全城第一美人,还能让那些贱人抢了去。” 女子拳打脚踢,而全打脚踢的对象,竟是将她养育到这么大的父母。 “一定是你们这两个老不死的当初太过敷衍,没有好好求天神大人,才害得我现在,如此丑陋,都怪你们。” “你看看你们,把我生得这么丑也就算了,还是两个穷鬼,要什么好东西都买不起。” 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心里满是愧疚,嘴里更是不停的道歉。 “对不起,女儿,是我们没本事,我们对不起你。” “你们当然对不起我,别人家女儿有的,我全都没有,你们这么无能,还不如死了算了。” “……” “你们既然不能给我好的条件,又为什么还要把我生下来,让我受这样的苦?” “孩子,爸爸妈妈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想要的都给你的。” “你们还能给我什么,你们还不如早点死了,免得让我看了生气。” “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没有我们,怎么可能又现在的你。”老人痛心疾首的问道。 女子冷笑:“还好意思说,我宁愿从没有你们这样无能的父母。” “你——”老人眼睛瞪得老大,捂着心口,一脸痛苦。 “女儿,快去请大夫,你爹爹……”另一个老人哭得更大声了,抱住痛苦的老人,央求着罪魁祸首。 “我才不去,我巴不得他早点死了才好。我等会儿还要去天神庙求神明,给我换一换你们给我这张恶心的脸。谁有时间去给他请大夫。” “造孽啊——”老人听罢,抱着痛苦的老人,绝望哭泣。 “还有你,最好也早点死了才好。” 说完,女子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屋子。 “孩子他爹,我们这是做了什么孽啊,才会得了这么一个孽障,如此折磨我们。”老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哭成了一个泪人。 “逆女,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把她打死,我真是悔不当初。”老人半躺在地上,捶着胸。 不知是因为身体上的难受,还是被气到了,老人此刻,脸都发白了。 “苍天有眼,神明显灵,就把这逆女给我赐死,我宁愿从来没有过这个女儿。” 老人说完,直接咳嗽不止,整个身体都剧烈抖了起来。 “孩子他爹,不要急,不要急,要是你在出事了,我该怎么活啊。”老人顺着自己丈夫的胸口,一边哭,一边央求。 老人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气愤道:“你放心,没有看到那孽障受到报应,我就是死,也不会瞑目。” 老人只是苦,饱经风霜脸上,又经眼泪的洗礼,虽是曾经的大山,可此刻看起来也已经摇摇欲坠。 第14章 倾世 “喂,我说神使大人,有什么要求你倒是说啊,就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女子看着面前的神使一直看着自己,也不说话,顿时没有了耐性,立刻不耐烦的大声道。 倾世眼睛一眨,眼睛里看到的,立刻变成了面前的态度不好的女子。 “急什么?”倾世态度冷淡,很是不悦的问道。 此刻面前的女子,在自己眼中,就是一个不知孝道,不知感恩的东西,自己根本就不想搭理她。 但没办法啊,自己下来这人间界不就是为了好好教育教育这帮人。 “你不就是奉天神大人的命令来满足我们的吗,说到底,不过也是个仆人,在外面面前转什么?” 倾世皱眉,这人恐怕是连自己作为人的最基本的礼仪都忘了吧。 “就算本神使是天神的仆人,你现在不也是有求于我吗?你劝你现在最好说话客气一点,不然,在本神使拒绝给你箱子。” 倾世边说边从女子手中拿回了箱子,女子一把个不愿意。身体却无法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倾世从自己手中拿走了箱子。 女子眼睛瞪着倾世,瞪得眼睛都已经充血了。 众人见此情况,立刻抱紧了自己手中的箱子。 “喂,李翠花,谁给你那么大的胆子,你怎么敢对神使大人无礼,还不快快跟神使大人跪下道歉。” 一女子,站了出来,指着女子,直接开始了她的指责。 “对,还不快快给神使大人道歉,你自己不想满足愿望,那是你,你不要连累我们。”一人连忙跟上。 “说得没错,你自己不想变好看,那是你,你本来就丑习惯了,我们可不一样。” 一人抱着箱子,摸着自己的脸,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当选全城第一美人时的光荣时刻,脸上带着异常甜美的笑。 “对,道歉,快跟神使大人道歉,否则,我们饶不了你。”众人附和,丝毫不给李翠花任何喘息的机会。 李翠花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这么多人都那么凶狠的看着自己,是在恐怖。 又看到神使手中那个,可以改变自己一生的箱子,李翠花一咬牙,立刻妥协了。 李翠花双膝跪地,立刻道:“神使大人,是我不知天高地后,求您宽恕。” “哼,你何止是不知天高地厚。”倾世看着李翠花,冷哼。 “是是是,是我有眼无珠,是我不知礼数。……”李翠花十分不愿的磕着头,说着毫无诚意的话。 “够了,我不想在听你说话了。”倾世打断李翠花那极没有诚信的话,把箱子丢回了李翠花的手中。 李翠花接过倾世丢过来的箱子,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从今以后,你必须好好对待你的父母,直到他们原谅你之前的所有恶行。”倾世看着李翠花,大声道:“只有你的父母原谅了你,这箱子才会打开,这就是我的条件。” “什么?”李翠花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高声反问:“你要我去求那两个老不死的原谅?” 倾世拍桌,反问道:“放肆,你在质疑本神使的决定?” 李翠花头一缩,忙赔笑道:“不敢,不敢,神使大人您多虑了。” 倾世扬着头,不屑道:“你就算对本神使不满,又能把我怎么样呢?你还不是只能完成本神使的条件。” 面对这样的人,倾世是打心眼里看不起的。 “您说的是,您教训的是。”李翠花心里虽然不满,但此刻,面上只能低头。 心里却已经把面前的女人恨透了。 等我成为了全城最美的人后,见到了天神大人以后,我必定要好好告上你一状, 真以为自己是一个神使就了不起了,在他们面前摆谱,以后有你受的。 她就不信,就这么一个小箱子,自己还能打不开? 想要自己去求那两个老不死的原谅,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现在自己且先答应,等回去以后,我便砸了这个箱子,看它开是不开。 倾世看着李翠花,笑而不语,挥手让她离开了。 李翠花刚一退出去,后面的人立刻抱着箱子,一哄而上。 “我,我,我们,到我们了。”每个人都紧抱着箱子,奋力向前挤,将倾世都完全围住了。 “让我来,你们都给我退到后面去。”后面一个空着手的男人,直接鼓足了力气,把前面的人从两侧推开。 众人本就一直挤着,现在被推开了,直接朝着后面狂退,有些直接撞向了屋子里的架子上。 如果撞上了架子,那势必会把把架子撞倒,甚至把上面的小箱子也撞了摔在地上。 把架子撞倒,会不会惹怒了神使大人。如果得罪了神使大人,他们会不会就没有变好看的机会了。 可是,他们又不是故意的,就算是把架子撞倒了,那责任也在那个王家少爷的身上,。 他们不但不该受到惩罚,说不定还能减少一个竞争者,那个横冲直撞的王家少爷。 身子直接接近架子了,本以为会被撞倒。谁知,那架子像是一个影子一样,众人直接就穿过去了。 没有阻挡,众人瞬间散的更宽了,一直朝后狂退,最后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哎哟……”众人瞬间苦笑连连。 一女子不服气,爬起来后,指着男人,怒道:“我说,王只,你什么意思,明明是我们先到的。你凭什么推开我们,自己站到那最前面。” 男子一脸嚣张,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这里是你家吗,我乐意怎么做,就怎么做。你这个全城第二丑有什么资格在本少爷面前叫嚣。” “你——”女子气愤,但看到面色不是很好的神使以后,顿时气消了大半。 女子委屈道:“你对我们做什么,我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可是在神使大人面前,你怎么还跟如此无礼。” 王只一听,原本嚣张的神情,立刻变了,面上出现了些许的慌张不安,不自然的看向了坐在自己面前的神使。 倾世抬头,看向了这个嚣张的青年,长得很是壮硕,一些微胖。 脸上油光满面的,想来,平时的生活很是不一般呐。 第15章 倾世 女子看到倾世的表情,还以为倾世必定会狠狠收拾收拾着王只。结果,下一秒,就张大了嘴巴。 “说说看,你所求的,是什么?”见王只没有抱着小箱子,倾世还以为他所求不同,收敛了一下自己的脾气,问道。 “神使大人,这不公平,为什么他刚才那样过分,你还如此好脾气的对她?”那女的立刻不满了。 “你们刚才那样就很好吗,跟面前这个人又有什么不同?”倾世冷冷瞥了一眼女子,讥讽道。 倾世只觉可笑,这屋子里的人,又有几个是不一样的,怎么好意思说别人呢。 “你,他……”女子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也说不出什么话。 “还有,本神使必须告诉你一点,这世间,所谓的公平,只是弱者为自己所找的理由。真正的公平,都是自己努力赢来的。” 倾世的身后,一直躲着的心儿听完倾世的话后,小脑袋低着,似乎在思考什么。 王只像是炫耀般,在女子面前,得意的摇头:“听到没有,柳烟烟,是要靠自己争取来的。” 倾世看着面前的王只,她完全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但自己也懒得解释了。 “说吧,你所求的,是什么?”倾世催促道。 王只立刻回道:“神使大人,我想要成为全城第一美男子。只要你能让我成为第一美男子,条件你随便开,要什么我给什么,我们王家,最不差的就是钱。” 倾世有些失望,还以为他不一样,原来竟是自己多想了。 倾世看着王只,眸子里,已经不是王只本人了。 “王少爷,求求您了,我家孙女并不好看,选不上全城第一美人的。”一个身上衣裳,打着无数补丁的老妇,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身前的王只。 王只不耐烦的一脚踢开了老妇,老妇被踢了,在地上滚了一圈。而后,痛苦的躺在地上手脚,多出擦伤。 王只似乎并不满意,又走过去,踩住了老妇的本就瘦弱的手掌。 “啊——”老妇痛苦的大叫,王只越踩越用力。 嘴里还邪笑着:“能不能选上,可不是你说了算,本少爷奉劝你,最好把你孙女交出来。” 老妇疼得流泪,却还是在哀求:“王少爷,求求您了,我已经没有了儿子和儿媳,他们可就只留下这唯一的一个女儿啊。” 王只不为所动,毫不在意:“跟本少爷有什么关系,本少爷就要看天神下凡,带走城中第一美人的场面。” 老妇疼得流泪,可却还是在忍着痛,连连求饶:“可是我的孙女,她会死的。王少爷,您就放过我们吧。我们下辈子,必定当牛做马报答您。” 王只用手指头掏掏耳朵,下一秒,脚上加力,脚掌还一直左右碾压,脸上更是凶狠:“老不死的,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啊——”老妇的惨叫,传遍四周,十指连心,透彻心扉。 老妇几乎要疼得晕厥过去,可清脆的叫喊声,又叫醒了自己。 躲在屋子里,捂着嘴哭的孙女,终于忍不住了。 看着疼爱自己的奶奶如此受折磨,她再也顾不得奶奶对自己的嘱咐,打开门,跑了过来。 孙女一把推开王只,抱着自己的奶奶,泣不成声。 “奶奶,你没事吧,奶奶?” “傻孩子,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出来吗,你怎么跑出来了。你快跑,快跑啊——”老妇推攘着孙女,心里比被踩着的时候,还要疼。 “不,奶奶,要是我跑了,这个畜生还会折磨你,我不能走。”女孩流着泪,不停的摇头。 王只看着跑出来的少女,果然是颇有几分姿色的,一定可以选上全城第一美人。 到时候,自己就可以看到传闻中的天神了,那没得让人描绘不出来其美貌的天神。 “来人,把她给我带走。”王只异常兴奋,指着抱着老妇,不肯走的少女。 “王少爷,求求您了,放过我们吧。”老妇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咚,咚,咚,咚……” 少女也跪在老妇身边,跟着磕头。 王只身后的仆人,看到此情形,并没有多余的表情,还是直接走过来,抓住了少女的手。 少女踢着脚,疯狂的甩手。可禁锢着她手臂的手,就像是钢铁一样,任凭她再怎么挣扎,也无法挣脱。 老妇哭着,不顾手上传来的痛楚,奋力的拉扯着带走自己孙女的人的手。 嘴里哭喊着:“孙女,孙女——求求你们,放了她吧,她还是一个孩子,我把我这条命给你们,你们放了我的孙女吧。” “老东西,死一边去吧。”王只一把将纠缠的老人推到在地。 “奶奶,奶奶。”少女挣扎着停下来,一直扭头,想要在多看自己奶奶一眼。 老妇瘫坐在地上,脚上的疼痛,让她无法再去追逐,只能将手长长的伸向自己的孙女,嘴里无力的呼喊着:“孙女……” 嘭—— 大门紧闭,老妇与其孙女,被彻底隔绝,连同声音,也隔绝了。 当天,在全城第一美人的选拔中,孙女果然不出意外的被选上了。 当天夜里,王只将孙女捆绑后,扔到了天神庙前,静静等待着神明的降临,一睹真神的容貌。 半夜,王只和其仆从撑不住,进入神庙中呼呼大睡。而孙女在一声惨叫后,就没有了声息。 等几人去看时,孙女的脸已经只剩下了血肉模糊,脸早已不翼而飞。 老妇第二天抱着被邻里送回来的孙女的尸体,失声痛哭。 “王只,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说完,抱着其孙女的尸体,气绝身亡。 之后,王只仍旧没有放弃,又去强抢了几家儿女,几家儿女都是一样的死法,无一幸免。 失败了这么多次,他已经不想在依靠其他人了,他想自己来。 看着面前的王只,倾世瞬间只觉得后背发凉,这简直就是该死了。 倾世冷漠道:“看到架子上的小箱子了吗,去拿一个。” 王只立刻去就近拿了一个,试了一下,打不开。 只能来到倾世的面前,等着倾世说条件。 倾世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到寒光,道:“什么时候,你真正知道会悔改了,知道自己的罪孽,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第16章 倾世 “什么意思,什么罪孽,本少爷有什么罪孽,你倒是说啊。”王只疑惑,不解反问。 倾世看着王只,淡淡道:“犯了什么错,你自己心里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本少爷从未有错。”王只笑着抬了抬手中的箱子:“这个,就谢过神使大人了。” 说完,王只转身,笑着离开了。 倾世看着他,笑着目送。笑中,似乎多了很多东西。 “大姐姐,他是一个坏蛋,你为什么还要帮他?”一直躲在倾世身后的心儿,有些气愤:“你不是神使大人吗?” “神明并非什么事都管,我也一样,身为神使,也只是天神的神使。”倾世叹气道。 自己只管外貌,至于人心,乃是其他神明的管理范围,自己也不能越俎代庖。 心儿低头不语,人群又一次扑上来,倾世也没有精力去照顾心儿的情绪了。 众人仍旧争先恐后,抱着箱子,努力向前挤。 知道夕阳躲去了山后,月亮爬上来,倾世才把最后一个人送走。 瘫坐在椅子上,倾世只觉得心累不已。这人世间的人,怎么全都变了样。 难道善心还没有找到良知吗?她们要是再不回去,这人间界的人,恐怕都要没了心了。 倾世靠在椅背上的头偏了过去,看到了还在自己身侧的心儿,立刻坐起来了。 心儿站在阴影里,要不是自己是神,恐怕都看不到她。 还有就是自己太忙了,都忘了心儿还在了,自己还以为她已经走了呢。 倾世不好意思到:“心儿,对不起啊,太忙了,忘记你了。” 心儿懂事的回答:“没关系的大姐姐,我已经习惯了。” 倾世听到这样的话,有些心疼心儿。只好转移话题:“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你娘亲该着急了。” “嗯,那我走了。”心儿点头,朝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心儿突然转身,外面的光照进来,照在她身体的周围,倾世看不清她的脸。 “大姐姐,其实,你不该到这里来的。” “为什么这么说?”倾世被突然这么说一句,有点摸不着头脑。 “大姐姐既然是天神的使者,可你为什么不惩治那些坏人呢?你不但不惩治,你还满足他们的愿望,为什么?” 倾世觉得,心儿一定是觉得自己徇私,所以不理解,生气了。 只能无奈道:“我说过了,我只是天神倾世的神使。” “那你为什么不像之前一样,让他们直接看着你死去,这样,也算是惩罚了。” “……”倾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天神,是聆听人间的声音的,满足自己信徒的愿望,是他们的责任。 之前死的那两个,自己也不愿意。 “所以,即使是神明,也有做不到的事吗?”心儿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倾世苦笑:“你可以这么理解。” 今天这些人,自己能直接降下惩罚,因为这不是自己的能力范畴。 如果可以,其实今天这些人都不是好人,理论上,都应该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 自己只能通过今天这样的方式,让他们自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自己改正。 “我明白了,大姐姐,谢谢你。”心儿似乎在笑,可倾世看不清她的脸。 心儿离开了—— 心儿才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了去而复返的王只。 宽阔的路上,王只看到了低头快步走着的心儿,直接迎了上来,抓住了心儿的头发。 “哟,这不是我们全城第一丑女吗,今天一直躲在神使身后,求到好东西了吧。”说着,直接抓着心儿头发,朝后一扯。 心儿吃痛,头瞬间向后一仰,头发全数往后移,露出了心儿的脸。 “我还以为你得到什么好东西了呢,原来还是那么丑。”王只又往下拉,让心儿的眼睛,直视着自己。 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脸,狂笑着:“看看,看看本少爷的脸,这城里,谁能比。” 心儿看到王只的脸,瞳孔猛然一缩。这张脸,棱角分明,英俊潇洒。全城的男子,没有一个人有其半分。 可这样的脸,怎么会出现在这样的人脸上,他怎么配? 心儿袖子里的手,不断握紧。 为什么这样的恶人,还能有一张这么好看的脸。 心儿的心里,大声的呐喊着:骗子,都是骗子! “算了,本少爷现在如此英俊,全城第一美男子只能是我,马上我就可以看到传闻中倾倒世间的天神了。看到你这丑八怪,真是晦气。” 王只松了手,一脚将心儿踢到了一边,而后,扭头离开了,嘴里还哼着欢快的小曲。 心儿趴在地上,手脚都被擦破了皮。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回过身,看着已经远走的王只,嘴角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 倾世看着外面,依然变成了一片漆黑。客人要来了,倾世手中出现了红色的光点,光点散去,手中已然出现了一支蜡烛。 手指轻轻一捻,蜡烛立刻窜出了一团小小的火焰,屋子,瞬间被照亮了。 王只十分嘚瑟的走进屋子里,走到了倾世的跟前,炫耀似的:“神使大人,看看,本少爷都说自己没事了,你还非说本少爷有什么罪孽。” 倾世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大变样的王只,笑而不语。 王只摸不着头脑,疑惑道:“你笑什么?” 倾世眯眼,笑问:“没什么,王少爷,可还满意?” “自然满意,今天本少爷在城里转了一圈,全是赞美!” “你——喜——欢——就——好!”倾世一字一顿,听起来似有深意。 可王只丝毫不在意,哼着小曲,又出了屋子。 目的已经达到,该走了。 王只刚走,倾世瞬间收回了笑容,脸上只剩下冷漠。 看着王只远去的身影,冷冷道:“希望你一直喜欢……” 紧接着,倾世手直接按在了蜡烛上,蜡烛熄灭,屋子里瞬间漆黑一片。 王只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觉得脸有些痒,伸手挠了挠,瞬间舒服了很多。 许是换了新的脸,有些不习惯。王只这样想着,也没有很在意。 第17章 倾世 “你们这两个老不死的,居然还敢对我不满?你们有什么资格。”李翠花踢打着自己的爹和娘,气愤不已。 看着远处怎么也打不开的小箱子,狰狞着脸,脚上更加用力了。 李翠花抱着小箱子回到家,本以为很容易就可以打开。 起初,她还害怕用刀劈会把里面绝世的脸给毁坏,只敢用石头砸一下。 可谁知,石头都砸碎了,那小箱子居然还是原来的模样,一点都没有改变,甚至连一点印子都没有。 李翠花急了,直接从自家柴房里拿出了砍刀,朝着小箱子直接劈了过去。 满怀期待的看过去,结果看刀直接卷了,而那小箱子,连一点刀痕都没有。 李翠花忍受不了了,直接抱着小箱子在地上各种乱砸。 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箱子没有任何损坏,还弹回来,直接将她撞倒在地。 李翠花跌坐在地上,摔得差点把自己疼哭。眼泪虽然没有流出,但眼眶已经红了。 “该死的箱子,我就不信我今天打不开你。”李翠花从地上撑起来,一瘸一拐的捡起了箱子。 李翠花来到柴房,直接将炉灶生起了火。 “我砸不开你,难道用火烧还不行吗?” 李翠花信誓旦旦的拿起了箱子,将箱子直接丢进了大火里。 火焰瞬间吞噬了箱子,火焰窜起了老高。 一炉柴火已经烧尽,李翠花兴奋的直接将手伸进了炉火里,像是忘记了灼烧的疼痛。 抱着已经烧的通红的箱子,李翠花愤怒的将箱子丢在了地上。 好一会儿,才感觉到自己手上的疼痛。 李翠花看着自己已经被烫的皮开肉绽的手,眼眶中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伸着手,快速出了门,跑向医馆。自己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要是留疤了,会不会天神就不喜欢了。 说不定,还会给自己一张奇丑无比的脸,就像那个全城最丑的丑八怪一样。 不要,自己不要这样。 “你这怎么搞得,要是在严重些,你这手都非得烫废了不可。”大夫很是庆幸的说道。 “大夫,这会不会留疤?”李翠花紧张的问大夫,希望听到自己想听到的话。 “留疤?能保住已经很好了,还管不管什么留疤。”大夫无语。 “……”李翠花心里恨透了那个箱子,可是又想打开那个箱子。 李翠花捧着手,绝望的看着被包得像馒头的手。 如果这两只手很丑,那自己宁愿不要它们。 或许,神使大人可以给自己一双好看的手。 正如此想着,突然,街道旁涌上来很多人,个个脸上都是兴奋。 李翠花被人流挤到了一边,要不是她自己快速侧身挡住自己的双手,只怕又要去一趟医馆了。 李翠花当即破口大骂:“怎么回事啊你们,这么宽的路,非要来挤我,你们是眼睛瞎了吗?” “哟,这不是第一个得了箱子的翠花吗,怎么你现在还长这样。”旁边人停下,冷笑道:“哟,怎么这手还这样了,是那箱子太烫手了吗?” 李翠花看到了,这是昨天跟自己一起在天神庙里得到箱子的人,瞬间不服气道:“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你不也还长成这样。” 那人也不恼,继续道:“我是还长成这样,可比你后拿到箱子的王家少爷,可是已经大变样了。说是全城第一美男子,天下都少有。” “什么?”李翠花不敢相信,自己成了这样都没有打开的箱子,那王家少爷怎么就这么快打开了。 那人语气讥讽,笑道:“我们正要去瞧呢,翠花,你要不要一起去啊?” 李翠花气愤,跟着人群就去了:“去,为什么不去,我倒要看看,成了什么模样。” 那人冷笑,看着李翠花的眼睛里全是嘲笑。 城里的人相互传递消息,很快,王家少爷变成世间第一美男子的事,便传遍了整个忌妒城。 李翠花跟着众人,来到了王家门前。 王家门口,早已经围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王家少爷为了让所人有都看到自己此时的模样,直接让人找了一顶结实的轿子,又在轿子上绑了一个木椅。 由扑人抬着,王少爷坐在木椅上,抬着那轿子,围着整个忌妒城,绕了一圈又一圈。 李翠花看着那英俊的面孔,瞬间有想到了自己那个怎么打也打不开的箱子,气的跺脚。 路上,好多人问自己为什么还是原来的模样,语气中,充满了对自己的嘲讽和嘲笑。 李翠花觉得激愤,不想再在城里面待着,只能灰溜溜的跑回了家。 回到家以后,看到没有任何变化的箱子,李翠花一脚踢上去。 脚瞬间像踢到了石头,脚疼得自己瞬间坐到了地上,眼泪花花。 李翠花坐在箱子旁,指着那箱子。 “真是谁都欺负我,现在连你一个箱子,也不放过我。” 说着说着,李翠花忽然想起来神使大人说的条件。 神使大人说过,如果自己不完成那个条件,自己就打不开这个箱子。 那个条件是什么来着,李翠花抓着脑袋,努力回想着那个条件。 “神使大人好像说,要想打开这个箱子,就必须让我的父母原谅我。” 自己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原谅?李翠花想着自己那什么都给不了自己的父母。 自己原谅他们还差不多,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来原谅自己了。比起别人的父母,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是。 难道说,是他们跟神使大人说了自己什么不好的话,所以神使大人才如此折磨我。 李翠花脑子里瞬间想到了两人一脸阴险的跪在天神面前,编造着一些根本不属实的谎话来陷害自己。 自己可是要成为全城第一美人,在众人面前独领风骚的人,居然被两个老不死的陷害了。 李翠花气不打一处来,瞬间眼露凶光,脑子里尽是两人在神明面前,装模作样的丑陋面孔。 “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居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等他们回来,自己一顶要好好问问,他们对自己有什么不满。” 于是,便有了开头的这一幕。 最终,李翠花怒气冲天,将自己的父母,活活打死在了家里。 第18章 倾世 天神庙降下了神使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城,城里人疯了似的,在天神庙前日以继日的排着长队。 原因无他,都希望自己能变成全城最美的女子或男子,享受着别人艳羡的目光。 人们不吃不喝,或顶着烈日,或遭受着风吹雨打,始终不离开自己的队伍一步。 一时间,城里增加了很多的病人。他们要么在烈日的暴晒下晕倒不起;要么得了风寒,重病晕倒;要么是饿的渴的头晕眼花,头冒金星;要么是长时间不休息,直接虚弱疲劳过度。 这些人倒在路边,没有人会去扶起,甚至直接踏过他们的身体,继续前进。 或许能遇到一个好心人的,把他们带到了医馆,却也无济于事。 只因为,大夫也加入了队伍的行列……城里所有的事都停止了。 没有人在劳动,人们将自己屋中的粮食带在身上,只为得到那个可以让自己变美的宝箱。 得到了盒子,他们又把所有多精力都放到了如何打开箱子身上。 整个忌妒城,一瞬间,似乎都疯了,没有人在关注柴米油盐。 人们更关注的,是谁的宝箱又打开了,谁又变成了美丽的女子,谁又变得更加英俊。 人们每天的日常,都变成了比赛谁先打开箱子。而那些打开了宝箱,已经换了容貌的人,则是热衷于推选全城第一美男子和美人。 “可恶,她的脸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看,怎么可以,自己才是最美的。” “得了把你,看看人家阿花,现在可是柳眉杏眼,娇美多姿,看看你这模样,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最美的。” “可是你们昨天不还说自己长相甜美,是当之无愧的全城第一美人吗?” “现在是现在,昨天是昨天,要想变成全城最美的,那你就变成阿花那样啊!” “……” 于是,第二天,城里出现了很多长得相差不多,远远看,都不可能看出区别来的男人和女人。 他们的长相,都是仿照着昨天的全城第一美男子和第一美人。 人们立刻觉得这样的样貌十分平庸,又开始重新寻找最美的男子和女子。 昨天的最美男子和女子,直接被拉下了神坛,人们甚至反感这样的样貌。 可这样的情况,却是不能扼制了,只要头天选出了最美男子和最美美人。 第二天,城里总能看到相似的,甚至于一模一样的人。 不仅如此,还出现了另一种情况: 头天的两个第一,第二天就变成了全城最丑的人。 “她(他)以前那么丑,凭什么可以变得这么好看(英俊),我不允许,更不能容忍他成为最好看的人。” 人们把自己箱子里的脸,想象成了心中最丑陋的样子,放在了全城第一美人和美男子的脸上,让他们成为了最丑陋的人。 没过几天,人们就将这种情况普及。只要是自己憎恨的人,就会将自己宝箱中的脸,想象得无比丑陋,而后贴在自己不喜欢的人身上。 这种情况在一两天后又开始演变,人们不在对付自己厌恶的人,二十开始对付自己觉得漂亮,让自己心情不好的人。 一瞬间,城里换脸,长相好看的人,已然不敢出现在人的面前,甚至是自己的亲人面前。 但还是挡不住人们对美的热爱,绝大多数人还是在偷偷追求着,自己心目中,最美的模样。 城里,众人可以看到的,似乎只有面相极为丑陋的人。 他们抱着宝箱,找到了神使,渴求重新得到一个宝箱,让那些还在美貌的人,也感受一下他们此刻的苦楚。 倾世不解的看着面前,自己几乎不敢看的众人,最终只能无奈的摇头。 从天神庙中失望而出的丑陋的面孔们,眼里寒光凛冽。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丑陋,他们曾经也是最美的人。不,他们不能忍受,还有美的人存在。 要说特殊,可能就只有王只一个了,他仍旧坐在他的木椅上,高高在上的看着那些丑到令人不适的脸。 “丑八怪,”王只看到了医馆中跑出来的心儿,大叫道。 一瞬间,街道上,无数张脸转了过来。 王只强忍着自己反胃的感觉,指着心儿,大声道:“丑八怪,现在你已经不是全城最丑的人了,你开心吗?” 说完,王只便坐着自己的木椅轿子,大笑着走了。 众人瞬间将眼睛盯向了心儿的脸,她还有半张脸是好看的。不像他们自己,脸已经找不到一块好的地方。 她以前可是全城最丑的人,现在却不是了,这是他们不允许的。 周围人像是疯魔了一般,从四周围向心儿。 心儿没跑出两步,就被众人抓回,用路边抓起的尖利石头……心儿的脸,除了无数条划痕,什么也没有。 人们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咯咯大笑:“你永远都只能是最丑的。” 木椅上的王只,脸上突然疼痛无比。王只用手摸着自己的脸,谁知,轻轻一拉,整张脸,落在了自己的手中。 “啊——” …… “我要换回我的脸,我不要这个脸了。”王只跪在倾世面前,手里,是自己怎么也打不开的箱子。 “知错了吗?”看着只露出两只眼睛的王只,倾世冷冷问道。 “神使大人,我知错了。”王只磕着头,练练道。 “走吧,什么时候知错了,箱子自然就打开了。” 霜洛手袖一挥,王只直接被送出了天神庙。 倾世扶额,最近的情况,似乎比自己之前来的时候,更加糟糕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少人一夜之间,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内心醒悟,打开了箱子,换回了自己的脸。 顿时,城里又出现了不少好看的人,而最丑陋的那一个,却始终都没有变过。 又过了两天,天神庙前,一个人也没有了。 倾世觉得奇怪,出了神庙,来到了城里。 城里,死寂一片,像是没有了人烟。 突然,一个房子里传出了轻微的声响,倾世赶忙冲了进去。 噗—— 倾世腹部传来剧痛,慢慢看向自己的腹部,上面,插着一把长剑。 顺着长剑的剑柄看过去,握着长剑的,是一只小小的手。 “心儿?”倾世不敢置信,睁大了眼睛。 “大姐姐,我说过的,其实,你不该来这里的。”心儿低着头,笑着。 倾世向前看去,心儿后面的人,脸已经不在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倾世靠着门边,瘫坐到了地上。 “大姐姐,你知道吗,我的娘亲说不必在意长相,可她还是嫌弃我,抛弃我。”心儿抬头,脸上带着一张奇怪的,比她脸大的脸。 心儿笑得诡异:“我讨厌别人说我丑,特别是比我好看的人说。” “你把城里的人怎么了?” “应该说是大姐姐你做了什么,看看,你把这忌妒城,变成了什么模样?” “我是来改变这里的。”倾世抽气。 “说谎,你给了王只一张好的脸,你给所有恶人,都发了一张好看的脸。”心儿尖声叫道:“神明是惩恶扬善的,你却满足他们的愿望。” “我没有,我是希望……” “你有——”心儿高声打断,紧接着又笑起来:“既然神明做不到,那我就自己动手,给他们惩罚。” “你做了什么?” “我在医馆里拿了毒药,放在了城里唯一一口井里,我把全城的人,都毒死了。而这,全是你害的。” 说着,心儿拿出了一把小刀,伸向了倾世的脸。 “你就是天神倾世吧,那个传说中的倾世美人。你为什么那么不公平,要给我一张那样的脸?都是因为你,现在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该死。” 倾世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腹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儿将刀插进自己的脸。 “啊——” “为什么要有美人,美人为什么可以活着,都怪你,都怪你——” 脸皮被整块揭下,倾世倒在了血泊中,苟延残喘。 心儿揭下了倾世的脸,却没有任何变化。 “什么倾世美人,不过如此普通而已。”耳边传来心儿不屑的声音和渐渐远去的声音。 倾世挣扎着,拔出了自己腹部的长剑。剑光一闪,闪到了倾世的眼睛。 倾世定睛看去,在剑身上,看到了面目全非的自己,瞳孔一缩。 剑光一闪,血瞬间喷出,倾世的脖颈的眉心,插着一把长剑。眼睛里,是无限的绝望。 忌妒城一片寂静,只有刀没入血肉的轻响和女孩的轻笑。 收集了自己觉得极好的脸,心儿回到了天神庙,这里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心儿爬上神像,扯开了红色的面纱。神像脸上,已经有无数张美丽的脸。 包括那张被倾世的脸美死的全城第一美人的脸。心儿将自己刚才收集的脸,一张叠着一张,绑在了神像的脸上。 跳下神像,心儿取下了自己脸上的脸,看着自己手中的脸,心儿甜甜一笑。 “娘亲,现在,心儿就是全城最美的女子了。” 第19章 桃源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桃源,只是随着我们慢慢长大,桃源变得不一样了。 天神桃源,是象征着一切美好的神明。 她一身粉红衣裙,衣裙上,绣着一棵正在开花的桃树。粉白色的长带随风摇曳,乌发用一只桃枝轻轻挽起,手中也时常抱着一只桃花。 就在天神倾世下到人间界不久,天神桃源也听到祈愿,来到了自己曾经祝福过的村子。 说来也巧,这个村子的名字,也叫桃源。 桃源变得一寻常女子模样,站在桃源村的村前,看着那用桃木牌写的村名。 这古老直击的字样,似乎正是出自自己的手笔。 自己记得曾经给很多村子写过名字,或许,这也是其中之一。不过,时间久了,自己已经记不清了。 桃源理理衣服,走看看自己此刻的模样,大步走进了村子。 走进村子,远远的,桃源就听到了鸡鸣犬吠的声音。 抬眼看去,还有不少屋子上方,已经冒起了炊烟。 通红的夕阳已经有一部分藏在山下,绚烂发晚霞给所有的事物都镀上了一层好看的颜色,令人沉醉。 远处,几只归鸟从红红的夕阳中穿过,又像是在屋舍上飞翔,像极了自己在神都里,看到的天神良师所做的画作。 真没想到,自己也能看到。 清风吹过,桃源闭上了眼睛,听着树叶间的轻语。鸟兽们的私语,动听不已。 再看,周围的屋舍分成了两列,中间留着一条三尺宽的路,路的两旁,种着此刻已是灼灼的桃花。 微风吹过,桃源都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屋舍长长的下去,很远很远才看到尽头,桃树就在屋舍前。 桃源想,此刻,风一定把所有多香味都送到了每家每户了吧。 春天看着桃树抽芽,慢慢开花,夏天花瓣纷飞,飞进家里,飞进心里。那落英缤纷的场面,必定是天神也很难见到的。 秋天,树上一定是缀满了可口的桃子。闲暇之余,吹着凉爽的秋风,吃着甜甜的桃子,一定惬意极了。 此刻,一眼的粉红色,枝头的桃花纷飞,不就是自己最喜欢的模样。 原来画中的世界,真的有,自己以后要是想看了,就来这里看着,再也不用去磨着良师画给自己看了。 “这里真好看!”桃源双手放在嘴边,对着眼前的美景大喊。 “好看什么,天神根本就没有庇护我们,这里,很快就要被收回了。” 身后传来了悦耳的女声,桃源转身,看到了一个愁眉苦脸的女子。 “为什么这么说?”陶源不解的问道。 “这里从很久以前就变了,再也不是曾经的桃源村了。”女子看着眼前的村子,眼里弥漫着淡淡的忧伤。 “怎么了,这里不是很好吗,你看,桃花纷飞,炊烟袅袅,飞鸟绿林,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啊。” “那只是表面而已,我心目中的桃源村,早就不是,现在的桃源村了。” “你心中的桃源村,是什么模样?”桃源好奇问道。 女子眼中闪着光,像是在想象心中的桃源:“我心中的桃源村,乃是桃花流水而过,邻舍和睦,互帮互助,黄发垂髫,皆怡然自得的地方。” “现在不是吗?” “早就不是了,你跟我来。”女子眼中的光一瞬间黯淡,又只剩下了悲伤。 桃源好奇,跟着女子,并没有走进屋舍间,而是走到了屋舍后。 远远的,桃源就闻到了一股恶臭,赶忙捂住了鼻子。 桃源大声问着前方的女子:“是什么味道,为什么这么臭啊?” 女子没有回答,反而走得更快了。 桃源没有得到回答,只能快步跟上女子的步伐。 “喏,这就是你要的答案。”女子没走多久就停下了,指着身后的,满脸悲伤的回答。 桃源快步跑过去,看向了女子指的地方,是一条已经变绿的河。上面还浮着很多,绿绿的草。 “为什么河水变丑了?”桃源大为震惊。 “看那里!”女子指着河水一侧,不远处,就是屋舍。 每间屋舍后,都挖了一条小沟,小沟直通河水。 桃源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因为她看到,有几间屋子后的小沟里,正有什么东西流下来,流进了河水里。 那东西流进河水里以后,河水的颜色瞬间变了又变。 女子微笑着,看着河水,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过去:“曾经,这条小河里,还可以看到鱼虾。那时,我和小伙伴们,总喜欢脱了鞋子,在里面嬉戏玩耍,捉几只鱼虾。” 但很快,她就闭上了眼睛,声音中,桃源听出了痛苦:“可是,自从几年前,就没有人会踏足这条河,以后也不会有了。” “那些小沟是做什么的?” 女子回道:“怎么说呢,大部分是茅厕,当然,还可以倒很多不干净的东西。” “为什么要把茅厕建在河流上?”桃源好奇。 “起初,一到夏天,茅厕的味道,大家很是受不了,就连屋前的桃花香味,也不能掩盖。” 女子神情恍惚:“后来,人们突然发现,只要冲进了河流里,不但没有味道,河流也可以把脏东西带走。” “可是为什么河流还会变成这样?” 女子语气平静中带着浅浅的哀伤:“因为,所有人都那么做了,对面那一列的村民也发现了这一好处,从村尾把河流也引了过去。” “夏天还好,雨水大,水流也强,可到了其他季节,水变小了,能力自然也就小了。” “可是,为什么现在的河流不动了?” “因为河流下游的村子发现了我们村子里的事,跑来劝告,村子里的人却不听,他们便把河流从上游牵走了一支,把我们村子流向他们的河流给堵上了。” “……” “河流不在流动,上游留下的多水也变少了,自然,河流就变成了这样。” 桃源道:“那为什么不停止呢,停下来,快些停下来,不在往河里排东西,不就好了吗?” “不会的,没有人愿意停止的。”女子摇头:“桃源村,早就变了。” 第20章 桃源 看着眼前的一切,又看看面前的女子,又想起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一幕,桃源说不出心里的感觉。 这就好像,自己看着良师画的那一幅美人图,先看到了极美的那一半。 后来,当看到另外一半时,却发现奇丑无比是一样的。 桃源想到了该怎么描述这中感觉,极致的美丽背后,看到了极致的丑陋。 桃源村,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还想留在这里吗?”女子回头,看向桃源,有些好笑的问道。 桃源摇头,她不想了。 女子看着桃源,无奈的笑了:“谁还会想留在这里呢,这里早已经不是以前的桃源村了。” 桃源看着女子,立刻发问:“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女子看着桃源,眼神悲伤,只是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桃源突然记起,刚才女子所说的她心中的桃源村的模样:“我心中的桃源村,乃是桃花流水而过,邻舍和睦,互帮互助,黄发垂髫,皆怡然自得的地方。” 流水已然没有了当初的模样,接下来就是:邻舍和睦,互帮互助。 “那你说的,邻舍和睦,互帮互助的情景,是不是也发生了什么?” 女子也不回答,只是离开了河边,朝着刚才走来的路走了过去。 桃源赶忙跟上,两人又走回了方才桃源所站的地方。 桃源看着身旁一身青衣的女子,问道:“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脸上出现了一抹笑意:“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的桃夭。” 桃源立刻回道:“真好听,我叫桃源,就是桃源村的桃源。” 桃夭听罢,立刻扭头看向了桃源,悲伤的眼睛里,出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你不是想问邻舍和睦发生了什么,”桃夭的语气,难得的轻快了许多:“你看……” 桃源顺着桃夭所指看去,看到的就是自己先前看到的那一幕,两列桃树,一直从村头延伸到村尾。 桃花朵朵开在枝头,黄昏下,又多了几重颜色。 要不是看到了村舍后面的河流,桃源总觉得,这是只有画中才会存在的世界。 桃源看完,转头看向桃夭,回道:“就是村舍和桃花啊,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桃夭看着桃树,反问:“你以为这桃花是春天观赏,夏天乘凉,秋天食果的桃树吗?” 桃源看了一遍又一遍房屋前的桃树,不确定的回道:“难道不是吗?” 桃夭眼睛紧盯着桃源,回道:“很久很久以前是,但自从那河流变色以后,便不再是了。” 桃夭继续道:“我还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村子里只要清风拂过,粉红的花瓣便纷纷扬扬的落下,像一只只美丽的蝴蝶。” 桃夭似乎又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嘴角带着微笑:“孩子们跑进纷落的桃花里,一脸欣喜的接过飘落的花瓣,或是从地上捧起已经铺起来的花瓣,跑着,跳着,大声的笑着……” “还有那青年男女,青年从树上折下一枝桃花,插在心爱女子的发间。女子娇羞的脸,就如那灼灼的桃花。那枝桃花,比那金银簪子,还要好看。” 桃夭的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了:“还有那老人,慈祥的坐在桃树下,看着四处奔跑的孩子们,嘴角也跟着上扬。花瓣落在他们发白的头发上,瞬间,他们红光满面,像是也变成了孩子一样。” “村民们总爱说那一句话:‘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多美好的一句话啊!” 桃源听着桃夭的描述,似乎一瞬间就进入了那样的桃源村。自己也捧起了地上满地的桃花,和孩子们玩耍着。 短暂的美好过去,桃夭的嘴角的弧度慢慢收回了,她的语气中,悲伤中又多了一份怀念。 “可是,一切都不一样了。”桃夭指着村舍前的那一条三尺宽的路:“看,村子里,再也不会有桃花铺在地上的场景了。” 听完桃夭说的话,桃源定睛看去。果然,不管是哪个屋子前,都没有一片花瓣。 刚才自己光顾着看桃树,竟没有注意村舍中间的三尺道。 “不应该啊,为什么会这么干净?”桃源奇怪的问道。 “因为不允许,”桃夭解释道:“当河水发出恶臭,不在干净的时候,他们不是想办法解决,而是开始寻找真凶。” 桃源回道:“不是每个人都有吗,如果找真凶的话,他们每一个人,不是都是吗?” “是啊,你是这么认为的,可他们不是。”桃夭笑:“他们每个人都在推脱,他们开始寻找,谁弄到河里的脏东西更多,他们开始争吵,开始互相指责。” “……” “最后,所有人都说服不了谁,这也根本不可能说服。”桃夭气愤道:“每个人都认为对方所倒的东西多,却没有人说出,他们都做了,要一起承担和解决这样的话。” 或许人类本就是如此,一旦遇到问题,总是从别人身上找问题,而自己,总是受害的那一个,无比委屈。 桃夭突然看向桃源,讥讽道:“你说奇不奇怪,他们一遍相互指责,可不管该不该倒进河里的东西,依然倒着。” 桃源不知道该怎么回道桃夭这个问题,她也回答不出,只好问道:“那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后来就连曾经最好的亲家也闹翻了。全村,没有两家人是能够好好说上话的,他们就像仇人,一见面,就分外眼红。” “……”桃源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结局。 “人们相互敌视着,就连以前大家最喜欢的桃花,也成为了众人发泄不满的对象。” 桃夭看着满脸疑惑的桃源,继续道:“村民们不允许别人家的桃花花瓣飞到他们的门前,孩子们也被勒令不准与自己以前最要好的孩子一起玩耍。就连热恋的青年男女,也成了反目的仇人。” “……”桃源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场心知肚明却装糊涂的战争了。 桃夭感叹:“自那以后,我就再没有听到过孩子们的笑声了。你看,有时候明明是大人的战争,却连孩子也不得不参战,多奇怪啊。” 第21章 桃源 桃源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道桃夭,更回答不了。 “没有人站出来承担,从始至终。”桃夭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是气愤。 “村里唯一的水源就这样被他们亲手毁了,人们开始去寻找新的水源。” “找到了吗?”桃源终于能找到一句话接了,赶忙问道。 “你跟我来……” 桃源又一次跟着桃夭移动,这一次,她们直接走进了村舍中间的三尺道。 桃源走在其中,路过的房子,虽然都不时传出声响,可却没有一间屋子的门是开着的。 每一道门,都紧紧的闭着。桃源一路上,不由看向两边的房屋,明明是遥遥相对着的,此刻,却想是隔着三尺宽的墙一样。 恍惚间,桃源看着两边的房屋都打开了,里面的人相互笑着,分享着琐碎的日常。 到了吃饭的时候,村民们相互穿梭在各家的门前,都端着自家的菜食,相互分享着。 三尺道上,桃花又铺起了厚厚的一层。看到桃花,几处门里立刻窜出来了好多个小孩子,他们拉着手,笑着转圈圈。 门口偶尔坐着几个老人,看着孩子们,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不远处的桃树下,一对红着脸的朴素的青年男女,正背对着背,脸颊微红,女子的头上,簪着一枝美艳的桃花。 忽然间,还在聊着家常的大人们,突然开始互相谩骂起来,嘴里尽是些粗俗的话。 那原本还在围着跳圈圈的孩子们,也在一瞬间被几只有力的手臂,拉向了不同的方向。 尽管他们奋力的挣扎着,大声呼喊着对方的名字,朝着对方奋力的伸手,可终究还是无济于事。 老人们的身影也不见了,那眼角紧皱的笑容,也跟着消失了。 不远处,脸颊微红的青年男女也没有了踪影,只剩下地上那一枝逐渐枯萎的桃花。 轰隆……原本大开的门,瞬间紧闭。地面上铺着的桃花,也在一瞬间消失了。 三尺道上,空空如也。 嘴角扬起的桃源瞬间皱紧了眉头,她想留住刚刚的美好,而不是现在紧闭的冷冰冰的门。 很快,两人走到了村尾。桃源被眼前的景象又一次震惊。 自己刚才看到的绿林,根本就不存在,自己眼前,一侧是大块光秃秃的山壁,还有矮矮的树桩。另外一侧,则是早已被挖平的半壁山体。 她看到的绿林,已经是很远很远以后的场景,只不过应为自己站得远,没有细看,才看到了那样的画面。 此刻,只有满目荒夷,根本谈不上任何生机。 只不过是颜色不同,要不然,这山,与那屋舍后面的变色的河,有有什么区别? “这里,发生了什么?”桃源走过去,抓起了早已干燥的山体上的土,放在手里细细撵着。 放眼这座山,上面,竟是连点绿草都没有。 “村民们发现,他们后面的水不能喝了,便来这山里寻找。”桃夭俯身轻轻抚摸着一侧的树桩。 突然转过头,看着桃源:“你知道这座山,以前种的是什么树吗?” 桃源闻言,走过去,看了看已经贴着土的树桩,惊讶道:“这些都是桃树!” 可站在其中,总觉得有一种难以描述的臭味。 “没错,以前这座山,种的就是桃树,漫山遍野的桃树。”桃夭点头:“春天,这里是整个桃源村最美的地方。这座山,也为桃源村贡献了很多。” 桃夭走动着,像是要把每一棵桃树都抚摸一遍。 她一边摸着,一边说道:“你知道吗,每到秋季,这里的桃树总是缀满了又大又红的桃子。人们总是兴高采烈的相互帮着摘桃子,而后又结伴去镇上卖。” “卖完以后,村民们会买回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其中就包括一种甜甜的东西,村民们管那东西——叫糖,每个人都爱吃。” “村民们买回来的糖,会有一部分送到天神庙,那个天神,跟你的名字一样,叫桃源。” 桃夭看着桃源,笑道:“人们相信,天神桃源是一切美好的存在,在她的庇护下,桃源村会一直幸福下去。” 桃源看着桃夭,不自然的别过了脸。天神哪有那么神奇,所有的美好,其实都是桃源村的村民们自己努力得来的。 自己不过是给人间的人一个向美好靠近的指引而已,最终怎么样,还是全看人们自己的选择而已。 桃夭的声音又响起来了:“那时候,桃源村的桃子,是方圆几百里最好吃的桃子,人们争着抢着买。” “那时候的桃源村村民,最应以为傲的,也是这片桃林。她们总是细心的照顾,期盼着,来年可以又更多更好的桃子。” 桃源看着桃夭,桃夭笑得异常好看。可不知道为什么,桃源总觉得,桃夭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身体,也有几分孱弱的感觉。 “再后来,人们开始寻找水源,便来到了这片桃林。” 桃夭叹了口气,坐在了一个桃树桩上,语气忧伤:“本来人们没打算砍了这一片桃林了的,可后来,不知是谁在自家桃树下发现了一颗宝石。” “那家人立刻拿去了镇上给人鉴定,鉴定的人说那是价值连城的宝贝,那人惊喜,便回到了村子,当即砍了自家的桃树,开始掘地。” 桃夭眼神变得悠远,慢悠悠道:“消息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村民们激动的拿起了斧头。不过几天,这片桃林,便全数被砍光了。” “那后来怎么样了?”桃源总觉得,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后来,人们把山都挖了无数,也没有找到第二块那样的宝石。可这片桃林,却再也不复存在了。” 桃夭停顿了两秒,突然有些嘲讽的笑了:“你知道吗,没有找到宝石,村民们便去找到了捡到宝石的那一个人,要求他卖了宝石,将钱平分,以弥补大家的损失。” “那人做了吗?” “自然不愿意,他说那是他捡到的,只属于他。已经疯魔的多村民们打了他一顿,他才交出了宝石。” “结果那宝石只是孩子们用染布的水,泡的一块从河流捞出来的石头,在桃林里玩的时候,不小心掉落的。” 第22章 桃源 看着眼前无数的桃树桩,还有已经被凿了大半的山壁,桃源突然觉得好悲哀。 桃源抚摸着光秃秃的树桩,心疼道:“这些桃树被砍的时候,一定很痛吧。” 桃夭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眼中满含痛苦和惊恐,语气更是有些哽咽:“痛彻心扉……” 桃源听着桃夭的花,抚摸桃树桩的手,更加轻柔了。 “那后来呢,村民们为什么不重新种上桃树呢?”桃源问道。 桃夭恢复了神情,回道道:“后来,那先前找到宝石的人,得知自己找到的宝石,不过是块石头。村里的人便要他去找当初帮他鉴定宝石的人,而后把那石头卖给那人,换钱回来,大家平分,以作弥补。” 桃源问:“后来呢,没有找到吗?” 桃夭摇头,突然笑了,嘲笑的笑。 “那是找到了,但是那人没有钱,或是不买?” 桃夭先是点头,而后又开始摇头。 “你摇头又点头的,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桃夭收敛了笑,慢慢道:“他们找到了,可那人是镇上流浪的疯子。那日,真正的鉴宝人内急,走开了。那疯子平日里常听到鉴宝人说的话,于是,也有模有样的模仿起来了。” 后续,桃源都可以想到了,一个流浪的疯子,自己可能都养不活,又怎么可能买下他们手中的宝石。 可是听了半天,桃源还是没有听到为什么人们不继续种上桃树。 “那人当场就将石头摔了,结果那石头又弹起来,直接打中了那人的眼睛。” “!!!”桃源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场景了。 一颗宝石,不旦毁了全村的生计,最后还把人也给伤了。 “那人立刻被送进了镇上的医馆,可镇上的医馆多贵啊,人们只能回来村里凑钱,给他治眼睛。” 桃源好奇:“村里的人,还愿意给吗?” 桃夭叹气:“自然是不愿意的,可那人的母亲,每家每户,亲自上门去央求。村民们再怎么记恨,也只能多多少少凑出些钱来。” 桃源一想到一个老人,为了自己的儿子,四处奔波求情,不由得感叹:“真可怜啊!” 桃夭突然激动道:“谁不可怜啊,这些桃树只因为一颗石头,还不是全都丧了命。” 桃源看着激动的桃夭,不可否认,这些桃树确实更加无辜。 桃夭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激动,赶忙调整了一下。才继续道:“男子带着已经瞎了的眼睛回了村子,没过几天,就郁郁而终了。” 桃源心里涌上一阵不舒服:“白发人送黑发人……”对于人来说,这可是一大悲痛,这个老人也太可怜了。 “没错,老人受不了这刺激,就把儿子死的原因归咎到了当初的那几个孩子身上,还要那几个孩子偿命。那几家人受不了老人天天上门闹,更害怕老人真的对自己孩子做出什么事,便举家搬到了离这里很远的村子去了。” 桃源立刻反驳道:“关那几个孩子什么事啊,明明是他自己受不了打击。” 桃夭无奈道:“可老人不这么想啊,趁夜,她把自己的孩子的尸体埋进了这片桃林,却不立碑。” 桃源不解:“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怕其他人不小心挖到他的孩子吗?” “她要的,就是这个。人们本想重新种上桃树,或者重新找水源。可老人这么做,他们根本不敢轻易动手。” “……”这未免也太极端了些,这件事,到底该怪谁,桃源不知道。 桃夭扫视这周围,嘴里,不断叹气:“老人就守在这片桃林里,村民们甚至都不能踏足这片曾经的桃林。” 此刻,桃源明白了,明白为什么村民们不来这里重新种上桃林了。不是不愿意,而是根本不行。 桃源叹息:“如此一来,那岂不是连找水源也不行了?” 桃夭冷笑:“埋过人的地方,挖出来的水,你敢喝吗?” 桃源立刻被问的哑口无言,甚至还有一点尴尬。 桃源立刻恢复,又继续问道:“那村民们找不到新的水源,应该怎么办呢?” “找不到新的水源,自然只能用旧的水源了。”桃夭边说边走,又朝着屋舍的一侧走过去。 桃源也赶忙跟上,又来到了那条河流旁。 此刻,那些变了颜色的水,被泥墙堵着,泥墙的一侧,是一个也有些泛着绿色,可比起那河水,却是干净很多的小池子。 但桃源还是觉着,这池子里的水,并不能喝。 桃夭指着小池子,慢慢道:“村民们没有办法,只能从村子的上游把干净的水堵断,村民们喝的水,就是从这里来的了。” “可是这水的颜色,看起来似乎……”桃源欲言又止。 对于桃源的欲言又止,桃夭只是笑笑。 “这水确实不够干净了,起初,水还可以。可一到夏季,上游涨水,那上头的村子便把堵着的水放开了。大水冲下来,直接就冲垮了村民筑起的泥墙。可村子里河水的下游,早已被堵死,水便开始倒灌了。” 桃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同情这帮村民,要说可怜,可这一切,不正是他们自己造成的吗? 桃源只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明明幸福快乐的生活,硬生生被他们自己给毁了。 “喝了这些倒灌的水,村民开始生病。小孩子和老人,青壮年,一个也没有放过。有些身子弱的,没过两天,就死了。” “没请大夫来看看吗?” “怎么会没有呢,可大夫们也束手无策,毕竟,万物都离不开水。” “村子里哭声不断,最先死的是体弱的,后来是老人和孩子,青壮年们也捱不过几天……全村的人,都病了。” 岂止是人病了,这村里的所有生灵,都病了,都快速的枯萎,快速的死去,哪怕是三尺道两旁的桃树。 桃源不解:“村民难道就没有想过把那些水想办法处理掉吗?” “当然想过,那还是在堵泥墙之前的事了。”桃夭回忆:“村民们试着把这些脏水引进田地里,或是用来浇灌些树木。” 第23章 桃源 说着,桃夭又开始移动,带着桃源绕过了小河,穿过了一片枯黄中还点缀着些绿意的小竹林。 小竹林的下方,有一条小沟,但是小沟里并没有水,像是已经遗弃了很久了。 穿过小竹林,桃源看到了一块块方形的有些发黑的土地,但是里面却很荒芜,土地也似乎干涸了。 一阵风吹来,又是一阵难闻的恶臭。 “村民们用河里的水灌溉以后,地里的粮食渐渐出现了异常,一些叶片开始出现斑点,而后渐渐发黄,后来就慢慢枯萎了。还有些土里的根开始不生长,自然也种不出好东西来了。” “是这水的问题吧!”桃源道。 “没错,就是这水的问题,村民们也很快意识到了是水的问题。可那时已经无济于事了?。” 桃源立刻问道:“为什么,把水引回去,或者是堵住不就好了吗?” 桃夭语气很低很绵长:“人们急于摆脱那些脏水,所以水引进地里的时候,他们疯狂的浇灌,往地里灌了很多很多。” “……”桃源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所以,村民们开始只以为是水浇多了,他们只休息了几天,又开始往这些良田里灌水。” 桃夭看着这广阔的土地,以前,自己总能看到一大片金黄。碧蓝的天,金黄的地,那简直是自己记忆里最好看的图画之一。 风吹过,那麦子像是金色的湖面一样,荡起了金波。鼻腔里,是秋风送过来的阵阵麦香。 趁着金秋的凉风,男人们在地里欢快的劳作着,唱着劳动者独有的号子。那号子被秋风携着,飞向湛蓝的空中,美好的远方。 男人们休息时,总会指着远处冒着炊烟的窗户,开心的闲聊着,自己的妻子如何贤惠,孩子是何等乖巧懂事。 女人和孩子们,会在炊烟袅袅中挑着担子,孩子们肩上挎着一个水壶,怀里抱着碗筷,走向了麦地里。 来到麦田边,女人总会携着孩子,大声呼喊着正在地里的劳作的丈夫,公公。 听到叫喊的,总会附带着叫上隔壁的邻里,邻里总是笑着摇头。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饭食,也在路上。 几乎只是前后一刻钟里,田地里的人都会来到地边。村民们几家聚在一起,互相分享着他们的菜食。 孩子们也懂事的给叔叔伯伯们倒上一碗干净的水,让他们在炎热的日子里,感受一刻清凉的欢愉。 饭毕,女人们收拾好碗筷,收回担子中,孩子们收回水壶。 回去时,大多是成群结伴的,女人们聊着家常,穿过郁郁葱葱的竹林,回到自己的家,准备晚饭。 那时候,自己总爱偷偷跑去田边,听听他们淳朴的歌谣。那歌谣里,全是对生活的歌颂,对未来美好的期许。 自己静静的听着,不知道听过了多少个春秋。自己有时候,还会跟着轻轻的哼唱他们那代代相传的歌谣。 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听到那样的淳朴动听的歌谣了,桃夭已经忘了,有些记不清了。 可是她知道,已经很久很久了。 曾经的良田,此刻已经发黑,且伴着阵阵恶臭,让人根本不想靠近。 曾经如金波的麦子,此刻也没了踪影。田边的欢笑,也留在了昨天。劳作的歌声,也消逝在了远方。 自己曾经怀念的桃源村啊,你到底去了哪里!你——何时能回来。 桃源看着嘴角扬起,又慢慢没了弧度的桃夭,她一定是又想起了美好的事来。 桃源指着面前什么都没有的田地,失望不已:“所以这个田地里,再也长不出东西来了,是吗?” “是的,种不了东西,再加上生病……从前富裕幸福的桃源村,立刻变成了远近闻名的穷困痛苦村了。” 桃源不由得又想起自己刚来时看到的景象,那么美的村子啊,自己都羡慕的村子啊,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桃夭眼神飘远:“村民们死的死,病的病,逃的逃,桃源村,再没有了笑声,甚至,没有声音,连吵架的声音,也没有了。” 桃夭记得,那时一个春天。那时候的桃源村,连三尺道上的桃花,都不开花了。 桃林里,是无数发臭的尸体,深埋土里。 人们只能凭记忆记着自家亲人的掩埋之地,因为,他们连一个木头都墓碑都立不起来了。 活着的人呢,活着的人更加痛苦,他们身上带病,甚至身体都开始发烂了。 他们脸上灰暗,没有了任何神采,他们大多躺在床上,慢慢的等死。 桃夭手轻轻拭过眼角,道:“走吧,带你去看看还活着的村民们。” 桃源跟在后面,原路返回。 重新进入三尺道中,这一次,桃源凑近了看那些桃花。 三尺道两旁的桃树上的桃花,似乎也出现了斑点,不像自己看过的桃花那样美艳。 桃树上,似乎也已经出现了不正常的颜色,尽管不是非常明显。 桃树后面的屋舍,门已经开始褪色了,上面还落满了灰尘,似乎还出现了蜘蛛网。 桃夭心里涌上了一阵难过,这是不是说明,这里以前的村民已经离开了,或者是已经…… 走过了十多户,桃夭仍然还是往前走,并没有停下,或是要走向哪户人家的意思。 桃源一阵阵心凉,这桃源村,就连桃树,都已经跟美好沾不上边了。 要说这村子里,还有什么跟美好挂的上钩的,恐怕只有眼前这个女子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桃源看着前面有些单薄的身影,忍不住问出了身:“桃夭,既然桃源村已经不再是你记忆中那个美好的桃源村了,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正在走着的桃夭突然停住了,停顿了两秒,桃夭又开始走了。 就在桃源以为桃夭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桃夭的声音在前面响了起来。 “我不会离开这里,因为这里,就是我心间的桃源。” “!!!”桃源内心一震,这是何等的喜爱,才如此割舍不下即使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模样,也还是同样舍不得。 这或许就是桃源之地,每个人心中的桃源之地。 第24章 桃源 桃源和桃夭看向了前方,夕阳,已经只有一点点还留在山外,向天边散发着最后的暗红色的光。 那红光,像极了鲜血,竟有几分刺目。 整片天空,也被这红光所感染,也展现出了嗜血的暗红色,给天,涂上了骇人的底色。 红光照在屋舍间,树上,花瓣上,仿佛周围所有地方都在流着暗红的血。 微风吹来,树梢上的桃花,便似那血滴一般,迎着两人直接飞扑而来。 清风拂过桃源的发梢,吹起了桃源的满头青丝。裙角飞扬,桃源站在风中,背后是整片暗红的天。 桃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却不知是源于什么。 花瓣轻轻飘过来,桃源忍不住伸手接住,花瓣停留在其指尖。 桃源轻轻将花瓣送到自己鼻尖,深深吸了一口那花瓣的香味。 “???”似乎与自己平日里闻到的香味很是不同。 桃源抬眼看着面前和不远处的桃树,许是浇了不好的水,所以,这气味也有些变了。 桃夭回头,看着桃源,她的身后,是整片暗红的天,她仿佛就站在天上。 桃夭似乎看到了不一样的桃源,看到了长带翻飞,桃枝挽发髻的天神。 桃夭笑着说道:“听闻天神桃源,是象征着美好的天神,她所在的地方,没有苦难,没有凶恶,更没有不好的事会发生。” “……”桃源看向了桃夭,不知道是不是桃源的错觉,总觉得,桃夭的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 桃源仔细看去,尽管在这红光的照射下,依然看不到血色,像是活不久了的模样。 桃源回道:“其实,所有的美好,并不是天神带来的。人因为有所敬畏,才会有所顾忌。” 桃夭听罢,歪着头,像是在沉思。片刻过后,桃夭用迷茫的眼睛,紧盯着不远处的桃源。 在她心里,以前村子里的一切,都是因为天神的赐予。这村子变了,便是因为天神不再祝福。 看着桃夭不解的眼神,桃源解释道:“其实神明只是一种信仰,人们相信,人们所做之事,皆因其本心,而非神明操纵。” 看着桃夭仍旧更加迷惑的眼神,桃源继续道:“要说神明真的发挥了什么作用的话,那便是尺度。” “尺度?” “没错,就是尺度。”桃源大声道:“神明在人们心中,就是一把度量是非善恶的尺子。可这尺子却不是统一的,每个人心里的善恶不同,度量自然也会不同。更别谈,没有这把尺子的人,大有人在。” 桃源走近桃夭,继续说着:“所以,神明并不能带来美好,美好,从来都在人们自己心中,行动中。” 桃夭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桃源,朝后走了好几步,摇着头,道:“既然美好只在人心,那我们为什么还要信仰神明?” 桃源认真回答道:“因为人们需要尺度,需要一个心灵的寄托,更需要一个时刻指引他们方向的灯塔。” “可出了事,他们信仰的神明,不应该来帮助他们吗?” “应该!”所以我来了。 桃夭停止了后退,立刻站住了,看着一脸严肃的桃源。 突然问道:“你喜欢我讲述中的桃源村吗,桃源?” 这是桃夭第一次这么叫自己的名字,桃源听着,总觉得古怪。 虽觉得奇怪,可桃源还是回答了:“自然是喜欢的,那样的桃源村,谁不喜欢,谁不向往呢!” 桃夭眼睛中划过一抹喜悦,继续追问道:“那你愿意,帮我找回那样的桃源村吗,真正的桃源村,我心目中的桃源。” 桃源回道:“如果能亲眼看到那样的桃源村,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必然尽力。” 那样的桃源村,自己何尝不想看到,何尝不是心驰神往? 