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肠医生》 无法重来的初遇 「孙嘉芹小姐。」 「是!」我放下手中的书,急忙凑向柜檯。 「请问今天哪里不舒服?」戴着口罩的护士问我。 「我这个月生理期不太正常。」 「请问曾经有过性行为吗?」 上次看妇產科是十八岁,现在的我可不是能斩钉截铁说没有的年纪。更何况若是我的粉丝们知道,她们日夜追随的情色小说教母居然是个处女,一定会告我诈欺。 「有。」 我寧可因为内诊被破处,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还是处女。 忐忑地推开诊间的门,居然是张小肠,我松了一口气。 「喂!你换科别了?怎么没告诉我?」我大喇喇地跨坐在诊疗椅上,拍拍他的肩膀。 他却反常地一把把我推开:「不要碰我。」 「你干嘛?又失恋了吗?不碰就不碰。」我不开心地皱起眉:「跟你说,我刚刚怕丢脸,所以骗护士说我不是处女,你网开一面放过我,开开药就好,不要内诊。」 「你怎么能欺骗医疗人员?」他不悦地恶瞪我。 「兇屁啊?你吃炸药了吗?你应该可以理解我干嘛说谎吧?」 「我猜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 「我不是张常志。」他拉长了脸,指着他诊疗桌上的名牌。 我定睛一看,上面写着『张常胜』。 「你干嘛改名字?」我更不解了。 「我没有改名字,我是张小肠的双胞胎哥哥,大肠医生。」 那,就是我和他可悲的初次见面。 如果可以,真想时光倒流啊啊啊啊! 去追他啊! 「张小肠!都你啦!!干嘛不一开始就告诉我你是双胞胎啊!」我用拳头问候他的肩膀。 「是你他妈的太没常识好吗?」他不在意地瞟我一眼:「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才当上精神科医生吗?怎么可能说转科就转科?你脑子有洞。」 「我到底该怎么办?」我痛苦地在吧台上打滚。 我最近很烦恼,非常烦恼。 因为我居然喜欢上张大肠,那原本是我死对头的傢伙。 「去追他啊!反正他也单身。」 「可是他每次看到我都是这个表情。」我摆出一张臭脸。 「那就放弃啊!」张小肠满不在乎又向吧台叫了一杯啤酒:「反正追他的人很多,不差你一个。」 「很多?」 「超级多。他的病患,商店店员,医学系学妹,还有前女友。」 「前女友?那么喜欢他干嘛跟他分手?」 「是被他分手。」 「那也太想不开了吧?」 「还不只一个喔~他总共交过四个,有两个到现在都还没放弃。」 「真的假的?」 「真的,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他凑近我,在我耳边说:「听说我哥他,在床上,很厉害。」 「啊?」我羞红了脸。 「所以,你这情色小说教母,是不是该加把劲?」他狡黠地笑着:「若是由我哥来帮你破处,相信你应该会写出更杰出的作品,再多几万粉丝。」 张常志是我在gay吧认识的朋友,也是我在吧里第一个想要搭话的对象。 因为他真的,太帅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穿着笔挺的深蓝色衬衫,袖子挽起直到手肘,露出结实的下手臂。 偏白的皮肤,高挺的鼻樑,深邃的双眼皮却有着细长的形状。 笑起来的时候,那一排贝壳般的牙齿,像会发光一样。 原本不带邪念,只是纯欣赏的我,万万没想到,这世界上会有一个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人。 而且还是个直男。 两兄妹的阴谋 「二哥!二哥!成功了吗?」 才一开门,小我七岁的妹妹书妍就从沙发上跳起,朝我飞奔而来。 我得意地朝她比了个大姆指:「孙嘉芹那傢伙啊!一听可以把小说写好,眼睛都发直了。」 「就知道二哥你最厉害了!」她开心地抱住我的腰。 一开始对我来说,孙嘉芹只是个爱光顾gay吧的无聊腐女。 她向我搭话后,才发现两个人居然如此投机。 原本为了寻找bl素材才来gay吧的她,因为我常帮她付酒钱,渐渐成为gay吧的常客。 我跟妹妹书妍最近动起她的歪脑筋,希望她能收了我们那难缠的大哥。 对我和书妍来说,她是大嫂最佳的人选。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书妍问我。 要让一个女人喜欢上张大肠很容易,但要让张大肠心动? 太难了。 加上孙嘉芹又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书妍,我们来放大哥鸽子吧?」 第一次约会 听说今天是他们三兄妹每个月固定约会的日子。 但张小肠和书妍不知道是太有义气,还是太没义气,把这个约会丢给了我。 我从昨天晚上就开始试穿衣服,却没有一件满意,最后捡了件小露香肩的白色洋装,希望他会喜欢。 下午两点,到了c大医院附近公园,看见张大肠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望着天空发呆。 那件白色t恤包裹着宽大结实的肩膀,182公分的身高让他即使穿着宽松的牛仔裤还是显得修长。 我深呼吸一口气,走近他。 「hi!」 他听见我的招呼声转头过来,那深邃修长的眼睛差点害我心跳停止。 「你怎么会在这?」 那个表情一如往常地厌烦,可惜了我的香肩,我的白色洋装。 「小肠和书妍让我过来的。」 「他们人呢?」 「小肠说星期一突然有个会议要准备,书妍也在筹备幼稚园的校外教学。」 他露出狐疑的表情:「你是说,他们两个选择在星期六下午工作?还放我鸽子?」 对那两个贪玩成性的傢伙来说,的确不合常理。 「他们是这样跟我说的。」 为了能成功和他约会,我厚着脸皮坚持下去。 「我要回去了。」他起身,准备离开。 我赶忙抓住他的手:「张小肠有交代我,一定要带你出去玩。」 他皱着眉挣扎了一下,接着放弃抵抗:「好吧~你要带我去哪里?」 「海边。」 我昨天伤透脑筋,到底要带他去哪里。 最后决定去海边放风箏,骑脚踏车,赏鸟,吃海鲜。 我鑽进他的车,坐上副驾驶座。 趁他专心开车的时候,偷偷看他。 他的鼻子和张小肠一样漂亮,腮骨的线条也是,最大的差别还是那双眼睛。 张小肠的眼睛不是在笑,就是将笑未笑,永远都弯弯地。 喜欢上张大肠以前,总觉得他眼神冷冽,现在却觉得英气逼人。 「最近有在准备国小教师甄试吗?」他打着方向盘问我。 如果是之前,我听到这个问题一定会大发雷霆,但现在却有被关心的感觉。 这就是传说中的粉丝滤镜吧? 「我不打算考试,只想代课就好。」 「为什么?」 「不想当正职老师,这样比较有勇气转换跑道。」 「转换跑道?你不是跟我们一样都31岁了吗?」 「我怕自己哪天起床,想到学校就想吐。」 「想吐还是得去啊!你不需要薪水吗?」 「你不知道我有秘密兼差吗?」 「你都说是祕密了,我怎么会知道?」 我踌躇了一下,决定还是老实告诉他。 「我写这个卖钱。」趁着红灯,我滑出最近出版作品的网页给他看。 他的脸胀红起来:「你不是处女吗?」 「你还记得啊?」我苦笑。 「你每来看诊一次,我就复习一次,怎么可能会忘记?」 对了,在喜欢上他之前,他就已经看过我的性器官,数次。 我确信老天爷一定在玩我。 你今年抹片还没做吧? 「你今年抹片还没作吧?记得找时间来掛号。我三个礼拜后的星期六早上好像还有空。」 我觉得想死。 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再去掛你的号。 「你写那个可以增加多少收入啊?」 「这几年有微微超过代课老师的薪水。」 「这样有很厉害吗?」 如果是喜欢上他之前,我一定会觉得他在挖苦我。 「很厉害了,出版业不景气,竞争的人又多。」 「嗯~可是你完全没有经验,怎么写出来的?」 「想像力是我的超能力。」 他笑了起来:「雄狮知道你这样乱用他们的广告词吗?」 天啊~那个笑容,太可爱了。 比张小肠还要好看一千倍。 「你会热吗?脸好红?」他动手调整起冷气。 「谢谢。」我赶忙承认,免得被他发现我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下了车,我们先向小贩买了风箏。 整个广场已经有一堆小朋友在奔跑玩耍,很难再挤进那掛满风箏的天空。 他愣愣地站着,不知所措。 「去别的地方放吧!」我提议。 「去哪放?」 「先租台脚踏车。」 我们走向租车店,他看了半天才挑了一辆,接着又要挑第二辆。 「租一台就好。」我赶忙打断他。 「为什么?」 「我懒得骑,你载不动我吗?」 面对我的挑衅,他没多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向老闆付了钱,把车牵出来。 我踏上火箭筒,把手搭上那厚实的肩膀。 我得意起自己狡猾的小聪明。 「为什么我弟和我妹这么喜欢你啊?」 「什么?」 我假装听不见他的问题,把耳朵凑向他的肩膀。 「为什么我弟和我妹这么喜欢你?」 他不疑有他,又复述了一次。 「我也不知道耶!」 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 张小肠老爱缠着我,书妍也是。 「如果他们也能那么喜欢我就好了。」 他坦然的忌妒逗笑了我:「放心,他们很爱你,超级爱你。」 「这我知道,但他们两个不是怕我,就是有事情瞒着我。」 「你别老是正经八百的,他们就不会怕你,也会把秘密告诉你了。」 「所以我不是勉为其难跟你出来玩了吗?」 我听了有点不开心。 「喂~我今天可是接受请託,才带你出来玩的。你这样说会不会太没礼貌?」 他安静了一下,停下脚踏车,抬头对我说:「抱歉。」 阳光洒在那张好看的脸上,我注意到他的嘴唇,很薄,但很好看。 「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我绝对绝对不会告诉你是为什么。 来到海岸线附近的野鸟保护区,我们把脚踏车停在湖边,选了一块草地坐下。 「在这里放风箏?」看着飞来飞去的水鸟,他不安地问。 「就别放了吧!看看鸟好像也不错。」我放松地往后躺平。 「你做事也太没规划了吧?」 「我们不是在玩吗?要什么规划?」 「那你干嘛买风箏?」 「派大星可爱啊!」我拿起粉红色风箏,瞇起眼睛衝着他笑。 他叹口气,莫可奈何学着我在草地上躺下。 我好像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跟张小肠很像的味道,但又有点不一样。 我想是少了香水味。 我有没有机会,成为拥抱那个味道的女人呢? 「虽然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我想还是跟你确认一下。」 「什么?」 「我刚刚好像看到企鹅。」 「企鹅?」我惊吓得坐起:「哪里?」 他跟着我起身,指向远方。 我失声大笑。 「那不是企鹅啦!是夜鷺。」 「夜鷺?」 「不过牠蓝背白肚,确实是有点像。」我滑开手机,找到夜鷺的介绍递给他。 他微微地笑了,然后说:「真可爱。」 你更可爱,好吗? 他的手机突然响起。 「怎么了吗?恩娜?」 恩娜?记得张小肠跟我说过,是他第二个女朋友。 「抹片吗?当然可以啊~你等一下。」他把电话摀住,转头问我:「你三个礼拜后的星期六要来找我作抹片吗?」 现。在。是? 我不让你看我的生殖器,你就要看你前女友生殖器的意思? 我陷入天人交战。 「我最近好像很忙,过几个月再说好了。」我决定弃权。 张大肠的荒唐 「这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放心?他三个礼拜以后就要看前女友的生殖器你叫我怎么放心?」 「恩娜已经不是第一次穿着性感内裤来门诊了。」 「她还会穿性感内裤?」电话那头的孙嘉芹已经崩溃。 「你以为全世界都像你这个老处女一样单纯吗?」 「你的意思是不只一个人这样干?」 「对啊!这可是妇產科的热门八卦。」我得意地笑了一下:「但我哥也不是混假的好吗?他都会特地交代护士,确定病患都准备好后他才会进去,目前还没有人得逞。」 「真的?」 「真的。不过话说回来,你一定连一条性感内裤也没有吧?要不要我陪你去买?」 「你神经病!」 「我知道我哥的口味喔!」 她居然沉默了,显然正在认真考虑,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张小肠!不理你了!」她掛了我电话。 应该会顺利吧? 希望很顺利。 「张以程!你这个大混蛋!」 背后传来一阵大吼,我转过身,看到妇產科的顏若亭站在医院顶楼的另一边。 我走向前:「顏副主任,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她看见我吓了一跳,怯怯地说:「我跟你说,但别告诉你哥好吗?」 顏若亭是张大肠的理想型。 聪明,能干,俐落,年纪比我们大,又是个美女。 只可惜已经结婚,悲剧的是张大肠没有放弃,荒唐地追了她快四年。 「那得要看是什么事。」我搔搔头。 「我最近都没办法睡好,快要疯了。」她焦虑地抓着头发。 「怎么了?」 「我跟我老公吵架。」 「为了什么吵架?」 「他忙着照顾儿子,最近对我比较冷淡,我向他抱怨,他居然跟我说,我都当妈了,怎么这么没责任感?」 「这是一般新生儿家庭常见的衝突。」 「是吗?我怎么都没听其他人抱怨?」 「因为你们家性别角色调过来了。」我用食指指着她:「一般是爸爸向妈妈抱怨这个。你老公没上班吗?」 「有啊!晚上在道馆教拳,白天带小孩,工时比我还长。」 「教拳?」 「他是跆拳道教练。」 原来顏副主任喜欢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类型? 那张大肠压根完全没胜算啊? 「给我点建议吧?」她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你得先下楼掛个号,再把健保卡给我啊!」 「去你们精神科掛号,这事还隐瞒得了吗?万一你哥又卯起来约我怎么办?」 「你这样说也是啦!」我跟着她烦恼地抓起头。 「建议。给我。」她眼神坚定地向我伸出右手。 「有快乐的爸爸,才有快乐的家庭。妇產科少了你又不会垮,早点回家,多帮他分担一点吧?别老是想要撒娇。」 「就这样?」 「就这样。」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啊!」她虚脱地趴在围栏上。 「知易行难吧?」 「唉~好想念孩子还没出生的时候,他超疼我的说。」 「那研究一下怎么把孩子塞回去吧?应该会得到诺贝尔和平奖喔!」 「虽然是天方夜谭,但听起来好实际啊!」她感叹。 意外的,我跟她好像也满合拍的。 真是可惜啦~无缘的大嫂。 「对了~妇產科有新人来报到,是我们学妹。」 「学妹?几届的?」我转转脑袋,搜寻一下可能会选妇產科的人。 「江婕琳,你认识吗?好像是江天霖的妹妹。」 我的头痛了起来,我怎么会忘了还有这号人物? 「表情不太好阿你?你们有过节?」她问。 「没有过节,只是她的出现会破坏我的计画。」 「什么计画?」 「帮我哥找老婆。」 顏副主任亮了眼睛:「这么棒的事?算我一份!」 「算你一份?你老公的事比较重要吧?别只想着要逃避现实!」 「你们精神科医生都这么灵敏严厉吗?」 她不耐烦又委屈的表情让我笑了。 S还是M? 「江婕琳?那是谁?」我啜口啤酒问。 「江天霖的妹妹。」 「她来到妇產科会怎么样?」 「她暗恋张大肠,从14岁到现在。」 「啊?那是几年啦?」 「12年。」 「也太夸张了吧?」 「这12年她都会拜託我居中帮忙。」 「所以?」 「不好意思喔!没办法全心全意帮你了!」小肠难得向我低头道歉。 「是没关係啦~」我耸耸肩:「而且都12年了,你哥应该也不太可能会突然喜欢上她吧?」 「你看得开就好。」他笑着拍拍我:「为了补偿你,我帮你约了我哥。」 想起那天在湖边,跟他一起躺在草地上,我红了脸颊。 「干嘛脸红?你在想什么奇怪的事?」张小肠兴味盎然地笑着。 「才没有!」我用力敲他的肩膀:「你是怎么约你哥的?」 「我和他约了星期六下午去逛书店。」 于是我又花了一个晚上挑衣服,最后我大胆地选了件红色平口短洋装。 整个肩膀都送给他,希望他会喜欢。 在约定的时间到达c大医院附近的公园。 他戴着墨镜,穿着有点贴身的红色polo衫,我发现他的胸型也好漂亮,配上深蓝色牛仔裤,看起来超级帅气,我的心又跳了起来。 「hi!」我拍拍他的肩膀。 「怎么又是你?」 他一回头,我才发现他的左脸有点红红肿肿的。 「你的脸怎么了?」 「没……没事。」他尷尬地摀住脸:「张小肠呢?」 「他说突然有个无法拒绝的邀约,所以请我过来。」 「你们几个,不会在盘算什么奇怪的事吧?」 「就算真的是那样,你不相信你弟吗?」 他楞了一下。 「相信是相信啦……」 「那就好啦!」我对他微笑:「每件事都弄得那么清楚干嘛?」 「模模糊糊地,万一摔跤了怎么办?」 「跌倒了,就爬起来啊!」我挺起胸膛。 他揉揉额头叹口气,带着勉强问:「今天我们要去哪?」 「小肠不是说要逛书店?」 「是啊~哪家书店?」 我拉着他往我的最爱前进。 那是一间坐落在城市角落的二手书店,坪数很小,也没有冷气,但因为门外有一棵很大的榕树,即便是夏天也不会过于燠热。 店里的书数量很多,也十分多元,但分类得不是很好,几十本文学书里会夹着一本科普书,我很喜欢这种天外飞来一笔的趣味,有时候会因此发现一些陌生领域的好书。 「这种脏兮兮的地方哪里好?」他抹开一本书上的灰尘问我。 我把他手上的书翻到背面,指着价格标籤。 「这么便宜?」他瞪大眼睛:「不过你兼差加正职月薪也不少吧?怎么不去一般书店?」 「价钱不是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 「价钱的哲学。」 「市价的三分之一,能有什么哲学?」 「知识是很廉价的,宝贵的是时间,是阅读知识的人。」 他思考一下,然后笑了:「你们小说家,讲的话也挺有意思的。」 我得意地瞟他一眼。 「这里有你的作品耶!《暴力总裁的女奴》?」 为什么他金手一拿就是我耻力满点的处女作? 我一把抢下那本书:「不准翻!」 看着我的反应他又笑了:「你偏好sm吗?」 「带有sm色彩的书比较好卖。」 「为什么?」 「女孩子啊~总是渴望男人既温柔又暴力。」 「这么矛盾?」 「不是矛盾,是理想主义。就像巧克力牛奶口味的霜淇淋,同样价格,两种享受。」 「那明明就是贪心。」 我笑了:「你教训的是。」 「你是s还是m?」 看他不带羞涩地问这个问题,我再次确定他对我心如止水。 可惜我的平口洋装,可惜我的全套香肩。 「真要区分的话,应该是m吧?」我试着老实回答:「但在斗嘴的时候必须让我赢,不然我会很生气。」 「对自己的脑袋很有自信阿?」 「当然。」我握握拳头,鼓起勇气问:「你呢?s还是m?」 「真要区分的话,应该是s吧?」他学着我的话说。 那我们根本就是绝配啊啊啊啊! 我的心底响起欢呼。 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女人偏爱先爱后性 「说真的,你不会想要尝试一下吗?」 「当然想啊~可是身为一个女人,我还是倾向先爱后性。」 「女人就不会先性后爱吗?」他若有所思地问。 「嗯……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觉得应该还是会吧?」 「你的依据是什么?」 「我没有依据,但我渴望女人会如此。」 「为什么?」 「因为我爱的女人,并不爱我。」 「但你对她有性吸引力?」 「好像是吧?」 他说的,应该就是妇產科的顏副主任吧? 我赶紧抽出一本医学科普的书,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看这本!」 他凑近书本,因为黑底灰字的封面设计,很难看得清楚,他便伸手摘下墨镜。 这时我才发现他左脸红肿的地方,隐约有手掌的形状。 「是谁打你?」我好生气。 他冷冷看我一眼说:「我没必要向你报告吧?我们又没那么熟。」 「我就不能路见不平吗?」 「如果你知道原委,说不定会想打我的右脸。」 「那你就好好地告诉我啊,你没听说过吗?如果有人打你的左脸,就要把右脸也转向他。」 他笑了出来:「我又不是耶穌。」 「我去买冰块给你。」说完,我转身要走出书店。 「不用了。」 他拉住我的手,感觉到他手的温度,我的心又跳了起来。 「你一个医生,受了伤都不用处理吗?」 「我只是想要感受一下疼痛。」 「喔~?好吧。」我耸耸肩,回到他身边。 「你不觉得我很奇怪吗?」 「不会啊~我觉得你很浪漫。」 他又笑了:「我好像知道小肠和书妍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 「那你会喜欢我吗?」我大起胆子问。 「应该也会吧?下次来我们家玩吧?」 他所谓的喜欢,不是那种喜欢。 我不想去你们家玩,我比较想去你房间! 什么时候我才有勇气说出这么无耻的话? 江家兄妹 「张小肠,你觉得这个小朋友是得了什么病?」 「江天霖,我是精神科医生,你忘了吗?」 「我当然知道啊!可是你大学每一科成绩都九十几分,你忘了吗?」 「与其在这里问我,干嘛不好好用功一下?」 「你忍心让可爱的小朋友继续受苦吗?」 我莫可奈何地接受他的赖皮,拿起病歷仔细阅读。 「应该只是水痘,如果你还是不放心,就让他来c大医院掛号检查一下吧?」 「我也觉得是水痘。」他喜孜孜地收起病歷:「请你喝啤酒。」 说完他拉开房间的门,走下楼去。 我往后直接躺在地毯上,看着这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房间发呆。 墙壁上又多了好几张小朋友写给他的卡片。 不管他的医术如何,开的药里面是不是只有维他命c,他们好像看不见他身上那件白得吓人的医师袍,每个都喜欢他。 有时候我觉得,他们不是去看医生,而是去看「天霖哥哥」。 好不容易拿到专科执照后,我以为他会跟我一起留在c大医院,但最后他选择跟银行贷款,在社区开了间小儿诊所。 他爸爸坚信他这么做是为了偷懒,不愿意精进自己,至今仍然照三餐叨念他。 好险他并不在乎,每天还是笑咪咪地开门营业。 「张小肠!」 婕琳突然衝了进来,我赶忙起身坐好。 「你在干嘛?」 「等你哥啊~他下去拿啤酒。」 「喝什么啤酒啊?都几岁了?」她一脸嫌弃,从背后翻出一支红酒:「喝这个吧!」 「你下次出国,别再帮我买红酒了,我哥又不喝。」 「在你哥之前,我得好好收买你啊!你以为我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有多少啊?」 我心虚地抓抓眉毛。 不好意思啊~婕琳,我觉得孙嘉芹比较适合张大肠。 这是兄弟间的情义,你能理解的吧? 「你跟我哥打过招呼了吗?」我接过她递给我的红酒杯。 「还没啊~等我先把环境摸熟了吧。」 「我们那个楼层只有妇產科和精神科,两边都有你的人,有什么好摸的?」 「谁是我的人?」那喜孜孜的表情,还真像她哥。 「我,我是你的人。可以了吗?」 她撒娇地扑向我的肩膀:「最喜欢你了!」 「是是是。」我拍拍她。 「江捷琳,你喜欢的到底是小肠还是大肠?」天霖拿了一手啤酒和洋芋片进来。 「总之喜欢的不是你这肥仔。」婕琳一把抓住他的腰间肉。 「废话!」他用力拍开婕琳的手:「我是你哥!」 「就算你不是我哥,也轮不到你。」她朝天霖吐舌头。 「妈在叫你,快点下去。」 婕琳转头看我,我挥挥右手赶她,她朝我眨了下右眼就跑下楼。 「张小肠!你真的不能再让江婕琳嚣张下去。」他拉开一罐啤酒递给我。 「我在精神科好吗?最好我管得到妇產科的事。」 「去跟张大肠说一声。」 「你干嘛不自己去跟他说?」 「你哥啊!老是拉长了脸,我很怕他的。」 看他模仿大肠一号臭脸,我笑了:「你怎么跟书妍一个样?」 「书妍她真的要结婚了吗?」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7年前江天霖在我们爸爸的葬礼上,对17岁的书妍一见钟情。 奈何那个时刻真的不合适,他只好先按兵不动。 谁知道书妍才升上大一没多久,就被赵植伟追走。 前阵子小俩口闹彆扭时,他千拜託万拜託,我才安排他和书妍约会,但才见了两次面,书妍又和植伟和好,徒留这傻瓜一个人伤心。 「放心,我会在主桌帮你找个好位置。」我拿起啤酒敬他。 「去你妈!」 他抓了坐垫砸向我,我哈哈大笑。 「如果书妍能喜欢我,你能喜欢婕琳就好了。」他无力地趴上茶几:「这样我们就能变成亲戚,说不定还可以住在一起。」 「婕琳喜欢的是张大肠,不是我。」 「真的吗?我觉得她比较喜欢你。」 「如果你是江婕琳,你喜欢张大肠,看到那张全世界都欠他钱的臭脸,你黏得上去吗?」 他搔搔头:「你这么说也是啦……」 「婕琳是不可能喜欢我的。」 因为,她什么都知道。 榕树下的二手书店 星期天下午,我主动约了张大肠去二手书店。 他答应了。 我们一起坐在榕树下,翻着书,喝着冰咖啡。 原本我刻意选了一本医学相关的书,打算等一下多跟他聊聊,但他的存在却一直让我分心。 我没办法不注意,微风轻轻吹起他瀏海。 也没办法不注意,他轻轻开闔的睫毛。 那双深邃细长的眼睛,他的薄唇,他白皙颈部上的血管。 他的全部。 「你写的小说还挺有意思的。」 我定睛一看,才发现他看的书是我那本该死的处女座《暴力总裁的女奴》。 「谁准你看的?」我满脸通红地把书抢走。 他笑了起来:「怎么?你可以写,别人不可以看?」 是你!你不能看! 「还满精彩的,会让人一直想翻下一页。」 「这是言情小说的基本。」听到称讚,我微微得意起来。 「你是不是也想要讨论一些性别平等的议题啊?」 「这你也看得出来?」我很惊讶,一般男生对性别比较不敏感。 「我有个朋友对这些议题很有兴趣。」 「他是同性恋吗?」 他皱了一下眉头:「才不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没有一个是同性恋。」 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好吗? 「性行为写得很生动,你到底怎么办到的?」他继续问。 「看a片,a漫,跟朋友聊天。」 「你的朋友愿意跟你聊这些事?」他很惊讶。 「满多人喜欢跟我聊心事的,这方面我好像有点天份。」 「这也是小肠和书妍喜欢你的原因吗?」 「大概吧?」 「你应该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我的事情吧?」 「为什么这样问?」 「感觉小肠什么都会跟你说。」 「是知道一点。」 其实很多。 你喜欢谁,谁喜欢你。 还有虽然交过四个女朋友,却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你看什么书?」 「一本很无聊的书。」 为了不让他发现我刚刚心不在焉,我决定这样回答。 「你觉得医学很无聊?」 「我不觉得医学无聊,是这本书很无聊。」 我起身,走回店里,把我的处女座和那本医学书塞回书架上。 回过头,差点撞上跟在身后的他。 我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一步,却被地上堆放的书绊到。 他伸手一捞,抱住我的腰。 那急速迫近的胸肌害我的鼻血差点夺门而出。 「《狼性总裁推倒我》?」他盯着我身后的书架说。 该死,是我第二本作品。 他扶起我,帮我拍乾净包包沾上的灰尘,笑着问:「你的小说世界里,到底有几个总裁?」 「没有几个女人抵挡得了总裁的魅力。」 「就没有其他职业的男人了吗?」 「第二名应该是医生吧?」 他用修长的食指指着自己,怪异地笑着。 「对,就是你。很适合性幻想。」 「你们幻想的是白袍,还是薪资?」 「这又是一个巧克力牛奶霜淇淋的问题。」 「你们女生真不是普通的贪心。」 「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拿来幻想的,实际没有意义。」 「不会这样幻想的女人,你觉得怎么样?」他带着认真问我。 「要嘛~就是命途乖舛,无法作梦,要嘛~就是聪明绝顶,不屑作梦。」 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是那个你爱的女人吗?不会幻想的女人?」 「嗯,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 聪明绝顶的情敌 12点30分,终于完成最后一名病人的诊疗。 我拖着昏沉的脑袋飢肠轆轆地回到精神科办公室,一推开门同事就用惊讶的表情看着我。 「发生什么事吗?还是我忘了什么?」我狐疑地问。 「你不是答应要帮出差的主任去开会?」 我拍了一下头,赶忙退出办公室,往会议室前进。 看主管们桌上的便当所剩无几,显然会议已经进行一段时间,我安静地走向角落的位置坐下。 「我反对。」顏副主任举手发言:「现在的班表太变态了,有盈馀为什么不多聘几个住院医生还有护理师,买什么医美仪器?」 「我们现在最有获利前景的就是整形部门,如果不抢得先机,市场很快就会被其他医院抢走。」 「我们是国内几个医学中心研究做得最好的,怎么会没有市场?或许钱没办法赚得那么快,但可以照顾到同事的身心健康还有家庭,这难道不重要吗?」 「等我们有更多盈馀,一定会照顾。」 「什么我们?不要把我跟你们这些人扯在一起!有更多盈馀你们会拿去买其他仪器,还不如现在直接分给我们算了!」 会议气氛凝结了一会儿,主席开口:「顏副主任,这些仪器不只是拿来美容,也能照顾烧烫伤和毁容患者,难道那些病患的权益,就不重要了吗?」 「既然你们都已经决定了,干嘛找我来开会?」 她拿起资料起身,帅气地离开会议室。 还好张大肠没看到这一幕,不然孙嘉芹又要再多奋斗好几个月。 散会后,经过她座位时,我发现她的便当仍然规规矩矩地被橡皮筋束缚着,应该是一口也没吃。 我决定碰碰运气,买了一罐牛奶,前往顶楼。 她人果真在那,趴在栏杆上咬着手指。 「给你。」我把牛奶递给她。 她吓了一跳:「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猜你会在这里,你应该还没吃饭吧?」 「谢谢。」她接过牛奶:「你有事找我?」 「没事。只是觉得你刚刚很帅气,不忍心让你饿肚子。」 「我应该没有很呛吧?」她一脸担心。 「话都说出口了,也追不回来了,别知道那么多比较幸福。」 「可恶!」她懊悔地扭动起来:「我干嘛那么衝动啊!」 「在怕什么啊你?」 「下个月就要评鑑了,我该死的报告还没生出来,那些小心眼的老头不趁机整我才怪!论文也是下个月截稿,这学期还兼了两学分的课,老公又规定我每天要帮小孩洗澡,我真的很想死啊!」 「别死啊!你死了这些事情就没有人做了!」 「你也太会安慰人了吧?」 「你又没把健保卡给我。」 她用力捶一下我的肩膀,我笑了。 「你别告诉你哥,免得他又藉机说要帮我做事。」 「适时地利用他一下吧?反正他也是心甘情愿。」 「你真的是他的双胞胎弟弟吗?」 居然放着好好的工具人不用?我没想到她是这么正直的女人。 「你把资料和数据给我吧?我帮你写评鑑报告,我还满擅长瞎掰的。」 「真的?」 「真的。我才刚当上主治,病人没有那么多。你最好快一点答应,免得我后悔。」 她立刻拿出手机,飞快按着萤幕。 「寄给你了。」 她开心又得意地笑着,那上翘的嘴角,还真好看。 难怪大肠会这么执着。 回精神科办公室的路上,突然被婕琳一把拉住。 「那个顏副主任超过份的!气死我了!」她娇嗔地说。 「江婕琳,小声点。」我用食指压住她的嘴唇:「c大医院的精神科和妇產科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我赶忙把她拉进楼梯间。 「发生什么事?」 「有学长丢case给我,那个老女人居然搬了一堆参考资料来!」 不只帮住院医生和护士争取福利,还照顾新人。 顏副主任,你真的有时间睡觉吗? 「那不是很好吗?让你少走一点冤枉路。」 「哪里好?她是看不起我吧?」 「顏副主任不是这样的人。」 「你为什么帮她说话?」 「因为她是我哥爱了四年的女人,我哥没这么随便,好吗?而且我跟她一起开过会,她是那种欺恶怕善的人。」 「欺恶怕善?」 「对,欺恶怕善,她不可能欺负一个菜鸟。不然你拿着她给你的资料去找我哥,确认一下她是在帮你还是在整你啊?」 「你帮我确认啦!」她耍赖起来。 「我是精。神。科。医生!你们兄妹俩到底哪里有毛病?」 「张大肠太兇了啦!拜託!」她眨着无辜的双眼看我。 我的头好痛。 「请我吃晚餐!这是我的底线。」 「当然。」她喜孜孜地说:「我已经订好位了,晚上六点,停车场见!」 他们兄妹俩,就是吃定我了。 你懂画吗? 下个月张大肠要出席一场研讨会,缺一套西装,张小肠和书妍都藉故没空,让我陪他去逛街。 因为三兄妹是在传统市场长大的,那些光鲜亮丽又新潮的店应该会让他很不自在。 上网查了好久,最后我选定市中心老街区的一间传统西服店。 「你喜欢什么顏色?」挑布料的时候我问。 他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我没概念耶~衣服都是小肠在买的。」 