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九零之男神养成了》 001“甜洋葱”新鲜出炉 田唤男注定是个笑话。 她完全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到底是过去的那一段惨烈的记忆是梦,还是此刻自己又穿成个小土豹子似的粗黑木讷站在老师面前是梦…… 她明明刚刚还站在2019年金碧辉煌的ktv包间放声歌唱,明晃晃又暗戳戳对着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男神送秋波吐衷情,三十五岁的坚定不婚族,等到这个机会又恰好还有心情唱上几句容易吗?怎么就一阵天崩地裂把她送回1993年,九岁才上一年级插班时的尴尬场面了? 老师姓马,田唤男熟悉,跟记忆里那次把她领进教室以后问的话是一样的,也还是那样没耐性的脾气,问了她好几声没听到回答,于是伸出指头来戳在田唤男的脑门上,扯着嗓子再问一句:“你叫田啥来着?耳朵没毛病吧?这智商……” 当老师的,最忌讳的就是收的学生智商有问题,怪不得这孩子过了九周岁还没送来上一年级,连个幼儿园也没上过,百分之九十九是个缺心眼儿…… 普及九年义务教育,村子里儿童过了学龄还不入学,学校跟村里还有责任呢,智弱脑残都得收下。 为自己未来的教学成绩心疼无数秒…… 蒙圈的田唤男这会儿又想到了刚才的长梦,那梦境不要太真实啊,痛感更是深刻。 梦里的田唤男已经三十五岁了,名牌大学毕业,在外企打拼,房子交了首付,还买了车,穿衣打扮也讲究了,有勇气参加同学会了。 那个活了三十五年的田唤男有两个比较崇高的理想。第一个简单却始终没有实现,就是想改名字;第二个,与暗恋了四年的男神,平等亲密的站在一起,足以超过一秒的时间。 男神就出现在同学会上,而且还是刚刚跟第n个女朋友分手,处于空窗期。 田唤男鼓起莫大的勇气,抢到了麦克风,演唱一首直抒胸臆的歌曲《洋葱》,这首歌就是她的内心写照,她唱着,眼睛望向恰好走过身边的,与别人对饮的男神。 “我就像一颗洋葱,永远是配角,多希望能与你,有一秒专属的剧情,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一层的拨开我的心,你会鼻酸,你会流泪,只要你能听到我,看到我的全心全意。” 田唤男在唱:“盘底的洋葱像我,永远是调味品,我就像一颗洋葱,就像一颗洋葱。” 男神转过身来,四目交投,手中有半杯啤酒,仿佛有无数火花在闪烁。天摇地动,五彩霓虹发了疯似的,世界瞬间进入黑暗,田唤男的身体骤然逆向前扑,把自己当肉垫,阻隔住了男神被甩上墙面重撞。唤男的后脑勺与脊背发出了爆响,她眼中还有男神的影像,耳朵里却只能听见支离破碎的音乐“我就像一颗洋葱”,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了她…… 老师的声调儿再次抬高:“叫什么?田什么?” 田唤男可坚决不肯再报上“田唤男”这个给她带来莫大耻辱的名字了,即便是在梦里。她脑子还是懵的,一张嘴,回答的是“洋葱”…… 讲桌下,几十个新升一年级的小朋友们又开始哄堂大笑了。 “洋葱,田洋葱……哈哈哈……” 田唤男的脑袋又是“嗡”一下,在那个梦里,她木讷的报出自己的名字“田唤男”,也是这样的哄堂大笑。 别小瞧七八岁的孩子,他们从“唤男”两个字里,马上就能品味出这个同学在家里的地位,知道这个生命是不被父母期盼的,父母在期盼这个多余出生的女儿能带来唤来一个儿子。 记忆里,老师提笔写下“田唤男”三个字时,看向她的目光里含着同情。 这一次,同样的…… 老师一边写,一边摇头:“家长没文化,给孩子瞎起名儿……” 可不是瞎起的吗?立刻,马上,田唤男就拥有了一个标新立异的绰号,叫“甜洋葱”。 “哈哈哈,应该叫辣洋葱,谁吃过甜洋葱啊?” “一准儿是她妈生她的时候,刚吃的洋葱……” 田唤男更懵了,她揉眼睛,景象很清晰,确认不是梦。掐自己的虎口,痛感很清晰,确认不是梦。 到底哪个才是虚幻的梦境,真心分不清楚了。 自己起的名字,流着泪也得叫一辈子。 好在,终于可以不叫“田唤男”了。 “老师,我的名儿不是崇洋媚外的洋,也不是能吃的那种食物葱。”田唤男拼命想挽救一下,“我的名字是阳光的阳,聪明的聪。” 在梦里也好,现实也好,都活过三十年了,给个死挺了的名字加入新的注解,还是手到擒来的。 脾气有些暴躁的马老师,倒是一下子抬起头来,重新打量一番眼前这个穿着土鳖粗黑干瘦的新学生。 跟想象里不一样啊!没上过幼儿园还拖到了九周岁才被村里督促着上一年级的乡村女童,竟然懂得“崇洋媚外”那么有文化的词语? 马老师很安慰,最起码,这个土妞儿智商不算太差,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词儿能记住能用上,嗯,有前途!不是死憨! “田……阳聪同学,你先去后面找地方坐下,跟同学看一本书上课,明天再来时记得交书费……” 新鲜出炉的田阳聪小同学,貌似聪明劲儿就在刚才解说名字那一会儿,她迈着步子往教室后面走的模样跟抽风似的,小动作不断,挠脑袋掐虎口掐大腿皱眉头。 “哈哈哈……”,孩子们又笑的前仰后合了,“田阳聪”同学又多了个外号“二傻子”,一看她那些痴呆表情就知道缺心眼了。 后面有空余的课桌和一条长板凳,田阳聪坐下来,抱着脑袋,也不跟其他同学搭讪,更坐实了智商有问题的猜测。 其实,田阳聪同学还没琢磨明白眼前到底算怎么一回事儿呢! 掐过了拧过了真不是做梦,她就是坐在了教室里,灰头土脑粗黑呆傻再次开启了小学生活。 可是她明明还多出了三十年的记忆。 这算是老天爷垂怜?还是要助她历练? “甜洋葱,喂,你别睡觉,老师要打手板的!” 一道嫩声嫩气的呼唤从前面传来。 “beng——beng”,新同学的脑门儿一下一下重重的磕在桌面上,乱糟糟的头发跟鸟窝似的。 她心底里在嘶喊:“你个脑残!多少高大上的名字不能取啊,怎么就秃噜出了这么个名儿?” 要不咱再改改? 可是新的更严重的问题来了。 那道嫩声嫩气的声音接着同情的问:“甜洋葱,你爸爸妈妈不在家,你姐能给你拿钱买书吗?听我奶奶说,你家你姐跟你早先都不上学,就是没钱闹的。” 002既来之则安之 嫩声嫩气的小姑娘是田家的邻居,住同一个胡同的两头儿,往远了说还有族亲,叫田玉凤,两家得算是知根知底。 所以,老师宣布放学后,田玉凤就很熟络的跟在了粗黑木讷的田阳聪身边。 这姑娘喜欢说话,没人回应也能滔滔不绝。 “你们家闺女起名字,不是都叫‘来男’‘来弟’吗?我记着你不叫‘田阳聪’,也叫‘啥男’来着……” 田玉凤为了求证,还亲亲热热的挽住了田阳聪的胳膊。 田阳聪身不由己的想要退出那份亲热气氛,真的,她还是觉得别扭极了,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就回到小时候…… 可是田玉凤自来熟,或者其实记忆里的这时候,两个人就是很熟悉的。 “我……那是小名儿,在家里才那么叫的。”田阳聪解释完,才得以挣脱。 眼前的小姑娘曾经是她小学时期的闺蜜,只是人家命儿好,家里已经有一个弟弟,儿女双全,父母既不需要继续加入“偷生游击队”,也不需要接着上缴超生罚款,日子很是过得去。 而自己家里,那就是一言难尽了。 计划生育政策下,农村也提倡就生一个好。第一胎是个儿子就不能再生,是个女儿还有一次机会,生儿生女都得结扎了。不肯认命的人家于是花招百出,父母丢下女儿们到处东躲西藏,逃避被抓住被流产被结扎的命运,一生再生…… 田唤男自己,就是个超生的计划外的孩子,前面已经有两个名正言顺的姐姐,占据了田家最多生两个孩子的名额。 所以说,田唤男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她至今还没有户口,被称为“黑人黑户”。 比两个姐姐幸运的地方是,她九周岁的时候,村子里跟学校里政策优厚,坚决要杜绝适龄儿童不入学的现象。而两个姐姐年龄更大了,大姐田来男十六岁,二姐田来弟十岁,父母长期不在家,流落在外面致力于生个男丁,就指望着两个姐姐操持家里呢。 这九年里,据说……应该……父母也怀过其他孩子,生下过其他孩子,但是可以肯定不是期待中的,所以从没带回来过。 田家三个闺女的名字,算是白起了。 田唤男比谁都清楚,上一世的记忆里,她的父母终于回家的时候,心愿也没有达成。母亲过了四十岁,身体早被祸害的掏空了,生育能力都没有了。 “超生游击队”的日子不好过,还是没文化没头脑东躲西藏的农夫农妇,在大城市小城市活的垃圾一样,吃不好喝不好居无定所,能有什么好体格? 就算是不需要负担怀孕生产之苦的父亲,也苍老的不成样子。 即便如此,即便家乡的政策已经有所缓和,别人家能团圆的都团圆了,田家父母却死要面子担心生不出儿子叫村人笑话,而坚持留在了外面。 其实,还是因为家里有一堆闺女,嫌弃的不得了看一眼都懒得才不回家的吧? “阳聪你别哭……要不……以后你跟我看一本书,你家没钱,就别作难买书了。”田玉凤是真善良。看着田阳聪如此沉默可怜,还不时揉眼睛,脸上表情抽搐,给了个极大的承诺。 “好,谢谢,我自己……也想想办法。” 就算不加上记忆里多活的三十岁,现在也比田玉凤年长两年呢,被个小姑娘安慰可怜,田阳聪自觉特别没脸。 她确认自己早就学会小学课程了,离开了教科书完全没问题,但是最起码她得有属于自己的两个练习本子,一支铅笔吧? 家里没钱是肯定的。大姐田来男带着俩妹妹种地做家务艰难求生,同村的爷爷奶奶大伯叔叔们顶多给予点粮食救助,父母神出鬼没一年到头回家的日子两个巴掌能数的清,有时丢下几十块钱,有时还得背了家里的粮食走。 走到了田玉凤家门口,小姑娘甜甜的笑着摆手再见,耳中还能听到大门里传来田玉凤的招呼声:“妈我回来了。” 貌似记忆里,自己活了三十多年都没有说过类似这样一句话。 田唤男仰脸望天,九月份是好时候,天空湛蓝湛蓝的,近黄昏多了点儿凉爽的风,放了学,距离天黑却还有些时间。 她不能继续浑浑噩噩陷在记忆里拔不出来了,为今之计,先度过眼前的难关。 没理由上辈子能走出生天,这辈子多了三十几年记忆还找不到出路了。 她握了拳,重重的握,捶在胸口。 “现在,你不是田唤男了,你是田阳聪,阳光的阳,聪明的聪。你要比田唤男活的更精彩更美丽更鲜活,加油!” 阴差阳错换了个混不吝的“洋葱”做名字也挺好,最起码可以提醒自己,重活的这一辈子,不要做“洋葱”,不要继续卑微的站在阴影里,永远做配角,永远做调味品。 而想要改变卑微的生存状态,就需要早早地脱离贫困的现实,只有生活稳定富足了,才能站稳脚跟,真正拥有自信。 从胡同一头儿走到另一头儿,注入了活力的田阳聪同学,脑子里已经转过无数个念头。 破旧的篱笆门敞开着,一只黄色土狗快步跑出,人立而起,前爪扒上了田阳聪的大腿,频率极快的摇着尾巴,嘴巴张开,大舌头热情的舔舐小主人伸向前来的手心。 “大黄……”,田阳聪眼睛湿润了。 因为父母长期在外做“超生游击队”,家里只剩三个女孩子,当爹的走之前抱回来了这只土狗,算是代替他行使看家护院的男丁责任。 即便家徒四壁,田家姊妹个个瘦骨嶙峋,大黄也是身上没几两肉,但是好歹大家都活着,暂时也没出过安全问题。 大黄在田家活了近十年,田阳聪记得,自己读到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大黄从外面回来,身子打着哆嗦,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儿,大瞪着眼睛一直到没气儿。 穷乡僻野的地方,没人想到也没地方去找兽医诊治…… 大黄死后,没出一周时间,十七岁的大姐也出了事…… 田阳聪只觉得遍体生寒,“激灵灵”打着冷战。 不管何时是真何时是梦,她发誓,绝对不会再眼睁睁看着身边的生灵与亲人蒙难了! “唤男放学了?学校里都好吧?老师厉害不?没有同学欺负你吧?” 这是二姐田来弟的声音。 田来弟人聪明,长得也漂亮,嘴巴还甜,比大姐田来男和记忆里的田唤男,都受别人喜欢的多。 “嗯,学校里,没事儿。” 大黄还没亲热够,继续跟在田阳聪身后去舔舐她的脚后跟儿。 田来弟的声音从屋里出来,人没见影儿。 “你去咱家地里帮姐拾掇拾掇去,听二胖子说地头儿上种的那几溜儿黄豆叫人祸害了。” “哦。”田阳聪答应着,又转身往外走。 003煮毛豆 距离地头儿还远,就听到了大姐田来男的叫骂声:“哪个作死的丧了良心,祸害我家还没熟透的豆子?我诅咒你家祖宗八代不肃静……” 家里没有父母支撑着,当大姐的只能逼着自己强悍些,她没上过一天学,所认为的强悍也就是受了欺负便骂街了。 连成一片的庄稼地里,颇有人影晃动。这时节地里玉米长势及小腿高了,颇有几家勤快的庄户利用地头那块空间多种几垄黄豆,等成熟了可以换豆腐吃。 田来男就是其中最勤快的一个,别人家的黄豆豆荚还未鼓起来,她家的已经被人看中,偷摘了去一些。 这事儿在农村是最犯忌讳的,庄稼没成熟就祸害,别说小偷小摸的招人恨,自家要是提前摘了也挨骂,算是“败家”。 所以,田来男越骂越生气,声音都劈了。 “大姐……”,田阳聪一溜儿小跑上前,刚喊出声,脑子里就是灵机一动。 “唤男回家了?在学校里怎么样?听懂老师的话不?”看到小妹妹,田来男止了叫骂,关心起妹妹读书的事宜。 “大姐……”,田阳聪抓住了田来男的一侧胳膊,眼睛里面热热的。 她不想让这股子激动与忧伤感觉占去太多时间,她急急的说:“大姐,别骂了,咱把粒儿大的豆荚都摘走,回去煮了。” 这转折有些大,田来男脑子反应不过来,伸手去推小妹妹的脑门,嘴里说:“净胡话!不等熟透了就摘,得瞎多少斤沉?” “哎呀大姐!你就听我的!”田阳聪跺脚,直接扒了身上的外套褂子,俩袖子和衣襟系在腰后,变成个口袋,伸手去摘豆荚往里面扔。 周围有人,她不想现在就解释摘豆子煮熟售卖的可行性。 她家就姐妹三个,田来男再会骂街也于事无补,说不定今儿骂完了,夜里又叫人偷不少。 田来男嘴里不情愿着,还扯了妹妹几把,田阳聪跟泥鳅似的一边躲一边继续摘。 “算了!唤男嘴馋想吃就吃好了,省的便宜了别人还糟心!” 看到姐姐也参与进来,田阳聪抿嘴乐了,她的嘴唇太干燥,破了皮,一笑还有点疼。 “黑了心的小偷,看清楚了,我们家地里可没有能摘的毛豆了!”反复检查过自家地头儿,田来男还专门扯着嗓门来上几句,才悻悻的离开。 没人教过她要如何与别人有技巧的相处,田来男骂的这一圈儿,没人理会,肯定也没人对她有好感。 田阳聪腰间的改装口袋很沉重,再加上大姐背的大袋子,估摸着都煮熟了能卖不少钱,最起码,买个本子铅笔的没有问题。 姊妹两个往家走的路上,遇到打招呼的村妇,田来男会停下来跟人家唠叨上几句,内容不外乎围绕着毛豆角被偷的事儿。 这时候,田阳聪微垂着脑袋,一手扯着大姐的衣襟,宛如记忆里的模样。 其实她心急如焚,毛豆角摘回家还需要煮熟呢,她记得市里现在已经有夜市有烧烤摊砂锅摊了,吃客不少,可以试试推销自家的煮毛豆。 “大姐,我饿了。”没办法低估女人家站在街头说闲话的热情劲儿,田阳聪只能用力扯几下,低低的催促姐姐。 “你家唤男啊,老是这么不出绺儿,见谁都不爱说话。”正跟田来男说的眉飞色舞的秋霞婶评论了一句。 是的,田唤男属于计划外生育,打小被藏着捂着不给见外人,后来捂不住了村里要收罚款,田爸田妈又躲了出去,两个姐姐更不懂得怎么照管小孩子,就养成了田唤男打小不喜欢多说话的性子。 长得粗黑木讷,又闷葫芦似的,上辈子要不是擅长读书,闷不吭声坚持读下来,连大学都考上了,村子里够呛有几个记得她的名字的。 但是田唤男记得不少人,包括这位跟大姐田来男关系不错经常同仇敌忾的秋霞婶儿。 大姐出事后,就是秋霞婶儿上门给大姐说亲的,因为大姐名声坏了,嫁的远,那男人年龄大又穷还懒,更讨厌的是嗜酒,喝不够猫尿,逮着机会一定喝多,然后耍酒疯打骂大姐…… 田阳聪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攥紧了拳头。 进家门时,太阳已经隐去,但是余光还在。 不喜欢去田里劳动的田来弟肯定是要在家做饭的,好在庄户人家还是一天两餐的习惯,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就拾掇利索了,到天黑时,各家顶多给叫饿的小孩子加个餐。 田来男进了家门就后悔自己跟着妹妹冲动了,嘴里嘟念:“这可怎么办?毛豆角没熟透就摘回来了,难不成都煮了当零嘴?败家的!” 田来弟坐在院子里枣树下绣鞋垫,她原本想直接给自己绣到衣服上去的,后来担心手艺不精,改成绣鞋垫练手。她也没念过书,但是心里有成算,把自己收拾的利利索索的,轻易不肯出去暴晒,所以肤色跟姐妹们相比,那是细腻又白嫩的多。 最粗糙的就是大姐田来男,什么都不讲究,也没讲究的条件。家里交罚款交不出,父母跑了,村里把地收走了大部分,给三姊妹剩了不足两亩,农活儿全落在了田来男身上。 “大姐,我们把毛豆全煮熟,我要趁热去市里卖。”难得今天小妹妹话多,还特别有主意。 可是田来男把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唤男你别想一出是一出,这豆粒是嫩了点儿,晒干了也能换几回豆腐吃。” 田阳聪垂下眼睛,不再解释,自顾自去半开放的厨房忙活儿。 烧火,煮饭,她都会,顶多就是身板小费些劲儿。 “哎……你这丫头!”田来男还真就拿这个小妹妹没办法,外人都说田来弟有主意,可是田来男早有领教,小妹妹才是最有主意的那一个。她不跟你吵不跟你争,自己闷不吭声就按自己的意思做,打骂都不管用。 如若不然,上辈子的田唤男也不会闷不吭声把自己送进大学的门槛。 田来男跟进厨房烧火,外面的田来弟撩撩眼皮,又回到鞋垫的图案上。 “真要全煮了?有人买?”田来男窝着一口气儿帮忙,“叫我说都煮熟了也行,给咱奶咱大伯叔叔家都送些。” “不送,我要去卖钱。”田阳聪垂着眼睛回复,“我上学得买书本。” 上学这事儿天大,田来男便不知所措了,多加了一把柴,决定听妹妹的:“那行……试试看卖的出去不,反正……卖不了再送去也不耽误。” 004卖毛豆 从田家村子到市里,骑自行车的话也得四十分钟,步行时间就更长了。 看小妹妹闷着头绝对不肯改主意的样子,田来男只能帮着想办法:“你要是非去,姐到三叔家借洋车子带着你。” 田阳聪抬起脸,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的她肤色更显粗黑,如果可以,她肯定再不让大姐出去看任何人的脸色,不再卑微的求肯任何事。 “大姐,我自己跑着去就行,夜市还得开上不少时间,来得及。”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还想不舍下脸面求肯别人,自己不多吃苦怎么行? 田来男略犹豫了一下,起身取了个小竹筐,掀锅盖捞了满满的毛豆角,控控水,解释说:“姐先送毛豆,能抵了借车子的人情。” 田阳聪不再说话,闷头拾掇一铁锅的毛豆角,她提前放盐了,只是时间短,咸味儿还没浸透,也顾不得了。 她记得,上学的第二天,老师又催她交钱,当时的尴尬劲儿她再不想多经历一次。 钱少也能勉强度日,但真要是分文皆无,那滋味儿,寻常人无福感受。 天黑走夜路,自然有不安全隐患,只是形势所迫,顾不得罢了。 田来男借了自行车回来时,天色昏暗下来,田来弟也收了针线活儿,站在厨房门口扒毛豆吃,她对自己要求严格,自从听说讲究的人家吃饭不能“吧唧”嘴之后,就总是很含蓄的吃东西,力求优雅。 田来男帮着妹妹把一个装的满满的大铝盆抬到自行车后架上,固定好,上面还盖了笼布裹紧。 田三叔家的自行车结实,是“大金鹿”牌子,后座宽大,前面还有横梁。 田来男的打算就是,让妹妹坐在横梁上,她来蹬车子。 田来弟看两个姐妹是来真的,轻轻巧巧的打击道:“城里人讲究,谁肯花钱买这种土物来吃?大姐你别跟着唤男疯,这个点儿进城,东西卖不了不说,等回家的路上多吓人?真出点啥事儿……” “能出啥事儿啊?乌鸦嘴呸呸呸!” 田来男截住了大妹妹后面的话,从屋里摸出个手电筒。看到闷不吭声的小妹妹把厨房里切菜的菜刀塞到了大铝盆内壁,瞠目结舌。 这是几个意思? 田阳聪长舒了一口气,大姐没看到她刚才还塞进去一个盘子与一根擀面杖呢,有备无患,大姐仗义肯陪着自己,不能让她有危险。 不过,现在日子太平,这个季节外出的人也多,到晚上十点多也不至于就一定有危险,准备着为了心安。 田来男大瞪的眼睛缩回去,推了车子往外走,嘱咐大妹妹:“你好好看家,别让大黄乱跑了。” 大黄听到自己的名字,狂甩尾巴小跑到院门口。 “今天不带着你。”话少的小妹妹倒是肯跟大黄多交流,交代了这一句后,大黄的身子便往后退,嘴里“呜呜”着颇有些不甘愿。 田来男笑了,看着小妹妹关好了院门,小心的护着她坐上了横梁,自己才颤巍巍跨了上去,自行车几次摇晃,终于稳住了行驶方向。 横梁上的田阳聪出了一身汗,屁股被横梁硌的酸疼,她不敢动一分一毫,车子后面绑着的是她的学费,不能泼洒了,十六岁的大姐也够辛苦了,不能给她添乱。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没有爹娘护着的孩子早长大。 从村子到小公路是一截黄土道,够宽,也够磕磕绊绊,但是好在肉眼能分辨得出黄土道的颜色,田来男驾驶着“大金鹿”,“咯噔咯噔”,不断与从城里返村的行人交错而过。 天边一弯月牙正欲升起,几颗星星跃出天际,有风,田野里昆虫的鸣叫此起彼伏。 大姐的呼吸喷落在田阳聪的后脑勺儿上,有些痒。 “唤男,姐手里还有五块多钱呢,毛豆卖不掉就算了,你先拿去买书。” “不用,那钱姐留着花吧,今天用的盐多,又得买了。” “等咱爸妈生了弟弟,回来就……” 田阳聪沉默了。 这个家里,大概只有大姐对父母抱有希望,以为他们会很快回来,以为他们一定能如愿生了儿子,然后一家人团聚,和和美美过日子,她这个长姐也可以像别家的孩子一样啥都不操心,轻轻松松…… 十岁的田来弟说过很理智的话:“爸妈不生弟弟还好,真要生出来了,咱们仨更是地头的草,吃苦受劳再多侍候一个弟弟,拼死拼活给弟弟挣家业。” 所以,田来弟更注意保养自己,尽量不下地,尽量少为这个家做贡献,这个原则一直持续到她结婚离开家。 进了城,路灯明亮,横梁上的田阳聪忽然出声:“大姐,以后,我不叫田唤男了,叫……‘阳聪’。” “叫啥玩意儿?洋葱?哪个缺德的王八蛋给取的外号?你跟姐说,姐堵他家门口骂上一整天去!”田来男差点儿没把自行车车把给丢了,火冒三丈。 田阳聪鼻子都是酸的,她自己作的孽只能自己认。 “是我自己取的名儿!就叫这个,反正比叫‘唤男’好!” 如果说叫“洋葱”是个笑话,那么,叫“唤男”就是个耻辱。 田来男没办法理解小妹妹的脑回路,但是她知道改名字这事儿犯忌讳:“咱爸咱妈要是知道你不叫‘唤男’了,一准儿揍你。” “那也得他们能回家再揍。”田阳聪反驳了一句,看到了十字路口有砂锅摊子,赶紧转换话题,“姐,停下!” “大金鹿”“嘎吱”一下停了,田来男跳下来,车把依旧抓的稳稳的。 她是家里的长女,跑腿儿干活儿少不了,所以从没车身高就会蹬自行车了,掏腿儿蹬着。 那时候,这辆“大金鹿”属于田来男家。 前年田爸田妈始终没回来看看,家里断了花销,田来男做主把“大金鹿”给了田三叔,换回了一袋粮食跟十几块钱,都说田三叔仁义,给的东西不少,而且许诺了田来男有事儿随时借骑。 田阳聪深吸一口气,掀开大铝盆上的笼布,用盘子装了毛豆,往砂锅摊位上去。 田来男手脚局促起来,她敢在田家村骂街,到了不熟悉的城里,却张不开嘴了。 但是没道理让妹妹冲到前面…… 田来男盖好了大铝盆,咬牙推着“大金鹿”也靠近了摊位。 上辈子的记忆里,那个闷不吞声的田唤男,早就练就了一身铁骨,各种打工各种谋生,这区区推销点儿煮熟的毛豆又算什么? 田阳聪舔舔嘴唇,努力绽放一个热情的笑容,她弯身跟摊主商量:“大叔,您看我家的毛豆,刚煮熟,新鲜着,正适合下酒,您摊位上能收不?我是勤工俭学的,想挣点学费……” 005二十四块 田阳聪一连串说下去,双手捧着一盘温热的绿生生的毛豆角。 砂锅摊位上拉着电线,细竹竿撑着一枚橘黄色的电灯泡,透过氤氲的热气,映照的小女孩的笑容灿烂。 为什么不灿烂呢?总归不会更糟。 她多出了二十年的记忆,再从头来过,真是赚到了。 摆摊大叔表情有些错愕,大概是头一次见到小姑娘到这里来推销自家农产品的。他出自本能的应该是要拒绝:“我这儿都是……提前从市场买好的材料,熟人,不出问题……” 做食品生意的,最计较的是食材新鲜卫生等问题。 田阳聪早在预料之中,她接着说下去:“要不,大叔您先允许我自己卖卖试试?借用你这地儿,要是好卖您再留下,要是不好卖我也保证不让您吃亏,走的时候给您留些煮毛豆,我们家自己种的,没打过农药,刚煮熟,我洗的也干净,不会出问题的。真的,我可以请您请客人先尝尝……” 这种时候必须主动,趁着摊主还懵着就开始行动。 小姑娘话音未落已经递了几枚毛豆角到摊主面前的案板上,然后灵巧的转身,到一张张低矮的方木桌上推销了。 她的嘴巴很甜,完全不是在家里时的闷不吞声木讷样。 “漂亮姐姐,请您尝尝我家种的毛豆,不买没关系的,谢谢您。” “帅哥哥,这点儿毛豆给您尝尝,我这是原汁原味的绿色食品……” 她这种分法儿,三两下盘子就见底了,她也不着急,小跑去自行车大铝盆里又装了一盘再回来分发。 摊主还没来得及尝尝原汁原味的毛豆,客人们就有招呼的了:“味儿不错,正好下酒。小姑娘给来一盘,多少钱?” 绿生生的毛豆吃到嘴里,解腻,口齿生香,小姑娘还打着勤工俭学的旗号呢,贵点儿也行啊。 何况还不贵? 田阳聪心里也没成算收多少钱合适,她不可能多呆在城里慢慢儿卖,所以直接报了个最简单的价格:“一块钱一盘!夜里也不适合多吃豆类食品,您这一桌六个人,给您装三盘可以吗?” 这盘子个头儿不大,毛豆角又支棱占数儿,六个成年人吃三盘绝对没问题。 “好!送过来吧。” “小姑娘,这边也给送一盘,还别说,下酒不错。” 还有漂亮姐姐那边,男朋友义薄云天的姿势挥手:“小姑娘送两盘来,我对象不爱吃油腻的东西,正好儿吃这个。” “来啦!”田阳聪声音里带着兴奋劲儿,不过她没忘记摊主,她也没这么多盘子不是? “大叔,我先借用一下您家的盘子行不行?先给大家伙端上去,咱再商量商量留不留毛豆的问题?” 小姑娘笑盈盈的,尽管肤色粗黑,因这笑容也显得整张脸生动起来。 出摊大叔手底下还照管着好几个炉眼儿呢,砂锅炖到冒泡儿,再放蒜末儿芫荽等佐料,盘子倒是真有闲置的,他这个摊子上要炒菜的少,主要炖砂锅。 “先用吧。”大叔开始觉得这小姑娘说的生意未尝不能做,得了空儿,扒了个毛豆荚自己品尝了下。 确实很适合夏日夜市摆摊儿用。 摊主就自己照管摊位,多一份煮熟的毛豆角不碍事。 等田阳聪忙了一圈儿回来,又勤快的帮着摊主刷洗了几个砂锅,摊主开口了。 “你带了多少斤沉来?想怎么个价格?” 田阳聪手指向自行车的后座大铝盆,一字一板的说:“大叔,来之前我试过了,用这种大小的盘子装,一盆能装三十到三十六盘,我给您按三十盘,按八毛钱一盘行不行?” 那就是总共给二十四块钱。刚刚小姑娘卖出去了十二盘,收到手里的十二元钱还没装起来。 摊主心动了。肯定啊! 田阳聪继续:“大叔,今天剩下的的要不先给您留下?明天我再送这些来,您再付钱给我,卖不掉瞎了算我的损失。” “哦……”,摊主觉得自己应该沉吟一下。 田阳聪脸上的笑容收了收,垂下眼睫毛,低声说:“要是不行,我再去别的摊子上问问,刚才借用您的盘子,一盘我应该支付您两毛钱。” 用一个盘子就支付两毛钱,这小姑娘做买卖仁义呢! 摊主觉得自己面目可憎,赶紧说:“都给我留下吧!我看看还有多少……” “好嘞!谢谢大叔!”田阳聪顷刻间眉飞色舞,她觉得老天爷眷顾,第一个摊位就谈成功了。 “大姐,快!咱把铝盆给大叔抬过去。” 哪里还用得着叫她个九岁的毛丫头动手?砂锅摊摊主上前,一弯腰就搬下了大铝盆。 剩下的真心不少,小姑娘没哄骗人。 田来男脑子懵懵的,这就卖出去了?可是,大铝盆可是自家的…… “唤男……洋葱……盆……咱家离不了……”,田来男嘴巴里的舌头有些打弯儿。 谈成了生意,正欢喜无限的田阳聪也回过味儿来了,大铝盆要是留下,明天自己用什么盛着往城里送啊? “喏,这是拾贰元,等我再把盆给你腾出来。”摆摊大叔自家也是做小生意的,心里明白着呢。 田阳聪接了钱又想起一件事儿来:“大叔,我得再找给您一块六,前面有两盘被我免费送客人了。” “不计较那么多,你这小孩子,好好念书。明儿再给大叔送毛豆来,早送,省的回去路上黑不安全。”砂锅摊大叔是个好人啊! 只是,临走时,大叔非得扬着嗓子再问一句:“小丫头叫啥名儿啊?” 田阳聪同学只觉得后脖子发凉,田来男的脚底下也被绊了一下似的。 这问题真心伤感情…… “我叫……田阳聪!” “甜洋葱?哈哈……” 就知道此处得有笑声。 “我就是又甜又辣的洋葱,怎么了?”小姑娘再次坐在“大金鹿”横梁上,忍不住嘟念。 田来男蹬上自行车,远离了灯火辉煌的十字路口,才算是恢复了自在轻松。听到妹妹嘟念,笑了出来:“你不想叫‘唤男’就不叫好了,改个好听的‘花儿’啊‘红’啊多美气?明儿去了学校,再找老师改改。” “不改!”田阳聪同学闷声闷气的发狠儿,“就叫这个!又阳光又聪明,不改!” 006截然不同的姊妹 也不仅仅是发狠儿不改名字,田阳聪同学还深怕自己忘记了前世的记忆,种种的耻辱与磨难,她要每次听到这个名字,都提醒自己丑拒歌曲《洋葱》的命运。 坐在自行车横梁上,听到“咯噔咯噔”车胎起伏在黄土路上的声音,伴奏着菜刀蹦跳在铝盆里的音乐,田阳聪手抓着一根擀面杖,心慢慢儿的踏实了。 这一路,算是有惊无险。太平盛世,月夜清朗…… 到了村口,田来男也松懈下来。 十六岁的大姑娘了,神经一直紧绷着,就带着个小妹妹走夜路,嘴里不说害怕罢了。 “姐,咱下来走走吧,我硌得慌。”田阳聪忍到这时候实在不容易,横梁就是一根铁棍,时间长路途颠簸,现在停下来,好半天才挪得动身子。 但是,辛苦归辛苦,喜悦还是占据了上风。 田来男逃难似的带着妹妹蹬回来,根本没敢出声问一句有关钱财的事儿,生怕漏了白,被人惦记上这笔横财。 “到底……得了多少钱?” 她做贼似的往左右前后查看着,压低了声音问。 田阳聪揉着屁屁歪脑袋,眼珠在月色下微微闪亮,她调皮的问:“大姐猜呢?” 刚才听着妹妹吆喝什么“一块钱一盘”,田来男咬着牙往狠处猜:“十块!” 虽说大铝盆里绝对不止装十盘毛豆角,可是前面不是免费送人品尝了吗?再给摊主留下,肯定大头儿要给人家挣…… 田阳聪幸福的叹了一口气。 田来男立刻蔫吧了,低声安慰:“唤男,都说一口吃不了个大胖子,咱就耽误这一会儿功夫,挣上几块钱也不错了,姐要是等晒干了这些豆子换豆腐,也换不回来十块钱。” “哎!大姐,刚才收了二十四块钱,你别叫……” 田阳聪蹦着高儿去及时捂住了姐姐的嘴巴。折腾到这会儿,村子里习惯早睡的人家都没有光亮了,可别一嗓子都给嚎起来。 可怜田来男,目前田家的长姐,一家之主,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才勉强留到五块钱的生活费。猛不丁告诉她刚才这一会儿,就坐拥二十多元钱了,可不得仰脖子就张口要宣泄一下激动的情感? 田阳聪不想回家里再跟大姐交代钱财的安排事宜,她内心里不想叫二姐田来弟知道底细。 “大姐,你听我说。”小毛丫头一脸郑重抓住了姐姐的袖子,慢条斯理低声解释,“这是咱俩的秘密,你不能跟三叔啊二姐啊等其他人提到底卖了多少钱,嗯……你就说卖了五块钱好了,省的别人惦记上,都抢着去卖,咱就卖不出去了。” 好吧,田阳聪知道自己就是个自私的人,在自己捉襟见肘的情况下,做不到资源共享财富平均。 对于二姐田来弟,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的。记忆里大姐命运最惨,田家草草把她嫁了出去,就带走了自己平时的衣服鞋子,一个包袱就干净了。可是二姐不肯仿效大姐的无私行为,她结婚前,为了带走订婚时的彩礼,跟田爸田妈持之以恒的折腾,一哭二闹三上吊四喝药,所有的亲戚都被扯进来,最终还真就成功了,田爸脸面上挂不住,只能恐吓一句:“你以后都不算田家人,不许你再登门!” 田来弟会害怕这个吗?结婚之后她还真就只在回门时露了一面,然后彻底跟这个家一刀两断。 而最悲惨的大姐,竟然始终惦记着娘家,只要手头上能挤出点钱来就往家里买东西…… 田阳聪知道,二姐那个人不需要弱小的她来同情来帮助,但是大姐需要,如果任由事态发展,大姐还得被人扒皮去骨,骨头渣儿也得炸出油来。 田来男此刻正弯下腰低着头认真聆听妹妹的安排,田阳聪忽然鬼使神差的伸手抚摸了一下大姐的头顶,像一个长者对待小孩子。 大姐的头发粗糙干硬…… “就是这样,明儿咱提前摘了毛豆煮熟送去,要是自家不够,姐姐估摸着价格去别人家买些,我给你……十块钱准备着。” 田阳聪不放心大姐抓着钱,太仁义憨厚也是病,得治。 给十块钱田来男还不肯拿着呢,摇头说:“姐手里有钱,先用着,不够再跟你要,你买书要紧。” 田阳聪只觉得眼眶发热,她的心很小,装不下太多的温情。 “姐你拿着,明天再多买些豆角吧,我们再跑几家小吃摊儿试试。” 她又想起来家里还有些带皮的花生,那东西跟毛豆角是绝配,带皮也占地方,显多。 “回去再把花生泡上……” 自家出产的东西,田来男不怕糟践了,像个真正的一家之主叮嘱:“唤男,咱爷说的,‘挣仨花俩’,不能一下子全花干净了。” 田来男先送妹妹回了家,卸下来铝盆菜刀,又摸黑儿用块抹布擦拭了“大金鹿”一遍,才好意思给田三叔家送去。 田来弟已经睡下了,听到动静也没理会,她活得谨慎,院门在外面上的锁,她又干脆把大黄关到了睡觉儿的屋里,田阳聪从外面推开门,大黄才“呜呜”的迎上来抱腿亲热。 田家三间正房,正中算是客厅,左右各一间是卧室,田家父母的卧室跟客厅通着,平时是田来男自己住,免得时间长了毁坏。田来弟跟田阳聪住一铺土炕,土炕宽大,田家父母回家时,三个姊妹挤一起都没关系。 把大黄放在院子里撒欢儿,田阳聪去厨房烧火,炖一锅热水,等姐姐回来一起洗洗,明天还要上学,不能再继续灰头土脸出现在大众面前影响市容了。 “我是洋葱……我不是洋葱……”,厨房的小灯泡光亮不足,且被烟灰笼罩着更显朦胧,小姑娘烧着地锅轻声嘟念,脑海里再次浮现记忆里上辈子的种种片段。 田来男回来的有点儿晚,关门闭户拾掇利索后来了厨房,打着哈欠说:“大半夜的,怎么不睡觉去?等明儿姐泡花生就行。” “花生泡上了。姐先别睡,洗个澡。”田阳聪觉得水温差不多了,洗澡用,不需要等水烧开。 “哪儿这么多讲究?明儿往地里一钻,又是一身泥。”田来弟身子往外走,又想起来一事,压低了声音说,“刚才我去还洋车子,三婶拉着我非得问问城里卖毛豆角的价儿是多少。” 007漏洞百出 “哦?”田阳聪抬起眼皮,自家这个实心眼的姐姐,不会说漏了嘴吧? “嗯……我这心里呀不踏实,我说那一大盆卖了……卖了四块钱……” 田阳聪丢了烧火棍,对姐姐竖起根大拇指,真不容易啊,叫老实人说谎话。 “三婶儿也说咱们卖便宜了,为了买书贱卖粮食不值当的,说闺女家念书没用,花钱败家。”田来男的语速有些快,情绪有点激动,“唤男你可得好好念,别信她们的说道,姐看出来了,你脑袋瓜儿灵,念书能行。姐是不中用了,姐供着你……” 田来弟的喉头有些犯堵似的,背过身去,手背胡乱抹一把眼睛。 田阳聪身子也有些颤动,却表现的很淡定,直接揭过去这个话题说:“大姐洗澡吧。” 她心里,其实在暗暗地下决心,要想办法教会大姐认字算账,最起码不做个睁眼瞎。 上辈子她自己多么自私?竟然从没想过大姐也可以学习这回事儿。她觉得田来弟性子凉薄,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大姐,洗干净了,我去跟你睡吧,二姐睡觉不老实,老伸脚踹我。” 田阳聪帮姐姐擦背,乖巧的建议。 家里条件差,没有专门的洗浴间,厨房又是半开放的,没装门,姊妹两个把灯熄了,借着月色用掉了瓷的脸盆擦澡。 “行啊!”田来男高兴了,然而随之想到了大妹妹,又劝道,“算了,大姐胆子大,一个人没事儿,你二姐离不了人做伴儿。” “才不是呢!二姐自己占一个大炕才欢喜呢!我不管,今儿起就跟大姐睡。” 田阳聪仗着年龄小撒娇,她主意拿定了,不想改。这一次无论如何看好了大姐,也看好大黄,不给坏人可趁之机。 等手里再多些钱,给大黄买根轻盈结实的栓绳,每天出去遛遛叫它撒欢儿,然后就关在院子里,还要想办法训练它不吃别人给的东西,杜绝它误吃毒药的可能性。 等钱多了,把家里的院墙垒高些,院门也得换个结实的。 田阳聪披着潮湿的头发跟姐姐去房里蹭睡,原本还有些踌躇满志,结果回身插门闩时,发现……根本没有插销,没有门闩。 “大姐,没有门闩……”,田阳聪觉得,自己整个后背都发冷,她细弱的胳膊撑着门扇,哀哀的叫了一声。 田来男早习惯了主卧的各项布局,她抻着被褥,满不在乎的说:“没事儿!夜里顶根棍子就行。你要是害怕,放盆水在门后,真有小偷小摸进来了,一脚踩到水里……咱家现在连只鸡都没喂,哪有人惦记来家里偷?” 是的,田阳聪怎么忘记了,田家的安保设施就是这么多。 做父母的混蛋,一心躲出去生儿子,把家丢给十几岁的小姑娘管着…… 院墙低矮,院门残破,屋门靠一根木棍顶着, 窗户……连根铁棂子都没有…… 田阳聪再没说一个字,端了盆水进来,顶上棍子,上炕睡觉儿。 这个季节,窗子开着通风,外面依旧是月朗星稀,秋虫在院子里鸣叫,大黄在院子里甩尾巴,乡村的夜啊! 田来男很快就入睡了,每天做体力活儿的人,没有太多的心思,脑袋沾到枕头就能酣眠,很幸福。 田阳聪没这么幸运,她努力不发出声响来蠕动,翻身,脑子里许许多多思绪纷至沓来。 这个家,被男女主人丢弃掉,已经千疮百孔,岌岌可危,随便一根羽毛掉下来都是灭顶之灾。 “可是,还有我,回来的我。” 粗黑瘦小的女孩儿在被单下攥拳头。 第二天,还是大姐田来男拍屁股拍醒的,田阳聪同学脑袋沉重,一睁眼浑然忘记了身在何处,好半晌儿才回过味儿来。 没有像昨天忽然就更换了一个时空的奇迹发生。 她依旧是幼时的田唤男,不对,是拥有了前世记忆的田阳聪。 大姐的声音急促:“快起来了,第二天上学可别迟到,你饿不?要不姐去给你烙张饼?” 按照目前的作息习惯,村里小学也是吃两餐的配置,一大早学生们去上两节课,九点钟放学回家吃饭,十点接着上课,连上四节下午两点放学吃饭,三点钟又回校上两节课。 所以,田来男才会问妹妹饿不饿,需不需要加一餐。 田阳聪摇头,声音有些嘶哑,昨日疲累,又没睡好觉儿,浑身骨头酸疼。 再难受也得上学去,这是她重启生命旅程的必经之路。 昨天回来的晚,没洗衣服,她急匆匆去田来弟那屋翻找,还是从外面锁的屋门,田来弟在睡回笼觉儿,开门时听到了她翻身的声音。 田阳聪不多话,到目前为止,在二姐的认知中,小妹妹还是那个闷不吞声的性子,也不需要交流。 在家排行老三,不可能得到什么新衣服,何况是她这样的家庭。 勉强找了件不那么灰头土脑的衣服套在身上,田阳聪在院子里洗脸,刷牙这事儿太奢侈,家里目前没这配置。 她认命的灌凉水漱漱口,脸上手上还滴着水就往外走。 当学生当成田阳聪这样也忒洒脱,连个书包都没有。 田家村小学在村外,不属于完小,只有一到三年级,四年级的时候要转移到远些的大南乡中心小学。 走这几步路,遇到不少老少村民,也闷着头打了几个招呼,都是因为对方太热情不得不应酬的,村子里都知道田二贵家这个偷生的三女儿闷不吞声,像是先天不足。 快到学校门口时,田玉凤追了上来。这姑娘好命,还能从兜里拿了两颗糖出来,非要塞给田阳聪一颗:“是高粱饴,可甜了,又软乎,我妈说了,吃一块儿,能顶一天不饿。” 田玉凤浑然不知道这么厉害的高粱饴糖块到底能不能顶饿,她妈说的,她就信了,还大方的跟田阳聪分享。 田阳聪脸上禁不住有了笑意,田玉凤是她上辈子记忆里的好朋友,可惜她这么艰难的条件都继续读书去了,田玉凤却只是小学毕业就坚决不念了,她自己也说,有小学毕业证,足够了。 再然后,记忆里的田唤男一路读下去,平时轻易不回家一趟,与这位好朋友便渐行渐远。 田阳聪接过了还带着好朋友身体余温的高粱饴,暖在手心里。 “是好吃不?真甜……你怎么不吃?”田玉凤小心的拆了包装咬了一截,美好的眯起了眼睛,周围有不少小孩子小同学已经把艳羡的目光盯过来了。 008我想跳两级 “我……晚会儿吃,现在不饿。”田阳聪脸上的笑容大了,晨曦映在刚洗过的发梢,亮亮的,晃眼。 “甜洋葱你今天好看了。”田玉凤把剩下的一截糖块儿也塞进嘴里,给了充分肯定。 肤色什么的还是粗黑,身上衣服也灰不溜秋,但就是觉得今天的田阳聪比昨天好看。 “谢谢……”,还是习惯性的一句说词,田阳聪直了直腰板,上辈子她始终卑怯的活着,到了注重仪表的时候,发现缩肩塌背的习惯养成,脊柱都歪了,再难彻底纠正。 特么的真是想不开啊!你穷跟别人又没关系,也没去跟任何人求施舍,为毛儿畏畏缩缩自觉矮人一头呢? 田阳聪忽然有了怒气,对自己。 倘若可以的话,她一定要抬脚狠狠踹那个叫做田唤男的小丫头,把她踹醒! “甜洋葱你干么呢?”田玉凤慌忙去扯新朋友,刚说今天变好看了呢,又傻乎乎的去踢教室墙根儿了。 “我……”,田阳聪回神,一脸尴尬,只能瞎扯,“玉凤,你先让我看看你的新书行吧?” “哦,给你看。”田玉凤秒懂了,这是不好意思跟自己借书看…… 再次走进一屋子小豆丁的教室,田阳聪有些头大,还有些屈辱感。 这里不是久居之地,扯呼! 她坐在位子上,在前排好朋友田玉凤一双眼睛盯视下,“哗哗哗”翻完了语文数学两册课本,然后递还回去。 果然是没念过书的人,以为这么翻一遍就能把知识装进肚子里了。 田玉凤满脸同情。 “你……再看一遍吧。” “不用了,我去办公室找找老师。” 田阳聪硬是把书本塞回田玉凤手里,这会儿算是晨读,小豆丁们玩的居多,八点二十分才正式上课。 田玉凤有些傻眼,完全摸不清楚朋友的套路。 “甜洋葱,我的书给你看,你不用买。” 小姑娘站起来扯着嗓子喊,教室内太乱了,声音小了听不见。 田阳聪听见了,回头,止了脚步,笑,摆手。 这是她重生后在学校遇到的第一份温情。 可惜她的灵魂不像身子这么小,让她继续按部就班读小学一年级,真心做不到。 而且就论实际年龄来说,九周岁在班里也属于过分大了。 办公室里老师到位了,这会儿有两位,在擦桌子扫地。 “马老师”,田阳聪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她记得小学生就是这样打报告的程序。 “哦?田阳聪同学?”马老师推推眼镜答应着,这个学生有特征,名字更好记。 “交书钱是吧?”看到学生大大方方进了办公室,还抢过她手里的扫帚,马老师很欣慰,自己走去脸盆架洗手,问道。 田阳聪干活儿是一把好手,完全不像是个小学生,两下把地扫干净,还没耽误跟老师交流。 “不是的,马老师,我想跳两级,一年级的课程我都会了。” 田家村小学就三个年级,想多跳得换地方。 “啥?跳级?”马老师甩着手上的水,都忘记了用毛巾。 另一个老师也丢了手里的活儿,充满探究的眼神落在小姑娘身上。 只能用实力说话。 田阳聪不给两位老师问东问西的机会,提建议:“不如请老师给我出几道题,或者做份试卷,就三年级的吧,我保证是真会。” 她那么胸有成竹理直气壮的,真心不像二傻子发癔症说胡话。 “等等……你等等……田阳聪同学,老师知道你觉得年龄大了,才上一年级有点丢人,但是你上了三年级跟不上班才让人笑话。听话,回去好好上课,你可能在家听大人或者别的哥哥姐姐教过几个字算过几个数儿,那些本事不成。” 田阳聪觉得,这位马老师此刻温柔可爱多了。 但她坚持自己的主张:“老师,您考考我行吗?” 此刻,不知不觉的,田阳聪用上了普通话,很标准,字正腔圆,很好听。 要知道刚迈进九十年代,多少乡村教师还没用普通话上课呢,马老师就是一口标准的乡音,只在领读生字课文的时候才完美转换一下下。 晨曦从办公室的窗户里斜照进来,落在小姑娘的上半身,像是镀上了一层金。 她肤色粗黑,穿戴俭朴,一双陈旧的马上要顶出脚趾的紫红色条绒方口布鞋,没穿袜子…… 可是她此刻的神色坦荡认真,眼睛发着光。 另一位老师心动了。 她从自己的办公桌上翻出一张试卷,笑呵呵的走过来递给田阳聪,很随意的说:“我就是教三年级的,你做做这张卷子我看看。” “李老师你开玩笑呢,没上过学的……怎么可能?”马老师声音里有些哂怪。 但是田阳聪属猴的似的,给了根竿儿就往上爬。接了试卷真就找地方写去了,还顺手取用了马老师桌上的圆珠笔。 三年级的语文试卷,不要太简单啊! 她没有精力太过于藏拙,在小豆丁群里玩潜伏。 主要的还是,她不愿意花钱买一套一年级教材闲置…… 生字词,造句,看图说话,二分钟完活儿。 两位老师是怎么目瞪口呆的,她顾不上。 试卷上又掉下来一张三年级数学卷子,她不抬头,“唰唰”接着写。 真心小儿科,剩下两道文字题,别做了,刺激狠了两位老师也不好。 她还需要在村子里多呆一段时间谋生计呢。 马老师觉得自己眼眶太窄,兜不住眼珠子了…… “神童啊这是!没正式上过学,在家自学跟着别人学就能学到这种程度。”李老师一脸的欢天喜地,拿着卷子左看右看,然后拍拍马老师的肩膀说,“这个学生我要了!反正她也没户口,没上过正式学籍,呆哪班都行。” “黑人黑户”还有这好处,田阳聪同学哭笑不得。 庆幸现在的学籍制度还不严格吧,学生流动起来也不麻烦,“黑人黑户”小孩儿不少,不耽误念书考学。 上辈子,直到田唤男以中心小学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大南乡中学,才算是正式有了学籍。中学老师校长不愿意她受学籍的影响,主动跑下来的手续。 这辈子,什么时候田阳聪同学能拥有正常的学生学籍,能做一个拥有“身份证明”的人呢? 009当面树敌 办公室最难受的是马老师,早知道缺心眼儿似的学生有这本事,自己留下多好? 有这样的学生在,能带动班里的学习成绩平均分,也肯定能时不时替替老师领读字词课文,改卷子都没问题吧! 可惜了啊! 那位李老师是三年级的班主任,此刻福至心灵如有神助,直接从自己抽屉洞里拿出了一套数学语文课本带练习册,放到田阳聪手上,大方的说:“原先多余出来的,你拿着用,不用交钱买了。” 田阳聪感动了,但是她还是想提前说明一下,自己是有可能继续申请跳级的,等条件合适了。 李老师得了心仪的学生,简直手舞足蹈没办法表达兴奋之情,直接制止了田阳聪说话:“不用感谢老师,当老师的最高兴就是教出好学生来,我自己出钱给你买书买本子都行。都在一个村子里,早听说你们家的情况了,这样你还能自学到这种程度,老师佩服,加油!” 激动的李老师回身弯腰,从办公桌下面拽出一个纸箱子,继续翻找一番,又给新学生凑了一摞还没用完最起码反面绝对没有字迹的本子,都是铅笔的痕迹,放的时间长了就淡了,有的本子还发了黄。 当老师的,大概都会有一些这样的存货。 学生不爱惜文具用品,随手丢掉本子笔橡皮的事儿也常见。 “这些你都拿去用,还有笔,你会用圆珠笔,我有多,给你一支,算奖励。” 田阳聪抱着一大堆东西,差点儿要哭出来了。 怎么可以对我这样好啊? 马老师无声无息的过来,也给那一摞东西上添了几个新本子,刚开学发作业本剩的…… “谢谢李老师!谢谢马老师!”田阳聪鞠躬,吸了吸鼻子。 这不是“嗟来之食”,这是师恩。 前世她也是跟着马老师读了三年书,她总是闷不吞声的隐形人似的,更从不会往办公室跑,上课更是从不举手主动回答问题。 所以,师生之间交流很少,也发现不了马老师温柔热情的一面。 更是跟李老师毫无交集…… “谢谢老马仗义啦!走,我带你去班里,你眼睛好不好?坐中间位置能看见黑板不?不行就安排最前面……” 李老师志得意满拉着田阳聪这个宝贝学生走出办公室,剩下马老师风中凌乱。 李老师教语文,做班主任,所带的班级是三年级一班,还有一位数学老师要晚会儿到,语文老师只教一个班,数学老师教两个班。其余副科需要的时候就两个老师分着上,大部分时候不需要,经常只上两门主课。 “同学们,大家鼓掌欢迎新同学,她叫……田阳聪!”李老师作介绍,小学校里没什么神秘事儿,昨天放学前她就在办公室听说田阳聪名字的典故了,还跟着笑了几声。 现在,“甜洋葱”这个谐音再次娱乐了三年级的娃娃们。 不同的是,今天的田阳聪表情淡定,她已经接受了这个可笑的名字。 不同的还有,班主任老师的郑重介绍:“田阳聪同学很优秀,老师决定,一班的班长名额加一个,就是田阳聪!李丹阳你带两个同学到办公室搬一套桌凳来,放在第一排正中间过道上,田阳聪同学,从今天起,你要负责好咱班里的纪律学习卫生等情况……” 李老师话没说完,刚才被点到名字的李丹阳抢了一嗓子:“老师,那我管个啥?我跟这个田阳聪谁是正班长谁是副班长?” 这个毛头小子人都走到门口了,手下还带着“哼哈二将”,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明明之前就是李丹阳做班长,一班独大,权力不小。 田阳聪发现,毛头小子的眼睛里面发红了。 年龄小也是有个性的嘛!李丹阳的个头儿在班里属于最高的,虽然穿戴上没啥出奇,但是脾气爆胆子大敢跟人打架,是村里有名的“孩子头儿”。当时李老师安排他做班长就是“以毒攻毒”的打算,老师偶而不在场时,这孩子吼一嗓子,就没人敢捣蛋。 可是现在,李老师满心里都是收了个好学生的欢天喜地,直接轻飘飘给了一句:“自然是田阳聪同学做正班长。正好,你努把力,把你的学习成绩提上去是正理儿。做班长,哪一方面都不能输给别人才能服众,你以后要多向田阳聪同学学习,你们两个共同努力,把咱班的整体成绩提上去,明白不?” 被篡权了啊!怎么不明白? “甜洋葱”是吧?哼哼,今天就把你打成一个洋葱饼! 李老师可没想到,自己无意识的就给得意门生树了个仇敌出来,且这仇敌还势力不小,手底下得有十几个小喽啰听命。 小学三年级的“霸王”,还没到跟老师叫板的地步,那就只能把暗火撒到同学身上。 第一步,给新同学抬来的课桌凳是脏兮兮水淋淋的,不知道这套桌凳经历过什么。 田阳聪可不是计较这个的个性,她笑着对抬桌凳来的三个男生道谢,把一直无处安放的书本用具放到讲台上,从衣服兜里递过一颗糖——高粱饴。 “我就这一颗糖,别嫌弃。” 高粱饴,在当前的乡村小学生群体里,还是比较有诱惑力的。 这是真正的糖衣炮弹啊! “嘿嘿……”,两个小喽啰明显神态不对了,刚才在路上商量的一致对外给“洋葱饼”个下马威呢?直接忘了…… 田阳聪把高粱饴给了其中一个小喽啰,自己回身擦拭起桌凳来,她属于空手套白狼来三年级的,自然没配备“抹布”那种物件,直接撕了两张作业纸代替。 身后,毛小子们在分食那块儿糖,谁也不嫌谁,咬开一半儿再咬开一半儿…… 有嫌弃的,有志气! 田阳聪听到气急败坏的小霸王李丹阳在咬牙切齿的引经据典:“好吃的妮儿,变知了龟儿;好吃的小儿,变家雀儿!” 教室内一片吵嚷,上课的预备铃响起,田阳聪坐在第一排的正中,塞住了过道,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开启了三年级学习生活。 010擒贼先擒王 左右两边都是女同学,看田阳聪忙着整理桌凳和书本,始终没理会她们,终于有一个开了口:“你真叫‘甜洋葱’?我跟你二姐一般大,你二姐叫来弟,你大姐叫来男,你也该叫……” 这姑娘将来肯定是个“八卦女”,田阳聪心中鉴定完毕。 她属于异类,在村子里无声无息惯了,跟同龄人大都不熟,更没学会嘻嘻哈哈打成一片,或者凑一起嘀嘀咕咕东家长西家短。 “嗯,”她就回答这一个字,随便别人怎么理解的吧。 另一个小姑娘要友善一些,尽管刚才也没跟着帮忙拾掇东西,她细声细气的说:“我叫田秋玲,住村里后街。” 田家村不小,还分了前后街,大多是一姓,但是有远近亲疏。 田家村小学招生也不仅仅是对田家村的,李洼村、杜洼村两个周边小村的也有,距离并不远,田地挨着,家里大人也通常互相熟识。 “八卦女”的名字叫李莉莉,一听这个姓氏,就知道跟李丹阳一样来自李洼村。 田秋玲得到了田阳聪一个笑容和点头,李莉莉得了一个含糊的“嗯”,数学老师就进来了。 毫不意外,都是女教师,男教师属于凤毛麟角。 “嘘,张老师最厉害了,比李老师还凶。”田秋玲压低了声音给新同学介绍了一下。 一看进来的姿势动作就知道厉害了,这位张老师身材矮胖,走路虎虎生风,手里不但有课本还有一根细竹棍。 这是随时有可能暴起体罚学生的节奏啊! 果然,她一走上讲台,教室里就安静了。 这安静持续的时间还挺长,矮胖又严厉的张老师貌似在等待什么。 “啪”,竹棍教鞭抽在了讲桌上,张老师要发飙了。 “班长呢?今天没带脑子来吗?怎么没喊‘起立’?” 班长李丹阳还委屈呢,他回复:“李老师说正班长给新来的‘洋葱饼’了……” 也就是说,失去了正班长职位的同时,他也觉得失去了上课下课喊“起立”的权力。 还一不小心把肚子里揣摩出来的“洋葱饼”三个字给说出来了。 全班一片哄堂大笑,这个名字确实叫的好,能造福全人类啊! 张老师的视线落在第一排正中的位置,田阳聪转头对最后一排的李丹阳安排:“以后的‘起立’还是你喊。” 粗黑的丫头,说出话来却真是有一股气势,不知怎么的,李丹阳竟然听了话,真就熟悉的喊了一声:“起立!” 小朋友们全体起立,山呼“老师好”…… 张老师这口气才顺了,她年龄大些,应该上了四十多岁,正是上有老下有小最不容易的时候,所以脾气有些暴躁,遇火就燃。 一口标准的家乡话,满满一黑板的数学题,完美的“填鸭式”教学,满堂灌,并不给学生们思考的时间。 即便是张老师出了名的厉害,她一开讲,下面的小朋友们也有了小小的骚动,吃零食的,说话的,暗戳戳同桌互掐的,甚至还有在桌子下面爬来爬去的…… 满堂灌一节数学课后,就是数学自习,做作业的时间,张老师去二班接着“满堂灌”,班长负责纪律,数学课代表负责收发作业,班主任老师有空也会瞧上几趟。 可是今天的纪律谁来负责呢?一早上都不得劲儿的李丹阳越发的憎恶起田阳聪了。 “洋葱饼,哼!”当班里的“大哥大”当惯了,怒火按捺不住,不但不肯继续为维持班里纪律下功夫,还带着头儿的捣蛋起来了,上着课的时间,大摇大摆溜达到讲桌附近,下巴仰的几乎要与额头齐平,并出言挑衅。 “嘻嘻……洋葱饼……”,小朋友们最喜欢这个了,有带头的就有盲从的,跟着喊呗。 田阳聪同学真心不愿意跟这种没品的小豆丁对上,可是她知道不能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叫个“甜洋葱”的外号就得了吧,“洋葱饼”可更难听。 擒贼先擒王。 她扬高了声音问:“李丹阳,你不会是笨蛋,没学会老师刚讲的那几个题吧?” 谁肯承认自己是笨蛋啊?笨蛋都不肯。 李丹阳马上反驳:“你才是笨蛋呢!本班长……啥都学的会!” “真的?吹牛!你要真会做题,怎么不去写作业?你等着别人做完了好抄人家的吧?真丢人,鄙视你!”田阳聪觉得自己厉害了,都能跟小屁孩斗嘴了。 “你胡说!”小小男子汉都是要脸面的,李丹阳冲过来要下嘴咬一口的模样。 田阳聪不动声色的接着忽悠:“那你自己做作业叫大家伙瞧瞧,真金不怕火炼嘛,你真做出来了,我才服你。” “做就做,谁怕谁?你也不许抄别人的作业!”李丹阳的优点就是从来没发现过自己的缺点,他多聪明啊,还知道预先防范,“田秋玲,李莉莉,不许你们叫‘洋葱饼’偷看到作业!” 李莉莉点头如捣蒜,她跟李丹阳可是同村同族,自然要向着他。 而且,这姑娘心眼儿多,不但自己死死捂住作业本的答案,还分出神来监视着田秋玲的动作,哼,她们可是一田…… 田阳聪有些啼笑皆非,她用了二分钟写完了两页数学题,干脆合了本子,身子扭向后面,查看小屁孩儿们的情况。 李丹阳坐在最后一排,这会儿正抓耳挠腮,他是个无私的孩子,几乎把自己所有的在校时间都奉献给了三年级一班,他要负责纪律卫生,和其他同学的学习…… 这样的日理万机,哪儿还能分心去给自己念点书?作业这种鸡零狗碎的东西,平日里是班长大人需要做的吗?抄别人的作业?那多丢份儿啊,他都是直接把作业本丢给小喽啰们代抄的…… 现在大话说出去了,“大哥大”不愿意自己打脸,可惜,那些数学题他是真心不会做,张老师早在二年级就放弃他了,只要上课不捣蛋,随便他…… 有心偷偷摸摸暗度陈仓一下,可是那个可恶的“洋葱饼”一脸似笑非笑盯着呢。 011买几个鸡仔养着 附近的哥儿们……全鸦雀无声装模作样看课本去了,求助他们?他们也不会啊!李老师排座位的习惯就是,学习好的往前坐,学习差的往后排,很集中。 何况这会儿,学习好些的同学也没做完作业呢。又不是每个人都有幸运加持,多赐给几十年记忆。 李丹阳悲催了,在田阳聪似笑非笑的眼神笼罩下,没过二十分钟就宣告崩溃。 小屁孩儿崩溃的表现挺幼稚的,他绝对不相信自己不会的东西田阳聪能会,那凭啥叫她这样耀武扬威的看着自己啊? “洋葱饼!”小屁孩气势汹汹站起来,一脸的羞恼还要装作满不在乎的说:“你要是真会做题,有本事去黑板上做一遍!你敢吗?” 哼哼,男子汉大丈夫,必须得争取主动。 嘻嘻,有笑话可以看啦!全班同学都热血沸腾起来,最喜欢吃瓜起哄架秧子了…… 一直努力监视新同学的李莉莉咬牙切齿丢了手里的铅笔,也跟着抬高了声音:“这么难的文字题,我都不会做,咱班还有谁会?装着瞎划拉几下就想糊弄人……” 可不是瞎划拉的嘛?没出二分钟就划拉了两页,然后合上了本子,肯定是心虚。 李莉莉同学可是班上的数学尖子生,要不然不会占据这么重要的“战略位置”。 有起头的,就有应和的。 好几个同学咋呼起来:“就是就是,文字题太难了,我也不会……” 李丹阳脸上浮现出笑容和得意,然而,被攻击了的新任班长只是淡淡的转过身去,抓起数学课本,施施然走上了讲台。 肯定是强撑…… 真敢装啊! 有腹黑倾向的小屁孩们开始猜测了:“我知道啦,肯定是她用的旧书上面有答案!” 太无耻了!想直接抄袭答案糊弄大家…… 田阳聪不解释,手执粉笔在黑板上书写了几个关键词,然后开口:“你们在文字题上遇到的困难是在这里吧?听我讲讲这两个词的区别,就不会对这种类型的文字题迷惑了……” 她侃侃而谈,讲的深入简出,马上就把一群小毛头唬住了,甚至,因为对她的关注,包括李丹阳在内的“小霸王”“小喽啰”,也听懂了…… 粗黑瘦小的身影,此刻骤然高大,足有两米八。 “好了,现在你们再读一遍文字题内容,自己分析一下再列算式。” 田阳聪只是给大家释疑解惑,却并没有直接给出算式和答案,她把粉笔头放进盒子里,自己搓搓手指头上的粉笔灰,回去了座位。 她再没看李丹阳一眼。 忙着呢,脑子里琢磨手里的十几块钱怎么花…… 靠大姐操持整个家肯定不行,她见识有限,不把两个妹妹饿死就是终极目标。 靠二姐田来弟更不中用,她骨头缝里都透着自私,只会精心算计自己那点儿花用。 自觉重任在肩的田阳聪同学,转脸儿小声问右侧的田秋玲:“咱村子里谁家孵小鸡了?你知道吗?我想买几只。” 她不讲究,家里养头猪也不嫌弃脏臭,可这不是算来算去只有买小鸡仔才最便宜吗? 农家的孩子大都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条件,小屁孩儿数落起村子里谁家穷谁家富谁家鸡鸭猪羊养的多,门儿清。 “嗯……我家也有多,不是小鸡仔儿,养了快四个月了,我妈说这次母鸡抱窝抱瞎了,等能下蛋得过了年开春天儿暖和了。” 田秋玲如数家珍,家养的母鸡从出壳到能下蛋,大致需要六七个月,可是赶上寒冬腊月,就还要往后拖。不下蛋做贡献,还要白白多吃几个月的喂头儿,确实不划算。 田阳聪也不含糊:“那你回家后问问你妈,能用什么价格卖给我几只?实在不合适我再找别人家买新孵出来的小鸡仔。” “好啊好啊!我跟我妈说,叫她给你算便宜点儿。”田秋玲一下子就觉得跟新班长更亲近了,家里常听母亲唠叨要卖掉不下蛋的鸡呢,吃得多还到处乱钻,到了冬天更得全指望着拿粮食当喂头儿。 关系觉得亲近了,那可以提些别的要求? “那个……班长,我能跟你的作业对对数儿吗?” 田秋玲刚才听新班长讲的清楚,倒不是想要确认一下她的真实水平,而是养成的学习习惯,互相对答案。 原来都是她跟李莉莉对的,李莉莉数学好,亲爹是李洼村的会计,遗传的会算数儿…… 可是必须承认,李莉莉这人自大的厉害,每次对作业都像给别人施舍什么恩情似的,而且遇到答案不同,那就能狠狠挖苦对方几句,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的错误。 而这位新班长不多话,随手把作业本给了田秋玲,下课铃一响,她就往外跑,只跟田秋玲摆了摆手。 那意思应该就是全权交给你了。 “哼,势利眼儿!巴结……”,李莉莉终于得了机会抒发心中愤慨,她敢守着田秋玲指桑骂槐,当田阳聪的面儿却不敢,微微有些犯怵。 田阳聪似笑非笑用眼睛盯着你时,那滋味儿,比李老师张老师盯着都心里打哆嗦。 可是偏偏在那个可恶的新班长给全班讲过数学题之后,“洋葱饼”那个外号没人再喊了,小霸王李丹阳也蔫头耷拉脑袋的往外走,谁喊都不搭理。 有几个还没做完作业的同学竟然无耻的围上了田秋玲,争着抢着传抄田阳聪的作业本,原来受这种待遇的可是李莉莉同学。 “哼!”李莉莉恨恨的踹了自己的凳子一脚,下位到各个课桌上收作业,她就是三一班的数学课代表。 “新班长的字写得真好看,跟老师写的一样。” “拉倒吧!咱张老师的字儿可不如新班长,讲的也不如……” “嘘……” 李莉莉宛如得过特殊训练的双面间谍,迅疾转回头,要记住敢于评论说张老师坏话的同学是哪一个。她不但数学成绩最好,跟老师关系也最好,打小报告最擅长了。 可是一群乌泱泱的小屁孩儿围着田秋玲的位置,没有一个回头给她示意的。 刚才实在是走神儿,琢磨着怎么扳回一局,让“洋葱饼”狠狠丢一回大脸,所以听得不是很清楚,只记得肯定是个女生的声音。 “刚才是谁说张老师的坏话?站出来!”李莉莉变身圣斗士了,连收作业的正事儿都不愿意干了,眼睛里闪烁着兴奋。 可是,谁要承认啊?三年级的小屁孩儿,不傻。 “回家吃饭去喽……”,田秋玲一声招呼,大家做鸟兽散,作业本丢的四下都是,随便课代表规整吧。 田秋玲同学今天也找到了自信,刚才那么多同学围着她以她为中心呢。 小姑娘在路上很认真的交代说:“新班长想买小鸡仔,我回家问问我妈去,你们谁家里有想卖的?都问问吧。” 这算不算“田阳聪”重生路上收获的第一枚“粉丝”? 012打趴熊孩子 不知道这时候有好几个同学回家问家长有没有小鸡仔可以卖的田阳聪,用跑的回了家,也不知道她在一年级的好朋友田玉凤找到三年级去了。 厨房里还有饭,和田来弟用过的一副碗筷没刷,这会儿田来男还在外面忙碌毛豆角的买卖,田来弟一脸不乐意的在院子里洗衣服,嘴里嘟嘟囔囔:“这下好了,打着念书的旗号,家里啥活儿都撂给我。唤男我跟你说哈,今儿这衣服我替你洗了,刷锅刷碗扫地都是你的事儿。” 田阳聪耸耸肩,混不在意,自己闷不吞声开吃,闷不吞声刷洗碗筷。 田来男回来的时候,小妹妹还没走,她很喜悦,背了一麻袋的毛豆回来,脊背都压弯了。 “这些花了六块整,我央着人家摘好了才装的,比昨儿那一盆可多。” 说好的要保密,田来男果然做到了,扯着小妹妹进了屋说的,怕叫田来弟听见。 田来弟是个雁过拔毛的性子,当大姐的未必不知道。平时叫她到代销点上买个盐打个醋啥的,扣几分钱也得扣,死死地抓在自己手里藏着,家里揭不开锅也不会拿出来。 田来男如今想的是多攒几个钱给妹妹念书,所以自然要避着田来弟,怕她胡缠。 她已经知晓了这些毛豆角的价值,没办法不兴奋,还减少了从别人手里骗钱的顾虑。 庄户人家,能在地头上随手摘把嫩绿作物就卖出现钱来,可高兴着呢,这不算欺骗。 看到小妹妹满意的点头,田来男的干劲儿更足了,这段时间玉米地里不忙,多个差事正好适合闲不住的她。 “你去念书吧,姐这就把毛豆角洗好泡上,家里买盐了,够用几天的,姐下晌儿还去收点花生……” 两个人仿佛更换了身份,小的那个赞赏地点头,大的那个在汇报请示。 田阳聪终于开口:“大姐,等我下晌放了学,咱提前煮好花生毛豆往城里送,你也在城里逛逛,先看看有什么需要给自己置办的,等手里宽松了就买。” “城里……人多,咱乡下人逛啥啊……”,话是这么说的,可是田来男的眼神明显闪烁生辉,心中向往。 其实大南乡属于距离县城最近的乡镇,田家村更是位于一个比较容易发展的位置。只是可惜上辈子的记忆里,大姐田来男结婚前没进过城,远嫁后更是偏远,她一直窝在小村子里坐井观天,田地跟家一条线,顶多走到田家村附近的农贸市场赶个集,或者去村里的代销点抠抠搜搜买点必需品。 田阳聪走在上学路上,心头还是酸酸的。 “嗨,等等我!甜洋葱!” 是田玉凤小跑着追上来,脸上全是委屈之色,扯了田阳聪的袖子开始诉说:“你今儿去跳级了?你没念过书,能跟上三年级的课不?你回来吧,我放学的时候找你去了,三年级的学生可凶了,她骂你是‘洋葱饼’……” “巴拉巴拉”一大通,看得出来田玉凤真的对自己很上心,上辈子就这样。 “我没事儿,玉凤你放心吧,我能跟得上三年级的课。”田阳聪安慰好朋友,至于有人骂她“洋葱饼”,可以忽略不计。 她想过了,继续跳级是一定的,坐在小学生堆里忒浪费时间,重生来一世是多大的造化啊,万万不能平白的消耗。 所以,怎么可能把心力用在跟小屁孩儿们斗气上?还要脸不要了? 可是,打脸的马上来了。 田阳聪后背上一痛,迅疾回头,一颗鹌鹑蛋大小的土坷垃落回地面,几个毛儿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嬉笑。 为首的自然是目前田家村小学资格最老的三年级“小霸王”李丹阳。 此刻画面太美,田阳聪觉得辣眼睛。 “小霸王”牵着一辆半旧的“飞鸽”自行车“降世”,在一票步行者中自然拉风。 然而自行车太高大,他的个头儿还不足完美驾驭,于是一条腿膝盖挂在横梁上,一只脚努力落在另一侧脚蹬子上,车子半歪,主要承重的那条腿立在地面。 耍酷…… 你觉得酷就酷好了,平白的砸个土坷垃算几个意思? 这可不能惯着,熊孩子! 田阳聪根本不询问那颗土坷垃是谁丢来的,擒贼先擒王,就对着李丹阳反击就对了。 她不含糊,弯身捡起那颗坚固的还没摔碎的“鹌鹑蛋”土坷垃,瞄准了李丹阳的面门就砸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群熊孩子还在得意的嬉笑中呢,“鹌鹑蛋”破空而来。 “小霸王”闯荡江湖也有三载了,自然会有一定的过人之处,比如反应能力。 能及时躲过去突然袭击,很不赖了。 就是忘记了此刻还驾驭着拉风的“飞鸽”自行车呢,李丹阳脑袋一低,身子一缩,“鹌鹑蛋”击空,“飞鸽”却轰然落地。 还挂着“小霸王”一条腿呢! “小喽啰”们集体石化。 “小霸王”整个人趴在地上,“飞鸽”横梁夹在两个小腿间,连摔带砸双料儿的自残啊! 最可气是始作俑者田阳聪连多看一眼都懒得,直接拍拍手上的尘土转身……上学去了…… 田玉凤眼珠子瞪得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天啦噜,“甜洋葱”刚才可太帅了! “你不怕他?他最好打架了,都是他打别人,他上面有一个亲哥好几个堂哥,都好打架……” 田玉凤敬佩之余又担心上了。 田阳聪喷笑:“噗……哈哈,难不成他那些哥哥要组团儿来群殴我一个小女生?”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丢不起那个人了。 所以,李丹阳这口气肯定得自己憋着,不憋着,田阳聪也不怕他,多大点事儿啊! 田玉凤下了决心似的,在校门口许诺:“要是李丹阳真找人打你,你就往我家跑,我叫我爸爸护着你。” 这许诺真够沉重的。 “好。”田阳聪闷声回答,眼帘低垂。 不过,进了三年级教室,气氛又整个儿轻松起来。 田秋玲的发动还是有效果的,好几个女同学等在第一排对新班长释放善意。 “班长班长,我家也有鸡仔儿,你要不要?” “我也问我妈了,我妈说你要的话能卖。” “我家的鸡大点儿,我妈说得给两块钱一只母鸡,快开裆了的。” 开裆的鸡,就是能下蛋的。 013扬名立万 农村人家里不养鸡的真心不多。 这么热情劲儿,田阳聪还有些不习惯,幸亏“热心小能手”田秋玲在,这姑娘细眉细眼的,心眼儿真不少,又善于安排。 “我都记下了,等回头我带着班长挨个儿去你们家看看。” “嗯嗯,”田阳聪感激的看了田秋玲一眼说,“我们家院儿里空着,养上十几二十几只鸡是没问题的。” 需求量还不小嘛! 就是还得等手里再多点儿钱,小同学之间更不能欠账。 田家院里确实空落落的,三间正房带个小厨房之外还有余地,一大一小两棵枣树是置办院子的时候栽上的,这几年田爸田妈一心躲出去生儿子,再没添置任何新鲜东西,养过几只鸡,或者丢或者死的也没人懂得照料。 据说这是传统思想:家里没儿子,过日子没劲儿。 就那仅有的两棵枣树,也不像别人家里的高产,赖死不活的结些枣子,还是青的时候就掉,到别人家的枣子红了要打了,它们自己早掉干净了。 处处是败象啊! 田阳聪就是想让那个家鲜活一点,也想给二姐田来弟找点事做,她虽然自私且懒,但是许以重利,还是可以利用一下的。 家里一共剩下三姊妹,尽可能拧成一股绳方为上策。 女同学的友谊建立起来的很快,经过“买鸡卖鸡”这个话题,直接亲密的开始打听学习的事儿了。 一个梳着两根羊角辫的小姑娘问:“班长,你今儿才来的,咋的就会做那么难的数学题了?” “对啊对啊,快说说。我这脑子不好,张老师说我是榆木疙瘩,文字题转不过弯儿来。” 应和的还不少。 这个话题不光是女同学关心,前排的几个男生也支棱起了耳朵。 田阳聪眨巴眼睛良久,才憋出一套完美的瞎话。 “学习嘛,就得先在家预习,结合前面的知识把老师将要讲的新课提前看了,再听课,就很快明白了。” 真不好意思,只能用老祖宗的“温故而知新”来解释了。 好在眼前都是思想单纯环境简单的小屁孩儿,你忽悠啥他们就信啥,没一个往深处想,这个没念过书的乡下丫头是怎么跳级到三年级的…… “那我们以后也提前看看书吧。” “班长,咱们是一个村的,要不以后一块儿写作业吧?” 又有了新的要求和建议。 田阳聪连忙摇头,还生怕伤害了小姑娘们稚嫩的心灵:“我们家很乱,房子又少,出去也不行,我很忙……你们以后要是有哪儿不懂不会的,可以随时问我。” 真要是天天晚上带着一群小丫头写作业聊八卦,家里还得穷的小辫儿朝天! “哼!闪闪!”李莉莉来学校了,看到这么多人围着可恶的田阳聪,心里立刻懊恼。 哎,区区一个小学,还仅仅三个年级,三个村子的孩子,就要分出帮派来。 刚才围着田阳聪释放善意的,都是田家村的。此刻跟在李莉莉身边的傲娇小女生,自然是李洼村的。 还有一个村子的小朋友,处于中立状态。 怪不得老祖宗们总结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预备铃响起,大家各就各位,摔了个凄凄惨惨戚戚的“小霸王”李丹阳也一瘸一拐进了教室,小喽啰们个个表情肃穆,倒是没人敢正眼去看向第一排正中。 这节课该语文,是班主任李老师上,纪律自然要更好些。 不过,安静到这种程度迎接老师的到来,也是破天荒头一次。 李老师面带喜色上课,看向第一排正中时的眼神更是温柔的能滴出水来,没办法,当老师的都特别喜欢聪明爱学的孩子。 “下面齐读课文……”,李老师发下指令,孩子们立刻响应,特别响应。 早先的田阳聪在小学时,也是听大家伙这么读课文的,拼命扯着嗓子追求音量,追求统一,和尚念经似的摇头晃脑,拉着长腔儿…… 她忽然觉得岁月静好。 阳光热烈,沁着汗水的孩子们拉着长腔儿读课文。 如果日子就像这样,细水长流般安宁稳定,衣食无忧,拥有光明的未来,也挺好。 “咚咚咚”,李老师却不满意了,她跟田阳聪用普通话交流过,所以一下子对于朗读质量有所期待起来。 黑板擦敲三下,齐读声断断续续停下来。 李老师意气风发的一挥手:“田阳聪同学,你来带领大家朗读,读出……播音员的效果来。” 这要求……真的不是天方夜谭? 不过,李老师对自己真心不错,田阳聪不可能不答应她的指派。 她早已不是昔日吴下阿蒙,大胆展示自己表达自己才是她取“洋葱”这个名字的本来目的,她站起来,转脸面向大部分同学,开始了领读。 “《路旁的橡树》……” “从北方到南方的两座大城市之间,人们打算修建一条公路。这条公路将会宽阔、平坦又漂亮……” “坐车过往这里的人不约而同的赞叹道:‘筑这条路的人一定有一颗高尚的心。’” 起初,班里有躁动有低低的嬉笑,然后,越来越多的同学开始极力模仿田阳聪的声音声调,他们已经服气,田阳聪读出来的确实好听,悦耳,舒服…… 李老师更是满意,真心话,她自己领读也出不来这个效果。 这个孩子就是个宝! “同学们,我听有同学反映,说头晌儿的数学作业是田阳聪同学辅导的,我很欣慰,很骄傲!田阳聪同学做得好!不愧是咱们班的班长!以后,甭管是语文还是数学,老师不在的情况下,你们有疑问的都可以去求教田阳聪同学,你们每一个都应该向她学习……” 李老师说的郑重,眼神扫过第一排,在李莉莉身上停留了两秒钟,才扫过去。 李莉莉低下了脑袋,眼眶发热,拼命忍住眼泪。 那个反映的同学,应该就是她了。 没想到不但没让出尽风头的田阳聪招了老师的厌,还给了她更加扬名立万的机会。 “还有张老师呢,张老师教数学,课堂上没教会学生,被学生给教会了,出风头,肯定讨厌她……” 李莉莉忍住了眼泪,心里还有希望。 你等着! 014和谐的数学课 三个老师上两个班的课,循环很快,马上就又见到了张老师。 李莉莉自觉心愿马上就要达成,得意的一整个课间都没坐下,鼻孔里一声接一声的“哼”,专等着田阳聪这个大妖怪现出原形。 张老师那脾气可是出了名的大…… 田阳聪完全不知道李莉莉在抽什么风,不过也能联想到与自己有关罢了。十岁的小姑娘还没学会腹黑到不露声色呢。 李丹阳倒是一直安静地出乎寻常,“小喽啰”们也保持了观望状态。 结果,张老师小跑进教室,把自己的两本教材往田阳聪课桌上一放,急声商议道:“田阳聪同学,老师家里临时有急事,必须回去一趟。李老师的课也不少,再都叫她上了她也吃不消,你能不能替老师带着咱班学生做做题讲讲题?我听说你讲的挺好。讲得不好也没事儿,老师回来了接着再讲一遍就行……” 张老师跑的鼻子尖儿上额头上都是汗珠子,一脸的急迫与万般无奈。 “好,交给我,您放心。” 田阳聪没过脑子就点了头,她拥有的是一个成年的灵魂,且是学霸级别的,讲讲三年级的数学题,那真是毛毛雨。 做教师的不容易,工资不高,课多,人手少,一个萝卜一个坑,哪个老师有事儿都着急得不得了。 矮胖剽悍的张老师鼻子有些发酸,她拍拍田阳聪的肩膀,转身,还留下了一句:“我会拜托李老师帮你维持纪律。” 李莉莉风中凌乱。 原先也有过类似的事儿发生,那时候张老师是会叮嘱她这个正牌课代表代为主持数学课的,她会像个小老师一样,搬凳子坐在讲桌上,一边写作业一遍严密监视着班里的纪律。 这个田阳聪一来,先抢了李丹阳的班长职位,现在又要抢走她的数学课代表! 想好的山崩海啸一般的批评挖苦呢?这个新学生掉了张老师的面子,张老师还要把重要的责任托付给她…… 难道是因为自己跑去两个老师那里打小报告,促成了两个老师对田阳聪的了解? 苍天啊大地啊,十岁的小姑娘喉咙里发甜是怎么回事儿? 被委以重托的田阳聪开始飞快的翻阅张老师的教科书和教案本,她明白张老师这节课的计划了,那就开始呗! 前世那么闷不吞声的脾性,也在外企混得风生水起,面对商业对手和合作伙伴口枪舌剑妙语连珠,田阳聪同学登上三尺讲台根本毫无压力。 何况在她开讲之前,李老师匆匆而至,一脸严肃的替她镇场子。 “同学们,张老师的母亲出了车祸,据说很严重,恐怕会影响张老师不少时间没办法正常上课,真要是那样的话,学校里会尽量安排代课老师。可是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如果你们不愿意接受田阳聪同学来维持数学课的进度的话,那就只有我来,整天全上成语文课。” 就算是李老师的教学水平再高,学生们也受不了整天上一门语文课啊! “那就……叫田阳聪上好了。” “嗯嗯,我们愿意叫田阳聪上数学,她讲的可明白了。” …… 小屁孩儿们七嘴八舌的表了态,就连小霸王李丹阳,都大公无私的决定暂时放下今日被摔的仇恨,先支持田阳聪来上数学课要紧。 孩子的世界,就是这样的黑白分明。 李老师放下了心,殷切的叮嘱田阳聪一句:“你不用有精神压力,能讲成什么样就讲成什么样,无论讲了多少,讲明白没有,张老师都不会责怪你的。我就在办公室守着,有事儿你就去叫我。” 田阳聪笑了,眼神灵动跳跃着欢喜,被两位老师这样的信任着,感觉真好。 女孩子确实应该多笑,这般粗黑瘦小不出色的小姑娘发自肺腑的笑起来,李老师竟然有了鲜花绽放一般的观感。 她退出教室,把身子隠在教室门外,这个位置,讲台上的田阳聪肯定看不到,其他学生却能继续在她的视野里被严密监视着。 实在是学校里抽不出人手来代替张老师的课。 让一个小毛丫头来…… 哎! 李老师心中慨叹之余,脸上的神色渐变。 做惯了老师的,尽管上的不是同一门课程,也自然听得出田阳聪讲课的思路清晰,重点突出,很有实效。 是因为李老师没有离开的缘故吗?还是田阳聪的讲解深入简出引人入胜?反正教室里的气氛和谐极了,讲的人不见半点毛躁,听的人不见半点抵触。彼此有问有答,答对了得意洋洋,答错了及时更正,领悟了喜笑颜开。 田阳聪没有沿袭张老师的满堂灌教学模式,她把一个题型分析明白了,就布置下去同一题型的作业,学生们当场完成,然后按小组评比对错优劣。 教室里不复安静,甚至有炸了锅似的喧嚣,李老师脚步动了动,终于止住了自己的干涉行为,转身回了办公室。 那种喧嚣是因为小组讨论评比而来的,怕什么呢? 每一个孩子都加入进来,投入进来,再闹腾也没有关系的吧? 一年级的马老师也在办公室,看到李老师进来,关心的问:“你撑得住不?恐怕接下来得全靠你上课了。” 李老师忽然情动,感激的上前抱了抱马老师的肩膀,这么情绪外露的亲热劲儿,从前可没有过。 “哎,谢谢你啊老马,你可真是送给了我一个宝!” …… 求此刻一年级班主任马老师的心理阴影面积。 这两节课,整个校园里最热闹的就是三年级一班,从办公室就能听见时不时传出来的欢呼声,那是优胜小组在为自己加油喝彩。 优胜者没有实际奖品,也能刺激的小屁孩儿们热血沸腾。 多纯真的年龄啊! 就连心怀叵测一心奔着黑化发展的李莉莉同学,都没有忍受住这种比赛气氛的诱惑,带着自己的数学学习小组连续争夺到了两次优胜。 放学铃响起,田阳聪又是双手空空悠哉悠哉连课本作业都不往家里带,她许诺了,只要全班同学都能听懂学会当堂内容,那就一点儿都不布置数学作业。 小屁孩儿们就像疯了一样的欢喜无限,田家村的街巷上出现一景,十几二十几个小屁孩簇拥着一个粗黑瘦小貌不惊人的黄毛丫头前行,宛如众星捧月。 015小霸王排兵布阵 学习好,能替老师讲课,这本事儿就好像给田阳聪浑身罩上了一层神光。 田家村一年级二年级的小豆丁跟随着三年级的小屁孩儿,一路众星捧月把田阳聪送到了家门口,然后各自小跑着分散开,再聚拢来。 为什么要再次聚拢在田阳聪家门口呢?午饭还吃不吃啦? 以田秋玲为首的小朋友们,个个手里兜着,抱着,用绳子牵着拽着……大大小小的小鸡仔儿。 “班长,这是我妈给你挑的小母鸡,两个最欢的,我妈说,价钱叫你看着给,不收钱也行,乡里乡亲的。” “班长,这是我家的……” “洋葱姐姐,我家也有小鸡仔儿,刚抱窝孵出来的,给你送三只,我妈说搁谁家也不保准都能养活,叫我不要你的钱。” “洋葱姐,给你,白送的,我爸说以后念书有不会的就来找你问……” …… 闹的动静这般大,田来男跟田来弟在家里也坐不住了,赶紧出来帮忙把小鸡仔们安顿好。 田阳聪知道大姐二姐没文化,只能安排田秋玲跟田玉凤两个最熟识的朋友做记录,她不肯真的白白收下小鸡仔,能确认价钱合适的就随时付钱,一毛钱两毛钱五毛钱一块钱到两块钱的都有,付不出来的约定明天给。 主要是这次阵势有些大,到田阳聪收拾好准备去上学时,家院里多出了三十多只大小不一的鸡崽儿…… 这是从未有过的热闹场面,大姐田来男午饭都没吃好,净惦记着小鸡仔们会不会跑掉了。 悲催的大黄直接被拴上了绳子,要不然它肯定要不断冲击鸡群引起骚动的。 “洋葱你去上学吧,姐下晌儿给鸡扎上篱笆。” 田来男自觉鸡仔儿也是自己的责任。 可是小妹妹临走前眼神落在二姐身上,一字一顿清楚明白的说:“要是二姐把养鸡的活儿全包了,以后鸡蛋随便吃,卖的钱分三份儿,也有你一份儿。要是二姐不肯养,那就啥都没有你的份儿。我说到做到,就问这一次,二姐考虑考虑吧。” 家里一共就剩三姊妹,田来弟再自私也是其中一份子,总不能一开始就完全放弃,任由她继续好吃懒做想办法抠钱…… 田来弟还真就是这般想的,瞧着新鲜就搭把手儿,养好了自己肯定跟着吃鸡蛋鸡肉,养不好也是活该。反正那东西遍地屙屎恶心的很,谁稀罕天天侍候? 她不喜欢下地干农活儿,不也基本上赖过去了?她也不喜欢养鸡…… 可是小妹妹的态度这么凶,而大姐,那么憨厚本分的大姐,竟然也面带几分难受,点了头,啥都没说。 田阳聪扬长而去,在院子里还能听到外面传来小屁孩儿们的呼朋唤友声:“嗨,班长出来了,一块儿走!” “瞧把她能耐的!还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了!”田来弟偷瞧着田来男的脸色恨恨的骂道,“臭丫头片子!把家里的钱都花干净了买这群养不活的东西来想叫我养?不看看人都要没得吃了,养鸡吃啥?败家子儿!我还就不信了,真要有一个半个的活下来下了蛋,她敢自己个儿吃独食拦着我吃?” 十岁的小姑娘,没上过学,骂起人来却是一套一套的不带打哽儿的。 原本忍着没说话的田来男,终于爆发了。 “行了你!”田来男也发了狠,把手里打算用来扎篱笆的木棍儿砸向地面,眼睛瞪着骂骂咧咧的大妹妹,训斥,“你还是当姐姐的呢!唤男比你小,拼命帮着我为了多攒几个钱,你呢?下地你嫌晒,做饭你嫌烟熏,叫你给唤男洗件衣裳你就跟我讲条件得不做午饭了……你拍拍良心!唤男说得对,以后你不做饭就不给你吃饭,你不养鸡就不许你吃鸡蛋,卖了钱一分都不给你花!” …… 田阳聪可不知道家里两个姐姐闹起来了,下晌儿就两节课,她带了一节数学,领着往前复习了二年级的内容,还现场出题目,组织小组间推举代表爬黑板做题。 李丹阳小霸王终于没抵抗得住这种热烈的课堂气氛的诱惑,吭哧吭哧也上台了一回,题目简单,他做对了,得到了田阳聪的一句表扬,和一票小喽啰的掌声。 男子汉大丈夫的自尊心似乎也就那么回事儿,被表扬了一句,顿时忘记了今天还被土坷垃砸过,从“飞鸽”自行车上摔过,回家还被亲爹“竹笋炒肉”教训过…… 小霸王满脸飞红,手足无措,吭哧吭哧下了讲台,脚步都是飘的。 李莉莉殷勤的说:“丹阳,以后跟我一组吧,保准儿是老赢,还不用你上。” “不用你!”轻飘飘没几两骨头的李丹阳小霸王立刻落回了地面,瞪圆了眼珠子拒绝,“我们自己那组就能赢,你等着!” 这真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直接伤害了骚年稚嫩敏感的小心灵啊! 因了这么一节,小霸王回到座位上就开始给组员喽啰开小会儿,一脸严肃的下命令:“都给我好好听‘洋葱饼’讲课,必须听懂,必须会做题,做对题,谁都不许给我丢脸!” 如果张老师在此,会不会热泪盈眶老怀大慰?三年级一班所有的捣蛋包都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 一个小喽啰出言献策:“阳哥,我听说田家村那群心眼儿多的,放学跟上学路上都跟着‘洋葱饼’,有啥不会的在路上就问,要不然他们也不能老是赢。咱们也得跟着偷听听才行。” “太不要脸了!他们这是作弊!他们比咱们多学了……” “怪不得呢!咱们哥儿几个脑瓜儿多聪明啊,还叫他们赢了去……” “咱们要是跟着偷听,可多走了路……” 放学铃响,小霸王干脆利索排兵布将:“大壮跟二黑今天跟着去偷听,要装成没听的样儿。” “我们懂。” “嘿嘿,要是被发现了,我就说是去田家村看我姑……” 大壮和二黑之所以当首例被派出去,当然是因为比较聪明机智,只可惜之前没用正道上。 “回村后直接去我家碰头儿。脑子灵光点儿,多记点儿,好告诉我们。” 小霸王叮嘱一句,大壮二黑撒丫子就跑,田阳聪已经要走远了呢,快追! 016小鸡仔跟电视剧的关系 一路之上,大壮和二黑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学习信息,全是小屁孩儿,聊天内容除了吃的就是养小鸡仔那些事儿…… 关于田家的小鸡仔们由谁负主要责任喂养的问题,症结竟然在……电视剧《西游记》上。 田阳聪有关前世的记忆里可真没有这一出儿,却原来这个自私自利的二姐最喜好的不是穿衣打扮抠钱攒钱,而是追剧。 暑假里播放的《西游记》还在继续呢,孙悟空一边抡着一根金箍棒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一边憋憋屈屈受着“紧箍咒”的鸟气,令多少小屁孩儿日思夜想无限向往…… 不识字的田来弟,竟然迷恋这个,是不是说明其实人家也是有大智慧的。 田来男是家里的长姐,肩负着照料两个妹妹的重任。所以,对于夜间出没这事儿格外在意,愣是不允许田来弟自由溜去别人家里看电视。 要知道这个时候,基本上电视机普遍开来了,有钱的想法子买个大尺寸的彩电,没钱的也心里痒痒往家淘腾台黑白小尺寸电视机,架根天线就能过把在家看电影的瘾。 像田家三姊妹这样,除了电灯泡儿就剩手电筒算是家里唯二电器的人家,屈指可数。 田阳聪点头答应:“大姐,那就这么办吧。二姐晚上找地方看电视去,九点回家就行。” 田来男拒绝的话就收了回去。她这个年龄也是喜欢看电视的,之所以拦着妹妹们,不就是担心打扰了别人家叫人看不起吗?人穷,志不能短啊!都是女孩子,脸皮薄,禁不得看人家脸色听人家嫌弃不对吗? 田阳聪垂下眼睫毛,幽幽的补充了一句:“等等……咱家自己也买一台电视机。” “哈,”田来弟没忍住冷哈了一声,就这穷家破业的,肚子都想填不饱,田家村头一号破落户,还想等等买电视机?做梦比较快! 田来男心里犯堵,嘱咐一句:“那来弟你好好喂鸡,等下了蛋卖钱……” “啥卖钱啊?咱前面说好了的,下了鸡蛋叫我随便吃,我吃不下的才能拿出去卖钱。” 田来弟马上反驳,眼珠子瞪得溜圆儿,一副有理的样子。 田来男的话被堵回去,脸上红胀。 “先看看你能把小鸡仔养活养好吧。”田阳聪也有点无力,甚至暗暗后悔不应该指望着这位自私的二姐帮忙了。她的语气有些挫败,接着交代,“书上说可以喂鸡蚯蚓,长得好下蛋快,柴禾垛下面的腐土,倒泔水的潮湿地儿,蚯蚓多。” 把小鸡仔的喂养问题交给田来弟,田阳聪可以专心跟着大姐去县城里送煮毛豆煮花生,这次提前浸泡过,煮熟后的味道更宜入口,而且量大,从田四叔家又借了一个大铝盆,装的满满的,摞在一起,捆缚在自行车后座上。 田来男蹬上车子,横梁上坐着妹妹,不时伸一只手回身摸摸铝盆,唯恐捆缚的不结实,把煮毛豆煮花生全扣到地上去。 钱太不禁花,听妹妹的安排找别家采购了花生毛豆,田来男心里便一直不踏实,扣到地上就坏菜了,扣不了……能全卖掉吗? “大姐,今天借东西四婶儿没说啥?”田阳聪屁股硌的难受,又不敢动,只好跟大姐聊天转移注意力。 田来男微微甩甩脑袋,力图把额头上鼻子尖儿上的汗珠子甩出去,她这一整天没住脚的忙碌,身上的汗味儿很大。 听妹妹的问题,她回答的有些心虚:“我送了……一大海碗的煮花生过去。” 田阳聪明白了,点点头,接着出主意:“今天卖了东西,明天直接给她钱好了,姐你琢磨着给多少划算,她高兴,也省的老在外面说咱占了她家便宜。” 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是事儿,能用钱还上的人情更干脆利索。 田来男张张嘴,想直接拒绝这个提议的,庄稼人的意识里还是觉着送点吃的便宜,给钱……舍不得,也显得没人情味儿不是? “你念书了,想事儿想的明白。那我明儿……问问四婶儿想要啥。” 当大姐的这样说,就是从内心里尊重小妹妹的提议了。 这是个良好的开端。 “大姐,从今天起,晚上睡觉以前我教你认字吧。”田阳聪眯起眼睛,望着越来越近的县城方向说道。 今天出来的早,天色尚亮,行人尚多,路上三三两两聊天说话的也多,田阳聪的声音宛如漂浮在风里,田来男一时之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认字儿?你是说教姐认字儿?”她重复,觉得脸庞涌上烧灼般的热度,“姐都多大年纪了,认啥字儿啊?叫人笑话。” 她的声音干干的,还有些颤,努力想说成个笑话显得自己洒脱,然而并不成功。 田阳聪没回头,一双手抓在车把中间,有些用力。她的声音不颤,挺坚定的:“就这么说好了。大姐你相信我,能教会你,真的,我今天在学校里还替老师上课呢。” “我妹有能耐。”田来男夸赞了一句,恍惚觉得两条腿更有劲儿了。如果能认字,谁愿意做睁眼瞎呢?现在村子里生活水平整个儿提高了,别人家的孩子都顺顺当当上学,最不济也得念个小学毕业,只有她们家那么坚定的保持“贫困户”的落后帽子,还经常陷入无法温饱的境地,迷迷糊糊熬着,从没进过学校的大门。 “姐,你留意一下县城道路两边的商铺,牌匾上都有字儿,我教你念……”,田阳聪不含糊,一进县城就开始了教学,她打算好了,从明晃晃的商铺门匾入手,易懂,好记,睡觉前再教姐姐写写,加深记忆。 “红梅理发店,红色的那俩字儿就念‘红梅’……”。 “那一家……” “那个我知道,原先见过,镇子上有一样的门面,叫‘供销社’对不对?”田来男抢了话头儿,眼睛里面熠熠生辉,上半身也几欲离开车座前倾。 “嗯……对对,大姐真聪明!” 田阳聪的视线里,“供销社”三个字已经渐行渐远,她记得,即便是在这所偏僻的小县城里,也要不了多长时间,“供销社”就将销声匿迹了。 017竖着挂的牌匾 姊妹两个先到了昨天说好的砂锅摊前,老板才刚刚开始收拾摊位,从油乎乎的板车上逐一搬下炉子桌凳锅碗瓢盆,还要接电挂灯吹鼓风机旺火。 田来男本身就是个勤快人,这次搬下大铝盆送过来,看到妹妹笑呵呵已经搭把手了,自己也弯腰帮着拾掇。 “呵呵你姊妹两个……好样的!小姑娘叫啥来着?呵呵……‘甜洋葱’对不对?我记着呢!” 田来男忍不住咧嘴,自家这个小妹妹老有主意的了,认准了这么个难听的名儿,可不走到哪儿就叫人家笑话到哪儿! 可是田阳聪听习惯了,脸上笑容不变,还点着头应着:“是呢,杨大叔您记性好。” 小丫头还知道自己姓啥了? “喏,您这摊子上写着呢!”田阳聪努努下巴,那是摆摊儿必备的招牌,歪斜的立在板车前面。 一块儿简陋的小黑板,上面乱糟糟用粉笔写着“杨家砂锅”四个大字,带下面一堆儿毛蝌蚪般的小字儿:砂锅排骨,砂锅豆腐,砂锅丸子,杂拌儿,松花…… 这还算不得乱,应该是摊主后来又增添了炒菜一项,于是从这堆儿乱字里又旁逸斜出了俩字儿:炒菜! “嘿嘿,咱这摊子小,不值当的花钱做牌匾,自己写写也省事儿,就是写不全,这板子忒小。”杨大叔基本上把东西都摆放好了,直起腰来,看向自家委委屈屈的牌匾黑板。 “那怎么不在两面写?”田阳聪挺纳闷的,这块黑板两面都涂着黑漆呢。 “小姑娘不懂,这牌子得搁在前面招揽生意,你在背面写字,谁能看得到啊?”杨大叔说的还挺有理,头头是道。 田阳聪一下子笑了出来,这会儿天色还早,一个顾客都没有呢,她的心情也好。 “杨大叔,还有粉笔不?我有主意。” 小姑娘脸上满是自信,摊主的板车缝隙里还真留着粉笔呢,天天晃来晃去也没掉。 田来男有些着急,小妹妹果然年纪小不靠谱儿,帮了一会子忙,还不说正事儿,又讨要粉笔给人家瞎画拉。 “唤男你别祸害东西……”,到底是在外面,还是县城,田来男身上骂街的彪悍劲儿发作不出来,声音低,气势也不足,小妹妹根本没听进去。 田阳聪扯了块儿板车上塞着的干抹布,把黑板上的字迹全擦掉了,然后蹲着身子用粉笔描画。 杨大叔好脾气,真就随便她涂抹,反正是粉笔印儿,大不了抹了去重新写呗。 田阳聪写了两面,一面是“杨记砂锅”四个楷书大字,伴以简笔画炖砂锅的形象;另一面是隶书字体,竖排一溜儿菜谱。 写完了,提起黑板上的铁丝提手,掂着脚尖儿想往挂灯的竹竿上套,可惜她个头矮…… 杨大叔乐了,上前接了黑板说:“甜洋葱的字儿写的真好看,就是可惜了,放背面看不到。” “杨大叔你竖着挂,既不挡光线又能两面用。”田阳聪指挥着,看到挂的满意,长出了口气。 嗯嗯,自己的字儿真心写的好看,多看两眼。 “嘿……我怎么就没想到竖着挂呢!”杨大叔拍一下后脑勺儿。 田来男看到砂锅摊主没生妹妹的气,这才放心。凑上来扯扯妹妹的胳膊,指着两铝盆的煮毛豆煮花生。 杨大叔退后两步打量自己的新招牌,也发现了田来男的举动。 “今儿你姐儿俩煮的毛豆多啊!” 他这个摊子主营砂锅,兼做炒菜,昨天的煮毛豆虽说卖干净了,但是再加一铝盆的量,他也不敢保证卖完。 田阳聪多机灵的人啊,直接摆手说:“杨大叔,今天我姐还煮了花生呢,您可以先尝尝味儿,看看能留多少?剩下的我再转几个摊子问问。” “那行,我先尝尝。”杨大叔昨天自己都没捞着多吃几粒毛豆,今天正好出摊儿早,客人还没上来呢。 都是新鲜东西,浸点儿咸味儿就没得挑,杨大叔不含糊,留了一铝盆的毛豆花生,算了三十块钱。 “咱这县城啊,晚上除了这个路口人多,最热闹的还要数汽车站,甜洋葱你们去那儿问问看吧。”杨大叔已经开始照应顾客了,临别又嘱咐了一句,“要是……你可以去那边的杨家砂锅摊儿,那是我哥干的。” 敢情儿人家这还是家族企业…… “谢谢杨大叔,明儿见!” 最起码跟这位摊主的合作很顺利,估摸着还能送上些日子。 有懂行的指点,姐儿俩也不瞎逛,直接蹬车子赶去汽车站路口。 田来男很兴奋,话也多了:“唤男你真厉害!今天这一盆多卖了六块钱呢!就算是这一盆卖不掉,咱也不赔本儿!” 好吧,自家这位姐姐做买卖的理想状态就是不赔本儿。 田阳聪不说话,大姐一路嘴不停:“赶明儿得去看看咱奶咱爷去,这得有些日子没见他们了,咱奶好吃鸡蛋糕,咱有钱了得替咱爸咱妈孝敬孝敬去……” 田阳聪暗戳戳决定,今天起家里钱财的支配权全归自己,姐姐需要花多少买材料做家用,她就给多少。 田家奶奶在田家村是出了名的厉害人,嫁进田家后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俩闺女,骄傲了一辈子,腰板挺得可直了。 这些个儿子闺女的,除了田老二中了邪似的没生出儿子来,其余个个不缺儿子,计划生育政策严格控制下,田老五家只生了一个孩儿,也带把儿。 田老二顶着莫大的精神压力,带着老婆在外面做“超生游击队”,把整个家丢给大闺女,肯定以为其余田家长辈会好生照顾三姊妹的吧? 可是现实是什么呢?田家奶奶膝下儿孙成群的,哪里顾得上号称“绝户”的老二一家女娃儿?顶多在田来男带着妹妹们求上门去,给口凉饼子当场吃吃,再送上一顿指手画脚的教训罢了。 田来男贱皮子喜欢听她奶教训,那是她骨子里极度渴望亲情,到后来田来弟跟田阳聪都不肯再上老家的门儿,只有田来男一如既往,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原先她没钱,在她奶面前说话没底气,今天都挣了三十块了,必须孝敬一下,也能给自己爸妈涨涨脸面…… 018被人当流浪狗了 汽车站路口果然是最繁华的,这个点儿比之白日还要更甚,不但是刚从车站出来的旅客,还有特意从近处远处赶来的居民,大多要选个摊位吃几口喝几杯的。 有那出了名味道鲜美的摊位上,顾客更是摩肩擦踵,有的一张小方桌一周能围上七八个人,挤挤挨挨好不热闹。 田来男再次漏了怯儿,扶着自行车把儿茫然四顾,像这样耳朵里全是各种嘈杂,眼睛里全是灯火辉煌人影幢幢的场景,她头一次经历。 让她去这样的热闹里兜售煮花生,根本不可能。 “妹,咱要不……先回家吧?这里人都忙,没空儿理咱。” 她说的也是事实,挤挤挨挨的摊位上,哪个摊主都没闲着,鼓风机的声音应和着“好嘞”“爆炒羊肚一份儿”“齐活儿端走”的动静。 田来男只看到了上前兜售的困难之处,田阳聪却走了一遭儿,专门查看摊位上有没有摆放类似煮毛豆煮花生的菜品。 事实证明,她还算幸运,今天是第二次做这桩生意,跟风的还没开始行动。 田阳聪觉得自己查看的差不多了,很有信心的回到自行车处,取了自带的盘子,装了花生毛豆,去最热闹的那个摊位。 这是一家夫妻档,男的热火朝天在爆炒花蛤,抖腕子抖得虎虎生风。女的前身挂着大围裙在桌凳间游走记录,一手里是个铁夹本子,一手里捏着支圆珠笔,圆珠笔跟铁夹子之间还有一根粗线相连。 男人的爆炒花蛤出锅,动作利落的装盘,女人手一松,那铁夹本子连同圆珠笔一起坠在她的前胸,腾出来的手再去端菜送菜,嘴里不时吆喝着“三号桌的爆炒花蛤来了”“五号桌宫保鸡丁马上……” 田阳聪先是凑近掌勺的男人,可惜鼓风机太响,“滋啦滋啦”蔬菜佐料入锅的动静也太大,她嘴巴一张一合了好几次,都没得到回应。 在致富道路上狂奔的人,谁有空儿搭理一个矮瘦贫寒的毛丫头啊?一打眼就知道不可能是小吃摊上的顾客。 田阳聪挫败,鼓风机辅助下的炉火又太旺,她只是在旁边站了会儿,脸上身上都觉得汗湿黏糊了。 那就去勾搭老板娘呗! “阿姨您好……”,田阳聪感受到了一丝丝屈辱,在她挂了一脸笑跟在老板娘身侧,努力抬高了声音力求良好沟通的时候,老板娘木着脸转过了身子,连个眼神儿都欠奉。 完全不是昨天晚上跟那位砂锅摊老板杨大叔交流时候的和谐气氛。 田阳聪端着盘子的手有些不受控制的抖颤了,她难堪的咬咬牙,接着把推销词说完。 “我这里有煮毛豆煮花生,一块钱一盘,您收……或者我借用您这地儿自己推销试试,要是好卖您再留下,要是不好卖我也保证不让您吃亏,走的时候给您留些煮毛豆,我们家自己种的,没打过农药,刚煮熟,我洗的也干净,不会出问题的。真的,我可以请您请客人先尝尝……” 她的记忆力真心不错,一张口基本跟昨天晚上在砂锅摊上的台词相仿,但是今天中了邪似的…… 或者今天才是正常的,昨天中了邪? 老板娘一脸不屑与不耐烦,伸了两根手指头从大围裙的大兜里夹出了一毛钱纸币的一角儿,点在装盛着豆角花生的盘子正中。 那声音里满满的厌弃:“走,走!” 就像是轰撵一只跑来寻食的流浪狗。 或者是打发一个肮脏败兴的小要饭的…… 田阳聪只觉得全身的血液涌上了脑袋,又瞬间冷却凝滞了。 老板娘的不屑,周围顾客们的毫不在意…… 田阳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到大姐身边的,被施舍的那一角钱跟盘子里的花生毛豆早掉干净了,她紧紧攥住的,只剩一个空空的留着暗色印渍的盘子。 田来男一脸着急与担忧,想接过妹妹手里的空盘子,却抢不过来,田阳聪的手指头用力到发白的程度。 “妹,他们……骂你了打你了?姐没看见,都怨姐……姐去骂他们!” 妹妹失魂落魄的表情吓到了田来男,也激起了这个乡村土丫头的勇气,城里人有什么了不起滴啊?欺负我妹妹照样去骂你们! 田阳聪的手按住了田来男的手背,盘子的温度落在手臂上,微凉。 “姐,我没事儿。”田阳聪眼珠子木木的,声音已经调整过来,“咱们还得找下一家呢。” 人穷,志就短。还有一铝盆的煮花生猪毛豆窝在手里,自尊心的问题必须往后放。 没人知道,这短短一段时间里,田阳聪的内心经历过了怎样一番挣扎。 田来男决定豁出去了,自己去销售,挡在妹妹前面。 她心里乱成麻,抢了盘子往车子后座装毛豆去。 田阳聪抹一把脸,一手按住冲动的姐姐的后背,转动脑袋再次查看挤挤挨挨的摊位。 “大姐,咱们直接去杨大叔哥哥的摊位上吧。” 经过权衡,田阳聪决定放弃继续找陌生摊主碰钉子,刚才受的打击确实有点大,她肚子里那颗可能也是玻璃心,不能一碎再碎了。 “杨家砂锅”就挤在汽车站出口附近的摊位里,生意比刚才碰钉子的那家不遑多让,摊位面积略小些,桌子跟马扎摆的密不透风,顾客们真叫一个摩肩擦踵。 “姐你看着车子,还是我去。” 田阳聪脸上已经恢复了甜美的笑容,她只字未提刚才发生了什么,那不重要。 “妹,咱卖不掉也没啥,以后姐多干活儿供你念书,他们要是骂你你赶紧回来,换姐骂回去。” 在田来男的认知里,最大的欺侮也就是骂或者打了,妹妹脸上身上没痕迹,她一直留意着也没发现有谁动手,那就一定的被骂了。 所以说呢,没文化有时候也不错,感受不到除了打骂之外,世界上还有更摧残人的感情伤害。 “好。”田阳聪回身,点头,笑容放大。 条条大路通罗马,除了来小摊上兜售小食品,谋生的手段多着呢! “杨大叔,”田阳聪的心胸放宽了,也不再小心翼翼,站到正弯腰搅动砂锅的摊主身侧,脆生生唤道。 如果细看,会发现这小姑娘的一只脚往左侧后方撇着,仿佛随时准备撤离。 有枣没枣打一杆儿就算了,回去再想别的出路。 019我有一颗玻璃心 幸亏这两位“杨家砂锅”摊主不在同一处地界摆摊儿,不然,田阳聪给予同样的称呼,还真区分不出来。 她生怕再遭白眼儿,赶紧一拉溜儿说下去:“百货二零路口摆砂锅摊儿的您的弟弟,推荐我过来送些新鲜吃食,给您的摊子添个菜,大叔您尝尝……” 明亮的灯光下,田阳聪觉得眼花缭乱,脸颊滚烫能烙熟个鸡蛋饼。 这位杨大叔的模样可显得比那位弟弟还年轻,大概是刮胡子勤快的缘故,穿衣打扮也讲究些,围裙下面是一件白衬衫,领口处也不见特别明显的污渍。 总之,可以判断出,这是个讲究人,眼光肯定也高。 他聚精会神观察眼前的几个砂锅,满意了,取了两个半圆环的金属架,抓着把手,架起两个正“咕嘟咕嘟”冒泡儿的砂锅,送去顾客的桌上。 还真的是……没搭理田阳聪这茬儿。 好吧,今天出师不利,风紧,扯呼! 田阳聪脑袋里乱窜莫名其妙的词语,她决定放弃这个路口了。 因为没抱几分希望,田阳聪连盘子都没放下,这会儿寂寞沙洲冷的,挺直了腰板要撤退。 送完砂锅的杨大叔看起来根本没撩眼皮,却一只手半路上伸过来,捏了一根煮毛豆,剥开了丢进嘴里咀嚼。 田阳聪停止了脚步,眼神在杨大叔脸上打了个转儿,又收了回去,落在盘子上。 玻璃心o(╥﹏╥)o…… “味儿还行,留下吧。”这几个字宛若天籁之音,让根本不敢再抱希望的田阳聪蓦地抬起头来,眼神点亮。 “你是说……收下?”还不敢确信似的,周围的声音太嘈杂。 样貌年轻穿着讲究的砂锅摊主杨大叔,从围裙前兜里两指捏出一块毛巾,把自己的双手擦拭了两遍,方说:“嗯,家里老三今儿下晌儿提过这物什。你要是愿意,今天留下货,看卖了多少出去,我明天跟你算钱,剩下的货退给你。或者你再去别家问问。” 田阳聪觉得,他说话的这会子功夫,自己的一颗心起起落落得有七次,尤其是刚才跟打发乞丐般的老板娘的动作相似时,两根手指头往外捏东西,她几乎要以为情景再现了。 杨大叔说完话,直接转到摊位后面继续摆弄砂锅,貌似对多不多这笔买卖浑不在意。 可是田阳聪在意啊!今天晚上刷新了她的认知水平,原来昨天就友好合作的杨……三叔简直太伟大了太无私了。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这个世界上,正常来说,确实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田阳聪深吸一口气,转到了杨大叔身侧,很诚恳的说:“谢谢您肯试卖一下。有杨三叔作保,我今天就给您留下一半儿,算是十五块钱的,卖不了算我的损失,明儿这个点儿再来算账。” 杨三叔仗义,杨大叔这样的应对才算正常对吧?田阳聪心里没底儿,也就没有全给杨大叔留下。 留下一半儿,也能安慰一下她的玻璃心不是?又有勇气再找找新的合作方了。 “那就倒在这里吧。”杨大叔真是干净仔细人,从板车下面抽出一个塑料盆来,里里外外包括盆底儿都不见一点儿油腻。 田阳聪跟大姐一块儿抬下大铝盆,倒出一半儿多一点儿,再抬回去,架到自行车后座上。 “走,再问问别家。”田阳聪说。 “可……还没给钱呢吧?”田来男问道,她虽然负责看护自行车,可是视线一直盯着妹妹的一举一动呢,真没收钱。 “嗯,说好的明儿再算账。” “那不行!明儿万一人家不认账了呢?咱在县城里人生地不熟的,受了气也没处说理去。”田来男着急了,挣点钱多不容易啊,要是被人坑了,她能哭死。 田阳聪倒是不担心,推着姐姐后背往前走:“放心吧姐,十几块钱,不值当的。再说了,人家这是长期的买卖,咱又认识他弟弟,认得地方,坑咱没意义。” 可不能小看繁华地带的小吃摊主,顾客量大挣钱多,说是“日进斗金”也有可能。 坑你十几块钱,让你站在摊子前面骂街影响生意吗?二傻子才会那么做。 顶多就是人家卖不出去,吃食放坏了再退给你。 掰开了揉碎了给大姐讲清楚,田阳聪继续找摊主兜售的心思又改了,她看到路灯下还有摆小摊儿的,炒花生炒瓜子烤地瓜卖鞋垫卖气球杂七杂八,一人守一个布袋拿个秤杆或者摆个一米见方的塑料布就能开始做生意。 “姐,咱也摆摊儿卖卖。” 晚上也没什么管理人员收费啊清理啊的闲杂事儿,田阳聪眼珠子亮的发光,没听到大姐答应,就兴冲冲打听地方去了。 “大姨,我想卖点煮花生煮毛豆,能跟您挤挤不?” “大叔,这个位置有人占吗?” 她初来乍到,摸不清行情,又是姊妹两个,不能惹麻烦,所以态度尽了最大限度恭敬,一看人家脸色不虞,马上放弃再转战别处。 强龙还压不了地头蛇,何况她们这种乡下土豹子? 田阳聪觉得,自己在进步。 比上辈子还懂得谦卑。 特么的你没钱,你个穷光蛋,不谦卑还能怎么办? 最后在汽车站路口比较偏远的一处安稳下了,挨着个旧书摊儿,租书卖书的,摊主是个老大爷,指指空出来的一角儿,算是比较欢迎的意思。 这可沾了光,书摊儿不但借助路灯的照明,还自己挂了两颗电功率的灯泡儿,明亮的如同白昼。 有蹲着身子看书的顾客,翻翻拣拣的,比较安静,与整条街上喧嚣嘈杂的气氛格格不入。 田阳聪带着姐姐安置好,又有些犹豫了,书摊儿越安静越好,可是卖吃食不行啊! “大爷,送您些煮花生……”,她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压低了。 老大爷戴着老花镜在灯下翻书呢,直接摆手拒绝:“不吃,不能脏了书,你们卖自己的去吧。” 田阳聪脸上的笑容颇带几分尴尬,重组了勇气再问:“大爷,我能吆喝几嗓子吗?就剩这一点儿了,应该很快就能卖完。” 020田来男的成长 安安静静窝在一个角落里卖食物,肯定卖不动。 老大爷摊主的眼神从老花镜上方转移过来,打量一下田阳聪,又摆了摆手:“那就吆喝吧,早卖完你们早回家。” “好嘞!谢谢大爷!”田阳聪激动的深鞠一躬。 这个世界上,还是热心肠的好人多啊! 田阳聪宛若上场歌唱的比赛选手,站直了身子,运气,再运气,出口:“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新鲜好吃的煮毛豆煮花生,价廉物美量大有营养,一盘只要一块五!” 田来男瞪大了眼睛,看着妹妹耍宝,或者叫抽风? 在家里经常性闷不吞声的田三妮儿,上了两天学就不得了了,不但瞬间能认字写字,还满脑袋的鬼主意,张嘴就能吆喝了。 没人捧场,还差点儿惊吓走了在书摊上拣书的几个顾客。 田阳聪整个后背都湿透了,她坚持着不让冷场,没人光顾也继续吆喝下去。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看看这毛豆多鲜,花生多甜,您买回去当个零嘴儿还能挡饿,豆类富含多种氨基酸,花生还有一个名字叫‘长寿果’,都是最有营养的好东西,女人吃了美容养颜,男人吃了身强力壮……” 反正只要没客人问询,那就一直不间断的吆喝。 破釜沉舟也就是这股劲儿。 不知道是真心被田阳聪的吆喝声吸引,还是厌弃了畏惧了这吆喝声,书摊前有两位年轻男士开口了。 “给我装一份儿吧。” “我要两份儿,分开装,快歇歇嘴巴……” 一下子卖出去三份儿,可就是四元五角呢! 田来男欢喜的身上打哆嗦,用力去扯妹妹的胳膊肘,结结巴巴的提醒:“这可怎滴……怎滴给人家装啊?” 她们根本没准备塑料袋儿或者纸袋,也没有称量的用具,可谓是“空手套白狼”,难不成还得顾客们自己准备家伙什? 精明的跟猴一样的田家三姑娘也傻眼了片刻,不过,这点小挫折难不倒她,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那都不叫事儿! “两位大哥等我一下下……”,刚收了吆喝的嘴,又迈开了腿,田阳聪“刺溜儿”消失。 这时候也甭挑三拣四货比百家捡便宜啦,刚才求问摆摊位置的时候早就留意到哪家挂的塑料袋合适又足量,赶紧的,买上……二十个! “俺家不卖塑料袋!这都是自己个儿给客人装东西用的……多少钱?一块?行行,给你扯一沓……” 田阳聪飞跑回来,手里抓着薄薄如蝉翼的一沓透明塑料袋。 这东西都是批发卖的,恐怕一块钱能买一厚摞,田阳聪自觉己也觉得心痛不已,见到田来男就嘱咐:“姐,明天提醒我,说什么也得去市场上批发些东西回来。” 没有称量用具的问题还能解决,自己带着盘子呢,跟砂锅摊上的待遇一样,一盘子算是一份儿,倒进塑料袋内,松松系口。 挑好了书的两位顾客,左手是书,右手是煮花生毛豆,形象还挺接地气的。 田阳聪扬着声音道别:“走好,谢谢两位大哥!您可是精神与物质食粮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这话秃噜出来,她自己也吓了一大跳,是不是开口吆喝那会子得了神力,两辈子都最擅长闷不吞声的田唤男田三妮儿,竟然秃噜出“油嘴滑舌”的效果了? 可是这种感觉……还挺好的,舒坦,惬意,熨帖,比之前啥啥都闷在心里要畅快的多。 “噗,”戴着老花镜的大爷喷笑了,看起来那么瘦小土鳖的乡下毛丫头,竟然可以说出“精神与物质食粮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这样的话来,跟年龄跟形象极度不符。 那两个相背而行的“两手抓”年轻人也不约而同的回了头,脸上表情啼笑皆非,还一致举起薄如蝉翼的塑料袋晃了晃…… 书摊大爷干脆放下了手里的厚本书,指着大铝盆说:“丫头,给我也装一份儿,带回去算个夜宵。” 瞧瞧人家这生活水平,一日三餐的城里人,还可以再加一顿夜宵。 “嗯呐,”田阳聪欢快的答应着,还多装了一个袋子,“大爷您这摊子上都是书,千万不能脏了湿了。” 老大爷越听越满意,就喜欢对书珍惜的孩子了。 他从坐着的大马扎倚背上取了个帆布包,慢吞吞往外数钱,田阳聪急忙拒绝:“大爷,您能让我们挨着您摆摊儿就很好了,这些煮花生毛豆送给您吃。” 老大爷乐了,把钱往田阳聪手上递,许诺说:“大爷不用你贿赂,以后都叫你姐儿俩来摆摊儿。” 田阳聪特别不好意思,身子往后退,双手摆着说:“那……那这钱先压着,我还想借您的书看呢!” “咱们一码归一码,我买你的东西你收钱,你借我的书看我收你的租金。快拿好,又有客人了。” 老大爷板起脸来,是真心不想沾小丫头们的便宜。 生意开张大吉,又有个牵着孩子散步的妇人过来,田来男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这会子面热心跳的在给装袋子,还结结巴巴的解释着:“咱家这都是实在东西,一块五……价钱……不能落了,刚才也……也是这么卖的。” 田阳聪从老大爷那边回来,知道这妇人是在习惯性的讲价儿,立刻接口说:“大姐,再给阿姨多添一把毛豆吧,瞧这孩子多可爱,一看就聪明!” 当妈的就没有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孩子的,妇人脸上满是笑容,直接改了主意:“那给我装三块钱的吧,正好,孩子爸爸今儿下夜班也能吃些。” “好嘞!”田阳聪的声音更响亮了,疲惫全消。 她收钱,田来男重新装了一个袋子,在妇人的注视下又添了些煮花生进去。 田阳聪弯下腰来嘱咐小孩子:“晚上了,不能多吃哦,会不消化的。byebye!” “byebye!”小男孩儿才刚能走稳的样子,正是学话的最佳年纪,马上像模似样的跟着说,跟着摆手道别。 妇人很欢喜很骄傲的走了,一手牵着儿子,一手也摆动着跟姊妹两个告别。 宾主尽欢啊这是。 田来男做成了一笔生意,找到点儿自信,涨红着脸学着妹妹吆喝起来:“走过……路过……别错过……卖煮花生煮毛豆啦……好吃……” 田阳聪忽然就眼眶发热了,大姐……在蜕变,在成长,不是她一个人咬牙苦撑。 所有的辛苦所有的委屈,都有了意义。 更让她惊喜的还在后面。 021再遇男神(袖珍版) 姊妹两个今儿晚上都把嗓子熬干了,没舍得买瓶水喝,就这么干干的往回赶。 只这么一个晚上的摆摊儿经历,田来男就爱上了摆摊儿,在大铝盆空空如也之后,她就翻来覆去的说:“我以后要天天摆摊儿卖东西!卖啥都行!摆摊儿比种地可强,强老鼻子了!” 大姐有这个决心,田阳聪真得替她规划规划了。 今夜摆摊儿回返的略晚,但是前面恰好有几个搭伴儿回家的村民,有男有女说说笑笑的,好像是在什么工厂一块打工的,田来男便稳稳当当坠在后面,保持着较近的距离。 安全上不需要担心,她翻来覆去表决心的话就更多了,果然还是钱财乃最大动力。 田阳聪小声出主意:“依我看,姐你可以白天到我们学校门口摆摊儿,卖些学生用的本子啊笔啊橡皮啊或者零食儿,你可以慢慢儿增添样数,看什么东西好卖就再进货。最起码,比夜里进城摆摊儿要安全。” “只要能摆摊儿卖钱,在哪儿都行!妹,姐没文化,不懂这些,你说的进货,是去咱村里的代销点儿进吗?” 田来男的声音也压得低低的,拐进乡村小道,没有路灯,坐在自行车横梁上的田阳聪拧亮了手电筒为她照明,前面还有同行者,她一颗心可以全扑在摆摊儿大业上。 田阳聪轻笑,还真顾不上藏拙,她有了详细的计划:“自然不能在代销点进货,要尽可能的去货物的源头,价格才最便宜,利润才最高。我知道县城里有批发市场,明天我请假,咱把所有能用的钱都带上,多批发上几样试试。” 她的脸上带出了几分得逞的狡黠,果然,田来男犹豫了一下,就想通了,自己嘟念:“那就先不给奶买鸡蛋糕了……”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田阳聪得上学,还要给数学老师代课呢,请假能行吗? 田三妮儿胸有成竹一挥手,差点儿把手电筒给挥出去,赶紧收回来,干笑着说:“没事儿,我明儿一早去找班主任请假,跟她换换课,我上下晌儿,那时候咱就进货回来了,正好还能帮着你把摊儿摆上,咱搞个试营业。” 啥子“试营业”,啥子“换课”,田来男真心听不懂,但是她脑子不伶俐也算优点,她不多问,也不多想。 全听妹妹的……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批发市场还没聚拢起来人气儿呢,姊妹两个就到了。 这市场真心不小,还有些摊位门面没租出去,区域规划也有些混乱,需要耐心慢慢儿找齐自己想购买的东西,还得有本事儿讲价儿。 田阳聪拥有上辈子的记忆,对于批发市场的热闹繁杂还没多大感觉,田来男可是激动的不行,看什么都新鲜,表示惊叹的舌头总是伸不回去,偏她表示惊叹的语汇又过于贫乏了些:“娘啊这么贵!娘啊真好看……” 对于自己要购置的适合在校门口摆摊儿售卖的货物,她更是连声惊呼:“娘啊这么便宜!咱代销点上可是卖两毛钱的!娘啊五分钱就能进货?” 田阳聪早就头大如斗,前胸后背都被热汗湿透,脸颊更是涨红,眼神里面颇带几分羞惭。 老天爷啊!这一圈一圈的乱叫“娘啊”的姑娘,咱可以装作不认得吗? 可是面对好不容易才树立起了自信心,都敢在县城的最热闹地带高声抒发感慨的姐姐,田阳聪真心不敢给予任何程度的打击。 随便别人怎么暗暗嘲笑吧,反正大姐感觉不出来…… 涨红着脸的田阳聪把自己的小身板挡在姐姐前面,这是她必须出面的时候了。 “五分钱进货太贵了!阿姨您看我们姊妹两个可穷,又是第一次来进货,务必给我们个最低价,一分钱一个演草本怎么样?您就当多个老主顾,我以后保证还来您这摊子上进货。” 为了利润最大化,田阳聪不惜丢脸面,大庭广众之下自揭其短,宣扬自己的穷困。 “嘻嘻……哈哈,不可能,一分钱一个本儿。” 摊主瞪大了眼睛还没说什么呢,身后传来压抑不住的笑声,和标准的普通话,那声音清脆稚嫩,带了十二分好奇好玩的语调儿。 田阳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了,瞬间转过了头去。 摊主摇着头摆手:“开玩笑!一分钱一个本儿卖给你叫我喝西北风去啊……” 田阳聪就跟看见鬼似的,揉揉眼,又揉揉眼,再睁开,正笑的一脸春风荡漾的小屁孩儿……还是莫名其妙觉得眼熟,眼熟的……她都想掉泪,想扑过去抱住人家倾诉倾诉…… 小屁孩儿,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看西洋镜似的表情,身边还陪着一个大上几岁的小伙子。 看小屁孩儿的穿着,白色短袖干净整洁,领口下是一枚黑色小领结,下面黑色短裤还带了两根背带,白色短袜黑色皮凉鞋,再给一根电视天线,就能冒充马上要登上国际舞台的指挥家。 唇红齿白,真心白,是叫臭美的女人恨不得揭下来糊自己脸上的肤色。 挺直的鼻梁,桃花眼儿…… 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面积不大,笑起来弯弯的,带一点点邪性,曾经无数次魂牵梦绕着前世的田唤男。 此时桃花眼儿的寄主眼神多了几分清亮,少了几分邪性,几分幽深,对于田阳聪这样红果果的打量略有些不好意思,身子退后了一点点。 小屁孩呢,肯定是自己心魔作乱,瞎想什么呢! 呸!温饱尚且不足,思的哪门子淫*欲啊? 田阳聪费劲儿的扭回头去,刚才盯在人家小正太身上眼睛上的时间有点长,脖子想落枕…… 办正事要紧! 田阳聪僵着脖子开始跟老板继续讨价还价。 “一分钱不行啊?那二分,我添一半儿价钱。” 说的就跟多么大公无私大义凛然一样。 “嘻嘻……”,小屁孩儿又笑出声了,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活着,猛不丁见到同龄人在跟成年人一样用尽心机讨生活,觉得特别稀奇是吧? 田阳聪决定不放纵自己的心魔作乱,你才十岁呢,清纯点! 老板的神色已经有些松动了,田阳聪估摸着二分钱进货的话,最起码老板不赔钱。 她张嘴,想要再接再厉,身后却多出了一道声音。 “家明,走了。” “家明?”田阳聪耳朵里骤然轰鸣。 022再遇见真好 “家明”这个名字,再次吸引了田阳聪所有的注意力。 刚才那一眼,就觉得那位穿着打扮与小县城格格不入的“小屁孩儿”迷之熟悉,标志性的桃花眼迷之亲近,可是又不敢确认,毕竟她记得前世的男神绝非小县城人氏,一口京片子能说晕前赴后继的粉丝迷妹。 更是从未听说他在少儿时代莅临过小县城。 可……他的名字也叫“家明”…… 田阳聪不知道自己此刻就是个小神经病的形象,丢下正在谈的生意,丢下一头雾水的大姐,飘飘悠悠缀在了“小屁孩儿”后面。 换回到过去,不满十岁的小萝莉身体,还是经受不住男神的诱惑,即便对方也还是稚嫩傲娇的“袖珍版”小正太。 有一首歌在田阳聪的脑海中传唱,“我就像一颗洋葱,永远是配角,多希望能与你,有一秒专属的剧情,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一层的拨开我的心,你会鼻酸,你会流泪,只要你能听到我,看到我的全心全意……” 有无数场景在田阳聪的眼前旋转:颜家明的桃花眼似笑非笑;颜家明身边总伴着不同的“环肥燕瘦”;颜家明擎着酒杯转身与好不容易才脱胎换骨样貌一新的丑小鸭田唤男四目交投…… “我不是洋葱!不是洋葱!”她对自己喃喃说。 早就下过决心,重活这一生,再不做卑微的“洋葱”,再不能永远是配角。 所以,管它什么后果,管他怎样嘲笑,管别人怎么当她是个“小花痴”神经病。 甚至,也不用担心畏惧认错了人,就冲上去,就死皮赖脸一回,还能怎么滴? 前方一高一矮二人组,听到了一声尖细的召唤。 “颜家明!颜-家-明!” 声音就追在身后。 “咦?怎么会有人喊你的名字?”高个子小伙子嘴里疑惑着转身。 “哎……有人跟我同名同姓?好玩儿……”,穿戴的像个上台指挥的小正太不由自主的答应了一声,又觉得不可能,也在同时回身寻找发声地。 熙熙攘攘的人流里,距离他们五步远,一个黑瘦矮小穿戴乡土味十足的毛丫头,目光直直的落在小正太的身上,还在重复一个名字:“颜家明!颜家明!” “真的是在叫我?”小正太也蒙圈了,眼神打量了一周,没有别人关注这个名字。 而且毛丫头的眼睛盯在自己身上,也不可能是叫别人。 高个子小伙子一手扯了小正太一下,眉头微皱说:“是刚才那个打价儿没谱儿的小贩儿,因为你嘲笑那两句,想找你算账?胆儿还够肥的……” 养尊处优的少爷公子,根本理解不了能二分钱批发到一个“演草本”“田字格”的可能性。 小伙子的话没说完,小正太已经无比好奇的迎向了田阳聪,连珠炮般的疑问句:“你是叫我的名字吗?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谁告诉你的?你追我干什么?你真的二分钱买到本子了?你的眼睛怎么了?你哭了?” 也就是说,绝对没错了,他就是“颜家明”,前世高不可攀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男神。 再遇到,真好。 田阳聪眼前模糊,赶紧双手抹脸,语气急促又羞惭的编瞎话:“是……这样的。我是大南乡田家村小学的三年级学生,我们……老师布置的任务,要求我们找一个远方的笔友通信,一起见证成长的足印。我们……可以做笔友吗?” 这种活动,前世里是听说过的,现在拿出来应该能蒙过童龄小男神吧? 反正肯定蒙不过去身后保镖似的小伙子,看他那双充满不屑的眼睛就知道了。 田阳聪眼神闪烁一下,拿出上辈子多活的三十多年资历专心忽悠小正太:“做笔友不用有思想负担,就是互相留个地址通通信,说说彼此的学习情况而已。不喜欢了……随时可以终止通信关系。你想想,坐在教室里,可以接收到来自远方的飞鸽传书,是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儿啊!喏,我先给你写下我的学校地址……该你了!” 该你了。 小正太颜家明就这么迷迷糊糊自自然然的,也在田阳聪递过来的小本子上写下了自己的通信地址。 有时候手比嘴快。 写完了地址小正太还在说:“我在二年级……” “我知道。”田阳聪大言不惭的说。 她是真的知道。这是1993年,前世颜家明此时也读二年级,比田唤男高一年级,但是两人参加高考却在同一年,2004年。 因为,在2002年来袭的那场非典灾难中,颜家明的母亲不幸感染身亡,父亲再娶,正读高二的颜家明没承受住打击,休学,煎熬过一年才重返校园。 如果说前世的田唤男到三十五六岁还没嫁出去,是因为穷困因为土气因为“洋葱”般的卑微,那么,单身游戏人生也蹉跎到了三十五六岁的颜家明公子哥儿,也有来自家庭的巨大影响吧? 田阳聪看向小正太的眼神里,不由自主透出几分怜惜。他目前还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待遇,心灵全无阴影的阳光男孩儿…… 保镖似的小伙子看向她和他的眼神里,却含有无数隐笑,太好玩了,两个小屁孩儿,装模作样大人似的要做“笔友”…… “家明,走了!” 小正太手里还抓着写着田阳聪地址的半张纸,被揽着肩膀扯开去,于是挥手,口里道:“see you later!” “see you later!” 田阳聪恋恋不舍跟着重复,心里有些怅然。山高水长的,哪里就真的能“see you later”了,再见不知何年何月,青春几何。 她脸皮再厚也不能追上去了,刚刚转身,就听见小伙子控制不住的喷笑声“噗哈哈……家明你的笔友名儿叫‘田阳聪’,‘甜洋葱’我去……真奇葩……” 田阳聪撒腿就跑,反正男神的地址在手了,以后可以尽情文字撩骚,还是正事要紧,大姐自己肯定批发不到质优价廉的好东西。 至于名字被嘲笑……习惯习惯就ok。 023返潮的便宜得沾 目的达成了的田阳聪小跑回文具批发摊子前面的时候,田来男正作难的要把前额的头发薅秃了。 真不能说她笨,家里的文化人——好歹上了两天学的田阳聪一跑,田来男坚强勇敢的接过了跟老板打价儿的重任,没含糊。 也有心机。 老板不理会田阳聪给的“二分钱”价格,田来男小心翼翼往上加价儿,二十以内的数儿她确认没问题,给的价格是“三分钱”一个本儿。 老板都想抬脚把她踹开了。 然后还有一个拿货的老阿姨赶上了,人家有经验,知道价格这东西要根据进货的数量上下浮动,好心带着田来男一起,多加了五十本的数量,价格算是三分五。 老阿姨轻车熟路,利利索索装了自己的货离开,田来男刚才帮人家搭把手来着,老阿姨走了,她得自己按着便宜价格理货了。 夹带的五十个廉价本子的业务,摊主真心看不上眼,能自己数出五十个本子往摊子前面一放,说一声“一块七毛五”,真心不错了。 可是咱们田大妮儿,没上过一天学的乡下姑娘,不得自己计算一下摊主给的价钱对不对吗?万一被坑了咋办?一分钱拿出去都跟割肉一样的啊! 田阳聪来到的时候,田大妮儿就掰着手指头着魔似的计算呢:“三分五一本……三分五一本……” 你给个整数儿,过了二十的量她都够呛儿数清楚,你还敢给小数儿?这是要逼死文盲的节奏啊! “大姐……”,田阳聪刚才见到袖珍版男神的旖旎思想全部跑空了,“我来计算。等回去了,我教你。” 田来男如见救星,赶紧汇报:“三分五一个本儿,要了五十个。” “一块七毛五。”田阳聪张口就来。 摊主终于一撇嘴接了话茬儿:“听听,我没骗你吧?为了块儿八角的买卖,蹲这里数半天了……难不成我还为这点儿利儿亏心找骂砸招牌?” 田来男的脸红了,黑红。 一家之主不好当啊,不得多操心唯恐上当受骗嘛。 田阳聪往前站,手指跟演草本同排的“田字格”说道:“每样给我们拿一百本吧,大叔您做事实诚,怪不得生意兴隆,这本子刚才还摆了一摞,这会儿剩不多少了。” 她这张嘴自然要比田大妮儿伶俐多了,摊主脸上挂了笑,回身弯腰又抱出两摞本子来,很大度的说:“我看你是个识数儿的,自己先数吧,下面有弄脏了潮了的你拣出来给我,损失算我的,不能让你们吃亏。” 打眼细看,还真的有不少本子返潮了,微微发黄,也不那么平整。 这个季节,出现这种情况也正常。 田阳聪眼珠子一亮,手底下动作加快,直接在摊位上把本子每样按照优劣分出三排来,她笑盈盈的问:“大叔,这摞保存好的还给我按三分五,我要是帮您解决这返潮的不算厉害的本子,您给按一分钱好不?就当解决库存了,给您腾地方。再卖不出去的话,就得发霉沤烂成这模样了。” 被分在第三排的本子就是发霉沤烂的例子。 第二排摆在最上面的本子也发黄的不轻,讲究的孩子根本不稀罕用,肯定不好卖。 摊主表面上是推拒的:“一分钱卖我赔大了……” 田阳聪再接再厉:“其实我一分钱买回去也不是为了卖,我们乡下孩子也不买烂本子,当作业本上交要被老师训的。我是想自己在家用,列个算式什么的。” 摊主垂下眼皮,打量脚下的水泥地,返潮这事儿真挺难解决的,又不可能把所有的存货都放在高处,平常真就损失掉了不少利润,还得经常花气力清理。 “行,便宜了给你。” 摊主应诺了,回身又翻检出几摞面积大出一倍的作文本演草本图画本,问道:“这些你要不要?包圆儿的话,我总共算你……十块钱。” 田阳聪只扫了一眼,就当即拍板:“要!” 能不要吗?她刚才数出来的完好无损的二百个演草本田字格就够七块钱了,也就是说这一大堆儿发了黄的卷了边儿的其实还能用的各式本子,只花三块钱,很值啊! 田来男着急的拽妹妹的袖子,买这么多干啥啊?还不知道在校门口摆摊儿有没有生意呢,花个一两块钱买几十个本子先试试就行了。 可是田阳聪掌握着钱呢,根本不理会她死拉活拽,摊主还送了个蛇皮袋子,装的满满当当的,系了口,帮着架到自行车后座上。 “大叔再见,卖得好我很快就回来了。” 田阳聪笑靥如花,开心劲儿就好似那一蛇皮袋子本子全是赠品。 “姐,咱还可以再买些铅笔橡皮圆珠笔……” 田阳聪兴致盎然,却直接被田来男怼了回去:“还买啥啊?钱不都祸祸的差不多了吗?你呀……我怎么拽都拽不动,跟喝了蜜一样……” “那姐你看好东西,我自己再去采购点儿其他的。” 田阳聪听大姐的教育纯属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放心里去,抬脚就跑。 留下田来男在流动的人群中唉声叹气毫无办法。 谁拿着钱谁花的痛快…… 待到田阳聪回来汇合,手里多了三个塑料袋,里面花花绿绿鼓鼓囊囊,全是适合低年级小学生兴味的小东西。 “回家!摆摊!挣钱!出发!” 田阳聪低声嘟念着口号,一脸愁容的田来男蹬上车子,拿下巴颏儿重重点了一下横梁上坐着的妹妹的头顶,才算不那么郁闷了。 “钱都花没了?” “嗯嗯,一分钱都没了。” 语气还挺得意…… “摆摊儿卖不到钱咋办?再想收花生都没本钱了。” “我估摸着今儿咱自家的毛豆就能摘不少,要是再叫人偷了,那就赊账去收别家的呗,等晚上收了钱……” 田阳聪说的胸有成竹,田来男听到那一句“要是再被人偷了毛豆”,已经炸了毛儿。 “赶紧回家,我得往地里看看去!” “哎呦姐慢点儿,注意有坑!墩着我屁股了!” 024田来男摆摊儿 姊妹两个满载而归,还没到中午。 田阳聪不着急去上课,先跟着姐姐到地头儿摘了毛豆角,回家清洗,用盐水泡上入味儿,才又紧锣密鼓的拾掇起摆摊用的东西。 “姐,你算账不熟练,那就别慌,都给按照整数定价儿,你记清楚了……”,田阳聪一样一样的交待,“咱要是定的价格跟代销点儿比钱少,肯定好卖。可是难保人家不乐意,找上门来跟咱骂架不值当的。那就定差不多的价格,有人多买的话,咱买五赠一,肯定受欢迎。” 田来男一样一样数落着妹妹定下的价格,额头上全是汗水,耳朵后面更是狂流。 想摆摊儿做买卖,是她自己提出的要求,可是马上要实施了,心里慌得不行。 田来弟在外面听得心里痒痒,但是绷着不好意思进屋细打听,这两天姐姐妹妹抱成团儿进进出出有商有量的,撇下她自己在家做饭跟喂鸡,也有点没意思。 “哼!就记这十几样钱数儿,还记不住,要是换我……” 田来弟心里酸溜溜琢磨着,听到动静急急往院子中间走,做出撵鸡的样子。 田阳聪怀抱着东西往外走,一边还安慰着田来男。 “大姐别担心,我这次陪你一块儿摆摊儿,咱少拿点货当试水,先卖个放学的空当儿。” 田来男手里也满满当当的,声音有些变腔调儿的应着:“嗯嗯 ,姐不担心,姐不怕。” 怕什么呢?小妹妹贴心,先拿了个发黄的本子按顺序写下了大大的“0、1、2、3、4、5……”十个阿拉伯数字,给她对照辨认小商品上附着的标价,标价上还手写了货物名称,为了让田来男随时学习认字用的。 有这样的妹妹在,摘下文盲帽子的时刻指日可待。 说好的借用一整日的自行车,晚上回来才送回去,所以姊妹两个继续把货物安置在后座上前横梁上,推着往外走。 她们好似习惯了,做事儿从不喊着田来弟这个家庭成员,也不用跟她交代交代做什么去。 原来的田来弟还挺自鸣得意,随便别人怎么累死累活吃苦受罪,只要她自己清闲舒服就行。 可是今天,心里特别不得劲儿,竟然鬼使神差的追出院门问了一声:“大姐……晚会儿还用做饭不?” 学校两点钟放学,按惯例要吃一顿饭的。 田来男脑子正乱呢,眉头皱起来回了一连句:“我们都忙了一天了,就起来那会儿垫巴了个凉饼子,下晌儿你还想不做饭,要饿死我们啊?” 这个妹妹懒得都能招蛆了,嘴巴又刁,事事都想争上风,田来男看不惯她。 尤其是现在成天跟着小妹妹跑,日子过得有意思有劲头,更加不稀罕田来弟了,昨儿想叫她除了做饭之外再喂喂鸡就提各种条件…… 都是一个爹妈生的,怎么区别就这么大呢? 田阳聪转过头安排:“二姐你今儿晚会儿揭锅,我跟大姐等放了学要多呆一会儿再回来吃饭。” 姊妹两个扬长而去,剩下个田来弟瘪着嘴巴傻愣愣在门口站了半晌儿,一直到在外面逍遥一晌儿的大黄回家,扒着大腿摇尾巴,才回转进门。 她想去正屋瞧瞧两个姐妹都买了什么好东西回来,结果铁将军把门。 “这是拿我当贼防着呢!”田来弟心中一阵悲苦,恨恨的推搡两扇房门。 门中间有大缝,田来弟扭头往外看看,小跑去关了院门,回来把眼睛贴在门缝上往里细看。 正屋的八仙桌上,椅子上,摆放的都是一摞一摞的本子,有大有小,有厚有薄。 好像还有什么花花绿绿的小东西,实在瞧不清楚。 田来弟心里痒的更厉害了。 她可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干脆,把饭草草烧好,熄了火,关了院门,直奔田家村小学而去。 乡下地方就是树多草丛多,快到学校门口,田来弟就开始借助树身与草丛躲躲闪闪小心翼翼了。 此时即将放学,门外地面上铺着大块儿塑料布,上面摆了一些学习用具,主要是本子。 但是此刻的田来男姐妹两个却在忙碌另外一种花花绿绿的东西,一人一只弯腰低头鼓着腮帮子,大口大口的……吹气。 她们的身前,已经聚拢了一堆儿红的黄的蓝的绿的气球,都吹的差不多大小,用根塑料细杆固定着,可以举起来挥舞。 田来男吹完一只气球,抱着脑袋在说:“我头晕……” “哦,正常,这是缺氧。缓缓劲儿再吹好了,下次我再买一个专门吹气的气筒。” “不用买!”田来男立刻阻止,“我不晕了,一点儿都不晕了!” 躲藏在树身后的田来弟忍不住笑了,自家大姐最是抠门的性子。 “铃铃……”,放学的时辰到了。 田来弟心头一紧,曾经她也向往过读书的,好几次远远地打量校园,用艳羡的目光看着背书包跑来跑去的同龄孩子。 她把身子更努力的隐藏起来,想离开,又想查看清楚自家姊妹的生意到底做得成不。 小学放学的动静,不亚于养鸭场开门放鸭,整个世界都是沸腾的。 就在这沸腾的喧嚣中,一道声音响亮,拔地而起。 “今天新开张,出售各种文具,本子橡皮铅笔,买五送一,瞧一瞧看一看啦!” 这是刚刚在学校出尽了风头的田阳聪在吆喝,在招揽生意。 可……局面有些失控,英明神武的田阳聪也蒙圈了。 小学生们看稀罕似的围过来,这场景在她预料之中。可是学生们的关注点不应该集中在文具上吗?一个个全冲着气球使劲儿算怎么回事儿? “多少钱一个气球?真好看!” 田来男终于抢到台词了:“一毛钱两支气球!颜色随便挑!” “一毛钱俩气球,我有钱,给我……” 时代在日新月异的进步,除了田家这个奇葩家庭,别人家的孩子都有多多少少的零用钱了,可以随时去村里的代销点消费些零嘴儿。 “这个气球镇子上也有卖的,我赶集的时候见过,要两毛钱一个呢!” “我也见过!镇子上还有打枪的小摊儿,就是打的小气球,一块钱打两下……” …… 025田来弟义愤填膺要帮忙 一千只鸭子的动静,可别恼,到学生们都离开的时候,本子卖了十几个,吹好的气球……全卖光了。 还有不少跟田来男预定下晌儿带钱来买东西的。 一年级跟三年级的,与田阳聪有过一两天同学情谊的学生们,更是给面子,有的热情的帮忙吆喝,有的帮忙算账,因为田来男对于超过两块钱的账目蒙圈儿。 “妹,你快回家吃饭,姐不回了,眼看着又到上学的时候,你给姐捎口吃的来就行。” 田来男激动的忘记了饥渴,生怕耽误了上学前那段黄金时间的生意,她本来只想摆个摊儿练练自己的本事,没想到小学生们的购买力还不弱,胸前挂着的泛白的帆布包里好多碎毛票,暖的她整颗心都发甜。 田阳聪想想,点了头,又嘱咐一句:“那姐收钱的时候别慌,帐不好算就一笔一笔的算。”她停顿一下,脸色有些晦涩,补充,“都是同村同乡的人,拐几个弯儿就没有不是亲戚的,姐你收钱的时候硬气点儿,别让人赊账。真有情谊重的亲戚,回头你把东西给送家里去不更好?” 田来男的眼神闪躲,闷闷的答了一声:“嗯。” 刚才田三叔田四叔家的孩子也都挤过来了,一人要了两只气球和几个本子橡皮,田来男给拿的,没说要钱,他们也没说给钱。 自家人…… 糊涂账…… 田阳聪当时没说什么,这个摊子是给田来男练手的,黑脸白脸她得学会自己唱,接下来,还不一定要面对什么样的突发状况呢。 她施施然往家走,听见身后又响起田来男努力吹气球的声音,早先吹起来的卖光了…… 这个大姐,勤劳方面无可挑剔。 另一个姐姐,竟然也难得的勤快了一回,田阳聪进家的时候,饭菜全摆放好了,筷子都递到手里。 最难得是二姐脸上的笑意很真实,完全不是早先成天跟有人欠她的帐似的带搭不理。 “唤男快吃吧,下晌儿还得上学,还得跟咱姐做买卖。” 田阳聪早就饿了,面对这样热情似火的二姐,却食不下咽,她忍了忍,还是红果果的问道:“二姐你想要什么?” 从前大凡田来弟对田来男这么巴结的时候,肯定是有所要求的。 一直闷不吞声小透明田唤男,还真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她懒得理会二姐的弯弯绕绕,想干什么,明说好了。 田来弟的脸颊泛红,她是真心不喜欢这个多余的妹妹,就因为生她,爹娘躲出去好几年,还被村里把地收走了大半。 可是今天,肚子里有好多疑问需要打听。 田来弟压了压自己的脾气,再次挂着笑脸说:“唤男啊,你跟大姐摆的那摊儿,挣钱多不?” 挣钱是肯定的了,田来弟躲在树身后看的清楚,好多小孩儿递钱买东西呢,那一堆花花绿绿的气球没多大会儿就卖完了。 田阳聪直视着二姐的眼睛,心里也在盘算。 二姐自私是缺点,但要论做买卖……自私,锱铢必较,也有可能转化成优点呢。 她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回答:“本来是能挣钱的,我还打算着多挣些,咱家买台电视机呢。” “摆这个小摊儿,就能挣到买电视机的钱?”田来弟的两只眼睛发出贼光,双手也来抓田阳聪的手,全不管筷子还在呢。 田阳聪又点头又摇头:“按说能挣来,可是咱大姐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刚刚就白给了三叔四叔家孩子东西,还心心念念着一有钱就给咱奶买鸡蛋糕吃,我恐怕以后更得……” 田阳聪话没说完,田来弟就义愤填膺的站起身来,狠狠跺脚道:“那是保准的!咱大姐就这脾气,分不清谁对咱们好赖来。我跟你说啊唤男,你可不能由着咱大姐的意,钱一分都不能给大姐拿着!真要全给大姐管钱,她有宅子赔不了地,还得接着穷死!” 十岁的田来弟是真的生气,田阳聪只来得及在中途张张嘴,没发出声来她就又说下去。 “不行!我得看着大姐去。三叔四叔家里谁不比咱日子过得好?用得着她巴巴的白送人家东西?借了两天洋车子骑,借了一晚上的铝盆,大姐早送吃的花生毛豆填上人情了,要不然哪家肯白借?” 她倒是给自己铺了个台阶,顺应着就能在摊子上掺和进去了。 田阳聪眨巴眨巴眼睛,点头:“二姐你要是没事儿干了想搭把手那就去吧,等睡觉儿前咱对对账,再细细商量商量往后的打算。” “嗯呐。”田来弟如释重负点头如捣蒜,心情好了她也是会讨人喜的,把咸菜盘子往妹妹眼前推,殷勤的说,“要是真的挣来钱,明儿咱先买十个鸡蛋回来,一天蒸一碗鸡蛋羹给你吃。听人说,这念书啊,费头……” “噗……”,田阳聪一口稀粥喷出去,哭笑不得道,“那不叫费头,叫‘费脑子’。” 两个姐姐的教育问题都得提上日程。 其实最好是让二姐上学,十岁而已,年龄不算太大。 可惜,听妹妹如此建议,田来弟抗拒的就像要被杀头一样:“千万别!我可不要上一年级,跟鼻涕桶们坐一块儿丢人……” 田阳聪:“╮(╯▽╰)╭” 田来弟琢磨了好长时间的目的达成,眼明手快的给田来男装好了吃食,兴冲冲往外走。 田阳聪跟在后面嘱咐了一句:“摊子上有写好的钱数儿,叫大姐教教你,回头我再教别的。” 不肯上学就不肯吧,自己在家教教也能认字能算账,只要这个二姐把自私劲儿收敛收敛,姊妹三个人齐心协力发家致富前景一片光明。 “田阳聪,走了没有?”外面传来田秋玲的呼唤。 “来了!”田阳聪应答着出来,伸脚把大黄拦在院门内,上锁。 “呜呜”,大黄呜咽抱怨…… “田阳聪你下晌儿上数学课不?” “田阳聪你今儿讲啥新内容?” “田阳聪你讲的好,咱们的数学作业都会做,可没老师批改啊!” …… 外面可不只是田秋玲自己,七八个同村的三年级学生呢,七嘴八舌热热闹闹,稍远处还有两个躲躲闪闪的身影,始终坠在身后。 026我们来比赛 “他们……是怎么回事儿?”田阳聪轻声问田秋玲。 田秋玲很不屑的向后扫了一眼,解释:“甭搭理他们,还不是小霸王的狗腿子?从昨儿个放学就跟着咱们了,一准儿憋着坏水呢,哼,你别怕,我以后天天喊着咱同村人跟你一块儿上下学。” 这姑娘好霸气的哦!相处的时间长点儿,才能看出来。 田阳聪止不住眉开眼笑的,为接收到的这些善意。 只是李丹阳的小喽啰尾随,她还真没放在心上,上辈子活到三十五六岁呢,属于“老阿姨”级别的灵魂,不至于面对一群小屁孩儿生出“怕”的情绪来。 她没拒绝田秋玲挽着她的胳膊,也开始耐心解答同村学生的问题。 “没老师批改作业这事儿啊?好办!咱们互相批改呗!” “可咱们又不是老师……” “咱们也没有改作业的红笔啊?” 听着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田阳聪觉得自己也幼稚了起来,她仰头望天,指点着说:“天空飘来五个字儿,‘那-都-不-是-事’!” 哈哈哈,这句话马上要成为田家村小学的“网红用语”。 有两道身影从身后疾掠而出,志得意满的窜进校园里了。 “头儿,老大,咱们今儿听到有用的情报了!” 难不成这是“谍中谍”游戏?地下组织? 尽管这俩“间谍”根本不明白为嘛“那都不是事儿”…… 小霸王李丹阳果然智商高超,简单询问了一下这句话前面的铺垫,立刻分析得出结论。 “把兜里的钱都凑凑,去校门口把红颜色的圆珠笔都买回来,要快!” 哼哼,“王”在指挥,小喽啰们在行动,非得悄摸的叫田阳聪那个毛丫头知道厉害,心服口服跪地求饶…… 为毛儿得是悄摸的行动呢?那不是明着来那次没占到便宜吗?而且田阳聪现在能像老师那样讲课,还能把“王”这样的熊孩子给讲的听懂了,他们心里,自然多出一点点儿敬畏之心来。 不过,也就那么一点点而已。 下晌儿三节课,都归田阳聪,她不好意思在校门口跟大姐二姐多停留,看见她俩一脸认真应对来消费的小学生们,就点点头往教室去。 差点儿忘了正事儿呢! 她又回去,伸手给田来男:“大姐,咱们来的时候还装了几只红芯的圆珠笔,先都给我用用。” 这就是她说的解决学生自己批改作业问题的办法了。 顶多就是她在讲台上重复讲解答案,累点儿,可能锻炼学生的学习思考能力。 田来男一脸喜色掩饰不住,拔高了声音回答:“刚卖光了,全卖光了!下次进货得多进点儿。” 红芯的圆珠笔,在一个只有小学三个年级的不完全学校,能卖光? 上课的预备铃声响起来了,围在小摊子前面叽叽喳喳问这问那的小学生也开始撒丫子往各自的教室跑,田阳聪再顾不上细问,扭身小跑去办公室,跟老师借了两支红圆珠笔。 原本计划的批改作业的方法得修改,就两只红笔,全班分成两组好了。 田阳聪胆子大,敢作的很,一进教室就安排男女生分组,分左右战营对峙。 小屁孩们,就没有不喜欢这种纷乱变化动静的,小霸王也跟着又笑又叫,费时超过五分钟,班里才座位就绪。 原来老师排座位的原则,是遵循的更容易维持上课纪律,所以男女生穿插,调皮捣蛋的在老实孩子里穿插…… 现在好了,女生们个个面色绯红嘴巴叽叽喳喳扎堆儿说话,男生们在教室的另外半边儿会师互相捶打的轰撵的集体抱在一块儿摔跤…… 千姿百态,应有尽有,且声音震耳欲聋。 这么排座位,是要教学生集体造反的节奏啊! 田阳聪手中的黑板擦猛敲讲桌面,发现场面失控,完全不起作用。 于是拿了粉笔,在黑板上潇潇洒洒写下“男女”两个大字,“第一局”三个小字。 耳朵里面乱糟糟的动静终于小了些。 小屁孩们也是有优点的,昨天上课就发现了,他们喜欢成组的比赛,喜欢得胜。 田阳聪宣布第一局比赛内容规则,然后男女生的数学作业本互换,每组发一支红色圆珠笔,批改吧,保证批改正确,再加上所费时间定输赢。 教室里面又乱了。 女生这边情况好些,就连喜欢跟田阳聪过不去的李莉莉都万般热情的投身到批改作业的伟大事业中了。 “大家分开检查作业,全做对的先给我划勾,做错的用铅笔轻轻的画个标志再给田秋玲,她专门画差号,这样速度快。” 田阳聪作为裁判,忍不住微微点头。李莉莉心眼小事儿多喜欢说东家道西家,但是组织领导能力还是有的。 男生那边自然以小霸王李丹阳为首,田阳聪一看过去,就无语了。 虽说男生群体乱成几个“蛋”,但是“蛋”内还算有秩序,成绩好的男生手握“勾差”符号大权,成绩差的充当狗腿子角色,把作业本逐一翻开了往前递…… 可……他们为何能分成这么多小组来批改? 最简单朴素的细塑料杆圆珠笔,田阳聪眼熟的很,是她家摊子上出售的没错儿。 李丹阳一边做男生组的总指挥,一边观察着田阳聪的动静呢。 看到“敌人”眼神落在圆珠笔上,小霸王得意的做出貌似狞笑的表情。 “中二”是种病,还有人提前得了。 谢谢啊! 田阳聪双手抱拳,心里笑的稀里哗啦。 第一局,男生胜了,胜在批改时间上。 人家未雨绸缪提前自备了精良武器嘛! “(^o^)/(^o^)/”,狂喜的男生们拍桌子打板凳学狼叫,又是耗时五分钟以上,才勉强安静下来。 田阳聪耳朵里面又在轰鸣,还得继续行使教师的职责。 “接下来我讲新课,中间会随时出题,允许抢答。答对的给本组加一分,答错的减一分,第二局比赛,开始!”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几十双眼睛聚焦到田阳聪脸上,几十双耳朵支棱着倾听着…… 老天爷,你看清楚了吗?这才应该是上课学生的精神面貌啊! 027小霸王的谋算 田阳聪主导了生死大权,一丝不苟加分扣分,对于大部分学生会迷惑会出错的地方,她停下来继续讲解,竟然没有发现,外面早下课了。 三年级教室的门窗上,拥挤着看热闹的小人头儿。 太好玩儿了,学生给上课,还拖堂…… 田阳聪发现之后,尴尬无比,放下手里的“教鞭”,说:“对不起,先下课吧!” 小霸王李丹阳率先叫起来:“不下课,第二局还没分出输赢呢!” 男生们集体抗议:“不下课,不下课……” 输了一局的女生更不乐意半途而废,用功学习的女生可比男生人数多,第二局肯定是女生胜。 学生要求拖堂…… 田阳聪坚决摆手:“马上下课!你们放心,下节课继续比赛,黑板上的成绩计分保留。” 笑话!自己上辈子念书时,最讨厌老师上课拖堂,遇到兴致盎然的老师拖完整个课间十分钟,让学生连厕所都没办法上,那就是被集体暗戳戳骂娘的待遇,田阳聪才不要重蹈覆辙。 时间短,她没跑去门外帮姐姐们的忙,站在教室门口眺望一下还是可以的。 隔着松松的铁门锁链空隙,不时有小孩子递出钱去,田来男或者田来弟递进本子之类的东西来…… 校园里五彩的小气球时不时闪过,还有学生去了塑料杆支撑,几个人一起用脑袋顶球玩的。 “铃铃铃”,第二局比赛继续。 女生赢。 第三局,写课堂作业,以全体组员全部完成的时间长短定输赢。 女生又赢。 第四局,批改作业,规则等同第一局。 毫无悬念,男生再次赢在红芯圆珠笔装备上。 放学铃响之前,田阳聪宣布结果,男女生打成平手,表现都很不错,奖励今天晚上没有数学作业。 “乌拉……”,不分男生女生,集体欢呼。 太喜欢田阳聪上课了有木有?不布置家庭作业的老师太可爱了对不对? 田阳聪施施然往教室外走的时候,众星捧月的气场更强大了。 “头儿,咱还派人跟着‘洋葱饼’不?” 一个看不出眼色的小喽啰上前问道。 小霸王李丹阳眼珠子一瞪,鬼使神差的骂了一句:“谁是‘洋葱饼’啊?咱是聪明的好学生,不能给同学瞎起外号!” 明明……就是你第一个叫人家“洋葱饼”的。 小喽啰一脸委屈。 小霸王还沉浸在被田阳聪随口一句夸赞“回答正确,聪明,加分”中…… 再听到喽啰们碎碎嘟念,类似“不能叫丫头片子们骑在脖子上了”,“刚刚我没答对题那谁谁谁笑话我笨蛋,回头非得往她抽屉洞里塞个癞蛤蟆不可”的话语,李丹阳忍不住又骂:“咋地这么小心眼儿呢?明儿再上课答对不就完了?没听说吗……天空飘来五个字儿……” “那-都-不-是-事儿!”集体抢答。 但是小小少年心里面还是盛了事儿的,昨儿个就安排了小喽啰盯梢儿,李丹阳听说了田阳聪会在黄昏跟她姐进城做买卖,卖完了才摸黑回来。 他带着一票小喽啰大摇大摆出校门,门口那里还是围着一群小毛头儿问这问那,不买的人只看看摸摸新玩意也觉得舒坦。 田阳聪跟两个姐姐在一起忙乎,她总是不由自主会说上几句普通话,比老师们的发音还好听,跟电视上的广播员似的。 李丹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了,走出老远还回头,忽然就安排上了:“我今儿夜里去县城兜兜风,你们谁要一起?我偷出洋车子来……” 为那辆昨天摔了的洋车子,李丹阳在家挨了一顿胖揍呢,今天还敢打主意再偷出来,确实不愧是“霸王老大”。 “我去我去!到时候咱俩倒换着掏腿儿骑。” “我去吧,我腿长,能坐座子上够着脚蹬子……” 敢显摆腿长的小子,立刻就被群殴了。 “那咱们就都别写作业了,回家看看,洋车子在家的话就顺出来,咱们村头儿小树林儿集合,过了半个钟头不出来就不等了。” “好啊好啊,今儿夜里咱们进城玩儿!” 计划归置的真不赖了,集体进城才更拉风,小霸王却跟从前大为不同,竟然很不干脆的又追加了一句:“这会儿去……忒早,咱们……咱们先回家把语文作业写完,一个小时后集合。” 今儿起床的姿势不对吧?还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小霸王要求写作业了。 李丹阳面对一票疑惑不敢相信的目光,脸都涨红了,他只能粗声粗气的嚷嚷一句:“还不是为了你们好?都写完了作业,再偷车子骑,挨骂不得挨得轻啊?” 对啊,挨打也肯定轻,不会被爹娘把屁股打成八瓣儿。 “哈哈哈,写作业去喽!” “哈哈哈,天空飘来五个字儿,那-都-不-是-事儿!” “不是事儿!” 乡村少年的生活,就是这么乐呵单纯。 田阳聪还不知道今天晚上进城多出小伙伴来了呢,她们等学校门口人散了,才往家赶,田来男胸前挂着帆布军绿包,双手紧紧地护着,田来弟推自行车,田阳聪扶着后车架上的剩货。 “回家得赶紧生火,把毛豆煮出来。”田阳聪想着正事儿呢,田来男笑了。 “你们上课的那会子,姐回家把毛豆煮出来了。” 摊子那会儿没生意,又有田来弟做帮手,往家跑个来回干点活儿没问题。 田来弟两只眼睛亮的惊人,她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催促:“咱回家先数钱哈,不数出来,我这心里不牢稳。” 刚才一直在外面,谨慎的两姊妹可不敢数钱玩儿,财不露白啊,她们自以为身负巨款,遇到抢劫的二流子怎么办? 而且,她们还自卑,知道自己肚子里没有墨水,数钱的活儿……能胜任吗? 于是,田家三姊妹关紧院门,插了门闩,撵了大黄在院子里,开始了世界上最有益于身心愉悦的活动。 田阳聪借这个机会正好教授知识。 家里不缺本子,她书写的进货单清清楚楚,每一样进货多少钱,卖出多少钱多少份儿…… “今儿就这一下晌儿,一共卖了十九块多钱呢!一准儿是赚了。”田来男很满足的样子。 028柳暗花明 立刻,小心眼儿的田来弟就把大姐的满足给怼了回去。 “你不赔本就行了!要不是我拦着,不让你白给本子出去,你赔的还狠!” 其实赔本儿倒不至于,但是田阳聪有心在这件事情上给大姐一个教训,所以并不阻拦田来弟的小心眼儿。 “妹,毛蛋跟狗蛋是咱家亲兄弟,给几个本子没啥……” 田来男转脸跟田阳聪解释,毕竟这买卖的大功臣还是小妹妹。 田来弟勃然大怒,拍着巴掌吵道:“你把人家当亲兄弟,人家拿你当亲姐姐看过吗?你忘了在咱奶家吃年夜饭,只他们啃鸡腿吃鸡肉叫咱们吃饼子的事儿了?毛蛋带头儿喊咱们是‘小要饭的’‘吃白食儿’‘没人要的赔钱货’……” 说到此处,悲从中来,田来弟双眼盈满泪水,她狠劲儿用袖子一擦脸,也看向了田阳聪,提建议:“我也会摆摊儿卖东西了,明儿你给我点东西,我去别的地儿卖,卖回来的钱我给你先拿着回本儿,我不跟大姐合伙儿,我不生这闲气,谁也甭想白拿我的东西!” 她向来眼里不肯揉一点沙子的,只有她占便宜的份儿,断不能吃了亏。 田来男一脸焦急羞惭的解释:“妹,下晌儿毛蛋带着他同学来再要几个本儿使,你二姐啥都不问清楚就给骂回去了,回头姐还得去三叔家说和说和,咱还用着人家的车子呢。” “你还去说和啥?”田来弟咄咄逼人寸步不让,“你借他家车子用,你敢说你啥东西都没给他家送?你有这大的脸吗?” 明明刚刚数钱的时候姊妹几个都是欢欢喜喜的,数完了立马闹起来。 田阳聪一个脑袋两个大,连连摆手叫暂停:“都别吵了!大姐先去装毛豆,咱还得到城里接着挣钱去呢。” 就田家村小学这么大地方,这么些学生,确实不需要两个人守着个摊位,田来弟想出去换地方单干,田阳聪是赞同的。 田来弟那么咄咄逼人跟大姐吵架的理由,田阳聪也……觉得有道理。 当然了,从个人感情上来说,田阳聪还是跟大姐更亲。 田来男太过忠厚,只有她受委屈的份儿,没有她欺负人的时候,是缺点,更是优点……适合长久相处。 呜呼!各自为政愿意干啥就干啥,确实不易于以后发展。 田阳聪在想,自己是不是做一个铁面无私的后台掌柜好了,她出资出脑子,雇俩姐姐劳动,然后自己收成本和一部分盈利,俩姐姐吃提成。 这样就不需要为这点儿钱争吵了。大姐的脾性……慢慢儿改吧。 再次装好煮毛豆,姊妹两个上了路,田来男还意见不小要跟田阳聪倾诉:“你二姐心眼儿忒小了,说话又难听,骂毛蛋不要脸来占咱家的便宜,要不是我拉着,学堂又上课了,毛蛋能揍你二姐。” 她还说:“咱就三口人在家,反正咱天天去卖赔不了钱,肉烂在锅里,挣钱都给家里人花,还天天记得那么细干啥呢?妹你可别跟你二姐学,掐尖儿要强心狠的性子,连亲奶亲叔叔都不待见,以后说婆家都难说……” 好吧,田阳聪听到这里,下了决心,就当黑心后台掌柜。 她还想努力把这件事掰开了揉碎了给大姐讲讲,结果还没张口,从后面撵上来几个瓜娃子,跟群狼入山似的吱哇怪叫,也骑着车子。 一辆车子上,最少两个小人儿,还有载三个的,挤成了一堆儿,让田阳聪的眼皮直跳。 本事啊!个矮腿短车座子高,掏腿儿蹬脚蹬子还敢载人,当自己是专业杂技演员了吧? 最悲哀还是熟人。挤眉弄眼的,撵上来后就围着田来男姊妹两个前后左右转了。 田来男还挺高兴,看着都面熟,再一瞅:“哎呦是你们啊?今儿刚跟我一气儿包圆了红芯圆珠笔对不对?” 李丹阳就差在身后插根尾巴摇一摇了,点着头掏着腿蹬车子回答:“是我,大姐,我叫李丹阳,就是红彤彤的太阳的意思。” 小喽啰们也不甘寂寞,纷纷打招呼:“大姐,班长的大姐,还认得我不?我也是李洼村的,今儿还跟你买了气球。” “大姐……” “田大姐……” 田阳聪恨不能双手捂脸。 脸是个好东西,她想要啊! 坐在自行车前横梁上就够尴尬了,还被一群毛头小子围观…… 可惜田来男根本理解不了妹妹的矫情,她还从来没被这么多臭小子热情的追着叫过“大姐”呢,连骨头都发飘了。 田来弟说过的话没错儿,早先在老田家,她们姊妹三个并不受欢迎,田三叔和四叔家的孩子年龄小,更是直接红果果的表现出对她们的不屑与厌恶。 连过年都给自己添不了一件新衣裳,挤过去跟老田家吃年夜饭,被毛蛋狗蛋指着鼻子骂“要饭的”“赔钱货”…… 所以,当今天田来男摆摊卖东西了,猫蛋狗蛋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破天荒叫了声“姐”,田来男就激动的恨不能把摊子上所有的东西都奉献出去。 所以,此刻李丹阳一群熊孩子围着叫“大姐”,亲亲热热的,田来男整颗心都暖的融化了。 “洋葱你的同学都真好……”,想着给妹妹面子,田来男都没叫错名字,尽管依然觉得“洋葱”当名字太难听了。 “是,很好,个个都好。明儿上课,我好好给他们上。”田阳聪从牙齿缝儿里挤出两句话来。 她的眼神似笑非笑,掠过为首的李丹阳。 小霸王,我记住你了! 车队很快进入县城,田来男才想起来问问小子们要去哪儿。 “我们也不知道去哪儿玩儿,干脆,跟着大姐吧。”李丹阳笑嘻嘻的说。 “千万别!”田阳聪知道,再不开口就摆脱不了这群熊孩子了,“你们想干啥就赶紧去,我们还有事儿,不陪着你们玩儿了。” “对对对,你们办完了事儿早回家,别让家里人惦记。”田来男也琢磨过来味儿了,小子们虽然热闹,可不能耽误自家的正事儿,这毛豆还想多卖几天呢,暴露出去信息可不行。 029姐妹反目 小霸王也是要脸的,果然落在了后面,一票小子进了城,什么新鲜东西都想见识见识,叽叽喳喳乱出主意。 田家姐妹转脸就把小子们忘在了脑后,先去杨三叔那儿留了一半儿煮毛豆,再去杨大叔的摊子上收钱。 昨天说好的是试卖,若是卖不出去,赔本的是田家姐妹。 田来男忐忑不安的嘟囔:“洋葱你估摸着能给咱多少钱?还不如昨儿一块儿自己吆喝着卖了呢,好歹不用惦记着。” 现在剩下的一半儿毛豆,也是打算继续去书摊附近出售的,现在有了新买卖,不需要走夜路,算是更好的选择,所以,少卖点也可以。 田阳聪心里也没谱儿,汽车站路口还是那么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各个摊子上也还是客似云来热热闹闹,昨天把她当乞丐打发了的女摊主还是手执一支圆珠笔忙忙碌碌做记录。 “姐你等我一下,铝盆不用向下卸。”田阳聪没抱多少希望,看杨大叔那可有可无的态度,留的煮毛豆煮花生肯定卖不完,这种季节又不禁放,过一天馊了也没法儿再出售。 不过,越是没抱希望的事儿,有时候却又突然柳暗花明。 杨大叔还在摆弄一拉溜儿砂锅,见到田阳聪就露出一个笑容来,看到她两手空空还纳闷呢:“今儿不给送啦?没想到那东西倒是好卖。” “好卖?”田阳聪立刻跟被打了一剂强心针似的,眼珠子也亮起来,声音拔得高高的说,“太棒啦!大姐,卸货!” 还以为一准儿赔钱呢,结果还得了个可以继续合作的主顾。 杨大叔笑呵呵的帮着把煮毛豆倒进自家的塑料盆内,点头说:“只送毛豆就对了,花生这东西禁放,不稀罕,毛豆得卖个新鲜。” 要是杨大叔跟杨三叔一样实诚,肯提前付钱,就更完美了。 可就这样一天压着一天的货款走,不用自己再吆喝着摆摊儿售卖,也够好了。 田阳聪接过昨天的钱款,跟杨大叔道再见。 这么早的时间就轻轻松松回家,还挺不习惯。 “大姐你有什么想吃的?咱们买回去改善改善伙食。” 田阳聪有点不甘心,拉着姐姐的衣服不让她上车子。 其实这才是小朋友应该有的样子嘛,为了口吃的,能站在大街上使出十八般武艺跟亲人讨要。 田来男的脸色难看极了,就好像妹妹讨要的是割她一块儿肉。 她力图劝解:“妹你别闹,咱庄稼人得精细了过日子,花钱在城里买吃的,那是祸害钱哩。” 可是天天吃粗面饼子喝疙瘩汤就咸菜,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田阳聪自己拿着钱呢,征求意见只是给大姐个面子罢了,如今大姐坚持不花一分钱…… “那我只买几个包子好了。” 她撒了手,转身去了邻近砂锅摊儿的包子摊儿。 “来五块钱的!各样馅儿都来几个。” 田阳聪自己安排妥当了,站在包子蒸笼散发出的氤氲热气中,头都不回。 老板答应着,还问呢:“在这儿吃还是带回去?忌讳管够,蒜瓣儿随便吃。” “忌讳”指的是吃包子蘸的“醋”。 田阳聪很想坐在马扎上,咬一口包子蘸一口醋的吃一顿。但是看田来男一脸痛苦坚决不往前凑,也知道不可能姐儿俩共同享受。 “打包儿带走,麻烦给装几个蒜瓣儿进去。” 十六岁的田来男当一家之主,能照应一亩多地,不把俩妹妹饿死,就算大功一件。再要叫她也整个菜园子种菜给自家吃,确实难为了。 所以,一年四季,姊妹三个就在温饱线上挣扎,人家是生活,她们是生存,能存,死不了,就好。 这要是在田家村,妹妹敢花五块钱买一顿吃的,田来男一准儿立马退回去,还要骂街骂个半小时黑心肠骗小孩儿钱的。 可现在县城,田来男露怯儿,心尖儿疼的打哆嗦,也不敢退东西啊! “五块钱,在代销点儿能买……不老少的酱油醋……” 幸亏她现在算账不行,一张口,实在估摸不出五块钱的具体价值,反正肯定是赔大发了。 县城是不能留的了,田来男赶紧逃难似的蹬车子,把依然眼珠子四处踅摸的妹妹载走。 热气腾腾的包子,味道是真香,裹在自行车后座的大铝盆里,都遮挡不住。 田来男得了一种新毛病:唠叨。 “过日子不是这个过法儿……” “五块钱啊,咱自家买面买菜买肉包包子不行啊?败家……” “老辈儿都说,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 田阳聪终于听烦了,头也不回给了一句:“姐你白送别人咱家东西的时候怎么不算计算计?买包子吃到自家肚子里怎么就败家了?” “嘎吱”,田来男一捏车闸,从“大金鹿”上跳了下来,脸上火气极大,打算跟这个败家妹妹好好掰扯掰扯道理。 “姐说多少回了?毛蛋狗蛋是咱自家兄弟,你别光看他们现在不帮咱,等以后咱真有事了,还得指望着他们给咱撑腰杆子。咱现在就姊妹仨儿,没兄弟,不好好供着他们,以后谁还认咱?” 田来男说的义正辞严,自觉站到了道德制高点,却不料当妹妹的听到这种论调,立马推开了她一只胳膊,从前横梁跳了下来。 自家大姐脑子被浆糊糊住了,没家人看护纯属野生也长竟然也思想腐化到这种程度,这得说是天分上佳还是活该一辈子受苦? 马上要出城,最后一盏明亮的路灯下,无数飞虫绕着光影飞舞。 田阳聪的一双眼睛在黑暗里幽深幽深的,正中瞳孔处却燃烧着两簇火苗。本来顺顺利利的行程,结果一定要大吵一场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几分冷酷:“大姐你可真会做美梦。现在田家没人多管你对不对?你借用车子也得每次送东西对不对?你知不知道,等你以后真的有事儿了,有大事儿了,有要出人命的事儿了,田家人更不会管你。你要是倒了大霉,掉到井里了,第一个颠了砖头往井里砸的,嫌弃你丢人碍眼的,就是你天天念着送东西的田家人!” 030田来弟发飙 上辈子不就是这样的吗?田来男在家被人强暴,两个妹妹好歹阻拦住了她自杀求死,那时候田家人做了什么?毛蛋狗蛋年纪小不懂事,那大人们呢?田家奶奶终于表现出了对孙辈的关爱,就是上门叫田来男赶紧嫁出去,嫁的远远地,别给家里丢人…… 田来男哪儿来的信心,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脸,出事的时候会有祖父母叔伯堂兄弟帮忙撑腰杆子?哈哈好笑啊!能笑出眼泪来。 “唤男你别胡说!”一家之主田来男真的生气了,一只巴掌都扬起来了,当大姐的一家之主打不懂事的妹妹两巴掌也是正常的啊! “田大姐甜洋葱你们干嘛呢?”路灯的光影范围内冲进一辆自行车,和一个掏腿儿驾驶的毛头小子。 别看只能掏腿儿,人家身姿灵活着呢,不用捏车闸,左脚轻松松就戳在地上,滑行半米,站稳当了。 小霸王李丹阳来也! 田阳聪目前正情绪激愤,她也不在乎被人看了笑话去。 可是一家之主田来男不行啊,一家人吵架没关系,关起门来再吵,守着外人还得要脸不是? 她的巴掌在半空中尴尬的挥了一下下,扯开了话题问:“你们……咋地也这时候回去?” 李丹阳后面还有人呢,掏腿儿的坐座子的一忽儿就全齐了,还有吵着不过瘾的:“咱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城里,夜市儿没逛完就回家啊?回去再挨揍可不值。” 就跟在家挨揍是家常便饭似的。 李丹阳气息尚且没喘稳当,先回答田来男,眼珠子往板着脸的田阳聪身上溜。 “兜里又没几个钱儿,看啥啥不能买,逛的没劲儿就回家呗。” 田来男对这种话可是太有同感了,点头说:“就是!走,大姐带着你们一块儿走!你们跟在我后面,这道儿我熟。” 还不只是熟呢,把依旧沉着脸的田阳聪扯到前横梁上,手电筒也能派上用场。 今天没有月亮,田阳聪掌控着手电筒,始终沉默。 毛头小子们虽然没有逛够,走夜路也是欢天喜地的,又是叫又是笑情绪始终高昂。 回去的早,人数又多,这一路依旧是平安顺利,除了有辆破旧自行车掉了几次链子,好几个小子捯饬,手上满是黑油的小意外。 一行队伍先到达李洼村,李丹阳小霸王竟然还懂得要护送女士到家的礼仪,让田阳聪秒懂了,人家不仅仅是心血来潮要去城里兜风。 欠了人情啦,田阳聪也不含糊,一人分一个尚有余温的包子。 小霸王还想不要,被田阳聪说了一句:“大家好朋友嘛……” 田来男脸皮子抽搐,心里头不舍,还是得帮着分发包子。 毛头小子们全乐了,自觉个头儿足够两米八,接了包子道再见,喊“田大姐”的声音更亲热了。 回村子的路上,一个叫虎子的小子才如梦初醒问:“老大,咱们不是跟洋葱饼有仇吗?” 很大的仇,势不两立的仇呢。 结果,小霸王恶狠狠啐了一口:“谁说有仇了?咱们男子汉大丈夫,恁小心眼儿干啥?” 而且刚接了人家给的包子。 咱乡下……力求表现成“黑社会”的小团伙儿也不能这么做事儿没下限啊! 虎子脑袋里面的回路都是直的,推着喜欢掉链子的车子往家走,犹自跟他兄弟提问:“豹子你说,咱们到底跟甜洋葱是仇人不?” 豹子在小团伙里,不亚于“狗头军师”的存在,智商暂且不需要充值。 “我看老大那是喜欢人家甜洋葱了,你看不出来啊?还有仇……” 没办法,他们是亲兄弟,虎子年长一年半呢,打小憨头憨脑,豹子打小机灵。虎子该上小学时,他娘说了,干脆等着二小子一块儿念书去,兄弟俩有个照应。 就这么滴,哥儿俩都念三年级,豹子在班里属于成绩不错的,前十名,虎子的成绩……要看考试的时候距离豹子有多远。 这会儿,虎子的脑袋里面直线回路要被迫拐弯儿了。 不提毛头小子们这边回家后有没有挨揍的,瞎琢磨的,田阳聪姊妹两个的矛盾还没解决呢,家里另一个成员更是心急如焚的在等着。 田来弟等什么?等着小妹妹的最终决定,自己能不能分出一摊儿去做买卖,挣的钱怎么分。 这姑娘心眼儿多,还活,根本没把大姐田来男看在眼里,知道她的本事还不如自己呢。 “大姐,唤男,回来啦!今儿卖的咋样儿?回来的倒是早。” 真难得一进家就得到热情的问候,大黄也亲亲热热过来抱腿摇尾巴,田阳聪的心情一下子就多云转晴。 她回应:“二姐饿不饿?我们买了包子。大黄别闹了,等会儿也给你尝尝。” 田来男刚刚展现的笑容当即发苦,包子买的不少,可是给毛小子们分出去了一半多,自家再吃,再给大黄…… 她艰难的开口:“那你俩一人吃一个香香嘴,剩下的……姐得给三叔家送过去,咱还用着人家的洋车子呢。” 田来弟本来从田阳聪手里接过去包子了,闻言立刻跳起来,把包子紧紧护在手中,尖声回道:“这车子不能用了。刚刚三婶儿来咱家了,说明儿她得回娘家,要骑。” 田来男习惯了田来弟跟她说话夹枪带棒不好听,只对内容有疑问:“我明明跟三婶儿说好了的,连着骑三天。她正好用不着。” 田三叔家还有一辆车子,平时两口子哪个需要出门够用,要不然田来男不会一有事就想着去他家借。 田来弟冷笑,尽管她这样的年龄笑不出过多的嘲讽来:“她家这是嫌咱家没把要卖的本子气球全送过去哪。三婶儿说,没见过黑心的连堂兄弟都坑的,本子返潮发黄有味儿,熏着她儿子啦!” 当时是田阳聪眼疾手快,既然白给毛蛋狗蛋本子,直接从发黄的赠品里出…… 白给的东西,还嫌弃质量不好,还来门上骂“黑心”。 田阳聪耸耸肩,干脆再给田来男出个主意:“大姐,要不你去三叔家还车子的时候问问,咱还给他家一袋子粮食,把车子换回来行不行?” 031二姐威武 当初就是借了田三叔家一袋粮食挡饿,把车子抵押给他的,那时候也说过,以后可以再用一袋子粮食把车子赎回来。 田来男嗫嚅,声音都失了力气:“那人家咋愿意?前年……那袋子粮食……是救咱命的,现在谁家还缺一袋子粮食?” 如今种子改良,种庄稼产量也高了,十六岁的田来男自己下地干活,抛去往上面交提留的数量,也能挣出十几袋子小麦和玉米来。 可是前年也不是饥荒年,各家各户的收成不错,只除了田来男当家的年龄小力气不足经验不够,收的粮食才要断顿儿。 那一袋子救命粮,对于田三叔家可没那么重大的意义。 田来弟气愤的跺脚,把包子往厨房小桌上一丢,大步往外走,边走边说:“你是要脸的,你不好意思去问,我去!” 田来男冲过去拽住了她,声音也拔高了:“胡闹啥啊?那是咱三叔家,咱不能不讲良心!” “良心是个啥王八东西?”田来弟可真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她刚刚被田三婶儿夹枪带棒说了一通,早就一肚子怨气了,这会儿正好发泄出去,而且她还有点私心,扭脸对田阳聪说,“我今天就谁也不认了!说啥也得把咱家的大金鹿换回来!我先说好,真换回来了,得让我骑着去远处摆摊儿!” 这是个明白人,天生的买卖人,心里早就盘算妥当了。发现摆摊儿能挣钱之后,谁也阻拦不了她发财的脚步,跟谁撕开脸都没关系。 田阳聪竟然也感觉到浑身的血液流动迅速,她重重点头答应:“好!二姐我支持你!你大胆去要!” 田来弟顷刻间被打入了鸡血似的,甩脱田来男的拉扯,雄赳赳气昂昂跑出院门,唯恐天下不乱的大黄狗欢快的甩着尾巴跟上去。 “你们……你们,哎!”田来男干站在院子里,眼泪下来了,两个妹妹都不服管教可怎么办?得罪了亲人可怎么办? 田阳聪无话可说,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误,看到姐姐难过又有些心疼。 “大姐……”,她好不容易才喊了一声,想要叫大姐去厨房吃包子。 结果田来男也往外跑了,出了院门又折回来,推上了自行车。 好吧,一家之主,肯定要跟上去看看大妹妹闯了什么祸,能补救多少补救多少。 只剩下小透明田阳聪同学,想想自家二姐的战斗力,上辈子那么艰难的情况下,她都能把自己安排的妥妥当当,不但攒了私房钱,还把聘礼抓到自己手里,风风光光的嫁出门去,眼前这点事儿算什么? 顶多就是换不回来“大金鹿”,不至于打起来。 她还是抓紧时间洗漱一下,平静下来心情,给小男神写一封信是正经。 见面的时间太短,什么话都来不及说,什么感情都没办法沟通,双方距离又远,目前家境贫寒不可能出远门旅行,只能写信联系。 “家明,”她写下称呼,又觉得太过于亲密了,不合适,于是在前面加上姓氏。 “颜家明同学你好,我是田阳聪,很高兴可以做你的笔友,我们以后一定要常联系,你要给我回信哦。” 圆珠笔徜徉在白色纸面上,田阳聪忍不住为自己今天求地址的表现点赞,她实在更适合用书信表达思想感情,这不,越写越流畅,洋洋洒洒的,肯定能唬住小男神,让他倾慕文采斐然的自己。 尤其在跳级方面,田阳聪极力渲染,她想要诱惑小男神跟着她跳级,最起码跳两级,提前两年参加高考,避开非典时期母亡父再娶的不幸。 一封信不管用那就两封,两封不行就三封,田阳聪希望小男神的这一生远离不幸,两个人尽早在大学汇合。 一定可以做到的! 她写的专心致志,完全忽略了时轻时重飘过的争吵声,行人脚步声议论声。 田三叔家里好一番热闹啊,她没幸看到。 田家二妮儿的战斗力到底如何,她倒是见识了成果。 近两个小时的鏖战,田来弟口干舌燥回家,推着“大金鹿”。 “唤男来搭把手!”她功臣一样进院子就喊,嗓子嘶哑却依旧威风八面。 田唤男这个老灵魂萝莉身,开启写情书模式之后一发不可收,足足写了六页多…… 听到二姐的声音才放下笔出来,她倒是不担心被两个姐姐看到,嘿嘿,她们是文盲嘛。 “二姐你这是要……?” 她话没问完,田来弟就兴奋的挥着胳膊,宛如一个君王在指点江山。 “嘻嘻……我把‘大金鹿’要回来了!以后咱想啥时候骑就啥时候骑,再不用看人家的脸子给人家送孝敬!” 田阳聪顷刻间有了想哭的冲动,竖起大拇指晃了晃,说了四个字:“二姐威武。” 文盲嘛,不理解威武是啥意思,但这不妨碍田来弟嘚瑟。 她摇头晃脑觉得必须多夸赞自己几句,可是又担心耽误的时间久了再生变数,只能指挥:“你先帮着姐抬粮食,这事儿指望不上大姐,她那个分不清好坏的软骨头,到现在还跟在咱三婶儿后头恨不得磕头呢……” 好吧,唾骂大姐这事儿,田阳聪还是不掺和了。 她只打听具体内容:“咱三婶儿真答应了换车子回来?没闹?” 田来弟立刻热血沸腾回答:“咋能不闹?我到了她家一说就跟我急了,骂我不要脸想抢她家东西。哼,我可不怕她,站她家院子里吵呗,毛蛋还想揍我,反了他……” 然后四邻八家有围观的劝说的,然后田三叔回家了,他是要脸的,还把田家奶奶惊动了,田大伯田四叔一家子也过去了。 “咱大姐掐了我好几把,不叫我说话,哼哼,我今儿反正豁出去了,不给换就接着闹呗,咱现在没钱买洋车子,就得豁出脸。” 田来弟浑身都散发着戾气,义无反顾的戾气。 一哭二闹三上吊四打滚儿,文盲们的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了。堵着田三叔当初留车子的话柄,一袋粮食换一辆旧自行车,以后可以再同样等价换回去。 032田唤男的心理阴影 事实证明,年龄再小,豁出命来闹也能有结果。 要脸的田三叔做主同意换了,三婶儿还在哭骂呢,田家那一票长辈不少指责田来弟得了失心疯穷疯了算计亲人的,围观的乡亲也有站到田三婶儿那边的,就连田来男也是不尴不尬的留在了田三叔家…… “唤男我跟你说,今儿这么一闹,咱奶他们都要不认我了,说以后我饿死了也不许到他们门上要饭,被人欺负了也千万别说跑他们门上求帮手,三婶儿还说,以后我嫁人出门子没人背我,甭指望娘家兄弟给撑腰……” 田来弟边说边笑,眼泪一滴滴划过脸庞。 田家最自私最不让上辈子的田唤男喜欢的二姐,今天一爆发,就令她刮目相看。 “二姐,你有我呢!”田阳聪抹了一把脸,她没想哭的,她是觉得痛快的。 “没人管,咱们也饿不死,咱们还得活的好好的,活的富富裕裕的。等你嫁人的时候,肯定风风光光,叫他们眼馋。” 姊妹两个的心,一下子近了。 田阳聪决定,即便以后二姐依旧自私,做什么事儿之前总要先算计自己的得失,她也要原谅她,就因为今天晚上这场鏖战。 一个十岁,一个九岁的小姑娘,装齐一袋子粮食,再搬到“大金鹿”后座上去,很是费了一番子力气。 田阳聪要跟着一块儿去三叔家,田来弟不让,她的理由是:“你在家看门,别让咱大姐再送一袋子粮食去喽,她刚才就说最少还回去两袋子,我不干,凭啥啊……” “二姐威武。”田阳聪自愧不如。 这件事,换成田阳聪处理,也只想到自家多赔一些…… 只有田来弟这样的心胸魄力,才能处理到这种程度啊! 可是接下来,田来弟遗憾的又感慨了一句:“就是以后没脸去三叔家看电视了,没法子,轮到他家跳过去。” 田来弟原先看电视的原则是附近几家一天换一家借看,免得被人彻底厌恶。 田阳聪默,定计划早日把电视机买回家里来,成全二姐的气节。 夜已深,她站在院门口等着两个姐姐回家。 先等到的是田家奶奶,黑暗里能辨识出她的声音,尽管重生以来田阳聪还未见过这位老太太,重生以前……她也有近十年没回过家乡。 前世那个闷不吞声却自有老主意的田唤男,靠一己之力在大城市立足之后,唯一跟家里联系的方式就是寄钱,且决绝的从不留自己的确切地址和电话,田家爷奶还活着没有的问题,她更是从未惦记过。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有血缘的亲人之间,亦是。 “咱家老三仁义,可不就得叫老二家的丫头片子给坑嘛。我活了一辈子,在咱田家村就没有能说一个‘不’字的,偏老二不争气,绝户头儿,儿子生不出来,生的丫头还心里没数儿,真要离了你们这些大伯大娘叔叔婶子看顾,她们早饿死个七回八回了!” “没爹娘管教的可不就是不懂事儿?也不知道想想,要不是咱家罩着,别说出村了,就在田家村也早被欺负死了。” 这个应答的声音是大伯娘的,乡下传统是老大主要负责养老,始终跟老人住在一起,分家时分到的田地家产也是最多的。 “咣当,”田阳聪用力关上了院门,插门闩,一气呵成。 刚受了田来弟言行的刺激,她的骨子里,不是没有嗜斗的因子在奔突,恨不得也学着吵上几句才好。 可是手比脑子还快,脚上躲起来的步伐熟练得很。 她前世到底有多怂?又遭遇过什么,才下意识的就要关门闭户躲藏。 可就这么示弱的认怂的行为,还是激怒了要从门前经过的田家长辈。 “咣,”一声,类似木棍砸在破门上的动静。 “小兔崽子,没良心的,见了你奶还敢关门?” 老太太中气十足铿锵有力的声音扯开,在深夜里格外刺耳。 田阳聪真的想开门回复几句的,重来一次她真的不怕了。 可是就这么邪乎,她想抬腿,抬不动,想张嘴,发不出声音,身子还打着哆嗦,完全控制不住。 “娘,别真叫这几个丫头片子给气着了,也让四邻八家的笑话,咱回去睡觉儿先……” 声音渐渐远去,田阳聪蜷在院门后的角落里,浑身依旧发软。 “唤男开门……” “赶紧的!” 第一声温柔点的是大姐。 第二声不耐烦的是二姐。 还有大黄“滋滋滋”挠门的动静。 田阳聪拽开了门闩,被一阵风一般冲进来的二姐往脑门上戳了一指头,竟然一下子活过来了似的,四肢也有劲儿了。 田来弟是学了点穴吧? 比田阳聪的状态还差的,是田来男。 宛如受到了一千万点伤害,意冷心灰,对大妹妹田来弟今晚的言行极为不满,根本不想搭理她。 可是那怎么行?打了鸡血的田来弟不允许姐姐妹妹早睡,她要再学学算账,还要求田阳聪分拣开货物,做好记录,免得明天自己的生意跟大姐的混了。 她依旧锱铢必较,毫不留情的应对田来男严重的憎恶。 “白给毛蛋狗蛋的本子气球可不能算公账,都记在大姐身上……” 田阳聪做这点账目可谓手到擒来,一式三份清清楚楚,她还就做幕后大掌柜了,要求两个姐姐按新定的价格给她付费,之外的盈利归姐姐们自己所有。 至于家中的花用,初步规定也是三人分担。 这其实是好事儿,压在田来男自己身上的一家之主的担子可以卸下来轻松轻松。 然而田来男并不高兴。 向来自私的田来弟不管姐姐的情绪,打着哈欠还继续跟着田阳聪学习算账,拼命辨认每件货物上的文字和价格数字。 应该说,今天下晌儿开始,田来弟表现出来的勤劳顽强敢说敢干的优良品质,就已经让田阳聪刮目相看。 所以,再累,只要二姐坚持,她就陪着当“小老师”。 033家里进小偷了 田来男先去睡的,睡前没忘了去擦拭“大金鹿”,还专门把擦得锃亮的“大金鹿”推进了屋里,炕头前…… “那可是我要回来的,明儿起归我骑!”小心眼儿的田来弟学着认字还没忘嚷嚷着宣布“大金鹿”的主权。 田阳聪递给她一张新写的标签,眉眼含笑,在昏黄的电灯泡光线里有点儿逗趣的意思。 “我就是……怕她胳膊肘往外拐,回头再惦记着巴结他们,给三叔家送回去。”田来弟讪讪的解释,不知为何,刚才小妹妹那一眼,让她觉得自己很渺小很幼稚。 “二姐,咱也睡觉吧,一口吃不了大胖子,明儿一早我再教你两遍,出摊儿就没问题了。” 俩人现在堂屋大桌子上学习呢,田来弟还要回东边屋去睡觉。 夜真的很深了,大脑再兴奋也得休息休息,大黄在院子里的动静都没了。 田阳聪蹑手蹑脚上了炕,早就休息了的田来男却忽然发声:“妹,大姐是没用吧?” 田阳聪的动作僵住,不知道最好的应答是什么。 今天大姐的表现,确实挺难评述的。 田来男在黑暗里声音哽咽:“我知道来弟嫌我笨……呜……姐没把家管好……呜……咱奶也骂我……咱叔咱婶儿也撵我……” 总之就是里外不是人,委屈。 这样的性子,上辈子就把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团糟。 “e=(o`*)))唉!”田阳聪脸部抽搐,长叹了一口气,拍拍大姐的肩膀,只说,“快睡吧,明儿还要摆摊儿收毛豆送毛豆挣钱呢。” 她咽下了一句话:“等有了钱,咱再矫情……” 田来男是个过日子的好人,自己接了一句:“还得早起往地里看看,玉米地里的草得薅了。” 农家的夜,黑暗的伸手不见五指,很适合酣眠。 反正田阳聪睡得真心不错,连身旁大姐辗转反侧都没感觉到。 关键时候,还是大黄狗的生物钟靠谱儿,天亮了,主人们还没动静,大黄尽职尽责挠门,“吱吱吱吱”,听得人牙齿泛酸。 田阳聪一睁眼就知道有些晚了,跳下地来慌手慌脚洗漱往外跑,田来男也醒了,屋里有声响,只有田家二妮儿那边静悄悄的,甭说起早认字了,现在还梦着什么占便宜的好事儿吧? 田来男可真心不相信这个大妹妹可以脱胎换骨变勤快了,她洗把脸赶紧下地锄草,习惯性的把院门上锁,大黄也留守在家。 “来男,今儿还要收花生不?”最近几天路上跟田来男打招呼的人不少,仿佛原先小透明般的丫头一下子重要了起来。 “花婶儿,今儿不收花生,你家的毛豆能摘多少?” “毛豆也行啊,走走,去婶儿地里瞅瞅,反正俺家这几天吃不着,能摘多少就摘多少。” 于是,田来男拐了弯儿,思谋着早饭后泡上毛豆角再来锄草,可是还得去学校门口摆摊儿…… 甭看挣不了多少钱,三管齐下的开源政策,特别忙。 田来男分身乏术,只能按部就班的来,到花婶地里摘了毛豆,核算了费用,觉着天色尚早,抓紧锄了两趟草,才背了毛豆往家去。 放学后的田阳聪正等在门口呢,院门锁的好好地,也没听见大黄闹腾的动静。 田阳聪上前帮着田来男把背上装毛豆角的口袋卸了,听着大姐嘟念:“你二姐懒得要招蛆了,这都啥时候了还不起?保准儿也没给做饭。” “她昨儿睡得晚,又卖了那么大的力气,多睡会儿没关系,咱们今儿烙饼吃,那个快。” 田阳聪昨天晚上就对二姐刮目相看了,此刻印象正好,只觉得田来弟再懒都不影响在心中的地位。 可……她洗手刚进厨房,就听见了田来男慌慌张张在叫:“家里进小偷了!大金鹿给人偷走了!” what? 二姐一哭二闹三上吊使劲了浑身的解数才换回来的自行车,一眨眼儿就消失了? 这可是目前家里最值钱的东西。 田阳聪拔腿跑出来,就见田来男从堂屋出来又去拍田来弟那屋的门,嘴里喊着:“懒二妮儿快起来,你是咋看的家啊?大黄呢……” 田来男又气又急眼泪汪汪拼命拍门,都没注意屋门是上了锁的。 自从田阳聪搬出来,田来弟就开始动不动锁门了,她是个在家庭极度贫困下也能攒到私房钱的人啊,必须保管好。 田阳聪倒是看明白了,拍拍手喊大姐:“别叫了,肯定是二姐把车子骑走了。不信你去看看出摊儿的货……” 厨房里昨夜剩了个菜饼子,刚才没找到,肯定也是被田来弟拿走充饥了。 田阳聪继续回厨房和面,田来男六神无主折腾一圈儿,才放了心,接了田阳聪的活计,让她在灶下烧火。 “你在咱学校门口见你二姐了?”田来男还是四下里都不舒服的问。 “没见。二姐昨儿个不是说她要去远处,跟你分开摆摊儿吗?” “哦……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人生地不熟的……” 作为一家之主,还是很惦记妹妹安危的。 更重要的是,田来男也不知道田来弟到底会蹬车子不,大金鹿车型高壮,前年还属于她家的时候,只见过田来弟练习过掏腿,摔了两次车子,田来男就阻止她了。 后来家里没车子了,田来弟田阳聪应该都是没练习车技的机会的。 “要是把洋车子摔毁了,看我咋的收拾她!” 田来男又是发狠又是惦记,把几张死面饼给烙的各有千秋,半糊的,半生的,硌牙的,粘牙的…… 田阳聪吃的直皱眉头,苦中取乐转移话题:“大姐,下次进货,可以增添点吃的零食儿,禁放的慢慢儿卖,不禁放的卖不掉也能自家吃。” 听着是商量的意思,其实她马上就决定了,必须这么办! 上辈子姊妹三个是怎么艰难度日的,她几乎忘干净了,这辈子,却坚持不下去,大姐的厨艺还不如二姐呢,怪不得那么懒惰的二姐竟然肯接过去做饭的任务。 田来男倒是不嫌弃自己的手艺,吃饱了,灌一肚子温开水,抹嘴就往外走:“姐趁这会儿功夫去把摊儿摆上,你把毛豆角泡上哈。” 034代课有工资 田来男这是要赶一个十点上课前的黄金时间做买卖。 田阳聪答应着,心里有些惆怅。大姐二姐目前对摆摊儿买文具小零碎儿很感兴趣,但是这其中的利润并不大,而且,田家村小学学生数量太少,营业额也多不了。 加上煮毛豆的生意,每天总起来挣到十几块钱就算很可观了,但这远远不够,田阳聪许诺了给二姐买电视机,还一定要尽早垒高院墙,加固门窗。 还想每顿饭吃好…… e=(o`*)))唉! “班长,田阳聪,上学去啦!”院门外又传来呼唤声,她的同学们来了。 照样是众星捧月,一路叽叽喳喳,坠在身后的躲躲闪闪的“尾巴”却不见了。 经过昨夜同行,再加上包子的情谊,小霸王李丹阳今日的态度也没那么别扭了,小喽啰虎子豹子更是热情,一大早田阳聪来得晚,值日任务都被俩小子抢着做了。 小屁孩儿们之间的友谊,就这么简单建立。 跟在门口忙碌的大姐打了招呼,田阳聪还没进教室,就被班主任李老师叫住了。 “田阳聪你来办公室。” 李老师脸上的笑意绷不住,看向田阳聪的眼神里满是喜爱。 “有个好消息,你肯定听了高兴!” “我的学籍办下来了?”田阳聪懵懵懂懂只能想到这件事儿。 “不是。”李老师瞪大了眼睛,这会儿办公室就师生两个,她还压低了声音宣布,“校长问了我你讲数学课的情况,还看了咱班学生的课堂作业,问了学生,校长说,张老师那边还得请一段时间的假,你要是保证能把课上好,不出安全事故,成绩别太差,就叫你一直代课到张老师回来,给你发工资!” 这可……真是个大喜讯。 田阳聪只有一个问题:“给多少钱?” 李老师忍不住扬声笑起来,雇佣在校的小学生给代课,他们也算是开创了历史先河吧?偏这位小学生一脸对于金钱的渴望,渴望的无比真诚…… “代课老师向来不好找,原先老师有事找人代课,一个班的话都是一个月二百,学期末还要计算教案节数加点儿奖金,还要看教学成绩,在联校评比中进入前三名……嗨,看我说了这么多也没用,你能上课就很厉害了,不能再叫你写教案,你肯定也不会写。” 早就掉进钱眼儿里的田阳聪热切的向前一步,斩钉截铁的保证:“教案我会写,肯定会写,一节教案给多少钱?” 多俗气啊!(*/w\*) 李老师也没预料到这个刚跳级到三年级的小屁孩儿还敢说自己会写教案,她有点傻,呆呆的交代:“写一节教案,能给两块钱。也不用每节课都写,差不多一天一节或两节就行。” “那不行,写教案这事儿,必须精益求精,上几节课写几节教案。”田阳聪挥着拳头下决心,“还有呢?李老师您刚才说考试成绩进入前三名……” 李老师心里说:“姑娘你想得太远了,张老师不可能请假到期中考试去。” 但是她不能打击这孩子的积极性啊,看这几天孩子们喜欢上数学的劲头,说不定真的能带来个好成绩,虽然到时候奖励可能到不了田阳聪身上。 “嗯,成绩取得前三名的老师都有奖金,第一名给二百,第二名一百,第三名五十,各科都有。” 李老师也目光热切了起来,双手按在田阳聪的肩膀上嘱咐:“你的语文成绩也不能落下,再带着咱班同学把语文也提上去就更好了。” 这个可以有! 目前其他的致富路还没发现,先挣一笔代课费就很好,再多写几节教案,努力把同学们的成绩提上去…… 嘿嘿,前景一片光明嘛! 田阳聪傻笑的嘴都合不拢,抱着两本崭新的教案,还领了一把红蓝圆珠笔,春风荡漾回的教室。 正好是数学课。 “同学们,在上课前,我要提醒一下,此刻起,各小组组长必须全力以赴,监督组员的学习进度。我们的原则是:不放弃任何一个组员。” 田阳聪小老师迅速进入正规教学模式,没办法,都能领工资了。 一个月二百元的代课工资,其意义远远高于上辈子月薪两万的时候。 她在讲台上分析例题,装猫变狗逗趣,教室里阵阵欢笑,在笑声里加深印象。 小屁孩儿们喜欢比赛,争执的剑拔弩张,她加以引导,给每个小组里面的最弱势组员展示的机会,重塑自信的机会。 今天的数学课,上的格外顺利和谐。 除了田阳聪更加卖力气的原因,还因为经过昨夜的相处,一个包子的感情加持,最喜欢捣蛋的小霸王一伙儿格外配合,听话。 第三节课上课前,李老师提前五分钟进教室,竟然发现……除了田阳聪以外,小屁孩儿们全都老老实实在座位上做题,简直吓掉了眼镜。 田阳聪肯定是去校门口帮她大姐忙了,其余孩子都不出去撒野是为了什么? 就连屁股下面总像装了弹簧一样的小霸王李丹阳,都在拧着眉头跟数学题作战。 天上下红雨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自己眼睛出毛病了? “你们这是……”,李老师弯腰轻声问的是最喜欢跟田阳聪做对的李莉莉同学。 这个孩子也最喜欢跟老师打小报告,问她准没错儿。 李莉莉忙中偷闲似的抬眼,才看见李老师大驾莅临,吓得猛站起来,去抽屉洞找语文书。 上语文课时做数学题,这是直接找抽的节奏啊! 李老师赶紧解释:“还没上课呢。你们这么用功做数学是想做啥?” 李莉莉长舒一口气,解释:“咱们班同学想要期中考拿联校第一呢,必须用功。” “(⊙o⊙)…”,李老师嘴巴张成“o”形。 田阳聪这是疯了吧?还是三一班的学生集体抽风? 联校包括三所完小两所简小,田家村小学是规模最小的,成绩最差的,等上四年级要分进其余完小的时候,人家嫌弃的不行,每年的四年级老师都满是抱怨,说教学成绩被拽了后腿。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代课的毛丫头初生牛犊,听见有奖金就敢大言不惭说能带领学生冲进前三名了? 035田来弟又出幺蛾子1 李老师当时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自己班上的数学课能考出个联校第一来,但是接下来,她的定论一次又一次受到了震撼。 三一班学习数学的热情劲儿只增不减,除了课本上跟教辅材料的数学题,班里还时不时冒出几本试卷,被争着抢着使用。 田阳聪现在也没空儿去校门口帮着大姐出摊儿了,班里的学生确实跟抽了风似的,越是学会了数学课程就越是喜欢数学,每做出一道难题来都想找田阳聪显摆一下,得到几句夸赞便耀武扬威好半天。 一开始是叫她出题比赛,后来课本上的题目做完了,田阳聪随口出题又不及时,干脆自己去县城给两个姐姐进货时,顺手挑了两本试卷带回来,结果一发而不可收,好几个不差钱儿的小组凑钱也买卷子来做。 比赛依旧是田阳聪上课的法宝,她如今随心所欲,有时候会把期中考试后的内容也拿出来讲讲,然后当堂比赛。 还真的有可能,张老师能请假到期中考试后,因为她母亲车祸严重,在县城医院差点被截肢,又转院去了省城,虽然最后保住了双腿,但是伤筋动骨最少也要一百天康复,何况是上了年纪的人? 天气寒凉,田阳聪已经领到了两个月的工资,再有半个月就迎来期中考试了。 这期间她给小男神颜家明写过两封信,地址肯定没写错,但是石沉大海一般,始终没收到回复。 或者是重生的原因,或者是年龄的原因,田阳聪没有像前世一般魂牵梦绕,对于始终没得到回复这件事,也只是摊摊手耸耸肩而已。 男神远在云端,日子还得照常过,有了田阳聪的工资做贴补,家里的吃喝水平明显提高,换季的衣服也每人都添了一套。 不能说完全是田阳聪的功劳,自从绿豆秧割了,断了一条财路,田来男的小摊儿在工作日也能保证每天挣上几块钱或者十几块钱。 比较有波折的是田来弟,她第一天出摊儿可谓出师不利,挑中的那所大南乡中心小学学生多规模大,想着赚这份儿钱的早有两家了,都是地头蛇,平时两家也不断起争执,现在田来弟来了,人家马上一致对外,想把她挤走。 田来弟头一个星期的收入很是微薄,“大金鹿”也摔过几次,心疼的田来男直“哎呦”,田来弟那段时间一回家头发总是乱蓬蓬的,眼睛红肿,身上脸上脏污,但是她不告诉姐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始终坚持着每天去校门口摆摊儿。 田阳聪能做的,就只能是多动脑子更新货物,除了文具用品,面包、小蛋糕、茶叶蛋、汽水、饮料、纯奶酸奶也配备全了。 很明显,从第二个星期开始,田来弟的收入就比田来男高多了,从货物的补充速度上就能看出来。 只守着个仅配备三个年级的简小,学生少,消费水平低,自然挣得少。 田来男忧心忡忡自觉丢脸面,偷偷跟田阳聪商量想办法,最后决定利用周末空闲时间换地方摆摊儿,附近哪里有集市便挪去哪里。 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学会赶集摆摊儿的田来男果真多挣了不少,即使集市上有流动收费的工作人员,需要交点税。 田来男没忍住,跟两个妹妹显摆。 “今儿摆了一晌儿的摊儿,能挣出四十多块钱来,真过瘾!” 周日,田来弟跟田阳聪一样在家休息,“大金鹿”就随便大姐用了。 结果,听到田来男的炫耀,田来弟的心思立刻活了,脸上的亲热劲儿热别晃眼,拽着田来男追问:“真的?集上人多生意好做?” “那可不?”田来男牛气哄哄,田阳聪低头偷笑,她最了解这个心眼儿多的二姐了,两个大姐加起来,都不够糊弄的。 于是,下一个周末赶集,是两姊妹一起的,田阳聪留在家里喂鸡遛狗做饭。 回家的时候,田来男还埋怨:“说好的一块儿卖,有个照应。你二姐倒好,没多大会儿就跟我分家了,非要到集市另一头再摆一个摊子,人多,我看不过来,叫人顺走好几杆笔。” 摆摊儿的难免会碰到“顺手牵羊”的小毛贼,最糟糕的一次是田来弟刚摆摊的时候,跟同行冤家吵完一架才发现,一盒子没吹起来的气球全无影无踪了。 田阳聪安慰大姐:“今天挣得少没关系……” “挣得倒是也不少,跟上次差不多,还有几个熟面孔又来给孩子买本子呢。” 田来男不算绝顶聪明,但是面相憨厚为人实诚,很容易获得庄户人家的好感,拥有老主顾不稀罕。 但是稀罕的,竟然田来弟今天的收获也很足,营业额比田来男的只多不少。 一个在集市东头,一个在西头,互相不但没有干扰,还促进了收入。 “那咱们以后还一块儿去摆摊儿,要是每次都能多挣出这么多钱来,那明年就够买电视机的了。” 田来男颇有些欢欣鼓舞,她本身没多大愿望,就记着小妹妹许诺过挣了钱给家里买电视机,省的还要舍了脸面去别人家里蹭看。 “要真这么顺利,年前就能买,我把我的钱都拿出来。” 田阳聪也面露喜色,她还有工资可领,再加上两个姐姐平时支付的货款与盈利,抛去家用,手头上积攒了近三百元钱。 彩色电视机是别想了,再凑一凑买台黑白的小尺寸的? 不料想,原本最想要买电视机,就为了这个愿望才肯勤快点儿喂养小鸡仔,从而接着融入摆摊队伍的田来弟,坚决反对。 这两个月,田来弟变化很大,每天掏腿儿蹬车子,风里来雨里去出门摆摊儿,回家后也没耽误喂养小鸡仔儿,没叫过苦没喊过累。 皮肤也比之前粗糙了发黑了,这曾经是她的大忌讳,现在却不在意。 用田来男的话来说,就是“她挣钱挣迷了眼”的缘故。 此刻,反对凑钱买电视机,又是什么原因呢? 田来弟的双手攥起来,又打开,再攥起来,脸上表情忽明忽暗。 到得她终于下了决心,吓了田来男一大跳。 036田来弟又出幺蛾子2 “妹,姐,我想……跟你们借钱,把你们的钱都借给我行不行?我不想卖这些小零碎了,挣钱忒慢。” 如今的田家大妮儿二妮儿都颇认得些字了,尤其是文具用品的名称,歪歪扭扭还能写下来,自己做标签价格。 更别说卖东西算账那点小技能了,脑袋比较慢的田来男都能加减乘除四则运算。 认字了,会算账了,出门开眼界了,心,自然就大了。 尤其是智商高点儿,心性烈点儿的田来弟。 她原本就擅长安置自己,知道自己想要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我看今天集市上,卖衣服鞋子的生意红火,我想好了,也卖那个。” 一家之主田来男自然是反对的。卖文具用品多稳当啊?投入又少,没啥风险,现在家里日子过得舒坦,吃喝上能放开了,怎么能不知足呢? 而且,原本摆文具摊子算是姊妹三个共同拥有的,田阳聪出本钱进货,两个姐姐卖货,都有盈利,都能攒下私房钱,也都能添补家用。 可是现在田来弟提出借钱给她,她转行做服装鞋子生意,那挣来了钱算谁的? “我不同意!服装生意咱不懂,到啥地方进货也不知道……” “那都不是事儿!大姐,我不是问你同不同意我转行,我是问你能不能借给我钱,我自己手头上不够。” 田来弟向来如此,说话做事以自己为中心。 田来男想哭,又觉得自己这个大姐做的委屈了。 “就知道你只为自己想!平时就是你把钱把的紧,最会攒钱了,我的钱得留好做家用,真要是都给你赔本了,咱仨儿喝西北风去啊?” 田来弟把钱还真是把的最紧的,即便是她也跟田来男一样蹲守田家村小学这样的一亩三分地,挣到的也肯定比田来男多。 田来男到现在还会偷偷给毛蛋狗蛋东西呢,知道俩妹妹都不喜欢她这样做,平时就跟做贼似的往老宅儿送摊儿上卖的面包蛋糕。 家里的花费她拿的也最多,说好的姊妹三个平摊,可她花钱了经常不记账,自己满足得不得了,觉得比从前没钱可花的日子强多了。 田阳聪也常常觉得头疼,这俩姐姐的脾性大相径庭,虽然没有特别原则性的争执,小争小吵也是不断的。 比如现在,田来弟说话又刻薄上了:“大姐,就你那手指头漏缝儿的财运,大方借给我也没多少钱吧?我还不指望你了。” 那指望谁?(*^▽^*) 田阳聪再不能当隐形人,事实上在两个姐姐争执的时候,她已经在脑子里核算过了。 有上辈子对田来弟的深刻印象,当妹妹的真心没指望过她这辈子能转变的跟田来男一样老实厚道无私养家,田来弟心大,这是想单干,自己挣大钱。 嘿嘿,多了一辈子,咱怎么也得出息些,拽着二姐扯着大姐齐心协力共同致富吧? “二姐精明,平时又爱美,想转行卖服装鞋子……我觉得行。” 田阳聪话落,两个姐姐的面色不一,田来弟的笑容绽放,眼眸晶晶亮。 “但是二姐你想过没有?倒腾服装本钱投入多,你的年龄还太小,自己守得住摊位吗?真要是被顺走几件,毁坏几件,咱赔得起本儿吗?原先咱卖文具,小零碎也都得折耗点儿吧?你就两只眼睛两个细胳膊……” 田来弟眼眸里面的光亮黯淡了不少,她今天看到摊子附近卖服装鞋子的收钱收的眼晕,一门心思要改行,可还没来得及往细处考虑。 一件成人衣服的本钱再少,也得十几块吧?丢上一件两件的她得怄死。 还有,她想起来服装摊子要挂衣服支架子,她这点个头儿这点劲儿…… 理想总是很丰满,现实总是很骨感。 “那……”,田来弟不再翘尾巴,讷讷的问。 “二姐,你听过一根筷子和一把筷子的故事吧?一根筷子轻轻被折断,十根筷子牢牢抱成团……” 田阳聪再次化身知心大姐姐,深入浅出给俩姐姐讲明白“姐妹同心,其利断金”的道理。 田来弟面带羞色垂下眼睛,田来男却拉了她的手。 这个大姐还有种特质,就是特别容易被感动。 思想工作做通了,田阳聪才能进行下一步安排。 “二姐有头脑,发现服装生意比卖文具挣得多,那咱就试试。文具生意是做顺手了的,也别丢,继续做着,可以跟赶集的时间岔开,实在岔不开的先紧着服装生意。” 田来男终于放下了心,她喜欢稳妥。 “咱们三个现在是一家人,最亲近的一家人,暂时也不可能分家让谁出去单过,所以,甭管是哪桩生意,都是咱仨共有的,咱们有商有量,互相帮助,互相扶持,一起过上好日子,行不行?” 田阳聪上辈子各种求职打工升职加薪的经历有了效果,田来弟再精明也只是个见识短浅的十岁小姑娘,被忽悠住完全没问题。 “嗯,只要能叫我做服装生意就行。”田来弟任由大姐抓着她的手,又瞪起眼睛强调,“可是我丑话说到前头儿,真要卖衣服了,本钱可贵,大姐再想偷摸的给别人可不行!” 田来男的黑脸膛立刻涨红,甩开了大妹妹的手,却说不出什么硬气的话来。 “我……我又不憨!” 没人认为自己智商低是不是? “你不憨你上次给老宅儿送两块鸡蛋糕还叫人家骂?你不憨……” 田来弟那张嘴巴真是不饶人,田阳聪赶紧再化身灭火器,一手按住一个转换话题:“好了好了,我把攒的钱都拿出来,咱看看留多少家用多少做文具的流动资金,多少拿出去进服装……” 当小妹妹也不容易,她往里间屋走,还得回头叮嘱:“今天的作业你俩完成了没有?先把两位数的乘法题互相对对答案。” 这是担心她一转身儿这二位就又掐起来,果然田来男的声音很快就开嚎:“来弟你到底攒了多少钱?你也得全拿出来,不许把着……” e=(o`*)))唉!跟教学生相比,也差不多啊! 037一战成名 全县统一的期中考试,来到了。 跟平时的气氛不同,大南乡联校内部教师调换监场,满校园晃动的都是陌生又严肃的脸庞,书包与书本教材全部堆放到教室外地上,课桌抽屉对外,上面贴着考试号,只允许留有两支笔和橡皮。 两位监考老师还要严格对照学籍卡上的照片,唯恐发生替考等不良事件。 田阳聪悲催了好大一会儿,一下子就成为大南乡教育界名人。 因为,校长许诺给她办的学籍还没成功呢,还是“黑人黑户”一枚。 