桃源看到,桃夭笑了,眼角含着泪,嘴角自然的扬起。没有苦涩,没有讥讽,更没有无奈,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欣喜。 “走吧,我带你去瞧瞧他们。”桃夭主动跑过来,牵住了桃源的手,在暗红的天色下,迎着桃花,大步奔跑。 在暗红色的巨大幕布下,几只飞鸟展着双翅,与远处的山一样,只剩下了黑色的轮廓。 像是得到了暗示,三尺道两旁的桃花,都扭动周着腰肢,尽力挥动着手臂,挥洒下一片片花瓣。 花瓣很快便铺在了地上,薄薄的一层。 桃源提着裙角,手被桃夭拉着,跑在纷纷扬扬的落英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两人肆意向着前方跑去,身后的桃花,倏忽变成了血红色,地上铺着的花瓣,也变成了血红色。 整个三尺道,仿佛像在流淌着鲜血一样,画面突然没有了所谓的美感,反而倒是平添了几分诡异。 奔跑中的桃源,不知什么原因,竟短暂显露了自己身为天神,原本该有的模样。 在桃源没有看到的地方,她簪头发的桃花枝,上面的花朵已谢。衣裙上曾绣着的生机勃勃的桃花,不知何时,也已枯萎了大半。 在快要接近村口的时候,桃夭才在一户人家大门口停住。 桃源看着,这户人家,刚才她似乎还看到了炊烟呢。 桃夭轻轻的叩着木门,没有说话。 听到叩门声,里面立即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还有摔倒的声音。 门很快就开了,迎面看见的,是一个脸色苍白如纸,骨瘦如柴,脸上还有些溃烂的女人。 女人先是看了一眼桃夭,才看了桃夭旁边的桃源。 女人眼中,脸上,都写着胆怯和慌张。她不敢多看,更不敢多问。只是低着头,打开门,放桃夭和桃源进去。 “两位小姐请……” 桃源进入屋子里,果然又闻到了一股恶臭。跟在河边闻到的那股味道一模一样。 桃源打量着这处屋子,环顾四周,桃源立刻看到了一个小屋子,口是朝着大门的,后面便是河了。 在仔细看向女人的手,手背上,手心里,皮肤都有些溃烂了。 “你这是怎么弄的?”桃源指着女人已经溃烂的皮肤,小声问道。 第25章 桃源 夕阳已经彻底躲到了山后,可不只为什么,那暗红的天边,竟是一点没有变淡,反而愈加浓厚。 “唉……”女人深深叹了一口气,眼泪瞬间从眼眶中流了出来,一脸悲伤。 “这村里的人,活着的不少了,以前那热闹的桃源村,早就没有了。” 女人没有回答,反而是如此哭诉道。 桃夭走过去,扶着伤心欲绝的女人,进了昏暗的屋子,找了一个椅子,将女人扶着坐下了。 桃源跟着走进了昏暗的屋子,漆黑一片的房屋里,桃源甚至找不到桃夭在哪里。 突然,一束小火苗窜起,将整个昏暗的屋子照亮了。 桃源立刻看向火苗窜起的地方,是桃夭。桃夭似乎不喜欢蜡烛,才刚点燃,就立刻退开了好几步。 桃源回头,看向刚才的女人,女人挡着眼睛,身体也本能的往后退了退。 桃夭已经点好了蜡烛,看到已经跟进来的桃源,快步走过来,拿了一把还算干净的凳子,递给桃源。 桃源接过凳子,找了一处不会挡着光的位置,坐下了。 心里还是很介意,小心翼翼的看着女人身上露出来的溃烂的皮肤。 桃夭也看到了一直看着那些伤口的桃源,叹了口气。 道:“他们是因为用了那已经脏了的水,所以皮肤已经溃烂了。” 桃源心里有些不舒服,有些哽咽的问道:“不是说,喝了那水的人都生病了,还死了不少,难道活着的人,就会变成这样吗?” 女人带着哭腔,立刻回道:“姑娘说得没错,不止我们,桃夭姑娘的手,也是溃烂的伤口。” 桃源一愣,立刻去抓坐在一旁的桃夭的手,桃夭并没有反抗。 桃源拉过桃夭的手,轻轻把袖子掀开,果然,桃夭的手上,也有大片大片的伤口。 桃源看一看桃夭的手,又看一看旁边女人的溃烂的皮肤,不知道为什么,竟有几分忍不住想哭。 她听了桃夭的讲述,曾经的桃源村是一个多美丽的地方啊,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呢。 小心的将桃夭的衣袖放回,桃源低下了自己的头。 突然,周围又陷入了黑暗,没了光亮。 桃源立刻抬起头,看向刚才蜡烛亮的地方。 “姑娘莫怪,这蜡烛许是放久了,有些不好用了。”身旁的桃夭起身,传来的是女人歉意满满的声音。 “你们平日里不用吗?”桃源听完,不禁问道。 女人苦笑:“自从村子里出了事,我们治病的钱都没有,更遑论买这些东西呢,这只蜡烛,都不知是几年前的了。” “!!!”桃源心里难过,鼻子也酸酸的。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泪水。 她实在是接受不了,曾经那么美好的一个村子,怎么会突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们本来应该母慈子孝,在这世外桃源里代代相传,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 可现在,这已经变脏的河水,已经没了踪影,只剩下恶臭的桃林,还有这已经寥寥无几的村民…… 眼泪顺着脸颊直接滚落而下,桃源为这个已经彻底变了样的村子而难过。 蜡烛再次亮起,桃源抹了抹自己的眼泪,抬眼看向了已经燃起的火苗。 火苗上面,燃着黑色的,不同寻常的黑烟。 桃源看着那烟,眼睛突然模糊起来,那窜起的火苗,也分成了好多,点亮了整个屋子。 桃源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自己回到了神都,面前,是手拉着手,笑嘻嘻的良知和善心。 长相让人看了就会沦陷的倾世,此刻正摸着良知和善心,笑得让神都的花都纷纷合上了花苞,用叶子挡住了自己。 远处的桂花树上,月神坐在上面,靠着树干,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意。 桂花树下,良师手执着画笔,看着回归的良知和善心,笔下生花。 还有那贪杯的天神信,此刻居然也眼神清明,挤着朝良知和善心去。 还有好多好多天神,都围在善心和良知的身边,不断说着什么。 桃源头上的桃枝瞬间出现,青丝如瀑落下,一身粉红色的衣裳发出了淡粉色柔和的光,上面,生长着一棵只有一枝开着桃花的桃树。 桃源眼睛轻轻一闭,像一朵凋落的美丽的花瓣,翩然倒下。 桃夭快速走到桃源的身后,伸手接住了向后倒去的桃源,满脸歉意。 “主子,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女人躺在桃夭怀里的女子,有些不忍心。 “你难道不想让我们以前的桃源村回来吗?”桃夭看了一眼女人,又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桃源,心里也很是不忍。 可一想到,以前欢声笑语,美丽的村子就快要回来了,桃夭双手紧握。 心里愧疚道:“我只能靠你了,天神桃源,你是,象征美好的天神,只有你,我心中的桃源村才会回来。” 女人立刻回道:“我当然想,我们付出了那么多,为了不让那些人死,我们甚至将他们体内不好的东西都吸走了。” 可他们,却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们带着孩子,家人,离开了桃源村,这村子里,再没有一个人了。 桃夭眼神坚定,转头看着女人:“我们等了那么久,才好不容易等到她。只要有她,我们就能回到从前。桃花流水,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我明白了,主人。”女人躬身行礼,尊敬的回答道。 “去通知所有的族人,可以休息了。”桃夭抱起已经晕过去的桃源,对着女人吩咐道。 “是,主人。”女子快步跑出门外,来到了三尺道上,将方才桃夭说的话,对着三尺道大喊了一遍。 三尺道上,房屋两边的桃树瞬间一抖,立刻变成了一个个男子,女子。 他们的衣服都有些泛黑,脸上,手上,也都有溃烂的皮肤。有些溃烂处,甚至已经开始流出了脓液。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不同程度的苍白。 没错,他们都是桃妖。是在这桃源村存在了很多很多年,吸收了无数灵气,幻化成妖的桃树。 当年桃源村村民大病,是这些桃妖吸收了他们身上的病气,他们才得以活下去。 可他们病一好,便匆匆离开了桃源村。 桃树林下,掩埋的也不是桃源村的村民,而是吸了村民病气,惨死的桃花妖。 第26章 桃源 夕阳已经彻底退去,天边,是一轮圆圆的月亮。可这月亮,并不是正常的皎洁的白,而是如鲜血般的红。 在这红月的照耀下,整个村子都被笼罩在如血般的红色里,透着恐怖和诡异。 变作了人形的桃花妖们,皆聚集到了桃夭所在的门前,分成了两列,站在大门的两侧。 屋里,桃夭看着已经没有意识的桃源,伸手抱起。 抱起的同时,桃夭身上一阵黑光掠过,也露出了本来的模样。 脸上已经彻底溃烂,没有一寸好的肌肤,头发,也脱落了大半,头顶,也变成了黑色。 桃夭是桃源村最厉害的桃花妖,当初,村民生病的时候,半个村子的病气都是她吸取的。 因此,她身上的溃烂也是最严重的,全身,几乎没有一块肌肤是好的。 甚至,就连她本来应该有的粉红色,也变成了黑色…… 那段时间,桃夭一边忙着帮村民身上的病气吸走,一边忙着在供奉天神的神龛前,日夜祈祷。 可那又怎么样呢,她还是没能留住那些熟悉的村民,还是没能将桃源村变回以前。 她曾带领过族人们将这河水变回曾经的模样,可他们触碰了那水,便也生了病。 没办法,他们只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代表着那代表美好的天神桃源。 所幸,终归还是让他们等来了天神桃源,那个带来一切美好的神明,一定可以将以前的桃源村,给他们带回来。 …… 不知道为何,桃源身上,突然散发出了一股干净的白光,瞬间笼罩住了桃夭。 等桃夭踏出大门,来到众妖的面前的时候,桃夭身上的所有溃烂已经好了,甚至连衣服也变回了以前。 桃源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里,她邀请了所有的天神,来到了桃源村。 众神站在桃源村村尾,睁大了眼睛,欣赏着面前的视觉盛宴。 此时,也是黄昏,天边呈现出淡金色,橙黄色,淡黄色…… 三尺道两旁的屋舍上方,炊烟袅袅升起。 清风徐来,炊烟被吹散,三尺道上的桃花也随着风飘落,纷纷扬扬,像是一场预谋已久的桃花雨。 这雨携着芳香,随意的落在三尺道上,让整条道都变了模样。 “是桃花雨,下桃花雨了。” 不知是哪一个屋子里的小孩跑了出了,惊喜道在三尺道上大喊。 瞬间,三尺道的屋子里就探出了越来越多的小脑袋。 孩子们睁大了眼睛,惊喜的看着面前的一切,快速跑出来,用衣服兜着,捡起地上的花瓣。 众神的身后,也不断飘来桃花花瓣,落在众神的头上,衣服上…… 众神回头,只见身后一片桃花林,满目尽是粉红色的花瓣,洋洋洒洒而来。 良知飞身而起,飞到了就近的桃树上,折下了一枝灼灼的桃花,又飞身回来,走到了倾世的身旁。 倾世笑着蹲下身,良知将手中的灼灼的桃花别在倾世的发间。 “倾世姐姐更好看了。”善心在一旁拍手。 此时,农忙的村民们扛着锄头,满脸笑意的从小河上走过来。 看到众神,立刻热情道:“诸位远方而来的客人,快随我们来。” 说着,将众神领进了村子,各自领回来家,杀鸡宰羊,村子里更加热闹了。 每家屋子里,都传来了欢声笑语。 桃源也跟着进了一户人家,迎上来的是早已熟识的桃夭。 “桃源!”桃夭热情的喊着自己的名字,笑得,就如同那开的灼灼的桃花。 “桃夭!”桃源第一次看到笑的这么开心的桃夭,立刻走了过去,拉起了桃夭的手。 小心的掀开桃夭的衣袖,看到已经没有任何溃烂的手臂,笑着将桃夭的衣袖,大胆的放了下来。 “早就已经好了哦。”桃夭笑着回答:“我们村子里,所有人的伤口都好了。” 桃源笑着忙不迭的点头,嘴里直说着:“真好,真好。” 桃夭拉起桃源,像一个小孩子似的,如数家珍道:“还有哦,我们这里的水也已经干净了,桃林也重新长出来了,村民们也全都回来了。” 桃源看着这么开心的桃夭,再看看伸进院子里的桃花枝,从桃花枝上,飞下了一只只粉红色的蝴蝶,围绕在两人身旁。 桃夭拉着桃源进了屋子,屋子金碧辉煌,亮堂堂的,就像是自己在神都里的宫殿一样。 “这一切都多亏了你,桃源!我心中的桃源,回来了……” 当桃源迷糊睁开眼睛都时候,周围并没有金碧辉煌,而是妖冶的红。 一阵凉风吹来,桃源瞬间打了一个冷颤,同时也清醒了很多。 本想动一动身体,可身体却根本动不了。 桃源心里一慌,快速低头,瞬间看到了绑在自己身上的花枝。 桃源不敢相信,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绑在这里。 挣扎不开,桃源害怕的看着周围。周围荒凉一片,还有几分眼熟。 一阵恶臭袭来,桃源终于想起,这里就是桃林所在之处啊!那个埋葬了很多村民的桃林。 可今天看的时候,这里荒凉一片,什么东西也没有。 桃源回头,立刻看到了一根树干,抬起头,头顶上方,是开得灼灼的桃花。 “对不起,天神大人。”桃夭的声音,从桃源的身后响起。 “……”桃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桃夭慢慢走到桃源的身前,满脸歉意:“对不起,天神大人,桃夭骗了你。” “???”桃源没有说话,只是疑惑的看着桃夭。 “天神大人,您脚下的土里,其实并没有埋葬着村民,而是我的族人,生活在这里的桃花妖。” “!!!”桃源惊了,忙问:“那桃源村的村民呢?” “他们走了,我的族人吸走了他们的病气,他们好了,也走了。”说着,那些皮肤溃烂的桃花妖走了出来。 桃源看到这些皮肤溃烂的桃花妖,鼻尖又是一酸。 “我们都希望曾经的桃源村还能回来,所以,我们……”桃夭看着桃源,欲言又止。 “是想借助我的力量,让桃源村回到以前,对吗?”桃源看着桃夭,平静的问道。 桃夭震惊于天神桃源平静的语气,同时心里也更加愧疚:“对不起,我们没有其他办法了。” 桃源轻笑:“没什么,你们既然想回到以前的,那便回到以前。” “真的可以吗?”桃夭惊喜问道。 桃源看着桃夭,轻轻一笑,你的桃源之地,亦是我想要的桃源。 这里已经没有了生机,可自己不就是那生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桃源轻轻的念着,多美啊! 随即,身上的花枝瞬间松开,发间已经凋落的桃花,瞬间又绽放了。 桃源身上,粉红色的光芒瞬间炸开,原本的桃源瞬间消失了,衣裙上的桃花树直接扎根,瞬间生长开来。 桃枝慢慢伸长,伸进了河流,伸进了田野……很快便覆盖了整个桃源村。 桃枝上,瞬间开出了花朵,花朵倏忽间绽放开来。瞬间,整个桃源村仿佛进入了花的世界。 所有不好的气息顺着树枝,进入到了桃源的身体里。 河水肉眼可见的清澈,田地,瞬间褪了黑色,桃妖们身上的溃烂,也在一瞬间消失了。就连桃林里,也瞬间长满了一棵棵桃树。 桃夭热泪盈眶,那些桃树,正是她以前死去的族人。 覆盖整个桃源村的桃花,倏忽间绽放,也在倏忽间凋谢。 片刻后,粉红色的光芒完全失去光彩,树枝全数收回。站在原地的,仍是微笑着的桃源。 只不过,此时的桃源,已经满头白发,发间那一枝桃花,只剩下了枝。身上那开满桃花的衣裙,此时也只剩下了桃枝。 桃夭看着这样的桃源,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天神大人——” 在桃夭的叫喊声中,桃源的身体,化作了无数的桃花花瓣,随着风,消逝了。 这本是一片没有了生机的地方,天神桃源,却是最好的生机之源。 桃夭紧握着手中的花瓣,紧贴在心口。脑子里,是天神桃源的笑容。 看着天边升起的那一抹鱼肚白,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滴进了贴在心口处手的手心里。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桃源,随着我们慢慢长大,桃源依旧在,永远都在—— 第27章 月神 如果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为什么还要让我们相遇。为什么还要结缘,让我徒留遗憾。 天神月神,一条红线,将世间所有的有情人牵到一起,成就世间一切美好的姻缘,是在人间信众数量第二的天神。 皎洁的月亮高高悬起,一层银光照在神都里,也照进了人间界。 此时,神都月神殿里,月神正在聆听一个女子的心事。 人间的月神庙里,月神像前,跪着一个温婉美丽的女子,眼角挂着泪。 女子看着头顶上方的月神像:柳眉杏眼,嘴角微微上扬,眼角旁一颗泪痣格外惹人怜爱。 一身朱红的衣裙,配一条淡红色半透明随意纷飞的长带。双手摊开,两手间拉着一条细细的红线。 她不是来祈求姻缘的,她只是来跟月神大人,说一说她内心的苦楚。 女子的声音,充满了无奈:“月神大人,我真的好喜欢他,可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那么好的他呢……” 此时,正坐在月神殿院中桂花树上,一袭蓝白衣裙,玉带飞舞的月神,静静聆听着女子的讲述。 挂在腕间的红线,缠绕了又松开,松开了又缠绕上去,不断重复。 “月神大人,我真的好想跟他在一起,可我每次看见他,总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女子轻笑:“只要看到他开心,我也好开心。看到他难过,我也忍不住难过……” 月神靠在树上,静静的听着。听着听着,月神的眼眶默默红了,眼泪含在眼睛里,眼前的一切,一瞬间全都模糊了。 不知过了多久,月神的耳边,传来了女子温柔又坚强的声音。 “月神大人,虽然不知道您有没有听到,可跟你说了我的心事以后,我心里舒服多了。谢谢您,愿意听我说这么久。” 说完,月神就再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想来,是她离开了。 又坐在树上良久,心情平复了很多。月神动了动身体,直接从桂花树上跳了下去。 并没有进入宫殿,月神直接走出了月神殿,向着天神醉意的宫殿走去。 天神醉意,是神都的酒神,也是与月神关系较近的神明之一。 才走到醉意殿大门,大门便直接打开了,月神笑笑,直接走进了醉意殿内。 一进来,月神就闻到了浓浓的酒香,分外醉人。 酒未醉人人自醉,大抵就是这样吧。 “早知道你要来了,你喜欢的桂花酿,还在老地方。”宫殿内,传来了一个浑厚的声音。 月神听罢,径直走到了院中的石桌旁,石桌上,放着两个白玉坛子。 月神抬手,随后拿起了一个白玉坛子,揭开了坛子上的酒封,凑到嘴边,豪饮了一大口。 粘稠绵甜,一股桂花香留在口里,扑进鼻腔,直击心灵。 酒水进入喉咙都那一刻,月神的眼泪,也跟着落下,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 殿里的人叹了口气,不解道:“穿着他喜欢的颜色的衣服,喝着他最喜欢的酒……甚至连一同种下的桂花树,也带回了你的宫殿。你既然这么喜欢他,当初又为什么不……” “过去了,不说了。”月神放下坛子,笑着打断了醉意的话。 “我倒真希望过去了……”醉意浑厚的声音中,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月神只是轻笑,随即说道:“多谢你的酒了!” 说罢,伸手拿起桌上的两个白玉坛子,走出了醉意殿。 醉意殿内,发出了一声长叹。而后,便响起来了挪动酒坛的声音。 月神走出醉意殿,回到了自己的月神殿。将没有开过的一坛酒放好。 转身,抱着喝过一口的白玉坛子,走到了院中的桂树前,将手中的桂花酿坛子打开,将剩余的酒,全数倒在了桂花树前。 随即,月神靠着桂花树坐下,将空坛子放下,拉动着手中的红线,眼睛看着天上的明月。 “你最喜欢的桂花酿,我尝过了,还是以前那个味道,你喜欢吗?”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回答。 月神仰头看着月亮,强忍着泪水,可泪水还是忍不住往下流。 月神哽咽着,说道:“你说你不喜欢看我哭,可我还是忍不住,还是忍不住会哭出来呢。” 伸手将眼角的泪水擦干,月神赶忙笑着说道:“其实我没有哭,只是那酒太辣了,太辣了……” 月神笑了两声,立刻低下了头,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头埋进手臂里,轻声抽泣。 月亮的银光照在她的身上,单薄的身体靠在桂花树上,那么弱小,那么可怜…… 轻轻抽泣了一阵子,月神抬起头,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勉强撑起笑意。 “我今天又听到了一个可怜的女孩子,听起来,那男子和女子其实都互相有意,只不过都没能说出口罢了。” 月神含着泪,笑道:“就跟我们之前一样啊,那句话总是没有办法说出口。” 月神继续道:“我打算去帮他们一把,他们很般配啊,我不希望他们就这样错过。错过一次,可能这一辈子就都错过了。” 月神微微笑着:“要是错过了,那多可惜啊,明明互相喜欢的,我不想他们抱憾终身。” 月神靠在桂树上,又看向了天上皎皎的明月,嘴角微扬:“你也不想对不对,你也希望我去帮助他们,我知道。” 月神又静静看着天上的月亮许久,才从地上爬起来,走向了自己的宫殿。 进入宫殿,月神拿起那一坛没有开封的桂花酿,手上的红线快速缠绕。 一阵朱红色的光闪过,月神此时,已经出现在了人间的月神殿里。 方才,那个女子待过的月神店内。 月神一身月牙白衣裙,手中的红线化作了一个红色的戒指,套在了月神右手的无名指上。 月神抬头,看着前方的自己的月神像,红衣翩翩,嘴角微笑。 这是什么时候的自己呢,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 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这副模样了,月神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 第28章 月神 端详着那神像许久,月神最终是轻轻一笑,拿着手中的酒坛,立即转身离开了。 出神庙的时候,天空已经亮了。此时,神都的天空,应该还是明月高挂吧。 月神更喜欢这人间的一天,比起神都的一天,它真是太短暂了。自己爱极了这种短暂。 站在青石板路上,抬眼看着天边那一抹鱼肚白,深深呼吸了一口这人间的烟火气。 一瞬间,月神仿佛回到了以前的日子,那时候,自己也是这么站在青石板路上,也是这么看着天边。 月神甩了甩头,一来到人间,自己总是忍不住想起以前的事来。 青石板上,远远的传来了脚步声。那脚步声有些轻,应该是个女子。 脚步声慢慢近了,月神转头看去,正是一个女子。 那女子肤如凝脂,似那出水芙蓉,清丽脱俗。 一袭藕荷色芙蓉长裙,更是将其显现得干净纯洁。 颈上戴着一个银色的项圈,项圈上挂着一个银色如意云纹长命锁。 头发用一根淡红色发带固定,发髻上,别这一朵布做的海棠花。 发带轻飘,走起路来,更是别有一番美感。 那女子莲步轻移,向着天神庙走来。 月神看了几眼,便有扭头看向天边那抹鱼肚白。 女子走近时,已然看到了站在天神庙前站着的女子。 女子一袭月牙白衣裙,头上簪着一支银白桂花簪子,气质如兰,很是清高。 自然,也注意到女子手中拿着的酒坛子,更注意到了女子手上那个红色的戒指。 传说,手上带着红线戒指的男子和女子,都会得到月神的祝福,觅得自己的如意郎君。 在天神庙里求姻缘的女子,似乎都会在天神庙里得这么个红线戒指。 莫非,这个女子刚从月神庙里出来,也是为了求姻缘。 可仔细看女子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喜悦之情,反而,她的脸上写满了忧伤。 特别是那漂亮的眼睛里,似乎更是透着悲伤。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有些忍不住想去问一问。 因为,她那手上的红线戒指,自己也有一个。但,自己似乎也时常会满脸忧伤。 “姑娘,天儿这么早,你怎么独自一人站在这月神庙前。” 听到声音,月神扭头,看着女子,,心道:这就是昨夜那个女子,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 月神看着女子,微微一笑:“月神庙白日里来的人太多,早些来,人便少些,也方便些。” 女子看着微笑道月神,一瞬间便觉着亲切。 “姑娘说得真是对极了,白日里来求的人太多,早些来,确实是方便了学多。”女子也笑着道:“你说,月神大人白日里听我们唠叨,结果这么早,又要被我们吵醒。每天都有这么多人来祈求,你说,她会不会也很累啊?” 月神看着女子天真的大眼睛,瞬间愣了。这话,自己还是第一次听到。 月神转移话题,问道:“你也是来求姻缘的吗?” “嗯,”女子摇头,道:“我已经求过了。” 女子偏过头去,深情有些落寞:“虽然我知道,我与他不太可能。” 但很快又回过头,看着面前的女子笑道:“不说我了,说说你吧。” “说我?”月神指着自己,不解问道。 “是呀,”女子突然严肃道:“你既然是来求姻缘的,为什么刚才却那么不开心,是不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啊?” 月神看着面前的女孩子,这不是挺敢说的嘛,怎么就不敢去对着自己喜欢的人说那一句呢。 看着女子看着自己的眼睛,女子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第一次见这个女子,不应该问这种问题,立刻满脸歉意。 “是我唐突了,我为我所说的话向姑娘你道歉。” 月神淡淡的摇头,轻笑道:“没关系,我确实是来求姻缘的。只是我那段姻缘,已经不可能了。” 女子突然激动起来:“为什么,难道他真的不喜欢你吗?” 月神轻笑,边笑边摇了摇头,道:“不说了,说说你吧!” “说我?”女子指着自己,然后看着月神,笑了。 女子笑罢,问道:“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姑娘姓名,年纪?” “我姓秦,名叫秦月,至于年纪……”月神想了想,自己离开人间的岁数,似乎是十五岁吧。 继续回答道:“我今年十五岁了,二月份生辰。” “月姐姐,我姓张,名叫张婉婉,前两天刚满十五,你可以叫我婉婉。” “婉婉,你的名字真好听。”月神看着张婉婉,夸赞道。 “谢谢月姐姐!”张婉婉看着月神的脸,突然道:“月姐姐,我瞧这你,长得好像一个人。” “哦?”月神故作好奇,问道:“婉婉瞧着我,长得像谁?” 张婉婉向前,凑近月神,又仔细看了看,而后,指着月神庙,认真的回答道:“我瞧着月姐姐,好像这月神庙里的月神大人。” “是吗!”月神附和道。 张婉婉偏头看着月神,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淡笑的月神。 突然,张婉婉放开了手,惊呼道:“月姐姐,你连名字,都跟月神大人的一样诶。” “哦?”月神这回是真的惊讶,她居然知道。 “月姐姐你不知道吗,这月神庙里供奉的月神大人,是唯一一个来自人间的神明呢。” 张婉婉说着,竟透出了一股自豪感。 月神听着张婉婉的话,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以前,回到了自己还是人的时候。 “月姐姐,据说月神大人,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一个叫什么月神国的国家的公主呢!” 月神听完张婉婉的话,瞬间愣住了。自己是神都唯一一个从人间飞升的神,人知道倒也不奇怪。 可月神国已经消失了近千年,这如今,怎么还会有人知道呢。 月神突然很想知道,张婉婉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月神是月神国公主?你听谁说的。” “爹爹和娘亲跟我说的,爹爹说,当年我们的先祖,就是月神国国民。” “!!!”月神看着张婉婉,脸色瞬间一白。 第29章 月神 月神身子都在发抖,看着张婉婉,不自觉的往后退。 张婉婉看着脸色发白的月神,快速伸手去扶。 月神心里抗拒,可又不好直接甩开张婉婉,只好任由她过来,扶住自己。 “月姐姐,你怎么了?”张婉婉看着嘴唇都泛白的月神,着急的问道。 “我没事,我可能只是没休息好。”月神回答道。 “那就好!”张婉婉轻出了一口气,很是庆幸。 “月姐姐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张婉婉看她脸色确实很不好,于是道。 “……”月神低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婉婉的问题。 张婉婉看着月神低下头,半天都不回答自己的问题,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轻声问道:“月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啊,没关系,你跟婉婉说吧。” 月神听到张婉婉的话,慢慢抬起了头,眼眶微红,悲伤道:“婉婉,其实月姐姐没有家,很久很久以前,就没有了。” 张婉婉眼眶也跟着红了,看着月神,似乎突然明白她通身透着忧伤的气质,还有那悲伤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了。 还有,刚才月姐姐说的,那段姻缘,已经不可能了。难道是说,月姐姐的爱人,已经…… 张婉婉看着月神的眼睛里,又多了几分心疼。 张婉婉温声道:“既然月姐姐没有去处,那你跟我走,去我家,好不好。” “!!!”月神不想去,她对月神国的子民有愧,她不敢去。 月神不住的摇头:“婉婉,我不可以去的,我在这庙里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这怎么可以,”张婉婉立刻道:“我看到月姐姐,就觉着亲切。” 张婉婉皱眉,担心道:“月姐姐你现在身体状况那么不好,自然是需要人照顾的。月神庙里,人来人往,必定是要打扰你休息的。” 月神想要拒绝,回道:“可是我……” 张婉婉立刻打断:“别可是了,月姐姐你放心吧,我爹爹和娘亲很好的。” “我……” “那就这么说定了,月姐姐!” 张婉婉扶着月神,扭头就开始往回头。 月神看着张婉婉,脸色越发苍白。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一直跟自己诉说的少女,居然是从前月神国的子民。 他们一定恨着自己吧,恨着这个害得他们流离失所的公主,一无是处的公主。 月神心突然像是被刀子一刀一刀的划着,全身气血翻涌。 月神的喉咙突然涌上一股腥甜,嘴角慢慢流出了一条蜿蜒的鲜血。 顺着嘴角,慢慢滴下,滴落在了地上。 “月姐姐,你不用担心,我爹爹和娘亲要是见了你,肯定会非常开心的。”张婉婉还在安慰着月神。 知道月神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张婉婉不时看着月神。 突然,她看到月神口中蜿蜒流出的鲜血时,瞬间被吓到了。 张婉婉拿出自己的手绢,手足无措的擦着月神嘴角的鲜血,明显被吓到了。 带着哭腔,忙道:“月姐姐,你怎么了?你别怕,我这就带你去找爹爹,爹爹可是城里最好的大夫。” 月神将自己手中的白玉坛子递到张婉婉手中。而后,自己用手将嘴角的血给擦去了。 见张婉婉双眼通红,心里更加自责。 自己还真是,以前让他们的先祖颠沛流离,现在又让他们的后代为自己落泪。 人人都以为做神是一种殊荣,能拥有无限的生命,不变的容颜,至高无上的地位。 其实,在自己看来,不过是一种惩罚而已。 那刻骨铭心的悲伤,伴随着自己的每一天,没有一刻减轻,反而越来越深厚浓重。 就像这酒一样,不断的发酵。 月神忍着心里的痛,轻轻拭去张婉婉眼角流出的泪水,勉强自己挤出了一个微笑:“婉婉不哭啊,月姐姐没事的,只是想起了一些伤心的事而已。” 张婉婉听罢,哭得更凶了,肯定是自己说的话,惹得月姐姐伤心了。 于是哭道:“肯定是婉婉惹月姐姐难过了,都是婉婉的错。” 月神看着张婉婉,认真的说道:“怎么会呢,婉婉肯收留月姐姐,月姐姐感激都来不及,怎么还会怪婉婉呢!” 此刻,月神才发现,这个看起来热情的女孩子,心思是如此的细腻,如此敏感。 是啊,如果她真的是一个外在表现出来的那样的话,又怎么会只敢在夜里,悄悄向自己诉说她的故事,而不是自己大胆的去追求呢。 张婉婉听完月神的话,仍旧是默默的流泪。 月神知道,她肯定是以为自己是故意安慰她才这么说的,她肯定是觉得,她刚才说的话,刺痛了自己。 没有信心的女孩子,善良到极致的女孩子,总是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无尽的折磨自己。 月神摸着张婉婉的头,笑得更温柔了:“婉婉不哭了,月姐姐真的不是因为你才这样的。月姐姐以前身体就不好,一直没有根治,留下了老毛病,不时就会犯,真的不是你的关系。” 张婉婉看着面白如纸的月神,手上一直用力扶着,一刻也没有松懈。 听完月神的解释后,毫无形象的吸了吸鼻子,半信半疑道:“月姐姐说的是真的吗?” 月神看着张婉婉认真的眼睛,伸出手,将张婉婉脸上的泪痕也擦去了,而后也非常认真的点了点头。 张婉婉一手抱着月神给他的坛子,一手扶着月神孱弱的身体,忙道:“那月姐姐一定要跟婉婉走了,爹爹是最厉害的大夫,爹爹可以帮月姐姐的。” “好,都听婉婉的。”月神没有拒绝。 张婉婉扶着月神,更加小心谨慎了,一秒一扭头,深怕自己又没有看到月神发病。 月神看着这样的张婉婉,莫名觉得有点可爱,可莫名的,鼻尖有些发酸。 月神本想将张婉婉手中的酒坛拿回来,可张婉婉说什么也不肯给,只好作罢。 张婉婉很快就将月神带到了一座宅子前。 张婉婉扶着月神,走到不大的木门前,轻轻推开了门。 第30章 月神 一打开门,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 两人迈过门槛,走进了一个不大的院子里。 月神快速扫过,院子里打扫的很干净,一侧放着几个木架子,架子上摆放着一个个筲箕,筲箕里放着一些不知名的药草。 张婉婉扶着月神,走向了右侧的房屋,将张婉婉带进了一个房间里。 屋子很整洁,也很干净。一张床,一张木桌,桌子上放着一把茶壶,几个被子。 张婉婉扶着月神走向床边,路过桌子时,将自己手中的酒坛放下。 扶着月神坐到了床上,张婉婉才道:“月姐姐不用担心,这是我的房间,你先在床上休息一会儿,我这就去请爹爹。” “会不会很麻烦,反正我这是老毛病了,也不用麻烦……” 张婉婉摇头:“不麻烦,爹爹现在还没有出门,正好可以帮月姐姐看一看。” 说完,也不等月神回答,就匆匆跑出了房间,脚步走远。 月神起身,走向了桌子旁边,拉出了一个凳子,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听起来,不止两人。 “那姑娘严不严重,你这孩子,怎么不一进来就叫我和你爹爹。”还没走到门口,月神就听到一个着急的,却很温婉的声音。 一个和蔼的男声也符合道:“就是,你这孩子,人命关天,下次直接叫爹爹,可不能再这样耽搁了。” 张婉婉立刻回答道:“是我考虑不周,下次一定回来就叫你们。” 说完,三人便已经走进了房间。 看到坐在桌子旁边的脸色苍白的月神时,一家三口立刻围了过来。 张婉婉最先跑过来,扶起月神就要往床上走:“月姐姐,不是说在床上休息吗,你怎么起来了。” “就是,姑娘,生病了要好好休息才可以。”婉婉娘亲也过来扶住了月神另一只手。 边走边说:“姑娘你不用害怕,到了我们这里,就当自己家里一样。” 月神看到婉婉娘亲一脸疼惜的样子,突然很想知道,婉婉到底跟她娘亲说了什么。 看着面前这个妇女,婉婉与她,有几分相似。虽然老了,眼角已经也已经有了皱纹,可依旧风韵犹存,很有气质。 “姑娘别介意,小女和内人一向如此,但心是好的。” 月神抬眼,看向走到自己不远处就停下来的男人,面相很善,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月神起身,对着三人行了一礼,慢慢道:“秦月无家可归,还是婉婉不介意,将我带回贵府,心里已是感激不尽,怎么还会介意呢!” “姑娘言重了!”婉婉爹爹忙摆手。 这姑娘说话做事端庄得体,一看就不像是他们这小门小户的教养。 “爹爹别说这些话了,快来给月姐姐看一看吧。刚才月姐姐都吐血了。”张婉婉急死了,忙催促自己的父亲道。 “对对对,先看病,先看病。”婉婉爹爹拍拍头,忙道。 婉婉爹爹说起看病,突然变得很严肃,很认真。 张婉婉和婉婉娘亲就坐在月神旁边,看着婉婉爹爹凝重的表情,心都提起来了。 “爹爹,月姐姐怎么样了,你说话啊,是不是真的很严重?”看自己爹爹一直不说话,婉婉急道。 “婉婉别捣乱,让你爹爹好好看看。”婉婉娘亲按住婉婉,严肃道。 尽管很担心,但自己的娘亲已经说话了,张婉婉也不敢继续问了。 很快,婉婉爹爹便收回了手,沉吟了片刻,才道:“秦姑娘是否时常心神不宁,夜不能寐,胸闷、胀痛,口干而苦,还会头痛、耳鸣。” 听着婉婉爹爹的描述,月神只能默默的点头。 婉婉爹爹点头,摸着下巴上的胡子,缓缓道:“秦姑娘这是心气郁结所致。” “老毛病了,我自己也清楚。”月神苦笑。 当初神都神医救世也是这么跟自己说的,他还让自己想开些,过去的事便过去了,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可怎么能不在意呢,过去的种种,总是不断的回放在自己的脑子里,特别是近几年,越来越清晰。 “秦姑娘是否有心事?”婉婉爹爹严肃道:“面对过去的事,我们要学会释怀。秦姑娘如此年轻,何必一直纠结于过去的事呢,何不学会放下。” “放下?”月神轻轻道:“要是放得下,我又怎么会一直想着呢。” 婉婉爹爹摸着胡子,劝解道:“秦姑娘,人生在世,不过一辈子,过去的始终不可能重来,何必一直耿耿于怀,不肯放过自己。” 月神看着婉婉爹爹,突然问道:“您是不是天神神医救世的信徒?” 婉婉爹爹一愣,随即回道:“行医者,都是神医的信徒,都秉承着神医的救世之志。” 月神笑了,难怪啊,她说呢,这人间的大夫,连劝解人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 被问的婉婉爹爹被问懵了,不解月神话中的意思,问道:“秦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月神赶忙摇头,自己只是好奇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没有什么疑问,婉婉爹爹又说到了:“秦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但你的身体现在很不好。秦姑娘就算是为了自己好,还是放宽心些吧。” “大夫您是为我好,我自然记在心中。”月神点头。 “听婉婉说,秦姑娘无处可去,若是不嫌弃寒舍简陋,便留下来调养一下身子吧,正好给我这女儿做个玩伴。” “是啊,婉婉爹爹忙着医馆那边的事,时常照顾不到婉婉,姑娘你就留下来,给我们婉婉当个玩伴吧。” 婉婉娘亲满眼的疼惜,看着月神,心里不由得感叹:大好的年纪,怎么就心气郁结了呢,还这么严重。 月神本来也是来帮张婉婉的,只不过刚才得知他们是月神国子民的后代,才会乱了阵脚。 颔首回礼,谢道:“如此,秦月恭敬不如从命,在这里谢过张大夫和张夫人的收留之恩了。” 婉婉娘亲道:“秦姑娘不必这么客气,婉婉爹爹叫张济,你叫济叔就好。我呢,叫苏宁,你叫宁姨就行了。” “宁姨您都这么说了,以后也不必在叫我秦姑娘了,你们就叫我阿月吧。” 第31章 月神 看着面前这个面带病容,却依然透着优雅气质的女子,苏宁心里喜欢。 拉着月神的手,嘱咐道:“好嘞,阿月啊,你以后就我们家好好休养,需要什么,你直接跟我和你济叔说就好。” “好,谢谢济叔,谢谢宁姨。” 张婉婉喜笑颜开:“耶,太好了,月姐姐你肯留下,我真是太开心了。” 张济又嘱咐了月神一堆,给张婉婉写了一个药方。还是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才匆匆出门。 张济与苏宁走出房间,才缓缓道:“夫人,你有没有发现,这阿月的名字,居然跟我们祖先所居的月神国那位成神的公主的名字,一模一样诶。” 苏宁立刻兴奋的回道:“你一说还真是,我第一次听公公婆婆说的时候,简直钦佩那位伟大的公主极了。” 张济脸上也是感恩:“确实,据先辈们说,当初若不是有公主,他们可能都活不下来呢。” 苏宁笑道:“那我们有时间一定要去月神庙里上柱香,顺便求她帮我们女儿牵牵红线才是。” 张济点头,附和道:“你说的没错,确实应该到月神庙里上柱香,要是没有月神大人,就不会此刻的我,我也不能遇到这么好的夫人。” 张济和苏宁相视一笑,眼中都是彼此。 “对了,我得跟女儿说一声,让她在平时,多开解开解阿月才行。就阿月那个身体,要是还是这样心事重重的,只怕撑不了……”张济拍拍脑袋,暗恨自己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苏宁拉住张济拍头的手,笑道:“好了,你先去,我去跟女儿说。” “如此甚好,甚好。”张济憨笑道。 苏宁回走,刚好在院中碰到了添水的张婉婉,忙交代了张济交代的事,又走了。 张婉婉记住了自己娘亲交代的事,提着热水回了房间。 月神躺在床上,听到脚步声,偏头看到了提着茶壶进门的张婉婉。 “月姐姐!”张婉婉开心的喊道。 月神看着嘴都合不拢的张婉婉,笑问道:“婉婉,什么事值得你这么开心。” 张婉婉放好茶壶,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到了床边,双手拖着下巴,看着月神,笑眯眯的回答道:“因为月姐姐愿意留下来啊,从小,爹爹和娘亲就忙着医馆的事,几乎没有时间照顾我。” 月神微笑着:“月姐姐也要谢谢婉婉。” 张婉婉睁着亮亮的大眼睛,眉毛弯弯:“月姐姐,你笑起来真的好像月神庙的月神大人哦!” “真的有那么像吗?”月神故作好奇。 张婉婉非常认真道:“真的,特别是月姐姐你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像呢。” 月神看着那真挚的眼神,笑道:“说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婉婉就是想让月姐姐多笑一笑,月姐姐你笑起来,可好看了。” 月神故意问道:“那是不是我不笑,就不好看了。” 张婉婉急忙摆手,忙道:“怎么会,月姐姐不笑很美,笑起来更美。” “小滑头,”月神笑道:“你放心吧,我没事的。” 月神心里是暖的,想来应该是济叔和宁姨让她来宽慰自己的吧。 心里的事,岂是说能放下就放下的吗。自己,恐怕不可能摆脱过去了。 第32章 月神 “阿月,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一个小孩子一样。”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月神循着声音,焦急的四处寻找。 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月神提着裙边,焦急的跑着。 “真跟个孩子一样,这么大了还冲着母后撒娇,你这样的,以后非得被嫌弃不可。” 月神跑得更急了,眼睛里,不自觉的流出泪来。 “好了,母后知道你不喜欢那人,可阿月是公主,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才行。” 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袭来,月神站住,周围的一切似乎在旋转,让月神眼花缭乱。 “阿月,父皇和母后走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月神只感觉天旋地转,什么都看不清,一步也迈不出去。 “父皇,母后——”月神站在原地,哭着一遍遍大喊。 在门外煎药的张婉婉听到了屋里月神的呼喊,赶忙冲进了屋子。 张婉婉跑到床边,看月神满头大汗,眉头紧锁,脑袋左右晃,像是做噩梦了,忙喊道:“月姐姐,月姐姐!” 月神听到呼喊,立刻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紧张的张婉婉。 “月姐姐,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张婉婉拿出自己的手绢,轻轻擦拭着月神额头的汗水。 “嗯,我……”月神梦到了父皇母后。 可自己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根本就找不到他们。 张婉婉收回手绢,安慰道:“没关系的,月姐姐你不要害怕,婉婉一直都在呢。” “谢谢你,婉婉。”月神看着张婉婉,由衷感谢道。 “月姐姐不要客气,”张婉婉小脸微红,摸着后脑勺,笑道:“月姐姐要不要在休息一会儿。” 月神摇头,撑着半坐了起来,苦笑道:“睡不着了,想起来坐一坐。” “也好,正好我已经把药煎好了,我这就去给你端来。”张婉婉说着,走出了房间。 月神鼻子里,钻入了一股浓浓的药香。 很快,张婉婉就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走进来了。 张婉婉边走边吹,走到了月神的床边,将手中的递过。 月神接过,张婉婉又提醒道:“可能还有点烫,月姐姐你小心些。” 月神点点头,看着冒热气,气味浓郁的药。凑到嘴边,仰头,一饮而尽。 “!!!”张婉婉眼睛里露出了崇拜的眼神,这么苦的药,月姐姐居然一口就喝完了,真是太厉害了。 张婉婉接过碗,放到了桌子上,倒了一杯水,又坐回了床边。 “月姐姐,给你。”张婉婉将水递过来,月神接过,只抿了一小口。 张婉婉又将水杯放回去,看着月神,似乎明白了什么。 娘亲常说,只有心里苦的人,才不会觉得药苦。 张婉婉看着月神,悄声问道:“月姐姐,你是不是真的是月神大人啊。” “嗯?”月神疑惑。 “刚才你做噩梦的时候,嘴里一直喊着父皇,母后什么的。” “我不是。”至少,喊着父皇母后的秦月,不是月神。 “我知道月姐姐不是,要是月姐姐是的话,也不会去月神庙求姻缘了。”张婉婉指着月神手指上的红线戒指。 “……”月神看着自己手指上的红线,沉默不语。 张婉婉一脸向往:“月神大人的姻缘,一定很幸福。她要是遇到自己喜欢的人,直接就拉红线了。” “你真是这么认为的吗?”月神看着张婉婉,苦笑道。 张婉婉眼睛亮亮的,立刻回答道:“当然了,月神大人就是管姻缘的,若是她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试问,这世间还有哪一个女子可以觅得如意郎君。” “你说的有理——”月神喃喃道。 张婉婉亮晶晶的眼睛,突然黯淡了几分:“要是我也可以向月神大人那样厉害,那我也可以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了。” “婉婉有心爱的人了?”月神明知故问。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张婉婉立刻捂住了嘴巴,脸颊瞬间出现了两朵红晕。 张婉婉扭过头,瞬间变成了一个小结巴,结巴道:“哪……哪……哪有?月姐姐你……你不要乱……乱说。” 月神笑着打趣道:“瞧你那脸都红透了,还说没有。” 张婉婉脸更红了,扭过头来,抱着月神的手,摇晃着说道:“我的好姐姐,你别说我了,我都快羞死了。” 月神任由张婉婉摇着自己的手,笑着问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快跟月姐姐说说,是个什么样的人,让我们婉婉如此害羞。” “他啊……”张婉婉的嘴角慢慢扬起,弧度越来越大。 月神看着张婉婉不自觉扬起的嘴角,眉眼弯弯,只怕是思绪已经飘远了。 能让一个女子想起来就傻笑的男子,那女子的心里,一定很喜欢吧。 月神为张婉婉高兴,心里,也不免想起来了那个曾经自己一见,也忍不住傻笑的男子。 “阿月,你怎么了,母后看你已经在这里傻笑半天了。” “啊?”月神突然反应过来,脸瞬间一红,但看着自己的母后,还是慌忙摆手。 忙道:“没什么,没什么,我不过是想到了一件好玩的事儿而已。” 对面坐着的,雍容华贵的妇人只是看着月神笑,但眼睛里,写满了不相信。 月神还在解释:“真的,母后,我真的只是想到了一件好玩的事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了,好玩的事儿就好玩的事儿吧。”那雍容华贵的妇女摸着月神的头,笑道:“母后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你父皇已经同意了,允许你在乞巧节的时候出去玩一会儿了。” “真的吗?”月神拉着妇人的手,差一点蹦起来。 妇人拉住月神,宠溺的摸着月神的头,嗔怪道:“你呀,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哪像一国的公主啊。” 月神嘟着嘴,很不满的回道:“我怎么不像公主了,他们都很喜欢我呢。” 妇人突然语重心长的说道:“公主可不是让人喜欢你就行的,公主可是有自己的责任的,负责人的公主才是好公主。” 月神抱住妇人的手,问道:“我当然是一个好公主了,母后你说,我有什么责任。” 第33章 月神 “月姐姐,月姐姐?”耳边传来的声音,将月神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月神看向叫自己的张婉婉,问道:“婉婉,怎么了?” 张婉婉故作生气,问道:“月姐姐你又走神,刚才婉婉跟你说的,你是不是都没有听到?” 月神轻笑:“是月姐姐的不是,婉婉不要生月姐姐的气,好不好?” 张婉婉正欲说什么,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张婉婉放下月神的手,立刻道:“月姐姐,我先去看看,是谁来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月神起身,很快穿好了鞋子。 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头发,张婉婉和月神,就出了门。 两人穿过院子,来到大门后。张婉婉出声询问:“是谁在外面?” “是我,婉婉!”门外传来一个温润的男声。 月神听到这个声音,身子瞬间一颤。 张婉婉一听这个声音,小脸上刚褪下去的红晕,瞬间又爬上了上来。 张婉婉明显有点紧张,连忙理自己的衣裙,又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似是不放心一般,还扭头低声问月神,道:“月姐姐,我的头发乱不乱,衣裙有没有不妥。” 月神早已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看婉婉此时的表现,想来,门外站着的,就是她喜欢的人吧。 于是,月神仔细的扫过张婉婉的全身,然后点头,回道:“放心,很好。” 张婉婉这才满意了,立刻将门打开了。 门一打开,月神抬眼望去,那少年也抬眼看进来,不过,看的不是要月神。 “晨明哥哥……”月神看着门外那少年,嘴巴微张,无声的喊了一声。 “子玉哥哥,你怎么来了?”张婉婉低着头,不敢只是李子玉的脸。 李子玉背着手,眼睛里,全是张婉婉:“婉婉,我今天来,是想送你一个东西。” 月神看着那面如冠玉,温润有礼,自带着一股儒雅风骨的少年,真的跟自己的晨明哥哥长得一模一样啊。 月神强迫自己清醒一点,这世间早已更迭了不知多少年,自己的晨明哥哥,早就死了,就死在自己的面前。 张婉婉心里早已小鹿乱撞,猜想着李子玉到底会送自己什么东西。 难道是,七夕节邀请自己跟他一同放灯吗? 啊……如果是的话,那自己应该怎么回答呢。 可如果不是,自己岂不是空高兴了一场。 就是啊,子玉哥哥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会喜欢自己呢,喜欢这么平平无奇的自己。 张婉婉突然低落下来,但联脸上还是强撑着笑,问道:“你要送我什么?子玉哥哥!” “把手伸出来,把眼睛闭上。”李子玉笑着,像是太阳一般,瞬间就能将人的心给温暖。 月神看着这自己一直印在脑子里的笑,眼泪,瞬间逃也似的逃出了眼眶。 张婉婉虽然心里低落,可还是乖乖闭上了眼睛,伸出了手。 “你可不要睁开啊!”李子玉看着张婉婉,藏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把什么东西轻轻放在了张婉婉的手里。 张婉婉想睁开眼睛,看一看手中到底是什么东西,可子玉哥哥还没有让自己睁开。 李子玉手拿开,月神朝张婉婉手中看去,赫然躺着一粒红豆。 “!!!”月神指间的红线,悄然的飞出。 月神一见,连忙将红线收回来。 本来,现在是最好的为二人连线的机会,可自己看着那个跟自己的晨明哥哥长得一模一样,就连动作和语气都并无不同的人,实在无法将自己手中的红线放出。 有那么一刻,月神觉得,她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陈晨明哥哥嘴里喊的,是阿月。 “阿月——”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一袭白衣,坐在一棵桂花树下,手里拿着一个白玉坛子,轻轻唤着自己。 “晨明哥哥,你怎么来了。”月神提裙小跑着,跑到了那个少年的旁边。 “坐!”少年拍拍旁边的地,笑道。 月神挨着晨明坐下,眼睛盯着晨明手中的白玉坛子。 晨明看着月神一脸想喝点模样,将手中的白玉坛子递过,月神连忙伸手去接。 “只能喝一小口。”晨明没有放手,看到月神点头,才勉强收了手。 月神喝了一小口,连忙吐了,不满道:“我还以为晨明哥哥躲着我喝什么好喝的,结果还没有我的果酒好喝呢!” “哈哈……”晨明大笑,从月神手中拿过坛子,喝了一大口。 晨明举起酒坛子,给介绍道:“这是桂花酿,看似不像酒,实则更甚酒,喝起来粘稠绵甜,回味无穷呢!” “那我还是喜欢和果酒,香甜清爽。” 晨明看着月神,放下了自己的酒坛子,摸着月神的头,宠溺道:“那下次,晨明哥哥给阿月寻些好的果酒来,好不好?” “好!”月神笑盈盈的回复道。 晨明放下手,低声问月神:“阿月七夕可有什么打算?” 说完,晨明便立刻转过了头。月神听到晨明的话,也赶忙将脸移向了一边,并没有看到晨明那通红的耳朵。 “父皇母后已经同意,让我出宫去玩一会儿了。”月神小声的回答。 听完,晨明立刻站起来跑了。月神也赶忙站起来,目送着晨明的。 没跑多远,晨明转过身来,看着月神。 微风拂过,吹动了月神的衣裙,头发,也吹落了那树上的桂花,纷纷翩翩落下。 月神轻拢发梢,不知是不是酒的作用,晨明的脸,慢慢红了起来。 轻风吹动晨明的白衣,月神看着,心仿佛在脑子里跳动一样。 “阿月,七夕等我,我带你去喝最好喝的果酒。” “好!”月神的脸,也慢慢爬上了红晕。 “到时候,晨明哥哥想跟阿月说几句话。” “好!” “……” “可以睁眼了。”李子玉收回手后,对着张婉婉道。 张婉婉看着手中的红豆,心里十分失落。 张婉婉不解,为什么要送自己红豆,还只有一颗。 “子玉哥哥,这个……”张婉婉捧着手里的红豆,刚想问。 “婉婉,我先走了。”李子玉逃也似的跑了。 第34章 月神 张婉婉站在原地,看着已经跑远的李子玉,又看看手中的红豆,不明所以。 可这是李子玉哥哥送给她的,她小心的把红豆放在手心里。 张婉婉突然想到月神,或许她可以告诉自己呢! 于是,转过身,看向月神。张婉婉看到,早已泪流满面的月神,立刻跑了过去。 “月姐姐,你怎么哭了?”张婉婉用手绢擦着月神脸上的泪痕,忙问。 月神看着张婉婉,愧疚之情更是充斥整个心脏。 喉咙处一阵腥甜,一口鲜血直接喷出。紧接着眼前一黑,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月姐姐,月姐姐,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张婉婉大叫,心里一阵慌乱。 李子玉本来已经跑了,可他想知道张婉婉有没有明白自己的心意,半路又折了回来。 才看到她家大门,李子玉就听到了张婉婉的呼喊,还以为是张婉婉出了事,连忙飞奔进了大门。 “婉婉,婉婉,你怎么了?”李子玉冲过来,拉起张婉婉,左右看了看。 “不是我,是月姐姐!”张婉婉指着地上已经昏迷过去的月神,大哭道。 李子玉松了一口气,这才将目光移向躺在地上的月神。 面白如纸,嘴角有明显的血迹,想来应该是生病了。 “你别急,我们先把她送进去安置好。”说着,李子玉俯身,将地上的月神抱了起来。 出奇的轻,李子玉惊讶。不过看着她的脸,恐怕已经病了许久。 张婉婉在前面带路,很快就将月神安置在了张婉婉的床上。 “子玉哥哥,月姐姐刚才还好好的。” 张婉婉眼泪啪嗒啪嗒的流下来,看得李子玉心疼不已。 连忙拉起自己的袖子,给张婉婉脸上的眼泪擦去。 安慰道:“婉婉你不要哭,我这就去将伯父请回来。” 张婉婉吸了吸鼻子,点头回应。 李子玉快速跑出去,张婉婉守在月神旁边,忍不住又开始落泪。 很快,李子玉就将张济带了回来,回来的,还有苏宁。 苏宁小跑着,来到了月神的床前,看着月神现在的模样,心底一震。 这模样,看起来比早上他们看的时候,更严重了。 张济也快速上前,直接拿出了自己的银针,开始给月神针灸。 整个屋子静悄悄的,只有苏宁,不时给张济擦一擦汗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阳都已经偏西,张济才慢慢收回银针。 期间,擦汗的手绢,都已经打湿了好几块。 “爹爹,月姐姐怎么样了?”张婉婉看到自己父亲收回了针,才敢上前问一句。 张济摇了摇头,回道:“阿月这病,早已无力回天。她自己心里有事,除了她自己,我们谁也帮不了。” 张济和苏宁离开了,张婉婉坐到了床边,拉起了月神的手。 张婉婉喃喃道:“月姐姐,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要如此折磨自己。” “阿月,你来了!”皇宫门口,玉冠蓝衣的少年,笑着向少女走来。 “晨明哥哥!”女子一袭红衣,提着裙摆,跑向少年。 “阿月,下次可不要跑了,在原地站着,我会走过来的。”晨明上前,拉住奔跑的阿月。 “好,阿月记住了。”月神笑着回答。 “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晨明拉着月神,走进了人群。 两人来到了一个路边的小吃摊,坐了下来。 “公主殿下,又跟晨明公子出来了。”老板看到两人,一脸笑意。 “是啊,伯伯,我们要一坛你们这里最有名的桃子酒,还要一些小点心。”晨明看着老者,很是礼貌的说道。 “好嘞,伯伯马上给你们送上来。”老者笑着走向了后面的屋子。 “谢谢伯伯!”月神甜甜的道谢着。 “公主殿下客气了,你们能来,伯伯可开心了。”老者摆手,走进了屋子。 月神看着周围,人来人往,周围的摊贩,也在热情的叫卖着。 周围的桌子上的客人,也跟她和晨明打着招呼。 月神和晨明一一笑着回应,一派祥和,繁荣。 桃子酒和点心很快就端上了桌,月神开心的吃着。 吃了一会儿,晨明突然低声道:“等等——” 月神不明所以,手里拿着点心,立刻低头道:“晨明哥哥,是不是父王和母后来了?完了,要是他们看到吃相如此不雅的我,又要教训我了。” 晨明嘴角忍不住上扬,但还是低头,回应着月神:“不是,我叫住你,是因为你的嘴角,沾了点心的碎屑。” “哦,那没事了。”月神立刻抬起头,继续大朵快颐。 一口点心,一口果酒—— 晨明看着月神,这样吃东西的阿月,真的好可爱啊! “那可不行,要是陛下和殿下等会儿刚好看到,那可怎么办。”说着,晨明将自己手中的手绢递给月神。 “晨明哥哥你说的对。”月神接过,胡乱擦了擦嘴角:“话说,晨明哥哥你怎么会随身带着手绢啊。” 擦完,随手就将手绢放在了一边。继续开吃。 “你呀你!”晨明看着月神,无奈的笑了,道:“我自然是用不上的。” 晨明拿起手绢,轻轻擦了擦月神的嘴角。 月神瞬间顿住了,小脸通红,看了一眼正在给自己擦嘴角的晨明,又赶忙偏过头。 “哦,天哪,你们快看公主殿下和晨明公子。” “啊——我快坐不稳了,快扶住我。” “公主殿下和晨明公子真是我们天佑国最般配的人了。” “可不是吗,要我说啊,公主殿下和晨明公子,就该原地成亲。” “我同意,看看他们俩……要以后,不是他们俩成亲,我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加我一个,加我一个!” 周围的人,大声的起着哄。 月神听了,更害羞了,赶忙低下头,继续吃东西。 “公主殿下害羞了——”众人又道。 “好了好了,你们快吃东西吧。”晨明看到月神害羞了,赶忙对着周围的人说道。 “哟,晨明公子心疼了。” “好了,今夜随便吃,我请客。” “如此,便多谢公主殿下和晨明公子了!” 第35章 月神 那夜,月亮皎洁,灯火阑珊,人世繁华,无限光彩。 也是那一夜,天佑国,不再被天庇佑,它成为了天抛弃的孩子。 太阳透过窗户,直直的将阳光照进了屋子里,照在了月神的身上。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灼热,月神慢慢睁开了眼睛。 静静的看着房顶,眼泪顺着脸颊,流在了枕头上。 自己最不愿意记起来的事情,偏偏一遍又一遍的在自己脑子里不断重演,像是噩梦一般。 自己甚至都不敢闭上眼睛,一闭上眼睛,那一幕幕,就鲜活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伸手将眼角的泪水抹去,月神小心的坐了起来。 床边,婉婉睡得正香。 月神小心的爬起来,穿好鞋子,莲步轻移,走向桌子。 伸手拿起桌子上的酒坛,月神走到了窗子边,挡住了照进屋子里的阳光,揭开了酒封。 狠狠喝了一大口,以前自己不喜欢喝的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酒神每年都要给自己酿造许多。 到底是什么时候呢,自己已经记不得了,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吧。 “你怎么起来了,伯父说,你要好好休息才行。”熟悉的声音响起。 月神循着声音,扭头看去,是昨天那少年。 真的好像,除了看自己的眼神。 月神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转过头,继续喝着手中的酒。 那少年闻着空气中的酒香,还有淡淡的桂花香,快速走进了屋子,将自己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到了桌子上。 少年走到张婉婉的身边,将其小心的抱起,放到了床上。 “你也喜欢喝桂花酿?”少年做好了这一切,坐回了桌子旁。 月神手一顿,已经到嘴边的酒坛,又慢慢放了下去。 “公子说了一个也字,莫非是,你……也喜欢这桂花酿?” “不瞒姑娘,我觉得这桂花桂花酿,看似不像酒,实则更甚酒,喝起来粘稠绵甜,回味无穷!” “!!!”月神的全身一震,扭头看着说话的李子玉,嘴唇都在发颤。 李子玉被月神那么赤裸裸的盯着,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连忙问道:“姑娘,我可是说错了什么?” 月神看着那熟悉却又陌生的脸,慢慢摇了摇头:“没有,只是你刚刚说的话,跟我的以为故人曾经说的话,一模一样。故而,有些惊讶罢了。” 李子玉笑着回道:“原来如此,那姑娘的这位故人,想来也是如我一般,酷爱这桂花酿了。” 月神看那脸带笑的李子玉,仿佛真的看到了自己的晨明哥哥一般。 “唔……”床上的张婉婉,似乎是睡得不太舒服,喊了一声,又翻了个身。 月神立刻被这声音叫醒,眼睛瞬间清明,面前这个少年,是李子玉,不是自己的晨明哥哥。 月神不断告诫自己,迫使自己清醒一点。 可看着面前这个少年,真的跟自己的晨明哥哥长得好像,他们连笑起来,都是那么的相像。 可最终月神还是不受控制的说了一句:“是啊,如你一般!” “是吗,不知在下可有机会结识一下姑娘那位故人?”李子玉有些惊喜。 毕竟,自己认识的很多人中,喜欢的都是那种辛辣的酒,喜欢这种粘稠绵甜的,倒是少有。 “没机会了,他在很久以前,便已经不在了。”月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都揪着。 李子玉看着那悲伤的深情,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站起身,对着月神行了一礼。 忙道:“对不起,李某并非有意勾起姑娘的伤心事。” 月神看着李子玉,是啊,早已经不在了,自己又在执着什么呢。 淡淡说了句:“无碍!” 拿着酒,月神走到了桌边,将自己手中的酒递给了李子玉。 “公子若是喜欢,便送给你了。” “这怎么使得!”李子玉刚坐下,又立刻站起来摆手。 “有什么使不得的,不过是一坛子酒而已。” 李子玉迟疑了几秒,实在是被那酒香引得自己馋虫都犯了,便道:“如此,李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伸手接过了酒,拿了桌子上的一个茶杯,小心的倒了一杯。 放在嘴边,轻轻呷了一口。一瞬间,李子玉双眼都亮了起来。 “姑娘这酒,真实好极了!”李子玉抬着茶杯,对着月神,连连称赞。 说完,将杯中的酒直接一饮而尽。 “不知姑娘这酒是从哪里买来的,李某总觉得,像是以前在哪里喝过似的,虽然李某确实是第一次喝。”李子玉看着月神,兴奋的问道。 “!!!”喝过似的,月神不得不重新打量面前这个男子。 这酒,是自己委托酒神酿造的,是跟晨明哥哥所喝的桂花酿一模一样的酒,是这世间的独一份。 这个男子,嘴里说着第一次喝,可又说像是在哪里喝过似的。难道,这是晨明哥哥的转世吗? “你买不到这个酒的,这个酒没有人卖。”月神道。 “如此,可真是要感谢姑娘的赠予了。”李子玉道谢。 这么说来,这酒应该是这姑娘酿造的,故而买不到。 不过说来也真是奇怪,自己明明从未喝过,可竟有种已经喝过了无数次的感觉。 “只听婉婉叫过姑娘月姐姐,还未请教姑娘芳名。”李子玉突然意识到,莫名觉得有些失礼。 “我姓秦,名月。”月神一边说,一边小心的看着李子玉的面部表情。 可月神终究还是失望了,李子玉的脸上,没有一点变化。 李子玉回道:“原来是秦姑娘,小生姓李,名屈,字子玉。” “唔……”睡着的张婉婉,似乎是觉得有些热了,一脚蹬掉了自己身上的被子。 李子玉看了,也不顾月神是不是在场,立刻走过去,将被子又给张婉婉拉上,顺便掖了掖被角。 看着那温柔的动作,月神想起来昨天李子玉送给张婉婉的红豆。 “李公子,可是喜欢婉婉?” 李子玉脸颊微红,但大方的说道:“让秦姑娘见笑了,在子玉心里,婉婉已如子玉妻子。” 第36章 月神 “!!!” 熟悉的话,在自己脑子里响起: “让大家见笑了,在晨明的心里,阿月已如晨明妻子。”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话,可话中的人,已经不是自己。说话的那个人,眼中的那个人,也不再是自己。 “对了,差点把正事忘了。”李子玉拍着脑袋,指着桌子上的食盒,道:“秦姑娘,今日伯父伯母走时,特地交待了我一声。这是家母特地给你和婉婉做的饭。” 说完,李子玉走到了张婉婉的床边,轻轻喊道:“婉婉,婉婉,快起来吃饭了。” “唔……”张婉婉听到有声音喊自己,不情愿的睁开了眼睛。 自己似乎看到了子玉哥哥,张婉婉不太确定的揉了揉眼睛,睁开。 下一秒,瞬间清醒,立刻从床上弹坐而起。 “子……子玉哥哥,你……你怎么来了?”张婉婉不受控制的结巴,问道。 李子玉温柔的回道:“伯父伯母出去的时候,告诉我,秦姑娘可能会这个时候醒过来。你呢,守了一晚上,必定也很累了。所以,让我来看你们一下,顺便给你们送点饭来。” “……”张婉婉看着桌子上的食盒,知道李子玉说的都是真的。 可是,自己,现在都没有梳洗,就被子玉哥哥看到了。啊——自己怎么就睡过去了呢。 偏头,看向月神。真是的,自己怎么连月姐姐是什么时候醒的都不知道。 “好了,你们先吃,我先回去了。”李子玉看张婉婉已经醒了,便站起身来。 “子玉哥哥慢走!”张婉婉低着头,闷声说道。 “李公子慢走!”月神也道。 李子玉笑着,抱起桌上的酒坛,走出了房间。 