「难道你一件衣服也没买过?」我怀疑。 「我都直接穿小肠的,但他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不想借,我只好自己出来买。」 我听完笑了:「有没有这么委屈阿你?」 量了尺寸,付完订金,我提议要去市中心河滨公园散步。 他没有拒绝。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洒在河面上,泛起粼粼波光,风轻轻吹着。 一群鸽子在地面啄食,我一时兴起,朝鸽子衝去,瞬间十几隻小鸟四散纷飞。 「幼稚。」踱回他身边的时候,他一脸嫌弃。 「我是看牠们太胖,怕牠们有心血管疾病,督促牠们运动。」 「鬼扯。」他笑了。 经过河边的美术馆,他停下脚步,我跟随他的目光,一起望向大门上方的展览布条『令人惊艳的台湾画家』。 「你懂画吗?」他问我。 「懂一些,修过艺术史的课。」 「你教我看画好吗?」 我心里觉得为难,但又想要好好表现,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答应,跟他并肩走进展场。 迎面而来就是陈澄波的《嘉义公园》,还好我之前看过新闻。 「陈澄波的画作是台湾画家里价值最高的。」 「为什么?」 「因为他画得很漂亮,而且死于二二八。」 大。概。吧? 「线条这么粗,顏色这么灰,形状歪七扭八,哪里漂亮了?」 你说的我都同意,我没办法反驳啊啊啊啊啊! 「这小学生都画得出来吧?」 「小学生应该画不出来吧?」我尷尬地辩解:「你看他的线条虽然粗,但都圆圆的,不是很可爱吗?」 他狐疑地看我。 「顏色灰灰的刚好反映他死于二二八的心境啊!」我故意提高音量。 「他画画的时候应该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过世吧?」他更怀疑了。 「为什么他画的东西都这样糊糊的?」 我沉默。 「为什么他画的人脸都黑漆漆的?」 我苦笑。 「为什么他这么爱画公园。」 「因为他也喜欢追鸽子。」我开始自暴自弃。 他露出意味深长地笑容,接着突然亮了眼睛,往展场的另一区走去,停在一幅画前。 「《南街殷賑》。」他喃喃地说。 那是一幅明亮热闹的画,我可以毫不迟疑说它漂亮的那种。 描绘着古早时期的节庆街道,有五彩繽纷的商店招牌,拥挤的人潮,叫卖的小贩,还有打着伞花的仕女。 「是几米吗?」我问。 「是郭雪湖。」 「郭雪芙?」 他笑出声音:「其实你不懂画吧?」 我满脸通红。 「郭雪湖是台湾画家,1908年出生在大稻埕,这幅画画的就是那个时代的大稻埕。」 「你明明就懂画啊!干嘛要我教?」 「我只懂这幅。」 他脸上掛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很沉静,很温柔,很美。 「给我一点时间吧!回去看几本书,应该就能教你看了。」我拍拍胸脯。 「会这么顺利吗?」他挑衅地笑。 「应该吧?我好歹也是文学院的好吗?」我用食指戳戳他的肩膀:「请拭目以待。」 我只能是张小肠 为了製造忙碌的假象,好让大肠心甘情愿跟孙嘉芹出门,我便约了江天霖去逛假日市集。 玩了几盘射飞镖后,他买了一支大热狗,我买了一罐啤酒,我们在市区广场旁的长椅坐下,看着人来人往发楞。 「最近的正妹真少。」他哀怨地说。 「正妹本来就少,这不是最近才有的问题。」 「会不会在我交到女朋友前,她们就死光了?」 「就算你一辈子光棍,她们也没有人会死。」 「好想交女朋友啊啊啊啊!」 「就叫你去联谊,你一填完职业栏,女生就会扑上来了。」 「你都不陪我去。」 「江天霖,你已经三十一岁了,好吗?」 他凑过来抱住我:「没有你我没有安全感。」 我推开他:「多吓尿几次就不会怕了。」 「那你要帮我洗裤子吗?」 我用右手送了一个中指给他。 他无所谓地伸伸懒腰,然后问:「听说书妍去当幼稚园老师了。」 「是啊!」 「你们之前不是不答应,说幼稚园工作环境很差,捨不得她受委屈?」 「拗不过她啊!她说那是她唯一的梦想。」 「梦想啊……」他若有所思唸着,把咬了一口的热狗递给我:「张小肠,你小时候的梦想实现了吗?」 「算是实现了吧?」我接过手,也咬了一口:「有一间房子,户头里还有钱,妹妹也大学毕业,嫁给一个好男人。」 「你的梦想真实际。」 「对小时候的我来说很梦幻好吗?」 「有没有这么穷啊?」 「每到月底,书妍就要饿肚子,你以为呢?」 「你知道我十岁的梦想是什么吗?」他问。 「我又还不认识你,怎么可能知道?」 「我的梦想是可以完成我爸的愿望。」 小时候,我也曾经渴望达成妈妈的要求。 让她对我跟大哥一样好。 「十三岁数学考不及格的时候,我以为没希望了。」他继续说:「还好那时候认识了你,因为你当我的家教,我才能继续往那个梦想前进。」 「你是什么时候放弃的?」我问。 「当住院医生那几年吧?每次在医院接触到重症小朋友,我都好难过,没几天睡得好的。」 「感情那么丰富干嘛?你是傻瓜吗?」 「所以我说我不适合当医生啊!」 话说完,他凑向我的右手,咬了一口热狗,嘴角沾着番茄酱,抬起头看我。 我的视线离不开他的舌头,轻轻滑过他的嘴角。 「如果你不是张小肠,你的梦想会是什么?」 「我不知道,因为我只能是张小肠而已。」 中秋月夜 依据张小肠提供的情报,我拨了电话给张大肠。 「你在哪?」 「医院。」 「今天中秋节耶!」 他沉默着,似乎不知道怎么回应。 「没有人中秋节晚上还在工作的啦!」我接着说。 「可是小肠被找去江天霖家烤肉,书妍也不在家。」 「下来吧!我在一楼等你。」 「我不要。」 「你弟交代我一定要带你出去玩。」 「我。不。要。」 他掛了电话,甚至直接关机。 没关係,我早豁出去了,甚至昨天还跟张小肠确认了他们办公室的位置。 我晃向24小时开放的急诊室大门,鑽进医院。 黑压压的妇產科办公室里,只剩下他桌上一盏檯灯。 「你在忙什么?」 他吓了一大跳,一脸呆滞地抬头看我。 我不是没看过张小肠戴着眼镜的样子,但他的朴克脸就是另一种味道。 那件领口敞开的条纹衬衫,让我的视线停留在他的锁骨上。 「你干嘛跑上来?」 「你干嘛掛我电话?」 他叹口气:「我在赶报告,没办法去玩。」 「什么报告?」 「我们科下个月评鑑。」 我弯下腰,把双眼凑向电脑萤幕,看看他正在整理的资料。 「我帮你写吧?」 「你?」 「我可是文学院的,评鑑不就是作文比赛吗?」 看他动摇了,我便推一下他的肩膀:「起来吧,我来。」 他把位置让给我,拉了另一张椅子坐在我旁边。 我命令自己不去注意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专心写报告。 今天必须让他刮目相看。 「你用的词汇都很简单,文章却看起来好专业,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这就是术业有专攻。」想起他曾经讽刺我工作不稳定,我故意说:「不是只有开药和开刀才需要聪明才智。」 「你真的很会记恨。」 「谁叫你之前那么没礼貌。」 「谁叫你怂恿书妍反抗我。」 「没有哥哥会管二十几岁的妹妹擦什么顏色的口红好吗?」 他搔搔头,意识到是自己过分了。 「请我喝啤酒吧?道歉加上道谢。」我要求。 我拉着他前往市郊的茶园。 一轮满月高高地掛在天空,沾满月光的云朵乘着微风,轻巧地飘过一闪一闪的星星。 顺着產业道路,我们来到丘陵的最上方,遥望散落一地的市区灯火。 我把包包里的野餐垫递给他,他选了一块平坦的地面铺好,再跟我一起摆好滷味和啤酒。 「这里真不错。」他慵懒地说。 「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你可不能带别人来。」 「有多秘密?小肠也不知道吗?」 「你刚好问了一个知道的人,我们在这里喝过几次。」 「我好羡慕你。」 「羡慕?」 「我跟小肠已经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 一阵冷风吹来,我打了个喷嚏。 「怎么没带外套?」他问我。 「白天还满热的啊~我哪知道。」 他把他的外套脱下,递给我。 「外套给我,你怎么办?」 「没关係,我吃药很方便。」 「说什么傻话。」 我大起胆子,凑近他,把外套摊开,盖在我们两人的肩膀上。 我默默祈祷,希望他不会听见我的心跳声。 「你这是在挑战我吗?」 「挑战?」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我应该懂什么?」 「你小说里面那些意志力薄弱的男人,未必是虚构的。」 我吞口口水。 「你的意思是说,你对我起了色心?」 「对。」 别闹了。取暖吧。 他伸出右手,把我拉进怀里,扣紧我的腰,让我整个人靠在他的身上。 「作为一个女人,你真不是普通的傻。」他在我耳边说。 我的呼吸困难,胸腔就快要爆炸。 我好像应该推开他,可是又沉溺于他的体温,他的气味。 「今天就当取暖吧。下次跟男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别再有这种举动了。」 他把下巴轻轻靠上我的肩膀。 只要转头,我就能吻他。 「你的意志力一直都这么薄弱吗?」我问。 「有女朋友的时候,会稍微强一点。」 「小肠跟我说,你没有谈过恋爱?」 他没有回我。 过了几分鐘,才喃喃地说:「他还真的,什么都跟你说呢。」 「但其实我并不了解,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交过几个女朋友,但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做爱还是恋爱。」 「怎么说?」 「不管是在一起时,还是分手后,都不会想念,也不会疼痛。」 「你有想过,为什么会这样吗?」 「因为我一直活得很悲伤吧。」 「因为你妈妈?」 「嗯,自从她二十年前离家出走后,我的生活就只剩下书本还有工作,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爱任何人。」 「没有心思去爱,但可以做爱吗?」 「男人是可以性爱分离的生物啊!不信,我现在就可以碰你。」 这句话像把刀,锐利地刺破我正繽纷的少女心。 「别闹了。取暖吧。」我听见自己说。 你把我的青春当成什么了 才买完要带去天霖家的中秋礼盒,电话就响了。 「你不用去我家了,来我的诊所吧!」 「你又跟你爸吵架啦?」 「是啊!我买了火锅,等一下你要帮忙洗碗喔!」 我转身走回超级市场,拿了一手啤酒,再开车前往他的诊所。 鑽进玻璃门后,拉下铁门,整间诊所只剩下我跟他。 「你爸又干嘛了?」 「我好像还是不适合当医生。」他吹着口哨,把高丽菜全部丢进锅里。 「怎么会不适合?你把那些喜欢你的小朋友当笨蛋吗?」 「我是不是应该像书妍一样去当幼稚园老师?」 「你是白痴吗?当幼稚园老师念什么医学系?你把我的青春当成什么了?」 「你不是说会花那么多时间教我读书,是因为我爸付你家教费吗?怎么又变成你的青春了?」 「你去便利商店买东西,难道不用向店员道谢吗?」 「你真应该从国中就放生我,干嘛要这样不离不弃?」 「现在是在怪我囉?」 「不怪你怪谁啊?」 我拿起桌上的卫生纸丢他。 他不闪躲,认份地让卫生纸砸过他的额头,然后舀了一碗火锅递给我。 「你工作真的不愉快吗?」我拉开一罐啤酒递给他。 「愉快啊!可是我爸讨厌我愉快,说我总挑软柿子吃,说我应该学学你。」 「我才没什么好被学的。」 「你说这种话,连我都不相信了好吗?」 他嘻嘻哈哈地看着电视,对着荒谬的新闻指指点点。 我躺在沙发上,看着他的后脑勺,他随着笑声晃动的肩膀。 我想起国中第一次跟他翘课,他轻身翻上围墙,在阳光下对我笑的样子。 那天是妈妈离家出走后,我第一次感觉到自由。 我们骑着脚踏车,顺着河滨公园的堤防,一路飞快地骑到海边。 满身的汗水沁湿了他的白色制服,那黝黑的皮肤被晒得发亮。 更迷人的,是他不顾后果的开朗。 之后我们因为吃了太多生鱼片,严重肠胃炎,各自请假在家里拉了三天。 「今天睡这里吧?」洗碗的时候他问我。 「又来?你能不能把那张双人床换成两张单人床啊?」我接过他洗好的碗,放进烘碗机。 「才不要,如果我之后交了女朋友怎么办?」他洗好最后一个碗,开始清理水槽。 「为什么我要为了还不存在的女朋友跟你同床共枕?」我蹲下整理垃圾。 「拜~託~啦~」他跟着蹲下,从背后紧紧抱住我的腰。 「不要碰我!你手那么脏!」我用力推开他。 洗好澡,坐上床,戴起眼镜,我打开他借我的笔电。 「那是什么?」他穿着短t和四角裤,擦着濡湿的头发,躺在我身边问。 我试着忽略他身体和沐浴乳混合的香味,回答:「妇產科的评鑑报告。」 「张大肠也会把工作假手他人?」 「我帮的人不是他。」 「江婕琳?」 「也不是。」 他曖昧地笑了一下:「哪个女人?漂亮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张小肠,你条件那么好,到底在坚持什么?为什么都不交女朋友?难道你都没有需要吗?」 我有。 我现在就想要吻你。 狠狠的。 清晨五点,天还没有亮,我就醒了。 我打开檯灯,还有笔电,打算继续把妇產科的评鑑报告完成,信箱里却多了一封信。 我点开,是顏副主任。 『张小肠,很谢谢你愿意帮忙。但昨天你哥自作主张把报告完成寄给我了,希望你还没有开始作业,如果有的话,很抱歉让你白忙一场。下次在医院顶楼见面的时候,我请你喝咖啡。』 张大肠这傢伙。 江天霖大脚一挥,踢开棉被,我伸手拉起棉被帮他盖好。 看着他的睡脸,我陷入沉思。 就像张大肠不可能不爱上顏副主任,我也不可能不爱上你。 自从妈妈二十年前离家出走那一刻起,我们兄弟就命中注定会有此业障。 但还好是顏副主任。 还好是你。 怎么抓住一个男人? 中午小肠传讯息给我,约我晚上逛百货公司。 放学把学生送出校门后,我骑着机车来到约定的地点。 「怎么突然找我?」 「下礼拜我跟书妍打算带大肠去海边玩,你一起去吧?」 「好哇~但这跟逛街有什么关係?」 「买一套比基尼吧?你这宅女,泳装应该也是阿嬤款吧?」 「我才不要穿那种让人不自在的东西!」 「别再相信什么,要抓住一个男人,先抓住他的胃。」他凑近我,用跟张大肠一模一样的声音,在我耳边说:「要抓住一个男人,你得先抓住他的下体。」 我羞红地一把把他的脸推开,他调皮地放声大笑。 「抓住他的下体有什么用?他那些前女友还不是被分手。」 「男人是会先性后爱的生物啊!算是多买一层保险吧?」 他不爱我,我就不想吻他了吗? 脑海里飞进这个问题。 「怎么样?到底要不要衝一个?」 「今天就听你的吧!」 我闷头跟着他衝进泳装柜。 「你哥的口味是什么?」 「他喜欢大胸部,买白色的吧?」 「我好歹也有c好吗?」 「他前女友每个都是c好吗?还有一个为他去整到e。」 「也太想不开了吧?」 「所以你赶快把我哥拐上床,感受一下他的魅力吧?」 现在就已经快要不可自拔了,我还要再陷得更深吗? 「你要不要买几个胸垫?」他问。 「要!我要买八个。」 小肠抱着肚子,笑得眼泪纷飞。 「你太夸张了,孙嘉芹,要不买十个算了?」 我用力捶起他的肩膀。 「四个就好,不能再多了。你都c了,各放四个下去还得了?」 拿着胸垫和比基尼,我去试衣间换上。 镜子里的自己,是三十年来穿得最少的一次,想到要这样在张大肠面前晃,便有一种强烈的彆扭感。 「孙嘉芹,你穿好了没?我可以进去吗?」 「嗯,进来吧。」 他推开门,手上拿着一条白色发带。 「我觉得这发带应该满适合你的。」 他将我的头发勾向耳后,再把发带套上,理了理我的短发,拉着我转个方向,面对镜子。 「挺胸,缩小腹。」他抓住我的肩膀说。 看着镜子里他漂亮的脸,我满脸通红。 「别发抖啊。傻瓜。」他笑了出来:「虽然我长得跟我哥一模一样,但我毕竟不是我哥。」 他收起笑眼,让那双漂亮的手,从我的肩膀顺着手臂滑下。 「把我想像成是他,先习惯一下吧?」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结完帐,走出专柜,我拉住他的手。 「怎么了?」 「陪我去买几套性感内衣吧?依据你哥的口味。」 心里的不定时炸弹 12点45分,终于完成最后一名病人的诊疗。 我拖着昏沉的脑袋飢肠轆轆地回到精神科办公室,一推开门同事就用惊讶的表情看着我。 「发生什么事吗?还是我又忘了什么?」我狐疑地问。 「你不知道吗?张大肠早上剖腹產的时候昏倒了。」 我三步併作两步往急诊室衝,最后在角落看到大肠穿着手术服躺在病床上。 「小肠医生,你终于来了。」坐在病床旁的张护理师站起身说。 「到底怎么了?」 「早上抱了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生出来后,他突然站不稳,接着就昏倒了。」 「检查过了吗?」 「嗯,身体没什么问题,急诊室黄医生说应该是心因性的。」 我的头痛了起来。 原来对于妈妈的事情,他还没有释怀。 让张护理师回去妇產科后,我坐在病床旁,一边用手机看报告一边等他甦醒。 到了下午三点,他终于睁开眼睛。 「你没跟书妍说吧?」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我哪这么间?她听了又要哭得乱七八糟,我顾你还不够?还要安慰她?」 「不用你顾,我没事了。」 「你有空来精神科掛个号吧?有个学长很厉害的。」 「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知道说不过我,他开始沉默,只是盯着天花板。 五分鐘后,他问:「顏副主任有来过吗?」 「没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这个?人家已经结。婚。了!你这傻子!」 他叹口气:「扶我回医生休息室吧?不要在这里佔床。」 扶着大肠回到妇產科休息室后,我依约来到医院顶楼。 「张小肠,你哥还好吗?」顏副主任一见我,就抓着我的手臂问。 「你这么紧张干嘛不自己去看他。」 「我担心他,是因为把他当成重要的同事。真的去了,又会让他在那里胡思乱想。」 你不去,他也会乱想,好吗? 「所以到底是怎样?」 「他没事,我刚刚才扶他回去你们妇產科休息室。」 「急诊室说什么?」 「身体没有状况,应该是心因性的。」 「心因性?你有办法解决吗?」 「不确定,我才刚知道而已,还需要观察。」 「那有什么建议?」 「先把他手上的双胞胎產妇都转走吧?」 揍你喔 收到小肠传的讯息,放学后我飞快奔往三兄妹的家。 按了电铃,来应门的却是张大肠。 我吓一大跳:「你怎么不在床上……」 话还没说完,他修长的右手已经摀住我的嘴巴。 「嘉芹姐!你怎么来了?来找我玩吗?」书妍从他肩膀后开心地探出头。 「她是来找我諮询的。」大肠说。 「諮询什么?」书妍愣愣地问。 「写小说的事。」 书妍皱眉:「为什么要问大哥?」 「因为我是妇產科医生。」大肠落下这句话,就把我拉进房间,把门关上。 我环顾一圈,有张床,书桌,书架上很多妇科的书。 这就是他的房间? 天哪!我真的进来了? 「小肠跟你说我昏倒的事?」 「是啊~想说回家前顺道过来看你。」 「我们没有让书妍知道,你说话小心点。」 「干嘛不让她知道?」 「怕她担心,怕她伤心。」 「她已经二十五岁了!」我不以为然地抗议:「明年年初就要结婚,是大人了。你们干嘛还把她当成三岁小孩?」 「不管她几岁,我们还是哥哥啊!」 「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温柔,总有一天会把书妍伤得遍体麟伤!」 「有那么严重?」 「有!我现在就出去帮你们说。」 我转身要走出房间,却被他一把拉住。 「下次吧~我现在头很晕,没办法思考。」 他虚弱的声音,让我瞬间投降。 「怎么不躺着休息?」 「小肠出去买晚餐,没办法帮我顾门,怕书妍衝进来发现我不舒服。」 我拉了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我帮你顾门,你休息吧。」 「嗯。」 他应声完就鑽进被窝里,眉头深锁着,似乎真的很不舒服。 「小肠回来,记得叫我起来吃饭,不然书妍会怀疑的。」 「张大肠,你再囉嗦,揍你喔。」 他噗哧一声笑出来。 「笑屁啊?」 「没有啦。」他凑近床边,轻轻拉起我的手:「谢谢。」 他虚弱迷人的微笑,成为记忆里一幅美丽的画面。 我心里这股汹涌激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出口的一天? 那个离家出走的女人 「二哥,你在烦恼什么?」书妍凑过来问。 我放下按摩太阳穴的右手回:「想不到晚餐要吃什么。」 昨天晚上趁着大肠昏睡的时候,查阅了他的电脑和手机,才发现他一直很关注妈妈在美国的动态。 早上又提了一次去精神科就诊的事,被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来下水饺就好啦!」书妍自告奋勇。 「我才不要,你上次买的冷冻水饺有够难吃。」我伸出食指推她的额头:「等一下我去巷口麵摊买麵。」 她翘起嘴巴,接着神秘兮兮地从包包里拿出一本破旧相簿递给我。 「这是什么?」 「我上次回阿爸之前工作的市场,隔壁摊王叔拿给我的,说是整理阿爸的摊子找到的。」 我翻开相簿,都是妈妈离家出走以前的照片。 应该是阿爸刻意藏起来的。 「芷萱妈妈,真的只爱大哥一个呢!」书妍望着天花板若有所思地说:「小时候她只帮大哥量身高,照片里也只有跟大哥一起才会笑。」 没想到她这么敏感,我用力搂住她的肩膀:「伤心吗?小傻瓜。」 「当然啊!」她嘟起嘴巴:「你不伤心吗?二哥?」 「伤心啊!但又有点庆幸。」 「庆幸?」 「你知道大哥小学四年级前在芷萱妈妈的指导下,念了几本原文书吗?」 书妍打了个哆嗦:「我讨厌英文。」 「我想,我们三个,应该只有大哥有办法跟芷萱妈妈相处吧?」 「二哥,你爱芷萱妈妈吗?」 说不爱是骗人的。 从小我就渴望,被妈妈抱着,笑着念书的,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属于自己。 「你呢?你爱芷萱妈妈吗?」 「我对芷萱妈妈完全没有记忆啊!」 「那你在伤心什么?」 「伤心自己连存在都不被期待。」 「哪有这回事?」我紧紧抱住她,模仿她的奶音说:「如果没有你,哥哥们和阿爸怎么办?」 她被我逗得笑了,拍拍我的手臂。 「二哥啊~我们都不要伤心好了吗?」 「嗯?」 「不管我们怎么伤心,怎么爱芷萱妈妈,她都不可能爱我们,不是吗?」 恋父情结 穿上比基尼,塞进胸垫,再套上小肠建议的白衬衫和牛仔短裤。 镜子里那个新潮性感的女人,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手机响起,是三兄妹到了。 我赶忙拿好包包下楼,才走出电梯,书妍就开心地跑过来。 「嘉芹姐!你今天好漂亮!」 「是小肠帮我搭配的。」我不好意思地说。 「今天大哥开车,你坐副驾驶座吧!」 「我?」 还没反应过来,书妍已经把我推进车里。 「刚刚不是还吵着要坐前座?」张大肠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 「谁叫你一直念一直念一直念。」书妍从后座探到前面回答。 「谁叫你买什么比基尼?你粗手粗脚的走光怎么办?」 「植伟要带我去夏威夷度蜜月,先练习啊!」 小肠白皙修长的右手跟着探到前面,捏住她的脸颊:「练习什么啊你?」 「痛痛!痛!」书妍拍开他的手:「这样你跟大哥才可以快点有小外甥啊!」 「你敢说我们可不敢听。」大肠嫌弃她。 看着三兄妹可爱的互动,我忍不住笑了:「书妍的小孩一定很可爱。」 大肠听了也笑了。 「为什么你们三个每个月要约会一次啊?」趁着他们都在,我提出疑问。 「因为你旁边那个呆头鹅,连玩都不会,需要补习。」小肠语带揶揄。 书妍补枪:「上次我们去游乐园,他只会抱着垃圾桶吐。」 「你们两个,可不可以用比较中性的词汇?」大肠皱起眉抗议。 书妍伸手掏出大肠背包里的皮夹,翻到透明夹层给我看。 那是一张泛黄的传统信纸: 『阿胜: 恭喜你大学毕业了。 其实阿爸最喜欢看你玩耍的时候开心的表情。 每次看到你一脸严肃而努力的样子,都好心疼。 对不起,都是阿爸没用,才让你这么辛苦。 拿到毕业证书了,应该可以松口气了吧? 让阿志和书妍带你去玩吧?』 「这是什么?」我问。 「阿爸的遗书。」书妍回答。 「你们阿爸不是哥哥们大学毕业前就过世了吗?」 「过世的时候,大学毕业,失恋,结婚,生病,都有一封。」 「这么厉害?」我满吃惊的。 「还有其他好多好多。」书妍炫耀:「我们家张荣辉很厉害吧!」 「没有写这些也很厉害啊!」 「你怎么知道?」书妍疑惑地瞪大眼睛。 我学她二哥轻捏她的脸:「只有厉害的阿爸,才生得出这么可爱的女儿。」 此时此刻,三兄妹都露出满足的笑容。 百闻不如一见,三兄妹的恋父情结。 沙滩上的错认 下了车,小肠拉着我们前往沙滩边缘。 那里虽然离停车场很远,但可以避开人潮。 「喂!作战计画拟好了没?」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小肠跟我咬耳朵。 「什么作战计画啊?」实在太害羞,我假装听不懂。 「诱惑啊!你该不会以为只要穿着比基尼,张大肠就会上鉤吧?」 我用力拍一下他的手臂:「你不要强人所难!穿成这样已经是极限了!极限!」 「这给你。」他塞了一罐防晒油给我。 「你小说不也写过这样的情节吗?虽然老套,但有用。」他不怀好意笑着:「等一下我会带书妍去玩水,把沙滩留给你们。」 果真,东西放好没多久,小肠和书妍就不动声色离开了。 整片偌大的沙滩,只剩下我跟张大肠。 他躺在靠椅上,翻着精神医学报告。 我默默脱下白色衬衫,牛仔短裤,再吞口口水。 看着那双漂亮的薄唇,想起他的体温,他的气味,那天夜里在茶园拥抱我的大手。 拚了!!!! 「可以帮我擦防晒油吗?」我把罐子递给大肠后,把背转向他。 他傻了一下,接着那大大的手,轻轻在我的背部来回游走。 我不由得胀红了脸,决定再更进一步。 我趴下,用浴巾裹着前胸,把比基尼的釦子解开:「这里也要,不然会有晒痕。」 他又顿了一下,右手带着一点力道滑过我的背部,再游移到乳房侧面,他的拇指轻轻滑过腋下时,像是触电那样,我下意识地併拢双腿。 「你跟我弟,已经发展到这里了吗?」 他以为我认错人了? 双手抱住浴巾,我遮着前胸起身,不知所措地看他。 我该告诉他我没有认错人吗? 但这么羞耻的话我实在说不出口啊啊啊!!! 「回答我的问题。」 「我跟小肠只是朋友。」 「你会让朋友这样摸你?」 「张小肠比较特别。」 「哪里特别?」 「他不可能把我当成他的对象。」 「男女之间有什么不可能?」 「所以我们之间也有可能吗?」 我故意直直盯着他,他没有回避我的眼神,静静凝视我。 「过来。」他突然拉住我的手。 「干嘛?」我有点害怕,往后退了一点距离。 他不由得我拒绝,把我拉近他,拿起一旁的浴巾包住我的背。 「有人来了。」他在我耳边说。 听到背后一群男生吵吵嚷嚷的声音,我惊慌起来,想要赶紧把比基尼扣好,可是如果现在松手,我的前胸就会被张大肠看光光。 发现自己进退维谷,我气恼得就要哭出来。 早知道不要听信张小肠的谗言,什么诱惑啊? 我他妈的根本做不来啊! 「你不要动。」 他说完,那双大手伸进浴巾,拉起我的比基尼。 「再靠近一点。」他命令我。 我乖巧地凑近他,直到耳朵感受到他的气息。 他缓缓将我的比基尼扣好,再轻轻抚摸我的背。 「没事了,别哭。」 谁不希望? 「二哥二哥!你快看!」书妍兴奋地指着海滩上的两个人。 看着大肠抱着裹了浴巾的孙嘉芹,还有海滩上那六七个混小子,我就知道失败了。 「兴奋个屁啊!如果成功了,你以为你冰雪聪明的大哥会在那边抱给你看吗?」 「那如果成功了会怎样?」 「你就不会看到他们了,直到明天早上。」 「是喔?」书妍气馁地拍一下海水:「进度怎么这么慢!」 「你到底在猴急什么?」我不解地问。 「我想看我的小姪子嘛!唯一能指望的只有大哥了啊!」 「你对我是同性恋有什么意见?」我一把抓住她的头。 她委屈地翘着嘴,用奶音说:「哪有什么意见,人家是就事论事嘛!」 我笑着一把抱住她:「算你识相。」 「二哥,你真的不跟大哥出柜吗?」她抱着泳圈,打着水问。 「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可是我记得你以前跟大哥更好的,但这几年你都只跟天霖哥和嘉芹姐打混。」 其实,我也很想念那些以前。 「你觉得张大肠可以接受吗?」 「肯定是会大发雷霆的啊~可是我更希望看到以前形影不离的你们。」 「我们已经不是小孩了,上班这么忙,谁还跟你形影不离?」 「妇產科明明就在精神科对面。」 「快要结婚就学会顶嘴了是吗?」 我抓住她的双颊,她挣扎着挣脱,然后抱住我。 「二哥,我希望你幸福。」 「你以为我不希望吗?」 识破 星期六早上,门铃难得响了起来。 依据过往经验,只有两种可能。 不是被哥哥们气得离家出走的张书妍,就是来催稿的编辑。 希望是张书妍。 打开门,张大肠那双细长深邃的双眼映入眼帘。 他今天的穿着很轻松,甚至可以说是随便,已经褪色的t恤,工作裤,脚上踏着一双破旧的球鞋,但那宽阔的肩线还是让我沉迷。 「嗨。」他面无表情地招呼。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今天是我们家的清洁日。」 「所以?」 「书妍和小肠不让我待在家里,说我一直碎碎念很烦。」 「那又跟你出现在这里有什么关係?」 「小肠说他和书妍欠你人情,请我来帮你打扫。」 那两兄妹真是,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在找我麻烦? 「可是我不想打扫。」我老实说。 他没有回应我,反而把球鞋脱了走进门:「你的窗户到底多久没清了?这么脏。」 我瞪他一眼:「难怪他们两个要把你送过来。」 「我真的那么讨人厌?」 「是有那么一点。」 「就算你不想打扫,还是让我帮你扫吧?」 「干嘛对我这么好?」 「我弟妹欠你人情啊!而且我也没其他地方可以去。」 我笑了:「你刚刚那句话有点寂寞。」 他搔搔头:「除了弟妹以外,我只有一个朋友。」 「是我吗?」我厚着脸皮问。 他愣了一下,说:「我修正,是两个。」 那个笑容可爱得令我心神荡漾,反常地拿起抹布和水桶,跟着他打扫起来。 「你还满能干的,为什么不打扫?」清洁完落地窗后他问。 「你会做的事情,和喜欢做的事情,有一样吗?」我擦擦汗水。 「是不太一样。」 「我寧可把时间用来做自己喜欢的事,环境还可以就好,不想浪费太多时间。」 「你喜欢做什么事?」 「看书,写小说,跟朋友聊天。你呢?你喜欢做什么事?」 他摸着下巴想了一下:「我不太确定,我通常都只想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那不是很疲倦吗?」我笑着换个方式问:「你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心情最好?」 他又思考了一阵子。 「上次在茶园,抱着你,喝啤酒,心情很好。」 瞬间我从脚趾到头顶全部胀红。 他看我的反应,微笑着问:「你,喜欢我吗?」 他的前女友 门铃声划破我们两人之间的空气,解救了我,我赶忙把手擦乾跑去开门。 一个穿着红色连身洋装,看起来俐落干练的长直发美女站在门口。 「请问你是?」 「孙老师好,我是你的新编辑,杜恩娜。」 「恩娜?」从房里探头出来的张大肠一脸惊讶。 我的编辑也石化了。 恩。娜? 那个穿性感内裤去找他门诊的前女友? 「你怎么会在这里?」恩娜的表情很不开心。 「我来帮孙嘉芹打扫。」 「为何?」 「跟你无关吧?」 她是我的新。编。辑啊!张大肠! 你朋友是这样当的吗? 「我跟小肠和书妍是好朋友,是他们两个叫他过来帮忙的。」我赶忙圆场:「进来坐吧?要不要喝咖啡?」 她瞪着大肠,脱下高跟鞋走进门,坐上我的沙发。 大肠顾自拿着拖把继续打扫,我踱进厨房煮起咖啡,盘算着这令人尷尬的场面要怎么收尾。 「她是你女朋友吗?」恩娜问。 「不是。」 「你们做了吗?」 「没有。」 「什么时候要做?」 为,为,为什么是这样的问答? 张大肠停下手上的工作,面无表情看着她。 「你如果有需求,可以找我啊!」恩娜摆出哀求的姿态。 「我说过,都分手了,我不想把事情弄得那么复杂。」 「不会复杂!我会让事情很简单。」 「之前和你分手的时候,一点也不简单,我不想再累一次。」 「我那时候才二十出头,年纪小,现在不一样了!」 「我不想赌,也懒得赌。」 「所以才寄託于只是弟妹朋友的女人?」 「我没有寄託,事情真的不是你想得那样。」 「星期六下午,孤男寡女,你希望我能怎么想?」 张大肠默默把拖把和水桶放回原位,把手洗乾净后走进厨房。 「我累了,先回去了。」他对我说。 「好。今天谢谢。」我挤出笑容。 碰的一声,张大肠关上门离开了。 只剩下我跟杜恩娜。 「听说你跟我和大肠同年,所以你从16岁就开始出书了?」她接过咖啡的时候问。 「对。」我不自在地笑笑。 「你的作品不都是18禁的吗?」 「你才知道我们老闆有多无良。」 「我今天来是因为编辑部星期三没收到稿子。」 