可是李老师绝对不会允许出现田阳聪缺考的情况,就指着她考高分儿呢。 临时学籍,没照片,一层一层核对,追问根由,列为重点监视对象,到允许考试,语文学科的考试时间就剩二十分钟。 这下好了,出名了,五官长相被记住了,谁都顶替不了了,考试成绩,也甭指望了。 两位监考老师挺不好意思的,年长的一位把试卷递给田阳聪,还劝了一句:“肯定做不完了,好歹写几道题,下一场就没事儿了。” 田阳聪粲然一笑,倒是没将这顿折腾放在心上,正式考试时年级间班级间学生都是岔开的,刚才有几个同学跟着着急,她还瞪眼做手势告诫他们认真考试呢。 那个手势很简单,竖起一根大拇指,同学们就秒懂了。 他们是要争第一的种子选手,语文学科上也要努力。 监考老师的眼珠子瞪大了。 田阳聪用了一支蓝笔芯圆珠笔,字迹飞速流淌,宛若积蓄了一整个长冬的江水,于春暖花开时节奔泻而下,眨眼的功夫就换到了下一页。 开始写作文…… 三年级,要求字数是三百,方格数肯定要多些,田阳聪不含糊,洋洋洒洒驰骋到了最后一个空格。 二十分钟,没用了,还有剩。 检查一遍,不考满分自己会觉得丢脸。 要不是代课工资的缘故,没准儿早就又跳级了。 两个监考老师见她放下试卷,一脸的云淡风轻,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上前细看。 竟然……找不到错处。 牛孩儿啊! ?(?????)? 一战成名有木有? 交卷后老师办公室炸锅了有木有?名声传到校外了有木有? 田阳聪趁这个课间十分钟,往校园里一站,三一班的学生就齐刷刷从各个教室跑出来,继续“众星捧月”式围拢。 “听我再嘱咐一下考数学时要注意的问题……,李丹阳你要格外小心四则运算时的小括号,李莉莉你最后要专门检查文字题的细节,豹子你……” 监考老师们目瞪口呆,看到几十个孩子跟球场上中场休息时听教练排兵布阵一样认真仔细,最后所有的右手摞到一起,齐声欢呼一声“必胜”,散开了。 三年级的小屁孩儿,幺蛾子可真多啊! 返回本校后可供谈资有点多啊! 等成绩全部批改出来,谈资才是真的多呢。 田阳聪的数学考试没波折,她自己估摸着熬够半个小时了,就提前交卷子跑出来,大姐还在外面出摊儿呢,考试期间小朋友们零钱富足,不但文具好卖,零食儿也跟不要钱一样。 田来弟也舍不得放弃考试的好机会,她计划在中心小学摆完上午的摊儿,下午再去县城里考察观摩服装市场,手里攥着几百元的本钱,她不敢脑袋一热全投进去,谨慎了再谨慎,跟货主软磨硬泡谈价格。 田阳聪对这个没多少可借用的经验,只能教她多去市场查看,争取弄清楚什么样的衣服款式最好卖,学别人怎么打价儿进货。 十岁的小毛丫头,蹬自行车还靠掏腿儿,真心不被摊主们高看,田来弟终于真正明白大姐的重要性,现在一有空就磨着大姐作陪。 考完试,学校放假,接上星期天,能歇两天半,田阳聪也可以陪着两个姐姐多转转,只可惜,交通用具太简陋,田阳聪还得去坐前横梁,丢份儿,还硌的厉害。 可是不能矫情啊,李老师早就跟她打过招呼了,张老师已经回来,因为期中考试才一直没上班的,改卷子就是她去,然后不需要田阳聪再代课了。 也就是说,一个月二百元钱的代课工资要没了。 她内心里是有些挫败感的,重生一次,也没具备点金手指超凡技能啥的,家里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贫寒。 三姊妹之中,只有田来男觉得目前生活无限美好,有吃有喝有穿还有“大金鹿”,有狗一条有鸡十几只…… 没错儿,田来弟负责田来男田阳聪辅助的养鸡重任,目前超额完成,三十多只小鸡仔存活了一半儿,直接打消了田阳聪初初成为养殖专业户的幻想。 此路不通。 俩姐姐都比较热衷的还是摆摊儿做买卖,田来弟只在做买卖上表现出巨大的热情,能够不嫌苦不嫌累,那就必须坚定不移走下去。 田来男蹬上自行车,前面拥着小妹妹,后面坐着大妹妹,自觉地位重要,成就感爆棚。 “明天初四,是二十里堡的大集,今儿怎么也得把货备上了。” 田来男叮嘱着,她这样的性子都心急了,可见的这段时间田来弟是如何犹豫纠结不敢下手的。 原先买各种小零碎儿,都是田阳聪做主拿钱,价格出不了几十块,田来弟不觉得有什么难的。但是现在轮到她自己做主,要“一掷千金”了,十岁的小心灵哆哆嗦嗦也情有可原。 田阳聪问:“看好了几件没?” 她以为是田来弟挑剔,才半个月过去都没动手采购。 结果,田来弟隔着大姐,递过来一个皱皱巴巴的小本子,上面勾画的乱七八糟足有几十页呢。 读过名牌大学的田阳聪,也分辨不清上面勾画的是什么玩意儿,尽管还努力加入了歪歪斜斜的部分文字,和莫名其妙的符号。 “这是你二姐相中的衣服样式,红圆珠笔画的是女式的,蓝圆珠笔的是男式的。”“司机”大姐解释。 那些符号和文字,是标注的批发铺面摊点位置,田来男都记不住的,也解释不清。 “哎呀你不知道,看衣服把眼都看花了,看哪件都觉着好看,想买,又怕卖不出去砸到手里。” 038花苞一样的小姑娘 田来弟在车子后座诉说烦恼。 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她的心里还是迷迷糊糊的,没有成熟的思路。 年龄太小见识太少,禁锢了发展呗! 田阳聪觉得自己太过心急了,两个姐姐都需要成长过程,不可能一下子就变身得天独厚的“企业家”。 “那……要不今天就先只进文具,服装生意放放。” 这个建议比较中肯,田来男点头,然而田来弟又不甘心。 “还是先进点儿货试试吧,咱只买便宜的,大不了砸手里,咱自己穿。” 从这个角度一想,心里就没那么大的压力了。 田阳聪支持:“我看行。那咱今天只挑咱仨能穿的,喜欢的样式来买,干脆,买冬装外套好了,别怕价钱贵,咱仨以后再想别的法子挣钱呗。女人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儿。” 得嘞,上辈子的消费理念也拿出来给两个姐姐洗脑,那还犹豫什么呢? 田来男咬牙拍板:“来弟你大胆买!姐想好了,下星期也去大学校门口摆摊儿,不老在咱村里窝着了。” “嘻嘻,那就好买了。我天天做梦都想着一套衣服呢,真好看,又暖和,再配上一双小皮靴,跟城里的姐儿们比一点儿也不差。o(n_n)o哈哈~” 田来弟登时跟打了鸡血似地,直接在“大金鹿”后座站了起来,搂着田来男的脖子保持平衡,笑的非常响亮。 田来男瞪起眼睛呵斥,嘴角的笑意却收不住,小姑娘嘛,就没有不爱美的。 “买买买!一人来一身,卖不出去就当过年的新衣裳!咱家今年不缺吃喝,置身衣裳也是应该的。” 钱是王八蛋,花了再去赚。 就这么简单粗暴的决定了,把进货做服装买卖的目的修改成了给自己买新衣裳新鞋子。 目的单纯,不需要再纠结,田来弟指挥着路线,直奔她魂牵梦绕的衣服样式摊点儿。 早先去过好几次了,又是摸衣服试衣服又是砍价儿,结果还不买,摊主对田来弟这个小丫头都认铁了,这次一进门她就被气笑了。 “又来我摊子上逗闷子啦?” 可不是逗闷子的吗?个头儿还没收银台高,每次还都吹嘘自己是想进货批发衣服的,谁家的野孩子啊这是? 田来弟这次腰板儿可硬了,一改之前的小心翼翼,先声夺人说:“老板,就这件棉袄,给我来三件,按我们三个的尺寸,价格上可得按之前说好的批发价儿!” 一种样式三件起批的条件具备了,老板也没啥不乐意的,就是还嘟念了几声:“早说你是给自己买衣裳不就得了?个小人精,非糊弄我说自己也做生意。” 这件棉袄是收腰卡袖的样式,袖口和下摆花苞样,有兜帽风毛,蝴蝶扣,长过大腿,批发价也要六十六元钱,老板做零售的话,要价儿从九十八起,上下活动个十块钱就顶天了。 田来男十六岁了,穿上身后腰线略高,凭空多出几分娇嫩,好看是有的,但莫名有些不搭调儿,不适合她的心境和一家之主的身份。 田来弟跟田阳聪个头相差不大,穿上相同样式的衣服站在一起,活脱脱两朵花苞欲放。 田阳聪看着镜中的自己,也觉得不枉此行,一拍田来弟的胳膊,豪迈地说:“裤子不搭,换!鞋子不搭,换!” 令田来弟魂牵梦绕的衣服,怎么搭配的最好看早就摸熟了,这段时间没白在服装市场考察蹲点儿,又按照四块五一条的价格搭了黑色紧身裤,十五块钱的价格批来了内里挂绒的小皮靴,分黑红两种颜色。 当然了,这个价位买到的靴子不可能是真皮,亮晶晶的人造革,侧面还垂着毛球儿,外观上足够新颖别致。 这还真是姊妹三个目前的能力范围之内,“千金散尽”,换来大包小裹,和三张喜气洋洋的俏脸儿。 田来男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笑的如此开怀过,她对生活要求不高,只是试了一遍衣服,那喜悦就溢出言表。 她说:“先卖姐这套大号的!姐只要想想有这么好看的新衣裳,心里就乐呵够了。” “都先卖着!万一卖出去了哪件,回头我再给你们买新的。”田来弟也是欢喜无限,她那么拈轻怕重的脾性,坐在后车座上,前面抱着大包裹,后背背着小皮靴都没意见。 “那到底是盼着卖掉呢,还是卖不掉?”田阳聪笑嘻嘻在前横梁问。 “明儿赶集,就知道咋样了。”田来弟忽然声音低下来,接着转折说,“我饿了……” 三姐妹心有灵犀,采购衣服鞋子的时候都没说过“饿”字。今天花费太大,三件棉袄,五双靴子,六条裤子,把服装生意备用金花的干干净净。 “当时看着靴子跟裤子批发价儿真便宜,没忍住,多要了……”,田来弟后悔了。 女人嘛,花钱这件事浑然天成,都不需要人教。 田阳聪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摸出两块糖来,一块儿给田来弟,一块儿剥了糖纸,递进田来男嘴里。 女人采购衣服鞋子的购买力,她上辈子就有体会,不把兜里掏的比脸干净,都会觉得不尽兴。 田来男很有大姐的样子,安慰田来弟:“甭后悔了,反正家里有吃的,饿不着。” 这样朴素的生活追求,很幸福。 “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儿去赶集,得支架子挂衣服,咱早去占地方。”田阳聪开始思谋第二天的生意了。 田来男惦记的是:“那今儿先烙些饼,夹上咸菜明儿带着。” 田来弟说:“我要剪剪前面的碎头发,用铁火棍儿烫个卷儿,后面头发扎高马尾巴,明儿穿上新衣服新鞋子去卖……” “干啥用铁火棍儿?不得把头发烧着了烧秃了啊?来弟你别整幺蛾子,咱说好的新衣服先卖,卖不出去再穿……” “大姐别拦着,二姐这主意好,自己当模特穿上衣服更容易卖。” 三个女人一台戏啊,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 039臭美妞儿想烫头 制止住田来弟在厨房抢铁火棍有多难?看憨厚大姐田来男气喘吁吁的呼吸频率就知道了。 一颗臭美到极限的心,隐藏在十岁年龄的身体中,爆发起来的威力很可怕。 田来弟亲自烧水,操持着姊妹三个洗澡洗头,也是头一遭,对着镜子要剪刘海烫刘海,更是田家史上少有。 “来弟你还要不要睡觉儿了?头发都干了,你够好看的了。” 田来男在身后藏着纤细的铁火棍,唯恐再次把凶器落到田来弟手里,催促道。 “我剪得不齐整,烫个卷儿就看不出来了,你又不叫我用家什。”田来弟不死心,在厨房跟着田来男转悠,伺机抢家什。 她最近一次去邻居家蹭看电视,看到了秀兰邓波主演的电影《哈根女孩》,对那个一脑袋卷发的可爱小姑娘形象心生向往,这几天脚底下也不由自主的模仿跳踢踏舞的动作,恨不能马上变身秀兰邓波。 由此可推,田来弟多么渴望自己亲手烫出一头卷儿来。 田阳聪打了个哈欠儿,觉得必须帮大姐一把,她说:“你要是不觉得一头卷儿太夸张,跟你的肤色穿着不合适,那可以烫。” 田来男瞪眼珠子:“小妹你还帮着她胡闹?” “不过,大姐不允许你用铁火棍自己烫头,我也不同意,你真想烫的话,挣了钱去理发店找专业的人给你烫。” 田阳聪慢吞吞交代完,田来男才松了一口气。 “去理发店烫头?你知道得花多少钱?”田来弟很可能偷偷去问过了,自觉是天价儿,负担不起。 “花多少钱也比自己把头发烧秃了把脸烫了强吧?二姐,你真想明儿顶着个秃头去赶集?还是想一辈子脸上带疤?”田阳聪自觉两辈子加起来,都赶不上田来弟对漂亮的向往程度。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田来弟仍然犟驴似的反驳:“我小心点儿不就行了?” 她中了秀兰邓波的毒,魔怔了。 田来男第一个精疲力尽投降:“烫吧烫吧,我看出来了,她今儿不把脑袋烧秃了不拉倒,等她半夜自己个儿作腾,还不如咱俩看着呢!” 亲姊妹之间就是这样,吵完骂完甚至打完,还得互相帮扶着。 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小女生……也能作腾出不少幺蛾子来。 大黄狗都不敢往前凑乎了,后半截身子放在棉帘子外面,只把脑袋伸厨房里面看热闹,这味道……有点儿像烤肉…… 田阳聪在前举着镜子,还负责灶膛里火势不减,田来男在后双手勒着一条毛巾两头,毛巾的作用是遮挡在田来弟的额头,保护她的脸蛋不被烫伤。 田来弟亲自操刀,一手抓着铁火棍较粗那头,一手套着棉手套,捏着刘海儿的发梢儿。 铁火棍在火里烧得通红,先伸到冷水盆里冰一下,听到“刺啦”声音响过,再探到脑门前,拽着发梢儿缠到铁火棍上。 家里没爹娘管教,爱咋作就咋作,到底是福还是祸啊?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现在能不能说“三个臭美妞儿,顶个理发师”呢? 反正,持续到下半夜,田来弟如愿顶了一头羊毛卷儿,看起来蓬蓬的要爆炸,摸起来……那手感,就宛若冬日地头的枯草,涩涩的沙沙的,还……掉沫沫儿…… 不是说好的坚持原则,只允许田来弟祸害前额的刘海儿吗?田来男和田阳聪啊,莫不是内心里也住着个臭美的小魔鬼,玩着玩着也上了瘾? “姐,妹,看看,像不像秀兰邓波?”田来弟美的都想飞起来,两只脚尖立着,试图“踢踏”几下。 田来男多憨厚啊,问:“秀兰是咱村儿的?没听说还有姓邓的……” 田阳聪倒是知道咋回事儿,可也不能承认不是? “我又没看过电视。”她说完这句,又给田来弟泼冷水,“二姐,你这么烫的头发,一遇水就得直了,还有,你睡觉的时候一压,e=(o`*)))唉……” 重活一次,腹黑多了,口舌毒了。 田来弟的后半夜也够呛儿睡踏实了吧?是压着呢,还是为了不压着毛卷儿坐着睡? 明儿一早是洗脸呢还是不洗? 这是个问题。 田来男应该是累狠了,睡眠质量不错,只是,田阳聪听到了她的梦呓,内容竟然是:“挣钱……烫头……都烫头……” 想象一下姊妹三个每人顶一个爆炸头的模样,田阳聪差点儿从炕上掉下来。 都中了毒啦,把烫头当人生目标了。 十岁的小姑娘的臭美程度,九岁的根本不懂。 不知道田来弟夜里是怎么睡觉的,反正第二天早上,人家一头毛卷儿尚在,就是后脑勺部位的塌了些,反正要扎高马尾,不碍事儿。 洗脸的问题也容易解决,家里有姐妹,侍候侍候呗。 田来男双手托着刘海儿毛卷儿,田阳聪递湿毛巾兼职举镜子,田二妮儿大家闺秀似的对镜擦脸,抹雪花膏,真的没湿到一点儿头发丝儿。 艰巨任务完成,田二妮儿很有派的挥手:“今儿先吃饭,再换新衣服。” 其实就她一人换新衣服新鞋子吧? 吃完早饭临近出发,田来男在家里翻箱倒柜,问她要找啥,她说:“得给来弟找个大包袱,把身上遮一遮,路上落了灰咋办?” 田来弟立刻炸毛儿:“你是我亲姐吗?就这么见不得我好看一回?我烫这时新的头发,你给我整一个包袱顶身上?” 她想穿着新衣裳推车子往外跑,田来男态度也很坚决,她年龄大身份高力气也大,扯着田来弟不松手,反正就不允许你祸祸新衣裳,花多少钱呢! 田阳聪站在院子正中的干巴枣树下面笑,从昨儿夜里田来弟烫头开始,她就学会享受家里姊妹闹哄哄的甜蜜气氛了。 最后,田来弟只能从了大姐的淫威,委屈巴拉在新棉袄外面又罩了件母亲留下的陈旧外套,抛去稚嫩的小脸跟爆炸头不看的话,“大金鹿”后面就是做了个个子矮小的农村老妇女。 俗话说:人是衣裳马是鞍,没错的。 披了母亲旧衣的田来弟恨不能把整张脸都藏起来,唯恐被人认出,一路上也不发一言。 “至于的吗?又没不让你穿,穿里面不一样?”田来男逗了半晌儿也没逗乐大妹妹,嘟囔一句。 040旧衣有魔力 田阳聪觉得,母亲的旧衣被施了魔咒,因为田来弟一披上就万念俱灰似的,一脱掉,立刻满血复活。 今天带的东西多,“大金鹿”前前后后就没有个空闲地方,全挂满了绑满了零零碎碎,还有两根长竹竿,两根短竹竿,用来悬挂衣服招揽顾客。 文具摊儿跟服装摊儿就用不着分家了,来得早,提前占了个“黄金角”位置,彼此可以照应。 田阳聪是头一次赶二十里堡的集,还挺新鲜,四下里打量一番。 所谓市集,其实就是圈起来的一处空旷地,有些红砖垒起来的案子,还有大小石头做标识的,坑洼处干草一蓬蓬,角落里还有成堆儿的垃圾没清理。 很乡土。 摆摊儿的渐渐多起来,垃圾成堆的地方是卖菜专用,还有捆着鸡腿出售自家养的活鸡的,卖肉的,卖佐料的,刚才还觉得荒芜空旷的场地逐渐鲜活。 也怪不得田来男前几次赶集卖文具来钱容易,整个二十里堡大集,就此一家。 卖衣服鞋子的却真心不少,蹬着三轮车拉着地排车支架子,能挂好几排几十件衣服,那排场都比田来弟的四根竹竿撑自行车大。 田来弟还往自己身上穿了一套新衣裳,能挂在架子上招揽顾客的货品,就是孤零零两件棉袄,和飘飘摇摇五条紧身裤,“大金鹿”后座上跟座位上,挤了四双靴子。 就这点儿竞争力,同行们都不稀得多看两眼,更不会兴心挤兑。 太弱了。 来赶集的人越发多了,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声响。都是村民,本村的近处的远处的,走着的推着车子蹬着三轮的,在货摊之间的过道里挤来挤去,随手摸一把,问问价儿,不一定买,随着人流流走了。 田阳聪帮着大姐卖文具,一边关注着衣服摊子,暗暗揪心,二姐的眼光还是不错的,选的衣服真心好看,可是价格上不适合赶集,周遭生意顺畅的大都是价廉的,物……不需要多美。 十几块二十几块的衣服最好卖,县城里早早淘汰下来的款式,在地下堆放着,吆喝着卖个白菜价儿也有不少人抢。 十岁的田来弟,再天生精明,这时候也小脸煞白,鼻子尖儿上紧张的沁出汗珠子来。 她一心挣钱,提前琢磨好了定价,棉袄六十六元进货,她也想跟县城里一样卖到九十八元的,最起码……八十八吧? 可路过的婶子大娘们听了这价格以后,就……没有以后了。 小屁孩儿,毛丫头,穿这好的衣裳干啥去?颜色儿还不耐脏,浅紫,粉红,穿一天就得洗?谁侍候? 田家最美的二妮儿,最臭美的二妮儿,马上要哭出来了。 虽然之前说好的,卖不出去就自己穿,可真的一件都卖不出去,心里难过啊! 折腾了半夜,烫了这么爆炸的脑袋,竟然没人发现田二妮儿异乎寻常的魅力。 e=(o`*)))唉,才十岁,个头儿也没起来,声音又细弱,跟长期倒腾衣服的老摊主们根本没法比。 田阳聪也没想出啥好法子,但是看到二姐失魂落魄可怜巴巴的模样又觉得心疼,她推推田来弟:“二姐,你转转去吧,我替你守一会儿摊子。” “嗯。”田来弟有气无力丢下残局,脚底下没有目的,竟然是奔着最脏乱的卖菜割肉区域去的。 田来男直起身子就想把她喊回来,训斥她别把衣服弄脏了,但是再一琢磨,反正这么贵的衣服也卖不出去,随便她吧。 以后,万万不能纵着她了。 田阳聪替了田来弟的岗位,微皱着眉头调整思路,田来弟对那两件棉袄寄予的希望太大,凡是有问津的顾客上前,她都极力推销棉袄,忽略了另外两样价格便宜的。 做买卖嘛,谁不想一口吃个大胖子? 田阳聪给数量最多的紧身裤挪了位置,自己双手撑开一条,站到路中心吆喝开来。 “瞧一瞧看一看,大城市最流行的紧身裤,穿在身上显身材,干活儿还利落,弹性大,随便蹲,随便撑,保证舒服又好看,只要九块八毛钱,赶上大城市潮流……” “九块八,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您问能往里套多少衣服?套棉裤,没问题……” 乡村特色,买东西更讲究实用效果。 顾客心理,定价九块八就是比十块钱便宜的多。 田阳聪嗓子喊哑了,三条成人长度的紧身裤按照九块八的价格卖掉了。 剩的那两条是适合田来弟跟田阳聪这种高度的,或者因为弹性大,顾客还可以略高些。 好歹算是开张了,爆炸头田来弟也回来了。 形势急转。 田来弟身后还带着一对儿母女,做女儿的个头儿身材跟田来弟差不多,就是皮肤黑些,头发直些,衣服土鳖些。 “我就是在这儿买的,正好配一套,出门坐席去最有面子了,都是城里最新款,保证你穿上以后比我还好看,还洋气。” 田来弟一边作介绍,一边拼命对田阳聪挤眼睛做示意。 果然不愧是田家最奸猾最精明number 1,也幸亏田阳聪同学换了芯儿,目前这智商能跟得上,换成憨厚老实田来男,没准儿一张嘴就漏了馅儿。 田阳聪热情迎客,用新加工的撑杆挑下粉红色棉袄,往小顾客身上比量,嘴里说:“买不买的不打紧,先试试,看漂亮不?” 整个市集上就数这件棉袄最美丽最娇俏,小姑娘穿上就摇身变成欲盛开的花苞,哪儿还舍得脱下? 小姑娘的母亲也很满意,刚才田来弟就透漏出信息来了,置办新衣裳,是要带着小姑娘座席,参加盛宴的。 田来弟跟小姑娘站在一起,效果跟昨天与田阳聪同试新衣时也不差,两朵娇嫩鲜活的花苞,登时吸引了不少赶集村民的目光。 小姑娘率先配合,眼睛盯在悬挂的紧身裤上挪不开。 “婶儿您要不要给闺女搭配一套?裤子不用试,她穿没问题。靴子试试吧,在城里这款都卖五六十呢,您要是配一整套的话,我就收三十块!” 041“托儿”也是一门技术 田阳聪赶紧提起两双红色靴子推销,半筒,毛绒球微微颤动,怎么看都好看。 知道后面肯定要有打价儿那一关,田阳聪要价不低。 “哎哎……你刚才不是跟我说这靴子少了三十五不卖吗?怎么现在降价了?”田来弟不甘寂寞给自己加戏。 田阳聪自然配合,心里还琢磨呢,上辈子怎么就没发现自己跟二姐其实挺对脾气的…… “那不是一开始不知道你要买一套吗?本来单个买的话,棉袄要九十八,裤子九块八,靴子三十五,合在一起应该收你一百四十二块八对吧?我可只收了你家一百二十八,给你的跳楼价儿,哎呦我这心疼的哦!” 九岁的毛丫头,跟成人似的做买卖,还说的唾沫横飞表情呆萌,生生逗乐了一票观众。 得亏自己没跟着臭美,也把新衣裳穿身上,要不然没得卖不说,还肯定穿帮,亲姊妹站在一起,再穿一样的衣裳,谁看不出来啊? “一百二十八?给小孩子买,太贵了!” 顾客站在原地抱怨价格太贵,这是真心想买开始进入砍价模式了。 几个回合之后。 “都是一样的乡里乡亲,咱也不能少收你的多收她家的不是?回头人家喊了她妈来找我可咋办?”田阳聪面露难色。 小姑娘的妈心眼儿不少,纠缠到这会儿,竟然又放话说:“那我们再转转去,这个价儿没法买。” 然后生拉活拽的,把滚着泪珠的小姑娘带走了,当然,田来弟也跟着撤离,小姑娘的妈嘱咐她别跟自己亲妈走丢了,快找去…… 精明人做事,就是这么麻烦。 摊子前面清静了不少,一直没敢搭话儿,憋得胃疼的田来男终于开口:“妹,你们……白费心了!” 再憨厚老实也看出来这姊妹两个演戏了。 附近的摊主肯定也看出来了,但是职业道德规范还是有的,都不揭破。 田来男替两个妹妹遗憾,白唱戏,没收获。 结果,没出五分钟,那对母女又回来了。 又是一番拉锯战,最后,收了一百二十五元钱,又便宜了三块,交易达成。 摆摊儿挣钱,就是这么不容易,每一分一角一块,都要耗费无数口舌。 田来弟悄摸回来,这次身后没带顾客,但是她已经受到了莫大的鼓励,决定重整旗鼓鏖战一番。 田阳聪站在通道中央举着货物吆喝这一招儿管用,田来弟直接拿来效仿,现在主推靴子。 天生的买卖人,为了挣钱什么都能豁出去,爆炸头是模仿的秀兰邓波,脚底下蹬着小皮靴呢,模仿踢踏舞动作好了。 十岁的小姑娘,穿戴的花苞一样甜美可爱,在集市上又吆喝又蹦跶,你猜能卖出去东西不? 顾客朋友们都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总有肯掏腰包给孩子花钱买漂亮买开心的父母…… 下午三点多,衣服鞋子售罄,包括田来弟上身的那件棉袄。 田阳聪曾经以为母亲的旧衣裳被施了魔咒,田来弟一披上身就蔫头蔫脑,可是现在,田来弟不但披上,还裹上了,配着一头乱糟糟的爆炸卷儿,不伦不类…… 可她很精神,很开心,喜悦宛如喷涌的海水。 即使,新棉袄也卖出去了。 田来男那边的文具用品也卖出去不少,回程时就剩一个包袱,田来弟在自行车后座上抱着就行了。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田来弟破天荒开始唱歌,不知道是她从电视上听会的,还是在哪个幼儿园小学墙外听来的,调儿有点点儿不准确,但不妨碍唱歌的心情,和听歌的感悟。 人若开心,看见花儿鸟儿都是笑的;人若悲伤,看见花儿鸟儿也是哭的。 田来弟的情绪也干扰到了两个姊妹,田来男又高兴又好奇,轻声问身前坐着的田阳聪:“卖衣服挣的钱,比卖零碎多多少?” 她主要蹲守文具那边,零碎多,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小心被人顺走东西,再加上心算的能力差点儿,实在估摸不出来衣服的盈利有多少。 田阳聪也忍不住佩服自家二姐了,在田来弟自由自在跑调儿的歌声中,她给大姐大略的算了一下。 “咱进衣服花了整三百块,除了二姐身上没扒下来的一条裤子和一双靴子,其余全卖干净了,收到手里的钱差不多四百出头儿。” “嘎吱”,大金鹿被莫名捏了车闸,田来男手忙脚乱,车把拐了好几下,才算稳住。 田阳聪的位置动不了,后座上的田来弟可是被甩下去了,幸亏她身子轻,墩了下脚,没大碍,怀里抱着的包袱落到了地上,需要收拾。 “咋啦大姐?吓我一跳!”田来弟刚才正美的无限畅想呢,来这么一下,美梦都给惊醒了。 田来男也跳下了车子,一脸涨红,解释:“我这不是……不是叫阳聪算账给算懵了嘛。来弟你真的卖了四百多块钱?一天就挣一百块,不是糊弄姐,算错账了吧?” 没办法相信。 她自己很努力的在田家村小学摆摊儿,少的时候一天挣个几块钱,还觉得美滋滋的呢。赶集的时候,多了能挣到二三十元,做梦都要笑醒。 可是你现在告诉她,卖衣服的话,就那么可怜巴巴的几件,卖上半天儿,能挣到一百元…… 让勤快憨厚的田大妮儿情何以堪? 问这个问题,田来弟登时来了精神,裹一裹亲娘的旧外套,前胸往前挺。 就跟有胸似的…… 破旧的外套,里面是有乾坤的。田家妈妈缝了贴身的大口袋,又深又宽,田来弟把货款全顺进去还不显山不漏水的,一定需要她裹一裹挺一挺才能叫人看出内里比较丰厚。 田来男秒懂。 现在,想哼歌的就又多出一人来,只是田大妮儿实在见识少,连个“太阳当空照”的幼儿园流行歌曲都不会唱。 她只能做出一家之主的样子来拍板决断:“卖衣服挣钱,那以后……还卖衣服!” 042做梦都吧唧嘴 人生很多时候是这样,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最不被看好,以为要砸在自己手里当过年衣服穿的生意,竟然红火如斯,一天就挣到了原来可能一个月才能挣到的钱。 “我也得挣个四五十块,今儿咱摊子上人多。”田来男摇头晃脑的蹬车子,一家之主来主意了,“咱今儿得割肉吃对吧?多割点儿。” 田阳聪跟着点头,事实上她想说,别割肉了,直接买人家做好的熟食,方便又美味儿。 可惜,原本最会过日子,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儿花的田来男都想割肉庆贺了,原本最败家最贪图吃喝穿戴的田来弟,却一口拒绝,而且态度强硬。 “不行!咱们本钱少,不能乱花,我还想接着进衣服鞋子卖呢!你们没看人家的衣服摊子上都挂多少件?” 田来男的建议被反驳,还是被这样强大又熟悉的理由反驳,真心有些蒙圈,貌似从前都是田来弟在闹着吃点油水大的,自己不肯花钱吧? “那……那我用卖零碎儿的钱买肉。”田来男说这话心里发虚,感觉自己有些贪吃任性。 田来弟却还是一贯的强势,以自我为中心。她根本不需要考虑似的说:“那也不行!少吃一顿肉怕啥的?咱仨现在好好算算账,只留下进文具零碎儿的本钱,其余的都给我,明儿我就进城再进一批衣服去。” 负责算账的田阳聪拢着两堆儿钞票跟钢镚儿,几次张嘴,都不知道应该帮着谁说话。 二姐是有点急功近利,但她是为的多挣钱摆脱贫苦日子;大姐是一家之主,看到挣钱思谋着给一家人改善伙食,更没有错误。 她忽然有了个好主意,眼睛一亮说:“要不咱宰一只鸡炖炖吧?自家养的不用花钱。” 这主意田来弟赞成,最近她忙着出摊儿做生意,跟小鸡仔们的感情变浅了,能舍得。 结果,田来男又不乐意了,她的理由是:“好不容易养这般大了,不定啥时候就下蛋了,咱家现在煮茶叶蛋卖还得跟别人买……” 得嘞,田阳聪深深地低下头去,还是太穷啊!一个一个全恨不得把钱攥出油来。 田来弟有心的时候,感情还是能细腻起来的。这会儿看出了小妹妹的垂头丧气,主动说:“等下个集,再卖这些钱的话,一准儿买肉回来。” 她年龄虽小,说话已经有了煽动性,转脸儿跟田来男道:“大姐,我个儿矮,出去了都不拿我当大人看,还得你跟着我去进货出摊儿。咱家今儿就我自己个儿穿了新裤子新鞋子,我心里也不落意,咱手紧点儿,钱挣得再多点儿,咱仨都得有新衣裳穿才好看。” 田来男点头如捣蒜,看向田二妮儿的眼神里充满信任。 一家之主的工作做通了,还会转过头再给小妹妹做工作:“阳聪你再等等,过年的时候咱家肯定割肉,还先给你置办新衣裳,你不代课了没事儿,以后俩姐姐供着家用,供着你,好好念书比啥都强。” 这是第一次,田来男把养家的任务也摊派给了田来弟一份。 也是第一次,田来弟非但没反驳,还跟着点头:“嗯嗯,供着。唤男你可不是给自己个儿念的,俩姐姐都指着你教呢。算完账咱还得再学点字儿……” 田阳聪有气无力的把算好的账本推给两个姐姐查看,自己懒洋洋下决心:“我接着想别的法子,都这么大了,总不能真就靠着俩姐姐养。” 这是她的心里话,虽然得到了一致嘲笑。 “小屁孩儿多大了?嗤……你那二两劲儿,也就念书行。” “就这个儿头,站直了还没车把高呢。o(* ̄︶ ̄*)o” 悲伤逆流成河。 重生一次应该算幸运的,可是从九岁这样尴尬的年龄重生,个矮力气小,啥事儿干不了,也颇有几分烦恼的。 “哎!”夜深了,小人儿还在长吁短叹,睡不着。 同炕的田来男还以为小妹妹为的没吃到肉也没宰了鸡忧伤呢,从被子里伸手出来拍拍妹妹的后背,劝慰说:“小孩儿吃肉多了不好,滑肠子,拉肚子,还是得吃粮食,养人……” 田阳聪身子略动了动,嘴里发出“嗯”的一声,再无声息。 她心里说,自己这么老的灵魂了,可以不馋肉,但是九岁的小身子需要吃肉啊,难不成要把“黑瘦矬”持续两辈子吗? 天啦噜,自己这辈子提前就遇上了小男神,还幻想有朝一日并肩站在一起男才女貌不相上下呢! 颜家明上辈子的颜值就甭说了,这辈子,小屁孩儿阶段,已经人模狗样跟交响乐团的指挥似的风采,自己再继续“黑瘦矬”的段位,那也只能继续高歌一曲“洋葱”自怨自艾。 从这个角度上说,再满足于田家如今能吃饱的现状,确实太“low”了。 田阳聪你涨涨志气吧!最起码能每天喝磅牛奶,吃块牛肉蹿蹿个子…… 小男神没给自己回信,时间还来得及,自己蹿蹿个头儿,再滋补保养一下皮肤,有条件买高级化妆品涂涂抹抹,买漂亮衣服装点门面…… 就不信终有一天站到他面前时,不也是青春逼人美少女一枚! “阳聪你醒醒,做啥噩梦了?”田来男被一阵拳打脚踢给折腾醒的,抓住了小妹妹用力挥舞的拳头,急声问道。 田阳聪被叫醒,浑然不知身在何处,迷迷糊糊的回答:“没……做噩梦,做的……美梦。” 梦到自己一身白裙袅袅娜娜从霞光万道中走来,五官精致如画,长发飘飘;对面一位少年眉目如痴如醉,安静地伸出一只手等待自己的到来,少年口唇微动,说出的乃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么完美的梦,被不解风情的田大妮儿给摇碎了。 可不是不解风情吗?田来男叫醒了妹妹,自己先起床,嘴里嘟念说:“那么惦记吃肉,行,今儿个就宰只鸡,省的做梦都吧唧嘴……” 哄……没法儿活了??? 043用生命来显摆 附近学校都在放假,又没有逢集,田来弟正好叫着大姐一块儿进城进货,至于田阳聪嘛,两个姐姐让她在家好好念书写作业,就别占着大金鹿前横梁的位置了。 再一次把家里能用的钱都带上了,俩姐姐打算的就是满载而归,车把上横梁上都能不让闲着。 “二姐你进衣服的时候可别冲动……”,田阳聪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属于智商最高的,自然要叮嘱一番。 可是没人肯听她说话,就连老实憨厚的田大妮儿都推着车子不耐烦的说:“小屁孩儿别瞎操心了,有我看着你二姐呢,绝对不让她进价高的货,昨儿就摸清楚了,集上还是得进便宜又好看的衣裳。” 田来弟更过分,她本来今天一早挺懊丧的,因为爆炸头变鸡窝头了,卷不成卷儿,还乱蓬蓬枯草似的,前面的刘海儿也傻大妮儿一般莫名其妙的支棱着,很是影响形象啊! 可是看到小妹妹一脸的不甘愿被单独留家,她心情又愉悦了起来,瞪着眼睛行使管理妹妹的权力:“快写作业去!做买卖的大事儿不用你管!” “你们这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啊!”田阳聪悲愤的指责,那姊妹两个却欢喜的哈哈笑,共乘一骑扬长而去。 “黑瘦矬”田阳聪郁闷不已,把大黄叫回家里,关了院门。 小学三年级的作业,她是真心不需要做。 要不,周一就去找老师商量一下再跳一级两级的? 那就势必要换到较远的中心小学了,靠步行时间上来不及,靠接送?她可没有那个条件。 没有父母在家的孩子,好不容易才把自行车换回来,姐姐们还需要骑着奔波做买卖,不可能每天围着她转。 归根究底,穷人所有的烦恼都来源于穷。 一时半会儿想不出适合这个年龄这个“黑瘦矬”现状的挣钱办法,那就真的翻翻书做做题好了。 百无聊赖的田阳聪拿出来在办公室借来的四年级数学书,一目十行的翻阅,再信笔列个算式,算是复习一下小学阶段做题套路。 门外传来喊声,挺熟悉,是同村的田秋玲。 小姑娘家家的,出来玩就喜欢呼朋引伴,田秋玲后面还跟着俩人,不熟,个头高不少,年龄应该大点儿。 “班长,这是我大姑家的俩姐姐,今儿跟着来家玩,这是莲姐,这是艳姐。她们都在中心小学,一个四年级,一个五年级。” “哦,你们好。”田阳聪扯着大黄脖子上的毛儿打招呼,没跟着亲亲热热也叫姐姐,她的灵魂大嘛。 大黄嘴里“汪汪”叫着,也就客人初进门这一会儿,等进了屋子,它就要改谄媚了。 田阳聪这辈子改了不少性子,不过,还是做不到跟所有人都很快玩成一片儿,田秋玲这是觉得自己的班长厉害,想要领着俩姐姐认识认识,显摆显摆。 念四年级的莲姐是个心高气傲的,据说成绩很好,田秋玲的大姑每每把这个闺女的成绩挂在嘴边儿,走到哪里炫耀到哪里。 小孩子的内心也是很丰富的,没准儿田秋玲把两个姐姐领过来就是打击一下莲姐呢。 打击的道具还是现成的,四年级数学课本摊放着,都翻到下册了。 艳姐读五年级了,自然认得田阳聪随手画拉的数学题目,这姑娘有点实诚,讶异的问道:“你不是才念三年级吗?做四年级的题干啥?” 干啥?田阳聪能说闲得无聊蛋疼做几个数学题打发时间吗? “哦,提前看看呗,以后再学就轻松些。” 她说的云淡风轻,也没有显摆的意思。 但是田秋玲有啊! 小姑娘立刻响应:“看我说的没错吧?我们班长就是厉害,功课学得好,还能给我们上课,当代课老师,当然要提前学喽!” 她说着话,眼珠子瞟向莲姐,很是意味深长。 不知道来之前这姊妹三个是怎么个闹意见法儿,反正此刻,莲姐脸色有些难看,指指下册的数学书,声音艰涩的说:“你肯定是在外面找了辅导老师,给你提前补课了。” 纳尼? 田阳聪有点儿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学课程而已,我们这样的智商,还需要找辅导老师补课? 有那个钱,她早给自己买一辆二四型号的自行车,骑着跳级到四五年级了。 田秋玲比她还情绪激动呢,这姑娘本来也不是吃亏的主儿,这次不知道受了莲姐什么刺激,直接反驳:“我们班长聪明,不用辅导老师就能自学成才,不像某些人,每个星期都去城里上辅导课。” “你胡说!吹牛!要是学生能自学,那还要老师干啥?” 莲姐跳了起来,眼珠子都红了,转向田阳聪怒气冲冲追问:“你说实话!你在哪儿上的辅导班?我们家就在杜洼村,你糊弄不了我,我能打听出来!” 杜洼村跟李洼村都是田家村的隔壁,三个村子的孩子也都在田家村上前三个年级,谁家的事儿一打听都藏不住。 田阳聪眨巴眼睛,耸耸肩,不想理会这样无厘头的质问。 最年长的艳姐早就羞红了脸,赶紧上前扯了妹妹的胳膊往外走,一边劝着:“人家爱在哪儿上辅导班就在哪儿上,你瞎闹啥啊?” 田秋玲还在一边杠火:“我作证,我们班长就是没上过辅导班!她就是比你聪明!不用一个月多花一百元才得年级第一名,我们班长不花钱也是第一,肯定是!” 这得是被挤兑的多么委屈?才带到田阳聪家里要扳回一局? “卷子还没改出来呢!你们就敢吹牛!╭(╯^╰)╮我等着,看星期一成绩出来的,谁要不是全联校年级第一名谁就去死!” 这个莲姐……气性真大啊!至于的嘛,不考第一就要去死…… 田阳聪直接捂住了田秋玲的嘴,不让她跟着继续杠火。 要出人命的节奏啊! 艳姐力气大,好歹把她妹妹拽出去了,大黄兴奋的在后面追,被田阳聪呵斥着才回来。 田秋玲被松开了嘴,眼泪却往下掉,她说:“不就是考了几次全联校第一名吗?考完就得上我家显摆一回……” 044这才是真牛气 小孩子的脑回路真是不好理解,田阳聪有心安慰一番田秋玲,又不知从何说起。 那就只能做一个静静的倾听者吧? 偏偏田秋玲又不多解释了,反而抓着田阳聪的手重重的摇晃,嘱咐说:“你可千万要考个全联校年级第一啊!要不我一辈子都在莲姐那里抬不起头来。” 田阳聪:“?(′???`?)” 这可以叫做“飞来横锅”吧?被别人强加在身上要背起来的“锅”。 她倒是对杜家的俩姑娘挺羡慕的,你看啊,人家也是女儿,在家里多受父母喜爱,不但给念书,还肯送孩子上辅导班,一个月一百元的学费呢!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啊! 田秋玲在家里一直赖到下午快两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为了躲开莲姐与她大姑对成绩的炫耀,这姑娘宁可跟着田阳聪做数学题,做四年级的,一脸的苦大仇深。 要知道这时候三年级下册的新书还得年后发呢,猛不丁被拔高,又是苦恼又觉得骄傲。 临走还执意要拿着自己做题的几页纸张,说要给母亲看看,证明自己也很厉害,比莲姐不差。 但是想跟上田阳聪的脚步,她自愧不如,输的心服口服。 班长这一晌儿,不但给她讲了部分四年级内容,自己连五年级数学课本都翻了一遍,下笔如飞,划拉了一本子数学题。 这才叫真牛气! 不提田秋玲回家后是怎么为自家班长造势的,田阳聪这边又热闹开了。 再次满载而归的姊妹两个,恨不能把“大金鹿”当成厢货来使,车把上横梁上后座两侧满满当当,俩人脖子上后背前胸也挂的滴里当啷。 这简直就是两具“行走的货架子”嘛! “卸下东西来先吃饭,我炖了土豆,可烂了。”田阳聪现在深刻领悟到了,女人无论年龄大小,就没有不爱逛街不爱大肆购物的道理,瞧俩姐姐的过瘾劲儿,骨头都是轻的了。 田来男早上起来下决心要杀鸡给妹妹解馋,也没有实施行动,田阳聪给拦住了,理由也是要过日子,开源节流两手抓。 所以,最重要的这顿午饭,吃的依旧素淡,蒜瓣儿炒焦了用酱油泼香再跟土豆炖在一起,香味儿也是不错的。 餐桌上,田来男明显多了几分踌躇,眼角瞟田来弟一眼,又瞟田阳聪,一眼又一眼。 田来弟不搭理她,跟田阳聪热烈的讨论衣服的定价,她年龄小见识少,能凭借的就只是爱美的习惯和眼光而已,反正这段时间长期蹲守县城服装批发各摊位,并关注来来往往行人穿着打扮,也起作用了。 在乡村赶集出摊儿,倒是不需要具备多高的专业素质,正好符合农村婶子大娘们并小姑娘们的审美就足够了。 “忒便宜的大堆儿卖的衣服我没进,集上那种衣服太多了。” 田来弟原本就是个挑剔的性子,虽然临走之前发誓说一定要进物美价廉的衣服去售卖,到底还是倾向了物美的原则。 “嗯,我觉得这么定位挺好的。”田阳聪很认真的点头,分析道,“虽说价格贵一点儿,顾客会少一点儿,但是每件衣服挣得也比大堆儿的多,保持这个特色,到年终的时候做做促销活动,就是大减价啦,买一送一啦这些,肯定受欢迎,不留货底子。” 她到底是活过两辈子的人,思路自然比土著民要宽阔深远,随便秃噜出来个主意,就够让田来弟消化好一阵子的。 憨厚的田来男的思绪也被俩妹妹吸引过去,听到“大减价”“买一送一”的方法差点儿没蹦起来,她的脑回路肯定是直的:“那咋行?咱们不赔死了?” “赔什么啊?你之前卖掉的不就已经把本钱挣回来了吗?”田阳聪觉得,在家里“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教学工作,要比在学校讲台上直接讲数学题要辛苦的多,不但文字数字得教授,还要掰开了揉碎了讲道理。 “唤男你再教教‘减价’的‘减’,跟‘买一送一’的‘送’,以后我自己写个牌子用。” 要说接受能力快,还得数田来弟,人家已经发现这是个很实用的推销方法,思谋着什么时机合适就用上了。 还能自己发散思维:“进的衣服袜子手套围巾帽子啥的哪样实在卖不动,就当赠品……” 田来男对道理听不进脑子,还垂死挣扎,一家之主嘛,喜欢自己来掌控节奏也情有可原,她说:“衣裳禁放,又长不了毛儿,今年卖不出去明年接着卖,白给人多可惜了儿的……” 话没说完,田来弟硬邦邦怼了回去:“人家花钱买咱的东西了咱才送赠品,比你就想着白送别人不强啊?” 刚才田来男一直瞟来瞟去想说点什么,就是因为进村子的时候碰到田家奶奶跟大伯娘了,看到俩姊妹自行车上载了辣么多新鲜东西…… 田来男自觉心虚,很渴望取一部分进货去孝敬孝敬田奶奶。 有骨血管着的关系,上次田来弟撕开脸换车子回家,田来男挨得骂也不少,脑袋上也被狠戳了几把,现在早忘干净了。 “那不是别人……” 田来男讷讷的嘟念一句,可惜,俩妹妹如今是一国的,权当没听到她说话。 田来弟凶悍的很,又一项强势,没打商量,今天进货连文具零碎就都是她记的账,田来男还真不敢再自己悄咪咪往外顺东西。 e=(o`*)))唉!大妹妹认字儿算账都比自己快,嘴巴又毒不饶人,当大姐的能怎么办?田来男很绝望啊! 憨厚大姐从来没想过要借助自己的身高与武力值去强压俩妹妹。 那就真的没什么优势了。 再等上一段时间,武力值也会大打折扣。因为,最近跟二姐又对脾气了的田阳聪在鼓动:“我听说县城里有办散打武术班的,你去报个名学学吧,回家也能教教我。要不然,长期在外面做买卖早出晚归的,真遇到有人欺负……” 这种话,曾经田阳聪跟大姐也说过,可惜根本不起作用,田来男从来不认为生活中会有危险。 二姐会听吗? 045田阳聪骤然发飙 十岁的毛丫头要做买卖,就连去批发街进货都一波三折,没有老板拿她当回事儿,处处需要靠着田来男撑场面,田来弟对这事儿早就一肚子火了,可是她也没想过要给自己提升武力值。 学了武术,个头就能高吗?走到外面就能被别人当大人看待了吗?肯定不会啊!那还学它做啥?还得交学费! “大姐说你俩原来往夜市上送东西,都带着菜刀,呵呵,大不了以后出门咱也带着。” 田来弟挺乐观的。 灾难没降临的时候,有几个人能够做到未雨绸缪呢? 田阳聪被气得跺脚,难得撒回泼:“就咱家三个弱鸡似的玩意儿,绑在一起都不够一个成年男人揍的,你们现在这么高调儿往家里进货,在外面摆摊儿做买卖,不知道现在就有多少人眼红了呢!狂气吧,得意吧,等叫人家抢了钱劫了人,到时候只会无能的哭死!” 原本是比较和谐美好的就餐气氛,说着说着就成这样了,田阳聪忽然发飙撒泼,浑身都气得哆嗦,就好像假想敌已经欺负到门前来。 她这是从田来男提到老宅田家奶奶,又联想到了上辈子田来男的厄运,姊妹三个束手无策,亲人长辈不但麻木不仁,还指着田来男的鼻子骂她不要脸丢了田家的脸面赶紧滚出村子去…… 大姐的灾难就好像悬在她头顶的一柄钢刀,她无法忽略,当事人却还在继续心心念念要跟老宅儿的亲人亲近,还在不涨志气不长心眼儿不肯强身健体增加武力值。 而且,细思极恐。如今的田家三姊妹日子跟上辈子不一样了,真要是被恶人眼红,在路上甚至到家里来偷来抢来奸来杀怎么办? 起初若不是因为太穷困,又想不出别的法子来,田阳聪才肯冒着走夜路的危险做了一段时间送煮毛豆的生意,那时候就是夜夜惊心,时时准备豁出命去一战的。 田来男不理解,在她的眼里没有穷凶极恶的坏人。她依恋着田家老宅儿,觉得别看平时不来往,还有口角儿,但是真有人欺负她们了却一定会来帮忙。 多么天真的愚蠢! 田阳聪越说越生气,决定放弃对两个姐姐的教育,求人不如求己嘛。 “你们都不肯去,好啊,那我去学!以后星期天自行车归我使!我的钱都给你们投资了,你们再把学费给我交上!” 两个当姐姐的面面相觑,交学费这事儿,肯定是舍不得的。更重要的是星期天没有“大金鹿”当坐骑,影响生意啊?而且,家里就这么一辆宝贝儿,九岁的田阳聪可从来没单独骑过。 田来男声音艰涩的规劝:“大金鹿这么高,你骑不了,等过几年你长高了……” “不行!” 田阳聪声音坚定,眼底闪过泪意,哪里用得着过几年啊?明年,大姐你就要生不如死,如果不是即使被发现抢救下来,你的坟头儿都长草了。 她那么决绝的断掉了夜市上的生意,坚持每天晚上陪大姐睡在一个屋子里,好几次噩梦惊醒冷汗淋淋,为的是什么? 一行泪珠儿,没打招呼,扑簌簌滚落下来。 田来男心疼了,直接投降:“你别哭,行行,大姐以后蹬车子送你去县城学……打架。” 一向以自我为中心的田来弟也觉得心里酸酸的,学着田阳聪刚才的样子跺跺脚,许诺:“好了好了,就依着你,我去学打架,逢集了耽误赶集做买卖就耽误半天儿,捎带脚儿只当是去县城进货。” 田来男拿了毛巾来给小妹妹擦脸,啥时候家里最省心的这位学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呢? 田阳聪得到满意的答复,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强绷着脸接着提要求:“你们说话算话!一星期之内就交上学费去报名,然后每天晚上咱仨都得一块儿练散打,跟学写字算数儿一样。” “(w?)!” “o(>﹏<)o不要啊!” 悲伤辣么大┐(~`;)┌,不甘愿辣么多,可这是弱小的田阳聪能想到的,唯一的解救自己姊妹命运的办法。 事情说定了,谁敢反悔,田阳聪必要以撤资来要挟。 这算是又解决了心头一个大隐患。 田阳聪当晚教授俩姐姐学习,还闲聊一样讲了个故事,讲了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家遭到强暴,然后被迫远嫁给酗酒老男人悲惨一生的故事。 田来男哭的抽噎,为故事里的女主人公。她说:“那还不如……呜呜……出了事儿直接死了呢!叫人那个了……可不就再没好命了?还嫁人干啥啊?” 田阳聪一脑门磕在八仙桌桌面上,认罪伏法似的。 田来弟双手拍桌面,拍的“嘣嘣”响,拍的掌心通红,她说:“这个女的忒窝囊了!咋就不跟那个王八孙子拼命?掐他咬他拧死他踹死他!” 田来男一脸看弱智的表情,抹把泪冒充智者:“那是女人家,哪有那力气?只能认倒霉……” “嘣嘣嘣”,拍桌子有助于提升智商,田来弟终于上道儿了,她高声宣布:“学费再贵我也得去学打架!他娘的谁也甭想欺负到我头上!咱家可不就是剩咱仨女的?大姐忒面忒肉,一准儿护不住咱俩,哎,她连自己个儿也护不住!换我的吧!” 把脑门儿磕的发红的田阳聪终于看到了人生希望,抬起头来,嘴巴一瘪一瘪的。 宝宝心里苦,宝宝不言语。 不枉她手足并用唾沫横飞还带声泪俱下讲了这个故事,当晚,俩姐姐检查了好几遍门窗院墙,把田阳聪早早就购置来安置上的插销插紧,田来弟执意把大黄跟自己关一间屋里,因为故事里说到了看家狗被人下药毒死,大黄在院子里也有危险。 然后,第二天,终于睡了个踏实觉儿,神清气爽的田阳聪发现,两个姐姐都顶着一双熊猫眼。 被吓得吗┓(?`)┏? “不行不行!今儿赶集卖了钱我就去县城报名,这个钱不能舍不得,净做噩梦了!”田来弟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绝对可以做到有勇有谋雷厉风行。 046奖金都给你 看起来,讲故事也是很好的教育手段,以后可以继续这一方针策略。 心头上最大的隐患得以解决,两个姐姐也是前所未有的团结起来,拧成一股劲儿去赶集摆摊做买卖,田阳聪再回到学校上课,心态平静,先去办公室把教材送回去。 失去了代课工资,没啥。 这会儿老师们都在办公室整理打扫呢,请了长假的张老师比之前瘦了些,猛不丁的,只有一面之缘的田阳聪都没认出来。 她恭恭敬敬把借用的一摞教材送上,得到了张老师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礼节在乡下可真心不流行。 田阳聪落了个大红脸,其他老师看着她也是笑容满面的,班主任李老师更是见了宝贝一样,跟着来抱后背。 为什么这般亲密啊? 人家都不好意思了o(*////▽////*)q。 “洋葱同学你太棒了!咱班数学成绩总分是年级第一名,全联校的!我这一辈子还没教出来过这么好的成绩呢!” 张老师激动的厉害,边说边手舞足蹈,这是个实诚人,当众表态:“你放心!教案的钱一发下来我就给你,奖金一发下来我就给你!还有……给你糖吃,多抓点儿,谢谢你帮我代课,带的这么好。” 班主任李老师帮着往田阳聪兜里塞糖,级别比“高粱饴”高,是“喔喔”“佳佳”,味道老好了,是张老师专门买来答谢同事们的。 田阳聪上衣两个口袋儿全装满了,心里的暖意也是满的。 一年级的马老师摇头晃脑一脸艳羡,嘴里“啧啧”感叹,丢了个宝贝啊!要不然,田家村小学第一个出头露脸的班级肯定是一年级。 李老师及时显摆:“田阳聪同学,咱班不但是数学成绩第一名,语文也不错,总分在全联校排名第三,也有奖金。哈哈,老师也大方一回,奖金发下来,我分你一半儿!以后咱班学生的成绩还要靠你带着,下次期末考试,争取把熊孩子们的总分给带到年级第一去呗,有没有信心?” 田阳聪傻笑,肤色依旧黑黄,五官依旧平常,就是这笑容灿烂的晃眼,灿烂的让人内心欢喜。 马老师却觉得欢喜中透出点酸意,她凑趣说:“真要是再得个年级第一,李老师怎么跟田阳聪分奖金?” 李老师放声大笑,仿佛这就是今生最畅快的时刻,她许诺的不带一丝勉强:“真要有那一天,奖金全给田阳聪同学,我还要请田阳聪同学吃大餐。” “也算我一个!熊孩子们还就听洋葱同学的,我看那课堂作业做的,卷子做的,真叫一个好。以后啊,咱们自己也再加把劲儿教,再有洋葱带着向前奔,哎呦呦,太有希望了!” 张老师满眼憧憬,羡慕坏了另外两个年级的老师们。 好像再没人考虑“洋葱”这个名字可不可笑,张老师说的让“洋葱带着向前奔”,会不会奔到菜地里去…… 办公室里笑声阵阵,都是心胸开阔的好老师,包括这次成绩稳居全联校倒数第一的三二班班主任,教语文的辛老师。 其实原来也没这么差,这不是张老师请假,二班直接让辛老师同时也代着数学课嘛,这段时间她忙的焦头烂额,上了语文上数学,连轴转,嗓子都没清亮过,结果就是两科的成绩……一塌糊涂。 很羞愧的有没有?都比不上一个九岁的孩子…… “我得号召二班的同学向田阳聪学习,向一班学习。”辛老师如是说。 张老师赶紧去安慰辛老师,表示抱歉…… 田阳聪趁这个空儿告辞出来,两兜鼓鼓,小脸透红。 今天起床的姿势标准啊,听到一个大喜讯。 没想到,喜讯双至。 李老师从办公室追出来,手里挥舞着一个牛皮纸信封,说出的话宛如天籁之音。 “田阳聪慢走,我刚才忘了,有你的一封信。” 小学生,能收到来自京城的书信,也够稀罕的了。 田阳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条小腿都打起了哆嗦,向李老师靠拢的很费劲儿。 “是你爸爸妈妈从外地写来的吧?又跑京城去了?”田阳聪的家庭情况很是公开透明,附近村子的村民就没有不知道的,李老师这样问纯属关心。 田阳聪摇头,手指头木讷的接过信件,一打眼,信封上稚气未脱却已经颇具楷书风貌的字体,心头顿时涌上一股热流。 是颜家明那小子没错儿! “千呼万唤始出来”。╭(╯^╰)╮ 姐大人大量就不计较了。 田阳聪脸上的狂喜胜过刚才,耳朵里也听不见李老师又说什么了,深鞠一躬跑了起来。 跑向……小操场。 跑的……像是赛场获胜身披国旗绕场一周似的。 上课铃都响了哈二傻子…… 迟到了…… 幸亏刚刚立功,李老师宽容大度摆手让她坐回原位。 那封书信已经被贴身安放,还没拆封。 李老师肯定要做一番考后总结的,学生们个个支棱着耳朵瞪大了眼睛,神情紧张又兴奋。 田秋玲偷偷扯田阳聪的袖子,低声问:“你第一了没?” 她是真心祈祷班长大人夺冠的,还有个莲姐坚决不相信联校区域内还能有人赶上她呢! 兴奋地眼圈都比从前大了,还跑的二傻子似的,成绩肯定不差! 可是,讲台上李老师誓要利用机会多做些思想工作,关键内容捂着盖着,田阳聪本人竟然也迷迷瞪瞪摇头,模样真诚的承认:“我不知道……没问。” 是真的耶,刚才去办公室只听到老师们祝贺三一班的数学成绩年级第一,就喜滋滋出屋了。 田秋玲简直没办法理解,世界上还存在一种学生,不关心自己的成绩? 老灵魂真的不在意这些的好吧? 讲台上的李老师在极致的铺垫之后,终于宣布了第一条好消息:“咱班总成绩在联校排名第二,正数的。” “欧欧欧……吼吼吼……”,三一班的声响在外面听就接近于鬼哭狼嚎。 李老师一脸拼命的淡定,接着抛出另一枚…… (╯‵□′)╯炸弹!???*~● 047我可以作证 “咱班数学成绩联校第一。” 李老师有经验,抛出“炸弹”就捂住了双耳。 除了田阳聪真心淡定,其余孩子全都自发起立,上蹿下跳,尖叫声此起彼伏。 李丹阳为首的男孩子们有好几个跳上了桌子,虽然很快就在李老师的注目中回到地面,但是不做出点儿消耗体力的动作,貌似就没办法派遣这份巨大的喜悦。 “啪啪啪啪……”,这是手掌心落在手背的声音。 一只手掌又一只手掌,男生的女生的,粗糙的细嫩的,一层一层摞在一起。 数学开考前,田阳聪做考前动员,便是沿用的这个动作。 此刻,全班同学再次围成一大圈儿,手掌摞成高楼,齐喊一声:“三班,必胜!” 田阳聪的巴掌摞在最上面,同学们的呼吸里都洋溢着热情,她没办法古井无波老僧入定,她的血液也在沸腾。 她有了归属感。 李老师背过身去,悄悄抹了一把眼睛,清清嗓子,才转回来拍拍巴掌,叫大家安静,她接着要宣读每个学生的成绩。 再捣蛋的学生也要在这时候扮乖巧,尤其是本次成绩每个人心中都有期待。 包括变化最大的小霸王一伙儿。 李老师从最后一名同学的成绩念起,没有一句批评,还带出了几分欣赏。 “李文豹,语文58,数学76。” 最后一名,农村小学,成绩考成这样,简直太好了!要知道之前班里最起码能有三四个学生成绩是个位数的。 豹子“嗷”一声怪叫,再次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他抢问:“李老师,那我这次不是咱班倒数第一了吧?” 这位小兄弟真心觉得成绩考得太好,比念了三年小学每次期中期末考加起来的成绩还要好。 哥儿们这次肯定甩掉了“倒数第一”的破帽子! 李老师被截断话头儿,也一点儿没生气,还笑吟吟的解答问题:“很可惜,在你进步的时候,其他同学也进步了,倒着数的第一名,还是非你莫属。不过,我相信,你既然这次能考到这个成绩,下次肯定就能超过这次,考个倒第二!” “o(n_n)o哈哈~”,学生们笑的开心又轻松,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豹子倒第一,那自己的成绩肯定比他还好。 经常考倒第一的学生,通常具备一个优点,那就是心理素质强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豹子跟着傻笑,还福至心灵对着前排喊了一句:“班长,你接着带我念书呗,下次考个倒第二,我请你吃肉包子。” 这样朴素的理想,应该容易实现。 傻豹子还记着第一次跟田阳聪结伴儿从县城夜市回来,班长大人每人给了个包子呢。 田阳聪自然点头。 其他同学有危机感了,长期倒第一的豹子不想考倒第一了? “班长班长,还有我们,带着我们,都带着!” 豹子傻眼ヽ(`⌒)?。 李老师继续宣读成绩,教室里是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对这个成绩,简直都太满意了。 李丹阳又出了幺蛾子。 他之前从倒第一的人名听到中间名次,就几次把同桌虎子的一侧上臂给捏疼了。 小霸王聪明,这次进步最大,从原先的倒数前三名直跨到中上游的范围,班里第一十五名。 把李老师吓得,念他的成绩的时候,都没敢任性发挥,打算直接跳过去宣读第十四名同学的成绩。 这种进步幅度,基本上……差不多……肯定是……抄袭的……吧? 悄咪咪别说话,留点面子。 结果,小霸王“腾”一下站起来,脸红脖子粗的结巴着问:“老……老师,你能不能……能不能往我家一趟?亲口告诉我爸我妈我哥我爷爷奶奶大伯叔叔大姑二姑……” “停!”李老师彻底蒙圈,这位熊孩子的意思是,叫她这个当老师的不辞劳苦,把他家所有亲戚拜访一遍,告知本次成绩? 那还要不要为祖国的繁荣昌盛做正常工作了? 熊孩子们的要求咋就这么多,这么敢想呢? “李丹阳同学,老师很忙的……”,李老师看到小霸王眼睛里面闪烁的希冀,不好意思不解释。 小霸王也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性子啊,三年级的娃儿,还不知道天高地厚呢,人家着急的继续要求:“老师你不知道,要是我自己说考得好,我们家人……没人信……” 熊孩子一下子就委屈上了,平时上房揭瓦的活儿没少干,被他爹抡着鞋底子往屁股上抽被他娘拧耳朵走一趟街都没掉过眼泪疙瘩,此刻眼窝子却热了,鼻子也酸。 李老师秒懂,甭说李家父母亲人相信李丹阳的成绩真实不真实,她这个班主任……嘿嘿……也不信。 “李丹阳你先坐下,毕竟……老师没监咱学校的场,你的成绩真实情况,老师也不清楚。” 李老师是个实在人。 小霸王的脸更红了,鼻孔里都往外喷火似的,他大吼:“我没抄别人的!都是我自己做的!” 全班鸦雀无声。小霸王原本就在班里耀武扬威说一不二,后来田阳聪加入三一班,才屈居第二把交椅。 余威尚在,又被激怒了的模样,谁敢惹? 李老师推推眼睛上的眼镜框,蜜汁尴尬。 小霸王平时不爱学习,又调皮捣蛋是公认的,可李老师知道这孩子还有个优点是不撒谎,宁愿挨批挨揍,该自己的错儿都大喇喇认下。 难道这回的成绩……是真实的? 关键时刻,田阳聪举手要求发言。 她说的是:“我可以作证,李丹阳同学的成绩是真实的。考完后我们对答案,李丹阳回想的做题思路很清晰,当时个人估算的成绩就是九十八分,他最后两道文字题算式中都忘了挂单位名称。” 如果是抄袭的别人的试卷,根本说不清解题思路,也不可能记得住每一步的完整与缺陷。 如果不是因为一贯的马虎性子,还屡教不改,小霸王也能把数学考到满分。 整个班里数学满分的同学足有二十多个,名次距离的拉开全在语文上。 048被压抑狠了 第一排正中间三员大将,李莉莉第三名,总分一百九十八;田秋玲第二名,总分一百九十九,教室内一片掌声。 喜欢掐尖儿要强的李莉莉不甘心的找理由:“还不是语文老师改作文卷子随便给分给弄的,这算不得真本事……” 田秋玲眼珠子立刻瞪起来,想要反唇相讥回去。 李老师的声音拔高,气运丹田,伴以有力的手势,宣读:“第一名,田阳聪,语文满分,数学满分!” 三年级语文试题增添了作文环节,纵然学生写的妙笔生花,通常老师改卷子的时候也得扣个一分二分的,满分作文,极为少见。 李老师的声音也有些激动,她解释:“同学们,等会儿你们可以传阅一下田阳聪同学的试卷,改卷子的时候,整个语文组的老师都见证并认同了,田阳聪同学的作文堪称完美,主题突出,详略得当,立意新颖,书写优美,我只能说,作为一个三年级学生的作文,不,即便是作为五年级学生的作文,那也同样是无懈可击。” 掌声雷动,包括班主任李老师都丢下成绩单拍起手来。 这是三一班最快活的一节课。随便孩子们怎么爬桌子上凳子,怎么举着卷子吹嘘自己的得分处如何高明,考试时怎么灵感飞窜…… 教室屋顶都要被掀起来了。 小霸王到底不甘心,站到讲台上去跟李老师交涉了一番,然后得意洋洋的跑回小喽啰群体。 李老师终于答应了不辞劳苦去他家亲自证明李丹阳同学成绩优秀,表现优良…… 不过,生姜还是老的辣,你不服气可不行。 这一会儿的功夫,李老师已经让李丹阳立下了军令状,期末考试的时候,保证冲进班里前十名。 教室里一片欢腾,表现最不热烈的是唯一在名次上退大步了的李莉莉,原来这姑娘是班里第一名来着,田秋玲是万年老二,结果冒出一匹黑马,田阳聪不但抢了第一名的桂冠,田秋玲也以一分之差压过了她。 田阳聪代课的这段时间,李莉莉已经很识时务的不跟班长大人聊八卦说歪话了,而且她比从前要用功,憋着劲儿考试的时候见真章呢。 田阳聪比她强,小姑娘自知差距大,能接受现实。可是凭什么田秋玲压了她一分儿?追根究底,原因肯定在田阳聪身上。 是田阳聪私下里给田秋玲开了小灶无疑! 李莉莉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下课铃一响,李老师刚走出教室,她就拉住了田阳聪的胳膊,亲亲热热的问:“班长,以后我也去找你一块儿学习好不好?咱们村子挨着,来回方便……” 这个话题可不是李莉莉第一个说过,田阳聪自然拒绝,理由都说顺了嘴:“我在家空闲的时候得干活儿挣钱,我们家的情况你们都知道,不能只叫我俩姐姐拼死拼活养我吧?有什么疑难问题,咱们在学校里互相探讨就行。” 笑话,天天家里一群小屁孩儿来来去去,乱哄哄不说,还能不能干点正经营生了? 就这理由最好用,回绝田家村邻居村民都是这么说的,我们家穷,需要挣钱,不得闲,没办法替你家看孩子! 果然,强大的理由始终强大,李莉莉撅着嘴巴不言语了,围拢过来的小屁孩儿们也不好意思再张口了。 田秋玲是第一个被拒绝过的,压根儿不在乎这个,此刻她满心满意都是过瘾,解恨,恨不得提早放学杀回家去,把试卷跟父母显摆显摆,推着父母去杜洼村探访大姑家,用自己的成绩,和田阳聪的成绩,狠狠打击一下不可一世的莲姐。 “嘿嘿,一个月花一百块去县城补习班找老师辅导又能咋样?就算她这次还是年级第一名,那也肯定不如你的第一厉害!我记得清清楚楚,她语文作文可没得过满分!哼哼,她三年级期中考试那回,总分还没我的高呢!” 田秋玲得意忘形,拍着课桌又说又笑,一票观众跟着随声附和。 其实她平时没这么能咋呼,板着脸还显得挺内敛的,之前也没当众吐露过跟大姑家姐姐闹矛盾的事儿。 原来被压抑狠了啊这是! 在农村,看起来家长们大都不怎么重视孩子的学习成绩,有的甚至一年到头看不到孩子的成绩单也不纳闷儿。 可是这一次,三一班的孩子们个个觉得自己能耐,考得好,哪一个能忍住不显摆? 最起码,当天就知道的是,在周遭三个最邻近的村子里,三一班出名了,三一班的学生出名了,田阳聪出名了。 估摸着,很快,田阳聪的大名,在整个大南乡联校都震耳欲聋了吧? 倒不是只因为她自己成绩好,考双百,更主要的是小学生能教课,还能教出团体年级第一名。 田阳聪自己听着赞美之词还有些心虚羞愧,老天爷,她还是要脸的,名牌大学都念毕业了的老灵魂,能做到这些值得赞美吗? “婶儿,家里有咸菜,我不要……” 这是田秋玲她妈亲自登门送了一塑料袋自家加工的腌糖蒜,田阳聪根本拒绝不了。 田秋玲跟在后面捂嘴笑,她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大姑时常来家里炫耀莲姐的好成绩,母亲也心里不得劲儿,她们母女父女是荣辱与共的。 “洋葱你快接过去,天儿还早,我还得带着秋玲去走个亲戚。” 秋玲她妈笑的脸上的褶子都扯开了,看母女两个行走的方向,必是去杜洼村“报仇雪恨”无疑了。 玲妈威武! 然后是一年级的田玉凤带着两个小屁孩儿来找她报喜,小姑娘考的班里第一名,她妈许诺的给买新衣裳新鞋子。 令田阳聪大为讶异的是,李丹阳带着他妈跟着他哥也登门了。 当时已经入夜,辛苦奔波挣钱的田来男田来弟也回了家,正在堂屋八仙桌围坐,眉飞色舞讲述今天挣钱的各种新奇经历呢。 大黄吠叫,自觉如今不挣钱了腰板不硬了的田阳聪飞快出去开门,看到这一家子颇吓了一大跳。 “婶儿,您有事儿?” 049一本正经的小男神 田阳聪迅速回忆自己最近的言行举止,应该没再跟李丹阳动过手,两个人之间的同学友谊还算正常。 可是肿么就貌似打了人叫人家长找上门来要赔偿样了呢? 昏暗的院灯光线下,跟在母亲身后的李丹阳臭小子却清清楚楚看见了班长大人眼中的戒备与警惕,这是几个意思啊?自己跟“洋葱饼”可早就化干戈为玉帛了吧?天儿还热的时候,自己带小喽啰们可护送过她姊妹两个好几次呢! 丹阳母亲性子够剽悍的,一边笑呵呵对田阳聪寒暄,一边下毒手,拧了小儿子一把:“呵呵……洋葱闺女啊,这不是我家不争气的聪子,猛不丁考了个前十五名吗?李老师都到家里去给作证了,说是你带着他学的好儿……” 这话一说,田阳聪心里安稳了,只要不是来找上门要赔偿的就好。 “婶儿快到家里坐,这位……” 李丹阳抢答:“我大哥。” “大哥也请进。” 田阳聪招呼了这李家三口人进门,跟田来男田来弟也打了招呼。 李丹阳的大哥有些局促的把手里提着的一布兜苹果放在八仙桌上。 丹阳妈妈一坐下就直接说明来意:“刚生下来二小子的时候,都看着机灵聪明,还给取了个小名叫‘聪子’,结果一送去念书就露馅了,可没少叫李老师张老师淘力气,我们只当是这小子废了,可看这次考试的分数,还有李老师作证,我们家聪子还是聪明机灵的呢。聪子说都是你教的好,要想以后比这次考的分儿还高,就得跟着你学。” 一家人在家应该都安排好了的,丹阳妈妈说完来意,丹阳大哥立刻从兜里拿出一沓十元的票子放到八仙桌上,嘎嘎的新,连个角儿都没折。 丹阳妈妈热切的摁住了田阳聪意图去退还那沓钱的双手,不由分说讲下去:“聪子说你要帮家里挣钱,不能管着他写作业,那婶儿就托个大,叫你今儿先收下聪子的学费,爱咋收咋收,明儿叫聪子给你多招呼几个娃儿,你索性一块儿收了管着他们念书写作业,我们家省了送娃儿去城里念辅导班的事儿,也不耽误你挣钱养家。” 李丹阳终于有了表现机会,接着他妈的话茬儿添补:“班长你放心,我能给你招呼起来人,现在天冷,黑的又早,你们出去做买卖不方便,就在家挣钱吧,我保证没人敢赖账!” 办成辅导班?收学费挣钱?这还是田阳聪从来没想过的谋生方式。 她不由迟疑,大姐田来男上前帮着她把钱送回丹阳大哥的手里,她的理由是:“阳聪办不办班的还没说好,这钱您先拿回去。” 丹阳大哥根本不接,身子往后躲,理由也很强大:“我们家聪子的学习就指着阳聪了,不办班也得操心着聪子不是?实在不想管臭小子,再退也不晚,阳聪妹妹好好考虑考虑。” 人家此行的任务完成,三口人齐刷刷撤退,苹果跟钱坚决不肯拿回去。 李丹阳小跑走的,临拐弯又高声喊了一句:“班长你就办班吧,我们来你家写作业,不影响你。” 虽说这意见突兀,而且三口人自作主张了些,但是,仔细考虑一下,就目前田阳聪的个人综合能力而言,在家里带学生写写家庭作业,辅导辅导功课,还是最轻松适合的途经。 田来弟是倾向于顺水推舟的,只要能挣钱,毛孩子们来写作业就写作业呗,不用自己出门奔波忙碌受委屈,多好的生意! “我想想……”,田阳聪摆手制止两个姐姐的讨论,等她俩出去了,从书包里拿出一封书信。 三十多岁的老灵魂,淡定的厉害,心里早就痒痒着要撕开信封一阅,又总是喝止了自己,要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接收来自远方的问候。 办不办辅导班这事儿不叫事儿,颜家明的来信才最重要。 略显稚嫩的楷书,客气有礼的问候,标准的书信公文体。 “正好,我们学校安排了‘一对一结对子互帮互助活动’,我就把你的名字报给了老师。老师让我问问你有什么需要,像是文具用品辅导书衣服之类的,请你写信告诉我,我在京城购买到后发给你……” 田阳聪有点哭笑不得,自己这么浪漫的情怀,这么勇敢的举动,竟然把性质变身成了城市孩子对农村孩子的帮扶活动。 不过,可以明显看出,小时候的颜家明心地善良,感情……也算细腻,没有养歪呢还。 田阳聪很难把这样一本正经的小男孩与上辈子心心念念的那个冷酷又带点儿邪佞味道的颜家明统一起来。 或许,就是因为上辈子他的母亲病故,父亲再娶,刺激到了高中时期的颜家明,才最终蜕变成游戏人生的模样。 “你放心,有我在,这辈子无论如何要让你避过最黑暗的那段时期。”田阳聪对空气喃喃两句,开始写回信。 她仿照的小男神一本正经的语气,写道:“……感谢你愿意与我结成对子,我不缺衣服鞋子文具,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寄给我一本京城四年级学生用到的数学练习题。我很希望你也能像我一样,跳级上小学。跳级的滋味儿很棒,很有成就感,你不想试一试吗?我一个农村小姑娘都能连跳两级,你肯定也行的!” 田阳聪挥毫泼墨般畅快,写完了一封书信,折叠起来,嘴角露出笑容,她自觉还算了解颜家明的个性,那小子始终是个不服输的,自己这样刺激他,肯定管用。 田来男和田来弟这会儿的功夫到村子里收了两篮子鸡蛋回来,清洗一番又上锅煮,明天附近没集市,她们还要接着去学校门口摆摊儿,煮好的茶叶蛋很受小学生欢迎。 看到小妹妹站在厨房门口,田来弟忍不住追问:“你想好了吗?办不办辅导班?原先不知道,办班可挣钱了!你非让我去报名的散打班,我问过了,一学期一交钱,每人三百块儿呢!我都能给家里买个电视机看看了。” 050顺势而为 田阳聪刚跟小男神神聊过,心情不错,直接点头,胸有成竹的说:“那还用想吗?带着小屁孩儿们写作业,辅导辅导功课,是我的专长啊,明儿就写个牌子挂出去,‘阳聪辅导班’正式启动。我的事儿很简单,二姐你不会是觉得学费高自己打退堂鼓了吧?那样的话什么买卖也别干了,擎等着被人偷被人抢被人欺负好了。” 田来弟立刻着急了,摆着手回道:“不是不是……我看过了,教散打的那个教练,先叫练跑,胳膊上腿上绑着沙袋子,我琢磨着自己个儿也先这么练着,等攒够了学费,还能留着家用跟进新货的钱,再去报名。你不信?问问咱大姐,我们从县城里的工地上装了点儿沙子回来了呢,煮完茶叶蛋就缝沙袋。” 对于这些技能,田阳聪可谓一窍不通,也根本给二姐提不出更好的建议,倒是听她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也对做沙袋这事儿感起兴趣来。 “我先给你俩写出来‘沙袋’“散打”‘学费’‘欺负’……几个词语认认,回头一边学字一边缝沙袋。” 田阳聪给两个姐姐的教学特别随心所欲,平时用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和俩姐姐主动要学什么,她就教什么。 至于数学教学,更是极有针对性的,怎么能更准确更方便的算账记账,她就怎么教。 姊妹三个再次围坐在八仙桌旁边的时候,田来男极为痛惜家里的电费要涨,目前天天比原先睡得晚,亮灯时间长,灯泡瓦数还高了。 偏偏田阳聪还往她心口上撒盐,临时起意把堂屋指点铺排了一番:“明儿得把桌子往中间挪挪,四面都能坐人,灯泡再接一个,光照度不够也不行。” 田来男犹豫的提议:“也不一定能来几个小孩儿写作业,先对付一下,等人多了再加灯泡。”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 相比来说,田来弟就乐观得多,她比田阳聪还能折腾:“咱妹是全联校第一名,来写作业的保准儿多,我担心一个八仙桌不够用,要不,把我那屋的柜子挪过来?” 田阳聪乐了,上辈子她们姊妹三个可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有商有量友好亲密过,她怕话题继续歪下去,赶紧叫停:“先学字……” 大黄甩着尾巴进来,房门关闭挡不住它的进出,虽然是一只土狗,智商很在线,会用嘴巴跟爪子合作扒门推门。 它不偏不倚,卧在八仙桌下面,脑袋略歪,伸到八仙桌遮挡的阴影外,昭示存在感。 姊妹三个手里都有活计,嘴里有教有学,对着桌面上墙面上铺陈的粘贴的纸张。 学习了一段时间之后,堂屋的墙面比学校的教室还有学习气氛。田阳聪每次都把字迹写的较大,学过的文字直接粘贴上原本灰突突的墙面,越积越多…… 估摸着,令丹阳大哥那么痛快就放下了一百元钱,坚持让弟弟来跟着田阳聪写作业,也有看到了这别具一格墙面装饰的关系。 钱收在田阳聪手里,她需要提前购置灯泡电线,如果明天来的孩子多,桌凳也是要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长期没有父母在家,家业置办的也少,堂屋就一张八仙桌和两把木椅子一条长凳子可用,犄角旮旯里不成器的烂东西尽可一股脑全丢出去。 堂屋原先置办的唯一的装饰品,八仙桌后一幅发霉的纸质中堂,原本是一幅较肥胖的老虎下山图,现在虎毛都褪色斑驳了,霉点一片一片,老虎像一只缺胳膊少腿的病猫,终于被彻底扯下。 田阳聪好像偷着了米的老鼠,在大姐不赞成的目光下,把中堂团成烂纸,丢到了屋门外,拍拍手,一脸笑。 “明儿抽空大扫除,现在,洗漱睡觉儿!” 没有父母的家庭,其实……也挺好的,自由。 闭上眼睛的田阳聪甚至在分析,当父母再次迈进家门时,发现院子屋子家具包括堂屋的这幅被遗弃的中堂都改了模样,会是什么表情? 她往田来男的方位靠了靠,听见大姐轻声嘟念:“今年换了厚被子软和褥子,不用咱仨挤一个被窝儿了。” 是呢,田阳聪略略感受了一番成就感。因为她的重来,姊妹三个的生活条件,有了一些些改善。 “继续努力!面包会有的,土豆也会有的!” 既然目前她别无选择,那就顺应形势,把自己的家庭辅导班办起来好了。 决定要做这件事,就不能全指望别人给做宣传,田阳聪这一夜睡得不安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梦里全是宣传推销自己的小手段小念头。 有了前进的目标,睡眠不足也影响不到精神头儿,田阳聪照样起了个大早儿,就地取材,从姐姐们的存货里取了蜡笔与图画纸,用胶带与胶水扩粘图画纸的面积,然后回想着前世看过的店铺宣传画幅,勾画描摹一番。 田来男跟田来弟起床的时候,田阳聪画完了三大张宣传海报,五彩蜡笔很晃眼,花边儿图案很新颖,小屁孩儿们肯定会感兴趣。 昨天晚上缝好的两副沙袋,其中一副绑在了田来弟腿上,另一副……田来男不好意思绑。 “要不……你自己去跑吧,我都这么大人了,叫人笑话。” 十六的大姑娘了呢,要脸面。 可是这跟脸面有毛儿的关系?不偷不抢的,锻炼身体而已,谁会笑话? 田来弟可不乐意,或许她这模样出去跑步也心虚的很,但是嘴巴上不能承认,只能想法子威逼利诱憨厚的大姐。 “你是怕叫村里的婶子大娘们看到了你跑步,就不给你介绍对象了吧?” 这是什么鬼逻辑? “大姐有人介绍对象了?”田阳聪拿着蜡笔抬起头来,眼神灼灼等着下文。 “净瞎说!走走,跑就跑!”田来男一脸羞红,跺跺脚,大义凛然把沙袋绑在小腿上。 田来弟一脸得逞的奸笑…… 两个姐姐“踢踢踏踏”小跑出院门,大黄欢天喜地跟上去。 田阳聪觉得,自己应该更关心一下老实大姐的感情生活,千万别再次踏上万劫不复的境地。 051原来我也有“金手指” 出门跑步的姐妹两个,起初是田来男百般不情愿,回来的时候,是田来弟一脸菜色,头发都被汗水浸湿。 “阳聪你是不知道啊,咱大姐这脑子,就认得村头那一亩来地,围着跑一圈都不够,拽着我不撒手,就冒出点麦苗儿尖尖儿,有啥好看的?” 田来弟从来不喜欢种地,根本理解不了田来男怎么会对黄土地有那么深挚的感情,拐弯儿跑个步都要看了再看。 相比来说,田来男的体力比她要好,长期下地劳作的嘛,现在又时常蹬着“大金鹿”载着妹妹和货物在县城与乡村之间来回跑,胳膊与大腿小腿上的肌肉都杠杠的。 今天不必去赶市集,在校门口摆摊儿可以晚些,姊妹两个有空闲在家打打嘴仗,听田阳聪交代新任务。 “我是想请你们帮忙,把招生简章贴到附近几个村子去,”田阳聪举着刚画好的几大张花花绿绿的海报说,“二姐去中心小学摆摊儿的话,也找个显眼的地方贴一张,有枣没枣咱都打一杆儿。” 招生简章上面的字儿,姊妹两个还认不全,但是价格肯定看懂了。 “一个月收三十块钱,多了吧?”这是田来男的反应。 “城里的辅导班得收一百块呢,收少了吧?”这是田来弟的感受。 “就这样收。如果一次交清半年的作业辅导费,只收一百五十块;一次交清一年的辅导费,只收二百八十块钱。”田阳聪指点着简章上的重要条款。 她坚持自己的意见,给两个姐姐把简章从头到尾宣读解释了一遍,老实憨厚不转悠脑子的田来男再没听出啥疑惑的地方,田来弟很是担心地问:“阳聪你这牛吹大发儿了吧?你才念三年级,就敢说能辅导四五年级的功课,贴出去,人家来揍咱吧?” 糊弄人也不能这般过分啊! 田来男一听就被吓到了,她没念过书,没进过学校教室,只当那是多么神奇的地方,聪明孩子一进去就会读会写会算,还会教学生…… 自家小妹妹不就是这样的吗? 她觉得田阳聪的学习进度是理所当然,但是,超越了这个进度,老实脑袋瓜儿也觉得不妥了。 “阳聪你别着急挣钱,咱家现在有我跟你二姐忙乎着,吃喝尽够用,咱别贪多,你就收一二三年级的……” 田阳聪脸上笑容展开,全是自信的锋芒,说出的话也霸气:“姐你们放心,就算是现在让我辅导初中生,容我自学一天半天儿的,也不是不行。” 她忽然就想明白了,其他的重生女穿越女会被老天爷偏爱,赏赐个“金手指”来翻本儿,她……上辈子的学识和经验,就是“金手指”。 即便现在的身板手无缚鸡之力,家徒四壁,手电筒是唯一电器…… 李丹阳一家人给她送来了一条极有前途的阳光大道啊! “就这样,我去上学了。”田阳聪背了崭新的双肩书包摆手离开。这是应了俩姐姐的要求,新进的书包款式,价格偏贵,要缓缓图之,先去田家村小学显摆一下,做一做宣传。 剩下俩姐姐怎么疑惑讨论,自家小妹妹的脑袋瓜儿为啥这般好使,她就不关心了。 平起平坐的姐妹之间,相处毫无压力,她不需要想法子遮遮掩掩。 再次感叹,在能够独立生活的基础上,无父无母的日子,真心自在。 现在的田来男看不上田家村小学这点儿购买力了,她跟田来弟一起,在学生最多的中心小学一东一西分开出摊儿,既可以互相照应,又能够吸引来自东西两方向的接孩子的家长注意。 做小买卖也有良性循环,只要坚持做下去,随时调整自己的位置,根据顾客需求更换货物,收入就足够稳定。 所以,田阳聪才需要自己也带着一张招生简章去自己就读的学校门口张贴,她没好意思直接粘在最显眼的门口白墙标语处,打量了一番,挪到红砖墙面上。 墙面上早就涂画了类似“只生一个好”“女子能顶半边天”“要想富先种树”等口号,还有小孩子们信手涂鸦的“某某某是大坏蛋”“大王八”的泄愤语句。 色彩缤纷蜡笔描画的招生简章张贴上去,可真真是一股清流,令人耳目一新。 田阳聪为了挣钱也是拼了,早早地来学校张贴海报,再守在海报下拿自己做宣传实例,随时为看新奇围上来的小屁孩儿们做现场解释。 她的灵魂是成人的,做这点事儿绰绰有余。 田秋玲跟几个同班学生来到时,还埋怨了一句:“咋地不等着我们去找你就先来了呢?” 她还等待着向班长大人汇报昨天晚上与母亲一起去杜洼村大姑家“报仇雪恨”的精彩过程呢! 田阳聪对她摆手,接着给围拢在海报下的感兴趣的小孩子讲解,有刚读一年级的,认不得多少文字,看不明白。 三年级的看招生简章没问题,田秋玲一目十行看完立刻欢呼:“我咋的没想到呢?我妈昨儿还说,要是我也上辅导班,成绩保准儿比莲姐好!就是觉着去城里路远,没人有空送我。┗|`o′|┛ 嗷~~班长算我一个!今儿下晌儿我就到你家写作业去!” 她对县城的辅导班早就心生向往,毕竟有大姑家的莲姐时时炫耀着,很懂行情,跟着一忽悠,气氛更加热烈。 “我那个表姐在城里上的辅导班,一星期就去一晌儿,一个月还得交一百块钱呢!我们班长办的这个班,收费太便宜了!” 一道略粗的嗓门响应:“也算我一个,我交一年的学费,今天去的时候就交全。” “还有我,班长你需要记个名儿不?我给你本儿。” …… 是李丹阳小霸王带领着李洼村的喽啰们到了。 最熟悉田阳聪,最了解田阳聪的教学能力的,就得数三一班的同学们。 小霸王的号召力可别小瞧,小喽啰们争先恐后,还有两个已经提前从家里拿到了一百元钱,想学着李丹阳那样先交上。 052前景一片大好 上课预备铃声响起,田阳聪已经口干舌燥,跟着人流往教室去。 看起来,暂时她还不适合继续跳级,不到三个月的时间,田家村小学已经成为了她的根据地,她最广大的也是最信任她的人脉在这里。 学生们喜欢她,刚刚路过校门口的几位老师也是含着欣赏的眼神儿看她的。 真好。 此刻还不能确定自己雄心勃勃要操办的辅导班招上几个人,田阳聪已经暗下决心,一定要想方设法把信任自己的学生教好,方对得起今日他们的热情相待。 她这两个多月养成的习惯,老师讲课时一心二用,时不时神游太空一番,笔走龙蛇,在语文课上抒发感想。 李老师偏宠着她,对她的小动作权当看不见。 今天上课,田阳聪的表情就郑重多了。她仿佛站在了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聆听李老师讲课的重点,关注每个学生给出的反应。 她的主要关注点自然是在学生身上,没准儿他们就是她的辅导对象呢。她得更深层的了解他们的学习进度和接受能力,还要具体学生具体分析,根据性格偏向来确定自己的应对态度。 李老师挺惊喜的,又担心这个好学生是不是在什么地方有了疑难之处,下课时干脆把自己厚厚的教参递给田阳聪,留下一句:“你自己多看看,琢磨琢磨。看完了再给我就行。” “谢谢老师!”田阳聪再次被感动。 轮到张老师来上数学课的时候,整个校园里就没有不知道田阳聪要办作业辅导班这事儿的了,张老师一进教室就笑容满面的说:“咱班成绩好,学生个个聪明,再有田阳聪同学带着,我就不能跟对待二班学生一样了。老师临时找了一套练习题,今儿起一班作业比二班多点儿,行不行?” 之前忽悠的那句“学生个个聪明”,一下子就把小屁孩们的虚荣心自信心给引爆了,根本没人多想后果,就扯着嗓子大喊:“行!” 张老师笑容更加灿烂,把手里的练习题递给数学课代表李莉莉:“那好,从今天起每天由李莉莉同学自己或者安排同学们轮替在后面黑板上抄写两道文字题,大家每天要按时完成。其余作业还跟二班一样。” 小霸王在教室后排开始膨胀,扬声答应说:“才两道文字题,毛毛雨啦!” “毛毛雨啦!”小喽啰们齐声喊。 就好像多做几道题对于他们,真的多简单似的。 自己吹过的牛,总要坚持不漏风的吧? 一整节数学课张老师都很满意,原来喜欢捣蛋的学生今天都跟打了鸡血似地有问就有答,不需要她时时训斥上几句,或者还得下了讲台伸手拧那么一下来维持纪律,师生关系简直不要太友好,课堂气氛简直不要太和谐。 张老师激动,嘴里的赞美之词也就不吝啬了,接下来的数学课更是顺畅,到她离开时,原本脑袋瓜儿最受贬义的豹子——班里最后一名李文豹,竟然“腾腾”跑出来,非要给她一块外酥里嫩的烤地瓜。 这孩子嘴笨,就会说俩字:“给你。” 长这么大,上了几年学,头一次被表扬的分不清东西南北,无以表达兴奋之情。 张老师都想哭了,只能接过去黏糊糊的礼物,点头鼓励一句:“文豹同学这次的数学成绩能考到78分,继续努力哦,下次,争取考到80分!” 实在是对班里最后一名同学的成绩不报特别玄幻的期望值,进步两分,不掉下来,就足够了! 可是豹子多么认实的个性啊,立刻摇头拒绝这项提议:“老大说了,考78分给他丢人,叫俺下次考90分。” “好……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张老师看一眼大摇大摆在校园里晃荡的李丹阳,老怀大慰。 挑着头儿捣蛋的“模拟黑帮小老大”李丹阳学了好儿,要是能坚持下去,三一班的未来可真是太光明了啊! 张老师回到办公室,炫耀着那块黏糊糊的烤地瓜很是发了一通感慨,手舞足蹈指点江山慷慨激昂。 受到触动的老师们决定,私下里推波助澜,尽量叫自己头疼的学生纳入田阳聪的管理之下。 “在乡下,家长大都不重视孩子的教育问题,不像城里的,花多少钱也肯送孩子上辅导班,就怕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希望田阳聪同学真能把辅导班办起来吧……” “是啊,要不然……” ┓(?`)┏ 这一天,利用课间班空儿来找田阳聪的小屁孩儿不少,大都是愿意有人看管着写作业的主儿,也有像李莉莉田秋玲这样憋着劲儿要争第一名第二名的学习成绩优秀的学生。 成人的思维模式就是,不会被暂时的热闹场面所迷惑。 田阳聪还要挣钱养家呢,小屁孩来口头报个名根本不管用,必须是见到家长领着交上钱才算数儿。 不过,她估摸着,即便很大一部分有意向的学生来不了,家里堂屋那一张八仙桌也不够用,二姐那屋的木柜子得暂时挪过来,还可以挤进去厨房那张方方正正的矮桌子。 凳子也是问题,暂时可以借用一下邻居家的马扎…… 人数儿基本确定下来,再添置吧。 午饭是自己对付的,俩姐姐距离远不回来吃,大黄在家无聊,把圈鸡的篱笆给扒歪了,满院子追着鸡乱跑…… 下晌儿回家后,田来弟踩在八仙桌上琢磨怎么接线连通新买的电灯泡呢,倒是有听说过电老虎厉害,不能随便动,她围着看,乍着手,什么都不敢触碰。 这也快把田阳聪给吓得七魂失了六魄,来不及丢下书包就大喊:“别动!你合闸了没有?” 都怪自己太想当然了,安排姐姐们买灯泡电线回来,没考虑过她们可能啥也不懂,可能没听过长辈指点,更没进过校园听老师讲讲安全问题。 田来弟被这声给吓得双腿一颤,差点儿没从八仙桌上掉下来。她捂着胸口对冲进屋的妹妹说:“我没动!咱大姐去叫三叔来帮忙安电了,我拉不住她……” 053自己接灯泡 “你没动……就好。”田阳聪顾不得追究田来男的去向,扯了田来弟从八仙桌上下来,领到堂屋门后,指点着闸刀的位置。 “你看,需要动电线的时候,必须把闸刀推上去,断电后再干活儿。”闸刀在门框上方,田阳聪用刚才抓起来的那根干燥的顶门棍子使力,切断电源。 “等大姐回来,我给你两个讲讲用电基本常识。现在没空了,赶紧的,我来接线。” 田阳聪上辈子一直单身独居,家里的电器用具大凡有小毛病自己能解决,都不求助于人,接个电线灯泡啥的,肯定不在话下。 田来弟反倒犹豫了,摁着今天买回来的电线灯泡黑胶带不撒手,她建议:“要不还是等等,就算三叔他们不帮忙,电老虎厉害,咱花钱请电工来……” 这是对小妹妹不放心,对电老虎莫名恐惧。 “二姐你拽灯绳试试?现在断了电源,很安全。”田阳聪爬到了八仙桌上,指挥田来弟尝试通不通电。 果然,灯泡不亮。 田阳聪先伸手把八仙桌正上方的灯泡塑料头拧开,露出两股电线。 “递给我……” “黑胶带……” “ok!” 没用二分钟时间接好了线头,再踩着椅子摞着凳子把新灯泡挂在房梁下方。 田阳聪拍拍手,也不慌着下来,指挥田来弟:“二姐你去落闸,试试亮不亮。” 就用刚才的顶门棍子,把推上去的刀闸落下来。 田来弟鼻子尖儿上沁出了汗水,来回好几下,方完成任务。 “拉灯!” 拽灯绳这活儿没啥可恐惧的,田来弟得心应手。 “哇……”,一大一小两个灯泡日月同辉,原本昏暗暗的堂屋耀如白昼。 姊妹两个相视而笑。 “二姐,估摸着真得把你屋那个木柜子挪过来,还有厨房的小方桌。” 田阳聪觉得时间紧迫,俩人都忘记了大姐是否还在外面找人求人…… 木柜子清空以后,靠姊妹两个搬运也困难,幸好,小霸王及时赶到了,一声吆喝,另外三个小喽啰都搭把手,算是暂时多出一个临时课桌。 小霸王霸气侧漏,主人似的安置柜子与小方桌的摆放,看到田阳聪进屋,立刻颐气指使:“先跟班长交学费!” 他自己又拿出一百八十元来,豪迈的挥手:“我交一年的。” 田阳聪也不含糊,边收钱边做记录,第二个有决心交了半年钱的是豹子,他又哭又闹死磨硬泡才得的辅导机会,他哥虎子也肯成全,说是自己学习好些,不用辅导。 另外两个小子交的都是三十元钱,算是试试行情。 李丹阳还有些不好意思的:“竟是家里抠搜的,舍不得出钱,回头我接着给你吆喝。” “谁家里抠搜了?你也不知道喊着我们女生。”门外又进来两个女孩儿,声调儿尖尖的,带着股子要强劲儿。 是李莉莉带着一个读二年级的小丫头。 都是李洼村的,正好以后可以一块儿来回。 “嗬,这么多人了都!”田秋玲笑嘻嘻的小跑进来,身后活蹦乱跳的跟着读一年级的田玉凤。 辅导班刚起步,熟人比例大。 除了李莉莉带来的读二年级的那个李丹丹,父母让她先来看看情况,试试适应不,暂时没交学费,其他七个人都或多或少的交了。 田来男一脸沉重带着大黄返回时,堂屋灯火通明,田来弟迎出她来,做着“嘘”声的手势。 房门紧闭,孩子们分成三组在安安心心写作业。 田阳聪小老师似的在三组学生之间巡视,随时发现问题随时指正,随时讲解。 田来弟按住了兴奋异常打算冲进堂屋问候客人的大黄,低声问田来男:“大姐,咱三叔不肯来?记恨我要回大金鹿?” “不是……”,田来男本能的否认,院中的夜色遮掩了她的难堪,“三叔……真不在家,我等了他老大会儿,没回来。” 这姑娘认死理,她爹娘走之前嘱咐的,有啥事儿自己解决不了,就去找距离最近的三叔,或者其他亲人。 所以,不理会大妹妹的阻止,她的两条腿自动自发的就往三叔家走…… 她憋着不说,在三叔家等着的时候,三婶儿是怎么冷嘲热讽糟践她们姊妹三个的,对于田家三妮儿没上几天学,竟然好意思办辅导班这件事儿,无限蔑视。 田来弟喉间发出低低的冷笑:“大姐,以后涨点志气,咱不求别人去!” 这一次,田来男没有反驳,没有强调什么“那不是别人”…… 当大姐的忍辱负重心里苦,听说小妹妹现在就招了八个学生来,又觉得与有荣焉,刚才受到的挖苦可以抵消了。 “八个,一个三十块,八个二百四,咱妹厉害!” 田来弟提起这茬儿也兴奋,她是个会享受的,出主意说:“大姐,原先你老是等天儿冷的厉害,出不来手再烧炕,现在家里有写作业的学生,冻得出不来手可不行,保准儿没人来了。” “那咱明儿就把炕洞通通,烧起来。天儿暖和少塞几把柴禾,冷的话再烧整天的。” 关系到招生的重要问题,田来男就不吝啬了。 大黄忽然站起身来往外走,口中“呜呜”着。 有人来了。 田来男姊妹两个迎出来,院门虚掩着,探头探脑的是田家村的村民。 “来男来弟在家呢!”来人打招呼。 “秋霞婶儿,您这会儿来是……”,田来弟率先回应,她眼尖,已经看到了来人身后还拽着个小萝卜头儿。 走近了,秋霞婶儿扯出了儿子,那小子明显哭过,还有点儿抽噎。 “这不是听说唤男丫头在家看着小孩儿写作业了嘛,我寻思着一个羊是撵,两个羊也是赶的,不多费事儿。把我们家小坤送过来,给你姐仨看着,也跟你们做个伴儿。小坤上一年级了,在家一个字儿都不写,你们看着他把作业写完哈。” 秋霞婶儿自顾自说完话,把儿子往田来男怀里一推,自己扭身就要离开,嘴里打算只留下一句:“我家里一堆儿的活儿等着……” 054一个羊是撵 “慢着!”关键时候,还就得有田来弟镇场子。 听话听音儿,秋霞婶儿前面铺垫的那些话,很明显就是要占便宜的,就是说,送孩子过来写作业,没打算给钱。 一个羊是撵,两个羊也是赶的嘛。多一个羊,不费事儿。 田来男已经懵懵的接住了小坤,感觉到胳膊被妹妹狠掐了一把。 其实田来弟踹她一脚的心都有。 大姐不挡事儿,做妹妹的想过好日子,只能自己捋袖子上战场。 田来弟声音略尖,也顾不得压低音量了,她说的清晰明白:“秋霞婶儿,我妹办辅导班是收钱的,一个月三十块钱,交了钱再留下小坤吧。” 猪队友田来男还觉得脸面上过不去,扯着笑尴尬的嗫嚅:“都是邻居,别……” 谁搭理她? 秋霞婶儿没料想到听到这么几句话,心里暗骂,果然是没爹娘教养的孩子,一点遮羞布都不要,邻里邻居的住着,哪有撕开脸要钱的? 她自认是要脸的,回身扯了小坤的胳膊,恶狠狠说:“谁说不给交钱了?买东西不得先试试能用不能用啊?才念了几天书的丫头片子,就想扯大旗办班糊弄钱了,呸!谁来谁上当!小坤,咱走,回家写作业去!” “慢走,不送哈!” 田来弟高声送别,“咣当”把院门关上了。 田来男很生气,手指头点着大妹妹教训:“就你这张嘴,非得把所有的亲戚邻居都得罪死,得罪遍不可!” “对啊,你是没得罪死,亲戚邻居都稀罕你不是?那咋的你喊三叔来给接电线都没人来?” 田来弟硬邦邦怼回去,一脸不屑,径直回自己那屋。 堂屋里,喧嚣声传进来时,学生们有一点点骚动,看到田阳聪面不改色充耳未闻,又迅速安静下来。 辅导写作业这个工作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除了李丹丹读二年级,田玉凤读一年级,作业内容不一样,其余六人都在一个班,检查对错熟门熟路,没出一个小时,全部完成作业任务。 田阳聪定的辅导时间是两个小时,干脆给每人多布置了个写日记的任务,一年级二年级识字少,可以用拼音代替文字。 “不会写吗?其实很简单,来,咱们先聊一聊今天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 田阳聪引导着思路,七个孩子进入自由聊天模式,气氛热烈起来。 “大家说得都很棒!肯定能把日记写好。就按照刚才说的话写一写,注意加上标点儿,不会用的话,可以先只用逗号和句号。” 丹阳和豹子的语文成绩不理想,追究原因便是写作上不过关,勉强凑些字数也是记流水账,需要从头练起。 孩子们热情高涨,埋头写起来。 到收上来的时候,田阳聪发现,正读二年级的那个李丹丹小朋友,竟然连汉字带拼音写了一整页,比李丹阳和豹子加起来的字数都多。 人才啊!要是坚持几日,写作文都能出口成章了。 干脆,大家都来读一读,听一听差距在哪里,优秀在哪里,现场点评一番。 阳聪辅导班第一晚,就在这样热烈欢快的气氛中结束的。 “明天我们继续!”田家姊妹三个送走了八位小朋友,两个同村的家长来接,李洼村的都跟在小霸王身边,自己配备了四个手电筒,也出不了安全问题。 在院门外道别的时候,周围邻居好几处院门都有动静,不过是没出来问询罢了。 在乡下,村子里,辅导班真是稀罕事儿。 时代在进步,仍有不少做家长的庄户人不会理会孩子的成绩,书念得好还得考虑给不给接着念下去呢,不好,那就认几个字早早下来种地或者找个工打打,男孩子主要是挣钱翻盖房子娶媳妇,女孩子更简单,在娘家花钱越少越好,努力嫁个家里富裕的,能捞回来不少彩礼钱,也不枉养了一场。 田阳聪一整天都是口干舌燥的,这会儿终于可以休息一下,还有两个姐姐的功课要教,还得重新铺排一下堂屋这间唯一“教室”的装备。 俩姐姐自由练习,田阳聪抽空画图,堂屋面积逼仄,最好的办法是把八仙桌也请出去,全部清空,再安放最不占空间却容量大的长条课桌。 她反复丈量,勾画设计,最后确定了尺寸和样式。 “大姐二姐你们看……” 田阳聪自己没空儿跑县城,只能托付给俩姐姐,讲解清楚是必要的。 “就要这种最简单的长板子,可以容纳四五个人使用,要保证结实,两边有桌子腿固定便好。” “凳子统一采购吧,要一模一样的,就按我写的尺寸范围来选,不能太高了,一年级的够不着。” “要是价格合适,再买一张三合板,刷上漆,钉到墙上做黑板。” “还要帮我寄封信,投进邮筒就行。” 田阳聪一样一样嘱咐,田来弟补充:“再买两个新暖水瓶,来的人多,原先那一个真不够用,咋的也得叫人家随便喝水吧?” 正好明天去县城再进些货,一块儿就办了。 田阳聪拿出了五百元,交给田来弟,只当没看见田来男惊奇的眼神。 原先可都是给一家之主田来男掌钱的。 “二姐你操心去置办东西,如果剩下的还够三百块,那就直接交上散打班的学费。” “那不行!我学打架不能花你的钱!”田来弟虽然喜欢厚厚一沓钞票捏在手里的感觉,但她也是有原则的,“我自己攒着钱呢,很快就够了。这么着,我留三百明儿用。” 能从田来弟手里再退回二百元钱,也是两辈子破天荒了。 田阳聪眉开眼笑,心里莫名其妙开怀的很,是不是她已经用自己的人格魅力把二姐净化好了? “那我给你学散打交一百元学费,你不是只给自己学的,还要回来教我呢!” 亲姊妹也要明算账。 这次,田来弟接了。 本来很和谐的气氛,孰料想一扭脸,田来弟对一脸晦暗的大姐伸了手,嘴里脆生生的说道:“大姐也得付给我一百块吧?我替你两个去学,回来再原样儿教给你们,正好一人一百学费,我明儿就能交上报名。” 055“谢谢”需要经常说 田来男再次觉得,自己被两个妹妹孤立了。 她倍感委屈。其实原本也是打算分担一部分田来弟的学费的,可是此刻宛如被逼迫的,她不由自主的说出一句:“我不学好了……” 我不学,自然也就用不着出这笔钱。 老实人,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自己先羞红了脸,讷讷的站起身来,飞速掀门帘出屋。 田来弟对着田阳聪挑挑眉毛,那意思,大概是“看看大姐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田阳聪垂下眼皮,心里暗暗后悔,自己太过心急了些,没想过大姐的脑子需要慢慢改造。 田来弟得不到回应,自己愤愤的嘟念:“就知道她舍不得给咱花钱,只惦记着攒钱巴结她那些亲戚,你是不知道,刚才她还想接了秋霞婶儿家的傻小子给你不要钱的带着呢……” “我知道。”田阳聪打断了二姐的话。 她用力揉着额头,慢慢儿跟田来弟解释:“我都知道,大姐性子实,脸皮薄,想当老好人,我有时候也不喜欢她这样。可是咱们也得想想,要不是她这样的性子,可能早就丢开咱俩只管自己吃饱喝足,咱俩能不能活到现在都说不准。” “可……”,田来弟只吐出这么一个字,便无言了。 “二姐你聪明,早早地就知道别人都靠不上,我也赞成。可是咱们三个是一家人,大姐真的不是外人,别说从前没做买卖的时候咱俩都靠着大姐吃饭,就算是现在都有点本事了,能挣点儿钱了,二姐你能拍着良心说大姐没帮忙吗?只靠你自己,能撑起来服装生意吗?一家人有不同意见可以慢慢儿说慢慢儿做,非要没事儿就互相挤兑挤兑,再有理儿也让人寒心不是?” 田阳聪难得这么语重心长的跟二姐沟通,上辈子她极不喜欢二姐的“一切以自我为中心”的为人处世原则,可是重生以后二姐在跟她一起蜕变成长,她又欣赏起二姐的嫉恶如仇“以自我为中心”来,她强势,不让不相干的人占她的便宜,她敢于把这种强势表现出来,又有什么不对? 然而看到大姐田来男的难过落寞,她又不忍心,不希望这位始终秉承着老实憨厚美德的好人被亲妹妹用言词挤兑。 田来弟沉着脸回屋了,房门摔得有点响。 这是有个性的人。 人没个性其实更不好,难成大器。 个性强了,又不好相处。 比较没个性的田来男回屋,跟没事儿人似的交代田阳聪:“去洗洗吧,姐在厨房烧好了水。” “嗯,谢谢大姐。”田阳聪第一次,明确表示感谢。 还吓了田来男一跳,忙忙的摆着手说:“咋地……咋地跟姐还客气?” 田阳聪终于想通自己这段时间错在哪里了。 说田来弟自私自利挤兑大姐不对,自己一直以来不也觉着大姐为这个家为两个妹妹的付出是应该应力的吗?自己没有嫌弃大姐不分内外不分敌我要对老宅儿的亲人好吗? 她可以一如既往保持自己对外人的态度,可是不能继续冷漠旁观大姐田来男的委屈烦恼。 一直以来,两个妹妹想作腾什么就是一句话,大姐就按照指挥忙碌起来,任劳任怨。 最起码,得了帮助的妹妹,要懂得对大姐感恩,说一声“谢谢”吧? 