李子玉刚走,张婉婉立刻叫出了声:“啊——月姐姐,我居然就这样被子玉哥哥看到了,我没脸见人了。” 月神看着张婉婉,红彤彤的小脸蛋,那是独属于女子的娇羞。 月神想起了方才李子玉说的话,忍不住问张婉婉:“婉婉喜欢李公子?” 此话一出,张婉婉的脸,瞬间更红了。 “月姐姐,我……”张婉婉有点说不出口。 半天,才道:“子玉哥哥是一个很优秀的男子,我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我从来不敢多想。” 月神看着张婉婉,忙道:“怎么可能呢,婉婉是一个这么美丽善良的女子,配得上这世间任何一个男子。” 张婉婉立刻抬起头,看着月神,眼神中,多了几分光亮。 但光亮很快又熄灭了下去,张婉婉低下头,眼睛看着自己的手。 手慢慢的打开,手心里,正是昨天李子玉送给她的红豆。 张婉婉十分低落,道:“月姐姐不必安慰我了,我甚至都不知道,子玉哥哥送给自己这一颗红豆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他喜欢你!”月神看着忧伤的张婉婉,立刻道。 张婉婉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月神,一时间局促不安,慌张道:“月姐姐你不要安慰我了,我这样的女子,子玉哥哥怎么可能会喜欢呢。” “真的,他自己说的。”月神看着这样的婉婉,心里实在难受。 自己希望这时间所有的有情人都能在一起,免受自己这样的折磨。 因此,一看到明明喜欢着,可就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婉婉。心里,很不舒服。 月神起身,来到床边,挨着婉婉坐下,指着她手中的红豆,道:“你知道李公子送你这红豆的意思吗?” 张婉婉看着月神,无奈的摇了摇头。 “婉婉可曾听过一首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张婉婉摇头,问道:“月姐姐,婉婉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月神回道:“传说啊,有位男子出征,其妻朝夕倚于高山上的大树下祈望;因思念边塞的爱人,哭于树下。泪水流干后,流出来的是粒粒鲜红的血滴。血滴化为红豆,红豆生根发芽,长成大树,结满了一树红豆。所以,人们也把红豆,叫做相思豆。” 张婉婉不说话了,看着手中的红豆,呆呆的。 咕咕咕—— 张婉婉捂着自己的肚皮,有些尴尬。 月神起身,走到了桌子旁,打开了食盒。将里面的菜都抬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快过来吃饭吧!” “好!”张婉婉一改刚才颓丧的样子,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 两人快速吃完了饭,将碗筷收拾了一番。 “月姐姐,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可能现在还抱着这豆子想来想去的呢。” “没什么,你们本来就心里都有对方,你不懂这相思豆,他自然还会用其他的法子告诉你。” “这肯定是月神大人听到我的祈祷了,一定是月神大人在帮我。”紧接着,张婉婉满脸虔诚,双手合十:“信女张婉婉,感谢月神大人成全。” 月神坐在旁边,听着张婉婉由衷的感谢,心里突然愧疚起来。 自己不就是来帮她的吗,可自己做了什么,就在红线要牵出的时候,自己亲自将红线收回来了。 自己怎么配得到感谢呢,自己当时,还在想自己的晨明哥哥。 “对不起!”自己愧对这份感谢。 “月姐姐,你为什么要突然道歉啊?”张婉婉不解的问道。 “才刚来,就如此麻烦你,济叔和宁姨,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张婉婉摇头,回道:“才没有呢,月姐姐你温柔有礼,我们都很喜欢你。再说了,平日里,都只有我一个人,月姐姐来了,还跟我说说话,我可开心了呢!” 月神笑了,温柔有礼,以前,自己可是最没有规矩的人,更别谈什么有礼了。 张婉婉突然想起来昨日,爹爹给月姐姐诊断以后所说的话。 于是道:“对了,爹爹说月姐姐你心里有事,一直折磨着你。若是姐姐相信婉婉,便跟婉婉说一说,或许,婉婉有什么是可以帮到姐姐的。” “没用的,谁都帮不了我。”月神摇头。 除非一切都可以重来一遍,否则,那些事,永远都不可能过去。 第37章 月神 “月姐姐你都还没有说,怎么知道婉婉帮不了呢,就算婉婉真的帮不了你,但是你说出来,心里总归是要舒服些的,不是吗?” “……”说出来就会舒服吗,怎么可能,有些事,一但提起,只会更悲痛,何来舒服一说。 “月姐姐,你说说吧,说不定,婉婉真的能帮你也说不一定啊。”张婉婉拉着月神,颇有一种要软磨硬泡的架势。 “这样吧,去给你讲一个故事。”月神架不住,妥协道。 “讲故事?”张婉婉看着月神,随即点点头,道:“好,月姐姐你说。” 月神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从前,有一个国家,名叫天佑国。” “天佑国?我怎么没有听过。”张婉婉疑惑问道。 月神眼睛看着远处,静静道:“讲故事嘛,什么国的,也不用这么在意。” “说的对,月姐姐你继续说吧。”张婉婉托着下巴,继续道。 月神点头,继续道:“天佑国,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一派祥和。” 月神的眼神逐渐悠远:“可是一切,就在七夕节那一天,悄然改变了。” “那一天,天佑国的公主,与她喜欢的少年——晨明,在宫外喝完了酒,正在回宫的路上,遇到了一个深受重伤的少年。” “晨明哥哥,他身上全是血。” “这里离皇宫还有些远,他这个情况,只怕是送到医馆里,更快些。” 于是,晨明背起全身是血的少年,冲向了城里的医馆。 “快来人,快来人啊,这里有人受伤了,快来个大夫瞧瞧。”公主提前走到医馆里,大喊道。 医馆里的人闻声,房间里立刻出来来了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 “公主殿下,是谁受伤了,人在哪里?”老者看到公主,赶忙问道。 老者朝月神身后看去,门口,晨明背着人,疾步走了进来。 老者顺势看去,刚好看到了晨明背上那个浑身是血的人。 连忙道:“晨明公子,快跟我来。” 于是,晨明背着那人,跟着老者,快速朝医馆里面走去。将背上的人,放在了医馆的床上。 大夫立刻开始动手,清理那人身上的伤口。 本以为今天不会有什么病人,老者特地让医馆里的伙计出去过节了。最后,还是晨明和公主给他打的下手。 老者擦着额头的汗,包扎好最后一出伤口时,重重的呼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伤到要害,身上的伤口虽多,但大都是旧伤,不是什么致命伤。就是血流的多了些,要好好休养几日才行。” “那还好,当时我们看到的时候,全身是血。”晨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弄的,身上居然有那么多的伤口。”公主现在还心有余悸。 “天佑国人邻里和睦,人心向善,不可能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来。”晨明眉头一皱,沉声道。 “晨明公子说得没错,这必定是颂天国的人干的。”老者手轻拍着桌子,一脸怒容。 公主也怒道:“颂天国的人,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屋子里,瞬间陷入了沉默。 “呀,晨明哥哥,你的衣服都被血染红了。” 静下来,公主才看到晨明白色的衣裳上,大片大片的血迹,竟像是他受伤了一般,实在骇人。 晨明也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随即道:“无碍,回去换一身衣裳,就好了。” 老者看天色也不早了,道:“时间也不早了,殿下和晨明公子快回去吧,这里,有老夫看着。” “那这里,就要多亏大夫了。”晨明回道:“我和阿月,明日再来看他。” “那公主名字里也有月诶!”张婉婉惊讶道。 月神回道:“重名者自古不少,也不用在意。” 张婉婉点头,继续听月神讲述: 老者将两人送到了医馆门口,挥手道:“是,公主殿下和晨明公子慢走。” 晨明将月神送到了皇宫门前,目送着公主进了宫,自己才转身回家。 第二天一早,公主和晨明便来到了医馆,看望昨日被救的那个少年。 少年已经醒了,老者给少年介绍了月神和晨明。 “这就是昨天夜里,救你的公主殿下和晨明公子。” 少年眼神沉着,看着月神和晨明,上下打量了好几眼,特别是在公主的身上,看了好几眼。 许久,才缓缓道:“谢过公主殿下和晨明公子。” 公主看着剑眉星目,一脸正气的少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浑身是血的躺在那里?” “憾,我是被人追杀,逃到这里来的。” 晨明问道:“追杀你的,是什么人,可是颂天国的人?” “嗯!”憾默默点头,头低了下来。 “真是残暴,怎么忍心把你伤成这样呢,这样视人命如草芥,颂天国人真是太不把我们天佑国的人放在眼里。” 晨明眉头微皱,道:“听父亲说,近来颂天国一直在边境蠢蠢欲动。” 公主手重重拍在桌子上,怒中还带着些许无奈:“哼,颂天国分明就是欺我天佑国国小,处处挑衅滋事,真是欺人太甚。” “憾兄,真是对不住你。”晨明看着全身都缠着布的憾,眼神中,充满了歉意。 公主也很是低落,他们天佑国虽说是富足,可也只是富足。要是真的打起来,天佑国真的撑不了几天。 看着满身是伤的憾,公主红了眼眶,有些哽咽:“憾,真是对不起啊,你被伤成这样,我们却没办法为你讨回公道。” 憾用不可思议的眼睛,看着面前的晨明和公主,仿佛看着两个从未见过的稀奇人物。 看着两人,憾不解的问出:“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公主回道:“因为你是我的子民啊,我身为天佑国的公主,子民受难,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道歉。” 憾听完,彻底低下了头,这样的回答,让他的心里,有些不能接受。 晨明见憾低下了头,还以为他还在为昨天夜里的事而心有余悸。的确,发生了这样的事,怎么会不害怕呢。 晨明忙拍了拍憾的肩膀,安慰道:“憾兄,你放心,至少这里是安全的,你不用担心,只需在这医馆里好好养伤便是。” 憾身体一僵,快速躲开,像是非常不习惯别人的触碰。 晨明见此,赶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第38章 月神 转眼已经过去了十多天,憾的伤势也逐渐痊愈了。 公主和晨明,每天都会来看他,怕他会闷,还经常带着他去四处闲逛。 “公主殿下,晨明公子,你们可是好久没有来这里了。”老者看到两人,脸上洋溢着笑。 公主自己找位子做了下来,笑着回答道:“我可是也想死你们这里的酒了,今天,我可是忍不住就来了。” 老者抬着酒和点心出来,看到了座位上还有另外一个人。 “这位公子是谁,以前可是没有看过嘞。”老者看着憾,夸赞道:“公子一身正气,将来定是一个有出息的!” “他是憾,是我们的朋友。”晨明手刚想搭在憾的肩膀上,立刻又收回来了。 “原来是公主殿下和晨明公子的朋友!”老者说完,又去拿了一副碗筷,和一个杯子出来。 公主给憾倒了一杯,催促道:“憾,我跟你说,这里的果酒很好喝的,你快尝一尝。” 憾看着公主闪闪发亮,完全没有任何架子的模样,低下头,半信半疑的喝了一口。 果香四溢,酒味不是很浓,确实会是女子会喜欢喝的酒。可他一个大男子汉,总觉得这就,缺了一点滋味。 “早料到憾兄会有所不适应,所以,我特地准备了另一种酒。”晨明卡看到了憾微微蹙起的眉头,立刻说道。 公主立刻站出来了:“晨明哥哥,你可不要乱说,憾明明自己都还没有说话。” 说完,公主看着憾,眼睛大大的,明亮透澈。 憾看着公主干净的毫无杂质的漂亮的双眼,一时心里一慌,忙低下了头,说不出话。 看到憾不说话,公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摆摆手道:“好了,我知道了,晨明哥哥,你继续吧。” 晨明笑道:“好嘞,老板,麻烦你了。” 老者立刻抱着一个白玉坛子,笑着走了出来。 “晨明公子说得哪里话,”老者将坛子放在桌上,躬身道:“慢用!” 说完,又慢慢退了回去。 晨明将桌上的坛子的酒封打开,先给憾倒了一杯:“憾兄,快尝尝,这可是我亲手酿制的桂花酿,粘稠绵甜,绝对上品。” 公主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嫌弃的说道:“晨明哥哥还说我,这酒不也是你自己喜欢喝的。” “我可不敢对你说什么!”晨明忙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忙道。 “哼!”公主偏头,一口一杯果酒,喝得十分惬意,眉眼弯弯。 晨明见此,笑,手中的酒也送入了口中。 憾看着自己面前的杯子,闻着那醉人的桂花香,眼前一亮。 举杯入喉,回味无穷——杯子放下,有些意犹未尽之感。 晨明自然懂得这种感觉,立刻又给憾的杯子满上了。 路过的人闻到了香味,也立即凑了过来,嘴馋的看着三人。 见此情况,老板笑着从里面拿出了好几个酒杯,晨明也丝毫不介意的给凑过来的人满上了酒。 一群人,喝得其乐融融,仿佛就是一家人一般。 酒坛已经空空,众人也道谢着离去。 憾看着开心离去的众人,许久。 微风吹过,几人微红的发热的脸庞,拂过了丝丝凉意。 一旁的大树上,葱茏的叶子在微风的吹拂下,太阳照射下来的光圈,也在不断攒动着。 “这里,一向如此吗?”憾闭着眼睛,感受着这里的一切。 “嗯?你是指什么?”公主脸色微红,看着憾。 憾抬眼看着月神,透过树叶照过来的光圈,映照在公主的脸上…… 憾本来就有些微红的脸,瞬间更红了,忙低下了头,又是一言不发。 一旁听着都晨明已经听明白了,眼神呆滞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憾兄,你不是我们天佑国人吧。”语气很是肯定,没有一丝的疑问。 憾听此,身体一僵,须臾,重重的点了点头。 “什么?”公主看着憾,嘴巴微张。许久,才道:“你是颂天国人?” 这一次,憾直接点头。 公主拍桌而起,怒道:“真是太过分了,连自己国家的人都不放过。憾,你放心,你以后就安心的住在我们天佑国了,本公主罩着你,没有人敢欺负你!” 憾立刻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公主。微红的小脸,因为生气的缘故,红的像两个蜜桃。 有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从某种层面来说,他们是宿敌,但身处在天佑国的土地上,自己反而更加自在和舒服。 突然间,憾脸色一白,脸上又多了一层让人看不明白的表情。 晨明以为憾是想到了自己的过往,温声安慰道:“憾兄,你放心,天佑国的人不会因为你的身份嫌弃你的。在这里,你也不用担心颂天国的人,再伤害到你了。” 憾慢慢低下头,声音也越来越小:“你们就不问问我的过往吗,就不怕,我是会威胁到你们的人吗?” 晨明认真的回道:“每个人都有一段不愿意向别人提起的过往,又何必问呢!” 公主轻笑道:“就是,你是我们的朋友,你要是愿意说,自然就会跟我们说了,我们也不必问,不是吗?” 微风拂过,携着那温暖的话语,如涓涓细流,流进憾那早已干涸的内心。 憾满眼羡慕的说道:“真羡慕你们,从小就在这么好的地方生活。” 晨明笑道:“说什么呢,憾兄,你现在也在这里了,无须羡慕之说。” “是,你们说的对……”憾说着,倒了桌上的果酒,喝入口中,竟也觉得,有了无穷滋味。 时间又过去了半月,地处南方的天佑国是艳阳高照,甚至还有些闷热。 晨明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今天这天气,过会儿,只怕有大雨要来了。” “只是下雨吗,颂天国此时,应该已经下雪了吧。” 颂天国地处北方,此时,确该是大雪纷飞了。 晨明看憾身边的气压低了下来,赶忙打断道:“别想这些事了,我教你酿桂花酿。你不是一直想找一个营生,你觉得卖酒如何?” 憾轻轻点头,只说了一句:“极好的!” 第39章 月神 “对对对,就是这样做的,憾兄真是一点就会,比阿月可聪明多了。”晨明兴奋道。 公主一旁气鼓鼓的,十分不乐意道:“晨明哥哥,你这可就小瞧我了,我只是不想做而已,要不然,肯定比你们做的都好。” “是是是,你做的都好。”晨明笑着拍了拍月神的头,宠溺道。 公主总觉得晨明在敷衍自己,很认真道:“我说的是真的,步骤我都已经记好了,只不过现在都让你们做完了而已。” “嗯,阿月最棒了,晨明哥哥一直都相信你。” 说完,晨明又走回了憾的旁边,看着憾笨手笨脚的模样,干脆自己也去帮忙了。 指导着憾,晨明还在一旁温声指导着:“对,憾兄,就这样做……把这个坛子的口封好,然后埋在土里,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挖出来喝了。” 公主看两人挖着坑,站到两人的身后,提醒道:“过两天就是中秋了,皇宫会摆中秋夜宴。你们答应过我的,可不许不来。” 正在挖坑的憾,手上的动作突然一滞,低声道:“我……可能去不了了。” “为什么?”公主不解的问道。 憾低下头,语气结巴道:“我的家……家人人也从颂天国来了,我想去接……接他们。” 公主立刻欢喜道:“你的家人也要来了,那中秋的时候,你们岂不是就可以团聚了。” 晨明也道:“憾兄,我跟你一起去接吧,接上后,正好可以带着你的家人,一起去皇宫参加中秋夜宴。” 憾慌张的摆手:“不……不用了,中秋夜宴,本来我已经不能去了,如果你在跟着我去,公主,公主殿下会不自在的。” 晨明看了一眼公主,思索了两秒,便回道:“那憾兄可要自己小心了。” 公主从自己腰上将自己的腰牌解了下来,递给了憾。 “这个你拿着,有了它,方便些。届时,你接到了亲人,可以直接用我的腰牌,带着家人进皇宫来参加中秋夜宴。” 憾看着手中的腰牌,银色,四周是桂花花瓣,中间一个圆圆的月亮,月亮上,刻着一个月字。 “这怎么可以,这腰牌你还是自己拿着吧。”连忙推了回去。 公主也推回去,道:“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若是你路上遇到了什么危险,也可以用这腰牌救命的。” 晨明见憾还要推辞,也来劝道:“憾兄,你还是收下吧,有这个腰牌,你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说话间,公主直接将手中的腰牌,塞在了憾的手中,站起了身,跑了出去。 “说好了,你们可一定要来哦。”还没说完,就已经只有声音,人却是已经跑没影了。 憾紧盯着手中的腰牌看着,手有些微微发颤。 憾轻声说着:“这里真的很好,我舍不得……” 晨明一边将土盖上,一边笑着回道:“又不是一去就不回来了,我和阿月,还等着你接了亲人,回来参加中秋夜宴呢。” 憾不说话,只是小弧度的摇头,攥着腰牌的手,颤的厉害。 转眼已是中秋月圆,皇宫里,已经摆好了宴席,群臣和一些附近的百姓,已经就坐。 中秋夜宴,公主穿了一身鹅黄色的宫装,头带着一支凤头钗,姗姗来迟。 “我来迟了,对不起了,各位……”公主一边道歉,一边走向高座上的天佑皇上和皇后身旁。 “公主殿下自是需要打扮打扮,想给大家展现一个美丽的模样,我们怎么可能不理解呢!” “对!” “晨明公子,你说今天晚上,谁才是这最美丽的人啊?”有人立刻叫道了正在看着公主的晨明。 晨明站起身,看着公主,大声回道:“今夜,皇后娘娘乃是那最为雍容华贵的,诸位的妻子也是国色天香……” “谁问你这个了,我们想知道公主殿下在晨明公子心里,是何等人物?” 众人哄笑,公主的脸颊,立刻出现了一抹红晕。 公主看着晨明,晨明也看着公主。 缓缓道:“公主殿下在晨明心里,是最爱的桂花。” “哟……”众人立刻大声叫喊,已经合不拢嘴。 “阿月,快过来!”皇后娘娘对着公主,慈爱的交叫唤了一声。 公主急忙提着裙子,疾步走向皇后。头上的凤头钗,在灯火中,摇曳生姿。 “慢着些,看看你,这么大的人了,还一点公主的端庄优雅都没有。” “母后——”公主抱住皇后的手,撒娇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母后就不要这样说女儿了。” “看看,我的公主长大了,还知道害羞了。”皇上对着群臣和百姓,朗声大笑道。 公主的脸,立刻更红了。 一个大臣在底下笑道:“我家女儿,平日里也是不知礼数,天天胡闹,公主殿下,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皇上笑道:“现在的孩子们啊,哪有一个是不调皮捣蛋的,这是孩子们的天性,无须太过拘束。” “陛下所言极是!” 大臣又问:“转眼,公主也快及笄了,陛下和娘娘,可拟定好了婚期?” 众人附和:“是啊,陛下,娘娘,我们大家,可都想喝上一杯公主殿下和晨明公子的喜酒啊。” 公主一听,脸彻底红透了,悄悄抬眼看了一眼晨明,看到那双温柔的眼睛,连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陛下指着底下的人,大笑道:“你们啊,难道朕公主的喜酒,还少的了你们的。” “我们这不是想早日喝上,这天佑国,谁不知道公主殿下与晨明公子,乃是最为般配的一对。我们可都盼了十几年了。” “晨爱卿,你怎么看?”陛下转头,看向了晨明的父亲。 晨父立刻站起身,躬身行了一礼,才道:“老臣自是万分乐意的,可公主金枝玉叶,老臣还怕委屈了公主。” “晨明,你呢?” 晨明今夜一袭蓝白相间的衣服,看来,丰神俊朗,仿若谪仙。 晨明起身,语气严肃认真:“臣此生之愿有二:一,保家卫国,护得天佑太平;二,便是能娶的得公主,一生一世,携手白头。” “好!”陛下高声赞誉道。 众人心中激昂:“英雄少年,便是如此而已了。” 第40章 月神 突然,月神不说话了,她手抖着,倒了一杯水,手死死攥着杯子,也不喝。 张婉婉听得入神,见月神不说话了,又看其比刚才还要苍白的脸,还以为是累了。 可好奇心重的她,还是忍不住猜测道:“月姐姐,是不是那憾被抓回去了,没能来参加中秋夜宴啊。” “不,他来了,带着他的家人,来了——”月神一直平静的语气,突然多了一分明显的愤恨。 那夜,夜宴已经进行了大半,大约再过一个时辰左右,天便要亮了。 “晨明哥哥,为什么憾还没有来啊,不会是被拦在半路了吧。”公主一直盯着宴席入口,有些着急。 “你放心吧,有你的腰牌,他们定然能一路通畅的回来。”晨明温声安慰道:“算算路程,应该就快要到了。” 公主点头,憾刚来时,满身是伤。要是一不小心被抓了回去,那岂不是连命都要没有了。 公主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着憾可以一路平安的归来。 “我的……宝贝公主,还有晨……晨明,你们……”坐在高位的天佑国皇上,此刻已经有些醉了。 公主和晨明,赶忙起身走到了皇上的身前。 “陛下!” “父皇!” 皇上看着醉醺醺的,可字里行间,透着清醒:“晨明啊,朕跟你说,朕这辈子,可只有这一个女儿,你若是不好好待她,朕饶不了你。” “晨明定然不负陛下,不负公主,一心一意对待公主。”晨明跪在皇上身前,磕了三个头。 “我的宝贝女儿啊,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回来告诉父皇。” “父皇,女儿知道了。”公主感动不已。 皇上手袖一甩,大声道:“朕的阿月,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公主,谁也不能让她受半分委屈。” 皇后也在一旁抹泪:“女儿啊,你父皇说的一点没错,你是父皇和母后最宝贵的女儿,受了委屈,可一定要说。” “父皇,母后,女儿知道了。”公主眼眶微红,笑道:“你们若是这么舍不得女儿,那女儿不嫁了,一辈子陪着父皇母后。” 晨明立刻转头看过来,一脸的呆滞。 “说什么胡话,哪有女子不嫁人的。” “皇后娘娘说得对,再说了,不是还没有拟定婚期吗?”晨明赶忙道。 他们这番话说的,就好像自己马上就要带走阿月一样。 公主对着几人吐了吐舌头,便跑开了。晨明跟在身后,也离开了宴席。 远远的看着桂花树下的女子,晨明慢慢走近。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晨明挨着公主,坐了下来。 “这棵桂花树,可是我们一起种的。”公主道。 晨明抬头看着开得正好的桂花树,轻轻道:“你若喜欢,以后可以搬回晨府。” “这……” 公主正要说话,远处,突然传来惨叫声和哭喊声。 “这个方向,似乎是——宴席那里传来的。”公主和晨明站起身,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 晨明心里一颤,来不及多想,牵着公主的手,飞奔向宴席。 昏黄的烛光下,那一滩滩鲜红的血,尤为扎眼。 一个个人,大睁着眼睛,脖颈上汩汩流着血,倒在地上,桌子上,座椅上…… 公主死死盯着,盯着那个站在高位上,右手提着还在滴血的剑,左手拿着一个银色牌子的背影,全身一软。 剑的旁边,是自己慈爱的父皇母后。 “父皇,母后——”公主崩溃的跑向皇上和皇后,大声呼喊着。 那背影,立刻丢下了自己手中的剑。转过身来,看着泪流满面跑过来的公主,狂退了好几步。 公主抱起最近的皇后,手捂着皇后汩汩流血的脖颈,早已泣不成声。 “母后,不要丢下阿月啊。” 公主手早已被鲜血浸染,可无论她怎么努力,皇后还是一点声息都没有。 公主大哭着,爬向了皇上,抱起来皇上的头,用自己的袖子挡住血流不止的脖颈。 “啊……父皇,母后,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啊。” 晨明看着眼前的一切,双眼充血的冲向那个后退了无数步,站在角落里颤抖的男子。 一拳打在憾的脸上,直接夺过憾手中的宝剑。 冰凉的剑刃架在憾的脖颈上,晨明的瞳孔中,是愤恨,但更多的,是失望和痛心。 “我们这么相信你,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晨明怒吼着,质问着。 憾嘴角流着血,看着痛苦的公主,失望透顶的晨明。眼神中,全是愧疚。 “对不起……” “对不起?”晨明手颤抖着,眼神中划过一丝狠厉,手中的剑,直接刺穿了憾的胸口。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毁了这一切,你毁了天佑国,毁了阿月和我。”晨明拔出剑,将剑仍在了地上。 “我晨明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就是相信你,相信你是一个可怜人。” “对不起……” “闭嘴,”晨明一脚将憾踢到在地:“你不配说这句话,我只觉得恶心。” 憾趴在地上,闭着眼睛,嘴里无声的说着:“对不起……” 晨明走过去,抱着身上已经染满了鲜血的公主,轻轻唤了一声:“阿月……” “晨明哥哥,我的父皇母后没有了……”公主抱着晨明,大声的哭泣着。 “别怕,别怕,晨明哥哥还在,我会保护好你的。” “晨明哥哥……”公主看着周围的一切,除了抱紧晨明,他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晨明也很迷茫,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这皇宫里,肯定已经被颂天国的人给包围了。 说不准,他们这一路所经过的城池里的百姓,都已经遭遇了不测。 自己可能,连阿月也保护不了了。 晨明心里很绝望,可他现在也无计可施,他只能不断安慰着怀中的阿月。 沉重的盔甲的声音逐渐逼进,晨明捡起地上扔了的剑,将公主护在自己身后。 “皇族余孽,原来在这里。”为首一个一脸奸佞的人,指着晨明和公主大喊。 一瞬间,上百个身着盔甲的人,立刻将晨明和公主包围在里面。 有两个士兵匆匆将倒在地上的憾扶起,忙道:“五殿下,您没事吧。” 第41章 月神 公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慢慢转过头,眼中,弥漫着恨意。 可那个杀了她父母,侵占了她的国家的男人,始终没有抬头看着。 “五殿下,这两人要怎么处置。”一脸奸佞的那小人谄媚的问道。 “……”憾甚至都不敢抬头看那两个人。 “要不,直接杀了吧!”小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憾立刻抬头,不暇思索的回道:“不能杀!” “这是为何?五殿下可不要忘了,你答应过陛下的事。”小人邪笑着,看着被包围的晨明和公主,笑道:“早听闻,五殿下与天佑国的公主和晨家少爷,可是关系密切。” “你威胁本殿下?”憾眼神一冷。 “臣不敢,臣只是提醒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小人还是笑容不减。 “本殿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提醒。”憾冷声道。 “杀——”小人笑脸一收,抬手命令道。 围着两人的士兵,立刻抬着长枪,缩小了一个圈。 “本殿看谁敢!”憾厉声大喝,士兵们立刻停下了脚步。 “五殿下这是要忤逆陛下的圣旨,放过天佑国皇室余孽不成?”小人又出声威胁道。 憾僵着脸,眼神冷峻的看着小人,道:“本殿看要忤逆的是你吧。” “你别血口喷人!”小人立刻急了,这可是诛杀九族的大罪。 “哼,皇兄说过,要完全拿下天佑国!天佑国公主和晨家少爷,可是深受天佑国百姓爱戴,杀了他们,天佑国百姓必定暴乱。” 那小人被憾说的一愣一愣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们活着,天佑国的百姓便不会暴乱。”憾看着面前的人,质问道:“你想杀了他们,不是忤逆是什么?” 公主听着那冰冷的话,怒不可竭:“闭嘴,你杀了本殿父皇母后,本殿恨你入骨,你最好把本殿也杀了。否则,只要本殿还活着,就永远不会帮你。” “杀父之仇,灭国之恨,不共戴天。”晨明也怒吼道。 “你会帮的,你若不帮,我便杀了天佑国所有的百姓。”憾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语气幽幽。 “……”公主突然全身没有了力气。 “把晨明押下去,好好看着。” 晨明手里的剑攥得更加紧了,看着一哄而上的士兵,眼中满是杀意。 见晨明要动手,憾大声说道:“本殿劝你还是不要动手了,否则,刀剑不长眼,伤到了公主殿下,不是你想看到的吧。” 晨明看着周围一杆杆发着寒光的长枪,拉着身后公主颤抖的手,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中的长剑。 长剑刚掉落在地上,围着的士兵一哄而上,将晨明擒拿,押着跪到了地上。 “晨明哥哥……”公主大喊,挣扎着想要推开押着的士兵。 她的晨明哥哥是天之骄子,不应该被这样屈辱的跪在地上。 可围着的士兵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他们快速上前,将其拉回,一脚狠狠的踢在公主的膝盖上。 公主膝盖一疼,直接跪在了地上。 屈辱的泪水盈满了公主的眼眶,可她使劲全力,不让眼泪落下来。 她不允许,自己的软弱,被自己憎恨的人看到。 “住手,不要伤她,有什么冲着我来。”晨明看到颂天国士兵如此粗鲁的对待公主,开始挣扎起来。 押着他的士兵有些不敌,还是又多了两个,才勉强压住晨明。 “狗贼,你若是还有点良知,就管管你手下的东西。”晨明被死死压在地上,眼睛恶狠狠的看着憾,怒吼道。 憾身边那小人听此,立刻冲到了晨明的旁边,一把推开了押着晨明的士兵。 而后,一脚踢向了晨明的胸口,晨明瞬间被踢出了半米远,痛苦的捂着胸口,嘴角渗出了鲜红的血。 “放肆!”憾拔出了身边士兵佩戴的长剑,直接刺向了那小人。 那小人没有料到憾会对他出手,肩胛骨直接被刺穿。 小人本还得意洋洋的脸,立刻黑了下来,看着憾的眼睛,似乎在猛然间,多了几分惧怕。 憾拔出剑,冷若冰霜:“本殿说过,他们两个,是我们彻底占领天佑国的重要之人。更何况,没有得到本殿的允许,就私自出手,是谁给你的胆子。” 小人有些不服气:“你——你少在那里装腔作势,你别忘了,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憾眉毛一拧,嚣张的说道:“本殿是什么人,还不用你来提醒,你只要记住,你只是一个臣下,皇兄明确把这件事交给本殿,而不是你。” 小人思索了两秒,最终跪在地上,低头认错:“殿下,臣知罪。” 憾摆摆手:“下去吧,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小人捂着肩膀,临走前,恶狠狠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晨明。 “把他带下去,看好。”憾指着晨明,吩咐道。 立刻有两个士兵跑过去,拉起晨明,半拖着离开了这里。 公主咬着牙,目送着晨明离开。她不敢说话了,她害怕,她害怕这些人,会再对他动手。 “放开她吧……”憾看着跪在地上的公主,愧疚的说道。 士兵们快速放开,公主立刻趴在了地上。尝试着站起来,可膝盖的疼痛,让她无法做到。 憾慢慢走上前,伸手去扶公主。 公主愤怒的打开了面前的双手,沉积的愤怒和悲痛,一瞬间宣泄了出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是我对不起你,还是天佑国有哪一点招惹到了你?” “没有!”憾低着头,小声的回道。 公主撕心裂肺的问着:“那为什么,为什么要占了我的国,杀了我的父皇母后,我的国民?” “我没有……” 霎时间,公主也不知是哪里迸发出来的能量,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掐住了憾的脖子。 “殿下……”众人大惊,长枪发着幽光,指向公主。 憾瞬间呼吸不上来,开始挣扎。 这让周围的士兵犯难,他们不敢贸然出手,怕伤着皇子殿下。 挣扎间,憾放在胸口处的牌子,掉落了出来。清脆的声音,引得公主也向下看去。 公主看着地上的牌子,身体一软,坐在了地上。 颤抖着手,捡起那块属于自己的腰牌,公主的心,瞬间扭成了一团。 “原来,竟然是我自己,我自己亲手灭了我的国……” 第42章 月神 憾赶忙将地上的腰牌捡起来,小心的收起来。 他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好几步,心里的愧疚,让他一眼都不敢多看公主。 憾忙对着身边的人招手,下令:“把公主带回她的房间,小心看着,不准为难她。” “是——”身边那些人已经不敢违抗面前这个一向不得宠的皇子,听到他的命令,立刻就行动起来了。 公主回到房间,跪坐在自己的床边,泪水止不住的向下流。 是她,害了自己的父皇,害了自己的母后,害了自己的国家。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父皇,母后女儿对不起你们,女儿该死……”公主捶着自己的心口,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旁边的士兵冷漠的看着地上独自发疯的公主,面无表情。 他们只要看着,不让她出问题就可以了,至于她发什么疯,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啊……”公主发了疯似的大喊,发红的眼睛看着桌子上的水壶。 挣扎着站起来,扶着桌子,伸手将桌上上的水壶扫在地上。 瓷器瞬间碎了一地,声音刺耳。 公主支撑不住,顺势倒在地上,手扎进碎瓷片里,拿起了一块较大的瓷片。 对不起,晨明哥哥,我活不下去了。 公主眼神决绝,将手中的瓷片,毫不迟疑的划向了自己的脖颈。 张婉婉眼睛也红起来了,她同情的说道:“这怎么能怪公主呢,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个憾是敌国的人。只能说憾太过可恶,骗了公主。” 月神低着头,语气悲伤:“怎么不是公主的错,她要是不救憾,她要是不把自己的腰牌给憾,她的父皇,母后,她的国家,就不会……” 月神偏头,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心绞痛到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月神捂着自己的胸口,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脸色,越来越白。 张婉婉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边顺着月神的后背,一边道:“月姐姐,你别急,这只是一个故事而已,一个故事。” 门外,回来拿食盒的李子玉听到声音,赶忙冲进了屋子里。 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情况,立刻道:“我去请伯父回来。” “不……不用……”月神赶忙出声阻止。 李子玉停住脚步,又走了回来,看着脸色苍白的月神,赶忙倒了一杯水递给张婉婉。 张婉婉接过,又递给了月神。月神轻轻推开,慢慢恢复过来。 看到月神恢复了不少,李子玉忍不住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 张婉婉自责的回道:“怪我,是我要月姐姐给我讲故事,才会这样的。” 月神摇头,立刻道:“不怪婉婉,是我自己身体的问题。” “就是因为我,我没有顾及到月姐姐的身体情况。” “不怪婉婉,我的身体就是这样,时不时的就会这样,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 “讲的什么故事,可有趣?”李子玉看着两人推来推去,立刻岔开话题。 “……”月神看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实在无法接受,“有趣”这个词,从他的嘴中说出。 见月神看着自己的眼神奇怪,李子玉连忙看向张婉婉,躲着指了指月神,又指了指自己。 张婉婉也看了一眼月神,月神的眼神中,似乎透着生气,不满…… 张婉婉也不知道,对着李子玉无奈的摇了摇头。 “秦姑娘,李某可是说错了什么话?”李子玉试探的问了一句。 秦姑娘——一句秦姑娘,把月神彻底喊清醒了。 月神突然收回自己的目光,充满了惊慌失措。 月神慌乱的解释道:“没有,李公子不曾说错什么,我只是还沉浸在刚才与婉婉讲的故事里,一时走神了。” 李子玉立刻回道:“秦姑娘这么说,我可是更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故事,让人这么身临其境。” 月神心里乱做一团,屈膝行了一礼,道:“我累了,李公子听婉婉说与你吧。” “月姐姐,小心。”张婉婉伸手扶着月神,将月神扶到床边,扶着她躺下。 张婉婉走回李子玉旁边,,小声道:“子玉哥哥,我们出去吧,不要打扰月姐姐休息。” “也好,我们出去说吧。”李子玉看着张婉婉,也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月神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张婉婉并不真切的声音。想来,是在讲刚才的故事。 月神想起李子玉,他真的跟晨明哥哥长得好像。而且,就算他是晨明哥哥的转世,又有什么用呢。 李子玉喜欢的分明就是张婉婉,晨明喜欢的,是秦月。 月神心里困惑,她打算回神都,找到天神轮回,借他的往生镜看一看,这李子玉,到底是不是晨明的转世。 柔和的红光包裹着月神的身体,霎时间,床上已经没有了月神的身影。 回到神都,月神直奔轮回殿而去。 刚走到门口,就看着一个身着棕黄色衣袍的小童,手里捧着一面圆形的铜镜。那铜镜,就如同普通的铜镜一般,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见过月神大人!”小童对着月神躬身见礼,月神紧跟着颔首还礼。 “轮回大人知道月神大人要用着往生镜,特命小童在这里等候月神大人您。”边说,小童边将手中的铜镜双手奉上,托举到月神的面前。 月神伸手接过,道:“如此,便多谢轮回大人了。” 拿到往生镜,月神看向镜面,在镜子里,看到了晨明。 停顿了几秒,人物开始出现变化:老年,中年,少年,孩童,甚至是刚出生的婴儿。 不知变化了多久,镜子里的画面,渐渐变慢,最终,定格在了一张少年的脸上。 而那少年,正好就是月神见过的李子玉。 “……”月神抱着手中的往生镜,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月神将手中的往生镜双手交还到小童的手里,再次谢过后转身离开。 小童双手接过往生镜,立刻道:“月神大人,轮回大人还带了话给您。” “请说——”月神回头。 小童躬身道:“轮回大人说,流水尚不能不变,更何况是人。斯人已逝,一切都早已经不同了,切莫强求。” 月神看着小童,看了一眼古朴的轮回殿,躬身行礼,道:“秦月记下了,多谢轮回大人。” 第43章 月神 小童目送着月神离开,推门进入了神殿里。 殿内,弥漫着浓郁的酒香,小童一闻就知道,那是酒神所酿造的美酒。 酒神的酒,是是极其难得的,这神都,也只有刚才刚走的月神大人,可以在酒神那里轻易得到。 小童站在院中,看着背对着自己,豪饮的天神轮回,小童疑惑问道:“天神之间,各司其职,互不联系,大人您为何要帮月神大人。” “什么帮不帮的,神和人不过皆是命数罢了,我也不过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罢了。” 小童撇嘴,不过是贪杯,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月神回来的时候,门外张婉婉和李子玉恰好讲到憾带领着颂天国的人杀进了天佑国皇宫。 月神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身为晨明转世的李子玉,会不会有一丝记忆,属于晨明的记忆。 刚想推门而出,门外便传来了李子玉好奇的声音:“后来呢,后来那个公主死了吗?” 月神停住了自己的手,也收回了自己向外迈出的脚。 秦月还是当年的秦月,可晨明已经不是当年的晨明。时间不对,这一切,便都不对了。 张婉婉摇头:“不知道,刚才月姐姐就讲到这里,然后月姐姐不舒服,你就来了。” 李子玉道:“那我们去问一问秦姑娘吧,我倒是希望公主可以活着,和那晨明在一起。” 张婉婉迟疑道:“可是,刚才月姐姐似乎就是因为这个故事,才突然不舒服的。” “这不就是一个故事吗?”李子玉有些惊讶,但还是好奇更多些:“难道婉婉你不好奇,那公主到底有没有活下来,有没有跟晨明在一起吗?” “我……”张婉婉有些纠结,但心里确实是好奇的。 “好啦,我知道婉婉也是好奇的,所以我们去问问吧。” “可,可是……”张婉婉还是很纠结,她不想让月姐姐难受。 李子玉又劝:“你不是说要让秦姑娘打开心结吗,说不定,她的心结就在这个故事里也说不一定。” 张婉婉为难道:“子玉哥哥你不是说,这就是一个故事吗?” “小傻瓜,你想啊,她为什么不说其他的故事,就跟你说这一个呢!” 张婉婉听着李子玉的话,莫名觉得很有道理。 “走吧——”李子玉看到了张婉婉已经被自己说服,笑道。 张婉婉虽然已经被说服了,可想起月神还在休息,伸手拉住了李子玉:“子玉哥哥,等月姐姐休息好了,我们再问吧。” 李子玉一愣,随即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一时激动,竟把秦姑娘还在休息这事给忘了。多亏婉婉提醒,不然就真打扰秦姑娘了。” 月神站在门后深吸了一口气,慢慢伸出手,打开了门。 橙金的光线照在月神的脸上,暖暖的,没有任何刺目的感觉。就跟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死的那一个下午,一模一样。 “月姐姐,你怎么起来了,是不是我们吵到你了?”看到月神走出来,张婉婉有些局促。 月神摇头,淡笑道:“没有,睡得太久,睡不着了,想起来走走。” 李子玉走到张婉婉的旁边,看着月神,礼貌的问道:“那正好,秦姑娘可否给我们讲一讲,接下来的故事?” 月神看了一眼天边的云彩,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飘远。 张婉婉伸手扶住月神,坐到了院子里。李子玉从房中提了一壶水,三个杯子。 在橙金色的阳光的照射下,月神面部柔和,惨白的脸上也有了颜色,又多了几分别样的美感。 月神看着手中的杯子,杯子里的水一圈圈从里到外荡开…… 公主并没有死,就在那瓷片靠近脖颈的时候,公主的手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瓷片被震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守着公主的两个士兵,直接跪在了地上,惊恐的大声道:“殿下,我们该死——” “你们的确该死,立刻滚下去受罚。”憾震怒,说话也冰冷刺骨。 “是!”士兵们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快速消失了。 公主看到憾,又快速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瓷片,抵在自己的脖子上,痛苦的看着憾。 只要看到这个人,公主就会,想起自己惨死的父皇母后,国民,还有不知道被关到什么地方去了的晨明。 看到他,公主的心里,无比痛苦,无比煎熬。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她自己,是她害死了自己的亲人和子民。 看到他,公主心里更加的绝望,这个人,无时不刻的提醒着她,她的愚蠢,她的无知,她多么该死。 “你就这么想死?”憾低着头,阴沉的问道。 公主瓷片抵着自己的脖子,慢慢站起身,情绪失控的大喊道:“是你要杀了我,你站在我面前,不就是提醒我,我该死吗?” 憾看着公主,冷冷的说道:“我并不想让你死,相反,你会活着,活的好好的,跟我成亲。” “!!!”公主整个人都愣住了,手颤了一下,随即怒道:“你做梦,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嫁给你,死也不会。” 憾的声音仍然很平静:“你若是不嫁,我就屠尽你天佑国所有百姓!” “你……”公主手攥着瓷片,越攥越紧。 憾看到公主手上滴落下来的血,又平静的补充道:“你要是敢自杀,我也会杀光他们。” 公主手一颤,手中的碎瓷片直接落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公主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眼泪,无声的落下。 自己是公主,是百姓爱戴的公主,也是有责任保护保护他们的公主。 公主无力的坐在了地上,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自己的命,从来都不属于自己。 有时候,连死,也是一种奢侈。 “你真卑鄙,你明知道我喜欢的不是你。” “我不在乎!” 公主坐在地上,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冷冷的说道:“就算你逼我跟你成了亲,天佑国的百姓,也不可能会承认你。” “是吗?”憾轻笑了一声,拍了拍手。 随后,一群头发散乱,衣裳也凌乱的惊慌失措的丫头,颤抖着走进了公主的房间。 一进屋子里,丫头们立刻跪下来了,哭泣着大喊:“公主殿下,我们可算见到您了。” 公主看着已经慌了神的丫头,强撑着膝盖处传来的疼痛,哭泣着跑向丫头们。 公主心扭着,疼得快喘不过气来了:“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 第44章 月神 皎洁的月亮高挂在天上,黑夜也被照亮了。 月光如一层银色的冰霜,覆盖着天佑皇宫的每个角落。 公主紧紧抱着这些慌张的丫头,她们,一定被吓坏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公主鼓足了力气,直视着憾。 憾眼神躲闪,冷声道:“嫁给我,不然,天佑国所有人,都活不了。” “……” “刚才我所说的,你要是做不到,最先死的,就是他们。”憾指着瑟瑟发抖的丫头们,凶狠的与公主对视。 “公主殿下,我们不想死。”丫头们惊恐万分,爬着躲到了公主的身后,紧紧抓着公主的衣裙。 “为什么要这么做,杀了我,以你的手段,天佑国早晚是你的。”公主双目无神,平静道。 憾迟疑了两秒,回道:“有你,天佑国更容易得到。” “可你明知道,我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你懂吗,为什么还要逼我活着?” 公主眼里如一潭死水,语气更是如行尸走肉一般。 憾似乎只有一个理由:“你一定要活着,只有你活着,天佑国的百姓才不会反抗。” “你真恶毒啊,你让我跟杀害我的至亲的人成亲,让我帮我的仇人得到我的国家——”公主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眼泪都笑了出来。 “你……别无选择!”憾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公主。 憾走出了房间,立刻有几个士兵进来,带走了房间里的丫头。 “公主殿下,救我们,救救我们……” 丫头们声嘶力竭的大喊着,公主拖着脚,在后面艰难的追着。 还没有接近门口,房间门立刻被拉上了,伴着锁链的声音,公主绝望的靠着门,坐在了地上。 公主坐在阴影里,目不转睛的看着透过窗户,照进房间里的月光。 公主就这样看着,直到月光变成了阳光,刺眼的阳光。 脚步接近,门上的锁,也发出了打开后的轻响。 公主不为所动,仍旧坐着,动也不动。 “你们两个,还不快进去,把你们这亡国公主,梳洗好带出来。” “是——”透着惊慌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有两个丫头,疾步走了进来。 “公主殿下!”刚进门,两人就看到了坐在门后的公主,惊呼。 公主双眼充血,抬眼瞥了两人一眼,又低下了头,旁若无人的看着前方的阳光。 “公主殿下,快起来吧。”两个丫头扶着公主,将其半推半拽的拉到了梳妆台前。 公主像是一个傀儡一般,没有任何抵抗,任由着两人摆布。 梳洗穿衣,速度比往常还要快了许多。 “好了没有?真是麻烦。”门外,士兵已经开始催促。 “好了,好了,已经好了。”丫头们扶起公主,连忙答应道。 “快点,不要让我们殿下等太久了。”士兵不耐烦的说道。 “是,是,我们知道。”丫头拉着公主,疾步走出房间,来到了士兵的跟前。 士兵瞥了一眼公主,眼神惊艳,嘴里还是道:“走吧——” 丫头忙不迭的点头,搀扶着公主,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去。 还没走几步,一个胳膊缠着绷带的人身后带着两个士兵,押着一个人,迎面像公主几人走来。 “大人……”押送公主的士兵赶忙行礼,看起来很是惊慌。 “哟,看不出来,我们的皇子殿下还挺会享受。我说呢,非要娶这亡国公主。”那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士兵低头,冷汗直流。 皇子殿下他们得罪不起,面前这个小肚鸡肠的大人,他们同样得罪不起。 公主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呆滞涣散的眼睛里,才慢慢聚集了一点影像。 最先看到的,是昨夜里熟悉的脸,那个小人相的脸。 公主突然一惊,连忙朝着那小人身后看去。 “晨明哥哥!”公主惊呼。 她看到,晨明是被两个人拖着的,衣衫已经破烂,血迹斑斑。 公主甩开丫头扶着自己的手,拖着疼痛的腿,费力的走向小人的身后。 “啊——”公主痛呼。 膝盖处传来一阵剧痛,让公主整个人都摔在地上,头上的珠钗,散乱落地。 “大人,殿下还等着公主呢!”来接公主的士兵看到大人一脚踢在了公主的膝盖处,连忙道。 那大人瞪了两人一眼,一脸不悦,但还想踩上去的脚,还是收了回来。 “晨明哥哥!”公主眼睛里只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年,那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公主双手抓在地上,费力的往前爬。 那小人看着公主,眼珠子子滴溜一转,笑道:“哎,我们的殿下要娶公主,听说这晨明是公主的未来驸马,殿下特地吩咐我们,做得漂亮一点。都怪我不够谨慎,居然被公主看到了。” 公主猛的抬头,看向那小人。随即,强撑着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奔向晨明。 那小人眼睛示意了一下拖着晨明的士兵,士兵领会,在公主冲过来的时候,丢下了手中的晨明,伸手抓住了公主。 一步之遥,却犹如天堑!任凭公主怎么努力,怎么挣扎,始终触碰不到。 “你们两个,不是要带公主去见殿下,还愣着干什么呢?”那小人怒目看向一旁手足无措的士兵。 士兵慌忙上前,拉过了公主。原先拖着晨明的士兵,又回去拽起来了晨明。 “放开我,晨明哥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公主无力的挣扎着,眼泪哗哗流下。 “带走!”小人得意一笑,对着身后的士兵,比了一个前进的手势。 士兵拖着晨明,跟在得意的小人身后,走过了公主的面前。 “晨明哥哥,别走,别走啊!”公主不顾一切的想要冲到晨明的身边。 可拉着她的两个人,就像两条沉重的锁链,紧紧的禁锢着她。 她只能不断的嘶吼,做着无力的挣扎,无济于事—— 而那个永远温柔,永远不会不理她的少年,从始至终,都没在抬起过头,发出一点声音。 公主看着,看着那个曾经潇洒肆意的少年,渐渐远去,只留下两道鲜红的血迹,不断延伸。 公主的心,凉透了。她最后一个亲人,也离他而去了。 士兵见人已经走远,公主也不再继续拉扯了,慢慢松开了公主。 公主看着地上的血迹,她的世界,瞬间灰暗了下来,她从来没有如此痛苦和无助过。 她突然全身都没有了力气,直接倒在了地上,眼睛看着天空,心痛如绞。 第45章 月神 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可公主的眼睛里,黯淡无光,一片灰暗。 她躺在地上,捂着心口,缩成了一团。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自己是尊贵无比的公主啊,自己是父皇母后宠着的公主啊,自己很快就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然后幸福的过完这一辈子。 可现在,自己却只能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的离开,无能为力。 喉咙涌上一阵腥甜,顺着嘴角,鼻腔,慢慢流出,鲜红且刺目。 “公主殿下——”一旁两个丫头吓得捂嘴大叫,扑向公主。 “快去禀报殿下,快去。”一旁的士兵连忙推着旁边的士兵,大声道。 “好,好!”另一个士兵朝后退,差点摔在了地上。 公主笑了,笑得凄凉,笑得让人想要落泪。 是她亲手灭了自己的国,将其拱手让人。是她自己,亲手将自己的国,送给了颂天国。 是她,亲手害死了最爱和爱着她的人。她的双手,沾满了自己子民的冤魂。 她这样的祸国殃民的人,就该被千刀万剐,死都不足以泄愤。 可,她还得活着,活着保护自己剩下的子民。可她该怎么活着,她该怎么才能活下去呢。 士兵看着躺在地上,口鼻流血的公主,有些无措。又听着旁边两个人哭哭啼啼,顿时更加烦躁。 吼道:“你们哭什么,还不快把你们公主扶起来,送到房间里去。” 两丫头这才反应过来一般,赶忙蹲下身,扶起躺在地上的公主,回到刚才的房间。 公主躺在床上,布满血丝的眼睛大睁着,仿佛也在流血一样。 “公主,您可千万不要有事啊。”两个丫头跪在床边,哭泣不止。 公主仿佛什么也听不到,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帷帐的顶部,口鼻中,不断渗出鲜血。 士兵看着着急,可也只能着急。 不多时,几个匆忙的脚步,伴着急促的喘气声,迅速靠近。 士兵听到声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几步走出了房间。 “殿下……” 憾直接越过士兵,冲进了房间,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公主。 “御医,宣御医啊——”憾震怒,冲着身后的士兵大喊。 士兵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殿……殿下,御医,御医昨夜就被大人带人趁乱全杀了。” “又是他,”憾攥紧了拳头,继续道:“那我们的御医呢,去把我们的御医请来。” 士兵抖得更加厉害,脸色都开始发白了,颤巍巍的回道:“殿下,大人昨夜受了伤,已经把我们所有的御医都请走了。” “啊……”憾怒吼,一拳打在了近旁的墙上,墙上出现了一个小坑,带着血迹。 “去城里找,找一个大夫来,快去!” “是,是,属下这就去。”身后的士兵慌忙离开。 憾走到床边,看到嘴角带笑的公主,怒火冲天。 一把抓住了跪在床边的一个丫头,掐着丫头的脖子,按在了公主的床上。 “救命啊,公主,我不想死。”丫头惊恐的大喊。 公主收回了自己的笑,猛的看向了憾。 憾一脸狠厉,凶狠的对着公主说道:“你就这么不想嫁给我,死都不愿意?那好,这天佑国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公主,您就嫁给皇子殿下吧,我们不想死,求求您了。”一旁的丫头不停磕着头,大哭着。 月神呆滞的看着丫头,他们曾经说过的,她和晨明哥哥是最般配的。 他们说过的,他们希望我可以嫁给晨明哥哥…… 可是,现在他们跪在自己面前,求着自己嫁给这个杀了自己所有亲人的人。 “哈哈哈哈……”公主突然间又笑了起来。 憾也用不明所以的眼睛看着公主,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憾掐着丫头的手,更紧了:“你与晨明,注定有缘无分,你只能嫁给我。” 丫头瞬间开始疯狂的挣扎,手重重拍在了公主的心口上。 公主立刻停住了笑,忙大声道:“放了她,我嫁,我嫁……” 晨明应声放手,丫头瘫软在床边,手还重击在公主心口的位置。 公主极力忍耐,可脸色还是不断的变白。 憾看着公主煞白的脸,突然慌乱了起来,他抓起刚才的丫头,将其甩到了一边。 凑到公主身边,对着门外大喊:“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有请来。” 门外的人瞬间跪下,一言不发。 憾一脸紧张,赶忙抱起床上的公主,冲出了房间。 公主此刻,好想用一把利刃,插进这个该死的男人心口。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憾抱着公主,在站满了颂天国士兵的天佑国皇宫里,不顾一切的横冲直撞着。 躺在熟悉的医馆里,公主仍旧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医馆的房顶。 “大夫,她怎么样了。”憾紧张的问道。 “滚出去,滚出医馆去,我不想看到你。”公主听到那假惺惺的声音,忍不住吼道。 吼完,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嘴角都咳出了血。 “好,我出去——”憾赶忙答应,转头对着大夫说道:“请您一定要治好她。” 大夫看着站在门口的凶神恶煞的颂天国士兵,身体颤巍着忙点头。 憾走出了医馆,守在医馆门口,公主对着大夫道:“请您把着房间门关上!” 大夫按照吩咐,照做了。 “天佑国的皇城,死伤如何?” “除了皇宫,城里一切安好,只是有颂天国的士兵守着。” “其他城池呢?” “其他城池,无一生还。” 公主咳得更加猛烈起来,口鼻中,鲜血直流,大夫赶忙擦去。 公主强压下咳嗽,眼泪啪嗒流下:“都是因为我,是我害了你们,害了天佑国。” 大夫安慰道:“公主殿下,颂天国早晚会打过来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公主压低声音,呜咽道:“不,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救了他,是我给了他公主的令牌……那些人,都是我害死的。” “……”大夫听完,向后退了几步,双眼,瞬间充血。 “公主殿下倒是提醒了我,当初若不是你救了这颂天国的小人,我们天佑国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对不起,对不起……”公主哭得更凶了。 “对不起,对不起就能换回那无数条鲜活的生命,惨死的同胞吗?”大夫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厌恶公主。 “还有这城中的百姓,你又要怎么负责,虎视眈眈的颂天国士兵,无时不刻想要啃食他们的血肉。” “……”公主说不出话了,她只能看着大夫,无声的哭泣。 第46章 月神 公主紧紧握着自己的衣袖,捂着自己的嘴,哇哇的大口吐着血。 皇城的百姓是最多的,他们一时难以杀完。憾想要通过自己,稳住百姓。 颂天国气候严寒,他们攻打天佑国,无非就是,想要抢占天佑国的土地。 天佑国早有人发现,往西走,有一片更加肥沃的土地,而这个发现者,刚好就是面前的大夫。 如果自己可以让他带着百姓离开这个这里,到那里去重新生活,把这里让给颂天国,或许可以尝试。 似乎是刚才给她吊命的人参有了作用,公主此刻,已经有了一些力气。 她翻身下床,噗通跪在了大夫的身前。 大夫不明所以,习惯性去扶公主。 公主摇头,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更对不起我的国家。我不敢求得你们的原谅,可颂天国人残暴凶狠,你们留下来,始终是活不下去的。” “公主此言何意?”大夫不解。 公主央求道:“我知道,大夫喜欢游历四方,也知道,您发现了一片很好的地方。我希望,您可以带着剩下的百姓们,去那个远离颂天国的地方生活。” 大夫有些动容:“我倒是想,可现在,全城都被颂天国的人控制着,我们根本就出不去。” 公主哭道:“这个我来解决,只求您可以带着他们,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了。” “那公主您呢?” “我活不下去了,您知道的,不是吗?”说完,公主又捂着嘴,剧烈咳嗽。 大夫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公主这个年纪,却气息微弱至此,确实不可能活下去了。 现在,只怕也是回光返照。 说完,公主艰难的爬起来,打开了房门,自己走了出去。 抬头,正好是正午,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憾看到脸色好了很多的公主,心里放心了很多。 憾走上前,伸手要去扶。公主嫌恶的伸手打开憾的手,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去。 “我知你生我气,可你也该爱惜自己的身体。”憾走到公主旁边,道:“毕竟,现在全城人的命,都取决于你。” 公主转头,恶狠狠的看着憾,怒骂道:“够了,你杀我父母,杀我爱人,你还在用全城的人威胁我,我根本不在乎。” 憾愣在了原地,许久—— 公主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憾很快追上,在一旁急道:“我没有杀他们,他们……” “够了,你真虚伪!”公主怒喝,嘴角嘲讽:“你不是要娶我吗,为了娶我,还把晨明哥哥杀了,送到我的面前,给我看。” “我没有……” “呵,你赢了,我嫁给你,我现在就嫁给你。” “……” 指着前面一所住户,公主看着憾:“那一家,刚好有一个女子要出嫁,已经准备好了嫁衣,去把嫁衣拿来——” “……”憾不动。 “去啊——”公主大喊,又开始咳嗽起来。 憾看了一眼身后的士兵,身后的士兵赶忙朝着那户人家跑去。 不一会儿,手中端着一套大红色的嫁衣出来了。 士兵在憾的示意下,将嫁衣送到了公主面前。 城中的人,都探出了头,纷纷看了过来。 公主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擦干净嘴角的血迹,眼神平静。 深吸了一口气,公主大声喊道:“天佑国的子民们,今天,是我与颂天国皇子殿下的大喜之日,我们会在城楼上,让你们所有人都看到我们。” 人群一片哗然,说什么的都有,公主不想听,也不敢听。 她只是咬牙看向旁边的憾,笑问道:“你说是不是,皇子殿下。” “……”憾不明所以,看着公主的样子,他神色慌张。 “说——”公主怒吼。 “是!”憾大声喊道。 公主冷笑:“那就开始吧,皇子殿下。” 说着,扭头走进了最近的一家人中,开始穿衣打扮。 正在皇宫里的大人很快听到了这个消息,不由得讥讽道:“这亡国公主还真是着急啊,父母未来夫君尸骨未寒,转身就迫不及待的跟别人成亲了。” “许是怕死吧,谁不想活着呢。”旁边的士兵谄媚附和。 大人讥笑道:“毕竟是我们殿下的成婚大典,我们可不能缺席,这皇城里的人,也不能有一个人缺席。” “属下明白了,大人。”身旁的人连忙应到。 “对了,公主的婚礼,可不能让公主殿下没有娘家人的陪伴,天佑皇上和皇后,也是万万不能缺席的。” “是,属下一定办妥。” “还有这晨家父子的尸骨,也不能少,毕竟,只差一点,就成一家人了不是。” 大人已经开始畅想那个场面了,一定有趣极了。 “属下一定办好这件事。”身旁的人笑着退下。 太阳已经慢慢偏西,阳光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 公主已经自己动手,装扮好了。凤冠霞帔,光彩照人。 憾站在日头底下,只是看着房间,默默无言。 公主走出了房间,站在憾的不远处,看着憾,眼中,是浓浓的恨意。 一眼不想多看,公主自顾自向着皇城的城楼走去。 憾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两人一走,城中突然出现了很多的士兵,挨家挨户的揪出人,朝着城楼赶去。 守着城楼的士兵早知道了消息,不屑的看着公主,让出了上城楼的路。 公主旁若无人,慢慢爬上了城楼,看着全城的百姓,都被驱赶到这里来。 “公主和皇子殿下的成婚大典,怎么能少了臣呢。”城楼里,大人走了出来,笑道。 “……”憾看到那个胳膊还绑着绷带的小人,心里恨的牙痒痒。 “臣不仅来了,还替皇子殿下给公主殿下带来了贺礼,以表我们颂天国的诚意。”说着,小人拍了拍手。 八个士兵,立刻从城楼里抬出了四具尸体。 憾瞳孔一缩,而那小人,不紧不慢的一一掀开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父皇,母后,晨伯伯,晨明哥哥……”公主瞳孔一缩,扑到了几人的尸体旁。 “看,这就是我们颂天国的诚意,皇子殿下的诚意。”小人在公主旁边得意的说着。 公主听罢,转头看向了憾,又开始咳嗽起来,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样。 哇的一声,公主面前,鲜血喷洒了一地。 