「不好意思,我最近有点瓶颈,请再给我一个晚上。」 她听完表情有点奇怪,停顿了一下问:「你不会是因为遇到瓶颈,才看上张大肠的吧?」 「你为什么会以为我喜欢他?」我反问。 「这是女人的直觉。」她耸耸肩:「身为过来人,给你一个忠告吧?」 「什么忠告?」 「别对他认真,他是个无心的男人。」 「没有人是无心的。」 「那是因为你不认识张大肠。」她拨拨那头长发:「他的性爱会让你心醉神迷,但如果你想要的是稳定的情感,你只会泪流不止。」 「你会泪流不止,是因为他不喜欢你吧?」 「他心里有个洞,跟他在一起,很痛苦。谁都一样。」 唯一让她笑的人 「书妍呢?」大肠一进门就问。 「扫完地就一溜烟跑去植伟那了,怎么那么早回来?」 「孙嘉芹的编辑来找她谈公事。」 「还没吃晚餐吧?要吃水饺吗?」 他露出厌恶的表情:「上次张书妍买的那一包?」 我笑了:「不是,我后来重新买的。」 「好啊!你要啤酒吗?我去买。」 吃完水饺,他拿了冰块,还有下酒的零食,坐上我身边的沙发。 「怎么突然想喝酒?」我问。 「很久没跟你聊聊了。」他开了啤酒,倒进装满冰块的杯子。 上次跟大肠喝酒是四年前,他获知顏副主任已经结婚的那天。 再更之前,就不记得了。 我们之间的距离,从国中那一刻开始,就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来越远。 两个人默着喝了几口酒,因为不知道要跟他聊什么,我只好拿起遥控器把电视转开。 「书妍最近还好吗?」他问。 「我们三个现在最好的就是她了吧?」我笑着说。 「她婚礼筹备得怎么样了?」 「我会盯着她的,你放心。她最近正在卢孙嘉芹当她的主持人。」 「知道妈妈没有死,而是离家出走去美国的事,对她真的没有影响吗?」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眼神空洞。 我用右手搭上他的肩膀:「怎么可能没有呢?但她也必须要挺过来,跟我们一样。」 妈妈离家出走的时候,我们十岁,书妍三岁。 阿爸在传统市场卖早餐,收入不多,工时又长,凌晨四点就得出门,我们两个只能负起照顾书妍的工作。 虽然书妍是个听话乖巧的孩子,但是尿床,生病,半夜哭闹的时候,还是让我们崩溃了好几次。 那些年我们能依靠的,一直只有彼此。 「对了,书妍找到一个东西。」我回房间,把那本破旧的相簿拿出来:「她前阵子回市场的时候,隔壁摊王叔拿给她的。」 他接过相簿,面无表情翻看着。 「芷萱妈妈跟我们一起那几年,好像真的过得挺委屈的,没什么笑容。」我再拉开一罐啤酒:「就像她说的,她有她的使命,不能只作市场工的老婆。」 倏地,他抽出一张照片,把照片撕成碎片,再把相簿重重甩向对面墙壁。 我震惊地看着整个过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五分鐘后,我的情绪渐渐平復,脑袋也逐渐清醒。 「你看起来很愤怒,愿意和我谈谈吗?」我问。 「我他妈的不是你的病人。」 他起身,把相片碎片和零食包装纸一起丢进垃圾桶,走回自己的房间。 我捡起相簿,发现他撕碎的,是芷萱妈妈抱着他读书的照片。 妈妈唯一笑得灿烂的那张。 你是不是在骗人? 「孙老师!这里。」 昨天恩娜离开后,我熬了整夜终于把稿子赶完。 为了赶出版和上线,让我稍稍补完眠,恩娜又接着约我在市区的咖啡厅看稿。 她穿着黑色衬衫,红色短裙,还是一如昨天俐落干练的风格,见我进门便笑着挥手。 「你有什么建议吗?」我点完咖啡后问。 「完全没有,非常好看!我今天是来跟你讨论书封的。」她滑开平板电脑,给我看了几个风格。 「我没什么概念,你们觉得好就好。」对于美术我一向没什么天分。 「你真的跟前辈说的一样,很好沟通耶!我其实是你的书迷,所以接下这个工作的时候,真是既期待又怕受伤害。」 我对她笑了一下,啜口咖啡。 「其实我有一度很怀疑你是不是在骗人。」 那口咖啡瞬间被呛出喉咙。 「咳……咳…咳咳…什么骗人?」我抽了好几张纸巾,整理自己脸上和桌面的慌乱。 「我18岁迷上你的小说后,就对性爱有很多期待,但初体验和第二个男朋友,都让我很不愉快。我就想,小说果然真的只是小说啊!」 原来是这个意思?还以为我是处女的事情就要穿帮! 我偷偷安抚一下自己吓坏的小心脏。 「虽然张大肠让我遍体麟伤,但跟他交往以后,我才验证了小说里的性爱是真实存在的。」 随着她若有所思望向窗外,我开始不受控制地幻想,自己笔下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场景如何真实重现? 「你喜欢张大肠什么啊?」恩娜转头问我。 「嗯,其实我一开始对他印象很不好,他既霸道,又自以为是。」 恩娜点头如捣蒜,一直用食指指着我:「对对对!他就是那样,很讨人厌。」 「但是某一天,我突然发现,他为了弟妹可以拼命的样子,对他既是敬佩,也是不捨,然后就入坑了。」 恩娜笑了,悠悠地说:「他对弟妹的付出,刚好是我们分手的原因。」 「啊?怎么会?」 「医学系的功课很重,为了赚书妍的学费,他又兼了很多打工,到最后,我快要分不清,自己是妓女?还是他是男妓?总之,不是男女朋友。」 想起那天他在茶园里对我说的话,说他分不清自己是在做爱还是恋爱。 对真心爱他的女人来说,应该很伤吧? 「对了!孙老师,我帮你安排了一个好机会!」 「什么好机会?」 「你有听过科学太太吗?」 「有啊!最近很火热的知识型网红。」 「我已经跟她敲好了,让你上她的直播。」 我愣住了。 「……不好吧?我白天还要回小学教书耶!」 而且我他妈的是处女啊! 写写小说还可以,怎么有办法通过知识型网红的直播验证? 「没问题的啦!戴面具啊!我会帮你设计很好看的造型!」 「可是我……」 「拜託啦!而且老闆说你最近点阅率有点下滑。」 这句话堵住我的嘴。 「直播后,人气一定会上升,新出版的小说也可以多卖几本!我的年终奖金就靠你了啊!」 諮询的超展开 匆匆跟恩娜告别后,我衝向三兄妹家,来应门的是张大肠。 「怎么来了?」 「我需要专业諮询。」 「什么諮询?」 「那个恩娜!居然帮我安排了一个知识型网红的採访!」 「那不是很好吗?可以多点人知道你?」 「你还不懂吗?我没有经验啊!」 他搔搔头:「所以你打算?」 「告诉我!所有关于性爱的科学知识!」 「不需要吧?实问虚答不就好了!」 「要实问虚答也得有些先备知识啊!我连接吻的经验都没有耶!」 他不置可否地侧身让我衝进客厅,我一屁股坐上沙发,把包包里准备好的笔记本和录音笔拿出来。 「小肠和书妍呢?」我问正在泡咖啡的他。 「都出门了。你也要諮询书妍吗?」 「如果有当然好啊!不过我相信妇產科医生会更适合!」 「小说家的直觉还挺厉害的。」他把咖啡递给我:「你应该有自慰过吧?」 这是什么开门见山?什么超展开? 「我没有!」我坚定地说。 「说谎。」他一脸认真地继续问:「你是爱抚阴蒂,还是深入?有没有使用道具?」 「我才没有!」我的脸红得不能再红。 他不耐烦起来:「你到底还要不要諮询?」 所以你都看了我的性器官,现在还要知道我怎么自慰?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想諮询的话,喝完咖啡就回去吧!我要回书房看报告了。」 「没有深入!因为我不敢!」 我用力大喊,把正要起身的他拉回沙发。 他兴味盎然地笑了。 真想痛揍他一顿,然后自杀。 「有过高潮的经验吗?」 「应该有……吧?我哪知道,我又没有经验!」 「很多女人自慰的经验比实战要好,如果没有遇到适合男性的话。」 「真的假的?」我好惊讶。 「真的。所以我觉得,或许你能把情色小说写得这么好,是因为没有经验吧?所以才会有各式各样美好的想像。」 这对我而言真是个颇具衝击性的言论,让我盯着他的脸陷入沉思,接着我才发现他的眼睛有点浮肿。 「你的眼睛怎么了?」 他不自在地撇过头:「昨天晚上喝了啤酒。」 「昨天晚上?都快一天了,怎么还没消肿?」 我恍然想起,他前几个礼拜接生双胞胎兄弟时昏倒的事,小肠说那应该是心因性症状。 「你哭了?」 「我没有!」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压力?」 「我才没有!」 我凑近他的脸,想要仔细观察,却被他抓进怀里。 我是S,记得吗? 「你要干嘛?」我惊吓地问。 「首先,嘴唇上有很多神经,是个很敏感的地方。」 话一落,那美丽的薄唇就吻了上来。 好软,好热,还带着威士忌的味道,我的头瞬间晕眩。 「再来是舌头。」 他轻轻掐住我的下顎,我不自觉地张开嘴巴,让他的舌头滑入,任他吮吸我的舌头,我就快要透不过气。 他离开我的唇,右手环过我的腰,凑到我耳边说:「然后是乳房。」 那双大手伸进我的上衣,一边用手掌揉捏前胸,一边隔着内衣,用中指指腹搓揉中心。 「……不要。」 「是想要吧?」他掰开我的双腿,右手伸进我的底裤,轻轻抚摸:「这里。」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男人以为只有阴蒂可以让女人高潮。但其实是一种误解。你知道哪里更舒服吗?」 我试着推开他,他却一把掐住我,扯下我的内裤。 「阴道的前端。」他那修长的手指,进入了我的身体:「大约三分之一布满了神经。所以重点不是深入,而是摩擦。」 我忍不住发出声音。 「最后是后子宫穹窿,在最深处,那里也布满了神经。」 他突然停手,看着我:「可是,手指不够长。」 我知道他正在徵求我的同意。 我很想要,可是我也很害怕,忍不住瑟瑟发抖。 他笑起来:「真的跟小女生一样,傻瓜。」 那隻刚刚揉捏我的大手温柔起来,轻轻摸着我的头发。 他亲了一下我的脸颊:「今天就算了吧。」 他脱下外套,盖在我的肩膀上,然后起身。 我抓住他的右手。 他回头看我。 我拨开上衣的釦子,解开我的内衣。 他缓缓坐回我的面前,用右手轻捏我的耳垂,微微笑着,用让我迷恋的角度。 「我是s,记得吗?」 你 倏地,他将我压上沙发,啃咬我的颈部,肩膀,乳房。 快感淹没了疼痛,我紧紧抱住他的肩膀。 他的手指在轻轻挑逗后,带着节奏摩擦我的下体,我的胸前,我就快要发疯。 他起身,脱下衬衫,那漂亮的锁骨,结实的肩膀,腰线,映入眼帘。 就算他不爱我,我也不后悔。 他粗暴地将我翻过身,背对他,抬起我的臀部。 「这就是我,要记住。」 下一秒,他进入我的身体。 好痛。 我开始挣扎,他却不让我逃跑,紧紧掐住我的腰。 他咬着我的耳朵,揉捏我的乳房,继续撞击我的身体。 痛觉渐次减少,快感急速增加,我的声音也越发柔和。 「你的声音,很可爱。」 他拉起我,让我面对着他坐下,重量让他与我结合得更紧密,一阵酥麻的感觉窜出。 「那里就是后子宫穹窿,喜欢吗?」 我全身酥软,点了头。 「喜欢,就多叫一些给我听。」 他用双手扶住我的臀部,猛力地摇晃我的身体。 我不停感觉到摩擦带给我的快感,身体的力量全部都被抽走,没多久我就疲软地躺在他的胸膛上。 「这么快就累了?」 他让我往后躺上沙发,将我的双腿掛在他的肩膀上,眼看又要进来,我用剩下的力气挡住他。 「让我休息……」 他粗暴地用右手缚住我的手腕,往我的头顶一拉,我动弹不得。 「在这里,我说了算。」 他再次挺进,舔舐啃咬我的嘴唇,我的耳朵,我每一寸肌肤。 疼痛得就像地狱,愉悦得仿似天堂。 我睁开眼,望见他那细长深邃的双眼。 我爱你。 整个宇宙里,我只听见自己的呢喃。 等醒来的时候,我已被他抱进房间,躺在他的胸口上。 一抬头,发现他醒着,正望着窗外的月色发呆。 「你醒了?」 他问我。 「还痛吗?」 我摇摇头。 他用大手轻轻抚摸我的手臂:「男人可以性爱分离,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 他笑了,把我拉进怀里。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接下来一个礼拜,我们两个人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那样。 唯一不同的,是过马路时,他会轻轻牵起我的手。 他的全部 「江妈好!」 门一开,看见江妈,我立刻鞠躬招呼。 「小肠啊!好久不见。」江妈一把把我拉进屋子:「中秋节真是不好意思,那两个无聊男子又吵架了!」 「不会啦!谢谢江妈的邀请。」 中秋节后,江妈一直嚷着对我很抱歉,趁江爸去美国出差的时候,请我过来一起吃晚饭。 「张小肠!」婕琳也衝了出来,一把抱住我的手臂:「今天的猪肉片是我烤的喔!用你最喜欢的那种烤肉酱!」 走进餐厅,天霖正在滑手机,我拍了下他的肩膀后入座。 「吃饭不要玩手机!」婕琳一把抢过,把他的手机搁在一旁的柜子上。 江天霖摸摸鼻子拿起筷子,想要夹肉,又被江妈打了手。 「菜都还没上完,猴急什么?」 「这个屋簷下啊!张小肠的地位比我还高,我不过是人人践踏的杂草。」 他装出哭脸,倒在我的肩膀上,我一把把他推回位置。 「知道就好!」江妈把汤端上桌后坐下:「你再不振作点,你爸就要撒除草剂了。」 「妈,你放心。若爸真撒了,我也会坚强地活下去。」 江妈被他逗笑了,夹了一大块猪肉放进他的碗里。 「小肠,升主治以后一切还好吗?」江妈也夹了块肉给我。 「不像住院医生那么忙,可是病人比较少,所以收入也少一些。」 「这样好,你们前几年太辛苦了,这几年稍微喘口气吧?」 「唉,我不过喘气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那老头就不开心了。」天霖帮江妈用蔬菜包了肉,递给她。 江妈笑着接过:「谁叫你喘得这么明目张胆!是不会装忙吗?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 「妈!你太宠哥了好吗?他真的很混!我上次还听到他在问小肠怎么诊断。」 江天霖朝婕琳做出殴打的手势,婕琳不服输地扮了鬼脸。 「那是你哥想负起责任,所以才这么谨慎,不是吗?」 吃完饭,天霖抓了啤酒,把我推进他的房间聊天。 「对了,我爸这次去美国,是那个黄芷萱邀请的。」他撕开洋芋片包装递给我。 「嗯,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好像黄芷萱的高能物理实验室又拉到一笔赞助,要架设新的器材。」 「那女人还真厉害。」 「好像是吧?你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奇啊?」 「她是我们阿爸的朋友。」 「你阿爸不是在传统市场卖早餐的吗?怎么会有学术界的朋友。」 「谁知道?缘份吧?」 胸口闷了起来,我索性往后一躺,望向他房间的天花板。 「能当你妈的儿子真好。」我说。 「我妈早把你当儿子了好吗?」他也学着我躺下:「你下次直接叫她妈,她一定超开心,过年还会包红包给你。」 「我是说真正的妈妈。」 他转过头看着我问:「我没听你提过你妈的事。」 「因为我没有妈妈。」 「怎么可能有人没有妈妈?」 「最接近我妈的人,应该是张大肠吧?」 「你是说,你双胞胎哥哥是你妈?」 我点点头。 「这真是我听过最变态的一句话。」 他扭曲的表情逗笑了我,我坦然地说:「我们家本来就不正常。」 「你是说大肠很照顾你们吧?可是你应该也付出不少不是吗?从我认识你到当上住院医生,你都不停疯狂打工。」 「我和大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还任性地保有自己,他却毫无保留把全部都给了我们。」 「全部?」 「对,全部。」 我很喜欢你这个朋友 又到了张家三兄妹的约会日,小肠和书妍再次很有默契地各自忙碌。 我带着张大肠来到上次看水鸟的湖边,铺上野餐垫,用手机放了音乐。 「我们今天要干嘛?」他问。 「发呆。」我躺上野餐垫。 「什么都不做?」 「对。」 他表情有点不悦:「你不是要教我怎么玩吗?怎么可以偷懒?」 「你必须要先学习放空,才能知道怎么玩呀。」我衝着他笑。 他勉为其难接受我的说法,在我身边躺下。 闻到他身上的味道,看着他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膛,我又想起那天他抱我的画面,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我一直期待他凑过来吻我,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天空发呆。 我该说些什么吗? 上次他会强吻我,应该是在逃避揭露自我。 如果我现在问他有什么心事,他八成又会为了自我防卫对我毛手毛脚吧? 但真要为了让他抱我而这么做的话,实在太悲哀了。 「你上次跟我提起的直播,还顺利吗?」 「顺,能不顺吗?你教我这么多。」 「你这么坦荡,反而让我有些尷尬。」他笑着说。 「你才有些?我超尷尬的。」 「我很喜欢你这个朋友,我们继续这样,好不好?」他那修长的手摸过来,握住我的手掌。 我能说不吗? 「你为什么喜欢我这个朋友?」 「大概是因为跟你在一起很愉快吧?」 「那为什么不能把我当成女朋友?」 「大概是因为我并不爱你吧?」 能理所当然讲出这种话,张大肠,你够狠。 眼泪溜溜打转起来,为了不让他发现,我偷偷抹了眼睛。 但不知为什么,怎么抹也抹不乾。 「下雨了。」他说。 我这才发现,脸上不是只有泪水。 雨瞬间哗啦哗啦倾盆落下。 他抓起野餐垫和我们的东西,拉着我的手跑回车上。 过了半小时,车子回到我家楼下。 他帮我开了车门:「快回家洗澡吧!免得感冒。」 我横了心,抓住他的手:「你也在我家洗完再回去吧?」 进门后,我先丢几条乾毛巾给他,再匆匆摸进浴室。 我一边洗头一边下定决心,待会轮他洗澡的时候,一定要换上小肠帮我选的性感内衣,站在浴室门口等他。 门突然开了,他全身赤裸地走进来。 「是你邀请我上来的,我应该可以进来吧?」 我惊讶地张开嘴巴,盯着那漂亮的胸肌,腹肌,还有修长而结实的双腿。 泡沫混着热水不断从我头顶倾泻而下。 下一秒,他把我拉进怀里,一手附上我的乳房,一手深入我的双腿间探索着。 我下意识地要推开他,他用力勒住我,我挣扎着,股间随着挣扎的双腿摩擦他的手,一阵一阵酥麻的快感窜上来。 「原来你喜欢这样,下次可以直接告诉我。」 他的手顺着我的动作更加用力地摩擦,我忍不住叫出声。 「这样就对了,你学得很快。」说完,他咬住我的耳朵,用力把我的肩膀按上墙,抬起我的臀部。 我听见哗啦哗啦的水声。 他进出我身体的撞击声。 他厚重的呼吸声。 还有,我卑微的心声。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别有所思的联谊 到了电影院,看见江天霖和两个陌生女子站在一起,我掉头就走。 「张小肠!」他从后面跑过来架住我:「你去哪?」 「我是来陪你看电影,不是来联谊的。」 「你就当陪我看电影就好啦!」 「我不想联谊!」 「拜託啦!你不想跟兄弟我一起脱离母胎单身吗?」 「我想!但没有你那么想!」 「没我那么想也得从联谊开始啊!你不是跟我说精神科和妇產科虽然美女如云,但都是一群女汉子?她们是小学老师,很温柔喔!」 我们在电影院大厅拉扯起来,因为实在太难看,我只好放弃抵抗,任由他拖着前进。 「我是江天霖,他是张常志,叫他小肠就可以了。」 两个女生笑着招呼:「你们好!我们还有一个同事,等一下她快到了。」 这时有人拍我肩膀,回过头,是孙嘉芹。 「不是吧?也太巧了。」她开怀地说。。 「你为什么会来联谊?」我其实有点不开心。 「那要先问你哥为什么不爱我啊!」 「张大肠的炮友!」江天霖恍然大悟拍一下手。 我跟孙嘉芹同时痛揍他一拳。 「炮友?」两个女生诧异地发出疑问。 「没有啦!是泡茶的朋友。」天霖识相地打起哈哈。 「你就是江天霖吧?」孙嘉芹马上意会到我出席的原因。 「对啊!张大肠有提过我?」 「我其实是小肠的朋友,我叫孙嘉芹。」 天霖一脸好奇地握住她的手:「你好。」 我浑身不自在地跟着他们看完电影,又进了餐厅。 「好好一场联谊都被你毁了。」嘉芹边笑边用吸管搅弄着冰咖啡。 「你如果对江天霖有意思,我可以把他所有的联络方式给你。」 「我怎么敢肖想呢?」她曖昧地看我一眼:「其实我只是想出来走走,让自己暂时忘了你哥的事。」 「你们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 「多亏了你跟张书妍,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他,吃饭,喝水,走路,梦里。可是对他来说,我什么都不是。」 她落寞的表情,让我有点内疚,加上心疼。 「你会放弃吗?」 「未来的事情我不知道,但目前还没。」 我搂住她的肩膀:「再坚持一下吧?我陪你。」 「你们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江天霖从后面冒出来。 「就是你看到的情形啊!」孙嘉芹轻佻地说。 「你喜欢的是大肠还是小肠?」 「都喜欢,他们谁愿意娶我,我就跟谁结婚。」 「你还是选我兄弟吧?张大肠炮友满天下,很糟糕的。」 「江天霖,你别乱说。」我恶瞪他一眼。 「嘉芹,你跟小肠好像很熟?是在哪认识的啊?」她两位同事也凑过来搭话。 「市区一家二手书店。」嘉芹很自然地帮我撒谎。 「你也喜欢看书?那下次一起去吧?」 「不好意思,我要把他订下来了。」她笑咪咪挽住我的手:「我们先走囉~你们慢慢聊。」 我顺势牵起她的手,走出餐厅。 才离开没多久,手机响起,是江天霖传过来的讯息。 『加油!一定要赢你哥!』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什么东西这么有趣?」孙嘉芹问。 我把手机递给她看,她也笑了:「可爱,单纯,甜而不腻,适合初恋。」 「都说了,我可以把他所有的联络方式都给你。」 「干嘛?」她皱起眉,不屑地看我:「你以为这是偶像剧吗?我才不要当你情敌。」 「你那两个同事,会好好待他吗?」 「她们都是好人,不过我觉得她们比较喜欢你,所以江先生应该会继续单身。」 「我才不担心这个。」 「口是心非!」她跳起,勒住我的脖子:「走吧!请我喝酒。」 这时换她的手机响起,她掏出一看,嘴角随即飞舞起来。 「我哥?」 「对,你现在可以载我去百货公司吗?」 沉迷于他的起点 远远的,我就看见他。 穿着白色衬衫,刷破牛仔裤,一双长腿倚在墙壁上,看着手机。 我飞奔到他身旁:「怎么突然找我?」 「刚好经过附近,想起书妍请我买衣服给你。」 「买什么衣服?」 「你不是答应当她婚礼的主持人吗?她说要赞助你一件小礼服。」 「不用这么客气吧?主持对天天在讲台上骂小孩的我来说是小事一件。」 「你就接受吧!」他笑着,牵起我的手:「这应该的,别惯坏张书妍。」 我羞红着脸,跟着他走进百货公司。 晃过好几家专柜,我盘算着要穿什么样式的衣服。 我自己偏好剪裁不对称的特别款式,可是又好想穿个深v给张大肠好看。 心一横,我抓了几件深v洋装。 「主持人应该端庄一点吧?」他拿起一件高领洋装端详着。 「你不是不会挑衣服吗?」 「我只是没研究过男生的衣服,女生的我还懂一点。」 我惊异地看着他。 「你别把我当成变态。」他推一下我的额头:「为了书妍,我每一季都会研究女装流行的款式。」 「你也管太多了吧?」我忍不住嫌弃他。 「我们家书妍没有妈妈,也没有姊姊,怎么能连哥哥都不管她?」 想起书妍曾经说过,她第一次月经来潮时,大肠连夜坐了计程车从t大宿舍回家,帮她洗被子,跟她一起研究卫生棉,最后甚至为了她选择妇產科。 而那就是我沉迷于他的起点。 「就这几件吧?」他挑了几件高领洋装掛在手上。 我心里充满鄙视,完全不想穿那种既不是我的菜,又不能色诱他的款式。 不甘愿的我又挑了几件自己喜欢的,两人手上的洋装瞬间累积到十三件。 「去试穿吧?」他跟着我走进更衣间,关上门。 「你进来干嘛?」 「十三件耶!你当真要一件一件穿出来给我看?时间宝贵,好吗?」 惨了。 我今天毫无防备,穿着阿嬤款内衣。 「怎么不换?」他坐在更衣间的椅子上,淡定地问。 「我害羞!」 「害什么羞?」他不以为然笑了:「你哪里我没有看过?」 你没看过!你就是没看过! 我的阿嬤内衣!!!! 他起身,走到我身后,把手放上我的肩膀:「还是要我帮你换?」 我转身把他推开:「把眼睛闭上!」 「我不要。」 我一边恶瞪满脸无所谓的他,一边快速分析,阿嬤内衣和裸体到底哪个糟糕? 在脑里吶喊三声后,我下定决心选择后者。 我面对他,把双手伸进衣服里,解开内衣的釦子,再迅速把外衣连着内衣一起脱下。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一时无语。 转瞬间,他一把捞过我的腰,紧紧抱住我,再用大腿撑开我的双脚,把我架在穿衣镜上。 那粗壮的腿顶住我敏感的部位,我忍不住呻吟。 他掐住我的下顎,用那双细长的眼睛盯着我。 「你想要在这里,我就必须要快。要快的话,就得粗暴。你最好给我忍住。」 他用左手用力揉捏我的胸部,右手迅速将丝袜扯破,拉下内裤,在我还未准备好时,就进入我的身体。 我感觉到撕裂的疼痛,正张嘴想要喊时,却被他吻住。 他一边用力呼吸,一边贪婪地吮吸我的舌头。 配合揉捏乳房的频率,他晃动着身体,一次又一次猛力贯穿我。 他的体温,他的汗水,他的气息,他的手。 他的胸膛,他的腹肌,他与我结合的地方。 我的感觉,我的痛觉。 我的爱情。 我的爱情 他终于放下我,我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喘气。 「你在这里等我。」 关上门,他离开了。 我默默脱下被他扯破的丝袜,再选了一件洋装穿上。 镜子里的我,乱七八糟的。 我迅速换了几件,没有一件让我满意。 这样的我,又有谁会满意? 想着刚刚身体近乎疯狂的愉悦,和他冷漠的神情,我有点想哭。 我到底,在干什么? 门开了,他回来了。 左手拿着刚买好的新丝袜。 他锁上门,右手揽住我的腰,让我坐上他的双腿。 他拆开丝袜,温柔地套上我的脚趾,那双又大又漂亮的手,隔着丝袜,滑过我的脚掌,脚踝,小腿,撩起裙襬,慢慢拂过我的大腿,然后是臀部。 「你穿这件洋装很美。」他在我耳边说。 我转过身,紧紧抱住他的身体,让他吻我。 谁要我跟他分开,我就跟谁拼命。 说不出口的爱恋 江婕琳走进精神科办公室,神秘兮兮地趴上我的办公桌:「跟你说!」 「说什么?」 「我们家主任要转调了,大家都说要让顏若亭当主任。」 我皱起眉:「已经确定了吗?」 都快要闹家庭革命的人了,升什么主任啊? 希望顏副主任脑袋够清楚。 「你也觉得她不够格吗?她还这么年轻?应该没有四十吧?」 「顏若亭研究做得好,行政做得好,病人也顾得好,还去学校兼课,你们妇產科还有别人吗?」 「喂!干嘛老帮她说话?其实喜欢顏副主任的人是你吧?」 「我是就事论事。」我推推眼镜,继续翻看我的报告。 「听说上礼拜江天霖找你去联谊?」 「嗯。」 「听说你跟一个女生先离开了?」 「嗯。」 「去哪里?」 「没去哪。」 「江天霖让你干嘛你就干嘛吗?你为什么这么傻?」婕琳毛躁地说,口气带着怨懟。 「我是被骗去的,好吗?」 「江天霖到底哪里好?干嘛对他死心踏地的?」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死心踏地?」我纠正她:「我自己都数不清交过几个男朋友了。」 「少来啦!你就是宠他!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张大肠不理你,你不也对他念念不忘?」 「别拿我跟你相提并论!我喜欢的是年年得书卷的张大肠,你喜欢的是科科都被当的江天霖。」 「你。好。吵。干嘛一天到晚跑来我们精神科?我还真没看过这么间的住院医生。」 「我忙得很!好吗?来放个风也不行?」她凑过来抱住我的手臂:「请我喝咖啡?」 「我还有好多报告要看,三合一的可以吗?」 她甜甜地笑着点头。 婕琳虽然嘴不饶人,但其实很好收买。 「跟我哥接吻,是什么感觉?」她接过咖啡的时候问。 「魂牵梦縈。」 「真的假的?」 「真的。我常常想,如果他会回应我就好了。」 「你到底偷亲过我哥几次?」 无数次,他就睡在我身边。 我清楚记得他锁骨的形状,他的体温。 规律的气息,以及柔软的唇。 「秘密。」 「我14岁那年,看到的是第几次?」 「那是我的初吻。」 「唉~如果我哥知道,他的初吻其实已经没了,一定很伤心。」 「是吧?」 想着他会怎么哀嚎,我悲伤地笑了。 十年前的缘分 「嘉芹,图书馆新借书系统的厂商来了。」 「真的?太好了,我马上过去。」 我今天早上才报修,中午就来了? 未免也太有效率。 心情愉悦地踏进图书馆,一个穿着西装的人坐在电脑前。 「您好,请问新系统的问题有办法排除吗?」 他抬起头,一见我,眼睛就亮了。 「果真是你!」他兴奋地说。 我困惑地指着自己:「果真?」 「是我啊!李康鸿!你记得吗?」 「不记得耶~sorry~」我尷尬地笑笑。 「你那时候不是还笑我太间,商学院研究生上什么歷史通识?」 歷史通识?我脑袋转了几圈。 「李康鸿?那个提议去鹿港考察结果当天却落赛请假的衰鬼?」 他的脸色随即变了:「我是感冒发烧!谁说我落赛?」 我笑了出来,向他伸出右手:「骗你的啦!我记得。好久不见。」 他笑着,紧紧握住我的手。 「你是我们新借书系统的工程师?」 「其实是老闆。」 「老闆?」我狐疑地笑:「你不是跟我同年?」 「所以你知道我负债多少了吧?」他自我调侃地说。 记忆中,我对李康鸿的印象很好,是个长相清爽,个性阳光的帅哥。 那时候我正在念研究所,担任通识课的助教。 对歷史很有兴趣的他,每次上课都坐在我前面的位置,动不动就回头问我问题。 「老闆怎么会亲自过来?」 「想看看助教最近过得怎样啊?晚上一起吃饭吧?」 「那得要看你系统修得如何?」 「小事,只是和作业系统的升级相衝,重灌驱动就好。」他语气一转:「不过,你们让小朋友看这么可怕的书没关係吗?」 「什么书?」 「《咆啸山庄》、《刺鸟》、《罗丽泰》?」 「不都世界文学名着吗?有什么问题?」 他抽出《刺鸟》,翻开麦姬引诱路克无套性爱那一章。 「你以为《杰克与魔豆》、《糖果屋》、《灰姑娘》就没有问题吗?」 「啊?会有什么问题?」他一脸疑惑。 「杰克摔死巨人偷到金母鸡,是强盗杀人吧?葛丽特为了救韩森,小小年纪就把老妇人推进火坑;姐姐们为了嫁给王子割开自己的脚跟;这些跟保险套相比,哪个比较可怕?」 他听完笑了,没有反驳。 「而且你以为不到12岁的小孩,要看那些没有插图,又厚又重的书,得要对文字和知识多痴迷才办得到啊?真的要看保险套,网路上要多少有多少,何必翻过几百页的字虐待自己?」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我以前怎样?」 「你几点下班?我来接你。」 初次见面 他还记得我喜欢吃韩国菜,订了还算高级的韩国餐厅,我们天南地北地聊,就像之前念书时一样。 「怎么会当小学老师?」 「有什么奇怪的吗?」 「没有,我只是以为你会做更厉害的事。」 「当小学老师很厉害的好吗?不信你来代课试试看?」 这时他的电话响起。 「喂?你到啦?好,我把地址传给你,待会见。掰掰。」 「还有人要过来?」 「其实我今天本来跟朋友有约,他等一下会过来。」 我尷尬地笑:「明明已经约了,怎么还找我?」 「太想念你啦!都快十年没见了。而且也想介绍我朋友给你认识。」 「为什么想介绍?」 「因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你是我最喜欢的女生。」 「啊?」我愣住了。 「你没听错。」他意味深长地笑着。 「你也太直白了吧?」我的脸胀红起来。 「都年过三十了,而且大家都忙,省去曖昧的时间,效率比较高。」 知道他不是那种会乱开玩笑的轻浮男,我决定对他坦承。 「我现在有喜欢的人了。」 「他喜欢你吗?」 我转转眼睛:「喜欢,但不是那种喜欢。」 「那我还有机会,不是吗?」 「康鸿,这谁?」 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转头,居然是张大肠。 「她是孙嘉芹!也是t大的,跟我们同届。」 「你好,初次见面。」他面无表情,向我伸出右手。 「你好。」我愣愣地握住那隻昨晚拥抱我的手。 「吃饱后,要不要去逛书店?」康鸿笑着提议。 只是床伴 我带着他们来到大榕树下的二手书店。 康鸿喜欢的书跟我差不多,一走进店里,我们两个很自然地凑在一起讨论,我时不时用眼角的馀光观察张大肠。 他挑了几本书后,走向门口的榕树,一个人坐在树下研读。 「我还有事,先离开了。」约莫过了四十分鐘,大肠走向我们说。 「嗯,我再打给你。」康鸿笑着对他挥手。 他朝我点个头,转身走了。 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我呢? 因为我只是他的床伴? 望着他的背影,心好酸。 「怎么了?发什么呆?」康鸿问。 「没有啦!我发现这里没有想推荐给你的书,我们结完帐,去别间书店吧?」 虽然一颗心悬着,但自从毕业后已经好久没有遇到对歷史有兴趣的朋友,我还是跟他在书店里聊到忘我,十一点才回到家。 转动大门钥匙的时候,一个人影走向我。 「谈谈吧?孙嘉芹。」 我抬头一看,是张大肠。 