有矛盾,可以解决。有感情,应该表达。 顿悟了的田阳聪,比之前话更多了。 第二天早起,她主动拍门叫醒二姐坚持绑沙袋跑步去,田来弟明显面色不虞,却敌不过小妹妹拍两句马屁赞美一下,登时间烦恼烟消云散,跟田来男也主动招呼了。 亲姊妹之间,有一个肯逗个笑,就没有隔夜仇。 一场争执就此无痕,田来男主动给了田来弟一百元当散打班的学费,田来弟也学着田阳聪抱住大姐的一侧胳膊说了声“谢谢”。 “谢谢”两个字,需要经常说。 姊妹们的感情更好了,目前一切都顺利,怪不得古人云“家和万事兴”。 田家的堂屋很快大变样儿,正中钉着一张大黑板,八仙桌和木椅子全被挪去了田来弟的屋子,更换成四行长条桌,搭配统一圆凳,足以容纳二十多个学生。 当然了,目前还没这么大的规模,半路上走了一个颇有写作天赋的李丹丹,又陆续来了两个杜洼村的小朋友,都是慕名而来的,田阳聪之前代课的数学成绩太好。 其中一个,就是曾经来过田家的田秋玲的表姐,艳姐。 这姑娘也很纠结,不相信田阳聪能教五年级的课程吧,上次还真就见到田阳聪笔走龙蛇做五年级的数学题了。 她家里姊妹两个,做妹妹的小莲成绩好性子要强,早早地就要求父母送她去城里上辅导班,“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嘛,何况小莲还真就成绩特别优秀,让没生出儿子来的父母很是为小闺女骄傲。 其实杜小艳的学习成绩也还可以,在班里中游上游浮动,但是比田秋玲的苦恼更甚,杜小艳可是天天被拿出来跟妹妹做比较的。 自从看到田阳聪贴出去的招生简章,杜小艳一颗心就闹腾起来了,学费少离家近,不需要父母专门接送,总可以让她去上吧? 斗争斗争,不争不斗不成功。 杜小艳终于加入了田阳聪的辅导队伍,其中自有一番辛酸。 田阳聪不会辜负她,专门再次找张老师借了教材和辅导书研究,托二姐在县城里买了小升初试卷,给杜小艳制定了复习计划。 她心里很清楚,杜小艳在小升初考试中的表现,会直接影响到“阳聪辅导班”下一步的招生人数多寡,自然更要尽心尽力。 其余低年级的孩子,在一段时间的磨合之后,带的越发得心应手。田阳聪超常布置的日记作业始终在坚持,颇有成效。 田来弟交了学费,开始抽空进城学习散打,回来后悉心教给姐妹,有时候也会带着参加辅导的孩子们一起操练,“嘿嘿哈哈”的就当课间休息了。 她觉得美中不足就是,期冀着的电视机始终没买回家。 原先是没钱,现在攒够了买个黑白小电视的钱吧,又觉得没地方安置,也没空儿观看电视节目。 新添置的长条桌空着,干脆,两个姐姐也每天晚上跟着学习,爱学哪个年级的课程就学哪个,爱学哪一科就学哪一科,没有考试的压力,只是为了自己不是睁眼瞎,为了做买卖更容易,为了不让别人笑话。 白天嘛,姊妹两个要去赶集,进货,摆摊,学散打,看顾一下庄稼…… 现在买电视机,还真就是个摆设,实用性小。 “那就等放寒假再买,钱够的话,买个大点儿的。”一家之主田来男一锤定音,最喜欢唱反调儿的田来弟张张嘴,啥都没说。 临近期末考试,田阳聪上个学期的奖金终于发了下来,老师们都很够意思,田阳聪也不含糊,随即让俩姐姐从城里买了几斤“喔喔佳佳”奶糖回来,送去了办公室,也给班里同学分发了一下。 如今的三一班秩序井然,无论哪个老师临时有事儿,班长大人都能随时上讲台接替教学任务,或者毛遂自荐,连小霸王那么傲娇的人物,都举手要求过一次,在讲台上连写带说给大家讲明白了一类数学文字题的解法。 班里倒数第一名李文豹也翻身了,最近几次的作文课上,李老师总拿他的作文当范文读,表扬的话一箩筐一箩筐不要钱的送,这小子天天趾高气昂的,每天的日记越写越顺手,自信嘛。 期末考试的前一天上午,李老师把田阳聪叫到办公室叮嘱,明天考试还是换其他学校的老师监场,她们接着要开考务会,班里的大小事儿还得交给班长。 “田阳聪同学,你肯定能把学生们带好,老师其实很放心。不过,咱们这次的目标是夺取全联校总分单科都是第一名,你还得多嘱咐他们要仔细,再仔细。” “好的。ヽ( ̄▽ ̄)?” 田阳聪上次就积累出来经验了,在临考前几分钟嘱咐每个学生一句,告诫他们别犯平时爱犯的错误,特别管用。 办公室里还有几个老师呢,头一次听到李老师这样大言不惭的当众说要夺取全联校总分第一名单科第一名,简直肃然起敬。 “李老师你可真敢想啊!上次数学成绩第一,也可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呢,毕竟大学校那边各方面条件都比咱们好……” “怕啥?我先提出个高目标,完不成也没关系,万一真成了呢,嘿嘿。” 李老师吹完牛,特别轻松的模样,又笑着对田阳聪许诺说:“等这次成绩出来,再有考得不理想的学生,我非得做工作叫他们跟着你上辅导不可!” 田阳聪也跟着笑,稚气的面孔上洋溢着成年人的自信与沉稳,她的声音清脆,在办公室宣布:“那麻烦老师也提前说一下,‘阳聪辅导班’学费涨了,老学生不变,再新来的学生写作业每月收五十元。” 满室哗然。 有一个好吹牛不怕摔的粉身碎骨的班主任,又紧跟一个盲目自大不晓得肚子里能盛几碗干饭的小班长…… 056家家有个难淘的娃儿 牛皮吹过了,当天晚上的辅导课就得更加认真,尤其是对唯一的非田家村小学的五年级学生,杜小艳。 中间休息时,田阳聪也给大家通知过了,再新收的学生会涨学费,请大家多为“阳聪辅导班”做宣传。 临走的时候,杜小艳紧张的扯了田阳聪的手,舍不得撒开。 “阳聪,临来我妈说了,要是我这次考试成绩没进步,就……不许我来辅导了,家里有妹妹一个人念书好就够了,念的差的就读个小学毕业……” 虽然自我感觉的到,辅导有效果,但是杜小艳长期被打击,自信心没了。 “那你回家后问问你妈,要是这次考试成绩进步太大,进入班里前三名要怎么说?” 跟杜小艳比起来,田阳聪同学可谓自信爆棚,多的没地方溢,正好可以匀出一些支援别人。 田来弟帮着妹妹关院门,手抓过铁门栓,冻得一缩脖子,但是疑问还是有的:“我看着这群学生里面,就杜小艳显着憨,不露机灵劲儿,她能考前三名?” 按年龄来说,辅导班里就属杜小艳大,比田阳聪田来弟都大,又放不开玩闹,可不就显得憨点儿? 田阳聪笑,到底是有经验的,评述比较客观:“二姐,越是表面上木讷的,考试时候可能越发仔细,杜小艳胆子小,平时又肯下力气,叫她做一道题她自己闷不吞声能做三道,应付考试肯定没问题。” 相反的,越是聪明外露,看起来啥都学会了学好了,越容易在考场上犯粗心大意的毛病。 “那咋办?”田来弟听着有道理。 “提着耳朵千叮咛万嘱咐呗,多考几次就稳定了。”田阳聪胸有成竹,大不了就是考试前几分钟自己在田家村小学各考场走一遭。 这次期末考试,早就名声大噪的田阳聪没再被陌生的监考老师反复查证真伪,以至于半个小时之内又把语文试题全部完成了,她举手要求交卷儿。 两个监考老师,一个砸吧着嘴不知道该说啥,另一个实在好奇,放走了田阳聪,赶紧抓起卷子来验看有没有错误。 “就算是成绩好脑袋瓜儿聪明,那也不能忒狂气了吧?多检查两遍能耽误多大功夫?现在的小孩子啊,哪个不犯粗心大意的错儿……” 另一个监考老师也跟在后面打量试卷并抒发感慨,然后声音渐低渐无。 你倒是给人家找出点儿粗心大意的错误来啊? “啧啧……”,除了感叹,再没啥可说的。 然后,两位监考老师又发现,早早出了考场的田阳聪,竟然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疯跑去,而是站在了两排平房教室的正中间,佁然不动。 腊月天儿,前面还下过一场小雪,这几天冷的伸不出手呢,跑到外面冻着是要玩什么自残? “脑子……不是坏了吧?”监考老师隔着教师玻璃往外看,都替毛丫头觉着冷。 “哎,学霸的世界咱真心不懂。”另一位监考老师摇着脑袋说。 “噗,”考场内有学生喷笑了,赶紧压回去。 大部分学生脸上都挂了笑容,仿佛就因为院子里那道佁然不动的身影,考试这件事没那么可怕了。 这可是一二三个年级的学生岔花儿排座位的,教室内流动的气氛,和谐的就像一个班的学生。 不仅仅是一个班的气氛如此,监考老师们发现,每间教室里都不同程度的出现了这种情况。 学生们会在做题间隙侧头抬头看向窗外,模糊的或者清晰的身影就是定海神针,只需要看一眼,便继续低头答题检查题。 “定海神针”的模样真心不出奇,衣服却很鲜亮,大红色的棉服盖过了膝,风帽加了一遭儿白毛,深蓝色灯芯绒的裤子,枣红色带小斑点儿的手工老棉鞋。 若说有什么变化值得欣慰的,那就是田阳聪的黑黄干皮褪去,目前的肤色浅多了亮多了,除了吃食上改善的原因,还有她的纯天然护理方法对路,每天洗脸用鸡蛋清呢,有空就做个蛋清面膜。 也不需要花钱糟蹋鸡蛋,想着保留磕鸡蛋剩下的蛋皮就行,蛋皮里哪一点点儿蛋液和薄膜内皮,便管用够用。 田阳聪站在校园里,思绪飘出很远,从渐嫩渐亮的肌肤,延展到远在京城的小男神,第二封来信很简短,小男神有点儿冲动的意思,说自己也会跳级,已经备下了三年级全套课本与习题,下学期就跳。 那是个不甘落人后的性子。 田阳聪唇角翘起来,翘起来,双脚有些寒凉,她绷直脚尖,依然原地不动。 她知道,自己辅导班上的,和习惯了她的三一班学生,看到她就会想起常在耳边嘱咐的话,哪一个在哪个环节容易犯错误,需要额外检查哪种题型…… 年前都得个好成绩,年后的招生更容易。 目前两个姐姐还是奔波出摊儿,越是寒冬腊月,衣服越好卖,估摸着过年前还能红火几个市集,穿新衣过大年嘛。 只是,两个姐姐的手都生冻疮了,戴着手套也不顶用,长期在室外被寒风吹着…… 相比来说,田阳聪在家里办辅导班就享福多了,正门上挂着棉帘子挡风,里屋里烧着炕,暖和劲儿能囊括到外间。 许诺给二姐买电视机,再不能拖延了,放假就去买。 然后,再定个目标,争取在明年天冷之前,给两个姐姐找个固定店铺,或者买或者租,反正再不能继续站在寒风里吆喝售卖。 这里面还有必须注意的问题,比如店铺的名义是谁的。 田阳聪记得,她上一年级的这个春节,父母没回来过,二年级时,大姐出事以后,他们才回家的。 如果还是那样的话,明年买了或者租了店铺,父母回来后会怎么做? 田阳聪那么想要住上宽敞明亮的房子,却从来没打算过翻盖田家的房子,顶多把围墙加高,不就是防备着那对父母回来,罔顾她们姊妹的心血,直接当自己的东西处理吗? 057小豆丁的耻辱如何洗刷 田家父母还能怎么处理?无外乎自己没儿子,闺女们都是赔钱货要嫁到外面,家业得留给靠谱儿的侄子罢了。 侄子比亲生女儿靠谱儿养老?这特么真心是个笑话,可是,这种笑话就在身边,自然而然。 上辈子,大姐早早远嫁生死不论,二姐自己过上幸福日子把娘家抛在脑后,田唤男更是一去不返,在大城市里奔波挣扎,从没关心过自己每月寄钱的那个村子那个家还在不在,算成了哪个堂兄弟的财产。 自己太小,连个户口都没有,以后想办身份证都成问题,更不可能在这样的年龄挂名置办房产。 田来弟倒是个能抓紧钱财不外漏的性子,谁都甭想骗她,可是她的年龄也受限,用不上。 只有把希望寄托在田来男身上,她十六岁了,有户口,走出去能被人当成年人看待。 可是偏偏性子还有点儿拎不清,做事儿没原则,还好拿自己当一家之主,对老宅儿对田家父母一颗红心…… 拼死拼活辛辛苦苦置办个店铺,转手就奉送给田家父母田家老宅儿田家的毛蛋狗蛋侄子们? o(n_n)o哈哈~ 宁可自己陪着受罪!谁怕谁? 从这个角度来分析,田来弟一有机会就悄没声儿攒点儿私房钱的做法,还是明智的,正确的。 就算是你长大了,有身份证了,只要没出嫁,世人就会判定为,你挣的钱都是你父母的,你敢置办店铺,那自然也是。 田阳聪脸上的笑容飘走,真郁闷啊,这个年龄还连个户口都没有,私房钱存不进银行,置办不了家业,给别人拿着还不放心,非得自己藏藏掖掖,还不确认哪里才是安全的。 “嘟嘟”,交卷哨子被吹响,校园里马上欢腾起来,冲出教室的孩子们又冲向了大红色棉服“定海神针”。 田阳聪丢下所有闲散思绪,跺着脚排兵布阵:“别讨论语文试题,需要去厕所的快去,跑步前进。不需要去的跟着我原地蹦跳二百下,然后听我嘱咐下一场数学的注意事项。” 在办公室装订试卷的老师们忍不住往外观瞧,跟教练员在比赛中场休息时间安排战术一样的毛丫头,能耐要上天啊! 上辅导的一年级小豆丁,拽着田阳聪的袖子叫她弯腰来说悄悄话,内容是:“姐姐你一会儿还在这儿等着我吧?” 田阳聪点头保证:“肯定等着啊!你正好挨着窗户是吧?我看见你考语文做的可好了,数学也要仔细,多检查两遍,能做到不?” “能!姐姐还站这儿,我不害怕,我好好检查。”小豆丁增添了无数勇气。 田玉凤在一边提醒他:“豆豆你快去厕所吧,小心尿了裤子。” 小豆丁脸蛋爆红,小跑着走了。 豆豆长的矮瘦,是个很乖顺的小男孩儿,跟田玉凤同学,上课时因为胆小不敢跟老师提去上厕所,刚进一年级的第一个星期就尿了裤子,被好多孩子嘲笑,死活不肯上学了,期中考试前耽误了足足一个月,才被他爹压着回学校,上下学都必须接送,不然肯定不来……成绩嘛自然就差,差的一塌糊涂。 他爹娘无计可施,好在田阳聪办班,同在一年级的田玉凤捧场,他爹娘就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念头也把豆豆送了来,跟着在“阳聪辅导班”呆了三个月,性格明显有所改善,对于小伙伴善意的提醒,再说到“尿裤子”那回事儿,不哭不恼了。 按照豆豆爹娘的说法,那就是“能家雀跟着夜猫子飞”,别飞到小学毕业都做不到便好,至于成绩,能学成啥样算啥样吧,总不能在一年级就辍学不是?就现在的小个头儿,得再长几年才能送出去打工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家家有个难淘的孩子,像过去的小霸王李丹阳那样皮糙肉厚天天在家挨打也教育不好的家长头疼,像豆豆这样个矮瘦弱胆小受气念书成绩还差,当爹娘的也恨的咬牙切齿。 不过,在田阳聪眼里,小豆丁很可爱,也很优秀。他胆子小,所以不存在上课坐不住捣蛋的现象;他胆子小,叫怎么学习就怎么学习,做题谨慎不敢粗心大意,多好啊! 小豆丁的成绩,很值得期待。 为此,田阳聪不介意早交卷子站在寒风中吹成风景。 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读书成绩好,就是自信的根本来源。 小豆丁尿裤子的耻辱,非得用好成绩来彻底洗刷。 田阳聪忽然觉得,自己更像一位正儿八经的人民教师了,辅导班里的几个同龄人,也更像她的晚辈,她愿意奉献出所有来帮助他们体会到成功的快乐,体会到优秀的滋味儿。 近十一点了,冬日的太阳明亮起来,阳光暖暖,洒在校园正中两排教室之间,孤孤单单小姑娘的头上身上。 多幸运啊!她不适合多动,担心被监场老师判定为帮助作弊,阳光就这样博爱的照耀了她,温暖了她。 时不我待,田阳聪又有了新的打算,寒假歇上个四五天就够了,她不能坐吃山空对不对?趁着三天后返校领成绩单的关口,再勾画几份寒假辅导招生简章可不可行? 嗯……寒假辅导班就不单单是写作业了,得讲课,可以复习上学期再提前预习下学期内容…… 宁可自己辛苦些,还应该把几个年级的学生分开时间段儿讲课,授课时间也从晚上挪到白天来。 今天晚上学生们还要去家里,他们惦记着对对答案提前估算分数呢。那就可以由此下手,安排他们带着招生简章三天后返校,谁介绍来了生源就给谁按比例奖励…… 有了目标,田阳聪全然忘记了天气的严寒,也忽略了双脚冻麻的滋味儿,以至于再次听到收卷子的哨声,看到火箭一般发射过来的小豆丁,往她身上一扑…… “姐姐姐姐我检查了三遍,保准儿没错儿!” 在小豆丁激动的喜报声里,田家村小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田阳聪同学,华丽丽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求问摔倒的丢脸程度比之小豆丁尿裤子的窘况,孰更严重? 058借势宣传 冬日的冻土嘎嘎的硬实,摔得田阳聪后背生疼,但是应该庆幸的是田家村小学比较落后,校园内还没完全硬化呢,土地,终归要比青砖温和。 还要感谢田来弟给采购来的棉服,有风帽兜着,加头发垫着,智商没摔跑。 就是……小豆丁从田阳聪腿上爬起来,“哇”一声开哭。 有哭声做伴奏,想低调儿点爬起来……都不能。 何况脚麻着,两条腿也使不上力气似的,田阳聪被围观的场景,时间略长。 最先围上来的是一年级的屁孩儿,乱糟糟七手八脚还没劲儿…… 三年级学生挤进包围圈儿,英明神武大名远播的田阳聪才直立起来,田秋玲跟李莉莉帮她扑打后背的土,田秋玲解释:“老师让三年级的晚走,分年级收卷子数卷子。” 李莉莉是个说话刻薄的主儿,瞪了小豆丁一眼不耐烦的说:“你把班长撞摔的,班长又不怪你,咋地你还咧着大嘴哭呢?” “哇……”,豆豆更委屈了。 “没关系,摔跟头儿很正常,豆豆别哭了,姐姐没事儿。” 田阳聪赶紧安慰嚎啕大哭的孩子,神情更得表现的云淡风轻,如此被围观的场合,越是自己不好意思,别人就越是记忆深刻对吧? 豆豆也想不哭啊,可是他透过泪幕又瞧见了伸手抚摸他脑袋的那条胳膊,棉服肘部扯了个大口子,白色丝絮展露,跟大红棉服面相映…… “哇……”,悲伤逆流成河。 李莉莉也发现了那个扯坏的口子,女孩子对于同学同桌的衣着向来关注,知道这是田阳聪今年的新衣,价格也不算太便宜。 “这可坏了,再缝上补丁也变不回原样了。”她托着田阳聪的那个胳膊肘打量着说。 围观者还在增加,包括在办公室里装订卷子的老师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打架之类的事故呢。 田阳聪看到棉服上的大口子,心里也凉,姊妹三个如今多么努力的挣钱,多么舍不得花钱,总是斟酌了再斟酌才肯往身上换新衣裳……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及时止损吧! 破罐子破摔的人,豁出去没准儿还能再得一个新罐子呢! 田阳聪拍拍豆豆的后背,仰头高声宣讲:“你们听到刚才豆豆要告诉我什么才兴奋的撞倒我的吗?是因为他数学试卷做得好,肯定能考高分儿!对不对豆豆?” 剧情急剧转变,好多围观者懵圈。 外三层的没弄清楚是什么状况,此刻只能判定是大名鼎鼎的三一班班长在即兴演讲。 多好的机会啊,基本上全校的孩子都围上来看热闹了。 豆豆挂着泪花儿重重的点头,真的,他不是故意要撞歪洋葱姐姐,他检查了三遍,确认自己一点错误都没有,才急着报喜的。 可是点头动静太小,都没多大影响。小屁孩儿嘛,对于自己得意的事情恨不得昭告天下,接着拽着田阳聪的衣服哭腔哭调儿的大叫一声:“我能考一百分,一百分!” 英明神武的田阳聪大人刚才都没敢直接吹嘘豆豆考一百分…… 既然当事人敢吹,咱还怕啥? 田阳聪气运丹田接着高声做广告:“你们听到了吧?豆豆在阳聪辅导班学了两个月,这次考试就能考一百分!寒假期间阳聪辅导班接着招生,分单纯写作业班和复习预授新课班,保证教会每个学生,保证让你的成绩像坐火箭一样提升,让你再不会在家长面前胆战心惊,让你爸爸妈妈为你的成绩感到骄傲,让你的邻居亲戚夸奖你……” 本来打算等三天后返校张贴招生简章呢,现在就省事儿了,摔一个仰面朝天吸引来全校吃瓜群众然后即兴演讲,这果真不是提前设计好的套路吗? 比校长开全员大会的气氛……还热烈。 刚考完,自己卷面上写的是啥,靠不靠谱儿,小屁孩儿心里能没数儿? 没有不想考好成绩的学生,可是人家平时在课堂上还懒得念书呢,你忽悠放寒假还加班学习,谁肯听?叫家长揍一顿更容易些。 田阳聪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做宣传,自然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顺势推波助澜,她宣讲“阳聪辅导班”的独到之处:“你们放心,我保证不会让你感觉到平时上课的难受劲儿,喜欢玩儿不要紧,在阳聪辅导班大家一起玩儿,在玩乐中学到知识,得到好成绩,还能得到好多好朋友……” 围观的几位外校老师都听傻了,田家村小学出了个妖孽啊!这么点儿的孩子,什么牛都敢吹…… 下面还有更狠的呢! “同学们,阳聪辅导班不但招收一到三年级的学生,还会继续招收四五年级的,并且保质保量保证出好成绩,请大家为我做做宣传,哪位同学为我带来了新学生,你的学费优惠十元……” 一个不知道内情的外校老师差点儿没被吓得也摔个大跟头,这牛……吹破天边儿了都。 “不行!必须得管管!这孩子……是要误人子弟啊!就算她学习好,也不能瞎教四五年级的学生啊!” 结果,他的袖子被另一位老师拽住了,人家明白的很,解释:“咱可别捣乱,这孩子真能教会五年级的课程。我班上一个学生就是例子,最近各科上课做作业表现都非常突出。明天改卷子的时候,我得亲眼看看跟着她辅导能考成什么样。” “真的?这可……真要是提高了成绩,你还得感谢这位‘甜洋葱’呢!” “可不是咋地?我还想着啊,我们班那个杜小艳这次成绩很优秀的话,我就推荐其他孩子也去上这个‘洋葱辅导班’,很快要毕业啦……” “明天我也得亲眼看看‘甜洋葱’的成绩,还有她那个班的,昨儿开考务会的时候,李老师张老师可都牛气的不行,吹嘘说肯定能吃到奖金……” “我还是觉着不可能……” 可是万一一切都是真实的话,外校老师在心里呼吁:这样的学生,请给我们来一打儿####走过路过的朋友们,留下你们的推荐票呗,今天起终于可以投了,谢谢! 059名利双收 腊月十八返校拿成绩单,是一些孩子的节日,更是一部分孩子的灾难日。 对于田阳聪来说,是真正“甜又辣”,让你流泪又让你欢喜的百味里程碑。 再没有比实实在在的成绩更有说服力的了。 田家村小学三一班夺取全联校总分第一名,语文数学单科都是第一名,这消息貌似在某些老师和学生的认知里并不觉得太过稀奇。 可是“阳聪辅导班”带出的每一个学生,都在本班本年级崭露头角这件事儿,你还能不稀奇吗? 三一班的前十名重新被洗牌,田阳聪的试卷没的说,多少老师反复查找过的,没有一点儿扣分的理由,依然包括作文。 满分第一名没有改变,改变从第二名开始,以两科一百九十九分的成绩并列,李莉莉,田秋玲,李丹阳,数学都是满分,语文硬是在作文上扣了一分。 这实在是没办法,田阳聪是成人的阅历成人的文笔,其他孩子实在学不来。 李丹阳可是素有“小霸王”的名头,一跃并列班里第二名,年级第二名,联校第二名,够匪夷所思的吧? 那么原本班里最后一名同学李文豹呢?也进入前十名你相信吗?在阳聪辅导班紧跟小霸王脚步的其他喽啰也在前十名你相信吗? 一年级的马老师嗓子都喊劈了,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毫无思想准备就砸中了她,她的班总成绩也进入了全联校第三名,可是吃到奖金听到掌声。 当初田阳聪办辅导班,在班里操心最多的就得数马老师,曾经遗憾不能把田阳聪留在自己班里,多促进几个学生去跟着田阳聪学习总是好的。 田玉凤与小豆豆都是这个班的学生,还有三个是后来陆续加入辅导班的,在本次一年级试卷突兀增加了一些些难度题的情况下,五个小朋友全是满分,且卷面分也都得了满分,每科五分。 豆豆再次激动了,要不是田玉凤摁着他,他肯定又火箭一样冲去找田阳聪报喜,然后不乏可能再一次炮弹一样把田阳聪撞摔…… 马老师说:“让我们为这五位同学鼓掌,他们太棒了!” 到处都是闪烁着羡慕崇拜目光的同窗朋友,哪里还有人记得田豆豆上课尿裤子的窘态? 别的班里在放假前只发奖状和布置作业,李老师跟马老师的班里,又多了奖品,都是几个任课老师自己掏腰包购置的,太高兴了嘛。 铅笔盒,圆珠笔,笔记本,橡皮,墨水……都是老师们的关爱与鼓励。 捧着薄薄的花花绿绿的一张纸,宛如捧着圣旨的,是奖状,是第一次领到奖状的孩子。 可以想象的到吧?这样一块儿花花绿绿的纸张,会被郑重的张贴在家里墙壁最显眼的地方,来客人的时候,做父母的会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把客人的注意力引向奖状,毫不在意的“明贬实褒”几句十几句…… 田阳聪张贴在校门口和村口的招生简章,赶不上被奖状奖品被老师的赞扬刺激的作用吧? 回到家里后,田家再次热闹非同寻常。 豆豆他妈的大嗓门早从村头喊到了村尾,最后才拐到田家道谢,豆豆妈送来了两大块冻出蜂窝儿的豆腐,也带来了一票心痒痒或者愤难平的村民。 自家那个娃儿,是不是也能救一救?早先可比豆豆看着出息…… 就是得交钱,舍不得。田家三妮儿穷疯了,新来寒假上课班要交足足八十块的学费,谁说情都不管用。 就算是只来写寒假作业的新生,也是收五十元学费的,只除了原先加入的之外。 原先加入的元老们,学费只拿三十块,每带来一个新生还再奖励十块。 不花这个钱吧,连豆豆那样不出息的受气包儿都考全联校第一名了,自家熊孩子见到人家就躲得远远的,再不敢上前去嘲笑推搡…… 豆豆家的邻居率先摸出一沓皱巴巴票子来,咬牙交了,回头又重重弹了自家儿子一个“脑嘣儿”,训斥道:“以后考试再敢坐‘红椅子’,辅导班就不给上了,你趁早儿背着粪篮子拾粪去!” 那孩子“嗷”一声尖叫,捂着脑袋往外跑,神情却是愉悦的,还扯着嗓子吹嘘一下:“我都上辅导班了,下次肯定跟赖豆芽儿一样也考第一名!” 赖豆芽儿,是田豆豆的“外号”。 男孩子想威风,最起码要具备的条件:一是学习好,相当好,老师啊家长啊都看着跟宝贝疙瘩一样;二是个子大拳头硬胆子横。 这两个条件算硬件,放之四海而皆准。 田豆豆在两条都不具备的时候,自然受欺负被嘲笑。 如今他扬长避短,虽然个子没长性子也还偏软糯,但已经具备第一条,地位“唰”就提高了,变成被老师最偏爱的,家长最为之骄傲的楷模了。 豆豆妈那两块冻豆腐真没白送,即使当场交钱的就她这一个邻居。 豆豆妈隔着衣兜搓了搓“大团结”纸票子,决定再在村子里串一遭儿门子,起初还有点儿小心眼儿,害怕真要是都来上辅导班了,赶上她家豆豆的成绩可怎么办,现在全不管了,送一个学生来就收十块钱的回扣呢,哎呀妈呀,多忽悠几家,豆豆的学费就挣回来了! 田阳聪缺钱,却能说到做到一丝儿不含糊,谁动员来的学生谁受益,这政策让周遭几个村子都喧闹了好几天,“阳聪辅导班”收到的学生人数,自然……极为可观。 最春风得意精神抖擞的要数杜洼村的杜小艳,她不负众望,奇迹般的考出个全联校第一名的好成绩,直接用亲身经历作证,给辅导班带来二十二个五年级学生。 在学校,老师像看金子一样的眼神来看她,自己班和其他班的同学们追着问学习方法;回到家,她娘“心肝儿宝贝儿”的叫着,把原先全数奉献给小莲的好吃的都转给了她;到了田阳聪家,送走她那帮来报名的中心小学的同学之后,领到了二百二十块钱。 名利双收啊有木有? 060阳聪被打 就算是田阳聪自己,也没有预料到,这次寒假招生情况会如此火爆,以至于仅仅两天的时间她就叫了停,坚决不肯再收一个学生了。 杜小艳带来的五年级学生全部集中安排成授课,一二三四年级合起来上课的是一个班,只辅导写作业的是一个班,每天按三晌儿接替上。早7点30到10点30五年级复习课;11点到14点低年级复习预习课;14点30到17点低年级学生作业辅导。 年前的课上到腊月29,年后初四开始,正月十五结束。 学生上完课可以休息,田阳聪不能,中间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她要抓紧吃饭,还得迎来送往。晚上要备课,系统总结小学课程,要出题要改试卷,半刻不得闲。 累,是肯定的。 但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 这个寒假,她手里足足收了四千元钱,比之上辈子在大公司一次领到几十万的时候还要有成就感。 为此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是值得的。 重生回来的这个尴尬年龄,找到了最适合的谋生途径,多好! 唯一让她痛苦的事情,也就是钱没地方存放的问题。 她年龄小,连个户口都没有,想存银行得借用别人的名义。 能用谁的呢? 别怪她小心眼儿,唯一能用的应该是田来男,可是田阳聪清清楚楚明白,自己不相信大姐能保住她的财产,最起码现在不相信。 找外人求助?还是算了。 田阳聪只能绞尽脑汁把钱分开,装进塑料袋儿牛皮纸袋铁皮盒子,藏进家里的犄角旮旯。 像一只丰收季节奔忙的老鼠。 她希望日子可以就这样过下去,等她羽翼再丰满一些,应对麻烦的能力再强大一些。 可是怎么可能呢? 田家三姊妹里最擅长跟人互怼的田来弟不在家,跟田来男一起赶集出摊儿了,田阳聪在堂屋带着五年级学生专项练习“鸡兔同笼”题型,田家最有身份地位的人物,粉墨登场了。 院子里一阵的鸡飞狗跳,拴着链子的大黄脑袋上挨了一块儿土坷垃,愤怒的吠叫。 田家老奶不但亲自莅临指导工作,还一手扯了一个孙子,毛蛋狗蛋龇牙咧嘴的不乐意,见到大黄却高兴了,从地下拾起土坷垃来就练手。 田阳聪安排学生继续做题,自己出来观瞧。 堂屋在大白天也是灯火通明,挂着棉帘子密不透风,田阳聪又伸手把房门在外面关严实了,向前迎出几步,冷声问道:“奶,你有事儿?” 重生回来后,就在田来弟闹着换回“大金鹿”那晚见过田老太太一次,还是被骂了几句的。 重生前嘛,田唤男的记忆里跟这老太太可更没交集,人家儿子多孙子多,哪儿有空搭理绝户孙女? 今天倒是不知道吹什么风…… 毛蛋狗蛋看到田阳聪略略规矩了一点儿,没再往地上踅摸凶器去攻击大黄,不过,很明显,他们跟这家的堂姐堂妹不亲,对今天老太太带他们来的原因,不认同。 田老太太再用力扯扯两个孙子,面皮紧绷着,不带一丝笑意,语气是命令式的。 “三妮儿你放假在家看孩子,顺便也看着毛蛋狗蛋写写作业。都说你会教书,那先把毛蛋狗蛋给教出一百分来。你这儿保准儿有书有本,他俩自己个儿的都弄没了,就用你的,你管好吃喝,天黑再叫他们回家。” 老太太觉得自己表达能力很强,话都跟孙女交代明白了,然后交代孙子:“不许再去村外边儿跑野马,尽管在你二大爷家呆着,你二大爷家早晚就是你们的家,别祸害东西知道不?” 田阳聪眉心紧皱,又向前走了两步,仰脸拒绝:“奶,我三个班都满人了,屋里再招不下多的,麻烦您带他俩回去。” 最多的写作业那一群足有26个,书包都得放地上,堂屋现在一进门就是长条课桌,田阳聪在里面转悠巡查做题情况都得侧着身子。 目前实在没别的法子可想,两间卧室面积也小,还被土炕占了一多半,田阳聪实在不喜欢有外人在睡觉的炕上活动。 要不是因为空间逼仄,田阳聪怎么可能忍心拒绝那么多还要报名的学生? 真敞开门收的话,没准儿这一个寒假就变身成“万元户”了。 但是,即便可以敞开了收学生,田阳聪也不想收毛蛋狗蛋这俩堂兄弟,平时跟自家姐妹不亲也没关系,关键是这俩孩子讨人厌,平时就戳猫逗狗发贱找抽,三不五时闯的祸,竟是类似挖陷阱里面丢粪,或者揪女生辫子拽男生裤子的腌臜事儿。 念书成绩不用说,各自稳居班里倒第一。三叔家的毛蛋念到小学四年级了,连二十以内的加减法都不能保证全做对;四叔家的狗蛋跟田阳聪同岁,现在读二年级,自己的名字都能写的别人认不出来。 田来弟最讨厌的就是这俩人,每次过年回老宅儿,追着她们姊妹骂“小要饭的”“没人要的赔钱货”的就是这俩,田来男刚开始摆摊儿卖文具,领着同学去摊子上想白拿本子文具的也是他俩。 就这关系,还指望让田阳聪带着上辅导班兼侍候吃喝搅闹? 只能“呵呵”了。 田老太太明显很难接受现实,松开了毛蛋,挠了下耳朵,声音抬高问:“三妮儿你说啥?” 还被扯着的狗蛋扭动着身子,看到胜利的曙光一般叫:“奶,要饭的赔钱货说不叫我们来写作业,咱走吧!” 当谁愿意来似的,在外面疯跑溜冰打滑爬墙头堵烟囱偷个鸡蛋啥的多好玩儿…… 田老太太年纪不小了,哪儿经得起狗蛋这么疯狂的扭动,手一松,狗蛋登时往外跑,还欢天喜地的“嗷嗷”两声。 田阳聪被骂,脸上阴的更沉,跟着转身想回堂屋继续上课,她手里还捏着粉笔呢。 田老太太立刻急了,裹过的小脚挪动的飞快,直接抓住了田阳聪的一侧肩膀头儿,用力一带。 田阳聪被大力扭转,紧接着一侧脑袋“啪”被抽了一巴掌。 天旋地转…… 重生后第一次挨打。 田老太太毫不含糊,边打边骂:“反了你了骚*妮儿扫把星,连你奶说话都敢不听,就算你爹你娘在这儿也没那个胆儿!” 061活得多么憋屈 九岁就能办辅导班,招生七十多个孩子,一个月挣到四千块,够牛气冲天的了吧? 可是你再牛气,也抵不住九岁的小身坯儿,被人按住胖揍。 尤其,这个人还是你亲奶奶,年过六十的小脚老太太。 你能咋地? 英明神武的田阳聪,真的被打懵了。 田老太太彪悍了一辈子,自然要保住晚节的,对待亲孙女毫不手软脚软。她身边还有一个狼崽子一般的亲孙子呢,毛蛋早就讨厌死了田阳聪,一看他奶动手了,抽冷子伸脚助踹,阴沉沉的小脸儿上多了几层兴奋。 似乎只是一个刹那间,田阳聪就摔在了地上,整个脑袋都是火辣辣的,耳朵里轰鸣,胳膊肘生疼,脚踝热热的使不上力气。 她只能听见轰鸣中夹杂着大黄愤怒的挣扎吠叫,为了不误伤学生,田阳聪总是提前拴住它…… 她只能看见一道道暗影落下,又抬起…… 脱力的感觉,真特么憋屈。 就好像上辈子老鼠似的闷不吞声躲躲藏藏活了三十六年,从不敢真正直面田家村的“亲人”。 从内心最底处,终究还是害怕他们的吧? 想要永远的躲在热闹的大城市,想要永远的跟田家村亲人们断了联系,却还是犯贱似的每个月都往村里汇钱,是因为留恋父爱母爱吗?哈哈……是骨头缝里就留着恐惧,生怕敢不汇钱就落个不孝顺的名头,更是生怕亲人们找上门去从此无休无止如骨附蛆吧? 得有多么倒霉,生而为田家女…… 一股一股的戾气蒸腾在田阳聪的四肢百骸,她暴瞪双眼,双臂发力,抱住了一次一次踹到身上来的一条腿,低头,张嘴,狠狠咬下去。 “啊”一声尖叫,是毛蛋的声音。 “奶,她咬我,揍死她!啊……” 田老太太看到心肝宝贝孙子被咬,如何能忍?本来都打累了的,可是再累也不能让孙子失望啊,我泱泱几千年文明传承,刻进骨子里的认知就是男尊女卑,一辈又一辈言传身教,务求形神兼备发扬光大。 田阳聪的头发被揪起来,像一棵根部抓紧土地的植物,正被外力上提,部分根须被拔出地面。 疼痛的感知如此清晰。 口中的辛涩之味儿转换为腥甜,貌似在冬日里啃食一块铁锈。 堂屋打开的声音,好多小孩子奔跑哀叫的声音…… 喧嚣忽远忽近,光影忽明忽暗…… 熟悉的,陌生的,妇人的,男人的,粗豪的,小心的,责备的,关切的……各种声音,她都能听得见,又都觉得很茫远。 一直到就剩一股抽噎声,断断续续缠缠绵绵无休无止,听得她心烦意乱,忍不住口中怒斥“嘁”。 哭泣要是有用,孟姜女什么心愿不能达成? “来弟你快来,阳聪醒了!”抽噎声戛然而止,换成欢呼。 田阳聪一动不动,眼睛也是眯着的……被打肿。 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疼痛,但也不是致命的,脚踝处火烧火燎的感觉清晰,应该也不至于残疾。 她不说话,就这么淡淡的,望向在眼前晃动的两道身影。 善良的田来男语无伦次的在解释:“别害怕啊妹,赤脚医生给你看过了,没硬伤,不碍事儿。小孩儿……长得快,擦点药儿,养养脚脖子……以后你别犟筋了,听咱奶的……” 田阳聪转过了头去,眼睛闭上。 小跑来的脚步声,田来弟进了屋子,声音里带着股子火气,跟田来男说话老实不客气:“大姐,你去给三妮儿端饭来。” 田来男尴尬离场,田阳聪胸膛起伏剧烈,眼皮颤动,却不肯张开眼睛。 “嘶”,炕上躺着的伤病员胳膊上又被拧了一把。 田来弟不但下手拧,嘴里还要骂:“你不是平时能耐的很吗?咋地就不知道还手?你不是知道走夜路得带把菜刀吗?你咋地就不知道砍他们?你不是跟我学散打了吗?你踢他们揍他们啊!管他们是谁的祖宗……” 她的声音弱下去,哭声又起,是极度压抑的那种哭声,双手捂脸,手腕堵住口唇。 两行热泪滚出田阳聪的眼眶。 她还有正事儿要问:“二姐,学生……怎么安排的?” 收着学费呢,肩上有责任,死不了就必须完成。 田来弟狠狠抹一把脸,闷声闷气交代:“头晌儿的五年级学生早回去了,这会儿是第二批,李丹阳跟田秋玲管着写作业呢,我听医生说你没事儿,就跟他们说了,今儿先自己个儿写,你以后多给他们补一天的课。” 田阳聪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了田来弟那铺炕上,而外面阳光正好,时间应是正午。 “好,谢谢二姐。” 她想谢的,是田来弟的安排恰当。学费早收了,任何原因都不能影响学生。 “我不用你谢!”田来弟的语气再次硬邦邦的,“以后别再缺心眼儿,在自家院里被人堵着打就行了!打不过你不会跑啊?我们在集上刚卖了一身衣服就被喊回来了,差点儿没吓死……” “来弟你少说两句!”田来男端着饭碗进来,摆出了大姐的派头教育大妹妹。 田来弟马上瞪起眼珠子,张了嘴,看看被打成猪头的妹妹,又忍了。 田阳聪也不说话,坐起来的速度有点猛,浑身又是一阵的疼。 饭碗挺大,菜粥,一闻就是田来弟的手艺,里面两个剥了皮的煮鸡蛋,粥上还撒了一层碎咸菜丁。 她需要吃饱,有劲儿了好干活儿。 这顿打到底要不要算账,能不能算账,都得往后放放,上课要紧。 她微微的晃晃脑袋,觉得不严重,胃口也还不错,没有恶心呕吐的感觉,那就好,没摔成脑震荡。 最重要就是脑子,脚脖子啥的影响不了智商。 两个姐姐一直盯着她吃完了饭,田来男接过碗去,深吸一口气,表示真的放心了。 一家之主嘛,放了心便想安排一下后事。 “来弟你照应着阳聪,姐去三叔家看看毛蛋,阳聪你以后别恁的狠,把毛蛋的小腿肚子都咬透肉了……” 062字字诛心的姐妹 “呕”一声,田阳聪差点儿没吐出来,她迅速回想过,更觉口中腥甜味儿上泛。 但是没人顾得上她了,田来男这般一安排,田来弟就直接翻脸,一把薅住大姐的后衣襟,咬牙切齿的说:“你要是去巴结他们,把咱家的钱都留下,我冻烂了手脚挣来的钱,你主不得花到他们身上!” 寒冬腊月里在室外摆摊儿,陪着笑脸儿弯腰搭背带吆喝,何止是冻坏了手脚,姊妹两个的脸蛋上也是一片一片发白的硬疙瘩,遇热便痒,还不能用手挠,一挠就破,就变成跟手上一样成色的紫红烂疮。 这么苦,为的啥啊? 田来男听到妹妹威胁,心里很不好受,但她自以为做一家之主得看大局,忍了自己的委屈低声商量:“姐知道你们都不喜毛蛋,可他是在咱家叫阳聪咬伤的,伤的也厉害。都是一家人,姐买点儿东西去看看,省的生分了,也省的咱三叔三婶拿了理儿来找咱。” 田来弟冷笑,一脸的豁出去,声音并不压低,直白的问:“他跑到咱家揍阳聪,阳聪咬他哪儿不对?没咬死那个王八孙子就算他便宜!” “来弟你别胡说八道!”田来男的火气也大了,理由自以为很充分,“毛蛋那是帮着咱奶,咱奶那么大年纪了……” 她的话没说完,短暂的卡壳,眼神落在田阳聪的“猪头”上。 “呵呵,”保持着倚坐姿势的田阳聪轻笑起来,她此刻的心里,明镜似的,慢慢儿跟田来弟解释,“二姐,你不明白吗?大姐认为我这顿揍该挨,不该累到她奶奶,那么大年纪了,亲自劳烦她带着孙子上门揍我,多不孝顺啊!毛蛋孝顺,知道帮着他奶,大姐更孝顺啊,大姐要是在家,就直接替了她奶跟她堂兄弟了,大姐亲自上手,呵呵。” 她这几句话说的诛心,田来男难过的想晕倒,怎么俩妹妹就是不理解她呢? “我不是……我没有……姐啥时候揍你们了?”她恨不得挖出一颗心来证明,“要是姐在家,咱奶气儿不顺要揍你,姐替你挨揍,姐保准儿替你。” 这话也是真心的,这几年田来男忍辱负重任劳任怨,没凭借体力揍过妹妹,有什么麻烦也做到了挡在妹妹前面。 两个妹妹都木着脸,没有反驳,田来男就又来了底气,她觉得作为一家之主需要及时教育一下:“阳聪你这脾气得改改,那是咱奶,安排咱做啥咱就做啥,非叫她生气干啥?她生气了打你两巴掌,忍忍就过去了,谁家孩子没挨过长辈打?咱奶叫你教毛蛋狗蛋念书,那是好事儿啊!他两个要真能学了好,咱田家……” 田阳聪的一只巴掌举起,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从内心深底处,她有无力感,甚至,每次面对田来男的这套理论,她都想甩手就走,远远离开。 是她错了吗? “大姐,我想问问你,你奶奶说咱这个家早晚要给毛蛋狗蛋,你赞同吗?” 这个问题,应该就是三姊妹之间意见的分歧点。 “滚他奶奶的去吧!”田来弟抢先暴怒,她向来自私自利之心从不掩盖,她的原则是,“凭啥啊?咱家的东西给不了咱们,那就一把火全烧了,也不能便宜了王八孙子!” 田阳聪再次制止,眯缝的小眼睛专注盯着田来男:“大姐你说。” 田来男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儿,心里莫名其妙慌慌的,但是她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要是……咱妈生不出弟弟来,咱三个是闺女家,早晚都得出门子……嫁到别家去,宅子啥的……可不就得给……” 她抬眼皮看看两个妹妹的神色,觉得还应该安慰一下她们受伤的心灵:“你两个要是实在不喜欢毛蛋,那就跟咱爸咱妈商量,以后给狗蛋也行。反正平时也用不着他侍候咱爸妈,有咱们呢,就只用他以后打灵幡砸碗,逢年过节上坟请祖宗也摆咱爸咱妈的照片牌位……” 田阳聪不再说话,再说啥都没意义。她收了学费呢,学费全抓在自己手里,得给学生继续上课去。 她一瘸一拐的,一侧脚脖子肿的分辨不出来哪里是骨节,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特么的穷鬼,还连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栖身之地都没有,有脸矫情吗? 身后,田来弟扯着田来男的袖子不让她走,一定要马上,当场,掰扯出姊妹两个最近合作服装与文具生意的分成来。 这姑娘可绝对不是吃亏的主儿,跟田来男杠上,不让她吃大亏就算便宜了,讲人情看面子了。 至于还有些货底子,年前几天还得继续合作摆摊儿,田来弟可顾不得了,特么的这个家以后稳拿稳是毛蛋狗蛋或者被亲爹妈孕育着的什么“蛋”的,没她什么事儿,那还拼命挣家业干啥?缺心眼儿啊? 一直想买一台电视机,现在钱够了,不买了!不便宜那些王八孙子! 把钱最大限度的从田来男手里挖出来,自己藏着,贴心窝子藏着,谁都不给! 前世的田来弟,与今生的田来弟,附体成功。 田来男真是缠不清这个大妹妹,没一会儿就被绕进去,她手里还有多少钱,成了公开透明的事儿。 田来弟坚持所有货款备用款不给她收着,依着田来男的智商也拒绝不了不是?她残存的那点理智还在挣扎:“来弟你得给姐留家用,过年要置办东西,咱爸咱妈要是不回来,咱最起码得给老宅儿送年礼……” 不说送年礼也就罢了,说到这个,向来凉薄的田来弟更是态度坚决:“穷的叮当响的人家,过年置办啥东西啊!就这么滴过吧,没卖出去的衣裳咱自己个儿穿,吃的也甭多买,对付着饿不死就行!给你手里留三十块,先说清楚是咱仨吃饭的钱,必须撑到正月十五。往年三十块你也没有……” 就这样。 就这样…… 一家之主是一家之中最穷困的,这个家庭才能和谐稳定。 至于田来男没了钱去买礼物探望三叔家的毛蛋,也没脸去老宅儿跟她奶赔不是,后续还要如何发展,田来弟根本不考虑,反正谁也别想挖走她的辛苦钱就是,其余的,爱打打,爱骂骂。 在这场流血事件中,吃了亏的田阳聪已经有了应对方案。 063静坐1 在学生们讶异探究或同情的目光笼罩下,田阳聪讲课,神态自然自在的很,仿佛已经完全忽略了“猪头”的恐怖与瘸腿的尴尬。 反而……纪律良好,敲黑板提醒的动作都不需要。 被奶奶打肿了脑袋,小孩子们也认为是正常的,顶多觉得下手狠了点儿。 田秋玲等女孩子生怕刺激了田阳聪的自尊心,商量好要装作根本看不出班长大人的狼狈模样。 只有李丹阳一直攥着拳头郁闷难平,恨不得马上就帮着田阳聪找回来场子,不能胖揍田家老太太那个名正言顺的长辈,揍讨人厌的毛蛋去总行吧? “你们赶紧回家吃饭,我的事情自己能解决。”田阳聪声音里带着一股子恨意,却从没打算把自家恩怨捎带到同学情谊中来。 李丹阳几个小子是一天来两晌的,上课兼写作业,所以中间时间很紧。 田阳聪跟在学生后面出门,一瘸一拐。 被剥夺了经济大权的田来男满腹郁闷,还没忘记去灶房做饭,听着院子里安静了,出屋招呼:“吃饭啦!” 只有田来弟心不在焉回复一句:“我晚会儿吃,忙着呢!” 不知道掐尖儿要强的大妹妹在自己屋里忙些什么,小妹妹也没动静。 田来男在家里找了一圈儿,没有田阳聪的影子。 田阳聪此刻,正成为田家村冬日一景。 寒冬腊月,庄户人消遣少,也就在这个点儿,阳光最暖的时候出屋,倚着墙根儿晒晒,闲唠嗑儿。 田家老宅儿大门外,过门青石条上,端坐了一个小身板儿,双腿前伸,双手落于双膝之上。 很安详的一种姿态,却因为一身的狼狈脏污,和肿成猪头的扮相,生生带出一股子肃杀的意味儿。 “这是谁家孩子啊?没听说村里进要饭的叫花子了……” “嘘……你不认得?田二贵家三妮儿,会念书会教书的那个……” “可怜哦,爹娘都不在家,没人疼的。我听说那脸是大贵娘打的,闺女家打脸,啧啧,还是亲孙女……” …… 田阳聪不接任何话茬儿,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在老宅门前青石条上,坦露着她的伤处。 小身板儿,没力气,有力气也做不到对田老太太拳脚相向,或者……像被逼疯了的穿越女那样握刀来砍…… 她这么怂,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这一种反击模式。 看热闹的从来不嫌事儿大,四敞大开的老宅儿里被召唤出来了一个“亲人”,撩着围裙弯腰打量田阳聪,嘴巴半张,好半晌儿才说了一句:“三妮儿坐这儿干啥呢?叫人家笑话,走走……家去给你奶陪个不是,你奶就不生气了……” 田阳聪一动不动。 吃瓜群众里有喜欢说道两句的,扬着嗓子问:“大贵家的,二贵两口子不在家,是托付的你们看管仨孩子不?咋地平时看不见仨孩子往你门上来,这一来,还带着伤啊?” 田家大伯娘可不是喜欢往身上揽事儿的主儿,刚才她就是象征性的招呼招呼田阳聪,手指头都没挨着衣裳。 特么的小叔子家的丫头,跟自己个儿有啥关系?自家孩子都大了,也用不着找她教着念书…… 更犯不着为这事儿跟邻居们掰扯,又不是自己下手打的。 田家大伯娘直接一扭身,小跑几步说:“哎呀我灶上还煮着猪食儿哩,别煮干了锅。” 人家这是“躲”字诀儿,吃瓜群众里还有附和的:“嗯嗯,年根儿底下可不能叫猪掉了膘。” 其实根本不需要“躲”,田阳聪时间到了,慢慢儿直起身子,一瘸一拐回家去,收学费了呢,中间就半个小时的空余。 身后的吃瓜群众在议论什么,她不关心;老宅里会如何评论,她也不在乎。 反正,上完课,她还来。 青石条很凉,幸亏她有准备,在棉服里面塞了个棉垫子。 回家换衣服,还不让田来男去清洗,这是她的行头,最近几天都要用。 冻了这一趟,瘸了这一遭,心里反而没那么堵了,辅导学生们写作业的态度很友善,时不时还能扯出一抹笑。 就是……“猪头”笑起来,效果真不是一般的惊悚。 两个半小时的写作业时间结束,已是黄昏。 田阳聪换了脏污狼狈的行头,继续一瘸一拐往老宅儿走。 这次,多了十几个小孩子跟随,除了同村的娃儿,还有李洼村的,小霸王为首那几个小子。 田阳聪身板小,可是已经具备老师的威严劲儿,不允许他们跟着,他们就不敢靠的太近,但也不肯离开。 冬日的夕阳惨淡的很,小小一枚,缓缓沉落。 还是老地方,还是老姿势。 与之前不同的,是观众多了些,老宅儿里出来人的速度,快了些。 事实证明,静坐,也是有威力的。 田家老奶本来没当回事儿,结果一下晌儿跑她家来说三道四的人有好几拨儿,最疼宠的孙子毛蛋又受了伤,村里的赤脚医生说被咬的厉害,建议送县城或者乡医院好好处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要不是还没回来,还用得着这会儿叫田阳聪找上门?早找到她家去了。 正生气呢,听说那个扫把星又敢来门口坐着恶心她了,田家老奶下了炕,抓了根平时用不上的木头拐棍就往外冲。 破口大骂是一定的,老太太满腔怒火呢。 田家爷爷没舍得从炕头上下来,教育孙女就该是老娘儿们的事儿,那么个不出息的丫头片子,能折腾出什么风浪? 可惜了,二贵家真得绝户了,年根底下也没听说要回家,要是生了儿子能不回来? 院子外面明显喧闹起来,田家爷爷专门把电视机音量调大了。 老婆子揍孙女,天经地义,何况那孙女忒恶毒,敢把堂兄的腿肚子咬透了肉,不教训还不得上天? 回头等老二两口子回家了,干脆,再不许他俩跑出去了,老二绝户就绝户,反正他下面孙子不少,随便给老二家挂个名头,死了有人供香火就行了。 再没人管那仨孙女,谁知道还能闯多大的祸事出来?老田家丢不起那人####各位看官感觉如何?留个言呗! 064静坐2 之前在田二贵家院里,田家老奶牵着俩孙子进去发恶撒泼,没有个大人旁观劝架,可是现在情况不同,吃瓜群众老少都有,哪儿真能再随便田家老奶逞威风? “婶子这可使不得,三妮儿还小,用棍子抽脑袋可不行!” 田玉凤的娘第一个伸手拦护着,田家老奶的拐棍扫到了她的胳膊,那方向就是对着田阳聪的脑袋去的。 “是啊是啊,小孩子不听话,多教教她就行了,瞧这脑袋给扇的……” 距离最近的邻居们族亲们都看不惯了,最热心的玉凤娘拦了那一下,胳膊上的疼痛袭来,脸色都变了,田家老奶是真舍得下手啊! 被人阻拦,老太太一肚子的火气还没地儿出呢,当场山呼海啸:“谁都别拦着我!今儿我非揍死这个扫把星不可!二贵到现在都没个后,就是扫把星妨碍的!你们别当她是个好东西,我毛蛋到现在还没从城里回来呢!叫扫把星给咬的腿肚子血忽淋拉,她这是生了孬心,想让咱三贵家也跟她家一样绝户啊!我今天就得替二贵教训教训死丫头!” 原本只以静坐姿势表示抗议的田阳聪,被这句“教训”给刺激的,忽然就跳起来开了腔儿:“你凭什么教训我?” 田老太太哪里肯示弱,奋力要靠近田阳聪接着抡拐棍,嘴里训斥道:“就凭我是你奶!你爹娘把你三个死丫头托付给我了,我今儿就有权揍死你!” “你从来没有管过我吃喝穿戴,没管过我们姊妹仨是活着还是饿死了,你是个做奶奶的样儿吗?从我生下来,你就没管过我,你凭什么找到我门上叫我教你孙子念书?我不答应你凭什么打我?你的孙子凭什么打我?你们一块儿打我踢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想你是我奶奶?你们想打死我踢死我,我为什么就不能咬你孙子一口?” 田阳聪字字血泪,浑然不计较自己的态度落在村民眼里算不算不孝,她是真的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想亲耳听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也让挤到了最前方乍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做的姐姐们听听。 我们到底错在了哪儿? 她的态度强硬,已经替她挡了一拐棍的玉凤妈身子往后退了,也许在她的认知里,当孙女的这样怼亲奶奶不合适。 田老太太举着拐棍毫不示弱,更不需要把答案过过脑子:“就凭你们是丫头片子!你爹娘费心起名儿叫你们‘来男’‘来弟’‘唤男’,三个扫把星没一个好东西,生生叫你爹绝户了!你个死丫头揍就揍了,还敢生坏心咬我孙子,把你剁吧剁吧卖了也抵不上我孙子一根汗毛!” 果然是命贱啊! 田阳聪身子不断闪躲,继续跟老太太争辩:“你孙子再金贵,我的辅导班也不收!你把我打死也休想我教他念书!以后他敢再登我家的门,我也抡棍子抽他!” 她挡不住做奶奶的找上门去,再挡不住同辈分的堂兄弟,那就不要活了。 头晌儿那是没做准备,没预料到田老太太上门来闹,以后肯定不会再被按地下打了。 “死丫头你敢!”田老太太暴怒,干脆狠狠推搡挡在身前的吃瓜群众,不但下定决心要好好教训田阳聪一顿,还把更深层的想法当众宣扬,“你们丫头片子哪有家?你家哪有一点儿东西是你仨的?统统都是我孙子的!原想着叫你们多挣点钱儿攒点家业好给我孙子,这会儿甭想了,今儿个你们就把挣的钱都交给我!省的三个赔钱货大手大脚把我孙子的家业给祸祸了!” 此刻,田阳聪东躲西跳已经接近了田来男田来弟的位置,再次听到老太太恬不知耻的要把二房的家业都给她孙子,田阳聪不再躲不再跑,她直直的站到了田来男眼前,头一歪,嘴角挂了一抹笑,问道:“大姐,你听明白了吗?” 冬日的黄昏特别短暂,胡同里又没有路灯,田来男的脸上是什么表情,田阳聪看不清。 就在这片刻的愣怔之间,一股风声来到了脑后。 一声闷哼。 田来男用力一拽小妹妹,自己的半侧身子被拐棍抽中。 田来弟手疾眼快扶住了差点儿被拽歪的妹妹,往后退了两步。 挨了打的田来男抱着一侧火辣辣的胳膊,还在哀哀的喊:“奶……奶你消消气,唤男不懂事儿……” 田来弟又拽着妹妹退了两步。 田老太太一抽得中,也累的不轻,拐棍杵在地上,喘息了几口大气,决定大度的饶过她家孙女。 “行,奶不跟你们生气了,来男你回去把家里的钱都送来,都知道你们现在挣得多,四千块总有吧?都拿来,给毛蛋养伤,你们小孩子家家的自己留钱也不好。” 画风急转直下啊这是。 刚才是要死要活的开打,现在改要钱,一张口就是四千块,这是按照田阳聪收学生的费用计算出来的结果吧? 吃瓜群众们齐齐发出“嘶”一声,抽冷气,意思是为这么多钱惊讶。 当众宣扬没有长辈没有男丁在家的孙女们挣来了四千元钱,田老太太果然做奶奶做的称职。 田阳聪冷笑,听到田来弟牙齿咬得“咯吱”响,拽着自己的手指头也发着狠儿。 田来男声音干涩,低低的回了一句:“没有这么多钱……我没有……” 谁相信啊?家里她最大,俩妹妹挣来的钱肯定都给她收着嘛。 田老太太根本不需要多加考虑,抬手就是两拐棍抽在田来男身上,口中喝骂:“还当就那两个小的心孬,还不知道是你挑的头儿撺掇的她俩,你手里没四千块钱?你是算计着把我老田家的钱卷走倒贴野男人去吧?” 怎么看怎么想,都不会是九岁十岁的小丫头长这么多心眼儿,肯定是田来男无疑。只要压服住了田来男,俩小的翻不起风浪。 田阳聪浑身上下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攥了拳头就想往前冲,可是田来弟紧紧地拽着她。 065豁出去了 刚刚挨了打的田来男的反应,却是那么匪夷所思。 竟然……当众跪下了。 “奶……我没有。” 田来男被扣到脑袋上的罪名给吓懵了,“算计着把老田家的钱卷走倒贴野男人去”,是做亲奶奶的应该说的话吗? 委屈啊! 身上被拐棍抽的地方,火烧火燎的疼着,心里也痛。 唯一还算没蠢到底的举动就是,跪在地上上举两只胳膊抓着田老太太的拐棍…… 田老太太刚抽两棍子又得歇一会儿,干脆丢开了拐棍直接下手,跟上午抽拍田阳聪脑袋的姿势力度差不多,手感也熟悉。 “啪啪啪!” “你还敢糊弄我?说,到底有没有?藏哪儿了?去拿不去拿?” 老太太边抽巴掌边喝骂追问,田来男的脑袋被抽打的左右摇晃,嘴里胡乱的应答着:“没有……奶……我没有……” 也不知道是在解释没有四千元钱呢,还是解释的没有“算计着把老田家的钱卷走倒贴野男人去”。 围观的吃瓜群众终于聚拢了来,想拉开这对儿祖孙。 然而就是那么有意思,田来男的憨劲儿犯了,别人好不容易才把她拖离了田老太太的抽打范围圈儿,一松手,她就闷不吞声冲回去,脑袋抵着田老太太的巴掌,那意思就是“递给你,接着抽”…… 不抽都不行。 田阳聪睚眦欲裂,奋力想要挣脱开田来弟的桎梏,大姐再憨笨也是看管她到长这么大的,没有大姐也不会有现在的田阳聪。 “你没良心,别拦着我!”田阳聪挣脱不得,跳着脚口无遮拦的指责二姐。 她的个头儿比田来弟矮一点儿,跳起来想用额头去撞,骤然发现夜色下田来弟一脸的泪光。 都特么是人生的肉长的东西,内里都有一颗小小的脆弱的心脏。 田阳聪被紧紧禁锢住的双手终于得了自由,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冲到“战火”最激烈的地带,就看到另一道影子率先挡到了田来男跟田老太太中间。 小小的身板儿,却积蓄着莫大的怒气,而且是冲着再一次抵着脑袋往田老太太手掌里送的田来男发的。 田来弟的双手也在大力拍打田来男,拍打她的胳膊她的肚子她的大腿跟后背,边拍边骂,比田老太太的气势不弱。 “你咋地这么贱啊?这几年老宅儿谁给过你好脸儿?你挨过多少骂你不知道啊?你厚着脸皮非赖着来老宅儿过年得着好了没有?毛蛋狗蛋敢揍我敢掐唤男没敢掂砖头砸你吗?你还伸着脑袋叫着‘奶奶’求人家揍你,你缺心眼儿稀罕拿你不当人看的奶奶……” 小丫头的声音尖利刺耳,就像铁锨头急速划拉过水泥地面,让听者浑身浸了凉水一般不舒坦。 田老太太起初也发懵,不知道为啥田来弟接力替她打田来男出气,可听着听着又不对味儿了。 “造反啦这是!”田老太太伸手一扒拉左右的观众,没找到拐棍的去向,只能直接下手去拍击背对着她的田来弟的后脑勺儿。 “不许打我二姐!”田阳聪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她个小儿,但护住田来弟的后脑勺儿还是足够的,双手去捂,脑海中刹那闪过的念头竟然是:可别再把二姐给打傻了,田来弟是多么合适的商业人才啊! “啪”,田老太太的巴掌落在田阳聪的手背上。 场面一片混乱,田阳聪再次冲入“战场”,并传出呼喝与惨叫声,还没离开的小屁孩儿们骚动起来了。 “不许打我们班长!” “不许打小孩儿!我们老师讲过,打小孩儿也犯法,叫警察来抓你们!” 有一个孩子带头儿,其余的哪儿肯坚守寂寞,尖细的稚嫩的声音在抗议。 围观的大人不像小孩子这么立场坚定,他们分成两派,一派认为,田老太太做的对。当奶奶的管教孙女很应该,替孙女拿着钱很应该。 一派同情田家三姐妹的遭遇。都在一个村里住着,谁不说这仨孩子倒霉啊,投生到田二贵家里,三个丫头栖栖遑遑过日子,勉强饿不死,就最近这几个月才穿戴的像样子了。 当爷爷奶奶的要真是肯看顾这仨孙女,至于她家剩的那一亩地好几年赖死不活?来男丫头自己个儿学着种地,产量少饿的过不去年,求到老宅儿门上倒是得了一袋粮食应急,原先家里的“大金鹿”推给田三贵了…… 战圈外大人训斥孩子的声音,孩子反驳的声音响成一片;战圈内也进入白热化阶段,田阳聪挡在田来弟身后,被打的火冒三丈,决定豁出去不理会什么孝名骂名那回事儿了。 她转身弯腰低头,小牛一样撞向田老太太。 不管了,统统不管了!即便这世界于她们姊妹而言就是坚硬厚重一块儿铁板,她也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撞出一个血窟窿来。 她年龄小身板儿小气力小,又怎样呢? “哎呦……王八崽子敢打亲奶奶啦!” 田老太太肚子一痛,身子往后退了半步,被吃瓜群众扶住了。 很讶异,瞬间得了理儿,站到了道德制高点,必须呼喝得全世界都知道。 “黑了心的死丫头,扫把星!要把亲奶奶给打死啦!” 田家院内终于有了动静,田老爷子背着手出来,田大贵跟媳妇小跑着出来,目前家里就这几口人,田大贵的儿子闺女都结婚了,儿子住在村子另一头,划的新宅子,算是分家另过。 田大贵在门楼后拽了灯绳,“啪”,门灯大亮。 “哪个敢打老人?”田老爷子气运丹田,站到了自家院门里空旷处大喝一声。 他的话音刚落,胡同里又响起一声更有底气的大喊:“都散开!咋回事儿这是?” 田家村村支书田富贵莅临现场指挥工作。 官职不大,气场不小,围观群众立刻靠墙找位置,迅速把战圈范围缩小,只留下田老太太跟三个孙女蓬头垢面万分狼狈站在原地。 自然,相比起狼狈程度,做孙女的更狠些,除了田来弟的模样尚能入眼,另外一大一小“猪脑袋”上五官全肿胀的分辨不清美丑。 066难断的案子1 田老太太看到支书田富贵立刻委屈上了,她自觉辈分大,直接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哭嚎起来:“大侄子啊,你可得给婶子做主,这三个死丫头要造反要打死我这个奶奶,咱田家多少辈子可没出过敢打长辈的子孙啊!” 田富贵还真就是“贵”字辈的子侄,遇到撒泼打滚儿的长辈缠不清,恨不能绕道走。 可惜,今儿个这情况,绕不过去。 一道极力冒充大人的声音狠狠反驳田老太太。 “你撒谎!是你打我们班长的,你把她的头打肿了,脚打瘸了,你是个坏人!是狼外婆!” “你这个奶奶才黑心!我作证!是你带着田英杰田英松一块儿去打田阳聪的,田英杰跟着你一块儿往田阳聪肚子上踹,脚脖子上踩,我都看见了!” 毛蛋狗蛋的大名就是田英杰和田英松。 田阳聪眼里一热,心里一暖。 在刚才,她义无反顾拿脑袋撞向田老太太的时候,可谓是万念俱灰对世界都失望了,觉得没有活路了一样。 依照她受过的教育,生存的环境,莫不是在告诉她反击长辈是大逆不道的…… 谢谢你,李丹阳。 谢谢你们,所有肯站在我这边肯帮我说话的小朋友。 小霸王李丹阳今天起的作用不小,发现形势对班长大人不利,自己又不好上手帮忙,带着两个小喽啰去搬救兵——田家村的村支书了。 李丹阳的爹是李洼村的大队会计,平日里跟田富贵联系不少,坐一个炕头喝过酒的交情。小霸王死皮赖脸的拽了他要来处理田家的家庭纠纷,他没办法不来。 清清嗓子,打打官腔儿,是套路。 “咳咳,婶子你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教训孙辈说道说道就行,别动手。大妮儿来男呢,也得管着下面的妹妹们,不能惹老人生气。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有啥掰扯不开的仇啊怨啊?来男你先带着妹妹给你奶陪个不是……” 他是很渴望就这么双方都敲打两句就完事儿的。 可惜,双方哪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即便田来男省油,也掌握不了事态发展的主旋律。 田老太太没等他安排利索就又拍着大腿嚎上了:“富贵大侄子啊,这仨死丫头给我赔不是也不算,她们还咬伤了我乖孙毛蛋的腿呢,淌了那一大洼的血,得叫她们送钱来赔给我乖孙,四千,少一分都不行!” 姊妹仨里唯一脑袋没走形的田来弟也尖着嗓子跟着叫:“你们还把我姐我妹打伤了脸打瘸了脚!想叫我们赔钱,你们也得赔给我们!” 田富贵眉头皱成一大把,这一家子哪儿还有一家人的味儿?自家人打架都要对方赔钱,刚才的思想工作白做了。 全是不透气儿的老弱妇孺,还得找当家男人说话。 田富贵对着门楼下的田老爷子吼一嗓子:“八叔,你咋说?” 把矛盾送到田老爷子面前,会有什么态度,还用再听再看? 田阳聪听到了身后大姐哀哀的呼唤:“爷……” 心真大,始终对这世界充满希望。 田老爷子根本不理会那声“爷”,随手一挥就安排上了。 “老婆子也别跟小孩子计较了,来男听你奶的,回去拿钱给你奶收着,毛蛋那边的医药费你们该拿,钱放你们手里也不安全。好了,就这么滴,大家都散了吧,富贵你进家坐坐不?” 老爷子轻描淡写处理完毕,他站在门灯前面,干瘦的身子却拥有一道强壮的影子,颇具威压力。 更让田老爷子得意的是,他安排完毕,还真就有不少吃瓜群众打算撤退,觉得热闹结束了。 田富贵颔首表示对这样处理比较满意,只要别再闹腾了,随便你们家谁得利谁吃亏呗。 田阳聪再不能忍,向前几步跟田富贵面对面,声音清晰的说道:“支书同志,我想正式请教您一个问题,麻烦您务必认真回答。今天头晌儿,我奶到我家说,因为我们是女娃儿,我家的所有东西钱财以后都是毛蛋或者狗蛋的,包括我们姊妹仨自己拼死拼活挣到的每一分钱,这话说的对吗?” 不是问你们乡下人家约定俗成了什么规矩,是问你这个村支书,田老太太的说法对吗? 你敢说“对”吗? 计划生育政策下,多少农村家庭只生两个女儿的?田家村不是没有吧?吃瓜群众里不是没有吧? 村支书同志当众回答,自然得是官方答案:“墙面上的标语写着呢,‘女人能顶半边天’,‘男女平等’‘一样拥有继承权’,你奶说的……不一定,你家的东西你爹娘做主,以后想给谁就给谁,你奶也做不了主给毛蛋狗蛋……” “富贵你说啥?”田老太太一听就恼了,手一按地,“噌”站起来就要跳脚骂。 田富贵接下来的话赶紧秃噜:“你爹娘要是做主把家业都给侄子,那也使得。” 田老太太拍拍屁股上面的尘土,一脸得意的宣告:“那还不一个样?我做主还是二贵做主,早晚都得把咱田家家业给我乖孙。” “支书同志,”田阳聪继续问,“我爹娘挣下的家业爹娘做主给谁就给谁,那我们姊妹三个风里来雪里去挣来的钱,能自己做主花用,把自己养活喂饱吗?” 喧闹的乡村忽然安静了,打破这安静的是田来弟,她是个好助攻,带着哭腔儿伸着双手走动了一圈儿,卖惨:“家里没大人管,我们没大人疼,想不挨饿还能咋办?我跟大姐天天在外面跑,进货摆摊卖衣服卖文具,你们看看我的手,冻成啥样了?我姐得蹬车子,喝风,她的脸冻得净是大疙瘩,我们挣点辛苦钱不能自己花用吗?我奶我爷从前不管我们死活,现在叫我们把钱都给他们送来,是要把我们逼死吧?” 田来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委屈,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当众呜呜咽咽双肩抽搐。 支书田富贵半张着嘴,实在说不出她们不能做主花用自己挣的钱那句话。 067难断的案子2 原先,可没有小孩子自己挣这么多钱的先例。 顶多是十几岁了出去打工挣钱,工资要交给父母保管。 可那得是在父母管孩子吃喝穿戴的情况下。 田家三姊妹,明显,不在这个范围。 像田二贵夫妻那样,七八年赖在外面不回家,随便三个闺女死活的,真少见。 田来弟的哭诉很有效果,村里谁不知道从前三姊妹日子艰难,现在挣钱又辛苦,多少大人都没胆子跑城里进货再赶集摆摊儿。 被带跑了思路的群众,忽略了挣钱的大头儿是田阳聪的寒假辅导班。 田老太太的反驳也没在点上:“谁要逼死你们啊?这不是当大人的替你们保管钱吗?谁家小孩儿结婚前挣的钱不给大人管着?” 吃瓜群众里面议论声渐大,已经隐身了一段时间的玉凤娘说:“就算小孩子挣的钱得交给大人掌管,她姊妹三个也是应该交给田二贵公母两个的吧?田二贵不早分家分出去了?” 对啊,田二贵早就分家了,孙女们挣的钱不能强判给爷爷奶奶保管。 田富贵再次清清嗓子,觉得可以结束这场家庭纠纷了。 “咳……那这事儿就别争究了,分了家,各过各的日子,再有啥说道,等二贵回来。” 他转了身,很想就此撒手离开,寒冬腊月的在胡同里喝冷风,谁乐意啊? 庄户人吵架生事儿,大都是这样胡扯,没啥真章程,一会儿拐这儿骂几句,一会儿又想起另一头儿,抓挠几下,判官司的人两边都说说就可以不了了之。 站在风口揣着手的吃瓜群众又起了骚动,有人喊一声:“那不是三贵回来了?” 田三贵回来,意味着还有一位苦主的问题没解决。 田老太太明白过来味儿了,“嗷”一声往前冲,嘴里乱七八糟说着:“富贵你不能走,那仨死妮子不能走!毛蛋的赔偿还没给呢!” 分了家,不能让孙女把挣的钱交给自己保管,那就交毛蛋的医疗费营养费精神伤害费各种费,反正四千块钱不能跑。 局势又有新变化,田阳聪倒是早有准备似的,一手拉着田来弟,一手拉着田来男,姊妹三个站在一起,互相遮风挡雨。 田来男再不济事儿,也舍不得把四千块给“亲人”们花用,更何况她的荷包已经被田来弟清算过,就留了三十块钱。 关键时刻,大姐还是肯跟妹妹们站在一起的。 前方形势严峻,从田家门楼里跑出好几道身影,都是去迎接毛蛋那个“乖孙”的,仿佛他做了多么不得了的贡献,凯旋而归似的。 有热心肠的吃瓜群众提点姊妹三个:“快回家吧,看今儿这事儿,还有的闹。” 田阳聪摇头,声音清晰又稳定:“躲回家没用,该来的总会来。” 就田家老宅儿这伙人的战斗热情,真要回了家,他们找上门,没准儿就把家里翻个底儿朝天。 人家是认准了,姊妹三个挣的钱就应该给他们给毛蛋狗蛋。 田阳聪之所以下课就往老宅儿来挨虐,还不就是心知肚明,毛蛋被咬这事儿没完。 村支书田富贵早就腻烦了,不理会几个婆娘的哭哭啼啼委委屈屈,指挥着田三贵田大贵搀扶毛蛋进老宅儿,在老爷子老太太的炕上安顿下。 “我瞧着也没啥事儿,小孩子家家的血脉活长得快……” 田富贵话音没落,田三婶就不干了,抹一把脸气冲冲说道:“富贵哥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被咬坏的不是你亲儿子,我们今儿个把毛蛋送去县城医院,又是消炎又是杀毒还得打针输液,毛蛋疼的哇哇哭……” 当娘的是真心疼,哭的一脸黏糊,田三贵夫妻两个就生了这一个毛蛋,看的跟眼珠子一样,平时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儿,大凡吃点亏,那肯定是亲娘亲奶奶的找上人家门去闹腾的。 这次的亏更大,当娘的疼的哭,当爹的也很气愤,接过老婆的话头儿接着说:“我二哥家的三妮儿长歪了,富贵哥你纵着可不行,这才多大?就敢下死口咬穿毛蛋的腿肚子,那伤口,县医院的大夫都看的龇牙,刚我娘说她们还不答应赔医药费,富贵哥你能处理好这事儿不?你要是处理不了,我这个当叔的也不用你们费心,直接抡棍子把死丫头的腿打折了!” “嘶……”,跟进屋里的,堵着门口的吃瓜观众纷纷抽冷气。 平日里田三贵比较和气,对待田家二房的三姊妹也算照顾,最起码表面上做的比老宅儿的其他人多。 这次着急忙慌来报信儿的是田秋玲,小身板儿推着田阳聪,声音被吓得哆哆嗦嗦:“班长快回家躲起来,我娘说……你三叔说要打折你的一条腿赔给毛蛋。” 田来男再次被吓哭了,就算自己没本事,是天下第一笨一家之主,那也得挡在妹妹前面啊! 田大妮儿身子抖得像筛糠,两只手跟着田秋玲一起推两个妹妹,声音低低的吼:“快走!快走!回家把院门屋门都插上!把大黄放开!” 活得多么艰难,四面楚歌举目无亲…… 田大妮儿回身,磕磕绊绊往老宅儿院门儿里挤。 她想好了,三叔要替毛蛋出气,那就打折她的腿好了,她是老大,是一家之主,还是最没本事的一个。 小妹妹是多聪明的孩子啊,去了学堂一天就学会了写字算数儿,再念几天书就能教课能挣钱,她的腿不能有事儿,寒假辅导班还得上课呢。 田来男就是这么迷迷糊糊琢磨着,冲进了老宅儿的堂屋。 “奶,爷,叔……” 十六岁的大姑娘站到了明晃晃的电灯下,撕心裂肺般的叫着她的亲人。 或坐或站的一屋子田家老少,没办法忽略刚刚被打成“猪头”的田大妮儿。 在院门外的昏暗里,“猪头”的效果没这么触目惊心。 有妇人眼中一热掉出泪来,嘟念:“多大点儿事啊?至于的嘛,把孩子给逼的……” 村支书田富贵心里也是一抽,一股子难以控制的怒火燃烧起来,他重重一拍桌子道:“行了!八叔,都是你的孙男弟女,都是田家的骨血,你真就眼看着二贵三贵两家结了死仇?” 068报警吧 逼迫没爹娘在家的三个小姑娘往外拿钱,还一拿就必须是四千块,村支书田富贵可说不出这么混账的话来。 毛蛋是被咬伤了腿不假,可三个丫头也挨打了,还是田老太太跟毛蛋找上门去打的,难不成只许你们打,不许人家还口? 要是田阳聪咬伤的是田老太太,那必须狠罚狠管,可同辈儿的毛蛋,人嫌狗厌的家伙儿,对待堂妹不知道爱护也就罢了,还跟着他奶下死手踹踩,还不该被咬? 原本还算懂礼的田三贵心疼儿子,竟然说出不给钱就揍折侄女一条腿的话来,做支书的如何能依着? 同村同族,一笔写不出两个田来,看见最老实憨厚的田来男摇摇欲坠哭喊着一票长辈来求肯,田富贵对着田老爷子发了火。 田老爷子自觉乃是田富贵的长辈,被这么当众数落也面上无光,何况刚刚看见毛蛋脸色发黄有气无力的模样还心疼的不得了? 田富贵拍了桌子,老爷子也拍,还多拍了两下,气道:“二贵的脾性我这个当爹的知道!要是他在这儿,听说他闺女敢把侄子的腿肚子咬个对穿,都不用三贵说话,他就得自己动手打折他闺女的腿先!” 哀哀啜泣着的田来男头皮都炸起来了,亲耳听到长辈们在讨论要打折妹妹的腿,对她的冲击有些大,双腿发软,软到跪到了地上,软到像过年一样给长辈磕头。 这种下意识的动作,是什么时候被根植到脑子里的? “爷,叔,别啊……别啊……” 下意识就能下跪的人,关键时候求情的话都说不清楚,完全吓傻了。 田来男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脑子肯定迷糊了,需要被掐醒被拧醒。 田来弟做这个工作是正好。 还有两个眼含热泪的同情心旺盛的婶子大娘帮忙,田来弟才搀扶起了自家憨大姐。 田家二妮儿真不是个好缠的,一边拧着田来男胳膊上的软肉帮她清醒,一边咬牙切齿的爆出几句让人听了浑身发凉的话:“你跪他们做啥?一群不要脸的净算计着霸住咱们挣得活命钱,都死了心吧!真要是逼到份儿上了,打折我们的腿?哈哈,咱仨只要还有一个喘气儿的,就来放几把火,把咱家的家业烧成平地,把老宅儿,把毛蛋家烧成平地,哈哈,大家伙一拍两散!” 堂屋里里外外,短暂的安静。 这种话田来弟早先就说过,不过那是在自己家,只有姊妹三个的时候。现在当众说出来,在场大人孩子无不瞠目结舌。 村支书田富贵脑子里闪过的念头是,自己是不是太过忽视田二贵家这仨闺女了,闷不吞声活着,忽然就有可能闯出滔天大祸来了…… 敢说出要烧光自家跟爷奶家叔叔家的孩子,长歪了,忒歪了啊! 这得是有多大的仇?跟亲爷奶亲叔…… “你个小丫头,胡说八道啥啊!”田富贵属于脑子转悠快的,狠狠拍了一记桌子训斥道。 也被这话惊到的田家老爷子唇角哆嗦着,嗓子眼儿里仿若有痰,食指点向田来弟的方向,终于吐出两个含混不清的字儿:“反了……反了……” 难不成你家有皇位?不依着你的意思就是造反? 一道清凉凉的声音,盖过了老爷子的呵斥。 “报警吧。” 田阳聪站到了堂屋正中,她的重生,没有开金手指,没有颠覆众生的能力,甚至,保全姊妹三个安安稳稳生活的能力都没有。 在田家村村民的普遍认知里,做孙女的不听祖父母的话,是不孝顺不懂事,即便她们这几年属于没被亲人照顾的状态。 做祖父母的,认为自己打骂孙女也是应该应力的,做孙女的不能还手还口。 甚至,对堂兄弟还手也不对…… 可是为毛呢?为毛这么可笑的逻辑还有人认同呢? “啥?报警?小孩子家家的想一出是一出……”,田富贵都要被气笑了,多大点儿事儿啊?都是一家人,打打闹闹很正常嘛。 “支书同志,报警吧,这事儿你解决不了。”田阳聪今天一直在沿用“支书同志”这一称呼,表示自己的郑重,表示自己要求被重视,像一个成年人一样。 田阳聪的脚还瘸着,这样站得笔直,浑身都累,仰着脸,脖子也酸,但她坚持着,肿成缝儿的眼睛盯着田富贵,一字一句的解释。 “你看,我们三姊妹挣的钱,绝对不会给一分出来,除非把我们仨都打死了。想只打折我一条腿?三叔可真是手下留情。我们年龄小力气小是不假,但真要动手,就像我把毛蛋的腿肚子咬穿一样,怎么也能再咬下你们一块肉来,等腿折了,我半夜爬着来老宅儿放火也不碍事。支书同志,真得到了那时候再报警?” 如果说刚才田来弟放狠话让人浑身发凉,那么,田阳聪此刻慢悠悠缓缓道来的报复手段,能让人迅速凝华成冰。 田富贵也感觉到了从脚底板往上泛的寒气,他头疼,很头疼。 这件事儿真不可能和稀泥混过去了。 真出现了九岁十岁没爹没娘在的小女娃放火的案子,田家村可就臭名远扬了,他这个村支书也甭当了。 挨着老宅儿住的邻居后脊梁还钻着风呢,立马对着田老爷子嚷嚷上了:“八叔你家苛待孙女跟我们没牵连,可要是真的逼你孙女来放火,把我们家房子给烧着了,我们可不依!” “是啊是啊,八爷爷三贵叔,你们平时不都不管二贵家的娃儿,随便她们长的?又跑人家家里闹腾是做啥?她们小胳膊小腿的挣点钱养活自己个儿就够可怜的了,你们不给,咋的你们还算计着要她们的钱?瞧把仨孩子给打的,啧啧……” 风向竟然变了,埋怨责备田家长辈的为多了。 毕竟,谁愿意天天担心着邻居家会不会着火啊? 田三叔气的眼珠子通红,他大叫一声:“是这死丫头咬的毛蛋!敢情咬得不是你们家孩子……” 秋玲妈骤然发力怼了回去:“就你们家毛蛋是人?你家毛蛋还把阳聪踩瘸了呢,只许你家毛蛋欺负人家不许人家还手啊?” 069田老爷子偃旗息鼓 田三叔身子暴起,往秋玲妈的方向冲,口中说的都是实在话:“我们家毛蛋金贵,是这几个死丫头能比的?” “咣”,一声爆响,阻住了田三叔的动作。 始作俑者田阳聪面不改色拍了拍双手上的尘土。 个儿矮力弱就这点不好,场面一闹哄就没人听她说话,想发言想引起别人注意,得借助外力,比如搬起墙角一块儿红砖,砸坏门后一个咸菜缸…… 现在好了,获得片刻的安静,田阳聪仁义,必须把战火引到自己身上来啊,秋玲妈已经够仗义的了。 她说:“支书同志赶紧报警吧!叫警察来断断这案子,看是不是男的就比女的金贵。我还等着告有人私闯民宅殴打主人强抢财物的罪呢。这没文化真可怕,我咬伤毛蛋那是正当防卫,毛蛋打我可是不好说,谁对谁错,咱今天报警试试?” 咸菜缸里半缸老腌菜疙瘩,散发着酸哄哄的味道,还有咸汁流出一部分,在里屋看护乖孙毛蛋的田老太太再次一连串“嗷”声叫着往外跑,过日子的人家,真是眼里看啥都是宝,除了孙女。 屋里屋外还有小声感慨的村民:“二贵家的这俩小妮儿都是狠的……” 而且是真狠,啥情面都不顾,直接跟亲爷奶亲叔叔做成生死仇人。 现在,没人再以为这只是一家子的内部小纠纷,扭脸儿就解决,解决后还是亲亲热热一家人了。 俩小的狠,老的呢? 要不要就此鱼死网破,报警试试? 一群文盲法盲,很可能根本没想到毛蛋年纪小,做的事儿也判不了什么私闯民宅殴打主人抢劫财物的罪过,直接认怂了。 又或者,是田老爷子此刻良心发现,不愿意一家子骨血站到警察面前? 反正,老爷子改口风了。 “报啥警啊?叫外人笑话……” 老爷子话音未落,田老太太已经冲到堂屋查看完了咸菜缸的惨状,扬着巴掌就去扇田来男的耳光,嘴里喝骂:“死丫头片子黑心肠,敢祸害我的东西!你赔我的咸菜缸!” 明明田阳聪站立的地方距离咸菜缸最近,明明田来男此刻还站在田来弟身后,哭的猪脸上一道道脏污泪痕,最是无辜可怜。 “啪!” 因为田老爷子改了口风,秋玲妈等人都放松了警惕,田来男生生又挨了一巴掌,几个妇人再次拦护住了。 再看田来男,依旧是艾艾切切的叫一声:“奶……” “打得好!”田来弟鼓掌,仰着脑袋看着田来男,笑出两行泪,说出的话更是扎心刮肺,“大姐,知道为啥打你不?你不是还剩三十块钱,天天惦记着想孝顺孝顺你奶吗?还不赶紧的都拿出来?你跟爷奶亲,没钱了要饿死了你就回老宅儿吃住,他们肯定疼你,今天就交钱住下呗。” 这是姊妹三个里面闹内讧的节奏吗? 好在田老爷子气的倒仰,迅速拍桌子掌握了发言权:“三个死丫头都给我滚!我田家没你们这样的不孝子孙!以后任由你们在那边作腾,别到我跟前儿来碍眼!我就当没你们这些孙女!” 田三贵还有不乐意的地方,田老太太的恶气也没发作完呢,就这么叫姊妹三个滚了? “咱毛蛋那腿还没赔……” “赔啥赔?还嫌不够丢人啊?”田老爷子已经热爱上了拍桌子的动作,一边拍一边撵人:“今儿这事儿就这么滴了,都回吧。以后这仨丫头跟我们老田家没啥关系,谁也用不着顾忌着我们的脸面……” 这是还担心三个孙女借助老宅儿的名头沾了光受了呵护? 田老爷子也是一狠人啊! 猛不丁就看不成热闹了,屋外的观众还有些意犹未尽,推推搡搡往外走,院子外的赶紧打听具体内情。 田阳聪也觉得太过顺利,她得找田富贵确认一下:“支书同志,这事儿没有后续了吧?” 田富贵不知道说啥好,胡乱挥着手自己也往外走,留下两句:“啥子后续?还嫌不够闹腾啊?” “那我们回家。”田阳聪招呼着姐姐的方向。 她的一条腿走路还是瘸,这会儿没人拦着她,也没人扶着她,刚才表现的忒剽悍,说的话忒毒,秋玲妈都觉得心里凉飕飕,伸了伸手臂又缩回去。 不过,几个婶子大娘们没先离开,也有担心支书走后仨闺女吃亏的意思。 果然,田富贵刚出了屋,田老太太就不甘心的低声的嘟囔:“死丫头砸坏我的咸菜缸哩,三十块钱总得赔。” 刚才田来弟爆料儿,田来男拥有三十元钱。 田老爷子镇着,不许再追究毛蛋被咬伤的事儿要钱,那咸菜缸…… 田来弟抹干净了自己的脸,跟着田阳聪迈门槛出门,回头留下句:“大姐你要么给你奶钱,留在老宅儿吃住,要么带着钱回咱家当咱仨的家用,自己选吧。” 姊妹两个缓缓往回走,剩下的一票吃瓜群众静默下来,然后,十几个矮小的身影围上来,是跟着辅导的学生们。 田秋玲今天陪着哭了好几次,这会儿嗓子都是哑的,她说:“班长你有伤,明儿歇一天吧,我们一会儿分工去通知。” “是啊,歇几天也行啊,要不咱们年后再上。” “……” 小孩子们七嘴八舌的想要给予安慰与关心,很暖人。 田阳聪在自家门口站定了,右手贴在心脏的部位,弯腰鞠躬,笑道:“谢谢你们了!我就是脸被打的丑点儿,影响大家的观感,脑子可没问题。明天正常上课,放心吧。” 田来弟不懂得妹妹这个动作的深意,依然在昏暗里模仿。 她曾经讨厌所有的田家村人,包括老宅儿的亲人,和身边的姐妹。如今,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恶意与善意是同时存在的。 小孩子们散去,最后离开的是李丹阳跟豹子,男孩子不擅长陪着哭泣,但是能陪着,能尽力帮忙,就是莫大的情谊。 姊妹两个进屋开灯,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是田来男在给鸡狗喂食,即便已经过了时间。 田阳聪浑身的痛感又清晰起来,她不愿意说话,只拿眼睛看着二姐。 田来弟终于不好意思了,垂着眼皮说:“好好,是我老忍不住挤兑她,我就是心里的火压不住嘛,以后,不了。” 070女士香槟有度数 两个做妹妹的都没追问从老宅儿离开后堂屋里的情形,田来男也没有说,这件事甭管是吃亏还是沾光,算是过去了。 不过,从接下来的日子里,田来男还能花钱买东西可以看得出,她那三十块,最起码没全给出去。 老宅儿的亲人们还真就再没来闹过,恢复到了从前的两不相干状态。俩妹妹是挺舒坦的,只是田来男沉默的厉害,精神总是恍恍惚惚,尽量不出门,也憎厌了与人交流似的。 田来弟也得了教训,剩下的货底子干脆剩着好了,自家姊妹能穿上身的全分了,田来男不肯接受,她也直接剪了吊牌和领标丢在炕上。 反倒是田阳聪两不得罪,俩姐姐都跟她好…… 一直到田阳聪给学生放假,招呼着年根儿底下做好吃的,出主意又大采购,田家小院里的气氛才和谐了些。 从前的几个年,家里真没大采购过,要么田二贵夫妻两个悄摸回来呆两天,家里肯定是紧张低压状态;要么只在大年三十晚上和初一早上,田来男要求回老宅儿共庆佳节,反正自家里是不会筹备年货的。 今年痛快了,田来男也没那个脸皮要求妹妹们回老宅儿了,她自己,也不去。 田阳聪作为旁观者,知道大姐的心也是肉长的,被她奶伤的狠,一时半会儿伤口痊愈不了。 最关键是,今年自己有钱,想置办什么年货就置办什么,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做什么。 多么好。 “大姐,你尝尝二姐做的红烧肉,真好吃!” “大姐,我想吃醋椒鱼段,这会儿还能去哪儿买鱼?人不都说过年要‘年年有余’吗?” 田阳聪的脸上也消了肿,只是脚还有点儿瘸,但这不影响她的好心情,像只蝴蝶一样在厨房与堂屋间飞来飞去。 三姐妹一起筹备各种年货吃食,并不比有长辈在家操持的少,大年三十除夕夜,面对面包饺子,除了田阳聪,另外两个都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说,胆战心惊似的。 田阳聪心里明白,记忆里这个年田二贵夫妻没回家,俩大的不确定啊,前两年也有三十晚上摸回家的时候。 就连田来男,大概也不清楚自己的内心是否跟从前一样渴望父母回来,她擀着饺子皮,听到外面有响动身子就跟着僵直,偏偏除夕夜小孩子们最疯了,欢叫声鞭炮声奔跑声足以延续到半夜。 下过无数次决心,也付出过无数努力,手里有钱之后,电视机还是没买回来,田来弟有些怅然若失。 “二姐你要是想看春晚,多抓点儿瓜子花生串串门去呗,这点饺子我跟大姐包就行。”田阳聪提议。 春晚要八点钟正式开始,此刻是七点五十。 最喜欢看电视的田来弟咬着下嘴唇,啥都不解释,只是摇头。 肉馅饺子包了足足五盖帘,用黄表纸盖了存放,就是除夕夜跟初一整天的主食,这在以前是不敢想的好日子,老宅儿也办不到。 何况今年田阳聪张罗着还收拾了一桌六个菜,有鸡有鱼有荤有素,还偷偷准备了一瓶夺人眼球的“女士香槟”酒饮料,像模似样的。 “来,都喝一点儿,庆祝咱们一年比一年生活好。”田阳聪给两个姐姐倒酒,气泡溢出,淡淡的水蜜桃味儿,酒精味儿,汽水味儿飘散在炕桌周围,香香甜甜。 田来男端着玻璃茶杯,心里还是不安稳,放下,再次下炕穿了鞋往外走,她说:“我再看看去……” 卧在炕下的大黄甩着尾巴站起来,想想又卧了回去,狗都知道这种天气呆在屋里舒服,还有好吃的。 院门早就关上了,又传来响动,田来弟忽然整个身子往炕里一缩,眼神也烦乱起来。 侧耳细听,只有田来男一个人的脚步声,“沙沙”的往回走。 田来弟拂拂头发,装作刚才没有担心过一样,再坐回原来的位置。 田来男撩门帘进屋,脸上是如释重负的表情,声音也抬高了,汇报:“到了这个点儿,咱爸咱妈肯定不回家了。” 为什么田阳聪从字里行间听出了兴奋之意?不应该是失落无比的吗? 接下来,姊妹三个全放开了,吃菜,喝香槟,说话,手舞足蹈。 院门上了锁,外面的喧嚣热闹鞭炮爆响都跟她们没有关系。 田阳聪以为“女士香槟”酒饮料而已,没什么度数,未料得两个姐姐也很快有了醉意,沉默了好几天的田来男超常发挥,声音能盖过一向强势的田来弟。 “你们说,为啥呢?我咋做也没人稀罕我……” 田来男满脸桃红,并且这红色还在往脖颈儿,往全身蔓延,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一边问还一边哭上了。 这种问题,向来是田来弟回答的,她笑嘻嘻的说:“你贱皮子呗!人家越骂你越打你你越往前凑,咯咯……” “呜呜┭┮﹏┭┮来弟你没良心,我知道你看不起大姐,大姐没你精……” “就看不起你咋地?你不拿自己当人别拽着我们,最恶心你随便叫老宅儿的人欺负还往上贴,分不清跟谁近跟谁远,咱奶打你打的狠不?你改了没……” “┭┮﹏┭┮改了改了我以后不贴了……” 姊妹两个互相指点还推搡几下,一忽儿又抱到一起去了。 跟看戏似的,原本以为自己只是拿出瓶饮料的田阳聪脑袋都大了,她捧起香槟瓶子,忽略过标签上的美女图像,一点一点寻找酒精标识度。 “6%……” 至于的嘛,一瓶六度女士酒饮料,就能醉翻两个小姑娘。 “吃菜吃肉哈……” 田阳聪只能招呼着给两个姐姐夹菜,心里估摸着也出不来啥大事儿,随便喝吧,正好宣泄宣泄憋屈的情绪。 半醉半醒之间其实挺幸福的,田来男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完全没有一家之主的派头了。 饺子也不用煮了,没守到午夜十二点,两个当姐姐的就歪在炕上睡着了,你压着我腿,我垫着你的胳膊,倒是从未有过的亲近。 唯一清醒的田阳聪认命的瘸着腿收拾完炕桌,给两个姐姐盖好了被子,自己在灯下勾画新年计划。 跟老宅儿彻底撕开了脸,正好。 071辞旧迎新 田阳聪在“加高加固院墙”一条计划上反复斟酌,多划了好几道痕迹,终于决定保留。 她现在的格局比刚重生时要大了一些,经过这次跟老宅儿的亲人们大闹一场,田阳聪有了离开田家村的心。 即便“亲人们”暂时放过了姊妹三个,不登门不来往了,但只要一天还是田家的闺女,脑袋上悬着的大刀就有可能掉下来。 她记忆里,大黄狗在田唤男二年级的时候被药死,一周后大姐在家被辱,村子里传的沸沸扬扬,老宅儿的亲人们觉得丢人,老奶上门唾骂,也想办法联系上了田二贵,那夫妻两个着急忙慌的回家处理大闺女的婚事,再没离开。 这才有了后来秋霞婶儿做媒,十七岁的大姐连个结婚证都没有,便处理垃圾一样远嫁给穷老懒的酒鬼,受尽折磨苦难。 田阳聪重来一次,自然是坚决不会再任由大姐遭此大难,无论自己何去何从,院墙加高加固是一定的。她担心的是,即便大姐躲开了灾难,田二贵夫妇还会按照前世的轨迹回家。 姊妹三个暂时跟老宅儿的亲人和谐了局面,田二贵夫妻回家之后呢?那可是亲爹亲娘,住在一个院子里,抬头碰脸的相处方式。 田二贵身上的暴力因子倒不算活跃,只要老婆孩子都乖乖的听话,不碍他的眼,通常不会拳脚相向。 可是,三个姊妹发展成这样,还能不碍他的眼吗?那对夫妻骨子里那么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老思想,为了生儿子宁肯七八年在外流浪,指望他们回家后善待女儿,呵呵,做梦比较实际。 田二贵前世打算的就是把家业留给侄子的,前世的田唤男闷不吞声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对于父母的决定毫无疑义。 但那个前提是家业就是田二贵夫妻挣来的。 这也是为什么田阳聪在“加高加固院墙”那条计划上反复斟酌的原因,她不甘心啊,往这个家里多花一分钱进去,她都觉得窝囊。 为了大姐的安危,窝囊的拿出这份钱来投入,咬牙认了。 可是等田二贵夫妻回家,要把三姊妹挣得所有钱财东西也当成田家家业,她是万万不能认的。 午夜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的时候,田阳聪重重的落笔,她要排除万难,在县城里为自己,为两个姐姐,找到一个落脚之地。 买房,租房,买铺子,租铺子…… 还有最关键的一条,是田阳聪顶着“猪头”时决定的。 她目前是黑人黑户,以至于学校里连正式学籍都没给她办出来,她曾经觉得这样很悲哀,但是挨了打之后,她庆幸自己这个“黑人黑户”的身份了。 今生,她绝对不要再勉勉强强把户口落在田二贵的户口本上。 没有户口,确实很多不方便,但这些不方便比起来要继续受老田家辖制来说,田阳聪甘之如饴。 至于始终不落户口,找机会落到别处,落的自由,要怎么操作,田阳聪还是一头雾水。但是她相信,只要想做到,一直想做到,就终归能做到。 九四年的计划表里,被着重强调的就是:“加高加固院墙”,“落个自由户口”,“租铺子或者买铺子”。 未雨绸缪,这些计划还都得尽量提到上半年完成,田阳聪记忆里,大姐出事是在94年的深秋。 她放下笔,加了棉衣下地,往炕灶里添了柴禾,拿出准备好的一挂鞭炮。 大黄再次兴奋的起身相跟,看到鞭炮立刻折回,缩到炕角去。 狗,怕鞭炮,过年这几天大多是夹着尾巴的,连饭都吃得少。 田阳聪的胆子也不大,上辈子这样的活儿都没捞着干过。她谨慎了又谨慎,打开院灯,把鞭炮拴在长竹竿上,把竹竿架到晾衣绳上。 回屋卷了个纸筒,尽可能长,回到院子里,划火柴,先点燃纸筒一头儿,然后前腿蹬后腿躬,弯腰伸臂,努力用最远的距离去点燃鞭炮芯焾儿。 一试,不成,太小心,纸筒燃尽都没触碰到炮焾儿。 田阳聪自己傻傻的笑起来,寒风凛冽,手指头都伸不直了,她却觉得开心。 搓搓手,继续简单到可笑的动作与姿势。 炮捻儿“呲”一声轻响,一朵炮花儿绽放,田阳聪扭头就跑,丢了尚在燃烧着的纸筒,双手捂住耳朵…… 邻居们家的午夜炮仗早响过了,忽然又“噼里啪啦”暴起的声音,让人猜测哪家主人睡着了,睡过头儿了,才抢到了一个“晚年”。 只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田阳聪捂着耳朵倚着门帘看着鞭炮的绚烂火花,满脸都是笑容。 田来男跟田来弟也被这声音惊醒了,里屋传来咕哝声,然后田来男披着棉袄迷迷瞪瞪掀门帘,声音粗嘎的问:“咋啦?” 这是睡迷瞪了,6度的酒精也作怪。 田阳聪环抱了田来男的腰,在鞭炮声里高声回答:“大姐,辞旧迎新啦!黑暗终将过去,光明终将到来!” 这样浪漫又豪迈的情怀,田来男是不懂的,她的脚底下发软,脸上也浮现一层梦幻的光彩,她只会说:“过年了……” 五百响的鞭炮,迅速沉寂,仿若刚才的璀璨光芒并不存在。 院子里的鸡窝骚动了一番,也回归安静。 田阳聪扶着姐姐回炕上,再插了屋门打算关灯休息的时候,发现田来男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了,打量着照样睡得昏天黑地的田来弟一脸迷惑。 这个田家最剽悍最自私的闺女,寻常可不喜欢跟别人挤一铺炕。 而且这段时间她们姐儿俩不对付,自己都下决心不搭理大妹妹了。 可为什么这会儿看着蜷在被子里酣睡的田来弟,心里的气愤与恨意统统不在了呢?甚至想要伸手替她掖掖被角儿。 6度的女士香槟,就能让自家大姐迷瞪到这种程度,田阳聪也是醉了。 她钻进自己的被窝儿,闭上眼,幽幽的说:“二姐是心疼你,才总是挤兑你。” 就说这么一句吧,亲姊热妹的,互相陪伴扶持到现在,就不应该有隔夜仇。 田来男拽了灯绳,屋内一片黑暗,许久,传来她的喃喃:“姐知道,姐不跟来弟说话,不是记恨她,是姐不好意思。姐迷糊,姐后悔,姐不涨志气还老喊着你俩也往老宅儿凑,姐自己挨骂挨打还非叫你俩陪着……” 072大年初一好热闹1 除夕的暗夜里,空气里还弥漫着鞭炮的味道,田阳聪嗅出了干燥的冷香…… 她不说话,只把身子往田来男的方向挨了挨。越是寒冷的日子,就越是需要抱团儿取暖。 田来男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泪痕也干了,她不敢动手擦脸,她的枕头左右各有一个妹妹的脑袋,呼吸都很均匀,显见的是睡熟了的,她不想惊醒她们。 新的一年来到了,田来男也在焕发新生。 大年初一再想睡懒觉儿真心不可能,天还没亮,各家各户就起来了,煮头天包好的饺子,放鞭炮,吃几口就要着急忙慌的去拜年。 只有这一天,不需要等到早上十点吃早饭,还得吃够三餐,像城里人一样。 大黄也心痒痒的厉害,听到外面跑动的声音,互相道“拜年啦”的声音,一个劲儿挠门,再回来用前爪探到炕沿上,挨个的伸嘴巴拱脑袋,喉咙里发着急切的“呜呜”声。 田来男睡得最晚,倒是第一个起来的,一边推推俩妹妹,一边对大黄解释:“咱慌啥?家里又没老人,没有来给咱拜年的……” 虽然也能听见时不时传来拍院门的声响。 田阳聪睡眼朦胧的坐起来,听着大姐的嘟囔,倒是明白了。她有主意,招呼仍然没有起床激情的二姐:“咱仨一块儿去村里转转,拜个年。” 三个女孩儿…… “嘁,大姐二姐,别人为什么不拿咱当回事儿?那是因为咱自己也没看重自己。换上新衣裳,走,叫村里人瞧瞧,咱们姊妹没人管也照样把自己拾掇的漂漂亮亮,不比家里有大人的日子差。”田阳聪忽悠起人来也是有一套的,不常发挥那是低调。 对拜年这项活动兴致缺缺的田来弟,听到要把自己拾掇的漂漂亮亮,立刻涨了精神,“腾”的翻身坐起来,嘴里开始嚷:“我还有一件新棉袄没穿过呢!进价儿贵,试了好几回都没舍得……” 田来男没忍住,回了一嘴:“你那是试了好几回吗?明明穿了多半晌儿,顶多没剪掉吊牌。” 哈哈,那是为了做模特搞促销,田来弟破天荒没有变本加厉怼回去,又思谋到了头发上。 “要不你俩再帮我烫个头?” “哎呦姑奶奶,你上次烫焦了的头发最后不都断了掉了?还敢兴心祸害头发,大年初一你想烫成秃子啊?” 这可真是新年新气象,原本嘴笨心憨的田来男话多了,喜欢挑衅了,原本事事掐尖儿要强,总得压着别人说话的田来弟,好脾气了。 “那就不烫了,等出了正月我去县城理发店花钱烫。” 这个决定,田大妮儿没再反对。 自从做买卖以来,三姊妹也就是在吃食上宽泛了些,穿着上像样了些,被褥新增了三套,其余额外的花费,还是没舍得过。 既然已经明确了,给这个田家添置什么东西,都是早晚要落入毛蛋狗蛋手里的,那还对自己这么抠有啥意义? 村里土生土长的,刚够十一岁的小姑娘,狂热的喜欢烫头,好像也不能说多出格。 出格的是田阳聪的话:“二姐,想烫就烫呗,非得等出正月做什么?” 前世的习惯意识,过年时饭店啊超市啊服装店啊理发店美容店,不但正常营业,生意还更火爆。 但是现在还不行,田来弟用看二傻子一样的目光看妹妹,再翻个白眼儿才道:“正月里绞头发死舅舅,你不知道?再说了,哪有理发店正月里开门的?都得等二月二,龙抬头……” 田阳聪耸肩,毫不在意:“这种老话儿毫无科学根据,信它干什么?你要是真想烫头,理发店开不了门的话,咱逛县城买一瓶冷烫精回家,再买几个烫发卷,我给你正儿八经烫烫。” 前世出门前料理下头发,田阳聪还是可以做到的。美发店里常去,必要的几道工序也是清楚的,没啥大不了。 “真的?妹你真的懂?真的会烫头?不是用铁火棍?” 田来弟到底年龄还小,一时间又是疑惑又是欢喜,双手抓着田阳聪的胳膊,非要问个明白。 到底有多爱烫头? 反正都不想继续勤俭过日子攒家业了,田阳聪一脸自信,说出的话也相当专业:“放心吧!你想效果好的话,咱再买个电帽子,上好发卷之后加加温定定型,保准不比秀兰邓波那一脑袋卷卷儿少!” 牛皮就是这么吹爆的吧? 田来男半信半疑的也不管俩妹妹怎么商量,她先在堂屋书桌上摆好了塑料茶盘,茶盘里堆了满满当当瓜子花生糖果,然后去煮饺子。 两个决定败家的小丫头,洗漱完又头顶头在没卖完的衣服包里挑拣最好看最适合的新衣,可劲儿往身上捯饬。 随便外面怎么热闹喧嚣吧,先自己心里舒坦了再说。 女人天生爱美,有新衣服可随便挑拣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肚子饿。田来男在厨房喊了三回,才把两个小祖宗请过去。 穿了新衣服,餐桌礼仪就到位了,一人扯了田来男腰上的围裙盖腿上,一人踅摸块儿干毛巾围脖子上。 田来男是熟知衣服鞋子的进价儿的,而且之前这俩也穿过两件新衣了,这会儿几次张嘴想说教一下,都被堵回去了。 田来弟潇洒的挥手说:“给你也搭配出来了一套呢,一会儿也换上。” 田阳聪更是一脸认真的引导:“大姐你都十七岁了,咱家最该好好捯饬的就是你,走出去也不给咱姊妹丢人不是?就这样了,等把冷烫精买回来,我也给你烫个头。” “我不烫!”田来男傻眼了,她都不敢想象自己一头卷儿的形象,会叫人笑话的! 田家大妮儿属于自生自长的农家姑娘,从没进过理发店,两根原生态大辫子粗又长,辫梢儿垂下去能过膝盖,平时嫌碍事,总是把越来越细的三股辫辫梢儿窝起来,塞进辫子中部,连橡皮筋都省了。 从前营养不良,头发枯黄干硬,现在过了几个月好日子,辫子泛了黑亮,她更舍不得祸害。 田阳聪笑的就像吃了盐的蝙蝠,她早就想让大姐把辫子剪短了,碍事,骑车子有危险,清洗晾干都不方便,还夺取身体的营养。 她的理由能令田来男接受:“大姐,你这辫子剪下来,能卖好多钱呢!” 073大年初一好热闹2 想说动一个从来没进过理发店的柴禾妞儿剪掉大辫子,“能卖钱”就是最强大的理由。 田来男果然心动了,最起码,不再纠结于把衣服进货给穿了三套这件事儿上。 入冬之后,田来男比从前皮肤白皙了一些,用一块儿鹅黄花色的纱质方巾包裹起多半张脸,倒也看不清楚脸颊上生的冻疮,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黑葡萄似的,显出几分青春靓丽。 那俩小的可不喜欢用围巾包脸,连风帽都不扣,高高兴兴跟在田来男身后小跑。 这回不用俩妹妹提示监督,田来男带头儿走了多半个村子,给长辈们拜年磕头,唯独绕过了至亲的那几家。 好多夸赞姊妹三个好看的,更有明里暗里询问衣服买卖的路数的,田来男在这上面不含糊,有关到“钱”,她足够警醒,或者傻笑或者扯别的话题遮掩过去。 田阳聪接收到的夸赞也不少,主要是家里有小孩子在读书的,大人忍不住要多打听一下取得好成绩的方法,这种技能别人学不来,田阳聪尽可以耐心解说。 反倒是最漂亮最讲究的田来弟小朋友少人问津,上次在老宅儿闹腾,她表现的太剽悍,多少村民记忆里留存着呢。而且她年纪小,大家认为服装买卖主要是田来男出力,又不会教书,性子还厉害…… 拜到村支书田富贵家的时候,田阳聪主要表现了一番。