第47章 月神 天边的云霞糅合在了一起,却又各自分明,橙黄,橙红,橘红…… 夕阳大手一挥,将这彩色的霞衣轻轻一甩,伴着它柔和温暖的光线,铺满了大地。 公主的心,却从没有一刻这么冰冷过。 “阿月——”憾大喊着像公主跑过去。 “别过来,”公主伸手拦住,歇斯底里的大喊。 “不是的,我从来没有,这一切……”憾神色慌张,试图解释。 “我恨你,恨不得你去死!”公主看着自己父皇母后的脸,厌恶的说道。 憾整个人愣在了原地,脸色一瞬间煞白,不是这样的,这一切,都不是他做的。 微风携着淡淡的血腥味,从公主脸上拂过,撩起来她的青丝。 “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救了你。”公主撑着地,慢慢站了起来。 憾紧盯着公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公主一步步的后退,直到身体已经抵到了城楼的墙壁,才停了下来。 憾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 “别过来,你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杀我了吗?”公主擦去嘴角的血迹,平静的说道。 憾只得提脚退回,小心翼翼的说道:“阿月,你冷静一些。” 公主眼神冰冷,回道:“就算我死了,也是你亲手杀的,不是吗?” 公主站在城头,身后的夕阳此刻也成为了背景。她红衣蹁跹,珠钗摇曳。 明明一袭嫁衣,可脸上并无半点欣喜,反而写满了决绝。 公主扫过城楼上每一个人的脸,憾那虚伪的紧张,颂天国士兵一脸的不屑和冷漠的眼神…… 她转身爬上了墙头,站在了城楼的城墙上。 憾手颤抖着,想要上前,可又不敢挪动一步:“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我求求你,快下来——” 公主看了一眼身后,转过头,看着憾,问道:“我问你,颂天国举国进入天佑国的时候,这城中的百姓,还能活吗?” “……”憾不敢看公主的脸,低下了头。 一直在一旁看好戏的大人,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我颂天国人数众多,就是再来一个天佑国,恐怕也难以容纳,公主认为,你们天佑国的人,凭什么还能活着。” 憾猛然抬头,看向了那位大人。很快,又看向公主,脸上局促不安。 公主厌恶这副虚伪的表情,恨不得冲上去将那脸撕裂,扯烂。 憾看到了公主眼中的嫌恶,又想要解释,但公主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立刻打断了他。 “你是不是想说,你会用尽全力保住他们?”公主脸露嘲讽,指着晨明,不言而喻。 “对不起……” 公主偏过头,颤抖着声音道:“你如果真的觉得对不起我,便让他们走吧,让这城中的所有人,离开吧!” “我秦月一生都是颂天国最高傲的公主,从不求人。今日,就算是我求你的。” 大人眼睛一亮,凑到了憾的旁边,兴奋道:“这可是一个不错的法子啊,殿下,赶他们离开,省得我们亲自动手,也不用处理尸体了。” 憾不理,只是看着墙头的公主,四目相对,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大人欣喜,立刻叫上了城墙上的士兵,冲下了墙头。 城门打开了,无数的百姓冲出了城门,朝着城门外快速奔跑。 公主坐在城墙上,看着那奔向远方的百姓们,眼中,出现了一抹亮色。嘴角,微微勾起。 城楼上,只剩下了憾,两个贴身保护憾的士兵,还有公主。 公主迎着清风,看着百姓们越走越远,紧绷着的身体,慢慢放松。 她并不担心百姓们会饿着,从皇城出去,就是天佑国的其他都城。 他们可以在那些都城里,得到可以支撑他们远离的天佑国和颂天国的东西。 自己委托的大夫,会带着他们去到新的地方,安居乐业。 许多年后,他们会淡忘曾经的苦难,重新生活。 城楼下,不少百姓遥望着,那位身着嫁衣,坐在城墙上的公主。 裙角翩飞,青丝飘扬,那刺目的红,却如同鲜血一样,让人心惊。 “殿下,所有的天佑国百姓,都已经被赶出天佑国了。” 城楼下,大人欣喜的声音洪亮不已,城楼上的几人,都听的异常清楚。 “阿月,你可以下来了吗,你要的,我都答应你了。” 憾那令人厌恶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公主不理,仍只是看着那长长的队伍,慢慢的,一点点的消失在远方。 公主的声音,被清风送到了憾的耳边:“你不会去追杀他们,对吗?” 憾不暇思索,直接回道:“对,不会!” 公主声音慢慢变弱:“你放心吧,他们不会回来了,这里,已经属于你们颂天国了。” “我不在乎,你快下来啊!”憾颤抖的声音传来。 公主回过头,看着地上的四具尸体,五味杂陈。 “你放心,我会好好安葬他们的,只要你好好活着。” “活着?”公主大笑,眼神冷峻,讥笑道:“你要我怎么活着?是你,亲手杀死了我。” “不,不是……”憾下意识奔向公主。 “我诅咒你,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说完公主纵身一跃,红衣倩影,瞬间消失在了城墙上。 “不——”憾瞳孔猛的一缩,惊惧大喊,伸长了手,扑向公主。 “殿下!”身旁的士兵也赶忙冲过去,拉住了憾的双手。 嫁衣的衣角从憾的手中滑出,他挣扎着,眼睁睁的看着,地面上那一滩血红。 月神看着那天边的云霞,那么美丽绚烂。可她知道,黑夜就要降临了,云霞,也将悄然离去。 张婉婉手绢擦着泪痕,小声抽泣着。 “那位天佑国的公主可真可怜,明明是好心,可却招来如此虎狼之辈。” 月神冷声道:“那是她自找的,也怨不了谁。” 李子玉一脸遗憾道:“只是可惜了那公主和晨明,竟是有缘无分。” 月神一怔,有缘——无分吗? 李子玉实在感触良多,看向了一脸悲伤的张婉婉。 “婉婉,我明日便让父母上门提亲。”说完,起身走出了张家的院子。 月神看着那个背影,终究是有缘无分了。 月神指尖的红线在她的指示下,快速飞向了离去的李子玉和呆愣住的张婉婉。 如血一般的红线将两人的手指分别缠住,疏忽不见。 这是,月神的祝福—— “月姐姐,你听到了吗,刚才子玉哥哥说的,他说,他要来提亲。”张婉婉一脸绯红,又哭又笑。 月神拉着张婉婉,笑道:“听到了,婉婉啊,一定是最幸福的新娘。” 第48章 月神 “月姐姐,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和子玉哥哥,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能在一起。” 张婉婉轻轻抱住月神,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 月神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张婉婉,心里默默祝福。 属于自己的故事,很早之前就已经结束了,没有后续。 张济和苏宁快步走回家中,推开院门,看到坐在院子里的月神和张婉婉,急忙走了过来。 苏宁一脸担心道:“怎么坐在这里,阿月,你身体不好,该多休息才是。” 月神笑着回道:“宁姨,我没事的,我感觉好多了。” 张婉婉也道:“月姐姐确实好了许多,刚才还跟我讲了一个故事呢。” 苏宁拉着月神,看她气色确实好了许多,语气才软了下来:“虽然好了些,可也要时刻注意休息才能好的快,知道吗?” 月神笑着回答道:“知道了,宁姨。” 恍惚间,似又回到了曾经撒娇耍泼的日子。 夜里,张婉婉实在难以入眠,月神也一样。 她的脑子里,不断闪现出以前的一幕幕。 她跳下城楼以后,天佑国皇城的上空,出现了一抹五彩祥云,祥云上,站着一位身着淡绿衣袍,手持玉尺的神明。 那神明对着自己轻轻一点,自己的灵魂便脱离了身体,浑身是血的站到了他的旁边。 神明手中的玉尺轻轻在她身上一点,她身上的血液,便全数凝结,变成了一条血红的线,缠绕在她的指尖。 “天佑国秦月公主,护国佑民,荣登神都神位,赐名天神月神,掌管姻缘。” 自己曾经问过,为什么是自己? 神明答:“天佑百姓十不存一,封神并非为荣,而为惩罚。” 那时,自己才知道,自己手中的红线,是所有天佑国惨死的百姓的鲜血。 千百年来,自己无时不刻的谴责着自己,为自己曾经的罪行赎罪。 月光穿过窗户,照进了屋子里。月神睡不着,起身站到了窗边。 猛然间,一直缠绕在她手中的红线似乎不见了。 月神有些不敢相信,抬起手,仔细看了又看,还是没有。 一瞬间,月神感受到,自己的生命,似乎也在快速流逝着。 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天了。可她还想多待一会儿,她还想看一看,婉婉和李子玉的婚礼。 第二天,李子玉果然来了,他带着三书六礼,走进了张家的院子。 两家心里都是极满意的,没过几天,便已经商定了婚期。 八月十六—— 月神那几天身体不好,为了让她静养,张济和苏宁,都是去李家商议的。 月神知道婚期的时候,又是几天后了。 刚得到消息,月神就回到了神都,找了酒神,要了两坛桂花酿,匆匆回了张家。 “月姐姐,你到哪里去了?”看到月神回来,张婉婉顶着通红的小脸,迎了过去。 张济看着自己还像个孩子似的女儿,笑骂道:“你看看你,都已经是快要成为子玉妻子的人了,还这么咋咋呼呼的。” 苏宁也附和道:“你还不跟阿月好好学学,端庄有礼,娴静大气些。” 月神拉着张婉婉,笑道:“婉婉这样灵气活泼,是极好的。” 张婉婉立刻笑得更加灿烂了:“你们看,月姐姐都这么说了。” 苏宁对着月神招手,笑道:“也就你帮着她说话,快过来坐会儿。” 月神将手中的两坛酒递给张婉婉,笑着走到了苏宁右下方坐着,笑意盈盈。 苏宁拉着月神的手,脸上洋溢着笑容:“看着你如今是笑着的,脸色也好了不少,我心里悬着的心啊,总算是落下了。你啊,平日里就该多笑笑。” 张济看了一眼张婉婉,又看向月神,嘴角带笑:“你宁姨说得对,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没事多笑笑,放宽心,身体才能慢慢好起来。” 月神不想扫了他们的兴,强迫自己笑着:“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张婉婉抱着月神给的白玉坛子,坐在了月神的旁边。 张婉婉惊喜道:“月姐姐,这不是你刚来时拿着的酒吗,我和子玉哥哥都挺喜欢的。” 月神笑着回道:“我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你们的,知道你们喜欢这酒,所以去找了两坛。当作是我送给你们的贺礼了。” “谢谢月姐姐!”张婉婉甜甜的道谢,手中的酒坛,抱的更紧了。 苏宁嗔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贺礼不贺礼的。” 月神对着苏宁和张济颔首,答道:“我是真把婉婉当妹妹看待,做姐姐的,妹妹大婚,自然是应该送出贺礼的。” 苏宁笑,眼角都笑出了几条皱纹:“你看看,要是婉婉什么时候有阿月这么知书达理,我简直睡着了都能笑醒。” 张婉婉吐了吐舌头,她记得,月神跟她说过的话: “每一个女子都值得被珍惜,前提是,她要先学会珍惜自己。婉婉是那么可爱善良的女子,值得这世间所有美好。” 现在的她,很满足,以后的她,也会更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珍惜身边的一切。 张婉婉起身,伸手拉起月神就往门外跑,边跑边说道:“爹爹娘亲,月姐姐还没有看到我刚送来的嫁衣呢,我先带月姐姐去看了。” “你们慢点,小心别摔了。”苏宁赶忙对着门外大声提醒道。 “知道了!”张婉婉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两人早跑远了。 早在十多天之前,苏宁就收拾出了一间房间,单独给了月神住,就在张婉婉房间隔壁。 推开自己的房门,张婉婉将酒坛放在了桌子上,拉着月神来到了自己的床边。 床上,静静的躺着一件大红色的,绣着金凤的嫁衣。 月神蹲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嫁衣上绣着的金凤,心里羡慕。 “很好看,婉婉穿上,一定会成为最美丽的新娘。” 张婉婉心里欢喜,拉着月神的手,又来到了梳妆台旁边。 梳妆台上,金灿灿的凤冠上,点缀着红色的宝石,步摇,金钗等等,具是精美绝伦。 月神似乎已经看到了盛装打扮以后,张婉婉的模样了…… 第二天,当张婉婉来敲月神房间时,敲了许久,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快速推开了房间。 房间里,整洁干净,只有桌子上的茶壶下,压着一张纸。 张婉婉拿着纸,跑着去找了自己的爹爹娘亲。 纸上写着:伯父,伯母,婉婉,原谅我的不辞而别。非常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但我该走了,我也要回到那个属于我的地方了,勿念。后面的署名是秦月。 八月十六,锣鼓喧天,一派热闹。 张婉婉身着嫁衣,头戴风冠,苏宁,正在为她插上最后一根簪子。 张婉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又想起了月神。 想起月神,张婉婉不免又想起了月神曾经跟自己讲过的那个故事。 “娘亲,你听说过天佑国吗?” “天佑国?天佑国就是月神国,月神大人秦月,就是天佑国最后一位公主。” “!!!”张婉婉突然鼻头一酸,月姐姐跟自己讲那个故事,其实就是她自己的故事! 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苏宁不明所以,赶忙为自己的女儿将眼泪擦去:“你这孩子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没关系的,娘亲,我就是突然,有点舍不得你们了。” “傻孩子!”苏宁说着,自己的眼眶也红了。 新郎已至门前,新娘红盖头一盖,被接上了花轿。 神都,月神殿,桂花树上,半躺着一个嘴角带笑的红衣女子,手中捏着一根桂花枝。 月神的眼睛中,是一片喜庆,热闹。 “夫妻对拜——” 话音刚落,桂花枝落在地上的轻响也随之响起。 桂花树上,那抹红色的倩影只余下了淡淡的细小的红色光点。 紧接着,盛开的桂花树瞬间枯萎,也化作了无数的光点,消散在了神都的天空。 低头相拜的张婉婉和李子玉不约而同的,眼角毫无征兆的滑下了一滴清泪。 如果我们注定成为遗憾,那么,我希望遗憾的只是我自己,而你可以获得幸福。 第49章 酒神 为什么命运总喜欢捉弄人,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或许这就是他的乐趣——看着人在泥沼中痛苦的挣扎。 天神酒神,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相貌,更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来历。 他像是横空出世,突然间就来到了神都。 人神明们对他仅有的认知,便是酿的一手好酒,特别是天神月神最爱的桃花酿。 当然了,能与酒神说上话的,也就只有那位,从人间来到神都的公主——月神。 说起那位月神,倒也是一个苦命的,因为她是一位亡国公主。 据说死的时候,是穿着嫁衣,自己跳下了城楼,当场死亡的。 不过不得不说,这公主始终是公主。月神啊,虽然不是神都最美的神明,却是神都最端庄有礼,最有气质的神明。 众神猜测,酒神之所以对月神不同,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更有甚者,还传言酒神喜欢月神,才会待其不同。 今天神都发生了两件奇怪的事,先是月神殿上方有红色和白色的光点出现。 紧接着,整个神都瞬间全都笼罩在了酒香里。 众人好奇,跑到了酒神殿去,酒神殿破天荒的开着门,酒神也破天荒的走出了他的酿酒间。 他不停的把自己的酒从房间里搬了出来,数量最多的,是白玉坛子。 有些天神认出来了,那是月神最喜欢的桂花酿。 白玉坛子不断堆砌,占了酒神殿大半个院子。 天神们个个早已经是垂涎欲滴,眼睛紧紧盯着那一个个不尽相同的坛子,蠢蠢欲动。 “你们若是想喝,便进来拿吧,但是白玉坛子的桂花酿和红色坛子的果酒,不准碰。” 声音出乎众神想象的年轻,与头发蓬乱遮面的形象,大为不符。 “这酒神是怎么了,怎么今日突然这么大方了,以前可是闻一闻都不肯呢?” “是啊,是啊,今日突然这么大方,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 “你们还真是多事,有的喝就不错了,不要就让开,不要挡着我。” “说得对,有的喝还在这挑,等会儿连喝的都没有了。” “……” 众神赶忙冲进酒神院中,挑选着心仪的美酒,怀里抱着两三坛,头顶上也顶着一坛。 就连平日里不喝酒的天神,也冲进去抱了两坛。 酒神的酒,就算用来珍藏,那也是极其有面子的。 院中最后一个天神,也欢喜的抱着自己的酒踏出了酒坛堆积的地方。 “真是可惜了,听说酒神酿造的桂花酿和果子酒才是极品呢!”一个天神咂咂嘴,双眼紧盯着酒神殿院中那上千个堆积在一起的坛子。 “我听说,月神都只喝过桂花酿呢!” “真的吗?月神大人与酒神大人私交这么好,竟也只喝过其中一种?” 众神惊讶—— “对了,我怎么没有看到月神大人啊?” “是啊,说起来,善心,良知两姐妹,倾世桃源我也许久没有看到了。”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就在众神讨论之际,坛子破碎的声音,接连不断,声音震耳。 酒坛碎裂的脆响,连绵不绝。众神的脚下,那醇香的酒,流过他们的脚边。 似乎是混着大量果子酒的原因,那流淌着的酒,像是人的血液一样,鲜红刺目。 “哎呀呀,暴殄天物,简直是暴殄天物啊……”众神急的跺脚,看着流淌着的酒,束手无策。 一些神围到了酒神的左右,急道:“酒神啊,你这是做什么啊,好好的酒,怎么就要全砸了?” “是啊,这么好的酒,你砸了他们,还不如都给我们呢!” “酒神,你快住手啊——” 酒神不理睬,将挡住自己的神明推开,剑光一闪,又是无数的酒坛碎裂开来。 胆子小的神明已经躲开了,不是说酒神是个没什么攻击力的天神吗? 简直是胡说八道,他这剑,玩得比武神还溜。看这剑上的寒光,啧啧,只怕比武神那剑还要好。 “酒神疯了,快快……快去请月神大人,恐怕只有月神大人才能劝住酒神了。” 不止是谁高喊了一声,立刻有天神奔向了不远处紧闭殿门的月神殿。 酒神,握着手中的长剑,寒光所过之处,皆是碎片。 “啊——”酒神仰天怒喊,喊声打破了神都的宁静祥和。 众神看着酒神,举着长剑,狠狠劈下,所有的酒坛,在一瞬间,全部化成了齑粉。 此时,方才冲去月神殿的天神匆匆飞回来,高声呼喊道:“不在,月神大人不在,就连她院中的桂花树,也没了。” “!!!”众神震惊—— 话音刚落,一直挥剑的酒神,将剑重重摔在地上,手顺着剑柄滑下,膝盖碰击着地面,溅起了无数的酒水。 酒神血手握着剑刃,任凭鲜血顺流而下。 “这怎么得了,快去请神医救世。” 酒神跪在鲜红的酒水里,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那个血流成河的夜晚。 自己就是提着这把剑,将那些人都给杀光了。 酒神直挺挺的跪着,眼睛看向月神殿的方向,大声道:“公主殿下,吴憾对不起你,害得你国破家亡,害得你死于非命,害得你痛苦千年。” “!!!”众神骇然,酒神跪的方向,他口中所说的公主,莫不是月神? “阿月,我都还没有得到你的原谅,你……”酒神脸庞上,一颗颗血泪,顺着脸颊滴下。 甚至,我连你最喜欢的果子酒,都还没有让你尝过呢! 没错,蓬头垢面下,确实是憾的脸。 神都里的人神,从始至终,都不止天佑国公主秦月一人,而是两人。 酒神吴憾,颂天国五皇子,灭了天佑国的颂帝第五子。 “是我害了你,要死也是我先死,哪里轮得到你。”吴憾捶打着胸口,泪流不止。 握着剑刃的手,也越收越紧。 “你都死了,我活着做什么,我给谁赎罪?”吴憾悲凉大喊。 握着剑的手快速向上一提,滑至剑柄处。血手紧紧攥住剑柄,奋力一扯。 吴憾手撑着剑,慢慢站了起来。 “快拦住他!” 来不及了,吴憾已经提剑。划进脖颈的剑刃上,映着众神惊慌失措向前扑的脸。 第50章 酒神 鲜血,直接溅在了最靠近酒神的几个天神脸上,华服上。 剑铿锵落地,随之倒在地上的,还有那嘴角含笑的躯体。 离酒神最近的天神画师,下意识伸手捂住酒神那血流不止的脖子,眼神哀戚。 他清楚的看到,那血流不止的割开的脖颈上,还有一条早已结痂的陈年伤口。 天神画师有两幅画从不示人,甚至鲜为人知。 那两幅图,一幅是关于月神的,还有一幅,便是关于这酒神的。 图里,画的便是月神和酒神的作为人的一生。 “撑住啊,你又有什么错?”画师低声道。 鲜血透过画师的指间,很快就染红了画师的双手。 酒神的双眼,渐渐开始涣散,生命,也在流逝。 “快让开,救世大人来了,酒神有救了。”殿门外,一神高呼。 众神快速让出一条道来,青衣玉冠的救世大步走进来。 “救世,月神是不是已经陨落了。”画师不敢放开酒神的脖颈,只是抬头看着救世,问道。 救世不语,只是轻轻的点头。千年了,她对自己的惩罚,早已经够了。 救世手中的散发着绿色的光点,那充满生命气息的光点,包裹着酒神的脖间。 可画师手上不断传来的温热,却一点都没有减少的意思,反而越来严重。 “怎么回事,酒神的生命,还是在流逝?”画师忍不住询问。 救世慢慢收回自己的神力,缓缓道:“一个想死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救不回来的。” 更何况,没有神玉尺的自己,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救世了。 “……”画师知道救世话中的意思,酒神不想活了。 就算救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呢,继续受折磨吗? 罢了罢了——既然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力量了,如同一个活死人一样的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酒神此刻,无比的开心,自己终于不用活着了,自己终于不用面对了。 他的嘴角慢慢上扬,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母妃,看到了晨明,看到了阿月……他们笑着,朝着自己伸手。 你们原谅我了吗?酒神眼角缓缓滑下了一滴泪水。 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时候,母妃还在—— “憾儿,快过来休息一会儿,你都练了那么久了。”小院里,衣着朴素的吴妃温柔的对着院中正在扎马步的小男孩道。 “母妃,我不累,我还可以练一会儿的。”男孩并没有立刻停下,仍然一动不动。 “怎么可能不累呢,听母妃的话,快过来休息休息。” 说完,看男孩仍旧不动,故作生气状,道:“憾儿,你要是不过来,母妃可要生气了。” 男孩听到威胁,这才停下动作,走到了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吴妃摸着男孩的头,笑眯眯的问道:“你现在正是应该玩耍的年纪,跟母妃说说,你为什么这么刻苦啊?” 男孩咬着下巴,许久才道:“父皇说我不如四位皇兄,太过废物,我不想当废物。” “什么?”吴妃拍桌而起,一边撸袖子,一边怒骂道:“敢说我吴盼的儿子是废物,这可恶的狗东西,看我不去好好收拾他。” “母妃,别去找父皇,是我自己不争气。”男孩立刻抓住吴妃,无奈道。 “不行,实在欺人太甚,我非要找他讨个说法不可。”吴妃怒气半分不减。 “母妃,所有人都说,我是有你庇护,才能过的如此恣意。我也想自己努力,保护母妃。”男孩声音越来越小。 激动的吴妃瞬间安静了下来,伸手抱住了自己的儿子。 世事难料,那一年,才九月,飞雪便纷至沓来。那也是他记事以来,来势最为汹涌的一次大雪。 温度骤降,那段时间,父皇和母妃的眉头,从未舒展开过。 据皇兄们说,路上有很多穿着单薄衣服,倒在路边睡着的人。 后来,自己才知道,那些人,全都已经被冻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十天,也或许是更久,父皇的脾气也越来越暴戾了。 就连对着母妃,也没有了好脾气。 有一次,自己去找母妃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了母妃和父皇的对话。 “不行,这不是你一个妇人该管的事。” “妇人怎么了,我享受着我的臣民们给我的好处,现在全国都在受难,你让我怎么继续无视下去。” “反正我不同意,要赈灾也是让他们去,你去做什么?” “你手底下那些个狗东西,个个惯会做样子,哪一个是好东西?” “那也轮不到你,你是我的妃子——” “你别忘了,我爹爹死时,可是将他的将军之位传给了我,我是你的妃子,更是颂天国的将军!” “思归城地处最北,局势也最为危险,你为什么就不能听我的呢。” “哼,我爹爹生前是颂天国最厉害的将军,我是他唯一的女儿,岂会怕?” “我亲自去,你就留在皇城。” “胡说八道,君主自当留守部署,全颂天国的人都在盼着你带着他们渡过难关。” “我不管,我不允许你去思归城。” “夫君,你别忘了,你是颂天国的王。” “可你是我的妻子啊,我唯一承认的妻子。” “我先是颂天国的将军,其次才是你的妻。” “一定要去吗?” “臣子理当为我的君主守护他的江山,吴盼请求陛下允许臣前往思归城。” 过了良久,自己才听到父亲弱弱的一声:“准——” 那夜,母妃走后,父皇把整个大殿都砸了一遍。 回到住处,母妃便开始打理行囊,收拾行装。 “母妃,你真的要去吗?” “是啊,你要好好听父皇的话,等母妃回来。” “好,母妃放心,你教我的我都会好好练的,我会和父皇一起等母妃你回来的。” “憾儿,你记住……”母妃抱住自己,自己靠在母妃怀里。 “你是颂天国鼎鼎大名的吴将军的外孙,一辈子都要把颂天国的子民放在第一位,不要丢了我们吴家的脸。” “我记住了,母妃。” 母妃轻轻摸着自己的头,喃喃的说道:“其实母妃这辈子,并没有什么期盼的了,只,盼你平安快乐的长大,一生无憾。” 第二天,自己站在城楼上,看着母妃,带着一车车粮食,越走越远。 那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母妃。从那一天起,父皇也彻底变了样。 第51章 酒神 雪,越下越大了。整个颂天国,都被笼罩在冰雪之中。 无论何时抬头,鹅毛般的飞雪立刻逼的人缩进了脖子。周围的寒气,更是让人全身发颤。 父皇偶尔会来自己与母妃的住处,可他总是瞪着自己,自己害怕,也不敢靠近。 父皇慢慢的,就没有时间来了。 自从父皇没有来以后,宫里的人也变得怪异起来,他们很少给自己吃的,还来抢自己的被子。 他们都说,自己是母妃不要的孩子,是父皇最厌恶的皇子。 每到晚上,自己只能裹着薄薄的被子,偷偷哭泣。 后来,我做了一场梦,梦里,母妃让自己振作起来,自己是一个顶天立地,以后还要为父皇分忧,为百姓谋福的皇子。 母妃说,她希望颂天国所有的百姓,都可以搬到温暖的地方,再也不会受冻。 自己醒了,为了御寒,练起了母妃曾经教过自己的武功。没想到,居然真的不冷了。 在无数个冰冷刺骨的日子里,自己都是通过这样的御寒方式,活了下来。 渐渐的,所有人似乎都已经忘了自己,自己宫中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有些是被冻死的,有些是被饿死的,还有的跑了。 跑了的人,怕自己出去告状,还悄悄锁上了院门。 我在院子里将尸体都好好的安葬好,因为母妃说过,他们都是自己的子民。 到最后,自己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 我看着仍旧落下的鹅毛大雪,盼望着母妃可以快一点回来。 自己很饿,只能抓地上的雪吃,手上出现了一个一个的血疮,抓进雪里,很痛。 有时候饿的不行了,我总是会忍不住看向院子里那些墓碑。可我不能这么做,我开始将冰凿开,挖出里面的土。 有一天,自己的皇兄路过了自己的住处,进来看到了正在抓雪吃的自己,他很吃惊,将手中的鸡腿朝自己丢了过来。 我高兴极了,爬着冲过去,拿起来囫囵几口咽下,吃完就哭了。 “他像狗一样,真像狗一样!”皇兄在一旁跳着,笑着。 那以后,自己就不用时常吃土和雪了,因为皇兄总会带着好吃的,丢向自己。 “你看,他像不像我们养的那条狗。”皇兄总是一脸兴奋的对着身边服侍的人大叫。 “像,四皇子殿下,五皇子就是您养的一条狗。” “皇弟,你叫几声,叫几声皇兄下次再给你带好吃的。”皇兄总是不厌其烦的问。 我不理他,他生气了。 后来,他真的带来了他养的狗。 “皇弟,我把吃的丢出去,皇兄想知道,你和我的狗,到底谁更厉害。” 说完,他就把吃的丢出去了。 我很庆幸,我一直有很好的练习母妃教我的武功,狗咬了我,我却吃到了肉。 皇兄更高兴了,他以后,都会带着他的狗来与我较量,虽然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了,可我再也不会因为没有吃的,饿肚子了。 好景不长,皇兄的狗,慢慢的不敢与我争了。皇兄再也看不到那样精彩的人狗大战,他让我学着狗叫,像狗一样对他吐舌头。 我不愿意,他生气了。 “四皇子,这人和狗啊,都是一样的,只要饿上几天,自然就会乖乖听话了。”他身旁的人这样对他说。 他果真相信了,我又只能继续吃土和雪了。 我要活着,自己是颂天国最了不起的将军的外孙,自己不能给吴家丢脸。 皇兄见宁愿吃土也不愿意学狗叫,他屈服了。 他带来了更厉害的狗,自己与那些狗争斗的时候,险些连身上的肉都被咬了下来。 好几次,我甚至没能抢过皇兄带来的恶狗。 可是,自己最后还是可以胜过那些狗,皇兄似乎被我惹恼了。有次,他一次就带来了好几只已经饿了好几天的狗,我最后还是跳上了墙,才躲过了那些狗的撕咬。 忽然有一天,自己还在睡梦中,就感觉到了手上的暖意。 睁开了眼睛,我看到了金灿灿的,无比耀眼的阳光。 我赤着脚跑出了房间,院子里的雪,早已经化了。 我就地躺下了,躺在泥泞的院子里,尽情的感受着似乎已经很久远的温暖的感觉。 那感觉,仿佛母妃在抱着自己。 就这样,我一直躺着,直到傍晚,冷风再度袭来。 “皇弟,皇兄几天没来,你是不是又只能吃土了,别担心,皇兄这次可是带来了好吃的,但能不能吃到,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头顶传来皇兄兴奋的声音。 我翻身而起,看到皇兄身后只有一只恶狗,疑惑的看着他。 “皇弟看到了,”皇兄招手,他身后的近侍立刻拿出了一只油滋滋的烧鸡:“这可是皇兄新找来的恶犬,皇弟你可要小心了。” 说完,近侍将手中烧鸡向上一扔,放开了早已凶光毕露的恶犬。 肚子早已经咕咕叫了,我看着恶犬冲出去,赶忙也冲了出去。 那恶犬出奇的敏捷,竟比自己快了许多。 眼看着那恶犬将烧鸡叼走了,我心有不甘。如果这次不能抢到,自己又要饿肚子了。 我不想饿肚子,万一母妃回来,听到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她肯定会很难过的。 可是那条可恶的恶犬,它不像以前的狗一样,跟自己正面对决,他叼着烧鸡,不要命的奔跑。 我只能跟在它的后面,不停地追。 “臭狗子,把你嘴里的烧鸡放下!”我大喊。 追的太急,我恍惚中,好像撞到了什么人。抬头一看,我似乎有些头晕眼花了,居然看到了父皇,他怎么可能会来这里呢。 我擦擦额头上的汗,继续去追那条疯狗。 我就知道,那烧鸡始终会是我的。那疯狗被我追了许久,跑不动了。 我得意的从它嘴里抢过烧鸡,在它十分不甘心的表情中,满足的将烧鸡塞进了嘴里。 “啪——” 响亮的耳光打在自己的脸上,嘴里的烧鸡,连带着自己的牙齿,被一股极重的力量,扇出了自己的嘴。 我躺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手中的烧鸡被刚才那只疯狗叼走,没有任何力气起身去追。 我的脸和身体,都隐隐的发麻。 我仰头,原来父皇真的来了,他黑着脸,仿佛要吃了自己,那是自己这一生所看到过的,最恐怖的眼神。 第52章 酒神 冷风呼呼的刮着,比冰雪覆盖时的风,还要冰冷。 像是一把把刀子,割在自己的身上,生疼。 父皇抽出了自己随身的佩剑,指向了自己。我看到了剑刃上的自己,还真像是一直流浪许久的丧家之犬。 “陛下息怒!”我听到,纷纷下跪的声音,还有给自己求饶的声音。 “看在吴妃娘娘的份上,就饶过五皇子殿下吧!” 我看到,父皇的手开始颤抖,他的眼眶,瞬间变红了。 但是只维持了几秒,他再一次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中的凶狠,又一次浮现出来。 “你,不配做她的儿子,更不配做我皇室的子孙。皇室,没有你这么丢人的子孙。” 我被吓得不敢说话,我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父皇。 我原以为,父皇是来接自己的,可是我没有想到,父皇原来是来打我的。 要是母妃在,他肯定不敢这样打自己,更不敢这样,用剑指着自己。 我爬起来,推开了他:“我要去找母妃,我不要你这样的父皇。” “站住!” 我听到了剑落在地上的轻响,我不敢跑了。 他几步过来,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伸手扼住了我的脖子。 我一瞬间呼吸不过来了,伸手拍打着他的手。 他双眼猩红,手上更用力了,恶狠狠的看着自己:“你不配做她的儿子,她也不会想要你这么窝囊的儿子。” 我听不得窝囊儿子,更不知道自己哪里窝囊。手死死抓着他的手臂,充满泥垢的指甲直接穿进了他的手臂。 他的手吃痛,瞬间就松了手,我被丢在了地上。 我爬起来,恶狠狠的看着他,怒道:“我母妃才不会像你这样,我不想当你的儿子。” 他看着自己已经被抓破的手,看向自己的眼神更凶狠了。 听自己说完以后,他更生气了,冲过来,一把抓起了自己的衣襟。粗暴的将自己丢在了一处雪化了聚集出来的小水坑。 大力的压下自己的头,水塘上映出了自己的样子。 “好好看看你自己,哪里有一点皇家该有的风气,哪里有一点吴家的风骨。”说完,将自己丢下。 水坑里的水,瞬间溅在了自己的脸上,脖子里——雪水,冰冷刺骨。 我怒了,我不明白,他一直没有来看过自己,更没有照顾自己,凭什么这么侮辱自己。 我快速从地上爬起来,握紧了拳头,朝着他挥去。 “你不配这么说我,我要告诉母妃,我要找我的母妃。”拳头一拳一拳的落在他的腿上,我像是在泄愤。 他出奇的没有像刚才那样打我,反而一言不发,我抓住了机会,手上的力,越来越大。 “五皇子殿下,您不要打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近侍看不下去了,上来拉开了我。 “放开我,他凭什么这么说我,我要找我的母妃。”我挣扎着,还要冲向他。 “五皇子殿下,吴妃娘娘已经殁了——”近侍不敢松手,紧紧的抱住自己。 我以为我听错了,我停止了挣扎,偏过头,看着抱着自己的近侍。 我看着他已经红了的眼眶,不知所措。母妃是那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会…… “你骗我,你在骗我!”我推开近侍,看向仰头看天的那个男人。 “不是的,五皇子殿下,吴妃娘娘的灵体,现在运回来了,就在宫中。”近侍哽咽道。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我猛的用力,推开了近侍,跑回了房间。 门外,传来了父皇的声音。 “不要管那个逆子,你们给我看好他,不允许他踏出宫门一步。” “陛下,吴妃娘娘——” “住口,与恶犬抢食,自甘堕落,不准他去污了她的眼睛。” 脚步声远去,院子,又重新被重重的锁链锁上了。 我坐在冰冷的角落里,房间很快就暗了下来,越来越冷。 我病了,可是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管我。我就躺在冰冷的床上,一直昏睡着。 很多时候,我不知道我是醒着还是已经睡着了。 只记得,恍惚间,似乎听到了一段一段的哀乐,忽近忽远。 我见到了母妃,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我扑进她的怀里,紧紧的抱着她。 我就知道,他们是骗我的,连父皇都不敢惹的母妃,怎么可能会死呢。 我没有告状,只是跟母妃笑说着,我是如何大败那些恶犬,如何戏耍它们的。 母妃听着很高兴,一个劲的夸我厉害。 “憾儿,你知道母妃为什么要给你取名憾儿吗?” “母妃说过,希望我一生无憾!” “是啊,母妃希望我的憾儿,做一个无愧于自己,无愧于他人,一生安乐顺遂,无忧无憾的孩子。” “母妃,憾儿会的。” “你知道吗,你的外公,给母妃取名吴盼,希望他的女儿,能够得到想要的所有,一生吴盼,母妃却终是辜负他老人家的美意了。” “母妃,你所盼为何?”我不懂母妃这样的人,还有什么需要去期盼的。 “母妃所盼啊,”母妃站起身,豪气千云而又温情款款:“山河安稳,百姓安乐,我儿无忧无憾!” 刺眼的阳光照在母妃的身上,我不得不眯着眼睛看她。 “憾儿,母妃对不起你,不能陪着你长大了。” 母妃表情哀伤,看得我我心里一慌,顿时没有了笑意。 “母妃,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母妃要离开了,我的憾儿已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已经可以直接照顾自己了,对不对?” 阳光越来越刺眼,我感觉,母妃整个人似乎都已经融进了光里。“母妃,你要到哪里去?”我冲向母妃,却直接穿过了母妃的身体。 “母妃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憾儿已经是一个男子汉了,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对不对?” “对,憾儿会照顾好自己,”我追问着:“可是母妃,憾儿要是想你了,该去哪里找你。” “憾儿不用找母妃,母妃会在一个地方等着我的憾儿,时间到了,母妃和憾儿,自然而然的就相见了。” 说完,母妃的身体,就在光里消失了。 我对着母妃消失的地方,忍不住大喊:“母妃——” 第53章 酒神 “五殿下醒了,快去禀报陛下!” 我呆呆的坐着,看着旁边这些完全陌生的人。 他们对着自己行礼,用可怜的眼光看着自己。 “我要找我母妃,我要母妃——”我想下床,可没有想到,我的身上已经被无数的纱布裹住了。 我自然而然的摔在了地上,身边的人都一脸惊慌的冲向自己。 “滚开,你们滚开,我只要我的母妃。”我摆着我僵硬的双手,将他们全部打开。 “五殿下,你别这样,你会伤到自己的。”他们更加慌乱,但又不敢向前。 “走开,我只要我的母妃。”我扶着床,慢慢站起来,但很快又摔了下去。 “五殿下,吴妃娘娘已经在您生病期间安葬了。”似乎是想让我死心,身旁的人如此说道。 我不可置信的看向身旁的人,什么叫在我生病的时候就安葬了,我连母妃的最后一面都还没有看到。 “是谁,是谁允许你们安葬的,母妃。”我对着身旁的人大喊,挣扎着又一次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五殿下,万万不可啊,您现在还伤者呢!”身旁的丫头近侍围在我的身边,个个脸色大变。 我还没有走出两步,就因为腿被包住的原因,又一次摔在了地上。 我红着眼,完全不能接受这一切,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已经坍塌了一样。 “是谁,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整个房间里,都回荡着我歇斯底里的大喊。 “五殿下,这个你不可能这么说——”旁边的人被我吓得瑟瑟发抖,忙不迭的劝说。 但他们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另外一个人打断了。 “是朕!”他负手而入,脸上仍旧挂着那副讨人厌的脸。 屋子里的人看到他来了,噗通纷纷跪下了,一个个抖如筛糠,一句话也不敢说。 看到他来,我倔强的从地上站起来,但还是想要抬头仰视他。 “为什么,那是我的母妃。”我大声质问着他。 “他看到你,只会觉得失望,我不会让她看到你,你这辈子也别想看到她。”他居高临下,近乎冰冷的宣读着对自己的审判,就像是在审判一个囚犯。 “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不让我见我的母妃?”我承认我厌恶他的做派,眼中喷火,直接就朝着他冲了过去。 他让开了,我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全身刺痛。 “凭什么?”他头也不回,语气冰冷刺骨:“你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吧。” 我趴在地上,拳头越攥越紧。我只觉得,他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父皇,他从来就很讨厌自己。 “颂天国上下,谁人不知,朕,吴妃,吴将军之后,是一个与恶犬争食的毫无骨气的废物!” 我怒火中烧,忍着痛爬了起来,全力一脚,踢在了他的腿上大吼道:“你才是废物,只敢躲在宫里,让母妃替你去死的废物。” 他被我踢了一个趔趄,转过头看着自己的眼神,闪过了震惊和慌张。 “要不是你,我的母妃根本就不会死,我也根本不会与狗抢食。”我不解气,继续冲过去,对着他,拳打脚踢。 包在手脚上厚厚的纱布上,慢慢渗出了点点血迹。 “放肆!”他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眼冒金星,耳朵一阵嗡鸣,恢复过来的时候,他就在不远处,双眼猩红的看着自己。 “你不配当我的父亲,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我对着他大吼。 他攥紧拳头,咔咔声回荡着,显然已经怒不可遏。 “很好,朕也不想有你这样的耻辱,养好了伤,就给我滚出皇宫,你不配待在这里。”他指着大门口,怒吼道。 “谁稀罕待在这里养伤,我恨你,恨你一辈子。”我恨他,恨他连母妃的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 “好啊,现在就给朕滚,有多远滚多远。”他指着门外,蔑视的看着自己。 我咬牙,撕开了手臂上的纱布,又伸手将腿上的纱布直接撕掉,丢在了他的面前。 然后起身,头也不回的跑出了房间。跑出了宫殿,跑出了皇宫。 我冲到了将军府,那里是母妃长大的地方,我总觉得,那里才是我的家。 我敲响了门,立刻有管家爷爷来开门了。 “小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身上都是血啊。”管家爷爷才看到自己,就吓得一哭。 “我不是他的孩子,我是吴家的孩子,我姓吴!”我抱住管家爷爷,大哭着。 他满脸心疼,将我抱回府中,找了大夫,重新包扎了我的伤口。 “我的殿下,你这身上是被什么伤的,怎么会伤的一块好肉都没有了。”管家爷爷抹着眼泪。 “这是我跟狗抢吃的,被咬的。”我并不觉得有什么耻辱。 “什么?这天杀的颂帝,小姐尸骨未寒,他就这样对待你,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找他讨个说法。”管家爷爷颤抖着,就要往外冲。 “管家爷爷,他说我不配当他的儿子,更不配做母妃的孩子,吴家的孩子。”我拉着管家爷爷的手,委屈极了。 管家爷爷绷不住了,老泪纵横,抱着自己,和蔼的说道:“老爷这一生最得意的就是有小姐这个女儿,小姐这一生最满足的,便是有小殿下你。” “真的吗?”我仰头,看着管家爷爷。 “当然了,只可惜,小姐还是不能亲自看着您长大,但是小姐一定会以小殿下您骄傲的,这一点,你永远都不用质疑。” “嗯,我知道了。” “小殿下,你回来了,有跟陛下说过吗?” “管家爷爷,我恨他,他连母妃的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他说我是他的耻辱,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我攥着拳头,眼中只剩下了恨。 管家爷爷没有多说,只是扶着自己躺下,替自己掖好了被角。 那一夜,是自己不知多久以来,睡得最温暖的一次。 后来,管家爷爷告诉自己,自己生病的那段时间,被杀死了很多人。他们都是主管宫中衣食的大官。 他们认为,他已经彻底厌恶了吴妃,才会派她去那么危险的思归城。 母妃走后,他们便把自己这个本就不受宠的皇子,彻底抛在了脑后。 当然了,他们还被查出,过去的几年里,也一直在克扣母妃该有的份例。 管家爷爷说,他们捧高踩低,是死有余辜! 第54章 酒神 从那天起,我在将军府渡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不用担心饿肚子,也不用每日练武来取暖。 阳光一天比一天明媚,我只需要坐起来,就可以通过不远处的窗户看到外面。 我看到早已干枯的树木上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抽出了嫩绿的新芽,然后慢慢的舒展开—— 管家爷爷日日都会跟自己讲一些关于母妃小时候那些调皮捣蛋的事,我大多数时候会与管家爷爷一起笑,笑的很大声。 可一到晚上,就忍不住难过。自己连母妃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绝情的男人。 我只觉得,他是天下最狠心,最薄情的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他,永远不可能。 管家爷爷总会跟自己分享一些最近发生的事,什么哪里的花开了,哪里已经开始播种了云云。 后来,院子里的花已经开了,我身上的伤也已经好了。 我看着院子里的花,总是会忍不住想:要是母妃也在,一定会臭美的摘两朵别再头上,向自己显摆显摆。 可是,我如今却连去见她一面都做不到,甚至于连她被葬在哪里都不知道。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他。 他是真的狠心,我身上的伤才刚刚养好,他身边的人便已经带着他的诏令来了。 诏令是给管家爷爷的,内容不过是,作为皇家恩赐的宅邸,吴家已无子孙,现要收回!所有的闲杂人等都要驱逐出府。 传诏令的那个人,看着自己,下巴高抬,不屑的冷声说了一句:“看来皇子殿下又要过回与狗抢食的事了!哦,我忘了,你已经不是皇子了,皇家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不知廉耻的皇子呢。” 我站在将军府门前,仰头看着将军府上的牌匾,又向下看了一眼守在将军府门口的那些威风凛凛的士兵,还有被士兵拦着的管家爷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跟着城中最后一批流民走了,我记得母妃说过的话,我已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能默默的跟在流民的最后面,据说,他们是要返乡的。 叶落归根!母妃跟自己说过的,只要人还活着,不管走多远,不管家乡如何不堪,终究还是会回去的。 人聚在一起,难免是要说话的,流民也不例外。 “我听说,陛下把将军府给封了。” “可不是,吴家满门忠烈,就剩一个吴妃娘娘也……最后一个人都没有了,可不就封了吗!” “可是,吴妃娘娘和陛下不是有一个皇子吗,让皇子继承,也不至于就直接断了香火。” “皇子,你可不要说了。”那人语带鄙弃:“那位皇子啊,真是丢尽了皇家和吴家的脸,与狗抢食。” “天啊,一位皇子——从古至今,简直闻所未闻。” “当真是丢尽了皇家和吴家的脸,说实话,这要是真继承了吴将军的位置,只怕是给吴家蒙羞。” “可不是,听说那皇子不以为耻,还一直出言顶撞陛下呢。” “这等不孝子,要是我的孩子,我必定打死。” “陛下估计是顾念已故吴妃娘娘的面子,并没有怪罪,还好吃好喝的供着呢。” “陛下与吴妃娘娘真是情深啊,听说陛下几次想要立吴妃娘娘为后,无妃娘娘都推脱了。” “你说,陛下和吴妃娘娘那样的人,怎么会生出那样的孩子。” “……” 我攥紧了拳头,根本就不是这样的,那个冷漠男人,才不是他们口中那样的人。 我怒上心头,冲出去站在人群中,大声吼道:“他才不是那样的人,他是一个自私冷漠,心狠手辣的暴君——” 我还没有吼完呢,人群就已经冲过来,对着自己拳打脚踢。我并不后悔,相反觉得这帮人可笑至极。 他们蠢笨如此,一直被那个人蒙在鼓里,还在帮他出头,简直是好笑。 我真的笑出了声,越来越大声。 他们显然没有料想到我在笑他们,对着我啐道:“真晦气,居然是个小疯子。” 他们逃也似的跑了,我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全身都疼。 没躺多久,我就爬起来了,我看着前面长长的人海,远远的跟着。 我是被赶出来的,身上没有任何东西。看着他们吃东西,我只能饿着肚子。 有人指着周围的山林,说是里面有吃的,我可以去找。 我去了,在里面迷路了,越走越深。 但确实有吃的,我看到有很多应该是被冻死的动物的尸体,虽然已经发臭腐烂了,但是我太饿了。 起初,我才吃进去,就立刻吐出来了,但是后来,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我想起母妃以前说过的,山林里会有很凶狠的野兽,她曾经与她的父亲一起打猎的时候,就遇到过。 我时常会听到很多恐怖的叫声,特别是在晚上。 我时常被吓得眼泪在眼中打颤,可是我一直告诉自己,我是男子汉,我不能哭。 自从进入山林,我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一些是摔的,一些是被石头,或者树枝刮到的,还有就是林中还活着的野兽抓的,挠的。 我很庆幸,曾经经常与狗相斗,导致我在那段时间里,虽然受伤,但总归是没有命丧其中。 也很庆幸,那一场罕见的大雪,杀死了很多野兽,足够自己果腹。林中存活的野兽并不算多,能让自己在那凶险万分的山林中,存活下来。 日夜逃窜,甚至于我自己都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好在终究还是走出了那片山林,还找到了一处村子。 只是,村子里的人看完身上伤痕累累,全身上下血淋淋的,没有一块好肉。总觉得我下一秒就会死去,给他们增添负担,更怕我吃他们的粮食,并不愿意接纳我。 他们丢给了我两个馒头,便将我赶出了村子,驱赶的远远的。还叫了两个人,守在村口,生怕我在靠近。 我没有捡他们丢的馒头,又一次转身离开了。 我又开始了流浪,渴了找一口河水喝,饿了找几个野果子。 在山林里流浪的日子里,我就已经发现了很多可以吃的果子。 第55章 酒神 辗转流浪,我已经来到了南部的一个小村子。 一对夫妇看完可怜,收留了我。给我换了新衣裳,给我吃的。 他们每天天还没有亮就把自己叫起来干活,直到半夜才允许自己休息。妇人说,她收留了我,给了我吃喝,我也不能闲着。 他们还说,像我这样爹爹娘亲都不要的孩子,能有一个人收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毕竟,你生来就不是什么富贵命,也别就有什么公子病。 我很感激,母妃说过做人要知恩图报,而且她说的确实也没错,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 他们家里倒是还有一个男孩,约莫与我差不多大的样子,他醒着的时候,我们说过话。 后来那位妇人不允许我接近他,她说自己生来低贱,不配与他的儿子处在一处。便把我直接赶到了柴房去住了,从那以后,虽然还住在一个院子里,可我们几乎就没有见过了。 我的吃住似乎都被固定在了柴房,但我仍旧感激,因为我曾经被乞丐赶出过破庙,也被人驱赶过一次又一次,严重的时候,甚至还会被打一顿。 他倒是和善,只不过身上有残疾,只能一直躺在床上。 他说他很羡慕我可以这样走来走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被赶着去地里干活了。 很累,火辣辣的太阳晒得我全身无力,口渴难忍。可身旁的夫妇怒骂着,我不得不咬牙坚持。 他们的土地很多很多,要跑许久才能跑到边的那种。 我时常不解,他们家的人明明不多,可为什么要种那么多的土地呢,为什么要这么辛苦。 知道后来秋收以后,我才明白。只有多种一点,留下的才能多一点,活得才能更久一点。 本来秋收是一件可喜的事情,可村子里,却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上面征收的粮食比往年的更多了! 每个人都愁眉苦脸,有些甚至已经开始哭泣。 “征收这么多,这叫我们来年怎么活啊!”这是我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 征收的人来了,我眼睁睁的看着满满的粮仓被一扫而空,只余下了角落里少的可怜几担粮食。 所有人都更加拮据了,我也不例外,有时候,要是妇人不高兴了,我甚至都没有吃的。 听说卧榻的男孩越来越虚弱,我想起母妃说过的,虚弱的人需要喝肉汤才会好。 我拿上了一把柴刀,就冲进了后山。 我打到了几只他们所说的山鸡,兴冲冲的带了回去。 妇人很开心,给我添了一床被子。我倒也不是为了被子,主要是觉得我应该报答他们。 当然了,当晚我也喝到了一碗汤。 妇人虽然开心,但是还是生气了,她不允许我再去后山,她说那里面有很多的野兽,她不想明天播种的时候,少一个人力。 我跟她说,我曾经在山里生活过一段时间,虽然那些野兽确实很厉害,但是我跑得更快。 她听完别过了头,给我碗里添了几块山鸡肉,就匆匆跑出了厨房,第二天甚至没有叫我。 我不想吃那几块鸡肉,便又放了回去,喝完了碗中的汤,静静的躺下了。 第二天,妇人的丈夫给了我一把不错的刀,我收下,又上了山。 我在这户人家里待了三年,早已经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我没有忘记母妃跟我说过的话,也始终记得自己答应过母妃的事,自己早晚会回去,自己还没有亲自祭拜过母妃。 那一年,来到村子里的,不止收赋税的,还有参军文书。 听说南边的天佑国早已在边境不断试探,现在需要征集大量的男丁,每家必须有一个壮丁加入! 颂天国经历了几年前的灾祸以后,死了不少人,听说最严重的时候,也就是自己在宫中也只能饮雪的那个时候,路边被冻死的人,直接可以堆成一座小山。 所以,这一次征兵的范围是全国。 那一夜,村子里几乎没有一户人家没有哭,也没有一户人家还能酣睡。 不是丈夫就是儿子,分别的痛苦,几乎没有几人是可以承受的。 收留我的夫妇也同样,妇人看着他的丈夫,哭的泣不成声。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这句话我从来都记在心里,我的祖父和母妃,都是了不起的大英雄,他们的子孙,也不是懦夫。 我还没来得及跟他们夫妇说,他们已经来找我了,他们跪下来求我,让我报答他们的收留之恩。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答应了,自己本来也就是要去的,自己本来就是要还他们的恩情的。 第二天,我去了,他们问我是哪一家的,我指了指他们夫妇,说是报恩的。 那人似乎也知道夫妇家的情况,没有多说,算是默认了。 “你叫什么名字?” “吴憾!”“倒是与吴将军同姓,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那个命了。” 我只笑一笑,跟着他们去了,仍旧没有回头。 从军的生活更加艰苦,但是比起我曾经流浪的日子,似乎好了不知多少。 几年来,我一直都有刻苦的练习母妃教我的招式,进了军营才发现,竟都是战场上的杀招。 我跟着军队来到了战场,战场的残酷,一点都不亚于自己在山林中求生。 一天一小伤,三天一大伤,鲜血四溅,血沫横飞,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战争从秋天,一直打到了初春。 天佑国人败退了,他们或许没有想到,在灾害中死伤惨重的我们,会如此之快恢复,会如此顽抗。 战争胜利,我站在城楼上远远看着天佑国,心里想着母妃临走时与自己说过的话。 “只希望颂天国臣民可以逃离着冰寒之地——” 我听死去的战友说过,天佑国温暖富足,如果当初他的亲人生在天佑国的话,一定不会死。 倘若颂天国的臣民可以全数到达天佑国,母妃所盼,是不是实现了。 天佑国人卑鄙无耻,乘人之危,小人行径,他们似乎不配住在那么舒适的地方。 收兵,论功行赏! 可我一点也不稀罕他的赏赐,我只不过是不能丢了吴家的脸,不能让我身后的子民受伤。 所以,我连夜离开了—— 第56章 酒神 他们都说,我是少年英才,将来必定成为了不起的将领,有吴老将军的遗风。 可我不这么觉得,我只不过是不想让母妃失望,不想丢了吴家的脸。 然而事实情况却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我还没有跑出多远,就被人发现,拦了回来。 没办法,我只能跟着回了皇都,那个让我讨厌的地方。 我的功劳全被被军中一个在朝中颇有些背景的人给顶替了,要说是背景,不过也就是现今太子麾下的人罢了。 一时间,他成为了最年少有为的小将军,而我,依旧在军中做我的最末流的小兵。 伙伴都很为我打抱不平,可奈何不敢招惹,也只能忍气吞声,看着那个打仗只会站在身后指手画脚的懦夫作威作福。 我倒是也没什么想说的,甚至有些想感谢这个懦夫。毕竟,若是让我去见那个让我厌恶的他,比让我死还要难受。 我也并不想跟他计较,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我要找到母妃的墓,被她藏起来的墓。 我以前就悄悄去过皇陵,可并没有找到母妃的墓葬所在,我知道,一定是他把母妃藏起来了。 我四处打听,仍旧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但是却听到了他已经病重,可能已经要撑不住多久了的消息。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开心的不得了,我总觉得,这是他该有的报应。 可开心过后,我这心里又觉得郁闷,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本该开心的。 在军营中,自己学会了喝酒,那一晚,我带着最好的烈酒,潜进了早已阔别多年的将军府。 所有的陈设都还如当年一样,可世事变迁,站在这里的人,早已经不是当初的人了。 我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了当初母妃生活过的院子,母妃院子里的花,在月光下,料峭春风中,在枝头微微摇摆。 我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枝头上的花,如果母妃还在,应该也会像我这样,举起酒壶,敬一杯春色吧。 “母妃,儿子回来了!”我摸着树,轻轻的说了一句,然后眼泪就止不住的从眼眶中流下来。 我靠着树坐下了,混着眼泪,把壶中的酒,喝了一个精光。 迷迷糊糊的,我靠着树就睡着了。 那一晚,自己又梦到了母妃,她还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一点都没有改变,就连笑,都跟记忆中的不差分毫。 我低头看着她,她仰头看着我,伸手摸着我的脸庞,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的憾儿啊,苦了你独自长大了。” 我鼻子一酸,却只是摇头。 她的身影渐渐的淡了,我攥紧了拳头,看着她消失在自己面前。 我不忍心伸手拉住她,我知道,母妃她一定就在不远处等着我,等着我与她团聚。 我想快一点去见她,可我知道,她一定会难过的。 我在梦中待了许久,我不愿意那么快离去,万一母妃还有什么没有交代的,也好第一时间就告诉自己。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正躺在树下,此时已经是傍晚。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天空,温和且温暖。 微风袭来,像是给树挠痒痒一样,树一笑,枝头上的花瓣就被其抖落下来,纷纷扬扬的洒下,落在自己身上。 我伸手拂去脸上的花瓣,撑着手坐了起来。周围,已经铺起来了一层厚厚的花被,盖在自己身上。 “憾儿——” “五殿下——” 听到这两个声音,我的身体瞬间一僵,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 我的第一反应是逃离,我也真的那么做了。 就像是行军打仗一样,我速度极快,一如之前一样,头也不回的起身跑了。 如果真的看到那个人,我不知道会不会冲动的冲过去杀了他,就像我在战场上,对着敌人那样。 可我不想在母妃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对他曾经挚爱的人动手。 我不想母妃难过! 那天以后,我听说他似乎病的更重了,甚至连朝中的事都已经无法处理,全权交给了太子。 我大概知道为什么,可我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报应,他自私狠毒的报应。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也开始报复我了。 他全国张贴了我的画像,说是卧榻已久的五皇子失踪了,让皇城的百姓时刻注意着,帮他找回走失的爱子。 因为他这个举动,我出入城中的时候,总能听到这样的话。 “这个五皇子,是那个与恶狗抢食的皇子吗?” “八成就是,我还以为已经死了呢,没想到居然还活着。” “要我说,我们的陛下就是心善,这样丢了皇家颜面的儿子,居然还当宝一样养着。” “要我说啊,是咱们陛下太爱吴妃娘娘了,所以就算是顶撞了他的儿子,也舍不得怎么惩罚。” “都是惯的,陛下都已经生病了,这五皇子还如此折磨他,真是够不孝的。” “……” 我不得不折服于他那不得了的实力,这所有的一切,竟都成了他这个失了皇家体面的不肖子孙身上了,他仍旧那么高高在上。 若是他在当场,自己定要指着他问一问,当初自己只能饮冰食土的时候,他在哪里?若是不与狗争食,自己此刻,怕是早已经成了一抔黄土了。 就为了他的体面,甚至不让我见我母妃最后一面。 我是丢了他的体面,那我走总可以了,可他连我最后的居身之所都不放过,将我赶出了唯一一处还带有母妃记忆的地方。 我在外面流浪了这么多年,在山林中迷路,差点被野兽生吞活剥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我只能风餐露宿,几天都没有一段饱饭,被一群乞丐拳打脚踢,只能瑟缩在墙角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现在倒好,他一句卧榻多年,一句失踪,和爱子——就完全将自己所受的,全部抵消了,而他却全然是慈父的形象。 天底下,没有比他更虚伪,更丑陋不堪的人了! 我回到了军中,本想清净几天。 可没过几天,军中的伙伴居然也看到了那个告示,没有任何多想,就凭着画像,找了个人将自己上报了上去。 他们还沉浸在我的功劳被抢占了的不快之中—— 他们不顾我的反对,将我簇拥着,推进了代表他们伟大的颂天国陛下派遣而来确认我身份的人所在的房间里。 第57章 酒神 听着外面一群人在起哄,他们紧贴着门,无比迫切的想要知道,我们在屋里到底说了什么。 然而并不像他们所想象的那样,上演着惊天动地的认亲戏码。 我只是陌生的看着,坐在上位的皇兄。而他,也冷漠的看着我。 不经意间,他的眸子中还划过一丝狠厉,看得我心惊。 不过他很快就掩饰了过去,脸上立刻挂上了亲切的笑容,就像他——他的父皇一样。 他眼中立刻蓄满了泪水,踉跄着几步跑下来,拉住了我的手。 才刚拉住,就猛地收了回去。我知道,我的手与那树皮相比,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以至于扎到了他的手。 他似乎有几分尴尬,但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又满脸堆笑的拉过了我的手。 “皇弟,父皇这几年日夜想着你,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很久没有听过这么真挚而又亲切的声音了。 我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也并不恼,仍旧含着泪,真诚的看着我,将我拉着坐下了。 “皇弟,你不在的这几年,皇兄们可是天天盼着你回来。” 我看着他那再真诚不过的眼睛,不由得想起来了当年在战场上,那些老一些的士兵跟自己说过的,所谓的人情世故。 他们总说我可惜,若是肯讨好一下上面人,就算是身后没有太子那样的背景,至少也可以混的不错。 我总是一笑了之,说自己本来就没有想过要那些东西,也不屑于要那些东西。 他们说大丈夫建功立业,哪有人是不喜欢封爵封侯的! 我说我不想! 我记得母妃说过的话,自己所做的那一切,只是为了保护身后的百姓,从来没有想过要那些虚名。 更何况,我憎恶那个人,更不想要他的任何东西。 他们说我是榆木脑袋,注定永远只能是一个替人卖命,任人欺压的小兵。 我只是笑,他们直说我傻。 我厌恶这些虚伪的东西,就像厌恶虚伪的他一样。 “皇弟,你可知道,父皇这太子之位,一直都是给你留着的,皇兄只不过是暂为接替,你永远是父皇最喜爱的皇子啊。” 我只觉得讽刺,看着面前小心翼翼的皇兄,何必用这样毫无边际的话来试探我,我只不过是想回来找母妃而已。 时间似乎真的可以让人改变很多,我无法想象以前正直的皇兄,此刻竟也变得这么心思深沉。 如此,倒是真的没有任何聊下去的必要了。 “太子殿下认错人了!” 说完这就话,我推开了房门,大步离开了。 凑在门边偷听的几人,也紧张的退到两边,看看里面,又看看外面。 “皇弟,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的母妃被葬在哪里了吗?”皇兄追出,对着我的身影大声道。 我停住了,没能在母妃灵前磕头,是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身为人子,连自己亲身母亲的陵墓都不知道,更是自己心里的痛。 正因为这一点,自己才会重新回到皇城。 “五弟,父皇说了,只要你愿意回去,他便告诉你吴妃娘娘的葬身之处,将军府,也给你。” 我想离开,我不想见他,更不想回去。可是,母妃…… “父皇还说了,只要你肯回去,就算是姓吴也无妨。” 嘶——身后偷听的几人狂吸了一口冷气,从来没有听过一个君主,对自己儿子如此宽容的。 “五弟,父皇真的很想你,跟皇兄回去吧!” 我同意了,我跟着他回到了皇宫。 回到皇宫以后,皇兄带着我,走到了皇宫中,我从未见过的一处宫殿。 从外面看过去,与宫中其他地方根本就没法比,甚至于很普通。 看样子,应该是自己走后才建的。 走近抬头一看,上方牌匾上“盼归殿”三个字,我几乎一眼就看出,那字是他写的。 “自从吴妃娘娘离开以后,父皇便建了这盼归殿,总喜欢一个人待在这里。” 门外守着的人看到人来,立刻将宫门打开了。 皇兄走到门口,便停住了:“这盼归殿我们是不能随便进的,五弟,皇兄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我点头,自己走了进去。 