「你在这里等我?」 「你喜欢他吗?李康鸿?」 「我没有喜欢他。」 「那怎么跟他一起在外面待这么晚?」 「因为我们喜欢的书很像,跟他一起聊天很开心。」 「你会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喜欢的人今天假装不认识我!我很伤心!」 他凑上来吻住我,右手握住我转钥匙的手,开了门,再一把抱起我。 我紧紧抱住他的肩膀,任由他的吻落在我的颈部,我的肩膀,我的前胸。 他把我丢上沙发,整个人压在我身上,粗暴地扯下我的内衣,我的裙子,再进入我的身体。 我趴在沙发上,随着他撞击的频率呻吟。 望向落地窗外的月亮,想像那沉重的喘息在说爱我。 他把我转过身,让我坐在他身上,伸手抚去我脸颊上的泪,掐住我的下顎,吮吸我的舌头。 我摇晃着,哭泣着,几乎就要窒息,然后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房间的床上,他赤裸地睡在我身边。 打开檯灯,我楞楞望着全身上下的斑斑吻痕。 他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檯灯下放着他的皮夹,想起他阿爸的遗书,我把皮夹打开。 透明夹层除了遗书外,背面还放着一张照片。 是个穿白袍的女人,应该就是妇產科的顏副主任吧? 她有着一头长发,大大的眼睛,上翘的嘴角,自信飞扬的神情,好美。 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纸包不住火 「李康鸿!这里。」我朝门口挥手。 「hi!小肠,好久不见。」 为了询问大哥的近况,我约了他唯一的朋友李康鸿午餐。 「最近还忙吗?」我问。 「好多了,公司渐渐上轨道,所以才有时间出来吃饭。」 「太好了,老实说我昨天还真怕你拒绝我。」 「我知道你没重要的事不会找我,你哥怎么了吗?」 「他上个月在医院接生的时候晕倒。」 「晕倒?」他差点被嘴巴里的水呛到:「那个张大肠?」 「是啊!」我叹口气:「那个铁打的张大肠。」 「什么状况?」 「身体是诊断不出什么问题,应该是心因性的。他有跟你提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倒还真的没什么特别的。」他摸着下巴回想着:「对了!他还在追你们医院那个副主任吗?」 「是啊!」我苦笑。 「几年了啊?四年了吧?还真想不开。」 「不过他最近跟另外一个女生有点发展,结果会怎样还不晓得就是了。」 「哪个女生?」 「孙嘉芹,他有跟你提过吗?」 李康鸿瞪大眼睛,一脸惊讶。 「他有跟你说过什么吗?」我问。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认识的?」 「一段时间了,可能快两年了吧?」 「怎么认识的?」 「孙嘉芹是我的朋友,去医院看妇產科的时候,把我哥误认成是我,后来就渐渐变熟了。」 他听完后恍然大悟:「难怪。」 「难怪?」 「你呢?你自己的判断是什么?你哥的心理状况?」他反问我。 「应该是跟我们的妈妈有关。」 他面有难色地说:「你们妈妈一直是张大肠的禁忌话题,他不可能跟我聊这个。」 「这样啊……」 跟我和天霖一样。 「你好好照顾你哥吧?我也会再找时间和他聊聊的。」 「嗯,拜託你了。」 「对了,有件事情,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 「什么?」 「你哥大概两年前跟我提过一次,他怀疑你背着他谈恋爱。」 「啊?」我惊恐地瞪大眼睛。 康鸿拍拍我的肩膀:「别紧张,如果他知道你跟男生谈恋爱,不可能是那种淡定的态度。」 我笑了:「你怎么会知道?我跟男生谈恋爱。」 「你们两个很有名啊!几乎一模一样的dna,一个是同性恋,一个是直男,整个医学系的人都在讨论,只有你哥和江天霖不知道而已。」 我好气又好笑:「真不知道该说那些人嘴巴紧还是不紧,居然传到企管系去了?」 「你还是找个时间告诉他们两个吧?他们都这么关心你,纸是包不住火的。」 最适合我的人 週末,李康鸿约我去看电影。 因为太久没有人可以陪我看欧洲电影,我便不争气地答应了。 他今天穿着深色的轻便西装外套,里面搭配露出锁骨的长t和卡其裤,配上阳光的笑容,还挺迷人的,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谢谢你喔!如果不是你约我,我还真不知道可以跟谁来。」 「我也得谢谢你,因为也没有人可以陪我来。」 我笑了:「听起来很寂寞。」 「是啊!没有女朋友,最好的朋友也不喜欢看电影。」 「他不喜欢看电影?」 「是啊!总说浪费时间,浪费钱。」 「这么无趣?」 「是啊!你不觉得我跟你比较适合吗?」 我狐疑地瞄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你别再喜欢他了吧?喜欢他很辛苦的。」 「还说我?他脸那么臭,你干嘛把他当好朋友?」我笑着挖苦他。 他也笑了:「脸虽然臭,但个性很老实。」 「老实?」 「有一次高中期中考,他考赢我五十几分,居然跑来跟我道歉。」 我跟着他一起哈哈大笑。 「也太可爱了吧?」我说。 「虽然聪明,但很谦虚,看起来冷漠,其实很体贴。」他念着念着,才发现不对劲:「不对啊!我干嘛跟你说他的好话?」 「这对你有利啊!大加分喔!」我对他眨眨眼睛。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 「你干嘛?」我惊慌失措。 「如果有一天,你因为他而遍体麟伤时,可以想起我吗?」 「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受伤?」 「我看过太多女生为他哭泣,他或许是一个好朋友,但我肯定他不是一个好情人。」 「或许我是特例。」 「人类是一种只会重蹈覆辙的生物,你是学歷史的,不会不知道吧?」 我不是不知道,是不愿意知道。 我正变成他下一个前女友。 另一个让他不知道是在恋爱还是在做爱的女人。 「下次带我去鹿港吧?你欠我的。」 「明明是你感冒放我们鸽子,怎么变成我欠你的?」 「一起去吧?你应该也很久没有去了不是?」 我可以想像,跟李康鸿去鹿港应该会十分有趣。 我们会一起在老街穿梭,寻找歷史的遗跡,在龙山寺的庙埕里流连忘返。 他的确比较适合我,这辈子我好像还没遇过这么适合我的男人。 兴趣相近,个性好,长相也好。 但我还是想起他。 一瞬间,我感到呼吸困难。 心里好拥挤,再也塞不下其他人。 因为你 『我想看高中妹。』 一早起床,就发现手机里躺着这则讯息。 我刷牙洗脸,换好衣服,开车前往母校k私立高中。 今天是园游会,天霖已经站在大门口等我。 他特意打扮过,但失败的品味让他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没收。」我摘下他那顶做作的渔夫帽,戴在自己头上。 「喂!那是我新买的!」 「我戴起来比较帅。」 他气呼呼的,但没有反驳。 我跟着他,逛了几个摊位,买几样吃的,最后很有默契地走向教室顶楼。 「完蛋了,那些高中妹居然嫩到让我阳痿。」他崩溃地说。 「我们也三十一了好吗?快要可以当她们爸爸了,你阳痿很正常。」 「以后就不能回来看妹了。」 「去别的地方看不就好了?」 「来这边可以跟你一起回味一下高中生活啊!」 我笑着敲他一下肩膀。 「对了。」他突然盯着我的眼睛看:「我一直很想问,你是故意的吗?」 「什么故意的?」 「你考高中的成绩比模拟考低了快一百分。」 「我疯了吗?干嘛故意给自己找麻烦?」 「那就好。」他松一口气:「老实说,我常常想你会不会是害怕放生我,我就会被我爸流放到北极,所以才故意考成那样。」 「你对我没那么重要好吗?别再自我感觉良好了。」 「你高二那年怎么会跟陈皓东闹翻啊?」他继续问。 「因为我们喜欢上同一个女生。」 其实是因为我太在意你,他一气之下跟我分手。 「那大三那年为什么黄宇帆会跟你绝交?」 「也是因为我们喜欢上同一个女生。」 还不是因为你失恋又逼我跟你一起过夜? 「张小肠,原来你情路这么坎坷?」他瞠目咋舌:「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怕跟你说了,你自惭形秽。」 「自惭形秽?」 「我还是有女生跟我告白的好嘛?」 「了不起啊?」他气愤地用拳头揍我的肩膀。 我笑了。 虽然坎坷,我仍然感谢。 因为你。 贪图 下午三点约了张大肠看画展。 昨天我上网查资料查到半夜,早上九点半美术馆一开门就到达展场,租了导览器,拿着笔记把导览内容一幅一幅记下,打算中午找间咖啡厅,再重新找资料整理一次。 展场里,有个长发飘逸的女人吸引了我的注意。 一开始是因为她修长的身材,优雅的穿衣品味。 然后是她别緻的五官,为画陶醉的神情。 最后我确定了,她就是张大肠皮夹里照片上的女人,c大妇產科的顏副主任。 和我这偽文青不同,她是真的很喜欢艺术。 这时一个高大的男人凑近她:「怎么不等我先进来了?」 「你自己迟到怪谁?」 「你还是好好训练你家张以程看画吧?自己的老公不找,老叫我来陪你?」 「你要我对牛弹琴?平常上班还不累吗?干嘛给自己找麻烦?」 我突然理解,张大肠要我教他看画的原因。 一时之间,我失去了努力的动力。 失魂落魄离开美术馆,坐进咖啡厅角落,把头靠上墙壁,空等时间流逝。 下午三点,他准时出现在美术馆门口。 冬阳洒在他身上,那细长深邃的双眼,高挺的鼻樑,漂亮的薄唇,一如往常美得让我心痛。 我直接借了导览器,拿给他。 「不是要我拭目以待吗?」他疑惑地问。 「我最近比较忙,只能带你看一半。」我挤出笑容。 他没说什么,牵起我的手,走进展场。 一幅画接着一幅画,我像是机器人那样,说出脑袋里面记得的隻字片语。 展场正中央有个小隔间,是复合媒材的装置艺术,我拉开布帘,和他一起鑽进黑暗里。 「这个作品叫做生命之树,一般纸笔媒材往往以色块和线条来呈现树的形象,但这个作品以光为线条,暗室为画布,让树有了光明和希望的意涵。」 他突然笑了起来。 「你干嘛笑?」我有点生气。 「你今天的说明好像机器导览。」他把我拉进怀里:「我比较喜欢你上次的介绍。」 「我上次明明就很像阿呆!」 「那样比较像你。」 「你说我是阿呆?」想到他要我教他看画的企图,眼泪开始溜溜打转。 「嘘。」他凑近我耳边说。 我的下巴被抬起,那温柔的薄唇靠了过来。 我们在暗室里,在顏若亭最爱的艺术展场里。 他想吻的,真的是我吗? 我痛苦得流下眼泪,又不由自主热烈回应他的吻。 「怎么哭了?」他抹开我的眼泪。 「抱我,抱到我支离破碎为止。」 那天,他在车上抱了我,然后是他家客厅,他的房间。 我只是紧紧抱住他,一刻也不愿意移开视线看他以外的事物。 我不愿意作他的充气娃娃,我想要他全部的爱。 但我也意识到,这是一种贪心。 令我身陷囹圄。 深水炸弹 以下文字留给盗版网站的读者: 本篇小说的作者是:曾好珊 小说正版在:p。*o。*p。*o。*原创(。*为防机器人乱码,请删除后搜寻) 正版也是免费阅读,如果这样你们还是想看盗版,那我会有一点点伤心。>_< 我的作品都是系列作品,会随着新书上架而在书籍简介做通知 如果不想错过,请支持正版,另外正版平台也会有我自己设计的书封喔! 我也会在脸书的"曾好珊"粉丝团和大家谈我的小说, 介绍一些小说里提到的一些有趣的事物、景点,欢迎来玩! 发光的代价 门诊结束,想去顶楼发个呆再回精神科办公室。 推开门就看到我的顶楼伙伴顏副主任,她又趴在护栏上咬手指。 我把刚刚买的咖啡递给她。 「你喝吧!我还没吃饭。」她推开我的咖啡。 「怎么了?」 「刚刚一群同事围着我,劝我接主任。」 「拒绝吧?」我皱起眉:「你们科没人了吗?」 「其他人选都不适合啊!」她抓起头发:「他们都有滥用职权的倾向,一定该反应的不反应,该争取的不争取,不该接的工作拼命接,连班表都会乱七八糟!」 「可是你老公应该不赞成吧?」 「他说小孩上幼稚园以前我都别想。」 「这很合理啊!」 「合理?我以为他说的幼稚园是幼幼班,结果他说是大班!他说他不想那么早送他去上学!总共要五年!五年耶!」 「没有你妇產科也不会垮,但孩子成长只有一次,老公也最好只有一个。」 「现在整个科人心惶惶,如果我不接,很多人都会被影响。」 「如果你接了,你会被影响啊!」 「我不甘心!」她大吼。 「不甘心什么?」 「我这么努力!却因为我是个妈妈而不能得到自己应得的!」 「你还是有野心的啊?」 「不行吗?」她瞪我:「我的野心还能帮助人!有什么不好?」 「我没说不好……」我苦笑。 「我接了还会好好做事!主任的位置对那些混蛋来说不过是一遂私心的工具!你看得惯他们作威作福吗?」 「看不惯,但应该还是你的家庭重要吧?」 「五年!五年!五年!」她尖叫:「张以程你这恶魔!」 「持平而论,五年的确是夸张了点。」我搔搔头:「你知道他这么坚持的原因吗?」 她咬咬嘴唇:「他是单亲家庭,小时候爸爸都忙工作没办法陪他,不想让小孩像他这么孤单。」 「所以你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她叹口气,又趴回栏杆:「听说,你们家也是单亲?」 「是啊!所以你刚刚说『小时候爸爸都忙工作』的时候,感觉很熟悉。」 「我是个从小被父母捧在手掌心的死小孩,所以刚认识我老公的时候,发现他什么事都会做,觉得他整个人闪闪发亮。」 「那种光啊!背后是沉重的代价。」 「代价?」 「小小年纪就要逼自己长大,就算害怕,就算无助,也什么都要会。」 「很辛苦吗?」 「超辛苦。」我摸摸额头:「所以他才没办法克服恐惧感吧?害怕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你们小孩身上。」 她悠悠地看着远方,我拍拍她的肩膀:「再跟你老公谈谈吧?」 许愿 今天是大小肠的生日。 书妍一大早就拉着我上街。 「我第一次帮哥哥们办生日派对,不知道要买什么?气球?拉炮?三角彩旗?」 「拜託别买那些东西!派对结束后还要扫地,你小肠哥会发疯。」我推她的额头。 「那要买什么?」她嘟起嘴巴。 「啤酒,零食,蛋糕,这样就够了。」 「这么无聊?」她不甘愿起来。 「这是你哥哥的派对,不是你的!相信我,他们会很开心的。」 「你买什么礼物给他们啊?嘉芹姐?」 「我没买耶!」 「为什么?」她很惊讶。 「他们应该不缺什么吧?而且我送了,等我生日的时候他们还得想回礼,太麻烦了。」 「你们这些大人好无聊喔!」 「不好意思喔!让你失望了!」我摸摸她的头:「那你送什么?」 她得意起来,递给我一个被她画得花花绿绿的彩色信封。 我打开来看,是一张贷款馀额为零的收据。 「你的学贷?」我问。 她骄傲地点头。 「我还在想你怎么没事要办什么派对!」我开心地抱住她:「恭喜!」 她也笑了,紧紧抱住我。 晚上,书妍订了披萨,买了炸鸡。 三兄妹公寓的客厅里,难得挤了好多人。 虽然江家兄妹和小肠在沙发上打闹实在很吵,但我还是没办法不去注意坐卧在地毯上的张大肠和李康鸿。 他们说话有一句没一句的,却时常别具默契地相视而笑。 张大肠还很自然地帮李康鸿把pizza上的青椒一片一片拿起吃掉。 要不是我认识他们,真会以为他们是一对情侣。 「嘉芹姐!来帮我端汤!」书妍在厨房里喊我。 我走进厨房,端起她搞了好久的玉米浓汤。 她则打开冰箱,拿了啤酒和蛋糕,我们一起回到客厅。 她兴致勃勃关了灯,要我们唱生日快乐歌,中文的唱完唱英文的。 「许愿!」她兴奋地说:「先许两个,最重要的第三个放心里!」 小肠紧握双手,作出祈祷的姿势:「第一个愿望,希望张书妍结婚后天天回来这里。第二个愿望,希望我天天都看得到张书妍。」 「二哥你许那什么奇怪的愿啦!」书妍红着脸抗议。 「你自己要我许的耶!怪我囉?」小肠狡黠地捏住他妹妹的脸。 「第一个愿望,希望书妍幸福。第二个愿望,希望小肠幸福。」 大肠说出这两个愿望时,整个客厅一片寂静。 不知道现场会有几个人默默希望,他把第三个愿望留给自己。 书妍开了灯,拿出她准备好久的生日礼物。 「张书妍,还学贷本来就是你的事,为什么变成我们的礼物?」小肠揶揄她。 「二哥!你很贱!」 大肠倒是不发一语地微笑,把书妍拉到身边,抱住她的肩膀。 书妍也笑了,伸手拉住她二哥,三个人紧紧抱在一起。 知道他们走了多远才来到这里,我静静欣赏这个画面。 「接下来呢?我们要干嘛?」 江天霖率先打破这温馨的氛围,果真是个不识相的傢伙。 「玩桥牌吧?」小肠提议。 「我才不要!每次都玩输你们。玩排七吧?」江天霖说。 「排七那么无聊!」婕琳臭着脸试图否决。 「你们玩桥牌太难,书妍怎么玩?」 「你不要拿书妍当挡箭牌!」 「排七吧。」大肠简短有力地结束所有讨论。 我们混了两副牌,开了啤酒,开始游戏。 最输的人要被所有人弹耳朵。 江天霖兵败如山倒,已经连续三盘被处罚,看着那双红得像虾子的耳朵,小肠和婕琳笑得不可遏抑。 「黑桃九在谁那?」他一边盖牌,一边愤恨地问。 「在我这。」小肠嘻皮笑脸地举手。 「还有一张呢?」 小肠不怀好意地挑起眉毛:「也在我这。」 「拿来!」江天霖扑上去,伸手想抢他的牌。 小肠惊慌失措地想推开他却没有成功。 为了搆到小肠高举过头的牌,天霖的左手紧紧环住小肠的腰,掐住他的身体,整个人压在他身上磨蹭。 眼看小肠勃起得越来越明显,我赶紧向书妍使了个眼色。 她立刻把饮料洒在小肠裤子上。 「二哥对不起!」她边说边机敏地拿条大抹布帮忙遮掩。 小肠趁机推开天霖背对大家:「没关係,我去换一下裤子。」 柜子里的秘密 我衝进房间的浴室,把沾满饮料的裤子脱下,用右手来回抚弄自己的下体,回想着他刚刚紧紧抱住我的时候,他手臂和胸膛的肌肉,他的体温,他的汗味。 我好想吻他。 好想抱他。 但最后我只能在阴暗的角落做这种事。 我好想哭。 「你在干嘛?」 我抬起头,发现张大肠面无表情站在浴室门口。 「你敢告诉江天霖,我就杀了你。」 被终结的派对 张大肠脸色铁青地从小肠房间走出来大吼:「除了姓张的,通通给我回家!」 「啊?张大肠,你发什么疯?为什么要我们回家?」江天霖天真地问。 「这里是我家!」他吼叫:「全部给我出去!」 我跟婕琳开始收拾包包,李康鸿则拽住江天霖,我们四个人一起退出公寓。 「惨了,会不会小肠又做了什么傻事惹他哥生气?」江天霖紧张地问:「我们就这样走了,不是太没义气了吗?」 惹事的人是你!阿呆。 「好啊!你回去!去帮小肠对抗大肠!我先回家了。」婕琳气呼呼地说。 「不是啊!张大肠这么可怕,我一个人没办法。」 「你一个人没办法,我跟你两个人就有办法吗?」 他转头向我们求救:「李康鸿,孙嘉芹,你们也这样就走了吗?」 「他们兄弟间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李康鸿说:「嘉芹,别担心了。我送你回去。」 ============================= 摸着红肿的脸,我收拾完行李,衝出家门。 「二哥!」书妍追了出来。 「张书妍,回去。」 「对不几!」她嚎啕大哭:「我不应该办什么派对的!」 我叹口气,走回去紧紧抱住她:「没事,你做得很好。」 她抬起头,愣愣地看我。 「这一天总要来的,不是吗?」我帮她抹开眼泪:「这是我跟你大哥之间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吸吸鼻子,点点头。 「回去吧?我不在的这几天,你要帮我顾好张大肠,知道吗?」 妖精打架 一早八点,我就忍不住拨电话给书妍。 「书妍,你哥他们昨天怎样了?」 「他们大吵了一架。」 「有打架吗?」 「嗯……」书妍开始支支吾吾:「有,但是可能不是你想的那种打架?是妖精打架。」 「啊?妖精打架?」 「总之,最后大哥揍了二哥一拳。」 「你二哥呢?」 「我也不知道。原本二哥衝出家门的时候我有追上去,可是二哥很担心大哥,叫我回家陪他。」 「这样啊……」 「嘉芹姐,我问你喔!你知不知道美国同性恋的sm手册?」 「啊?那是什么?」 「昨天他们吵架的时候,二哥说美国sm手册好久以前就说同性恋不是神经病,那到底是什么?」 我笑开了花。 这时门铃响了,打开门,是提着行李的张小肠。 我把手机开成扩音后说:「喂!张书妍问你美国同性恋的sm手册是干嘛的?」 「sm手册?」他意会过来后差点昏倒:「是d-s-m手册!《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你二哥我拿来吃饭的工具书!」 她停顿了几秒,接着发出奶音说:「诊断手册就诊断手册!什么sm啦!二哥你干嘛那么爱说英文?」 「我要禁止孙嘉芹再拿bl小说给你看!你这满脑子脏东西的傢伙!」 「不要啦!二哥!拜託!」 「大肠还好吗?」小肠换了语气问。 「准时睡觉,准时起床,可是不理我也不说话,就直接出门了。」 「你盯着他吃饭,不要让他喝太多酒,听见没?」 「遵命!」 掛了电话,小肠问我:「可以跟你借几天沙发吗?」 「你们兄妹,来我家是离家出走的sop吗?」我翻了白眼。 「不愿意?」他恍然大悟:「还是你怕我在这里大肠就不能来过夜了?」 我羞红着脸,用力把抱枕砸向他的脸。 应该被担心的人 早上一推开精神科办公室的门,就看见婕琳坐在我的位置上。 「他打你?」她激动地问。 「对,所以呢?」 「你到底做了什么欠揍的事情让他扁你?」 「你这是在担心我还是担心他?」 「为什么不冰敷?你白痴吗?」她焦急地从冰箱里拿出冰袋,按在我的脸上。 「好痛!」我抓住她的手腕:「温柔一点,江婕琳。」 「到底怎么回事阿你们?」 「大肠上班了吗?」 「我一早来没看见他。」 「你哥呢?有没有说什么?」 「一直卢我回去救你啊!怕你被张大肠分尸,吵死了。」 我笑了。 「很甜蜜吗?我是真的很担心你好吗?」 「应该被担心的人,不是我啊。」 ============================= 小肠在我家住了下来。 我不确定他们之间有没有联系,在医院有没有碰面,有没有对话,但张大肠再也没有打电话给我,我也不敢多问。 一天早上,倾盆大雨。 小肠很自然地开车送我去离医院不远的学校。 下课后,离他下班还有一段时间。 好不容易抓到去医院的机会,我不可能轻易放过。 搭着计程车来到医院,刻意挑了会经过妇產科的楼梯。 路经婴儿室,高大的张大肠正站在玻璃窗前,凝望着那被排得整整齐齐的婴儿。 「真的很喜欢小孩耶你?」我走近他的身边。 「你来这里干嘛?」他冷着脸问。 「今天早上小肠送我去学校,所以来等他下班。」 「我有事情想要跟你谈。」 「你是想问小肠的事吗?」 「我们,不要再当朋友了吧?」 不作朋友? 那是?女朋友吗? 「你的手机给我。」他向我伸手。 我怀着期待与恐惧,掏出手机,放在他的手上。 他按压一阵后,把手机还给我。 「我把我的电话删掉了,等一下我也会删掉你的。我们,不要再联络了。」 说完话,他转身就走。 我愣了五秒,回神后赶紧衝过去拉住他。 「为什么?」 他拨开我的手:「不要碰我。」 「告诉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是因为我帮你弟骗你吗?」我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放手。」 他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推开。 鹿港之旅 推开精神科办公室的门,发现有一个女的蹲在门口。 仔细一看,是孙嘉芹。 「喂!太难看了吧?」我用脚轻轻踢她:「是有多累?一定要睡在这里吗?」 见她不理我,我在她身边蹲下,才听见呜咽的哭声。 「你干嘛?」我诧异地问。 过了五分鐘,她依然故我。 「孙嘉芹,你说话好吗?可不可以不要一直哭?」我不耐烦起来。 她的头猛地抬起,那双泪眼瞪着我。 她用力推了我一把,我一屁股往后跌。 接着拳头一颗接着一颗落在我的肩膀上。 我隐约知道她刚才遇见了谁。 「打吧,如果可以让你舒服点的话。」 ============================= 李康鸿约我去鹿港,还在附近民宿订了两个房间。 我答应了。 「怎么了?你的眼睛?」才上车他就注意到不对劲。 「很肿吗?」我羞赧地摀住脸。 「没有,很漂亮。」 我笑了:「睁眼说瞎话。」 「我是担心你不舒服。」 「眼睛是有一点涩涩的。」 「等一下帮你买个冰袋。」 到了高速公路休息站,他买了冰袋,包在毛巾里才递给我。 「怎么哭得这么伤心?是我的好朋友跟你说了什么吗?」 「他删除了我手机里他的号码,希望再也不要联络。」 「喔?」他看起来有点惊讶。 「怎么了?」 「我不记得他是这么无情的人。」 「可能我真的很令他讨厌吧?」 到了鹿港,我们把车停在孔庙前,借了u-bike代步。 「如果能跟你骑同一台就好了。」他笑着说。 想起跟大肠的第一次约会,我笑不出来,只是低着头把车子牵出来,顺着巷道前进。 我们第一站是辜显荣宅邸,那是一栋美丽的古洋楼,目前作为民俗文物馆开放。 听康鸿兴奋地对着美丽的古物和建筑指指点点,加上中台湾艷丽的阳光,我僵化的表情松动了一些。 参观结束后,我们坐在前庭榕树下的鞦韆休息。 「不好意思喔!我心情不好,你一定觉得很闷吧?」 「不会啊!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不会闷。」 我又笑了:「你啊!这就叫作贺尔蒙冲脑。」 「这是理性的爱情!」他纠正我:「都三十了,又不是十几岁青少年。」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 「我们的兴趣很像,观点很像,聊起天来很愉快。」 「深有同感。」我朝他比了大拇指。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是啊,为什么呢? 「你可以,喜欢我吗?」 他轻轻牵起我的手,诚挚地看着我。 交给你 「给我一些时间吧?」 「当然。」 他笑着起身,没有放开我的手,我们一起步出辜家宅邸。 逛了老街,天后宫,九曲巷,金门馆,摸乳巷,终于来到我最爱的龙山寺。 每一次来,我都会被这古老、细緻、美丽、静謐的建筑物震撼。 时间漫在建筑物每个角落,八卦藻井,花窗,壁雕,屋脊,龙柱。 进了大门,就像是逆着时间走进歷史,一步百年。 康鸿目不转睛盯着每一个细节,讚叹:「好美。」 「是不是?很惊人吧?」我终于发自内心笑了。 站在风里,我们与这座古老的建筑物一起呼吸。 牵着彼此的手。 晚上,在民宿checkin后,康鸿约我去他房里喝酒聊天。 他把椅子推到床边,放上零食和酒,让我们两个可以坐卧在床上。 「上次在大肠他们家喝,来不及好好跟你聊聊,他就暴走了。」 「是啊!」我无奈地笑笑。 「他们兄弟和好了吗?」 我摇摇头:「小肠还住在我家。」 「住你家?」 「对啊!」我耸耸肩:「他跟书妍,只要一跟大肠吵架,就会往我家跑。」 「他们真依赖你。」 「嗯。」 我边应声,边用食指抹开啤酒罐上的水气,看着水珠沿着铝罐滑落。 「还在想他吗?」他问。 我点点头。 「今晚,留下来吧?」他摸摸我的手:「说不定我能帮你忘了他。」 「你会不会太快了?」我冷静地问。 「不快,很慢了。你以为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我望着他,想起十年前歷史通识课,他回头问问题时脸上那抹笑容。 「把自己交给我吧?我会让你幸福的。」 ============================= 心烦意乱地,我离开精神科办公室衝上顶楼。 才没走几步路,就被一个不明物体绊到。 我踉蹌了一下。 透过微弱的月光,我看出是一个人蹲在那,还把头埋进膝盖里。 从头发的长度还有身形,我研判应该是我的顶楼伙伴。 我跟着蹲下:「顏副主任,你怎么了?还好吗?」 「我跟你哥,做了。」 很久很久以前 打完工,回到t大宿舍,发现小肠没有出门,正坐在书桌前整理笔记。 「怎么在看通识的书?」我问。 「我通识还欠学分啊~」他不以为意地回答。 「怎么会?不是都已经五年级了?」 「江天霖大一的时候逼我留两个学分,陪他一起修。」 「啊?」我以为我听错。 「他大一的时候忙不过来,就偷懒少修一科。」 「那他大五的时候就忙得过来吗?」 「你猜对了,他真的忙不过来,现在正在图书馆里抱着书本哭泣。」 「所以你负责上课,整理笔记给他看?」 他朝我比了个大姆指后又继续埋头苦干。 江天霖,t大医学系着名的废材。 大家都知道,如果不是小肠,他根本不可能毕业。 大家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小肠,他也考不上医学系。 从国中同班开始,张小肠就开始当江天霖的家教,好在江爸家教费给得很大方,不然我真会觉得他是张小肠的孽缘。 这时小肠的手机响了。 「喂?没有啊~我在宿舍里读书。……啊?你说什么?」 「怎么了?」等他掛了电话我问。 「今天晚上图书馆停电,江天霖不小心睡着了,现在被关在里面出不来。」 我跟小肠跳上单车,两个人风尘僕僕来到图书馆附近的草皮上,整栋图书馆黑漆漆的,连附近的路灯都没亮,而江天霖那傻瓜正在二楼厕所的气窗口挣扎。 「你就在那边睡觉吧?明天开门再出来。」小肠说。 「你有没有义气啊?张小肠!明天早上蔡老师要考试啦!」 「我回宿舍帮你拿书过来?」 「张小肠!等一下我下去马上修理你!」 「小心摔断腿。」 「放心,我运动神经很好!」 「很好干嘛还叫我过来?」 「让你看看我华丽的降落!」 「你是白痴吗?」 「先拿我的包包。」 江天霖说完把他的背包从二楼气窗口丢出来,小肠完全没有动手接的意思,让包包直接摔在草皮上。 「喂!张小肠!你干嘛不接?」 「你当我是阿呆吗?都是书,那么重,我才不想弄伤手臂。」 「里面有我的手机和电脑耶!」 「你家这么有钱,再买就好了。」 「算了算了,不跟你吵。」 江天霖接着用手撑住窗櫺,整个人穿过气窗的时候居然头部朝下。 「江天霖!」张小肠大吼一声衝过去,试图用撞击改变他落地的姿势。 巨大的声响后,两个人一起滚进一旁的灌木丛。 「喂!没事吧?」我紧张地跑过去。 「没事没事!」江天霖笑着爬起。 「小肠呢?」 我问了,可是他没有回答。 江天霖这时也意识到事情大条了,转身往树丛里探:「张小肠!张小肠!」 小肠轻微脑震盪,第二天蔡老师只能给他零分。 孽缘,果真还是孽缘。 「张大肠,你前天晚上怎么不在宿舍?」李康鸿拉开椅子在我对面坐下。 「小肠出了点意外,陪他去医院检查。」 「喔?他还好吗?是不是江天霖又闯祸了?」 「没错~你真了解。小肠他没事。」 他拿出他的书本,电脑,开始做报告。 我看到一本厚厚的《台湾矿业史上的第一家族-基隆顏家研究》,觉得很奇怪。 「你为什么要看歷史的书?」 「我修了一门通识课。」 「研究所修什么通识课?」 「是啊!我真不该为了兴趣做这种多馀的事,我好后悔。」 「怎么了?作业很多吗?」 「不是。」 他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那是他和一位短发女生的合照。 「她叫孙嘉芹,我们课程的助教。」 感情残废 「她纠缠你?」 「不是,我喜欢上她了。」 「你?」 他点点头。 我再仔细看一下那个女生:「长得挺平凡的,没什么特色。」 「可是她说的话啊!像会发光一样。」 我笑了出来:「你太夸张了吧?」 「不,聪慧又幽默,跟她相处,真的很愉快。」 「那你打算怎么办?跟琪雯分手?」 「我做不到,我也爱琪雯。」 「所以?」 「只能让自己放弃啊!」他叹口气:「一想到还要跟助教相处到学期末,就觉得很烦心。」 「你的烦恼还真奢侈,我从来没有遇到能让我愿意交往超过半年的对象。」 「你太忙了啦!你的生活型态啊~只有跟圣女交往才不会被抱怨好吗?」 「既然抱怨我,为什么又要在分手后缠着我?」 「我也很好奇你到底对她们灌了什么迷汤?」 三个小时后,到了晚餐时间,我跟康鸿收拾好东西,离开图书馆讨论室。 「请你吃饭吧?我想吃牛排。」康鸿提议。 「不用了,别老是请我。」 「不请你,怎么有办法跟你吃牛排?等你工作后再请回来就好。」 想到好吃的牛排,我决定屈服:「好吧。」 李康鸿和江天霖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康爸是公司老闆,江爸是大学教授。 我们家张荣辉则是个市场工,妈妈又在我们十岁时离家出走,妹妹书妍还在念私立高中。 我跟小肠只能拼命接家教,省吃俭用,才能应付我们三个人的学费和日常开销。 「你跟小肠啊!真是厉害。」在候餐的时候康鸿说:「每一件事情都做得那么好。」 「没有吧?我们恋爱谈得很差,小肠甚至还没跟女生约过会。」 「只是还没遇到适合的女生吧?」 「那你怎么一天到晚遇到适合的女生?」 「拜託,商学院女生这么多。」 康鸿跟我都知道,这其实跟商学院和医学院的男女比例无关。 在感情的领域,我就像个残废。 不知道怎么爱,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我们最后会跟什么样的女生结婚?」 「我只担心书妍下学期学费缴不出来。」 「有这么紧?」 「最近不景气,我爸市场的兼差越来越少,现在几乎都靠我跟小肠的家教。」 「需要我先借你们吗?」 「我跟小肠会看着办的。」 「hi!」