她托请支书大人帮忙,采购红砖瓦片,安排人手,天儿一暖和就动工加高加固院墙。 “富贵伯,我们现在也没别人可以托请,家里院墙低矮,又没有大人在……” 田阳聪拿出准备好的一百元钱推到田富贵跟前儿:“这是定金,富贵伯尽管安排,到时候按市价我再补齐。” 这么利索的做派,支书大人还真不好推辞,又都是同村同族,多照看些才正常。 “那行。也就加几层砖的活儿,再买袋水泥,沙子,带个人工。碎瓦片不用买,你们自己留心着凑凑,伯家里有空酒瓶,到时候磕碎了用。” 碎瓦片是等红砖砌好后糊上水泥插到墙头上的,专门为了防止有贼爬墙,让贼没有下手之处。 田阳聪一桩心愿即将达成,笑的很由衷,表示感谢的话也说的顺溜,直把支书夫妻两个都说的心花怒放。 “……今儿拜年我们空着手,下次给伯伯买酒喝。” 田富贵心里琢磨呢,原先都说二贵家的三闺女闷不吞声傻不愣登,相处这两次可绝对不同。 “你不板着小脸儿叫我‘支书同志’了就好,用不着买酒。” 回想一下那天晚上,小不点儿大人似的一口一个“支书同志”,后脖颈儿都发凉。 宾主相谈甚欢,姊妹三个告辞出来,还混了好几把的花生瓜子,忍了许久的田来男田来弟才拽住田阳聪细问缘由。 这个小妹妹不省心,没跟任何人商量就交钱要加高院墙了。 田来弟尤其不理解,抓田阳聪的手劲儿有点大,急咧咧的说:“你花那钱做啥?那家里收拾的再好也不是给咱的,叫我说越破烂越好!” 田阳聪叹气,她也是葛朗台的性子啊,为那个家添砖加瓦,她也花钱花的心痛啊! “你们忘了我讲的故事了?真要是家里进了贼,祸害的还不是咱仨?目前咱们还没能力离开那个宅子,再忍忍吧。” 她这话说的老气横秋,田来男那脑回路是理解不了的,就算是为了当前的自己花钱修院墙,那“再忍忍”“离开那个宅子”是什么意思? 刚才挨家挨户拜年磕头,倒是有几个喜欢说媒的婶子大娘拉着她手打听啥的,田来男忽然福至心灵,脸蛋红红的向俩妹妹许诺:“大姐以后……提前跟人说好,带着你俩一块儿走。” (w?)! 田来弟把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她自有主意:“我就不信了,我把着的钱别人还能给糊弄走?跟着大姐去外人家里,还不如在咱家踏实呢,咱爸咱妈治不了我。” 田阳聪更是满脸悲悯的看向好不容易才给予如此大的许诺的大姐,拜托啊,就你那智商跟心机,连自己不每天挨打都做不到,谁敢跟着你一起走,是要姊妹三个手拉手一起奔赴“极乐世界”吗? “我的意思是,咱们应该着手置办自己的落脚点,即便是租赁。” 这思想忒新颖了,完全颠覆了乡下柴禾妞儿的世界观。 炸弹级别!(?`?Д?)!! “回家好好说说,年儿就别拜了!” 枉有一肚子机灵,天生“奸商”属性的田来弟,无奈何没有重生的机会,格局忒小,完全想不到还可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悄摸的给自己谋个安身之地。 新世界正在对你打开啊baby!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只要你敢想,只要你敢干! 田来弟心急如焚想要好好听妹妹解释一下“新世界”“新思路”,可惜,自家门前围着一堆小屁孩儿,个个穿着新衣裳新鞋子吃着糖果花生候着呢。 “班长回来了!” “班长过年好!” “阳聪我给你带了酒心巧克力,好几块儿!” “我妈用沙土炒的花生……” …… 院门一开,大黄甩着尾巴逐一迎接,都是跟它玩熟了的好朋友,还有专程给它带骨头的贴心人呢,大黄欢喜疯了。 田来弟到嘴边的话全被堵了回去,只能泱泱的看着妹妹被围在中央,天上地下一通胡聊海侃。 不怨田阳聪如此受欢迎,除了教书教的好之外,闲暇时候她还能天南海北的介绍,连县城都很少去的小屁孩儿能不听迷了耳朵吗? 你要是问她怎么知道的,她的理由是:“书上看的,电视上瞧的,收音机上听的,自己猜的……”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靠猜? 好吧,不然也解释不了妹妹的本事。 等终于把小屁孩儿们送走,各找各妈去,田来弟已经在自己脑子里反复琢磨过无数遍了,大年初一不流行关门,她也顾不得了,把门闩插紧,拽妹妹进屋,再问:“你是说,咱们攒够了钱,也能进县城去住?也能开铺子?” 074大年初二看铺子 为毛不能呢?你又不比城里人缺啥人体零件! 田来弟兴奋的身子轻颤,她有多么羡慕县城里铺子的老板们啊,风吹不着雨淋不着雪打不着就把钱挣了。哪像她们姊妹辛苦奔波忍饿受冻…… “真的有钱就有人肯租给咱铺面啊?得要多少钱?妹你知道不?” 田阳聪不是太清楚,但是:“这得看地段繁华程度,店铺大小等因素吧,估摸着价格总要上百或者几百或者上千。” “那么多钱?”田来弟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了似的,她心里有本帐,“那不成了给房东打工?租了铺子也是白忙活。反正开了春儿外面就不咋的冷了,还是出摊儿吧。” “换个角度考虑,你在城里开铺子,顾客也比在村里赶集多,也容易卖出价格去。”田阳聪不屈不挠的忽悠。 “卖出价格?哎呀阳聪你不清楚,咱们本来就是在县城进货,咋地也不可能卖的比批发铺子的便宜,一样的衣裳你卖高价儿,谁肯上门?” 田来弟说的很有头脑。 “二姐,真要是在城里开铺子卖服装,那必须跑远处选货源。你想想,你店里的衣服样式最时新,价格最实惠,那还不能客似云来?” 田阳聪画了个大饼给二姐,田来弟一颗心飘在半空悬着,大年初二就哄着田来男蹬车子载着姊妹去城里逛逛。 大年初二,是走亲戚的日子,嫁出去的闺女带丈夫儿女回娘家,各家各户都是热热闹闹的。 这姊妹三个自从父母躲出去过流浪日子,就没有了回姥娘家的记忆,有时候田二贵夫妻回家过年,那也总是神神秘秘呆上一两夜便再度消失,来不及带闺女们走亲戚。 即便是现在,计划生育政策宽松许多了,最起码没有专人日夜盯防要抓“超生游击队”进派出所关铁笼,田二贵夫妻两个碍于情面,觉着生不出儿子来丢人,还是不肯归家。 亲爹亲娘不回来,也挺好,反正姊妹三个已经习惯了独立生活,此刻想干啥干啥,还开心的很。 县城比之乡村可就热闹多了,男女老少个个衣着光鲜靓丽在街头穿梭,小孩子们在人行道上跑来跑去,玩摔炮的举气球的欢声笑语。 开门营业的店铺里,把走亲访友可以馈赠的礼品都摆到了门外来招揽顾客,卖灯笼卖花炮的小摊儿比比皆是。 田来男头一次不觉得一进城便自惭形秽,人是衣裳马是鞍嘛,她自己知道今天三姊妹的穿着打扮很时新,不比城里的小姑娘差。 田阳聪的经验还是有用的:“咱们直接去百货大楼吧,那里面货物全,估摸着能买着冷烫精。” 她们还商量了要尝试一项新鲜玩意儿呢,烫头! “咱不看铺子?”田来弟有些纠结,在烫头跟铺面之间,她还是很顾大局的。 “咱买好东西,再边走边看吧。” 租铺面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慢慢查访,筛选信息。 原本对逛百货大楼表示兴致缺缺的田来男,进到里面就挪不动腿了,小姑娘喜欢的头发卡针发箍,比她们之前的进货要显得高级,价格……也是她们在农村赶集时售卖的好几倍。 柜台里面的铺陈与灯光布置,很起烘托作用。 百货大楼的规矩还是不讲价儿的。 “妹,大楼里还有跟咱卖的货一样的……” 田来男忍不住拽着田阳聪低声说。 “可是摆放的换了地方,就显得高档对不对?” 田阳聪话音未落,田来弟就顿悟了:“要不阳聪说咱得租铺面呢,东西摆屋里跟摆集上不一样。” 孺子可教也。 二楼上还有家电区,姊妹三个足足在那里徘徊了一个小时,每一样都想搬回自己家里去。 电视机是早就嘟念了几个月的理想,目前摆放的都是黑白电视,那也晃花了田来男与田来弟的眼。 这种大背头黑白电视机,田阳聪看不入眼,她琢磨了一番洗衣机,尽管也是老式的手动的,但很有用不是?今年姊妹三个都添了几件长款棉服,平时都不敢洗,泡到大盆里手搓费劲儿漂洗费事儿就甭说了,最主要是难干。滴答着水挂到晾衣绳上,一转身就上冻了,没有个五七六天甭想干。 更悲哀的是,好不容易等晾干了吧,棉袄表面会浮出一层盐碱,最让人讨厌。 买一个双缸洗衣机,连洗带甩,问题就能全解决。 还有吹风机,更是家庭必备良品,姊妹三个的头发长短不一,但在冬日里都难干的很。尤其是田来男现在的超长头发,想洗个头那得提前酝酿情绪,然后赶到阳光朗照的正午着手进行,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干时间,冬日里可以从正午到夜里睡觉儿前,都不保证干透。 田阳聪一样样交钱开票,买了吹风机,电帽子,两张电热毯,一瓶冷烫精和二十个塑料发卷。 她的解释是:“这些东西小,咱们随时能卷起来带走。” 如果买的是洗衣机和电视机,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那么显眼的物件进了田家就不属于她们了,再想偷渡出去,没门儿。 女人的天性,买了东西花了钱,心里就舒坦。 田阳聪眉开眼笑坐在“大金鹿”前横梁,不计较屁股硌得慌那回事儿,也不在意丢脸面。 田来弟抱着东西归心似箭,她的注意力此刻全在烫头上面,可是田阳聪主意正,没打听铺面的事儿呢,不可能打道回府。 “姐,去那边,学校附近转转。” 坐在自行车前横梁也有好处,更适合指挥方向。 田阳聪两辈子最擅长的就是读书,所以不由自主的就首先考虑学校附近的铺面。 县城有十所小学,五所初中,两所高中,姊妹三个到了下午才算走完一圈儿,中间找饭店吃饭都没营业的,只好买烤红薯垫肚子。 学校放假,周围的铺面也大都没开门,田阳聪下车子找附近摊主住户打听了一下,觉得有谱儿多了。 会读书的人,也有好习惯,比如田阳聪打听完一个就随时记录一下,棉服兜里常装着纸笔。 “大致的价格我了解了,高中初中校门口新盖的装修豪华的铺面价格贵,咱们先不考虑,老城区的小学门口最合适,差不多的价钱可以租到面积大出一两倍的铺子。” 075脑海闪过一道白光 “可是学校门口没有批发市场那边人多吧?都是小学生来来往往的,谁买咱的衣服?最多咱能开个文具铺子,那个利儿薄的很。” 田来弟不看好妹妹选择的地点。 “二姐你这是根据在农村小学门口摆摊儿的经验来下判断的。”田阳聪一脸内行的解释,“城里的家长看孩子金贵,又因为车辆多怕出安全事故,基本上管接管送,接送的时间段儿想逛个店很正常,不愁没顾客。” 计划生育政策施行后,带来的好处之一就是孩子金贵了,大人们看的跟眼珠子似的,生怕独生子女有个闪失。 当然,田家三个姊妹除外。 田阳聪是因为前世的经验下决断,从没被长辈们重视过,捧在手心接送过的田来男田来弟,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城里小学放学时家长们挤得水泄不通的场景。 可怜如今的农村娃儿,就算是个带把儿的小子,家长肯接送整个小学阶段的也算凤毛麟角。 想象不到理解不了也没关系,目前田家最有钱的是田阳聪同学,她的寒假辅导费比俩姐姐捣腾衣服文具几个月挣得都多。 所以,谁拿钱谁做主喽。 “二姐要是喜欢火车站附近或者批发街,以后还可以继续踅摸合适的铺子,不过我建议你们把钱花在出门进货上。学校门口的铺子租金我一个人出,我有打算。” 回到家里,田阳聪的打算已经成型。 如果两个姐姐喜欢跟她一起开铺子,那就开成两用的,把铺子隔开,前面摆衣服文具,后面接着办辅导班。 就像在家里一样,姐妹三个可以继续互相照应。 田来男对于跟着妹妹做事儿不抗拒,但是她觉得田阳聪的想法太过理想化了,根本不可能的嘛! “妹,就算租金你出得起,人家肯租给咱开铺子,可你在咱村里上学,咋地能再跑去城里给辅导功课呢?” 听起来确实是个问题,田阳聪之前也没想过要这样早就往外走,各方面条件还都不具备。 可是年前跟老宅儿闹腾了那一大场,现在腿脚还不利索呢,那种耻辱与无力感,田阳聪再不愿意经历一次。 “大姐,这是我一定要做的事儿,即便不上学了,我也要坚持去城里开铺子办辅导班。” 特么的一个“黑人黑户”,到现在连个正式学籍都办不出来,反正那些知识留在脑子里了,继续蹲在乡村小学按部就班能有多大意义? 田来男的脑子本来就不够用,听妹妹的态度如此强硬,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里去才好。 “这不是一句话两句话的事儿……从咱家到城里,多远?天天跑啊?再说了,咱这几个村的小孩儿认得你,肯花钱找你写作业辅导,人家城里的……知道你是谁啊?” 猛不丁听到要离开熟悉的生存环境,正常人都会恐慌。 田来男觉得现在的日子简直太好了,也不用惦记着去老宅儿过年,吃喝穿戴也不发愁,非得闹腾着跑城里去,人生地不熟的…… “姐现在也明白了,以后不往老宅儿送东西送钱,咱爷也不让他们找咱。你两个攒钱都自己藏好了,姐不要,姐也保准不跟咱爸咱妈说,咱接着在村里好好过呗。” 现世安稳,可苟且。 无奈田阳聪意已决,田来男可以当打骂为毛毛雨,甚至还认为自己三姊妹在那场闹剧里没吃亏,就是沾光了,很庆幸。 她不懂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大姐,怨我没说明白意思,我是不想在这个地儿住下去了,我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能争取不必留给别人的家。” 其实她也很茫然,自己租了铺子买了铺子之后,就能算是自己的家,不会被田二贵夺过去送给他侄子吗? 才十岁,黑人黑户,房产过户手续都办不了。 前途一片黑暗,可她不服气,总会有办法破掉残局的。 田来男的大脑彻底死机,“啥?你不要咱这个家了?要住到城里去?……” 田大妮儿拥有十六岁,不,目前是十七岁的正常智商,对于妹妹海阔天空的想法,知道多么可笑多么不切实际。 好在还有一个年龄小啥都不怕只凭一腔热血做事的田来弟,刚才她不在现场,就是回屋把分散私藏的钱票子掏出来挖出来,拿给田阳聪。 “我攒了一千块,你看看,租铺子进货的本钱,算我跟大姐的份子。” 田来男的思路马上被带开,顾不上争究小妹妹不拿家当家的事儿了,她此刻满心满意都是感动啊! “来弟你别……大姐就算是给你俩跑腿打工的,不能算一份子。” 年前因为她跟老宅儿的亲人们亲,田来弟苛狠着呢,生生给田来男算账算的只落了三十块钱,还得做家用。其余的盈利说是田来弟的,还有年后重新进货的本钱。 “嗯嗯,大姐你继续给我们俩跑腿打工就好了,动脑子的事儿你甭管。”田来弟同学说话向来不留余地,也不图落好儿,硬邦邦…… 一家之主的地位岌岌可危。 或者说,早就坍塌? 田来男刚刚滚烫了一下的心啊,即刻哇凉哇凉。 田阳聪眨巴眨巴眼睛,安慰大姐一下下:“这就算是决议通过了,二比一,很民主。大姐,接下来你的任务很多,我跟二姐的年龄小,人家不可能把房子租给我们,还得你出头儿。” “嗯嗯,我思谋过了,真得去省城开开眼进货,也得大姐带着坐车。” 田来弟附和点头。 田来男内心独白:谁就算是决议通过了?啥很民主?啥叫任务多得出头儿? 可是俩妹妹的表情都是“理所应当”,且配合默契,只她一人脑子里乱哄哄,唇角翕翕,不知道说啥才好。 貌似忘记了最关键的问题,小妹妹说她不想要这个家了…… 田来男脑海中一道白光闪过,正要郑重开口,田阳聪已经轻松站起,提议:“二姐洗头吧,或者先剪剪?要动剪刀还是大姐更有准头儿,上次你烫焦的那几绺就是大姐给剪的,看不出来。” “真要烫啊……”田来男接口,那道白光……鬼知道跑哪儿去了。 076跟秀兰邓波儿一样不 姊妹们都不是专业的理发师,所以,烫头之前略做修剪。 田阳聪做主导,一遍又一遍跟二姐确认:“秀兰邓波的少儿形象是短发,你要一模一样的吗?剪短到脖颈儿?” 实在是担心这个越来越剽悍的田二妮儿,等烫完了头一照镜子就翻脸。 为了媲美“偶像”,田来弟态度坚决,还不耐烦了,皱着眉头说:“咋的恁啰嗦哩?头发都要干了。我保证剪坏了烫坏了不怨你!” 需要剪到那么短,田来男又不敢下剪子了,她也就是剪个齐刘海儿的本事,“咔吃咔吃”割韭菜一样把一脑袋头发全剪,她没那个心理承受能力。 具备心理承受能力的……是田阳聪。 多大点儿事儿啊?瞧咱的! 田阳聪一手攥住二姐的头发,一手“咔哧咔哧”。 然后,被割断根系的“韭菜”抓到了手里。 根系连接的部分,在田来弟的后脖颈处,右侧最短,左侧最长,里层长,外层短,参差不齐被狗啃过似的。 田来男眼珠子瞪老大,心里哀嚎:“完了完了,来弟这厮保准儿要点房子了。” 抓着剪刀的田阳聪,也吓出一脑门子汗来。 她还不能让田来弟发现了,尽量从容应对感觉到轻盈了很多的“受害人”提问。 “咋样儿?秀兰邓波是这个发型不?” “你好好等等,还得好好修修,慢工出细活儿嘛,那么好看的发型……” 秀兰邓波的发式有多美,田阳聪的内心就有多后悔。 嘴咋那么贱啊?等出了正月,花点钱儿叫二姐“龙抬头”一下下多省事儿? 大年初二,屋里只烧个炕,拿着剪刀的“理发师”后背都溻透了。 “大姐你帮帮我,拧着这两股头发,上举。” 声音都打了颤儿。 她终于回想起来,前世理发师们修剪头发,都是一层一层一绺一绺进行的,里面短,外面渐长,全放回去之后会出现内扣的效果,不会像现在这样整一个“图穷匕见”,一脖颈碎头发。 田来弟心急如焚,好几次提要求:“大姐,你拿小镜子给我,我自己个儿举着看看。” “我……我手占着哩。”田来男的声音也是抖啊抖的,恨不能闭了眼睛不看妹妹越来越短的头发茬子。 “二姐你信不过我啊?剪头发这事儿吧,一回生二回熟,也没啥大不了的。”田阳聪吹着牛,远近的打量,再努力的修剪。 幸亏一开始手下留情,好歹能修剪成一条……斜线,右侧短左侧长,中间有过渡,就当是更时髦的“不等式”好了。 总算是……能看。 田阳聪放下剪刀,一屁股坐在炕沿儿,喘粗气。 胳膊也酸了,动都不想动。 却原来剪头发比做几道题还难。 田来男善后,小心翼翼的帮妹妹清理围裙上的和脖颈上的头发茬儿,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又像是兴奋又像是紧张…… 田来弟得了自由,第一件事儿就是跳起来拿镜子,左看右看近看远看,伸着手又捋又摸发丝。 “喂喂阳聪,姐咋觉着这发型跟秀兰邓波的不一样呢?” 田阳聪不理会二姐的推搡,自己拽了枕巾下来,盖在脸上,闷声闷气的解释:“这不还没烫呢吗?” 她心里说,烫了也不是秀兰邓波儿,鬼知道你的“不等式”烫出来是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效果啊? 剪完以后,她自己都一直没敢站到田来弟跟前儿去正视整体效果。 田来弟摸着头发催促:“赶紧的,咱接着烫!” 田阳聪耍赖:“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下次再烫,我缓缓劲儿。” 别人剪头发烫头发要钱,给您剪,要命啊! 她装死不起来,耳朵里听到大姐的声音:“来弟,你剪得这个头,真好看!姐要是也剪这样儿的,你说行不?” 田来弟同学本来就是家里最臭美的,上辈子穷的叮当响,也照样把自己拾掇的光鲜亮丽,凭一副好人样子谋了个家境不错的婆家,归根究底的原因,也是底子好。 拥有一张什么发型都能“hold”住的鸭蛋脸,大眼睛翘鼻梁小嘴巴,肤色也比姐妹白皙。 此刻顶着田来男下手的齐刘海儿,下手略狠,刘海儿在眉毛以上,原本应该出现“土鳖”的效果,在她身上,愣是多出几分娇俏与顽皮。 再加上耳下两侧不等式,不经意间染了点点不同于当前时代的邪气,与并不精致的齐刘海一起,出奇的和谐。 田来弟同学没上过学,她的启蒙老师“田三妮儿”也没教给她谦虚是何物,听到大姐的艳羡之语,小丫头再照一番镜子,悠悠的回复:“大姐你不如我长得好看,脸盘比我的大,跟我剪一模一样的,还不更显得你丑?” “滚蛋!”田阳聪揭了枕巾坐起来,除了要帮助“弱势群体”说说话,心里还纳闷儿,得看看自己的作品到底咋样儿,难不成真像俩姐姐说的,效果还不错? 要不然,剽悍的田来弟这会儿肯定炸锅了,房顶得揭了。 哪儿还会坐那儿慢条斯理臭屁炫耀带打击别人? 被打击了的田大妮儿继续好脾气,早适应了嘛。她的关注点依旧是:“阳聪,你说姐剪这个头行不行?真好看……” 就那么好看? 田阳聪登时疲惫尽消,蹲到举着镜子自我欣赏的田来弟跟前细细打量,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最后“哈哈”大笑了两声。 “果然聪明如我,百雀百能。” “大姐,你得容我好好琢磨琢磨你适合什么发型,现在,先给二姐把头烫了。” 刚才还说累了不烫了呢。 田来弟欢欣雀跃,又有些舍不得目前美美的发型,跟田阳聪打商量:“不烫成秀兰邓波儿也行,咱咋地更好看就咋地烫。” 田阳聪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老天爷,她保证烫不成秀兰邓波儿的发型。 那就继续自由发挥?让结果顺其自然? 好的。ヽ( ̄▽ ̄)? 涂冷烫精上发卷儿,这活儿没啥技术难度,电帽子预热,戴上,very easy! 美中不足就是冷烫精味道刺鼻,还有点烧手。 “妹,你多抹点油儿。”挨着插座戴着电帽子的田来弟,没忘记殷勤的把“万紫千红”香脂递过去。 077田来男有了自己的想法 在百货大楼刚买的,一直揣田来弟兜里呢,黄灿灿的圆形金属盒子,图案确实是万紫千红牡丹花。打开盖子,里面一层锡箔纸,再揭开一角,香味儿直冲鼻子,贼香。 从一毛钱一支的塑料纸包装的管状护手油,到“万紫千红香脂”来抹手,田家姊妹的生活水平可见提高。 田来弟的心思主要用在这方面,说起来头头是道:“这个就只抹手好了,抹脸的我买了宫灯杏仁蜜,那香味儿不冲,也便宜,滚珠的开口……” 全要的便宜的?那不能,田家二妮儿兜里还有值钱货,之前大概没想好拿不拿出来。 也是一圆盒,小巧精致些,紫红塑料盖,白色塑料身,拧开来,里面是黄粉色的浓缩膏脂,质地比万紫千红香脂硬,味道也清雅的多。 盖子上烫金字体,“永芳”美白霜,还带拼音,特显高大上。 都没注意到,田来弟是什么时候掏钱开票买来的东西。 村里的代销点可不会进这种档次的东西。 田阳聪觉得心累,规劝臭美的田二妮儿:“你现在十岁,烫个头当玩儿没关系,往脸上涂这个就过了,会堵塞毛孔,长疙瘩。” “长疙瘩?”田来弟惊呼,脸色也变了,但她向来有理,咬牙说,“我那不是……听人说这个抹上是真显白,我不抹,给大姐……要是以后相亲见面啥的抹上……” 她手心里握着“永芳”美白霜,万分舍不得,依然把整个拳头往田来男的方向递。 田大妮儿脸又红了,连连摆手拒绝,嘴里说的是:“我不用,真不用,这个一盒多少钱?” 田来弟都想哭了,收回手把“永芳”盒底贴脸上,回答:“十五块钱。” (w?)! 田阳聪倒没觉得昂贵,田来弟炸了,站起来手指着田来弟,好半晌儿才说出来话:“你个败家的,我不抹,你自己个儿抹!” “本来也没想给你……妹你上次讲的啥……天物来着?” 田来弟反唇相讥,还想用点儿高大上的词语。 田阳聪解释:“暴殄天物。” 好吧,脑袋瓜儿最不好使的田来男气愤的满脸涨红,她的理解能力有限,学点字儿算个账就算可以了,文绉绉的骂人专业用语,她听不懂也记不住,但是,她知道这话不好听。 被不懂的词汇给骂了…… 耻辱感加倍…… “不理你们!” 田大妮儿甩袖子走人,俩妹妹大眼瞪小眼儿,同时笑了。 必须承认,田来男是这个家里最善良的人,吃苦耐劳,看管田阳聪长大,比田母还要尽心尽力。 包括田来弟,也是六岁的田来男给看大的,当娘的为了赶在刚生产免查体的一年内再生个儿子,就没喂过二妮儿母乳,把孩子丢给大女儿。 所以,田阳聪跟田来弟只相差一岁。 现在,俩小的“狼狈为奸”,还笑的舒服快意,只因为知道,田来男不会真生她俩的气,田大妮儿……容易忘事儿,容易被转移主题。 果然,二十分钟一到,棉帘子被掀起来,田来男硬邦邦来了一句:“再戴着电帽子,烫成秃子。” “嘻嘻,”田阳聪笑道,“早断电了,这会儿晾晾,定定型。” “啪,”门帘子被放下。 田来弟贼眉鼠眼的低声说:“我敢担保,出不了十分钟,大姐还来。” 可不是吗?亲姊妹之间没有隔夜仇,隔上几分钟足以忘干净,何况今儿,三姊妹都心痒痒的急于见识一下自己烫头的效果。 忍着冷烫精冲鼻子的味道,第一遍清水清洗,然后解开发卷。 初步效果出来了。 爆炸性的效果,真的,爆炸…… 不等式学生头加持满头卷儿,你可以想象一下。 田来弟举起镜子就是“嗷”一声狼叫,田来男撩帘子光速冲进屋。 “真的烫出卷儿了?阳聪你真厉害!” 向来对生活没奢求的田来男连声称赞,她是真的不计较发型适不适合,好不好看,她崇拜的是能烫出卷儿来。 心比天高梦想直接变身秀兰邓波儿的田来弟有些委屈,她举着镜子怎么看都不满意,一手反复的摁压“爆炸头”的弧度,瘪着嘴,一撇一撇的。 这是要哭的前奏…… 田阳聪急中生智,在“爆炸头”上左右各抓了一绺头发,一扭两扭,用皮筋儿绑缚住。 这就没那么夸张了,新发型还多出一股子高贵感。 幸亏“不等式”可以挽救。 “多漂亮啊!多洋气啊!”田阳聪极尽谄媚奉承,这才没让田二妮儿的眼泪疙瘩掉出来,还瘪着嘴努力欣赏新发型。 田来男早就忘记了刚才被俩妹妹合伙挤兑了一把,此刻满眼的艳羡,围着田来弟反复打量,屡次伸手去触碰。 “烫头恁简单,恁好学,恁好看,妹咱开理发店吧?” 瞎猫碰着一回死耗子,大姐你就当此生每天都有如斯幸运? 田来弟终于相信了自己的“爆炸头”真心好看,开始臭屁:“这是因为我长得漂亮,咋剪咋烫都漂亮,换个人保准儿不行,真要是开理发店,你给人家剪得难看,烫的丑,人家非得骂你不可!” 田来男难得认真的跟大妹妹理论:“那咱不会给人家整好看啊?我觉着行,咱村里都没有一家能烫头的理发店呢!镇子上只有一个会剃头刮脸的小铺子。” “你想给人家剃头刮脸?那还不如跟着我卖衣服来钱快呢。” “我是想剪头发,烫头发!多好啊,抹点儿药水卷卷儿,一会儿就变美了……” 田家大妮儿满眼都是梦幻色彩,真难得。 田阳聪瞪大了眼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跟田来男朝夕相处,也骤然发现她的成长之快。 田大妮儿开始拥有自己的想法了,还能认真的分析这想法的可能性。 上辈子可真没有过。 为什么做妹妹的有了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我赞成大姐的提议!”田阳聪表态,“大姐可以再考虑考虑,是不是真心 078后邻院里有动静 仔细考虑一下,田来男还是很适合学习理发的,不需要多高的文化水平,摆摊儿经历也练出了跟人交际攀谈的能力。 至于更高要求的审美意识,可以慢慢培养嘛。 能在十七岁找到自己的兴奋点,就是很大的成功。 “嗯,我要去学,吃苦受累我不怕,侍候人我不嫌。” 田来男难得这样充满信心,一反过去那种跟在俩妹妹后面毫无主见的样子。她本来是说不上漂亮的,尤其跟田来弟比起来,总显得憨笨傻粗,但是此刻,眼睛亮起来,整个人自动充电了似的,成了发光体。 田来弟受到了刺激,她一向掐尖儿要强,尤其喜欢争田来男的上风。目前为止,田二妮儿也就是不敢在学习上妄想超过小妹妹,其余人,她都不服! 见到憨笨大姐踌躇满志的模样,田来弟眼珠子瞟来瞟去,反复斟酌了一番,也给自己加了新任务。 “那我也学……学裁剪。就是可惜现在的人不咋地稀罕做衣服了,愿意买现成的。” 她最喜欢的就是把自己装扮的美美哒,目前依旧热情不减的活动是进衣服卖衣服,考虑了一遭儿,觉得可以学个裁剪辅助一下。 其实她的散打课还上着呢,平时再要给文具摊子服装摊子上货卖货,够忙的。 不过,谁让自己喜欢呢。早先懒病厉害的时候,田来弟每天也要在家练练刺绣,缝缝补补的,连鞋垫上也要绣朵花儿,即便那手艺土鳖的厉害,师从的也是邻居家的婶子大娘们。 “二姐学了裁剪的话,不一定要也去专门给人做衣服,平时卖不动的样式可以自己修改一下,加个花边儿蝴蝶结的,或者收收腰……” 田阳聪还没把话说完,聪明伶俐的田二妮儿就双眼放贼光,她的领悟力确实很高,接着说下去:“等我学好了裁剪缝纫手艺,那不就剩不下货底子了?嘻嘻这个好。” 田来男对新话题向来插不上嘴,田阳聪可以挣扎一下,努力扯出自己前世的经验来证明自己的才智。 “真要是学好了手艺,二姐你就了不得了,没事儿在家做个新样式的衣服,第二天就能拿出去卖,你就不单单是裁缝,是店主小老板了,你还是设计师……” 呃呃这个饼画的……辣么大!完全超出了一个十岁乡下丫头的想象。 田来弟直接被说懵了,眼睛里面直转小星星。 田阳聪索性超常发挥,盘腿坐炕上指点江山,给两个姐姐渲染了一通美发师与服装设计师的发展前景,地位如何牛掰,钞票如何纷至沓来…… 只要你努力,在这一行做到极致,就能够踩着七彩祥云在云端接受凡人膜拜…… 就问你励不励志激不激动? 正月初二的晚上,两个姑娘失眠失的心甘情愿,田来弟都没舍得回自己屋失眠,就赖在田来男身边,不断畅想未来。 就剩个口干舌燥浑身疲累的田三妮儿,闭着眼陷入酣睡,俩姐姐小声私语也听不见,跟周公好好会晤了一番。 选好了道路,预先窥见了前方的光芒万丈,接下来只要沿着道路一直走下去,坚持,努力…… 兴奋失眠状态,田来男一夜里好几次下地添柴烧炕,一室温暖,炕头水培的蒜苗儿伸展腰肢,明儿可以做一盘蒜苗炒鸡蛋。 初三不上课,田阳聪睡到了自然醒,俩姐姐头抵着头还在补眠。 难得清闲最后一天,在院子里小跑,喂鸡,练练散打的基本功,趁一身薄汗去厨房操持早饭。 今天不用留意有小朋友上门造访,大年初三还是走亲戚的好日子,田家前院一大早就热闹的不行,老两口迎闺女外孙或者接儿子媳妇孙子,叮叮当当做好吃的。 田家后院肃静,目前根本没人居住,后邻儿子有本事,在镇上开铺子卖熟食,把爹娘接去搭把手做生意带管孩子,宅子空了一年多,除夕跟大年初一也没人回来,估摸着要等初五上祖坟才可能见面。 田阳聪记着,后来后院邻居的房子租了出去,租给的外姓人,似乎是较远一个村子里倒插门的女婿,跟老丈人丈母娘处不下去了,闹翻了三口人出来的,扯得名头就是孩子来田家村小学读书近便。 那家人总是深入简出的,孩子大人都像隐形人,田家村这种大宗族特色村子的原居民也不怎么欢迎他们,田阳聪这个前世闷不吭声的性子,更是从没跟这家人打过交道,也忘记了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搬走的。 所以,在厨房听到后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田阳聪还有点纳闷儿。把饭摆放好,叫了俩姐姐洗漱,啐了还在依赖着炕边儿舍不得离开的大黄一口,她悄摸的搬了个凳子出去,贴墙边放好,踩上去。 所谓“扒墙头”,便是如此。 上辈子就没这么大的好奇心。 要不总惦记着得加高加固院墙呢,满了十岁的小丫头踩个凳子就能轻松趴在墙头上,眼前视野开阔,后邻家的院子纤毫毕现。 一年没住人,院子颇为荒凉,直接拍《聊斋志异》都不用专门布景。 一道黑不溜秋的身影,弯着腰勾着背,在薅院里曾肆虐疯长过的干草。 屋门是半开着的,钥匙还悬在门锁上。 田阳聪屏气静声观察了半晌儿,始终没看到那道身影的正面,判断这是一个矮瘦的中年男人,衣着与举止都比较落拓,一看便知日子过得不舒心。 或者,这就是租房的那个邻居,倒插门改名换姓的男人? 大年初三就急着搬出来,肯定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 俩姐姐进了厨房,田来弟咋咋呼呼:“阳聪跑哪儿去了?好不容易才养好看了的蒜苗儿,咋舍得全掐秃了?” 弯身薅草的男人骤然转头,额头一道青紫血迹很新鲜…… 田阳聪及时蹲下身子,抚着前胸,小心翼翼退离院墙。 哎呀亲娘,这男人不但个头儿矮瘦,模样也够丑。 怪不得要做上门女婿…… 额头上那伤,是叫老丈人或者丈母娘揍的,还是他老婆,还是混合三打? 079去县城要饭都行 田阳聪刚迈进厨房,大黄的耳朵就是一动,身子光速冲了出去,然后是愤怒的吠叫,方向正是低矮的院墙…… 应该是后邻那个伤疤男人靠近了院墙,或者是扒上了墙头,才能让大黄如此警惕。 田来男率先跟着大黄往外走,口中习惯性的训斥着:“大黄别叫……” 她根本不知道隔壁有人,看到大黄不是奔向门口咬人的,便不在意,嘴里说一句“瞎叫唤”,又返回厨房吃饭。 田来弟吃一口蒜苗炒鸡蛋,问:“咋地啦?” “谁知道啊,对着院墙叫唤呢。” 姊妹两个都不以为意,只有田阳聪心里犯疑惑,对于自家目前低矮的院墙更是挂心,决定继续管制着大黄,不让它瞎跑,天天晚上还得守在卧室内。 自己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了?她又忍不住想。 上辈子新邻居搬来,大黄也曾这样视为大敌过吗?田阳聪没有一点儿记忆。 她这顿饭吃的心不在焉,专门向田来弟提议:“二姐你以后就跟我们住一屋吧,正好只烧一个炕,省柴禾,等天暖和了再回你那屋。” 盘的土炕就这点好儿,横着睡能排五六个人,睡姊妹三个完全没问题。 田来弟满不在乎的点头答应:“行啊,冬天冷,我也不稀得自己个儿住一个炕。” 托请的田富贵找人加高加固院墙,怎么也得到化冻以后开始。进入新年之后的田阳聪颇有点草木皆兵,既担忧田来男的安全,也挂心田来弟。 对两个姐姐的感情跟刚重生时大不一样,那时候心里只有命运多舛的大姐,卷铺盖跟大姐住在一起,丢下二姐田来弟时,毫不心软,还有几分厌烦。 如今不但不厌烦田来弟的掐尖儿要强了,还很是欣赏她敢说敢做能狠的下心。所以,两个姐姐都已被纳入她的保护范围之内。 唯一难过的,是这具身子年龄还太小,力气不足,空有保护姐姐们的心,其实还要靠俩姐姐护着。 田阳聪能做的,就是继续督促俩姐姐练习散打,继续传授自己上辈子的经验教训,继续昨夜展开的话题,有关服装设计裁剪缝纫,有关发型设计和实际操作剪吹烫…… 大年初三,没有亲戚可走的姊妹三个过得非常充实,关起院门来写写画画,各自探索心向往之的新世界。 初四开始,辅导班又操办起来,还是三班轮流上课,田阳聪抽不出时间再去县城踅摸房子铺子,田来男跟田来弟接过来任务,在学散打的间隙打听铺子租赁情况,按照田阳聪要求的在小学附近,共找到了两处,只等田阳聪抽出空来定夺。 正月十五辅导班学生们放假休息一天,田家三姊妹再次集体出发,“大金鹿”上前后中间全坐满,田来弟背着个双肩包,里面装了田家的户口本。 没办法,最大年龄的田来男都没有身份证,通常要到十八周岁才给办。 那也比“黑人黑户”田阳聪要强啊!田家户口本上根本没有她。 没有户口,更不可能立个户头往银行存钱,计划今天就把租铺子事宜谈妥的田阳聪,真正体会到了“腰缠万贯”是啥意思,把所有的票子抻平,用布均匀卷成长带子,系在腰间,确保万无一失。 还是太穷,经不起一点儿风险,装几千块钱就如履薄冰,必须贴着肉放着,时时能感知到票子的存在,才安心。 “妹,真的在外面租铺子啊?可咱家远,以后咋来回跑啊?”田来男蹬上进城的那座桥时,忍不住再次问道。 悲观主义者的眼里,处处都是困难。 “想恁多干啥?铺子还没租呢,租了再说来回的事儿。” 田来弟说的轻松,她是最喜欢进城的,每次上了桥就兴奋,脊背也挺直,还要捋捋头发。 今天的动作改了,新发型还带卷儿,不能捋,双手轻轻按按,托托,力求发卷儿的弧度更大。 从大年初四起,学生们来辅导班正式上课,田来弟的新发型就是小屁孩们关注的焦点,小姑娘们没有不爱美的,又是艳羡又是崇拜,田来弟成天走路犯飘,可宝贝儿这一脑袋卷儿了。 别说是在乡下,这头卷儿惹人稀罕,在县城里走一走,回头率也够高的,因为这头卷儿是十岁小不点儿丫头顶着。 田来弟心理强大,直接把所有的目光含义翻译成是“羡慕嫉妒”,田阳聪暗戳戳的决定,自己以后要跟着二姐多多学习。 想要跟风也剪一回烫一回的田来男始终没如愿,田阳聪确实忙碌,最主要是不敢再下手了,忽悠她等到二月二,在城里好好找家理发店做学徒,自己的头发留着自己练手。 这会儿,田大妮儿还是两条大辫子窝起来,土得掉渣儿。 反之,两个小的都已经脱胎换骨了似的,无论是举止还是气度,汇入行人中,根本看不出她们来自农村, 县城里热闹非凡,有时候还需要绕路走,正月十五活动多,踩高跷的划旱船的舞龙的不一定在哪个十字路口耍上一会儿,人挤人人挨人交通堵塞。 卖炮仗烟花的还有不少摊子,卖灯笼的生意红火,满大街都能看到提着灯笼的小孩儿,即便还是白天。 田来弟恋恋不舍,手抓着田来男的衣服两侧,脑袋向后扭的弧度非同一般,她是真的万分喜爱城市的繁华与精致,嘴里下意识的呢喃:“我要住城里,当城里人,别的都不求,在城里要饭也行……” “二姐,等你多走几个大城市,眼界开阔了,肯定会改变想法的。说不定到时候又嫌弃县城太小太土。”田阳聪在“大金鹿”横梁上听的有趣,转头说道。 “还有比咱县城更热闹更好看的城市?妹你咋知道的?”田来男半路接话,她当姐姐的都不知道别的城市更好…… “我……自然是从书上看的,老师也讲过。”田阳聪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巧妙地引走话题,“大姐咱先去看租金贵的那家。” 080姊妹仨绑起来卖值多少钱 田来男最难理解的就是这点,小妹妹的思路总是超出她的承受能力:“为嘛先看租金贵的那家?便宜的那个铺子又大又敞亮,我看着便宜的好。” “又大又敞亮反而便宜?”田阳聪不由笑了,歪着脑袋问,“那铺子的缺陷在哪儿?” “啥缺陷啊?姐看那个铺子啥啥都好。” 田来男抵死不认自己的眼光瘸,田来弟笑嘻嘻揭穿内幕:“大姐最喜欢的铺子在学校拐角,拐俩角儿……” 就是这个道理嘛,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贵贱。 较贵的铺子在“武训小学”南侧面,原先租给了卖豆腐脑的一对夫妻,年前学生放假就交了钥匙搬离,主人家也没着急,大年底下总要关门休息的嘛,索性年后才贴出招租启示。 他招租的价格确实贵,另一家稍远些的铺子租金只要一年一千元,这家要三千一年起租,还不议价不允许赊账慢慢还。 所以呢,招租启示贴出去十几天了,还悬着。 田阳聪是真心相中了这铺子的位置,学生出了校门就可以走进来,不需要过马路,减少了安全隐患。 美中不足,就是田来男提出来的,这家铺子贵,面积还小,面东背西,光照也不好。 “那家是二层楼,底上一起租,妹你正好在二楼办辅导班,一楼卖文具衣服,一年才交一千块房租。” 田来男还没放弃规劝,可惜,重生以来的田阳聪完全以自我为中心,连去另外一家待租铺面瞧瞧的意思都没有。 “大姐,你没看这里面还有个小院儿吗?有厨房有厕所很方便。”田阳聪也在列举这家铺子的优势,还有一条她保留了,就是距离“武训小学”校门门岗如此近,后院小厨房就是靠着学校院墙搭建的,宛如学校的一份子,安全上多了份保障。 不足之处她也看在了眼里,小三间老平房扒了门当铺子,低矮阴暗,原先卖豆腐脑的店主也不讲究,墙面地面邋遢的很,难为他们怎么做餐饮生意的。 可想而知,今后城区改造,或者学校扩建,第一批要被拆掉的就是这样的老房子。 她已经下了决心要租铺子,依照惯例挣扎着讲讲价儿,十岁的小丫头一本正经的谈租金,很是令铺子的主人家忍俊不禁。 “大爷,我不是嫌贵,这铺子我一看就喜欢,多少钱也值。就是想问问,真的不能优惠一点点吗?” 你一个小不点儿,知道几千块钱租金是什么概念吗? 被叫了“大爷”的老汉心情挺好,开玩笑一般的逗趣:“刚过了年,小朋友的压岁钱不少吧?够付大爷的租金吗?” 这是个老狐狸,对待小朋友也不交实底儿,拐弯儿绕过优惠租金的话题。 “就是钱少,才想租铺子的,要是钱多,我早就买了。是自己的铺子,多美气!”不大的人儿还叹了口气,微皱了眉头。 “对对,大爷你给我们优惠些,我们好接着攒钱买铺子。”神助攻田来弟敲边鼓。 主人家闹不清这仨闺女是什么来历,一个貌似村里来的柴禾妞儿,俩小的又古灵精怪半点儿不露怯。 “口气真大!还想买铺子,呵呵,大爷我原先也想卖铺子的,卖五千块,卖豆腐脑的老租户应诺了买,结果多半年了都拿不出钱来,我干脆租金涨价,爱租不租吧,嫌贵的趁早滚蛋。” 主人家的怨气还挺重,看起来,租金猛涨是有来历的,历史原因。 田阳聪的全部心神都被那个“五千块”给占住了,她猛地抓了二姐的手臂,用力极大,自己却浑然不觉。 “大爷……五千块,我买行不行?”田阳聪的声音有些颤抖,紧张的盯着主人家的表情,唯恐现在又是时过境迁,主人家涨价了…… “你……买铺子?哈哈o(n_n)o哈哈~” 不怨主人家笑的前仰后合,一个十岁小丫头仰着脸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正经的眼睛里面都燃烧着希望的火苗,简直怪诞。 小朋友能拥有五千块钱买铺面,是冥币吗? 猪队友田大妮儿急火火的拽了一把小妹妹,语无伦次的劝阻道:“阳聪你……你哪有恁多钱?把咱仨绑起来一块儿卖了,也卖不出恁些钱!” 这才正常嘛,主人家的脸色稍缓。 田来弟跟田阳聪都不乐意了,二姑娘受不得委屈,率先炸毛:“大姐,把咱仨绑起来一块儿卖,咋就不值五千块了?我没恁便宜!” 当大姐的喜欢轻贱自己,还自作主张同时带着俩妹妹一起轻贱…… 多么根深蒂固的封建残余思想! 田阳聪瘪瘪嘴巴,不理会俩姐姐要歪楼的导向,继续追问店铺的主人家:“大爷,我真的有钱,货真价实的人民币,您能真的按照五千块钱的价格卖给我铺子吗?” 一口一个“大爷”。 被叫“大爷”的人有心加价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啊! “真……真的!你要是真能拿出来五千块钱,我卖给谁不是卖啊!” “┗|`o′|┛ 嗷~~” 田阳聪一蹦三尺高,发出一声狼嚎。 田三妮儿表达喜悦的方式,也够另类的。 她的成年人思维迅速启动,上前扯了主人家的袖子安排:“那我现在交给您定金,二百够吗?您给我写张收据,一定要写清楚价格,咱们童叟无欺,不可变卦!” “这……这个……小丫头,就算你们真有钱,能买铺子,你们也应该先回家跟大人交代交代,等大人同意了……” “我们家我大姐就是大人,她同意了。”田阳聪斩钉截铁的宣告,切断了主人家的一条后路,也扰乱了田来男意图阻挠的想法。 主人家的另一条措辞:“我这铺子是老房子扒了门窗改造的,地基低洼,夏天容易积水,房顶也是旧瓦,好漏雨……” 他倒也不是舍不得卖,完全出自于本能的想要拖延一下,冷静冷静。 “没关系,给您定金。” 田阳聪表现出非一般的执拗,尽管五千块钱还不一定能凑够。 081身份证是个问题 田阳聪拥有上辈子的记忆,知道无论这所店铺以后被城区改造,还是被学校囊括扩建,都吃不了亏。 她的两条胳膊被俩姐姐一左一右掐着,穿着厚棉服也觉出疼来,可是……谁在乎? 在俩姐姐的眼里,她执意要购买的是一所破房子,漏雨积水,空间逼仄,还不如田家村的三间正房大气舒适。 她们家这位老小,一旦执拗起来,眼睛里发着光坚持一件事儿,那就必是得做成了才罢休的,别人反对无用。 最主要的是,田阳聪要花的是自己挣到的钱,目前为止没说过要用俩姐姐的。 还当着外人的面,除了一把一把掐掐妹妹的胳膊,能说什么? 就这么滴,店铺主人家给田阳聪写了一张收条,上面注明了房子的价格,和三天内交齐房款办手续的限制,如若买方过期改主意了,定金不退,房主在三天内也不可以再找别的买家。 主人家接过二百元钱定金之后,相信小丫头片子不是神经病大脑抽风,临走时嘱咐一句:“阳聪小朋友啊,这两天交钱办过户手续的时候记得叫你家大人来啊,还要带着身份证,光户口本可不行。” 这下好了,向来擅长被转移注意力的田来男又为新问题忧心了:“妹,咋办哩?姐也没身份证,咱这二百块钱不会白给了吧?” 满十八岁才给办身份证哩。 “回家再想办法吧。”田阳聪倒是兴致未改,自己恋恋不舍的又围着破房子转悠了半遭儿,心满意足。 田来男长吁短叹不止,对同样不咋喜欢这所破房子的田二妮儿倾诉生之艰难:“阳聪还没长大呢,总想着不用大人,其实离了大人啥都办不了……” “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咱家那些大人哪个真能依靠?”田来弟没忍住,再次怼回去。 “不能依靠也得靠啊,咱仨又没有身份证,就算拿的出钱来也买不了房子!”田来男也想据理力争,已经在认真考虑分析自家亲戚里面可以选择谁来出这个身份证。 “要不找找大姑二姑?上次闹腾的,大爷跟叔叔们都跟咱离了心。” “大姐你这是拐着弯儿的想把咱妹的钱给老宅儿送对吧?”田来弟一张精致的小脸儿爆出几分狰狞来,宛如当初在老宅儿放话儿,宁肯一把火烧了家产也不留给毛蛋狗蛋之时。 “我哪有?”田来男委屈上了,“这不是咱仨没有身份证吗?阳聪又把定金给了,三天功夫姐也长不到十八岁啊!” 心满意足转悠够了的田阳聪,听着俩姐姐斗嘴置气也不在乎,挥挥手道:“回家喽!” 前横梁“领导”就位,“司机”起蹬,后座再跳上一个,本次出行任务完成。继续避着欢度元宵节的人流往田家村走。 任凭路上“司机”大佬儿怎么询问,“领导”都言左右顾其他,不直接回答“一万个为什么”和“你到底想咋地”…… 只要腰间“万贯”还在熨帖的紧挨着自己的肌肤,田阳聪就能获得勇往直前的力量。 三天时间确实紧张,田阳聪进家后就拽了二姐的胳膊,神神秘秘挤挤眼。 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姊妹间可以应用。 撵着老实憨厚的田大妮儿去做下午饭,田来弟回她屋抠抠搜搜一大会儿,再次倾囊而出的样子。 “我就这么多整钱,碎票子……好歹留点儿零钱心里踏实。”田来弟眼神落在票子上颇为留恋,她如斯聪明,都不需要田阳聪开口,就知道她需要钱。 真要是买了铺子,她也得占一部分开服装店,这笔钱必须出。 田来男那边早就被她搜刮干净了,顶多剩个二十多块儿要家用。 田阳聪点头,把钱“笑纳”了。 她心里早有估算:“除了交买铺子的钱,还有年前跟富贵叔说好的加高院墙的花费,铺子买到手还要简单装修一下,做个隔断,添点儿桌凳柜台,安灯,还有服装跟文具进货周转……” 这样一细算,最起码还需要五六百块。 田阳聪列完了花费再列挣钱计划:“明天开学我就着手招生,以后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城里,在家里的辅导就得集中在周末一天……” 田来弟实在心急,打断她的盘算:“阳聪你忘了?现在最难办的是身份证,没有身份证你那铺子还不是白买白花钱?” “这个不敢忘。”田阳聪丢下手里的笔,直起腰来伸展一番四肢,她笑,“山人自有妙计。” 欺负田二妮儿没上过学听不懂文言文是吧? “反正不许你找爹娘的亲戚,叫他们拿身份证替咱买铺子,那就是白送给他们铺子,我宁肯咱仨顿顿吃肉下馆子把钱祸祸干净,也不给他们占便宜!” 田二妮儿心眼儿小啊,上辈子的田唤男傻不愣登闷不吭声只知道低调念书,全然没印象,这位二姐是怎么受了亲戚们的气,以至于与所有父家母家的亲戚都势不两立。 “好!你放心!咱们姊妹就凭自己的本事,不依赖任何亲戚,也能越活越好!” 田阳聪给了保证,说的义正辞严的,表情貌似性情稳妥的成年人。 要是成年人见到了,肯定又觉得诡异与可笑。 然而田来弟目前也是孩子,对于妹妹这样郑重其事的保证非常满意,再看一眼桌上一沓一沓的新旧票子,耸耸肩走出去。 田阳聪腰间的“万贯”又厚实了一些,依旧牢牢地系着,时不时伸手在腰部按压一下下,嘴角就透出笑来。 吃过饭,她独自出门,没用“司机”,腿儿着去拜访重生以来跟她来往最亲近的三年级班主任李老师。 一看这个姓氏就知道,李老师娘家出自李洼村。后来嫁到杜洼村,距离田家村小学很近。 李老师性情爽朗大方,很投田阳聪的眼缘,她把身边的人琢磨个透,选定了李老师作为第一个游说对象,她想用她的身份证,用她的名义买铺子。 李老师会答应吗?答应之后会见财心动,要把铺子据为己有吗? 082李老师家也热闹 田阳聪人小个儿矮灵魂老道,专门绕到村子代销点上买了一包鸡蛋糕,咨询了进货日期的,手指按压一下有弹性,证明没过保质期。 再秤半斤江米条,也让同样的包装,方方正正的点心包上加一片油光锃亮的红色蜡纸,纸绳打两个结儿,提在手里很显隆重。 “七婶儿,走了。”田阳聪道别,在田家村各家各户基本上都有点族亲,代销点家也是。 “诶诶三妮儿别急着走啊,明儿你们家那个卖本子的摊子还摆不?叫你七叔进货时好心里有数儿……”七婶儿追出来扬声问。 服装生意跟开辅导班,碍不着代销点,卖文具就有关联了,代销点儿里的本子啊笔啊这几个月营业额降低…… 田阳聪笑着回头,给七婶儿一个定心丸:“放心吧,我姐要摆摊儿也是去中心小学那边。” 赶集卖服装之后,在田家村小学门口摆摊儿能挣的三瓜俩枣,连最目光短浅的田来男都看不上了。 她们姊妹如今更是把眼光放远,要冲击县城那片广大领域,才不会放心思跟田家村代销点争个你死我活呢! 田阳聪提着两个点心包去了杜洼村,她如今也有了点儿名人效应,村头玩耍的小孩儿见了她就跑过来,还热情的领着她直到李老师家门口。 这年头儿子少的人家,大多数夫妻跟着老人一起过日子,老少至少三辈吃喝搅闹在一起,鸡飞狗跳一地鸡毛的时候较多。 尤其是今日,正月十五元宵节,讲究个团团圆圆,李老师的婆家,杜家,相当热闹。 农村农户大白天通常是不关院门的,田阳聪一进院,先是看到俩小子争抢一只灯笼,那灯笼已经被压扁,幸亏天儿没黑蜡烛还没点亮,不然早烧着了。 还有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哇哇”在哭,把脸抹的小花猫似的,边哭边关注着灯笼最后的归属。 兄弟姊妹间打打闹闹是常态,深厚的感情就是打闹出来的,所以,大人们都在屋里该忙啥忙啥…… 田阳聪有点蒙圈儿,扬了声音喊:“李老师,李老师在家吗?” 两个争抢灯笼的小子先歇了战,“哇哇”哭的小姑娘也哽住了似的,就剩下用手背抹脸了。 “你是我婶儿的学生?给我婶儿送的啥好吃的?” 俩小子凑上来,看年龄应该在读小学低年级,但是穿着够体面,面孔很陌生,肯定没在田家村小学看到过。 田阳聪警惕的把两包点心往身后放,小屁孩儿的破坏力可不能低估,她如今的身板儿走到哪儿都属于自身难保型,刚才观察俩小子的力气不小…… 小姑娘很善良,扯着嗓子转头对一处偏房喊:“妈……妈你快出来……” “哎……” 李老师应声而出,打扮完全不是在学校里时英姿飒爽的模样,脑袋上包了块儿白羊肚手巾,身上挂着深蓝色大围裙,胳膊上戴着油渍麻花蓝套袖,整一个农村中年妇女形象。 厨房里传来烹炸的声响,应该是在提前准备团圆饭。 看到自己最钟爱的学生,李老师片刻的愣怔,然后下意识扯毛巾,貌似带了几分尴尬招呼:“是田阳聪来了,快进屋,找我有事儿吗?” 又回头对着厨房喊:“大嫂,我来了个学生,你看着油锅……” “哦!”厨房里回复一个字儿。 抹的小花猫似的小姑娘拉了母亲的胳膊,身子往后躲,脑袋又从母亲腰侧探出来半个。 李老师边招呼田阳聪,边往下摘围裙捋套袖,还要牵着闺女。 她住在北屋西侧小两间,在院子最里面,路过中间堂屋时,隔着门帘子能听到里面有说话声。 田阳聪往前递点心包儿:“给李老师拜个晚年。” “嘻嘻……我给奶送去!”身后一阵风,俩小子抢了点心包儿,还有一个撞了李老师一下,欢笑着撩门帘进了堂屋。 李老师脸上更显尴尬,这下连拒绝收礼物的话都没法儿说了,只能讷讷道:“你这孩子,花那钱做啥?省着些好好念书。” 小姑娘目睹俩小子的行为,眼睛又红了,瘪着嘴巴告状:“妈,哥哥抢我的灯笼,又抢吃的……” 李老师又去教导孩子:“哥哥他们难得回来过节,灯笼就给他们好了,吃的……本来也应该先孝敬你爷奶的。” 田阳聪上前拉了小姑娘的一只手,笑着哄劝:“小妹妹,姐姐下次来,给你买巧克力吃好不好?只给你。” “杜丫丫,忘了妈给你讲过的了?小孩子不比吃穿,要比学习。这是你阳聪姐姐,你以后要向姐姐学习,姐姐每次考试都是联校第一。” “第一?”小姑娘的眼神里面立刻多了崇拜之情,老师家的孩子,打小受的教育大多是这个,成绩代表一切…… 门帘掀开,屋内的温度比外面温暖多了,李老师拾掇的屋内布置也很干净整齐。 还在年节期间,李老师指派杜丫丫:“去堂屋给姐姐拿糖来吃。” “不用不用……” 田阳聪连连摆手,杜丫丫却很欢喜的小跑出去了,老师家的孩子,崇拜考第一名的大姐姐。 安置田阳聪坐下,李老师问道:“说说有什么事儿?家里有麻烦吗?影响到你上学了?” 当老师的在开学前一天见到得意门生上门,第一个想到的是难道得辍学…… 趁着小姑娘不在屋里,也不能耽误李老师去厨房煎炒烹炸太长时间,田阳聪长话短说:“李老师,是我有事儿想找您帮忙。您知道我这段时间办辅导班挣了些钱,现在有机会在城里买个房子,定金都交了,三天内必须交全款办手续。我需要有个成年人的身份证办过户,我家里的情况特殊,我一点儿都不想置办的房产跟田家扯上关系,更不能让别人,尤其是田家人,知道我在外面有房产,所以我需要那房子暂时挂别人的名儿,还得有书面协议证明真正属于我自己。您懂我的意思吗?能帮我吗?” 083你要发光发亮 这么短短一番话,包含了太多的信息量,李老师五根手指头插进头发里,瞪着眼睛看得意门生。 她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杜丫丫两只手各抓了几块儿糖进来,小孩子忘性大,这会儿高兴的什么似的,花猫脸上笑的甜甜的,往田阳聪眼前伸手:“姐姐吃……” 田阳聪有了老阿姨看到乖巧小朋友的感觉,接了一块儿糖,伸手去抚摸人家的头顶。 杜丫丫接收到田阳聪身上散发出来的善意,仰脸问道:“姐姐,总考第一难吗?” 田阳聪注意到了,杜丫丫说的是比较标准的普通话。 “嗯,不难啊,只要坚持每天都努力学习,学习任务完成以后再去做别的。” 她也自动转换成了普通话,认真的回答小孩儿的问题。 “那……天天儿都得先写作业再玩吗?电视上的动画片要演了呢?先写作业就看不到‘黑猫警长’了。” 杜丫丫很是烦恼的样子,老师的孩子嘛,打小对于成绩看的重,真心想考第一的,可是写作业跟动画片的放映时间冲突怎么办? 田阳聪倒是好奇了起来:“丫丫你还小呢,幼儿园里没有作业吧?” 看起来就是四五岁的小豆丁。 “我念一年级了!”杜丫丫宣布这件事儿挺骄傲的,“我能跟上班,就是没考第一名。” 五岁的丫头上一年级,跟别的孩子相比,得算是提前了两三年吧?李老师果然威武。 目前对于学生学籍的管理还不是太严格,允许跳级允许提前入学,得了先天便利条件的不少教师子女就是这样做的。 “你在哪儿上学?” “武训小学一年级六班。” 小丫丫话音未落,田阳聪就开心地笑起来:“咯咯,真好!丫丫,姐姐马上要去武训小学门口办辅导班了,以后你可以随时找我玩。” 她又转头对被这一消息愣怔住了的李老师说:“以后您不方便及时接送丫丫的时候,就叫她去我的铺子里,刚才我可能没说清楚,我买的房子就是武训小学门口南侧第二所铺子,年前还是租给的卖豆腐脑的。” “这可真是……真是……”,李老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铺子我知道,早先还带丫丫去喝过豆腐脑。你就买那里?以后还想办辅导班?那还能在咱这边上学吗?” 田阳聪眨巴眨巴眼睛,安慰已经有些着急的班主任老师:“铺子过户以后,我得重新拾掇一下屋里,然后尽早把辅导班办起来,我姐她们也在铺子里卖文具衣服。恐怕真的没时间长期在学校上课,不过我计划把家里的辅导班安排成周末上课,不会影响同学们的成绩的。” 李老师默然,长叹一口气,良久,点头说:“我听说你们家闹的事儿了……你既是有主意应对,老师就出这个头儿,明儿上午返校后会忙些,下晌儿我调好课跟你跑一趟城里,你放心,老师不会贪你的东西。” 田阳聪站起来,退后两步,深鞠一躬。 大恩不言谢。 再直起腰抬起头,她的笑容灿烂,又抚一把杜丫丫的头顶说:“以后把丫丫的学习问题交给我,保证成绩优秀心理健康!” 懂教育的人,知道“心理健康”问题有多重要,田阳聪给的这个保证,是沉甸甸的。 “行!”李老师拉过听的懵懵懂懂的女儿的小手,爱怜的看着她说,“我一直坚持,想给丫丫一个比较适宜的良好的教育环境,打小送她在城里上幼儿园,又读小学,长期跟着她爸爸,周末假期才回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李老师的烦恼或许是婆媳祖孙夫妻关系,或许是乡村陈旧封建思想环境。 田阳聪告辞出门,并没有同杜家其他人再见面,堂屋跟厨房照常热闹声响传出来…… 李老师自己有正式工作,工资也不低,跟婆家一个院里住着,还是束手束脚抻不开心。 杜丫丫五岁就能上一年级,成绩还不错,在祖父母眼里也肯定不如那两个调皮孙子地位高吧? 田阳聪的脚步越发坚定,她的理想要更远大一些,最起码,超出李老师这样的尴尬处境尴尬身份。 前世有句话回忆起来:“你来人间一趟,你要发光发亮”。 光亮要能照瞎那些看不起女人以为女人天生低人一等的人的狗眼! 活一遭不容易,最起码不能处处受狭隘的愚昧的制约,“令我不得开心颜”。 田阳聪眯起眼睛,在一个且近且远的距离查看田家村。 她的根是在这里的,但她不要永远定格在这里,她要走出去,一次比一次坚定从容的走出去,再一次比一次光鲜亮丽的走回来。 在杜洼村与田家村之间是大片的田地,冬小麦仿若被冻伤了,叶子软耷耷紧贴着黄土地,颜色也毫无生机,但是庄户人都知道,一旦春暖花开,麦苗积蓄了一整冬的力量就会迸发。越是曾在苦寒的日子里被狠狠践踏过,生命力就越发旺盛。 田阳聪的小身板儿穿过田家村巷子,路遇的婶子大娘们笑着招呼,今天多了个新名字:“小老师”。 “小老师回来啦?明儿开学,叫我家淘小子也跟着你学去……” “好啊,我明天会重新排排辅导课,您看通知就行。” …… 田阳聪心情很好,一路招呼不断,似乎经过了大年初一的拜年活动,跟村子里的三姑六婆婶子大妈关系亲近了。 当然,她知道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因为她们姊妹的身板儿直起来了,值得被尊重了被高看一眼了。 除了,血缘上更亲近的那一部分人。 这些天再遇到老宅儿亲人,都是脸不是脸的待遇,或者干脆被指桑骂槐几句,姊妹三个里面,除了田来男有时候贱不留丢的打招呼再被打脸漠视,俩小的只当没听到没看到。 今天在自家附近见到的是毛蛋狗蛋哥儿俩,毛蛋的腿肚子应该早没事儿了,咧着大嘴“哈哈”的笑呢,田阳聪一露面儿,毛蛋的笑声戛然而止,宛如被忽然扼住咽喉。 084祸不单行 狗蛋也心有余悸的闪到了路边儿,远不像从前见面那样肆无忌惮。 田阳聪昂首挺胸经过,还分别给俩小子凌厉的一个眼神,她的气势太足,念书成绩很差的毛蛋狗蛋都能体会到类似强者的“杀气”…… 早知道恶狠狠一个眼神就能打败敌人,田阳聪都后悔原先总挂着和善面孔了。 你脸上明晃晃写着“好欺负”的字样,别人能不伸手抬脚欺负你吗? 上辈子怎么就没想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 她迈进家门时,还一脸戾气攥着拳头向下砸了砸。 田来男从厨房出来,看到小妹妹嘴巴张了又张,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毛蛋又来找事儿了?”田阳聪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条原因。 今儿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家家户户都讲究个团团圆圆,莫非老宅儿的长辈们又想起来她们三个,打算过个把孙女也当人看的团圆节日?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老田家的团圆范围仅限于“儿子孙子”男丁齐全与否。 所以,毛蛋确实来过了,也并不是奉了爷奶的旨意,人家是自己加戏,传达自己心中的窃喜来了。 “毛蛋说,咱奶去大队上给咱爸打电话了,告白咱仨咋地惹他们生气了,叫他们回来收拾咱们。”田来弟撩开堂屋的棉门帘急速说道,一脸的愤愤不平。 田来男脸上是难过与恐慌的表情。 田来弟不屑的翻白眼珠子,当谁不会告状咋地? “咱大姐记吃不记打,毛蛋跟狗蛋来咱家说小话儿,咱大姐还要给他们拿吃的。” 田阳聪:“o(╯□╰)o” 田来男慌乱的解释:“姐不是……姐都懂……姐不跟他们是一溜儿的。” 她只是习惯了做“姐”,那俩泼皮堂弟也应该叫她“姐”的,当姐的给弟弟妹妹拿吃的,很正常。 田阳聪不在意,在这个家里她属于“中庸”之辈,二姐太过尖刻锋利,大姐又太过老实憨笨。 田三妮儿不争这点儿义气之长,她当务之急要解决的问题,是尽快把铺子买到手,时间往前赶,再往前赶,一定要赶在田二贵夫妻回家之前,尽可能多做些准备。 那对夫妻还没说定什么时候回家呢,已经给家里的孩子们造成了这么大的恐慌,也足够奇葩了。 就连老实憨笨对亲情格外期盼的田大妮儿,都没有表现出欢欣来。 田来弟眼睛里燃起了小火苗儿,低声问:“身份证……说好了?” “嗯,明儿就能办手续过户。”田阳聪重重的点头,也把声音放轻了,还小心的往院门处看了看。 田来男这次长心眼儿了,小跑着去插了院门门闩,跟着俩妹妹进屋“密谈”。 大敌当前,在院子里说话确实不保险,田来男小声宣告一个消息:“后邻搬来人了,我听见说话声了,没见搬家具啥的,也没来跟街坊四邻打招呼。” 田阳聪心里一沉,上次扒墙头瞧见的那个矮瘦男人侧影一闪而过,找身份证的事儿本来很顺利,结果到这会儿又感觉事儿赶事儿全是麻烦事儿。 田二贵夫妻的回归算是最危险的“不定时炸弹”,后邻不知底细神神秘秘的存在也让她如鲠在喉,是年龄小了心眼儿也小了草木皆兵的原因吗? “大黄呢?大黄……” 田阳聪还没坐下,出乎预料的又往屋子外面走,她叮嘱过俩姐姐不放大黄单独出去的,可是刚才进家一直没见到大黄的影子。 田来弟立刻检举:“别喊了!大黄叫大姐给关在我屋了,就怕咬到她弟弟。” 田来男面红耳赤赶紧跟着往外走,忘了给大黄自由呢,那狗通灵性,记着上次毛蛋来家跟着田老太太一起下脚踹小主人的仇,毛蛋一露脸儿它就要冲锋陷阵咬上两口,被田来男给关起来了。 大黄甩着尾巴进了堂屋,嘴巴里“呜呜”说着话,用脑袋蹭田阳聪的腿。 “好样的!一会儿给你大骨头吃,以后有坏人来了大胆下嘴咬,别人丢给的食儿不许吃……” 这几个月田家经常听到三妮儿如此教育大黄,大黄的伙食比原来好多了,田阳聪确实宠它,宁愿自己从嘴里省下肉也要喂它。只是,一旦发现大黄馋嘴乱叼外面的东西来打牙祭,田阳聪下手也不软,又是训斥又是“啪啪”拍狗脑袋,比教学生都费心神。 俩姐姐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只有田阳聪自己心里跟着火似的,恨不能一夜之间自己长大,大黄变身训练有素的“超级警犬”,俩姐姐都修炼成“武功高手”,打造出“金刚不坏”之躯。 她的慌张流露出来,田来男心疼了,她始终还是当自己是需要为妹妹们遮风挡雨的“一家之主”的,这会儿又来保证:“妹你别害怕,咱爸回来不会咋地咱的,咱爸不打孩子,真的。咱妈也不打……顶多拧两下,有大姐呢……” 最后这点儿转折,是因为田来弟凶巴巴瞪过来一眼才说的。 田来弟大上一岁,对父母的印象比田阳聪深点儿。 田阳聪竟然完全想不起来田二贵夫妇是什么样子的了,脑子拒绝配合,越是努力去想就越是想不起来。 田来弟忽然弹跳起来,摁住了田来男的胳膊,急切的求肯:“大姐你跟我们两个最亲了对不对?你保证过啥都不告诉他们,以后他们回来了,老宅儿的人一准儿要说咱出摊儿卖衣服的事儿,他们要咱的钱你咋说?你不许说!” 求肯到半路又声嘶力竭的威胁起来了…… 毛蛋要是知道此情此景,会得意的吧?就是要吓死她们! 田阳聪拽住了意欲撒泼的二姐,这种时候威逼大姐没有用,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着思绪说:“别慌,先把手里的钱折腾干净了,谁来问也白搭!明儿我就去交钱买铺子,铺子挂李老师的名儿,他们要不走。” 田来男被大妹妹推搡的身子直晃悠,她这会儿脑子倒是清晰的,弱弱的问:“李老师脾气好,咱爸要是找上门去,她能挡住不?李老师家里人知道了李老师有铺子,跟李老师闹腾不?” 085太阳圆又亮 田阳聪松了手,坐回炕沿儿,眉头紧皱。 李老师家里确实也够热闹的,李老师生了闺女,还因为有公职只能生一个,在杜家的地位高不了…… 把战火引到李老师身上,田阳聪也不安心。真要是被田家人揭出来铺子的主人是李老师,杜家理所应当要当自己的财产可怎么办? 可是她还有别的办法吗?把战火引到另一个人身上不也是有这样的隐患吗? 无力又屈辱的感觉排遣不掉,倒是暂时把对后邻那点儿戒备之心冲淡了不少。 外面的鞭炮声又起,小孩子们在留恋最后的狂欢,明儿起又要被归拢进校园里循规蹈矩上课写作业考试…… 田阳聪这一夜睡得很晚,她的心绪烦乱,铺了纸张给颜家明写信。 倒不是重生一次之后那份爱恋还有多深重,面对小号儿的男神田阳聪还不至于多想下手,只是身边无人可以随意诉说,把心绪落到纸上就当理清思绪开解自己罢了。 事实证明,把烦恼落到纸上,一点一点描述完之后,心里确实轻松起来了,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明天再跟李老师商议一下吧,不让李老师为难。 田阳聪在末尾落笔:“事事我恒抗争,成败不必在我。” 她细细的折叠起厚厚的信纸,折成一个小孩子们玩游戏常玩的“四角”形状,塞进信封,粘贴邮票,封口,装入书包。 感觉完成了一项仪式,感觉信封上那个名字就是“树洞”,聆听她的烦恼,保存她的烦恼。 而她自己,可以好好睡觉儿了。 佛家讲因果轮回,讲“乐极生悲”,也讲“否极泰来”,正月十六这天一早开学,田阳聪满头顶的阴霾散尽,收获的都是善意与喜庆。 受到同学们的欢迎自不必说,她解释可能情况有变,以后辅导的时间全归到周末去,有几个交学费交的时间长的她会酌情处理,同学们没有反对的,当天晚上的作业辅导还是会继续,田阳聪目前只收一个月的费用。 然后是学校门岗大爷笑呵呵送了封信到教室,厚度也很可观,邮票都多贴了两张。 小学生收到书信,总是会被艳羡。田阳聪眉开眼笑,感觉正月十六的太阳特别圆特别亮……其实是阴天,昨夜甚至飘了点儿小雪,不成规模罢了,啥都不影响。 她向来不肯在学校读信,放在书包里,用手摁着傻笑。 李老师喊她去荒芜的黄土地面操场散步,田阳聪还没把抱歉的意思表达完整,李老师就展开了一张纸,上面清清楚楚写明田阳聪买铺子的由来,自己只是暂借身份证给她一用,只用于办理购房手续,产权仍归田阳聪所有,等田阳聪有能力拥有名下房产时,完璧归赵,李老师保证分文不取分文不收。 下面署名,还摁了手印,与李老师的私章。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老师是成人,能应付的过来。”李老师把协议折好,递给田阳聪。 上课铃响起,李老师大步往教室赶,也催促田阳聪:“赶紧的,上完课咱们一起去城里,我骑了车子过来,带着你,咱们先去你家拿钱,我也带了三百,万一不够给你添上。” 田阳聪胸膛里热热的,只能说一句:“钱……一直在我身上带着呢。” 她想哭来着,脑袋上被李老师拍了一下,得了训斥:“你这孩子心真大!恁多钱……肯定装书包里了吧?还不去守着?” 田阳聪眼睛里有泪花儿,还傻笑,不解释。 哪家孩子有机会“腰缠千贯”跑来跑去?只有她吧。 课堂上,李老师逐一表扬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优秀的同学,鼓励他们继续努力,向田阳聪学习。 教室内响起掌声,雷动。 田阳聪站起来,右手贴在心脏部位,深鞠躬,向前,向后,向左,向右。 她说不出话来,尤其是说不出很快要离开三一班的话来,重生初始,收获了太多沉甸甸的师生情和同学情。 李老师懂她,双手下压制止了掌声,板起脸来叮嘱:“同学们,你们已经找到了成功的感觉,体会到了成绩优秀的甜蜜滋味儿,也初步掌握了解决学习困难的方法,我希望以后,离开田阳聪的帮助时,你们也能独立坚持努力,保持成绩优秀,能不能做到?” 三年级的心智,根本听不出来老师话语里面的暗示,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的回答:“能!” 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年龄,真好! 田家村小学三年级一班成绩荣获全联校第一名,真好! 以后,自然会继续好。 放学铃响,田秋玲招呼:“班长一起走!” “班长一起走!”好几个孩子招呼。 “你们先走,我找李老师有事儿。” 田阳聪收了书包,小跑着去办公室,李老师在洗手,回头指指,取暖的铁皮炉子上烙着一圈儿切的薄薄的窝头片,烙的焦黄卷曲,甜丝丝的味道弥漫。 “我最喜欢吃的,你垫垫肚子,就不在城里找地方吃饭了。咱们时间紧,办完事儿还得回来上下晌儿的课。” 田阳聪愣怔了片刻,重重的点头。 窝头片儿很好吃,“咯嘣咯嘣”口感香脆。 李老师也抓了一片放嘴里,封了炉门,剩下的窝头片收起来分装在两人兜里,当零嘴儿,还挡饿。 终于可以不坐自行车横梁了,田阳聪小心翼翼坐上李老师的“凤凰”后车座,一手紧抓住前下方的金属管儿。 “凤凰”牌女式车,比她家老式“大金鹿”新潮好看还灵巧,而且是没横梁的,扁腿就能骑上去。 田阳聪神思飞扬,花完这笔大钱,再挣来小钱的时候,可以考虑买辆女式自行车,把座位落到最矮,自己这具小身板儿,估摸能驾驭。 她今天收到的艳羡眼神实在太多,这会儿更是,被老师骑车子带着进城的学生,也算凤毛麟角。 “李老师,丫丫上学去了吗?” 田阳聪有些心虚,感觉自己抢了杜丫丫的座位。 “一大早就走了,她爸爸在城里上班,单位也有宿舍,她爸爸接送她,爷儿俩经常在单位吃住,周末回来。” “那……杜叔叔肯定很忙,以后我在校门口安家,丫丫中午的接送跟吃饭问题都交给我。我认真的。” 这样的话田阳聪说过两次了,这一次额外郑重。 086都是自己的亲人 说定了以后帮忙照顾杜丫丫的事儿,田阳聪心里舒服了些,她不喜欢欠人情欠太多。一味的只索取不付出,她适应不了。 李老师在行人稀少的路段向后伸手,要田阳聪收起来三百块钱:“你小孩子可能不知道,房子过户也需要交费用的。那房子破,还得正儿八经拾掇拾掇,我家里就放了这么多,你先拿好备用。” 田唤男那辈子即便发达了也是直接买的新房子,贷款那一套流程倒是熟悉的,买二手房过户的事儿,真没接触过,不懂…… 昨天赶得急,铺子主人家也没提到“过户费”由哪方出。 估摸着还得费一番口水。 结果,找去主人家位于“武训小学”后排的住宅之时,李老师打招呼比田阳聪还热络:“芳芳奶奶,是您家要卖铺子啊?” 随后出来的就是“芳芳爷爷”,铺子的主人家。 原来,这家的孙女芳芳跟杜丫丫是一年级同学,同班还同桌,好的一个人似的,李老师抽空来接送杜丫丫的时候,跟芳芳奶奶见过聊过,因为孩子亲近,大人也亲近。 李老师的社交能力很不错,坐下来就隆重介绍田阳聪:“芳芳奶奶不是说过,还想叫我辅导辅导芳芳的学习吗?正好了,这是我最优秀的学生,不但自己成绩好,她还在村里办了个辅导班,小学五个年级的课都能上,语文数学全都教的好,她买了您家的铺子,就是要接着在城里办辅导班的,以后叫芳芳跟丫丫一起,都跟着我这个学生辅导吧。” 芳芳的爷爷奶奶哪里肯相信?田阳聪腼腆的只是笑,全由李老师超常发挥口若悬河从侧面介绍。 历数田阳聪入学以来的班级成绩大飞跃…… 隐晦的介绍田阳聪的生活背景…… 直接坦承自己本次前来的目的与任务。 两位老人家听的不断唏嘘,再看向腼腆傻笑的田阳聪时,满眼的怜惜与称赞。 对于李老师能为学生做到这种程度,两位老人也是真心感叹的。 能这样开诚布公的告知铺子卖主事实,跟田阳聪要过那纸协议书,请老人家签名也帮着做个人证,李老师实在是“心底无私天地宽”的楷模。 这也是杜绝了以后,万一婆家人发难,在铺子的归属问题上纠缠…… “丫丫妈妈仗义,我老齐也不能含糊,这么滴吧,铺子过户的手续我一手办理。咱先把购房协议签完,我去邻居家叫两个保人签字摁手印,丫丫妈妈再把身份证给我……” 就这样,田阳聪保持着傻笑,基本手续就走完了,还提前得到了铺子的钥匙。 送走两个保人,田阳聪还觉得是一场梦,拿着钥匙摸摸腰间,确实“万贯家财”交出去了。 貌似腰部有些钻风,少了金钱加持…… “就这么说定了,阳聪可以带着姐姐们拾掇铺子了。老房子的地面不用翻,早先的石条子结实着呢。就是屋顶糟烂了些,有几个地儿漏雨。” 齐爷爷跟齐奶奶确认一下眼神,干脆说:“我们找人给整治屋顶吧,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在县城也不熟,不好找人……” 这家人太实诚了! 田阳聪哪儿还能继续傻笑占便宜?她必须表态:“齐爷爷齐奶奶,谢谢您这么照顾我,屋顶翻修的事儿,确实得您帮着我安排人手,可这费用必须我来出。还有拾掇屋里墙面,吊顶,打隔断装灯的活儿哩……” 李老师也打圆场:“我这学生说得对,您二老以后多操心多搭把手儿,千万不能再往里搭钱。” “那行,往后日子还长着呢。齐爷爷罩着你,保准儿附近几条街上没人欺负你。” 齐老爷子是个侃快人,田阳聪也没啥可矫情的,一行人又走到铺子里,听小丫头比划讲说自己的装修计划,讨论上几句,武训小学的放学铃就响起来了。 齐奶奶跟李老师赶紧出门接孩子,留下田阳聪接着交代齐老爷子装修事宜。 早先就说好了,不跟齐家人一起吃午饭,等田阳聪交代完,师徒二人就返回学校去。 李老师惦记着看丫丫,也跟丈夫攀谈了几句,急火火带着丈夫女儿进铺子打了招呼,就得分别。 虽然是早上才分别过…… “杜叔叔好,丫丫好。等我把房子拾掇完了,以后中午丫丫就跟我在这边吃饭休息写作业,叔叔下午放学再接她。” 田阳聪的表现落落大方,说话沉稳,原本微皱眉头对于妻子猛不丁出现在学校门口却不跟他们父女一起有点意见的杜大伟,露出笑容来。 杜丫丫欢天喜地的叫:“好啊好啊!我喜欢姐姐,姐姐是第一名,丫丫也要考第一名!” 杜大伟对齐爷爷跟田阳聪点头,牵着杜丫丫道再见:“那你们接着忙,回去时注意安全,别骑太快。” “杜叔叔再见!丫丫再见!”田阳聪礼貌齐全,虽然杜大伟表现的不是太热情,但是听得出来对李老师够关心的,人还不错。 小学门口的喧闹缓缓散尽,齐老爷子弄清楚了田阳聪想怎么做装修,也得回去吃午饭了。 “真不去家里了,我们乡下午饭时间是下午两点以后,不饿……” 李老师解释着,等田阳聪锁了铺子门,钥匙交给齐老爷子,载着她往回赶。 这一行出乎预料的顺利,田阳聪都想在座位后面高歌一曲,不过她的肚子早空了,坚持让李老师停车,师徒二人在街边店铺喝碗阳春面。 “您的钱都在我这儿呢,别客气!”田阳聪笑嘻嘻的说。 她没办法把感谢时时挂在嘴边儿,但是从此后,李老师就是她最亲近的人,比亲生父母都亲的那种。 还有齐爷爷齐奶奶,只是一面之交,就能热情相助。 重生以来,田阳聪脱胎换骨一般改了心性,大胆跟这个世界打招呼,收获了前世从未领略过的关注与扶持帮助。 “阳聪你老笑啥?”李老师吃着阳春面,忍不住疑问道。 “我觉得很幸福。”田阳聪也想收住笑容的,可是做不到啊####周末愉快啊朋友们! 087朋友之间互相促进 没用到李老师的三百元钱,田阳聪要还回去,李老师执意不肯收,她说的很有道理:“你现在需要花钱的地方多,先拿着备用,再有需要老师还能给你一些,别客气,老师不担心你还不上,咱们班得第一名的奖金还没发呢,我用那个顶。” 田阳聪目前确实资金紧张,二姐进货的钱都给了她,熬到城里辅导班开学收费,还不知道中间得花费多少呢。 她这样一个十岁小丫头开辅导班,能在陌生的城里招起来学生吗? 这也是李老师为得意门生担心的事儿。 铺子装修很简单,有钱就能办。学生们和家长们的信任如何取得?即便你有金刚钻,能揽得了瓷器活儿,没人相信能奈何? “不然我在你招生的时候跟着一起充充门面……” 李老师对田阳聪真是太好了,都可以丢掉自己的教师身份帮学生招揽学生了。 “李老师,您别担心,我已经有办法了,保证三个月内供不应求。”田阳聪举手比划一个剪刀手,狡黠一笑,一缕成年人的灵魂,见识又广,适当的舍弃利益的办法可以采用。 “鬼灵精怪!”李老师没有细问具体办法,对自己这个便宜学生聪明绝顶的脑袋瓜儿,她早就领教过厉害,再不肯用看待正常三年级学生的眼光看待田阳聪的。 “你既是要走上课办辅导班这条路,嗓子的保护就得注意了,别得了职业病。” 李老师觉出来,自己现在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对待同龄人与同行了。 “嗯嗯,老师,只要坚持努力,所有的困难都只是暂时的,我会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好,安排的尽可能舒适……” 师徒二人今天算是更进一步交了心,演变成了能坐下来深入剖析人生的好朋友。 朋友之间,是可以互相促进的,绝对不仅仅是单方面的受益。 杜大伟周末带着女儿回家,晚饭后看到丫丫在书桌一侧写作业,老婆在另一侧奋笔疾书,时而拧眉思索,不由大为疑惑。 早先李老师可是依仗着自己多年教学经验,根本不需要把教案啊作业啊等工作带回家里来加班的,现在这是为什么? “不是班里成绩好,全联校第一了吗?还这么用功,你不想让其他老师活了啊?” 杜大伟开玩笑的问。 李老师轻叹一声,揉着后脖颈儿对丈夫说:“那天听田阳聪说了一番话,再看她做的事儿,我这个成年人自愧不如,也得与时共进才行啊!” “田阳聪?你那个在城里买铺子的学生?”杜大伟也忍不住关注一下,“真有这么神奇?跳级念三年级,门门拿第一名,还敢辅导别的学生?” 一连串都是疑问,在没有亲身感受过的人看来,实在是匪夷所思。 李老师点头,脸上有点点幽怨:“我也不想承认啊!可是事实就是这样。上次期末考我们班总分第一名,我必须承认就是田阳聪的功劳。她不但自己学得好,还擅长教学生,咱们田家村小学从办校到现在,什么时候出过考第一名的班集体?我们做老师的也习惯了抱怨生源差,家长不重视学习,考的差就差好了……” 杜大伟还是半信半疑,他这个丈夫做的够尽职,夸赞老婆的眼色是有的。 “就算田阳聪真的是个神童,你们班成绩好,也有你的大部分功劳,我老婆最厉害了!” “嘻嘻,”杜丫丫笑起来,仰着脸儿求加入求重视,“妈妈最厉害!丫丫也厉害!” 杜大伟干脆也坐下,挨着女儿逗趣道:“那咱家就只有爸爸不厉害吗?” 杜丫丫的回答特别精彩:“丫丫写作业学习,妈妈也写作业学习,爸爸不学习,爸爸就不厉害。” 你能说孩子的逻辑是错误的吗? 杜大伟在县城法院上班,是个小职员,平时工作循规蹈矩,不犯错误也没啥过人之处,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这样了。 他还挺满足的。自己是抱着铁饭碗,老婆也有正式工作,就生一个孩子,聪明伶俐,按部就班培养念书就行。 平时又接送孩子又上班,紧张点儿,但也还过得去。 周末回家可以放松一下,把孩子丢给老婆不用管,杜大伟一般去堂屋跟老人聊聊天儿,再优哉游哉在村里跟几个小时候的玩伴儿一起斗个牌九,或者喝几盅,侃侃大山…… 一切都挺好,在村里还能收获到艳羡的目光,都说杜大伟混得不错,有出息。 可是今天忽然的,家里学习的气氛浓重了。 不但女儿老老实实地写作业,写完作业翻图画书看,不闹不吵不腻人,老婆也一脸的认真,写写划划,偶尔指点两句女儿,母女两个头顶头咕哝几句,这气氛,让杜大伟情不自禁更改了原计划,牌九的诱惑不大了…… 当家男人不愿意出门找乐子,歪躺在沙发上翻画报,时不时把眼神扫过小书桌上的母女两个。 杜丫丫忽然跑了来,当爹的以为学习结束了,熟料一年级的小朋友举着本子和笔递给他,要求道:“爸爸,给我出十个口算题好不好?” 女儿瞪着一双求知若渴的大眼睛,当爹的心都被萌化了,杜大伟可不是没文化的家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就是想问一声:“丫丫的作业还没写完啊?今天老师布置的够多。” 杜丫丫的回答:“早写完了啊!可是妈妈还在学习,丫丫想陪妈妈。” 人家小姑娘是主动给自己加的学习任务! 杜大伟一边出题一边表扬:“丫丫主动学习,是好孩子。” “嗯,妈妈说她要学习做最好的老师,丫丫也要学习做最棒的学生。” 杜大伟:“o(╥﹏╥)o” 难不成在这个家里,个个学习,奋勇争先,就剩自己这个一家之主混天熬日庸庸碌碌? 都不好意思教育女儿了肿么办? 上次期中考试,李老师就带回了联校颁发的大镜子奖品,现在还装订在沙发后面,镜面右下角儿的激励话语是金黄色颜料书写的,老婆从来不舍得擦掉。 那还只是第二名的奖励,期末考试第一名,肯定又要拿回来奖品显摆,到时候丫丫又会问:“爸爸有奖品吗?” o(╥﹏╥)o 088她看到了什么 小孩子的世界很简单,丫丫在外面会炫耀“我妈妈厉害我妈妈有奖品”,可是从来没有炫耀过“我爸爸有……” 真没有。 但是其实,这个可以有┓(?`)┏。 想保持在孩子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光辉形象,这个……必须有。 “哎!”杜大伟无声的长叹一口气,踢拉着鞋子翻箱倒柜了好一番,找出两本厚重的法律书籍,歪躺回沙发上。 即便同样是闭眼迷糊一会儿,手里抓着本书,心里就安稳。 形式上先跟上那母女两个吧。 杜丫丫已经完成了加班的数学题,这会儿兴致勃勃在图画本上涂鸦,她很喜欢这种跟母亲在一张桌子上做事儿学习的气氛,舍不得离开。 李老师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当随笔记录下来,收拾了书本,才发现丈夫一直安安稳稳在家……也看书呢! 破天荒啊! 娶个教师做老婆,其中一个优点就是,你任何年龄看书学习,都不会遭到反对。 就喜欢用功读书的人。 而且还是读的大块头儿,让人一看便觉高山仰止。 “大伟你这是……”李老师叫醒昏昏沉沉的丈夫,一脸的崇敬,给丈夫找了个最高大上的理由,“你想接着考律师资格证?” 貌似做律师的念头冒出过无数次了,这套大块头书籍也买了好几年了,就是没读下来,连参加考试的勇气都没有。 只是,每次听到了或者自己说到了“某某某做律师,又去哪儿办案子了,怎么胜诉了,多么威风又挣钱”,心里就要遗憾要难过上那么一丢丢儿。 今天又找出来了“大块头”,可不让李老师喜出望外了? 杜大伟还没真的清醒,手指头都累酸了,大块头儿书籍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哦……哦。” 他含混的应着,老婆已经欢喜的要跳起来,这一周原本李老师就是打了鸡血似地充满战斗精神,此刻更是大力拍拍丈夫的手背,鼓励道:“我支持你!咱们都还年轻着呢,多考几年肯定能考过去!” 杜丫丫啥都没听懂,但是她向来喜欢凑热闹跟腔儿,这会儿扑到杜大伟的前胸上,搂着脖子喊:“爸爸加油!爸爸考第一!” 小学生判断哪个人最厉害的标准就是考第一。 杜大伟:“o(╥﹏╥)o” 请问这个世界上有卖后悔药的不?哥儿们来两颗压压惊…… 都当了爹的男人再想重新认真读书考证,不要太难哦! 方圆十里地,目前唯一奇葩的,最不犯怵读书的,还把教书当成谋生手段的,只有田阳聪一人吧? 她这个周末都来不及去城里看看铺子装修的进展,开学后想来写作业的小孩子比以前只多不少,毕竟她教的成绩高的名声都宣扬出去了,凡是手头上不差钱儿的家长,孩子再累心捣蛋的,还不都想着撵出来写作业,省的在家看着烦,跑出去又担心闯祸。 田阳聪分身乏术,不可能以后还这样在田家村死磕,只好跟每个家长学生解释,然后态度良好的允许学生多一个星期的时间跟她晚间写作业,下周起就全安排到周末上课辅导了,根据年级分成大小两个班。 年级不同学习习惯不同,自然热闹得很。不过学费还是很温暖人心的,到周末这天,田阳聪心里老踏实了,因为铺子的装修款没问题了,加高院墙的费用没问题,连大姐二姐接着进货的资金都够了。 说真心话,办辅导班算是个无本儿的好买卖,只要你有本事儿能教会学生,还不怕累不怕气不怕毁嗓子…… 田来弟今天要进城学散打,顺便两姊妹一起到批发街进货,家里只有田阳聪一个主人,忙的三孙子似的,到了下晌儿五点多才算送走全部的学生。 嘈杂的院子安静下来,天色也开始昏暗了,田阳聪觉得累,干脆裹紧棉服在院中心枣树下坐一会儿,大黄也懒懒的卧在她脚下,两只小母鸡从篱笆里挤出来,很是开心的享受自由的片刻,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大黄懒得去追逐小母鸡,田阳聪也懒得重新修缮篱笆,她无意识的把后脑勺儿靠在枣树粗粝的主干上,心里琢磨俩姐姐怎么还没回到家…… 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田家宅子是足以盖上四大间或者五小间正房的,现在只用了三间的地方,东北角空出来,搭了一间低矮逼仄些的临时性的厨房,再往东,紧挨着院墙的就是田家的厕所。 厕所一面墙挨着后邻的院门处,一面墙挨大街,半堵墙算门口,外面堆放着一垛一垛的玉米秸秆,早干的透透的了,平时烧火用,这会儿,两只小母鸡在秸秆下觅食,尖嘴巴叨来叨去,还要去爪子扒拉干叶子,那动静,就好像有人光临厕所…… 田阳聪在昏暗的光线中,又安安静静坐倚在枣树身上…… 忽然,她的浑身一紧,眼睛暴瞪,双拳紧握! 她看到了什么? 紧挨着后邻的那个墙头上,无声无息升起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那东西在动,还在上升,还是无声。 天光更暗了,田阳聪看不清楚对方,对方也看不清楚厕所里面,好似只是一晃,又或者是许久,黑乎乎的影子下落,消失了。 田阳聪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大黄从始至终仪态慵懒,甚至还暗戳戳向主人靠近,把狗脑袋靠在了主人的脚面上,继续悠哉悠哉的闭目养神,大尾巴间或起伏两下。 这是一只土狗,一只打小没被专门训练过的土狗,田阳聪深恐前世田来男的悲剧发生,重生后也只是注重了教育它别吃陌生人投喂的东西,别自己往外瞎跑。 却从来没想到过,大黄可能在不知不觉之间,习惯了院墙外有人窥探有人动作。 上辈子做田唤男的记忆里,更是根本没有上厕所时被人偷窥的恐怖场景。 上辈子,闷不吞声的活着,能闷不吞声的活着,一直到走出了田家村走出了小县城…… 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啊! 只有三个女儿留守的家园啊####o(╥﹏╥)o 089滔天的恨意 一股子滔天的恨意充盈了田阳聪的内心。 是对于田二贵夫妻两个的恨意。 在他们的心目中,生的女儿到底有多贱?多不值得养?多不值得护? 不养,不护,麻烦您别生不行吗? 田阳聪回想起来了,田来男出事后,田二贵夫妻回家,嘴里跟田老太太骂的话内容差不多,都是“田来男咋就那么贱,赔钱货,腌臜货,不要脸,咋地不去死”…… 他们的表现所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亲娘更“牵肠挂肚”一些,是边哭边打边骂田来男的,哭的撕心裂肺地动山摇,不是亲娘绝壁哭不到那种程度…… 还没出正月,夜风冷的刺骨,田阳聪听到了院门被推开的声响,也感知到了大黄正欢天喜地甩着尾巴迎上去,二姐的高嗓门在问:“妹哩?咋去啦?家里没亮灯……” 田来男颇有点儿气喘吁吁,毕竟她的主要工作是“脚蹬司机”:“阳聪不爱串门子,是去村口接咱了吧?咋地没看见?” 大黄可有了发挥的余地,跟两个新回的主人久别重逢仪式完毕,返回到田阳聪身边,尾巴欢快的甩来甩去,俩前爪儿探到她肩膀上,尖嘴巴往脸上凑,喉咙里发出宣示存在感的“呜呜”声。 “哎呀你吓死我啦!”田来弟上前一凑,一蹦三尺高,是真的被吓得不轻,“妹你躲这儿干咋哩?” 田来男也差点儿把手里推的车子给摔了,哆嗦着腿支好了车撑子,过来细看。 “是阳聪吧?真是阳聪?” “不是她的话,大黄还不下嘴咬?”田来弟气的牙根儿痒痒,伸手往田阳聪胳膊上拧了一把,才小跑着去屋里拉灯了。 院灯亮起,田来男摸摸妹妹的脸蛋,冰的很,还傻呆呆的。 也得拧一把儿才管用…… 田来男拧着脸蛋都想哭了,她的脑子通常不好用,这会儿倒是灵活了,无数个想象迸发:“阳聪你咋啦?是咱奶又来打你了?还有谁来?伤哪儿啦?姐去……姐去告咱爷,咱爷不叫他们再找咱的……” “啥?老宅儿又来欺负妹了?他祖宗的!我去砸他的门!” 田来弟的手段向来比田来男要猛烈激进。 田阳聪不得不说话了,就是声音像咬了舌头似的断断续续:“我……没事儿……脚麻……腿麻……站不起来……” 脸也僵硬的不是自己的了似的。 “这大冷天儿,你在院里躺尸,缺心眼儿吧?”田来弟知道不是被人打的,放心了,嘴巴又毒起来。 田来男憨厚,赶紧把妹妹搀扶起来,送屋里暖和暖和。 也不知这个傻妹妹在外面冻了多大会儿,反正现在屋里的温度也下降了,灶膛里的火将息未息,柴早燃尽,只透出点儿微红。 田阳聪仰靠在炕头上只嘱咐一句话:“你俩这会儿别去厕所。” 为啥哩?还要晚会儿说…… 好一番兵荒马乱,抱柴点火,把新进的货放好捋顺,才算一切就绪。 田来男还惦记着去厨房熬个粥,现在家里不缺吃饭的钱,她们三个又都是忙到现在的,不加点餐夜里得睡不着了。 但是田阳聪那么郑重的要求“不能上厕所”的问题,也必须先弄清楚。 “大姐二姐……”,这一开口想好好说说的,田阳聪竟然热泪盈眶,喉咙都堵住了似的。 身子……也颤抖。 活了两辈子,还是会怕,会心惊胆战。 还恶心。 田阳聪紧抓着两个姐姐的手,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勉强把黄昏时看到的场景叙说了一遍。 田来男的身子也在发抖,这一家子三门女豪杰,就属她个子大胆子小,银样镴枪头…… 最剽悍的那一个,田二妮儿,竟然没有想要去找到后邻门上喊杀喊烧,声音细细低低跟一根要断的丝儿似的:“那……咋办?咱们以后……我都不敢去上厕所了……” 说到最后,变成了哭腔儿。 还有呢,田来弟又想起来一件事儿,身子直往炕里缩:“我前两天蹲厕所,好像……好像看着前面……墙上的砖头缝儿大了……” “那可咋办啊?咱现在……也不能去找三叔……要是上门骂他家,咱也丢人,别人得笑话咱……” 没有亲人长辈可以求助,自己骂街的本事也不能使,田来男哭了起来,低低的,压抑的,控制不住的哭了。 刚过了年,勉强算是一个十七,一个十一,一个十岁的毛丫头,真的没办法不恐惧。 就好像前世里,田来男出了事儿,也只能忍辱负重听从家里的安排远嫁给了酗酒的老鳏夫。 经历,限制了她们的胆量。 好在,田阳聪重生了。 当两个姐姐都恐慌的不成样子,手足无措的时候,她必须找回自己的冷静,和自己的灵魂年龄。 年龄真的很重要,阅历真的很重要。 上辈子的田唤男,初中高中也都住校,住宿条件不好,也有类似这种恶心事发生。 那时候是高中,寝室还都是平房,寝室的女厕所挨着一所技校的男生寝室,也就是说,男生寝室的后窗户,面向厕所内。 条件简陋啊!胆小的女生会三五成群去厕所,尽量找不在窗户视线内的蹲位…… 有时候会看到玻璃窗内一闪而过的猥琐眼神,有时候会听到窃笑…… 终于有一天,不知道是哪几个女生带的头儿,所有寝室的女生都出动了,用砖头瓦块棍子等东西砸烂了那两扇罪恶的窗户,站在凳子上用洗脸盆洗脚盆从低处往窗户内泼水…… 无数女孩子破口大骂,也有边骂边掉眼泪的…… 就像一场暴动。 总是无动于衷的校方终于出面解决问题,技校把学生挪走,封了窗户。 此刻想起来,田阳聪依然会浑身战栗。 “咱们别怕了,怕,不管用。”她用力攥拳保持镇定,开始布局规划。 “第一步,尽量别晚上去厕所,白天也要小心,两个人作伴儿,一个在外面看好了墙头,发现有人就砸砖头,往他头上砸,鬼只怕恶人!” 田阳聪的身上萦绕着一股子戾气。 “第二步,我现在就去找支书,让他明儿就开始安排人手加高墙头,还得再多买水泥沙子,厕所要刷成水泥墙。” 090委婉的求助 可是,无论自家多么耗费金钱与心力来打造与后邻之间的那堵墙,都不可能把恶心感完全从心里抹去,何况是危机感? 田阳聪现在,已经高度怀疑前世里跳进她家院墙侮辱了田来男的罪魁祸首,是后邻那个矮瘦男人。 即便不是他,爬墙头偷窥女孩儿上厕所的品性也绝对是万恶不赦。 “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想方设法把后邻撵走,以绝后患。” 另外两个惶惶然没有主意的姑娘,点头如捣蒜:“对对,好好,都听你的。” 手里有钱,找村支书田富贵做事儿很容易,刚过了年,天气也暖和些了,随时能召集人手干活儿。 “明儿我就去定沙子水泥,你家那两面多墙,估摸着备好料一天能完事儿。你真要把厕所的墙面也刷成水泥的?叫我说真是多花的钱……” 田阳聪神色认真,陪着她的俩姐姐也很坚决的模样。 “那……就刷呗!墙头上要插的碎玻璃片瓷片瓦片不用你们备着了,过这个年啊,我这儿存了不少酒瓶子。” 按照村支书的标准看,他家墙角里存放的玻璃的瓷的酒瓶子就很不少了,毕竟都是砸碎了用的嘛。 田阳聪有主意:“麻烦富贵叔再多找些给插上,我要求密不透风,一层一层不留下手攀墙的缝隙,水泥用料也别小气,砖缝跟墙头那层都得铺厚点儿,保证结实。” 话说到这份儿上,村支书田富贵再不能不疑心点什么,他把厚厚一摞大小不一的钱票子往旁边推推,板起脸问道:“到底是咋地啦?咱村里太平得很,你仨恁的小心要垒墙,有哪个敢吃了熊心豹子胆上门欺负人不成?” 真出点什么事儿,他这个村支书首当其冲丢脸面,证明管理不到位,村风不正嘛。 田来男身子哆嗦起来,张张嘴,发出一声含混的“呜”字,被田来弟掐了一把儿,瞪了一眼。 田大妮儿最喜欢向长辈靠拢,求助…… 她始终相信田家的长辈们不会在需要的时候拒绝伸手…… 田来弟是不信的,小姑娘窝着一肚子火气,恨不能涨身本事给她任意怼天怼地才好,她眼里都没有好东西。 她觉得,小妹妹肯定跟她一样的想法,万不肯在从不偏向她们的亲人族人们面前漏了怯去。 但是,田阳聪这次,还真就露怯了。 她恢复了十岁小姑娘应有的模样,紧张又害怕的抖着声音询问:“富贵叔,我家搬来了个后邻,您知道吧?我昨儿个睡得晚,隔着墙听见他家有俩人说话,都是男的,说啥‘这个破村子的娘儿们没一个爱干净的,扒了一圈儿墙头没看见一个洗澡的’……” 田富贵的脸色立刻变了,里间屋炕头上做着针线活儿的支书夫人一阵风似的跑了出来,急声问:“丫头说的是真事儿?反了那个倒插门窝囊废,还敢纵着人跟他同伙儿祸害咱村来了?” 田阳聪一脸懵懂,语无伦次的解释:“我不知道……这是啥意思,就是听着那俩人老说扒墙头,说咱村的墙头都好扒,还说……还说……” 灯光下,田阳聪涨红了脸,田来男的眼泪都要替她掉下来了。 支书夫人是个急脾气,薅起田阳聪的肩膀头儿追问:“急死我了,到底还说啥了?” “还说……田家村的娘儿们邋遢不洗澡,那就接着专门找大闺女小媳妇的墙头扒去……” 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跟俩姐姐害怕的表情不可能作假,何况还拿出了自己积攒的真金白银要加高加固院墙,这是真被吓坏了啊! 可怜的,没爹娘管护的孩子们! “啪!”田富贵重重的一拍八仙桌面,那一摞大大小小的票子蹦起来,又落回去。 “这事儿不能纵着不管,你们仨先回家,把门窗都关严实了,睡觉儿也把狗关屋里做伴儿,叔琢磨琢磨这事儿咋办。明儿叔带着人给你家垒墙头去!” “谢谢叔,谢谢婶儿。”姊妹三个异口同声的道谢,显得极懂规矩识礼节。 出了屋门,还听见支书夫人义愤填膺在说:“怪不得昨儿夜里听着村子里一连串的狗叫……” 你们信了就好。 别无他计,田阳聪只能先从村支书这里下手,一步一步来吧,争取早日把后邻赶走,还得是身败名裂的被赶走。 离开的时候没敢关灯,现在院子里灯火通明,三姊妹还是有些犯怵进家门,只有大黄欢天喜地的甩着尾巴。 这次是真谨慎,把家里每个角落都巡查了一遍,确保藏不下人,才锁了院门,插好屋门,四条生命挤一屋抱团儿取暖。 就算大黄是个银样镴枪头,对于爬到她家墙头上的邻居漠不关心,那也能给撑起胆子来,地位很重要。 田来弟在逼仄的室内练散打动作,发着狠儿,不说话,练的不满意时,还会扬手毫不客气的抽自己一巴掌。 这时候再后悔没有苦练一身功夫,算晚吗? 自封的“一家之主”田来男在跟菜刀较劲儿,坐在炕尾练习单手抓刀下砍,双手握刀下劈…… 小妹妹说了,现在啥都来不及了,争取万一遭祸时借助利器自保吧,先找找抓刀的感觉…… 小妹妹是专门针对她说的,说只有她这个大姐胆子最小,遇事儿就腿软打颤手无力,嘴皮子也哆嗦喊不出声儿…… 总之就是百般无用,还不如大黄…… 田来男心酸无比,咬牙长志气要跟菜刀熟悉起来。 田阳聪此刻是最稳当镇定的,她在堂屋的长条书桌上继续写写画画,每天这个时间是独属于她自己的,她习惯了记录自己的成长历程,并把这种历程跟远方的朋友分享。 习惯真的是一种诡异的东西,起初颜家明的来信是很书面工整的格式,田阳聪的回信是随笔式,今儿三句话,一个日期;明儿十句话,一个日期。 然后,到寒假开学接到的第一封信,颜家明寄来的是一沓日记,完全被传染了“田阳聪体”书信格式。 小男神很可爱,记录的是他家过年时的点点滴滴,家里来什么亲戚了,给他送了什么礼物,收了压岁钱,要求母亲带着他去银行开了户头,打算存到上大学时自己出学费…… 里面颇有几篇流水账,让好为人师的田阳聪止不住手痒,用红色圆珠笔给做了修改添补,自己看满意了才罢手。 回信时自然是要把批改后的“作业”一并寄去的,估摸着,长此以往,小男神的写作水平会突飞猛进远超同班同学。 “家明,我在县城里购置的铺子再有几天就能使用了,很期待。生活正在慢慢走向我想要的样子,即便目前天空仍有阴霾,身边仍有危难……” 091墙头很热闹 第二天,田来男跟田来弟在家守着,小学生头晌儿放学之后,田富贵就带着人拉着材料来到了,只是加高加固,不需要推倒重建,支起梯子架子,角落里拌了材料堆儿就开始干活儿。 都是村里的族人熟人,院子里热热闹闹的聊天说话还不耽误干活儿,田富贵嘴里叼着烟,眯着眼睛站在架子上打量后邻院子,更得查看田家院墙的现状。 到底是做村支书的人,有城府,直接判断田家的院墙好几处被扒过,尤其是……厕所上面。 “奶奶的!”村支书骂起人来也挺豪迈,对着后院吐着唾沫儿,“大家伙儿把这墙给垒夯实了,玻璃瓷片多多的插,哪个不长眼的要是敢爬咱田家人的墙头,扎死个王八孙子!” 村里族人自然有应和的,虽然并不知道内情,耍个狠谁不会啊? “富贵哥说的是,咱田家村庄风好,得有十来年没出过小偷小摸。