里面的一应陈设,竟与将军府,母妃生前居住的院子一模一样。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院中那颗相似的树,花瓣翩翩落下,一时间,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在将军府,还是皇宫中了。 “五殿下!真是五殿下,陛下,太子殿下真的把五殿下带回来了。” 循声望去,我看着已经热泪盈眶的近侍,站在殿门边,对着殿内毫无形象的大喊。 “快,快——”屋内人声音虚弱,还未说完,便是一阵咳嗽,但声音中,还是难掩的兴奋。 “陛下,您不要激动,我这就把五殿下请进来。” 仔细看去,那近侍的头上,也已经出现了些许白头发。 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五殿下,您进去吧,陛下,一直在等您。” 我透过殿门,看着里面的一应陈设,又听着那急促的咳嗽声,极其不愿意的走了进去。 才进门,扑面而来浓浓的药味—— 我有些不敢置信! 虽然我很恨他,可是也不得不承认,他在我的心里,如同一座永远都不会崩塌的大山,是高大伟岸的存在。 我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隔着幔帐,我又放慢了脚步。 浓浓的药味中,又多了几分淡淡的血腥味,我心下一惊,挑开了幔帐,疾步走了进去。 床上的人头发已经花白,脸色苍白,捂着嘴咳个不停,似乎不将心肝脾肺咳出来便不罢休的样子。 我站在他的面前,看着曾经伟岸的高山,变成了如断垣残壁般的矮墙,一时间,竟手足无措起来。 他浑浊的双眼瞬间清明,看到站在他面前的自己,慌忙的憋住了咳嗽,脸瞬间憋得涨红。 看到他这幅模样,我突然有些恨不起来了。看到了他旁边的茶壶,我走过去,倒了一杯水,伸手递给了他。 他不敢看他,低着头,却看到了一只颤抖的手,颤巍巍接过我手中的水杯。 第58章 酒神 殿内很安静,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喘息声。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你跟你母妃的脾气简直一模一样,一样的倔!” 他提到了母妃,瞬间让我想起了我此行的目的。 “母妃的墓在哪里?” 他无奈的叹气,似乎有些失望的问道:“我们是父子,难道除了这件事,就没有其他可以说的了吗?” 我抬头看着已经沧桑的他,立刻站起了身:“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初是您自己说的,我不配做您的儿子的。” 他哑口无言,似乎还有些羞惭的转过了头。 “既然您不愿意说,那我也没有必要继续待在这里了。”我转身准备走。 “别走!” 他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而后愣住了。 我感受着他手上传来的温暖,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间就想起了小时候,鼻子突然就酸了。 “憾儿,你的手——”他欲言又止。 我也不知怎的,一阵慌乱,忙不迭的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回来。 “都怪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全都是因为我。”他的语气中,全是懊悔。 “够了,我不是来这里听你虚伪的自责的,你若是还不愿意告诉我母妃在哪里,我早晚也可以找到。”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对着他吼道。 他脸色一白,瞬间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外面的人听到了声音,也赶忙冲了进来。 他的近侍轻轻拍着他的背,眼眶都已经急红了。 “五殿下,你误会陛下了。” 我有些慌张,但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冷冷的看着那个正在剧烈咳嗽的男人,我的父皇。 “当初陛下封了将军府,是想逼您回宫的,可是陛下没有想到,您会——” 我愣了,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个原因。 可我又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话,怒气又袭上了我的心头。 “你还要为他说话,从小到大,他对我从来都不满意,他巴不得没有我这个儿子。” 我已经记不清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了,只记得他们当时愕然的表情,或许是没有想到,我会有这么深的怨念。 他慢慢止住了咳嗽,看着我的表情,似乎更加歉疚,可我根本就不想看到,尤其是他这样看着我。 “五殿下,陛下最喜爱的孩子,就是您啊!”他身旁的近侍看着他,又看看我,无奈的说道。 “你胡说!” “老奴怎么会胡说呢,陛下自小就喜欢殿下您,甚至早就已经想好了,将来要传位给您的。” 我彻底愣在了原地,双手都已经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 “陛下正是因为对您寄予厚望,才会对您那么严格的,可陛下对您的爱,老奴从来都是看在眼里的。” 我攥紧了拳头,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事情根本就不是他所说的那样,根本就不是。 倘若真的是这样,那为什么自己快要饿死宫中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来看过自己一眼。 甚至,自己不得不与狗抢食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也是羞辱自己,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过我这样的儿子。 “陛下这几年总是后悔,当初大灾,没有亲自顾及到您,才让您受苦。”近侍已经开始抹泪了。 “张仁,别说了,都已经过去了。”他摆手,似乎不想让他的近侍继续说下去。 “陛下,这些事,殿下该知道的。”近侍无奈的劝道。 “你让他说!”我指着他身旁的近侍,大声道。 “殿下,当初陛下日日忙于处理大灾带来的祸事,那些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不知陛下的心意,见吴妃娘娘也离开了宫中,贪了您的东西,陛下并不知情。” 近侍诉说着,他已经别过了头,似乎不敢面对这一切。 “继续说——” “殿下,当初吴妃娘娘的棺椁被送回,陛下悲痛欲绝,本想接你去见一见吴妃娘娘,却没有想到会看到您那样,真的是事先不知道啊。” “不知道,好一个不知道啊!”我也流泪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流泪,是为我自己流泪吗?我不知道! “陛下当时沉浸在吴妃娘娘没了的悲痛情绪中,看到您那样,没来得及深思,才会错怪了您。那些话,全是气头上的话,是当不得真的。” “……” 近侍拭去眼角的泪水,继续道:“后来陛下查清了所有的事,将当初贪了的那些狗东西,全部杀了。” “那又怎样,他连母妃的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甚至连母妃葬在何处都不让我知晓,他是有多恨我?” 一句他不知道,难道就可以弥补当初所有的事吗,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就算如此,我也不会原谅他。 “殿下,当初陛下封了将军府,就是希望您回来的。” “是他让我走的,为什么要回来,他说的,我不配为他那高贵的皇家子孙。” “殿下,陛下是天子,是高高在上的。在那样的情况下,陛下怎么好承认是自己的错误。这世间,哪有父亲跟儿子认错的道理啊。” 我自认为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如果想活着也是一种错误的话,那自己倒真是无话可说。 就算当初的一切都是他不知情,那自己算什么,自己从来都没有丢谁的脸,更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任何人的事情。 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是一句不知道就可以弥补的,世间更没有这样的道理。 “那就请他继续高高在上吧,我今日来,就是来找我母妃的,并不是来听你们解释的。” “是我错了——”他长叹,掀开了身上的被子,准备起身。 我愕然,他怎么可能会道歉呢!他永远是至高无上的父亲,他怎么可能会觉得自己错了。 “你很清楚,我不是来听你说自己错了的。”我近乎无情,也可能是自己心里的埋怨,让自己无法像以前一样对他。 他抬头看着自己,有几分恳求的意味,却又不像。 我别过了脸,我不想看到那张虚弱,毫无血色的脸,在总觉得,再多看几眼,我的心里,就恨不起来了。 他扶着一旁的近侍,费力的喘息着,半天才站直了身子。 “你母妃的墓就在这里,就在这个宫殿下方。” “!!!” 第59章 酒神 我从未想过,母妃的陵墓会在皇宫,更没有想过,此刻就在自己站着的地方。 “你的母妃啊,别看她平时什么都不怕的样子,其实她啊,最怕的就是孤独,最怕的就是自己一个人!” 他说起母妃的时候,似乎又恢复了以前的神采,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就连语气都温柔随和了许多,此刻,他似乎更像是一个思念妻子的丈夫,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皇。 “我每日都会去陪她说说话,就怕她一个人会害怕。”他边说,边靠着近侍的支撑,步履蹒跚的向前走去。 我跟在他的身后,他说的似乎并没有什么错,母妃确实害怕一个人,也最怕孤独。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直接将母妃的陵墓建在了皇宫。 我跟着他,进入了大殿下面的地宫,地宫里火烛通明,十分明亮,其一应陈设竟也与大殿一致。 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一副刺眼的棺木,就这样冷冰冰的放置在大殿中央。 我几步就冲了过去,手摸在棺盖上的时候,控制不住的颤抖。 “母妃,儿子回来了!”我跪在棺木旁边,泣不成声。 这么多年了,我来迟了那么多年! 那一天,我哭了很久。只记得从地宫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我回到了将军府,仍旧姓吴,仍旧不愿意与他住在同一个地方。 将军府解封了,我继承了母亲的位置,成为了第三位吴将军。 听说他处罚了依靠太子皇兄的背景,抢夺了太多功劳的那个人,把我该得的奖赏都重新还给了我。 太子皇兄也亲自登门向我致歉,显然,他一定是也为难了太子皇兄。 将军府有了新的主人,群臣来贺—— 他们一个个皮笑肉不笑,看似真诚,实则心里压根就看不起我。 我亲耳听到,他们说我不过是仗着他对我母妃的喜爱和愧疚,才会如此疼爱我。 我不过是一个与狗争食的上不得台面,玷污了吴家血脉的弃子罢了,根本就配不上将军府。 不过几天,与狗争食的皇子便已传遍了整个颂天国。 激愤的百姓们,直接包围了整个将军府,让我滚出将军府。 臭鸡蛋,烂菜叶将整个将军府的大门弄得肮脏不堪,恶臭不已。 将军府门前,总是围着一群人,在门前叫唤。大都是让我滚出将军府,我不待在将军府一类的话。 有一次,我才刚出门外,就直接被一个石头砸中了脑袋,鲜血顺着我的额头缓缓流下,我的视线上,都蒙上了一层层淡淡的红。 太子皇兄听说了这件事,将闹事的所有人都抓住了,还请来了无数个太医为我治疗。 不知道太子皇兄与他是怎么说的,他直接下令要杀了这些闹事的人。 一时间,颂天国的人都说,新回来的五皇子还是一个心胸狭隘的小人。 我并不想要解释什么,更需要他廉价的同情,帮我镇压这件事,我更知道太子皇兄想要的是什么。 我放了所有的人,离开了将军府,又重新回到了军营中。 军营中的伙伴为我打抱不平,他们说,必定是因为那抢占功劳的小人,见不得我,故意散播的消息。 我只是笑笑,一个小人还不至于敢如此造谣,太子皇兄也太过小心谨慎了些。 而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事。他既然都选择沉默了,我又何必去揭穿呢,反正,我本来就对他们那些东西不感兴趣。 自己已经见过了母妃,这一生,也没有什么想要的了。 既然这是他们想要的,那便给他们好了。 只不过,唯一的家,从今以后,也回不去了! 那一年冬天,大雪又来了,虽然没有前一次那么严重,还是冻死了不少人。 那一年冬天,他死了,太子皇兄众望所归的继位了。 那一年冬天,他死时,我并没有哭,也没有过分的悲伤。 那一年冬天,我又成为了颂天国人口中的不孝之子,成为了狼心狗肺的禽兽。 那一年冬天,在太子皇兄继位以后,雪很快就融化了。 人们都以为那是祥瑞之兆,新的帝王,将会带领着他们,越走越好…… 太子皇兄继位后,来到了军营,找到了我。 他希望我可以替他出征,替他荡平南边的天佑国。 “五弟,如今,只有你可以帮我了。我们的百姓受寒受冻已经太久了,他们不该如此受苦。” 我看着他,与曾经的他竟有几分相似,都是那么的高高在上,一心为民。 我同意了,我记得母妃也希望,希望颂天国的百姓可以安居乐业,不用担心严寒。 我想起了隔江看过的天佑国,那里,必定会是一个好去处。 天佑国人当年趁着颂天国大灾,不就趁火打劫,他们想来,也不算什么好人。 太子皇兄并没有将我熟悉的伙伴调派给我,而是将他最信任的部下们交给了我。 我又重新回到了当初与天佑国交战的地方,我们试探着进攻过几次,可效果似乎并不那么好。 天佑国人仓廪富足,而我们国家刚刚经历了天灾,论实力,实在是不好打。 军中的人见我方处于下风,逐渐不满起来。 “一个只会与狗抢食的软骨头,你指望他能打下一个国家,天大的笑话。” “要不是陛下可怜他,念他是兄弟,想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你真以为会让这么一个登不得台面的东西来这里?” “行了,你小心人家听见,治你的罪,当初平头百姓可是都没有放过,更何况是你我。” “他也就这么点能耐了,真是为我们陛下感到难过,居然有这样一个兄弟。” 我全听在耳朵里,更知道,这是我的皇兄想要的。 我并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有什么办法可以在下一个冬天来临的时候,拿下天佑国,让颂天国的百姓们,不再忍受严寒的折磨。 那是母妃的期盼,也是我的期盼—— 我决定亲自潜入天佑国,从内部瓦解天佑国的防守。 听说不久前有颂天国人逃到过天佑国,如果自己也像那些人一样,逃入天佑国,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第60章 酒神 我果然成功混进了天佑国,还潜入了天佑国的皇都。 听说天佑国的晨将军回到了皇都,倘若自己可以将其暗杀,那攻打天佑国,便可以轻松许多了。 天佑国七夕节那一天,一群蒙面的黑衣人围攻了自己。虽然我重伤了他们,可他们也重伤了我。 我害怕还有追兵,只能逃窜,后来实在是没有了力气,倒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我多希望那就是我生命的终点啊,这样,自己就不会对那两个人愧疚一生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医馆里。一个老者,指着面前的两个人给自己介绍。 一个一身红衣,脸上带着笑,俏皮可爱的女子,一个是一身儒雅却又不失正气的少年。 他们一个是天佑国高高在上的公主,一个是晨将军的独子,两个似乎都是对自己有利的人物。 我瞬间下定了决心,就从接近他们两个开始。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居然向自己道歉,为没有保护好我自己而歉疚。 特别是那个公主,因为自己,她直接内疚道红了眼眶,为无法为自己这样一个人讨回公道而难过不已。 那个儒雅的晨家少年,并不像颂天国里的达官贵人家的孩子一样,他毫无架子,对待自己就像是朋友一般,让自己安心在医馆养伤。 那一瞬间,自己都有些认不清,自己来到的,到底是不是那个乘人之危的天佑国。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除了母妃以外,还有人会对自己那么好。 而且,自己看到的天佑国,也根本就不像自己记忆中的那样。 这里的生活就像是自己最想要的那样,百姓相互谦让,宽容有礼,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其乐融融。 皇室从不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几乎是与百姓打成了一片,特别是救了自己的天佑公主和晨明公子。 自己的伤养好了,晨明为了让自己能够安心的生活在天佑国,还教自己酿酒。 自己记得,那时候,自己似乎养好了伤,他们带着自己去到了一个小摊上喝酒。 阿月给自己介绍她最爱的果子酒,那酒的味道好淡,我至今也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喜欢喝。 自己自然是不适应的,晨明又拿出了他自己酿造的桂花酿。 酒香吸引了周围的百姓,晨明立刻招呼着围过来的人一起喝上了,那是自己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 那场景,仿佛是一家人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我记得那一天,太阳很暖,把自己的心都温暖了。 我吹着风,感受着天佑国给自己带来的短暂的安逸,忍不住问了一句:“这里,一向如此吗?” 也是那一天,晨明认出了自己是颂天国人,我没有否认。 我以为,他们会跟自己决裂,会把自己赶出去,或是这天佑国的百姓…… “真是太过分了,连自己国家的人都不放过。憾,你放心,你以后就安心的住在我们天佑国了,本公主罩着你,没有人敢欺负你!” 那一刻,我心都顿住了,居然会被人说保护。 “憾兄,你放心,天佑国的人不会因为你的身份嫌弃你的。在这里,你也不用担心颂天国的人,再伤害到你了。” 晨明也这么说,自己突然很痛苦,这样的天佑国,接纳自己的天佑国,自己却要亲手将它毁掉。 我问:“你们就不问问我的过往吗,就不怕,我是会威胁到你们的人吗?” 晨明认真的回道:“每个人都有一段不愿意向别人提起的过往,又何必问呢!” 公主轻笑道:“就是,你是我们的朋友,你要是愿意说,自然就会跟我们说了,我们也不必问,不是吗?” 我的心狠狠一颤,我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我是来干什么的,我是来毁了他们的国家的,他们怎么可以对我这样好。 我又怎么可能说得出口,那一刻,我竟希望我不是颂天国的皇子,我真的只是逃难来到这里被救的普通人。 我害怕了,因为我发现,我似乎已经无法对这片土地出手,我开始贪恋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日子了。 我本能的想要逃避,我想要多感受一下天佑国的温暖,我似乎也那么做了。 而他们,善解人意的阿月和晨明,似乎为了让我安心的留下,晨明主动开始教我酿起了酒—— “我跟你说,这可是我最拿手的桂花酿。憾兄,你可要好好学,我可是不轻易教人的。” “憾兄,我跟你说,阿月那丫头,最喜欢的就是桃子酒了,我偷偷找老伯学过了,你说阿月要是亲手喝到我给她酿造的桃子酒,会不会很开心?” “憾兄,你真有天分,这么快就已经超过我了,日后一定会是天佑国最出色的酿酒师!” “……” “憾兄,我也教你酿造一下那果子酒吧。” 不仅教自己酿酒,晨明还教自己练剑。他的剑法高超,处处透着锐气,是一顶一的高手。 我们练剑的时候,阿月总是会守在我们旁边,偶尔也会学上两招。 相处中,晨明儒雅却又不失正气,对待自己更是没有话说,似乎从来没有身份而嫌弃自己。当然,他从未看不起任何人。 阿月总是那么光彩照人,就像是天上的那一轮明月,干净无瑕。 他们都是生长在阳光下的人,与生长在肮脏中的自己并不一样,让我几乎不敢靠近。 自己怎么敢靠近呢,越是跟他们久待下去,自己就越是无法对这个国家出手。 每到深夜,我总是忍不住抬头看着星空,我总是内心痛苦着,总是一遍遍的询问自己,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自己喜欢脚下这片土地,也喜欢这个待人和善的国家。可每每想到,养育自己的土地上的百姓们,还要忍受寒冷的痛苦—— 母妃说过,自己是颂天国的皇子,就要担负起身为皇子的责任。 这份责任,如今让自己备受煎熬,让自己面对晨明和阿月的时候,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我从未想过,原来责任的重量,可以让人窒息。 第61章 酒神 转眼已近中秋,天佑国国内洋溢在节日的喜悦中。 我也不知不觉的融入到了这份喜悦当中,仿佛我也是一个无所顾忌,无忧无愁的天佑国人。 直到皇兄的一封来信,直接将我拉回了冰冷残酷的现实。 按照以往,八月,颂天国的最北方才会落雪。可皇兄来信,八月,除了颂天国最南方,鹅毛大雪又至,恐又出现当年那样的恶劣严寒天气了。 我记得当年的景象,路边全部都是零散的骨架,尸身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肉体残留。 自己的母妃,也是在去赈灾的时候,染病去世的。 母妃说过,希望自己的百姓可以再也不受严寒的侵扰。 而我,是颂天国吴将军的外孙,是颂天国当今陛下的五弟,我有责任保护我的百姓。 我最终还是决定了,我无法舍弃我的百姓,不是因为我多么热爱他们,恰恰相反,我讨厌他们,讨厌不辨是非的他们。 但我无法放下我的责任,压在我肩上的沉重的责任,身为享受着俸禄的皇子的责任。 临近中秋,我拒绝了阿月的邀约,告诉他们,我的家人要来了。他们甚至替我高兴,替我能与家人团聚而感到高兴。 可我却高兴不起来,如果他们知道,我的家人是来灭他们的国的,他们—— 他们不仅为自己高兴,甚至还想与我一同去接上我的家人。 我拒绝了,我的心里,还有一丝丝希冀,那就是这片土地并不会出现任何事,只要中秋夜过了,还是当初的样子。 可我又忍不住想要它变样,这样,我的百姓们就不会再受冻而死。 可当阿月将她的令牌交给我的时候,我知道,我始终是要辜负这个国家,辜负我的两位好友,辜负了这城中对我好的所有人了。 我没有办法还回去,因为我的身后,还有一个国家的百姓在等着我。 我离开了天佑国,颂天国外,趁着中秋,颂天国的将士们已经偷偷埋伏在了城外。 城池里的守卫们,正在把对月畅饮,偶尔,还掺杂着对家的思念。 “好了,我们身负保家责任,哪有思家的资格。别忘了,我们的身后,就是家人。” 众人瞬间清醒,脸上多了几分严肃,纷纷站到了自己的岗位上,眼睛直视前方。 少顷,一人就看到了一驾马车,从远处而来。 马车停在了城池的前面,守卫站在城池上,大声问道:“来者何人?” “守卫大哥,是我啊!”我坐在马车上,双手牵着马绳,俨然一个车夫。 “我等并不认识你,你到底是谁,为何会从颂天国方向而来?”守卫看着来人方向,手里的尖枪指着城池下的马车,大声质问。 我立刻想起来,这些守卫两个时辰换一岗,自己早已离开多时,所认识的人早已换岗了。 “守卫大哥不要误会,我这里有……公主殿下的令牌,我不是什么坏人。”我拿出自己怀里的令牌,高高举起。 “那好像确实是公主殿下的令牌!”一个守卫伸长脖子,火把伸到前方,仔细的辨认着。 “那就是公主殿下的令牌。”两人相视点头。 立刻下了城楼,打开了城门。 “真是对不住了,兄弟,我们还以为你是颂天国的奸细呢!”守卫打开城门,不好意思的摸摸头。 “守卫大哥说的哪里话,”我歉意的看着两人,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兄弟你……”两守卫的话还没有说完,马车里,突然窜出了两个黑影,手起刀落,两守卫立刻没有了声息。 紧接着,马车里又冲出了一群穿着夜行衣的人,他们快速的冲进城楼里。 只听得无数声惨叫,还有一两声兵器相撞的声音,便彻底没有了声响。 我攥紧了拳头,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我俯身轻轻将两人的眼睛覆上,心里,默念了无数个对不起。 “五殿下,城楼里所有守卫,已全数铲除殆尽。” 不久后,为首的黑衣人,单膝跪在我的身前,冰冷的回禀着情况。 我的握紧的手微微颤着,沉默了好几秒,才道:“举兵进城,记住,莫伤了城中百姓。” “是,五殿下!”黑衣人如鬼魅般消失在了马车的身后,一瞬,马车后面就传来了整齐划一的疾跑声。 “进城——” 我一声令下,马车,脚步,匆忙急促。 城中,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啊——” 喧闹的大街上,突然传来一声惨叫,还有浓重的血腥味。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叫喊声瞬间响起。 坐在马车里的我不由得一惊,连忙拉开车帘。温热的鲜血,瞬间喷洒在我的脸上。 我颤抖着手,轻摸着自己的脸。慢慢移到眼前,那鲜红的血,让我的瞳孔,猛的一缩。 “停下,快停下……”我直接扯下了马车前面的帘子,愤怒的大喊着。 然而驾驶着马车的人,并没有因为我的愤怒而停下,反而还冷冷的说了一声:“五殿下,臣劝您还是认清自己身份的好。你若是不配合,我们大可以杀了你,拿了你手中的牌子,直接杀进天佑国都城。” “殿下,你可不要忘了,你是颂天国的人,颂天国的人都还在等着你将他们从水深火热里救出来。” 我跌坐回了马车里,全身瘫软。 我不知道我最终是怎么到达天佑国皇城的,脑子里全是惨叫声,鼻子里全是令人作呕却早已经习惯的血腥味,其余的,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我有意识的时候,我正站在天佑国的皇宫里,提着滴血的剑,愣愣的看着倒在自己身前的天佑国的皇帝和皇后,也就是阿月的父皇和母后。 我亲手杀死了自己国家的将士,因为,我不想杀害这里的人。可是,我还是来晚了,这殿中的人,都被自己带来的人给杀死了。 “父皇,母后——” 熟悉的大喊让自己全身一颤,猛地转身,看着她痛彻心扉的样子,慌忙丢了剑,狂退到了烛光照不到的角落里。 看着她痛哭的模样,我陷入了深深的罪恶感之中。 第62章 酒神 “我们这么相信你,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毁了这一切,你毁了天佑国,毁了阿月和我。” “我晨明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就是相信你,相信你是一个可怜人。” “你不配说这句话,我只觉得恶心。” 除了对不起,我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被包围了,被我带来的人。 晨明是厉害,甚至可以以一敌十,可这里的人并不止几十,缠斗下去,只怕阿月连最后的亲人和爱人都会失去。 那一轮我无法触摸,无论何时都散发着光芒的明月,此刻已经没有光辉了。 而那骨子里都透着正气的晨明,是自己此生唯一的好友,我怎么忍心看着他们陨落。 在他们的浓浓的怨恨中,我强迫他们,活了下来。 可我身后的眼睛都在盯着我,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们,我该怎么把他们正大光明的保住? “皇兄说过,要完全拿下天佑国!天佑国公主和晨家少爷,可是深受天佑国百姓爱戴,杀了他们,天佑国剩余的百姓必定暴乱。” “闭嘴,你杀了本殿父皇母后,本殿恨你入骨,你最好把本殿也杀了。否则,只要本殿还活着,就永远不会帮你。” “杀父之仇,灭国之恨,不共戴天。”晨明也怒吼道。 我的心,瞬间揪着的疼,他们是除了母妃以外,唯一无条件对我好的人,可我,终究还是要伤了他们。 我尽量让自己的脸躲在阴影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冰冷无情:“你会帮的,你若不帮,我便杀了天佑国所有的百姓。” 阿月妥协了,她是一位称职的公主,比自己还要称职的人。 阿月是一个温柔的公主,可她也是一个有骨气的公主。可我践踏了她的骨气,让她跪向了自己的仇人。 这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 晨明与自己亦师亦友,他是有傲气的,可自己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受自己身后的小人的侮辱,却还是不能正面替他讨回公道。 他们两个这样的人物,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而他们此刻所受的侮辱,却全是拜自己所赐。 我出手了,我刺了那个小人一剑。如果我知道,这一剑会害死晨明,我一定不会出手,那样,阿月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跳下城楼吧。 没错,我当面惩罚了那个小人,他不敢报复我,所以背着我,将晨明活活折磨而死。 现在想来,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就晨明的剑法,那个小人说不定早在之前就已经成为了他的剑下亡魂,哪里还轮得到他这样下作的人去侮辱他。 晨明死了,阿月最后的寄托也没有了,可自己不想让她死,我用天佑国的百姓不断威胁着她。 我知道,逼她活着,比杀了她还要难受。可我不想让她死,我想她好好活着。 就算她误会我,我也可以不在乎,我只是想要她活着。 自己就算是拼了命,也一定会护着她的。 阿月是一个顶聪明的人,更是一个倔强的人,她决定好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拦,死也一样。 她知道,我不可能杀了她,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嫁给自己。 我心里欣喜,可我也知道,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真心嫁给我。 我记得那一天,晚霞很美。她一身血红的嫁衣,珠钗摇曳。夕阳柔和的光照在她的脸上,那是自己这一生见过的最美丽的画面。 我没有想到,那个下作的小人会将他们阿月亲人的尸首都抬到城墙上来,我的心慌了。 我想要解释,可她早已经恨我入骨,根本不可能听我的解释。 “我恨你,恨不得你去死!”她厌恶的说道。 “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救了你。”她撑着地,慢慢从尸身旁站了起来。 我看着她站在城楼边上,再不敢说任何一句可能刺激到她,亦或是用她的子民来威胁她。 终究是我对不起她,我已经没有脸在继续威胁她了。 她靠着那城墙,眼神冰冷的看着自己:“就算我死了,也是你亲手杀的,不是吗?” 我愣住了,是啊,她说的并没有错,是我亲手杀了她,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人,她不该死,该死的人是我。 她爬上了城楼的墙头,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我不敢上前:“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我求求你,快下来——” 她看了一眼身后,转过头,看着我,问道:“我问你,颂天国举国进入天佑国的时候,这城中的百姓,还能活吗?” 我没有办法回答,可她清楚的知道答案。 “我颂天国人数众多,就是再来一个天佑国,恐怕也难以容纳,公主认为,你们天佑国的人,凭什么还能活着。”我身后的小人又一次将她比如绝境。 我只能又一次重复那句毫无作用的对不起。 “你如果真的觉得对不起我,便让他们走吧,让这城中的所有人,离开吧!” 我似乎知道了她为什么要做出这些事情了,她想让她的子民离开,她想要完成她作为一个公主,最后能为她的子民所做的事。 可我不敢答应,能最后留住她的,就是这些她无法割舍的子民,倘若他们也走了,她还会留下吗? “我秦月一生都是天佑国最高傲的公主,从不求人。今日,就算是我求你的。” 我看着她,是啊,她是天佑国独一无二的公主,最高傲的公主。可自己却逼得她丢下了所有的自尊。 我点头了,我知道,我留不住她了。 我我杀了她! 天佑国的百姓慢慢都出了城,那抹鲜红的倩影,在微风中衣袂随意的飘荡着。 “阿月,你可以下来了吗,你要的,我都答应你了。”我抱着最后的一点希冀,乞求的问她。 “你不会去追杀他们,对吗?” 我没有迟疑:“对,不会!” 她的声音慢慢变弱:“你放心吧,他们不会回来了,这里,已经属于你们颂天国了。” “我不在乎,你快下来啊!”我颤声大喊。 她回过头,看着地上的四具尸体,脸上悲伤。 “你放心,我会好好安葬他们的,只要你好好活着。” “活着?”她突然大笑,可眼神却异常冷峻,讥笑道:“你要我怎么活着?是你,亲手杀死了我。” “不,不是……”我心里一颤,赶忙奔向她。 “我诅咒你,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说完她纵身一跃,红衣倩影,瞬间消失在了城墙上。 我趴在墙头,眼睁睁的看着那大红的衣角从自己手中滑过,看着她躺在一片血泊里。 天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早已经被晚霞染成了一片血红。 我发了疯似的推开了拉着我的士兵,抽出了手中的临行前,皇兄交给自己的,母妃留下来的佩剑。 鲜血洒在我的脸上,我看着,那个上一秒还在得意的小人,捂着自己的脖子,慢慢跪倒在我的面前。 我一脸冷漠,提着剑,用晨明教我的招式,将城楼上的所有人,都杀了。 握着黏糊糊的剑柄,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冲向了皇宫。 皇宫中的人还在大笑着庆祝,还在讽刺着天佑国的公主——阿月,还在讥笑着晨明。 他们不配,我冲进去,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剑柄。 我最终还是被按在了血液流动的地上,动弹不得。 仍旧是在那个城楼上,一身帝王装扮的皇兄迎风而站着,初升的太阳,照在他的身上,更显高大。 “陛下,五皇子殿下疯了,他杀了我们几十个兄弟。” 皇兄拿起了母妃留下的佩剑,摸着,笑道:“我这个好弟弟啊,一向重感情。” “可是陛下,如果不是这些将士,这天佑国怎么可能那么顺利的拿下来,陛下您这样,会寒了将士们的心的。” “这样吗?”皇兄手中的剑指向了自己:“皇弟也看到了,不是皇兄不愿意留你。” “你早就不想留我了,不是吗?” “有时候,朕还真讨厌你这跟父皇一样透视一切的心思。” “……” “你和你母妃都是祸害,你们就算已经不在父皇身边了,他心心念念的,还是你们。”皇兄突然发作,将手中的剑丢在了自己面前。 “你算什么东西呢,不过是一个与狗抢食的废物,他居然想把太子之位给你,我怎么不恨?”他揪着自己的头发,恶狠狠的看着自己。 “你说你的命怎么就这么大呢,那么多人,都没能把你杀死在天佑国。” 我并不意外,除了颂天国的人,我想不出还有谁会杀我。 “传我旨意,五皇子残害本国将士,其罪当诛,但念在有功的份上,赐全尸。” “陛下英明。” 皇兄将剑丢在了自己面前,冷笑道:“皇弟还是自己动手吧,这可是一把好剑。” 我捡起手边的剑,支撑着慢慢爬了起来,看着熟悉的城楼,我举起了手中的剑。 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阿月站在城楼上,她的脸上,也是如此绝望。 回想我的一生,我也很后悔,为什么当初救我的人,是你。如果知道是你,我宁愿孤独的死在那个人声鼎沸的七夕之夜。 剑落在地上,我倒在了地上,眼中是旭日东升染红的天空,就像那天傍晚一样。 我睁开眼,看着守在自己面前的神明们,还有把自己带到神都的救世。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无声的对着救世说道。 救世停下了,对着我微微一笑。 缓缓闭上眼睛,我这一生,满目皆是遗憾,无论是母亲,爱人,朋友,还是自己…… 第63章 救世 后来过了许久,我才终于明白,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以为罢了。 天神救世,青衣慈面,手握一把碧玉神农尺,可生死人肉白骨。天神救世是自神都创建以来,资历最老的神明之一。 酒神化作了无数的光点,消失在众神的眼前,每一个神明的内心都生出了无限的感慨。 他们本来是不惧时间长河的流逝的,可一天之间,两位神明的逝世,让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人活得久了,想要的东西多了,便不舍得死了。 神明亦是如此! 他们纷纷看向了救世,已经没有了神农尺的救世。 此刻,他的身形早已没有了当初的伟岸。没有了神农尺的救世,光靠消耗神力来救治,是根本无法满足的。 “要是神农尺还在的话,酒神大人或许就不会死了!”一些神明看着救世,意有所指的感叹道。 “是啊,要是神农尺还在……”附和的声音铺天盖地的传进救世的耳朵。 天神画师抬眼小心的看了一眼救世,只见救世面无表情,似乎没有听到一般。 可仔细看过去,救世那悲悯的双眼中,布满了黯淡。 画师环顾四周的天神,他们都指着救世,嘴里喋喋不休,尽显丑态。 想当初,救世一把神农尺救济天下,有哪一个神明是不敬重他的。现如今,不过是没有了神农尺,就容得他们如此糟践。 救世伸手捡起了地上还沾着血迹的利剑,缓缓站起了身子。 在众神不解的注视中,缓缓走出了酒神的宫殿。 他并不认为那些神明说错了什么,恰恰相反,他觉得他们说的没错。如果自己的神农尺还在,今天的酒神一定可以活下来。 救世早已经不是那个世间膜拜,神都敬仰的救世之神了,从几百年前,自己摔了神农尺的时候,就已经不是了。 画师看着救世远去的背影,若是没有那个人的话,天神救世怎会摔了自己的神农尺,怎会失了昔日的无上荣光。 说到底,这一切都只是命数,神也无法逃脱的命数。 天神救世提着剑,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神都角落里的轮回殿。 轮回殿里飘出了一阵阵熟悉的酒香,救世忍不住停住了。 “既然都已经到门口了,何不进来坐一坐,我的老朋友?”伴随着声音,轮回殿的殿门缓缓打开。 救世转过头,殿门后的院子里,蓄着胡茬的轮回,浅尝着手中酒杯里的佳酿,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看着轮回,救世忍不住一阵恍惚。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见过这位老朋友了?久到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 当初他不顾众人阻拦,私自修改了一批人的命格。当初整个神都哗然,就连他也是十分不解的。 如今看着他,在看看自己,自己似乎懂了。懂了他当初的选择,更懂得他宁愿放弃自己所有,跌落神坛,也要做出的决定了。 提着剑,救世大步走进了轮回殿。 曾经多么耀眼的轮回殿,现在早已褪去了亮色,只剩下了简朴的颜色。 将剑放在一旁,救世坐在了轮回的对面。 轮回给对面的救世倒了一杯酒,自顾自的说道:“这可是酒神酿造的,难得的佳酿。” 救世看着杯中还在打旋的酒水,回道:“他们没有说错,倘若我的神农尺还在,他或许,就不会死了。” “活了这么久了,你还是不懂!”轮回轻酌了一口杯中的酒,缓缓道:“世间因果,早已注定。” “你难道不曾后悔过吗,当初那件事。”救世不懂,忍不住问道。 “那我问你,摔了神农尺,你后悔过吗?”轮回抬头,眼神清明,逼视着救世。 救世看着轮回,忽然笑了,举起来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从不后悔摔了神农尺,我只后悔自己识人不清,害惨了那些无辜惨死的刀下亡魂。”救世说着,眼角缓缓流下了一滴眼泪。 轮回不语,只是伸手将救世已经空了的酒杯中续满了酒水。 “酒神和月神……” 轮回似乎知道救世要问什么,回道:“本来早几百年就可以得到解脱了,奈何两人都是倔脾气,不肯放过自己。” “放过自己?”救世举杯,眼神哀戚:“哪是说放过就放过的!” “也对,人嘛,贯会自己折磨自己的。”轮回一愣,眼神飘远,神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救世也愣了,看着脸色晦暗不明的轮回,当初那件事,也一定折磨着他吧,他也还没有放过自己吧。 这世间的是与非,哪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 喉间的酒,慢慢的似乎没有那么辛辣了,也没有那么苦涩了,只剩下了淡淡的酒香。喝进肚子里,多了一股暖意。 “多少年了,我们兄弟没有这样好好坐在一起,这样聊过了。”救世突发感慨。 轮回眯眼仔细一想,顿了顿,道:“上千年了吧——” “已经这么久了!”救世举起了手中的酒杯,高声道:“那今天,我们便不醉不归,如何?” 轮回心知救世心中的苦楚,自己是早已经跌落下神坛的人。而他,应该还沉浸在百年前的那件事里,无法释怀吧。 又怎能释怀呢,月神和酒神几千年了才肯放过自己。他啊,这个一向悲悯众生,就算还有一口气也要拼尽全力去拯救的天神救世,又怎么能容忍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害惨的那些无辜亡魂。 看着一杯一杯猛灌自己的救世,轮回只是看着,并一次次的给他续杯。 这件事要怪谁呢,是怪贪婪的人心,还是怪救世太过容易相信人心?归根结底,到底还是人心太过难测,而他们,也低估了人心。 救世低估人心的代价,也就是因果的惩罚,便是如此。 谁也无法改变,这便是难逃的命数。 自己的命数,也是如此。就像救世问自己的,自己后悔过吗? 自己其实也不清楚,自己也时常会问自己,后悔吗? “从未,就算知道自己会遭如此报应,自己也从未悔过。” 轮回轻声回道,声音悠远。 “” 第64章 救世 轮回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烈性十足的酒,瞥了一眼早已倒在桌上不省人事的救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救世趴在桌子上,耳边似乎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救……救救……我……”那声音断断续续,却异常的顽强。那疯狂的想要活下去的欲望,让听到的救世都忍不住心惊。 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他从未见过任何一个拥有如此强烈求生欲望的人。 救世青衫一扫,面前的云雾立刻从两端散开,露出了一个身形消瘦,满身是血,在人堆里苦苦挣扎的少年的身影。 视线往周围扫去,那似乎是一处乱葬岗,堆积如山的尸体早已填满了那个地方。 救世心惊,如今太平岁月,缘何会有那么多的尸体? “神……明啊,我……不不想……死……救救……”那稍显稚嫩的声音中,全是不甘和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救世被触动了,悬壶救世,医者仁心,这是他历来秉持的东西。 一草一木尚且不能放弃,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想要活下来的人。 没有任何迟疑,救世急匆匆冲向了人间界。 来到少年所在的位置,令人窒息的臭味立刻袭来,纵使是救世,一时间也无法接受这个味道。 近距离看到这这尸山骨海,简直触目惊心。不少尸体上大块大块的脓疮,已经流脓了。 无数的蚊蝇在尸体上方飞来飞去,肆意停留。如此,必定是已经有多日了。 可是为何,那救世庙里,听不到任何一点关于此事的请愿,反而全是无痛无灾的喜报。 此刻,救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是震惊,不可思议,还是应该悲恸。 “喂,你是什么人,站在那里做什么?” 救世回头,四个头巾捂面,手中举着火把的人,正冲着自己大喊。 “你们看,这个人没有掩面,必定也染上那病了。”说着,四人颤着声,惊恐的后退。 “城主大人说了,只要靠近这死人堆的人,都得与这些尸体一起烧了。” “可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你看看躺在那里的那些人,谁之前不是活生生的人?”最左边的一个脸色蜡黄的高瘦男子指着救世,大声道。 “快点把这里处理好了,可别忘了城主大人之前说过的话。”一直站在后面,慌张的看着四周,身体不住的发抖的瘦小男子小声提醒道。 其余三人身后人说的话后,脸色瞬间一白,看着救世的眼睛,转向了各自手中拿着的火把。 正在三人迟疑之际,一直躲在后面的男子从三人中间挤出,快速夺过三人手中的火把,向着前方奋力扔出。 火把才刚接近尸山,火焰立刻窜起,张着巨口,像是疯了一样冲向四面八方。 瘦小男子眼神平静的看着火焰吞噬一切,转身,快速跑开了。 剩下的三人被脸上扑来的一层层散发着恶臭的热浪叫醒,眼中快速闪过一丝痛苦,而后转身离开。 救世站在火海中,眼看着周围的尸体在一瞬间被点燃,急忙抱起已经看不清模样,还留有一口气的少年,冲出了火海。 冲出了火海,直到已经感受不到热浪,救世才停了下来。 转身看着早已经成为火海的地方,救世眼眶早已通红。 在救世静静看着火海的时候,抱在怀中的少年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在看到那一片火海的时候,他原本有些涣散的眸子,猛地睁大,瞳孔中是那肆意燃烧的熊熊烈火。 少年眼眶瞬间一红,溢出了浓浓的悲伤。但转瞬之间,通红的眼眶中立刻又生出了狠厉,恶狠狠的看着燃烧的火海。 溃烂的的伤口还在流血,顺着额头流过了眼睛,流进了眼睛里,又缓缓流出,仿佛是那眼中流出来的鲜血一般。 那鲜血也像是融进了眼睛里一样,少年的眼睛瞬间更红了。凶狠的眼睛就那样看着远处的火海,让人看了不由得发冷。 持续了几秒,少年像是用尽了力气,晕了过去。 救世的心钝痛着,他实在是无法继续看下去了。抱着少年,逃也似的离开了。 一瞬百里,刚才还在火海不远处的救世下一秒就出现在了百里之外的一处深山瀑布前。 水流从十几米高的山壁上一泻而下,水流击打着石头,发出了轰隆隆的激响。 救世小心的将少年放在岸边的草地上,一阵绿光闪过,救世头戴冠冕,一袭青衣,怀抱一把通身碧绿的雕刻着古老纹理的神农尺。此刻,神农尺上的纹路散发着淡淡的金色。 清风携着水汽,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使救世更加清醒。 神农尺轻轻点在少年的额头,碧绿色的充满生命气息的光瞬间钻入了少年的额头。紧接着,一条条碧绿色的如丝般的光将少年瞬间包裹起来,形成了一个绿色的茧。 救世刚才就看出来了,这个少年并没有感染尸山里的那些人所患的疫病。 他之所以会出现皮肉溃烂,完全是因为身上的伤口并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拖得太久导致的。 而少年身上那些伤口……救世看的出来,显然是人为的。 看着眼前的绿茧,救世觉得,这个异常顽强的少年,一定经历了无比寻常的事。而这件事,多少是与这次的瘟疫有关的。 救世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尸体堆积而成的山,那里面的人明显都是染病而死的,死相都不好看。 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救世袖子一挥,少年与其周围立刻出现了一个散发着白光的圆圈,将两人圈在其中。 做完这一切,救世盘腿坐下,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救世的魂魄已经附在了神医庙的天神像上。 下方,两个衣着华贵,穿金戴银的妇女正在虔诚的磕头。 “救世大人,请保佑我们一家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带着疑惑,救世的魂魄离开了神像,穿过两人,来到了神庙庙门前。 只见手持兵器的士兵,把手在神庙的外围,周围没有一个普通的百姓敢靠近。 第65章 救世 走出天神庙,向城中走去,路上的人随意的走着,除了人少些,与往常自己在人间看到的景象并没有什么不同。 继续向前走,一路上都是如此。 这城中的静谧无常与城外那尸山火海实在是反差太大了—— 如果不是救了那个少年,救世都要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一切都是幻象了。 不知不觉,就已经来到了城门口。 在死死紧闭的城门处,救世这才感受到了一丝不一样。 青天白日,何以将城门紧闭? 大步穿过厚重的城门,救世来到了城门外。 城门外,救世脚步一顿,看着不远处站着的四个人。 这四个人,不正是刚才放火烧尸体的四人吗? 所以,那些被烧了尸体,就源于这里。 救世抬头一看,城墙上“武善城”三个石刻的大字映入眼帘。 “守城大人,我们已经完成了城主大人交代好的事了,劳烦您,开一开城门吧。” 救世转头,看着正在说话的人——那个抢了火把扔进尸山的瘦小男子。 顺着男子期待的眼神,救世看到了站在城楼上,一脸冷漠的看着底下的身着盔甲,手持长弓的士兵。 一时间,救世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刹那间,那士兵身旁不知从哪里又跑出了三个手持长弓的士兵。 他们对准了站在城楼下的四人,手中的长弓慢慢被拉开。 “大人,误会了,误会了,我们是奉城主大人的命令的,城主大人——”四人中一个微胖的男人满头大汗,对着正在拉弓的士兵连连摆手,额头冒汗。 “奉城主大人命,只要是从那里回来的人,一律杀无赦!”城楼上的士兵仍旧面无表情,毫无波澜的对着四人下了死亡通牒。 城楼下的四人瞳孔猛地一缩,惊恐的看着城楼上的士兵:“这怎么可能呢,城主大——” 话音未落,箭矢直接穿过了说话人的额头,下一瞬地上飞起了不少尘土。 剩余三人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也在不可置信中被箭矢快速结束了他们的一生。 救世的眼前瞬间变成了一片血红,这一幕,甚至与那尸山一样,让他震惊。 这四人,并没有染上任何的疫病,为什么要射杀。 这样一击必杀,自己连救治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四人,救世慢慢看向了城楼上方。 手持长弓的士兵已经被换下,此刻,站在城楼上的,是一手持长矛,一手举着火把的另外四个士兵。 眼睁睁的,救世看到四人手一扬,就如同先前那瘦小男子的弧度,火把飞下了城楼,恰巧落在了四具尸体旁。 火焰又一次窜出,瞬间吞噬了血泊中的四人。 熊熊的火焰中,救世又回到了那冲天火焰的尸山面前。 痛苦的闭上眼睛,这一切,让他一时无法接受。 他从来没有想过,在和平的岁月里,居然还会看到这样惨绝人寰的景象。 不是因为战争,而是人与人的相互屠戮。 失望的回到本体中,看向了还在绿茧中,那个倔强的少年。 心里按捺不住的想要知道,这武善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这个少年,明明还没有死,却也被丢进了那恐怖的尸山中。 看了一下四周,救世知道,少年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 不得已,手中神力往地上一放,绿茧旁的那些嫩绿的草瞬间冲天而起,在半空中扭在了一起。 眨眼间,一个草棚子赫然出现在了之前的空地上,旁边是瀑布一泻而下的冲击声,周围是动听的鸟鸣奏唱。 夕阳西下,昏黄的光线照在瀑布上,绿草上,草棚上……所有的一切都染上一层光晕。 救世是不能把少年带回神都的,那里是凡人所不能踏足的地方。可他又不能将少年一个人丢在着深山里,只能在一旁守候着,直到这个少年醒过来。 夜里,救世正凝神静坐在瀑布旁,隐约间似乎听到瀑布的激流声中掺杂了叫喊声,连忙起身朝着身后的草棚子疾步走去。 “救命啊,火,火——” 走近,只见少年疯狂挥舞着手臂,嘴里大声的叫喊着,言语之间满是恐惧。 听清少年所叫喊的是什么后,救世立刻抓住了少年的手,他原以为这少年并没有看到那尸山之火。 “没有火,这里很安全,不要害怕。”救世轻抚着少年的额头。 似乎是感受到额头传来的暖意,睡梦中的少年慢慢平静下来,比之前睡得更沉了。 救世手中拉着的少年的手,因为刚才的插曲,鲜血又顺着那干瘦,且已经溃烂的皮肤缓缓流下。 皱了皱眉头,救世袖子中飘出散发着青绿色光点的白色绢带,顺着少年的手臂缓缓缠了上去,将伤口全数覆盖住了。 鲜血并没有透过那绢带,青绿色的荧光在绢带周围驻足,散发着浓厚的生命的气息。 太阳东升西落,群鸟朝发暮归,清风拂过草棚。或是那雷声阵阵,带来一阵如珠急雨,使得那一旁的瀑布声更加喧嚣,过后便又是春和景明。 四五天过去,那少年似乎已经有了苏醒的迹象。 凡人与神明是不同的,这少年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东西,醒来必定是饥肠辘辘。 想到此,救世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从轮回那里顺来的谷神的稻米种子。 旋即,走到了瀑布旁的空地上,袖子轻挥,稻米种子立刻飞入土中,快速长出了幼苗。 手臂再一挥,那瀑布立刻飞出了一支水流,飞向了稻子的幼苗。 稻子幼苗立刻铆足了劲儿,眨眼间便开始了拔节抽穗。不过须臾,干瘪的穗子逐渐饱满,鼓鼓囊囊的,里面的稻米迫不及待要逃出来似的。 看着面前这片饱满的稻子,救世面露微笑,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破旧的麻袋,朝着稻田的上方扔去。 那穗子里的稻米像是受到召唤一般,一个个纷纷脱去了金黄色的外衣,露出了白白净净的自己,争先恐后的朝着那破旧的麻袋飞去。 麻袋再次回到救世手中时,已经被装满了。 第66章 救世 少年是被饿醒的。 虽然饥饿已经占了上风,可少年还留存了一丝清醒。 理智遏制住了他想要起身的冲动,眼睛快速朝四周扫视了一圈,是陌生的地方。 耳朵微动,小心翼翼的收集着周围所有的声音:是从未听到过的鸟鸣与水流声。 平日里这般静谧和祥和的环境,必定是让人心情更加愉悦的。可不知为何,躺着的少年竟是眼睛猩红,拳头攥紧,额头的青筋都突突地跳。 那瀑布直下的喧闹声,仿佛混着无数人的惨叫,在少年的脑中的叫喊着。 突然间,耳边传来令人心颤的脚步声,少年立刻屏息闭眼。虽然极力控制自己,但手反而攥的更紧了,身体也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微微发颤。 “你醒了,我想着你醒来时应该会很饿,正好我已经把粥煮好了。” 少年的耳朵里钻入了从未听过的和蔼的声音,身体竟然莫名的放松下来。 下一瞬,碗与石头触碰所发出的清脆的声响,像是什么放进了少年早已波涛汹涌的心里,将波涛压下,化作了层层涟漪,轻轻荡开。 少年慢慢睁开眼睛,偏头看去,身旁站着一个发如乌木,一身青衣的青年男子。 明明很是年轻的模样,却让他莫名感觉到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和蔼。 男子嘴角带笑,看着自己的眼神是那么和善。让自己感受到了除自己母亲和妹妹以外,再没有过的善意。 不知道为什么,少年总觉得,面前这个男子有些眼熟,自己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样。 “来,喝了吧,我已经放过一会儿了。”男子伸手递来已经不再冒热气的碗。 少年一激灵,眼神瞬间变得戒备起来。 看到少年眼中的戒备,就像是受伤的小鹿,看到了猎人的箭矢。 救世不动声色的吹了一口碗中的粥,舀起一勺,放入嘴中,笑道:“没想这看起来虽然不冒热气了,却还是有些烫呢。” 将碗放回石桌上,救世继续道:“我把粥放着了,凉些再喝吧,喝了便好好休息。” 说完,救世转身准备离开。 少年眼神瞬间缓和下来,看到转身要走的男子,少年忍不住问道:“你——要去哪里?” “你身上的伤该换药了,上次找来的已经用完了,我现在要去附近的山里找一找。”救世没有转身,回答完后就走出了草棚。 虽然说他本身的神力加上神农尺已经足够了,可是治伤却没有药,难免惹人怀疑。 天神的身份是不能轻易暴露的,这是所有天神都必须遵守的一条规矩,从未有天神质疑过。 尽管天神们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少年听罢,看着草棚外已经走远的身影,默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包扎着布条,那布条上散发着的光泽,让少年忍不住抬手摸了摸。 那细腻光滑的手感吓得少年快速缩回了手,这样高品质的布料,他长到现在都没有见到过,这是属于那些有权势的人才配拥有的东西。 这样的光泽,自己也只远远地看到过一次,他穿在那个该死的自己的仇人一家身上。 少年摸着布条,眼神渐渐飘远。 “哥哥,他们的衣服真好看,太阳照着,会发光。”一个四五岁的小脸红扑扑的女童骑在少年肩膀上,指着人群簇拥中的一群光鲜亮丽的人,天真的说道。 “哥哥以后也给你买这样的衣裳,让妹妹也漂漂亮亮的。”少年眼中满是羡慕,笃定的回道。 “真的吗,鸢鸢也想让娘亲和哥哥穿这样漂亮的衣裳。”女童眼睛睁得大大的,眼中是对兄长的深信不疑。 “那当然了,哥哥以后一定让鸢鸢和娘亲都穿上这样漂亮的衣裳。” “哥哥真厉害!”说完,女童抱着少年的脑袋,歪头吧唧一口亲在了少年的脸庞上。 少年的眼中弥漫了无尽的哀伤,这些美好的回忆,他已经不敢再想起,却又忍不住浮现出来。 拳头攥紧,慢慢低下头,少年一拳打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再抬起头时,眼中只有愤恨,不可言说的怨。 少年伸手抬过石桌上的白粥,看着里面浓稠的米粒,眼泪再一次盈满了眼眶。 “哥哥,你吃吧,鸢鸢不饿。”红扑扑的小脸蛋再也没有了任何血色,只剩下了苍白和肉眼可见的虚弱。 枯瘦的小手推过来的是一只缺了口的陶碗,陶碗里是一碗清晰可见的白水,水底漂浮着几粒残缺的米粒。 那是他们一家一天的口粮,而对面,那个懂事的女孩子,固执的将自己身前的陶碗推到了自己面前。 含泪将碗中的白粥喝下,少年眼中的仇恨愈加浓烈。 妹妹,娘亲,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让整个虚伪,无情的武善城为你们血债血偿。 少年情绪失控,直到瓷碗破裂的碎片掉落在地上,碰到石头发出的清脆声才将少年拉了回来。 直到这时,少年才看到握着瓷碗的手早已经鲜血淋漓。 伸手将早已嵌入掌心的瓷片缓缓拔出,少年看着带血的碎片,眸子中没有一丝波澜。 “怎么这般不小心,身上的旧伤还没有完全好呢。”一个青影快到少年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站在了少年的身前。 下一秒,少年流血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拉起,柔软的布条在男子手的控制下,轻轻缠上了流血的手掌。 少年错愕的看向半跪在地上的男子,手上的动作是那么温柔,说话的语气是那么温暖。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不会爱惜自己,明明那么想要活下去,活过来了却又要这样伤害自己,真是让人难以理解。”救世忍不住叹气,伸手拿过少年还拿在手里的碎瓷片。 少年瞬间反应过来,看着男子认真的脸,瞬间涨红了脸,怒道:“不用你管,你看起来也不过比我大几岁,少拿那种语气跟我说话。” 救世看了一眼少年,也不恼,只是轻轻一笑。便低头捡起地上的碎瓷片,走出了草棚。 “看来我又得重新去找一个碗了。”草棚里,少年只听到了这样一句充满了无奈的话。 第67章 救世 鸟鸣虫燥,正如少年此刻的心,久久难以平静。 自己以前做长工的时候,哪怕只是摔坏了一个碗角,都是一顿暴打,有好几次,甚至险些将自己的手脚打断。 自己是低在尘埃里的人,是一个随时可以被那些贵族子弟踩在脚下的人。 自己才是一贯低头活着的人,从来没有一次是可以平视人的。 可刚才,那个穿着与那些权贵一样的男子却丝毫没有将他当做一个低贱的人看待。 弄坏了东西,他也只是说需要重新去找一个。自己何时这样有尊严的活着过?少年回顾了自己之前短短的十几年,从未有过。 从自己的父亲开始,他们一家都是低着头生活的。 看着手上缠着的布条,少年小心翼翼的伸手去触摸,那么柔软。 不—— 少年快速甩了甩头,他不信,他不信这些权贵会有一个好人。 可,自己一个除了一身伤什么都已经没有了的人,他还有什么可图谋的呢? 是了,这些权贵们不就是喜欢看着他这样的人,像困兽一样挣扎。自己活得越是痛苦,他们越是喜欢。 以前府里的那些人,不就是像一个玩物一样。自己清楚的记得,他们看着那些为了活着而摇尾乞怜,甚至自相残杀的人,笑得那么瘆人。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 少年身子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不自觉的缩了缩自己的腿。 双腿轻微的缩动,瞬间牵动了少年腿部的伤。一阵剧痛瞬间袭上,少年的脸色瞬间一白。 不多会儿,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庞滑下。 少年赶忙躺好,慢慢的舒了一口气,脸色才逐渐好了一些。 看来,现在想离开这里是没有多大可能的了,自己暂且先不打草惊蛇,看他且要将如何对待自己。 救世找草药回来的时候,已是近黄昏了。 放下草药,小心翼翼的走进草棚里。虽然少年的头是偏向另一侧的,但救世知道,从自己进来的那一刻,少年就已经醒了。 不得不说,受如此重的伤,却还保持着这般机警,他到底经历过些什么呢。 “既然醒了,那便配合我一下,让我看一下你身上的伤口如何了。” 救世断定这少年必定是动过了,自己要看一看他身上的伤口有没有崩裂。 少年并没有过多的惊讶,转过头来,眼神有些凶狠的看着救世。 “我不用你管,你离我远一点。”少年恶狠狠的说道:“你们这些笑面虎,全部都不是人,都是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 救世一愣,不由得摸了摸鼻子,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凶狠的跟他凶狠的说话。 少年眼神锐利,死死盯着救世,不想放过他脸上表情的一丝变化。 看了半天,除了最开始的愣怔,面前的男子竟是不怒反笑,笑得随和,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正在少年迷惑间,男子开口道:“好了,你现在骂也骂完了,可以让我查看一下你身上的伤了吗?” “你——你不恼我?”少年试探着问出。 “恼?为何恼你,你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救世微微笑道。 少年缓缓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眼中的戒备不知为何,又增加了几分。 “你是谁?为什么要对我这——这么好——”说到最后,少年的声音已经变得很小很小,几乎只能看到嘴唇在动。 “我姓久,单名一个世,是一名大夫。”救世面色不改,回道。 “久世?救世——你莫不是以名明志吧。” “这都被你发现了,你这孩子真是聪明。”救世一脸赞许。 少年白了一眼,讥讽道:“只有天底下最蠢的蠢蛋才会叫这样的名字呢!” 这回可轮到救世不解了,好奇道:“何出此言?” 少年鄙夷的看了一眼救世,嘲讽道:“我问你,你救的是什么世?权势之世,穷苦之世,不公之世,盛世,还是乱世?” “自然是助穷苦之世以达富庶,救不公之世以至公允,还乱世以太平。”救世不暇思索,大声答道,正气凛然。 少年嘴角讥笑,又问:“你用何让你穷苦之世达富庶,不公之世至公允,乱世以太平?凭你的医术吗?” “……”救世尴尬一笑,却是坚定的点头:“你这孩子还真是聪明,我就是要靠我的医术。当然了,还有我始终不移的坚定决心,永不熄灭的信念之火。” 少年像是看到了一个傻子,一个愚蠢至极的傻子,一个天真喊着要拯救世界的无可救药的笨蛋。 “我劝你还是先治治你的脑子。”少年可怜的看着面前的救世,语出惊人。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人生在世,没有个理想像什么话!我就是要靠医术救世怎么了,若不是我这医术,你现在早就入轮回了。”救世多少是有些不服气的。 “首先,你并没有比我大多少,不要这孩子这孩子的叫我。其次,我有名字,我叫五味。” “五味,你这名字真有意思,可是酸甜苦辣咸那五味?”救世好奇问道。 五味沉默了片刻,才道:“不用你管,你救了我,我感谢你,但这并不能让我不憎恶你。” “你这孩——五味,真是奇怪,我救了你,你为何还要憎恨我?”救世摸头,这未免也太矛盾了。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连取个名字都有远大的抱负,怎么会懂我们这样的人。你们那所谓的抱负,全都是用我们的尸体堆积起来的。你还问我为什么恨你们,难道你们不该恨吗?”五味眼圈一红。 “你们所谓的抱负我们根本就不关心,我们只想好好的活着。可你们呢,为了你们的金钱,为了你们的地位,死死将我们踩在脚下,你说,你们是不是该恨?” “你们的一己贪欲,凭什么要我们来付出代价?我们不过是想活着,安安稳稳的活着——”五味大喊,眼神似乎要将救世撕裂。 救世看五味情绪如此激动,赶忙伸手释放出一道青光,五味瞬间眼睛一闭,平静的躺在床上,可草棚的棚顶,仍然回荡着五味声嘶力竭的叫喊。 第68章 救世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五味看着一缕缕阳光从草棚顶的缝隙照下来,脑子里对昨天后来的事似乎并没有什么记忆。 正在他仔细回想的时候,耳朵接收到了一个轻浅的呼吸声。 五味侧头,刚好看到了趴在石桌上男子。这个自称久世的人,似乎与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些人,确实不同。 正看的出神,谁料到趴在石桌上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眼睛,很干净,很纯粹,就跟自己妹妹的眼睛一样。 