江婕琳突然出现,拉了我身旁的椅子坐下:「这里应该没人坐吧?」 「hi!婕琳。」康鸿和善地招呼:「好久不见,终于上大学啦?」 「对啊!康鸿哥。」她甜甜地笑着。 「你唸什么系?」 「医学系。」 「医学系?」康鸿语带曖昧地问:「你是为了大肠,还是小肠?」 「当然是大肠啊!」她笑着凑过来,抱住我的手臂。 我一把把她推开。 「干嘛这么冷漠啊?」她怨懟地看我。 「大肠不喜欢跟别人肢体接触啊!婕琳,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江婕琳从认识我开始,就假装她喜欢我,她在我和小肠面前演这齣戏演了四年。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没有时间去弄懂。 晚餐结束后,康鸿要去找女朋友,婕琳则持续黏着我,直到男生宿舍附近。 「干嘛一直跟着我?」我问。 「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把她拉进宿舍旁的暗巷。 「江捷琳,你知道你已经满18岁了吧?」 「所以呢?」 「你知道我现在可以对你做什么吗?」 我把她按在墙上,凑近她的唇吻她。 她闭紧了眼睛,全身都在发抖,却没有将我推开。 我决定更进一步,撩起她的裙子,把手放上她的臀部,她终于举起右手,甩了我一巴掌。 路灯下的她,眼睛充满敌意,含着泪水。 「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我冷哼一声:「别搞笑了。」 「我是真的喜欢你!」她大吼完转身跑开。 悲伤的中秋节 过了几天,是中秋节。 跟过去几年一样,我跟小肠搭江天霖的便车回家。 一拉开后座车门,就看见婕琳臭着一张脸,我不去理会她,逕自坐进车里。 一路上,小肠和江天霖在前座斗嘴,吵吵闹闹的,我则靠着车窗,趁机补眠。 「书妍,你在哪?家里怎么没人?」 恍惚中我听见小肠的声音。 「医院?你怎么了吗?」 听见医院两个字,我惊醒,伸手想抢小肠的电话,却被小肠推开。 「你不要哭,慢慢讲,告诉二哥发生什么事。」 小肠一掛电话,我紧张地问:「书妍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书妍没事,是阿爸。」 「阿爸怎么了?」 「说是癌症。」 江天霖以飞快的速度载着我跟小肠来到c大医院,我们一下车就衝向四楼。 书妍站在电梯口等我们,哭得梨花带泪。 「医生问我要不要把阿爸转进安寧病房。大哥,安寧病房是什么?」 小肠听完腿马上软了,我用力抓住他。 「已经多久了?从检查出来到现在?」我激动地问。 「三年。」 「你怎么都不跟我们说?」 「阿爸不让我说,说你们在t大,要念书又要打工,很辛苦。怕你们担心。」 「是什么癌?」 「对不起。」书妍低下头。 「为什么要对不起?」 「太多了……我背不起来。」 我的心脏好像被揍了一拳。 「肠子,肺……还有好多,全部……都坏掉了。」 走进病房,阿爸脸色铁青地躺在床上,带着笑容。 「阿胜,阿志,你们回来啦?」 小肠已经忍不住,跪在病床旁嚎啕大哭。 「对不起啊~都是阿爸害的。今年没办法烤肉了。」 阿爸摸着小肠的头发说。 无法重来的初遇 根本就没有什么经济不景气。 「张荣辉!你这个大骗子!」 「张以程!你这个大笨蛋!」 听到背后的吶喊声,我回过头,是一个长发女子,站在医院顶楼的另一边。 「这么晚了,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她走向我,藉着微弱的月光,我才发现她穿着医师袍。 「我是病患家属。」 就算已经尽力维持平和,我还是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她搔搔头说:「虽然我不太会安慰人,可是这里是自杀率超高的医院顶楼,我不能放你一个人,你愿意说给我听吗?」 我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 但作为小肠和书妍的依靠,我也不能向他们倾诉。 「说说看吧?说出来就会好一半了。」她递了卫生纸给我。 「我知道的时候,阿爸……已经……」 强烈的情绪瞬间涨满全身,我痛哭失声。 她凑过来,抱住我,我靠着她,哭得不能自己。 一段时间后情绪终于平復下来,我感觉到她正轻轻拍打我的背。 「我相信他会隐瞒你,一定有他的理由吧?」她说。 「不管有什么理由,我都不允许。」 「试着尊重你爸吧?就算你不能理解。」 我气愤地反驳:「我怎么可能不尊重他?」 「你现在不就正把他的心意踩在脚下吗?」 见我不能意会她的意思,她拍拍我的手臂继续说:「或许他觉得,这样对你,对他,都最好吧?」 冷静下来想想,就算阿爸说了,单凭我们的经济能力,应该也束手无策吧? 「你会哭成这样,一定是因为他很爱你吧?隐瞒着病情不告诉你,他应该也很不安。能这样为你付出,真是一个了不起的父亲。」 她又凑过来,轻轻抱住我。 「试着接受他对你最后的照顾,把眼泪留在这里。带着笑容回去,让他安心地离开吧?」 原本稍微平復的情绪又高涨起来。 我抽咽着说:「你真的很不会安慰人……」 「没办法呀!谁叫你运气不好遇到我。」她笑了起来:「肩膀借给你,尽情哭吧?」 就这样,我靠上她的肩膀。 自从妈妈离家出走之后,我不曾如此放纵自己的眼泪。 等我恢復意识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身上盖了五六件女生的外套,最上面一件是医师袍,绣着三个字:『顏若亭』 医师袍的口袋里装着一张a4纸,我摊开来,上面写了一行字。 『把我的外套放在妇產科柜檯就好,祝福你。』 大大的月亮 我跟小肠向学校请假,打算除了考试,都待在医院里陪阿爸。 「对不起啊!让你们不能去上学。」阿爸笑着说。 「没关係,在这里也可以自修。」我帮他把被子盖好。 「阿胜,你帮阿爸去买信纸好吗?」 「你已经写很多了,休息吧?」 「阿爸还有好多话想跟你们三个人说。」 我深呼吸,一转头,眼泪就滑了下来:「我现在去,马上回来。」 信纸买回来了,但我发现,阿爸的句子已经开始颠颠倒倒。 我知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再过一天,他只能讲出破碎的词汇。 「阿爸,今天的月亮好漂亮。我拉开窗帘给你看好吗?」我在他耳边说。 他没有回我。 我拉开窗帘,坐在病床旁,握着他的手。 他表情呆滞地坐着,看着。 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不知道他听不听得见我说的话,不知道他是否感觉得到我的体温。 他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为了我们。 即便很累,还是笑着安慰我们,鼓励我们。 就算很少看到他,他还是让我们感觉得到,他很爱很爱我们。 他什么都没有,连自己也没有。 但他却说自己很富有,因为我们。 我还以为,我跟小肠来得及,来得及让他好好休息。 来得及让他住大大的房子,来得及带他环游世界。 早晨,等不到小肠和书妍从家里赶来,他嚥下最后一口气。 迷恋 一转眼,过了三年,我跟小肠顺利通过实习和国考。 为了和还在上大学的书妍一起住,我们选择到学校附近的c大医院当住院医生。 我原本只是想要找到顏若亭,跟她道谢,跟她说三年前在楼顶跟她偶遇的事。 但见到她以后,我改变主意了。 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飘逸的长发,修长的身材,一双大眼,和性感的厚唇。 做事乾净俐落,说话幽默风趣,还是妇產科的副主任。 「这些资料给你参考。」 在我焦头烂额的时候,她搬了一大叠参考书到我桌上。 「你别在意,在我们妇產科,单身的人总是比较辛苦。」 「谢谢你,顏副主任。」我朝她微微鞠躬。 「小事。叫我若亭就好。」她拉开椅子在我身边坐下「我陪你一起看吧!」 「让你加班,不好意思。」 「不会啦!照顾新人也是我的工作!」她边说,边扎起那头长发,露出漂亮的颈部。 「这是今年七月发表的论文,跟这个病徵有关,你参考一下。」她翻出一份资料,拿着萤光笔帮我画重点,我赶紧让自己回神,免得辜负她的好意。 配着两杯咖啡,我们一起奋战到凌晨三点,整理完所有的参考资料。 「为什么你明明是一个帅哥,绰号却是张大肠啊?」 她拿起咖啡啜了一口,抬起娇媚的眼角看我。 「我有个同卵双生的弟弟,叫张常志,从有记忆以来,朋友都叫我大肠,叫他小肠。」 「张常志?是精神科的新人吗?」 「你怎么会知道?」 「不小心看了一眼人事异动的公文,就忘不了了。」 「不只专业能力强,记忆力也好。」 「这是在称讚我吗?」她讶异地问。 「不然呢?」 「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那是个自信而明亮的微笑。 「你弟也是t大毕业的吗?」 「是啊!怎么了吗?」 她狡黠地笑了一下:「有听过你弟的传言。」 「什么传言?」 「你交过女朋友吗?」 这天外飞来一笔的问题,让我愣住了。 她是对我有意思吗? 「交过,四个。现在单身。」我决定这样回答。 「喜欢怎样的女生?」 我开始有点不知所措:「……漂亮,聪明又成熟独立的女生。」 「就算同卵双生,dna几乎一模一样,真的还是可以天差地别啊!」她莫名其妙地感叹。 「你跟我弟很熟?」 「没有啦!只是听到一些t大学弟妹在讨论。」 「讨论什么?」 「说是你们喜欢的类型很不一样。」 我狐疑起来。 这么说是对,也不对。 因为小肠从来没有交过女朋友,根本无从跟我比较。 「这些人有够无聊,有时间嚼舌根,干嘛不多读几篇报告?」 「你们两个又高又帅,还是双胞胎,这么吸引人,不嚼你们舌根,嚼谁的?」 「你这么漂亮,也心甘情愿被嚼吗?」我不甘愿地抗议。 「老实说年轻的时候还真没少过,最近年纪大了,大家终于放过我了。」她半开玩笑半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膀:「放心,你也会有这一天的。」 「我看差不多了。」她开始动手整理桌面:「先回去囉~你也别留太晚。」 「晚了,我送你回去吧?」我连忙穿起外套。 「不用了,我自己有车。」 她起身的时候,顺手抓下束发带,一头长捲发轻轻落在雪白的医师袍上。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 到底是谁? 过了三个礼拜,轮到她和我值同一个晚班,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零零落落几个人。 她穿着拖鞋,和简单的连身洋装,坐在办公桌前翻书。 「你在看什么?」我买了一杯奶茶给她。 她笑着接过我手上的杯子:「郭雪湖。」 「郭雪芙?」我纠正她。 她笑得更开了:「是郭雪湖。」 她闔上那本书递给我,斗大的三个字写在封面。 真的是郭雪湖。 「这是谁?」 「台湾画家。」 我翻了一下:「他是画绘本的吗?像几米那样?」 「如果他是八零年代出生的,可能真的会是个绘本画家吧?」 「那他是哪个年代出生的?」 「1908,出生在大稻埕。」她伸手,翻到其中一个页面:「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幅,南街殷賑,很美吧?」 望着那修长的手指,漂亮的指甲,雪白的肌肤。 我默默下定决心,非她不可。 等工作上手后,一定要约她出去。 「顏副主任,这给你。」 会议开始前,我刻意经过她身边,塞了一杯她最喜欢的拿铁给她。 「张大肠,你对我真好!」 她慧黠的笑容让我的心情飞了起来,轻快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例行工作报告结束后,我们开始讨论几个比较棘手的病例。 「这个case太花时间了,就交给若亭吧?」 「为什么又是我?我已经满诊,快吐了好吗?」 「没办法,我们主治里只剩下你单身啊!」 「就等你这句话!」她调皮地指着主席,站起来向大家宣告:「不好意思!各位同事,我已经结婚了。」 整个会议室一片哗然。 「怎么没有请客?你太不够意思了吧?」 「因为我懒得筹备婚礼,老公就带我去登记了。」 看着她陶醉幸福的表情,我很想死。 到。底。是。谁? 下定决心 「你干嘛?喝什么酒?」 十一点,小肠回到家,看着满桌的啤酒,诧异地问。 「顏副主任结婚了。」 「你还没约她出去?」 「这么变态的班表,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了,怎么约?」 他搔搔头:「你这么说也是啦!」 他也拉开一罐啤酒,在我身边坐下:「别太伤心,反正顏副主任也不太适合你。」 「你又知道哪种女生适合我了?」 「你不觉得顏副主任很像芷萱妈妈吗?」 「哪里像?」 「专业,聪明,俐落,博学,哪里不像?」 「她温柔又尽责,和那个落跑妈妈天差地别。」 原本我打算放弃,但那天在医院餐厅听到她和护士的对话后,我又改变了决定。 「顏副主任,这就是你的爱妻便当?」 「对啊!」她甜滋滋笑着。 「也太豪华了吧?你老公每天要花多少时间帮你作菜啊?」 「不会很久啦!他是家事天才!」 「真好啊!我也想要一个很会做菜的老公!」护士艷羡地说。 「有一好没两好啦!他可没你老公那么会赚钱喔!」 「月薪多少?」 「含兼差大概五万吧?加上家务劳动工资七万。」 「你是说,你付自己老公薪水?」 「我是很想付啦,但他不肯拿,我只好抢着付房租和信用卡费。」 未免也太荒唐了吧? 打听过后,我才知道她的老公学歷不佳,工作不佳,身高不高,长相普普。 「啊?」李康鸿瞪大眼睛:「你要追求一个已经结婚的女人?」 「是啊!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他喝了口水,面有难色地说:「你干嘛这么想不开?」 「我觉得那个女人只是一时昏头吧?她老公条件很差,一点也配不上她。」 「可是反过来说,既然选择一个条件差很多的对象,不也证明那个女人心意已决吗?」 「总有一天会清醒的。」 他叹口气:「我知道劝你没用,但你这种非要跌跤,才会死心的固执可不可以改一改?都要三十了。」 「我们才二十七,谁跟你三十?你到底要不要帮我?」 「你小心不要被告吧?」 「被告?」 「通姦罪可是刑法,要被关的。」 「为什么?谈个恋爱有严重到要坐牢?」 「是告诉乃论,而且对方可以只告你,不告他老婆。」 这完全超出我的想像。 「不过要有证据并不容易,必须要有精液当物证或是目击证人,你带人家上床的时候,自己注意一下。」 我困窘地说:「我要的不是这种建议。」 我以为他会建议我送什么礼物之类的。 「这是最重要的建议,我他妈的不想去牢里看你,你好自为之。」 那个说话会发光的女人 之后事情的发展很不顺利。 虽然我试着在繁忙的班表里抽出时间接近她,但我越是努力,她把我推得越远,甚至对我產生了戒心。 别提上床了,我连她的手都牵不到。 两年后,我完成住院医生训练,通过专科考试,成为主治。 门诊开张的那天没几个病人,两隻手数得完,应该不到中午就可以下班。 在寥落的掛号病歷里,看到『孙嘉芹』这个有点眼熟的名字。 诊疗室门被推开,一个短发女子走了进来。 果真是她。 李康鸿24岁那年喜欢上的歷史助教,那个说话会发光的女人。 「喂!你换科别了?怎么没告诉我?」她一进门,就大喇喇地跨坐在诊疗椅上,开心地拍我的肩膀。 这个反应,肯定是把我认成张小肠了。 「不要碰我。」我推开她。 「你干嘛?又失恋了吗?不碰就不碰。」 失恋? 张小肠背着我偷偷谈恋爱? 「跟你说,我刚刚怕丢脸,所以骗护士说我不是处女,你网开一面放过我,开开药就好,不要内诊,好吗?」 我听完好生气:「你怎么能欺骗医疗人员?」 「兇屁啊?你吃炸药了吗?你应该可以理解我干嘛说谎吧?」 「我猜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 「我不是张常志。」我指着诊疗桌上的名牌给她看。 「张常胜?你干嘛改名字?」她一脸不解。 「我没有改名字,我是小肠的双胞胎哥哥,大肠医生。」 带着尷尬,我们两个瞬间进入医生病人模式,整个过程她都臭着一张脸,等诊疗完成,她便光也似地逃离。 隐瞒 「张小肠好像有事情瞒着我。」吃晚饭的时候,我跟康鸿提起这件事。 「都这个年纪了,有几个秘密很正常吧?」他满不在乎地继续翻他的杂志。 「他好像在谈恋爱,这没必要瞒着我吧?」 他抬起头,摸着下巴,思考着。 「可能还没稳定下来吧?不想让你担心?」 「是这样吗?」 「别想太多,小肠这么成熟,他会好好处理的。」康鸿拍拍我的肩膀。 「还有一件事。」 「什么?」 我该跟他说,我遇到孙嘉芹了吗? 可是这样他就会知道我已经看过孙嘉芹的生殖器。 有。够。尷。尬。 还是算了。 「你跟欣蓉,有打算结婚吗?」我改问。 「我有打算,可是她听说我想把工作辞掉创业,不太能接受。」 「你会为了她放弃吗?」 「会先跟她沟通看看吧?如果真的不行,可能会放弃她。」 「不是放弃创业吗?」 「她还没跟我交往的时候,就知道那是我的目标,如果她没办法妥协,我也没办法。」 「你们也交往两年了吧?分开不会很伤心吗?」 「一定会很伤心啊!但顶多伤心半年。如果不面对,或许两个人会难过一辈子。」 康鸿是个跟我完全不一样的人。 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他都很清楚,也很果决。 「如果跟欣蓉分开,你会回去找那个女生吗?」 「哪个女生?」他疑惑地看我。 「你硕二的时候修通识课,遇到的那个歷史助教。」 「歷史助教?」他皱起眉。 都超过五年了,果真他也忘了。 「没事,我记错了,你不要在意。」 两个人的相似性 回到家,推开书房的门,小肠正戴着眼镜,窝在沙发上翻精神医学报告。 「今天你的朋友来看我的诊。」 「又认错了吗?谁啊?」 「孙嘉芹。」 他哈哈笑了出来:「下次见面一定要好好糗她。」 「你们很要好?」 「是还不错。」 「怎么认识的?」 「在市区的一间酒吧。」 「酒吧?她不是国小老师吗?」 「法律有规定国小老师不能去酒吧吗?别太大惊小怪。」 后来我才知道,她跟书妍也很要好。 老是跟书妍说,要有自己的想法,不能傻傻地听哥哥们的话之类的。 起先我很不开心,直到有一次,书妍终于鼓起勇气跟我坦承,她有自己的看法,也有想做的事,我才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压迫,开始反省。 因为弟弟妹妹老是跟她混在一起,我跟她碰面的机会越来越多,不知不觉熟稔起来。 「最近有在准备国小教师甄试吗?」一次出门的时候,我问她。 「我不打算考试,只想代课就好。」 「为什么?」 「不想当正职老师,这样比较有勇气转换跑道。」 继续聊下去,才知道她还有兼职,是个情色小说家。 还真是个离经叛道的女人。 听她说着自己的生涯规划时,我时不时想到总是很有想法的李康鸿。 这两个人念书的时候会成为朋友,真不是没有原因。 食色性也 「顏副主任,恭喜你搬新家!什么时候请我们去玩?」星期六晨会开始前,护士们凑近若亭起鬨。 「别恭喜我!也别来玩!不是什么新家,是我爸的旧房子!」 「啊?怎么不自己买?」 「我老公不准我买,他最近把工作辞了,说要在家里带小孩,贷款的话会比较紧。」 我听完在心底冷笑。 散会后,我尾随她,路过安全梯间时,伸手把她拉进去,将她按在墙壁上。 「张大肠!你干嘛?」 这几年下来,我已经习惯她厌恶的表情。 「也该放弃了吧你?」 「放弃啥?」 「放弃你连房子都买不起的老公,跟我在一起。」 「如果你早几年进来医院,或许我们还会有机会。」 「现在也不迟。」我凑近她的唇。 下一刻她用力踩向我的脚背,我痛得一跃而起。 「我。已。经。结。婚。了。」她逐字加强语气,指着我的鼻子:「警告你!别再用那张帅脸诱惑我。」 「被我诱惑一下,你才知道自己错过的是什么。」我摸着脚背,狼狈地说。 「我没有错过什么!我结婚了!我很幸福!到底要讲几次你才听得懂?」 「很幸福怎么会被我诱惑?」 「食色性也!」她拎住我的领子:「你医学系学的都还回去了吗?」 我趁机凑近她的耳朵:「记得一清二楚,包括你的性感带。」 啪的一声,她一巴掌甩上我的脸。 「我的性感带是你他妈的能碰的吗?」 她冷着脸说完,转身离开楼梯间。 我摸着发烫的脸颊,对顏副主任的决定感到疑惑。 摆明我比她老公优秀许多,她心甘情愿帮他生小孩,却连手指都不愿意让我碰。 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回办公室拿了墨镜遮掩红肿,再到和小肠约好的公园等他。 结果出现的却是孙嘉芹。 跟我不一样 「怎么又是你?」 「你的脸怎么了?」 「没……没事。」我尷尬地摀住脸:「张小肠呢?」 「他说突然有个无法拒绝的邀约,所以请我过来。」 她拉着我来到一间城市角落的二手书店,虽然门口有一棵很大很漂亮的榕树,但整间店却十分破旧。 「这种脏兮兮的地方哪里好?」我抹开一本书上的灰尘问。 她把我手上的书翻到背面,指着价格标籤。 「知识是很廉价的,宝贵的是时间,是阅读知识的人。」 她笑着,带着得意。 没想到小说家说话还满有意思的。 我们一边翻书一边聊天。 她喜欢看的书和康鸿很像,对很多事情的想法也跟康鸿很像,我因此能跟她聊上几句。 时间过得很快,一下子来到六点。 「要不要一起吃饭?」她问。 「好,去哪?」 「夜市。」 来到人声鼎沸的夜市,经过入口的飞镖摊,我反射性掏了钱。 射完两盘,才想到书妍已经长大,不需要娃娃了。 「你选个娃娃吧?」我对她说。 她笑着点头致谢:「我之前就想问了,你射飞镖怎么这么厉害?」 「小时候书妍很想要洋娃娃,可是家里没有多馀的钱,这是成本最低的办法。」 「怎么还开口闭口都是书妍,等她明年结婚之后,你怎么办?」 我不解地问:「什么怎么办?」 「书妍结婚了,大了,你可以多想想自己吧?」 「我有什么好想的?」 「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快不快乐?这些。」 「想要什么就能得到吗?想做什么就能去做吗?想要快乐就能快乐吗?」 她皱着眉笑了起来,向我比大拇指:「说得真好。」 我们边吃边逛,吃完滷味后,她买了棉花糖。 「那都是色素,你是小孩子吗?」 「我是啊!」她抱着我送她的娃娃,调皮地笑笑,再撕下一片棉花糖递给我。 「我不要。」 她无所谓地把棉花糖塞进自己嘴里:「喂,现在的你,跟你十几岁的时候想像的三十岁,有一样吗?」 「差不多吧?」 「你快乐吗?」 「快乐吧?你呢?」 「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样,但我很快乐。」 她踮起脚,张开双手,迎接一阵吹来的微风。 我低头看着她轻轻飞舞的短发,还有陶醉的表情。 我知道她跟我不一样。 她是真的很快乐。 你并不爱我 我其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种整个人被掏空的感觉。 尤其是累了一天下班后,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浴缸里,或躺在床上。 感觉自己就像一张被揉烂弄湿又摊开的纸。 我总会想起阿爸。 他也像我一样,每天兢兢业业地工作。 他也有像我一样的感觉吗? 希望他不会像我这么痛苦。 清晨五点醒来后就没办法再睡着,我起床换了衣服,提早去医院上班。 整间办公室都没有人,只有顏若亭座位的檯灯亮着,我走近,才发现她披着外套趴在桌上睡觉。 桌面上散乱地放着研究资料,医学院的授课讲义,和列印出来的信件。 我仔细看了一下,发现她投稿的论文就要截稿。 记得她这学期还有兼课,加上下个月的评鑑,她有时间睡觉吗? 我把外套脱下,盖在她身上,却惊醒了她。 她推开我的外套,打着哈欠。 「怎么睡在这里?」我问。 「我儿子感冒发烧,整个晚上都在哭闹,在家里没办法做事。」 我把手中的咖啡递给她。 「不用了,我自己会去买。」她起身,拎起包包。 「评鑑报告,我可以帮你。」 「不用你费心。」 「让我帮你吧?我也是妇產科的一份子。」 「在你放弃那些没用的妄想之前,都不用了。」 「我要怎么做,你才愿意给我机会?」 「张大肠,你并不爱我。」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 「爱会让人想要付出,为了对方牺牲。但你只想到自己要什么,不曾顾虑我的感受。」 「我愿意为你付出,为你牺牲。」 「不好意思,你的付出,刚好是我的毒药。」 她冷着脸,离开办公室。 如果我佔有她的渴望,不能称之为爱的话。 爱情,到底是什么呢? 那个女人 「怎么那么早来?」婕琳黑着眼圈走进办公室。 「昨天没睡好,你值夜班?」 「嗯。」她凑过来,抱住我的手臂:「请我吃早餐?」 我把她推开:「你要假装喜欢我到什么时候?」 「假装到你真的喜欢上我。」她满不在乎地拿走我手上的咖啡。 「你要假装一辈子?」 「如果有必要的话。」 「你装得像一点,帮我蒐集一下评鑑的资料吧?」 「你要帮顏副主任写?」 我点点头。 她叹口气:「你有没有长脑啊?那女人到底哪里好?」 「你到底帮不帮?」 「帮,我帮。但你别跟小肠说我帮你,不然他会骂我助紂为虐。」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小肠,说你喜欢他?」 「你别问我这么困难的问题好吗?今天状况特别多,我熬了整夜,脑袋快炸了。」她抓起头发:「对了!你认识黄芷萱吗?」 「黄芷萱?」 「我爸一个美国朋友,听说我在c大医院妇產科,就跟我问了你的事。」 「你怎么说?」 「照实说啊!说你脸臭得要命,但研究做得好,病人也顾得好。」 「她还有问些什么吗?」 「没别的了。」 在她眼里,还是没有小肠和书妍。 「她到底是谁啊?」 「你别再跟她说我的事了。」 「为什么?」 「她没资格知道。」 一开始,我以为她是个狠心的女人。 拋下阿爸,拋下我们三个孩子,为了自己的前途跑去美国。 我恨她,恨她害阿爸没日没夜的工作,恨她让书妍只有哥哥没有妈妈,恨她让我跟小肠无依无靠。 后来,我才知道,从我们出生到她离开,她照顾我们不是义务,而是恩惠。 当她的无情有了合理的解释,却是我另一段痛苦的开始。 美丽的梦 中秋节后的第一台刀,是剖腹產。 虽然胎位正常,但因为是同卵双生,黄姓夫妇选择剖腹產来减少风险。 「大肠医生,等一下就麻烦你了。」手术前,黄先生握住我的手。 「没问题。」 「希望他们两个可以跟你和小肠医生一样,又帅又优秀。」 我勉强自己笑了一下。 希望他们两个,不要像我和小肠一样,含辛茹苦地长大。 麻醉后,我切开腹部,一层一层,终于来到羊膜。 我一把抓出小男生,又再抓出一个。 听着哇哇的哭声。 我想起未曾谋面的母亲。 为了生下我和小肠,生產后大出血过世的母亲。 她听到我们的哭声了吗? 她来得及看我们一眼吗? 她一定很痛,也很害怕。 因为我们。 眼前突然一片黑,我昏了过去。 我作了一个梦。 梦到我跟小肠的妈妈没有死。 她抱着我们,陪我们唱歌,餵我们吃饭,和阿爸一起教我们骑脚踏车。 她生下书妍。 她不像芷萱妈妈一样教我英文,教我物理,告诉我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 但她温柔地笑着,跟骨灰罈上那张照片一样。 我们一家五个人,在市场阿爸的早餐摊里忙碌着。 我跟张小肠不用为了奖学金努力读书。 我们因为偷懒不写作业而挨骂,因为考了七十分被称讚。 每一次纸风车剧团来镇上表演,我们都跟书妍一起玩到不想回家。 张开眼,我看见医院的天花板,看见一脸担心的张小肠。 他穿着医师袍,我穿着手术服。 唯一一个 「你没跟书妍说吧?」我问。 「我哪这么间?她听了又要哭得乱七八糟,我顾你还不够?还要安慰她?」 如果,妈妈还在。 我们就不会是医生了吧? 如果,妈妈还在,我们说不定还在市场工作。 说不定已经结婚,已经生小孩。 说不定,会很快乐。 因为我昏倒的事,科里特别开了一次会议讨论。 「我没事,不用换医生。」 「你如果又在手术室昏倒,手上还抱着婴儿,你要怎么负责?」顏若亭冷酷地堵住我的嘴。 「确定是双胞胎的总共三个產妇,全部转到我下面。」她下了决定。 「可是副主任,你已经满诊了,满得不能再满,怎么能再加三个?」张护理师问。 「我的评价好,又是女医生,转给我家属的抱怨会比较少。」 「顏副主任!」张护理师一脸担心。 「好了!就这样。散会!」 最后支持我的人,还是她。 虽然这是她的权责范围,但她是公事公办,还是对我有其他想法? 我又忍不住期待起来。 「喂!你不要又在那里胡思乱想!」婕琳拍了我的肩膀。 「什么胡思乱想?」 「顏副主任只是想红吧?出面解决你的事情,就能高升了。」 「你把医院的体系当成什么了?童话故事还是小说?」 「就算不是为了升迁,也不是因为爱你。」 「你有什么依据?」 「如果真的爱你,听说你昏倒,一定吓得花容失色,才不会那样充满魄力。」 我回想了一下,我昏倒那天,花容失色的女人只有一个。 「说真的,你还是跟我在一起吧?」婕琳又抱住我的手臂。 我推开她:「说真的,你这玩笑要开到什么时候?」 「我可没有跟你开玩笑,只要你开口,我随时ok。」 「你脑子有洞吗?」 她拍拍自己的头:「跟你打包票,这里好好的。」接着又拍拍自己的胸口:「有洞的是这里」 两个小男孩 过了几天,接到孙嘉芹的电话,她星期三下午补休,约我去书店。 「怎么了?今天一直发呆。」在榕树下,她用冰咖啡碰碰我的手背。 「我在想,我之前接生的那对双胞胎兄弟,不知道过得怎样?」 「你是说,你接生完就昏倒的那对?」 我点点头。 「走吧!我们去看他们。」 「怎么去?」 「病歷上应该有住址吧?」 「这不是违反个资法吗?」 「不要被发现就好啦!」 「你真的是小学老师吗?」 「你很囉唆耶!」 虽然犹疑,但因为真的太想看看他们,我屈服了。 「可是听护士说,小孩会先送去乡下给外婆照顾。」 她转转眼睛想了想:「还是有机会,先去查妈妈的住址吧!」 我们回到家里,打开电脑,连进医院系统,发现黄太太的住址写着台中外埔。 「台中?」我懵了,怎么会跑这么远来这里看诊? 「宾果!」她开心地拍了下手。 「宾果?」 「你看,她19岁的时候在你们c大医院初诊,中间没有更换地址的纪录,这应该就是宝宝们的外婆家,妈妈结婚前的地址。」 我拉着她跳上车,一路往南,开了两个多小时,天空泛黄时,我们终于抵达。 那是一间传统三合院,前院空无一人,只有两个摇篮。 我们躡手躡脚走近,一起蹲在摇篮前。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静静睡着,两双嫩嫩的手放在圆嘟嘟的脸庞。 我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他们的头发。 「真可爱。」她笑着说。 「嗯。」我也笑了。 「你跟小肠小时候也这么可爱吗?」 「当然没有。」 我们害死了自己的妈妈。 「怎么可能?每个小孩都是天使。」 「凡事都有例外。」 「就算有,我也肯定不是你们。」 「你怎么这么有自信?」 「因为我好~想~当你和小肠的妈妈,有这么漂亮又优秀的儿子,一定开心死了。」 房子里传来脚步声,孙嘉芹拉起我,轻声跑出院子。 我们躲在墙后,只露出两双眼睛,看着外公外婆亲暱地安抚刚睡醒哇哇大哭的男孩,把他们抱进屋子。 他们应该会被好好疼爱,幸福快乐地长大吧? 「好羡慕他们。」我说。 「我也很羡慕你们。」 「我们?」 「我是独生女啊!你们三兄妹的互动总是让我很羡慕。」 「没什么好羡慕的,辛苦的地方比较多。」 「生活本来就很辛苦吧?我们不都是依靠那些闪亮的瞬间,才能继续坚持下去吗?」 闪亮的瞬间 月亮升起,乡下的天空被洒满星星,她含着在杂货店里买的,中间镶着一颗酸梅的棒棒糖,顺着田边產业道路走着。 「我们什么时候要回家?」我问。 「我陪你跑了这么远,都没福利吗?陪我散个步吧?」 她停下脚步,把鞋脱了,将双脚放进路旁的灌溉渠道里。 「水很脏吧?」我提醒她。 「我早上经过有看,清澈见底,好吗?」她拍拍身旁的位置:「一起来吧?」 我把地面的草拨乾净,跟着坐下。 「怎么不脱鞋?」 「觉得麻烦。」 「真可惜,很凉很舒服说。」她摸摸口袋,翻出另外一支棒棒糖:「你真的不要?」 我接过棒棒糖,拆开包装纸。 晚风吹过我的头发,清丽的月光洒上稻田。 星星很美,我感觉到糖果一点一点在嘴里融化。 「你生活中有哪些闪亮的瞬间呢?」我问:「能让你坚持下去的。」 「现在啊!」 她微笑着,用手轻抚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 「我不是很想要破坏你闪亮的瞬间,但我看到你脚上有一点一点黑黑的。」 「黑黑的?」 「我猜是水蛭。」 她尖叫,把双脚抽出来,扑进我的怀里。 「帮我拿掉!帮我拿掉!帮我拿掉!」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要笑!快一点!」她紧紧抱住我,全身都在发抖。 我揽住她的腰,把她的双腿放到右手边,用指甲把水蛭拨掉。 