真要有敢进咱村下手的,老规矩,先捆起来揍个半死,只留一口气儿再送派出所……” 都是一个姓氏的族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小内讧也有,但是一旦遇到外贼,村风立显团结剽悍,对抗外贼手段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一个话题,引起来无数田家村集体荣誉的回忆,最受族人崇拜的,抗战时期做到区长的“田八爷”如何英武,少年时就带着一票同族子弟有勇有谋围歼了冲进村子意图烧杀抢掠的敌军…… 对于有刀有枪威风凛凛的敌军,都敢群起而攻之,何况一个半个的小毛贼? “我听我爹说过,我小时候家里进贼,我爹听见了,抓了尿盆子开门就泼,我娘一喊,咱村里的爷儿们全出来了,摁住那小子抡棍子铁锨狠揍,我爹还颠了我出去,叫我在贼人脸上肚子上狠狠蹬了几脚,就是要壮我的胆气哩!” “哈哈怪不得你小子还盼着咱村里来个贼,敢情是有胆气用不上啊!” …… 总之,田家村村民不能被小觑。 田富贵是不动手的,只做指挥和监督,今儿个主要是监督后邻那杂碎儿,到底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这家人悄摸儿的很,隔着院墙打量这许久,只看得到屋门没在外面上锁,院门也在里面闩着,却独独看不到人影。 据说搬到这里来是为了让孩子上小学方便,然而孩子的影子也没有。 墙头上这般热闹,说话声能把房顶掀了,那屋里却始终没有动静。 田富贵暗戳戳的就下了判定,这肯定是做贼心虚。要不然,哪家老爷儿们听到自家院前的热闹不得出来搭讪几句? 男人们最看不起的就是“倒插门”的同类,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穷到极点没本事没志气没出息到极点,才能到女方家里讨生活,看老丈人丈母娘的脸色不说,生的孩子也要跟女方的姓。 庄户家的“倒插门”女婿,跟城里的独生子女们生孩子有商有量孩子姓啥的情况根本不同…… 田阳聪在家呆的那一会儿加了一把火,小声跟田富贵嘀咕了几句,支书大人便背了手,踱去了后面,大力拍门。 墙头上的壮汉们帮忙吆喝:“嘿,新搬来的,支书找你呢,快开门!” 还敢不露面,那就不客气了,搂手一块儿沙子拌水泥砸过去,还有更热心肠的喊:“别是家里人出啥事了吧?富贵叔,要么我跳下去给您开门,咱都去瞅瞅?” 田富贵越琢磨这家人越可疑可恨,直接答应:“别是里面死了人,跳吧……” 田阳聪回到学校上课的时候,后邻终于有了动静,一个矮瘦的黑脸男人踢拉着鞋子跑出来,点头哈腰的给支书开门,还得迎进屋里。 “家里就我自己个儿,这不……也没啥事儿,就多睡了会儿,我睡得沉,没听见……” 男人解释的理由也能说得过去。 进屋,自然是请进的堂屋,一侧的里间屋通常不会有客人主动进去。 但是偏偏,田富贵就不按常理出牌,不打招呼直接掀门帘迈进里间屋…… 反正你刚说了,家里就你自己,没有女眷的情况下,很方便。 …… 具体如何情况,田富贵自然不会对姊妹三个交代,反正支书大人很卖力气,安排人急火火各自回家吃了顿饭,半个小时又全返回来接着干活儿,他亲自动手,用柴草点燃烘烤新刷的水泥墙面墙头。 据说是担心夜里上冻,水泥撑不住劲儿,白瞎了钱和人力。 天黑透之前完工的,几堆柴草也烘烤的差不多了,田富贵才安排大家伙撤架子搬梯子,仰头看着高高的墙头,和墙头上反射着灯光的玻璃瓷片,好久不言语。 能跟田阳聪透个底儿的只是一个消息:“叔看过了,后院里外没置办梯子……” 这意思是说,目前的墙高够安全? 两姐妹送别大家伙,田阳聪在屋里也跟田富贵把账目结清了,还很是镇静的表了态:“富贵叔你放心,我们都是田家人,后邻要是再有什么异常,想对咱村里族人不利的,我们一旦发现肯定去告诉您。” 田富贵肩膀上搭着大棉袄,背着手离开,留下一句:“我明儿再来看看墙头结实不,墙面有窟窿不……” 墙面有没有窟窿,是指厕所新刷的水泥墙面有没有被戳开缝隙。 支书大人这算是用了心,真正站在一个长辈的角度关注三姊妹的生活了。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原先这三姊妹不怎么鸟他这个村支书,他也懒得多管。但是最近这段时间时有接触,那点子亲戚关系就觉得重了,最起码,不能眼看着她们身处危险中还无动于衷吧? 可是目前还不好直接把那户租房子的外姓人撵出去,毕竟也没抓到啥有力的把柄,那男人表现的又谦卑恭顺,凭你怎么个口气说话,都点头哈腰。 哎!支书大人也犯愁啊! 田阳聪也知道目前没办法完全达到目的,别在意,后面的法子她已经想出来了。 092“肉包子”一案 田阳聪家新加高的院墙很威风,是田家村头一份儿的高度。其余人家,包括支书田富贵家,都还是老规矩似的,垒的一人高的院墙,个儿高的把脑袋一偏就能对院里打招呼;甚至还有不少庄户人家习惯了不垒院墙,扎一溜儿棉花柴当篱笆,成年人抬高腿就能跨过去。 更甚的,篱笆也不扎,谁从他家门前过都能对其中风景一览无余。 庄户人家确实不讲究,直接用玉米秸秆围一圈儿就当厕所的也有,厕所的墙壁也是半人高的……也有,还就靠着大路边。 所以,田阳聪杜撰的后邻半夜谈话内容,田富贵能相信。真要是有了贼心思,一晚上能把整个村子墙头扒八遍! 当支书的只能暗中叮嘱村子里的族人们都严密监视着新邻居罢了,支书夫人这段时间也是影影绰绰跟不少串门子的妇人们透点儿小话儿。 大家都在关注田家后邻外来户,那家人就更显的神秘了,有村民见到了一个膀大腰圆的陌生妇人在院门处出入,大白天,院里传来吵嚷打骂声,很快就消失了,还来不及瞧热闹。 据说,听起来是女打男,再见到妇人出门时,很明显没受啥伤,气哼哼的也不理会村民的搭讪,骑一辆二八横梁自行车离开。 上辈子的记忆里,这家人带孩子都搬过来住过些日子的,然而到目前还没有,那个孩子始终没见面,妇人也就来了一次。 矮瘦男人依旧是足不出户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以何手段谋生的,反正大白天很少看到他在外面走动,或者经过。 这就更符合了村民对他的猜想,田富贵更是下了定论,这男人必然不是个遵纪守法的,要不然谁家老爷儿们不天天忙进忙出挣钱养家?偏他家整日院门外面关闭,在里面闩着门。 住的最近的人家,有说模模糊糊听到半夜他家院门开关的声响的,这证明矮瘦男人从事的是“昼伏夜出”的工作啊! 日子过了几天,田阳聪又来支书家密报,很悠闲的牵着狗绳,名义上是送点儿糖果感谢族叔帮忙操持垒院墙的。 支书夫人如今对田阳聪很友好,拉着手没聊几句,就询问起后邻是否有不轨行为的事儿。 不用想都知道,要真是她家后邻不规矩,首当其冲受害的必然是三姊妹,家里没大人没男人撑着嘛! 田阳聪还是一脸懵懂的模样,提供了一条线索:“富贵叔帮我们垒的院墙高,墙头又做得好,没看见过啥……就是夜里能闻着味儿,不知道后邻家烧啥了,肯定不是烧柴禾烧纸的味儿……” 简直太可怕了,细思极恐啊! 一个大男人,白天不出门干活儿,也没有地,就在屋里憋着,院门闩着,半夜出门,还在家烧东西,味道很奇特…… 田阳聪猛不丁的一拍前额,想起来了:“好像……跟我在灶房烧火时,火星子蹦到衣服上头发上的味儿差不多……” 支书夫人的脸色忽然变了,跟大白天走路见到鬼似的,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田富贵没联想到别的什么,对田阳聪叮嘱:“你们家人少,以后夜里出来就得牵着狗,能做伴儿壮胆儿。” 田阳聪回答的很干脆:“嗯嗯,我家现在不敢撒开大黄了,白天要是都不在家,也把大黄关屋里。” 大白天把看家狗关到屋里?这是想学城里人养宠物的做派? 田富贵忍不住说道几句:“咱这是养的土狗,哪儿就恁娇贵?养它就是给看家护院的,关屋里算咋回事儿?” 田阳聪眨巴着眼睛说:“大黄贪吃,不关屋里不行。昨儿个差点儿吞老鼠药,要不是我早晨跟它一块儿出来的屋,看见它奔着个肉包子就过去咬,死活拦住了,早死了。” “啥?还有这回事儿?”支书夫妻都紧张起来了。 “三妮儿,你咋知道那肉包子不能叫狗吃?咋知道是老鼠药?”支书夫人追问。 “我当时不知道是下了老鼠药的包子,看着那包子捏的褶儿,估摸着有馅儿,舍不得叫大黄给祸祸了,我捡了给我姐看还能吃不,我姐闻了说那味儿跟馅儿里颜色儿是老鼠药……” 田阳聪的小脸上露出些羞涩来。 支书夫人摁住她的肩膀摇晃了两下,心有余悸也得叮嘱:“你小孩子不懂得,丢到地上的吃食千万碰不得,我们家下药也是拣好味儿的,下到馒头里还得滴些香油,才能药到老鼠哩。” 支书大人忽然就黑了脸,声音也急了:“你这孩子,咋地昨儿个没来跟叔说这事儿?” 有来有往相处了这些日子,还能没点感情啥的?一想到如果不是命大,没准儿昨儿个已经死翘翘了个族里的后人,田富贵就想发怒。 小孩子不知道轻重,大人可知道啊!真要是有人专门下药毒死谁家的狗,那肯定后面会对谁家有所图。老鼠药不得花钱买吗?肉包子不得费事儿包吗? “叔……婶儿……”,田阳聪被训斥,眼睛里面像是含了一泡儿泪,还是懵懂无知的泪。 人间有艰险啊亲(づ ̄3 ̄)づ╭?~ 田富贵摆摆手,下了决心:“你先回家,夜里记得把房门闩好,狗还得关屋里,你姊妹三个一屋睡。叔得打个电话,不知根知底儿的人家,能往外租房子啊?” 这次是支书夫人送出屋子的,还追问了一句:“真不用我去你家看看门插管结实不结实啥的?” “真不用!我家都是新换的门插管儿,还没用半年哩,结实得很。” 田阳聪牵着大黄慢悠悠回家,她还没告诉支书夫人呢,最近姊妹三个练散打练劈砍菜刀都挺用功的,田来弟还从城里买了三把小巧易拿易放的新菜刀回来,花钱请磨刀师傅给开的刃,锋利的很,白天随身带,夜里塞到枕头底下。 当然了,她也没敢就凭这些应对前世的灾祸,毕竟姊妹三个人小力微,也估摸不到贼人到底还有多么高超龌龊的手段,她只能绞尽脑汁继续想办法,争取在伤害没发生之前,就杜绝后患。 借助田富贵的力量,不动一刀一枪就把危险的后邻驱逐出田家村,是目前最好的应对方法。 093田来男的学徒事业 田富贵是对田阳聪叙述的“老鼠药毒狗”事件敏感,促使他下了决心打电话给后邻原主,要求他们马上收回房子。 田阳聪之前貌似无意间说出的信息,后邻半夜好像烧布料样的东西,却是戳中了支书夫人的痛点。 最近几天,很有几个妇人闲聊间透出收衣服时少了贴身内衣的事儿,因为也不值啥钱,传出去还丢自己的人,或者又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也都没怎么太在意。 可是偏偏前儿个,支书夫人的内裤也莫名其妙少了两条,都是穿旧了的,松紧带儿都要使不上劲儿的…… 支书夫人可不糊涂,明明自己睡觉前洗的,就晾在院里绳子上,还用塑料夹子夹住了,不可能被风吹走…… 越想越惊心,洗内衣前她还在灶房凑着热水洗了洗身子…… 细思极恐啊! 田富贵有心,再加上支书夫人抢了电话一通抢白指责,电话那头忙不迭的答应了,马上会回来处理房子问题,宁可退回房租,也不租给不知底细还有可能祸害乡邻族亲的人了。 当然了,事情处理起来也不会那么快,毕竟也没抓住矮瘦男人的真正把柄,纠缠了几日,田富贵在其中起的作用不小,十几天后才算安稳下来。 这份安稳得来不易,来来回回又是求肯又带威胁还编瞎话说自家要搬回来,折腾了这一大遭,房主宁肯少挣钱也懒得再往外租房子了。 田阳聪不能确定前世的田来男被侮辱是不是那位曾经的“倒插门”邻居矮瘦男人,所以,这桩心思还不能全放下,继续警惕,永远警惕,是女人穷极一生要做到的。 二月二是周末,是龙抬头的好日子,也是田来男最向往的日子。 县城各个理发店都是大清早开始放鞭炮开业的,已经形成了传统。 田阳聪照例得在家辅导学生,田来男骑车子载着田来弟进城,按照妹妹嘱咐的,把开业的理发店内外考察一下,打听一下理发师们的情况,从中选择手艺好人性好肯招学徒的师傅,来拜师学艺。 “我愿意选女师傅……” 田来男有自己的坚持,她年龄大了点儿,对于男女大妨看的重;思想也守旧点儿,对于有的理发店里出现新潮男女打情骂俏举止亲昵的场景抵触,又想距离武训小学不要太远,做学徒期间也可以兼顾着点儿铺子,所以,到最后,她自己选中了装潢中不溜儿,气派中不溜儿,手艺中不溜儿的“新雅”理发店,符合要求,女师傅,距离近。 田来弟很有些不甘心,这姑娘天生时髦新潮爱臭美,对于大玻璃橱窗内大灯小灯照射,头顶新式古怪发型,一侧耳朵上悬着耳坠子的男理发师,心生敬仰,恨不能把大姐送进去学学…… “早知道你非得绕回学校附近找这种剃头铺子,咱把县城转遍做啥用?多跑的腿儿!” “多跑啥了?咱妹没说吗?想当顶级理发师,就得多看多想多分析……” 田来男对自己的选择很满意,就是站在“新雅”理发店外踌躇了一番,因为窗玻璃上贴着的“招学徒”三个大字下面还有小字“可包吃住,学徒期没工钱”。 通过一上午的打听,也明白了,其实“学徒工”更像是“洗头工”,在理发店里打打杂,扫地洗头洗毛巾晾毛巾…… 得什么时候算脱离“学徒期”啊?一直没工钱的话,田来男心里不会发虚吗?她可是一家之主,最穷的那个。 “大姐你这样最讨厌。”田来弟忍不住了,又开始出言刺激田来男,“咱妹还说了呢,做人不能前怕狼后怕虎,你想做啥就做啥呗,多寻思恁多干啥?” 瞻前顾后确实是田来男的特点,想学理发算是她第一次认真清晰给自己定的人生规划,从前都是懵懂的迷糊的。 这样的人,需要别人推一把拽一把,才能跟上大部队的步伐。 像田来弟这样另辟蹊径的“怼推”之法,也管用。 就是吧……把时间生生拖到了下午三点钟以后,理发店的顾客群从爆棚到走没了,田来男的双脚才迈进了“新雅”。 口干舌燥肚子里只塞了一个烧饼的田来弟还不肯陪同进去…… 田二妮儿心思活,等瞻前顾后的大姐进了门,自己小跑去武训小学门口那间铺子,眼睛贴在玻璃上仔细往里瞅了一番。 铺子修葺工作已经完成,得算大手笔,门窗扩大到了整面墙的三分之二,窗台刚过田来弟的小腿儿,显得非常有气势,也更敞亮。 门窗是本次装修工程里面最费钱的,里面据说一切从简,采用的编织袋软包裹,墙壁跟屋顶都是粉白粉白的,屋子正中那道隔断用的同一种材料,整个儿都显得干净整洁。 田来弟忽然笑出了满口牙,她发现隔断一角儿也用编织袋围了个正方形,按照她的智商分析,这是给顾客试衣服的地方。 妹妹真的很贴心! 姊妹三个提前商议的就是“抱团儿”做买卖,正对门口摆两组柜台,里面放文具用品;编织袋隔断与墙壁上钉方格白色金属网,挂衣服饰品;隔断后面摆几溜儿统一高度的细长书桌,用于辅导学习。 田阳聪还说,专门请人定做了两个吊柜,钉在隔断后的墙面上,不占用空间,还可以盛放姊妹三个的衣物被褥。 没错儿,三姊妹是打算平时在铺子里住的,把细长书桌全拼起来,就是一张大床。 大概是还有没完成的细节,钥匙还在齐爷爷手里,田来弟只能看个大概,万分珍惜的用手擦了擦玻璃上的额头鼻尖儿印记,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回到“新雅”理发店,隔着橱窗往里看,田来男胳膊上多了俩套袖,弯腰拖地呢。 这是谈妥了?直接当起“学徒”打杂了? 田来弟板了小脸儿,但她不喜欢干涉别人的人生,不进屋,只在玻璃上轻敲三下,对田来男摆手。 她真心不能理解自家大姐的行为,又不给工钱,这么急火火的给别人干活儿…… 094安全是个问题 田来男自己欢天喜地的,坚持把地面拖得光洁锃亮,才跟女师傅告别。 “来弟你知道不?我们理发店的地面是刷的地板漆,要用拖把来回拖,紫红色儿的,可好看了,显得干净,不招老鼠……” 蹬着“大金鹿”的田大妮儿第一个炫耀的是这个。 难道你不该先说说学徒什么时候能出师的事儿? “大姐你啥时候开始学徒啊?” “明儿就来。汪师傅说这几天生意忙,都攒了一个多月,剃头的多。” “咱那铺子还没全拾掇完呢,不能住。那你天天儿来回跑?” “汪师傅说让我明儿带铺盖来,住店里,白天上班的人没空理头发,夜里来人多,有时候烫头能到十点。” 田来弟的小脸儿更严肃了,原先她总嘲笑田阳聪对自家憨大姐操心,现在轮到她自己了吗? 田阳聪辅导着几十号学生,一轮接一轮儿的,全集中到周末一天,田来弟再只关心自己的脾性,也看着心疼,这会儿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负责起来教导憨大姐的任务。 “之前咱不是也说过了?咱不图有工钱,先保证自己安全要紧。做学徒多干点活儿也没事儿,时间上你得先跟师傅讲清楚,晚到会儿,早走会儿,不在生地方住。你没跟汪师傅说?” 都开始给人家带套袖拖地了,能没说清楚各自的条件吗? 进“新雅”之前怼大姐怼的思路很清晰啊!她能听不明白? 田来男脚底下蹬车子的速度慢了些,口齿也含混起来:“那……咋说出口啊?咱是想跟人家学本事的,人家夜里用人……” “你的嘴是棉裤腰啊?还说不出口!反正我不同意!”田来弟硬邦邦给了一句,坐在“大金鹿”后座上,再不搭理田大妮儿。 被骂了的田来男也委屈,她觉得自己是正确的,要坚持。 这段时间姊妹三个关系相处的不错,尤其是后邻“扒墙头”事件后,因为恐惧,更是天天夜里睡一起。倒是很久没有这样互不搭理过了。 好在互不搭理也不影响啥,该蹬车子卖劳力的继续蹬,该坐后座上享受的继续享受。 亲姊妹嘛。 因为在理发店耽误的时间长,回到家里天儿又黑透了,田阳聪开着院灯坐在枣树下,大黄褪了锁链,欢天喜地的扒着院门跟晚归的姐儿俩打招呼。 这段时间大黄也受委屈了,脖子上长期套着锁链,出门溜达也得主人牵绳,就是生怕它贪吃中毒,丢了性命。 自由与性命相比,田阳聪替大黄做了选择,没问它愿不愿意。 田家最小的丫头就是这样草木皆兵,尤其是过来年,对大黄,对大姐,都这样严防死守,争取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可偏偏,田来男的问题来了。 田来弟一进家就告状,全然没想过对年龄最小的妹妹告大姐的状有没有意义。 “阳聪,你的交代田来男都不听,挑了个啥都不出挑的理发师傅,还要从明儿起就在店里住,就她自己个儿住!” 汪师傅是租的铺子,夜里忙完自然要回家睡的。今天听说她是死了丈夫的,带着个女儿,没在婆家站住脚,她回的家是娘家。 汪师傅的个人生活具体内情不知道,但是田来弟不赞成憨大姐独自住店里,那店子也是平房,地方更不宽敞,寝具也没有专门的…… “缺心眼儿的不知道动脑儿想想,‘新雅’理发店跟咱买的铺子不一样,它没后院没厕所!” 田来弟之前跟着田来男考察各个理发店的时候,可是进去“新雅”过的,知道大略是什么情况。 田阳聪当初坚持购买齐爷爷家的铺子,有后院有厕所的布局占了很大的原因,像田来男这样不动脑子就答应汪师傅会住到店里的事儿,田阳聪可不会做。 自己没有厕所,就预示着要上附近的公共厕所,你一个十七岁的花龄少女,即便长得相貌普通,也有危险性的好吧? 而田来男的九四年,本身就是灾运年。 她自己懵懂无知,田阳聪可是操碎了心的。从重生第一天开始忙不迭的挣钱,第二天就买了铁质门插管窗插销,还卷了铺盖跟她同住…… 为的不过是带她摆脱厄运,拥有安全的无憾的新生活。 可是千防万防,只把关注点放在了田家村自家宅子里,却没料想到田大妮儿好不容易长点脑子要拥有自己喜欢的事业追求了,又要触碰安全那根防线了。 田阳聪觉得自己的智商也不够用了,那俩姐姐已经再次吵起来。田来男怎么可能容忍田来弟人身攻击她“缺心眼儿”? 缺心眼儿的人,自己个儿能知道吗? “你才缺心眼儿!汪师傅说过了,店里没人了就叫我锁门,我不出屋,等天亮了才去厕所总行吧?” “天亮了就一定安全了?你忘了在咱家墙头上还趴过人呢?”这次换田阳聪加入战局,她本来是想在姊妹三个相处中守着中庸之道的,可是一旦关系到安全事项,她也绷不住,想着急发火想跳起来。 田来男听到小妹妹也反对,很是没预料到的伤心样子,是真的伤心,俩妹妹联合起来一致跟她对抗,次数不少了。 “阳聪你……你们!平时里说的多好听啊,叫我也得有自己个儿的奔头儿,说那样活的有意思。我听你们的,我知道你们比我机灵,我这不是找到奔头儿了?我想学理发,你们都说好,可……可我真去学了,你们又拦着,你们是怕我以后比你俩机灵了出息了吧?”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脑筋不好的人思路总是奇特的。 而且,还哭了,越哭越伤心,把很早以前的积怨都想起来了。 “就知道你俩都看不起我……” “我看你俩的眼神儿就知道……” “不吃苦不受罪能学手艺吗?我又没有阳聪机灵,一上学就能教学生;又没有来弟有心眼儿,想卖衣裳就卖衣裳挣多钱了……” 俩妹妹都是出于关心大姐的目的吧?结果万万没料到,属于鸡毛蒜皮的小问题,田来男竟然崩溃了。 095不躲不藏 越是老实人,较起真来就厉害,八头牛都拽不回头。 再等几天,等铺子一切就绪,姊妹三个都搬过去住,能做伴儿,多好? 田来男本来不是好拿主意的人,跟俩妹妹争着争着,主意却拿定了,抹着一张泪脸发重誓:“我明儿就带着铺盖卷儿去,谁也甭想拦着我!” 脸也不洗脚也不泡,田大妮儿钻被窝儿睡觉了。 剩下俩机灵妹妹,又是耸肩又是摊手,大眼瞪小眼的。 田来弟是个讲究人,心里不痛快也不会省去洗漱的程序,对那一头毛卷儿更是格外珍惜,除了一天一洗,烫干了的发梢部位,每天还要用“蜂花”护发素按揉护理。 卧室里弥漫着“蜂花”的甜香,田阳聪把鼻子掩在被子里,闷闷的问:“天天晚上洗头,头发不干就睡觉,容易头疼,你不知道啊?上次就说叫你买个吹风机……” 田来弟不在意,为了不让湿头发浸透枕头,她把后脑勺儿往炕沿儿外垂放,她的理由还是:“在这个家里,我啥都不买。谁知道啥时候他们就回来了。” 这个“他们”,自然指的是田爸田妈。 田阳聪也是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她歪头看一眼始终蒙着被子不发一言也一动不动的田来男,叹息说:“明儿我就跟李老师和同学们告个别吧,不等铺子全拾掇完,咱俩陪着大姐都搬过去,柜台没做好也没关系,你先把衣服挂出来卖着,我的辅导班也开始招生。” 田来弟用十指挠拨头发的动作骤停,她那么机灵,自然明白小妹妹的意思,迁就一下田大妮儿嘛,总不能真放她自己去住理发店。她自己想想明天就去铺子里住下,也挺兴奋的。 “我看行!”田来弟的声音止不住抬高,身子也坐起来,手舞足蹈的,“大姐老闹腾,我都忘了告诉你,今儿我去看铺子了,门窗安得好好的,里面也拾掇的差不多了,咱再置办点东西,就能住人!” “好!明天就拾掇东西走!那边是咱们自己的地方,想买吹风机就买,有地儿放,没人能抢。大姐夜里等理发店清闲了就能回咱的铺子住,距离又近,安全。” 这是个好消息,田阳聪高兴,蒙着被子的田来男也肯定开心。根据多年养成的性格习惯推断,田大妮儿有可能早就后悔自己的强硬态度了,她那点儿胆儿,真要第二天就单独住到陌生地方去,半夜大概会哭。 关了灯,好半晌儿,蒙着头的田来男动了动,又动了动,脑袋伸出来,做贼似的查看俩妹妹的睡姿,黑暗里模模糊糊的,她还是发现田来弟的被子一侧漏风,伸手给掖了掖被角儿。 亲姊妹,个性不同,互相有看不惯的地方,正常。 哭了闹了发泄了,再被对方感动,也不觉着多么打脸。 田阳聪醒来的时候,天儿刚亮,发现昨夜里又哭又闹的田大妮儿做好了早饭,跟城里人的三餐时间似的。 田来弟还哼哼唧唧的挑事儿:“恁早就吃饭,我还不饿哩!” “你不饿?那好,荷包蛋我替你吃吧。”田阳聪笑嘻嘻又在坚持“中庸之道”,极力做好俩姐姐之间的“润滑油”。 “不行!”田来弟急忙把属于她的一份儿美食抢到碗里,餐桌上的气氛活泛了起来。 田来男眼泡儿还是肿的,自己都后悔昨天哭那么痛干啥,今儿还有点儿尴尬…… 只能多干活儿,闷不吭声拾掇厨房的东西,既然俩妹妹要“舍命陪君子”,想今天就住到铺子去,自然得把必备品带上,田来男可舍不得顿顿饭买着吃。 田来弟嘴巴凑到小妹妹耳朵边儿,挤眉弄眼的问:“她咋拾掇油盐酱醋了?难不成听见咱俩说要去铺子里住了?” 田阳聪推了二姐一把,她昨夜再次忏悔过了,对待大姐确实有不少苛刻之处,要容许人家慢慢儿转变嘛。 将心比心,换成她自己,不是需要经历两世的磨难才涨了点见识?田来男能蜕变成现在的样子,不错了。 “大姐,一趟怎么也运不过去东西,还有咱三个人呢,被褥衣服更占地方。” 就一辆“大金鹿”自行车,累死它也白搭! “要不咱雇个车拉着?”田来弟出主意。 “不行!” “还是我多来回骑几趟车子,咱偷偷搬。” 村子里是有牛车驴车的,能拉不少东西,可是真要那么兴师动众的,到城里开铺子的事儿,就肯定要迅速传扬开了。 姊妹三个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城里的铺子被田家人盯上。纵使这盯上也是早晚的事儿,躲不过去,还是希望能拖一天是一天。 李老师仗义,肯帮着田阳聪把铺子暂时落到自己名下,姊妹三个对外只能说是租的铺子,但是,田二贵回家后,对于闺女们租的铺子,就不会兴心占据了吗? 田来男咬着嘴唇,看着俩妹妹懊丧的模样,这俩是真懊丧,不是胆怯畏惧,而是懊丧自己个头矮年龄小,虽然每人配备了一把轻巧型菜刀,可是真能砍向田家亲人的肉身?一个踌躇,就能被田二贵拿巴掌拍飞了吧? 最大个子的是田来男,关键时刻掉不掉链子尚不可知,反正目前,俩妹妹还不敢把身家性命托付给田大妮儿。 还是那个局,无人可指望。 田阳聪忽然就想通了,既然是个死局,还怕这怕那做什么呢? 她再能耐,也不可能一夜间长大,田二贵夫妻总要回来的,铺子的问题总要面对的。 “在村里租个车吧,咱不敲锣打鼓,也不用躲躲藏藏。只要口风紧,说是在城里租了个铺子就行了,租金就按一个月一百,不,二百!” 田阳聪话音未落,田来弟就跳起来应和:“二百行!再加上咱一星期在铺子呆五六天,吃饭花用,正好,就说没挣钱,谁来要也给不了!” 田来男瞪着眼珠子,只能自愧不如,俩妹妹就是能耐,脑子也转得快。 096像逃难的灾民 前世煎熬颇多,最终靠自己的本事买车买房,田阳聪还真没有感受过坐着驴车进城的滋味儿,并不觉得新鲜有趣,内心只有悲凉。 她情绪不高,也有到学校跟李老师道再见的原因,原本说是还得几日再离校,今天突然地就变卦了,李老师很是舍不得。 “田阳聪你别说再不来学校的话,铺子那边还没招生,不一定是什么结果。你就当是暂时请假吧,也别去跟同学们道别了……” 没跟同学们说“再见”,田阳聪心里还闷闷的难过呢。 再坐上最原始的驴车进城,车身上堆满了被褥衣物包袱,和能分出一份儿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 办辅导班添置的大黑板和桌凳,周末还得接着使用,没拆。 也只带走了姊妹三个挣钱后添置的新被褥,属于田二贵夫妻所有的家产,她们没带,也不敢带。 大黄是没办法留下的,把绳子拴在驴车扶手上,跟着跑。 田来弟目视着越来越远的田家村,清了清嗓子,疲乏的靠在被褥包袱上。 刚才田阳聪去学校找李老师,应酬邻居们的询问全靠田二妮儿,笨嘴笨舌自己也觉得憨傻点儿的田来男则是先蹬“大金鹿”扯呼了,给她的任务是先找齐爷爷要钥匙开门…… 平时街坊邻居们可以不关心这三姊妹,连驴车都雇来了,把家业往车上放了,还能不问问缘由? “不算搬家,星期天就回来,我妹还得辅导学生念书哩……” 田来弟解释的口干舌燥,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也没把街坊邻居们解释的口服心服,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劝阻的更有,去老宅儿通风报信的……肯定也有。 所以,没等田阳聪回家,田来弟就做主,催着驴车迎向了小学的方向,她怕啊,老宅儿的爷奶听说了姊妹仨往外搬东西,跑来围追堵截可怎么办? 感觉跟逃难似的。 可不是逃难吗?田阳聪没考虑到田家爷奶追来的隐患,她是觉得自己太狼狈,驴车,被褥,锅碗瓢盆,跟她是一体的。 拼尽了所有气力,依旧在贫穷的泥窝里挣扎不出去…… 贫穷是病,得治。 得接着治。 赶驴车的也是村里的族亲,年纪得有四十多岁了,可是辈分小,还得叫姊妹三个“姑”。 老话说“穷大辈儿”,那么,辈分小的,便是属于富的了,最起码,曾经富过一段时间,没耽误娶媳妇生孩子的进度。 曾经富过,身上的气质就跟大辈份儿的田家爷奶一票人不同,对于田阳聪要求,不向村里人透露新家所在地,老侄子没犹豫就答应了。 “你仨住城里,注意着点儿安全,夜里别出门儿。”老侄子嘱咐,“俺不是多话的,你家的事儿俺心里都清楚,好好过日子吧,闺女家心眼儿多了是好事儿……” 难得听到这般暖心的话,田阳聪刚才郁郁的心情纾解,半路上,还跟田来弟跳下驴车跟着小跑了一段路程。 沟通了一番,老侄子田浩生的话也多了,甚至说起了自己的闺女,说闺女出嫁时,自己不但给了嫁妆,男方的聘礼也一点儿没留,村子里对此议论可厉害了,上门劝阻的亲人特别多。 “闺女家得更疼才行,俺家凤是要到别家过日子的,自家爹娘都不当回事儿,不给孩子钱财傍身撑腰,跟卖闺女一样,到了婆家谁能看重?” 尽管面对的是两个十岁小女娃儿,田浩生还是唠唠叨叨把自己家的情况告白了一番,俩女娃儿听的眼冒星星,羡慕嫉妒他家“凤”好命,会投生。 都是农村人,目前家里都不算多富裕,人家就没有看贱自己的闺女。 再看看自己,憎恨田二贵夫妇的心思又冒头儿了…… 田阳聪拍了拍脸颊,警示自己,别让不良情绪长时间影响,生活要继续,日子很美好。 都搬出来了,能不美好吗? 田来弟忽然后悔起一件事儿来:“妹,早知道咱就不花钱整院墙了,能多买不少有用的家什呢!” 此一时彼一时,田阳聪倒是看得开:“咱们哪儿知道以后会怎么发展?那所宅子终究还是咱们的家,最起码是你跟大姐的家,就算起了院墙只住一天,安全一天,都算值。” 隐患就在身边,一天都不要等,赶紧处理妥当了才行。 “这倒也是,星期天你还得上辅导课,到时候我也跟着你回来。” 新的问题又出现了不是?田来男现在一心去理发店做学徒,周末肯定生意兴隆,田来男不能给她俩当“司机”了。 回来上课怎么办? “所以啊,院墙没白垒,只要那俩人不回来,我的辅导班还能继续上课,天儿不好的时候,或是一早一晚的,就得住上一两宿儿。”田阳聪忽然热情起来,转身抱了抱二姐的肩膀头儿,再送开,脸上满是笑容,接着宣布,“二姐,下晌儿咱俩就去买辆自行车好了,要最小个头的,二四型号的车子,咱俩都能骑。” “啊?真的?妹……好妹妹!”田来弟从驴车上弹跳起半尺的高度,太兴奋了。 没人不喜欢买买买,尤其是女人,女娃儿也跑不出这个圈儿。 买的东西越贵重,喜悦就越多越持久。 驴车的速度虽慢,也在正午前进了城,大黄是真累了,出远门的兴奋劲儿消散,满眼全是陌生人,量还大,直接吓得浑身发抖,夹着尾巴,贴着驴车的轮子,不时直立起来扒扶手向主人哀鸣求助。 不是自己熟悉的二亩三分地,畜生也胆怯啊! 大黄还平生第一次见到了汽车,四个轮子冒着烟呼啸而过的怪物,它怎么能够不被吓破胆?哀鸣变惨叫了,田阳聪只得跳下马车解了绳子牵着它,一手还扶着驴车扶手…… 在城里人眼里,越发像逃难的灾民吧? 或者,是去哪个城里亲戚家打秋风的村姑? 临近武训小学,是卖菜一条街,连公路中间都摆了摊儿,驴车的速度放到了最慢,老侄子也下车走在驴子旁边。 议论声就避不过去了。 097借势宣传 “不是打秋风的,你看,还带着东西呢,这是要贴上去的狗皮膏药,呵呵……” “哎!都当咱城里人日子好过,有几个乡下亲戚不惦记着来沾点儿便宜的?” …… 田来弟耳朵尖得很,听到这番议论哪里还能忍得住?也从驴车上跳下来,张嘴开骂:“谁恁贱嘴……” 她后背一痛,是田阳聪掐了一把,直接扬声盖过了她的后两个字。 说是冲动也好,一时扯个因由不想在大街上吵起来也好,田阳聪把在脑海中过了两遍,还没拿定的主意宣传了出来:“几位婶子大娘阿姨,我们可不是来城里打秋风的,更不是想贴着谁家当狗皮膏药的。我在武训小学门口办辅导班,从一年级到五年级学生都收,包教包会管写作业检查作业,你们以后啊,就不用为孩子念书成绩不好烦心了。” 小姑娘的声音刻意扬高,前面两句铺垫还有点儿噱头,听众增多,都当是要对掐,可以吃着瓜看出儿打骂戏…… 结果,是这个内容,噱头更大了。 卖菜的买菜的都有疑问,出声笑出来的更多:“小丫头,你多大?还你办辅导班教一到五年级学生,哈哈哈不行了,这孩子吹牛吹的我肚子都要笑崩了……” o(n_n)o哈哈~更多的人笑起来,比看电视还长精神,平乏的日子里有人娱乐大家,小人儿小脸儿严肃的本身就是个笑话。 周边不知道在笑啥,但一定要挤过来蹭个笑的吃瓜群众越围越多,本来在圈儿里都要笑够了退出去的人也挤不出去了…… 跟着被笑的老侄子尴尬万分,恨不能遮着脸躲躲,庄户人家进城本来就自卑些…… 但是,听到田阳聪不以为意,还再次跳上了驴车,站在了倒扣着的一口铁锅上,挥着手即兴演讲,老侄子又觉得也不算丢人。 田阳聪站到了最高点,演讲内容是:“各位大伯大叔婶子大娘们,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能把你们的孩子教好,没关系,第一个月我不收学费,一分钱都不收,放学后你们把孩子给我送去,我保证每天叫他们按时完成作业,一个月后,你必然能看到孩子的进步,到时候再给学费怎么样?” 白占的便宜,不沾是王八蛋吧?尽管这便宜看起来一点儿都不靠谱儿,就是有人心动。 “你这孩子别是胡说八道的吧?要是一个月过了,我们家孩子学习成绩还是倒数的咋办?” 有人问出来,自然要回答。 田阳聪满脸自信:“成绩没进步的话,我不收一分钱,就当一个月白帮忙辅导写作业了。” “那你要不认咋办?就是不让你辅导,我孩子也有时候考倒第三呢,难不成也得算你教的好,得给你学费?” 看起来,这家孩子是常考倒第一的主儿。有时候能考到倒第三,估摸着是另外两名同学生病了。 吃瓜观众们笑的真开心,能听到别的家长承认她家孩子笨蛋,很增添大家的自信心。 教书,是今生的田阳聪最有把握的事情,没有之一。 人在宣扬自己最有把握的事儿时,脸上会散出光芒来,整个人也似乎成了一个发光体。 田阳聪大包大揽大许诺:“我辅导过的学生,真要是只能考班里倒第三的成绩,我会认为那是奇耻大辱。这么滴吧,一个月后只进步到班里倒数十名内的学生,我统统不收学费。” “这个行。”回应的最热闹的大婶儿满意了。 “不收学费还真行……”,这是无数吃瓜群众的心声。 理智的不肯占便宜的少,也不是没有。 “小丫头,就算你不收学费,谁家敢把孩子给你送去啊?一看你才念到几年级?就敢说辅导五年级的孩子?五年级要升初中了,白跟着你耽误一个月,考不上初中,不得哭死?” 这是个戴着眼镜的男士,慢悠悠的来了一段话。 其他观众也回过味儿来了,问题的关键点不在免不免费上,在小丫头的年龄跟学龄上啊! 择日不如撞日,就在此时,必须认真做个宣传了,还得宣传到位。 田阳聪还站在铁锅底上,眼睛四下一瞧,开始招呼:“卖老鼠药的大叔,能借给我用用您的小喇叭吗?我今儿个给大家伙展示一下我的学习水平,随便大家给我现场出题……” 这么大的热闹?现场出题?随便出? 哈哈哈,大家都喜欢,太有乐了! “借给她借给她,叫小丫头答答我的题,一斤铁头跟一斤棉花比,哪个沉啊哈哈哈?” “我也出题!树上有十个鸟,‘biang’开枪打死一个,树上还有几个鸟?” “o(n_n)o哈哈~” 气氛真是和谐,道路被堵的水泄不通,正中间一辆驴车,毛驴被老主人牵着缰绳,烦躁的甩着尾巴。 大黄更是焦躁不安,看的热闹的田来弟紧紧捏住它的两只耳朵…… 卖老鼠药的小喇叭被传了过来,田阳聪稚嫩的嗓音多了几分粗犷,电池的作用力带来小喇叭“嗡嗡”的噪音,刺耳朵,也影响不了大家伙儿的热情。 “……还有带难度的问题吗?尽管提,五年级的最好了!” 田阳聪已经尽量低调了,差点儿没秃噜出去“初中的也行,英语都没问题”…… 经过提示,观众群体开始重视问题高度了,临街的商铺里跑出来一个妇人,兴奋的满眼放光,喊着:“我有五年级的数学书!谁会出题?给你们用!” 多热情啊! 五年级的数学题,说真心话,一般人不敢碰,不敢直接夸口自己保证很快做出来。 戴眼镜的男士挺直了腰板,不挺直也不行,前后左右的欢笑着的观众都在怂恿他还捅他的背。 四只眼睛的动物诶,一看就读书好。 “鸡兔同笼题……” “太简单了谢谢啊……” “有个水池子,装着进水管出水管,单开进水管,五分之一小时可以将水注满,单开出水管,三分之一小时可以……,如果同时打开出水管和进水管……” 098青石板后院 眼镜男的题目刚念完,田阳聪就心算出了答案,张嘴就来,貌似不需要思考似的:“12分钟将水注满,20分钟将水放完……同时开,时间就是六分之五除以三十分之一等于25分钟,也就是十二分之五小时……” 所以说呢,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年龄不是问题,个头儿不是问题。 何况还有前面许诺的,有免费学习一个月的便宜呢! 老侄子田浩生终于镇定了下来,听着热闹,忍不住做点儿佐证:“是真的哩!俺这小老姑在俺那个村就办着那啥辅导班,里面多大的娃儿都有,都说教的好,俺小老姑还在小学里代过课,她在全联校考第一名,她带的班也考第一名……” 老侄子一脸的憨厚老实相,再加上田阳聪此刻面对各种有水平没水平的提问一律应答如流,实在用不着怀疑她的能力。 顶多,在心里哀嚎一下,怎么有恁聪明的孩子?恁聪明的孩子为什么不是自家生的? 田阳聪大大的露了一回脸,为自己博得了一个“会教书的小神童”光荣称号,这称号是貌似知识渊博的“眼镜男”赠送的,因为田阳聪不但当场给出数学题答案,还能深入简出把解题思路顺带解释一下,令“眼镜男”茅塞顿开。 “回家后我跟孩子商量一下,她愿意的话,我就把孩子给你送过去。” “眼镜男”算是第一个明确表示愿意试试小神童辅导效果的。而且这家长挺民主的,不独断,知道要跟孩子商量。 “好!目前已收三个学生,初步计划不超过二十个,名额有限,先报先得!” 田阳聪的吆喝内容做了调整,她估算过了,铺子空间不算大,再打了隔间,挤挤挨挨能同时容纳下二十个小学生是顶天儿。 世人的劣根性,此时展现两方面,一是爱占便宜,二是听说名额有限就着急心慌犯抢…… 没多大会儿的功夫,田阳聪手里举着的本子上就记录下来了三十多个人名,她觉得差不多了,高声叫停:“今天先登记这些学生名字好了,我估摸着里面肯定有不方便来辅导的,所以,这三十六名学生,先到辅导班亲口跟我约定上课才做数儿,二十名后晚到的,我会在下一批招生计划中做考虑。” 人群跟炸了锅似的,喜欢观望别人的家长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感觉错过了清华北大…… 抢进前三十六名的家长暗暗佩服自己眼疾手快,又担心自家孩子不听话,挤不进第一批免费的前二十名。 交通堵塞这么大会子,幸亏这时候汽车辆数还不多,这个时间点又比较悠闲……不,不悠闲了,一部分是提前来接孩子或者根本没离开的家长,发现马上要到放学时间…… 大黄狗夹拉着的尾巴上扬了一丢丢,毛驴也得以自由呼吸,卜楞卜楞脑袋迈开蹄子,顺着人流去武训小学门口的新铺子。 “会教书的小神童”收获了不少新鲜出炉的“老粉丝”呢,校门口接孩子的家长多,道路窄,完全来得及瞧清楚驴车艰难停驻的位置,和“小神童”的辅导班外部布局。 给了田来男铺子钥匙,也关心着此事的齐家爷奶都在,一个顺便接孙女,一个帮忙招呼着在隔间内安装长条书桌的工人。 还有后院,也在施工状态,按照田阳聪的要求,原来厨房内部占地方的土灶全拆了砸了,杂物也全部清除,墙壁重新泥平粉刷,屋顶也打扫过,加了编织袋吊顶。 田阳聪进了铺子后院眼睛就不够使得了,老侄子田浩生惊讶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仨老姑太能耐了,胆子太大了,真敢在城里租铺子做买卖干辅导班…… 庄户人家看不上眼的只有那个过道那道门,在铺子的南侧跟另一个铺子之间,过道也就一米半左右的距离吧,铁门打开到最大范围,地排车也无法通过,只能把毛驴拴在铺子前面,一样一样往里搬东西。 “大姐,先把东西放铺子里面空闲的地儿,等我看完再统一安排。” 最小年龄的这个才像是一家之主,发了号令全都听从,包括同样恶名在外的田家二妮儿,把大黄拴在驴车内侧,给盛了点凉水放下,就顾不上理会了,蝴蝶一样穿梭,搬东西不嫌劳累。 院里还有俩汉子在厕所那边忙活儿,后院小,原来就一个老式土厕所,家里人多时还得远远地就咳嗽几声投石问路…… 田阳聪没舍得加盖一处分出男女范围,要求因势利导,给厕所加高加顶加门,门里安插销,安灯。 剩的这个活儿今天能赶出来,齐爷爷刚才着急麻慌的帮着把厨房跟后院的地面彻底清除干净了,独轮小推车还没还回去,院子里还透着一股子没散尽的积年腐朽气味。 清理干净了,地面早年间铺设的青石板都露了出来,依旧平坦,常走动的位置黝黑发亮。 唯一遗憾的,大概得算是院里没有一棵树,在厨房的窗户上跟铺子的墙面上连着一根铁丝,当做晾衣绳,和两根电线平行,电线上落了几只不谙世事般的小麻雀,算是目前小院里唯一的风景。 “谢谢齐爷爷!咱家这小院儿真漂亮!”田阳聪是诚心道谢,拾掇干净后,小院的面貌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青石板铺就,啥都没有,挺好的,不显得逼仄了,可以搬个马扎坐在院子里天马行空放飞思想…… 齐老爷子看见田阳聪真心喜欢,自己也觉得熨帖,尤其对田阳聪用的那句“咱家小院”。 “原先咱都是往外租,租客可没真心爱惜咱的房子,几任租客下来,院里乱七八糟的的东西全堆满了,愣是多少年就都用两个走道儿。”齐老爷子感慨,田阳聪还有印象,初进这所院子的时候,可不就是仅有两条“羊肠小道”通往厕所跟厨房么。 “最后这家最埋汰,墙面都找不出一块儿干净地方,咱家多少年搁这儿的大水缸还给冻裂了,还心眼子多,没告诉我,照样搁着,一挪动就散架了,差点儿没伤到人。”齐老爷子有些忧伤,指着厨房墙角的位置。 “不过,倒是也给咱做过一件好事儿,他们卖吃的,用水多,搁厨房里安了根水管儿。” 099辅导班开张 这年头屋里没暖气,天寒地冻的时候缸里不能存水,结了冰就能把缸体撑裂。 那根水管儿倒是完好无损的,田阳聪一边听着齐老爷子唠叨,一边做记录:“需采购铁皮炉,烟囱,煤球,水桶,洗衣盆,碗柜,碗筷儿,餐桌……” 再一想,又把餐桌划掉了,搬家花费大,暂时不买,可以去书桌上吃饭。 齐奶奶接了孙女,杜大伟接到了女儿,一块儿来铺子见个面。 田阳聪忙催促齐爷爷:“今天不能留您吃饭,快回吧。今儿下午放了学就叫芳芳过来写作业。” 还有杜丫丫,正好跟齐芳芳是同学,好朋友,一块儿学习。 杜大伟有些不好意思的,推脱:“你们还没安置好呢,等以后都就绪了,我再让丫丫来打扰。” 无形之中,杜大伟开始像跟成年人对话一样了。 “您别跟我客气,这铺子要没有李老师,我也不可能这般顺利买下来,丫丫就好像是我亲妹妹一样,大伟叔你尽管忙你的去,晚上八点再来接丫丫。” 田阳聪说完这些话,杜丫丫用力晃着父亲的手,眼睛里面都是期盼。 “那好,就让丫丫试试跟着你……” 杜大伟是常听老婆介绍田阳聪的本事的,但是看着这样一个个头小年龄小的孩子,他还是心里犯嘀咕了。 反正,大部分家长还是抱持着半信半疑态度的,尤其是高年级小学生的家长,肯定会更慎重点儿。 “眼镜男”就拖延到了最后一名,下午放学铃之前,痛下决心占住了名额。 午饭的时候,“眼镜男”把送女儿上辅导班的意思一说,女儿就不乐意了,尖着嗓子说:“讨厌嘛!我又不是班里倒数几名,为什么要找别人补课辅导?” 父母空有一颗要力争上游的心,孩子对于自己的普通成绩很满意,因为放眼望去,后面还有不少不如自己的呢。 再说了,在家里叫“眼镜男”爸爸帮忙做题,挺舒服的。可以在爸爸皱眉思考的时候看几眼电视,喝喝水,吃块儿糖…… 越是“眼镜男”爸爸做不出来的题,当女儿的越是能多休息一会儿,何乐而不为? 目前还没全面“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小学生上初中,得考。“眼镜男”再列举一下目前成绩可能考不上初中的理由,女儿还是不在意,县城里好几所初中呢,考不上一中就考三中呗,再不济考四中,各学校招生考试的时间能错开。 还有呢,真要是啥都考不上,家里没本事的就可能叫孩子闲几年再打个工,有本事的父母出力走走后门也能挤进去。 或者就复课,再读一个五年级…… 条条大路都宽敞,当女儿的为啥要“未雨绸缪”卖力气? “眼镜男”内心里其实最想说的理由是:闺女你就别每天难为你爹了,你爹一个中专水平,天天晚上做五年级数学题,脑子都要爆了,肝儿都要颤了。 这还是刚开学,作业量明显比上个学期多了,孩子天天拿回来老师抄在黑板上的新旧题型,拐着弯儿的出题,变着花儿的做题…… “眼镜男”午饭时间没做通孩子的思想工作,又舍不得放弃机会,下午接着请假早退,早来校门口盯着已经拾掇出效果来的“小神童辅导班”,计算着进去报名的家长差不多了,赶紧冲进去占了最后一个名额。 “眼镜男”姓万,孩子名字好听,叫“万思飞”。 田阳聪问:“叔叔,万一您女儿放学后还是拒绝来辅导,你会怎么办?” 别瞎了咱家一个名额。 “眼镜男”伸手推了推眼镜,态度很坚定的保证:“原先一哭一闹就总依着她,这次绝对给你押送过来,我一直在门外面守着,你只管教就行。” 而且回家后绝对不帮闺女做数学题了…… “那行,你只管给我送来,进了门,学习质量归我负责。”田阳聪把推拒二十名后家长的任务交给二姐,自己接着粘贴辅导班名字。 原本没想好辅导班叫什么,田阳聪上午在街上做宣传时被人叫做“小神童”,为了加深大家伙的印象,干脆就高调儿起来,直接叫这个名字。 做牌匾的话,费钱,头一个月又是试验,说好的暂不收费,田阳聪直接玩虚的,在新改造好的窗玻璃里面粘贴画纸,画纸上是她用鲜艳的颜料涂写的大字,一块方玻璃上贴一个字,组合起来,横着读斜着读都是“小神童辅导班”。 落地的玻璃门上,一侧是美术字“学习用具”,一侧是各种形状的彩色纸片,纸片上是鞋子帽子衣服的图案。 柜台还没做好,文具也不用摆,田来男也得到“新雅”理发店做学徒,田来弟也不着慌挂衣服抓紧售卖,她是个喜欢追求完美的人,目前剩的几件衣服样式少,摆出来不成气候,还不如多等几天,再进些货,风风光光的开张。 田来弟为什么要等?还是缺钱。更缺了。 三姊妹目前是最紧张的时候,田来男做学徒,没工钱可领,还占时间,田来弟想要再跟原来一样做小本生意,赶集摆摊儿,都没有合适的“司机”跟帮手。 田阳聪能挣钱,更能花钱,买铺子收拾铺子添置东西,那点钱不禁花。 “二姐,要不我想法子找人借点钱,你先进货要紧。辅导班收费得到一个月后……” 手里剩的钱还要做家用呢,进了城,什么都贵,什么都要钱买。 田来弟嘴巴里哈着气,用干抹布擦拭门玻璃,看着门外摩肩擦踵接孩子的家长队伍,幽幽的说:“阳聪,我想……去你说过的省城批发衣裳,咱原先进的货,我看不到眼里了。还有……大姐都动起来了,说学理发就真的去了,我也说过要学裁剪……” 进了城,眼界提高了,看不上过去的自己了。 这是好事儿。 连最憨傻愚笨的田大妮儿都开始坚持自己的理想,并且不管不顾跟她们争吵也要从今天就行动,对田来弟刺激的厉害。 “那就去学!”田阳聪怎么会不支持二姐学习?她要求过田来弟一块儿上学,总是被拒绝,她心里就挺遗憾的。 100头三脚难踢 刚重生时,看到的二姐正痴迷于刺绣鞋垫儿,坐在院子里枣树下,举着新绣的花样儿眯着眼睛欣赏…… 那时候田阳聪只感觉到二姐的自私自利,把生活的重担全推给大姐,自己懒在家里只管做饭,还千方百计算计着抠出点儿钱来私藏。 可是最近半年,田来弟慢慢儿转变,勤劳了,与姐妹亲近了,一双手也粗糙了,年前的时候冻裂的程度不比田来男小。 二姐的年龄,也才只是比田阳聪大了一岁。 “对不起啊,说了那么多次,要买辆二四的自行车,咱俩能骑。可……还得再等等……” 原本就没有根基,买铺子这一步跨的又大,想买电视想买自行车的计划一推再推,曾经用来诱哄田来弟加入到勤劳队伍中的理由就是买电视机。 交学裁剪的学费倒是有门路了,田阳聪建议:“明天让大姐回家一趟,把原先养的母鸡全卖掉。这边院子小,没办法接着喂。” 搬家时给鸡们拌了够两天吃的食儿和水,就是没想好安置的法子。 田来弟对那些鸡有感情,连连摇头,张口说:“别……都说快下蛋了……” 她的话音未落,身子往后退,一手去摁灯管开关。 玻璃门被推开,第一拨儿学生来了。 小学生放学按顺序,先放一二年级,排队到校门口,五分钟后再放三四年级,再五分钟才放五年级,然而因为临近毕业要考初中,五年级放学时间不固定,老师们可以延长时间多讲一会儿。 跟田阳聪最熟悉的杜丫丫跟齐芳芳率先推门进来,还小大人儿一般对外面护送的杜大伟与齐奶奶告别:“我们不乱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啦,你们玩你们的去!” 说好的晚八点杜大伟再来接孩子,结果还是不放心,又多跑了这一趟,站在玻璃窗外,笑吟吟看着里面。 田阳聪心里一动,招呼着俩小丫头帮忙搬小凳子,自己和二姐一起从隔间内搬出两条长书桌,暂时安置到外面。 反正现在文具与衣服都没摆出来,空间别浪费了,也当做个宣传。 俩小丫头欢天喜地的,叫干啥干啥,直接坐下来在明亮的灯光下写作业,田阳聪坐在长书桌对面,是陪伴,也是指点。 就知道门窗外得有观望的家长,杜丫丫的生字才写了一行,门又被推开,这次是一窝蜂一群人来袭,田来弟拿着名单堵门口核实,没抢上报名的家长跟学生只能离开。 田阳聪迅速安置好学生,还是老方法,按年级和报名人数分,三四五年级在隔间里面,一二年级在外面。 田来男还在“新雅”理发店任劳任怨做学徒工,田来弟在帮着妹妹看护一二年级小学生,万幸之前半年跟着田阳聪坚持学习认字算数儿,此时便可以也像个小老师似的,看到明显的错误给伸手指头点一下。 新铺子里面没安黑板,田阳聪是随时发现问题随时在本子上开讲,一二年级的小朋友心智简单,打个招呼之后就认可了“小田老师”;隔间内的大朋友就心思复杂些,田阳聪连续讲解了两个难题,才控制了气氛。 “眼镜男”家的万思飞是最后一个到场的,她们的老师比较凶残,因为大部分学生总犯一个相同的错误,把他们留下狠狠的训斥了一番,又给多抄下了十道类似的应用题,要求跟其他作业一起完成。 “眼镜男”隔着门玻璃对立面点点头,就退到稍远处跟其他家长一起等候了。 万思飞本来就不乐意来辅导班,刚才被老师训得三孙子一样,揣了一肚子气,再被“眼睛老爹”在校门口使手段镇压着必须来…… 小姑娘深觉里子面子都没有了,一进门就对田阳聪田来弟横眉立目,被安置进隔间后,又发现五年级学生就她一个…… “想当我的老师是吧?个头还没我高哩,会教什么?”万思飞丢下书包就跟田阳聪对上了,隔间里面很安全,她的“眼睛爹”看不见。 田阳聪应付这种小学生自然手到擒来,心里毫无压力。 “你不会什么,我就能教什么。” 她不急不气,稳稳当当的回答。 万思飞小朋友不会什么?自然是老师新布置的十道应用题喽!上课的时候她就觉得像听天书,老师不讲的时候还清晰些,老师越讲她就越糊涂了…… 正好,眼前这比她矮比她小的“小田老师”敢吹牛,十道题给你,喏,做出来,叫小姑奶奶看看! 另外九个三四年级的小同学全都瞪起兴致盎然的眼睛看热闹,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没有学生不习惯看到老师被为难的场景的,心里莫名会觉得过瘾。 田阳聪稳稳的接住了万思飞抛过来的练习本,招呼兴致盎然的其他同学:“大家都来看看吧,试试你们的智商,我讲讲五年级的高难度题型,你们能听懂不?” 当然,最主要的针对对象,还得是万思飞小朋友。 田阳聪讲起题来,浑身就像发着光,容易迷惑的地方她会反复强调提醒,同时举一反三,深入浅出。 万思飞的一肚子火气,还没完全宣泄出来就要散尽了,她这会儿也没时间接着置气,好不容易才听明白了,生怕晚了一刻,又给忘干净了,得赶紧做下来,十道题,原先在家得难为她爹近一个小时呢…… 五年级学生辛苦,语文数学作业都不少,复习阶段要把整个小学阶段的知识汇总复习。 万思飞开始埋头苦写,顾不得跟小田老师置气了。 四年级两个小男生却找到了自信,他们竟然听懂了那种应用题的解答方法诶,抢着说出来,得到了小田老师毫不吝惜的夸赞:“真聪明!” 就仨字儿,俩男生便被注入了鸡血…… 这跟平时老师找家长谈话时说的“你孩子脑子还是挺聪明的……”,绝对意义不同。 这是自己认可的“聪明”。 隔间内唯二的两名男生,脸蛋红红的,安安静静的写作业了。 101变身“小饭桌”的节奏 当然,这安静持续的时间不长,只要一有向小田老师问询数学题的,俩男生总要凑过来听听看看,万一再有能听懂的或者本来就会的呢,那必须表现出来啊! “我给你讲!” …… 还想去隔间外给一二年级的小豆丁讲讲学习内容肿么办? 好为人师的体质啊这是。 一二年级的作业少,写的认真也能提高速度,杜丫丫要不是留恋着跟小朋友们在一起,早就收拾书包离开了。 外面杜大伟还在等待,丫丫的肚子也唱起了空城计,还有家长手里拿好了刚买的食物,这个时间点,该吃晚饭了。 田阳聪才回过味儿来,她脑子里老是按照田家村的饭时去考虑,忘记了城里孩子是一日三餐包括晚饭的。 “都休息一下吧。家长在外面的,也已经写完作业的可以跟我说一声就回家;没写完作业的,家长给买了食物的去拿进来吃完再写;家长没来的千万别出去乱跑,饿的话,后院厨房有馒头……” 田来弟来了精神,站起来拍手号召:“有要吃烤馒头的没?厨房炉台儿我烤了馒头片儿,可香了。” 三姊妹里,就属田来弟会做会吃,不知道什么时候兴的心,暗戳戳的烤出了“美食”。 烤馒头片儿必须用剩馒头,用炉子,慢慢烤,烤干了水分,烤黄了颜色,通身透着干脆劲儿,咬到嘴里,“嘎嘣”香。 这下好了,有家长送饭跟没家长送饭的都有的吃,孩子们很新鲜,你吃我的一口,我吃你的一口,感情一下子就浓厚了。 田阳聪在门外送行,一二年级的学生怪舍不得走,对烤馒头的香味儿更是垂涎欲滴。 有家长便商量了:“小田老师啊,你要不以后就做着我们家孩子的晚饭吧,我们家远点儿,先接回去吃饭再送来写作业,写完作业再来接走,忒麻烦,也耽误时间。我们也不挑吃啥,能垫巴垫巴不饿着就行,等回了家再好好吃一顿。” 这个主意好啊,马上就有应和的,既然头一天上课孩子挺高兴的,作业完成的也快,那就不来守着是最好,直接定个点儿只来接一趟,都方便。 “小田老师说能不能行?你们吃啥就让她们吃啥,我们交钱。” “对对对……”,这下子,看着自家孩子在里面分享馒头片的家长也应和,学费可以拖到一个月后看满意不满意再交,吃饭上可不能拖欠,只要孩子高高兴兴的,拿钱?愿意! 田阳聪也茅塞顿开了,家长们的意思是,要把“小神童辅导班”给变身前世后来流行的“小饭桌”经营模式啊! 这个真的可以有。 还可以先收点钱贴补家用。 齐爷爷跟齐奶奶一块儿过来的,刚才没少在家长群里助力,才能让家长们这么快就相信了田阳聪的辅导班。 齐奶奶领着齐芳芳再加一句:“我看啊,先按一顿饭两块钱好了,小田老师给提前做出饭来,大家也能安心晚些时候来接孩子。” 两块钱,价格能接受,孩子们原先放学后还要在路边摊儿或者店里买零食吃,不饿也得花那份钱,都养成习惯了。 又有齐爷爷齐奶奶做担保,辅导班就挨着校门口,学校二十四小时都有保安值班…… “小田老师能不能放学时间在校门口接接他们?保证都接到辅导班。”一个家长心思细,问出关键性的问题。 她家是男孩儿,调皮捣蛋的很,万一出了校门跑别的地方玩去,那不得要了大人的命? “这是应该的。”田阳聪点头,“我今天就能认清楚他们的模样了,保证每天一个都不缺,放学时间超过十分钟还没见到人的话,我进学校里找老师问。若是孩子哪天病了有事了来不了,也请家长们跟我提前说一声。” 初步拟定了价格跟需求,低年级的家长们带孩子离开。 “眼镜男”跟其他几个做父亲的在一起聊天儿,围着个路边树坑,香烟袅袅,谈的还挺投机,看起来他们早有思想准备,自家孩子的作业是场长期战争。 田阳聪回屋,馒头片儿的香气还在屋内萦绕,十个学生脸上带着笑,气氛融洽。 包括今天一见面就气呼呼的万思飞,神情都是愉悦的。她已经完成了所有的数学作业,还有点儿意犹未尽,恨不能当时老师多出了几道,多过把瘾。 做数学题,比抄写语文作业更有成就感。 田来弟这会儿照应了十个大孩子喝水,她不遮掩自己从来没进过学校的事实,得到了十个孩子或者遗憾或者羡慕的不同反应。她还讲述了一番自家妹妹在田家村小学的传奇经历,十个孩子惊叹不已,简直要崇拜小田老师的能力了。 “休息时间结束,”田阳聪拍拍手,“大家继续努力,看谁的语文作业写的又快又好。” 刚才的数学作业可是做了个小评比的,同年级内评出了优胜者,虽然没有奖品,俩冠军也欢喜的差点儿翘尾巴。 小朋友们喜欢比赛,这是田阳聪从田家村小学代课获得的经验,百试不爽。 接下来的语文作业进行的格外顺利,武训小学的教学质量确实不错,尤其对于书写抓的很紧,这十个孩子的文字写的尽管美观程度有差异,但都能做到工整。 田阳聪看着他们奋笔疾书,自己琢磨,是不是也应该买本字帖练一练,不求最好但求更好嘛,看这样年龄的小孩子就写出流利工整的楷书来,成年人的灵魂也会有压力的。 还要置办一台录音机,摆在班里常听听英语磁带,以后开办英语辅导班也能师出有名,不会带来太多的震撼。 毕竟,现在不是在相对落后的田家村了,跟自己相处的也不再仅仅是两个姐姐,不能再猛不丁的开口就说流利的英语…… 田来弟依然在一角安安静静坐着,只是眉头微皱,今天除了要写写小妹妹教的新字词,还得跟这十个学生一样,多加一篇日记,不会的文字可以用拼音代替。 半年时间的不正规学习,直接写作确实有些难为,尽管田阳聪对她的要求只是凑够六句话就可以。 102路遇恶犬 十个孩子里面,三年级的占了五个,还都是小姑娘,是刚刚接触看图说话的作文程度,老师也没要求过写日记,正好,与田来弟基本同步。 但是刚才可是聊过了,田来弟根本没进过学校大门的,真要是一个程度,岂不伤受过正规教育的自尊? 所以,观察着田来弟的表情动态,五个小姑娘憋出一脑门儿的汗来,努力把自己的十句话日记内容写好,写连贯。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同样,没有比较也就没有进步。 四五年级的五位还在努力,田阳聪喊着三年级的小姑娘跟田来弟一起到隔间外面,小声评点每个人的日记内容。 最主要是夸赞呗:“这句写的好!这个词用得好!厉害!……” 每篇日记都被读了一遍,小姑娘们捂着嘴笑成一团,互相勾肩搭背亲热得很。包括田来弟,被评点的时候都是兴奋的,听到自己写出的句子被田阳聪诵读出来,夸赞几句,浑身的汗毛孔都觉得舒服。 这是第二批先走的学生,依依不舍是女孩儿的特质,她们善于迅速建立友情。 都不需要再问,家长们在外面早就沟通好了,孩子们也喜欢,第一天的作业辅导,开展顺利,前景可观。 就剩五位家长等在外面了,田阳聪干脆请他们坐进隔间外面旁听。 知道隔着一面薄薄的编织袋,老爸老妈在,孩子们自然要努力表现一番的。 作业完成,检查通过,剩下评点新加的日记环节。 田阳聪让他们自己朗诵作品,一篇读过后都参与找找优点,她来做简单的修改。 万思飞的日记内容写的是今天上辅导班,分享馒头片的事儿,大家笑的开心,还主动鼓掌夸万思飞写得好。 辅导结束,快乐的收尾。 送走所有孩子的时候,是晚八点半。最有体会的“眼镜男”都要感动哭了,原先在家哪天不是一场鏖战?真要把这么多作业全部高规格完成,加班到十一点的时候也是有的。 “小田老师,咱们明天见!” 知识不是万能的,但能决定一个人的视野广度。“眼镜男”已经决定,不等一个月后看效果满意再付学费了,明天就交钱! 就凭不用再让他每天跟数学题死磕这一项,拿多少钱都愿意! 再把晚饭钱交上,嘿嘿,以后“眼镜男”就成自由人了,下了班爱干啥干啥,轻轻松松等到晚上八点半来接孩子。 最主要还不用天天跟孩子跟老婆起争执,要不然,明儿提前买两张电影票,邀请老婆大人一块儿看场浪漫的电影?在饭馆吃一顿,修补一下自从孩子进入五年级毕业班以来伤害的夫妻感情? 回家的路上,万思飞跟她爹一样兴奋,坐到自行车后座一个劲儿的告诉辅导班里的各种情况,不时手舞足蹈。 “会教书的小神童”,这个称号叫的对。 辅导班的头三脚,算是踢出去了,踢得还不错。 最起码,目前看,二十名学生里没有不喜欢“小神童辅导班”的。 灭了一枚灯管,就剩隔间里面的,依然明亮。田来弟收拾起来自己的一套文具,幽幽的说:“妹,我到这会子还是觉得跟做梦一样,咱今儿就算是在城里有家了?算城里人了?” 其实真算城里人的话,还得换成城市户口。 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城市户口弥足珍贵,无数乡下人挤尖了脑袋想挤进城市来占据一席之地。 再然后,什么户口就没多大区别了,端看你自己的本事立足。 田阳聪懂这个,但她不说,就让二姐从现在开始,把自己定位成城里人好了,她们姊妹仨一直努力的方向,不就是走出田家村走出属于自己的未来吗? “咱俩去瞧瞧大姐吧?顺便接她回家。”田阳聪提议。 “后院还拴着大黄呢,牵上,正好遛遛。”田来弟补充。 这个时间点儿确实有几个遛狗的,但基本上不是土狗,姊妹两个锁了门没走上几步,狭路相逢一只高大威猛的黑贝,一见大黄立刻咆哮,意欲冲锋陷阵大干三百回合,因为主人拽着绳索,只能人立而起,向前发力,主人被拽的踉踉跄跄…… 大黄遇敌,背上的毛儿也竖了起来,俩前爪下压,嘴里发出低吼,最警备状态。 它若也是冲锋陷阵的性子,田阳聪那把子力气跟重量,绝对拽不住绳子。 莫非也是因为乡下居民初初进城心怀忐忑? 其实别说是大黄忐忑了,田阳聪姊妹两个也吓得不轻,黑贝是来自德国的犬种,个头大威势足,这么人立而起的话,凑近了足以压趴她俩! 更别说黑贝的大嘴巴一张,有多穷凶极恶,并且距离越来越近,田来弟已经尖叫的半条街都能听到。 “黑子别闹!”黑贝后被拽的踉踉跄跄的主人家急中生智,抱住了一棵路边树,再发出训斥,才阻住了黑贝的来势。 那声音,竟然是个女人发出的。 真难为她来遛这般个头儿的狗! 被吓得愣怔的田阳聪和被吓得尖叫的田来弟终于可以喘息一下,早知道城里的水深,没想到第一晚就得了下马威,城里的狗也比乡下的厉害些。 可是再看看遛黑贝的女士的狼狈样儿,不知怎么的,恐惧感又一下子消弱了。 这女士得有三四十岁,路灯下看不太清楚她的穿着与样貌,但是她腰间绑缚着遛狗的绳子,这细节能瞧得见。 怪不得刚才女主人抱住了路边树,黑贝就拖拉不动了呢! 大黄也发现了危险系数降低,夹拉起来的尾巴抬起半寸,口中“呜呜”着,恨不能马上跑到安全地带去。 “没事儿了,你们先走。”黑贝主人不敢撒开树身,对姊妹俩喊了一声。 距离远了就没事儿啦! 向用生命来遛狗的女士致敬! “谢谢阿姨。”田阳聪声音哆哆嗦嗦的还没忘记礼貌,个子小太吃亏了,一不小心被大狼狗啃吃了都不稀罕。 俩娃儿一狗跑到了“新雅”理发店门口,心有余悸往后看,貌似还能听到“黑子”的咆哮声。 103狗公主跟狗绅士 就几步路,跑的惊心动魄。 “新雅”理发店玻璃窗内水汽弥漫,从外面看不清里面,田阳聪牵着同样惊魂未定的大黄在门外等,田来弟推门进去,喊了声“大姐……”。 还没把两个姐姐等出来,大黄又开始躁动,伸脖子乱嗅,绳子差点儿没绕住田阳聪的双腿。 又有妇人结伴儿牵来了两条狗,个头儿都不大,一只白色京巴,穿着粉色斑点狗裙;一只棕色卷毛泰迪犬,穿着牛仔蓝小马甲,都是精心清洗与修剪过的造型,萌萌哒可爱哒,看呆了田阳聪的眼睛,估摸着,也看瞎了土狗大黄的土合金狗眼。 可怜咱家土狗,一辈子没洗过澡没剪过毛儿,浑身上下没挂过一根布丝儿…… 就连脖子上捆缚的项圈儿,都是田来男用布条儿编辫子串起来的,在乡下没觉得有啥违和感,现在跟两个贵族汪星人头抵头凑到一起打招呼,田阳聪都骤然萌生出一个念头,大黄不会产生自卑感吧? 还真没有。 大黄的表现很大气,表现出了一只远道而来的土狗该有的热情与恭敬,伸出大舌头在泰迪犬身上过了两下,再想用同样的方式跟白色京巴打招呼,人家不乐意了,骤然身子一退,闪到了主人后面。 “哎呀(?`?Д?)!!” 泰迪主人惊呼一声,赶紧收绳子保护宠物,对田阳聪催促:“快把你家的狗拽住!我们甜甜耳朵上的伤刚养好……” 京巴的主人也顾不上聊天儿了,弯腰抱起狗儿子,戒备的厉害。 刚刚怂到尿了的大黄这会儿勇猛了,也做出了奋勇向前的姿势。 田阳聪个子小,不敢给大黄强烈挣扎的机会,她有绝招,下手提拉起大黄的耳朵,用力提,专治不听话的毛病。 “不好意思啊阿姨,我这条狗欢实。”田阳聪表示道歉,笑盈盈的还夸赞了对方两句,“您家狗真漂亮,像小公主小绅士。” 后面这话儿狗妈们都爱听,双方顷刻间能算是一见如故,京巴主人说:“你这狗倒也不算凶,就是该洗澡了。” 田阳聪: ̄□ ̄|| 泰迪主人也抱起了自家狗少爷,无限心疼的嘟念:“甜甜没吓坏吧?上次都怪妈妈不好,叫那个死黑子咬到了你,还没法子替你出气……” 黑子?是指刚才遇到的那只狼犬黑贝吗? 田阳聪目送着两个妇人走远,耳朵里还留着余音:“这要是旁人家的狗,我非打到他门上去要赔偿不可。偏偏遇上她,刚死了儿子,街里街坊的住着,只能忍了……” “可不是?可怜啊,独生子……造孽哦……非得买个‘一脚踹’,‘死得快’……” 声音消失,田阳聪还是云里雾里半知半解,不过,跟她没什么关系,至多也跟着叹息一下罢了。 虽说成了铺子的主人,对周边街坊邻居还是两眼一抹黑的。 等到田来男姐妹两个出来,田阳聪见到了“新雅”老板,也就是收田来男做学徒的汪师傅。 从“新雅”理发店的门口台阶下逆光往上看,汪师傅大概三十多岁,身材高挑,灰扑扑的一件毛衣,外面是兜肚样的无袖围裙,下穿深蓝色的牛仔裤,脚蹬白色高帮双星运动鞋,“double star”的标志比较夺目。 逆光,看不清楚眉眼,田阳聪很安静的等着俩姐姐跟汪师傅告别,没有主动上前搭讪。 闷不吞声,还是她的风格。 田来弟明显是欢实的赛过了大黄,还嘱咐了汪师傅一句:“那我明儿早来接大姐,要是店里不忙了,就请师傅帮我修修头发。” 田二妮儿可是被自家姐妹练手烫了头的尊贵人,全仗着年龄小模样好,顶那一头毛卷儿出门才没吓到人。 如果可以,谁不想再找个专业人士给加工一下? “好好……”,汪师傅摆了手回屋去了。 田阳聪牵着大黄在后面鄙夷:“二姐,你进屋喊大姐喊了这么长时间,敢情是忽悠大姐的师傅免费给你做头发去了?” “嘻嘻,”田来弟笑得得意,拽住低着头疾走的大姐站在路灯下,展示,“刚才是汪师傅给大姐做头发呢,说大姐这学徒工心眼实,能长期用,先换换形象。” 三姊妹中,老大田来男确实是最容易被忽视的那一个,田来弟若不隆重介绍,田阳聪真的没发现,“鸟枪换炮”了。 田来男性子保守,多少年不变两条长辫子,过年时田来弟烫头比较成功,她也要求跟着时新一下过,田阳聪没敢下手。 现在,两条大辫子肯定留在“新雅”理发店了,田来男变身时髦女郎,头发长度刚过肩膀,发尾卷成大波浪。 多少年的中分痕迹,一时半会儿改不了,汪师傅给保留了。 路灯下,原本土气冲天的柴禾妞儿羞涩低头垂眸,多出几分优雅几分“我见犹怜”,都不像田来男了。 田阳聪脑海中骤然蹦出一幅场景,那时候她刚重生,放学回家听说毛豆角被人偷了,出来找大姐,田来男那时候在高声骂街,骂偷豆子的贼不得好下场…… 此一时彼一时啊! “真好看!”她爆出一声欢呼,很由衷。 生活正在走向最美好的样子。 田来弟牛哄哄的自恋:“明儿让汪师傅再给我拾掇拾掇,保准儿比大姐还好看。” 翻白眼┓(?`)┏。 “大姐,明天你能跟汪师傅请假,回老家把鸡都卖了吗?”田阳聪没忘记正事儿,尽管也觉得大姐的新发型搭配“大金鹿”与一路狂蹬尘土飞扬,可惜了。 没办法,俩妹妹腿短,跟“大金鹿”更不搭。 人家汪师傅施恩,给小学徒免费烫了新发型,就是为的让你塌心给干活儿,你烫完头就请假,貌似不仗义哈。 田来男迟疑一下,点头:“那我明儿起早走,在村里能卖几只算几只,剩下的……不行就驮进城里找地儿卖。来弟明儿九点前替我找汪师傅请假,我早去早回,不耽误事儿。” 不是节假日的话,早上理发店通常清闲,开门也都晚。 田来男这次单独回家,给田阳聪带回来一件出乎预料的礼物。 104值得等待你长成 田阳聪离开了田家村小学,来自京城的信件依旧是发往旧地的。 她也没有其他人联系,寄信的自然还是颜家明小男神。 距离上次来信很近啊!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 “说是挂号信,李老师替你签收的。”田来男留下几句话,洗了手脸赶紧回“新雅”理发店。 卖鸡的任务果然没完成,她又赶时间,干脆全给捆了腿倒吊在两根木棍上,搁后车座上带进城了。 田来弟接过任务,先给鸡们松绑缓气儿,挑了两只缓得快明显精神的鸡代表,去邻近的市场探行情,能卖几只出去就卖几只吧,城里的小院子可禁不住养这许多。 田阳聪等家里安静下来,才搬了个马扎坐到后院看信。 有朗朗书声传进来…… 信件很厚,不是这几天颜家明的日记写作能力多有提高,而是在里面夹了五张百元大钞。 小男神说,自己目前就攒了这么多钱,换成整钞给田阳聪寄过来,因为知道自己这位笔友是个黑人黑户,用汇款单的方式她肯定为难…… “听说你买了个学校门口的铺子,真替你高兴。你说必须借用一个成人的身份证办手续,我不懂,去查了法律文书,也问了几个大人,有个律师叔叔告诉我,像你这样的情况,别人不好帮忙,如果跟原生家庭实在合不来,想要完全脱离,能不能再找个合适的家庭收养?你总这样做黑人黑户不行,以后的麻烦事还多着呢……” 短短半年的通信,颜家明的文字成熟的很快,初始那种不谙世事的小学生口吻早就成了过去。 尤其是这封信,不知道是不是阅读了一些法律书籍的关系,总让田阳聪觉得,在字里行间,透出成人的气息。 “我爸爸是支持我跳级的,他为我骄傲。我妈妈不支持,她是个比较唠叨的妈妈,喜欢脚踏实地按部就班的生活……” 田阳聪不由笑了,因为在“脚踏实地、按部就班”的词语后面,标注着词典上的解释。 这又是妥妥的小学生写作的节奏。 “爸爸说妈妈一言一行都是守旧派,穿衣打扮上也是,三十多岁非要往四十多岁上收拾。妈妈说爸爸事事赶时髦随波逐流,根本不懂得生活的真正意义……” 小男神也会讲述自家鸡毛蒜皮,在田阳聪的认知里,逐渐完整了一个一板一眼守旧认真的中年女大夫形象,和一个西装革履皮鞋锃亮戴金丝边眼镜追求时髦儒雅的中年男士形象。 那个家庭有小冲突,但是从没上升到吵骂的级别,小男神的成长也还没有受到惊涛骇浪的冲击,他还有点儿小得意,爸爸妈妈都是真心疼爱他的,小冲突时需要跟他这个重要家庭成员拉票。 而且,颜妈妈不支持儿子随随便便跳级,也只是提出自己的意见,并不会横加干涉,最后还是以儿子的意愿与实力为主。 田阳聪好羡慕此时的颜家明啊! “顺利跳了一级,我现在跟班里的同学们相处的很不错,虽然有时候还是会觉得他们幼稚……” 田阳聪又笑了,小男神自从跟她通信,就力求跟上她的步调。不但每次要查书查字典弄懂她在书信中牵涉到的词语典故时事,还希望自己在回信中也表现出那样的博学与成熟来,现在更是连法律文书都翻阅过了,肿么能不嫌弃三年级小学生幼稚呢? “你说你还要跳一级,我也要跳,我要在这学期期末考试拿到年级第一,然后跳到五年级去,那样的话吗,咱俩就正好在一级了对吧?” 颜家明只知道田阳聪有意无意之间在引着他连跳两级,不知道田阳聪目前正在无书可念的阶段,只一门心思的想着挣钱在城里安稳下来呢。 看完信,仔细折叠好,塞回信封,跟原来那些书信一起,放置在一个衣服包装袋里。 田阳聪捏着五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心神恍惚。 这或许是颜家明的压岁钱,或许还有他平时省吃俭用的积攒,那么屁大点儿的年龄,毫不犹豫就都寄了过来。 肿么可以这样大方这样慷慨这样善良啊? 自己前世只是疯狂暗恋男神的“貌比潘安,颜如宋玉”的容颜,恋他肩宽腰窄大长腿,恋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邪佞洒脱…… 那么浅薄的暗恋,根本不知道男神幼时内心如斯完美。 这钱,她要留吗?她能留吗? 她能拒绝吗? 田阳聪坐回隔间后,给小男神回信。 “你说的找家庭收养,可以摆脱目前困境的法子,我会好好考虑。但我知道,借助于别人的力量终归是下策,即便是父母。我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我一直努力,不放弃,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没有人能真正奈我何,即便是父母。” “大姐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从她的眼睛闪烁出的光芒里,我可以看到她对理发这个职业是真的喜欢,我希望可以陪着她一直喜欢下去,不让生活中的不如意钳制住她的这份喜欢……” “为了我们姊妹三个可以拥有喜欢的自由,可以拥有继续为喜欢的事业去努力拼搏的机会,我们要变得更强大,更富有。” 再写了一张工工整整形式严谨的收条,署名,裁剪好。 她要接受五百元的馈赠,或者算颜家明的投资,田阳聪的名字,将会跟颜家明的名字联在一起;田阳聪的财产,也将会跟颜家明的名字联在一起。 挣钱,挣多多的钱,是田阳聪的退路,也是颜家明的退路。 谁知道几年后十几年后,颜家明会不会需要这笔钱衍生出来的更多利益呢? “家明,目前除了挣钱,我还想好好学习英语,尤其是口语,我希望有一天,我们可以用英语写信说话……” 既然自己已经成为小男神无意间拟定的方向,那就继续给这方向再加一盏灯吧。如斯善良的小男神,值得她煽动翅膀,值得她等待……长成。 105田二贵回家1 十一岁的田来弟一整天卖足了力气,两条腿要跑细了,两只胳膊累酸了,手指头都不受控制的轻抖,一直忙到下午四点,才把所有从老家运来的鸡处理掉。 “真可惜了,已经开始下蛋了。”田来弟洗了手脸换了衣服,又急忙忙去厨房帮着妹妹做饭,口中连呼可惜。 养了半年的鸡群,愣是在下决心要卖掉的时候,在县城暂时停脚的时候下了一个蛋…… “别可惜了,咱不是院子小嘛。卖鸡的钱二姐你收着,我再给你一百五十块,散打的学费,裁剪的学费,都别舍不得拿。” 田阳聪今天也没闲着,给小男神回信寄信,去市场买菜买米采购齐全做菜的佐料和用具,午饭就姊妹两个对付了一顿,主要精力放在晚餐上了,因为会有五个学生入伙,家长提前来交过伙食费了,一周吃六顿,一个月交五十块。 要论做饭的味道儿,还得数田来弟有天赋,放同样的油盐酱醋进去,她做出来的饭菜会更香更让人爱吃。 所以,来回走着提溜母鸡们去市场推销售卖而被累到的田来弟,听到厨房里传来蔬菜入油锅的“刺啦”声,就像听到冲锋号角的战士,撒腿就往厨房跑,抢过锅铲主导权。 一荤一素一凉一热一汤,馒头不计数,吃饱为目的。 在学生放学前准备就绪,临时占用的一条书桌上摆放上热腾腾的饭菜汤水,学生进门洗个手就可以马上吃饭。 放学前还有热闹。 交了钱又惦记自家孩子会不会受委屈的两个家长,不怕跑腿儿,又专门来了一趟瞧瞧情况,闻着味道表示满意,又急火火的离开…… 家长放了心直接让孩子放学后到辅导班写作业的,孩子要闻着饭香咽唾沫儿还得做出混不在意的模样先写作业…… 再有几个直接送孩子过来又没交餐费的家长们,内心斗争…… 事态发展出乎了田阳聪和田来弟的预料,第二天伙食费全交了,田二妮儿每天要负责二十个学生的晚饭,包括两个饭量较大的男生。 想想就明白了,做家长的谁舍得在别的孩子大吃二喝的时候,自家孩子只能摊双眼睛看着?就连住的最近的齐奶奶都让齐芳芳在辅导班吃饭。 原计划免费奉献一个月的田阳聪,一下子就富裕了。 田来弟接了五百块钱在手里,主动要求一力负责每天的采买跟烹饪,她很兴奋,每天起早买菜买肉,中间不耽误学裁剪,下午四点前回家做饭。 她是个机灵人,跟裁缝铺子的师傅谈的对心思,允许她时间自由,晚去早回,周末休息。 当然了,田来弟的周末不是休息,她上午要继续学习散打,下午按照妹妹的建议,自己去新华书店看书。 舍不得花钱或者没闲钱买书的人,大多采用过这种法子,只要不拿走,在橱柜下站着或倚着靠着看书,爱看多长时间就能看多长时间。 越是看的书多,了解的东西多,就越是觉得自己贫乏。田来弟就是这般想的。 所以,她迟迟没在铺子里挂衣服售卖,目前隔间内外依然全部用作辅导学习。 田阳聪的周末是需要返回田家村做辅导的,提前让大姐跟汪师傅请了假,还得聘请大姐做一次司机。 “大姐,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耽误你的时间。”田阳聪坐在“大金鹿”后座絮絮叨叨,其实也是自己在下决心,“这次说什么都得把车子买了,不能老是舍不得,女人啊,就得对自己狠一点儿!” 她这段时间又给家里添置了些东西,手里剩的钱足够买一辆崭新的二四无横梁女式自行车的,齐奶奶还建议她们买二手的旧车子,花同样的钱的话,能买两辆不止。 田来弟每天靠着“11”路“公共汽车”奔波在县城的大街小巷,也跺着脚下决心了,下周一就去买,必须买! 距离田家村远了,在县城住的时间长了,会不知不觉忘记了原来的大忌讳,忘记了她们姊妹的财产到底能不能算是自己的财产的问题…… 现实,马上要“啪啪”打脸,促使她们再次清醒。 这个周末,起的是大早儿,才五点半钟就遛完了大黄,出发了。然后一切顺利,回到田家村开锁拾掇家里,八点钟正式辅导授课。 里里外外都没变化,跟学生们相处的也还是那么融洽,田阳聪觉得,这样平和的日子还会继续下去…… 按照她的记忆,要到下半年,她升级以后,田二贵夫妻两个才会回家。 所以,尽管知道老宅儿的爷奶打电话催促田二贵回来了,姊妹三个也做出了应对方案,田阳聪内心里还是抱着侥幸,以为还会在下半年面对她的父母。 最后一轮辅导课能顺利结束的话,姊妹两个会跟着学生们一起再次离开田家村,再想见面得等下个周末。 可惜,还在黑板上奋笔疾书的田阳聪,听到了院子里来自大姐田来男的惊呼,惊呼的内容就是在示警啊! “你们……咋回来啦?爸……爸……你咋回来了?爸……” 田来男一声比一声高,身子往后倒退,双手做出了个投降的姿势,跟见了鬼似的。 田来男回村只是专职司机,再加上负责姊妹两个的吃喝,足够惬意。她今天抽空去田地里看了一圈儿,心里琢磨着不然完全把地包出去好了,总这么托付给别人看顾着不好。 下晌儿她把厨房拾掇利索了,在枣树下擦拭“大金鹿”,估摸着妹妹的辅导要结束了,姊妹两个争取在天黑透前进城,还能去“新雅”理发店搭把手儿,要是没顾客的话,汪师傅会传授些技术活儿。 “大金鹿”虽然年代久了车身旧了,擦拭干净了依然威风凛凛…… 临近授课结束,田大妮儿还提前把院门也打开了,猛不丁的进来了“亲人”,把她吓得直接从马扎上跳了起来,连连后退。 为什么爸爸回家,成一场惊吓呢? 田来男不可能不认识亲生父母,她当前却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要完蛋了,好日子要到头了,得找妹妹…… 106田二贵回家2 站在堂屋内讲课的田阳聪,听到大姐的通知,耳朵里轰鸣了一般,课也讲不下去了,张口结舌,四肢冰凉,貌似应该走出屋子应对亲老子回归,却实在迈不动双腿。 上课的小学生们也开始骚动,小田老师如同大难临头的样子,外面田大姐仓惶通知的腔调儿,把他们也带动的紧张起来。 做亲爹的做到这种地步,多么失败。 然而田二贵没多大感觉,他烦着呢。 在外面呆的也挺辛苦,原先是辗转着打零工,收入不稳定,居无定所。好不容易才得了个看工地的长久活儿,住的地方解决了,老婆还能给工地上的工人做做饭,他也不怎么劳累,一年半载的就指着这个活儿过下去。 过年的时候没打算回来,要看工地的嘛,都回家过年了,没有工人的工地看起来更轻省,工资还能多拿些,多好的事儿? 偏偏老子娘连打好几次电话,又恨又骂的叫他回来管教三个不孝女,还哭过一鼻子,说最小的那个丫头把老三家的宝贝小子给咬了,咬得腿肚子留着血窟窿,还不赔偿,闹到老宅儿去要把房子点了…… 不回来是不行的了,田二贵又舍不得丢下工地上的活计,只能等工人开工了,留下老婆暂时顶替他,自己着急忙慌回家教训教训三个不孝女,然后还得赶紧返回工地呢,老婆终究是个女人家,万一工地上真来个毛贼啥的不顶用…… 田二贵就是抱着这些心态紧赶慢赶回家的,长途奔波,坐车到县城车站,又雇了辆摩的进的村儿,想着先进家落个脚,再带着三个不孝女去老宅儿请罪。 摩的离开,“突突突”的动静引来了几个在外面疯跑的小娃子,和几个大人的关注。 田二贵一进家,就见到大闺女见了鬼一样仓惶尖叫,心里的火气就止不住要往上窜,这辈子没生出儿子来就够窝囊出病的,生的三个闺女还不让省心,竟敢跟亲爷奶亲叔婶闹腾,敢去打骂堂兄弟,谁给她们的胆子? “来男你鬼叫个啥?赶紧的,给我端水来喝喝,洗一把。” 不直接上手揍,得算是顾及了父女情分的。 田二贵很努力压着怒火,赶了两天车,浑身都不舒坦,口干舌燥。 田来男后背已经抵在了堂屋的棉门帘上,开了春,还没来得及摘下来。 堂屋里很安静,田阳聪还没做好应对亲爹的心理建设,学生们也被吓住了似的,大眼瞪小眼的全盯着小田老师的表情。 田大妮儿听到父亲的两嗓子指派,倒是知道自己可以做啥了,双腿抖瑟着挪去厨房端水,上牙床磕打着下牙床,还能同时蹦出几个字来:“爸……爸你坐……” 如果可以,田大妮儿是想要多掩护小妹妹一会儿的,所以,她请田二贵坐的位置是枣树下。 曾经守着家园过日子的田二贵,一进家的习惯就是在枣树下小憩一番。 隔着棉门帘,看不到院子里的动静,但是没有吵嚷声了,就算暂时安全。 这短暂的安宁时光里,堂屋内的田阳聪的思绪已经瞬息万变。她鄙视自己听到田二贵的声音时还会心惊胆战,鄙视自己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还是躲避。 该来的终归要来,躲不开。 怕他何来?全身控制不住的哆嗦是怕的什么? 怕骂吗?怕打? 刚才最紧张的时候,脑海中想到的是田二贵的鞋底子…… 田阳聪的手指甲狠狠的掐入掌心,浑身的颤栗终于被控制住了。 她不知道今天的结局是怎样的,下周末的辅导还能不能如期进行,但是此刻,她知道自己应该完成什么。 田阳聪的双腿挪动向门口,学生们的目光也盯着她的动作,这是要出去跟她爹打招呼吧? 不是。 田阳聪伸臂关严了房门,上了门闩。 反正暂时安全了。 她努力的笑起来,扬声说:“咱们还有两种题型没讲完,请大家认真听,时间宝贵……” 真的,时间宝贵,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下一周会发生什么。 不得不面对“强敌”的是田大妮儿,她曾经无数次期盼着父母回家,自己可以卸下压在肩头难以负重的担子。 但是今天,父亲真的回来了,她又只剩下了满心的恐惧,恐惧父亲知道了姊妹三个这半年的变化…… 田二贵起初没注意到堂屋内讲课的动静,或者以为是那两个闺女在聊天儿,或者是听收音机…… 他第一个注意到的是加高的院墙,坐在枣树下,环视领地,没办法看不出变化来。 田来男端水上前,要回答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院墙是咋回事儿?刮风下雨……塌了?” “没……”,田来男差点儿没把碗给抖瑟到地上去,声音颤颤巍巍的,在风里飘,“墙矮,有人……扒墙头……” 田大妮儿忽然的鼻子酸了,觉得委屈,觉得这委屈应该可以向“父亲”那样的生物倾诉一下。 发现后邻男人扒厕所的墙头,那几日差点儿没把姊妹三个吓死,大白天都不敢单独上厕所,听到任何动静都想尖叫,晚上做噩梦…… 要不然,如何肯拿出血汗钱来加高这一截? 田二贵“咕咚咕咚”喝完一碗水,浑然不以为意,把空碗递回给大闺女,对于刚才大闺女鼻子发酸眼发热的回答,直接省略。 就好像没注意到“有人扒墙头”那几个字。 也没有去想一想,三个闺女哪儿来的钱加高的院墙。 他忙着哩,大老爷儿们,不关注鸡毛蒜皮小节儿。 田来男不敢再言语,悄摸的抹了眼睛,侍候着亲爹洗手擦脸,堂屋里还有小妹妹带着一群孩子呢,她凭本能感觉也是一颗定时炸弹,亲爹还有的闹呢吧? 如果田二贵再晚回来一会儿,就不会把姊妹两个堵到家里了。 按说田阳聪这么小的年龄能辅导学生学习,还能挣钱,当爹娘的听说了应该会感到骄傲,可是田来男不敢那样下判断,她满心里都是恐慌,都是大难临头。 她恐慌于让田二贵知道田阳聪办辅导班的事儿,然而这是躲不过去的,即便田二贵还会在枣树下多坐上几分钟,堂屋内除了田阳聪讲课的声音,又传出来学生们集体应答的动静。 “记住了!” 这道整齐的,欢快的应答声,直接惊得田二贵跳了起来,田家老太太告白三闺女不孝顺的时候,可没说过家里办辅导班的事儿。 107田二贵回家3 田来男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堂屋里有一群孩子上课的动静,好在也不需要她解释,田二贵还没靠近棉门帘呢,学生们就蜂拥而出,差点儿没冲撞他一个跟头儿。 田二贵傻呆呆往后退,再往后退,眼看着得有十几个小学生欢天喜地的散去了,一个笑盈盈的小身影跟在他们后面说:“再见!下周的课如有变化我会提前通知的。” 人小鬼大的……这是谁? 貌似应该是认识的,但是把脑细胞找个遍,也找不出一个能对应的人物来。 田阳聪要送学生到门口,田来男不尴不尬的还在枣树下面呢。 “来男,你把家里房子租赁出去了?咱家……成学校了?” 田二贵真是想不出来刚才那窝孩子是什么情况。 “没……我没……” 田大妮儿也就会说这么几个字,她爹虽然常年不在家,大闺女还是给予了足够的敬畏之情,舌头打结儿,声音打颤儿。 “没租出去?那咋都跑咱家来夜猫子叫宅哩?”田二贵撩门帘进堂屋,刚才还以为这不是自己家了…… 可不是……不是了吗? 墙上的中堂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黑板,上面还有粉笔书写的数字文字。八仙桌跟圈椅也都不见了,墙边门后堆放的杂物也不见了,换成几溜长书桌、矮木凳。 这就是一间教室!空气里还留着粉笔的橡皮的味道,桌面上还留着几张草稿纸演算纸。 田二贵满脑子官司,撩门帘又出来了,一叠声的追问:“来男你说清楚,家里这是咋的啦?租给谁用了?租金给了多少?上课的丫头是谁家的?” 田来男一脸痴呆相,傻呵呵站在原地,田阳聪已经关了院门回来,当大姐的可以不直面那么棘手的问题了。 姊妹三个里,要论脑子最聪明好用,可不就得属最小的这个? 只是……田阳聪此刻的内心也很绝望啊! 面对这个名义上亲近,实质上两辈子都比较陌生的男人,她甚至都张不开口叫一声“爸爸”。 但又必须面对,必须交流。 她听到自己干哑的声音:“是我,用这间房子当教室,办辅导班用。如果不能用,我再想办法挪到别的地方去。” 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话说出来,内心那种恐慌感退下去,刚才也跟学生们说过了,大不了换地方上课。 她如今,是已经拥有一个落脚之处的人,不需要担心被田家亲人驱赶。 多么幸运!提前安置好了。 还能怕啥? 如果要挨打,那就想法子跑呗,跑不掉还可以叫…… 田阳聪甚至有心思暗戳戳的看了被擦拭的油光锃亮的“大金鹿”一眼,估量了一下大姐有没有可能在紧急关头夺车助逃。 这样鬼机灵的眼神,胸有成竹的姿态,累死田二贵也不敢想象这是他家三闺女啊! 但是肯定会觉得像…… 拿不准…… 田二贵到底也是走南闯北的人,拐个弯儿问大闺女:“家里咋就你自己个儿?来弟跟唤男跑哪疯去了?” 这是跟亲生的闺女也有那么点儿血脉相连的意思对吧?有几分怀疑…… 田来男这才明白,敢情她爹就没认出来小妹妹,那么,能认得出她这个大闺女来,算不算荣幸? “来弟……不在家,唤男在。” 忽然发现,“唤男”这个名字确实难听,怪不得小妹妹死活要改。 田二贵眉头一皱,觉得跟自己的猜想距离太远,他守着外人的面还是很讲究的,既然眼前的小丫头不是来弟,那就是外人喽。 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到这么聪明伶俐的小丫头是田唤男…… 田唤男原先的人设是什么样?不但永远闷不吭声,缩在角落里努力湮灭存在感,万一入了眼,那肯定得是夹夹缩缩窝窝囊囊灰头土脸的模样,万万不能够跟眼前这个态度不卑不亢大气从容还能给学生上课的小丫头联系起来。 “来男你去把来弟唤男都喊来。”田二贵手一摆,转向田阳聪打听,“你家租赁的我家房子?租多长时间了?你家大人是哪个?” 田来男:“o(╥﹏╥)o” 田阳聪:“┓(?`)┏” 好吧,认不出自家闺女的亲爹,今儿算见识到了。 “我就是田唤男,”田阳聪发现自己一丁点儿都不恐慌了,语气里还有些不屑。“您这次回来还走吗?就您自己回来的?” 祈祷漫天神佛保佑啊!叫这个不认得亲闺女的男人赶紧走! 田二贵受了惊,眼珠子瞪了几瞪,还转头看了田来男两眼,上上下下打量田阳聪。 父女相认,有这么难吗? 田二贵忽然觉得一直憋着的那团火又在胸膛里烧起来,眼前都是自己生的闺女,还压着火气做啥? “啪!” 田二贵猛一拍枣树下的石板桌案,怒声道:“老子不在家,你们还反了天啦!看看把家捣腾成啥了?说话还不听了?来男,叫你把来弟喊回来,咋不去?” 忽然翻脸啊这是。 田来男再次打起了哆嗦,声音也颤抖,努力解释:“爸爸……来弟……来弟在城里,回不来。” “去城里了?去城里干啥?真是反了天,怪不得你奶说管不了你们了,翅膀硬了,她跟谁去的城里?” 两边都舍不得花电话费,自然不可能把所有缘由都讲明白,田二贵还是一头雾水呢,又只会穷急。 田阳聪对着大姐的方向抬手一压,示意由自己来解决沟通问题。 “我们在城里租了个房子,办辅导班,二姐在城里,我跟大姐也要回城里了,这边……我只在周末回来用房子。” 有文化的人,解释问题言简意赅。 就是信息量太大,田二贵这种智商未必能很快全盘接收。 老宅儿那边打电话,不是说摆摊儿做买卖挣了几个小钱儿吗?怎么又成了去城里办辅导班? 摆摊儿的事儿好接受,办辅导班,貌似太高大上了,田二贵这种粗人,都不好意思指责。 “你……你还办啥辅导班,你会教啊?咋恁本事哩?”田二贵说着说着,又找回了气势,语速较快,“有本事了也不能叫你奶生气!你们仨,是谁敢打毛蛋了?还下嘴咬?是谁?” 108逃出田家村 田阳聪看向亲爹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同情,这是什么脑回路啊?不应该把话题重点放在三个闺女离家去城里住了吗? 安全问题不是重中之重吗?警钟长鸣啊! 田二贵又拍桌子又发怒的模样,只能吓坏田来男,可是田来男是个实诚孩子,关键时候,还知道挡在妹妹前面。 “爸爸……都是我不对……” 虽然田来男不知道自己哪儿做得不对。 田阳聪又绕到大姐前面,直通通的解释:“没大姐的事儿。是我咬的毛蛋。那天奶奶带着毛蛋跟狗蛋来打我,打的我在地上爬不起来,毛蛋踹我踹的忒狠,我就咬了他的腿肚子一口。后来奶奶他们把我们姊妹三个都打了一顿,你仨闺女都带着伤,还是村支书富贵叔给拦下的,跟爷爷说好的,那件事儿算揭过去了。” 田阳聪叙述的神情挺平和,就是语速挺快,她不想在田家村耽误的时间过长,姐妹两个还是尽量少走夜路为好。 连珠炮一般讲完那段经历,她喘口气,接着说下去:“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问村支书,问问邻居。这几年你们不在家,都是大姐带着我们两个捱穷受罪过来的,爷奶大伯跟几个叔叔,肯帮忙的时候很少,就算是过年的时候我们回老宅儿,也没人拿我们当回事儿,毛蛋狗蛋随便打骂我们,吃饭不让我们上桌……” 田来男忽然捂脸哭了起来,是见到亲爹回家,又觉得委屈,觉得这委屈会有人负责吧? 真是天方夜谭! 田阳聪心里却升起火气,不是对田二贵,而是对始终抱希望给父母的田来男。 田来弟不在家,她也能狠狠掐醒大姐。 还……推了一把,对着“大金鹿”的方向。 “大姐你去赶车子。” 田阳聪交代完这一句,赶紧回头接着甩出一波重量级炸弹,她了解田二贵的智商承受能力,也因为看出来田二贵就是自己回来的,肯定还会再走。 先把他说懵了…… “去年村里逼着我去上学,可是没钱买书本,大姐带着二姐摆摊儿卖文具挣了点钱儿,我们勉强没饿死。后来还赶集卖衣裳,我又在家办辅导班,攒了几个钱给家里加高了院墙,因为半夜里有人扒墙头,给大黄下药……” 田二贵真的听懵了,嘴里不时发出“啊?啥?下药?” “没有爹娘的孩子想活着,就是这么作难。”田阳聪忽然抬高了声调,向前一步直视田二贵的双眼,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现在我们在城里租了间小屋子住,不用你们管,我们自己能养活自己。你们大可以继续留在外面生儿子,爱生多少生多少,田家村的东西我们也不要,以后咱们互不干涉为好。您长途跋涉回家一趟怪累的,在家好好休息,我们还得回城里,再晚了走夜路不安全,毕竟我们还得活着……” 田阳聪说着最后两句话,脚底下挪动,手里继续往田来男的胳膊上掐,一下,两下,才掐的憨大姐长了个心眼儿,推起“大金鹿”往外走。 傻缺! “啪啪!”再加上两巴掌,才推出了院子,上了车子。 田来男嘴里面还有没说够的话:“爸……” “蹬快点儿!你不回理发店了?不是说汪师傅晚上才有空儿教……” 田大妮儿这才加速,从傻不愣登的状态中进入更傻的境界。 田二贵从院子里追出来,田来男还在需要被拍被掐外力推动…… 如果是跟田来弟合作,肯定不需要这般费劲儿。 智商,是硬伤啊! “阳聪,咱爸还没跟咱说完话哩,他这次回来呆几天啊?我只在地锅里烧了水,家里没吃的……” 田来男逃出生天还不自知,嘴里嘟嘟囔囔。 没人理她,也能继续。 “阳聪,咱还忘了跟咱爸告诉咱城里的地址呢!咱爸去看咱的话不是得找不着地儿了?……” 田阳聪坐在自行车后座双手合十,闭眼念叨“阿弥陀佛,随喜随喜,莫气莫气……”。 她刚才下手掐大姐掐的够狠了,怼大姐的任务还是交给二姐为好,二姐怼人的时候可以保持她自己的精神状态亢奋,而自己,怼人之前是先火冒三丈真生气。 而生气,是最无用的状态,只伤害自己罢了。 跟田来男生气?还是算了。 庆幸自己的智商在线,庆幸逃出了田家村,庆幸在田二贵的心中,三个闺女远远没有多么重要,不值当的他想方设法追踪进城…… 好歹能喘口气儿啊! 田二贵的地位在田来男的心目中也不算多重要,一进城她的注意力就跑到正事儿上了,看到路过的烫头女人,她马上兴致勃勃的介绍:“这个花儿我会烫了,热烫冷烫……” 若是能就此忘记田家村的隐患,那真是一件好事。 可惜,忘不了,脑袋上头悬着的铡刀,始终是悬着的。 姊妹两个到铺子的时候,天还是黑透了的,田来弟早就做好了饭,牵着大黄在路边翘首以待。 一周之中就这一天没学生,姊妹三个难得一起吃顿晚饭。 “我包的馄饨,肉馅的。”田来弟扬声招呼着,“今儿咋恁晚?链子又掉了?扎车带了?” 大金鹿工作的时间长了,前后车胎的花纹都要磨平了,扎带是常有的,掉链子更不稀罕。 大黄跟主人再次“久别重逢”,支起两条前腿问候,努力向前靠近。 田来男姊妹两个从车子上下来,还没顾得上讲讲晚归的原因,大黄骤然老实了,前爪落地,低头,夹尾巴。 “汪汪”,有力的狗叫声由远及近,还挺熟悉,非那条遛人的“黑子”无疑了。 还是被拽的踉踉跄跄的女主人,在腰间拴着“黑子”的锁链,还是照例道歉:“不好意思啊,这狗其实不咬人,别害怕……” 人家每次都远远地就绕到路对面去,“黑子”也确实没咬过人,习惯了,自然不怕了。 田阳聪还有心思回应:“又遛狗啊阿姨?黑子,你少用点劲儿……” 109别人的八卦 对经常见面的熟人,“黑子”真的不会下口撕咬,它只是见不得其他的狗类出现在眼前,尤其是同为雄性的狗,比如大黄。 大黄见了“黑子”照例胆战心惊,好在今天是站在自家门口的,它有法子对付。 扭头扯着绳子回家……也算是法子。 大黄发起力来强扯,田来弟的小身板也控制不住。 大黄主动消失,“黑子”安静了。 女主人才有力气接着应答:“小神童今天不用上课啊?” “嗯,今天是周末,要回老家上课的。”田阳聪既然专心做辅导班,这段时间便不能低调儿,有意无意的要为自己做宣传,证明自己的实力强悍。 搬到城里来以后,形象打造的还不错,最起码周边的人家都认识她了,也知道她确实能辅导一至五年级的功课了。 至于辅导效果如何,还得看看考试的情况。 “黑子”的主人倒是不需要观望后期效果,她早有话想跟这个聪明能干的小姑娘聊聊,此刻“黑子”安静,她便开口:“虽说你现在自学能力强,但我还是建议你回到学校去过正常的青少年生活,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从这几句话里,可以筛选出来的信息量不少。 田阳聪不由自主弯腰,隔着道路鞠了半躬,重生以来,她接收到的善意很多,她感恩。 “谢谢阿姨,等收入稳定了,我会考虑再找所学校读书。” 她态度坦坦荡荡,从不遮掩自己对“收入”的看重。 “黑子”的女主人上次就在被拽的踉踉跄跄的情况下,对她喊了一句:“小神童,建议你去读读《伤仲永》那篇文章……” 《伤仲永》,田阳聪自然是读过的学过的。 “黑子”的主人担心她成为仲永那样少年天才,却又因为只看眼前小利不思继续学习,从而最终“泯然于众人矣”。 确实,目前的田阳聪,在有文化有阅历的成年人眼中,有这种不良发展趋势。 她自己,也是常常告诫自己的。办辅导班只是目前的谋生手段,她还要继续努力学习,别在小学生群体中建立成就感。 “黑子”接着遛主人去了…… 姊妹三个今天的晚餐,不亚于一场正式碰头会,要交流的信息太多了。 田来弟还不知道田家村的新情况,把大黄关好,洗了手就开始汇报:“刚才那位阿姨可有身份了,你们知道吧?她是当官的,叫啥‘妇联主任’,我今天听见别人喊她‘刘主任’了,还是汽车送她回来的。” 这些信息不算八卦,重点在后面:“你们知道为啥老是见她自己个儿遛狗不?这个刘主任原先有个儿子,去年骑电驴子摔死了,说是要拐弯儿的时候还敢开八十迈。” 田来男一下子就忘记了要告诉妹妹田二贵回家的要事,抓着筷子道:“她家真有钱啊,能骑电驴子……” 总是抓不住重点。 田来弟干脆把脸转向田阳聪,她觉得自己的智商足以和田阳聪同步。 “电驴子……” 田来弟扭脸儿给大姐翻个白眼珠子,都带偏她了。 “我打听了好几个大婶儿才问出来的。刘主任的儿子摔死了,她家就这一个孩子,她男人也是个当官的,就跟她离婚了!” 不甘寂寞的田来男伸手扒拉大妹妹的肩膀,讲八卦的人不对着自己讲,多不礼貌啊! “为啥离婚?当官的也不能就离婚啊?她儿子摔死了也不能全怪她啊!” 田来弟胸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不吐不快,这可是能让她腆着小脸儿跟着好几个大婶儿才拼凑出来的八卦呢。 “说是她男人家三代单传,不能绝了后,就离婚赶快再娶个生孩子的。” “啊?她男人太没良心了!不对啊,为啥不跟这个啥主任生呢……” “大姐二姐,还是关心关心咱自己的事儿吧!” 田阳聪实在听不下去俩姐姐的八卦新闻,刚才那位刘主任还对她释放了善心,主动许诺有困难可以去找她帮忙解决。 丧子之痛,离婚之苦,并没有令刘主任就此一蹶不振,人家看起来生活无忧,应对从容,值得敬佩。 不需要活的远不如她的小屁民们或同情或可怜或愤慨…… 田二贵回家这件事,才是悬在姊妹三个脑袋上的铡刀! 田来男终于回到自己的现实之中,蔫头耷拉脑的,吃饭都没了兴致。 “说不定咱爸就是回家来看看咱奶咱爷,明儿就又走了。” 田来男用心去思考分析的时候,也不是全无道理的。 “听他说的那几句话,就是老宅儿打电话告状的原因才回来的。刚才是他还没回老宅儿,了解的少,咱们溜得又快,才这么顺利跑回来的。”田阳聪半点儿不敢抱侥幸心理,一边往嘴里扒拉饭菜,一边慢条斯理的讲述。 长期跟她这个三十多岁的老灵魂一起谈论分析事理,田来弟原本聪慧的脑袋瓜儿又得到新的开发,她倒是不慌张,大概原本也不是多畏惧田二贵。 “我估摸着,田家村里知道咱们在这儿落脚的人没几个,又都是嘱咐过了的,一时半会儿咱爸找不过来。” 李老师知道,基本可以保证不会说出去,而且也未必田家人能想起来去询问李老师。 田来男担心的是赶驴车送她们过来的老侄子田浩生。村里人有不少看见的,又都是族亲,田二贵肯定会找上门去询问。 “也说不定咱爸没工夫找咱们,原先他也顾不上咱们。” 这么冷静的认知到自己在父母心里地位不重要,田来男不是真傻,也一直在长心眼儿,就是没俩小的长得快罢了。 最喜欢恶意揣测老宅儿亲人心思的是田来弟,小丫头很久没这么满脸戾气过了,她说话都是咬牙切齿的:“舍得打长途电话叫咱爸回来,不折腾死咱们,老太太能高兴?” 这闺女,对老宅儿爷奶的憎恶之情更甚于对父母。 毕竟田二贵夫妻常年不在家,田来弟记忆里挨得骂受的打都是从老宅儿亲人们那里得来的。 “老侄子那人,看起来挺实诚的,答应咱们不说出去地址,应该也不会说。” 110田二贵何去何从 能忽悠着跑回城里就算很好了,到底能躲几天过安稳日子,谁心里都没底。 田来男这顿晚饭没吃下几口,又掉了几滴泪,最后干脆把脸一抹,豁出去了。 “我去跟师傅学手艺……” 人啊,总是要被逼到绝处才爆发生命力。越是觉着前路黑暗,越是要去拼命挣扎一下,咬牙多学点什么护身。 田来弟拾掇了碗筷就去练散打,原先是尽可能安静的在逼仄的后院折腾折腾,今儿放开了,跑去武训小学门岗跟看门大爷商量了一番,回家拽着田阳聪一起,把训练场地转战到小学操场上了。 前路茫茫,憋在家里担忧彷徨毫无用处,两个小丫头在昏暗的操场上奔跑流汗,伸拳出腿,“嘿哈”有声…… 一场酣畅淋漓的体育运动,是最好疗效的解愁丸。 接田来男的时候,田大妮儿也是一改愁容,递给田来弟一张五元钱,表情兴奋自得。 “今儿晚上来了个烫头的顾客,汪师傅只在旁边看着,全叫我给上的卷儿,顾客很满意,汪师傅给我的奖励。” 虽然仅仅是五元钱,田来男之前在小学门口摆摊儿时就挣到过比五元钱更多的盈利,但这次意义不同。 之前可是说好的不给工资,跟田来弟去裁缝店做学徒的待遇一样。 把刚得的五元钱奖励交给田来弟收着贴补家用,无形中也是在给二姑娘压力啊! 果然,田来弟沉默了一路,睡觉前才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自信心,她宣布:“我想好了,就学这一个月的裁剪,我只把缝纫机蹬熟,锁边压脚拼接这些基础活儿学会就行,阳聪下个月的学费收上来,我就去外面进货,把服装店开起来。” 像田来男这样,需要长时间做学徒,一点一点儿学本事,她心慌,她不愿意。 大概,也确实没那么真心热爱裁剪事业。 田来弟爱的,如果只是美丽的衣裳,只是通过售卖衣裳挣钱,那么,像她所说的,只学那些东西,确实就够了。 田阳聪之前给画的大饼,要学裁剪,学绘画,学服装设计,理想很美好,距离太遥远。 田二贵的回归,更让田来弟有了紧迫感。她想独立生活,想彻底摆脱父母的阴影笼罩,想尽早有本事,想有钱,有多多的钱。 唯有暴富,可以解忧。 “好。”田阳聪重重的点头,保证,“我一定把钱抓紧,给二姐把进货的资金筹备足,其他人闹下天来,也休想拿走我们的一分一毫。” 田来男吁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她始终是纠结的,觉得应该孝顺父母,告诉田二贵自家挣了钱多骄傲啊。 可是她也知道,田二贵不可能允许她们姊妹自己拿着钱花的。 她不能拽妹妹们的后腿。 她也想继续过现在的日子,没人打骂自由自在吃喝不愁还能学习自己喜欢的东西…… 姊妹三个这一夜睡不安稳,老宅儿那边的灯也亮到了半夜,田二贵脚步沉重从老宅儿出来,脑袋里面都是晕晕的。 他那三个闺女,真就这么能耐了?胆子大的能上天? 可要不是真的,今天是亲眼见到的三妮儿会讲课,在家辅导学生…… 原先可真是对三妮儿没印象,脏兮兮木呆呆从不往他跟前凑,从出生就注定要躲躲藏藏的,怕叫外人知道偷生了个多头儿,敢哭出声来都得拿手捂嘴。 后来还是被镇上计生办知道了,要交罚款,还一定要逼着老婆结扎以绝后患,夫妻二人便连夜脱逃,再以后有时过年回来一两天,再急急离开。 貌似……从没听三妮儿喊过一声“爸爸”。 今天见面,也没听到。 “翅膀硬了哩!”田二贵推开自家院门,看着空空荡荡黑咕隆咚的院子,不知道心里到底是啥滋味儿。 爹娘嘱咐的,要他好好教育教育那三个不孝女,别在外面做出啥伤风败俗的事儿来。 他是真不想这么麻烦,原本就请了几天假,来回坐车费时费钱,把工地丢给老婆一个女人看着,实在不放心,哪里愿意再跟三个丫头费心思? 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谁都别打搅他,不好吗? 在大城市呆的时间长了,真心不愿意回来,到处都是脏兮兮的,任谁一张嘴都是满口乡茬子味儿,还特么的狂气,跟田二贵说话都带点儿趾高气昂,他们有儿子嘛,田二贵夫妻在外面躲了这么几年,愣是还没生出个带把儿的! 偏偏任谁见了第一句话都这么问:“生了没?” 偏偏还就得回答:“没有。” 哭死! 田二贵都不愿意搭理田家村的任何一个人,包括他的爹娘跟亲兄弟。 看他的眼神儿,可怜,鄙视…… 真够了! 永远也不要回来才好。 他爹说的话也有道理,反正老田家是不缺孙子的,你田二贵缺儿子就缺吧,以后指望侄子给你打灵幡摔盆就好了,到了这个年纪,还生不出儿子来,彻底放弃,回家吧。 回家,好好管教你的闺女们,拢在家里。 没跟长辈打招呼,就敢姊妹仨跑到城里住下,做买卖去了,你当爹的必须管!穿戴的跟妖蛾子一样,二妮儿还烫了一头卷儿,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出来的,还打骂老人跟堂兄弟…… 田二贵只计划在家待一天,明儿必须进城把仨闺女找出来,该教训教训,收拾服帖了,后天回去。 至于以后要不要回来,田二贵还没想好。 若是三个闺女真的有本事在城里安置下,他们夫妻以后不用在田家村族亲们的眼光下过日子,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必须承认,田二贵这一晚想的有点多…… 田老太太很长时间没采取任何行动,其实早就帮儿子把仨孙女的底细打探过了,人家指点儿子,直接找田浩生问地址。 原先田家人也是旁敲侧击问过的,田浩生早得了嘱咐,推脱自己在城里转迷糊了,只记得是在老街上,人多的很,租了两间小房子,还不知道是不是接着做买卖,做啥买卖。 可那些打听的都是跟姊妹三个有过吵闹的长辈,这次是三姊妹的亲爹来问…… 111你们都随我 田二贵的询问急切的很,他惦记着早回去的嘛,表现出来的样子很像特别担心孩子的…… 田浩生没绷住,多秃噜出去点信息,说是记得在老街的一所学校门口。 这也算他守承诺了吧?毕竟还是没给具体地址不是? 田二贵在田家村出现的时间本身就够长了,又不想真的跟村支书面对,他还是个不尴不尬流浪在外的超生游击队成员哩。 知道仨闺女在城里租房子了,田二贵心大,直接背了自己的行李离开,院门照锁不误。 这是没打算再回来了,在县城住一晚然后直接坐车去,闺女们没给他留钥匙,田二贵从昨夜起就一直是把锁虚挂着糊弄外人的。 就好像那个家不是属于他的一样。 田浩生借口自家有事儿,不肯送田二贵进城,田二贵步行了两个村子,才遇到一辆骑摩托车的,俗称“电驴子”,商量好价格坐上去。 不过,骑摩托车的“大款”小伙子只肯把田二贵送进城,自己要去追女朋友,这事儿比挣几块钱重要。 田二贵再舍不得接着找“摩的”捎脚儿,反正他还要一步一停一打听,干脆“腿着”找仨闺女吧。 于是,宛如铡刀悬在头顶,一直在等着它铡下来的三姊妹,熬到了下晌儿,还是安全的。 已经从“新雅”理发店往家跑了两回的田来男觉得,亲爹这次差不多会放过她们了,还是在理发店安心学手艺要紧。 “咱爹那个人脾气是不怎么好,他是个男人家,想不起来给咱们捎吃的穿的,也不会说软和话,可肯定是疼咱们的……” 能有如此蜜汁自信,总是让俩妹妹“高山仰止”的。 田阳聪主要是捕捉到了大姐自从进城,又到“新雅”理发店做学徒之后,“乡茬子”口音改变的速度够快。 田来弟向来冷静自持,翻着白眼珠子说:“我理解的‘疼’孩子,就是给我捎吃的穿的,跟我好好说话。” 话不投机半句多,田来男风一样刮走了。 也放下了半颗心的姊妹俩,都开始准备学生们的晚饭了,武训小学门口也三三两两出现了提早来接孩子占位的家长了。 田二贵出现了。 真辛苦啊,折腾了多半天儿,肚子里就填了俩烧饼,脚底板磨得都是火烧火燎的,才找到在老街市场上闻名遐迩的“小神童”姊妹所在地。 老天爷助他,田阳聪当时为了搞宣传在市场上亮相,飒爽风姿一直被津津乐道,又因为没有个长辈陪着,姊妹三个自己凭本事进城落脚,田二贵转到这一片儿,就轻轻松松打听到了。 他还有脸对人说,自己就是“小神童”的爸爸,因为要挣钱让孩子们过上好生活,才带着孩子妈外出打工的。 收获了足有十几句赞誉,还有被忽悠晕了的,夸什么“看小神童那么聪明,家长肯定也不赖,看你这举止穿戴就不俗”…… 田二贵找到门口时,脸上甚至带着笑模样,挺胸抬头连脚底板磨得泡儿都不在意了。 隔间外的灯管亮着,这也是一种宣传,尽管姊妹两个都在后院厨房忙活,天色也还不够暗。 刚在外面得了一通夸赞,田二贵的心目中,田三妮儿的地位“噌噌”的拔节增高,所以,他推开门招呼的第一声就是:“唤男,唤男……妮儿……哪儿呢?” 后院厨房内登时锅碗瓢盆都跳起舞来,田阳聪手里抓着的菜刀也抓不住了,幸亏掉在案板上…… 田来弟那么剽悍的性子还慌了呢,一阵子“叮当”乱响。 “咋办啊咋办啊?咱爸真找来了!” 本来还抱着不小的侥幸心理,尤其是临近天黑了…… 田阳聪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不仅仅是因为害怕,主要是听不习惯被她爹如此深情款款的召唤,上辈子可真没有这种耳福。 “妮儿”,是一种极致宠溺的土称呼吧?为毛儿田阳聪一听,就哆嗦的菜刀都丢了呢? 可是迫在眉睫的事儿,田二贵的脚步声直奔着后院,院儿又小的可怕,哪儿容你慢慢儿想办法? 提前想了那么多应对之策,全部屁用没有。 田阳聪硬着头皮迎出厨房门口,唇角翕翕,竟然没发出声音来。 说什么呢?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坚定的信念,不能让田二贵惦记上城里的铺子,这是属于她们自己的。 可是人家还没提这件事呢! 关键时候,秀才遇到兵了。 “妮儿,哈哈,你真会教学生啊?连城里的学生都会教,哈哈,行,真行!” 还是让田阳聪一听叫浑身起小米粒的称呼。 她这里无言以对,田来弟已经冷静下来了,一扒拉小妹妹的肩膀,笑着对田二贵喊:“爸爸,你回来啦?妈妈咋地没跟你一块儿啊?” 厨房逼仄,窗子又小,也得亮灯。灯光下田来弟的变化也很大,田二贵愣了片刻,才作答:“啊……是来弟,都会做饭啦?好好,多做点儿,爸爸一天找你们,都没吃好。” 田来弟可不是轻易被绕过去话题的人,不跟她说清楚,还想吃她做的饭? “爸,我问你呢。咋就你自己个儿回来了?啥时候走啊?” 问着话,小身板还把厨房门口堵住了,一手抡着个锅铲子。 田二贵还真没看出来闺女的敌意,借他俩脑子也想不到啊! “我跟你妈现在给人看工地哩,你妈再给工人做个饭,忙着哩,就我自己个儿回来看看,我思谋着明儿一早就坐车走,这不是不知道你们还能耐了,真在城里安下家了。哈哈,爸就不稀罕在村里住,你们都随我。” 纳尼(w?)! 田阳聪虽然继续扮演闷不吞声的老角色,心中却是一凛。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田二贵虽然还没明说,但是,对于在城里住这件事儿,是赞成的。 赞成的原因里,也有他已经把姊妹三个的铺子当成属于他所有的一项。 要马上就表明态度开吵吗?还是开打? 可是外面已经开始聚集学生家长了,过不一会儿,放学的学生就能回来,父女们吵成一团,那是自己砸买卖,还丢脸面。 112鞋底子的故事 好不容易才在城里落脚,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再等不几天,就到了一月期限满,收学费的时候了。 田阳聪继续保持沉默,田二贵反倒觉得正常,这个三妮儿就应该是闷不吞声没有存在感才合适,附和原先的印象。 田来弟正常发挥,用话题引着亲爹,还闪身请田二贵坐在厨房了,时不时指派递点东西啥的。 不得不承认,田家二妮儿是个人才,上辈子人家就能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中为自己谋得生路…… 知道了田来男在做理发店的学徒,田二贵很高兴,连连夸好:“你们个个有出息,能挣钱,爸以后就不用下老力气在外面扛活儿啦!嗯……本来还寻思多在外面熬几年,偏你妈那肚子不争气,瞎耽误工夫,也没给你们生出来个弟弟。正好,你奶也说叫都回来,你妈那身子骨儿也没指望了,不生就不生吧,反正你叔他们家都有延续香火的……” 田来弟跟小妹妹对视一眼,急忙打断田二贵对幸福生活的畅想:“爸,话既然说到这儿了,你看能不能先给我们点儿钱?别看我们仨在城里租了房子,一年的租金交出去可就不剩啥了,大姐跟我现在都是做学徒的,没工资,妹妹刚开始在城里办辅导班,一会儿来的学生都是免费的,你先给我们几百块支撑支撑吧。” “啥?你们没钱?”田二贵真心不能接受这种说辞,糊弄鬼老子呢吧?三个小丫头片子跑城里来住着,屋子拾掇的大门亮窗,厨房里的伙食有荤有素……说没钱? “是真没有。”田来弟已经把饭食全盛放出来,用眼色指派田阳聪端到前面去,她给田二贵留了俩馒头跟一份素菜,放好了,开始抹眼泪,“爸,原先咱们不知道城里房租恁贵,一年要三千块呢,把我们仨的钱都掏干净了。” 田二贵一手抓了俩馒头,还是不相信:“我都听你奶他们说了,你仨摆摊儿卖衣服卖文具还办辅导班,一个假期就挣老鼻子的钱。我跟你妈在外面可苦,大城市的人看咱们乡下人都不稀得用正眼,找份工也不稳当,换了这儿换那儿,工钱也少,早先还得交房租,喝口水都要钱,要不是你奶催得紧,我是舍不得花钱买票来回跑……” 田阳聪一趟一趟往隔间内运送晚饭,听着这爷俩互相哭穷,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反正,她相信,田来弟绝对不会让她爹占了便宜去。 学生们到齐,开饭,田阳聪自己足以维持纪律。大家照常有说有笑的,浑然不知后院小厨房内,有一对父女关起门来在斗智斗勇。 一切都照常进行,田阳聪在隔间里外来回转着讲题,检查对错…… 后院的争吵声传到了前面,小狐狸终究还嫩点儿,使出浑身的解数也不可能拖延到辅导结束。 田二贵是个暴脾气,能以聊天的形式延续到晚八点就够委屈的了,既然怎么说都不通,劈手就给了田来弟一鞋底。 这是他的习惯,打人之前需要多加一道工序,先脱一只鞋…… 仅限于在家里,打家里人的时候。 也不常打,反正近几年没见他专程回家打过谁,所以,田二妮儿一时之间忘了“敌强我弱”的现实。 还不是觉着铺子这边是属于自己的地盘,不属于田二贵,所以主人翁精神爆棚嘛。 她领会的不深刻,在她爹的心目中,孩子的地盘就是爹娘的地盘,孩子还是属于爹娘的呢,这才是“主人翁”精神的真谛。 田二妮儿可是在年前闹到老宅儿门上,敢放言要烧了房子的“神人”,再次被打,还是被鞋底子抽脸,哪儿还能忍得住……不哭? 打骂声跟哭声传到前面,田阳聪登时跳起来,攥着拳头对大家嘱咐一句:“我家里有事儿,拜托你们独立完成剩下的作业,别乱跑,安安全全跟家长回去。” 她是“小田老师”啊,任何情况下都不能随手丢下学生离开。 “你去看看吧,这里有我管着。”唯一一个五年级大学姐万思飞站了出来,这姑娘曾经最讨厌来跟田阳聪上辅导班,现在却成了好朋友,她爹是做县委秘书的,耳濡目染的这姑娘喜欢管理工作…… 田阳聪飞快打开后门,从外面关严实了,她要脸,不希望家里的纷争打闹到学生们眼前去。 厨房门早开了,田二姑娘浑然忘记了身在何处,一腔戾气奔涌,拿脑袋抵着田二贵的肚子,叫着“你打,不打死我你就是王八孙子!” 田二贵的火儿也被拱大了,这是谁养的熊孩子啊?不该是挨了打就捂着脸哭着躲一边去吗?抽了一鞋底子而已,竟然跟要杀人一样来拼命! 非叫打,那就打呗!鞋底子“啪啪”往后背上拍,就是一只脚上没鞋子,要跳着些,力量上受影响。 田二姑娘那么精明的人,一开始打算的肯定是要用缓兵之计,好歹糊弄着田二贵一晚上,明天一早就叫他走,走了以后再想办法应对。 可是说着说着就拼起命来了…… 田阳聪毫不含糊就加入了战局,她都不用细想,就知道肯定是田二贵的说辞触动了田来弟的痛处,也是姊妹三个的痛处。 躲出来就是为的不让自己的心血归到田家老宅田家堂兄弟们手里,躲出来就是为的让自己的心血给自己换来美好富足的生活。 谁敢不让她们拥有自己的劳动成果,那就是死仇! 可怜田来弟,那么剽悍的人儿,采取的应对手段也只是用自己的脑袋抵着田二贵,没敢厮打,没那个想法…… 田阳聪冲进战局,同样没有下手之地,叫她取武器给亲爹脑袋开个瓢儿,也是不可能的。 田三妮儿出自本能的手段是……跳起来摁着田二贵拿鞋底子的那只胳膊,不让那只胳膊继续行凶。 自己的两只手用力都摁不住……就下了口…… 弱者的手段真“low”…… 113同归于尽的打法儿 田二贵脑门子上的青筋直蹦,刚才跟田来弟聊得挺好的,还以为自己时来运转可以享上闺女的福了,自家亲娘讲述的仨闺女怎么怎么不孝顺是假的。结果马上就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不孝顺”…… 最起码是“不顺”!还敢忤逆,跟长辈厮打! “真是要造反啊你们!敢打你爹……哎呦……还敢咬我!” 田二贵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二妮儿就够狠了,对自己狠,挨了打还不跑,非要抵着头叫他接着往死里打,最起码她是要挨打,不敢还手。 这个三妮儿闷不吭声的,却是上来就发狠儿,掰他的手掐他的胳膊,还敢下嘴…… 毛蛋的下场就是他这个亲爹的下场? 那还绷着劲儿心疼她们干啥?全滚一边儿去吧! 田二贵又是憎恶又是恶心,抓着鞋底子行凶的胳膊被咬住了,那就用另一只大巴掌,往田阳聪头顶上狠抽。 相同的感觉不同的场景,田阳聪再次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与滔天的恨意,她比两个姐姐的感受要深刻的多,她知道上辈子这个爹就没有真心疼爱过她们。 生了闺女,视若草芥。 越是被痛打,越是不松口,田二贵甩也好,举也好,用脚踢也好,田阳聪的嘴巴长在了父亲的胳膊上。 得了自由的田来弟都没办法接着把脑袋抵在亲爹肚皮上了。 这是几近疯狂了的父女两个,从厨房门外连骂带打,不知不觉就挪到了院子里的各个角落,又挪出了小院的窄门。 田来弟指引得当,没把战火烧到辅导班里面。 尽管她这会儿已经蓬头垢面,一张巴掌脸上,血泪模糊,连衣服前襟上都脏污了,被抽出了鼻血…… “救命啊,救救我妹妹!” 田来弟嘶哑着声音叫喊,这个问题就闹大了。 原本可能是个小事儿,孩子不听话,当爹的打几巴掌…… 你这一叫“救命”…… 辅导班外已经有几个家长接走孩子了,低年级的嘛,作业少,家长听着院里热闹没好意思掺和。 还有几个家长对热闹感兴趣呢,早就把耳朵凑到窄门那儿满足好奇心了,现在门大开,打斗场景现场直播,还有个高呼“救命”的…… 热心的不热心的全围上来,男性家长用力去压服田二贵,女性家长去抢救田阳聪。 院子里还有个被拴着的愤怒着的大黄在“汪汪”吠叫,路边好几家出来遛狗的狗爸狗妈狗宝在应和,好不热闹。 唯一一位君子动口不动手的男性家长,戴眼镜的万秘书,在愤怒的质问田二贵:“你是谁?干什么的?再不放手我就报警了!” 刚才倒是有猜测说打孩子的是亲爹,可是目前看,这样同归于尽的打法儿,像是有血海深仇,杀父,夺妻,把对方孩子丢井里了的程度。 “报警”这俩字还是有震慑力的,田二贵先停了攻击,被好几个汉子摁住了肩膀。 田阳聪的牙齿还在胳膊上嵌着,她耳朵里乱糟糟一片,整个身子也是软绵绵的,是田来弟的一声声叫喊,和一道悦耳的安慰声,让她绷紧的神经一松,身子歪落到地上,牙齿也放开了。 “……天底下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犯不着自残,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好日子,她那么努力,想过上的好日子,一定会有,为什么还总是在遇到小磨难的时候便做出“同归于尽”的傻缺举动? 这能叫做“自残”吗? 前世的田唤男闷不吭声不跟任何人交心交流,也把自己送入了高等学府,过上了有房有车的小富生活。 但她那样就算正常了吗? 田阳聪眼前浮现田唤男初中高中时期的形象,土鳖贫困自不用说,最不正常的是光秃秃的脑门儿,为毛光秃秃?因为田唤男下意识里的动作就是薅头发,薅脑门上的头发,一溜溜一排排的薅…… 不正常的生活状态,滋养不出正常的心理情感。 两颗热泪划过脸颊,她抹一把脸,嘴巴里的腥甜滋味儿清晰起来,眼前的人影清晰起来。 齐爷爷齐奶奶,万秘书……还有……刘主任,那个总是被狼犬“黑子”遛的踉踉跄跄的女人。 还有她的学生们,万思飞哭的跟自己受了伤似的…… 她是“小田老师”呢,清醒过来,第一个要关心的是学生的回家问题。 不能理会大家伙的关切问候,更不需要讨论要不要去医院,田阳聪问万思飞:“都写完作业了吗?都有家长接走吗?谢谢你……对不起了。” “嗯嗯,我们都好……呜呜……” 万思飞今天受到的触动太大,这些孩子们能被家长送辅导班,最起码证明在家里是被正常关爱的,犯错的时候被批评几句是有的,但像小田老师家这样,亲爹抡着鞋底子打骂孩子,从院里拖拉打踹孩子到大路上的残酷手段,他们没经历过,也没见识过。 好怕啊,自己的爸妈好温柔啊! “那你们都赶紧回家吧,我没事儿。”田阳聪说的话语足够流畅,她尽了最大努力,要表现得不那么狼狈。 从地上被搀扶起来,浑身的疼痛令她打了两个哆嗦,她面对众人,眼神里除了感激,还有求恳,她想让大家离开。 田来弟从屋里端出一杯水,递给田阳聪漱口,姊妹两个站在一起,送走了大部分孩子跟家长。 走在最后面的是最关心她的,万秘书扶着自行车把儿追问一句:“小田老师,真不用我帮忙吗?” “思飞明天还得上学,要早睡,我没事儿,问题能解决。”田阳聪想摆摆手再见的,可是胳膊疼的难忍,脸上的笑容也扭曲了一下。 现在,陪在身边的是住得近的,非孩子上辅导班的,几个邻居。 还有武训小学看门的大爷,田阳聪对他鞠躬道谢,大爷摇着头走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知道是亲父女之间闹腾,外人确实不好插手。 “我建议去医院检查检查身体,你们小孩子家不知道轻重,万一骨头伤着……”,刘主任很坚持,她是做妇联工作的,对这件事重视,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谢谢阿姨,我妹觉着没事儿,那肯定没事儿。”田来弟挺乐观的解释,“我看着也比年前在老家挨的打轻,腿脚也没瘸,脸也没打烂。” 114就凭我是你爹 “什么?这不是第一次打你们?原来还打过?”仅剩的三位遛狗女士全惊呼了,都是养尊处优的人,见识这种底层社会现状的机会少。 而且,不止原先打过,还比这次打的厉害。 两个花朵一样的小姑娘,还习以为常了似的,庆幸被打的轻。 计划生育政策施行以后,最大的转变就是所有的孩子都金贵起来了,培养出不少“小皇帝”“小公主”,说一不二,予取予求。 再看到还有跟活在旧社会一样的女孩儿,随便被家长打骂,还打出伤来,打到街上去,中年大妈们没办法不唏嘘,身为妇联工作者的刘主任,没办法忽视。 “我去跟你爸谈谈。”刘主任一脸严肃,金丝边眼镜后面的眼睛还有些泛红。 “黑子”被拴在树身上时间够久,这会儿愤怒的用爪子扒树皮…… 灯火通明的辅导班里,齐爷爷拽着田二贵在询问根由,他对姊妹三个的情况比较了解,当时买铺子还专门被交代过要为姊妹三个保密。 庄户人家出身,皮糙肉厚,自己也拿身体不当回事儿,所以,之前大家伙劝田二贵去医院清洗包扎胳膊上的伤口,都被他拒绝了。 隔着好几层衣服,胳膊上的肌肉还挺紧实,田二贵又始终在变换动作,田阳聪能保持咬住胳膊的状态就不错了,哪儿还有可能跟上次咬毛蛋的腿肚子一样惬意?田阳聪的牙齿木木的,田二贵的胳膊上也就是七八个牙齿印儿,见了血是不假,却绝对没有流下来的分量,田阳聪嘴巴里的血腥味儿,主要是她自己口腔受伤…… 刘主任敲门玻璃,进屋。 哈巴狗跟泰迪狗的主人们要告辞了:“小田老师快回屋洗洗吧,有什么事儿都尽量跟父母多沟通,别拧着来……” 田来弟牵着妹妹鞠躬,就这会儿的功夫,她的半边脸肿胀起来,说话都受影响。 可是还得跟妹妹做个交代,要不然田阳聪挨得这顿打都不知道原因。 “二姐别说了,我能猜出来原因。”田阳聪把窄院门关好,制止了田来弟,“是他又说咱们挣下的家业都得给毛蛋狗蛋对吧?租的铺子他也看在眼里了?” 这样的说辞,姊妹三个早有预料,所以才坚决不在手里留钱,不肯留在田家村任人搜刮。 只是没想到,田二贵说道得意处,远远不止这点想法。 田来弟低声传达亲爹的指示,在黑暗里都掩不住彻骨的冷意:“他说在城里开铺子办辅导班保准儿挣钱,打算带咱妈回家来跟着咱,当祖宗供养着。还叫我长个心眼儿,记住你到底能收多少学费,先给毛蛋买一辆山地车骑骑,当是年前咬他的赔罪……” 这种话要是跟田来男说,没准儿就忍下了。 田来弟起初的打算也是采用缓兵之计,先对付过去一晚上,送走田二贵再做计较。 结果,忍到“给毛蛋买辆山地车”那句,忍不了了,田二妮儿撕开脸叫她爹死了这条心,她们姊妹三个宁可把挣的钱丢河里喂鱼,也不会给毛蛋花一分一厘。 这不就是讨打吗? 还没吃饱喝足的田二贵自恃当爹的身份,马上脱鞋抽脸,都不带含糊的。 田来弟被抽的拗劲儿上来,用脑袋抵着田二贵求他打死了事,然后,田阳聪啥都不问就跑来帮忙掰手掐胳膊下嘴…… 前因后果都沟通过了,田阳聪打算一不做二不休,也别遮遮掩掩用什么缓兵之计了,直接去明说,不但给毛蛋买山地车不可能,他二老想跟着来城里住,也不可能。 田来弟虽然剽悍,刚才还是没好意思直面拒绝孝敬父母…… 年龄虽小,也知道,爹娘打骂孩子,会有一部分人指责爹娘打的狠,但是孩子不孝顺父母的话,差不多所有人都会站在她们的对立面,千夫所指啊! “别害怕。”田阳聪前世的经验教训再次起了作用,“咱们还没成年,法律上也没有让十岁的女儿就必须开始赡养正当壮年的父母的条例。咱们得在他第一次提出这个要求时就狠狠的回绝掉,打消他的念头。” 如若不然,肯定后患无穷。 田来弟到底经验少,没想过现在的铺子大小,田二贵夫妇能住哪里去?也没想过一旦入住,老宅儿的亲人们能不来往吗?到时候能一直装孙子跟原来回老宅儿过年时一样吗?毛蛋狗蛋再随意打骂她们不是正常的吗? 如果一切还得照旧,那还忍着捱着挣扎努力干啥?那还哭着闹着逃出田家村干啥? 重生以来,田阳聪最想做的无非就是自己能当家做主,靠勤劳与智慧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谁来阻拦她,她就把谁掀趴下! 还是那副狼狈样儿,田阳聪从后门进入隔间,听见田二贵比她还要愤怒的反驳:“我是她爹!她们又没出嫁,挣的钱租的铺子就都是我的,我是她爹!” 做妇联工作多年的刘主任,还真是有些词穷了。田二贵不是单纯的农村汉子,尽管他同样的没文化与执拗,他还走南闯北赖皮赖脸在大城市做“超生游击队”好几年呢,寻常的劝导话他都听不进心里去,他觉得自己有本事,谁都甭想糊弄他! 齐爷爷早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他也是从农村长大的,搬到城里来以后帮孩子带孙女,他也遗憾过齐芳芳不是个男孩儿,但是遗憾就遗憾了,他再糊涂也不至于打算把家业送给亲戚去,更不会薄待自家孙女。 有血缘管着,再重男轻女,看见自己的孩子也会忍不住心疼,忍不住要把自己的所有给孩子,才是正常的吧? 怪不得姊妹三个买铺子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要保密,只能说是租的。 “啪!” 一记重响,是田阳聪为了昭示存在感,摔了一个玻璃杯。 她从没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此刻,有齐爷爷和刘主任帮着做个见证就知足了。 “我们三个都还不到十八周岁,你们也还没到老迈病弱需要侍奉的程度,所以,别拿‘我是你爹’说事儿。等我们够十八周岁了,会按月给你们生活费,在此之前,你们应该为我们三个支付抚养费,学费……” 115表态有用吗 田阳聪在细细跟田二贵清点身为父母所应该给与孩子的花费,田来弟站在她身后,田来男也从“新雅”理发店学徒回来,隔着玻璃门,眼含热泪。 “学费你没给出过,大姐二姐都没给念一天书,只有我念书了,是村里逼着去的,学费书本费你们没出过一分钱。再说抚养费,你们离开家七年多了吧?中间回来三次,平均每次停留一天半时间,第一次留给大姐二百多块钱是吧?第二次没有留钱对吧?第三次,就是这次,非但没有留钱,还打算以后跟我们要钱养着了,呵呵,你们生孩子可真划算。” 田阳聪把这席话说完,给田二贵留了辩解的机会。 齐爷爷跟刘主任都听愣了,齐爷爷的手指头都要点到田二贵的脑门上,他说:“你……你真……” 七年时间,不管不顾,丢下三个女孩子。 最大的,要当一家之主的孩子,是田来男,那时候也就是八九岁吧?还得带着两个两三岁的妹妹,怎么熬过来的? 玻璃门外压抑的哭声传出,呜呜咽咽的,跟依然被拴在树身上脱离了愤怒的“黑子”的抗议声应和。 “那我有啥法子啊?”田二贵还不乐意了,横眉立目恨不得再去脱鞋子,要不是齐老爷子刚才介绍过,面目不善的中年女人是县委妇联主任,他早压不住脾气了。 “你们当在外面日子好过?你们在家里好歹有房有屋有地种着,我们刚出去那几年连桥洞子都住过,能给你们留二百块钱还不知足啊?在乡下哪儿需要那么多地儿花钱?地里有收成,饿不死你们,再说了,我走以前嘱咐了你们爷奶大伯叔叔的都照应着……” 再这么扯下去,到明天天亮都还是一笔糊涂账。 田阳聪已经给了田二贵辩解的机会,接下来要说正题:“你承认了八年只给了二百多块钱的生活费就好。请齐爷爷跟刘主任做个见证,我们三个都还不满十八周岁,不能马上开始赡养父母,父母不给我们抚养费我们没办法,我们现在也不会给父母出钱,更不会给他的侄子出钱。” 她骤然提高了声音,字字清晰,宣布:“田二贵同志,你记住了,在年满十八周岁之前,你休想从我们姊妹三个手里拿到一分钱!我们租的铺子,也不会允许你们夫妻入住,你们爱去哪儿去哪儿,爱疼哪个侄子疼哪个侄子,只要以后别打我们的盘算!” 这次换做田二贵被气得打哆嗦了。 田来弟上前两步,跟小妹妹站在一起,她们姊妹如今心意相通,誓死保卫自己双手挣来的家业。 二姑娘说话更决绝一些:“今天你打了我们,是我当时没想明白,还把你当亲爹看。现在起你再敢动手,我就掂刀砍你!宁肯叫你给打死了,也不让你再跨进我们自己的铺子!” 是呢,从来不肯吃亏的田二妮儿,听完妹妹这席话,后悔的前心贴着后背。凭啥自己觉着理屈要任凭田二贵打?他是当爹的不假,可他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没抚养她长大,没给她念过书。 既然如此,那就没权利随便打她! 她就能还手! 田二姑娘的理论甭管站得住站不住脚,反正她自己想通了,觉得可以。 田二贵自然是想不通的,鞋底子自动自发抓在了手里,照着田来弟的脑袋就砸下去,嘴里呵斥道:“我今儿就先打死你!” 他的左右是齐爷爷跟刘主任呢,马上跟着站起来,齐爷爷动手压服,刘主任再次恐吓:“田二贵,你再敢动手,我马上报警抓你,你这是虐待儿童!” 刚才就掰开了揉碎了跟这个文盲法盲莽夫讲过了,自家生的孩子也不能下手打,当时田二贵点了头的,可现在看,根本没听进去。 饱经沙场的鞋底子砸在田来弟的脑门儿上,还好,留下一片脏污与红润。 庆幸田二贵没穿结实的皮鞋…… 玻璃门外的田来男冲了进来,磕飞了的鞋子落到她跟前儿。 最喜欢息事宁人,最窝囊最憨笨的田来男,哭的满脸花,也没发脾气,直直小跑着去看田来弟的脑袋,和田阳聪的伤情…… 她再不济事,也是亲手带大了两个妹妹的功臣,而亲手带大的妹妹们受伤,她也肯定比别人要心疼。 年前那次被老宅儿的奶奶打,田来男只会哭着喊“奶……”。 这次,没有哀哀切切对着田二贵喊“爸……”。 她说的是:“你走!我们三个的死活,不用你管,我们现在也不管你们的死活,你走!快走!” 最老实的大妮儿也要造反了…… 刘主任用冷厉的眼神盯着他,齐爷爷用力往外拽他。 “大半夜的闹够了吧?孩子们这儿也住不开,你跟着我去住一宿儿。明儿你不是还得坐早班车走?早歇着……” 齐爷爷拽的浑身冒汗,也学会威胁了:“田二贵你别蹬鼻子上脸啊,真要报派出所把你抓走?有问题没问题都得等关到明天再审……” 越是对自家孩子打骂顺手的男人,在外面对外人就越犯怂。 还真就跟着齐爷爷走了,田来弟送出去鞋子,田阳聪送出去行李包…… 这算是全了父女情谊吗? 刘主任连续叹气好几次了,等姊妹三个都回到隔间后的时候,她只能说:“好好洗洗,都早睡吧,锁好门窗。” 路边上还有一只嗓子都叫哑了的狼犬呢。 还有一棵被撕扒了好大一片老皮的树。 姊妹三个送出门,鞠躬道谢。 刘主任摆手:“再有事儿就去找我……” “黑子”得了自由,狂甩尾巴,还站起身子执意要舔主人两口…… 好惊心动魄的一夜。 “这事儿算完了吗?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咱们也表态了,他……能放过咱们吗?” 灯光熄灭,在拼接好的书桌床铺上,田来弟幽幽的问道。 这个世界上,最难解决的就是亲情问题。 田阳聪闭了眼睛,身上的疼痛感越发清晰,她倒是觉着踏实了:“总要闹这一场的,明天的事儿,明天再想办法。” 116跟新的一样 撕开脸说话,真的挺过瘾的。 不管会有多少人不赞成,认为这种说法这种行为属于大不孝,都说了,都做了。 算不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感动华国”的节目是肯定上不了的…… 就是挺亏欠齐爷爷的,那么大年纪的人,今天净陪着劳神劳力了,还得帮着解决田二贵的住宿问题。 姊妹三个做好了第二天继续应战的准备,结果,齐爷爷的帮扶工作做到了极致,不知道怎么劝说的,直接把田二贵送去了车站。 田来男都没敢早去“新雅”理发店打扫卫生…… 齐爷爷老两口过来的,都是一脸的忧心。 齐奶奶还拿块儿手帕蘸了下眼角,没休息好,眼睛干涩…… “好好的一家人,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真就不跟你爸爸缓和了?” 上了年纪的人,心肠更软些,齐奶奶还想挽回一下。 到底是亲生的父母,骨血管着哩,断不了的。 三姊妹的神色各有千秋,可是,肯定都不会有缓和的余地,包括田来男。 内心戏如何丰富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大是大非上肯听俩妹妹的。 盲从……也是从啊! 齐爷爷对事情了解的更透彻些,他不再劝和,只提醒:“你们年龄小,做事儿……尽量多往后考虑。你爸妈……在外面没生出儿子,年纪大了,身子也捣腾坏了,真是不能再生了,回来……是肯定的。” 老爷子的眼睛熬得掉坑儿了,昨夜大概跟田二贵彻夜长谈? 没办法表态说谁对谁错,说自己要支持谁,只提醒仨女孩儿这件事没完,田二贵真的下决心要回家了。 仨女孩儿想坚决不让父母跟着自己住,坚持挣的钱跟父母无关,这事儿……肯定还有的闹。 “谢谢齐爷爷,谢谢齐奶奶。” 无亲无故,能帮到这种程度,让姊妹三个得以喘息,得以重新谋划何去何从,情义很重。 所以,临走时齐奶奶忍不住再说一句:“到底是亲生的爹娘,以后下口……轻着些。” 田阳聪老老实实地点头称是。 至于以后到底要怎样,以后再说吧。 剩下姊妹三个的时候,已经放弃了一家之主地位的田来男要去理发店继续学徒事业,反正,俩妹妹怎么决定她都听从,不拽后腿不掉链子。 汪师傅这段时间很热心教她洗头烫头卷卷儿,可以帮她分担工作呢。田来男却心痒痒着想学剪头发,这活儿轻易没人肯让她动手,汪师傅也不会把顾客的脑袋丢给她操练,所以只能利用闲暇时间多看多想。 田大妮儿是真的对理发事业上心,有时候睡着觉儿右手都做出拿剪刀“咔咔”的动作,因此,俩妹妹全力支持,尽量不耽误她的时间。 田阳聪送大姐出门,还一时兴起许诺了一句:“我的头发可以交给你剪……”。 转过身来,田来弟对小妹妹竖起大拇指左右摇晃,太仗义了,就不怕田来男把脑袋剪成“狗啃式”? 爱臭美的田二妮儿可是极宝贝自己那脑袋卷儿的,除非汪师傅上手给修修,坚决不让田来男祸祸。 这也算是苦中作乐,逗笑了田大妮儿,兴奋地脚底下都犯飘。 性子憨直也有好处,弯弯绕绕人家没有,心里敞亮。 聪明的人才不肯饶过自己,恨不得未雨绸缪,一切尽在掌握。 却又掌握不了。 田阳聪建议:“二姐你还是先干正事儿去吧,估摸着他们辞工再收拾行李回来,最少得用十天半个月的,今天咱们肯定商量不出好法子,倒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今天做饭的食材还没去买呢,净是琢磨应对田二贵了。 还有,原本说好的提前买辆自行车,二手的也行,要个小巧的,姊妹俩能骑的。 要不要买?能不能买? 田来弟说到这个就头大,恨得不要不要的:“活的真憋闷!电视机不敢买,自行车不敢买,没钱的时候买不了,有钱的时候不敢买,怕人抢,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儿啊?” 是啊,这肯定是场持久战,而且胜败不知,败的可能性还比较大。 田阳聪忽然就想开了,对天比划一根中指,恶狠狠道:“从今天起,豁出去了!想买啥买啥!走,拿钱,买自行车去!” 田来弟说的话能让人醍醐灌顶,老是忍着憋着也看不到明天必胜的希望,干脆别忍着了,还能咋地?杀人不过头点地。 “好!买!我再买把刀贴身放着,谁要敢抢我的车我就扎谁……” 二姑娘身上的暴力因子很活跃,没的说,从亲爹身上遗传来的吧? 想开了,豁出去了,天地都宽了。 就是钱还不富裕。 田来弟放弃了买新自行车,在市场最偏僻的一角儿选中了辆二手车,二四型号,无横梁,女式车,座子落到最低,她能够到脚蹬子。 最主要是九成新,深蓝色金属架透出亮丽的光泽,车轮是最时髦的黑色塑料材质,据说是合啥金的,结实。 车把前还有一个黑色网篮,三百六十度角查看,怎么看都满意。 要价儿也美丽,田来弟都不好意思继续还价了,小跑着去喊了不远处的妹妹来掏钱。 “我就要那辆车子了!做梦都想要!刚才还价到一百六了!” 一百六十块钱,虽然比田阳聪刚才查看过的二手自行车昂贵,但能买二姐一个心头好,也算值。 田来弟早先确实描述过做梦都想买的自行车款式,新的要小五百,女士骑上去可仙了,穿条长裙子,再在车篮里放一束鲜花,阳光下缓缓而来,哇呜(*/w\*)…… 田阳聪被拽的磕磕绊绊,以最快速度赶到“梦想”的销售地点。 第一感觉是真偏僻。县城老街最老最窄的胡同自成集市,摊点儿大都集中在胡同里,这位车主却绵延出了胡同拐角儿,挨着个垃圾堆放处。 第二感觉是真神秘。车主自己弯腰耷拉背的,口鼻处遮着个棕色套巾,脑袋上扣着顶棉帽子,不时在帽檐下四下打量。 田来弟看到“梦想”还在原地,大为安慰,催着田阳聪:“快买下来吧!晚了再被别人发现了,肯定得抢着买!” 这品质,这价格,再没更合适的了。 跟新的一样####阿弥陀佛!新的一年成绩节节高哦(⊙o⊙)… 117买到一个“梦想” 活了两辈子,真心懂得天上没有掉馅饼的道理,田阳聪拽住了二姐的胳膊,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加快。 就算是乍暖还寒的初春,垃圾场的味道还是刺鼻的。 就算是乍暖还寒的初春,也用不着戴着这么保暖的棉帽子了吧? “二姐,其实我刚才看的那家二手车也挺好,辆数多,还能挑拣下。” 都走到人家跟前儿了,又极力推荐别家的产品,这手段,田来弟表示秒懂。 小妹妹想继续压价儿!高! 压个价儿而已,用得着把高领的秋衣拽起来也挡住口鼻吗? 田来弟再次秒懂。 小妹妹太讲究了,这是嫌弃垃圾场的味道…… 田来弟配合着妹妹,但是,坚决不肯真让妹妹放弃这桩买卖,那可是田二姑娘的“梦想”! “再便宜点儿,我们就买了。” 车主的脑袋转动了半圈儿,还是左右打量的模样,貌似还有些着急,不耐烦的说:“刚才讲好的价儿,爱买不买!” 这人脾气不好…… 又矮又瘦猴子似的,只有一辆车子售卖,凭啥有脾气啊? 田阳聪心头晃过一阵诡异之感,总觉得不对劲儿。 她是不想做成这桩买卖了,要扯着田来弟放弃,二姑娘死活不肯,脚底下粘了胶似的,满眼留恋。 田阳聪又往上扯了扯秋衣的高领子,声音也有些厌烦:“我们身上带的钱少,全拿出来也不够一百块儿,买不起。” 田来弟再次秒懂,做生意的老手,知道套路。 小妹妹砍价的本领炉火纯青了啊!狠!真狠! 新车能卖小五百,九成新的同款车,五分之一的价格都不肯给,谁能忍? 偏偏……就有人忍了。 矮瘦的车主再次打量四周,这个位置因为紧挨垃圾场,没有其它摊位,但是胡同头儿上绵延出了几家兜售针头线脑的,互相啥动静都能瞧见。 “看看你们到底能拿出来多少钱,够一百的话就把车子给你们。” 天上掉馅饼了,还砸到田二姑娘脑袋上了。 又惊又喜感谢上苍有木有? “妹啊,快都拿出来,数数还剩多少钱。买的菜少没关系,回头我再来买。” 不忍直视。 田阳聪在心里咬牙,自己平日里太忽视对二姐的教导了,只知道催着她奋进挣钱,没告诉过她便宜不能沾,便宜越大隐患越大…… 在矮瘦车主虎视眈眈下,在二姐田来弟死拉活拽走不了的情况下,田阳聪开始艰难的往外掏钱,她掏的缓慢,脑子里急速运转,终于又抓住一条关键点。 “您卖车子,得有当初买新车时候的手续吧?单据……没有的话我们可不敢买,万一叫别人找上门来说我们是偷的车子咋办?” 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啊! 田阳聪给自己暗暗点赞,把刚掏出来的一把零钱抓的死死地,眼睛看向矮瘦男人。 快说你没有单据,你肯定没有! 九成新的女式自行车,就一辆,躲到角落里来发卖,明显有鬼,非偷即抢! 谁见过被偷的被抢的还带着买车的手续送上的? 田来弟一颗心也落到了谷底,她这会儿觉出来了,小妹妹是铁了心的不给她买这辆车,不是耍套路想砍价儿。 自行车而已,又不是摩托车汽车,谁会关注你有没有购车手续? 形势却再次反转。 那男人直起腰来,一只手扶住车身,一只手去拧右手车把的把套。 黑色的塑料把套,很轻松就拧了下来。 车子一歪,从把套里掉出了一个团成卷儿的小本本儿,本本儿里夹着单据。 竟然……拥有购车手续,还很齐全。 打脸( ̄e(# ̄)☆╰╮( ̄▽ ̄///) 蔫吧了的田二妮儿,浑身重新被注满了活力,用力扯一把小妹妹的胳膊,欢快的说:“快给钱吧!有多少,够不?” 重新被抽走了活力的田阳聪,脸上热辣辣的,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她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钱,既然人家的车子来路正没问题,那就买呗。 “这是数好的五十块,您先点点,我接着给你拿……钱……” 田阳聪先把手里的大把碎钞票交给矮瘦车主,她很礼貌的双手递上,眼睛近距离看着车主,脸上挂着笑。 最后那个“钱”字,停顿了。 她的笑容几乎挂不住,垂下了眼睛,身子往后退了两步,又开始从裤子兜里摸索钱票子。 田来弟觉得大功告成,松开了妹妹,自去抚摸即将属于自己的“梦想”自行车了。 她也知道妹妹带的钱足够交付自行车费用的。 田阳聪额头上沁出汗水来,后背也顷刻间潮湿,手指头也麻木了似的,点啊点啊,连“小蹦子”硬币都贡献了出来,八十六块四毛七…… “就……这么些了。”她艰难的开口,眼睛都不好意思跟车主对视,“要不……您先把那五十还我,我回家再多拿些钱来,再来找您买。” 隔着高领秋衣,她的声音更显紧张尴尬。 这个年龄的小孩子,不会有太多的心眼儿糊弄人。 田来弟都羞惭的要把脑袋扎到地里去了,她不能拆妹妹的台,揭发妹妹其实还肯定有钱,她放开了“梦想”的自行车,觉得自己没脸继续抚摸下去。 田阳聪在心里呼唤:“赶紧拒绝吧!把五十块还给我!姐保准儿马上消失,再不带二姐回头。” 蚊子再小也是肉啊!五十块钱呢,为毛儿刚才手贱提前递给他了? 但凡有点志气,就一定不肯八十六块四毛七分钱卖车! 志气这东西,有的人就是没有。 形势还在反转。 田阳聪手上的一把零票,竟然被矮瘦男人全部收走了。 收走了…… 只留下一个矮瘦的背影,步行离开。 啥都没再说…… 能说话的只有田二姑娘:“这就买下了?车子归咱了?哎呀妹,你太厉害了!你才是砍价小能手儿啊!” 二姑娘推着“梦想”欢呼雀跃,田阳聪像是被人抽走了骨头,浑身软绵绵往田来弟身上靠。 “来,上来,姐驮你。别心疼了,回头我挣了钱都给你拿着,这车子也是咱俩骑……” 118可以买买买了 田阳聪心慌了一路,却说不清楚是不是确实有问题,这么时髦又便宜的自行车,她坐上面就如同坐到火炭上。 “二姐,你有没有觉得,卖车子的那个人,有点像田家村租房子的后邻?” 这下坏了,田来弟脑子里马上闪现出战战兢兢连厕所都不敢单独去的过往场景,手底下车把没抓稳,“哎呦呦……”,姊妹两个都跪在了地上,只不过一个是单膝,一个是双膝。 崭新的“梦想”自行车也歪倒在地。 业务不熟练,司机不称职。 但这不重要,田二姑娘瘪着嘴都要被气哭了:“田阳聪你吓唬我做啥?我又不认得那个王八蛋后邻!” 是呢,那个昙花一现的后邻深入简出的,从一开始被田阳聪发现就当成隐患致力于撵走,田来弟根本没机会跟那个男人面对面近距离打量五官。 其实田阳聪对后邻租客的样貌也不熟悉,刚才卖车的男人又始终戴着帽子跟套巾,遮挡了多半张脸。 身材矮瘦,这个对的上,还有刚才交接车款的时候,田阳聪看到了男人脸上一道浅痕,就是曾经见到过的后邻租客脸上伤痕的位置。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这样,疤痕脱落,只留颜色不一。 田阳聪越想越心惊,追问田来弟:“你一开始看车子的时候,没跟那人说咱是哪儿人在哪儿住吧?他看起来像是认得你不?” “你当我傻啊?”田二姑娘气呼呼推着车子走路,翻给妹妹白眼珠子,“人家也不问那个啊!对了,那人说过这辆车子本来是给她闺女买的,结果他闺女不愿意要,看不上这样的轮子。” 田来弟摇头晃脑的表示鄙夷,忘了生气。 全世界就属她自己最懂得审美…… 田阳聪心里更犯堵了。就那男人的穿戴,肯给闺女买小五百价钱的新自行车?还先买后奏,等闺女相不中再八十多块钱卖掉? 《天方夜谭》都不敢这么编好吧? “甭管卖车的是不是后邻租客,反正他这车子肯定来路不明!”田阳聪下了判断。 当然惹火了田二妮儿,转身伸手就推了田阳聪一把,眼里汪汪着两股喷泉,恶狠狠放话:“这是我的车子,花钱买的,手续齐全,你少糊弄我,我以后不让你骑!” 田二妮儿那一记“铁砂掌”推在前胸,还挺疼的。 田阳聪瘪瘪嘴,摊摊手,她也希望这车子没问题啊,八十多块钱捡个大便宜,谁不乐呵? 难道真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毕竟人家车主是真有手续发票的…… “好吧好吧,喂……” 田三姑娘只能腿儿着回家,司机拒载。 对付二姐这种臭美型,田阳聪知道怎么糊弄,顺手在路边店里买了三两彭迪纱毛线,二两是深蓝色,一两是牛毛黄的。 回到铺子后院,田二姑娘气鼓鼓在厨房揉面呢,连个白眼珠子都懒得翻给妹妹。 “嗯……织一个或者勾一个座套儿……” 田阳聪拿着三绺毛线往“梦想”身上比划,眼睛笑望向厨房。 果然,二姑娘“嗖”一下就蹦出来了,手上还带着面粉呢,没舍得上手抓毛线,瞪了妹妹一眼,傲娇的说:“别祸祸我的车子!” 再往回走,嘴里嘟念的是:“线够数儿,织个车座套儿……还能再勾个车把套儿……” 这件事儿就算翻篇儿了,田二姑娘终于可以自由出行,跑远路也不需要求恳大姐当司机,或者“11”路腿儿着。 周六的早晨,二姑娘还施恩一般交代妹妹:“明儿你自己个儿骑我的车子回村里吧,别让大姐请假了。” 真大方是不是? 田阳聪更大方! 她眼睛眯着唇角上勾,活脱脱一个吃到鱼的小狐狸,嘚瑟道:“谢谢,不用,我昨儿晚上已经收了十几份学费,今儿估计还得有几个能交的。所以……” 她赚够了噱头,看着俩姐姐四只眼睛里面洋溢的兴奋与崇拜,高声宣布:“所以,本姑娘今儿要大开杀戒,买买买!” 憋闷的时间太久了!激情如喷泉破土而出,什么亲生父母的隐患,什么堂兄弟来不来霸占,统统如浮尘挡不住泉水喷涌。 “买电视机!买自行车!买……” 不知不觉踩在了凳子上口吐狂言的田阳聪,终于发现二姐田来弟瘪嘴欲哭的惨样儿,后知后觉赶紧表态。 “就买这两样!剩下的钱都给你进货去……” 好家伙,得意忘形,也忘记了还有个盼星星盼月亮等着她这笔巨款江湖救急的呢! 人生总是充满遗憾,这次不能撒开了泼的买,那下次的。 没钱的人自认也没有表达意见的底气,田大妮儿讷讷的说:“那……电视机……摆哪儿?叫人搬走咋办?” 田来弟喜欢花钱,电视机是她最初的理想,又不耽误她进货,自认全力赞成,她说:“再买两根铁链子呗,把电视机捆上锁好。” 她当这是大黄狗…… 活了两辈子的田三姑娘早有主意,一张口就是高瞻远瞩高屋建瓴:“再买个铁架子框着,固定到墙上,哈哈,既不占地方,谁来也甭想抱走!” 比拴狗的链子还结实。 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三姑娘威武! 买电视机肯定被拥护,再买一辆自行车?是不是太嘚瑟,用不着? “以后都回田家村也够用的,两辆车子就行。”田来男期期艾艾的说,真的,不能有点钱就全祸祸了,她当学徒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呢,不出师不给工资的。 田阳聪看着俩姐姐,心里酸酸的,到底比她少一辈子的经验,不明白啊! “那两口子很快会回来对吧?搬不走电视机,住不进铺子,你还能阻拦人家骑走‘大金鹿’?反正那车型也太过时了,不适合咱们骑……” 她还有没说完的话呢,田来弟买的这辆“梦想”也不保险,总是个隐患,她心里的膈应劲儿始终不消。 家里目前拥有的两辆自行车,在她这儿都形同与没有。 只有花自己苦哈哈挣的钱,从正规渠道买来的东西,归属感才强烈。 119有了就狠没了忍 田来男听到妹妹说“大金鹿”肯定要易主,万分舍不得,都恨不能蹬着车子去“新雅”当学徒了。 她跟“大金鹿”有感情,很深。 可是没底气留下不是?自己双手挣下的铺子还不敢说就一定能拒绝父母入住呢,何况是本来就属于那对夫妻的物件? 田来男唇角翕翕,在她的内心深处,可能是有那么点指望,觉着父母真要是肯回家,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 却到底,是没说出什么来。 “大姐你不一起去买?”二姑娘一听买东西就把自己所有的安排都往后推了,而且欢天喜地的很正常。 偏这个大姐一脸的阶级斗争,吭吭哧哧半晌儿才问:“阳聪,就你俩去买行不?电视机个儿大,用姐帮着驮回来?” 那必须行啊!田阳聪摆手再见:“没问题,你去理发店好了。我问过,百货大楼负责给送到家还给调试好。” 田来男登时如释重负,披散着头发走了。 这姑娘也没白在理发店做学徒,现在都好意思留披肩发了,仔细看的话,眉毛也是修过的,原先粗豪杂乱的扫帚眉清理成柳叶的形状,眼睛立刻显得立体生动,整张脸都不再诉说“土鳖”二字。 就是这性子,还跟不上俩妹妹的节奏。 为毛儿要跟?龙生九子还个个不同呢,田来男肯保持她的憨厚善良踏实友爱,挺好的。 撕开脸不要脸冲锋陷阵做不孝顺女儿的角色,俩小的就能完成。 “嘻嘻,”四目交投,站在百货大楼二楼家电部,新的默契达成。 俩败家的,庆幸田来男没跟着一起来,她们原先商量的要买个略便宜的小个头的电视机的计划,必须改变! 那么多大型号的跟小型号的放在一起,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妹,剩下的还够买车子的不?” 恨不能抱住三千多块钱那台彩色电视机的田来弟,浑然忘记了自己还需要留钱去进货卖衣服……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千金散尽还复来…… 就买了。 办完手续留了地址,剩下百十块钱,不能留在百货大楼消费了,转战到老街集市上,拿出玩命儿的劲儿,跟两个油腻腻的二手车车贩子死磕,最后五十块钱买下的一辆“凤凰”女式车。 此车的年龄应该能跟家里那辆“大金鹿”相匹配,经过二手车车贩子细心倒腾过,在一列十几辆型号各异品牌各异的旧车中脱颖而出,入了姊妹两个的眼。 所花费时间,比在百货大楼挑选电视机的时间还要漫长,过程还要曲折坎坷,费的唾沫星子还要多…… 过日子就得这么滴,有了狠,没了……忍。 回去的路上,两姊妹可以肩并肩纵马驰骋并比试个快慢胜负了。 田来弟终于想起来自己的服装事业,是在大楼员工前来安装调试完毕之后,田来弟站在后院仰望着房顶上多出来的银灰色金属天线,那时,已经到下午三点钟。 “妹啊,今儿还应该有学生交钱是吧?” 田阳聪在屋里仰望彩色电视机,怎么看心里就怎么美,赶紧给二姐一个定心丸儿。 “放心吧,你妹我教的好,家长能觉出来,今儿保准儿还有几个交钱的。” 她收费的规矩是提前交,一个月一百元的辅导费,所以,只要原先上了一个月的孩子想继续上,那就得补上头一个月的再交上下一个月的,得二百元,再加上伙食费…… 二十个孩子的学习,肯定都有进步,田阳聪对自己的教学能力很有信心。 当然了,不排除有的家长只贪便宜,提前说好的嘛,试教的一个月如果不满意,不用交学费,也不用再来了。 以后……也肯定不收了。 那样的家长肯定是少数。 这时候还没有全国通行五个工作日,周六学生正常上课,二十个孩子放学后来辅导班做完家庭作业,然后就可以度过一个自由快乐的星期天。 预料之中,今天的辅导少了两个学生,家长也没露面。 田阳聪没有伤心,今儿买电视机的开心劲儿足以弥补所有遗憾,她计划明天去田家村上最后一天课,给其中几个信任她从而把学费交多了的学生退款,以后就把主要精力全部投入到“小神童”辅导班来。 所以,她将在城里继续招生,平时晚上辅导写作业,星期天开班讲课。 搬到城里来一个月的时间,她已经适应并习惯了这边的生活,想要扎根于此了。 还没想出办法来应对田二贵夫妻回家的隐患,那就顺其自然,先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五年级的万思飞今天特别开心,尽管她是最后一个来到的,一进来就抱住了田阳聪又笑又跳。小姑娘最近考试成绩完美,这次更是高居年级第一名,数学满分,语文99.5,老师保守,不好意思把作文给满分。 小孩子禁不住多大事儿,天天叫老师们点名表扬,家长又常在邻居亲友面前炫耀,万思飞空前自信,把学习当成人生最大的妙事。 她爹万秘书也专程过来一趟,给孩子们添菜,两根红肠一只烧鸡,得到无数欢呼声道谢声。 万秘书是第一个交齐学费的,提前了好几天呢。 万思飞也带来了更好的消息,饭桌上掰着手指头计算,她给田阳聪做了宣传,现在有好几个同学要家长来报名…… 只可惜地方小,目前包容二十个学生已经算极限,田来弟还要占用隔间前面摆放衣服文具呢。 二姐的事业也不能耽误不是?顶多叫她晚上不营业…… 田阳聪给大家透底儿:“写作业的就只收你们,再下周开始我周末办辅导班上课,可以叫你们的同学参加那个,学费也是一月一百,具体招生简章我下周张贴出去。” 相比来说,目前写作业的这十八个孩子占便宜了,花费时间多,学费是一样的。 谁让他们是第一批“信阳聪得永生”的幸运儿呢,相处了这一个月,大家感情深厚的跟亲姊妹兄弟一样,缘分啊####有了狠没了忍的消费理念,你们赞同吗? 120再不会回来了 其实,跟田阳聪关系更铁的还得算是田家村小学三年级一班那些同学,田阳聪没再接着收学费,跟其他学生说再见,倒是没有出现太多波折。 到了三年级这些嫡系部队,彻底炸了锅。 左右同桌李莉莉跟田秋玲,是比着看谁哭的更痛,跟世界末日要来临一样。 其他几个女同学也跟着哽咽,男同学则是红着眼圈儿推搡“小霸王”李丹阳,关键时刻,做老大的不能往后缩,冲上去,把“洋葱姐”留住啊! “留啥留?上周她爹回来闹你不知道啊?”小霸王的鼻子也发酸,但是男子汉的面子得要,做老大的更懂得权衡形势,更有主意,“我不用退学费,以后周末我去城里接着跟你上辅导班。” 什么叫“铁哥儿们”?这就是! 不能体谅田阳聪内忧外患的同学不是好竹马。 由此,田阳聪在跟最后一波五年级学生道别的时候,便专门加了一条:“如果还有需要找我辅导的,可以周末去武训小学门口找‘小神童’辅导班,学费是一月一百,你们去的话我打九折。” 我的地盘我做主,随心所欲更改招生简章内容…… 提前拜托早下课的田秋玲去村里叫了老侄子田浩生再赶驴车来,田阳聪做事够决绝的,把学生放完就带着老侄子拆卸书桌,小霸王带着喽啰们也返回来帮忙,算是半个小时内把田家恢复了……原样。 就是……初来乍到时的原样。 田阳聪后期置办的所有家伙什,除了加高的院墙没拆走,其余不剩一点一滴。 她这是没打算再回来。 人的思想总是不断变化的,当初花钱加高院墙,是琢磨着必须留条退路,姊妹三个的安危要紧。 其实说白了,就是还不能确认凭借自己的能力是否就可以真正脱离田家村,田家人。 现在,明确了。不但自己可以,俩姐姐也可以。 那还留恋什么? 城里的地方小,运回来的桌凳黑板干脆就安置在院子里,先用塑料布遮盖好,等钱富裕了,请人加个能透光的顶棚,可以派上大用场。 告别小霸王,田阳聪没多说什么,还要在城里继续“相爱相杀”下去呢,用不着“悲悲戚戚”。 “加油!” “加油!” 男孩子们的呼喝声留在了身后。 老侄子赶着驴车,终于可以一吐为快:“小姑啊,前两天你爸来找我问城里的地址,说是不放心你们几个小姑娘家……” 田阳聪跟驴车并排蹬着“凤凰”,扭头打断了老侄子的解释:“没事儿,以后再有想找我辅导功课的跟您打听,您直说地址就行,我给咱村里人打九折优惠收学费。”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今天回城的时间晚了,好在有老侄子作伴儿。 上点年纪的人,即便是小辈儿,也喜欢叨念叨念嘱咐嘱咐。 “你们是女娃儿,家里没大人,出门得小心。这两天都传说有个城里女娃儿走丢了,好几天了,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 走丢的女娃儿,莫不是三四岁五六岁?田阳聪虽然身体年龄小,但是,拥有一副老灵魂,搁哪儿也走丢不了不是? 老侄子也就是叨念个一知半解,具体什么情况,他说不出来。 “要不您送我进城后就住一宿儿,天黑了回村里也不安全。” 虽说没听清楚到底发生了多大的恐怖事件,田阳聪还是得关心一下老侄子,尽管自己要付钱,真要是让人家走夜路出啥事儿也难心安不是? “我一个老头子,这辈子啥大风大浪没闯过?还怕走个夜路?”老侄子忍不住吹嘘了一把。 想想刚重生那会儿,姐妹两个为生活所迫奔波在城乡之间,也是货真价实的夜路,还真的挺太平。 田阳聪就此放了心,老侄子照样很规矩,帮着姊妹俩把东西全罗列到后院里,才赶着驴车回程。 田来弟喊妹妹吃晚饭,家里有电视机了,今天还没学生,肯定要舒舒服服看着电视就餐的。 “诶,妹你瞧瞧我这件小褂,好看吧?” 电视上在播新闻,地方台的,二姑娘不喜欢看,于是边吃东西边显摆自己的新衣裳。 不对,这衣裳见过的…… 田阳聪眼睛眨巴好几下,明白了:“二姐,你这是改了大姐的旧褂子?” 田来男穿过的一件灯芯绒上衣,原本有些花样纹路,穿的时间长了早分辨不出,而且就是上下一桶的裁剪,领子早就磨破了,秃噜着边儿。 此刻穿在二姑娘身上,却算是大变样儿,领子直接舍弃,变身成小立领,长度剪短了,腰部捏了几个大褶,袖口外翻扎了一趟明线,端的是时髦干练风格。 泛着灰白看不出花色的灯芯绒材质,变身后能透出一股子低调的奢华来。 “行啊二姐,手艺学的不赖,化腐朽为神奇了。”田阳聪向来对俩姐姐不吝夸赞,田二姑娘脸上红霞飞满。 “嘿嘿也不算啥,给块儿料子我还不敢下剪子,改旧衣裳能行。” 小丫头片子,悟性再大也只不过学了一个月的裁剪课程,敢下手乱改一气就算能耐,何况人家改的还能继续穿,不赖了。 田来弟对自己的要求也就这么多,以后要不要继续学习发展还得另说,昨夜里小妹妹就塞给她一千块钱进货基金了,她心里着火似的,跃跃欲试去省城批发市场进衣服。 之所以还给田阳聪剩了几百块钱,可不是心存仁义,二姑娘还想叫妹妹给店里添置一台缝纫机锁边机还有烙铁,钱不够,用二手的凑。 她这段时间没白学手艺,发现生意红火的门店除了进货时新,服务也周到,随时可以给顾客提供剪裤边业务,二姑娘就决定,自己再加上免费熨烫与肥瘦修整服务,跟她新学的手艺完美结合起来。 这思路不错,田阳聪必须支持,本来自己设想的买台收录机的计划继续往后推迟…… “得叫大姐陪你去,你提前还得打听好具体地址,交通工具……” 田阳聪刚提醒到这儿,电视机里面的一则寻人启事吸引了注意力。 “回来的时候老侄子也说过这事儿,走丢了个小女孩儿……” 田阳聪的声音彻底咽了回去,那不是四五岁的小女孩儿走丢,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读初三,跟家人吵架出走的,一个多星期了还没找到。 寻人启事上有照片,青春靓丽,穿戴上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但这不重要,令田阳聪姊妹两个瞪大了眼睛盯着瞧的照片里,有一辆小姑娘蹬着自行车的抓拍照…… 田来弟“梦想”中的自行车,梦想中的自己,就是这样。 失踪的小姑娘戴着一顶白色太阳帽,穿着碎花短袖衫,收腰束在白色蕾丝边儿的长裙中,裙摆飞扬,露出一枚鞋尖,前后车轮也是别致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黑色塑料材质…… “整这么好看了都,要啥有啥,还闹离家出走?”田来弟满脸的不赞同。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田二姑娘得到“梦想”自行车,中间历经了多少千辛万苦?到手一周多了,还宝贝的一天擦三次车身,车座子把套子只用了一晚上就织出来勾出来了,熬得俩眼珠子通红。 平时放后院里,走过路过必须看几眼,进出房门时还要回头再看一眼,确认它是真实存在的。 晚上得推进屋里,搁在确保二姑娘一睁眼就能瞄到的位置,睡觉前要亲自检查门窗严实不严实…… 这般宝贝的“梦想”,那小姑娘直接得了,不应该成日欢天喜地的感谢老天爷?咋就还想不开离家出走了呢?想不懂。 二姑娘没把这件事儿放心上,田阳聪却认了真,不允许换台,当晚又在十点钟以后等到了另一遍“寻人启事”的播出,每个字每幅图画都力求刻入脑子里。 二姐的宝贝儿“梦想”,很可能……惹上大事了。 那小姑娘就是骑着“梦想”同款自行车离家出走的,时间跟买车的日子相吻合。 虽说同款车大街上还有不少,田阳聪就是觉得眼皮直跳心里不安稳。 她如今自己也是内忧外患,但是当这件事不存在,不打听清楚,她又做不到。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花骨朵一样青春年华,初三学生,一切都还未开始,不应该中途夭折,也不应该受到一丁点伤害。 想想前世里大姐的悲催遭遇,田阳聪顿时毛骨悚然,这位在城里养尊处优的小姑娘,真若是落到坏人手里,下场肯定比大姐那时候还要凄惨。 这一夜,田阳聪连续做噩梦,天还没亮就坐起来擦汗,耳朵里分辨出大黄在后院门口守护的呼吸声,才长出一口气。 这件事儿,必须展开行动。 她当时甘愿掏钱买车的原因,是那个矮瘦男人从自行车把套管里倒出了购车手续,现在,田阳聪蹑手蹑脚再次把把套拧下来了,把手续抓在手里,牵了大黄出门,给两个还在睡眠中的姐姐把门闩好。 她不愿意为了自己的事情向别人求助,为了别人,可以的。 121怎一个“热闹”得了 田阳聪目前的年龄太小,本事也太微,除了会教课这种自己糊弄自己勉强算是金手指的才能,其它啥啥都不管用。 所以,早早地就牵出大黄来路边遛,一遭,两遭,大黄的生理问题解决的不能再干净了,自己都拽着绳子往铺子走了,才遇到了目标人物。 没错,田阳聪等的是刘主任。 遛黑子的时间长了,刘主任这次不显得踉踉跄跄,虽然还是把绳子的终端系在了腰上。 但是黑子见到大黄还是冲动的不要不要的,要多狂躁就有多狂躁,田阳聪一听到黑子那特别有力的吠叫声就腿软,就仓皇逃窜,回头高声留一句:“我把狗拴家里去,阿姨你等我一下,我有事儿……” 果然女子出行要配个大型犬,这会儿武训小学门口也颇来了几个早早送孩子的家长,本来围成几个圈儿聊天等开门呢,看到“黑子”狂吠莅临,刹那间化零为整,全挤到门口去了。 他们不知道,黑子的狂躁不常针对人,专门针对狗。 田阳聪小跑着再出来,追上了路对面的刘主任,还好,黑子斜睨着眼睛扫她两眼,满是不屑,叫两声的意思都没有。 就这样,田阳聪都不敢靠太近,从兜里远远地递过一卷纸,飞快的说:“打扰您了刘主任。我昨天看了电视上的寻人启事,觉得跟我家上周在市场上买的一辆二手车一模一样,我怀疑有可能是失踪少女骑的那辆,这是自行车把套里面藏着的当初购车手续单据,想请您帮忙查询一下……” 刘主任原本有些茫然的表情慢慢儿郑重起来,她刚死了儿子,刚离了婚,有很多时候精神是恍惚的,全靠着内心的强大支撑工作、生活。 妇联工作原本就需要有一颗善良的易感的心,即便那颗心已经千疮百孔,在听到失足少女的消息时,照样有热情。 悲催的黑子再次被系到了树身上,悲催的树身再次要面临被撕皮的危险…… “小田老师,以后可以接着叫我‘阿姨’……” 这一句话,是表达的了刘主任的好感。 “我懂你的意思。我去查问一下失踪少女骑的车子购买时间地点是不是对的上,如果对不上,把手续再还给你。如果对的上,我再联系你,尽量不影响你的生活,保密……” 做惯了妇联工作的,不会轻视一个十岁小丫头的合理要求,并能充分理解,表示认同。 之所以第一个念头不是去派出所或者公安局提供线索,田阳聪也是担心会有后患,真叫坏人察觉了盯上了,她就姊妹三个弱鸡,可受不了报复…… 托请刘主任出面,免除了安全隐患就够了。 即便她真的能提供破案线索,也不需要回报,悄摸的做件好事,内心能踏实,能睡好觉儿。 “谢谢阿姨。” 刘主任忍不住伸手抚了田阳聪的头发一把,眼睛里闪烁着欣赏之情,初升的太阳给她的侧影镀了一道金光。 仿佛可以给人一种救赎。 “问清楚了我就来告诉你。” 仿佛来自天堂的声音。 心满意足的田阳聪回到家,小学生们还没开始晨读呢,大姐二姐在后院伸拳出腿练练散打,田阳聪还没进院门,二姐的嗓门就高了起来:“我闻出来了!妹买的油条豆浆!” 比大黄的鼻子都灵! 二姑娘根本不会发现,她的“梦想”自行车把套内的单据手续被最亲爱的妹妹贡献出去了,还有可能作为“呈堂证供”,最终会是谁的“梦想”,犹未可知。 田来男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满足的摇摇脑袋,下了决心:“要我请假,最好别赶到星期天,汪师傅忙不过来。” 田来弟乐了,把筷子夹着的半根油条摁到豆浆里面,马上安排:“那咱们明天去吧?我打听好了,要起早走,坐最早一班车,得三四个小时到市场,赶着坐最后一班车回来,到家得晚八点。” 这就是说,田来男要提前请假,田阳聪要独自支撑一天,买菜做饭上辅导课。 “你们进了货不好往回带的话,可以办托运。”田阳聪的经验又可以传授一下,“千万手里留点钱回来,我没办法去接你们,下了车雇辆三轮车……” 做小妹妹的操碎了心是吧?提前预测到田来弟的花钱能力样样嘱咐到了是吧?结果,二姑娘还是刷新了田阳聪的想象下限,第二天晚上近九点,辅导的学生都送走了,一辆脚蹬三轮车才缓缓而来,二姑娘见到妹妹的第一句话就是:“妹,快拿钱,车费还欠着呢……” 姊妹两个生生是拽着扯着两个装衣服的大蛇皮袋进的屋,问为什么没办托运啊?理由你不知道?没钱了啊! 就是公车不给赊账罢了,田大妮儿死活捏住了回程的车票钱,才免除了腿着走回家的悲惨命运。 田阳聪打发了三轮车进屋,竖起两根大拇指给二姐,重生这一遭,不服别人,就服你! 刚才试着帮忙拽一把蛇皮袋子,她的小胳膊小腿愣是没拽动分毫。难以想象这姊妹两个是如何把俩袋子拽上公车,拽下公车,出站,雇三轮车的…… 偏偏二姑娘还不说累,“呜噜呜噜”喝下肚两碗面条带两个荷包蛋之后,洗个手就又回隔间前面捣腾衣服去了。 “先睡觉儿……” 谁说都不行,人家正兴奋的每个细胞都开了花儿,一件一件衣服取出来,分类,悬挂,调整…… 如果你往前凑,那还有大量的购物过程要倾诉,足以从黑夜说到黎明…… 姊妹两个舍命陪君子,陪到子夜就熬不下去了,大姑娘给端了一碗蜂蜜水,嗓子嘶哑的说:“我得睡觉儿去,你润润嗓儿。” “我也是……” 没义气的人,只用自己均匀的呼吸声作陪,二姑娘倒也不觉得寂寞,嘴里小声嘟囔着,继续。 肿么会有女人看到这么多新衣服漂亮衣服还会犯困?田二姑娘理解不了,要不是没给玻璃门窗安装给力的窗帘,她早就一件一件把新进的衣服全试一遍了,到天明完全没问题! 第二天继续忙碌,田阳聪接过重担,在二姑娘补眠的时间买来了落地穿衣镜,不落地也没办法不是?没买镜框…… 其余的就买的二手货,是田来弟利用这段时间联络的人脉,裁缝铺子淘汰下来的缝纫机锁边机,一把三角铁焊就的“烙铁”。 地方逼仄,试衣间就是隔间后,玻璃门窗上多一条营业守则,服装店营业时间是早八点到下午五点,五点后概不接待顾客…… 原先说好的搭配文具售卖,就在县城批发市场进货,都是老熟人了,缺钱……先赊着…… 柜台两节,又占了一部分空间。 长书桌全部排到隔间后面了,幸亏限制了人数,就继续收这十八个学生写作业,再来报名的一律推到周末上课。 在身有欠款的情况下,田来弟没机会矫情,干脆也不挑什么开业大吉的时辰,下午四点准备就绪,便敞开了玻璃门,灯光璀璨,吆喝不断…… 二姑娘有名师指点,进货不会好高骛远,人家专门针对的就是自己这个年龄段的小学生,女学生,她现身说法穿着好看,又拿出当初赶集摆摊时的手段,豁出脸去站到街头比划着拉扯着小学生的家长朋友们来“瞧一瞧看一看”…… 开张就大吉了。 到武训小学放学铃声响起前,“小神童”辅导班兼服装店文具店隔间前面已经摩肩擦踵,姊妹两个全上场,都忙出了一头汗。 刚刚张贴的“招生简章”下面也围了一群家长,有了解情况的介绍上一嘴,不了解的听一耳朵,还有两个面部表情晦涩的家长,不尴不尬的站在包围圈儿外面,脚步沉重……迈不动。 就为了省一百块钱,一抹脸在最后一天不让孩子去上辅导了,结果孩子天天不痛快,说丢人,说不好意思再从“小神童”门前过,说学习没意思。 她们做家长的也觉着没脸了。 可是还能怎么滴?田阳聪虽然年龄小,态度却是一板一眼的,说了再不肯收她们家的孩子,就真的不收了。 你扯什么那天是孩子不舒服才没来的,现在要交钱;还扯什么家里有事儿耽误了…… 田阳聪是拒绝没理由,不解释。 她目前仗恃的只有教学的本事,就够了,就可以不委屈自己了。 五点前,服装店卖出了三件衣服,要不是时间到了必须停止营业,可能还会多。 姊妹两个关紧了玻璃门,像是打完了一场大仗。 接下来还要摆放晚饭,辅导班的孩子们要来了。 提前蒸的包子,韭菜鸡蛋虾皮馅儿的,配小米粥,有喜欢提前过来看一眼的家长个个满意,留下孩子自己找地儿逍遥去了。 跟从前不同之处,在于不断有人在隔间前面出入,询问辅导事宜的,摸摸衣服问价的,需要姊妹两个分身出去应酬。 刘主任也是在这个时候登门的。 122就是那辆“梦想” 十岁的小姑娘想低调行事,不希望被人知道她参与了案件其中,刘主任答应了她,自然是独自上门,且挑的比较安静的时间。 应该是才下班没多久,衣服还没换,也没带着“黑子”。 这算是穿的正装吧?半高跟黑皮鞋,黑筒裤,小翻领的毛呢外套,灰色的,露出一小块儿高领嫩黄色毛衫,衬得肤色更白皙,也多出几分青春气息来。 这种穿衣风格跟从前见到的被“黑子”拽着遛的时候绝对不同,或者说是判若两人。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不错的,灯光下细看,才发现刘主任还很年轻,原本的底子好,鸭蛋脸高鼻梁,一双眼睛亮晶晶,目光坚定又不乏温柔,整张脸有化了淡妆的痕迹,更凸显唇红齿白。 这样有韵味的美人,她的丈夫为何舍得闹离婚? 田阳聪的小脑袋里竟然冒出这样一个疑问,她不禁羞红了脸,感觉亵渎了对方。 “阿姨……”,她喊了一声。 “你先忙完手头的工作。”刘主任感觉自己正在跟下属在办公室说话…… 田阳聪此时确实在给万思飞讲题,托她爹万秘书的福,五年级学生要额外练习其他省份出版的“小升初”各类题型,好了还要更好。 田来弟小声招呼着刘主任到隔间外喝水,姊妹们没有喝茶的习惯,也没有想过置办茶叶。 刘主任摆手,安安静静的在隔间后转了转,满眼都是花苞一样可爱的孩子,越是守着外人的面儿,一个个就越是认真仔细的写作业,刘主任觉得心里暖和…… 这是她亲身深入“小田老师”的辅导班。 田阳聪把问题解决,蹑手蹑脚出了隔间,对田来弟做个手势,跟刘主任到了外面,路边。 家里简陋,没地方待客。 刘主任终于可以大声喘息说话了,她拍拍田阳聪的肩膀,很感慨的夸赞:“你很棒,把孩子们带的挺好。” 虽然眼前这个也是个孩子,年龄还不如班里几个高年级孩子大。 田阳聪的小脸蛋更红了,这是被一个她崇敬的长辈夸赞。 不过,她惦记着托请刘主任打听的消息,压低了声音问道:“是我家买的那辆自行车吗?” 如果真是的话,二姐的心灵会遭重击,可怜的…… 这种概率应该也不算大……吧? 刘主任又忍不住伸手抚了田阳聪的脑袋一下,这个看起来外表稚嫩的小姑娘却拥有一颗成熟善良睿智的心灵,她很喜欢。看着她小小年纪却认真的忙碌的辛苦的生活,她还有些心疼。 “是的话,你们舍得还回自行车吗?” 不知道为什么,刘主任一张口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田阳聪倒是不含糊,沉下脸来点头:“那必须还啊!只要人没事儿,东西折耗多少怕什么,总能挣的回来。” 但是人能没事儿吗?田阳聪瞪着大眼睛看向刘主任,刘主任身高足有一米六五的样子,她得仰望。 “e=(o`*)))唉”,刘主任长叹了一口气,又抚了田阳聪的脑袋一把,“你给我的购车手续跟失踪少女的情况符合,公安干警必须找你查询卖车人的线索,少女的家长也想找你,感谢你。” 田阳聪一把抓住了刘主任那只抚过脑袋的手,声音有些抖,但是清晰的很。 “阿姨,我真的有线索,不用去公安局,现在告诉你就有用。” 她这两天虽然忙碌着,但是心里始终挂怀着这件事儿,而且越琢磨,感觉那个卖车人就越像曾经的后邻。 能做出来扒墙头往别人家厕所偷窥的事儿来,那个后邻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同样的身材同样的脸上疤痕,再加上包的严严实实的帽子套巾,和躲躲闪闪的行动,失踪少女的行踪肯定跟他有关联。 刘主任弯下身子,把耳朵凑到田阳聪嘴边儿,听着十岁的女孩子,缜密的分析,清晰的思路…… “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刘主任把田阳聪抱入怀中,轻拍她的后背,满心里是疼惜只能如此宣泄。 “无论结果是不是那个男人,我都要代表那个失踪少女和她的父母感谢你。” “阿姨,我真的不需要感谢,也不需要别人知道,只希望可以帮到忙,人啊……好好活着……真挺不容易的。”田阳聪想笑来着,鼻子又发酸,她刚才被那个热情的拥抱弄晕了,活了两辈子,这样的拥抱,还是第一次。 她最后那句莫名的感慨“人啊……好好活着……真挺不容易的”,又让刘主任有些啼笑皆非,多大点儿的孩子啊,就懂得人活着不容易了。 田阳聪能给的线索就这些,刘主任不再强求她露面,她转身对小学门口招手,一辆黑色轿车启动,开过来。 “我得去公安局一趟,后续有结果再来告诉你。”刘主任翩然离去。 田阳聪推开玻璃门的时候,田来弟的脸正贴在玻璃上被压扁,她满眼都泛着小星星,关注点也出乎田阳聪的预料,难道不应该先问问刘主任来找她干什么吗? “天啊真精神!我以后也能坐进这样的小轿车就好了。” 田阳聪:“Σ(⊙▽⊙”a……” “二姐,你不念书的话,想走公务员这条路升职加薪配司机汽车,是不可能的。” 二姑娘顷刻间变身哭丧脸o(╥﹏╥)o。 “不过,你可以成为大老板企业家,自己花钱买汽车雇司机,或者自己开……” 二姑娘继续变脸(〃’▽’〃)。 这个可以有。 想成为买得起汽车的大企业家,除了目前经营个小服装店,还得继续学习专业知识管理知识…… 你当拒绝去学校就可以走捷径少认字少读书少钻研了?自学成才的道路,更难走啊亲! “反正我现在有自行车骑着,还用不着汽车。”田二姑娘无师自通了点儿阿q精神,看到妹妹的脸上现出几分同情之色,心里忽悠一下,智商回来了。 “刘主任来是……?” 二姑娘天赋异禀,竟然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自己的“梦想”。 田阳聪叹口气,心想还好,未来的大老板企业家刚刚销售出去三件衣服,勉强可以慰藉一下受伤的心灵。 “天上不会白白往下掉馅饼的道理我讲过是吧?”板起脸人模狗样的教育二姐一下下,挺过瘾,“你贪便宜买的自行车,来历不正,恐怕保不住了……” 具体结果尚不可知,但是“梦想”的归属问题已知,田阳聪现在做点思想工作,就是担心案子破了以后,二姐想不开,舍不得还回去。 既然以后有打算要做大老板企业家了,心胸肯定要开阔,立脚要正,小便宜不能沾。 当着小妹妹操着老大姐的心…… 未来的企业家绕院门跑后院哭去了,要不是辅导班的孩子们还在,估摸着能哭出“孟姜女哭长城”的气势来。 二姑娘最在意的就是美貌与钱财啊,现在马上要破财…… 戳了马蜂窝的田阳聪,一身轻松回到了工作岗位,这十八个孩子带顺手了,基础早补上来了,只需要她检查检查对错,个别疑难问题讲讲。 早早完成作业的学生会主动找活儿,固定到墙面的书架上有作文书练习题和一些书刊,是家长们买了却得不到回应,于是送来辅导班引诱孩子读的做的,还有孩子们自己摆上去互相交流的,再加上田阳聪的存货,包括来自京城代表纯真友谊的各类辅导书。 田阳聪给五年级的万思飞讲题的时候,会招呼大家都听上一耳朵,用到哪个年级的基础知识,可以抢答,答对的能得到集体给予的热烈掌声。 孩子们最喜欢的是口头作文游戏,一旦在规定时间内全部完成学习任务,就可以变换花样做这种寓教于乐的游戏,一年级的小朋友也能参加的不亦乐乎,大家追求的是把故事编的顺滑,讲的生动。 这种时候,家长朋友往往舍不得早接孩子,把眼睛贴在玻璃门外窥探自家孩子的表现,有时候跟着笑,有时候跟着哭笑不得…… 孩子们喜欢呆在辅导班,不舍得提早离开,这一晚剩余没交餐费的家长竟然全部交齐了,相处一个多月,彼此了解熟悉,把孩子们交到“小神童”很放心,就别让孩子饿着肚子等晚九点回家吃饭了。 田阳聪送走最后一名学生和家长,锁了玻璃门,赶紧去查看躲到后院偷哭的二姐,破那么大个财,可别哭出毛病来。 结果,二姑娘在厨房发愤图强呢。 来不及发面饧面,人家一腔悲情没地方释放,做了一锅烫面蒸饺,没肉少菜的情况下,调的豆芽粉条鸡蛋木耳馅儿,空气中淡淡弥漫着胡椒粉的悲怆气息…… 谁都不服就服二姐。 人家化悲痛为力量的方式如此可爱。 “多大点儿事儿啊?本姑娘的衣服明儿还能卖钱,年前剩的货底子我还能改改样式。这辆还回去,等钱多了我干脆再买辆新自行车,比这款还好看的!╭(╯^╰)╮” 二姑娘已经想通了,给自己铲到盘子里三个烫面蒸饺,撕开小口先放放热气儿…… 原先是谁说田二姑娘生性凉薄自私来着? 123你愿意把户口落到我的户口本上吗 俩小的着实加了顿夜宵,看时间到了十点钟,去接田来男。 汪师傅对这个小徒弟真心不错。虽然不给工资,但是今日趁着空闲,或许还有可能给顾客用的药水倒多了,反正上手给田来男烫了个头,还是大姑娘早就心心念念的发型,田阳聪最早激励她要学手艺的时候给画的样式。 大辫子变成披肩发,再把披肩发发梢儿烫大卷儿,田大妮儿貌似完成了一场大蜕变,初一看绝对一个城里人无疑了。 原先的衣服款式还跟城里姑娘有点差距,现在,二姑娘跑省城进的新货,见到适合大姐的也买了几件,明儿起行头也要换最时新的…… 姊妹三个回家,一路上冷烫精的味道都没散干净,但是田来男兴奋无比,自己扯着发卷抻直,再松手弹回去,再抻直…… 田大妮儿对烫头真是情有独钟的。 或许田二姑娘的臭美是臭的假美,真正臭美的是老大? 而且,只是烫了个头而已,田大妮儿身上的气度都变了,抬头挺胸走路,走出了一道“s”型风景线。 原先那个总是含胸缩背极力降低存在感的憨大妮儿呢? 睡觉前认真洗脸抹雪花膏,还要给两只手涂满蛤喇油,伸到炉火上方烤渍一番,再涂再烤,确保能滋润进被理发店里的烫头药水侵蚀的皴裂小口。 今夜轮到脱胎换骨的大姑娘迟迟不睡…… 披着小妹妹的身,操着大姐姐的心,田阳聪睡梦里都能听得到田来男在倒腾,貌似换衣服,貌似照镜子,貌似自我欣赏久久不能自拔。 一个念头突兀入梦:大姐不会是要早恋了吧?半夜不睡揽镜自照孤芳自赏…… 没有爹娘管理的姑娘们,全都撒了欢儿随便自己长。 不长歪,就好。 同样的夜晚,还有不少没工夫享受睡眠的。得了破案线索的公安干警们及时展开行动,搜索田家曾经的后邻男子如今租住何处,半夜两点钟终于找到了“巢穴”,摸黑翻墙而入…… 好消息还是刘主任送来的,正值中午,田来弟去厨房做饭,田阳聪留守服装店,看见刘主任满脸唏嘘推门进来,又给了田阳聪一个热烈的拥抱。 这会儿没顾客,刘主任还是拍着小姑娘的后背连声赞叹:“好孩子”。 本来没太相信田阳聪提供的这条线索,公安干警们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的,跳进嫌疑犯租住的院墙后都没敢直接绑人审讯,先找到了失踪少女的一件衣物才动手…… 万幸的是,人活着。 被绑在地窨子里堵着嘴…… 如果没有田阳聪的帮忙…… 刘主任是有亲身感受的,失踪少女的父母把感激之情全给了刘主任,她觉得受之有愧,再次规劝田阳聪站出来,接受家长的感谢之情,与公安部门的表彰奖励。 “好孩子,这是你应得的。那个罪犯也没有同伙,不会有人报复你的。” 田阳聪仍然摇头,她拒绝的理由再次让刘主任唏嘘感叹。 “我想,无论是受害者还是她的父母,都不会希望多一个人知道她们是谁。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传达一句话:忘记伤痛,迎接明天。” 从失踪少女照片上的穿着打扮用度上可以看出,她的家世不错,父母是有文化有地位的人,应该会采取尽可能保护少女隐私的手段,不让这个案件传扬发酵。 田阳聪也是真的不想去直面别人的累累伤痕,活着不容易,请容伤者默默舔舐伤口。 “你这个孩子啊,太善良太仁慈!” 刘主任一腔感慨没地方宣泄,只有再抚摸两下田阳聪的脑袋,这孩子太懂事儿,太得她的喜欢了。 “女孩子的母亲说过了,自行车不用你们还,等案子结了,回头我把购车手续还给你们送回来。” 那套购车手续,是当初带着女孩儿买车时,当场塞进把套管中的,女孩儿父亲有这个习惯,觉得随手丢了不好,放别的地方又碍事,没啥用处。 偏偏就有用了。 在田阳聪的预料之中,这个案子很低调儿,静悄悄撤掉了寻人启事,有传说是少女任性,跑去亲戚家了,现在已经安全回家。 田二姑娘白白的哭了一场,还额外做了一顿烫面蒸饺,自行车还是她的,购车手续也送了回来。 跟购车手续一起交到田阳聪手里的,还有女孩父母酬谢的五百元钱,公安部门奖励的二百元奖金,与一面“见义勇为”锦旗。 锦旗是卷起来偷偷给的,很没有气势,但是田阳聪喜欢这样,专门收到了吊柜最里层。 深藏功与名。 刘主任却不着急离开,在逼仄的后院里来回溜达了好几圈儿,好几次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模样。 隔间前面是田来弟招呼顾客的声音,田阳聪收了锦旗跟着来后院,把脑袋琢磨透了都想不到,刘主任如此纠结难以开口的事情是什么。 “阿姨,您还有事儿?需要我帮忙吗?” 这话问出来脸还红了,你一个刚从乡下爬出来的小屁孩儿,能帮人家妇联主任什么忙?忒看得起自己了吧? 可是刘主任的脸也有些涨红,似乎觉得自己的言行不妥,又不想继续拖延下去。 反正不吐不快,说呗! “小田老师,我……知道你的情况,你家……你还没有户口对吧?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把户口落到我的户口本上?” 太喜欢这个孩子了,也有同情,有心疼,想要多给这个孩子一些庇护,也满足自己一颗寂寥的心。 刘主任涨红着脸,眼神多出几分紧张,盯着田阳聪的眼睛。 她是认真的。 就是吧,田阳聪听到这些话太突兀了,一时之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刘主任诚然是善良的,但也不可能这样贸然就对一个才认识没多长时间,之前毫无渊源的乡下丫头抛出镶金边的橄榄枝吧? 幻听?dei! 田阳聪喉头干涩,声音也失了水分似的,只能秃噜出来单音节:“我……我……你……” 从来没想过自己把户口落到别家这条路,大脑完全换算不过来。 “你可以考虑考虑。我现在是孤身一人过日子,但是有工资,以后退了休也有养老金,半点儿不会拖累挂在名下领养的孩子。” 挂在名下领养的孩子! 没有幻听,真的! 田阳聪向前一步,又退了一步,忽然说话就顺畅了:“阿姨,您不需要这样帮我的。我知道计划生育政策,家里再麻烦,也不能占用您的独生子女名额。阿姨,我知道您为了我好。您暂时婚姻……生活不如意,可是没关系的,您还这么年轻,漂亮,有气质,您以后还会遇到一个爱您的男人,成家,生育自己的孩子……” 这一刻,是一个成年的灵魂在发表看法,在浇灌心灵鸡汤。 早就想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任凭田二贵夫妻回来后使出各种手段吧,她们拼了命也要护住自己的财富。 不能为了自己安生安逸,就去占别人的便宜啊!刘主任一时冲动想给田阳聪一个安身立命的户口,以后再婚再生的孩子难上户口可怎么办?刘主任就够不幸的了,唯一的儿子出车祸死去,丈夫跟她离婚…… 田阳聪不知道,刘主任的不幸还不止这些。 “好孩子,你说话可真不像个孩子。”刘主任忽然笑了,是那种无声的,释然的笑,她说,“你不用担心我以后再婚不再婚,我是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我没有那个能力啦!” 她倏忽转身,微仰头,像是在远距离欣赏厨房门框的构造,声音低沉下去,飘飘忽忽的:“我现在只有黑子做伴儿,是儿子……留给我的。” 一个有城府的成年人,肯跟一个小丫头直白的交心,是缘分吧? 田阳聪被刘主任传达的信息给震慑住了,什么叫“没有那个能力”和“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这个上辈子的失败者不婚者,听不明白内中缘由,却也满心悲凉,感同身受。 尤其是最后那句“只有黑子做伴儿”……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真的就……涕下了。 田阳聪的声音里都带着浓重的鼻音,她太感动了,刘主任对她太好了。 “阿姨,我愿意陪着您的,真的,您别难过,我特别喜欢您……我不需要往您身上落户口也能陪伴您,我原来没想过可以寄养,我觉着……我那对父母……我爷奶他们,也肯定不会白白的就允许我被收养到别家去,我不能给您惹麻烦,您不了解他们……谢谢您……” 田阳聪说的语无伦次,她鞠躬,深深地深深地鞠躬,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到青石板地面上。 重来这一生,她收获良多,姐妹,朋友,同学,老师,尊长……这世界实在对她不薄。 已经有那么多人帮助她,信任她,喜欢她。 这些情义太重,田阳聪不敢辜负,不能薄待,不想为了自己自由快活,影响到刘主任的正常工作与生活。 124坚决遵照领导指示 如果她还是前世那个闷不吭声,只把全部智力投注到明哲保身上的田唤男,遇到有人肯领养的情况,或许,田二贵夫妇,老宅儿的亲人长辈们,会毫不迟疑的把她打包送人。反正连个户口都没有,用不着跟任何人打招呼,撵走了事。 可是现在,她是重生了的田阳聪,带着姐姐们发家致富了一些些的田阳聪…… “傻孩子,你觉得特别困难的事儿,可能很好办呢。”刘主任听明白了田阳聪的隐忧,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许诺说,“只要不是你不愿意落到我的户口本上陪着我,别的麻烦都交给我,我不会影响你的生活,不干涉你所做的任何决定。” “我……愿意。” 田阳聪是情不自禁说出这三个字的,水到渠成,她真的没有什么可以不愿意的。 “好……好,我当初怀孕的时候,就盼着生个贴心的女儿……” 此刻就好像凭空从天上掉下来个乖巧懂事的小女儿哦!刘主任觉得自己自从儿子死后那颗空落落的心再次被填满,原本勉强提着的心劲儿也落到了实处,她此刻就是浑身充满力量的圣斗士,一切妖魔邪祟统统会被她斩于剑下。 何况可能根本用不上挥剑发威…… 刘主任离开后,田阳聪再次怀疑自己的耳朵功能,几次张口都没好意思对两个姐姐说有可能被领养的事儿,她心里不可否认是有一点点期待的,夜里难眠,也是琢磨的真能被领养的话,才可以真正摆脱田家人的阴影。 上辈子姊妹三个都没做到这一地步,所以根本无法预知,田二贵夫妻回来之后,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刘主任是一片丹心,她没想过要求田阳聪以后必须孝敬她,她只是觉得投缘,想给田阳聪庇护,给她一片更自由更适合飞翔的蓝天。 她很幸运,不是吗? 十岁大的小丫头,好几次入睡的姿势都是双手合十的,有感恩,有祈祷。 不管结果如何,能够不用自己操心,由大人挡在前面处理问题,真的挺舒服。 她当前要做的,是把周末的辅导班也开办起来,继续锤炼翅膀,等待更辽远的飞翔。 ……就是继续挣钱…… 田富贵在周六下晌儿找到“小神童”来了,穿戴的比从前在村里见面时都要齐整,穿了双大头皮鞋,神色也有些局促,一辆“飞鸽”牌自行车擦拭的干干净净,泛着油光。 姊妹两个这会儿都在忙碌生意,因为位置的便利,文具也好卖,刚才是来了两个学生,中途被批准跑出来的,抱走了一摞作文本,给两个班的学生用的,统一样式…… 在学校门口卖衣服也有意思。一旦有哪个款式被穿进了校园,隔不了一天就肯定有家长登门摸拽衣服的,点名要同款,说是孩子喜欢。 田来弟做生意有天赋,给衣服定价挺慎重,而且一律不许砍价,只跟顾客群体比卖惨,小嘴巴巴的十一岁小丫头求个活命钱…… 田阳聪是做补充的,家长顾客群对她的兴趣更大,就喜欢追着她询问孩子的学习问题,她脾气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给家长们出主意如何管理孩子。 这样的服装店姊妹拍档,肯定不会没生意啊! 田富贵在外面等了好久才进门的,一进门耳朵里飘荡着根本听不明白的“鸟语”,头顶上悬挂着一台彩色电视机,金发碧眼的老外电影在播放。 忒唬人…… 田阳聪得了七百元“见义勇为”奖金与酬谢,一时间得意爆棚,又把新收的伙食费拿出一部分,舍弃了原本制定的买台收录机的计划,直接抱回来了个vcd,与一摞英美电影光盘,给自己以后辅导学生英语先找好借口,也能充分利用看店的时间。 应该说,刘主任的建议即便还没成功,田阳聪的内心里也比从前踏实了。 田富贵的到来,更加深了这份踏实。 田来弟还是没机会听到爆炸性的消息,她不能撒手不管店面,也跟着妹妹去后院里聆听村支书传达“文件”啊! 支书大人看向田阳聪的眼神里面内容太丰富,都不好一一分辨。 反正是觉着这孩子了不得啦,县委妇联主任喜欢,喜欢到要主动领养她的地步,要求他尽快办妥当,协助街道派出所把小丫头的户口落到刘主任的户口本上。 一步登天有没有?乡下的黑人黑户,爹不疼娘不爱爷奶下手打下脚踹的丫头片子,不但会拥有户口了,还是一个金光闪闪的城里户口,还是跟县委领导干部落到一个本上,成为母女关系。 这意味着什么呢?小孩子不清楚,村支书吃过那么多盐巴走过那么多桥梁,能不清楚? 未来的道路平坦顺遂且前途无限啊亲! (づ ̄3 ̄)づ╭?~ 能不能现在改口尊称一句“公主殿下”? “富贵叔坐。”田阳聪搬动一个从田家村才运回来的方凳子,被支书大人殷勤的抢了过来,先给她坐。 “别跟叔客气……” 田富贵也坐下了,双手都不好意思挥舞,规规矩矩的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小学生似的。 “咳咳,”还得清清嗓子,作报告一样。 “阳聪啊,县委刘主任……你熟对吧?你……是自愿叫她领养的吧?叔得见你亲口问问哩。” 这种事儿之前也没个先例,别人家收养孩子或者往外给孩子都是自家做主就行了,把户口转走万事大吉。偏田阳聪没户口,家里又是那样一团乱。 田富贵接到任务直挠头,一宿儿没睡觉熬出一嘴的燎泡,跑田家爷奶那边探了一番口风,自然没听到啥好话,都没敢说出实话来,干脆进城先听听田阳聪的意见。 要是小孩子自己不乐意,那就简单了,不用折腾了,好回绝上级领导。 可惜,田阳聪说:“富贵叔,麻烦你跑这一趟,我早晚也得落个户口,不然连学籍都办不出来。刘主任想帮我落到县城里,我以后上学更方便。” 这就是说,她愿意。 田阳聪的户口是一笔糊涂账,当初有村民检举超生个三妮儿,田二贵夫妻丢下孩子跑了,村里抓不到人,扣了一块地抵超生的罚款,算是平了民愤,却没给田阳聪入上户口,也没人要求不是? 田阳聪表了态,支书大人心里就有谱儿了,坚决按照领导的意思办理呗,这也算做的是善事,领导这是帮忙,不求回报的帮忙,给老百姓解决困难…… “村里那边我来安排,为的你有个好前程,谁拦着都不中!”支书大人说的还挺煽情,“领导说了,不给你改姓,那你就还是咱田家村人,以后走到哪儿都别忘了咱村……” 田阳聪是从院门送走的富贵支书,再回到隔间前面的时候,没发现田来弟有异常,一直到关门打烊拾掇晚饭换成“辅导班”启动模式的时候,田来弟才幽幽的说了一句:“挺好……妹你以后就自由了。” 这是听到了自己跟支书大人的对话内容? 田阳聪有抱歉心理,忽然觉得自己不仗义,要抛弃并肩奋斗的姊妹独自寻了地儿享乐似的。 “八字还没一撇呢,也不一定成……”,她心虚的讷讷,“刘主任说了,不干涉我做任何事儿,咱们还跟现在一样,只是给我落个户口……” 黑人黑户的滋味儿不好享受,有户口的人不懂得。 田来弟偷偷抹了一把眼睛,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嗯”字。 田阳聪心中也有些伤感,窗户纸戳破了,晚上索性也跟大姐讲了吧。 田来男的反应竟然没哭没闹,手拄着额头发了会儿呆,然后很高兴的样子说:“这是好事儿啊!都耷拉着脸干啥?阳聪还是咱亲妹妹,咱仨也还在一起住,就是阳聪再不用被咱爸妈管着,挨老宅儿人的打骂,多好啊!” 姊妹三个不知怎的搂在了一起,大黄懵懂无知,把脑袋钻到中间地带凑热闹,狗嘴里“哇呜哇呜”说着汪星语言。 未来尚不可知,唯有握紧眼下。 周日辅导班正式开课,分上午下午两个时间段,上午是低年级学生,人员爆满,田家村小学过来的就有十几个,都是嫡系部队,以李丹阳为首,跟家长或大或小的斗争过,送来的,自己蹬车子来的,全在八点半前就到齐了。 小霸王说,下午还有五年级学生能来几个。 幸亏有这些嫡系在场帮忙,田阳聪勉强维持好了秩序,逼仄的后院就是新开的课堂,黑板钉在墙面上,开讲。 可容春风拂面的课堂,倒还受学生们欢迎,就是大黄可怜些,提前被送到齐芳芳家求收容了。 下午的五年级学生少些,加上原来的嫡系部队,凑够了十个人。田阳聪并不气馁,一丝不苟带学生梳理基础知识。 院门敞开着,有家长带孩子旁观旁听,也有纯看热闹的吃瓜邻居,觉得这个十岁小丫头讲课挺像那么回事儿。 放学前又多了两个报名辅导的…… 125原来自己也是被需要的 当天收了三千多块钱的学费,田阳聪都要累趴下了,却还不能休息,去找齐爷爷探讨厕所改造的事宜,最起码要把大黄领回来。 厕所改造是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地方小,服装店也不能总是关门大吉,后院肯定要被充分利用的。 像今日,这么多学生在后院上课,紧挨着厕所那味道…… 田阳聪的打算是把旱厕改造成水冲式的,封闭式的。 “齐爷爷,要是能顺手请人再给院子加个透明盖子,就更完美了。我不懂这些,还要请您给问问价格,商量出具体方案。” 田阳聪花钱不含糊,直接交代给齐爷爷三千块钱去支配。 齐爷爷拿着钱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没见过这么能折腾的小丫头,几千块钱呢,存起来心里多踏实?非得有多少花多少,再天天接着过“解放前”的紧巴日子。 这是趁着父母还没回来管制着,豁出去把家底全抖搂干净吧? 刘主任想要领养田阳聪的消息还没传出来呢,齐爷爷还替田三妮儿担着心,琢磨着等田二贵回来,自己老两口得帮忙去看护几天,别让把孩子们打坏了…… “哎,到时候我劝着些,你这也不是祸祸钱,是置办家业,正事儿哩。” 齐爷爷应下了要求,田阳聪解了个心思。去找齐奶奶说再见的时候,看见老太太在拾掇的干净整洁的厨房内烹制家常美味儿,心里又是一动。 齐奶奶年纪可不算老,五十出头的样子,穿戴的也干净利索,一辈子没正式工作,主要任务是生儿育女做饭洗衣侍候家人…… “奶奶,跟您商量个事儿。”