是啊,如果这双眼睛如那些畜生一样浑浊,怕是也说不出想要救世这样的蠢话来。 “你醒了——”五味看着那双眸子,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救世见五味点头,伸了个懒腰,站起了身:“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吃完了问你点事。” 五味瞬间一脸警惕,刚刚缓和一点的神情瞬间又紧绷起来,戒备的看着救世。 看五味这模样,救世赶忙解释道:“你不要紧张,我只不过是想问问你家在哪里,送你回去而已。” 与五味一同在尸山里的大多都是些得了疫病的人,自己如果把少年送回去,说不定可以发现得了疫病的人,找到源头,彻底根治。 当然了,这些自己当然不能跟这五味说。这少年自从醒来以后,一直很警觉。虽然不知道他在怕什么,但是直觉告诉自己,这个想法还是不要说的好。 听罢救世说的话以后,五味瞬间背过了身,一言不发。 救世想不通,自己也没有说什么,这小屁孩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脾气。也没有多想,救世转身出了草棚,生火开始熬粥。 早已背过身的五味,越攥越紧的拳头上,鲜血染红了布条。脸颊上缓缓滑下的泪水滴落在上面,将血迹缓缓晕染开来。 救世端着粥走进来时,五味已经转过身来了。 “我没有家,我的亲人都死了。”兀的,五味小声说道,算是回答刚才救世的问题。 救世端着粥的手一颤,连忙道:“抱歉,我不知——” 五味猛地抬头,逼视着救世,打断道:“久世,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应该去死,不应该活着。” 那双让人看不懂的眸子里,似乎有很多的愤恨想要说出来,救世不知道这样一个本应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五味看着许久不语的久世,眼中那淡淡的一丝希冀彻底消失不见。头慢慢的低下,果然,他与那些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突然,身前一黯,头顶传来一阵温热:“胡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我若觉得你不应该活着,何必费力救你。” 五味忍不住抬头,身前的男人周身被太阳照着,是那么的耀眼。 “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人的生命那么宝贵,总归是要努力的活一回,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 “至少,想想你的亲人,他们肯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哥哥,妹妹这一生恐怕是逃不出这个牢笼了,若是哥哥有机会,便替妹妹去看一看这世间的繁华盛景,感受感受那人间五味。” “鸢鸢——”五味嘴唇嗡动,泪水瞬间在眼眶中打转。 救世见五味此般情景,必定是思念亲人了,可他如今已没了亲人。 罢了罢了,凡人一世,不过几十载春秋。 “你放心,如今以后我便是你的亲人了,有我在,必保你余生无忧,可好?”救世轻抚着五味,温柔的说道。 五味定睛看着久世,不语,轻轻推开了久世放在自己头上的手。 救世实在难办,他也不知道五味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看五味这般模样,不免觉得,还是神都的善心和良知可爱,笑起来让神的心都软化了。 “不管你怎么说,你既然选择活着,肯定是还有事要做的。要做事,那必须要把身体先养好了吧,要养好身体,就得先把这粥喝了。” 救世本以为五味又要闹脾气,没想到竟是乖乖抬起碗,利落的喝完了。 拿起碗走出草棚,救世非常满意。 一连好几天,五味都出奇的配合,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至少没有那么警觉了,对自己也不像以前那样爱答不理了。 这人一旦配合起来,伤也好的快。 半月后,草棚的空地前,救世半跪在草地上,小心的将五味伤处缠着的布条拆解下。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也算是你的亲人了。现在,你总该告诉我,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吧?” 虽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救世那颗悬着的心,还是没有放下。那到底是怎样的病症,会死去那么多人。 本来还算平和的五味,一听到救世又提起这件事,脸色瞬间一变,甚至伸手拿开了正在给自己拆解布条的救世的手,转身背过了救世。 救世一脸无奈,一提到这件事就这样。 “算了,你不想说我也不想勉强你。” 五味听罢,又转过身,将拆解了一半布条的手,重新伸到了救世的面前。 救世笑,全当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拉过五味的手继续拆解。 一旁激流拍着石头的声音,与清脆的鸟鸣融合,附和,竟是出奇的好听。 “我此时不想说——”良久,救世才听到五味的小声嘟囔。 救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孩子会这般别扭,想来与他经历的事是有关系的,他不说,自己以后便都不问了,等他自己说就好。 “你放心,我不会逼你了,你什么时候想说了,便什么时候说罢。” 只是如此,自己可能便要自己去查这疫病了。 说来奇怪,这半个多月里,自己时刻关注着周围所有神医庙,却没有听到半分关于哪里有疫病的事。 “久世——哥哥,我伤好了,你是不是就要走了。”正在救世沉思时,身前的五味突然问道。 救世抬头,有些惊讶,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听到五味如此认真的说话。 突然忍不住想要逗一逗他,笑道:“怎么了,五味是不是害怕我自己走了,不带上你?” 五味耳朵一红,忙偏过脸,急道:“才——才没有——” “放心吧,久世哥哥我一定走到哪就把你带到哪,绝不会把你丢下。”救世起身,轻轻抚摸着五味的脑袋。 五味抬头,仰视着面前这个儒雅温柔的男子,嘴角微微扬起。 第69章 救世 因为五味已经可以自由的活动,救世不得已将草棚附近的稻米收了起来。因此,他们只能在山里找些吃的。 兴趣使然,五味曾经跟村子里的叔伯们偷学过些简易的陷阱制作之法。运气倒也不错,五味每每布置陷阱,总能得到一些收获。 救世为了不引起怀疑,则是一边采些野果,一边寻些草药备着。 “久世哥哥,你看,我今天带什么回来了。” 救世正在整理草药,就听到了五味兴奋不已的声音。 转过头,只见五味的手中提着两只幼小的狐狸,此刻正在无助的叫唤着。 仔细看去,两只小狐狸的腿上还在渗着血迹,似是没有力气挣扎。 五味兴冲冲的走到救世旁边,将两只小狐狸随意的扔在其脚边。 “久世哥哥,要不我现在架个火堆,我们烤着吃吧。”说着,五味便要拉过地上的小狐狸。 救世急忙伸手拦住,抢先将地上的两只小狐狸抓起,放到了自己身后,脸色有些不自然。 “久世哥哥?”五味不解的叫出了声。 救世看着五味,他知道人类想要生活,必须要填饱肚子。 可是—— “求求你,救救我我们,我们的娘亲还等着我们回去——” “娘亲病了,要是我们不回去,娘亲会死的。” 自己听到了两只小狐狸的哀求,它们那么小,它们想要活着,想要回去照顾母亲。 “五味,可不可以……” “不可以,它们是我辛辛苦苦才抓到的。”五味不悦的打断。 “可是它们还那么小,我们怎么忍心就这么——”救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谁知,救世话音刚落,五味立刻站了起来,怒不可遏:“小?你跟我说他们小?怎么忍心?我怎么不忍心。我可怜它们小,谁又可怜过我。久世,你什么时候可以收起你那不值一提的慈悲心。” 五味说完,径直跑回了草棚里,独留下风中错愕不已的救世。 “不值一提的慈悲心”,不知为何,这句话一直回荡在救世的脑子里。 自己从存在伊始,便一直救死扶伤,不值一提又该从何说起。 容不得救世多想,两只小狐狸已经凑到了救世的脚边,希冀的看着救世。 轻轻抱起两只小狐狸,救世查看了它们的伤势,挑选了适合它们的草药敷上,悄悄释放了自己的灵力进行辅助治疗,又将五味用剩下的布条拿出,仔细的包好。 小狐狸们似乎感受到了来自救世的善意,用嘴扯着救世的衣裳。 “你们是想让我跟着你们走吗?” 小狐狸点头,便往身后的林子里跑去。救世立刻猜到,它们应该是想让自己去救它们的母亲。 没有迟疑,救世立刻起身,跟上了狐狸们。 坐在草棚床边的五味心里正在生闷气,但耳朵却时刻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脚步声远去,立刻疾走出来。 环顾一周,刚好看到了走进林子里的背影,本来不想管,但一想到他的久世哥哥就是一个烂好人,林子里也危险,只得黑着脸跟了过去。 就这样,五味远远的跟着救世,弯弯绕绕,到达了一个大约只有三四岁孩童大小的洞前。 站在洞前,两只小狐狸便开始叫唤。仔细一听,还能听到洞内传出了微弱的回应声。 听到回应声,救世心道不好,立刻走近洞口,俯身朝里面看去。 两只小狐狸也在此时钻进了洞内,再出来时,小狐狸们费劲的拖出了一只更大的狐狸的身体。 那狐狸紧闭着双眼,其中一只后腿从大腿根处就已经不见了,大腿根上的黑红的血已经凝固了,空气中还有一丝淡淡的恶臭。 这时,两只小狐狸跑回了救世的身边,用嘴扯着救世的衣裳,眼眶湿润。 救世鼻头一酸,这狐狸母亲的腿,一看就是人类的陷阱夹断的,他不敢想象,狐狸母亲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顾不得那么多,赶忙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续命药丸,塞进狐狸母亲的嘴里。 那药丸入口即化,化作一道绿色的流光飞进了狐狸的肚子里。一瞬间,狐狸周身的皮毛都散发出一层淡淡的绿色。 狐狸腿根部分的黑色血块也在慢慢的消逝,血肉也渐渐变得鲜红起来。 远处的五味只看到救世正在给一直断腿的狐狸救治,看着两只小狐狸围在旁边一直乱转,若有所思。 包好了狐狸的腿,救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等了一会儿,狐狸母亲慢慢张开了双眼,两个小狐狸见此,立刻凑了过去,依偎在母亲身边,蹭着母亲的脑袋。 狐狸母亲睁眼看到了两个孩子,眼中全是喜悦,也轻轻的蹭着两个孩子。 突然,似乎是闻到了孩子身上有不一样的气味,那令它恐惧的气味,双眼瞬间布满了恐惧。 一扭头,恰好看到了抱着手笑眯眯看着它们的救世。 近乎本能的,狐狸母亲转惧为怒,爪子立刻向救世袭去。 救世躲避不及,手背立刻被抓了几条深深的血痕,深可见骨。 狐狸母亲似乎还没有发泄完自己的愤恨,直接跃起,爪子伸向了救世的面门。 瞳孔一震,救世急忙向后一倒,那爪子划上了救世的眼睛。好在救世快速闭上了眼睛,只是将眼皮划出几道小口子,有一点点血渗出。 与此同时,救世听到一声呜咽,急忙睁开眼睛。 只见自己身前站着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五味,一脚踢开了落地的狐狸,而那一声呜咽,正好是那被踢的狐狸发出的。 “该死的畜生,不识好歹。”五味怒骂,还要上前。 “不,五味,不要——”救世忙大喊。 听到大喊,五味停住了,忙转身看向救世。 看到救世的一瞬间,五味怒气全消,转而一脸担心,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了救世的身边。 伸手扶起救世,五味着急问道:“久世哥哥,你没事吧,眼睛还看得见吗?” 救世点头,捂着自己被抓的右手,坐了起来。 “放心吧,我没事。”救世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平和。 五味低头看到救世捂着的手中鲜血渗出,血流不止,不禁又怒气翻腾。 “这该死的畜生,看我不立刻结果了它。” 救世连忙伸手拉住,忙道:“别伤害它,它只是以为我要伤害它的孩子才会这样的。” 五味看着救世深可见骨的伤口,气得一拳打在地上,大声说了一声:“随你——”,却并没有放开扶着救世的手。 第70章 救世 救世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想去看一下狐狸母亲怎么样了,可是五味就这么拉着他,力气出奇的大。 长舒了一口气,救世无奈道:“五味,放开哥哥。” 此话一出,手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拉得更紧了。 “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那狐狸受了伤,本来就没有多少力气。”说话间,救世早已经神力上涌,将伤口治愈了一部分。 因为有血挡住的原因,五味看不到。 果然,五味听到救世的话,小心的抬起了救世受伤的手,本来想伸手将血渍拭去,迟疑了片刻,还是收回了自己的手。 “没那么严重就没那么严重,你自找的,不用跟我说。”说罢,放开了救世的手。转身,摸着自己粗糙的手,垂下了眼睑。 很多时候,救世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总是这么让人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的发脾气。 但是自己总不能跟一个孩子计较吧—— “好了,五味,我下次会小心的,不要生气了。”救世笑着拍拍五味的肩膀。 五味撇脸,一脸不悦,但嘴里还是嘟囔道:“我才没有生气呢,你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既然没有生气,那哥哥去看一看那狐狸。”救世收回手,朝着狐狸走去。 狐狸躺在地上,气息很弱,两只小狐狸围在旁边,着急的叫唤着。 五味跟着救世走过去,死死的盯着躺在地上的狐狸,吓得两只小狐狸双腿发颤。 尽管如此,两只小狐狸仍旧守在母亲身旁,戒备着。 俯身,救世仔细查看了狐狸母亲,好在刚才注入的神力还没有完全消散,算是保住了这狐狸一命。如若自己刚才收回了,只怕这两只狐狸就要失去母亲了。 视线旁移,救世看到旁边的小狐狸抖着腿,恶狠狠的看着自己身后。往自己身后一看,只见五味也一脸凶相。 救世哑然失笑,真真是孩子。 伸手摸着两只小狐狸的头,温声道:“不要害怕,他没有恶意的,他跟你们一样,只是害怕我受到伤害,没想过伤害你们的母亲。” “我才没有,少自作多情了。”五味急道。说完,看了一眼虚弱的狐狸母亲,转身走到了一旁。 两只似懂非懂,但见五味走远,瞬间温顺了许多。 远处的五味,看着两只小狐狸一直蹭着躺在地上的狐狸,眼底浮现了一层浓浓的歉意。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不知道…… “这林子里野兽应该很多,狐狸母亲受了伤,这两只小狐狸又太小,看来只能跟我们一起回去了。”救世环顾四周,抱起了狐狸地上的狐狸母亲,同时看向了五味。 “反正那草棚是你的,你要带便带。”五味被看的不舒服,道。 “胡说,那不也是你的草棚,我说过我们是亲人的。”救世带着两只小狐狸走近,认真说道。 五味眼神微动,但随即反驳道:“我没有同意,你不算。” 救世不理,弯腰将地上的两只小狐狸抓起,不由分说的送进了五味的怀里。 这两只小狐狸尚小,刚才又受了伤,应该跟不上他们的步伐了。 本能的接住,两只小狐狸和五味都是一愣。还是两只小狐狸最先反应过来,开始奋力挣扎。 五味被狐狸的爪子抓到,瞬间吃痛,但并没有松手。 “你们要是再动,我现在就吃了你们。”恶狠狠的话语,瞬间让躁动的小狐狸安静了下来。 救世憋笑,向前走去:“你可是叫我哥哥了的,还不算同意?” “……” 沉默了许久,身后才传来声音:“你怀里那畜生明明伤了你,你为什么还要救,你就不怕它醒了以后,又继续伤你。” “何必这么计较!” “那如果是人呢,一个人伤了你,难道还要不计较?” “倘若他知错就改,不计较又有何妨。” “那如果那个人十恶不赦,不知悔改——” “我相信人是可以感化的,只要知错能改……” “那被他伤害的人呢,难道只要他改了,他犯的错就不存在了吗,那样的人,就该被千刀万剐,永世不得超生。”五味直接打断了救世的话,甚至越说越激愤,吓得怀里的狐狸们一缩。 救世停住,他不知道五味的愤恨为什么会如此强烈。他这样,若是真的做了什么触怒神明的事,不得轮回也不是不可能。 “五味,人都是有一念之差的,我们不能揪着一个人的错处不放,甚至直接宣判死刑,那太残忍,太冷血了。” “我残忍,冷血——”五味嘴角一勾,讽刺道:“是,我不像您,您可是要拯救世间的神仙,我就是一个容不得恶人的大恶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五味,你知道的。”救世解释。 “那你是什么意思?久世,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奉劝你,最好还是先认清一下,你要拯救的是个什么世间,是个人间炼狱!你真以为你可以拯救这世间吗,只怕你到最后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救世看着消失在林子里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上一次他这样说话的时候还是刚认识不久,是什么让他如此憎恨这个世间呢。 自己当然知道自己是谁,这世间哪有他说得那么糟呢,至少自己看到的没有那么糟。 况且,自己是神明,救世,拯救世间的神明,何须拯救自己! 五味这孩子,老是生气就不说了,还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让自己摸不着头脑。 回到草棚的时候,五味正坐在草棚的门口,看到自己后,转过身,背对着自己。 “我说错话了,我不该那样说话的。”救世放下狐狸母亲,乖乖趴在五味身旁的小狐狸立刻蹿了过去。 “……” “我去找点吃的,现在我们可是又多了三张嘴。” “我去吧,你看着它们。”五味的语气平静,一点也不像刚才发怒过后的模样。而且,他也没有刻意躲避自己,刚才那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好,多加小心。”救世没有多想,叮嘱道。 第71章 救世 夜幕已经降临,可林子的出口处依然没有看到那个五味的身影。 救世忍不住担心,两只小狐狸趴在救世的旁边,似乎也感受到了焦急。 正在救世想要出发去找五味,林子里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久世哥哥,你快来,快来看一看。” 焦急的声音,让救世的心猛然一颤,莫不是五味受了伤。不安多想,抬脚疾步跑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发生什么事了,可是你受伤了吗,五味?”救世边跑边问道。 “我没事,是有人受伤了。”五味大声回应。 听此,救世暗自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心又提了起来。 两人快速汇合,昏暗中,救世眸子青光流转,看向五味背上的人。 刹那间,救世瞳孔猛地一缩,不由分说,伸手拽下了五味背上的人。 五味愣住,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久世哥哥?” 他的久世哥哥做事从来都是十分冷静的,对待受伤的人和小动物都很好,这次怎么会突然这么失态。 救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许久,才颤着手查看起脚边的人。 “他患上了那种疫病,你还是不要靠近的好。”声音严肃,甚至带着慌乱。 五味也慌了,看到正想要凑近的两只小狐狸,三步并做两步,将它们挡住。 仔细查看了面前的人,虽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还有呼吸,有救。 消失了将近一月,神医庙期间并没有听到任何的求救,这一次的出现,到底是个例还是…… 救世不敢想象,他希望,这是侥幸活下来的人。 毕竟,午夜梦回,那尸山总是不但浮现,自己似乎总能听到埋怨,埋怨他没有及时救他们。 “你是在哪里发现的,五味。” “就在东边的林子里,”五味顿了顿,补充道:“东边的林子靠近武善城——” 救世身体一震,又是武善城。 “不管了,先带回去。”救世拉起地上的人,躬身就要背起。 “久世哥哥,不可。”五味伸手阻拦,他亲眼看到过,好的人只是稍微接触,没过两天就染病的。 “无碍,”救世挡回五味伸过来的手:“哥哥可是大夫,我在,你大可放心。” 说完便率先朝前走了去,五味无奈,他怎么放心,当初他们村里的大夫根本就没有挨过几天。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办法去阻拦了,那一句“我在,你大可放心”,让他觉得很安心。 一手抓起一只小狐狸,五味快速跟了上去。 当夜,五味和几只小狐狸是在草棚外的空地篝火旁睡的,草棚里,是救世和那个染病的人。 仔细的检查了一番,躺在床上的人面色苍白,身上多处皮肤都早已经溃烂,溃烂处还有刀伤,应该是这人为了防止溃烂蔓延用刀将皮肉割除留下的。 这到底是什么引发的,看着像是疫病,可但凡是疫病,总该有什么东西是起因啊。 而且,按照那样的传染范围,神医庙怎么可能会没有听到任何的祈祷呢。 人间发生这么大的动荡,神都那么多的天神,总归会有那么一两个是会知道一点吧。 可这么久过去了,神都平静,人间也那么平静,多少有些不合理吧。 来不及细思,救世唤出神农尺,朝着那人眉心点去。 碧绿流光散去,那人的病情并没有太大改变,除了那溃烂皮肤周围的割伤有了好转。 救世握拳,这神农尺对外伤有用,可对这不知名的疫病或是中毒,却是没有是没用的。 没办法,救世神农尺在手中一划,掌心瞬间流出了几滴鲜血。 神医之血,凝聚生息之力,只一滴可滋生万物。 更何况自己的血是百毒不侵,治愈一切的,这次应该没有问题。 碧绿的荧光随着鲜血的流入而覆盖了所有溃烂的伤口,那人的面色也出现了些许血色。 果然自己的血是有用的,救世发自内心的喜悦。 如果自己的血有用,那就不用担心染病的人会无法医治了,那自己就有更多的时间去找到这次疫病的起因,对症下药了。 兴奋之余,救世面色一白,一阵眩晕,赶忙扶住了身旁的石桌。 缓了好一会儿,那种眩晕感才减轻了许多。 想起外面还有五味和狐狸一家,救世费力的想要站起,但支撑不住,又跌坐回去了。 这滴血医治,太过伤自己的神元,自己此刻应该回到神都去恢复一下。可如果自己走了,五味和狐狸一家出事了……得快些去看一看他们, 甩甩头,救世挣扎着站起,晃晃悠悠的向着门外走去。 走出来时,神明已经虚脱了,跪坐在了地上。 抬眼望去,五味与三只狐狸趴在火堆旁,火堆里的柴火已经烧得差不多了。 不应该,五味不可能让火堆熄灭的,可现在不添火,是不是…… 那一瞬间,救世不知从哪里迸发出了力气,爬起向五味跑去。 “五味,醒醒?”救世拍打着五味,火光的映照下,五味的脸通红。 可无论救世怎么叫唤,五味都没有反应。 伸手摸向五味的脸,下一秒,被烫的缩回了手。 救世心里慌乱,以为五味染上了那疫病,没有多想,手掌一划,两滴血直接流进了五味的嘴里。 看向趴在五味身旁的狐狸们,忍着虚弱,又引出一滴,一分为三,喂进了狐狸们的嘴里。 做完这一切后,救世的意识瞬间模糊了,必须立刻回到神都。 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救世召唤出自己的神农尺,将其化作了一枚玉佩模样,放在了五味的怀中。 甚至来不及告别,救世便化作了一道流光,飞向了天际。 只要有这神农尺在,五味无论多重的伤都能瞬间被治好,便也算自己陪着他,没有食言了。 青碧色的光在两人三狐的身体中流转,修复着他们所受的创伤。 三只狐狸黯淡的皮毛也在一瞬间焕然发亮,救世害怕怀疑,没有给他们彻底治好的伤也在刹那间复原。 天上群星闪烁,似乎回应着人狐周身星星点点的碧绿荧光。 第72章 救世 三天后,大片的橘红渲染了整片大地,彩霞层层叠叠的挂在天边,看似厚重,却又给人轻盈的感觉。 五味是被两团毛茸茸,温热舒服的触感叫醒的。 缓缓睁开眼睛,太阳不算刺眼,但还是不适应的用手遮了遮。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这才看清眼站着的,赫然是那两只小狐狸。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五味总觉得,它们的毛色似乎更亮了。 小狐狸看见五味醒了,赶忙将面前的野果用嘴往其方向推了推。 五味狐疑的看着这两个小家伙,奇怪,总感觉它们好像还变聪明了。 捡起面前的果子啃了两口,别说,味道还不错。 不经意间,五味看向了地上的火堆,明显已经熄灭了许久。 “对了,久世哥哥,自己怎么睡得这么死,真是——”五味又捡起地上的野果,起身朝着身后的草棚走去,两只小狐狸紧跟其后。 “久世哥哥,你怎么样……”五味边说边走进草棚,可草棚里只有自己背回来的那个人,并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五味疑惑,又走出了草棚。 “久世哥哥,久世哥哥!”五味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开始呼喊。 林子里的飞鸟被呼喊声惊起,飞过又圆又大的落日,又落回林中。 可那个总是会温和的回应自己的那个声音并没有一如往常的回应自己,回答自己的只有自己一遍一遍的呼喊。 五味瞬间慌乱起来,冲回了草棚里,看向躺在床上的那个人,身上并没有任何布条缠绕的痕迹。 这怎么可能,当初自己带他回来的时候,伤口可以直接用瘆人来形容。那样的伤势,久世哥哥不可能不做处理。 可是,现在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更没有医治的痕迹。 “久世哥哥,”浓浓的不安瞬间布满了五味的全身,他不会不告而别,他说过要当自己的哥哥,不会抛下自己的。 一定是出事了,不然他不会就这样失踪的。 五味慌不择路的跑出草棚,冲到了草棚外的草地上,看着四周,不知道该向何处去寻。 莫不是久世哥哥治好了那人,自己却染上了那病,害怕会传染给我们,所以才不告而别。 五味想起了曾经的村子里,那些痛苦死去的亲人,一阵瘫软跪地。 为什么,自己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五味忍不住抱头痛哭,他仿佛回到了看到妹妹和母亲尸体的那一天,甚至更加绝望,自己又一次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这让自己怎么活,为什么又要让自己经历一次这样的绝望。 哭泣间,怀中滚落出了一个通身碧绿的东西,是一枚镌刻着古老图案的玉佩。 五味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中的玉佩,这不是久世哥哥说的,他的传家宝吗,为什么会在自己的怀里。 五味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当初久世哥哥与自己说这玉佩时的样子:“我跟你说,我这传家宝可是通灵的,物在人在。” 五味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忙不迭擦干眼泪,小心的捧着手中的玉佩,睁大了双眼,不放过任何一个纹路。 许久,五味如释重负的瘫坐在地上,双手攥紧了玉佩,贴在自己的胸前,开始大笑。 “太好了,太好了,他果然没有丢下我,我就知道,他不会丢下我。”说着说着,喜极而泣。 “咳咳——”屋内,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 五味赶忙拭去眼泪,将玉佩揣入怀中,起身往屋子里走去。 屋内,五味倒了一碗水递给床上的男子,男子接过水,咕嘟咕嘟两口喝尽。 五味又倒了一碗水,这才仔细端详起面前的男人。 面前之人青壮年模样,浓眉大眼,一脸正直。昨夜自己背着时,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他很结实,给人一种浩然正气的感觉。 那人喝完了水,也不由自主的打量起这草棚和面前的少年,当然,还有少年身后的三只狐狸。 没错,就是三只狐狸,狐狸母亲不知何时也站在了五味的身后。 鼻腔里传来淡淡的药香,低头看自己身上的伤,竟是全都好了,不由得惊讶。 “小兄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男人声音异常的洪亮。 五味摸了摸胸口放玉佩的地方,悲伤道:“你谢错人了,我没有这个本事。” “那敢问是谁,我要当面谢谢他的救命之恩。” “是我哥哥!” “那小兄弟快带我去见一见你哥哥,我要当面致谢。”能治好这个疫病的人,必定是神医。 “不必了,哥哥宅心仁厚,不在意这些东西。” 那人看着面前的少年一脸悲戚,猛地想起,自己刚才醒来的时候似乎听到这少年说什么丢下。 抬眼看向外面,已是黄昏日落,哥哥就算有事,也不可能将弟弟独自留下。 “你被抛下了吗?”男人无比笃定。 自己亲眼见到过亲生父母将自己的孩儿丢下的,兄长丢下弟妹的,儿孙抛弃长辈的,司空见惯。 “闭嘴——”五味瞬间攥紧了拳头,低声怒吼。 “我就知道是这样。”男人一脸了然。 下一秒,拳头重重的击打在男人的脸上:“你以为你知道的很多对吗,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的久世哥哥永远不会抛弃我。” 男人捂着自己的脸,冲着地上吐了一口血,继续道:“你这样自欺欺人的孩子我见多了,他们如你一样,可事实上他们最后都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抛弃了。” 又是一拳,五味怒不可遏:“我的哥哥要不是救你,他就不会害怕自己将疫病传染给我们,就不会离开了,你凭什么在这里诋毁他。”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男人一脸错愕,嘴巴微张,说不出话。 啪——响亮的耳光声回荡在草棚里,男人抽打着自己的脸。 “对不起——” “明天一早你就滚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五味说罢,转身出了草棚。 男人赶忙起身追上,歉意十足:“实在是对不住,小兄弟,我不知道。” “滚开。”两只小狐狸也冲到了男人的面前,一脸凶狠。 第73章 救世 “放开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草棚外,一个少年被一个青年男人擒住了肩膀,挣扎不开。 两只小狐狸也在一旁进攻,但都被男人巧妙的避开了。 “你听我说啊,我或许有办法可以找到你的哥哥。” 少年立刻停止了挣扎,气愤全消。 青年男人见少年不犯脾气了,慢慢松开了少年。 刚一松手,少年立刻退后了两步,三只小狐狸立刻站在了少年的跟前,护着他。 “你有什么办法?”少年盯着男人,迫切的问道。 “我可以帮你找他。”男人理了理衣襟,声音严肃起来:“正式介绍一下,我是起义军副将姓孟名觞字忠杰。” “起义军?”五味从来没有听过这支军队。 “是,半月前,武善城辖内大部分村庄爆发了疫病,武善城城主立刻派遣了大批军队,将所有甚至临近村子没有疫病的村民全数抓了起来,准备活活烧死我们。”孟觞说起此事时,眼中喷火。 五味也被其感染,攥紧了拳头。 “我们不想死,恰好有一个曾经在武善城当过护城兵的一个叫卫民的人,他将我们没有染病的年轻人们聚集了起来,反抗并杀死了前来抓我们的军队。” 五味听罢只有羡慕,若是当初他们村子里也有人站出来,带着他们反抗,是不是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武善城主这狗娘养的残酷冷血,我们杀了他的军队,他自然不会饶了我们,我们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揭竿起义了。” …… “卫将军说了,所有一切的源头都是城主,要是没有他,我们都不用死。只要推翻他,我们便不会死了,还可以给老百姓一个他们想要的武善城。”孟觞说这话时,眼睛亮亮的。 “说的没错,他要吃什么龙鼠肉,全城的人都得给他捉龙鼠,我的爹爹就是在抓龙鼠的林子里被野兽杀死了,都是因为他,他该死。”他们一家本来可以幸福生活在一起的。 “龙鼠,哪里是城主想吃,分明是那偏心,永远只会庇护着那些权势的神医救世想吃。”孟觞拳头攥的喀吱作响。 “神明大人——”武善城的护城神明,五味不敢相信。 “没错,就是那神明的旨意,害死了我们多少人。”孟觞咬牙切齿道:“想当初,城主偶得几只龙鼠,便供奉了一部分到神医庙。当天晚上,那所谓的庇民的天神就给城主托梦降下旨意,要求每日必须供奉龙鼠肉。” “龙鼠难得——”五味有气无力的说出了这四个字。可一只龙鼠便可抵半年赋税,甚至徭役,一时间,人人争着去抓龙鼠。 抓龙鼠九死一生,爹爹本来不想冒险。可不抓龙鼠,就得被征收双倍的赋税。家里连本来的赋税都已经困难,更何况是双倍。 父亲被迫不得不与同村的叔伯们一起出发,可是回来的,只有爹爹的尸体。那一年,妹妹都才一岁。 如果不是因为龙鼠,爹爹就不会死,我们也不会因为交不起双倍赋税而被收回了土地,娘亲就不会为了养活我们而带着我们去武善城城里,那妹妹就不会惨死。 神明,多么可笑! “可不嘛,我们村子里好多人都因为龙鼠,残废,甚至丧了命。这些谁又在乎呢,他们只在意龙鼠,抓不到便增加赋税,村子里被逼死了一个又一个。”孟觞泄气的坐在地上,无力的捶打着草地。 “那城主和神明都该死——”五味眼中满是浓浓的仇恨。 “我们起义军的目的就是杀了那武善城城主,再推了那城中所有的神医庙。” “自然是助穷苦之世以达富庶,救不公之世以至公允,还乱世以太平。”“你这孩子还真是聪明,我就是要靠我的医术。当然了,还有我始终不移的坚定决心,永不熄灭的信念之火。”五味耳边响起了曾经与久世哥哥的对话。 哥哥,你说过的,你想要救世,可是你现在不在。你放心,我会让这人间好起来的,城主,神明……等我找到你的时候,你一定可以看到一个繁华的武善城。 “小兄弟,这荒山野岭,野兽横行的,你一个人也不安全,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回到起义军吧,我可以保护你,你也可以跟着我们起义军一起找你的哥哥。”孟觞诚恳的说道。 “谢过孟将军,”五味诚恳的对着孟觞行了一礼,继续道:“孟将军,五味还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孟觞伸手将五味扶起。 “烦请孟将军教我些拳脚功夫——”如此,等我找到了哥哥,与他行走世间的时候,便可以保护他,他也可以放心大胆的救世了。 “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五味兄弟,孟觞必定将卫将军所授之武艺倾囊相授。” 五味想起方才发生的事,一时间歉意上涌:“刚才之事,是我对不住孟将军了。” “是我冒犯在先,该是我向五味兄弟致歉。”孟觞急忙摆手,正气中又增了几分真实。 “对了,孟将军,你既然是起义军中的大将,又为何会染了疫病,还出现在……” 孟觞一拳锤在地上,打断了五味的话:“说起这个来我就气愤,我们本来正在转移附近几个村子里幸存的人,可护城军却在半路突然杀了出来,我手下的十几号弟兄全部丧命,是我对不起他们。” “……” “还有那些村子里的幸存者,都被杀了,我侥幸逃到了林子里,才活了下来。至于身上的疫病,估计是那些人里有人染上了,但是没有及时发现。” 说完,孟觞垂头丧气,说不出的沮丧。 “那你们是怎么对待染了病的人呢?”不知道为什么,五味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好好对待,死后火葬立碑。”孟觞更加的无力。 五味不说话了,至少还能立碑安葬,已是极好的了。 “对了,跟我说说,你的哥哥叫什么,长什么模样,我日后好跟我的手下们说,他们也好找。” 第74章 救世 日落西山,群鸟归林,虫鸣水涧。 三只小狐狸匆匆跑回,嘴中叼着几只野鸡,来到了五味的旁边。 利落的拔毛清洗,架上了火堆,烈火炙烤着野鸡,空气中响起滋滋的响声。 看着火焰,五味的脑子里全是他的久世哥哥:哥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我的哥哥名叫久世,长久的久。”五味特意强调。 说完,五味的思绪又开始飘远,脑海里又想起曾经久世哥哥与自己说过的话。 “我姓久,单名一个世,是一名大夫。” “久世?救世——你莫不是以名明志吧。” “这都被你发现了,你这孩子真是聪明。” 五味眼神凌厉起来,救世,他根本就不配与自己哥哥的名字那么像,他只会玷污哥哥的名字。哥哥才应该是那救助世间的神明,唯一的救世神明。 “怎么不说了,五味小兄弟?”孟觞等了许久,都不见五味说话,疑惑问道。 “久世哥哥慈眉善目,儒雅温润,慈悲心肠。”五味紧盯着火焰,那烈火的中央,他看到久世和善的笑着,看着自己。 “好在我知道你在形容你的哥哥,若是不知道,还以为你在形容哪个神明呢!”孟觞调侃。 “哥哥是最好的哥哥,是我此生唯一的哥哥,他就是我的神明。”五味坚定的说着。 孟觞无奈,但却十分理解。当初他们被护城军抓住只能等死的时候,卫将军也如神明一般站了出来,带着他们反抗,让他们重生。 从那一刻起,自己就下定了决心,此一生都追随卫将军。他说过,会带着我们,开创我们想要的武善城,属于我们自己的武善城。 这少年的哥哥,为了救自己这么个素不相识的人而不得已留下自己的弟弟,想来也是一个如卫将军一样的人。 “还有什么其他的明显的特征吗?” “哥哥喜青衣,身上总有一股好闻的药香,袖子里总是藏着各种各样的药包,医术极好。” “好的,我记下了。”孟觞说罢,嘴里还在喃喃念着,十分认真。 药香和肉香四溢,五味递给了孟觞一只,又将自己手中的另一只鸡撕开,放到了一只乖乖趴在火堆旁的三只狐狸面前。 最后才拿起最小的一只,又撕了一小半,递给狐狸们,自己才开始吃起来。 他们都是哥哥救回的小东西,是比一些人还要有情有义的小东西,自己要好好照顾他们,哥哥回来看到他们,一定会很高兴。 “这野鸡可真好吃!”孟觞吃得满嘴流油,肯定道。 “这是当然,哥哥曾经烤鸡给我吃的时候,放了些山里摘来的药草,也是这个味道。” “你这哥哥真是个奇人,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他。” “明天一早就出发吧。”五味迫切的说道。 谁知对面的孟觞默默放下了烤鸡,语带惭愧:“对不起啊,五味兄弟,我们恐怕暂时都不能离开这里。” “这是为何?”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是怎么来这里的吗,”见五味点头,孟觞才继续道:“他们没有见到我的尸体,只怕还在林中排查,我们贸然出去,只怕是会被抓到,到时候,别说找你的哥哥,只怕是你的性命都难保。” “那我们岂不是一辈子都出不去了。” “并非如此,我被你们救时,已经被围困了几天,虽然我不知道我被你们救后昏迷了几天。”说话间,孟觞看向了五味,想从五味那里得到答案,继续自己的推断。 出乎意料的是,五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带你回来后,我去瀑布旁洗了洗身上的血迹,然后半夜里脑子便有些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我醒之后不久,你也醒了。” 孟觞低头看起了自己的伤势,他很清楚自己当时的情况,若是要完全治好,只怕最少都要几月。 “不会那么久,当初我的伤比你严重许多,只剩下一口气,哥哥也不过用了几日便让我得以下地行走。”猜到了孟觞的心思,五味无比自豪的说道。 孟觞听罢,是不敢相信的,几日,怎么可能呢,就是神明来了,恐怕也没有那么快。 可这样凶狠要人命的疫病他都能完全应付,万一这孩子只是夸张了一点。 想到此,孟觞道:“那安全起见,我们最好在这里继续待上半月。时间一久,他们找不到我,又不敢进入这密林深处,必定会认为我已经死了,自然会退去。就算不退,留下的人也不会太多,那时我们出去,才是最安全的。”孟觞解释道。 “半月——”五味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 见状,孟觞赶忙道:“没错,半月后,我可以安全的带你出去。这半月里,我们可以现在附近的林子里寻找,万一你的哥哥并没有走远。” 低下头的五味猛地抬起头,眼眸清亮:“你说的没错,或许哥哥并没有走远。” “没错,我们白天出去找,晚上我便教你功夫,日后我们出去的时候,你便可以用来防身。” “孟将军现在就教我吧,”五味将手中剩下的烧鸡全部放在了狐狸们的面前,站起了身:“我想早日学会,要是我们找到了哥哥,我便给他看,告诉他,日后我也可以保护他了。” “练这个可是极苦的——” “我不怕苦,我深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亲人离去而无法反抗的无力,才更想要让自己强大起来,我再也不想沦落回只能站在一旁无能为力的痛苦中。” “好小子,若是我的儿子没有染病离去,必定也如你一样意气风发。”孟觞当即扔下手中的烤鸡,含着泪光,大声道:“凭你刚才那一番话,日后必定是要做大事的,孟某一定将毕生所学全数教给你。” “起义军,”五味眼神坚毅:“我要加入你们起义军,杀了城主,推了那神医庙,还武善城一份太平。” “好!”孟觞爽朗大笑,向前几步,手握成拳,撞向了同样伸来的五味的拳头。 拳头下,火花四溅,火势又大了几分。 第75章 救世 当夜,只见一个少年大汗淋漓的站在瀑布旁,用尽全力的挥出每一拳,仿佛对面站着的就是仇人。 “没错,就是这样,想象着你的身后是你此生要用命守护的人,前面就是你最该死的仇人。”孟觞在一旁提醒着。 五味仿佛真的看到了城主一家得意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力道瞬间更足了。 日东升西落,一日日过去。 半月后,草棚前,那个本来青涩的少年早已褪去了稚嫩,略黑的脸庞多了几分刚毅。 “对不起了,前路危险,我不能带着你们去涉险。”五味蹲下俯身摸着脚边的三只狐狸,无奈道。 这半月来,他们找遍了附近林子的每一个角落,始终没有找到哥哥。 但是自己从没有想过放弃,只因为怀中的玉佩完好如初。 久世哥哥没有骗过自己,他相信他。 “走了!”一旁,孟觞催促道。 自己这么久还没有回去,卫将军必定担心极了。 五味听罢起身,朝着孟觞走去。 狐狸母亲虽然没了一条腿,可却跑得很快,它衔着一只不久前猎来的兔子,跑到了五味的身前,在五味停下时丢在了他的脚边。 俨然,将五味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 “留给大大和小小吧,以后我不在了,不能保护你们,也不能给你们找吃的了,你们要照顾好自己。”五味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大和小小,有些不舍。 狐狸母亲灵性的点头,但仍旧将嘴边的兔子推向五味。 五味知道他的意思,只能伸手捞起兔子。 见五味收了兔子,狐狸母亲退到了一边,五味大步向前,与孟觞消失在林子里。 狐狸母亲和自己的孩子快步跟了上去,远远的跟着。 林中的孟觞看了一眼身后的林子,扭头对着五味说:“最没有人性的野兽,现在反而是最有人性的了,有时候我都怀疑,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野兽了。” 五味没有回孟觞,而是转过身,对着身后那三个隐隐探出的小脑袋,大声喊道:“你们回去吧,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你们一定要好好保护好自己。” 小心的走出林子,两人果然发现了守在林子外面的几个身穿黑色铠甲的手持长枪的小兵。 “要我说,他肯定早死了,我们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一小兵不满道。 “队长说了,这个人是叛军的第二大头头,没有找到尸体前不能放松。”另一个同伴严肃回答道。 小兵立刻闭嘴,不说话了。 五味与孟觞躲在暗处,仔细的观察着周围。 “一共四人,等会儿我们分头行动,你负责左边的那两个,我负责右边那两个,记住一定要稳准狠。”说着,孟觞将自己的佩刀递给了五味,拔出了藏在腿旁的匕首。 接过佩刀,刀面上嗜血的幽光让五味手一颤。 “记住了,他们就是你的仇人。”孟觞说完,率先行动了起来。 五味将刀柄握紧,也开始行动了起来。 当冰冷的刀覆上士兵的脖颈,他们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就躺在了地上。 就像孟觞所说的那样,五味完美的完成了一切。 五味看着躺在自己脚边的尸体,手一抖,刀落在了地上。 “第一次都是这样的,慢慢的你就习惯了,战场上,无法避免的就是流血与牺牲。”孟觞将刀捡起,用脚边的尸体擦净,重新收回刀鞘中。 仔细看了看这几个小兵的兵器,最后将比较好的一支长枪捡起递给了五味。 “我看你在林中喜用长些的东西护身,这支长枪不错,你试试看。” 五味缓缓接过,看着长枪,脑海中又回忆起那些丑恶的小兵的嘴脸。 “城主之令,所有人全部杀无赦,不得有误。” 紧接着,一支支冰冷的长枪便直接刺入,鲜血溅出,满地都是,满脸都是—— 人被随意的挑起,甩开,仿佛一个个被饲养的畜生,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而那些屠夫,则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又冲向了下一个人。 长枪刺入血肉,鲜血溅在自己的脸上,娘亲就挡在自己身前,催促着让自己快跑。 “五味,快跑,一直跑,千万不要回头。”声嘶力竭的叫喊着。 紧接着,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娘亲被挑飞,重重的砸在地上,没有了声息。 而那个将娘亲挑飞,脸上布满了血迹的人,向着娘亲的尸体啐了一口,不以为然的说了一句:“晦气!” 那张脸,自己仍旧记得清清楚楚。 “去把那个小杂种追回来,乱棍打死。”他指着自己,轻描淡写。 我不停地跑,不敢停下来,可最后还是被抓住了。 “娘亲,儿子一定会给你报仇的,你放心。”五味接过长枪,心中最后一丝不安和不忍,也在刹那间化为乌有。 那是他们欠他的,只能用命来还。 孟觞和五味是傍晚才回到起义军的驻地的,驻地中大部分起义军及其家属,得知孟觞回来的时候,都冲出来迎接。 起义军首领卫将军得知自己的副将回来,也出来了迎接了,并对五味的到来表示欢迎。 卫民当即让人摆了一桌吃食,与孟觞畅饮。期间不停问着孟觞此行经历,时而担心,时而庆幸。 可五味看着,此人虽是各种关心,可却像极了自己以前在城主府看到过的那些人一样,全都不达眼底,虚假的很。 隔天找到孟觞说了此事,孟觞只道五味不了解卫民,其实卫民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是一个完全值得信任的人,笑笑就过去了。 五味见此,也没什么可说的,跟着起义军们,一起训练。 不得不说,卫民训人确实很有一套,五味也不得不承认。 再加上孟觞对自己的教导,五味进步神速,从最初谁也看不起的小屁孩,直到与起义军中最勇猛的汉子平分秋色,直到与孟觞一起,冲向了与护城军的碰撞中。 孟觞也做到了答应五味的,一直派人在起义军力所能及的搜查范围找寻着久世的下落,可任凭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一丝踪迹。 第76章 救世 两年后,武善城城门外。 一个面容冷峻,身穿盔甲的男子手持长枪,骑在一匹红鬃大马上,死死的盯着城墙上那个身穿银甲的男人。 那是自己的仇人,杀害了自己母亲的凶手,自己发过誓,要将他千刀万剐。 两年来,他们一边与护城军厮杀,一边摧毁沿途的神医庙,可谓是大块人心。 如今,他们终于杀到了武善城城外。只要破了这城门,便可以杀进武善城,将那该死的武善城城主击杀,彻底摧毁这世间唯一的一座神医庙。 城楼上,身穿银甲的城主儿子看着城外乌泱泱的起义军,悔不当初。 他们原以为,这些所谓的起义军,不过是一群扛着锄头手拿镰刀,根本就没有任何威胁的乌合之众,完全不需要理会。 谁能想到,不过短短两年,那群待宰羔羊却穿着他们的盔甲,拿着他们的武器指向了他们。 城外剑拔弩张,城内仍然是丝乐管竹之声不绝于耳,美酒佳肴,歌舞升平,一派繁荣之景。 尤其是那武善城的一隅,不知是哪家举办的龙鼠宴,宾客云集。 “怕什么,少主亲自上阵,那些杂碎还不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说的没错,快些尝尝,这可是那些贱民特地抓来的龙鼠肉,现如今可不容易。” “味道真是一绝啊!”众人附和。 “唉?”席间,一人开口,言语间满是嘲笑:“要我说,这些贱民就是蠢,城主大人只说那龙鼠肉好吃,天神甚喜,他们便相信了,拼了命的去找。” “多亏了城主大人,将神医庙派人看守住了,不然那些贱民走进去,看到他们辛辛苦苦抓来的龙鼠没有出现在那供桌上,你说他们会不会掉眼泪啊!” “哈哈——”一堂哄笑。 “要我说啊,这天神恐怕是连龙鼠的毛都没有见到过。” 又是一阵哄笑,每个人的嘴边,都站着油渍。 “要说他们蠢呢,当年疫病出来,他们还以为是神明的不满,更加卖力,可是让我们好一顿享受。” “说起那疫病,当年可是把我们吓坏了,好在城主大人及时清理了那些出现疫病的村子,才没有影响到我们。” “可不是,单单就是两年前城门外那一堆,可是烧了几天几夜才烧完。” “管他们的死活做什么,我们的命可是比他们金贵多了。” 众人七嘴八舌,不过都是在说自己的高贵,平民的低贱云云。 而城中的神医庙里,城主正虔诚的跪在结满了蛛网的神像面前,双手合十。 突然,他站了起来,恶狠狠的盯着神医像,慢慢伸出手,指着那慈悲的脸庞。 “你说你算哪门子的慈悲,武善城都已经被那群贱民围住了,你却仍然袖手旁观,你不配得到我们的供奉。”说完,将供桌上的贡品全部扫落在了地上。 看着地上早已发霉的贡品,城主的眼神中满是愤恨。 “城主大人,城东疑似又出现了一群染病的贱民。”一个侍卫急匆匆跑进来。 “从前怎么办,现在也怎么办。”城主毫无波澜,语气平平。 正在侍卫行礼要告退的时候,城主又发话道:“慢着,命令他们穿上盔甲,送到城门去,少主知道该怎么做。” 侍卫面无表情的答应,退下了。 城主面上一喜,俯身将刚才推翻的贡品一样样捡起,拍拍上面的灰,又重新放回供桌上。 “神明啊,你果然还是眷顾我的。”说完,大笑着离开了。 城外,狂风大作,乌云慢慢在上空聚集。 “我说是那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呢,原来是你这个逃兵啊。”城主儿子看着站在起义军最前方的卫民,大声的嘲讽道。 卫民脸色一紧,急忙道:“如今你死到临头,竟还在向着败坏我的名声。” 城主儿子扯嘴一笑,眼中满是蔑视。 “狗杂种,你跟你爹那个缩头乌龟一个样,只敢躲在那城楼上,呸!”卫民身旁的孟觞站出来大声叫道。 城主儿子脸色勃然一变,直着着城楼下叫嚣的孟觞,大喊着出兵。 “哼,所谓的富贵骨头,高傲的很,可是一句都忍不了。”孟觞一脸得逞。 这些个子弟,骨子里就最看不起他们这些人,更是容不得他们所谓的贱民说他们半句不是。 这不,自己才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受不了了。 “不,他是觉得我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就算是穿上了盔甲,拿起了长枪,也必定打不过他们。” 孟觞听此侧目,看向了身旁,早已跟他们可以相提并论的五味。 他长大了,成熟冷静,心思过人。 不仅如此,还十分骁勇善战,永远冲在起义军的最前头,就像是感觉不到痛意般,简直像个铁人。 更为奇怪的是,无论他受了多重的伤,总是能在短时间内就完好如初,甚至连一点伤疤都不会留下。 由此,军中的一些人认为,五味是天神降世,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人,对他愈加崇拜。 但他看得出,五味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东西,他最在乎的是他还未找到的哥哥。 “杀!”鼓声震天,杀气腾腾。 “他的人头,我来取!”五味双腿一登,握紧了长枪,像一支利箭般冲出。 “兄弟们,跟我上,武善城近在眼前。”卫民眼见五味冲了出去,立刻长枪一指,发出了号令。 身后的人立刻向前冲去,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看到了未来。 兵器的碰撞声铿锵有力,鲜血四溅,不断有人倒下。 阵阵大风吹过,天空中落下了几滴雨,紧接着,越来越密,转瞬倾盆而下。 大雨中,人们只听得一个声音在咆哮,城楼上鼓声已停,响起了撤退的大喊。 护城军退去,只剩下了大喊的少年。 少年手提着一个银色盔甲的脑袋,仰天长啸。 “娘亲,你看到了吗,你的仇,孩儿帮你报了。” 起义军中,众人附和着高呼:“五将军威武!” “快看,又出来了。”正在高呼,一人指着城门,大喊。 “杀!”士气正浓,新出来的十几个护城军直接被无数支起义军的长枪戳穿,鲜血四溅。 城楼上,口遮方巾的侍卫,看着浩浩荡荡离去的起义军,嘴角一扯,悄然离去。 第77章 救世 神都神医殿中,救世看到了满身是血的五味,吓得瞬间惊醒了过来。 看向熟悉的陈列,救世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一个梦。 “我说你怎么回事,下去一趟,这么虚弱的回来,你是放了多少血?”一旁的轮回出了声。 救世转头,看向坐在不远处的轮回,脸上表情一松,笑道:“出了些事,我睡了多久?” “整整两天两夜,”轮回眼神复杂,看着救世:“我与你说过的,与人类不可结缘,你……” “不说了,”救世笑着打断,转而严肃起来:“你可知,人间出现了一种疫病,传染性极强。” 轮回点头,表情也瞬间严肃起来:“人间最近,极其严重,前来轮回之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些还是不足月的婴孩。” 救世骇然,忙问:“你可知是什么原因。” “龙鼠,我问过前来轮回之人,他们说自从村子里有人去抓了龙鼠,那村子里就出现了那疫病。”轮回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还问过抓龙鼠的人,他们说被龙鼠咬过,随后第二日便出现了发热恶心,随后不久身体便出现了溃烂。” “……”救世不知道该怎么说。 “听说这事多少还与你有些关系。”轮回支吾着,不知该怎么说。 “与我有关?”救世疑惑。 轮回刚要开口,可轮回殿出现异常,只能立即返回。 临走前,还特地叮嘱:“你先在虽然醒了,但是身体还是很虚弱,好好休息,不要乱跑了。” 两天,地上已过两年,不知道五味如今如何了。 他那样的孩子,会不会以为是我抛弃他了,希望不要伤了他早已破碎不堪的心才好。 若是他以为自己的哥哥不要他了,会不会想不开呢。 救世回忆起与五味相处的点点滴滴,自己早已经把他当成亲弟弟了,他虽别扭,可也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亲人了的。 失去亲人的痛苦—— 救世忙起身,才刚站起,就一阵眩晕。 稍微调息了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神都上空,划过一道青绿色的流光,直冲人间而去。 武善城城外,大雨已经过去,转为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一人一马来到了当初的尸山前。 五味下马,将方才的人头放在了地上,掀起袍子,跪了下去。 “爹爹,娘亲,叔伯们,看,五味将杀害你们的仇人人头带来了,两年了,你们终于可以安息了。” 眼泪顺着雨水滑下,五味嘴角却是带着笑的。 “鸢鸢,你也不用等许久的,哥哥会把那个小畜生的头提来祭奠你。” 眼睛渐渐蒙上了一层雾,五味看到,自己的妹妹鸢鸢冲着自己跑来。 “哥哥,哥哥,你带我去玩好不好。” 豆蔻少女,双眼灵动,声如百灵鸟一般,拽着自己的手臂,让一个哥哥无法拒绝。 “哥哥,我带着这个好不好看?”鸢鸢摘了一朵玉兰别在发间,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好看,鸢鸢戴什么都好看。” “哥哥,哥哥,我们买一点那个甜甜的糕饼好不好?” “哥哥,娘亲,你们快尝尝,可甜了。” “娘亲不喜欢吃甜的东西,鸢鸢和五味吃。” 五味嘴角扬起,有娘亲和妹妹在的日子,怎么过都是甜的。 可美好的日子总是一瞬而过,不久,城主府的小少爷就带着人找上了门抢鸢鸢。 “爹爹说了,这整个城的美人都是我的,我现在就要她。”那是个不过七八岁的孩子。 他们粗暴的将护着妹妹的娘亲踹倒在地,将我踩在地上,动弹不得。 “放开我,我不要离开娘亲和哥哥,哥哥,救我——”鸢鸢挣扎着,绝望的看向她的哥哥。 可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鸢鸢被带走,只能看着。 自那以后,娘亲便病了。 自己则成功混进了城主府,做着人人可欺的最下等的仆人,可我不在乎,只要能看到妹妹,被打又如何。 我确实找到了鸢鸢,在一个黑暗潮湿,充满恶臭的小房间里。 鸢鸢光着身子,满身伤痕,鲜血直流,眼神呆滞的躺在地上,甚至还有几只老鼠在啃食着她的双脚。 我冲过去,一脚踢飞了她脚边的,她最害怕的老鼠,脱下自己的衣服将她包住。 “鸢鸢,鸢鸢,哥哥来接你了,你看看我,我是哥哥啊。”我抱着妹妹,泪流不止。 鸢鸢听到自己的声音,瞳孔才慢慢有神。 “哥哥!”鸢鸢抱住自己,嚎啕大哭。 “鸢鸢不哭,哥哥这就带你回家。”我擦干泪,抱起妹妹,就要往外面跑。 “你们,去把那个小贱人拖出来,给我往死里折磨她。”门外,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少爷放心,我们一定叫她生不如死。”紧接着,两个猥琐的声音回应道。 怀中的鸢鸢听此,身体瞬间控制不住的发抖。 可她却突然跳出了我的怀中,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披回我的身上。 鸢鸢含着眼泪,将自己拉到房间的角落,忍着痛将一旁的干草堆拿过,覆在自己身上。 鸢鸢似乎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伸手拦住了自己:“哥哥,一定照顾好娘亲和自己,跟娘亲说,是我不孝,没能在她身边尽孝。” “妹妹,哥哥跟他们拼了,一定带你走。”我拉住她。 “哥哥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吗,哥哥能来看妹妹,妹妹此生也无憾了。” “鸢鸢——” “哥哥,妹妹这一生恐怕是逃不出这个牢笼了,若是哥哥有机会,便替妹妹去看一看这世间的繁华盛景,感受感受那人间五味。” 话落,房门被打开,两个城主府侍卫走进来,拖走了鸢鸢。 原原根本就无力反抗,任由他们拖着。 她含着泪水,就像当初被带走时,可眼中没有绝望,她看着自己,淡淡的笑着,还像当初那样,那么美。 再见时,鸢鸢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被府里的人丢去了乱葬岗。 自己不敢告诉娘亲,只能在乱葬岗的附近找了一处好看的地方,将鸢鸢埋下。 我带着娘亲回了以前的村子,可还是没有逃过。 眼前的水雾散去,五味拿出怀中的玉佩:“爹爹,娘亲,鸢鸢,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会找到哥哥的,这武善城也会好起来的。” “五味——” 熟悉的声音让五味身体一僵。 第78章 救世 “五味!” 本以为是幻听,可身后再一次传来的呼喊,让他内心一阵狂喜。 可眼前血淋淋的头颅瞬间给了他当头一棒,哥哥是要救世的人,不能被他看到我杀了人。 再看看自己身上沾满血迹的衣服,彻底慌了神。 快速脱下衣裳,将面前的头颅包住,起身举起,狠狠的丢向远处。 准备好了一切,才敢慢慢转身,看向那个此生唯一的亲人,苦苦寻找了许久的哥哥。 绵绵的细雨轻轻的落在他的发间,他与几年前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化。 他就站在对面的不远处,温暖的笑着,就像是当初刚刚见到时那样。 “五味,对不起,哥哥回来晚了,但是哥哥从来没有想过——”救世全身都被淋湿了,满脸苍白,可仍然努力的笑着,着急的解释道。 “我知道!”五味大声的打断,从怀中拿出那枚原不属于他的玉佩,红色的穗子极其醒目,大步朝着救世走去。 救世欣慰的笑了,他就知道,五味一定懂自己的意思。 看着五味,两年了,他长高了许多,也健壮了许多,最重要的是,他平平安安的。 寻找了两年的人真真切切的站在自己面前,五味脚下生风,生怕自己走慢了,唯一的亲人也失去了。 久世哥哥微笑的模样,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声音,让他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从前。 “你放心,如今以后我便是你的亲人了,有我在,必保你余生无忧,可好?”几年前,他这样问自己,当时的自己没有说话。 眨眼,看着眼前的久世哥哥,自己这一生唯一承认的哥哥,五味大声喊道:“好——” 我答应了,我答应你成为我此生的哥哥,成为我余生唯一的亲人,与爹爹娘亲,鸢鸢妹妹一样的亲人。 救世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声“好”弄得不明所以,更不知道五味这一声好,到底是因何。 可只要看到他是好的,自己便也放心了。 眼前走近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了,救世全身一软,只能听到一声声哥哥的喊叫声逐渐悠远。 奇怪,以前自己也曾滴过血,不过回神都一天也就恢复了。这一次整整休息了两天两夜,为什么身体感觉并没有好多少。 五味冲上前,接住了倒地的五味,脸色大变。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我已经失去娘亲和妹妹了,我才刚刚找到你,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能失去了。” 五味抱着救世,一如当初抱着鸢鸢一样不知所措,只能无助的流泪。 不对,我现在是可以救人的了,我可以救哥哥的。 五味环顾一周,看到了自己的战马。 没有多想,五味抱起救世,三两步奔到战马旁,一步跨上,朝着起义军驻地狂奔而去。 起义军里,一片喧闹。 今日打了胜仗,五将军还将城主儿子斩于马下,卫将军直接犒赏所有兵士。 兵士们坐在细雨中,举起手中从以往大败的护城军中收缴来的好酒,喝得酣畅淋漓,一个个意气风发。 “五将军不愧是天上下来的神人,自从他来以后,我们起义军从未吃过败仗。” “今日,五将军一枪将那畜生的儿子挑落马下,又那么一下,”说者手比划着:“就那样一下,那小畜生的脑袋就搬了家,看的我实在解气。” “怪不得人总说英雄出少年呢,我看五将军啊,日后肯定比卫将军和孟将军还要优秀。” “孟将军武艺高超,我听说五将军还是孟将军的徒弟呢!” “孟将军武艺超群,五将军不仅武艺好,脑袋也是极好用的,有他们带着我们,我们必定可以手刃那城主老贼,推了那最后一座神医庙。” “说得好!”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从他们身后走过的卫民,拿着酒坛的手,恨不能将酒坛捏碎。 他阴鸷的看向正与小兵打成一片的孟觞,眼睛逐渐眯起。 “来人,快去将大夫请来。” 众人喝得酣畅,听到五味的高喊,不由得停住。 马急急地停住,孟觞和卫民也看向了久久未归的五味,还有他身前坐着的那个青衣男子。 孟觞是最先反应过来的,看着五味下马,抱起了一个身穿青衣的男人,猛然想起五味曾经给他描述过的一个人。 “大夫在哪里,快,快跟上五将军。”孟觞放下酒坛,对着众人大喊。 大夫听到传唤,赶忙放下了酒杯,急匆匆的冲出,追着五味去了。 孟觞打心眼里为五味高兴,他拿起酒坛,走到了卫民身旁,拿着酒坛的手伸出,碰了碰卫民的酒坛,随即喝了一大口。 “卫将军,五味终于找到了他的哥哥了。”顿了顿,喜道:“这小子一直说他哥哥如神明一般,我倒要去看看,到底真也不真。” 说完,便兴冲冲追了过去。 卫民是知道的,五味找了两年的亲哥哥——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卫民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渐渐露出了笑颜。 两年前没把你杀死,两年后,你和你那徒弟,一个都跑不了。 释然般灌了一大口酒,而后拿起了酒坛子,走向了方才一直说孟觞和五味是如何好的那一桌人,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统帅风范,与民同乐! “大夫,你快看看我哥哥,到底怎么了。”大夫才刚到,就被五味拉到了床边, 大夫也不含糊,坐在床边,开始给救世号起了脉搏。 许久,大夫拍了拍脑袋,怀疑自己是不是喝多了酒,不然,缘何连脉搏都号不出来。 许是气息太弱的缘故,大夫拿出了自己一直珍藏着的百年人参,放进了救世的嘴里。 “五味,”随后跟进来的孟觞看清了躺在床上的那人的长相后,不由得惊呼:“果真跟你描述的一模一样,一张慈眉善目脸,真如神明一般。”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啊,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人一样,莫名的眼熟。 兴许是自己曾经与五味一起出去寻找的时候遇到过,极有可能是这样。 五味看着救世似乎红润了些的脸,悬着的心放下了许多。 “哥哥本来就是如神明一般的人物,我早说过的。” 第79章 救世 当救世昏昏沉沉的醒过来的时候,手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歪头一看,竟是一个狐狸脑袋。 狐狸感受到脑袋上的温热,蹭了蹭。 门外,五味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进来,看到已经转醒的救世,眼睛一亮。 “哥哥,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救世转头看去,两只狐狸跟在五味的身后,朝自己走来。 五味走近,将粥放在桌子上,伸手扶起救世,靠在了床边。 两只小狐狸一跃轻轻跳到了救世的怀里,亲昵的用头蹭着救世。 五味看着,嘴角微微扬起,抬起桌上的白粥,吹了又吹。 