「掉了吗?掉了吗?掉了吗?」 「掉了,还在流血,你等一下。」 我掏出卫生纸,轻轻帮她压住伤口。 感觉到她的体温,她紧紧抱住我的手,还有柔软的身体。 我突然很想吻她。 「喂,你要抱到什么时候?我好像有警告过你,别随便挑战男人。」 她惊醒,敲一下我的肩膀,然后推开我。 「走吧!我送你回家。」 她在我身边走着,东张西望,不小心绊到路边的石头。 我抓住踉蹌的她:「不会有水蛭了啦!到底在怕什么?」 「就是害怕嘛!」她困窘地揉起手指。 「看你陪我跑了这么远,给你一点福利。」我背对着她蹲下:「上来吧!我背你。」 月光下,我背着她,慢慢踱步走着。 「没想到,水蛭让这个瞬间更闪亮了呢。」她在我耳边说。 我笑了:「说什么傻话?」 沙滩上的试探 我从来没有交过不同性别的朋友,她是第一个。 我开始会期待和她见面,遇到什么事情也想跟她分享。 过了几天,是小肠和书妍找我去海边的日子。 车子发动后,他们才说约了孙嘉芹。 我心情愉悦地开着车前往她家楼下,载着他们三个来到海边。 「嘉芹姐今天好漂亮喔。」步往沙滩的路上,书妍拉着我的手臂说。 「有吗?」 「有啊!你不觉得她胸部很大吗?」她夸张地用双手画了两个圆。 「胸部大就漂亮吗?」 「二哥说你喜欢大胸部。」 我敲一下她的头:「你别听张小肠在那边胡说八道,哪有男人不爱大胸部?难道你二哥不爱吗?」 她不甘愿地翘起嘴,继续说:「你看!胸部大!屁股翘!腿漂亮!哪里不美?」 「还。好。吧?」我不以为然,实话实说。 她朝我吐吐舌头,放开我的手跑向前,抱住她的嘉芹姐,撒起娇来。 到了小肠选的地点,我帮他们把东西整理放好,再摊开靠椅,拿出我带来的精神医学报告研读。 「可以帮我擦防晒油吗?」 孙嘉芹打断我,把罐子递给我,转身背对我坐下。 我迟疑了五秒,但还是倒了一点防晒油在手上,帮她把背抹匀。 没想到她进一步把比基尼釦子解开,躺在沙滩上:「这里也要,不然会有晒痕。」 我更困惑了。 我们好像不是可以有这种举动的关係? 想起先前婕琳跟我说的话。 孙嘉芹是我昏倒那天唯一担心得花容失色的女人。 难道她真的喜欢我? 可是我今天跟小肠穿一模一样的泳裤,又反常地阅读精神医学报告,她会不会只是把我误认成张小肠而已? 我决定试探她。 带着一点力道,我继续抚摸她雪白的背,还有乳房侧面,再故意用拇指轻轻刮过她的腋下。 她都没有推开我。 她还是个处女,个性也算谨慎,即便喜欢我,也不太可能任由我如此。 我不悦起来。 「你跟我弟,已经发展到这里了吗?」 我们之间的可能? 我想不懂小肠隐瞒我的原因,更疑惑的是,若他们真的在交往,为什么这个女人最近总绕着我转? 该不会她和江婕琳一样,明明喜欢的人是小肠,却把我当成挡箭牌? 她抱住浴巾,遮着前胸起身,不知所措看着我。 「我跟小肠只是朋友。」 「你会让朋友这样摸你?」 「张小肠比较特别。」 「哪里特别?」 「他不可能把我当成他的对象。」 「男女之间有什么不可能?」 「所以我们之间也有可能吗?」 她是故意说这种话混淆我吗? 为了掩饰跟小肠的关係? 就在我思考时,远方一群穿着海滩裤的少年走向这里。 我赶紧拉住她的手:「过来。」 「干嘛?」她眼里闪烁着恐惧,身体往后缩了一下。 见那些男孩越走越近,我强拉着她到我身旁,再拿起一边的浴巾包住她的裸背。 「有人来了。」我在她耳边说。 她吓了一跳,急忙想要把比基尼扣好,但抱着胸前浴巾的她根本动弹不得。 看着她气恼的表情,和溜溜打转的眼泪,我心软了。 「你不要动。」 我说完把手伸进覆盖她裸背的浴巾,拉起比基尼。 「再靠近一点。」我故意加重语气。 她乖巧地凑近,几乎就要碰到我的胸膛,我缓缓将她的比基尼扣好,轻轻抚摸她的背。 「没事了,别哭。」 她抬起头,那双汪汪泪眼,好像我拯救了全世界。 跟平常慧黠的她不同。 我有点想笑。 但更多的是,想吻她的衝动。 真的喜欢 接下来几天,我陷入怀疑和苦恼。 为了查证,我决定偷看张小肠的手机。 她跟小肠对话的内容清一色都是约什么时候见面,在哪里见面,没什么特别的,甚至联络的频率也远不及我。 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係呢? 『我出新书了~如果你有钱有间,帮我捧个场,顺便给我一点建议。』 『等你家女主角别再那么彆扭假掰装矜持,我再考虑。』 这是他们最近一次对话。 我出门前往书店,站在言情小说柜前搜寻。 不小心碰撞到身边的女孩后,我才意识到周围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小女生,她们正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我。 我胀红着脸催促自己加快寻找,终于在第三排书架看到她的笔名。 架上陈列着十几本她的书,在这书不值钱的年代,她好像真的混得还不错。 我抽出最新出版的一本《白袍下的他》。 由于十八禁的关係,整本书被塑胶套包得紧紧的,禁止拆阅。 我只好硬着头皮去柜台结帐,收银员也似笑非笑看着我。 这他妈的比帮张书妍买卫生棉还尷尬。 衝出书店,我回到家里,把自己关进房间,从第一面开始翻阅。 『我刚刚好像看到企鹅。』 『那不是企鹅啦!是夜鷺。』 『你的小说世界里,到底有几个总裁?」 『没有几个女人抵挡得了总裁的魅力,第二名应该是医生吧?」 『女孩子啊~总是渴望男人又温柔又暴力。』 『你是s还是m?』 『真要区分的话,应该是s吧?』 『你这是在挑战我吗?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你的意思是说,你对我起了色心?』 里面满满都是我跟她曾经有过的对话,男主角个性也像极了我,不像小肠。 我躺上床,整个人轻飘飘的。 她喜欢我,真的喜欢我。 到了星期六,我去她家帮忙打扫的时候,她翻出《白袍下的他》递给我。 「你的新书?」 可是我已经买了,我该告诉她吗? 「对啊!帮我拿给书妍,她上次吵着跟我要。」 你确定? 你写了那么多我们之间的对话,给她看到不是很尷尬吗? 我收下书,决定拿回家藏进房间角落,再假装忘记。 「你还满能干的,为什么不打扫?」我问。 「我寧可把时间用来做自己喜欢的事,环境还可以就好,不想浪费太多时间。」 「你喜欢做什么事?」 「看书,写小说,跟朋友聊天。你呢?你喜欢做什么事?」 「我不太确定,我通常都只想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那不是很疲倦吗?」她笑着问:「你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心情最好?」 我偷偷握了一下拳头,假装无心地说:「上次在茶园,抱着你,喝啤酒,心情很好。」 果真她的脸瞬间全红了,我开心地笑着问:「你,喜欢我吗?」 门铃这时不识相地响了,她衝去开门,居然是我的前女友杜恩娜。 我试着不理会她,顾自拿着拖把继续打扫,她却一直问让我不自在的问题。 「她是你女朋友吗?你们做了吗?什么时候要做?」 为了不让孙嘉芹太尷尬,我决定提早离开。 回到车上,手机响了,滑开是一封e-mail通知。 是芷萱妈妈。 我愣了好久。 信的主旨是「takecare」。 我想打开,却没有勇气打开。 最后我把信件移入垃圾桶,发动车子。 合照 回到家,家里只有小肠。 想起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喝酒,趁着书妍不在,我去买了啤酒和下酒的零食。 吃完晚餐后,我们在沙发上併肩坐下。 「怎么突然想喝酒?」他问。 「很久没跟你聊聊了。」 他接过杯子,喝了几口后,拿起遥控器把电视转开。 「书妍最近还好吗?」我问。 「我们三个现在最好的就是她了吧?」 想起芷萱妈妈,我鼓起勇气问:「知道妈妈没有死,而是离家出走去美国的事,对她真的没有影响吗?」 「怎么可能没有呢?但她也必须要挺过来,跟我们一样。」 书妍真的挺得过来吗? 黄芷萱可是她的亲生母亲,却一点也不爱她。 「对了,书妍找到一个东西。」他回房间,拿出一本破旧的相簿:「她前阵子回市场的时候,隔壁摊王叔拿给她的。」 我翻开相簿,都是芷萱妈妈离家出走前的照片。 她没有笑容,没有表情,除了抱着我的时候。 不管是阿爸,小肠,或书妍,都不能让她快乐。 「芷萱妈妈跟我们一起那几年,好像真的过得挺委屈的。」小肠悠悠地说:「就像她说的,她有她的人生使命,不能只作市场工的老婆。」 相簿的最后一页,她坐在床上抱着我,教我读英文版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 那是她唯一笑容灿烂的照片。 更令我痛苦的,是九岁的自己幸福的表情。 我将照片抽出,撕成碎片,再把相簿用力甩向对面墙壁。 碰的一声,张小肠吓傻了。 五分鐘后,他以十足精神科医生的口吻说:「你看起来很愤怒,愿意和我谈谈吗?」 「我他妈的不是你的病人。」 我把相片碎片和零食包装纸一起丢进垃圾桶,踱回房间。 拿出我放在书柜上的威士忌,灌了几杯后在床上昏睡过去。 等清醒过来,已是半夜三点。 我探出房门,确定小肠和书妍入睡后,轻声走向客厅,把垃圾桶拿回房间。 在书桌的檯灯下,我将照片碎片一片一片取出,一片一片拚好,终于看见那张我日夜思念的笑脸。 抬起头,看着书桌上阿爸和我们三兄妹的合照。 照片里他们三人的笑容,让我泪如雨下。 变调的諮询 一路昏睡到第二天下午,我醒来的时候,小肠和书妍都出门了。 我摸进厨房帮自己煮了碗麵,喝了牛奶。 电铃这时响起,是孙嘉芹。 「怎么来了?」我问。 「我需要专业諮询!告诉我所有关于性爱的科学知识!」 她匆匆忙忙跑进客厅,从包包里拿出笔记本和录音笔。 我回厨房帮她泡了咖啡,再回到客厅跟她一起坐在沙发上。 聊到一半,她突然盯着我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想起自己浮肿的眼皮,我紧张地撇过头。 「你哭了?」她接着问。 「我没有!」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压力?」 「我才没有!」 「你要干嘛?」 听到她惊恐的声音,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将她揽进怀里。 下一刻,我不受控制地吻住她的唇,右手掐住她的下顎,吸吮她的舌头,左手伸进她的衣服,搓揉她的身体。 我甚至衝动地一把扯下她的内裤,爱抚她敏感的部位。 为了掩饰不安,我机械式地念了一些器官还有神经学知识,直到我感觉到她在发抖。 心疼和罪恶感交杂着,我让自己深呼吸,开始在脑海里背诵圆周率。 3.1415926535897932384626433832795028841971 确定自己可以停手后,我松开她。 「后子宫穹窿在最深处,那里也布满了神经。」我暗示她:「可是,手指不够长。」 我期待她点头。 但她却眼眶含泪,瑟瑟发抖。 「真的跟小女生一样,傻瓜。」 我按耐住不安与剩馀的衝动起身,准备逃离现场。 她却在这时拉住我的手。 转头望向她,她羞涩地拨开上衣的钮扣,解开内衣。 「我是s,记得吗?」 我将她压上沙发,啃咬她的身体,用不同的姿势,不变的粗暴地进入她的身体,尽情宣洩我压抑的慾望。 她喊痛,却发出迷人的娇喘。 她想逃,却沉溺于我给她的快感。 她的眼泪纷飞,却说爱我。 她把第一次给了喜欢的我。 我知道这对她而言意义非凡。 但我却不能肯定,对我来说,这是否又是一次不会留下记忆的性爱? 狡猾 她累得昏睡过去,我把她抱进房间,继续让她在我怀里。 闻着她的味道,望着窗外的月亮,我的世界难得如此安静。 我应该跟她交往吗? 想着过去几段关係里的争吵,不确定,以及相互控制,还有这阵子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我不愿意改变现状。 「男人可以性爱分离,你知道吧?」 等她在我怀里甦醒,我问她。 「我知道。」 我松口气,放下心中的担忧,再次紧紧抱住她。 这时房间外传来声响。 「外面好像有人。」她惊慌地拉紧被子摀住胸口。 「小肠或书妍吧?」我想了一下,然后问:「你包包放哪。」 「……沙发上。」 「嗯,很好。被发现了。」 她万念俱灰的表情,让我忍不住笑了。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她已经先离开了,只留下纸条,说是怕和小肠与书妍碰面尷尬。 我起身,套上衣服裤子,推开房门,看见小肠和书妍围着厨房中岛,似笑非笑看着我。 「你们两个,想问问题就快点问,不要在那边鬼鬼祟祟。」我拉开中岛旁的椅子坐下。 「你跟嘉芹姐在一起了吗?」书妍开心地问。 「没有。」我向小肠伸手:「咖啡。」 「你跟嘉芹姐没有在一起,可是却一起睡觉?」 「对。」我接过咖啡,喝了一口。 「为什么?」书妍失望起来。 「哪有什么为什么?就是没有交往的打算。」 「怎么跟你教我的都不一样!」她怨懟地抗议:「你之前明明都不准我随便跟男生一起睡。」 「孙嘉芹是31岁成熟的女人,不是18岁情竇初开的小傻瓜,她想干嘛就能干嘛。」 「那我也要去跟别的男生睡觉!」她异想天开地威胁我。 「张书妍,你是白痴吗!」小肠看不过去,敲了下她的额头:「小心植伟跟你分手,嫁不出去刚好,回家陪我跟大肠。」 「大哥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嘉芹姐啦!!」书妍闹起脾气。 「不喜欢就不喜欢,哪有什么为什么?」 「你真的一点心动的感觉也没有吗?」小肠问。 「或许有吧?但比起恋人,我比较想要跟她作朋友。」 「大哥你好狡猾!」书妍握紧拳头气愤地说。 「我是,所以呢?」 「小心嘉芹姐再也不理你!」 我没想过这个可能。 「那就当作我活该,你满意了吗?」 我已经习惯她满心期待地跟我见面,三不五时播电话给我。 我或许在乎这个朋友,但作为女人,我不确定自己在不在意,也不知道失去会不会后悔。 渣男 「你有女性朋友吗?」几个礼拜后,我跟康鸿吃饭时问他。 「你是说,不是女朋友的女性普通朋友?」 我点点头。 「有啊!杜恩娜!」他狡黠地笑着。 「你跟她还有联络啊?」我皱起眉:「你没跟她说什么我的事吧?」 「我承认,她说要找你看诊的时候,我陪她去买过几次性感内衣。」 我恶瞪他。 「那是因为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对付她。」他好奇地瞟我一眼:「我应该没猜错吧?」 「废话。」我继续问:「和女性普通朋友维持肉体关係,是可能的吗?」 「你知道我们商学院的娘子军管那样的男人叫什么吗?」 「什么?」 「必须死的渣男。」 我觉得有些冤枉:「有这么严重?」 「就是这么严重。」 「但如果是女生约男生去她家,又故意洗澡的时候不锁门呢?」 「居心叵测。」 「是吧?」 「但渣男仍旧必须死。」 「这是什么道理?」 「她们的道理。」康鸿无辜地耸耸肩。 「女生就没有慾望吗?为什么所有道义责任都要男生来背负?」 「因为社会期待她们没有慾望吧?她们只好假装自己没有,把责任全部推给我们。」 「所有的女生都这样想吗?」 「我猜不是,但我没遇过就是了。」 孙嘉芹也是这么看我的吗? 「怎么?你进阶成渣男了吗?」他问。 「你想太多。」 回到家,才一开门,张书妍就扑向我。 「大哥都是你啦!」她气噗噗地说。 「我?」 「嘉芹姐要被天霖哥抢走了啦!」她把手机递给我,是脸书的页面。 江天霖拉着小肠、孙嘉芹,和另外两个没见过的女生在电影院打卡拍照。 孙嘉芹身上那件红色低胸上衣让我很不愉快。 跟男生出门怎么能穿成那样? 「你不是说要送孙嘉芹一件小礼服,你买了吗?」 查好距离那间电影院最近的百货公司,我传简讯约她。 没有多久,她就出现在百货公司门口。 爱情的定义? 「怎么突然找我?」她开心地飞奔到我身旁。 「刚好经过附近,想起书妍请我买衣服给你。」 上楼进了专柜,我眼睁睁看着她挑了一堆深v洋装。 有没有搞错? 她不是婚礼主持人吗? 下面一堆男人,她居然打算给我穿成那样? 我按耐住内心的不悦说:「主持人应该端庄一点吧?」 然后选了几件高领洋装掛在手上。 「去试穿吧?」 我跟着她走进更衣间,把门关上。 「你进来干嘛?」她皱着眉瞪我。 「十三件耶!你当真要一件一件穿出来给我看?时间宝贵,好吗?」 她踌躇着,一脸犹豫。 「怎么不换?」 我坐上更衣间的椅子,压抑着期待,故作淡定地问。 「我害羞!」 「害什么羞?你哪里我没有看过?」 她突然转身面对我,解开内衣的扣子,迅速把外衣连着内衣一起脱下。 更衣室明亮的灯光撒在她雪白丰满的双乳上。 这犯规啊。 孙嘉芹。 我捞过她的纤腰,紧紧抱住她,故意用大腿顶住她敏感的部位,将她架在穿衣镜前。 她的娇喘勾起更深层的慾望,我再次失去理智。 一次又一次,我粗暴地摆弄她,尽情享受她的身体。 我爱她吗? 我问自己。 一次又一次。 我想起顏若亭。 想起那一夜,在医院的顶楼,想起我靠着她的肩膀哭泣。 想起这四年,她如何佔据我的心思。 如果那不能称之为爱情。 我对孙嘉芹的依恋,又算什么? 大雨与海 过了几天,星期三中午,顏若亭请我吃饭。 因为心知肚明她所为何来,我一点也不期待。 「最近还好吗?」她问。 「我很好。」 「听说你都没有去精神科检查?」 「我真的很好。」 她叹口气:「这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病人,为了我们科。如果你又在手术房昏倒,那不是开玩笑的。」 「我有自信不会再晕倒。」 「你是白痴吗?医学院给你的训练都还回去了吗?。」她变了脸色:「我已经帮你掛号了,今天下午记得过去对面门诊。」 回到办公室没多久,天上下起倾盆大雨。 想起孙嘉芹的雨伞还遗落在我们家,我离开医院,开车前往她的学校。 小朋友一个一个鱼贯从校门里出来,我撑着伞,伸长了脖子,在校舍的走廊下发现她的身影。 她皱着眉,用右手拨开短发上的水珠,还咬起下唇。 想起海滩上她困窘的表情,我笑了。 正想往她走去,她却把包包遮在头上衝了出来。 我赶紧跑向前,一把把她拉进自己怀里。 她吓了一大跳,抬起头,看见是我,也笑了。 「怎么会来?」 「你的伞在我房间。」 「你是我妈吗?还帮我送伞。」 「我不是来帮你送伞的。」 「不是?」 我一把抱起她。 「放开我!这里是学校。」她满脸通红地敲着我的肩膀。 「你再揍我,我就跟校长说你兼差在干嘛。」 「你很贱!」 「来我房间拿伞吧?」 回到公寓门口,她数起鞋子。 「你在干嘛?」 「万一小肠和书妍在家怎么办?」 「他们早知道啦!」 「啊?」 「知道我们不会在一起。」 她愣住了,眼眶里似乎有泪。 「你不愿意的话,我现在就送你回家。」 她扑进我怀里,抓紧我的领子吻我。 我抱起她,进入房间,褪去她的衣服,我的衬衫。 扯破她的丝袜,拨开她的内衣。 我将她紧紧按在身上,用舌头舔弄她的耳环,她在我双手间扭动挣扎,双乳或轻或重摩擦我的身体。 我又再次陷入疯狂,拉开她的内裤,粗暴地进出她的身体。 她一边流泪,一边呻吟,一边说爱我。 晚上,我又作了那个梦。 一艘大船撞上冰山,四分五裂。 十岁的我被推上救难船,正当我松口气时,听见书妍在背后喊我。 我转头,看见小肠牵着她,仍旧站在大船的残骸上。 我伸手想要救他们,却离他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我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点一点沉没。 当冰冷的海水淹过小肠头顶。 我没有哭喊。 反而笑了。 我被自己吓醒。 抹抹脸上的汗,才发现她已经离开了。 趴回床上的时候,我在两个枕头间的缝隙摸到一只耳环。 我起身,把耳环放进书桌抽屉。 那把花伞依旧静静躺在桌面,但多了一张纸条。 『想我,如果下雨的话。』 浪漫的故事 因为翘了精神科的门诊,顏副主任气到不跟我说话,连续数天把我当成透明人。 「听说你上礼拜翘了精神科的门诊?」婕琳摸到我身边问。 「嗯,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就去处理了一下。」 「顏副主任气疯了,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上面一直放话,说你不去就诊,就要禁止你进手术室,是顏副主任一直帮你说话,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我并没有拜託她。」 「你也知道我不太喜欢她。」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揍向我的肩膀:「可是这次你真的太过分了!」 「过分的人是你。」 「我?」 「你为什么要跟黄芷萱说我昏倒的事?」 她瞪大了眼睛,好一会才说:「我爸说,她是你们的养母。」 「她不配。」 我起身,步出医院,开车前往孙嘉芹的学校。 星期三下午,小朋友都回家了,只剩下几个老师在办公室里办公。 我向她们问了嘉芹的位置,爬上二楼前往图书馆。 推开门,她正坐在一堆书前整理。 「嗨。」我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她瞇起眼睛看我。 「你干嘛?」 「我在想你是哥哥还是弟弟?」 「怎么突然认不出来?」 「今天刚好认不出来。」 我起身,弯下腰,拿出口袋里她的耳环,帮她戴上。 「我是哥哥还是弟弟?」 「哥哥。」她笑着,一脸满足:「怎么过来了?」 「医院下午没事。」 「这几本书还满好看的,你先看看吧~」 她递了一些绘本给我,又继续手上的工作。 我翻着书,假装若无其事地说:「我前几天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我梦到我跟书妍在铁达尼号上,只有小肠上了救难船。」 「然后呢?」 「我跟书妍沉入海底,小肠却笑了。」 「他为什么笑?」 「庆幸自己还活着吧?」 「那你呢?你是什么表情?」 「我很生气,气他不救书妍。」 「那,撇开书妍不谈,如果只有你在铁达尼号上,你会是什么心情?」 我? 我会是什么心情? 如果沉没的人是我? 「我应该会,很庆幸小肠还活着。」 我们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一起别无选择上了这艘四分五裂的船。 在过去一点一滴下沉的岁月里,只有他紧握我的手。 我突然很想哭。 「所以你们两个都在笑?」她拖着下巴,望着我说:「听起来很浪漫。」 「我小学捐给学校图书馆的书,现在还会在吗?」我问。 「那要看你捐的是什么书,如果不是有时效性的书,应该都还在。」 「《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英文版的。」 「牛顿的书?还是英文的?那更不可能丢了。你念的是哪所小学啊?要去看看吗?」 开着车,回到我们三兄妹之前念书的学校,向警卫打过招呼后,她拉着我直接前往办公室。 「为什么要回来找书呢?」负责图书馆的老师问。 孙嘉芹发现我僵着脸,便笑着帮我回答:「他只是想要回忆一下小时候的事。」 老师打开文件查询了一下:「那本书借阅率很低,也不适合小朋友,十年前大整理的时候,已经把书捐给h国中的图书馆了。」 我们再前往h国中,书竟然又在三年前捐给市立图书馆。 绕了快要三个小时,还是一无所获,让我对她有点抱歉。 但她哼着歌,吹着口哨,毫不在意的样子。 「怎么心情这么好?」我问。 「好玩啊~你不觉得很像在寻宝吗?」她眨眨眼睛。 最后,我们终于在市立图书馆四楼的角落,发现那本书。 深蓝色的书背,书封,跟记忆中一模一样。 我颤抖着,把书抽出来,翻到最后一页。 妈妈娟秀的英文字,温柔地躺在书页上。 「whilstthegreatoceanoftruthlayallundiscoveredbeforeme.(真理就像是海洋,把更多的未知呈现给我。)」 一起奔跑 「牛顿的名言耶,谁写的?」 我微笑着看她一眼,继续翻阅。 里面有我小学时笨拙的字跡,还有妈妈细心帮我写下的註解。 摸着那些字,我好像能够想起她念书的声音。 「图书馆好像快关门了,我们先把书借出去吧?」她提醒我。 正要走向柜檯,才发现我们两个都没有借书证。 查了一下借阅办法,办新证居然要等三天。 「先回去吧?三天后再来?」 我突然感到恐惧,如果三天后,这本书就不见了呢? 我紧紧握着书,不知道要怎么放手。 她似乎读出我的心思。 深呼吸一口气后,她说:「既然如此,希望你能有所觉悟。」 她拉着我走向图书馆的角落,动手脱我的外套。 「你干嘛?」我拍开她的手。 「嘘!」她用食指压着自己的嘴唇:「你要偷东西,不用乔装一下吗?」 她脱下我的外套,还有自己的外套,再拿出口罩戴上,也递了一个给我。 「入口的监视器,拍到你穿蓝色衣服,我穿红色衣服,现在我们都穿着黑色上衣,还戴着口罩,我不信他们会为了一本旧书大费周章追杀我们。」 我们紧紧牵着彼此的手,紧张兮兮地往门口前进,才没多久手心就湿了一片。 「跑!」 她大喊一声,拉着我鑽过护栏,一时警铃大作。 我拉着她没命地奔跑,跑过图书馆前的草皮,跳过低矮的栅栏,直线衝向停车场,发动车子,飞快地开上道路。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我们正停在一个红绿灯前。 我转头看她,她也正在看我。 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笑得不可遏抑,眼角还挤出眼泪。 那开朗的笑声,飞扬的眼角,好美。 我伸出右手,扶住她的颈部,吻上她的唇。 绿灯后,我把车开进汽车旅馆。 胆小 不等铁捲门落地,我转身,跨坐在她身上。 顺着她的短发,亲吻她的颈部,把手伸进衬衫,抚摸她的乳房。 等她拨开我衬衫的釦子,我坐直身体,脱掉衬衫,把半裸的她抱进怀里。 她抬起臀部,似乎想解开自己的裤子,却将膝盖撞向我大腿内侧,我赶忙侧身闪过,往她身边躺下。 「撞到你了吗?」她紧张地问。 我笑了出来。 「没有。」我凑上去,亲吻她的脸:「去房间吧?」 我坐上床,让她坐在我的大腿上,从背后亲吻她的锁骨,抚摸她的腰部,再解开牛仔裤的釦子,拉开拉鍊。 双手伸进裤子里,缓慢地顺着她的腿往下抚摸,把裤子褪下。 我把她抱上床,让她躺在我的手臂上,看着她。 「怎么了?」她问。 「什么怎么了?」 「嗯,通常这时候,你已经,开始,嗯。」 我轻轻拨开她的刘海,亲吻她的额头。 「你好奇怪。」她笑着。 「我也觉得自己好奇怪。」我抚摸着她的脸:「突然很想好好看看你。」 「你平常没有好好看吗?」 我不敢看。 不敢看,你又为我流了多少泪。 我喜欢听你说爱我,喜欢看你为我羞红了脸。 可是,我不愿意在乎你。 「我其实,很胆小。」 她笑着说:「你刚刚当了强盗,哪里胆小?」 「因为你跟我一起。」 「你其实很会撒娇耶,张大肠。」她摸摸我的刘海。 我躺下,躺在她的腰上,紧紧抱住她:「念书给我听。」 她翻开我们刚刚抢来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从序开始,一句一句唸着。 脑海里,关于妈妈的记忆,一幕一幕被翻出。 她牵着我,去市场,去书店。 她帮我量身高,帮我看功课。 她抱着我,在我生病的时候。 怕我饿,怕我冷,担心我怕黑。 她笑着,越走越远。 我伸手把灯全关了。 把书本从她手里抽走,开始吻她。 「你哭了?」她捧着我的脸。 「不要看,也不要问。」 我咬住她的耳朵,抚摸她敏感的部位。 她娇哼一声,紧紧抱住我的肩膀。 月色下,她随着我的律动呻吟。 我抱紧她,心好暖,也好痛。 我知道了。 原来,这就是爱情。 真正的爱情 第二天,整个世界都变了。 阳光温柔而灿烂,落进每个黑暗潮湿的角落。 原本被掏空的感觉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实感。 在医院工作时,我止不住微笑,让许多人都把我误认成小肠。 「张大肠,你干嘛?」婕琳在茶水间搭上我的背。 「什么干嘛?」 「一直笑,很噁心好吗?」 「小肠也一直笑,你怎么不去念他?」 「小肠笑不噁心,你笑才噁心。」 「闭嘴。」 我笑着撕开咖啡包,冲了三合一咖啡。 「对不起。」她突然道歉。 「你道歉也很噁心。」我啜口咖啡。 她瞪我一眼:「我不会再跟黄芷萱说你的事了。」 「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 「为什么她只问我的事?」 「不是因为小肠和书妍会跟她联络,只有你不理她吗?」 「如果真的是那样,就好了。」 晚上,前往跟康鸿见面的路上,我盘算着要怎么跟他提孙嘉芹的事情。 他应该会觉得很有趣吧? 推开餐厅的门,我看见一个短发的女人坐在康鸿对面。 「康鸿,这谁?」我问。 那女人一转头,是孙嘉芹。 「她是孙嘉芹!也是t大的,跟我们同届。」 看着康鸿的表情,我知道他跟24岁那年一样,为她着迷。 「你好,初次见面。」我僵住脸,向她伸出右手。 「你好。」她愣愣地握住我的手。 「吃饱后,要不要去逛书店?」康鸿笑着提议。 嘉芹带着我们前往大榕树下那家二手书店。 估计没多久,也会带他去那片茶园吧? 看着她跟康鸿在书架前说说笑笑,在在应证我的预感。 他们很适合彼此。 她从来不曾像那样,和我兴奋热烈地讨论任何事。 一股愤怒,夹杂着忧伤侵袭着。 我试着麻痺自己。 在树下心不在焉地翻完一本书后,我向他们告别。 我没有回家,而是来到孙嘉芹的公寓。 一个人独自坐在黑暗的楼梯间等她。 突然很后悔,没有提早跟康鸿提她的事。 等了很久,都不见她回来。 我开始胡思乱想,害怕他们之间会有什么进展。 到了十一点,她终于出现。 我走向她:「谈谈吧?孙嘉芹。」 「你在这里等我?」 「你喜欢他吗?李康鸿?」 「我没有喜欢他。」 「那怎么跟他一起在外面待这么晚?」 「因为我们喜欢的书很像,跟他一起聊天很开心。」 「你会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喜欢的人今天假装不认识我!我很伤心!」 我吻住她,用右手抓紧她转动钥匙的手开了门,再一把抱起她。 感觉到她紧紧拥抱我的双手,瞬间如释重负,却同时感到心痛。 我一件一件扯开她的衣物,把她压在沙发上,随着撞击她的频率喘息。 扶起她的臀部,让她坐上我的身体摇晃。 掐住她娇喘的小嘴,用力吻她。 她在我身上晕了过去。 紧紧抱住她,我的眼泪涌出。 「我爱你。」 我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注定的失去 一个多礼拜后,康鸿约我见面。 「我听小肠说,你最近跟一个女生有发展。是孙嘉芹吧?」 我没有回应,感觉到心里某个地方已经死去。 「听说她一开始是你的病人,你应该还记得我念书的时候喜欢她,所以才说不出口,对不对?」 「你都知道了,何必问我?」 「你们发展到哪里?」 「我们常常一起过夜。」 他倒抽一口气,然后问:「你爱她吗?」 爱。 但我知道,你比我更适合她。 那原本是属于你的,就像芷萱妈妈应该属于书妍。 一想到这里,手脚冰冻般僵直。 「我不知道。」我听见自己回答。 「那我可以追她吗?」 「你不需要徵求我的同意。」 「好,都讲开了。我们走吧!」他起身穿起外套。 「去哪?」 「你还记得你们班的小蔡吗?他最后选了精神科,在附近开诊所,我已经帮你掛号了。」 我不悦地皱起眉:「谁跟你说的?我们科要求我看诊的事?」 「小肠跟我说你在手术房晕倒后,我打电话跟婕琳打听的。」 「你不要多事,我没事。」 「你是白痴吗?你花多少心血才坐到这个位置,我不会让你白白把自己毁掉。」 我呆坐着,不回应他。 「真没事,去小蔡那边随便聊聊,开个诊断书也好,让大家都安心。」他走近我,拿起我的包包:「你不去,我就跟书妍说你昏倒的事,顺便跟她说你得了绝症,反正你死不去看医生,没有诊断书,我怎么乱讲都可以。」 说完,他头也不回走出餐厅。 被捏到最痛的软肋,我只好默默穿起外套跟着出门。 望着他的背影,我害怕起来。 在日常繁忙的缝隙里,定期跟他见面,是我平静与安稳的来源。 每次我固执地做出自毁的举动时,他都会出手阻止,就像我的安全阀。 我会失去他吗? 因为孙嘉芹? 虚度的时光 星期六,孙嘉芹约我去看画展,说是要教我看画。 其实我早就忘了那个约定,她居然还记得。 下午三点,抵达美术馆门口时,她却递了导览器给我。 「不是要我拭目以待吗?」我疑惑地问。 「我最近比较忙,只能带你看一半。」 她的笑容有点奇怪,学校的工作似乎真的很累。 我牵着她走进展场。 一幅画接着一幅画,她像是个有血有肉却没有感情的导览器,机械式地解释。 我其实也没在听,心思都在她身上。 她低胸的上衣,包臀的短裙,透肤的丝袜,镶了珍珠的耳环。 正在恍神时,她把我拉进一个黑色布幕后的暗室。 因为看不见她,我才看见了眼前的艺术品。 那是一棵用光线交织而成的大树,随着时间的流动不停变化枝叶的形状,像是有风吹过,像是冬天凋零,接着又冒出春天的新芽。 好美。 我想起跟她一起虚度的时光。 在湖边,在茶园,在二手书店旁的榕树,在满天星光的田野。 