抱着两只小狐狸,仔细看去,先前躺在自己手边的狐狸,是缺了一条腿。 “是你们啊,都已经长这么大了。”救世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在这里还能看到它们。 眼见着它们一个个皮毛锃亮,双眼灵动,应当是生活的很好了。 “我想着哥哥你醒来后,或许会想见它们,于是昨日便去将它们给带来了。” 五味递过手中的粥,救世接过。 看着喝粥的哥哥,五味心里无比开心,终于,自己再也不是那个事事需要人照顾的弟弟了,自己也能照顾哥哥了。 才刚喝完,五味就急忙去将救世手中的空碗接下了,让救世十分诧异。 这可不是当初那个凡事都喜欢跟自己反着干的五味了。 轮回说过,人类都是脆弱且善变的。 “对不起,五味——” “哥哥,跟我永远不用说对不起的。”因为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哥哥。 救世不知为何,只感到鼻子一酸,便说不出话了,忙别过了脸,打量起了所在的房间。 屋内陈设简朴,除了自己身下这张床,床边的桌椅,还有——一套黑色的盔甲!一支长枪! !!! 救世的目光久久的停留在盔甲和长枪上,不知该说什么。 自己是怎么想的呢,希望五味也能成为一个悲天悯人,至少不是手上会沾满鲜血的人吧。 五味看着久世哥哥一直看着房中的战甲,瞬间明白了一切。 “哥哥,我从不杀无辜之人。”似乎是怕说服不了,又继续补充道:“我记得你说过的,你要救世,我一直都记得。” 救世一愣,扭过头看着五味,有些不敢置信。 “哥哥可知,这世间的乱象,都是因为什么?”五味看着面前的人,痛心疾首的问道。 “龙鼠——” 五味并没有感到很惊讶,对着救世点了点头。 “龙鼠何罪之有?”救世不明白,不过是一种动物,何德何能与打仗扯上了关系。 “龙鼠无罪,有罪的是想吃龙鼠的人。” “何人?” 五味听救世问起,瞬间拳头一握,狠狠敲在了桌上,怒道:“还能有谁,不就是我们一直供奉着的天神——救世!” “!!!”救世脑袋一阵轰鸣,停止了思考。 自己何时吃过龙鼠肉,何时说过要吃龙鼠肉…… “若不是他想吃龙鼠肉,城主怎会让我们去抓龙鼠,若不是那龙鼠,我们又怎么会死这么多人。”五味怒气冲天:“所以,我们一定要杀了那武善城主,更要推了那神医庙,让那毫无慈悲之心的伪神无人供奉,从此消失。” 救世心猛地一颤,难怪,轮回说这事与自己有关; “所以,你们推了神医庙?”救世不确定的问道。 “当然,这样的伪神何必留他!”五味义愤填膺:“哥哥,我与你说,我们如今已经打到了武善城城门口了,除了武善城中的那一座神医庙,其余的已经被我们尽数销毁。” 看着五味仿佛大仇得报的样子,救世有些不知所措了。伪神?自己在人们心中,已经是这样的形象了吗? “哥哥,我知你们行医之人都崇尚神医庙里那一位,可他真的配不上你们的敬意。” 原来,竟是如此吗?神医庙被毁,信徒的信仰消失后,自己将无法依靠信仰之力恢复自己的神元,这就是自己回神都两天仍旧没有好转的原因。 救世第一次感到害怕,他十分忐忑的看着五味,脑子想跟他说,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你真的那么恨救世吗?” “恨!”五味几乎不暇思索,脱口而出:“他害我家破人亡,我恨不得能亲手杀了他。” 杀了他——三个字无限回荡在救世的脑中,无法挥去。 “啊!!!”门外,突然传来了惨厉的尖叫声,瞬间将救世拉了回来。 与此同时,孟觞一脚踹开了五味的房门,脸带着紧张和惊惧,冲到了五味的旁边。 “不好了,五味,那奇怪的疫病出现在了军中,已经有大半人出事了。” “什么?怎么会?”五味也大为惊惧。 那疫病这两年来早已慢慢平息了下去,怎么会又突然出现,还出现在他们的起义军中。 “快带我去看一看。”救世也大为震惊,若是在这军营中出现,只怕不需几日,这里又会成为另一处尸山。 孟觞看到从床上爬起的救世,眼睛一亮,急忙走过去拉住救世的手,感激的说道:“对啊,我曾经感染了那病,五味说就是您将我救好的,真是神灵庇佑。” “哥哥,大夫说你的身体很虚弱,需要静养。”五味拉住救世。 “人命关天,你放心,哥哥在,不会出事的。”救世轻轻拍拍五味拉着自己的手,以示安慰。 自己是医者,是天下医者的表率,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无数条生命在自己面前流逝。 “快带我去!”救世催促着孟觞。 “您的大恩大德,我孟觞记住了。”孟觞眼眶一红,单膝跪地,行了一礼。 “这是做什么,医者仁心,我只不过是做了我该做的罢了。”说着,扶起了孟觞。 孟觞更为感动,急忙在前面带路。 “一定要将已经染病的将士们单独隔离开来,千万不能让没有染病的人接触……” 一路上,救世将所需要的注意事项,需要用到的草药等等全数说了一遍,孟觞一一记下。 第80章 救世 还未接近,众人就已经听到了一声声哀嚎。 听得嚎叫,救世心急,加快了步伐。 “杀了我,求求你了,将军!”一些人看到孟觞几人走进去,忙爬到他们面前,痛苦发哀求着。 孟觞一脚踹去,怒道:“男子汉大丈夫,怎可轻易寻死,你死了,如何向自己的妻女父母交代?” “将军,我受不了了,我只想死!”那人又爬回来,哭喊着。 周围有人开始疯狂抓自己的皮肤,肉被抓破,血流不止,仍是不觉一般。 救世看得心惊,好些人早已经将自己的身上抓烂了。 人数如此之巨,其他没有染病的人是不能靠近这里的。自己必须马上制止他们,可有孟觞和五味在,自己不好施展。 “五味,孟将军,麻烦你们快去看一看我要的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到了还需要你们送进来。” 没错,自己敢任由五味和孟觞跟进来,就是因为他们喝过自己的血,百毒不侵,不惧怕这疫病。 “不,我留在这里帮你。”五味立刻回绝。 “如此也好,五味兄弟在这里帮您,您要的东西,我去看就好了。”孟觞也道。 “五味也去吧,东西来得快些,他们也能更快得到医治。”五味是必须要走的,救世知道。 “不,我不走——”五味立刻大声吼道,一反常态。 “五味,不要任性,快去,救人要紧。”救世也急了,说话比以往重了些。他现在必须立刻出手制止,否则这些人的伤会更重的。 五味愣了一下,哀怨的看着救世,小声的喊道:“久世哥哥——” 救世一看五味那委屈的眼神,立刻懂了,忙温声安慰道:“放心,哥哥答应你,不会像上一次一样,丢下你的。” “你发誓——” “我发誓!” 五味坚信不疑,转生就往外面跑:“哥哥等我,我一定以最快的速度回来帮你。” “好!” 孟觞扭头看了一眼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将士们,郑重的对着救世行了一礼:“久大夫,我的兄弟们就拜托你了。” 救世重重的点头,看着他们冲出房门,袖子一挥,房门立刻紧闭。 手中一团团碧落的流光聚集,炸开,变成了星星点点的星光,落在众人身上。 人们立刻安静下来,慢慢闭上眼睛,恬静的睡去。 救世收回,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靠在柱子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顺着柱子慢慢坐下,救世大口喘着粗气,最后的神力耗尽,此刻的他俨然变成了一个凡人,十分虚弱。 如果此事真的与自己有关,那现在自己沦落到这步田地,也算是报应了吧,自己尽其所能的救回他们,应该也算是一种自我救赎吧。 救世嘴角含笑,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愚昧,还是众人的愚昧了。 自己错在哪里了呢?想不出—— 孟觞和五味跑着赶回来的时候,听不到一点声响。 加快步伐,推开门,只看见救世用一块布擦拭着方才叫嚷着想死的男人的早已抓花了的脸。 听到门被推开,救世迟钝的转身,看到是两人,忙问道:“我要的东西可都全部找来了。” “大部分都找来了,可是您说的最重要的那几味药我们这里没有,不仅我们这里没有,只怕是那武善城中也找不来这么多。”孟觞只觉得泄气。 救世心里咯噔一声,本以为可以凑齐那些药,自己只需用神农尺一点,这些人立刻便能有救了。 “哥哥,可有其他药能够代替?”五味追问。 救世轻轻的摇头,哪有什么药可以代替——等等,或许有一味可以。 “还真有,五味,孟将军,劳烦你们现在就吩咐下去让人熬药,就按照我与你说过的法子熬。”救世信心十足。 “您真是神医在世啊,我这就吩咐下去。”孟觞感激不已,立刻抱着东西冲了出去。 “哥哥,真的有药可以代替吗,我问过了,这几味药很是不一般。”五味担心的看着救世。 “信我,走,哥哥与你一起去帮孟将军。”救世点头,伸手想要分担五味手中的东西。 五味见状,立刻退了两步:“哥哥不用担心,这些东西不重。” 救世收回手,也不勉强:“走吧!” “哥哥,那他们?” “没事,哥哥给他们吃了一些药,他们暂时不会醒。” “哥哥真厉害!” 救世无奈的笑了笑,跟着五味朝着军中大夫居所处走去。 “这不是胡闹吗,就这几位药,治那受凉发热还可,如何医治得了那来势汹汹的疫病。” “胡大夫,久大夫曾经医治过这种疫病,我信他。” “孟将军,我们这起义军中的药材可不多,您如此挥霍,若是治不了这疫病——” “我自会向卫将军请罚。” 远远地,五味和救世就听见了孟觞与胡大夫的争吵。 “不必孟将军请罚,若是治不好,尽管找我便是。”救世忙道。 胡大夫看向来人,这不正是自己前两日用人参吊回来命的人,自己就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还救人。 “我与哥哥一同受罚。”五味也站出。 两个将军都说话了,胡大夫哪还敢说话。反正出了事也不用自己担着,有他们顶出去倒好,免得自己还要去看那些人,说不定反倒还会让自己染上了那怪病,得不偿失。 “请自便——” 孟觞立刻去找了一队人来,帮着熬药,救世也亲自上阵,小心的看着。 “哥哥,这个一直没来得及还给你,如今你回来了,是时候物归原主了。”五味坐在一旁添柴,默默将怀中珍藏了几年的玉佩拿出。 救世看着五味手中的神农尺,想起五味兴冲冲的告诉他,他们已经打到了武善城城门口,想来恶战一触即发。 “你留着吧,哥哥既然送你了,你便好生留着。”救世往回推了推。 “好,那位替哥哥收着,等哥哥什么时候要了,再来找我拿。” 救世点头,没在说什么。 “哥哥,你会讨厌五味吗?”良久,五味小声的问出这句话。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哥哥说过,你要救这世间,可是我却好像……”在摧毁这个世间。 可这是非做不可的,只有将城主推翻,将伪神消灭,这世间才可能太平。 既然无法改变,那就毁灭重建。这是他们告诉我的,也是我坚信的。 第81章 救世 看着炉中跃动的火苗,救世知道,他无法回答五味这个问题。 自己不同于其他自然神明,更不像善心和良知那样,只要存在善和良知,就永远不会消失。人们对自己的信念和信仰,是自己存在的本源。 武善城破的那一天,就是自己毁灭的那一天吧。 可如果真的可以让芸芸众生不用苟且,被压迫的活着,那是否也是值得的呢? 自己因人而生,因人而灭,似乎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 可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呢? “不会——”沉默了许久,救世只是回答了这两个字。 五味还想说什么,孟觞却冲了过来,拉走了救世。 “久大夫,我已经熬好了,也按照您的吩咐聚在了大锅中,接下来做什么?”孟觞是没有怀疑的,因为后来救世确实是又放了几味药进去。 救世环顾一周,见只有孟觞及其几个手下,便道:“带上你的人,去找一些分装的器皿,等五味那边的药来了,一起带过去。” 孟觞不疑有他,立刻带着手下去了。 见四下无人,救世看着眼前黑黝黝的汤药,取下了插在头上的簪子。 这是用善心的眼泪制成的簪子,可是少有的利器,自己经常用来收集草药。 紧紧握在手中慢慢抽出,鲜血从手掌中流下,滴入汤药中。 门外听说药熬好了特来查看的胡大夫停在门边,看着那汤药中散发出来的一阵阵青绿色亮光,嘴巴微张,小心的退后,跑开了。 手掌松开,鲜血立刻停住,救世的掌心留下了一道结痂的伤疤。 将簪子插回发间,救世瞬间瘫倒在地上,没有了力气。 已经不能直接愈合了吗?救世看着掌心的伤疤,眼中带着淡淡的悲伤。 “救世叔叔,你为什么躺在地上?”纯净可爱的声音在救世头顶上方响起。 救世抬头看向上方,只见良知弯腰看着自己,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可爱极了。 “救世叔叔发现躺着很好玩,良知要不要试一试啊。”轮回可不想让良知害怕,笑道。 “好呀好呀!”良知天真的在救世旁边躺下,兴奋道:“姐姐总不让我躺在地上,现在姐姐不在,可管不到我了。” “你是不是又偷偷跑下来了,要听姐姐的话才行,不然她会担心的。” “良知跟姐姐说了的,找救世叔叔玩,然后在半路看到救世叔叔,才跟着来的。” “这样啊,现在救世叔叔有些事要忙,良知先回去好不好?” “嗯——”良知从地上坐起来,笑道:“那好吧,姐姐说过不能打扰叔叔哥哥们的。” “良知真乖!” “谢谢救世叔叔,”良知从地上站起身来,偏着头与救世的头保持一个方向,继续说道:“这是多悯姨姨给我的果子,很好吃的,救世叔叔陪我玩,我就把它送给救世叔叔了。” 说着,掌心中赫然出现了一个散发着浓浓香气的果子,递给了救世。 “谢谢良知了。”救世勉强接过良知手中的果子,笑着目送良知化作一道流光离去。 谷神多悯的果子,多半是人间信徒供奉的,充满了信念之力。 救世吃了几口,果然舒服了许多,手掌中的伤疤也只剩下了淡淡的痕迹。 不多时,五味和孟觞都过来了,几人整理了一下,立刻就去救人了。 汤药一碗碗喝下,喝不下的就灌下,大部分人身上的症状立刻就好了许多。 卫将军居所—— “此话当真?” “将军,我亲眼看到的,不会有错。咱们军中这疫病来得如此蹊跷,说不定就是他带来的。” 卫民眉头紧锁,这五味一直就在寻找自己的什么哥哥,如今他所谓的哥哥说出现就出现了,还会治这古怪的疫病。 待这军中疫病一除,只怕将士们更加信服五味。 当初他派出多人追杀孟觞,可他逃亡半月有余,不仅没死,还带回了五味。 莫不是孟觞早就知道自己害怕他威胁自己地位,故意找了帮手来夺权。 若是来日当真攻下武善城,那城主之位只能是更受拥戴的孟觞和五味的,他什么也没有。 苦心经营这几年,难不成真要栽在这两人的手中。 不,卫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当初若不是为了有人帮忙,怎么可能会救孟觞。现在想来,悔不当初。 正在思索间,外面有人来报。 “将军,近来武善城中疫病四起,城中大乱。” 卫民挥手让来人退下,心里慢慢萌生出了一个计谋。 第二日,军中传出消息,所有染病将士大好。 不出所料的,孟觞与五味又一次被推上神坛。 房中,所有染病的人看着眼前的三个人,涕泗横流。 染上这个病的,他们没有听说过能轻易活下来的。 “谢谢将军,谢谢神医的救命之恩!” 三人很是无奈,连连摆手。 恰在此时,有兵士来报,让孟觞带着久世去一趟卫将军居所。 五味也没有在意,毕竟,他是非常不愿意去见卫民。 他总觉得,那人看似是为民,其实全是为了他自己。 夕阳缓缓落下,一士兵看着门口,不解的问道:“五将军,为什么孟将军和久大夫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 正在给将士们处理伤口的五味听罢,心猛地一慌,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他站起身,忙说了一句:“我去看看!”便立刻朝着卫民的住处跑去了。 推开卫民居所的门,只见卫民正与军中其余几个将军在说着进攻武善城的事。 五味环顾一周,没有孟觞和久世哥哥的身影。 正要开口询问,只见卫民反倒先开口问道:“五味,这是怎么了?” “孟将军和我哥哥呢?” “他们不是和你一起照顾染病的将士们吗,怎会来我这里找?”卫民一脸奇怪地反问道。 “不是你叫人叫走了他们?”五味心已经乱做了一团。 “我何时叫过他们,昨日我得到武善城中疫病四起,乱成一团的消息,立刻找了这几位将军商讨进攻武善城的事宜,从未派人叫过你们。”卫民指着身旁几人,说道。 五味看向几人,几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报——”门外,一声大喊吸引了众人注意。 卫民斜眼看了看五味,大声将人叫了进来。 “禀将军,今日驻守在城门口的将士看到孟将军带着久大夫冲进了武善城,我们不敢阻拦。” 第82章 救世 “一派胡言!”五味大怒。 来人立刻被吓得双膝跪地,求饶似地猛磕着头:“将军明鉴,我们确实想上前阻拦,可刚一接近,孟将军就直接对我们大打出手,伤了好几个弟兄。” 五味摇头,一脚踢翻了跪在地上的人,大骂道:“狗东西,是谁教你这么说的,孟将军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将军饶命,孟将军说他早已投靠武善城主,武善城主许诺他大将军之位,有他在,我们起义军这辈子也别想攻破武善城。” 五味一瞬间如遭五雷轰动,那个一直说着要杀了武善城主的人,怎么可能投敌。 “难怪前不久我发现有鬼鬼祟祟的人出入孟将军居所,难道是那时候?”卫民下首的一人醍醐灌顶般说道。 “不可能,忠杰自起义军创始就在我身边,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卫民起身,义正言辞。 “孟将军平日里就曾跟我们抱怨过,说他明明超出卫将军您许多,却要屈尊于你之下,实在不甘心。”一人插嘴道,言语间似乎在为卫民打抱不平。 “忠杰确实比我有能力,我早该让出这个位置的,不然,今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卫民掩面,十分痛苦的模样。 五味看着卫民这幅模样,只觉得恶心,虚伪至极。 可仔细想想,来叫哥哥和孟将军的人,确实面生得很。 “是非判断还为时尚早,任何罪名都需要证据,若是孟将军真是早已通敌,何不去他的住处找找,是否真有他通敌的证据。” “对,我相信忠杰不是那样的人。”卫民第一个站出来表示同意,一副极力要证明他的兄弟清白的样子。 于是,一行人立刻冲向了孟觞的房间。 “将军,我们找到了这个。”一个士兵拿着一个黑匣子,送到了几人的眼前。 五味抢先一步冲上前去,打开了匣子,里面全是些信件,其中最新的一封还没有送出去。 信封打开,抽出其中的信纸来,展开,只看见上面短短几行字:医治疫病之人随即带到,望城主不要忘记你我之间承诺,许我担任武善城大将军一职。 攥着手中的纸,想要从中抓出任何仿造的痕迹,可是没有。 每一个字都是他的笔迹,每一个字。 五味低下头,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坍塌,碎了一地。 他无法想象,一个口口声声说着要创太平,爱惜将士的人,为什么下一秒钟就可以为了一个将军之名而背叛曾经他自己许下的种种,甚至带走了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我要杀了你!”五味抬起头,面目狰狞地向外冲去。 “来人,快去拦住五将军。”卫民大喊。 当日,孟觞叛主求荣,甚至掳走五将军兄长久神医示好之事,立刻传遍了整个起义军。 军中将士群情激奋,战意浓浓,誓死要杀死叛徒,救回神医的情绪空前高涨。 众将士在卫将军和五将军的统领下,快速集结,气势汹汹向着武善城城门口冲去。 孟觞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鼻腔冲进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耳朵里听到了水滴声。 他慢慢睁开眼,四周一片昏暗,只有上方的一个小小的窗子上透进来一束光,看这样子,很像是一间牢房。 顺着光线看过去,只看见久世双手双脚,甚至脖子都被绳子套住,无助地被绑在木桩上。手腕还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流下,滴进了手腕下方的一个碗中,温热的血液荡开,伴着淡淡的绿光。 看着碗中的血,孟觞的瞳孔不断放大。想要冲上去,猛然发现他根本动弹不得。 低头,他早已被绳子一圈圈捆住,想要挣脱,却根本使不上力。 想要叫喊,嘴中那空空的感觉,让他感到无比心惊。 他的——舌头不见了! 就在孟觞惊恐间,外面传来了脚步和说话声:“你说那个人的血真的可以医治那恐怖的疫病吗?” “谁知道呢,反正又不是我们的血,我们只管将血送去不就好了。” “你说的对!” “不过我还真没有想到,那个起义军的头头居然会将他们的副将军送来给我们示好。” “岂止如此,知道我们城中疫病四起,这不是还把能治疫病的人也一并送来了。”顿了顿,此人继续道:“还有,他算什么头头,他卫民不过是当初护城军中一个胆小如鼠的逃兵罢了。这年头,还真是什么山鸡都能变凤凰。” “逃兵,为什么逃啊?” “这卫民啊,本不算什么人物,唯独有一个擅长模仿人字迹的本事。被其上司提拔,为其做些掩人耳目的假账,贪污受贿,赚了不少。后来败露,就夹着尾巴逃了,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说话人还啐了一口,言语间全是蔑视。 他们说什么,孟觞听不太真切,只觉得脑袋很晕,胸口很闷,喘不上气来。 他记得,卫将军将他和久大夫请到了他的居所,摆上了酒菜,说是要感谢久大夫对军中将士救治的感谢。 他不过喝了两口酒,久大夫不喝酒,便只吃了两口菜。过来不久他的头便昏昏沉沉的,醒来便成了现在的模样。 莫不是他被卫民给算计了。 这怎么可能呢,他说过要带着起义军将士们推翻武善城主的不公统治的,他那么正义而又无私,一心为民的人怎么可能算计他。 “那个副将只怕是这辈子都没有想到忠心耿耿的自己是被自己忠心追随的将军给卖得吧。” 一阵哄笑—— 牢房们被打开,身着护城军服饰的人走进来,径直走向了正在被放血的救世。 “这速度也太慢了吧,都半天了,连一碗血都没有。”一人很不耐烦地说道。 “这还不简单,你再去拿几个碗来。”另外一人,语气平淡道。 “好嘞。”先前说话的人语带兴奋,冲出了牢房。 没多久就抱回了好几个碗,一一摆在了救世手臂的下方。 随后,两人没有过多言语,直接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顺着救世的手臂一刀刀划下。 鲜红的血汩汩而出,嗒嗒滴进碗里。 孟觞眼睛通红,急得流泪,可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我总觉得这人很像庙里那一位。” “巧合而已!” 来人抬起碗里的血,离开了。 庙里那一位? 再次顺着光线看过去,孟觞恍惚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武善城中,只有神医庙,庙里只供奉着一位天神,那就是救世! !!! 久世——救世,久世就是救世啊! 第83章 救世 孟觞明白了,全都明白了,可他怎么能相信。 他费劲的朝着救世喊,他就说,当初那么重的伤,怎么那么快就能被治好,甚至不留伤疤。 他就知道,那么多痛苦不堪的将士,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安静下来,睡得还那么香甜。 胡大夫认为根本没用的药,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就起了作用,消灭了疫病。 想来,只怕是这位天神将自己的血滴入其中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害死百姓的罪魁祸首呢,怎么可能。 孟觞不知道该怎么跟五味交代,他的哥哥,现在变成了这幅模样。 卫民,卫将军,他是不是听信了什么谗言,才会这样对自己呢。 随着鲜血的流失,救世神元动荡,本相瞬间就被逼了出来。 青衣飘飘,玉带翩飞,碧光环绕。 孟觞看着眼前仙气飘飘的神明,想起那一座座被他们摧毁的神医庙,心中痛苦不堪。 木桩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碧绿色的眸子中,白色的光流转不停,眉宇间只剩慈悲。 这幅尊相,俨然与庙中的神像别无二致。 绿色的流光转动,救世身上的绳索全数掉落。然后其整个人向前一倒,倒在了地上。 眸子中正好看到了被绳子捆住,丢在地上的孟觞。 挣扎着伸手向前一指,孟觞身上的绳索也立刻脱落。 救世虚脱的倒在地上,手臂上的仙衣浸出了血迹。 “你不是神明吗,快把自己身上的伤口止住啊。”孟觞大吼,可奈何发不出声音。 “神医庙被毁,人们已经不信我了,没有信仰供奉,我已经没有神力了。”救世苦笑:“原谅我神力已经不足以治好你的舌头了,但是我能听到你在说什么,对不起了。” 孟觞心惊,神医庙被毁——可不就是他们毁的。可到最后,为什么他却要道歉。 无数的懊恼袭上心头,面对这个慈悲的神明,孟觞只有悔恨。 “不必懊悔,这不过是我应得的罢了,我——只是不知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 “武善城主下令,神医救世喜食龙鼠,必须日日供奉。”孟觞说出了深深记在心里,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的那句话。 “原来如此啊,”救世瞬间明白了所有,痛心疾首道:“人们总是把神捧上穹顶,把一切神的意志当成人生箴言,奉为圣旨。其实神又如何,人又如何?” 孟觞瞬间也明白了,哪里是神明想吃,是这武善城的权贵,武善城的“人神”们想吃罢了。 他们,都被骗了! 可是,为什么最后却是神明来承担一切的恶果?是因为人的愚蠢,因为人的无知。 “五味找不到我们,肯定急坏了,”救世喘着气,爬过去拉住了孟觞的手。 碧光闪过,反应过来时,孟觞和救世出现在了城里的神医庙中。 “我的神力耗尽了,只能靠着神像的联系,带你到这里了。” 扭头看到了头顶上方的神像,蛛网覆盖,连神像本身的样子都已经看不出来了。 孟觞不敢相信,最后一座天神庙居然会是这个模样,他本以为,会是香火供奉不断,金碧辉煌。 现如今看到的,却是蛛网遍布,贡品也都已经干瘪的不成样子了。 “没想到您在这城中的待遇还不如城外呢!”看向对面靠在柱子上的救世,孟觞忍不住感叹。 他们摧毁的神医庙里,至少贡品还有可以吃的,这里,就像是荒废了许久一样。 “神明有时候也不过是你们所谓的‘人神’统治的手段罢了,我们从来都只是想庇佑自己的信徒罢了。”救世伸手,对着神像虚空擦了擦,似乎是想将蛛网拭去。 “快跑啊,起义军要杀到城中来了。”庙外混乱不堪的叫喊声传来,救世伸在半空的手,默默的放了下来。 “一定是五味来救我们了。”孟觞大喜。 救世也高兴,可他更多的是苦恼。 喜悦间,孟觞似乎看到救世的身形变淡了,那种感觉,仿佛你去摸手会直接穿过去一样。 救世也发现了,可他只是看着孟觞淡淡的笑。 “您怎么了?”孟觞张着嘴,眼中满是不解。 神明是不死的存在,一直都是,可为什么救世的身体在变淡呢。 “我的本源快要耗尽了,”救世看着衣裳上渗出的血迹,平淡不已:“本源耗尽,人人都以为这疫病是我降下,信众全无,生命自然到了尽头。” 孟觞双腿一软,抓住救世的手,忙道:“我是你的信徒,信你一辈子。” “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救世笑着,仍在变淡。 “为什么还在变淡?快停下啊,五味找了您这么多年,你们才相聚几天呢。我要怎么救您,您告诉我啊。” “我该回神都了,那里可以修复我的本源。”救世仍旧平静不已。 “那您快回去啊!”孟觞催促着。 “我不能回去,我答应过五味这一次不会走了,神不能违背他许下的诺言。”救世笑得坦然。 “我这就带您去找五味,他肯定会让您回去的,肯定会。”孟觞起身背起靠在柱子上的救世,就开始往外跑。 他们想要跑向城门口,可人群却推着他们,不断远离城门。 孟觞张着嘴巴,好想大声的呼喊,可他们只能被人群带着,越来越远。 另一边,五味带领的将士越战越勇,直接冲破了城门,冲进了城中,直奔城主府而去。 卫民则是带着一些将士,直奔城中天神庙。 孟觞背着救世,费尽了力气,才离开了人流,环顾四周,居然又回到了城主府。 唯一不同的是,城主府门前站着的已经不是护城军,而是他们的起义军。 孟觞喜出望外,背着虚弱的救世就冲向了城主府。 当被起义军羁押在地,无法起身的时候,孟觞愣住了。 “孟忠杰通敌已被抓住,快去通知卫将军。”钳住自己双手的起义军将士这般说道,一人匆匆离去。 “这人也定是同伙,一并压进去,交给五将军,等候卫将军前来定夺。”几人在军营中并没有见过救世。 救世被拖进去的时候,途中正好看到一个身着华贵的人被一支长枪定在柱子上,鲜血流了一地。 他认得,这是五味房间里的那一支长枪。 继续被拖进去,猛然间,救世瞳孔一震。 他看到五味,将一把尖刀,插进了一个孩子的眉心,鲜血汩汩而下,尖刀的幽光,差点刺瞎他的眼睛。 五味手中紧握着尖刀,刚才的长枪用来杀城主了,这把尖刀是这小畜生的,不知沾了多少人的鲜血。如今噬主,便是这畜生该得的报应。 利落的抽出,妹妹,你的仇,哥哥帮你报了,现在,你也可以安息了。 第84章 救世 眼看着孩子的尸体重重摔在地上,救世的脑子只剩下嗡鸣,根本无法思考。 为什么,五味连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 五味的脚边,因为追赶,怀中的玉佩不慎掉落在地上,染上了那孩子的鲜血。 救世全身都在颤抖,他眼中蓄满了泪水,看向五味脚边的玉佩,缓缓伸出了手。 玉佩受到主人地召唤,立刻从五味脚边飞回。 五味本来刚要捡起,看到玉佩飞离,瞬间慌了神,目光追随着玉佩,看到了被人拖着的救世。 玉佩飞回手中,救世慌忙用袖子擦上面的血迹。 押解救世的两人被吓得立刻弹开,退到了一边。 孟觞心下了然,原来那玉佩竟是神明的东西,难怪五味无论受了多重的伤都能快速痊愈。 救世身上绿光大作,身影瞬间清楚了起来。 “天神——救世!”五味无比清楚地记得神医庙中那位的模样,心中无数巨石落下,将本就不完整的心砸得稀碎。 那个伪神居然出现了,还拿走了久世哥哥送给他的玉佩,他怎么可以? 救世看着手中的玉佩,想起刚才它浸染在一个孩子的鲜血里,眼中一片灰暗和死寂。 救人的神器沾上了杀戮的鲜血,他还有什么颜面担得起救世二字。 清脆的声音不断在回响,那是神明之心地碎裂。 随着眼角的泪水缓缓滴下,救世周身的碧色神光又一次黯淡下来,一头乌黑的头发瞬间变成了白丝。 五味看着一瞬间黑丝变成白发,身形淡化的仇人,眸子微动,手中的尖刀幽光闪烁,朝着那身影刺去。 叮—— 尖刀与玉佩的碰撞在周围响起,五味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盯着玉佩后的救世,咬牙切齿。 而玉佩后的人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那哀戚的脸庞上的那双无神的眼睛看着他,仿佛在质问:为什么连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他不过是一个孩子。 救世本以为,经历过生死的五味应该更懂得生命的可贵。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所认为的可贵的生命,从来都只有他自己罢了。 “怎么,你想救他?”五味看懂了那虚伪的眼神,怒火难忍,怒吼道:“你真当自己是神医救世吗,你仔细看清楚,现在的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孩子,他的妹妹当初不也只是一个孩子,谁又怜悯她呢。 “哈哈,你说得对,我连自己都救不了。”救世忽然仰天大笑,眼角泪水漱漱而下。 挡在身前的玉佩一瞬间也变回了本相——神农尺! 而后,尖刀贯穿神农尺,直直刺进了血肉里。 鲜血,溅满了五味的脸。 五味站在原地,脑海中是方才伪神的声音,缘何与他的久世哥哥,一模一样…… 五味颤抖着松开了手,救世随即瘫软倒地。 眼见此情况的孟觞猛地发力挣脱了桎梏,跑到五味的面前,张着嘴,手指着救世,不停地比划。 “不是的,救世大人不是那样的,他从来都没有做过……” 五味抬眼,看着面前不停比划的孟觞,怒气更胜,他伸手抓住了孟觞的衣襟,眼中恨意浓浓。 “为什么要骗我,要不是因为你,我就不会离开那片林子。你既然只想做你的大将军,又何必跟我说什么开创太平的话?” 说着,将孟觞狠狠丢在地上,又扭头看着倒在地上的救世,全身发抖。 孟觞根本就不知道五味在说什么,他何时说过他想要当大将军? “叛贼在哪里?”人未至,卫民的声音却已经先传来了。 孟觞最先抬头,希冀地看着,等待着那个人慢慢出现。 大批的人冲进来,将在场的所有人围住,包括五味。 “将这里所有人拿下。”随着卫民一声令下,包括五味的在场所有人都被人死死按住。 而后,卫民走向了孟觞。 “不能说话,不能发号施令的感觉怎么样?” 孟觞的身心,逐渐发凉,眼中最后的希冀在刹那间全数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跟你带回来的小徒弟一样蠢,蠢得让人讨厌。”卫民怒气冲冲:“你为什么不在两年前就死,为什么还要多带一个人回来争抢我的权利?” 孟觞心里最后的一根弦也断了,两年前他被追杀,是他干的。 眼角的泪水滑下,他本以为他卫民全是为了民,没想到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名,一切竟都是他的本以为。 抬眼看向被押着的五味,即将消失的神明,孟觞突然明白,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源头,似乎就是他。他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该用什么来支撑他。 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他的真面目,还愚蠢的将他当做他自己的信仰,不可玷污的信仰,如今看来,真是脏透了。 既如此,当初又何必给他编织一个那么美的梦,他无时无刻不畅想着百姓安居乐业的盛世华年。 孟觞宁愿死在护城军手中,身死也比得如今心死来得痛快些。 孟觞的心如被撕裂般的痛,捂着心口,鲜血从口中哇哇喷出。 在看向面前得意的卫民时,眼中是无尽的怒火。孟觞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身边两人,顺手夺过了其中一人手中的长枪。 长枪刺进血肉,温热的血液喷溅在孟觞的脸上。 卫民缓缓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插在胸口上的长枪。 “这是你欠我的,你该死!”孟觞如看仇人,如此一个为名为利的人,如何能为百姓带来想要的生活。 而他的梦,在这一枪中也终究是由他亲手终结了。 “将军——”众人乱作一团,纷纷冲上前去,将孟觞挤出,后者踉跄地倒在地上。 “孟将军!”五味方才也回味过来了,他被卫民算计了。 他怎么会这么蠢呢,明明早就知道卫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还是上了他的当。 “你的救世哥哥很好,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人的事。”孟觞张嘴,可除了不断流出来的血,什么声也没有。 他看向了瘫倒在地上的救世,希望救世可以帮他传达。 可救世只能摇头,他不在乎了,什么都不在乎了。 孟觞的眼神逐渐转为乞求,救世这才忍不住帮他传达道:“卫民此人为名为利,不是城主的好人选,五——将军你是经历过的人,必定能成为一个好城主。” 好城主吗?五味无法认同,明明孟将军比他更加合适。 孟觞还看着救世,示意他将没说完的话说完。 “没必要了!”救世不想说。 “将军死了,将军死了。”众将士惊呼。 孟觞听罢眼睛微动,看着救世,默默说了一句:“救世大人,我此生无法继续做你的信徒了,只盼望来生也如你一般,做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若真有来生,我定然做你的信徒,只信你一个。” 说完,站起身,冲向了人群。 “不要——”救世大喊,可他终究无力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撞向将士的长枪。 一代英雄,就此陨落,鲜血喷溅而出,他的一腔热血终究是错付了。 “你不是神医吗,你救救他啊。”五味崩溃大哭,抱着孟觞,冲到了救世的跟前。 救世看着眼泪汪汪的五味,又看了看他怀中的孟觞,既然都是要死的了,不如最后做一件好事。 许多年后,城中的老人都还在感叹那一天武善城中天降盛景。 先是妖冶的红,而后是漫天的青绿,笼罩着每一个人。 那一天,城中所有的人都获得了新生,疫病从那时起也彻底销声匿迹。 老人们都说,那是神明降下的奇迹。 几月后,武善城外,林子中,一道瀑布旁,一个草棚内,一人三狐,正在给一个泥塑的神像上香。 “哥哥,武善城在孟将军的治理下变得很好很好,孟将军如今钻研医术,准备做一个大夫呢。” “还有,哥哥,五味永生永世都是你的信徒——” “哥哥,你不会原谅我了,对不对,是我亲手杀了你。” 五味捂住脸,失声痛哭。他为什么没有认出那是哥哥,还亲自将匕首插进…… 几十年后,草棚旁边有个土包,土包旁有三只狐狸。 趴在桌上的救世悠悠转醒,他记得,那一次后,他沉睡了近千年,才重新恢复过来。 “原来这就是真相,自己不知道的真相。”救世抬眼看了看轮回,莫名想笑。 笑什么呢?就像他说的一样,他连自己都救不了,竟还想着让别人博爱世间。 “你恨他吗,他杀了你?” “错了,我从没有怪过他。”救世摇头 “自从回来以后,你再也不是曾经的救世了。”轮回眯着眼,悠悠说道。 “是不一样了!你呢,你不也不一样了。” “很想他吧,毕竟是你唯一的弟弟。” “我对不起他,不仅误会了他,答应他的事我似乎都没有做到。” “不是的,哥哥,你一直很好,是最好的哥哥。” 救世手上的动作一顿,连忙回头,与记忆中的那个人一样。 要是有什么不同的话,他的眼中,似乎多了很多东西,还有手中抱着那拼接好的神农尺。 “哥哥,”五味将拼接好的神农尺放到了救世的手中,含着泪水,笑道:“哥哥曾经问过我名字的五味是何寓意,其实所谓的五味,从来都不是酸甜苦辣咸,而是喜怒哀悔惧。” 而这五味,他在那短短的一生中全数尝遍了。 救世神力发动,神农尺上的裂纹瞬间修复,就连救世的样貌也随之变回了曾经的模子,如同什么都没有改变过一样。 “行了,既然你哥哥来接你了,也不必在我这里继续做苦力了。”轮回没好气地道。 含着泪水,救世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仿佛还如初见时一样。 救世笑着说道:“重新认识一下,我是你的哥哥,名叫救世,救人的救,世间的世。” 五味也笑着:“救世哥哥好,我是你永远的信徒,永远的弟弟,五味!” “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全数告诉哥哥,好不好?” “好!” 第85章 轮回 人情与法度之谈,人情温暖,法度无情,如何取舍? 人说无法不成方圆,又说情有可原,究竟如何决断,不免让人深思。 往生神明,渡逝者之魂,安亡者之心,轮死者之回。 天神轮回,黑袍黑冠,身披白色玉带,黑发黑眸,性冷。 目送着救世和五味离开,轮回少有地扬起了嘴角。 这神都虽然富丽堂皇,可有时候太冷了,太孤独了。如果能有一个如至亲般的人陪伴着,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其实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于他们而言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都见到了对方,且对方都还安好。 当年旧事何须重提,能重逢早已是万幸。 发生那件事之前,所有的神明都说,天神轮回是最守法度的神明,公正无私,严明律己。 或许其中多少又恭维的成分,但那确实也是事实。 当然,轮回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按照法度将逝者轮回往生,便是他的职责。 现在的轮回,却是违反法度,肆意破坏法度的,被众神唾弃的神明了。 可就像救世问轮回的,你后悔吗? 并不,轮回甚至还可以大胆地说,从未后悔。 他相信,如果现在问救世是否后悔当初救了五味,救世必定也会毫不犹豫地摇头。 每每看到五味,救世的脑海中总会想起那个孩子。 五味与那孩子好像,都是那样的倔强,那样的执着。 当初留下五味,或许有救世的缘故,可更多的,还是因为五味自己。 为了有一天,他能与救世说清楚,为了了却救世心里最耿耿于怀的那一块。 犹记得当初救世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了一团小小的,残缺的神灵,奄奄一息。 没过多久,轮回殿里,便迎来了五味的亡灵。 “您是往生之神,轮回大人吧。”他看着轮回,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哭嚷着还不想死,相反的十分平静。 “是!”救世回来以后,轮回用往生镜看过,知道了当时发生的事。 “我可以向您问一问,哥——救世大人?” “我不知!”救世直接回绝了他,因为他很生气,差点害得救世陨落的人,他甚至想直接将其贬为畜生,不得为人。 “轮回大人,我不求知道什么,只想知道救世大人是否安好。”五味急得流泪。 那一天,血红的天空和身体消散殆尽的救世,让他往后余生里都不得安宁。 “你不配知道。”轮回仍旧冰冷。 “我知道我做错了,更知道自己的愚昧无知害了救世大人,可是——” 五味声泪俱下,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布包:“这是我欠他的,能不能让我亲自还给他。” 轮回朝着五味手中的布包看去,左三层,右三层,层层包裹,最后露出了一堆碎片,碎片上是他熟悉的古老纹饰。 那是破碎的神农尺—— 神都有四古神,神医救世,往生轮回,言神流语,谷神多悯。对应的,也有四神器。 神医救世的神农尺,生死人肉白骨。 往生轮回的往生镜,可观人之前世,可照亮迷失在生死之间的魂灵的路,为亡者指路。 言神流语的流言扇,可辨世间万物真假,惩罚妄言者。 谷神多悯的乾坤袋,装世间谷物,赈万世灾荒。 神器一旦破碎,是不可能被修复的。可为什么五味手中的神农尺,居然有一块是已经修复好了的。 世间因果,一切都是那么难以捉摸,缘何一个凡人,可以修复神器神农尺。 “你怎能修复这神农尺?” 五味摇头,他只知道,他收集了所有的碎片,一直带在身上,有一天其中的两块便突然修复好了。 “你确实欠他,可你也应该知道,来到这轮回殿,便是寿命已尽,将赴往生的。” “可我若是不愿往生呢,轮回大人难道要强行让我投胎。” “也并非不可。” “只要我想做的事没有做到,就是魂飞魄散了,我也绝不往生。” “难道你觉得你害救世的还不够吗?你想让他醒来看到你,一遍遍告诉自己,不配为救世神,不配救治世人吗?”轮回可以想象到五味对于救世而言,那种无法承受地折磨。 “谢谢轮回大人告诉我,哥哥还在的事,谢谢轮回大人。”五味跪在地上,朝着轮回不停地磕头,声音也越来越哽咽。 五味对救世的歉意,让轮回说不出更多责备的话了。 他惯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哭的,还有这脾气,与那孩子,简直一模一样。 “轮回大人,你放心,我不会出现在救世大人身边的,更不会让他看到我。”他擦干净眼泪,带着哭腔对轮回说道。 “……” “轮回大人,您能让我见一眼哥哥吗,只要远远地见一面,只要亲眼看到哥哥安好,我立刻往生。”五味跪在轮回跟前,乞求着。 就算只能远远地说一声对不起,五味也想要说。 “你见不到他,他的神体已毁,如今只剩一团无感无知的残缺神灵了。” 五味愕然地看着轮回,神明是无所不能的,是不会受到伤害的,更何况是神医救世,他是救世的神医啊。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哥哥是天神,是无所不能的天神。” 轮回冷笑:“你以为你们那疫病是怎么治的,是用他的血。他确实是治好了你们,可你们呢,恩将仇报。摧毁神医庙,败坏他的名声,害得他信众大减,神力难以维济。” 五味瘫坐,心中涌上无限地悔恨,回忆起生前做的那些蠢事,恨不得再死一次。 “轮回大人,你告诉我,要如何才能救哥哥,赴汤蹈火,我一定不会推脱。” 看着五味认真的模样,轮回又一次心软了,就像上一次一样。 他其实也是一个被蒙在鼓里做了错事的孩子,可对救世的心,从来都是那么真挚。 “救世的神力来源,是人对他的信仰,你若真是要帮他,便为他多做好事,多传美名吧。” “仅此而已吗,轮回大人。” “你以为很简单吗,你可知这需要多久,遥遥无期,无期,没有期限——”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 五味语气坚定,如此坚定,就像那个孩子一样坚定。 第86章 轮回 从那以后,世间便多了一位虔诚的信徒,他往来于人世,不求回报地帮助有需要的人,只为了宣扬一个神明的美名。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人间的神医庙拔地而起,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神医庙,有神医庙的地方,一定有一个满眼崇敬的信徒,往返其间。 随着信众的增加,救世的残灵修复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好几次,因为他的善行惹怒了当时的人间管理者,他甚至被安上了妖言惑众的名头,一次次被火杀水浸,极度痛苦。 可他只是一个亡灵,无法再经历生死,有的只是一次次的痛不欲生。 他也不接受那些尊崇他的名望之人地救助,只是请求他们将那些想要给他的东西都以神医庙的名义捐献给穷苦之人。 百年后,救世的灵体复原如初,但仍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他还是高兴地痛哭了一夜,不知是真的高兴,还是看到了救世那一头白发而难过。 看着修复了一半的神农尺,他更加卖力。 以信仰之力修复神器,是神都出现以后的第一次。 又过了百年,救世醒了,他不敢继续出现在神医庙中,更不敢接近救世的宫殿。 只敢伪装在人间,做一名赤脚大夫,不计回报医治病人,成为众多信仰中最不起眼,也从未向他的神明祈祷的一个。 轮回就这样看着他一个人在人世间不断地奔跑,用小心翼翼的话,表达着对神医救世的信仰。 “大夫,真是谢谢你了,您的再造之恩,我们永生难忘。” “不必谢我,要谢就谢神医救世大人吧,我们行医之人,都受神医大人地庇佑。” 这样的话,在以前是没有的,是因为那个一直行走于神医庙,不计回报救助的那些人后来慢慢传出来的。 而这句话,如今却成为了最普通,人们最常说的一句话。 轮回触犯了法度,将亡者重新送回人间,本就是触犯了法度,受罚也是应该。 众神只是唾弃,孤绝了轮回,因为谁也不知道,接近轮回是不是也会因此牵连受害,人尚且知道这个道理,神明便更加通晓其中之理。 所以,轮回厌恶那些表里不一的神吗?并不,他只是觉得看得更开了,在这一方面,人似乎就比神明更加通透些。 他们有句话,患难见真情,说的便是这种情况吧。 “还以为他真的那么公正无私呢,原来是我们平时啊,没称了人家上古四神轮回大人的心,人家才懒得理我们呢。” “就是就是,我们算什么啊,我们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神,我们地请求人家轮回大人怎么可能会看帮呢。” “公正无私,我看是个笑话吧!” “算了算了,我们还是离远些吧,免得沾了一身晦气。” 这是轮回听过的最多的话,用人说过的话来说,就是所谓的“墙倒众人推”。 轮回殿从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自那次天罚后,便成为了一个小小的陋室而已。 人间的轮回庙也是阵阵骂声,没几天就成了断垣残壁。 除去在其余三古神旁的神庙还安好外,所有在其他神明地盘的轮回庙全都成为了废墟,换上了其他的房屋或是神庙。 其中有多少那些神地推波助澜呢,轮回并不想知道,也不屑于知道。 轮回与救世不同,并不需要信徒的信仰来获得神力,他也厌倦了神庙中那些人地祈愿,没有了神庙,他反而轻松了许多。 听惯了那些所谓的信徒地贪得无厌,无稽之谈,胡言乱语,强神所难,轮回反而舒心了。 “请神明一定要保我长命百岁,我必定给您建最大最华丽的神庙。” “神明大人,我给您上了这么多的贡品,往后我逝去后,您一定会给我安排一个好的来生吧。” “轮回大人,我下辈子的荣华富贵全都压在您身上了,您可不要收了东西不认账啊。” 诸如此类—— 前世善因,后世善果,只是求神,不造善业,如何安生? 所以,轮回反而很庆幸当初地选择。 那事一发生,众神已不必带着一副假笑来假装亲近他,他也不用绞尽脑汁与他们斡旋,来答应他们信徒的无理要求。 那事一发生,他也不必再日日忍着脾气,听那些该死的人地胡言乱语。 再听到的,大多都是些暖人心田的话。 “轮回大人,娘亲去的突然,我还没来得及与她告别,要是大人有时间,请务必将我这不孝儿的话转告一二,不胜感激。” “神明大人,我的夫人是最怕黑的了,这是我做的灯,希望您能交给她,告诉她,我陪着她,不必害怕。” “神明大人,烦请告诉我的夫君,下辈子,我一定还会找到他,嫁给他。” 轮回虽然不是很懂,但心里确实暖流流过,只觉得身心舒畅。 他也会不厌其烦,亲自将这些人的话带给他们想要告诉的人。 那些人听后,或是热泪盈眶,或是捂嘴大笑,或是假装生气,或是感激不已。 “轮回大人,所有人都说您做错了,可我并不觉得,您是最好的神明,最有人情味的神明,来生,我一定会到轮回庙中感谢您的。” “谢谢轮回大人,等夫人来了,请您一定转告她,不用他来找我,天涯海角,我一定寻到她,再续前缘。” “他可真是一个傻瓜,往生之路有他做到这盏灯陪着,再黑我也不怕,谢谢您,轮回大人。” 那以后,他看见了法度之外的更多东西,也明白了有些东西超出法度,超脱条令的限制。 多悯和流语后来就与他说,比起神明,轮回似乎越来越像是个人了。 就连五味也说,轮回大人是一个好判官,既不冷血无情,也不徇私枉法,用人间的话来说,是一位极好的父母官。 或许是吧,或许在法度的夹缝里,可以适当有一丝人情的味道,轮回这样想到。 虽然天罚依旧没有结束,可轮回不在乎。 在亘古绵长的岁月长河里,平静而冰冷的河水泛起了涟漪,升起了一层薄薄的热气,在五光十色的光里,河水也镀上了颜色,流光绽彩。 第87章 轮回 轮回记得,那是一个骨瘦嶙峋的女孩子,亦是一个固执掘强,甚至不怕死的女孩子。 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模样,其实已经十一岁了。 “你就是天神大人?”她睁着一双黝黑明亮的大眼睛,仰头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的轮回,并不惧怕。 轮回虽然惊诧于女孩子的胆大,但也只是一瞬。 “你就是轮回大人?让人往生的天神?”女孩子追在轮回的身后,完全没有被那毫无一丝温度的表情所吓到,仍旧固执地问道。 众人都知,天神轮回,心冷如磐石,神力也十分强大,只需眨眼时间,便可让人、魂灰飞烟灭,消失于世间。 女孩却仿佛不知道一般,反而有些生气。 “我知道你就是天神大人,你为什么要冷着脸,就算你冷着脸,我也知道你就是。” 轮回仍旧没有理,他在看往生镜中关于这个孩子的生前之事,已决定女孩的来世事宜。 “天神大人,你是不是也不高兴,我给你扮鬼脸,逗你笑好不好?” 说完,女孩子便自顾自跑到轮回的跟前,瞪眼扯嘴,做一些搞怪的动作,而后她先笑了起来。 轮回听到笑声,这才低头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小女孩。 最先看到的是女孩的头顶,头皮鲜红裸露,只有少数完好的地方还留有几缕头发。 很明显,她生前头上的头发必定是被人生生扯了去的。 女孩有一双如明灯一般发亮的眼睛,似乎永远都不会熄灭一般。 轮回很喜欢这样的眼睛,可以说是罕见的眼睛。 紧接着,轮回看到了她布满伤痕的脸,红色的印记有深有浅,占满了她发白的脸。 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十分不合身,短了很大一截,整个脚踝都露在外面。 脚上也根本没有鞋子,露在外面的脚丫早已经看不出脚的模样,皮肤早已皲裂。 轮回见过很多人,更见过许多饱受折磨而死的人,他们眼中或是麻木,或是愤恨,却从来没有如这般干净明亮的。 “神明大人,你为什么不笑啊,你不开心吗?”女孩小心翼翼地问道。 轮回一时语塞,但又不想让面前这个孩子难过,不由得蹲下身,好气地说道:“我这里每日要接纳成百上千的如你一般的善良的孩子,然后目送着他们离开。” “娘亲说过,看着人离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神明大人你一定很难过吧。”女孩如枯木般粗糙小手握住轮回的手,凉凉的,却异常温暖。 她用其独有的天真安慰着早已麻木的天神,使得神明早已坚定的内心竟微微一颤。 轮回收住心中地颤动,轻轻推开了女孩。 女孩没有在意,乖巧地收回她的手,仰头看着轮回:“神明大人,其实你不用为他们感到难过的,娘亲说过,他们可以见到已故思念的人,也会很多人惦念,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很——幸福的事吗?” “对呀!” “你叫什么名字?” “神明大人,我叫小草,就是遍地都是的,每到春天就会发芽的那个小草。” “好的,小草,你说的我记住了,现在你乖乖的,我会帮你选择去合适的往生之地。” 本来还笑着的小草立刻脸色大变:“不要,我不要往生。” 看着突然跑远的小草,轮回以为她是害怕,害怕继续受到生前的那种生活。 “放心吧,小草,我会帮你选择一个无忧安乐的来生,你不用害怕的。” “不要,神明大人,我不要往生,我要回去。”小草满是恐惧,边说边后退。 回去?轮回不确定他理解的回去,与小草所说的回去是不是同一个意思。 “你是说你要重生回去?” “可以吗,神明大人?” “为什么,小草,我看过了,你的前生很痛苦。况且,你应该知道,人死是不能复生的。” 小草低下头,显得很失落。 “神明大人,求求你,我有必须回去的理由。” “很多人都这么说。” “不,我一定要回去的,如果回不去,我也不要转生,不要——”小草大叫,随后跑到了角落里,抱成了一团。 轮回只是轻轻皱了皱眉,这样的人,他也遇到过很多。 大多是贪恋生前的财富和权力的,这一类,只要稍微恐吓一下,他们便也就范了。 还有一类,便是对尘世还有牵挂的。只需让他们看一看牵挂之人或是事的结果,也可以解决。 特别是像小草这样生前多有磨难的,让她们看一看来世的生活,他们自然也就欣然前往。 想到了解决之***回也就没有在意小草,紧接着处理剩下的那些来人。 轮回殿中的亡灵慢慢减少,直到只剩下最后一个。 “小草,你过来。” “神明大人,您同意我复生了吗?” 看着飞奔到他身边的小草,轮回没有说话,而是将手中的往生镜放在她的手中。 小草接过,睁大了眼睛看着满是白雾的镜面。 镜面上的白雾慢慢散去,露出了清晰的画面。 画面上是小草没有见过的屋舍,红砖黛瓦,又高又大。 屋子里挂满了珠帘和幔帐,风一吹,珠帘轻响。小草第一次听到这样好听的声音。 房中还有冒着烟的好看的小炉子一样的东西,不断吐着烟,香味传来,比路边的野花都好闻。 很多好看的小姐姐穿着她从未见过的漂亮的衣裳,在那屋子里走来走去。 她们的头上,插着她在集市上看到过的那种好看的簪子,不,应该说更加好看。 更重要的是,那些小姐姐们手中端着各种各样的吃的,几乎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但是只闻到那香气,小草就自觉地擦了擦嘴角。 “这是神住的地方吧,神明大人?”小草羡慕地扭头问轮回。 “你想住在这样的地方吗?” “想,做梦都想。”小草双眼发光,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子。 镜中的画面开始变化,那些漂亮的小姐姐慢慢退到一边,一对穿着更加好看的夫妻,牵着一个小娃娃走到了满是好吃的桌子旁。 先前漂亮的小姐姐们见到这三个人,齐声叫着老爷夫人小姐。 那被叫做小姐的孩子坐在老爷的腿上,她的衣服上还有亮晶晶的小石头,头上也是。 长得更是白白嫩嫩的,就像是集市上卖的瓷娃娃一样,好看极了。 小草眼睛里已经只剩下那镜中的画面了。 第88章 轮回 “今天我的囡囡想吃什么呀,爹爹给你夹。” “囡囡想不想吃这个呀,娘亲喂你。” 囡囡—— 一家三口温馨的画面,映在小草的瞳孔中。 “神明大人,那个妹妹的爹爹和娘亲对他可真好啊,她的爹爹喜欢他,娘亲也那么温柔。” 小草眼睛中已经升起了水雾,她羡慕那妹妹,羡慕极了。 但她更替那妹妹高兴,她有那么好的爹爹和娘亲,有那么好看的衣裳穿,还有那样亮闪闪的东西戴在头上,真好看啊。 “如果让你也过这样的生活,你愿意吗?” “愿意,当然愿意!”小草不住地点头:“不需要像那个妹妹一样,就算是成为像那些小姐姐一样的人,就已经很好了。” 轮回看着小草指着的镜面上的那群丫头,继续听着她说的话。 “神明大人,那些小姐姐也穿的那么好看,还可以走在那样漂亮的房子里,肯定是不会饿肚子和受冻的,真好啊。” “倘若让你成为这个孩子,你会开心吗?”轮回指着镜中那个受宠的娃娃,一生都会开心受宠的娃娃问道。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小草激动得手一颤,手中的往生镜差一点滑落在地上。 “当然,你的来世就是如此,你将会成为那样的女孩子,有吃不完的好吃的,穿不尽的漂亮衣服,各种各样的漂亮首饰,还有爱你宠你的温柔娘亲,和蔼的爹爹,未来还会有疼你的夫君,爱护你的公公婆婆,无病无灾,一生安乐顺遂。” 吃不完的好吃的,穿不尽的漂亮衣服,爹爹,娘亲…… 小草的脑子里已经开始畅想她成为了刚才那个女孩子,爹爹和娘亲轻声问着她,囡囡想吃什么,爹爹(娘亲)喂你。 “我真的可以吗,成为那样的孩子?” “那就是你的来生,你的!”顿了顿,轮回继续说道:“只要你想,你现在就可以前往往生之地,获得这样的生活。” 小草顺着轮回所指的方向,不远处,散发着五颜六色的漩涡之门。她今天看到,很多人走进那里面,消失不见。 “走进那里面,就可以过上那样的生活吗?”小草看着,喃喃自语。 “神明是不会欺骗你的,”轮回拿回小草手中的往生镜,继续道:“去吧,孩子,那里有你想要的一切。” 小草看着那门,眼睛微动,跨出了脚。 轮回轻轻吐了一口气,他看过这孩子之前的生活,确实有些太苦了。 去吧,孩子,下辈子你将幸福一生。 目送着小草一步步接近往生之门,轮回打心里为她祝福。 只差一步,脚就可以迈进去了! 可小草却毫无预兆地停住了,站在往生之门前。 “神明大人,可以等等吗,可以等我复生死了以后再来转生,继续我的来生。” 轮回心底升起了一股火,心里开始看不起眼前这个贪心的孩子。 “呵,这样的来生,不是你想要的吗?” “是,触手可及的来生。” “那你应该知道,不该如此贪心。倘若呢继续执迷不悟,恐怕就没有了。” 小草听完,默不作声,手松了又攥紧,攥紧了又慢慢松开,反复了无数次。 许久,才转过身来,满脸泪痕。 “神明大人,我真的好想过这样的一生啊。”珍珠般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 小草捂住脸,跪在地上,埋头放声大哭。 “神明大人,小草真的好想过这样的生活,真的好想好想……” 轮回看着埋头痛哭的小草,疑惑不解,既然想过那样的生活,不过是一步跨过就可以达到的,为什么还要如此矛盾。 “要是你还不进去,我就把你丢进去。”轮回有些不耐烦。 哭声瞬间停住,小草抬起头,泪痕未干。 “神明大人,你不可能把我丢进去的,就算是再死一次,我也不进去。” 轮回惊诧于小草语气中的决绝!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复生,我要回去。” “先不说人死是不可能复生的,就是可以,你的肉体早已经被饿狼食之殆尽,如何复生?” “您一定有办法的,神明大人,求求您,只要能让我复生,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已经给你这么好的来世了,你为什么还要执着于不可能回到的过去。” “我答应过弟弟,会保护他的,我答应了的。” “可是你已经死了。” “所以我一定要回去,没有我,弟弟会死的。我求求你,神明大人,让我回去好不好。” “你已经死了,就该往生,这是不变的法度,亦是不可更改的规则。” “神明大人,我不明白什么法度,更不想要知道什么规则,我只想回去,保护我的弟弟。” “这是法度不允许的事。”轮回面不改色,冷冷地宣告着来自神明地审判。 “那我也不要进入这门,死也不进。” 小草一溜烟跑开了,她远远地站在先前的角落里,坚定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轮回,与轮回无声地对峙着。 明明是那么瘦弱的身躯,此刻却像是增涨了无数倍,俯视着轮回一般,让其竟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法不容情,你该听说过的。”在铁一般的法令面前,容不得半分情感地掺杂。 “我不懂,我只要复生,我要保护弟弟,我答应过他的。” “违背法度,是会受到惩罚的。” “我不在乎,我只想要保护弟弟。” “你若是在固执下去,不但那样的生活会失去,恐怕连你为人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又如何,我要保护弟弟,我答应过他的。” “……” “大人,大人——”殿外,一个小神侍怀中抱着一只初生的小狗,急匆匆地跑进来。 “何事?” “大人,这小狗一出生就死了,怪可怜的,它本来不应该这么快死的,您快将它放回肉体里吧。” 轮回赶忙接过,往生镜一照,立刻照出了狗狗的肉体所在。 往生镜朝空中一抛,轮回殿的地上立刻出现了一个漩涡洞口,洞的那头,刚好就是躺在地上的小狗的肉体。 轮回正要将手中的小狗从洞中送回,谁知眼前一个身影快速略过,直接跳入了洞中。 下一秒,洞那头的小狗慢慢睁开了眼睛。 第89章 轮回 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以至于轮回没来得及阻止这一切地发生。 或许是没有想到,一个经历了那样生活的孩子,在面对那样梦寐以求的生活地诱惑时,还能义无反顾地冲向以往的生活。 愣了一会儿,轮回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将手中的小狗安顿好,收起往生镜,前往人间界。 小狗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四处漏风的简陋的小草棚,不远处是一个墙壁凹凸不平的茅草房,房顶的茅草中正冒出浓浓的烟,在夕阳的余晖下被风轻轻吹走。 轮回走近草棚,小草所占有的小狗的身体瑟缩在一个角落里,肚子微微起伏。 感受到一个黑影覆盖,小草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是轮回后,眼睛猛地睁大,开始挣扎着爬起。 但因为太虚弱的原因,尝试了很多次,最终都只能无力地趴在干草上,无法挪动一步。 小草小声地呜咽起来,向轮回求饶。 “天神大人,求求您,不要抓我回去。” “你知道的,这是规则,也是你的命。” “天神大人,您说的那些我都不要了,都不要了。” “那不是你最想要的人生吗?” “不要了,我知道强占这小狗的身体是我不对,但我没有办法,我答应过的。” “你知道,这是法度所不允许的。” “天神大人,把我的与小狗的交换,可以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专属的命格,岂能随意交换。” 沉默了好一会儿:“神明大人,您是一个悲悯的神,求求您了,只要让我留在这里,我愿意付出一切。” “这可不是付出一切就可以做到的,你知道强融入一个不属于你的一生,代价有多大,后果有多严重吗?” “我不在乎,神明大人,只要能让我留在这里,我什么都不在乎。”小草说得斩钉截铁。 “那不是在不在乎就能解决的,就算你现在可以活着,以你现在的状态,绝不可能活过十年。” “十年,那也够了,等我死了,给神明大人做牛做马。” “我说的活不过,是指彻底的死亡。” “彻底的死亡?” “是,所有的一切,包括你的亡灵,都将消逝,彻底消逝在世间。” “……” 世界仿佛停止了运行,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没有任何声息。 夕阳逐渐落下,轮回的影子拉得更长,将小草完全笼罩在了阴影中。 不知道是不是轮回地错觉,有那么一瞬间,小草似乎没有了呼吸一般,与周遭一起停滞了。 夕阳一点点落下,就在要完全隐没的时候,小草开口了,话中含着隐隐的悲戚。 “神明大人,如果彻底消失了,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娘亲还有弟弟了?” “你所看到的那种生活,你也不可能体验到了。” “好残忍啊,神明大人!”小草身子颤了一下。 “这便是法度使然,众生皆如此。” “多么冰冷的法度啊,比寒冬还要冷。”小草喃喃道。 “跟我回去吧,你还可以继续轮回,你的娘亲,你的弟弟,你都还可以见到,说不定在某个瞬间,还能再次相遇。” “神明大人,我想好了,就算未来十年还是痛苦,十年后彻底消逝在世间,以后再也不可能看到娘亲和弟弟,我也不回去,死也不回去。” “……”轮回无话可说,且无可奈何。 对于强制留在小狗身体里的小草,除非她自愿出来,否则,就算是身为神明的他也没有办法。 首先,他不能对亡灵做出强制的行为。其次,如果真的用神力将小草扯出来,很有可能会伤了小狗的肉体。 倘若小草的意志太强,而他没有拿捏好力度,说不定小草和小狗两个都活不了,这更是违反了法度。 轮回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一个弱小的女孩所难住。 况且,这种事实在有违法度,不仅小草会受罚,他必定也是逃不了的。 “神明大人,我知道您是一个好神,一个悲悯的好神,我让您为难了,但我一定要这样做的。” …… “我也对不起小狗狗,我抢了属于它的一切,我有罪。我愿意把我所有的一切都补偿给它,所有,包括那样的一生。”小狗的眼角有有什么东西晶莹发亮。 “值得吗?” “值得啊,我唯一的亲人还在世上,作为姐姐,我怎么能那么早离开呢。” “放弃最想要的生活,也值得吗?”轮回仍试图劝小草自行离开,让一切回归正轨。 小草明亮的眼睛肉眼可见的黯淡下来,头偏朝了另一边。 轮回意识到可能有转圜的余地,继续道:“你难道还想过那样痛苦不堪的生活吗,那样富足的生活,你真的愿意割舍吗?” “……” “你以前那样的生活,你不觉得难受吗,不觉得难以承受吗,你一旦回去,就会继续陷入那样的生活中,你真的还要再次陷入其中吗?” “……” “看似短短的十年,却是你的永远,你真的愿意吗,你真的甘心吗?”轮回顿了顿,继续道:“你难道愿意把自己的一生都付诸在苦难中,就此了却余生吗?” “不要说了,神明大人。” “小草,你本来该过上的是父母疼爱,一生无忧的幸福人生,那是你该得的。既然已经过完了前生,就该把目光看向往生,下一世的生活才应该是你该考虑的,你不欠任何人,也不该再被所谓的承诺所束缚。你很清楚,前世的你已经做到了你的承诺,不是吗?” “神明大人,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小草的眼睛又一次明亮起来,语气也越加坚定:“可是神明大人,你知道吗,所谓的承诺并没有束缚我,我只知道,有些人是拼了命想要保护的,是抛弃一切都想要保护的,那就是亲人,我的弟弟。” “可是你已经死了,他已经不算是你的弟弟了。” “不,神明大人,你知道亲人是什么吗?亲人就是有好的总想留给他,有好事总想让他第一个人知道,有苦难也可以一起扛的存在。我是死了,但是只要我认定他是我的亲人,他就永远都是!” 第90章 轮回 轮回已经不记得他是怎么把小狗送入往生之门中的了,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轮回殿的。 “大人,这是违背法度的,您会遭到天罚的。” 似乎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又或者是他这样想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大人,您糊涂啊,怎么能任由那孩子占据那狗的肉体,肆意妄为呢!” “是啊,大人,这是不符合法度的,您难道不知道吗?” 轮回自然是比谁都清楚所谓的法度的,但是小草的一番话,让他陷入了沉思。 “神明大人,您是有血有肉的神,您却把自己困在冰冷的法度里,您难道不痛苦吗?” “法度,本就是用来遵守的。” “法度就一定是对的吗?神明大人!” “亘古自有的法度,从未出过差错,自然是对的。” “从来如此,便对吗?神明大人,小草看着你的眼睛,能看出您是多么的孤独,多么的悲伤,您难道自己没有感觉吗?” 透过狗狗的眼睛,轮回看到,来自小草那同情怜悯的眼神,仿佛一个悲悯的帝王凝视着最贫穷的乞丐。 轮回被那眼神深深地震撼到了,亦或者说轮回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 一瞬间,轮回觉得他被小草看透了一般,她看到了他深埋于心底的悲伤,还有那无尽风光后面的孤独,那是独属于他的伤痛。 神明没有亲人,更没有人关怀,在无尽的时间长河中,独属于他的只有无尽地祈求还有永远地送别。 看着小草的眼神,那来自人对神的怜悯,说来竟有几分可笑。 却撼动了轮回那几乎如磐石般的心。 “神明大人,我不敢妄自质疑您口中所说的法度,但它真的是无瑕的吗?明明您是有血有肉的神明,为何却要遵从那个冰冷的东西?” “说了这么多,你不过是想让我放过你罢了。”轮回有气无力却又还是倔强地说道。 “不,我是觉得,像神明大人这样的神明,应该是所有品质都在人之上,比人更加变通的,应该是更富有情感的,而不是守着冰冷的法度,那么苍凉,那么悲伤。” 轮回脑子里想起了曾经那些歇斯底里的亡灵对他地怒吼:“你算什么神明?人间父母官尚且有人情味。而你的心却像是铁做的,那么冰冷,那么坚固……” “大人,您如此做,不是给那些个神明找到了非议您的说辞,您实在不该。” “是啊,您之前拒绝了那么多神明的请求,他们四处都在找您的过错,您是知道的。” “那些神明个个都是尖酸刻薄的,还不知道会怎么报复您。那女孩儿真是该死!” “行了,我根本没把他们放在心上。”轮回根本就不在乎那些所谓的神,心胸狭隘之神,就算没有隔阂,也会在你落难时踩上一脚。 一旁一直说话的神侍听罢,相视一眼,默默闭上了嘴。 他们的大人是自古便有的顶级神明,想来就算那些神明再怎么报复,也不敢做出太过过分的事来。 看着偌大的金碧辉煌的轮回殿,两神侍安慰着他们自己。 轮回摸着大殿中几十根百米高的雕龙金柱矗立着,龙眼是如灯笼般的明珠,散发着耀眼的光,照亮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从外面看,轮回殿如一座连绵的高山,坐落在神都的北部,五彩的霞光将整座金色的大殿包围,不管从哪里都可以看到起雄伟瑰丽的模样。 神都中,没有哪一座神殿比轮回的更加夺目,更加让神嫉妒。就算是坐落于其余三个方位的同时期的上古大神的神殿,也无法与之比拟。 也没有哪一个神明的神侍比轮回的多,不少神明都想过成为轮回的神侍,只为了能够待在那轮回殿中,哪怕只是须臾。 而此刻,轮回殿中上千个个神侍早已聚在偏殿中,紧张地讨论着他们的未来。 “轮回大人真是老糊涂了,竟做出了这般违背法度的事。” “亏得我们还以他为榜样,敬他公正严明。” “公正严明?指不定背着我们还做过多少见不得神的事呢。” “就是,就是,我听说不少神明都来求过他呢,不知道收了多少好东西。” “可怜我们日日为他卖力,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可恶,居然被他骗了这么多年。” “我就没有见过比轮回更恶心的神,现在待在这个大殿中,我只觉得玷污了我的脚。” “说得没错,听说最近许多神明都在招神侍。” “没错,没错,我今日刚听说文渊殿和福元殿就在招神侍。” “文神大人和福神大人是极好相与的,待神侍更是非常好的,且殿中事务也不繁杂,乃是美差耶。” “上百座神殿,哪一座神殿不比轮回殿轻松,与这里比起来,那一个不算是美差。” “那还等什么,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不干了。” “哼,我看你们不过就是怕天罚牵连到你们罢了,一群胆小的蝼蚁。”一身神侍装扮的神侍负手冷眼看着周围,眼神倨傲。 “是,我们是这样想的,难道你不是?” “要滚快滚,别继续留在这里脏了这轮回殿。” “你算什么东西,敢如此污蔑我们。” “污蔑,当初是谁挤破了脑袋想要挤进这轮回殿,现在又是谁在这里不知好歹地诋毁轮回大人?” “你——” “怎么,说错了,享受着轮回殿带来荣誉的是你们,现在最先站出来诋毁的也是你们,真恶心。” 说话人嘴角讥讽,刺痛了无数神侍的眼睛,也让无数神侍陷入了难堪。 许是秉承着说不过就让其闭嘴的原则,不少人开始了他们惯用的伎俩。 “你也不用把话说得那么好听,你以为你现在护着轮回,就会有好下场吗,你如此贬低我们,不过是想让他高看你一眼罢了。” “说的没错,你如此替他说话,莫不是他也给了你什么好处。” 那人只是冷冷地看着众人,眼中满是轻蔑。 “快滚吧,我还不想脏了我的手。” 第91章 轮回 一声震天惊雷在轮回殿上方响起,所有人被震得一阵头晕目眩。 “天罚来了,天罚来了,快跑啊!”众神侍立刻如惊弓之鸟,大喊大叫,四处乱跑。 大部分神侍目露惊恐,慌不择路冲出了轮回殿。 那唯一一个还肯为轮回说好话的神侍则是眼神平静,淡淡抬头看了一眼,仅此而已。 轮回殿正殿中的轮回,听到天雷时,眼中也露出了几分怯意。 “大人,我们早提醒过您的,您不该的。”身后传来两声叹息,而后脚步声响起,渐渐远去。 仿佛被混沌包围的轮回殿外,无数流光溢彩的神殿上空,都虚空站着一群群周身散发着流光的神明以及他们身后的神侍。 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座往日里神都无神不羡慕的辉煌神殿上,只不过昔日的艳羡,此刻只剩下了——欣喜和快感。 能亲眼看到神都最伟大的宫殿陨灭,最古老的神明式微,是无数神明此生的梦想。 看着那密密麻麻从轮回殿中涌出的神侍,他们的嘴角更是不住地扬起。 但当他们看到自神都其余三个角落飞来的三道流光时,不约而同的心底暗生嫉妒和愤恨。 自东部而来的谷神多悯,自西部而来的神医救世,自南部而来的言神流语! 有这三位上古大神帮助,只怕这天罚至少能被挡下十之五六,于轮回殿来说,这简直就是九牛一毛,无法伤及根本。 这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无数的流光朝着三道流光飞来的路上冲去,生生截住了三位古神。 三位古神无奈,被群神围在了中间,寸步难移。 他们自然是知道轮回与这些神的恩怨的,自然也更加看不上这些神。 “就凭尔等,也妄想拦住我们。”言神流语目光犀利,怒道。 “我们自然是拦不住三位大人的,但是拖延那么一会儿,还是可以轻易办到的。”群神讥笑。 “放肆!”多悯甩袖,金光荡开,不少神力低微的神被甩出百米开外。 “轮回大人触犯天罚,本就是罪有应得。” “没错,不是一向自诩公正无私吗?没想到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我们不过替天行道而已,何来放肆一说。” 偏殿内,少数神侍在慌乱中镇定下来,将目光看向了殿中无数的珍宝上。 “这是轮回殿欠我们的!”他们高喊着,将手伸向了那些奇珍。 “如果想活着出去,最好什么都不要碰。” “你算什么东西,这是轮回殿该我们的,我们偏要拿。” 说罢,无数双手伸出。 下一秒,一道血红色的光闪过,惨叫声齐齐响起。 众神侍看着他们只剩下手腕的双手,惊恐地转身。 只见不远处,那先前是神侍装扮的神侍早已摇身一变,暗红色的衣袍,周身黑色的玉带轻轻地动着,手中握着那血红色的长剑,黑色的眸子冷冷看着他们。 “杀神大人!”一神侍瘫软跪地,颤着声大叫道。 其余神侍瞬间听罢,瞬间双腿发软,眼睛无光。 “我说过,你们最好什么都不要碰。”众人听罢如坠冰窟。 “杀神大人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滚!”杀神一脸蔑视,冷声道。 所有人如获新生,连滚带爬冲出了轮回殿。 杀神没有表情,提着血剑走向了轮回殿的正殿。 前脚刚刚离开,一道天雷直直劈下,杀神方才所在偏殿被惊雷击中,化作了无数碎片。 杀神面不改色,继续向前走去。 身后,无数金灿灿的碎片四处纷飞,无数殿宇轰然倒塌,惊雷阵阵。 正殿中,轮回收起了法宝往生镜,环顾着正殿中的一切。 “大人,您先出去吧,我来为您保住它。” 轮回闻声回头,见来人后,轻吐了一口气,道:“不必了,天罚,不是神所能阻挡的。” “可是大人,这是您的荣光,是您至高无上的见证!” 轮回眼神微动,快速扫视周围,又看向来人:“不重要了!” 随即,轮回拉过来人,快步离开了轮回殿。 站在轮回殿外,两人亲眼看着,天雷如雨点般落下,巍峨的宫殿在顷刻间化为乌有,曾经的辉煌似乎如梦幻泡影。 “卫安啊!” “大人!” “这东西你可得给我看好了。” “大人,我自愿替您受那十道天雷。”杀神卫安看着轮回递过的轮回镜,平静道。 “多此一举,拿好了,走远些。”轮回将手中的轮回镜硬塞到杀神卫安手中,坦然走到了轮回殿的废墟中。 杀神将手中的往生镜藏进怀里,默默向后退了十几米。 众神看着被黑云笼罩,黑云中夹杂着些许微弱金色的神都北部,满脸幸灾乐祸。 “三位大人,我们早已说过,天罚非神力可挡。” “你们的目的达到了,可以让开了吧!”救世少有地发怒,但言语中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众神听罢从两边聚拢,让出了一条通往北部的路来。 “他们为什么那么坏,大坏蛋。”天神良知和天神善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骂道。 “他们不怕三位古神大人日后收拾他们吗?”天神桃源在一旁看得跺脚。 “三位大人都是心胸宽阔且慈悲的神明,绝不会真对他们怎么样,他们深知这一点。”天神倾世抱着天神良知,愤愤道。 “墙倒众人推,无论是神还是人,都是如此。”月神秦月轻抚着天神善心的头,平静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眼底深藏着浓浓的悲伤。 “我们也去看一看吧,或许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天神慧眼虽不齿众神的行为,却也是毫无办法。 当三位古神赶到轮回殿废墟时,第十道天雷刚好砸在轮回的身上。 强大的雷电之力震动了整个神都,群神看着那笼罩了半边天的黑压压的雷电,身躯不自觉一颤。 若是劈在他们身上,只怕是身体都要被撕裂成几瓣不可。 令神窒息的压迫力将早已伤痕遍体,跪倒在地的轮回周围砸出了一个百米深坑。 雷电过后,黑云散去,光芒照进,曾经巍峨雄伟的轮回殿只剩下了一片金色的废墟,和一个百米深的大坑。 救世忙闪身飞入深坑中,将轮回救出。 第92章 轮回 看到轮回模样时,谷神多悯和言神流语忙转过了头,忍不住落下泪来。 神医救世眼中含泪,神力流转于轮回全身。 只见轮回一身焦黑,早已看不出哪里是皮,哪里是肉,只有那还有些许白的地方可以分辨出来那是白骨。 轮回的一头黑发也完全变了颜色,白得刺眼。身上的气息十不存一,万分微弱。 脸上已被血迹覆盖,脸庞被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大张着,有几分骇人。 神医救世手中的神农尺不断变大,化作了一滩绿水,将轮回浸泡其中。 焦黑断裂的骨头又重新长在一起,早已经皱缩成一团的血肉直接掉落,重新长出。 谷神多悯和言神流语也擦去了眼泪,将神力注入那绿水中。 “救世大人,轮回大人不会有事吧。”杀神好不容易看到神医救世停下了手中神力,忙上前问道。 一旁赶来查看的天神慧眼一行也几步凑近了,眼巴巴地看着救世。 “你当上古大神只是叫一叫吗,放心,这老家伙,就是再来十道天雷,也劈不死他。”救世艰难扯出一个笑来:“在这里泡个一天一夜就行了,死不了。” “救世叔叔,刚才为什么不收拾那些坏东西,他们那么坏。”天神良知跑过来抱住救世的手。 “他们确实坏,日后救世叔叔就不帮他们了,好不好?” “不要帮他们,他们今天坏透了。” “好,绝对不帮。” “多悯姨姨和流语姨姨也不能帮他们。” “好,听小良知的,我们也不帮。” 良知这才罢休,趴在神农尺所化的绿水上,看着里面的轮回,道:“轮回叔叔,以后良知也不理他们,姐姐刚才也说了,她的眼泪以后也不给那群坏东西,就留给你,留给你建最好看的轮回殿。” “妹妹,走,跟姐姐去把以前的那些眼泪也拿回来。”善心越想越气,当即决定。 “对,现在就去拿回来。”良知眼前一亮,立刻答应。 两姐妹还没走出多远,又折返回来,走到了杀神卫安的身边。 “杀神哥哥,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杀神看着还躺着的救世,本不想去,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见两姐妹一边一个,已经抱住了他的手。 “杀神哥哥,你跟我们去吧,万一他们要是不肯还我们,你就用你的剑狠狠收拾他们,把他们的宫殿直接劈烂。到时候,看他们还敢不还。”良知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向下劈的动作。 倾世一行本以为只是两个孩子闹着玩,谁承想,她们竟是来真的。 所有人目光又看向了杀神,总不能陪着她们去吧,众神心想。 “好,走!” “好耶,我们就知道杀神哥哥也讨厌那群神。” 于是,在众神惊讶的目光中,杀神被良知和善心拉走了。 刚走出不远,三神就遇到了站在外面的酒神。 “酒神哥哥,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你也跟月神姐姐一样讨厌那群神对不对。” 于是,当天,众神只得迫于杀神和酒神那寒光幽幽的利剑的淫威下,不得不将宫殿中闪闪发光的宝石取下,还到了善心和良知的手中。 “你的剑不错!”杀神看着酒神手中的剑,赞叹道。 “你若喜欢,等我死时,送你便是。” “我看过你的剑术,十分高明。” “故人所教,你若想学,教你便是。” “故——人?” “对,一个很好的人,一个真正可以称为君子的人。” “人最擅长的就是欺骗,但我承认月神确实与人不同,许是因为她是人神的缘故。” “不过是罪人罢了,何来成神一说。” “这是何意?” 酒神却不再说话!杀神能感受到酒神身上有一种他说不出来的东西。 那一天,神都大大小小的宫殿中,有十之八九的宫殿失去了往日的彩光,变得黯淡不起眼。 被拿走宝石的天神们只能咬着袖口,泪眼汪汪地看着良知和善心离去。 不交又能怎么办呢,那个杀气腾腾的杀神就站在她们身后,那嗜血的宝剑,仿佛下一秒就会插进他们的胸膛一般。 他们就算去得罪三位古神,也不敢得罪面前这位杀神。 这可是屠戮了一座城,承受了第一个天罚的神,那一身的戾气,谁敢得罪。 至于杀神旁边那一位,鲜少天神知其底细,只一见他手中那把剑,透出来的森森寒意,恐怕与那杀神也是不遑多让。 轮回殿废墟不远处,酒神停下了。 “你不进去吗?”看着天神良知和善心走进去,杀神停住了脚步,扭头问道。 “不进去了,谢谢你告诉我轮回大人无碍。” “改日,可能与我切磋一二。” “恭候大驾!” 轮回醒过来的时候,恰巧看到趴在一旁熟睡的良知和善心。 缓缓起身,赫然发现,周围堆着好几堆小山似的宝石,五颜六色的光逼得他直接睁不开眼睛。 “轮回叔叔,你醒了。”善心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惊喜道。 “善心啊,你拿这么多东西来,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给轮回叔叔你建房子,建最好看的房子,比以前还要好看的那种。” “……” “怎么了,轮回叔叔不喜欢吗?”善心噘嘴,委屈道。 “不是不喜欢,只是叔叔这里——”不想再继续像以前那样了。 “我知道,轮回叔叔虽然嘴上说不是不喜欢,其实就是不喜欢,对不对?” “叔叔不知道该怎么说?” “善心没有生气,轮回叔叔不喜欢,那善心就把它们都带走就好了。”说着,善心拉开了她的袖子,所有宝石一瞬间全都收进了袖子中。 “谢谢善心。” “不用客气哦,对了,救世叔叔正在帮你重建轮回殿呢!”善心指着外面。 轮回一听,顿时起身向外走去。 一出来,便看到一根根巨大的柱子矗立着。 轮回伸手一指,那些柱子化作了齑粉。 “你干什么,我们好不容易立起来的。”救世无语。 轮回看着眼前的废墟,仿佛置身一个巨大的混沌之地一般。 脑子里突然记起去找小草时看到的小茅屋,那样,便已经够了吧。 第93章 轮回 轮回手中流光涌动,转瞬间,众神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小院子——一个由几间茅草屋组成的小院子。 “哇哦,真好看的房子!”善心和良知拉着小手四处看着,伸手摸着。 从茅草中扯出一根,放在眼前仔细地观察着。 “你老糊涂了?”救世不解。 “看惯了浮华,如今觉着回归本真倒也不错。”轮回冷静地回道。 “你若这样,外面不知道多少坏东西还等着看你笑话呢!”流语提醒道:“好歹是古神级别的人,别让他们看了笑话。” “我若是真害怕他们看笑话,便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轮回观赏起眼前的草屋,自顾自说道:“管他是诽我,谤我,与我何干!” “是我多虑了。”流语耸耸肩。 “我看啊,我们这位固执的古神大人,倒像是顿悟了,至于是悟了什么,怕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多悯微微一笑。 “正是了,你们也不用在我这里待了,各自回去吧。” 众神也不多留,各自回去了。 “大人,这是您托付给我的东西。”杀神见众神已经离开,拿出了一直小心收着的往生镜。 “卫安啊,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大人请说,卫安一定办到。” “这轮回殿你先帮我照料一会儿,我还有些事没有办完。” “好,卫安一定会好好处理。”卫安收回轮回没有接过的往生镜,应下了。 “谢谢你啦!”轮回向前走了几步,停了下来。 “其实当初那件事并不怪你,你不必一直耿耿于怀!” “大人,不说了,我会照看好轮回殿,等您回来的。”卫安面露苦涩,忙转移话题。 “唉——”轮回长叹一声,化作流光,离去了。 目送着轮回离去,杀神卫安眼角缓缓流出两滴鲜红的血来。 那样的事,怎么可能就释怀呢! 救世来到了先前小草降生的地方,茅屋没变,小狗却都已经长大。 找了一圈,却并未找到小草。 救世褪去了本相,化作了人间寻常老者的模样,走上前,叩响了茅屋的门扉。 出来的是一个妇人,一脸刻薄相。 “我们这里不收留人,也没有吃的。”说完,妇人便想关上门。 “夫人误会了,我不是来留宿,也并非想向您要什么。” 妇人停住了关门的手,问道:“那你要做什么?” “我是想问小——狗的,”轮回指了指不远处棚子边的狗,继续道:“我以前来过,见到一直小狗特别有灵性,本欲买下,却奈何行事匆忙,没来得及,回去后一直惦念,终于有时间回来,刚才却并没有看到。” 妇人狐疑地看了轮回一眼,见对方确实真挚,再加上他说要花钱买下一只狗,顿时换了幅嘴脸。 扭头冲着里面喊了一句:“当家的,这里来了个要买狗的。” 屋里顿时一阵响声,紧接着,一个肥头大耳,满脸油光的男人冲了过来。 眼睛笑得只剩下一条缝,不顾轮回的不适,强拽着轮回进了屋。 “还不快去泡壶上好的茶来给这位大爷。”刚笑眯眯拉着轮回坐下,转头便恶狠狠吼一旁的女人。 女人立刻笑着应下,急匆匆进了厨房。 “不知道大爷您看中了哪只狗啊,我们家的狗可是万里挑一,个个都机灵着呢,别人来给了我五两银子,五两——我可是都没舍得。”男人夸张地伸手比划着。 “以前小狗里最瘦小的那一只。” “最瘦小?大爷可不能这么说,我们的狗都是好好养着的,个个膘肥体壮的,都是顶好的。” 轮回想起方才看到的被绳子拴着的一群干瘦的狗,一时间不知道该怀疑他不懂人间用词。 “方才与尊夫人提到过的,刚生下来时最小的那一只,路过时看其很有灵性。” 男人笑着的脸,瞬间冷了下来:“那只畜生,几个月前被我打断了腿,跑了。” “!!!”轮回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怎会?” “那畜生总是偷吃家里的东西,这样的畜生,我没把它打死,就已经是慈悲了。” 轮回袖子中的拳头控制不住地攥紧,但还是强迫他冷静下来。 “不知道那——狗跑去了哪里?” “一个畜生,我哪有空管它,那样的畜生,只怕是早就被其他人打死了吧。”男人耸肩,随意地回答道。 实在不想继续听这个人说下去,轮回站起了身。 “大爷,其他的狗都是极好的,您买了一定不会后悔。”看出轮回要走,男人赶忙道。 “不必了!”轮回甩袖,走出了门。 “什么东西,给你好的你还不要,你想要,我还不想卖呢——”男人看着轮回离去,起身将门一脚踹了关上,骂骂咧咧,什么粗话都骂了一遍。 屋子里妇人刚泡好了茶端出,却已不见来人,只见到骂骂咧咧的丈夫,瞬间啐了一口,嘟嘟囔囔地端着茶又回了厨房。 轮回并没有离去,而是来到了被拴着的众狗跟前。 狗母看着轮回,委屈的眼角流泪,忙祈求轮回可以将它的孩子们带走。 轮回看着小狗们被勒出血印的脖子,鼻头一酸。 转身又回到院子前,敲响了院门。 这一次是男人开的门,本来凶恶的脸看到轮回时,立刻堆满了笑意。 “大爷可是改良注意,我跟您说,我们家的狗都是好狗,您买了不会后悔的……” “我全买了,多少钱?”轮回直接打断了男人的话。 “全——全买?” “是,一共五只,我给你五十两。” “五十两?”男人眼睛突然间变大了许多倍。 “五十两我们可不卖,这些狗可都是极好的。”妇人立刻冲出来。 “没——没错,你全买了,我们可不舍得。”男人吸了吸口水,附和道。 轮回看着这对夫妻,眼中一闪而过一丝怒意。 “那你们要多少?” “六——”妇人还没有说完,就被男人捂住了嘴。 “一百两,一分都不能少。”男人狮子大开口。 轮回丢出两锭银子,转身离开。 妇人和男人看着两锭银子掉落在地上,如恶狗扑食般立刻扑了上去。 轮回走向被拴住的狗狗们,一挥手,绳子便松开了。 众狗跟着轮回离去,身后远远地传来两声慌张的狗叫。 第94章 轮回 “神明大人,我的孩子没有做任何坏事,她很聪明,她跟我们说她叫小草,自己给自己取了名字。小草很懂事,并没有像那对夫妻说得那样。” “说说吧,都发生了些什么?” “小草很聪明,还没多大,就已经能够跑到林子里,抓山鸡和野兔了。” “小草是懂得报恩的,每次抓回来的东西,都是先给那对夫妻的。” “那对夫妻起初是很高兴的,会分给我们些肉汤和骨头,我们很感激,真的。” “那段时间,有些人听说了小草,都纷纷上门,想要买下,可他们哪里舍得,多高的价格都没有卖。” “后来,小草被林子里的陷阱弄伤了,不能继续给他们找山鸡和兔子,他们便开始不高兴了。” “他们去找那些买家,想要便宜一点卖了小草。可那些人一听说小草被伤了,哪里还肯要,甚至还说小草废了,没用了。” “那夫妻俩听完就不乐意了,对小草也开始苛待起来。” “他们还故意倒烫水淋小草,小草头顶和鼻尖都被烫坏了。” “起初还给吃的,到后来是一点都不给了,还非打即骂。” “小草有一次饿极了,小心进了屋子,吃了两口他们落在脚边的米饭,那男人便一脚踢飞了小草,还一脚踩在她的腿上,生生将她的腿给踩断了……” 众狗眼角流出泪来! “我的孩子断了腿,他们觉得更加没用,反而会浪费粮食,便拿着棍棒,将小草给赶走了。” “她只是太想长大了,神明大人,小草只是太想长大了!” “我知道,我们会找到小草的,一定会。”轮回蹲身摸着狗母亲的头,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他知道小草为什么想要长大,她与一个人还有一个约定。 所以,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会去那里。 轮回手中流光飞出,将狗母亲一家卷起,化作流光,飞向了锦州城。 锦州城一条破败的巷子里,一个身着破烂衣衫的五六岁稚童正被一群七八岁的孩子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你爹娘不要你,你姐姐也不要你,你就是一个没人要的,没人要的。” 稚童抱着头的布满淤青的手臂又添新伤,但他没有哭。 他眼神坚毅,大声地喊着:“才不是,我才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打死他,让他嘴硬。”一个满身戾气的孩子愤怒道。 一群孩子手脚更重,仿佛不是在踢一个人。 “你那丑八怪姐姐早就被我们打死了,没有人会来帮你。” “姐姐说天上有神明,你们等着吧,你们会被惩罚的。” “还在嘴硬,你们给我让开。” 为首的那个大孩子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块大石头,抱在手里,朝着稚童的头就要砸去。 就在此时,不知道从哪里跑出了一只癞皮狗,直冲冲就朝着大孩子腿上咬去。 那巷子里立刻传出嘶声大叫 本以为那狗只是咬一口,谁知咬着那大孩子的腿就不松口。 其余孩子看着那狗凶相,都害怕会咬到他们自己,连忙跑开了。 被咬住的大孩子一急,眼中凶光毕露,举起石头就朝着癞皮狗狠狠砸下。 “啊——” 大孩子没想到一直咬得紧紧的癞皮狗会突然松口,石头反而砸在了他的腿上。 他松手倒在地上,抱着流血的腿在地上哭嚎着,没多久就晕了过去。 稚童早已做起,睁大眼睛看着那只癞皮狗。 癞皮狗露着锋利的尖牙,慢慢退后,退到了稚童身旁。 转身,癞皮狗立刻冲着稚童摇尾巴,表达它的善意。 癞皮狗的眸子里映着稚童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慢慢放下了尾巴,眼角竟流出两滴泪来。 它慢慢向着稚童走去,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手背。 “谢谢你,小狗!”稚童伸手摸着小狗被烫烂后的脑袋,回应着善意。 小狗不停地摇头,蹭着稚童,围着他转。 “要是姐姐还在,她一定会非常喜欢你的,狗狗。”稚童轻轻抱着小狗。 自那以后,稚童身边便多了一只凶狠的癞皮狗,那狗见谁都咧着尖牙,唯独冲着稚童会摇尾巴。 大人们都说,那是稚童被打死的姐姐回来了。 这话把那群大孩子吓到了,他们再不敢轻易找稚童的麻烦。 轮回带着众狗到达锦州城的时候,众狗便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他们领着轮回,穿过繁华的街道,穿过了几乎一个城,来到了城中最偏僻,最破败的地方。 最后是停在一处还算完好的建筑物旁。 轮回抬头一看,是救世的神医庙。 真是没想到,这么破败的地方都还能有神医庙。 众狗激动地冲着里面叫喊,须臾,里面也传出了同样的叫喊声。 有些瘸腿的癞皮狗从里面兴奋地跑出来,看到轮回的时候却立刻停住了。 “放心吧,我不是来带你走的。”轮回看着她被烫得不成样子的头,眼角发酸。 听罢,小草再没了顾忌,撒腿冲向了轮回。 轮回不自觉地蹲下身,伸出手,任由小草扑进他的怀里。 “大人,我找到弟弟了,我保护了弟弟。” 轮回摸着小草的背,像是抱着一个向他邀功的小女孩。 夸赞道:“小草真棒!” 小草跳下,又冲到众狗中间,一阵呜呜。 稚童躲在柱子后面探着头,看着不远处的一幕。 小草激动地又跑回神医庙,将躲在柱子后面的稚童含着手拉出,而后冲着轮回和众狗大叫。 “这是小芽,是我要保护的弟弟。” 众狗立刻拥上去蹭着小芽,俨然将其当成了亲人。 “爷爷,你是来带狗狗走的吗?”小芽看到了小草与轮回的拥抱,紧张地攥紧了手。 “不,小草说她喜欢你,你收留了她,她想报答你。” “小狗也叫小草吗,”小芽激动的抱起小草,自我介绍道:“我叫小芽,我的姐姐也叫小草,你也叫小草——” 小草轻轻叫了两声,算是回应,而后扭头感激地看着轮回。 走进神医庙,案前被打扫得很干净,桌上的贡品也是摆放得整整齐齐。 小芽先是恭敬地在蒲团上磕了头,才伸手拿了一个馒头。 “爷爷,这个给你吃,很好吃的。” 轮回伸手接过,看着咽口水的小芽,将手中的馒头掰成了两半。 第95章 轮回 “爷爷不是很饿,小芽也一起吃吧!” 小芽开心地接过,又将那一半馒头掰成了几瓣,分给了狗狗们。 心满意足地吃下属于他的那一小块后,虽意犹未尽,但脸上尽是满足。 轮回也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竟有一丝甜味,总觉着比神都的琼浆玉露还更有滋味。 小狗们也吃下了小芽分给他们的一小瓣,虽然极小,但它们依然心怀感激。 “你看那供桌上的馒头不少,你为什么却只吃一个呢?” “不可以的,爷爷。周围还有很多跟我一样没有亲人的孩子,他们也经常吃不饱饭,若是我都吃了,他们就都得挨饿了。” “孩子,你真是个好孩子!” 轮回忍不住又看向小芽身后正与其余小狗打闹嬉戏的小草,总觉着心里有什么压着,越来越重。 在神医庙中度过了一晚,思来想去,轮回决定帮助。 他将杀神卫安在轮回殿废墟中寻回的一颗宝珠给卖了,换了不少钱。 锦州城中虽然热闹,可轮回始终觉着冰冷。 他让小芽去找寻所有无家可归,挨饿受冻的孩子,他则是去了城外。 找了一处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灵力飞出,屋舍拔地而起。 不多时,一个三层由土作墙而建造起来的庞大圆形建筑凭空出现。 站在最顶端向下看去,中间是直径百米的空旷院子。 每一层都有几十个房间,足够孩子们居住。 而这里,依山傍水,日后教会孩子们开荒耕种,自给自足。 想来就算是他离开了,他们也是不会饿着的。 屋舍建好了,需要些生活的器具。 进入锦州城,轮回问清了人,去西市的木匠街买了上百张木床,木桌,木椅等等。 又去东市买了几百床被子褥子还有无数各式各样的布料。 南市买了各种用得上的瓷器,器具物品无数。 一时间,三市源源不断的东西运往城外。 轮回点叶为马,点木为车,点鸟为仆从,早早在城门口等着三市的东西运送而来。 又赶着马车,带领仆从,运去建造的地方。 得到片刻空闲的杀神卫安赶来帮忙,身旁还带着善心和良知。 “是我们非要跟着杀神哥哥来玩的。” “既然来了,帮叔叔一个忙,叔叔不知道小孩子喜欢什么样的布置,你们帮叔叔吧。” 良知和善心欣然接受,接着就忙碌起来。 桌子,床上,板凳上出现了可爱的花纹,小动物的图案。 甚至是被褥上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图案,老虎,飞鹤,小鸟,小鹿…… 不仅有人间动植物的图案,甚至于神都的飞禽走兽,神树神花也在其中。 “大人不是从不管人间的人和事吗,为什么突然?” “卫安啊,我最近时常在想一个问题?” “大人请说?” “我以前是不是错了?” “大人刚正不阿,何来过错。就算错,也是这些人错了。” 轮回听罢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天空。 方才还刺得眼睛睁不开的太阳,此刻已经被积云遮住,没了刚刚的强势。 “卫安你看,即使是炽烈的太阳,也会被云遮住。” “大人,我不是很明白。” “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只是想要做点什么。” “大人,你似乎变了!” “是吗,什么变了?” “大人以前,遵循法度做事,不会与人有过多的交集。现在,不但与违反了法度连累您的人在一起,甚至想要帮助他们。” “你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只是不理解大人。现在,您应该严惩那个破坏了规则的人,以正法度,恢复您在神都的声名。” “声名什么的,不过都是别人强安在我身上的,我不在乎。” “您怎么能不在乎,您知道神都那些神在背后是怎么说您的吗,他们在他们的信众里又是怎么诋毁您的吗?” “我又不需要人的信仰,他们怎么说,便随他们去就是了。” “可是您的神庙都因此被毁大半,您可是上古的大神,哪里容得诸神诋毁,愚人践踏。” “不必如此计较,这是该我受着的。” “大人,这些,本不该是您受的,您是最公正严明的神明,本该受众神的敬仰,万人的朝拜,您拥有无上光荣。” “公正严明?”轮回嘲讽地勾了勾嘴角,笑道:“如你所见,昨日,全数不在!况且,如今的我,不在乎!” “那大人你在乎什么,难道在乎那个害你的人吗?” “卫安啊,没有人害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 “不可能,您是最严明,最守法度的神明,如果不是那个人,您……” “你说了,我是最守法度的神明,所以,除了我自己,谁能逼我呢?” 卫安听罢,突然愣住了。 是啊,他是神明,除了他自己,谁也勉强不了。 “那大人为何?” 轮回摇头,或许,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说动了他。 是明明有幸福的生活,明明知道这样会死,还毅然放弃所有,回到人间,只为履行承诺的小草。 还是小草问他的,法度与人情之间的对错,问住了他。 他自诞生之始便依照法度行事,没有神告诉他为什么要制定法度,为什么会制定这样的法度。 更没有人告诉过他,法度是对还是错。 他们只告诉过他,遵守法度! 法度之外还有什么,他从来不知道,也没有神告诉过他。 直到遇到小草,她告诉她,法度之外还有人情。 那不是神发明的东西,但似乎与法度相悖,又似乎可以与法度兼容。 他想知道法度的对错,似乎只有弄懂人情才能得出答案。 这是小草告诉他的,他想通过小草找到想要的答案。 房间布置得很快,没过多久,善心和良知就已经信心满满地站在轮回面前了。 “轮回叔叔,你跟我们去看一看吧。” 走进其中一个房间,四处都是好看的图案,屋顶还用宝石装饰得星星点点的。 “轮回叔叔,这个是我们用宝石做的星空屋顶,是不是很好看?” 轮回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最终只能默默伸出了大拇指。 第96章 轮回 当孩子们还沉浸在能坐上马车的欢乐中,对马车充满惊奇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了屋外。 轮回和蔼的抱着穿着破烂的孩子们下了车。 今夜星罗棋布,天空如一张布满宝石的幕布,闪闪发光。 孩子们仰着头,看着面前被暖黄的光照亮的巨大的宫殿,张大了嘴巴。 许久,才有一个小小的弱弱的声音问道:“这里是神明大人住的地方吗?” 瞬间,几十个孩子哄堂跪下,虔诚中还夹杂着几分好奇,几分惊讶,几分惧怕。 小芽怯怯地看着眼前不知怎么形容其辉煌的屋子,拉着轮回的手轻轻握紧。 “爷爷,这里……真的是我们可以住的地方吗?” 孩子们瞬间停住看向轮回,眼中满是希冀。 轮回扭头看着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但藏着几分期待的孩子们,肯定地点了点头。 霎时间,孩子们哄散,全数跑到了屋子周围。 “你看,屋子可真亮啊!” “真好摸啊!” “它可真高,真大啊,就像宫殿一样!” “……” 孩子们丝毫不吝啬他们对这个地方的赞美。 “爷爷,我们以后真的可以在这里住下来吗?”小芽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这里以后就是你们的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轮回看着脸上尽是喜悦的孩子们笑道。 “那,如果我们惹您不开心了,您会把我们赶走吗?” 所有孩子睁大了眼睛,紧盯着轮回,眼睛都不敢眨一眨,甚至于已经屏住了呼吸。 轮回惊诧于孩子们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但还是按住心中的诧异,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 “怎么会呢,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家。” 孩子们瞬间如释重负,紧接着大喊大叫起来。 一部分孩子围着轮回,欢快地跳着,一边跳一边大喊着:“谢谢爷爷!” 一部分孩子则是红着眼眶,拥抱对方,互相祝贺着。 一部分孩子则是先说着:“太好了,我们有家了,再也不会被人赶来赶去了。” 说着说着,一些孩子更是忍不住落下泪水来。起初只是小声抽泣,而后开始大哭起来。 轮回见状大惊,顿时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爷爷,你一定是神明大人派来救我们的使者,谢谢您!” 小芽一把抱住轮回,哇哇大哭。 身旁的孩子也紧随其后,拥了过去。 轮回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他和蔼地伸手,轻轻抚摸着受尽苦难的孩子们。 轻声道:“孩子们,你们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孩子们齐声回道:“知道了,爷爷!” “好孩子们,快进去吧,去选一间你们喜欢的房间,里面有衣服,换好了衣服,我们一起吃饭。” 孩子们听罢,欢快地跑进了大门,向房中跑去。 轮回看着孩子们地背影,鼻子有几分酸,但心情是愉悦的。 “谢谢您,神明大人!” 轮回闻声转过头,看见了跪伏在地上的小草。 “里面也有你们的,快进去吧。”轮回神力飘去,托起了小草。 进入门内,孩子们都很谦让,很懂事。 一楼全让给了腿脚不方便的孩子,也没有争抢。 每个孩子都乖巧的一个跟着一个,顺序依次进入房间。 每个孩子都很满足,看着屋子里那些漂亮的装饰,甚至都不敢去摸一摸。 大孩子帮助小孩子,很快,孩子们都换上了崭新的衣服。 他们都夸赞着对方衣服上好看的纹饰,图案,眼中都是诚恳。 “爷爷,爷爷我衣服上这个是什么?” 还有一些孩子不认识衣服上的图案,跑到轮回的跟前,小声地问着。 “这个是展翼鱼,能像鸟儿一样在天上飞哦。”轮回指着长着巨大白色布满鳞片,却异常轻盈的大翅膀的鱼说道。 “可是鱼怎么能在天上飞呢?” “传说神都的天,是一片无垠的海,里面生活着许许多多长着翅膀的鱼。” “那如果天破了,神明大人们该怎么办。” “神都的天是海,地便是天,天上有许多云彩,神明们会讲云朵揉成丝,织成细细的网,将海缝补起来。” “好厉害!”孩子们惊叹。 “那如果天破了,神明大人们会不会掉下来。” “天破了也可以用云朵缝补起来,所有的神殿周围,都有很多飘着的五颜六色的浮云,所以不会掉下来。” “神明大人们生活在云端之上啊,好厉害。” “爷爷,那我这个是什么?” “这个是金足鸟,它走过的云彩,都会变成金色。” “爷爷,那这个呢?” “哦!这个是伞鹊,它只要一生气啊,头顶上的毛就会炸开,就像小伞一样。” “爷爷,爷爷,还有我这个……” “这个是变色虎,它生气的时候,全身都会变成黑色,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变成灰色……”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问着,轮回耐心的一一解答,没有一丝不耐烦。 被孩子们拥着的轮回缓慢移动着,许久才从三楼走到二楼,又从二楼走到一楼。 不知何时,院子中间已经摆放了好了十几张圆桌,桌上摆着许多清淡,却异常香的食物和瓜果。 院子上方,高高悬挂着各色图案的灯笼,将院子下方照得很亮,很亮。 善心和良知手里拿着碗筷,似乎已经等很久了。 “叔叔,你可算来了,我和姐姐都饿了。”良知两眼放光的看着桌上的米粥。 孩子们看着桌上的米粥,口水咽个不停,周围咕咕叫的声音此起彼伏。 轮回失笑,忙道:“孩子们快坐下吃饭吧,都该饿坏了。” 得到许可,孩子们立刻坐下,互相帮助,很快便都端起了碗,开始大快朵颐。 “怎么样,还满意吧。” 正吃着,厨房中走出了一个平易近人的婆婆,环视了一眼吃得欢快的孩子们,而后走到了轮回身旁,问道。 轮回起身行礼作揖,忙道:“多谢,劳你还特地做了米粥,有心了。” “本想做顿好的展示一下我的厨艺,可他们身体必然承受不住,只能做些米粥了。” “谢谢婆婆!这是我们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轮回身旁的孩子们立刻起身向其躬身行礼。 “真是一群好孩子,快坐下吃吧,不够又跟婆婆说。” “多悯姨姨,善心还要。”善心看着已经快要见底的米粥,不忍心跟孩子们抢,只好跑来找正在跟轮回说话的谷神多悯。 “好,孩子们不够跟婆婆说,婆婆再做。” 第97章 轮回 孩子的世界始终是没有太多忧愁的,更何况现在的他们已经不用担心从前的温饱。 吃饱了饭,孩子们三五成群,在院子中玩耍。 就连善心和良知都加入了孩子们的队伍,又是唱又是跳的,玩得忘乎所以。 “这倒是个好地方,比神都可好太多了。”谷神多悯看着欢快玩耍的孩子们,笑道。 听着满院子回荡的天真烂漫的笑声,轮回不置可否地点头赞同。 “杀神跟我说你变了,我还不信,如今看来,确实是不同了。” “就如你说的,神都都比不得这里,或许是换了个地方,心境自然也跟着变了吧。” “哪里是地方让你变了,是你的心先变了。” “变与不变,都是轮回。” “说的也是!” 两神沉默不说话,只是扬着嘴角看着眼前的孩子们。 目光中看到了乖巧坐在一旁,看着其他孩子玩耍的一群孩子。 他们的眼中,满是渴望。 可奈何他们腿脚不便,并不能参与到其中。 那些孩子都是有些是不小心腿脚受了伤,更没有家人庇护的孤儿。 一些是天生残疾,生下来便被父母抛弃,好不容易吃百家饭活下来的孩子。 还有一些则是流浪到锦州,故意被人打断了腿脚,还被四处驱赶的孩子。 他们并没有什么过错,却生活得如此艰难。 扭头看向身旁摇着尾巴,趴在地上看着孩子们玩耍的小草。轮回不由得想起,小草也还是个孩子。 想要伸手摸一摸小草,可又看见小草头上那骇人的伤疤,轮回忍不住想起了在轮回殿中小草那可怜的模样。 想起那样的小草,轮回默默将手收了回来。 他忍不住开始怀疑,那至高无上的法度,一定是对的吗? “小草,为什么不过去跟弟弟一起玩?”谷神多悯问道。 小草眼睛盯着小芽,汪汪叫了几声:“神明大人,小草看着弟弟健健康康的,就已经很开心了。” “傻孩子!”多悯感叹。 “小草不傻,小草只是没想到还能看到弟弟能过上这样衣食无忧的日子,打心眼里开心。” “你本可以过得更好的——” “嗯?小草现在在这里,便是已经过上最梦寐以求的生活了,在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活了。” “那你可知,这样的生活是多大的代价换回来的。” “多悯,你事务繁忙,该回去了。”轮回打断谷神的话,继续道:“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谷神多悯深深看了一眼轮回,并未再说什么。 “不说了,春耕秋收,确实是还有很多事要忙的。” 说罢,谷神多悯站起身,临走前又看了看小草,随即便消失在了原地。 小草紧张地看着轮回,怯声问道:“神明大人,我……” “不必多想,谷神是在担心你日后会——”轮回现在说不出那句话。 小草却毫不在意,忙道:“没关系的,神明大人,小草已经过上了最想要的那种生活了,就是现在死了,也没有半分不满的。” 轮回不语! “就是小草却没有机会报答神明大人您了。” 轮回似乎看到了那个满身伤痕的小女孩站在他面前,满脸歉意地看着他。 轮回急忙将脸扭到一边,不敢去看小草。 “我是神明,想要什么都有,不需要你来报答我什么。” 小草爬起来,走到轮回脚边,轻轻蹭了蹭。 “神明大人,不管小草以后还能不能存在,就算不能存在,变成了一阵风,一阵雨,也必定吹去您神像上的浮尘,洗净您神像上的尘埃,永远信奉着神明大人您。” 轮回心里涌上一阵酸涩,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沉默了许久,轮回缓缓说了一个字:“好!” 没玩多久,孩子们便已困意来袭,各自回了房间。 小草本来打算跟着其它狗狗们去狗窝睡的,但是小芽却抱走了小草,说是想跟小草一起睡。 轮回自然不会阻拦,狗母亲和其余小狗狗们也是表示赞同。 特别是狗母亲,似乎明白了小草和小芽之间的感情,虽然希望她的孩子能待在她身边,可那似乎才是她的孩子想要的。 善心和良知也跟着孩子们一起去休息了。 轮回一个人飞上了房顶,躺在了房顶上,看着满天的星星,一夜无眠。 大清早,孩子们便已经起来了,他们反复确认着周围的一切,深怕是一场梦。 如果真是一场梦的话,他们宁愿永远都不醒来。 庆幸的是,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们乖巧地叠好被子,收拾好房间,然后小心翼翼地来到了院子,寻找那位拯救他们的爷爷。 找遍了整个“宫殿”,也没有找到那位爷爷。 他们沮丧地坐在地上,脸上全是沮丧。 他们似乎又被抛弃了! 正在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门外似乎传来了小狗的叫声。 孩子们眼睛放光地冲向大门,大门缓缓打开,门外站着那位和蔼慈祥的老爷爷。 他身后的马车上,坐着昨天那两个可爱漂亮的小姐姐,其中一个小姐姐的怀里,抱着那只叫小草的狗狗。 “孩子们,别愣着了,快来帮爷爷搬东西。”轮回看着一个个眼圈通红的孩子,说道。 谁知孩子们立刻冲向了他,随即紧紧抱住他,呜呜大哭。 “孩子们,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莫不是谁欺负你们了?”轮回轻抚着就近几个孩子的头,着急问道。 “我们以为爷爷你不要我们了,呜呜呜——” 孩子们的异口同声,让轮回眼泪瞬间在眼眶中打转,差点儿就流了下来。 “怎怎么会呢,爷爷是去给你们买东西去了,爷爷怎么会丢下你们呢。” “是啊,叔叔给你们买了书本,还有很多农具呢。”善心从车上跳下来,一手拿着一本书,一手拿着一把小锄头。 孩子们见状,停止了抽泣,又欢快地冲向马车,去搬里面的东西。 小芽看到小草,也立刻冲过来抱住,不停蹭着小草。 接下来的日子,轮回便和孩子们一同生活在院子里,教孩子识字。 与孩子们一同开辟了房子周围的土地,请来谷神教孩子们如何耕种。 闲暇时,孩子们总是缠着轮回问东问西,讲故事,一起玩一些小游戏。 院子中的笑声,从未停过。 第98章 轮回 屋子周围一片金黄,风吹麦波起伏,麦香扑鼻。 孩子们在麦田里嬉戏打闹,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爷爷,我以后可不可以叫麦子,我想要一辈子都有吃不完的麦子。” 一个孩子冲过来抱住轮回,仰起头问道。 “可以呀,以后你就叫麦子了。” “好耶,以后我一定要种很多很多的麦子,然后分给所有吃不饱的孩子,让他们以后都不用饿肚子。” “麦子可真是一个好孩子,爷爷相信麦子一定可以做到。” 麦子听罢,虽跛着脚,却兴奋的围着轮回转圈圈。 “爷爷,我们也想要名字!” 一群孩子见状,飞奔过来,围抱着轮回,七嘴八舌地说着。 “好好好,没名字的孩子都可以有,慢慢来。” “爷爷,那我们的名字必须像麦子那样伟大吗?” “谁说的,爷爷只是希望你们每个都能健健康康的长大,就已经足够了。爷爷让你们自己决定自己的名字,也只是想以后你们的人生可以自己做主,做你们想做的事,成为你们想成为的人。” “谢谢爷爷!”孩子们虽然不是很懂轮回话中的意思,但能够给自己命名,就很开心。 孩子们由此开始,一个个说着,他们想要的名字。 轮回一一记下,认真聆听他们为什么会想要这样的名字。 “我想要叫衷心,因为爷爷你告诉过我们,人只有时刻记住本心,才不会迷路。” “我想要叫东升,因为爷爷说过,太阳是从东边升起来的,太阳升起来了,周围就亮了。我也想做一个能照亮周围的人。” “爷爷,我想叫富贵,因为我不想再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我想要一辈子衣食无忧。” 出奇的,孩子们听完瞬间安静了,并没有人觉得这个名字有问题。 相反,他们很是赞同。 紧接着,孩子们依旧继续说着,有朴实的,也有远大理想的…… “爷爷,我可不可以跟你姓啊,我从小便被父母抛弃了,我没有姓。”一个女孩子委屈巴巴地看着轮回,小声地问道。 “好,以后你就跟着爷爷姓轮。”轮回抱起身边瘸腿的孩子,心疼道。 “谢谢爷爷!”女孩亲昵地抱着轮回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他的点。 就这样,记得姓的孩子仍旧保持原来的姓,不记得姓的孩子便全都随了轮回。 等孩子们说完散开,各自去讨论他们新名字时,小芽走到了轮回跟前。 “爷爷,我可不可以也换个名字?” “为什么呢,小芽?”轮回不解。 “因为以前姐姐说过,小芽很脆弱,需要小草的保护才能长大。但是现在姐姐……所以小芽长大了,不能继续叫小芽了。” “那小芽想叫什么名字。” “小芽想叫大树,就像爷爷说过的那种很高很高的,跟天一样高的大树……这样就可以保护小草了,就像姐姐保护我那样,我以后也想保护这里的弟弟妹妹们!” “好,那以后小芽就叫大树了,成大树,必定会如你所愿。” “谢谢爷爷!” 轮回将所有名字全都记好,便去了锦州县衙,将所有孩子都办好了户籍,以后他们便可以不用被驱赶了。 没过多久,轮回又与孩子们一同秋收,种下的粮食,瓜果蔬菜,全都收进了粮仓。 天气转冷,孩子们便在院中燃起了篝火,围在篝火边蹦蹦跳跳,载歌载舞。 一些是善心和良知从别处听了,教会他们唱的。一些则是他们自己高兴,现场编唱的。 稚嫩的声音中掩藏不住他们心中的喜悦,跃动的火焰映在他们脸上,每个孩子的脸都是红扑扑的。 孩子们亲昵地拉起轮回的手,围着篝火,跳起了良知和善心教给他们的,庆贺丰收的,古老的舞蹈。 不知是不是火的温度太高的原因,轮回只觉得,身体是暖的,血液是暖的,就连心都是暖的。 在欢快的歌声中,轮回与孩子们度过了一晚又一晚。 在与孩子们相处的过程中,轮回经过了无数次思考,虽然还是没能弄懂人情与法度,但他却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那便是改写法度! 这个决定震惊了所有神明,一部分担心,一部分则是等待着,看改变法度,所该承受的天罚会是何等毁天灭地。 “你该知道,这不是你一个神所能承受的。这可不再是你换了两个命格这样简单的事。”神医救世得知后怒气冲冲找到了轮回。 “你可知要付出什么代价,你就不怕神魂俱灭不成?”谷神多悯认为轮回已经不够清醒。 “我当然知道!” “知道你还要涉险,好好当你的神明不好吗?”言神流语差点被气得昏厥过去。 “人类最擅长的便是蛊惑人心,必定是那群卑鄙的孩子蒙蔽了您,我这就去杀了他们……” 杀神卫安满身戾气,说罢便要冲下人间界去。若不是轮回及时拦住,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够了,没有任何人蛊惑我,全都是我自己想要做的,你们若是真的敬我爱我,便不要阻拦。” 诸神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含泪闭嘴。 众神离去,轮回殿里只剩下了一位酒神。 轮回看着这位蓬头垢面的人神,开口道:“你也劝我?” 只见酒神摇了摇头,缓缓道:“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作何?” “我只是感叹,大人终于要解脱了。在无尽的时间长河中,大人的全部只有冰冷的生死,如今,总算是多了些东西,可以从冰冷中解脱了。” 轮回心颤了一下! “我且问你,人情与法度,究竟孰对孰错,又该如何取舍。” “大人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何苦还要来为难小神呢,小神不过一个被罚不知多少岁月的酿酒奴,全是些愚见罢了,不听也好。” 说完,便胡言乱语,疯疯癫癫的走了。 “奖如何,罚如何,终究抵不过那一分天意,何其残忍,尽是折磨……” 轮回看着酒神背影,那个放火烧杀了无数人的人间皇子,说来,让他当这人神,确是折磨。 第99章 轮回 雪花飘飞,锦州城经过一夜,早已是银装素裹。 孩子们一大早就兴奋地拉起轮回,在院中堆起了雪人。 调皮些的孩子此时正拿着雪团,你扔我一下,我丢你一回,追来赶去。 一些孩子则是倚在围栏处,或是杵着下巴坐在窗前,静静地亦或是眼眶微红地看着雪花洋洋洒洒而下。 更有一些孩子,拿了长凳,跑到了屋后的山坡上,坐在凳子上,从山坡上一冲而下。 轮回也跟着玩得不亦乐乎,从来没有停止过笑意。 “爷爷,你们可要小心了,我扔雪球可是很准哦。” “你们可也不要小看爷爷和我们,你们可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双方都不服输的宣战,摩拳擦掌,紧盯着彼此。 随即,雪球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线,来回穿梭。 不时有“我被打到了”的懊恼声音传来,当然也有“耶,我打中了”这样的庆贺声起。 夜晚,玩了一天的孩子们则是围坐在篝火旁,缠着轮回给他们讲故事。 “爷爷,爷爷,你再给我们讲一讲那些传说,好不好?” 一群孩子眨巴着眼睛,奶声奶气地请求着,轮回哪里舍得拒绝。 他轻抚着趴在膝上的两个孩子的小脑袋,便学着那些曾看过的说书先生的模样,开始绘声绘色的说起了故事。 “好,那爷爷就给你们讲一讲神都的故事。” “天地形成之初,神都诞生了四位古神。” “掌生死的轮回之神,掌救治的神医,掌温饱的谷神,还有掌言语的言神。” “爷爷,为什么第四个会是言神?” “是啊,是啊,不应该也是一个很厉害的神吗,掌姻缘的月神大人,掌战争的杀神大人……不都显得比言神更重要吗?” 轮回微微一笑,回道:“生命的诞生和死亡,是万物最看重的东西;救死扶伤,可以延长生命的周期;吃饱穿暖,是每个生命的本能追求,你们是这样认为的对吗?” “嗯嗯,就是这样。” “言,最基础的便是说,记载。万事万物,都在言语。就拿人来说,我们相互交流,一代一代讲述先前的事,而后又被记录下来,才有了如今我们看到的各种书,才能学习前人的智慧。” “我们记住了,爷爷!” “不仅如此,言语也是最能伤人的利器,它比刀枪还要锋利。” “嗯?只是一句话,怎么会比刀枪还厉害呢?” “孩子们,你们记住,你们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会影响到别人。” “我们不明白,爷爷!” “孩子们,倘若你们中有一人说其中一个人做了不好的事,是一个不好的人,倘若其余人信以为真,便会逐渐疏离他,甚至诽谤他。其余人也继续向周围说他不好,以至于所有人都厌恶他,甚至敌对他。而被你们所远离的那个人,其实是一个好人。” “那也太可怕了,爷爷!”孩子们面露惊恐,一个个大惊失色。 “爷爷见过许多被这样诬陷,最终承受不了而悲恨离世的人,但是伤害他的人们并没有觉得他们有错,反而觉得如果不是心里有鬼,何至于轻生。更有甚者,即使他们知道他们冤枉了人,也只是觉得他们不过说了几句话,既然并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有什么可怕的,心里承受能力也太弱了云云。” “这些人可真坏,爷爷,明明就是他们的错。” “孩子们记住了,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会成为你们所说的坏人,所以遇到不知真相的事,万万不可妄言,更不能人云亦云。” “我们记住了,爷爷!我们绝对不会变成那样的人的。” “好孩子们,记住了,人之所以有一双眼睛,两只耳朵,却只有一张嘴,便是要我们多听,多看,少说话。” “好的,爷爷,我们记下了!”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自然可以站得高高的,轻易地说出那些他们自以为正义的话。他们随意指点他人,自认为无比高尚。 其实,他们每说的一句话,都可能是逼死他人的尖刀,一刀刀剜在别人心尖尖上。 他们是踩着别人尸体来体现他们高尚的,看起来热心肠,说来,其实最为冷血无情。 “为什么会这样呢,爷爷,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样说别人不好吗?” “刀没有划在自己身上,怎么会知道痛呢,别人说得不是你,你自然觉得没什么。” “这样说,言语的力量确实很大,我们以后都不说别人的坏话了。” “好孩子们,你们只需要记住,时刻慎言。记住了,并非局中人,难懂痛与悲,妄论是或非。” “记住了,爷爷!” “当然了,我们相互间的谈话,可以促进我们之间情感的交流,让我们更加了解,理解对方,解除不必要的矛盾。所以孩子们,有事也不能不说话,这样也会让我们疏离彼此。” “嗯嗯,爷爷,我们明白了。” 夜深,孩子们各自睡去! 雪下得更厚了,铺了厚厚一层,走在上面,吱呀吱呀地响。 阳光照下来,雪亮晶晶的,像是小星星一样,格外闪亮,分外好看。 轮回是与孩子们一齐过的节,第一次过人的节。 他学习锦州人的习俗,买了各种寓意吉祥的东西,装饰了每个孩子的屋子。 喜庆的红色让整个院子都热闹起来,孩子们更是活泼。 夕阳西下,红色的鞭炮在院中噼里啪啦响起,孩子们穿着厚厚的红色冬衣,捂着耳朵,看着鞭炮在地上跳动。 小狗们也围着孩子们嗷嗷大叫,跳来跳去,似乎也被这喜庆的氛围所感染。 院子中摆上了一个长长的桌子,上面摆放着很多好吃的,大部分是他们自己种的瓜果蔬菜,和他们自己养的鸡鸭鱼肉。 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孩子们都满足的享受着这一切。 饭后,孩子们又牵起了手,围着篝火,在善心和良知的带领下,跳起了喜庆的舞蹈。 每一个孩子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满足。 第100章 轮回 日升月落,春去秋来,转眼便已过了十几个春秋。 曾经在院子里的孩子们都早已搬离,定居在了锦州城,或是去到了更远的地方。 轮回看着院中仍旧无忧无虑的孩子们,心中不免有些感概万千。 “爷爷,大树来晚了。” 轮回循声看去,是成大树带着一条已经苟延残喘的老狗,正朝着他走来。 待到一人一狗走近,轮回抱起了他身旁的老狗,随意问道:“大树啊,你的妻女可还好?” “都好,一切都好。”大树笑不达眼底,说着客气的话。 轮回只是点头,便抱着小草朝院子里的孩子堆里走去。 孩子们都是很善良的,轻轻接过小狗,并未嫌弃它身上的伤疤,眼中满是悲悯地抚摸着。 小草强撑着有气无力地叫唤了两声,算是回应。 坐在院中,大树不时瞟向轮回,看起来有几分心虚。 “你上次回来这里,是一年前了吧?” “啊?是是是——”大树似乎被吓到了,连忙回应到。 “我老了,是时候要回去了。” “爷爷要回去?那让我来送您吧!” “十几年了,也该结束了,我早该回去了。”轮回不理大树,只是看着颤巍巍和孩子们玩耍的小草,自顾自说道。 “小草今日总会到家门口趴着,我猜它定然是想您了,便带它来看看您。” “你有心了!” 此话一出,大树莫名慌张起来。 “不知爷爷什么时候走?这院子和孩子们又如何处置,倘若爷爷放心的话,可以将……” “不放心!” “!!!” 大树愣住了,看着面色无常的轮回,有一瞬间他甚至以为他听错了。 “爷爷?” “我说我不放心。” “……”大树彻底呆住了,顿了几秒,忙道:“爷爷有何不放心,我现在是锦州城的城主,完全有能力照顾好这些孩子。” “大树,你还记得你当初为什么要改你的名字吗?你还记得你以前叫什么名字吗?” “爷爷开什么玩笑,我不是一直都叫这个名字吗?” 轮回听罢,也只是笑了一笑,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爷爷,您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您要不要好好考虑一下。”大树有些急迫。 “你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大树激动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轮回。 “你为什么想要这个地方,你是真的想要照顾这些孩子们吗?”轮回仍旧风轻云淡。 “当然!” “撒谎——”轮回起身,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大树。 大树一阵恍惚,踉跄着朝后退了两步。 “你想要这里,是因为这里被朝廷知道了,并决定要奖励这个地方的管理者,日后更是会拨款扩大这里,对吗?” “您是怎么知道的?”大树惊恐,这个消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突然,他恶狠狠地看向正无力伏在孩子们身旁的小草。 “是它,是那条该死的狗告诉您的,是不是?” 说罢,大树就满身戾气冲向小草,在孩子们恐惧的眼神中,捏着小草的脖子,气势汹汹走回轮回身边。 “是它,是不是?”此刻的大树,像一个疯子,颤着手指着他提着的小草。 小草也不挣扎,像是已经习惯了般承受着。 “天下没有我不知道的消息,”轮回轻蔑地看着大树:“我还知道,你们夫妻很厌恶小草,时常踢打她,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吗?” “它不过只是一条狗,早该死的一条又丑又没用的老狗而已。” 轮回瞬间大怒,背在身后的手中赫然变出一根木棍来,扬手挥下,狠狠给了大树手上一棍子。 大树吃痛,瞬间放开小草。轮回快速接过,抱在怀中。 轮回还不解气,挥着棍子,又朝着大树身上狠狠打去,打得大树抱头鼠窜,嗷嗷乱叫。 怀中的小草只是眼眶湿润,并未出声阻止。 “我打死你个不知感恩的东西,我教你的,全都读到屁眼你去了。” “爷爷,人长大了都是会变的,我也不例外。” 轮回气得发抖,将手中棍子扔下,大吼道:“你给我滚出去,别再让我看到你。” “爷爷,我知道您很生气,可是,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了,您知道。” “利欲熏心,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知道,我现在变得很可恶,但我必须这样,若不是如此,您怎么会有一个当城主的孩子。这些年来,我又给了您多少帮助,您说我不知感恩,那您呢?” “那些,真的是你帮我们的?” 大树正要开口,门外有人立刻蹦跳着走进来。 “爷爷——” 那人冲过来,就抱住轮回,像个孩子。 “是小草,爷爷让我抱抱。”那人小心翼翼接过小草,抱在怀里稀罕的不得了。 抬眼间,又看到了大树,忙打招呼道:“大树也在啊,怎么样,这些年我让你带给爷爷的东西,都有好好交到爷爷手里吧。” 大树紧张得头冒汗! “我并未收到,倒是大树以他的名义给了我不少帮助呢!” 那人一听就明白了,刚刚对大树的热情瞬间不在,只冷冷道:“哦,是吗?” “麦子,你听我说。” “不必说了,我既然回来了,日后便不会继续麻烦你。” “你什么意思?” “如今天下仓廪丰足,陛下恩准我会故土,做我想做的事。这里,以后便交给我照顾了,不劳烦城主大人。” 大树走了—— “爷爷,你不要生气,大树只是一时糊涂。” “人都是会变的。” “是啊,好多都变了。” 沉默了许久,麦子又开口道:“爷爷,您说您要走了。” “嗯,这里交给你,爷爷可以放心的走了。” “嗯!” 第二日,轮回走了,没有叫醒任何人。 麦子抱着小草站在院中,仰头看着天,自言自语道:“我们的爷爷一定是神明吧。” 回到轮回殿,轮回便开始着手修改法度。 轰隆隆的天雷响彻整个神都,就连人间界的上空,都被铺天盖地的雷电所覆盖,分外骇人。 一字一雷,不过才几秒钟,轮回就已经被雷劈得焦黑。 可他却没有想过停止—— “他会死的!”言神流语站在轮回殿上空,无可奈何。 不少围观的神明眼中满是兴奋,如果眼前这一位死了,他们谁都有机会。 这可是肥差! “你快停笔啊,这样下去,你的神魂会被劈散的。”神医救世大喊。 轮回眼睛已经迷离,最后一个字了,只差这最后一个字,就可以完成了。 布满天空的雷电也在这一刻全数汇聚起来,震耳欲聋的声音使得整个神都的生灵都口鼻流血,头痛欲裂。 最后一个字写完,双膝一松,轮回就势倒下,他释然地闭上眼睛,松手,笔滚落出去。 预想中撕裂神魂的感觉迟迟没有到来,轮回疑惑地睁开眼睛。 霎时间,瞳孔瞪大,只见一个小小的身体横在他与雷电之间,被雷电疯狂撕扯着。 轮回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那样小小的身体怎么可能扛得住雷电地撕扯。 “小草——” “神明……大……大人,小……草……说过的,会……报答……您……” 轮回想要挣扎着爬起,可任凭他再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不要,小草——” 她不可能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她明明还有半年之久才会离世的。 院子中,孩子们抱着小草的尸体找到了轮麦子。 “麦子叔叔,小草刚才突然就冲去撞了柱子,我们……” 麦子接过小草的尸体,看着天上滚滚惊雷,只能安慰着孩子们。 不多时,惊雷和黑暗退去,天空又是一派明朗。 “小草——”轮回眼睁睁看着那个弱小的身体,被雷电撕得粉碎。 救世见雷电散去,忙去看轮回。 他庆幸他的好朋友虽然伤重,但好在并未伤到神魂,安然无恙地活着,对刚才那足以毁天灭地地雷电仍旧心有余悸。 可他活下来的好朋友,却只见轮回看着天空,哭得撕心裂肺。 几十年后,人间的轮麦子在院中安详去世。 来到轮回殿前,见到了思念许久的人。 “爷爷!”他仍旧像几十年一样,如个孩子般抱住了轮回。 “爷爷,我就知道您是神明,我就知道。” 轮回虽然虚弱,可却算是大好了。 麦子从一个白胡子老头又变回了曾经在麦田里奔跑的孩子,围着轮回说个不停。 “爷爷,那一年我去到了一个地方,发现了一座轮回殿,跟您的名字一样,我好奇就进去看了,你猜我看到什么?” “什么?” “我看到了一座跟您长得一样的神像,那时我更加相信,你就是神明大人,我告诉自己,一定要看好那些孩子,不能让您失望。” “麦子真是好孩子!” “对了,爷爷,我还在里面遇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什么事?” “那神殿明明没有人祭拜,其余地方都布满了灰尘,独独那神像却非常干净。” “哦?” “本来也不算什么,后来房梁上掉下了一堆灰尘,落在了神像上,我刚想过去擦掉,身后就吹来一阵暖风,将那灰尘吹落了。” “!!!” “那阵风还围着我转了几圈,才又吹出去了。” 轮回泪水缓缓落下,抱住了麦子,就像以前一样。 法度有改:凡夙愿未了之灵,如愿付出代价,可了却心愿,再入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