想起那天她递给我,在嘴里一点一点融化的棒棒糖。 我好想吻她。 「这个作品叫做生命之树,一般纸笔媒材往往以色块和线条来呈现树的形象,但这个作品以光为线条,暗室为画布,让树有了光明和希望的意涵。」 她毫无起伏的语调打断我的思绪,我忍不住笑出声。 「你干嘛笑?」她的声音有点生气。 「你今天的说明好像机器导览。」我把她拉进怀里:「我比较喜欢你上次的介绍。」 「我上次明明就很像阿呆!」 「嘘。」我凑近她耳边说。 抬起她的下巴,我细细品尝那让我日益沉迷的双唇。 突然觉得脸颊湿湿的,我才发现是她的眼泪。 「怎么哭了?」 「抱我,抱到我支离破碎为止。」 她就是能引起我的慾望。 「在这里?」我把手伸进她的裙子。 「不要,等一下会有人。」她推开我。 「隔壁安全梯?」 「有人!」 那气恼的声音好可爱,让我忍不住捉弄她。 「之前是谁在更衣间诱惑我?」 「又没有人会衝进更衣间?」 「那,去我房间吧?」 我拉着她离开美术馆,上了车。 关上车门时,我已克制不了自己的衝动,顺手压下副驾驶座的椅背,跨坐在她身上,用舌头捲住她镶了珍珠的耳环,扯破她透肤的丝袜。 「在这里?」她焦虑地问我。 「放心,车窗是黑的。」 「不是说要去你房间?」 「不是说要让你支离破碎?」 我一边吻她,一边抚摸她的身体,拉下她的内裤。 「对不起,我慢不了。」 她紧咬着下唇,眼泪也滑落眼眶。 「不用忍,外面听不见。」我轻咬她的耳朵提醒她。 下一瞬间,她的贝齿放开下唇,我不等她出声娇喘,就用力吻上去。 她开始挣扎,我意识到她喘不过气,但我压抑不了自己继续吻她,继续揉捏她的身体,继续快速地抽动我的下半身,感受她给我的温暖。 等我放开她的时候,她满脸通红地喘气,脸颊上还掛着眼泪。 「不舒服吗?」 她摇摇头,抱紧我。 「回我家吧。」 整个晚上,她赤裸地躺在我的床上,我的怀里。 我享受着她的肌肤,她的体温,她的味道,她带给我的一切。 开始倒数。 她在我身边的时光。 爱是牺牲 又过了一个礼拜,是我跟小肠的生日。 早上一进妇產科办公室,婕琳就递了一个大纸袋给我。 「你别怪我喔!是我爸。他逼我一定要拿给你。」 「这是什么?」 「老掉牙的东西,四驱车。黄芷萱从美国寄过来的,说她每年生日都买了一台要送给你,总共22台,拜託我爸在今天给你。」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虽然只是你们的养母,但还满用心的啊!为什么这么讨厌她?」 很长一段时间,我很懊悔。 以为她会离开,是因为她对我失望。 认为我不够用功,只是贪玩。 可是,一旦知道她接受那样的我。 我更害怕了。 绝对不能让小肠和书妍发现。 拿起纸袋,我衝出办公室,上了车,直接前往垃圾场,把她送我的卡片撕碎后和四驱车分开丢弃。 回到车上,我松了一口气,但胸口又随即痛了起来。 我拨电话给孙嘉芹:「你在哪?」 「跟书妍正要去超级市场,买晚上派对要吃的零食和酒。」 开着车前往超市,一进门就看见两个女生开心地聊天。 她今天穿着白色低领上衣,配上浅蓝色牛仔裤,还有白色雏菊形状的耳环。 康鸿应该也会觉得她很美吧? 「大哥,你怎么来了?」书妍惊讶地问。 「医院的工作提早结束,过来帮你忙。」 「太好了!我正担心啤酒太重拿不动。」她笑着跑过来抱住我的手臂。 「张书妍,你客厅打扫了吗?」 「客厅?」 「我今天出门的时候,看见你的内衣内裤还丢在沙发上,你要让江天霖和李康鸿看那些东西吗?」 「天哪!我都忘了。」她胀红着脸惊呼:「嘉芹姐,可以麻烦你跟大哥帮忙买东西吗?我赶紧回去整理。」 「当然没问题啊!你快回去吧!」 看着书妍慌慌张张衝出超市的背影,我默默牵起孙嘉芹的手。 「你不会是故意支开她的吧?」她笑着问。 「你想太多了。买东西吧。」 「啤酒很好选,但不知道零食要买哪些?」 「书妍喜欢吃小泡芙,小肠喜欢吃蚕豆酥。」我边念边把零食丢进推车里:「康鸿是牛肉乾,江天霖是洋芋片,婕霖办公桌上有很多爆米花。」 她笑出声音:「你真清楚,那我呢?我喜欢吃什么?」 「我。」 「你白痴吗?」 她红着脸,拳头就要飞上我的肩膀。 我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近自己,在她耳边说:「开玩笑的,我知道你喜欢吃米果。」 「你怎么知道?」 「你的厨房,客厅都有放。」我抓了一大包米果放进车里。 她露出满足的笑容:「还差你的,你喜欢吃什么?」 「吃你。」 她哈哈大笑。 「这个玩笑,老套又噁心,别再说了。」 看着她开朗美丽的笑容,脑海里突然浮现分手时杜恩娜那张哭花的脸。 我从来没有让任何一个女人幸福过。 『爱会让人想要付出,为了对方牺牲。』 我想起顏若亭说过的话。 生日愿望 晚上,我们公寓难得挤了这么多人。 书妍订了pizza、买了炸鸡还不够,一个人在厨房里摸了很久。 我有点担心,一直拉长脖子观望。 「你别看了。」康鸿瞟我一眼说:「张书妍都25岁了,怎么可能连个汤还煮不好?」 我默默收回自己的视线。 接着他拿起一片总匯pizza在我面前晃晃,等我把pizza上的青椒一片一片挑起来吃掉,他才咬了一口。 「你别一直盯着孙嘉芹看。」我说。 「那你呢?为什么不盯着她看?真的不喜欢她?」 「因为她下一秒就会回头看我们。」 倏地,康鸿马上收回自己的视线。 我们一起笑了出来。 「我之后会约孙嘉芹去鹿港,应该会过夜。」 「嗯。」 「你真的不阻止我?」 我停了几秒,然后应声:「嗯。」 书妍点起蜡烛,关了灯,逼迫我们唱歌,又怂恿我跟小肠许愿。 小肠故意逗她,许了让她结婚后天天回家的愿望。 轮到我时,我突然不想浪费。 「第一个愿望,希望书妍幸福。第二个愿望,希望小肠幸福。」 第三个愿望,希望我能回到从前的我。 就算小肠真的会祝福我,但或许,我其实不需要救难船。 毕竟,那艘破破烂烂的铁达尼号纵然摇摇晃晃,却不曾真的沉没。 因为我们三个,因为阿爸。 忘了吧。 忘了我如何独佔母亲的爱。 忘了不该属于我的那些。 就算我恨透那种湿淋淋又支离破碎的痛苦。 但作为一个背叛者,我怎么有资格? 怎么有资格拥抱? 拥抱爱上她的那个早晨,温柔灿烂的阳光。 看着书妍学贷馀额为零的收据,我紧紧抱住书妍,抱住小肠。 只要有我们三个就够了。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不是吗? 小肠提议要玩牌,为了让书妍可以参与,我让他们选玩排七。 「黑桃九在谁那?」连续输三盘的江天霖愤恨地问。 「在我这。」小肠挑衅地举手。 「拿来!」江天霖扑了上去,伸手想抢他的牌。 一旦他们打闹起来,就会没完没了。 因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轮我出下一张牌,我开始发楞。 「二哥对不起!」书妍不小心打翻了饮料。 「没关係,我去换一下裤子。」 小肠起身走进房间。 他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 我离开沙发,想去他房里看看。 「大哥你要去哪?」书妍跳起来问。 「去看一下小肠。」 「我去就好!」 我不解地瞪她:「你一个女生去看什么?坐好。」 推开房门,空无一人,倒是浴室的门半掩着。 我走向前,发现他在浴室里,弯着腰,正在自慰。 把客人丢在客厅里,一个人躲起来做这种事,完全不像他。 我脑袋里飞快地跑着十五分鐘前发生的每一件事,只有一个可能。 可是我没办法相信。 「你在干嘛?」 他松开沾满精液的右手,扶着墙壁喘气,抬头看我。 那张脸胀红着,眼眶里似乎有泪。 「你敢告诉江天霖,我就杀了你。」 传说中的妖精打架 转身走出房间,我大吼:「除了姓张的,通通给我回家!」 等他们四个人离开后,小肠才默默从房间里走出来。 「你刚刚到底在干嘛?」我质问。 「自慰啊!明知故问。」 他摆出小时候做错事时那种流里流气的态度。 「你疯了吗?江天霖是男人!」 「那又怎样?」 「你不准喜欢男人!」 「我只能喜欢男人!」 「同性恋是不正常的!」 「1974年美国dsm手册早就认定同性恋不是精神病,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别傻了!这社会对同性恋很不友善!」 「因为这社会对我不友善,你就要帮这个社会压迫我?」 「你怎么跟阿爸交代?」 他拉长了脸,转身走回房间,拿出一个标准信封,是阿爸留给他的遗书。 『阿志: 喜欢男生没有关係,但欺骗阿胜真的不太好。』 看完第一句,我更生气了。 阿爸居然知道? 为什么不劝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阿爸他理解,也接受。」 我被他冷静的微笑羞辱。 「芷萱妈妈会怎么想?」 「我他妈的恨透那个女人!我管她怎么想?」 「我跟你是同卵双生,我能喜欢女人,你也可以!」 「我跟你是同卵双生,我喜欢男人,所以你也行!」 「你说什么鬼话?」 他突然衝过来,紧紧抱住我的腰,亲吻我的脖子。 左手顺着腰部往上,探入我的衣服,右手则伸进我的裤子,抓住我的下体。 「你这不是硬了吗?我亲爱的哥哥?」 我用力一拳揍上他的脸。 我靠在墙上喘气,迅速用右手抹乾他在颈部留下的唾液,左手抓紧被松开的裤头。 他跌坐在地上,恶瞪我。 「二哥!你有没有怎样?」书妍慌张地跑过去查看。 他没有回应,只是起身,回房间收拾行李。 不到十分鐘,他离开了我跟他一起胼手胝足买下的公寓。 书妍跟在后头哭着,跑出大门。 我双脚一软,瘫坐在沙发上,无法动弹。 小肠恨她,是因为我吧? 书妍也很恨她吗?因为我。 更令我害怕的,是芷萱妈妈会不会责备我没有把小肠带好? 以为阿爸这个市场工生的孩子不过就是这样? 想起九岁的我在她怀里的笑脸,我吐了。 一半 早上醒来,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十几年来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江婕琳。 「江婕琳,出来。」我拨了电话给她。 「我不要。」 「你知道小肠的事吧?」 「整个t大医学系,只有两个人不知道张小肠是同性恋,一个是你,一个是我哥。」 我不敢置信。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因为大家都知道你会打这种电话来烦人!」 我很想反驳,却语塞。 「我要跟我妈出门了,再见。」她掛了电话。 我出门,开车绕到孙嘉芹家楼下,却看见小肠的车停在路口。 孙嘉芹也知道吗? 想起那天在海滩上我们的对话,突然明白了所有想不通的事。 为什么小肠比较特别? 为什么小肠不可能把她当成对象? 为什么? 连你也不告诉我? 我掉头前往康鸿家。 「吃了吗?」他一开门就问。 「书妍有塞三明治给我。」 他领我进门,转进厨房帮自己弄了三明治,泡了两杯咖啡,再回到客厅。 「还好吗?」他问。 「你不会也知道吧?小肠的事。」 他点点头。 我气得发抖。 「张大肠,我们只是比你更尊重小肠而已。」 「一个违反社会规范的人需要什么尊重?」 「社会规范?张大肠,你对得起你的医师执照吗?我有看过你们的精神科课本,我记得不是这样写的。」 「你们凭什么瞒着我?我是他哥!」 「没有人喜欢被出柜,何况是他最重视的你。而且,如果你够尊重小肠,他根本不需要隐瞒你。」 我愤怒地往茶几一捶,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皱起眉头:「这茶几我刚买啊!张大肠。」 我倏地起身,离开他的公寓回到家里。 走进小肠的房间,我翻箱倒柜。 「大哥,你在找什么?」书妍跟在一旁紧张地问。 「昨天阿爸那封遗书。」 「二哥寄放在我这里。」 她摸摸口袋,翻出那个标准信封递给我。 『阿志: 喜欢男生没有关係,但欺骗阿胜真的不太好。 我知道你是阿胜唯一的支柱, 知道你不愿意做任何让他担心难过的事。 可是不管是被欺骗的阿胜,还是欺骗他的你, 都不会幸福的。 你们两个是这世界上唯一血脉相通的人, 你要相信他可以理解你,相信他会相信你。 告诉他,然后在他的祝福下,再谈一场恋爱吧? 阿爸知道你一定会幸福的。』 为什么? 阿爸? 你怎么能接受小肠走上那样颠簸危险的路? 你又要我怎么相信他?怎么理解他? 我的弟弟,那个没日没夜和我一起奋斗,支援阿爸,照顾书妍,打工,读书,做家事的弟弟。 跟我住同一个子宫,睡同一个房间,从小到大都没有分开过的弟弟。 我居然不认识他。 我整个人好像死了一半。 我不知道的事 开了电脑,我上网不停搜寻跟同性恋相关的讯息。 他们怎么在社会上隐藏自己,怎么寻找伴侣,怎么做爱。 小肠每一次皱眉,每一次欲言又止,还有那些不明原因的伤心落泪,在脑海里翻滚而出。 其实我应该知道,早就要知道的。 为什么我都没有发现? 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糟糕的哥哥? 一转眼,已经晚上十点。 我抹乾眼泪,拿了车钥匙,再次前往孙嘉芹家。 小肠的车还是停在同一个位置。 我好想见她,却同时有一种预感。 她会说出跟李康鸿一模一样的话。 一想到这里,我还没死的另外一半,也死了。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站在c大医院附近一间gay吧门口。 那是我在网路上找到的,很可能是小肠经常去的地方。 我的弟弟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想知道。 握紧拳头,我推开门。 「张小肠!你来啦?」 马上有人跟我打招呼。 我勉强自己笑着点头,他凑上来:「喂!你单身也够久了吧?我有一个朋友今年刚来这里工作,想认识一下吗?」 我摇摇头,推开他,坐上吧台。 「今天心情很差?」吧台的酒保问我。 见我点头,他便倒了威士忌给我。 期间又有几个人过来打招呼,我的头越来越低。 这些陌生的脸孔,他们懂我的弟弟,我的分身,这世界上应该跟我最亲密的人。 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样子? 我的眼眶又湿了。 「喂!好久不见。」一个男人搭上我的肩膀:「你被甩了吗?喝威士忌?还是你那个姘头江天霖又干了什么傻事?」 我不回应他,只是望着杯子发愣。 「我说你,不跟你哥出柜,还有一个剪不断的直男初恋情人,谁跟你交往谁倒楣。」 我默默再喝一口酒。 「当初我会出轨,也不能怪我是不是?」 「出轨?」我回过神。 「我不过就是跟john睡了一晚,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脾气?那跟我和你交往时受的委屈相比,微不足道吧?」他凑近我的耳边说:「你别再跟孙嘉芹那个腐女混在一起,今晚跟我去对面旅馆开个房间吧?」 我一把抓住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用力往后拗。 「干!」他大吼:「你干嘛?」 「痛吗?这跟你带给我的疼痛相比,微不足道吧?」我恶瞪他:「如果你再碰我一根寒毛,信不信我让你手指18个关节全部脱臼?」 「神经病!」他悻悻然地起身,转身就走。 「早该这样了。」酒保笑着说,又倒了杯酒给我:「真不知道你条件这么好,为什么要跟那种混蛋交往。」 错的人 小肠究竟受了多少委屈,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你啊!快点跟你哥出柜,或搬出来住吧?不然跟谁交往,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为什么?」 「为什么?你傻了吗?谁喜欢见面的时候偷偷摸摸?过个夜还要顾忌这顾忌那,想一堆理由?平常上班已经很忙了,还交个令人心累的情人,谁会甘愿?」 见我一饮而尽,酒保再倒了杯酒给我:「这杯我请客,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 「角落那个女生,我第一次见到,是你们医院的。已经快要喝掛了,帮我处理一下吧?」 我顺着他的指头望去,是顏若亭。 我在她身旁坐下:「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你来啦!张小肠?」她眼神迷濛地笑着:「我就在猜说不定会遇到你。」 「一个女人来喝酒很危险。」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gay吧?」 我一把抢过她的酒杯:「别喝了,我送你回家。」 「我不要回家!」她呜咽地哭了。 「为什么?」 「我老公不准我接主任,也不跟我说话。」 「那我送你回娘家?」 「我没地方可以去。」 「怎么会?」 「我爸爸,我最好的朋友,全部都不站在我这边。他们都认为错的人是我。」 「那错的人其实是谁?」 「大概,是我吧……?可是,我好痛苦……」 她一阵反胃。 酒保赶忙递过塑胶袋,却已来不及,她吐得满地满身。 我慌张地想要帮忙收拾,却被酒保制止:「你先带她回家吧?这里我来就行了。天气冷,怕她湿了受凉。」 我抱起她,走出gay吧,却不知道能去哪里。 我抬头看见对面旅馆的招牌。 我开了一间房间,进房以后,她又在浴室吐了一次。 我趁机帮她在浴室把弄脏的衣服全脱了,再抱她回床上,盖紧被子。 等确定她熟睡,不会再呕吐,我拿着脏衣服到楼下洗衣间。 我虚脱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洗衣机滚筒一圈又一圈转着。 我阿爸,我最好的朋友,都认为错的人是我。 或许我真的错了。 可是好痛苦。 真的,好痛苦。 等烘衣机跳起,我拿出乾衣服回到房间,坐在床缘发呆。 她突然起身,整个人趴在我的背后:「张以程,你怎么长高了?」 那头长发,一丝一丝掛在我的肩膀上,虽然胃酸和食物腐败的味道刺鼻,但我还是依稀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我不是张以程。」 「以程,你怎么变得这么好看?」 她的脸贴紧我的脸,我清楚闻到她脸上的粉香。 「我不是张以程。」 「以程,你怎么变胖了?」 「我哪里胖?」 我气得把她推开,她倒卧在我身旁。 凝视着那憨甜的笑容,白皙的肌肤,修长美丽的双腿,还有在内衣后若隐若现的乳房。 如果我今晚抱了她,或许,我就能忘了孙嘉芹。 如果我今晚抱了她,荒唐的我就失去辱骂小肠的资格。 李康鸿可以跟孙嘉芹在一起。 小肠可以无所顾忌地恋爱。 每个人都会回到自己的位置。 而我,将被医院辞退,送进监牢,澈底成为一团泥淖。 沉入冰冷的海底,获得自由。 我紧紧抱住她,把她压上床。 用力扯烂她的内衣,她的底裤,她最后一件衣物。 和我自己。 更久更久之前 我非常知道,偏心这两个字怎么写。 虽然我跟张大肠长得一模一样,但在妈妈眼里却完全不同。 「妈妈比较喜欢你。」睡前我又在上铺痛苦地打起滚来。 「才没有。」他躺在下铺否认。 「我肚子饿的时候,只有麵包。可是你肚子饿的时候,会有一碗热腾腾的麵,上面还有两块猪肉。」 「那是因为妈妈知道我会分给你吃吧?」 「你感冒的时候,什么事都不用做。我感冒的时候,倒垃圾,洗碗,该做的事情一样也不会少。」 「因为妈妈知道我会帮你做好吗?」 「我想要四驱车当生日礼物,可是妈妈从来都不买给我!」 「因为她希望你买更有用的东西,比如书之类的。」 「才不是!不信你明天跟妈妈说你想要四驱车,看她会不会买给你?」 第二天早上,我们在玄关帮书妍穿上鞋,戴好帽子后,再套上自己的鞋。 在大肠准备推开大门时,我用手拉拉他的书包,跟他使了眼色。 「妈,下个月我们生日,可以送我四驱车吗?」 按照我们的约定,他提出要求。 「你不是说想要买新书吗?」妈妈有点惊讶。 「我今年比较想要玩具。」 「我考虑看看。」 牵着书妍走出大门后,大肠迫不及待地说:「你看!妈妈也不会答应我的。」 「下个月你就知道!」 「书妍也要玩具!」书妍也迫不及待地说。 「等书妍生日,大哥送你,好吗?」 「书妍想要妈妈送!」她红着脸抗议。 「大哥送你,当然妈妈也会送你啊!」大肠安慰她。 「你等着看吧!妈才不会送书妍想要的东西!」我唱衰完,一把抱起书妍:「等二哥长大赚了钱,书妍想要什么,二哥都买给你!」 「书妍想要白马王子。」 「大哥二哥就是你的白马王子啊!」 看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跟大肠都笑了。 到了学校,一如往常,大肠整天下课都没有出去玩,坐在位置上看那本《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 「喂!那本书全部都是英文,你哥真的看得懂吗?」东东掛在树上问我。 「当然啊!我哥是天才。」我蹲在树下,专心戏弄一地的蚂蚁。 「你跟你哥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你也是天才?」 「我不是,我们只有长相一模一样!」 妈妈从我们还是婴儿的时候就开始训练我们说英文,上了小学二年级还教我们物理。 天天问我们,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 海水为什么会有潮汐? 溜滑梯怎么溜会最快? 我快要被她逼疯了。 我喜欢看卡通,玩四驱车,假日想学篮球、学游泳,而不是待在家里算数学、看那么多文字。 久而久之,妈妈也放弃我了,对我爱理不理的。 还好阿爸假日都会陪我去做我想做的事,不然我应该会更忌妒张大肠。 「为什么你最近放学后都不能跟我们一起去玩?」东东又问:「因为你要跟你哥一起回家看书吗?」 「不是,因为我们的妹妹书妍今年开始上幼稚园,要先接她回家。」 「这么无聊?」 「还好啦!书妍很可爱的说!下次带她出来玩你们就知道!」 纸风车的诱惑 放学了,我跟大肠一起走向幼稚园。 他边走路边翻书,我还要帮他踢开路上的石头,免得他不小心绊倒。 「回家再看吧你?」我抗议。 「不行啦!今天妈妈要讲新的章节给我听,我要先把旧的读熟。」 「你读那些可以干嘛啊?可以买更多四驱车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可以干嘛,我只是觉得还满有趣的。」 他笑着,一脸满足。 我摸摸鼻子,继续帮他把路上的石头踢开。 他以后应该会跟妈妈一样,变成高中老师吧? 而我只要接阿爸的早餐摊就好,我毕竟不是那块料。 「大哥!二哥!」书妍红着脸颊,从教室里衝出来,扑进我们怀里。 「书妍好乖!」大肠笑着抱起她。 「来接妹妹啦?双胞胎!」老师探出头问候。 「老师好!」我向她鞠躬。 「你们今天要去吗?」老师兴奋地问。 「去哪里?」 「纸风车儿童剧团啊!今天在你们学校操场表演!很好玩喔!」 我和大肠面面相覷。 「书妍想去!老师说有白雪公主!」书妍紧紧抱住大肠的肩膀,发出奶音。 我也心动了。 「走吧!」我提议。 「可是我书还没读完,妈妈会生气的。」 「书可以明天再读啊!」老师在一旁帮腔:「纸风车剧团是巡回表演,这次错过了,不知道还要等几年才看得到!」 「走吧!你也很久没出去玩了吧?」我继续搧风点火。 大肠终于犹豫了。 「今天阿爸在家,只要先打电话跟他说一声,他一定会帮我们说话!妈妈不会怎样的啦!」 最后,我们两个牵着书妍的手,在学校对面的便利商店吃了晚餐,等待表演开始。 我们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表演,穿着夸张的演员,五顏六色的布景,节奏轻快的音乐,还有巨大的动物气球。 随着表演,我们笑着,哭着,期待着,紧张着。 主持人宣布结束时,我们都捨不得离开,继续拉着书妍在操场上,跟着散场音乐跳起舞来。 回到家,已经九点半。 反常的,客厅没有开灯,阿爸一个人坐在黑暗里,吓了我们三个人一跳。 「回来啦?饿不饿?」 反常的,阿爸没有笑容,只是起身,走进厨房。 我跟大肠都察觉到不太对劲,看了彼此一眼。 我们走近餐桌,想帮书妍泡牛奶。 餐桌上有一张纸,写着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 妈妈已经在上面签了名。 冰箱上的黄色memo纸,不像平常一样写着大肠书要读到哪里?明天早餐我要负责买什么?书妍的奶粉什么时候喝完。 『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说再见。』 一瞬间,我跟大肠都懂得妈妈的意思。 那个晚上,阿爸哭了整晚,大肠也是。 我抱着书妍,哄她睡觉,默默流泪。 世界瞬间天翻地覆 从那天起,少了妈妈高中老师的薪水,我们家一下子变得很穷。 阿爸只能收摊后继续在市场兼差搬货。 大肠跟我发现,小小的我们,唯一能赚钱的途径,只剩下奖学金。 为了能让阿爸早点下班,假日可以休息,我拿起书本,跟着大肠一起在檯灯下度过一个又一个苦读的夜晚。 我再也没有办法买新的四驱车,也没办法买我想要的篮球。 为了照顾书妍,我连卡通也没时间看。 每天早晨望着镜子的时候,我总怀疑那个之前常在树下玩蚂蚁的人,是不是自己? 世界瞬间天翻地覆,我遗失了十岁前的我。 而大肠甚至连笑容都一起失去。 彷彿是为了让芷萱妈妈后悔,他变成一个完美的孩子。 不管多累,多苦,每一件事情他都要做到最好才肯罢手。 虽然阿爸总说,妈妈不是不爱我们,她只是去做她想做的事。 但大肠却固执地认为是自己一时贪玩,才让她失望得拂袖而去。 我也没办法不恨她。 升上国中后,因为更晚下课,我跟大肠开始分工,我去幼稚园接书妍,他回家煮饭。 第一次期中考结束那天,班上有一个同学偷偷摸摸跟踪我到幼稚园,印象中他的名字叫作江天霖。 我猛地转身,他吓了一大跳。 「你干嘛跟着我?」我问。 他拍拍胸口,安抚自己:「他们说你很奇怪,一下课没有补习马上回家,约你打球不去,假日出去玩也不肯,明明才刚入学制服却很旧。」 我像挨了一记闷棍,拉下脸瞪他:「关你们屁事?」 「二哥!」书妍从幼稚园衝出来,红着脸扑进我怀里。 「今天玩得开心吗?」我轻轻捏住她笑开了的脸颊。 「开心!老师今天有说故事!」她在我怀里磨蹭着撒娇。 「走吧!回家你再说故事给我们听。」 半路想起书妍的尿布用完了,便转进卖场,看到卫生纸正在大特价,我又拿了几包。 「你好乖喔!」江天霖凑过来说:「我也有妹妹,但我都不想理她。」 「你还在啊?」 他不顾我紧皱的眉头,顺手帮我拿起尿布和卫生纸。 「你要背两个书包,还要牵她,这些东西我帮你拿吧!」 我刚好也觉得行动困难,便没有拒绝他。 他跟着我,回到我们的公寓。 书妍一进门就乖巧地自己拿出玩具玩耍,我摸进厨房里帮大肠准备晚餐。 江天霖没有离开的意思,坐在客厅地板上陪书妍玩。 「你谁啊?我们没有多馀的饭请你。」大肠端菜出来的时候赶他。 「啊!对不起。」 他慌乱地从地上爬起,向我们点了头,正要离开的时候张荣辉推了门进来。 「这位是谁的同学?」阿爸温柔地笑着。 我默默举手。 「留下来吃晚餐吧?」阿爸说。 「阿爸!」大肠生气地抗议。 「没关係!今天早餐摊生意还不错,而且阿爸今天想吃麵,我去楼下巷口的麵摊买。」 阿爸刻意多买了滷蛋和豆乾,分给我们四个人吃。 「阿爸!你别分给我们了,不是等一下还要去搬货?」大肠把他碗里的豆乾夹回去。 「你们男孩子正在长高多吃点,阿爸这个矮冬瓜没关係。」张荣辉笑笑地,又把豆干还给他。 吃饱饭,阿爸要回去市场工作,我顺便送江天霖下楼。 「天霖啊!我们家小肠第一次没有跟哥哥同班,就麻烦你多照顾他了。」 「我会的,谢谢张爸。」他居然朝阿爸行了举手礼。 阿爸忍不住笑出来,拍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你们妈妈很常加班吗?所以你跟你哥才要帮忙带妹妹、煮饭。」天霖问。 「你问题很多耶!」 我恶瞪他,他却朝我比了大拇指。 「我会回去跟他们说的!说你是多么让人敬佩的同学!」他讚叹地说。 青春 从那之后,同学们对我的态度友善许多,他也常常下课跑来找我聊天。 他家境好,个性又单纯开朗,所以人缘很好。 因为他的关係,我的人缘也跟着好了起来。 知道我白天上课,晚上带小孩,假日又要去市场帮忙后,只要抓到机会他就会带我翘课。 骑脚踏车去海边,在臭水沟钓吴郭鱼,参加女子高中园游会。 他永远都有些无赖有趣的点子。 在沉重的生活压力里,他是我青春唯一的色彩。 后来他学习上遇到困难,我理所当然地教他,他爸知道后便聘我当他的家教。 就这样,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 不知不觉来到升国二的暑假,趁着江爸出国,江妈塞了游泳票给我们。 在游泳池更衣室换好衣服后,我一直不敢看他,但又好想看他。 他手臂的晒痕,黝黑的皮肤,瘦削的身体,微微起伏的胸膛。 「你不会游泳?」他惊讶地问。 我紧抱着游泳圈:「游泳是很贵的运动好吗?」 「这样逊暴了!会被女生笑好不好?」他把游泳圈拿走:「我教你吧?从打水开始。」 他拉住我的手,沿着泳池的墙壁移动。 这样的触碰居然让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打了几圈水后,他带我到三公尺深的地方。 「等你学会,我们一起来玩这个!」 他兴致勃勃地纵身下潜。 我闭气,低头望进水里。 他滑动双手,潜入最深处,悠然自得地旋转滑行,穿梭在明亮的浅蓝色里。 阳光透过水面,斑驳地撒在他黝黑的身体上。 水底下没有声音,我听见自己的心跳。 「很酷吧?」他衝出水面,开朗地问。 「看起来很难。」我皱起眉,试着压抑自己的悸动。 「张小肠!穿红色比基尼的大奶妹!」他兴奋地转过我的身体,从背后紧紧抱住我,指向泳池的另一边。 感觉到他的肌肤,胸膛的肌肉,那混着消毒水的体味。 「干!居然光是看就硬了!你真的很色耶!」他笑着泼了我一脸水。 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打手枪。 满脑子都是他在泳池抱住我的画面。 冰冷的深海 过了几天,把书妍哄睡后,我拿着书回到书桌。 「张大肠,你知道吗?」 「什么?」他拿着歷史课本画重点,连头都没有抬。 「我们班有个男同学喜欢男生。」我不安地揉着手指。 「嗯,所以?」 「你觉得那个同学怎样?」 「吃饱太间,欠揍。」 「啊?」 「我们两个忙着读书,赚钱,照顾书妍,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结果这世界上居然有人间到可以耍变态?」 当天晚上我失眠了。 躺在床上,一个人坠入深深的海底。 「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天霖抓住我的下巴问:「书妍又感冒了吗?为了照顾她没办法睡觉?」 「嗯。」我槁木死灰地回应。 「我爸上学期有学生送他一罐蜂蜜,我明天拿来给你吧?我妈说那个对咳嗽很有用。」 「嗯。」我趴上书桌。 「喂!你振作点好吗?」他用力拍我的肩膀:「等一下要去打篮球,你别害我们输!」 「你觉得,男生喜欢男生,怎么样?」 问出口后,我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抖。 我默默祈祷他不要发现。 「喔~我小学的时候笑隔壁班男生是同性恋,结果被我妈暴打。」 「暴打?」 「我妈说几十年前医生就认为同性恋不是疾病了,他们只是刚好天生喜欢男生而已。」 「你不会觉得他们很变态吗?」 「变态说的应该是那些欺负弱小的人吧?喜欢男生会伤害到谁吗?」 「那,如果有男生喜欢你呢?」 他露出痛苦的表情,捲开袖子让我看他的手臂,上面全是鸡皮疙瘩。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要隐藏一个秘密,原来是这么浩大的工程。 你必须先说一个谎,然后一个接着一个。 到了最后,为了逃避坦承,你必须疏远那个你要欺骗的人。 如果物理上的距离不可能,心与心之间的鸿沟就会越来越大。 就这样,我坐上太空梭,被自己的性取向发射到另一个星球。 在很远很远的距离之外,望着我同卵双生的哥哥,还有我最好的朋友。 他们成为这个世界上我最思慕的人。 真正的初吻 升上国三那个暑假,江天霖恋爱了。 他喜欢上和张大肠同班的一个女生。 每天早上,他都热衷于帮我想理由去找大肠,这样他就能多看心上人几眼。 假日的时候,也会刻意打听她去哪个图书馆用功,再找我一起去。 一年下来,江天霖的基测成绩悽惨无比。 成绩公布那天,他不只被他爸暴打,他妈也把他打爆,甚至连婕琳都想打爆他。 但对他来说,最大的苦难还是他心心念念的女神跟张大肠告白。 「喝酒?」 「对。」他眼神坚定。 「可是听说啤酒很苦。」 「你失常考这么差,要跟我一起唸私立学校,应该也很痛苦吧?你爸没有打爆你吗?」 「我爸只说他再打份工就好。」 「真好,我好想跟你交换爸爸。」 「真换了你可要帮书妍把屎把尿,还得拖地板洗衣服煮晚餐。」 「算了!」他往地板一躺,开始耍赖:「反正我不管去哪家当儿子,都是个废材。」 望着他空洞的眼神,我又心软了。 「别在你家喝,被你爸发现你就死定了,去我家顶楼吧。」 就着月光,我们既紧张又兴奋地拉开那罐神秘的啤酒。 一股臭味让我们皱起眉。 他握紧拳头,屏息喝进一大口,被呛得咳声连连。 「干!怎么这么苦?」 「早跟你说了。」 我伸手想拿走他手上的罐子,却被他推开。 「嘴巴苦了,心就不会苦了吧?」他自言自语说完,开始大口大口灌入。 没多久,他就醉了。 他哭了起来。 「就是因为我成绩这么烂,所以她才不喜欢我吧?」 「或许吧?」 「如果我考上t大医学系,她会喜欢我吗?」 「或许吧?」 「还是因为我长得不够帅,所以她才不把我当一回事?」 「你很好看,并不丑。」 「你骗人,我站在你跟张大肠旁边就像个肥鲁宅。」 「你这么爱玩这么会玩,哪里肥鲁宅了?」 「她想亲的,就是这张脸吗?」 他掐住我的领子,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吻上我的嘴唇。 那温软的双唇摩娑着,牙齿轻咬我的下唇,鼻息打在我的脸上。 我明明知道不可以,还是伸出双手抱紧他的身体。 我仔细回应他每一次进犯,直到他在我怀里睡着。 太阳升起,他得到人生第一次宿醉,并失去初吻的记忆。 离去的故人 升上高中,我和那个常掛在树上跟我聊天的东东重逢了。 我已经算高了,可是长大后的东东比我还高了半个头,是学校跆拳社社长。 因为长得很帅,又会运动,全校大概三分之一的女生都暗恋他。 但最后他却跟我告白。 我们的初夜是在跆拳道社的地垫上。 原本还算愉快,但无奈在最后关头我不小心喊了江天霖三个字。 他没多久就跟提我分手。 因为实在没有脸接受自己犯下的低级错误,我虽然难过也只好同意。 大肠在这段时间认识了他最重要的朋友,李康鸿。 我会意识到他和其他同学不同,是因为他跟我说的一句话。 「像大肠那样,完美得像雕像一样,应该很辛苦吧?」 以往我听别人谈起张大肠,不是羡慕,就是忌妒,只有李康鸿看穿他的疲倦。 大四那年,大肠的前女友因为不甘被分手,告他性骚扰。 要不是李康鸿把他揪去警察局解释,并帮忙作证。 总是闷不吭声的大肠应该早就完了。 「你要看好你哥,有什么问题一定要打电话给我。」 他这么说的时候,我以为我看见天使。 大学毕业后,我们进入c大医院实习,为了帮江天霖准备国考,我常去他家念书。 「书妍好点了没?还会因为你爸过世而难过吗?」他边翻书边问。 「好多啦!刚考上大学,每天都笑咪咪的。怎样?要帮你约她出来吗?」 「别闹了,我还是先考过国考再说吧?」他伸个懒腰。 「你的笔电呢?我想查个资料。」 「傍晚的时候当了,我去跟我爸借。」 没多久,他提了笔电回来,带着不怀好意的表情。 「你干嘛?」我皱眉问。 「你不好奇我爸都拿电脑做些什么吗?说不定有瀏览a片的纪录?」 「有的话他会借你吗?给你把柄抓?」 「难说!他们那年代的人对电脑这种东西没輒。」 他喜孜孜地打开电脑,一条一条翻阅瀏览器的歷史纪录。 「干嘛花时间做这种无聊的事?」我嫌弃他。 他用食指压住我的嘴唇:「我不许你这么说。」 「白痴。」 视窗跳出新邮件通知,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晃过眼前。 『黄芷萱』 我一把抢过滑鼠。 「你干嘛?」他被我吓了一跳。 我点开收件夹,发现里面好多来自黄芷萱的信件,我挑了几封阅读。 就在我跟自己说,应该是同名同姓,不会那么巧时,一张妈妈和江爸握手的照片跳了出来。 原来她在美国已经当上高能物理实验室的主管,每年都掌握着上百万美金的预算,担任c大物理系教授的江爸和她有密切的合作关係。 「你认识她吗?」我指着照片问。 「认识啊!黄阿姨。刚考上大学那年暑假我不是跟我爸去美国吗?那一趟就是住在她家。超大一间市区公寓,视野一百分,设备一百分,租金更是一百分,是个很厉害的女人。」 而我跟大肠和书妍,还住在那间下雨天会漏水的公寓。 就连买阿爸灵骨塔位的钱,都是大肠去贷款借来的。 对不起 「我先回去了。」 我衝出江家,跳上机车,回到公寓,气喘吁吁一口气跑上五楼。 「跑那么急干嘛?」大肠正一边看书,一边摺衣服。 「书妍呢?」 「今天她们系上迎新。」 我滑开手机,搜寻刚刚在信件里看到的高能物理实验室,滑开成员介绍的页面,妈妈炯炯有神的照片出现在最上方。 我把手机递给大肠。 他的脸一阵惨白。 「听说她在美国市区有一间很大的公寓。可是阿爸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们可怜的阿爸呢?他甚至连喊痛都不敢!除了健保以外的治疗全部拒绝!他才不到四十五岁就死了!四十五岁!」 碰的一声,我的手机被摔上墙壁,四分五裂。 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张大肠正疯狂用拳头捶着墙壁。 我一把夺过他的手:「你在干嘛?」 他用力推开我,继续挥拳,又要拿头去撞。 我衝过去把他抱进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拖到客厅的正中央。 「书妍呢?张大肠!书妍呢?」我大吼。 他愣住了,双手颓软地垂下,呜咽起来:「阿爸……对不起……阿爸……」 在书妍回到家前,我把墙壁上的血跡清乾净。 「大哥你的手怎么了?」她抱着那双包着绷带的手问。 「晚上煮麵的时候烫到,没事。擦了药,很快就会好了。」 大肠温柔地笑着,跟平常一样。 「不是说好一起去小儿科吗?你这叛徒!」 见我选了精神科,江天霖指着我的鼻子问。 「c大医院精神科美女多啊!听说小儿科都是阿姨。」我满不在乎地回答。 「你这见色忘友的傢伙!你的理想呢?你的远见呢?怎么可以目光如豆?」 「我的理想就是美女同事,没别的了。」 我有预感,张大肠总有一天会需要我。 加上实习时跟精神科病人相处愉快,最后选科时,我便放弃了原本跟天霖一起工作的计画。 又过了几年我才知道,大肠因为内疚,从来不曾阅读阿爸留给他的遗书。 看完遗书我们了解,原来芷萱妈妈不是我们的生母,而是生母的表妹,她只是接受姨婆的请託,在母亲难產过世后帮忙照顾我们。 她和阿爸早就约好总有一天会分开。 二十年前她只是去做还没遇见我们前自己该做的事,没有对不起我们。 而且,至今她仍深爱着张大肠。 但只有大肠。 不包括我,甚至连她亲生的书妍都被排除在外。 真相大白后,我以为所有的纠结都被解开了。 大肠痛苦了那么多年,一直以为是自己一时贪玩让妈妈离家出走,害阿爸疲于奔命抚养我们。 现在终于沉冤得雪,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只要我跟书妍可以调适好,妈妈并没有把我们放在心上这件事。 而我相信,那绝对比张大肠的问题简单。 直到他在手术房晕倒那一天。 我才意识到,这条颠簸之路还没走到终点。 虽然请顏副主任帮忙,帮他手下的双胞胎產妇都转诊。 可是因为他防卫心很强,谁也没办法问出他的想法。 他心里的结成为令我害怕的不定时炸弹。 不知何年何月会彻底爆发,伤得他体无完肤。 我没料到,事情还能变得更糟。 失控的炸弹 「所以你哥昨天进房间的时候,你在干嘛?」孙嘉芹递了泡麵给我。 「高潮。」 「高潮?」她难以置信。 「对啊!我的右手还沾满了精液。」 「也太夸张了吧?」 「是啊!上帝在玩我。」 「应该是你说太多谎的惩罚吧?」 「才跟我哥上了几次床,胳臂就往那弯?」 「不是啊!你没看他昨天的表情吗?写着四个字:世界末日。你干嘛不早点告诉他?」 「我也想啊!可是一直错过最佳时机。」 「应该是你能够讲的时候逃避,不能讲的时候说不出口吧?」 「孙嘉芹,太聪明的人是不会受欢迎的。」 「讨厌我吧!拜託。」她耸耸肩。 吃饱后,孙嘉芹窝在沙发上翻她的书,我则转着电视放空,脑袋里一直重复昨天跟张大肠出柜的种种细节。 约莫十一点左右,我的手机响了。 是gay吧的酒保,小方。 「你到家了吗?」小方劈头就问。 「啊?我今天没有回家。」 「这样啊?今天谢谢你,改天再请你喝一杯。」 「谢我什么?」 「帮我送她回家。」 「送谁?」 「你也喝茫了吗?」 我意会过来,这从小到大再熟悉不过的错认模式。 「怎么了?」孙嘉芹问。 「是大肠,他去了gay吧。」 ==================== 我被丢到脸上的枕头惊醒。 张开眼睛,发现天已经亮了。 顏若亭用棉被摀住赤裸的身体,双眼愤恨地看着我。 「别瞪我,主动的人是你。」 「为什么不阻止我?」 「我为什么要阻止我爱的女人抱我?」我托着下巴问。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我把她拉进怀里:「我会负起责任的。」 她推开我,一巴掌飞上我的脸。 「这是我的人生!不需要你负责!」 她一边哭,一边拿起我搁在床边的衣服穿上,衝出旅馆房间。 我躺回床上。 坠入深深的海底,一个人。 怪物 中午休息时间,我走进妇產科办公室,张大肠的座位前:「你昨天送谁回家?」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吧台的小方打电话给我,说我昨天送了一个女人回家。」 他低头,不回应我,继续翻他的资料。 「你为什么要去那里?」我问。 「弟弟在外面做什么齷齪事,作哥哥的总该了解一下。」 「所以呢?你了解了什么?」 「了解你们同性恋性生活混乱,管他是前男友还是陌生人都可以上。」 知道他在故意激怒我,我决定绕过这个战场。 「骗了你,我很抱歉。」 「没关係。我不期待变态有任何美德。」 「你知道听你这样说,我有多难过吗?」 「我不觉得有必要在乎变态的感受。」 「张大肠,你真的要这样子?」 他抬起头瞪我:「你骗了我几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 「我第一天就想跟你坦承!」 「那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因为你对我说同性恋是穷极无聊的变态。」 「我有说错吗?」 「精神科、遗传学、你究竟是哪一科没有读好?」我气得大吼:「同性恋是天生的!」 「我唯一读得不好的,只有你这一科。」 「你不是许愿让我跟书妍幸福吗?」我抓住他的领子:「如果我不能喜欢我喜欢的人,怎么可能会幸福?」 「喜欢你喜欢的人?」他轻蔑地笑:「你这个令人作呕的怪物,有什么资格?」 ==================== 我这个令人作呕的怪物,有什么资格? 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孙嘉芹的笑容。 下一刻小肠的拳头飞上我的脸。 科里所有的男生一拥而上,把他架住。 「我操你妈!张大肠!」 我抹开嘴角的血,笑着看拳打脚踢的他被推出妇產科办公室。 「你开心了吗?这样伤害他?」婕琳怨懟地说。 ==================== 被妇產科的壮丁架出办公室后,我一路跑出医院,边跑边吼,直到江天霖的诊所前。 他正好买了中餐回来:「你干嘛?发生什么事?」 「我饿了。」 「你的脸怎么那么肿?」他凑近了看我:「张大肠揍你?你们生日那天?」 「我饿了。」 他狐疑地搔搔头,探进诊所跟柜台说:「小彩,你帮我拿个冰袋给小肠医生好吗?我再去买一个便当。」 十分鐘后,他拎着便当和饮料回来,我跟着他走进休息室。 「怎么了?」他帮我拆开便当,递了筷子给我。 想起刚刚从张大肠嘴里说出的一字一句,我的身体开始发抖。 「到底发生什么事?」 「我饿了。」 我夹一口饭,塞进嘴里,胸口却苦得难以下嚥。 一股气衝上鼻子,眼泪滑出眼眶。 他抱住我的肩膀,拍拍我的手臂。 靠着他,我觉得好冷。 我在这里,银河系的另一端。 你们,离我好远,好远。 鹿港,你的背影 从那天起,顏若亭就没有来上班,连续请了三个礼拜的病假。 小肠也没有回家。 跟孙嘉芹切断联系后,我一点也不想见李康鸿。 我尽力维持生活的稳定,固定时间起床,固定时间睡觉,还有上下班。 只要稍有偏离,我就会看见心里那个黑洞。 这么多天以来,我彷彿生活在一个真空世界,而书妍是我唯一的氧气。 「大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跟二哥和好?」她气噗噗地问。 「等他喜欢女生的那一天。」 「如果他一直都不喜欢女生呢?」 「那就算了。」 她气得用拳头问候我的肩膀:「大哥!你很奇怪!」 「奇怪的是你二哥!」我抓住她的手腕。 她顺势抱住我的右手,在手掌上留下一个咬痕,然后发洩式地高举双手,用力敲打我的胸口。 「我最讨厌你了!」 就算我很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她闹脾气的气话,胸口却有血淋淋的痛楚。 『你其实很恨我吧?』 我没有勇气问。 一想到我不存在,书妍更幸福的可能。 全身便发起抖来。 「难怪嘉芹姐不理你!她明天要跟康鸿哥去鹿港过夜了啦!你活该!」 整个晚上,心脏被数千隻蚂蚁一点一点啃噬,微弱但密集的疼痛让我清晨四点就在床上醒来。 我出门,跳上车,一路往南。 在鹿港镇上绕了几圈,我知道自己什么也找不到。 吃完便利商店的早餐,一阵睡意袭来,我把车停在一栋洋楼前的停车场小寐。 等我醒来,已是正中午。 虽然是假日,但这里不是热门景点,游客稀稀落落的,我望着中台湾耀眼的阳光发楞。 这时一男一女步出洋楼门口,是康鸿和嘉芹。 他牵着她的手。 等他们走得比较远后,我下了车,偷偷跟着他们。 为了不被发现,我没办法靠得太近,只能远远望着。 光是看他们牵手,我就难受得要命,我不敢想接下来晚上会发生什么事。 我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是在自虐。 可是,我又好想多看她几眼。 他们拐进一条小巷,巷里弯弯曲曲的,我终于可以跟得稍微近一点。 或许,我可以看清楚她的表情,看见她的笑容。 一想到这里,我加快了脚步。 我们越来越近,距离不到十公尺,我带着期待拐进下一个弯里。 却只看见李康鸿一个人站在那。 「你从哪里开始跟的?」他问。 我不回应他。 「你其实很喜欢她吧?因为你决不会用断绝联络的方式提分手。」 「我觉得你比较适合她。」我听见自己说。 「那你今天跟着来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再度沉默。 「如果是大学时代,我可能会跟你说要公平竞争。但我老了,也累了,我只想跟你说谢谢。」 他走过来,转过我的肩膀:「别再跟了,你只会让自己更悲惨。」 我被他推向来处。 别无选择地,我往回走。 走过长长的老街,走回车上。 一路向北,回到我们居住的城市。 我把车停在市区河滨公园,走进美术馆,走进黑色布幕后的暗室。 那棵用光线交织而成的大树,仍然随着时间不停变换枝叶的形状。 冒出春天的新芽后又在冬天凋零。 我想起满天星光的田野,想起她递给我,在嘴里一点一点融化的棒棒糖。 想起她牵着我,穿过图书馆护栏,在草皮上飞奔。 想起她曾经在我怀里。 她的体温,她的双唇。 我好想,再抱她一次。 我痛哭失声。 怎么会? 星期六,为了完成精神科的评鑑报告,我留下来加班。 到了晚上七点,终于把报告完成寄出。 起身伸懒腰的时候,婕琳推了办公室的门进来。 「你今天值班?」 「嗯。」她凑过来,捏一下我的脸:「终于不肿了。」 「嗯,托福。」 「你跟你哥和好了吗?」 「他不联络我,我也不想联络他。」 「你要住在孙嘉芹家到什么时候?」她生气地说。 「孙嘉芹又没说什么。」 「我不喜欢你住在那!」 「关你什么事?」我狐疑地问。 「就是不喜欢嘛!你快跟你哥和好啦!」 「现在是他不想跟我和好,我去也是自讨苦吃。」 「早知道他这么混蛋,就不要把你妈准备的生日礼物给他了!」 我愣了一下。 「什么生日礼物?」 「就是那个四驱车啊!还22台耶!」 我抓住她的肩膀:「你说的我妈是谁?」 「黄芷萱啊?不然你们还有别的妈妈吗?」 「为什么会有22台?」 「就从离开你们之后一年一台,你都没有收到礼物吗?」 记忆回到妈妈离家出走那天早晨。 我突然明白了他所有的彆扭。 心烦意乱地,我衝上顶楼。 才推开门,走没几步路就被一个不明物体绊到。 透过微弱的月光,我看出那是一个人蹲在那,还把头埋进膝盖里。 从头发的长度还有身形,我研判应该是我的顶楼伙伴。 我跟着蹲下:「顏副主任,你怎么了?还好吗?」 「我跟你哥,做了。」 「……怎么会?」 「我不知道!我喝醉了!」她抬起头,眼泪纷飞。 「你老公呢?」 「我跟他说了。」 一股气衝上脑门:「这时候应该能瞒就瞒吧?」 「我受不了!受不了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个人之间卡了一个秘密!」 我的头痛了起来。 「他的反应如何?」 「他正在蒐证,说要告你哥。」 「可以让我跟他谈谈吗?」 跟着顏副主任,我忐忑地来到一栋房子前,门才打开,我就被一脚踹飞。 那一脚正中我的胸口,我跌在地上,止不住咳嗽。 顏副主任慌乱地衝过来把我扶起:「张以程!他不是张大肠!是张小肠!」 「你来干嘛?」他面无表情地问。 我坐直了身体,然后跪下:「请你原谅他。」 「凭什么?」 「以他现在的状况,你要告他什么他都会直接认罪,不管是妨碍家庭还是强暴,就算是要诬告他杀人,你也会得逞。」 他摆出不信任的表情。 「最近我们家发生很多事,我哥的状况很差,如果是平常时候,他不可能会这么做的。」 「就算是那样,他也应该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你也是单亲家庭吧?我听顏副主任说,你跟我们一样是父亲独力带大的。」 「所以?」 「我爸因为经济压力太大,四十五岁就过世了,我哥一直没办法放下,加上我们离家出走的母亲最近又出现了,对我哥来说衝击很大。」 「你跟我说这些是希望我同情他?」 「不是同情,是同理。」我倾身往前,直到额头碰到地面:「顏副主任是一名很杰出的女性,我相信她选择的伴侣一定也是个明理的人。」 我经不住哽咽:「我知道要你完全放下是不可能的,但至少不要毁了他。」 剩下 离开美术馆,我漫无目的地在市区游荡。 直到商店纷纷关门,我才回到车上。 准备要倒车时,踩油门的右脚踢到一个东西,我弯腰捡起。 是一台四驱车。 想着应该把它丢出车外,每一根手指头却紧紧握着它。 彷彿我又听见她严谨却温柔的声音。 升上国中后,每次学校上到她曾经教我的知识时,总觉得厌恶。 直到我看了阿爸的遗书。 想起小肠,书妍,和阿爸,我应该要继续厌恶她的。 就像之前的十数年那样。 忘了她所有的好,忘了她如此爱我,让自己恨她。 可是现在,我没有勇气。 因为小肠的秘密,因为我的偏执。 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只剩下她。 下了车,依据七岁的小肠教我的方式,发动了四驱车,放在地上。 倏地,它飞快地往前衝。 我追着它,奔跑在河滨公园长长的泥土路上。 一个又一个路灯在头顶飞闪而过,踩过一个又一个随风摇晃的树影。 我想起她的笑脸,她温柔的声音,我发烧时放在额头上那冰冷的手。 想起她送我的每一本书,为我写上的每一行笔记,还有那22台四驱车。 我不用当阿爸的长子,不用当小肠和书妍的哥哥,她让我只是她的孩子。 就算她不爱阿爸,不爱小肠,不爱书妍。 但她爱我。 我只是她的孩子。 就算在我决定让自己被全世界遗弃的此时此刻。 我只剩下她。 我只剩下她。 我只剩下她。 但事实上,我什么都没有了。 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一道车灯飞逝,将衝上马路的四驱车辗得粉碎。 谈判 回到家时,已经快要半夜。 才转开钥匙,书妍就从里面拉开门。 「大哥,有你的客人。」她一脸紧张地说。 「谁?」 「我不认识。跟他说晚了,请他明天再来,他却不愿意。」 我把头探进客厅一看,居然是顏若亭的老公。 他从沙发上起身说:「跟我谈谈。」 「去外面谈吧。」 「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谈?」 「算我求你。」我低下头说。 他看了满头雾水的书妍一眼后,跟着我离开公寓。 我带着他,前往家里附近的公园。 在长椅上坐下后,他问:「那是你妹妹?」 我点点头。 「你们妈妈是什么时候离家出走的?」 我吓了一跳,是若亭跟他说的吗? 「我们十岁的时候。」 「那时候你妹妹几岁?」 「三岁。」 他叹口气,揉揉额头:「我出生没多久,我妈就嫌我爸穷,离家出走了。但还好我是独子,你们还带着一个妹妹,更辛苦吧?」 他看我没有反应,便把他的手机递给我。 上面有着几段影片,是gay吧对面旅馆的监视器。 我抱着若亭进旅馆,我拿着衣服去洗衣间,又缓步走回房间。 影像里的我摇摇晃晃,面无表情,像是没有灵魂。 「我原本想杀了你,直到我刚刚去旅馆调阅这些影像。意图强暴的话,不会帮她把吐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洗乾净,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我默默把手机还给他后,呆望着前方。 「我其实没有办法原谅你,但这件事情,我跟若亭也有责任。是我强迫她放弃接主任,才让她这么痛苦。我们两个已经决定重新开始,至于你,我不喜欢威胁人,也觉得外遇要坐牢这条法规很瞎。但c大医院是若亭的心血,我必须让你离开,她才能继续在那里安心工作。」 他递了一张纸和笔给我:「我已经帮你把辞呈写好了,你签名吧?我会帮你拿给若亭。签了之后,请你离我们远远的,让我们一起忘了这件事。」 我愣愣地望向地面,没有动作。 「你们发生关係那天,她有去验伤。不管是强暴,还是妨碍家庭,能告的我都会去告,罪证确凿,你逃不了的。」 见我还是不为所动,他加强了语气:「你去世的爸爸,如果知道你被告上法庭,进了监狱,会怎么想?」 想起大学放榜时,阿爸骄傲欣慰的笑容,我红了眼眶。 我接过辞呈,签了名。 希望 星期一早上,孙嘉芹在浴室里摸了好久,甚至差点迟到。 在她披头散发匆匆忙忙衝出家门后,我终于可以进去梳洗。 把棉花棒丢进垃圾筒的时候,我隐约看到一个我不想看到的东西。 慌乱地拨开一堆污秽的卫生纸,那是两条线的验孕棒。 一阵耳鸣,我跌坐在马桶上。 希望我有足够的时间拯救自己的姪子。 到了医院,一推开精神科办公室的门,就看到同事们惊讶的表情。 我有一种超差的预感。 「发生什么事吗?还是我又忘了什么?」 「你哥今天早上辞职了。」 我衝进妇產科办公室,他正在收拾东西。 「你干嘛要辞职?」 「不关你的事。」 「是因为顏若亭吗?」 「不关你的事。」 我暗骂一句脏话,举起右手用力把验孕棒丢在他办公桌上。 他停下动作,仔细看了一眼后,直接把验孕棒扔进垃圾桶。 「你疯了吗?」我不可置信:「以你的个性,如果不爱对方,不可能犯下这种失误。」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那是你的小孩!」 「李康鸿会好好处理的。」 一股气从胸口衝上来,我揪住他的领子:「你是白痴吗?你们两个明明相爱,为什么要干这种蠢事?」 「你不需要知道。」 「告诉我原因。」 「你不需要知道。总之是为了你,为了书妍。」 「你放屁!」我忍不住一个拳头揍上他的脸:「不要推卸责任到我们身上!你这个想杀了自己小孩的刽子手!」 一个踉蹌,他跌到地板上。 「从以前到现在!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们!为了你们!」 他大吼着,衝过来揪住我的领子。 「为了我们?你辞职也是为了我们?」 「对!」 「荒谬!」我用力推开他:「为了我们?你失去一切也无所谓?」 「只要你们好好的就好了!」 「你失去一切!我们怎么可能会好好的?」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他扑过来,把我的身体撞向墙壁:「我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痛得差点站不稳:「什么?」 「除了你们!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大吼:「那我们不需要你了!」 他愣住了,瞪大眼睛看着我。 「你最近为我和书妍做了什么?早餐?午餐?还是赚钱?哪一件事我和书妍办不到?」 「看看我!看看书妍!」 「我们已经长大了!没有人需要你了!」 「没有人需要你了!没有人!」 「你明明就知道,知道你是我跟书妍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我哽咽起来:「你失去一切,我们怎么可能会好好的?」 「你可不可以多为自己着想?你到底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不要再管我们了,问问你自己,好吗?」 「我想去美国,去找她。」 他全身都在发抖,眼泪溢出形状跟我一模一样的眼眶。 「我希望你去。」 我笑着,却哭了。 他开始咳嗽,呼吸不顺,接着泣不成声,跌坐在椅子上。 我走过去,紧紧抱住他。 「对不起。」他说。 「我才是,对不起。」我说。 你真的很幼稚 等我回过神,整个办公室里的人都看着我们两个。 我拍拍小肠,他意会过来,抹一下眼泪,跟婕琳使了眼色。 「好了好了,没事了。」婕琳帮我们打起哈哈:「兄弟吵架,兄弟吵架。」 因为实在是太尷尬,我决定先离开这里。 小肠默默跟着我走出办公室。 「你什么时候要过去?」他问。 「等书妍结完婚,还有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吧?」 「是孙嘉芹吗?」 「嗯。」 「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 「啊?」他用力摇晃刚刚从垃圾桶捡出来的验孕棒:「你还不知道?」 我握住他的手,抽出验孕棒,望着那两条线,想起孙嘉芹的笑容。 「我从来没有让任何人幸福过。」 「这句话不正确。」 我冷笑:「你又知道了。」 「我和书妍很幸福啊!」 我傻住了,脉脉望着他。 「带着她一起去吧。」他走过来抱住我:「你幸福的话,她也会幸福的。」 时间好像静止了。 我回想起过去他和书妍的笑脸,在那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沉没的船舰上轻轻绽放。 「可是,或许康鸿比较适合她。」 「你是笨蛋吗?」他一脸不可思议:「适不适合要问她吧?怎么可以在那边自己以为?你知道她这几天哭掉几缸眼泪吗?」 「你没看过他们聊天的样子,真的很热络。」 「那叫作忌妒,张大肠,你真的很幼稚。」 「说幼稚,你也不输我好吗?」 「我哪有?」 「有,江天霖。」 「江天霖?」 我狡猾地看他一眼后随即往前狂奔。 他跟着我追出医院。 我们在春天的阳光里奔跑着,路树开满了美丽的樱花,在纷飞的花雨里,我们穿着白色医师袍,回到无忧无虑的七岁。 我挥拳揍上江天霖的脸,他诧异地跌坐在诊所的地板上。 「我弟是同性恋!你他妈的再乱抱他,让他困扰!我就揍你!」 小肠慢了五秒,万念俱灰抓着头,在我身边喘气。 「你已经揍了吧?张大肠!」江天霖脑袋还没有转过来,只是抗议。 「我。弟。是。同。性。恋。」我又重述了一次。 「啊?」江天霖瞪大了眼睛。 「我还有地方要去,你们谈谈吧!」我拍拍小肠的肩膀。 他恶狠狠地瞪我,我笑了。 为了 我叫了计程车,前往康鸿的公司。 柜台接待的小姐帮我打了电话,领我走进他的办公室。 「怎么突然来?」 我把那两条线的验孕棒放在他桌上:「我要带她去美国。」 「为什么改变主意?」 「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跟你解释,而是为了我们的友谊。」 「你都不好奇我们在鹿港发生什么事?」 「那一点也不重要,她爱的是我。」 「但她以为你把她当成炮友。」 「你知道我没有。」 他一拳揍上我的脸。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反反覆覆,很折磨人?」 我一拳揍了回去。 「这一拳是感谢你带她去鹿港!」 他扑上来,把我压制在地。 我用全身的力气翻身,他滚了一圈,撞到一旁的书架,瞬间一堆书砸上他的身体。 我赶紧把他从书堆里挖了出来,他趁机又给我一拳。 我抱紧他的身体,把他摔在沙发上。 「干!我等一下还要主持公司的会议!你怎么可以揍老闆的脸?」 「你没发现我只打一拳吗?」 「你怎么知道孩子不是我的?」 「你是高中生吗?别忘了我是妇產科医生。」 「为什么突然去美国?」 「去找我妈。」 「你有妈妈?」 「我的养母。」 「会回来吗?」 「会,还会发喜帖给你。」 「该死!张大肠!我真想赢你一次。」他摀住头。 「成为受精卵的那一刻,你就赢了,好吗?」 ================================ 「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同性恋?」江天霖问。 「国二。」 「为什么没告诉我?」 「我不敢。」 「你是白痴吗?」他不可思议地揍我肩膀一拳:「为什么不相信我?太让我伤心了!」 「所以你不原谅我吗?」 「喂!我们都还没开始吵架!你这样问会不会太狡猾?」 「所以你到底会不会原谅我?」 「我怎么可能不原谅你?你开什么玩笑。」他扮了个很丑的鬼脸。 「那就好了,闭嘴吧。」我把冰袋敷上他的脸。 他痛得瞇起眼睛:「你哥的拳头为什么这么厉害?」 我耸耸肩:「所以啊!你别随便招惹他。」 「张小肠,你是不是曾经趁我睡着的时候偷亲我之类的?」 「少臭美了!我虽然是同性恋,但也是会挑的,好吗?」 「也是啦!」他深表同意地点点头:「你应该更适合像李康鸿那样优秀的男人吧?他长得也gaygay的,你要不要去试探他一下?」 我笑了。 就在这一天,我任性的哥哥载着我从银河系另一端回到地球。 而你还在。 海水 「怎么待在门口不进去?忘了带钥匙吗?」 没料到是我,她把我当成小肠。 「下次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会早点从学校回来。」 她的眼睛肿肿的,不知道又哭了多久。 我跟着她走进公寓,在她身后把门关上,然后紧紧抱住她。 她吓了一大跳,转头看我。 「张大肠?」 「我想去美国。带你,还有我们的宝宝一起去。你愿意吗?」 她愣愣地看着我。 「你不愿意?」 她抓住我的领子,踮起脚吻我。 我揽过她的腰,亲吻她的脖子,她的耳朵。 脱去她的上衣,隔着内衣抚摸她的乳房。 带着焦急,她伸手拨开我衬衫的釦子,却不小心绊到茶几。 我们两个一起跌在沙发上。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就跟你说,你最喜欢吃的是我,还不承认?」 「你真的很贱!」她羞红着脸,拿抱枕砸我的肩膀。 我紧紧把她抱入怀里。 「对不起,我爱你。」 她伸手抚摸我的脸:「再说一次。」 「对不起。」 「不是这个。」 「我爱你。」 「你真的很坏。」 「我爱你。」 「你这样我怎么生气?」 「我爱你。」 我静静看着她,她缓缓凑向我的唇。 我一边吻她,一边解开她的内衣,她的裙子,扯下她的丝袜,她的内裤。 「李康鸿摸你哪里?」 「啊?」 「我知道你们去鹿港过夜,他摸你哪里?」 「他没有摸我哪里!」 「你少来。」我盯住她的双眼。 「只有手啦!」 「你小说里的男主角会怎么说。」 她想了一下,红着脸说:「手也不可以。」 「对。手也不可以。」 我仔细吻着她的手,从指尖,到指甲,到指缝,还有手掌。 左手吻完,吻右手。 「哪有把人家脱光光却只亲手的!」她尷尬地抗议。 「你想要我亲哪里?」我笑着问。 「不是用亲的。」她说完,羞得躲进我的胸膛。 我们赤裸地抱着彼此,她包围了我。 我的心。 我的灵魂。 我的全部。 美丽的湛蓝里透着光,我缓缓的下沉。 不一样的是,这次海水是暖的。 给阿志 阿志: 阿爸知道你是为了跟天霖念同一间私立学校,才故意把高中考得很差。 如果你发现阿爸现在生了这么多病,一定会很难过,很内疚自己当初的选择,让阿爸多打好几份工来付你的学费。 请你不要介意,阿爸知道你高中过得很快乐,阿爸觉得很值得。 阿爸没有办法给你们一个好妈妈,还让你们花这么多心思照顾书妍,看到你可以任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陪伴想陪伴的人,阿爸其实很满足。 希望你可以把这样的勇气,传给阿胜。 他总是顾虑太多,总是委屈自己。 阿爸知道,虽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但他还是没办法接受妈妈离家出走的事,所以他总是寻找着相似的影子,憧憬着不适合自己感情。 希望你能帮阿胜找到一个能让他笑的女孩子。 这是阿爸对你唯一的请求。 爱你的阿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