田阳聪冒冒然开了口,“我想在辅导班那边把午饭也开起来,您能每天过去搭把手帮我们做做饭吗?我给您开工资。” 一直在收钱,也一直在花钱,田三姑娘必须不断想辙儿“开源”啊! 紧挨着学校门口,真办成个“小饭桌”,管吃三餐饭带辅导写作业才好呢,能解决多少住得远忙上班又辅导不了孩子功课的家长们的难题? 只靠田阳聪跟田来弟两个小孩子,很是有些忙不过来。 重生这一次,田阳聪要求自己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不怯懦不退缩。所以,即便齐奶奶不方便,“小饭桌”也会开起来,大不了再找别人帮忙。 就是不能像齐奶奶这样知根知底更放心。 “帮你们做饭去?”齐奶奶笑的脸上的褶子都漾开了,一边手底下不耽误干活儿,一边点头说,“那叫啥活儿啊?奶奶不用你开工资,捎带脚儿就把你家的饭给做了。” “我是认真的!”田阳聪得了答复,干脆在厨房跟齐奶奶解释了一番她的打算,这是一项长期的艰巨的工作…… 齐爷爷在院子里不时摇头晃脑,寻思这孩子到底在乡下时遭了多大的难啊?才十岁的小丫头,一门心思自己挣钱,孤儿也用不着这么拼吧? 她的父母,真是不称职,把孩子逼成这样! 自家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吧,可怜见的。 两家离得近,田阳聪建议等“小饭桌”开张,齐奶奶这边就别开火了,三口人都在“小神童”吃饭,省事儿。 “那不行!你小孩子家不懂得,人啊,还是在自己家里呆着舒坦,踏实。”齐爷爷一口否决,齐奶奶附议赞成。 田阳聪脸红了,她忽然间醍醐灌顶。 自己重生以后,憋着劲儿想逃出田家村那个家,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没有归属感,认为那个家不属于自己,呆着不踏实吗? 来到城里,从不敢多拿田家村那个家的一草一木,甚至连现在田来男宠爱的那辆“大金鹿”,也没当成是自己的财物,随时等待着被田二贵要走,为什么?不也是因为认为那些财物不属于自己拥有,心里不踏实吗?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再破再烂,是自己的,窝里面心就舒坦。 田阳聪走出齐家,脚底下像是有了意识,过家门而不入,一直走,到听到了熟悉的,狂躁的,吠叫声。 她其实只知道刘主任住址的大概方位,具体是哪家还要靠“黑子”引路。 确认了,上前拍门,黑色油漆两扇木门沉重又压抑,尽管这院门比“小神童”那边可宽敞结实。 天儿已经黑透了,刘主任应该在家,又是周末…… “黑子”挺激动的,隔着木门能感觉到它的两只前爪多么有力量,木门颤动,狗的呼吸喷出门缝儿。 田阳聪露怯了,身子后退。 没有铁链拴着的“黑子”,体态成熟的狼犬…… 生命可贵…… 还是回自己的窝儿安全,舒坦。 刚才积蓄起来的勇气,海水一般退去,田三姑娘捂着胸口小跑两步,又做出镇定的样子慢慢儿踱回了铺子。 可能是大彩电的诱惑力强大,服装店老板田来弟总有人做伴儿,这家的婶子那家的大娘,带孩子的带择菜的带织毛衣做鞋的,只要服装店不关门,不影响田阳聪的辅导班上课。 这会儿是周末,晚上没课,不知道来来去去换了几茬儿的婶子大娘阿姨,伴着电视机里的声响,传播着自己听来的八卦…… 田阳聪从院门溜进后院,她还是做不到像田来弟那样八面玲珑,只要对她的生意有益的,都能全盘接收。 正是因为有了喜欢蹲守服装店八卦的婶子大娘,二姑娘才能抽出空来把饭做好,厨房里已经升腾起米粥的香气。 断断续续的八卦传入了后院,学生们走后,铺子后门敞开了。 “这事儿我门儿清!你们肯定都不知道……” “刘主任做过子宫手术的,切了,好像说是长瘤儿,好几年了,那时候她儿子好好地,谁能想到……” 田阳聪的呼吸忽然停了几息,大脑也一片空白。 二姐知道了刘主任想收养妹妹的事儿,一直在有意无意的打听刘主任的信息…… 没料到,真相如此。 田阳聪回想起来,刘主任说过“你不用担心我以后再婚不再婚,我是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我没有那个能力啦”…… 残忍。 世界从不因你优秀就对你宽容,相反,你越优秀,它就给你越多的考验,想要探到你能承受的极限。 刘主任没诉过苦,也没隐藏过她的现状。 可以想象的到,唯一的儿子夭折,她也再无生育能力,丈夫想要繁衍后代,利索离婚,理由强大。 …… “二姐!”田阳聪扯了嗓子呼叫。 田来弟丢下八卦群往后院跑。 姊妹情深:“妹你烫着了?” 这动静,不怪二姑娘多想,跟被锅烫到的尖叫声差不多。 “我没事儿。”田阳聪安安稳稳站在院里,小脸儿板着,很严肃,宣布,“二姐,我要通知你,我一定要落到刘主任的户口本上了,以后,她跟我是一家人,我也希望你也拿她当一家人。” 从前是随波逐流的意思,随便刘主任怎么办理领养的事,能成功肯定对自己有益,不能成的话,也没多大关系。 可是现在,田阳聪内心有了极大的触动。知道刘主任的做法不仅仅是施以援手帮助自己,知道自己不仅仅是被帮的弱小者,还从根本上被人需要,“领养”这个词骤然就看着舒坦了。 矛盾吧?成年人的灵魂,傲娇吧? 自己是被刘主任需要着的,答应被领养也是做好事,这样想,连空气都是可爱的。 所以,作为另一方亲人,田来弟小朋友,也不应该再由着婶子大娘们拿刘主任的不幸当话题过八卦瘾。 你懂得? 天要下雨,妹要被领养,都是自己力所难及难改的事儿。 田来弟傻呆呆跟妹妹对峙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说什么话都没意思,干脆回头,还是在服装店呆着最舒服。 不过,真的再没有刘主任的话题被传过来。 下了决心要被人领养的田三妮儿,牵了大黄晃悠出门,迎着原来刘主任遛黑子的方向走。 跟哈巴狗与泰迪犬的“妈妈”们都打过招呼了,还是没有遇上正主儿。 田阳聪一直走,这次是轻车熟路,又听到了黑子的狂躁吠叫。 别再纠结了,自己下了决心要把户口落在刘主任的户口本上,大黄跟黑子……嗯嗯……也得算是一家狗,相亲相爱才是正理儿。 反正有同类在,黑子攻击的重点就不在人类身上…… “大黄你机灵点儿,劝导下黑子兄弟和平共处……”,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田阳聪再次拍门,完全罔顾大黄拼命拽绳子想逃跑的实际行动。 黑子的吠叫声里传达出兴奋的消息,门缝里喷出的呼吸都是温热的。 终于,有脚步声响起,有呵斥声传出:“黑子,回来!” 声音干脆利落,却带了几分沙哑。 是刘主任无疑。 “不好意思,先等等啊,我把狗拴起来。” 院里好一番折腾,在外面的田阳聪听得有了几分笑意。 幸亏了“黑子”的存在,给这个失去儿子又失去丈夫的女人带来几分慰藉。 126李淑香不想回老家 听着黑子的吠声远了弱了,大黄涨了精神,抖抖身子,尾巴又上扬起来,只可惜,路灯下地上一小片水迹暴露了它刚才被吓尿了的怂包样儿。 距离相亲相爱一家狗的理想境界,还差得远。 刘主任终于把黑子拴住,气喘吁吁地来开院门。 出乎预料的访客。 是在家休闲的缘故吗?刘主任看起来与之前的精神状态大为不同,拖鞋、睡衣,羊毛大披肩裹着。 头发也凌乱,没定型。 脸色也苍白,没化妆。 一说话,还鼻塞,闷闷的,重伤风的感觉。 “是小田老师?” 都是要写进一个户口本的亲戚关系了,怎么还能再称呼这个? 如果是之前那个神采奕奕万事胸有成竹的妇联主任,田阳聪还会不由自主的谦卑一下下,划清界限一下下。 可是现在眼前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孤寂的女人,还在生病,孤寂的生病。 田阳聪在说话,很自然而然的。 “你病了?感冒?发烧吗?需要去医院吗?多长时间了?” 这俩关系真心不太正常,一个称呼不对,一个略去了称呼。 刘主任捂着嘴一连咳嗽了好几声,身子往后退,隔了个自觉安全的距离,才道:“我没事儿……咳咳……吃着药呢。睡了一天……咳咳……好多了,你进来坐坐,把狗……在院里放着就好。” 大黄很是不乐意进院儿,扭着狗脑袋往后拽绳子,可惜它的决心不强,气场太弱,小主人呵斥一声,就夹着尾巴听话了。 好在后果还不错,自由的大黄发现黑子那厮只能原地打转,还是在一个铁笼子里面转,登时乐了,尾巴竖起来,主人一样巡视黑子的领地,嘿嘿,多撒上几泡尿做标记,到底算是谁的领地还得另说! 刘主任家的院子能抵“小神童”那个后院六倍大,且有树有花有草,涂了白漆的半人高木栅栏围着,划分出各自生存的区域,大概也是为了防备黑子进去搞破坏。 房子有抱厦,没廊柱的那种,东西六间,两头的屋子拐弯,门相对。 刘主任领田阳聪到的客厅,在东侧正房,越过拔高了的三级台阶,看到窗明几净一室灯光。 人家这个才叫装修过的效果,白色石膏板吊顶,围出一个天池,正中是圆形吊灯,有水晶般的珠链折射灯光,四角有射灯,墙上壁画有壁灯,全亮着…… 灯光下,刘主任脸上的鱼尾纹清晰可辨,憔悴更是无所遁形。 “家里冷清,现在倒是喜欢这些灯了。”刘主任解释一句,给田阳聪倒水,压水壶,白色的,也足以碾压“小神童”铺子里的储水装备。 白色真皮沙发,白色镶玻璃茶几……全是白色的主调儿,不觉得冷清也难啊! 田阳聪不再打量客厅的布局,她上辈子在外求学与打拼,也创下了好一番家业呢,有楼有车有存款。 这不难获得,难的,是孤寂的生活。 想通了,就占据主动,像上辈子工作一样。 真皮沙发上浅坐着,小小的身板儿说:“阿姨,以后您叫我‘阳聪’吧。我这几天想了不少,也见过田富贵支书了,现在,我很确定想落在您的户口本上,成为您的家庭成员之一。不管田家那边是什么态度,我会坚持到底,我也确信,经过我们的共同努力,能成功。所以,阿姨,您需不需要我做些什么?一个家庭里面的成员,彼此应该互相陪伴,互相扶持,尤其是生病的时候,有外力冲击的时候……” 这真的不像是十岁的小姑娘能说出来的话吧?这样的领养与被领养的沟通方式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吧? 刘主任竟然不惊讶,好像本应如此。 她放下自己手里的杯子,裹着大披肩,放松身子陷进沙发里面,笑了,眼睛的神采也回来了。她说:“阳聪,好孩子,户口的事儿不用你操心,阿姨能解决。感冒嘛,再吃两顿药就好了,什么都不影响,更不需要你挂记着。你今天辅导班招生情况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 对待要领养的孩子,也是工作的态度,对待下属同事的态度,认真,关怀…… 彼此还都能习惯。┓(?`)┏ 田阳聪谈起自己的辅导班来,是足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原先浅谈则止的态度,那是因为谈话的对象不适宜。 比在家跟俩姐姐沟通还顺畅呢。 隔着一道白色茶几,两个谈的投机的一大一小,没有障碍,没有嘲讽,没有担忧,真好。 你只管往前冲锋陷阵,我发现漏洞随时为你指正补救,真好。 你说“英雄不问出处,有志不惧年少”,她说“宁欺白头翁,不欺少年穷”,你的未来有无限可能,我能帮你什么你说话…… 亦师亦友。 同样找到了自信的大黄狗都不耐烦了,狗嘴狗爪子都用上来扒门了,黑子愤怒的叫声早息了,都习惯有只土狗存在了。 田阳聪才起身告辞,确认自己以后的家庭成员有能力有热情照顾好她自己…… 浑身舒畅,心里暖暖,有后台,有人罩着。 恨不能冲到街上捋起袖子大喊三声然后骄横跋扈欺男霸女这样那样…… o(n_n)o哈哈~ 新的起点新的征程。 “看见蟑螂我不怕不怕了,我神经比较大……” 大黄怀疑小主人吃了药,又唱又浑身乱扭的嘚瑟风格不是田三妮儿,田家村柴禾妞儿的出身都给忘了?“蟑螂”是什么东东?大北方有吗? “夜晚再黑我就当看不见,太阳一定就快出现……” 小主人也不需要看路啊?夜晚再黑也有路灯,还有忠实的中华田园犬大黄遛您呢,回家…… “我得重新做个规划,明天先贴出‘小饭桌’招生启事……” 回家后田阳聪继续停留在兴奋状态,大黄换了个主人还不得休息,田来弟要它做伴儿去接大姐田来男,中华田园犬的任务繁杂,地位崇高,全天无休。 这样的日子真好,三姊妹各有各的奔头儿,前方全是希望。 田来弟只祈祷悬在头顶的那把铡刀晚些落下来,再给三姊妹点时间让自己强大。 可是,那对夫妻要是铁了心回来,临时工而已,辞个职就像放了个屁般容易。 何况田富贵支书从城里回去后,干脆跟田家爷奶摊牌了,城里领导想领养你家根本没上户口的三妮儿,三妮儿自己个儿也愿意,人家领导是好心好意想给孩子上城里户口,以后奔个好前程。你们点个头,算是叫孩子念个好儿,留点香火情。要是阻拦,那也阻拦不了,田二贵夫妻几年流浪在外的账得清算清算…… 老两口那还不赶紧召开家庭会议,并打电话招呼田二贵赶紧回来应对啊? 胳膊拧不过大腿,但是,胳膊还想试试…… 多留个闺女确实没意义,还是个不招人喜欢的丫头片子,可是那丫头片子能挣钱,能挣不少,就这么平白的送人,不甘心啊! 主要也不乐意不是?宁可白白的在那儿放着不搭理,好歹是自家生的,随便她去挣,早晚也能捣腾成自己孙子的。 真要是落到别人家的户口本上,那肯定啥便宜都甭想了! 又不敢跟领导对着干,那只能把问题交给儿子处理,你生的祸害,你赶紧回来…… 田二贵早就归心似箭了,闺女们都在城里有铺子了,还留恋省城的建筑工地做啥?偏他老婆李淑香舍不得那点工钱,非说要等做满月份拿个全勤再考虑回老家的事儿。 多等十天也没关系,可目前又火上房了,听老家电话里传达的意思,田富贵就能做主把最能挣钱的那个三妮儿送人,拿他生的闺女巴结领导,呸! “瞎俩钱儿就瞎了好哩,咱得赶紧回老家!” 田二贵就差给老婆磕头了,李淑香终于说出心里话。 “叫我回老家也行,得先跟老宅儿你爹娘你兄弟们砸下规矩,以后再不许拿我生不出儿子来说事儿!是你们不让我生催着我回家的!” 李淑香是个有脾气的人呢,一辈子受的最大委屈就在没生儿子这件事儿,公公婆婆不给好脸,大伯小叔子妯娌们看笑话,周围亲戚邻居也明里暗里指指戳戳,她在田家村呆的实在窝囊堵心,要不然能跑出来这几年都不想回去? 也不是没想念过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闺女们,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可那几个赔钱货的存在,也着实没给她这个做母亲的带来一丁点儿好处,回想起来净是耻辱…… 出来的时间越长,越不愿意回去面对那个村子那些亲人,李淑香咬着牙赌着气下定决心排除万难要生儿子以后风光回家的,可老天爷不厚待她,抱不出儿子来,哪儿有脸面见江东父老? 先给个理由,叫田富贵拖延着…… 结果,辗转了一遭儿,老宅儿的长辈们有了新的主意,李淑香还真不好推脱了。 “香儿啊,咱爹应了,以后家里谁都不提咱俩没儿子的事儿!咱爹还说,回家就请族里长辈们写个协议,毛蛋狗蛋俩侄子随咱挑,一肩担两房的香火,孩子爱跟着谁吃住就跟着谁,上学娶媳妇的钱两家平摊。” 127又扯上招赘的事儿了 这个建议,两口子没跑出来之前提过,可惜被拒绝了,田三贵田四贵两家不想签啥协议,只肯口头上允诺,等田二贵夫妇死后侄子给摔盆儿打幡儿继承家业。 嗯嗯,目前的条件算不错的了。 可惜,李淑香已经在大城市流浪了好几年,眼界与心胸也拓展了不少呢!人家能生出田来弟跟田阳聪俩聪明孩子来,自己的智商也不残! 李淑香新的要求是:“我不要他们家的孩子继承香火!要我回家,答应我叫咱闺女招赘,你不是说咱家仨孩子都能挣钱了吗?凭啥要把咱家孩子挣得家业白给他们家?当初笑话咱的话你都忘了?” 有志气!没毛病。 这思想已经比之田家众人先进了好几倍。 田二贵是能把毛蛋狗蛋当成自己生的孩子,从而无私的把家业都给侄子,可是李淑香不能,那俩混账娃儿跟她有啥血缘关系?指望老了得他们的孝敬,还是做梦比较实际些。 李淑香摸着肚子暗恨,现在不但生不出儿子来,也根本怀不上孕了,足有三年没动静,年纪大了,不认清现实不行了。 要不然,她岂能认输?岂能灰溜溜回老家任人嘲笑? 相比来说,自己生的丫头片子更好掌握些,肯定比毛蛋狗蛋孝顺,她们敢不孝顺吗? 招个女婿入赘,即便也要被人笑话,以后生的孩子还能姓“田”,再把女儿女婿始终摁在手底下,跟有儿子娶媳妇生孙子的也差不离儿。 田二贵不由得对自己老婆刮目相看了,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眼看着老婆是不能生的了,老家里的闺女们又有出息,回去摁着大闺女招个上门女婿生孙子,多么好? 他想的更切实际,田来男年龄最大,现在回去就可以操持起来招赘的事儿…… o(n_n)o哈哈~ 招赘的建议也得经过长辈的同意,毕竟影响的是田氏一族的血脉,做爷奶的做叔伯的不赞成,照样能给搅黄了。 果然,田二贵在电话里挨了一顿爆骂,田家老太君都顾不上会不会被人听到笑话了,她家没装电话,都是来村支书田富贵家打接的,虽说是公家的电话机子,为了方便才安装在支书家。 田富贵两口子耳朵尖着呢…… 上次肯签协议让田二贵两口子安心,就是老太君强摁着三贵四贵答应的,大家儿子都不富余,谁愿意让儿子额外多负担两个长辈的养老问题?就田二贵那点家业,勉强能让儿子给摔个盆儿打个幡儿。 还是老太君看的明白,说二贵还有三个闺女呢,养老看病等等自然是闺女们的正事儿,签了协议也跟原来想的一样,啥都不用出,只接收田家的财产。 那仨闺女可是玩了命的在挣钱的,以后二贵的家业保准儿丰厚…… 可现在李淑香出幺蛾子,完全打乱了田家爷奶的计划。真要是招赘了,那还有毛蛋狗蛋啥事儿? 老太君最不喜欢凡事脱离自己的计划,扯着嗓门骂啊,坏了良心的要乱了田家的香火,那招上门的女婿能有啥好东西?不是穷的穿不上裤子就是懒得生了蛆还得长得丑八怪…… 年纪大了就是有前瞻性,田家奶奶有些地方说的还是有道理的,在乡下,肯招赘到女方家的男人,条件肯定好不了。 招赘成亲的结局,也大多好不了。 比如曾经的后邻男人…… 田富贵终于忍不住了,虽说电话是田二贵打进来的,这边不用收费,在他家里嚎骂也很烦啊! “八婶子,县里今儿可能有活动要通知,您别老占着电话。” 田老太太拧过头来,眼里的怒火还在燃烧,其实村里还有一部电话,是代销点自家安的,收费,只接听也收。 所以才宁愿在田富贵两口子眼皮子底下接电话…… “哼!”田老太太鼻子里出一口恶气,到底还是停止了喝骂,对电话那头的田二贵留了一句,“随你们的便吧!爱咋地咋地,以后别跑我跟前儿来哭!” 挂了电话,老太太还心有不平,又给田富贵堵堵心:“支书侄儿,卖了俺家孙女孝敬领导,你这是要高升了吧?” 老太太拧着小脚儿摔门走掉了…… “你……你你……”,田富贵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追出去五米远,才吼出一句,“你自家不给孙女上户口,瘪的孩子连学籍都入不上,现在有好心人肯给孩子上个城市户口,你们还想拦着,到底是谁恨不能卖孩子?” 你当田老太太是吃素长大的?忍了好几日不敢说要跟县城的领导明着干仗,现在可是直面村支书,族里的侄子,一肚子的火气还能继续憋着? 小脚儿跳起来,战斗力也很强大。 “我们家孩子没户口,碍着你啥事儿啦?咸吃萝卜淡操心,拿我孙女去巴结领导,呸!那死丫头片子给你啥好处了,巴巴的来给找下家……” 得嘞,原本捂着盖着的那点事儿,一下子敞开了。 小村子里传八卦原本就是星星燎原之势,村支书吼一嗓子,连周边两个村子都家喻户晓了;田老太太这一通对骂,具体内情也基本清晰了。 支书大人被当面骂了,哪还会客气?自己后面又有领导撑腰,干脆,当众宣布,田阳聪的户口他做主了,就给落到城里了。不服,去告啊!还不兴人家城里领导做好事了?田阳聪能成市民吃公家粮食在城里上学考学参加工作,支书宁可被撸官也要成全! 这才是一村支书的风范,这才是宗族之长的眼光魄力! 田富贵从没这样发过飙,也从没这样被一票族亲乡亲称赞过,大部分人认为他做的对,田阳聪再是个丫头片子,她风光了也是全村全族的光荣。 还有几个心眼儿活的,暗戳戳询问田富贵,能不能也给自家孩子想想法子入个城里户口…… 出了一把风头的支书大人过完瘾,心里又犯虚,屁颠颠儿蹬车去城里找领导汇报,一脑门子汗。 刘主任的办公室最近一段时间是对田富贵友好敞开的,刘主任听完汇报没有恼,都在预料之中。 “田二贵夫妻快回来了吧?到时候我亲自见见他们,田家人大不了是想要点补偿罢了,能让阳聪早些进入正轨,好好上学,给些也无妨。” 但是,等田富贵又跑去“小神童”见田阳聪,得到的意见有根本不同。 “凭什么啊?刘主任不计较给他们好处,我计较!” 田阳聪揣着两辈子的怨气呢,那两口子只管生不管养,视姊妹三个如草芥如蝼蚁,凭什么有人帮着自己落户口还要被他们敲诈?一分钱都不能给!大不了自己接着做黑人黑户! 等再大点儿,还可以跟着人口普查补上农村户口,到时候费用低,只是免不了还得跟着田二贵一家…… 她倒是想的挺开,田富贵可着急了,小孩子家家不懂事,不知道一个城里户口多值钱,不不,拿着钱也不知道去哪里买啊,没卖的地儿! “小姑奶奶你别冲动!你爸妈还没回来呢,也没提要钱的事儿。说不定他们知道你能换个城里户口,高兴的很,成全你。” 刘主任纯帮忙,既不要求给田阳聪改姓名,也不要求田阳聪抛弃亲生父母改孝敬她,这样的好事儿,田家爷奶糊涂蛋不乐意,爹娘还能不乐意? “我估摸着,他们是把话说岔了。”田富贵瞎琢磨,电话里听的一星半点儿,田老太太真没说正题,刚不还扯到了招赘上门女婿的事儿? “招赘?”田阳聪又炸了,这可真是还没摁下葫芦又起了瓢…… 全是上辈子没出过的意外,不怨田阳聪没有未雨绸缪。 送走支书大人,三姑娘板着小脸儿愣了半晌儿,用她两辈子的智慧分析汇总一番,得嘞,最憨厚仁爱的田大妮儿首当其冲要被那对无良父母算计了。 “阳聪,有来问‘小饭桌’的……” 田来弟开了后门招呼,“小神童”的人气儿是越来越旺,田阳聪跟齐奶奶说好了做饭的事儿,就写了几张“小饭桌”招生启事张贴出去,来打听详情的不少,下周就正式开张,暂时只管午饭,安顿午休,管接管送到校门口,保证安全,只限女生。 实在是忙,这周内还要照应着齐爷爷请来的师傅们改造厕所,给后院加顶。 落户口的事儿还一波三折总出各种幺蛾子…… 田阳聪正觉得一头虱子挠不清,身穿墨绿制服的邮递员迟迟疑疑的来了门口,好消息是送来了一封信,让人家皱眉头的事儿是以后想接收信件往来必须得自己申请安装一个邮箱。 你一个黑人黑户,啥都申请不了,叫你家大人拿着证件跟租房手续来! 没户口的人,比没身份的人,还混的惨。 田阳聪食指揉着鼻子尖儿尴尬了一瞬,又乐了。 小男神是如何从她上封信的描述中汇总了这个邮信地址的?够聪明! 不是挂号信,里面没装钞票;不如前一封信厚实,捻一捻,两张纸顶天儿了。这哥儿们跟咱是塑料友谊花儿? 128获得自由 前几次通信,两个人都养成了个习惯,把书信当日记写,每天的生活点滴记录邮寄给对方。所以,信件总是比较厚实的。 可是这次,薄薄的两张纸就应酬过来了。 田阳聪有些失望,也不存着等夜深人静时再读的,直接撕开信封…… 两张纸,一张上面略带稚气的书写着二十几个少儿读物出版社的地址和邮编,还作了注解,说明哪种刊物喜欢哪种风格的文章诗句。 另一张是正文,草草写就的,字迹有些飞。 “阳聪同学好!我发现了一条挣钱的路子,你可以写文章投稿挣稿费。我试过了,在《少年报》上发表了一篇,本来想寄给你看看,可是就给了一张样报,我爸我妈到处搜罗报纸,说都要留着。稿费也真给,一首诗,给了十七块钱呢,我都给你攒着。你写的比我好,一起写吧!” 就这么简短,应该是即兴而作。 e=(o`*)))唉,田阳聪幸福的叹了口气,自己重生以后的命运真的太好了。 提前遇上小男神,连带的把人家也开始抠抠搜搜过日子,早早地就为钱做筹备,压岁钱给自己,挣稿费也给自己积攒着。 好命啊! 傻子,姐现在不算缺钱了,最起码比你小少爷富裕。 今天晚上必须回信好好说说自己的富裕情况,不能再让小朋友为自己担心忧虑节衣缩食。 田阳聪必须把写信时间放在晚上,最近特别忙…… 为了不辜负了小男神这番心意,趁着夜深人家,还真得妙笔生花写几篇文章出来,小屁孩儿都能发表一首诗了,没道理自己落后啊,不然以后还怎么在男神面前牛掰? 忙碌之余,想到小男神皱着眉头研究二十几种少儿读物的用稿风格,田阳聪就觉得心里绵软温暖…… 从没订过报纸刊物的田阳聪,一口气到书店抱了一摞大大小小的少儿读物,她是个成年人的灵魂,自然要比小男神还懂得有的放矢的道理,想投稿,先塌心研究。 田阳聪日子充实内心坚定,田来男那边又心神恍惚上了,在“新雅”理发店没办法专心致志,汪师傅要吹风机她给递剪刀,给一个客人洗头一直洗到整水桶内水干。 这年头还没有太阳能啊电热水器呢,理发店的洗头设施就是兑好水温倒进桶内,桶下是个水龙头,客人的脑袋伸过去,湿一下,搓上海鸥洗发膏,揉一圈儿,冲一遍,完事儿。 按平常的用量,一桶水足够六七个顾客折耗的,赶上全是短发男性,能冲十个脑袋。 汪师傅早早就把田来男撵回家来了,叫她早睡觉儿,明儿脑子清楚了再去店里。 隔间内外都有学生写作业,后院堆着建筑材料,白天工人还要接着施工…… 田大姑娘无处可去,躲到厨房里抹眼泪,她就是这么没出息,俩妹妹说到给田家招赘上门女婿的事儿都是斩钉截铁的“没门儿”,就她被吓到了,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愣是放不出狠话来,说自己也坚决不会同意。 小妹妹是最幸运的,她很快就会完全脱离苦海,跟老宅儿跟田家再扯不上关系。 大妹妹性情强硬说话狠辣,年龄也小,田来男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那对亲生爹娘会第一个算计到她的头上,叫她招赘。 田家村的租客后邻带来的惊吓,田来男可没忘记。在她的意识里,肯做倒插门女婿的都是后邻那种猥琐黑瘦扒女厕所的混蛋玩意儿。 还有,田来男最恐惧的是要放弃眼前这种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自由的全新的充实的生活,她的人生刚刚有了清晰的而目标,她想留在城里,靠理发的手艺立足,她想有自己的门店,装潢成自己喜欢的风格,一边开店挣钱,一边吃住两不误。 多么好? 小妹妹说,十八岁以后算成年,可以根据自己的条件给父母支付赡养费,田来男愿意的,拿出收入的一半儿也行,只要……别来干涉她的生活。 跟着妹妹们摆摊儿做买卖,还去过省城批发市场进货,又在理发店耳濡目染这些天,田来男已经再不想回头回田家村跟着父母从土里刨食儿了,更不愿意任父母做主给她找个上门女婿。 就算那女婿不长那么丑不猥琐不扒女厕所的墙头也不行! 自从田阳聪告诉了这件事儿,田来男的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这会儿抱着脑袋啜泣,依然觉得找不到出路。 用田来弟的话来说,就是“欠骂”。 “欠骂”体质的人,有问题自己琢磨不明白,非得把自己难为死了,请别人劈头盖脸骂的骨头缝儿进凉风,才能清醒,才肯直面问题解决问题。 很简单的事儿,不过这一道程序不行,受不了。 要不是田阳聪经常耳提面命,要田二姑娘别忘记了大姐这几年拉扯她俩长大的不容易,田来弟肯定把脚伸出去,踹! “哭够了吧?”不能踹,只能骂。这是亲大姐,是没爹没娘照管的情况下也没把她俩饿死的亲姐…… “哭够了你就跟我说说,真等那两口子回来了,要你招个上门女婿了,你就直接说‘我不同意’,有多难?他们能把你咋地?你这么大个子,身子下面是腿吧?有脚吧?你不会对骂不敢对打你总能跑吧?……” 窝囊废,真不想承认自己认识她。 二姑娘的暴脾气哦,一发而不可收,一直到田阳聪把学生们都送走了,关门闭户来解放大黄了,厨房内的说教都没终止。 大的那个蜷成一团可怜兮兮任凭小的指着鼻子训…… “差不多就得了。”田阳聪心累,对厨房喊一句。 炮筒子一样的二姑娘立马反击:“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哈,反正招上门女婿的事儿落不到你头上了。” 得,躺着也中枪。 田阳聪一手牵大黄,一手尴尬摸鼻子。 无言以对啊,这个时间点儿,刘主任差不多在外面被黑子遛着呢,白天都忙,两个极有可能落在同一个户口本上的非亲属会在这时候碰个头说几句话,关系日渐亲近。 田二姑娘觉得自己只能跟田大妮儿相依为命了,偏偏又嫌弃大姐烂泥扶不上墙,关键时刻只会憨哭,不懂得跟命运作斗争。 内忧外患的田来弟,嘴唇上起燎泡,鼻孔长疮,她才十一岁好不好…… 此刻的田阳聪却是再次被惊喜砸中了。 本以为会很艰难,会花很多冤枉钱,走很多窝心路,才能得到的户口,没打招呼就到手里了。 刘主任一只胳膊抱着树身,勉强制止住了黑子撒欢儿疯跑的趋势,另一只手递过一个档案袋,袋里就是田阳聪的户口本。 借着路灯的光线查看,户口本上就田阳聪自己,户主也是她。 说好的要落到刘主任的户口本上相亲相爱呢? “户籍落的是我的住址,登记登的我是监护人。”刘主任被腰里的绳索拽的斜着身子解释,“之前没想到你家那边反对意见那么大,所以,单给你立的户。” 算是一个地址上有两户,挂靠…… 能堵住田家人的嘴,没人卖田阳聪向领导求荣;监护人是刘主任,田二贵夫妻再不好干涉她的生活;田阳聪是自己的户主,以后跟刘主任也可以算没关系没义务…… 田阳聪依然得了自由,得了户口,还是城市户口。 从此以后,天下之大大可去得。 从此以后,可以办理银行存折,可以买房购物用自己的名字,属自己所有。 喜悦来得太突然,田阳聪真的傻了。 刘主任只字不提给办户口费了多少气力,花了多少钱。 “有了户口,尽早回到学校是正理儿。想去哪个学校读几年级?我还能多管你几年……” 萍水相逢,扯不上任何血缘关系,却倾力相助,不计回报。 田阳聪说不出话来,忽然重重的向前一扑,如乳燕投林江河入海。 大恩不言谢。 她力图环抱刘主任的腰肢,黑子的锁链冰冰凉,树身湿滑…… 黑子很讶异这个小女娃的举动,甩着尾巴伸脑袋也来凑热闹,大舌头一舔…… 另一侧的大黄再次被吓尿,狼犬不攻击同类了?小主人有没有危险啊?自己没胆儿对抗…… 于是,原本很是煽情的一幅画面,被毁掉了。 原本泪流满面应该说点啥掏心掏肺的话的田阳聪,被黑子的大舌头舔了半张脸,汹涌的眼泪落闸…… 语言在很多时候都是贫瘠苍白的。 田阳聪叮嘱自己,刘主任不要她负责任尽义务,她得尽。 像一个被领养了的孩子,孝敬养母。 刘主任被黑子的热情举动惊到了,伸手去推黑子的脑袋,脸上笑容绽开,她说:“黑子当你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虽然残缺,却正常的一家人。 田阳聪松开了环抱刘主任的胳膊,赧然,她这个成人的灵魂,不适应这种真情流露,也不适合太过亲密的肢体语言。 刘主任伸手,还是习惯性的抚过她的头顶,叮嘱:“早回家休息,以后可以睡个安稳觉儿啦。出现困难随时找我,有需要的话,搬去我那儿住也是应该的,别忘了你的户口地址就是我家,不不,我家也是你家。” 129铡刀终于落下 我不干涉你的生活,但我给你一个家。 从始至终,田阳聪就没说出一个囫囵字儿来,完全痴呆状态,目送着黑子遛刘主任……遛远了。 怀里抱着的牛皮纸档案袋,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实的。 即便分在两个户口本上,也没有注明是收养的关系亲属的关系,但是监护人那里留的刘主任的名字,田家人的仇恨也必将落到刘主任身上。 田阳聪对着远远地背影一记深深地鞠躬。 想回报如此无私帮助她的人,她首先要更加强大。 原先前怕狼后怕虎的心理状态可以彻底丢弃到地上踩两脚,她是一个有户口的人,可以捋起袖子想往哪儿冲就往哪儿冲,她要挣钱,要办存折,要存钱,要花钱,要买房,要买车…… 什么都可以买,再不担心被人制约被人霸占了去。 多么好啊! 大黄还没跑够本儿呢,又被拽回了家。 田阳聪丢开拴狗绳,找到田来男就是一记大大的拥抱,又去抱田来弟,还抱得二姑娘双脚离地…… 喜悦之前难以言表,只好抱了又抱。 “疯了啊你……”,田来弟是个多爱惜自己的人啊,双脚悬空唯恐被这个不靠谱儿的身高体重还不及她的妹妹给摔了,吱哇乱叫。 “嘿嘿……嘿嘿……” 傻笑够了疯够了,田阳聪才把档案袋给俩姐姐验看。 结果还是那么出乎预料,最软弱的田来男只有喜悦,最剽悍的二姑娘哭了,哭的稀里哗啦的说:“讨厌!把你美死了都……” 羡慕嫉妒恨哦! 田来男劝她:“这是好事儿啊,阳聪有城里户口了,是市民,再不用回老家种地……过年……” 以后不算真正意义的田家人了,确实不需要再回田家村老宅儿过年团圆。 田来弟抹着脸上的泪水呜呜咽咽的点头:“我知道……这是好事儿,就算那两口子回来了,铺子是阳聪的,他们也占不去,顶多……顶多逼着咱俩回村里……” 还是二姑娘脑筋清楚,计算得失比较快。 姊妹三个曾经最忧心的问题,被这个户口本迎刃而解,再不用担心失去铺子了,因为田阳聪不算是田家人了。 有刘主任做着监护人,田家人想闹腾,成功的机会很小。 二姑娘不仅仅是羡慕嫉妒恨,她还为自己忧心忡忡,为田来男担惊受怕啊,她们两个可没有领导护佑着。 话题转回到田二贵夫妻有可能逼着俩大的回村子的事儿,田来男再次悲从心来。 田阳聪也不敢再显摆炫耀了,她得表明态度:“大姐二姐,刘主任不会干涉我的任何决定。我说过这个铺子是咱姊妹三个的,任何时候都算数儿。我希望你们可以留下来跟我一起住,一起经营,一起学习新本事,行吗?难不成你们要为了那对夫妻抛弃我?让我一个人睡觉儿一个人照管整个铺子?” 她才十岁呢! 田来男目前虽然大部分时间呆在“新雅”理发店,但是跟铺子距离近,大凡有事儿都能照应到,夜里休息也把自己当成年人一样跟俩妹妹做伴儿。 二姑娘没有想到,她骂了大姐半晚上,都没骂明白的糊涂脑袋,就因为田阳聪说到了还需要大姐夜里陪着睡觉儿作伴儿,便醍醐灌顶了。 田来男搂着小妹妹保证说:“你别害怕,大姐陪着你,谁说啥大姐也不离开铺子,大姐等你长大了再……” 那么的姊妹情深,那么的信誓旦旦。 二姑娘牙花子都泛酸了,身子往姊妹两个中间挤,对田来男嚷嚷:“还有我呢!我也没长大,现在我才是你亲妹妹!” 好吧,论起拈酸吃醋,她最占上风。 可要是姊妹之间的亲情也来分一下亲疏远近的话,无疑,田来男最亲近的是田阳聪,最心疼的也是田阳聪。 这份心疼,就是抗衡父母要她招赘的最后一块砝码。 这是一种亦姐亦母的感情。 闹腾的有点晚,这一觉儿,姊妹三个却都睡得踏实,以至于第二天要上工的建筑师傅们来到时,铺子还是静悄悄的。 紧张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心里头额外轻松的田阳聪,跑了一趟邮局之后,高调儿的搬了桌凳放在路边,桌子上一溜儿摆了三个牌子,上写“小神童辅导班报名处”,“午餐小饭桌报名处”,“辅导教师招聘启事”。 小饭桌仅限女生,辅导班与晚间吃饭却是不限制的,后院里在施工,几天就能包出个透明材料的顶棚,整个后院可以完全利用起来当教室,只收十八个学生就可惜了,她要继续招生,说好的大干一场呢。 扩大招生,凭她自己的能力就要捉襟见肘了,招聘得力的老师是必须的。招聘启事上说明,工资从优,按工作量保底,按能力成绩奖励。 有人咨询她就接待,无人的时候她埋头写信,昨夜没来得及跟颜家明汇报喜讯,今天必须补上,还要及时邮走。 “作为一个有户口的人,我已经申请了邮箱,以后地址这样写……” “现在的我,感觉力大无穷所向披靡,再没什么可担心害怕的了……” “我也研究了一下几份刊物的风格导向,跟你交流一下……” 马上进五月,阳光照在身上有些发烫,田阳聪浑然不觉,洋洋洒洒竟然写了四张信纸。 招生的情况不算乐观,真肯交钱报名的只有两个,大部分是咨询几句就走的。 招聘老师的事儿更是没影儿,连个打听的都没。 田阳聪不以为意,她想过了,还是宣传不到位的原因。等后院施工完了,再叫上齐奶奶穿上厨师服戴上厨师帽掂着炒菜勺照几张照片,连同辅导班日常上课等场景展览出去…… 老师聘不到也没关系,她先自己顶着。 等这边全安排妥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再无商机可寻了,她再去找个中学门口,专门办英语辅导班。 有户口本的人,怎么好意思固步自封吃老本儿哦? 刘主任建议为她抓紧找个学校读书的事儿,再往后拖拖吧。 桌凳一直摆在外面,田阳聪蹬车子去寄了信,又把刚收的两份学费花掉了,带回来一个蹬三轮车的工人,车上是煤气灶煤气罐。 鸟枪换炮,蜂窝煤炉子肯定供不上几十个孩子吃喝。 田来弟趁着服装店没顾客的功夫倚到铺子后门框上,嗑着瓜子儿摇头赞美:“妹,论起花钱的本事儿,我就服你。” 不服不行啊,人家能挣二百花三百,伸手跟二姐要钱要的理所应当。 田阳聪回怼:“二姐,论起攒钱的本事儿,我也服你。” 无论在多么恶劣的情况下,田二姑娘都能还有钱藏着,没多也有少,谁都休想让二姑娘分文皆无。 “二姐,我打算下午去银行,办个存折,你需不需要往我的户头上存点儿?” 这是红果果的炫耀啊!原先姊妹们一样,都是拼命动脑子找地方藏钱的。 田来弟翻白眼儿,一翻翻俩,这会儿工人们都去找地儿吃午饭了,家里没旁人,用不着伪装成淑女模样,她还把瓜子皮往妹妹的方向泼,鼻子里哼着:“少算计我的钱!姐还得去省城进货去!” 最近的衣服款式是从县城批发市场挑的,二姑娘心里满是瞧不上,总惦记着再去省城,甚至想去京城去魔都开开眼。 “哎,大姐那个肉头死心眼儿,非说得等那两口子回来了,啥事儿都说道开了,才有心思陪着我出门儿。叫我说她就是想得多,怕这怕那,怕剩你一个应付不来他们,哼……” 气氛如此和谐,大中午的,姊妹两个随口说点小话儿逗个乐子。偏偏有人不禁念叨,从铺子前头传来一声召唤“唤男……来弟来男……”。 ┓(?`)┏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悬在头顶上空的铡刀,“咔嚓”…… 姊妹两个同时身子一僵,几粒瓜子扑簌簌落到地上。 没有爹娘管着的日子真够呛儿,因为早饭吃的晚,到现在还没琢磨午饭做什么吃什么的正事儿…… 现在,马上要有爹娘管了。 “就是这儿没错儿,香儿你先放下东西歇歇,铺子有后院,仨丫头保准儿在后院。” 田二贵的声音后面,还有一道软绵绵有气无力的女声:“败家的,丢着这么多衣服东西在外面没人管,叫人摸走咋办?” 来全了,四角俱全。 那对无良的父母,直接从汽车站先来的铺子,大包袱小行李真心不少,到底是在外面流浪多年的人。 “你甭看还有服装店,那啥辅导班才是最挣钱的,空手套白狼的买卖,咱家唤男是最有出息的……” 田二贵一边“嘭嘭嘭啪”的放下东西,还一边貌似熟稔的介绍着,脑袋伸到了隔间后面…… 田来弟寒着一张脸,逆光而立。 李淑香一只手捶着后腰也站到了隔间口,眉头微皱,极力回忆着什么似的,然后终于断定,脸上漾了笑意,叫道:“唤男……好孩子,我是你妈啊,咋不晓得叫?” 130来自母亲的“摸头杀” “唤男”这道称呼,彻底伤了田二姑娘的心。 亲娘认不出自己,连蒙都是蒙小妹妹的名字,为啥?因为田二贵介绍的最有出息的闺女是田唤男呗! 原本母女见面,二姑娘大概会嘴下留情的吧?现在,不用了。 “唤男是谁?田家的户口本上就俩闺女对吧?小的那个早是别人家的了,名字都改了,你们走错地方了。” 用最尖利的针,刺向最不负责任的人。 田来弟最想说的是,干嘛对她那么留情面,给入上了田家的户口啊?干脆点儿把闺女统统不要,也有可能自己能同样把户口落到一个有爱的户口本上不是? 二姑娘说的尖刻,其实全身都在轻颤,她发誓绝对不是害怕,也不是留恋这对夫妻的亲情。 一双手握住了她的左右胳膊,田阳聪与她比肩而立,堵住了铺子的后门。 两个女儿站在一起作比较,很好区分了。 田二贵浑然忘记了上次父女们见面闹的不愉快,更不会觉得上次见面狠狠抽打了俩闺女有何不妥,亲生的父女哩,老话都说没有隔夜仇。 “香儿,高个儿的这个是来弟,矮点儿的才是唤男。”田二贵拽了一把卡了壳的老婆,作介绍。 原来都是自己生的孩子啊,李淑香不那么尴尬了,刚才还以为自己认错了外人呢。 当初为了能躲过查体再生一胎,田来弟一落生就没吃过奶,果然怀上三妮儿以后,更是小心翼翼躲在屋里养胎,唯恐被人发现端倪。 所以,田来弟只比三姑娘多一个名正言顺的户口而已,享受到的关爱,可不比三姑娘多。 (⊙o⊙)…田二姑娘比三姑娘还多一样。田阳聪对这对父母的言行没有记忆,田来弟有记忆,还很清晰。 清晰到了自己一有能力就想要抡棍子把这俩走出去的程度。 上次田二贵突降,二姑娘还幻想着暂时应酬一下打发走他,结果还是被打了。这一次,已知这俩是奔着铺子来常驻的,田来弟再不能忍,连拐弯抹角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直接再次解释强调。 “我更正一下,这位的名字叫阳聪,城里户口,有户口本的,跟田家没关系。还有,这个铺子是阳聪花钱租下的,我跟大姐只是借住,房租都欠着呢。所以……” 她向前一步,仰头,直视着李淑香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这里跟你们二位没关系,你们的家在田家村,别幻想住在这里。” 二姑娘的风范啊,半点儿不会拖泥带水。 田阳聪得了刘主任的眷顾,有了自己的户口本,田来弟本来就觉着自己跟大姐在这里住着太占便宜了,哪里肯再让父母来搅闹田阳聪的生活? 把话说开了,你们老老实实回田家村多好? 可是怎么可能这般轻松? 在闺女面前向来是暴脾气的田二贵,马上就想脱鞋了,翘起一只脚来先喝骂:“王八羔子跟谁说胡话呢?我们没同意,谁敢抢我家孩子落她的户口本?” 鞋底子成功扒到手,抡了起来…… “哐!”后门上虚挂着的铁锁被砸到了田二贵身前,他的动作骤然凝滞,一只没了鞋的脚还在半空中,一只松脱到前脚掌的尼龙袜子马上要扑向大地的怀抱…… 一道稚嫩的声音,需要借助铁锁的外力来震慑一下气氛。 “这是我的地盘!我不欢迎你们!慢走,不送!” 有户口本的人,太猖狂了啊! “小王八羔子,造反啊你们,连亲爹亲娘都不认了……”,田二贵凝滞了的动作恢复正常,他不相信没有他同意三妮儿就能落户口,当他缺心眼儿呢?他可是在大城市闯荡多年的人! “二贵!”李淑香喊住了丈夫。 她眼含热泪,一脸憔悴,扒拉开丈夫往前走,看着她的俩女儿。 这是田阳聪重生以后第一次见到母亲。 有那么点儿浮生若梦一切皆是烟云之感慨。 李淑香应该是四十岁左右,初看上去自然比刘主任那样知性美女老态粗糙,但是比起田家村的同龄农村妇女来说,可显得年轻多了,头发烫着卷儿,穿戴的也整齐时新。 模样……田来弟长得最像,巴掌脸,皮肤是天然的细腻白皙,即便多出鱼尾纹来也依然掩盖不了人家大眼睛双眼皮的魅力。 姊妹三个里面,老大田来男随田二贵的长相比较多,老二肖似李淑香,老三……是挑着花儿遗传的,得了田二贵的肤色跟脸盘儿,一双眼睛嘛,比田来男的大,比田来弟的小。 也不算太不会挑…… 田阳聪走神儿的这一刻,李淑香走近了她,伸手颤颤巍巍去抚摸她的头顶,嘴唇哆哆嗦嗦几乎要说不成句儿:“好孩子……叫妈看看……长这么大了……” 眼泪成串儿的往下砸哦,人家是亲娘! 摸头杀,对于打小缺爱的人可谓所向披靡。 前世这位尊敬的母亲回家时,自己可没这待遇。 那时候是因为大姐田来男出事儿才被迫回家处理闺女的,自然见面就是一通哭一通骂,闷不吭声的田三妮儿躲到角落里极力降低存在感…… 前世的画面闪现出来,田阳聪迅疾往后退,脱离了摸头杀的威力范围。 接着该二姑娘享受了。 李淑香真不是假哭,见到两个漂漂亮亮的小闺女,当娘的心里疼惜是正常的。 “来弟……也长这么大了……” 台词略熟悉,不怨她,没文化嘛。 田来弟仰着头贴着那只手,同样轮廓的大眼睛雾蒙蒙望着李淑香,这是濡慕的眼神吗? 二姑娘问:“你咋地这些年都没回来看看我们?” “摸头杀”啜泣着答:“……回来的车票贵,妈得攒着钱……呜呜……养你们。” “养我们?那为啥这些年就给过我们一回钱?就二百块?” 雾蒙蒙的大眼睛,一眨不眨,满是求知欲。 “你们不知道……外面难混,爸妈实在是没钱啊!” 雾蒙蒙的大眼睛眨动了,还动了一只手,把脑袋上的“摸头杀”给拍了下来。 “啪!” 田来弟的声音骤然尖利,带着哭腔儿,这才是十一岁小朋友应该有的正常反应嘛。 “你们没钱?你有钱买金耳坠戴,没钱养孩子?” o(╥﹏╥)o 姊妹三个连吃的都没了的时候,靠的是把大金鹿车子抵给了田三贵,换回来的一袋子粮食。 田阳聪重生以前,她们一直过的是田家村最贫困的日子,比村里的五保户还不如。 哭的泪人儿一样解释自己没钱的李淑香,不但穿着上时新,耳朵上还挂着一对儿金耳环,宽度差不多是田来弟的小指扁平尺寸。 李淑香的摸头手被无情拍掉,难过的都要哭死过去了,她必须解释:“大城市的人都戴……呜呜……妈也是为了保值……” 真没白出去闯荡流浪,连黄金保值都懂了。 田二贵在后面气得咬牙,两口子之前也商议好了的,不能随便揍孩子,要哄。 压着自己的脾气,哄呗! 田二贵说的也挺感人肺腑:“没良心的小王八羔子,当初要不是连生了你俩,你妈的身子能祸祸成这样?不孝顺你妈还咬么你妈买耳坠……” 田来弟张嘴就反驳:“你们是为了生我俩吗?你们是为了生儿子才祸祸的身子……”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院门那边传来干活的工人们回来的声响。 二姑娘也是要脸的人啊! 田阳聪也早厌烦了争究这种问题,她摆手,冷着脸撵人:“我这边还有一辆大金鹿,可以给你们骑走。再见!” 田来弟立刻动手,把贴靠着墙面放置很占地方的大金鹿转了个头,往李淑香的胳膊处送。 最留恋大金鹿的田来男不在家…… 闹腾了一大会儿,彼此之间连最简单最必要的沟通工作都还没做。 李淑香终于想起来问:“来男呢?你大姐呢?” 田二贵也福至心灵问到了关键点:“唤男改成啥名了?改哪儿了?啥葱……” 就是不相信有户口本。 田阳聪打开了墙上的吊柜,崭新的户口本还散发着纸香,都不舍得叫那对夫妻看。 “喏,城市户口,落到县委领导刘主任家了,以后再来骚扰我的生活,我可以直接报案说你们私闯民宅。”田阳聪自己抓着户口本展开到田二贵夫妻眼前,迅疾收回去。 她需要扯着刘主任的大旗吓唬这俩无良父母:“要是不服,派出所公安局法院大门都敞着呢,尽管去告。不过,我奉劝一句,你们破坏计划生育政策畏罪潜逃,派出所就等着你们自己上门呢!” 得亏现在依然执行着计划生育政策,田二贵夫妻想要不花钱就光明正大在村里村外出入,没有田阳聪这一户就可以了。 这样算算还够便宜的,田二贵当时就想到了,家里没有三妮儿了的话,不存在违反政策了,那被村里收走的田地也能要回来了。 田阳聪的声音语气不对,回来干活儿的工人师傅挺热心肠,在后院扬着声音问:“小东家,有麻烦事儿?需要帮忙不?” 131去派出所吧 乌泱泱回来了六七个施工师傅,都是被齐爷爷专门嘱咐过的,上次装修铺子的老熟人也有三位,小东家不拖欠工钱,嘴巴也甜,招人喜欢着呢。 听动静还以为跟买衣服的顾客起了口角,必须帮着壮壮声势啊。 田阳聪扭头对院里答复:“多谢,暂时不用帮忙。” 听听,暂时。 这意思是说,如果亲爹亲娘敢在铺子里闹腾,小丫头片子还就敢招呼人上手打架了? 李淑香被气得眼泪都干了,心里也慌,不知道小女儿到底被什么样的人家收养了,怎么如此有底气?老宅儿那边不是说还只是商量,户口并没办出来吗? 俩丫头一见面就是撵他们走,问什么话都不肯直接回答。 自己又累的不行,连续坐车腰腿酸痛,肚子里也饿着,倒霉生的闺女们也不知道给亲娘倒水做饭去…… “当家的,别跟孩子们吵了,我难受的厉害……” 李淑香身子摇摇欲坠的,声音低喘:“嗓子眼儿冒烟儿……肚子……哎呦我的腰……” 田二贵这几年在外面就跟老婆相依为命了,感情还真是有的,立马扶住了,眼珠子一瞪,恨恨的说:“还不赶紧给你妈拿吃的喝的来?黑了心的,白养你们!” 虽是带了喝骂的意思,田二贵却再没敢抬高声音,这男人胆子不大,尤其在外人面前,青壮年同性面前。 他要不说那个“养”字,没准儿俩丫头还就不好意思接着往外撵人了,就算是个陌生大妈来讨口水喝也得给不是? 田来弟冷冷的盯着李淑香耳朵上微颤的金耳环,声音更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森寒:“你俩养过我?啥时候的事儿?” 怒气汹涌,二姑娘干脆闪身,任由还没人接手的“大金鹿”往地上摔,又细又尖的嗓门儿突兀响起:“你们走!快走!” 纠缠的时间太长了,服装店还开着门呢,有顾客上门找不到店主,又看着地上堆着行李,隔间后有争吵声,便选择放弃购物了。 或者有那么一两个爱占小便宜的,顺手牵羊给遛走两件衣服也不稀罕不是? 总这么鸡同鸭讲各说各话的,耽误事儿! 田二姑娘忽然发飙,摔了“大金鹿”,又弯身抱起了一条矮木凳,奋力往李淑香脚尖儿前面砸。 老宅儿的爹娘说的没错儿,这俩小的都是疯子,怪不得年前敢说要点火烧房子…… 李淑香尖叫,双脚起蹦,还有好多话没跟孩子说出来呢,这些年在外面呆的苦,受的罪,如何想念她们,如何没钱回不来,现在回来了就不走了,带着孩子们一块儿过好日子…… 可是统统不给说了,田二妮儿骤然发飙,动作还很连贯,砸完一个凳子再砸第二个第三个,一直把夫妻俩从隔间后砸到了隔间前,还有继续的趋势,奔着地上堆放的行李…… 铺子里这么乱了,刚才主动要求帮忙却被拒绝的工人师傅们可不能袖手旁观,纷纷从后门挤进来,高声吆喝着:“怎么回事?欺负小东家年龄小?” 总之不是个良好的开端,田二贵夫妻两个想回家修复跟仨闺女的感情,出师不利。 田二贵完全懵圈状态了,不知道怎么折腾的就折腾到了铺子门外,田二姑娘不受控制,还有几个帮凶……又推又骂又往外丢行李,“噼里啪啦”摔得他心疼,还不敢捋袖子对打…… 至于不属于田家户口本的三妮儿,不仅不劝阻田来弟跟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动粗,还抱着臂看笑话,说什么“再不肯走就报派出所”。 早知道有今天,当初生下她时就应该直接掐死溺死! 田二贵懵圈,李淑香还有理智,她看出来田阳聪田来弟的决心了,知道大势已去,想留铺子里的可能性不大…… 田来弟这个没多大关系,死丫头在田家户口本上呢,跑不出手掌心。 李淑香扶着后腰站在行李堆中,左右瞧着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放话:“唤男你个丧良心的,想认城里的有钱有势的领导当娘也行,先还回来我生你养你的花费!我生你落下了病,这几年喝药看医生……叫你那个后娘拿五千块!给了钱我就当没生过你!” 良心价儿,五千块,┓(?`)┏呵呵。 糊弄不了就要钱赔偿呗,有了五千块,还能在县城置办房子铺子,再叫大闺女招赘个女婿,生的孩子跟着姓“田”,啥遗憾都没有了。 比成天看见这个讨厌的三闺女强! 虽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但生下来一看性别就恨得不行,打小没疼过爱过,见了面本来就亲热不起来,再加上田阳聪根本没给好脸色,口口声声宣布自己不是田家人不归田家管,李淑香会稀罕这个闺女才怪呢! 卖掉,一了百了。 “给你五千块?呸!”本来表现比较温婉的田阳聪,都被气乐了。刘主任之前也有过这意思,想花钱买个田家人痛快,也算是报答亲爹娘生育之恩。 一身戾气的田阳聪怎么可能同意?还是那句不说理的话,她从没要求过被生下来,生下来了又不善待不抚养,这算什么恩?这是仇! 前世只想读书,被这对夫妻难为过多少次?学费生活费都得自己挣,饿几顿是常有的事儿,饿得受不住偷偷去翻垃圾…… 那时候田家真就那么穷吗?不是的,只不过是没拿她当亲人看,不想尽一点儿为人父母的义务,只想索取罢了。 到田唤男考上大学,这对夫妻惊讶之余想到的也只是叫她还债,还生育的债。 就像此刻。 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现在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田二贵,李淑香,你们有没有本事再说一遍我是你家的孩子,是你们生的,是逃避计划生育生的第三胎?” 田阳聪此刻有了一种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快意,他们若是承认,那就马上报到派出所好了,大家都别过舒服日子。 她嘴角上扬有了笑意,痛快的笑意,转脸,招呼田来弟:“二姐,铺子关门吧,走,派出所!” 再过上些年,计划生育政策取消,就没有能拿捏住这对夫妻的把柄了。 田二姑娘向来是跟小妹妹配合最默契的队友,反正闹腾成这样,顺顺当当卖衣服是没可能的了,那就更热闹些! 小孩子家家的,没多少大盘算,根本不考虑什么送亲生父母去派出所,会不会被千夫所指万夫所骂…… “好嘞!马上关门!”田来弟答得欢快,真就开始清场拿门锁了,她的动作还尽可能的快,因为,眼尖的二姑娘看见了自家憨大姐,傻不愣登眼泪汪汪就站在人堆里。 必须速战速决! 玩的这般大,田二贵夫妻却害怕了,平常老百姓,谁愿意没事儿奔派出所玩一圈儿?还是身上带错误的…… 满眼都是陌生人,还是城里人,不犯怯儿真的很难。 风紧,扯呼! 田二贵这会儿脑子比较快,扒拉着他的行李堆对田来弟吆喝:“死丫头,报啥派出所啊?还不给老子推出洋车子来?有啥事先回家再说。” 李淑香还想挣扎一下别的:“来弟,这里是旁人家的,你跟妈回家!” 目前貌似制不住逃出户口本的田唤男,制得住俩大的! 田来弟的服装生意做的好好地,指望着借此攀上人生巅峰呢,如何舍得回田家村浪费光阴? 二姑娘手里掂着铁锁,意志坚定回复:“我没空!你们回吧!大金鹿是大姐的,不给你们骑了!” 连以后有空了再回家的应酬话都懒得说,还改主意了,大金鹿不还了。 反正自己跟大姐还是田家人,凭啥不用田家的东西? 夫妻二人都要被气疯了,捻了两个都不是软柿子,还叫不叫亲爹娘活了? “叫你大姐出来!都多大会儿了,来男那个死丫头呢?咋管的妹妹?”李淑香蓄势要捻第三个柿子。 有眼光! 可不就得埋怨田大妮儿嘛。亲爹娘那么看重你的能力,认为你小小年纪就能够做到支撑一个家庭,抚养教导两个妹妹。可是你看你都教成什么样了? “大姐不在!”田来弟只当没看到田来男,急于马上撵走这对夫妻,“你们是要去派出所还是回村子?” 只要田来男自己不暴露身份,就算田二贵前段时间回来过一次,也认不出来。毕竟大姑娘在理发店脱胎换骨连头发都烫了眉毛也修了村姑气息荡然无存了。 可是……大姑娘上次对亲爹失望了,对亲娘可没有…… 小孩儿见到娘,没事儿哭三场。 最懂事最善良最孝顺的就属田大妮儿,“感动华国”那档子节目都欠她一个提名。 人家哭的满脸花儿,还能在田来弟说两句话的功夫,从院门进去,推出了坐骑“大金鹿”…… “妈……” 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呼唤,谁不感动证明谁寡情薄幸。 李淑香身不由己退后两步,这是谁家孩子乱认亲?城里也有二傻子…… 132换一个安全的住处 田二贵高兴了,上前去接昔日坐骑,从外面带回来的行李太多了,啥啥都舍不得扔,必须先绑到车子上,免得被吃瓜群众给踢腾坏了。 是过日子的人。 “你是……来男?”李淑香真的不敢认,大姑娘跟记忆里的乡下土妞儿的差距也太远了,而且根据老宅儿田家奶奶电话里的几次描述,大闺女是唯一保持着乡土特色跟老实本性的…… 好几年没见过面,猛不丁的,长成大人了,个头儿比自己都高了,洋气了,青春美少女了…… 田来男听到母亲喊自己的名字,激动的身子都发颤,好多好多的委屈涌上心头,眼泪失控,哗哗的流。 李淑香垫着脚尖同样赠予大闺女一记“摸头杀”,也跟着哭唧唧的。 现场够感人。 田二贵见到唯一肯表示亲热的大闺女,腰板儿挺得都直溜了,众目睽睽之下那种羞耻感也缓解了,大声吆喝着:“来男,走,跟爸妈回家!” 先不搭理那俩小没良心的。 就一辆大金鹿自行车,除了捆缚的行李围了满满当当,顶多在后座坐一个李淑香,难不成跟当初跑夜市兜售煮毛豆的时候一样,车子横梁上再坐一个田来男? 田大姑娘擦了脸,殷切的目光望向铺子门口冷眼旁观的俩妹妹。 她说:“我……就是把咱爸咱妈送回老家去……” 总让这对夫妻在铺子外面被人围观,都跟着丢人不是? 还影响做生意…… 二姑娘头一扭。 田阳聪回身开了铺子门,很快推出一辆女式自行车,属于她的那辆。 田来男很开心,尽管脸上泪痕斑驳,她这会儿觉得世界都完美了,爸妈回家,妹妹们也好好的。 听到田阳聪叮嘱:“别耽误了你学理发手艺,早回来。” 田来男点头,重重的点。 扭着脑袋闹别扭的二姑娘没忍住,撅撅的也给了一句:“别犯傻回老家就叫卖了!” 话不好听,田来男心里却舒坦了。 吃瓜群众一直到那一家三口骑车离开,才完全散尽。 铺子关了门,今天没心思营业,二姑娘想去厨房早早做晚饭,才想到自己两姊妹午饭还没吃,饿过劲儿了。 “妹,走,姐请你吃煎包去,不过了!” 心里有气儿,花点钱才能舒坦。 三十个豆芽馅儿的素煎包,三十个韭菜馅儿的肉煎包,两碟子醋,就能浇灭胸中熊熊的火焰。 “等我挣多多的钱,请你去大饭店吃硬菜!” 田二姑娘吃饱喝足,再次被打了鸡血似的。 “嗯嗯,我等着。”田阳聪托着下巴点头配合,“咱们以后要能下得起大饭店,还要再置办更多更大的铺子……” 三姑娘的理想总是要更远大些的。 夜里很不习惯,没有田大妮儿的唠叨陪伴。 不惦记憨厚大妮儿是不可能的,两个小的如今对亲生父母讳莫如深,总觉得大姐是羊入虎口。 这还幸亏听到消息的齐奶奶来开解了几句,小孩子容易钻牛角尖儿,其实做父母的拗不过孩子,就算田二贵夫妻两个迷了心窍要逼着大闺女招赘,田来男死活不同意,事儿也成不了。 齐奶奶见过田二贵,认为他虽然动手打孩子这事儿有点不着调儿,却做不出来绑了闺女给招上门女婿的昏招儿。 那得是多不正常的人啊! 生姜还是老的辣,看人的眼睛毒。田阳聪冷静下来分析,可不就是么?前世里田来弟豁出去闹腾,最后也给自己闹来了一桩满意的婚事闹到手了聘礼;自己闷不吭声也是从不屈服一门心思要念书,最后也念出去了。 当时,田来男如果也玩了命儿的不肯远嫁下嫁老鳏夫,是不是其实也能成功? 田二贵夫妻再拿女儿不放眼里,也就是漠视冷待谩骂,不如意了抽鞋底子……到底不至于真的任凭女儿去寻死,自己动手有目的的送女儿上死路。 所以,端看这辈子的田来男如何选择,把握权在她自己手上。 世事我恒抗争,成败不必在我。 琢磨了大半个晚上,才弄明白,这智商,真不敢再说自己是活了两辈子的。 田来男离开的第二个晚上,辅导班学生走光,刘主任牵着黑子上门了。 她带来个好消息,以后不用惦记田阳聪户口的事儿了,跟田二贵夫妻已经达成了共识。 听起来就这么快捷与简单。 “以后你又愿意认回他们了也没关系,就当多一个亲戚走动,姓氏也不用改,随时还算田家人。” 刘主任面色有疲惫,大概做沟通工作颇费了番气力。 田阳聪关心的是:“阿姨,他们要钱了吧?要了多少?” 能彻底解决这件事,不伤筋动骨的肯定不行。昨天李淑香还当众喊出了“五千块”的价钱…… 刘主任伸手,习惯性的去抚田阳聪的头顶,声音里带着安慰:“别多想,做父母的谁不是为孩子好的?他们没要钱,就希望你好好长大,有出息。” 说到好好长大,刘主任马上转移话题,她今天来还有一个目的,要带着俩丫头去她家里住。昨天她不知道具体情况,今天见到田来男也在田家村,自然担心两个十岁丫头夜晚的安全问题。 田来弟拼命摇头,小丫头心思重,觉得自己跟刘主任没关系,不想住到别人家去。她用手拽着田阳聪的后衣襟,脸上的笑几乎要挂不住。 大姐不在,就剩她俩相依为命,感觉到姊妹情谊暴增。 事实上昨儿晚上田二姑娘确实害怕来着,枕头底下压着菜刀都不觉得保险,隔间前面的灯棍儿整夜亮着。 田阳聪的老灵魂胆大些,当时选择在校门口买铺子就是为的有安全感,学校有门岗呢,家里还有一只大黄狗,真要有事儿扯嗓子叫两声就得了。 她懂二姐的小心思,跟着摇头拒绝:“阿姨,我们俩住没问题,真的!二姐一直在学散打,我也学着,我们不害怕!” 刘主任对她已经太好太好了,但距离像母女那样的亲情关系毕竟太远,她这种脾性,还不适应过于亲近。 “这不是害不害怕的问题!你们年龄小不知道轻重。”刘主任态度挺坚决,她指指铺子的玻璃门窗,直接做主,“必须的,收拾必需的东西跟我走!家里屋子床铺都收拾好了。” 俩丫头是习惯了不被大人重视,觉得就应该接受现实,没大姐,她俩住在一个院子里,昨晚上不就没出啥事? 换成普通家庭的孩子,谁家大人会放心? 刘主任身上是有官威的…… “我是你的监护人,我说了算。你大姐不回来,你们俩都老老实实去我那边住,就当跟我做伴儿。” 可怜的大黄就被孤零零丢下了…… 两个心有不甘仓惶逃家一般的小丫头,抱着自己的枕头被子跟在刘主任身后,回头看熄了灯的铺子,玻璃门窗透着路灯幽幽的光…… 田阳聪小声出主意:“二姐,等再有了钱,咱给门窗加上金属卷帘,就安全了。” 她真是见多识广…… 田来弟用肩膀撞了妹妹一下,声音闷闷的:“你啥时候算计算计攒钱的事儿?每次都是提前挖窟窿等着拿钱填!” 金属卷帘门诶,肯定又能算计进去千儿八百的吧?偏偏每次田阳聪都说的很有道理,是必须置办的物什。 那么喜欢攒钱数钱的田二姑娘,什么时候才能像神兽貔貅似的,只往里吃不往外……啊? 很快,二姑娘的怨愤之情烟消云散,她是第一次来刘主任家,第一次见到这样高大上的院子屋子布局装修。 羡慕…… 希望并幻想有一天,自己也能拥有。 “你们住这间,行不行?”刘主任的声音里有几分迟疑,“要是不喜欢,就跟我换换。” 这是出车祸死去的那个儿子的房间,床铺很大,适合两个人睡,就是墙面上桌子上还张贴着搁放着不少遗物。 田来弟眼睛里只看到这房子装修的舒服漂亮还很有个性,书橱里摆放的机车模型,墙壁上悬挂的吉他,史泰龙荷枪负弹《第一滴血》的电影海报…… “谢谢阿姨,就住这间!” 田来弟毫不迟疑的答应,田阳聪跟着点头,看不出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刘主任放了心,又给俩孩子介绍了一下洗漱用品、线路开关摆放位置,还贴心的把黑子拴了起来,避免田来弟出屋的话被吓到咬到。 黑子现在跟田阳聪熟稔一些,虽然态度还很傲娇,但会选择性的听她一两句指令,也不存在会咬她一口的可能了。 “好了,早睡吧,在里面锁上门,有事儿就叫我。” 刘主任给两个小丫头拉上窗帘关了房门,自去休息。 田来弟蹑手蹑脚拧上了门锁,依然压低了声音抚着胸口轻呼:“娘诶!这么好的房子!” 她开始独立探索原本属于这家小主人的房间,刚才一直绷着呢。 田阳聪坐在书桌前,耳朵里不时飘过二姐的惊呼:“妹,你让铺子那边改造的厕所是不是就这样?在屋里,用水冲……” “还能洗澡诶!怪不得叫卫生间,真干净真卫生啊!” …… 133到底被卖了 田阳聪的手指拂过吉他的六弦,主人离开后就被闲置起来了吧?弦上的还挺紧,主人在时使用率应该蛮高的。此刻细瞧的话,下驹部位已经被琴弦拽的与面板出现缝隙。 没有主人了,琴还在等待。 田阳聪上辈子就没机会接触乐器,此刻心动了,取下吉他,小心翼翼的逐一拧松了旋钮,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旧物尚在,屋里却没有摆放主人的一张照片,只可以从室内布置上看出,他曾经是一个很阳光的大男孩儿,喜欢机车,吉他,肌肉硬汉…… 还有绿植。 书桌上的多肉大大小小六种,都还活着。窗台上两盆绿萝枝叶要垂到地面上了,绿油油水灵灵的,生机勃勃。 每个角落都很干净,显见的,做母亲的常来打扫整理。 田阳聪无声地开口,对空气说:“你在那边好好过……我会陪着你的母亲……我们都好好的……” 当然……没有回应,只有活着的人做了许诺,得了心安。 被褥枕套都是新换的,成套的蓝白格子图案,还带有刚刚浆洗过后的质感。 姊妹两个再把自己带来的装备铺上去,房间里便多出几分跳动的色彩,田来弟躺上去,满足的叹气,嘟念:“妹,你真好命……” 到底还是年龄小阅历少,没来得及去替屋里的原主人去想想遗憾与悲伤,满心里都是她妹占大便宜了。 田阳聪无话可答,自己推门去盥洗室收拾,这是她第二次迈进刘主任的家,上次只见识到了客厅和庭院的宽敞舒适精美,刘主任当时病着,无人陪伴…… 这次过来,更深的感受到了刘主任的孤寂,她是怀着怎样的感情每天收拾儿子居住过的房间? 姊妹两个熄灯休息的时候,刘主任那屋还有灯光,田阳聪闭了眼睛许久许久难以入眠的时候,那屋的灯光依旧。 田来弟早就进入酣眠,一条腿斜压在妹妹的肚皮上,脑袋也从枕头上滚下去了。 能在睡觉儿的时间睡着觉儿,是很幸福的事儿。 鬼使神差的,田阳聪推开了二姐的那条腿,自己披衣下床。 她心里没有畏惧感,开门,黑子也起立在院里抖擞毛的动静清晰可闻。 院里的空气清冽,她却嗅出了一丝烟草味儿,不浓,淡淡的。 寂寞如雪。 田阳聪的鼻子骤然发酸,屋里那个给予了她庇护的女人,没得到她的回报,也没要求过她回报。 她拢紧了披挂的外套,放重了脚步走过去,轻敲两记窗玻璃。 小姑娘稚嫩的嗓音低低的:“阿姨,早些休息,熬夜不好。” 窗内有了动静,刘主任靠近了,回复:“好……阳聪你也快睡吧,小孩子觉儿少了不长个儿……” 都不是擅长宣泄感情的人。 田阳聪沉默着退回房门口,一直等到刘主任那边灯关掉了,才开门进去。 黑子也重新卧倒,世界是安静地。 田阳聪做了梦,梦到了一个机车青年飞驰到眼前,他穿着专业赛车手白红相间的服装,车身略歪,一条大长腿落地,一只手推开了头盔上的透明眼罩,眼睛里笑意满满。 是遗传自刘主任的一双眼睛。 机车青年疾驰远去,天地间白茫茫烟雾弥漫,刘主任就站在田阳聪身边,也不说话,一只手落在田阳聪的头顶上…… 醒来时眼睛是湿润的,仿若梦里的烟雾是有实质的。 头顶上的手肯定有实质,田二姑娘睡得舒服,一只胳膊伸出来…… 田阳聪再无睡意,天已经亮了,指针指向六点四十。 她蹑手蹑脚略作洗漱,按昨天的记忆去厨房拿了一个保温桶,开门出去。 不知道自己可以为刘主任做些什么,就从一点一滴小事做起吧。 小跑,去老字号“寇家豆浆”,炸了三个荷包、半斤糖盖儿油条,保温桶装了三碗豆浆,桶内盖盛了免费搭配的小咸菜。 不知道黑子那条狼犬的饮食习惯,田阳聪干脆买了几个肉包子,狗不吃的话……人可以吃…… 回到刘主任家,过七点了,主人那屋开了门,正好叫吃饭。 院里这间偏房的功能就是厨房餐厅共用,刘主任似乎很不习惯,看着摆放好了的食物餐具呆怔,田阳聪去招呼二姐起床了。 田来弟擅长睡懒觉儿,坚决拒绝上学的一个隐藏的理由就是要睡懒觉儿。 不过,一经提醒是住在了别人家里,二姑娘马上觉悟,飞一般穿衣洗漱整理头发…… 就餐的礼仪也没毛病,二姑娘在刘主任放下筷子的刹那还主动要求:“阿姨你去准备上班吧,我洗碗!” 刘主任笑了,本想给俩女孩儿一人一记“摸头杀”的,看看手上的油渍,只能放弃。 她站起来,把刚才放好的两枚钥匙推到田阳聪面前,嘱咐说:“收好了,就当自己的家,随时能回来。” 又看向田来弟,也有交代:“你陪着妹妹,晚上别用我去叫了,住这边我才放心。” 她眼睛里面的善意很真实,小孩子最敏感了,能感受得到。 田阳聪心里暖暖的,二姐抢了洗碗的活儿,她也给自己做安排:“阿姨,家里交给我,一会儿我去遛黑子。” “好孩子,那你俩一块儿拽着它,千万别摔到自己。别的活儿不用干,记着锁门啊!” 刘主任觉得,自己很久没这般轻松了。原来一进家总是手忙脚乱,黑子需要喂,需要早晚的遛;屋子庭院需要清扫擦拭;不在家做饭也得烧水…… 今天多了两个小丫头,睁开眼就吃到了热乎乎的早饭,黑子也不闹腾,不锈钢盆里散发着肉包子浓郁的香味儿。 不用被狗遛着满大街跑,真好! 还有更好的时候呢。 刘主任下午六点回家,黑子自由自在在院子里刨坑呢,除了这个坑,其他地方都干净整洁,厨房里外也拾掇的利利索索,还多出了几样蔬菜。 “黑子,今天没跑街上闯祸吧?” 女主人问了话,狼犬很不乐意回答,人家今天不知道多乖巧,小主人喂得肉包子滋味儿真心不错,说是咱听话明儿还有,肿么可能跑街上闯祸? 黑子这厮被原来的主人喂得规矩,主食就吃专门的狗粮,费劲八叉从京城那边邮寄过来的,按口袋装…… 刘主任舍不得处理掉儿子留下的爱宠,继续按照习惯喂食黑子,花钱不少,却没想过黑子其实还想品尝大千美食…… 据说,科学的饲养方法,养狗要忌盐忌油忌巧克力忌西红柿…… 可是,就连灵长目人类都做不到的口腹之忌,汪星人能做到吗?大凡有办法,肯做到吗? 今天早上的大肉包子,简单粗暴的俘虏了黑子的狗心,即便要为此减少狗寿,那也想继续品尝人类的煎炒烹炸大千美味,就像对待一只土狗一样对待狼族后裔好了,猪骨头羊骨头各种骨头不嫌弃…… 刘主任当然听不懂狼犬要表达的信息,她换了衣服拖鞋,站在厨房里考虑,要不……就正儿八经做点晚饭吃? 原先家里可没蔬菜,刘主任要么在外面吃饱了回家,要么在家对付两口算完事儿,方便面、火腿肠、点心什么的常备,饿不死就可以。 现在看到蔬菜了,还在橱柜里找到了一筐鸡蛋,都是田阳聪姊妹两个上午采购回来的,倒是顺便,反正家里也要买。 过年发的油啊米啊面啊都没开封过,今天可以见天日了。 刘主任想过去叫俩孩子来吃晚饭,又觉得太刻意了,而且这是周六,田阳聪还有学生要辅导作业。 晚上给孩子些钱吧,不能花她们的钱买菜…… 田阳聪那边,也在为给钱的事儿如鲠在喉。 田来男终于回来了,骑得是妹妹那辆自行车,带回两个消息。 一个是她自己的。经过斗争,田二贵夫妻两个同意了她继续做理发店的学徒,但要求田大妮儿每天回村里住,不然大闺女夜不归宿像啥样子? 另一个:“咱爸说了,来弟现在住城里也行,家里要翻盖房子,盖好了必须搬回去。” “翻盖房子?他们有钱?不是说穷的不行吗?”田二姑娘又想起李淑香耳朵上的金耳坠了,很是不齿的问。 田来男眼神躲闪,脸也红了,都不敢看着田阳聪。 没错儿,其实第二个消息是有关田阳聪的。 “我偷听着的……刘主任到咱家去了,富贵叔带着,还有个不认识的司机,开着车……” 绕来绕去总要绕到正题上。 老宅儿的爷奶,叔叔大伯婶子大娘的也都来了,把田来男撵出屋,以为这闺女天生老实,不会偷听。 “……最后给的……三千块。咱奶还说……还说刘主任占大便宜了,阳聪一个假期就能挣好几千,要不是……看着是领导……” 田来男羞愧的低下头去抹眼泪,她之所以答应父母以后都回村里住,也有个原因是觉得再住铺子里不合适了,都不是一家人了,父母三千块把妹妹卖了…… 就猜到没可能让田家这么容易就放手,到底是要了钱。 134 来了个小眼儿天才 田来男比之从前还更憎恶自己手里没钱,家里正乱着,还没工夫跟她谈要叫她招赘的事儿,那两口子对目前唯一肯跟着回家的闺女态度还挺好的,她要求继续做学徒,也同意了。 “咱爸还说……就叫我骑着阳聪的车子,不骑白不骑……” 田来男提到这句话满心是屈辱,她已经无颜面对小妹妹了好吧? “我不听他们的!今儿就把车子还了,我走回家,明天我骑大金鹿来。” 田阳聪自然不同意,她的心里不舒服是肯定的,凭谁被卖了也不得劲儿,但是跟大姐没关系。 “你骑着吧,我需要的时候再买。” 田来弟抢过来话头儿,她小心思多,习惯多想:“他们同意让我在城里住,是也觉着能多沾点便宜就多沾点儿对吧?” ┓(′?`?)┏ 回答正确,不得分。 田来男咂巴着嘴,不知道能说什么,她再憨傻,这两天也听出来了,自己那对父母,对待小妹妹是真的当外人看了,恨不能亲自带着一家人趴她身上喝血才好。 刚刚得了卖闺女的钱,没办法上铺子里来当主人,把最不喜欢吃亏的田来弟留下,能沾多少沾多少,在老家想想就觉着痛快。 根本没想过二闺女会不会跟他们更离心。 “大姐,麻烦你回家替我问问,计划卖我得多少钱?给个准数儿,我想法子找个买家去!” 二姑娘是真敢说,进店看衣服的两个大妈被唬了一大跳,忘了买衣服,光盯着姊妹三个等下文了。 田来男狼狈离开,田阳聪推着车子追出去几十米,才肯继续借用。 大姑娘的心里,孰亲孰远哪个是真关心她,应该明镜似的吧? 汪师傅那边老大一个不乐意,刚觉着教顺手了,小学徒听话勤快,能帮不少忙,现在倒好,请了好几天假,以后还得晚来早走。 可是又能咋地?理发店也是个消息传递飞速的地方,田家父母上门那回的事儿早打听明白了,这个学徒投胎方向感差…… 汪师傅目前还不知道小学徒下一步要被父母压着招赘上门女婿呢!更不知道因为她不给学徒工资,人家的父母已经在商量让田来男换个能得钱的活儿,最好是老老实实在田家村种地,村里把原先罚没的田地划回来了…… 处理了一个不贴心的丫头,净得了三千块,土地也还回来了,日子比以前还得红火。 田二贵目前走路都带风,干啥活儿都不叫累,本来是灰头土脸回来的,可是现在有了钱,直接翻盖房子,达成农民一生至高目标,谁还敢瞧不起他? 李淑香也是扬眉吐气的神态,感觉在婆婆跟妯娌们面前腰板能挺直了,这几年在大城市也没白混,穿衣打扮上甩出妯娌们八百里去,还戴着金耳环,烫着毛卷卷儿! 妯娌们唯一能压得过自己的,也不过就是生了儿子继了香火,哈,等新房子盖好了,给大闺女招个上门女婿,结果是一样! 叫你们曾经笑话我!现在就叫你们眼馋! 至于被处理掉的三闺女,夫妻两个心里也盘算过,怎么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三妮儿还跟俩大的走的亲近,以后这关系还不定怎样呢,没听说谁家走丢了的孩子到结婚后还一心惦记着找回亲生父母?这证明血缘关系咋折腾都断不了,以后有事了找上三妮儿的门,她肯定能帮忙! 李淑香想的还要多点儿,卖了个闺女,可是跟县委领导拉上关系了,以后在村里谁敢欺负?没看见不用自己要求村支书就主动做工作把田地退回来了? 多了门有权势的亲戚走动…… 生活多么美满,四角俱全。 田家村这边忙着准备材料盖房子,红红火火;县城铺子这边后院施工结束,高端大气。 整个后院加了半透明材质的顶,四米的高度,南北两面有窗通风,开闭是各两条绳控制的,很适合小朋友。 卫生间新潮,面积小功能强大,不但分出了男女两间,换了水冲式用具,墙壁上还伸出水龙头,钉着洗手池,挂着毛巾。 跟只用了编织袋包了墙壁的铺子相比,整个院子透出股子华丽的气息,学生们表示,太喜欢了。 等天冷了也不担心,把两边的窗户关紧,密不透风的,比老房子还严紧。 学生们还能撒欢儿玩玩儿,四米的高度,随便吹个气球当排球打比赛也是可以的。 田来弟就很向往的说:“以后咱俩可以在院子里睡觉儿!” 田阳聪也同意,可是,姊妹两个也直接养成了习惯,学生走光后,四条腿就自动往刘主任那边迈步。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姊妹两个每天早晨会帮着打扫卫生喂狗遛狗准备早饭,刘主任给钱不收,换成了给姊妹两个买衣服食品,不收也不行。 三个女性,很奇怪的一种关系,却也很和谐。 刘家厨房目前食材丰富,原本都没通上电只是个摆设的冰箱也利用起来,鸡鱼猪羊肉类齐全,火腿丸子狮子头粘糕……凡是刘主任看到的好吃的统统往家送。 原本孤寂的庭院,一早一晚会热闹起来,黑子也不龇着牙吓唬田来弟了,跟着上蹿下跳讨要人类的吃食尝鲜。 三个女性偶尔会加一顿夜宵,一起动手,把餐桌挪到院子里大快朵颐。 刘主任不但在生活物质上全力给予两个小丫头,对田阳聪目前的大烦恼,找不到授课教师的问题,也积极四方打听寻求。 十岁的小丫头,虽然有齐奶奶帮着做“小饭桌”生意,田来弟业余时间也能搭把手,但是,每逢周末那一天,从早到晚的讲课,田阳聪总是累到嗓子嘶哑的说不出话来。 就这样了,小丫头还踅摸好了一处门面,在县五中校门口,打算办成英语辅导班,租金都谈好了,还没敢定下来,就是因为分身乏术,凭她自己干不过来。 她倒是想聘用在校老师的,可是阻力太多,没人肯应。 甭管是晚上的作业辅导还是周末授课,都需要小学全才,语文数学都得棒,门儿清,这有点难。 再加上她这个雇主年龄太小,正牌的老师们弯不下腰来给小屁孩儿打工。 总之,招聘启事无人问津。 刘主任却终于有了好消息。 “我的个同事家的孩子,初中读了三年又复课两年,去年考上的师范,她不住校,想锻炼锻炼自己的教学能力。” “那很好啊!”田阳聪差点儿没蹦起来,她自己脑子轴了,只想着在校的老师跟社会青年群体,怎么忘记了在校师范生呢? 小丫头兴奋的过了,双手去抱刘主任的胳膊,还使劲儿晃悠几下。 自然,她得到了一记温柔又带些鼓励的“摸头杀”。 “谢谢您……” 田阳聪忽然觉得,此刻,“阿姨”那个称呼喊不出来了,仿佛那两个字音是两只冷冰冰的手,瞬间就能把两颗心推远。 这段时间,她享受到了从没感觉过的来自长辈的关心体贴,悬在头顶上的铡刀又已经挪走,整个人都是轻盈的,想要飞起来。 甚至,都忘记了给小男神写日记做书信。每天晚上就喜欢跟刘主任一起,或者吃顿夜宵,逗逗黑子;或者看会儿电视,每人一个洗脚盆泡着脚;或者坐在一间屋里,安安静静找本书看,聊几句……然后心满意足回屋睡觉,连个梦都不做。 还是小孩子呢,亲情的魅力最大。 刘主任的魅力最大。 跟田阳聪打过招呼,第二天晚上,师范生就自己来了,还带着个小伙伴儿,表面上是单纯的同学关系,但是老灵魂田阳聪一搭眼,就看出其中有猫腻。 刘主任介绍的代课老师叫“苏婷婷”,刚够十八岁,鲜花一样的年龄。长得也漂亮,肤白貌美那种,身条儿也无可挑剔,穿戴时髦青春。 带来的这个男生是她的学长,长了两级,马上毕业的那种。 脸长得极为普通,关键点是眼睛小,忘了开光以后勉强弥补豁出条缝儿似的。 个子不矮,足够一米八,也够魁梧,不像手难缚鸡之徒,但是穿着上可太朴实了,衣服款式陈旧的像是祖传的,就差俩补丁便能入职丐帮长老。 “阳聪妹妹,我给你介绍一下,他叫李青峰,各学科全能,初中毕业当年就考上师范了!” 基本上属于温室里养大的花朵,苏婷婷同学眼睛里面放射着崇拜的光芒,初步估计,在她心目中,不用复课就考上师范便算天才。 天才的眼睛可真小啊! “苏老师好,李老师好……” 田阳聪招呼的挺热情,心里犯嘀咕,苏婷婷这么好的条件,到底看上李青峰哪点儿了? 被称作“老师”,苏婷婷脸红的跟被煮了的虾子似的,刚才那么不见外的自我介绍时的神态全收,垂下眼睫毛扭着衣裳角儿。 田阳聪敢拿今天晚上二姐的新菜“红烧狮子头”打赌,苏婷婷的眼睛余光肯定瞄向了“小眼儿”天才师兄…… 外貌协会的资深会员真心不懂“小眼儿”的魅力。 应该被教训! 135 小男神的三道断魂牌 熟人介绍来的,实习一晚上总是可以有的。 田阳聪没说价钱,请一顿晚餐也是必须的。 李青峰也脸红,觉得自己组团儿“雌雄双煞”诈骗来了,无数次后悔听从了小学妹的忽悠…… 田阳聪说,陪着学生们吃晚饭,也是工作内容之一,这才留下了……“雌雄双煞”。 刘主任介绍的,必须给足面子。 一米八的个头儿窝在小凳子矮桌子上吃饭,局促的只咽下两个馒头,还不好意思吃肉菜…… 总之,田阳聪略放了心,这位小眼儿天才人性不错。 然后,她又发现,不止人性不错…… 简直……捡到宝了有木有? 一晚上,小田老师都没抢到多少讲解难题的机会,李青峰恨不能全包了。 苏婷婷更没抢到开口的机会,她只奉献眼神,探照灯一样聚焦在小眼儿学长身上,托着下巴,一脸花痴…… 这算是谁要来应聘老师岗位? 等送走学生们,田阳聪热切的征求两个人的意见,她本来只想招聘一位女教师来帮忙的,现在看李青峰表现实在出色,便宁可一下子聘两位了。 成年人的灵魂嘛,想的有点多,考虑到了只招聘李青峰的话,苏婷婷会尴尬。 反正她还打算开办英语辅导班,加上她共三个人更好。 苏婷婷虽然很有些自来熟的脾气,但是也推脱了一番,她当时听母亲说起刘主任要帮收养的孩子找老师的事儿,想到的就是给李青峰做推荐,不好意思明说罢了。 “苏老师要是肯来,我就继续招生,保证赔不了本儿。” 田阳聪目前干劲十足,拽着苏婷婷的胳膊挽留,她瞧出来了,苏婷婷肯定对李青峰有意,李青峰嘛,啥苗头都看不出来。 正好,留下他俩,也算帮助苏婷婷一臂之力。 “根据个人每月教课时长,工资暂定300到500元,就这么说定了!咱们明天见!” 只是利用的课余时间,给的工资真不算少。 师范生有伙食费补贴,在校花费不多,李青峰穿戴的这样,说明家庭情况不富裕,需要挣钱。 果然,天才男从小眼睛里放射出喜悦的光辉来,原本那种看到雇主是个小孩子时的失望之情烟消云散,这笔钱肯定要挣! 田阳聪对着苏婷婷挤眼睛,十八岁的少女夺门而逃,李青峰紧跟其后,也回了一句:“明天见!” 估摸着……俩人有戏。 喜欢八卦的田来弟暗戳戳在后面追了几步,回来报告:“俩人是走着回的,先是一前一后,到拐弯儿齐着走,李青峰还说必须得送女生……” 倒也不是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田来弟主要还是羡慕苏婷婷这样的女孩儿,蜜罐里泡大的一般,爹疼娘爱长得又娇美,说话做事完全处于自然,不需要算计遮掩或者胆怯畏惧。 很阳光。 这是她的福运,姊妹两个羡慕不来。 田阳聪把大黄放开,拾掇完院子,才直起腰勉励长吁短叹的二姐:“你是没这份幸运了,但你可以给你的孩子过这样美好的生活。” 志向够高远吧? “谁的孩子?”刘主任一脚迈进后门,听了个尾音,很纳闷儿。 两个十岁的丫头聊天聊到自己的孩子怎样怎样,确实匪夷所思。 刘主任晚上给俩孩子带了份儿醋椒鱼段回家,保着温,却迟迟等不到她们,这才遛着黑子找过来。 “没谁……”,田阳聪红了脸,可怜这闺女,上辈子活到三十六岁,都没谈过男朋友没结过婚没生过孩子。 这辈子,重生的年纪又太小,空有一腔泡男神的抱负,实施不了。 忽然想起,家门口的邮箱有几日没查看了。 田阳聪手忙脚乱拿钥匙去开邮箱,来弟锁门,对努力要把狗脑袋挤出来的大黄安慰:“乖,好好在家看门,明儿给你吃肉包子。” 黑子马上抖机灵,扬起前爪要跟来弟亲热一下,肉包子什么的最可爱了…… 路灯昏暗,仍可以看到邮箱里躺着的信件,一摞……三封,亡命追魂三道令牌似的。 这才几天啊?莫非颜家明出啥事了? 田阳聪再没别的心情,紧捏着信件走的飞快,黑子还想跟她亲近亲近,在后面推了小身板儿一把,她都没搭理。 小屁孩儿,学习好,父母收入高,能出啥烦心事儿? 进了家,第一件事就是读信,刘主任招呼着姊妹两个吃鱼段,田阳聪好大会儿才来厨房,闷闷的,只盛了碗醋椒汤喝。 那么乖巧懂事的小男神,亲自经历了一场家庭变故,又急又慌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有写信对远方的朋友倾诉。 上辈子可没听说过男神有这种经历。 上辈子男神也没在小学跳级不是?更没在这个年龄就琢磨独立喜欢挣钱开始写诗写作文投稿…… 命运的齿轮早就改变了速度,或许,还会改变方向。 小男神接到了稿费汇款单,第一笔,兴奋之情控制不住,找老师请假要去邮局兑现,邮局就在学校附近嘛,颜家明家也挺近的,一直都是他自己走着上学,老师就放行了。 都没有收稿费的经历,老师也没提示先得找家长证明身份才能取款,颜家明在学校附近的邮局遇阻,直接小跑儿回家。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颜家明取钥匙开门。 然后,遇见了亲爹与一位陌生阿姨在做不可描述之事…… 亲妈昨天刚与丈夫儿子依依惜别,到三百里外的锦城医院培训一周…… 亲爹还是那个亲爹,温文尔雅谈吐超群,对老婆儿子和风细雨,从不打骂苛责。 当初颜家明坚持要跳级,颜妈妈就持保守意见,不赞同。 颜爸爸却睿智豁达的很,支持儿子勇于做出格的事儿。 现在,思想前卫的颜爸爸,就做出了出格的事儿。 如果颜家明不被收到的第一笔稿费刺激的请假,或许,颜爸爸的这场风流韵事翻不起半点涟漪,颜家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谁家还没有点儿暗流汹涌? 偏偏,就面对面……发现了。 颜家明小男神的第一笔稿费单据,被摔掉的水杯泼了茶,又被踩踏了好几个脚印儿,粘在水泥地上,再慢慢儿干涸。 然后,有扫帚划过,搓了几搓,拖把水润过,烂掉了,再无痕迹。 第一笔稿费化为乌有,小男神的一颗玻璃心,也碎的拼凑不起来了,任凭他亲爹怎么追上去哄劝,又保证…… 小男孩儿心目中的第一个英雄形象,通常都是父亲。 现在,形象倒塌,化为齑粉。 第一任英雄形象还讷讷的要求他……保密,千万别告诉颜妈妈…… 信纸都哭皱了。 颜妈妈出差的这一周时间,颜家明经历了一场巨变,给远方的朋友写了三封信。 他最后一封信上下了决心,不给父亲隐瞒…… 田阳聪后悔的前心贴着后背,如果她这几天勤开邮箱,早发现小男神的第一封信,早回复,也许……说不定有可能……就阻止他揭发父亲了…… 这是一把双刃剑,怎么操作都会伤到自己。 现在,夜已深,远方的小男神,不一定把局面给捣腾的怎样无法收拾了。 看邮戳日期,颜妈妈已经回家无疑。 田阳聪没有心情洗漱,回屋奋笔疾书,恨不能时光继续倒退,倒退到一周前,两周前,她可以绞尽脑汁想出办法,减少减免小男神受到的心灵伤害。 “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还来得及,你听我的,不要说……” 那个死心眼儿的孩子哦,哪里会懂得覆水难收的道理?即便最后一家三口还能安安稳稳生活在一起,这场被揭穿的风流韵事也会成为一根暗刺,永远埋在彼此的心里,隐痛。 一旦再有任何风吹草动,那根暗刺便要流血化脓如入膏肓无医可治。 不告诉颜妈妈的话,这桩婚姻还能持续,一家三口还能跟从前一样。 只是,如鲠在喉难以忍受罢了。 小屁孩儿……做不到。 田阳聪回信写的也纠结,理智的说不能告诉,心疼小男神的承受力的话,又说告诉就告诉好了,纸包不住火,犯错的就应该受惩罚…… 田来弟喊了妹妹几次,都得不到回应,田阳聪伏在桌子上又写又叹气,偶尔还像是擦眼泪,活脱脱着了魔似的。 刘主任也来敲过窗,问需不需要帮忙。 田阳聪觉得自己应该保密,自己能够处理。 天亮的时候,小丫头是趴在桌子上睡的,吓了田来弟一大跳。 早餐也是二姑娘买的,前前后后的照应着。 腰酸背痛腿抽筋的田阳聪,坚持着自己跑去邮局寄了信,挂号信。 她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劳累了一宿儿,倒是更彻底的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你谁也别靠,就只能靠自己。 亲生父母,也是有变数的。 悲观一点儿讲,在每一个看似美满的家庭中,没准儿都潜藏着莫大的隐患。 就跟癌细胞似的,据说每人身上都潜伏着癌细胞,有的爆发的早,有的爆发的晚,有的一直潜伏到正常老死。 头疼鼻塞的田三妮儿,越是难受就越是要宣泄,她的宣泄途径奇葩,直接预付了一部分租金,定下了早先看好的门面楼。 136 雨中的倒霉孩子 这间门面附和田阳聪的要求,位置侧对第五中学校门。一楼可租的面积极小,不足两米宽,还占了个楼梯。二楼三楼宽绰,中间无遮无拦的,各有近三十个平方。 因为逼仄的一楼面积,租金少,每个月三百块全包了。 铺子主人主要靠一楼紧邻的门面挣钱,就是二楼的脚下,蛋糕店…… 靠不了爹娘就靠自己,得更努力! 李青峰是及时雨啊!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还能让田阳聪借个势。原先打算的招生计划,还是得靠免费吸引学生,怕人家不信任她个小屁孩儿。现在没问题了,把李青峰推在前面。 关键还不太担心李青峰毕业后就离开,现在师范生不包分配了,田阳聪有信心凭借自己所给的薪酬待遇留住小眼儿天才,尽量多留段时间呗。 虽然想过要帮助苏婷婷小美女追夫,但是,李青峰真的来报到了,田阳聪又改主意了,十岁的小丫头红口白牙忽悠人家:“男子汉大丈夫,先立业再成家才是正理儿。要不然,你嘴里再说喜欢人家,却给不了富裕美满的生活,那不是骗子的行径吗?所以,李老师啊,塌心在我这儿干,等买得起房开得起车再想谈女朋友的事儿……” 幸亏苏婷婷这会儿还没来到,不然……o( ̄ヘ ̄o#) 李青峰脸红的都恨不能掉头逃走了,人家是正常人,哪里想过在上学期间就玩命儿挣钱?通常不都是等毕业再参加工作吗? 要不是苏婷婷撺掇,小眼儿天才脑袋想破了也不会来这儿。 可是偏偏还没办法反驳小丫头,李青峰这么高的成绩,选择了初中毕业就读师范,不就是因为家里贫寒供不起吗?在师范也省吃俭用贴补家里,结果才念了一年一道晴天霹雳落下来,以后都不包分配了…… 前途不光明,未来不可期,哪儿有脸谈女朋友?小丫头说的dei啊! 昨天就是腿儿着来回的,连个自行车都没有。 田小老板忽悠归忽悠,手底下不含糊,借了田来弟一百块钱,先预支给了李青峰,叫他去市场上对付一辆二手自行车。 又是师范又是武训小学又是第五中学,飞毛腿天天走着也不赶趟儿。 小田老师,晋级成了田小老板,心肝也黑了点儿,给人家预支了一百块钱,还签了份手写书面协议,说明了薪酬待遇之外,预定了李青峰一年时间。 不包分配了,半年一年的找不到正式工作,很正常的对吧? 一百块钱都揣兜里了,好意思不签吗? 十岁小丫头忽悠十八岁男子汉,very easy! 苏婷婷来到时,李青峰的卖身契已经签完,连晚饭都吃了…… 苏大小姐就是嫌弃在这边吃饭伸不开腿,也不好意思跟学生们抢菜吃,才拒绝来吃晚饭的,她在家锦衣玉食的…… 有李青峰在场,男孩子们也开心的很,吃饭不挑食,饭后还比赛了一场掰手腕,李青峰做裁判。 小神童辅导班注入了阳刚之气。 苏婷婷紧跟在李青峰身边,小迷妹角色本色出演,课间休息时,李青峰提出想带孩子们在路边跑跑步,后院安静了,她还喋喋不休的对姊妹两个讲述李青峰的其它才艺。 小迷妹是一进校就被迷住的,迎新联欢会上李青峰吉他弹唱,罗大佑的《恋曲1990》,那股子范儿直接俘获少女的心。 “除了吉他,青峰还会弹脚踏风琴,拉手风琴,拉二胡……” 总之这是全才,学什么会什么,还学的比较精。 田阳聪暗戳戳决定,别的价格昂贵,暂时不考虑,可以买把口琴来,丰富学生们的课间生活。 就说是抓到个宝吧?李青峰带着学生们跑了半圈儿回来,不但孩子们个个开心,接下来更听话做作业,还引来了两个住在不远处的家长,要送孩子来。 从前不肯来,是因为不相信小丫头能把她孩子教好。 有了两个大男大女的加入,小神童辅导班招生势态更好。 地方也大了,收呗! 田阳聪从繁重的辅导工作中脱离出来,第二天除了买口琴之外,还给自己买了初中英语教材,磁带,录音机。 刚收的学费…… 田来弟需要守着门店做生意,抽时间还得去批发市场进货换货,帮不上她。田阳聪自己跑去五中的铺面打扫卫生,布置教室。 手底下有男老师可用的好处更显出来了,原先得雇人登高爬低架线钉板的活儿,李青峰就能干了,只要能跟田阳聪调好时间。 苏婷婷终于有了一展才华的机会,她画画不错,且构思巧妙,正好,五中那边辅导班的宣传海报设计描画工作交给她,外带三层楼门窗空间要充分利用。 李青峰从市场上淘了辆旧车子骨架,只花了二十块钱,自己又鼓捣了一番,零件基本都配齐全了,成为他的正式座驾。 苏大美女最喜欢的就是偷偷摸摸坐在那辆“座驾”的后面,跟着风里来雨里去…… 没错儿,进入了夏季,老天爷喜欢下雨了,还下的挺缠绵,隔三差五就来一场。小姑娘们穿着裙子,塑料凉鞋踩在雨水里,咕哒咕哒的响。 再有半个月就放暑假了,第五中学那边的招生情况目前不乐观,毕竟到了学期末,只有七个学生来尝试。 田阳聪安排苏大美女做海报,主要目的也是想提前吆喝暑期招生,两边双管齐下,充分利用暑假两个月时间大干一场。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大,李青峰觉得租好的房子只在周末使用太浪费了,也办成晚间写作业的才完美。 反正俩大男大女辅导初中全科没问题,田阳聪就依了他们,三个人倒开班儿轮流在小学跟中学生之间转悠。 太忙了,只能在睡觉之前想想小男生的麻烦事儿,这破孩子在连寄那三封信之后始终没有回音,田阳聪已经也发去了三封夺命连环书。 武训小学开始期末考试的那天,雨特别大,送孩子的家长有几个留在了服装店里,等孩子考完直接回家,就不来回跑了。 大雨天儿,服装店不会有生意,开着电视机,田来弟陪着家长朋友们聊天。 田阳聪觉得憋闷,打着伞挽着裤腿出来,本意是琢磨要不要去刘主任家看看黑子。 马路上行人极少,耳朵里只有雨水砸在地面上的声响,路边下水道口也有了积水,像浑浊的小河。 一辆人力三轮车停在了武训小学门口,又很快调了头,停在“小神童”辅导班兼服装文具店前方。 三轮车夫全副武装,根本看不清什么模样。可他车里坐着的小人影儿,只是一晃眼,田阳聪就停下了脚步,微皱眉头打量。 那小人影儿可怜兮兮的,身子蜷缩着,还抱着个大书包,坐在三轮车搭在两侧扶手上的一条湿漉漉的木板上,雨水全浇透了他,头发一绺一绺的粘在脑门上。 三轮车没有顶棚…… 但这不是重点! 车夫停下了,大声吼着:“就是这里了!十块钱,不打价儿哈,恁大的雨!” 大雨,涨价,没毛病。 小人影抖抖瑟瑟从三轮车上爬下来,倒霉孩子,像一只落了水的流浪狗。 不对,流浪狗没钱,他有。 从书包里掏出来的,小身子弯着,力图遮挡住雨水的侵袭,可怜见的。 “谢谢叔叔!”虽然落魄,依然不改礼貌。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这倒霉孩子说的是普通话! 三轮车夫揣怀里湿哒哒的票子,湿哒哒的蹬走了。 剩下倒霉孩子,抱着大书包,浑身淌着雨水,仰脸往玻璃门里面看。 是迟疑吧?有后悔吧? 连个雨衣雨伞的装备都没有,就敢独自往外跑,勇敢! 咦?肿么脑袋上面的雨停了?明明店铺门口还哗哗的…… “投奔我来了?” 慢悠悠一声问候响在耳边。 倒霉孩子刚才扫过举着伞的小丫头一眼,根本没认出来这就是他的恩主。 要不是你丫有两辈子的记忆,又对人家男神的样貌刻骨铭心,你能认出来? 颜家明没有雨水直接浇灌了,还不习惯,激灵灵打着冷战,嘴唇也发白,几欲跟原本白皙的皮肤融为一体。 “你……你是……?我是颜家明……”倒霉孩子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他想哭,咬牙忍着,就剩下抹泪的动作了,一下接一下的抹。 确认过眼神,是你无疑。 田阳聪满心都是无奈,加起来两辈子的智商,都推测不到这会儿,颜家明能跑到小县城来找她,还是这样悲剧的一个场景。 “跟我进来!” 上辈子的怯懦被战胜了,难道这辈子要做霸气侧漏的主导者?肿么忽然有种“女强男弱”的既视感? 别瞎嘚瑟,给小男神擦擦干换身衣服要紧,还应该煮碗姜汤水驱寒,或者提前灌两个感冒药片…… 等等……请问这个家里,只有女孩儿穿的衣服,肿么办? 小男神目前的年龄,还有长相,嘿嘿,也不是不可以男扮女装一下下的哦…… 137 小鹿斑比的眼神 后院小厨房内,脑袋上搭了干毛巾的小屁孩儿低声拒绝穿女装:“我不用换!我包里带着衣服呢!” 大书包整个儿都湿透了好不好?只靠这倒霉孩子弯着腰抱着保护,就像铁罐子努力保护陶罐子一样后果堪虞,书包里带来的书本都能攥出水来。 田阳聪瞪眼睛,一副“你不服就揍到你服”的表情,命令道:“别磨磨唧唧的!我给你找的衣裳不带花儿,赶紧穿上!家里洗澡不方便,你使劲儿擦擦身上,擦的发红发热最好。还有头发,热水够用了,洗洗吧。” 那衣裳,虽然不带印花儿绣花儿,但是绝对的小女生款式,掐腰荷叶边…… 田阳聪掂起滴答着水的大书包出屋,把小厨房的空间留给小男神,条件简陋哈,没装窗帘,她得在院里注意着背对的方向,摊晾书包里面的学习用品。 被水浸透的衣服不用晾,全都得过水洗,田阳聪犹豫了一下,捧着一沓清凉夏装…… “我自己洗!” 掐腰荷叶边少年跑出来了,小脸蛋热的能直接烙饼,抢过自己的衣服。 “你……哈……哈哈,”实在控制不住,爆笑的冲动。 十岁范畴内的小男生,换装之后很是有点儿雌雄莫辩的味道,长得粉粉嫩嫩唇红齿白大眼睛,短发还是齐刘海样式,比小姑娘还要美上三分。 爆笑声吸引来了田来弟,还以为自家妹妹抽风了呢! 今天是学校期末考试时间,没有学生来吃小饭桌,考完就回家,齐奶奶不需要来帮忙,二姑娘心里也轻松的很,都舍不得在服装店聊天儿的那群婶子大妈离开。 生意就是这么多做出来的,本来只是在店里坐坐避避雨,结果看看衣服比量比量,就思谋着给孩子买一件两件的了。 田二姑娘不动声色的做了两笔生意,正心里偷乐呢,就听到妹妹的爆笑声,动静非同寻常。 “哎呦喂阳聪你笑啥?哎呦喂……这是你新收的学生?真好看!” 其实田二姑娘后面还有一句话不肯说:“比我都好看。” 在田家姊妹面前,二姑娘从没在美貌一项上服过输,她及其自信。前段时间苏婷婷大美女的到来,令二姑娘的自信心动摇了片刻,就又找到了新的立足依据:等她自己长大了,肯定比现在的苏婷婷还美…… 天上掉下来的这个“小妹妹”,已经比苏婷婷还美,都不用再憋着劲儿等长大。 颜家明在田阳聪面前尚可以镇定,再多一个人旁观他身着女装,简直是小屁孩儿的耻辱。 “你才好看!你全家都好看!”小男神怒怼,抱着衣服逃回小厨房。 田二姑娘觉得脑子不够用了,看对方的表情,这是……生气回骂? 不对,哪有骂人长得好看的?要是真有,麻烦天天来骂…… 二姑娘一脸嫌弃的看向抱着肚子蹲地上笑的岔气儿的妹妹,中肯的评价:“你跟大姐的模样,先天不足,还得靠后天补救补救。” 天天在店里追剧,二姑娘学到的新鲜词儿不少,挤兑人是尽够用了。 田阳聪不争究这种注定争究不赢的虚名,她憋着坏呢,就让二姐误以为颜家明是女孩儿好了,看她什么时候发现真相! “嗯嗯二姐的美貌浑然天成不用补救……家里有贵客,二姐你得好好展现一下做菜的手艺。” 田来弟被捧,乐的脚底下发飘,她还有一个小疑问:“那妹妹是在外地长大的吧?我听着说的话跟电视上的一样。” “嗯嗯,从京城来的,我的笔友。”田阳聪故意不解释男女性别问题,只暴露“笔友”这个事儿,就够田二妮儿觉得兴奋不已了。 都知道田阳聪有个笔友,一直有通信,关系还挺好,但是具体是什么样的人,就是田阳聪的小秘密了。 当初是田来男和小妹妹一起去市场进货,跟颜家明有过一面之缘的,可惜那时候根本没注意,只知道妹妹犯花痴了一样追着两个男性去索要地址。 因为还在小屁孩儿的年龄,都没往桃花事件上想,田来弟更是直接判定小妹妹的笔友也是个小姑娘。 现在不就符合起来了?不但是小姑娘,还是个小美女! 京城来的小美女,当然令二姑娘高看两眼,专门询问了一下,前面店铺里的服装有相中的没有?可以馈赠一身。 颜家明被吓得小兔子似的,他早从通信中了解了,田家姊妹卖的是女装,当然敬谢不敏。 这个家里果然贫瘠,没有洗浴间也没有洗衣机,小男神蹲地上“吭哧吭哧”漂洗湿衣服,耳朵里还得听田阳聪的寻根问底。 “你得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啊?在家被打了?那次……你告诉你妈了?他俩……闹离婚?你是偷跑出来的吗?需不需要先打个电话回家说一声?……” 小男神的眼泪便成串儿的掉到水盆里,可怜见的,是真委屈上了。 现在后悔也晚了,小屁孩儿还没接到田阳聪的信件时,颜妈妈往家打电话,他就没忍住,说实话了。 然后,自然是天崩地裂般的灾难来临。 小屁孩儿夹在父母中间很不好受,真等父母闹起离婚来了他又害怕,劝了这个劝那个,生活全乱了套。 双方的长辈们也加入了这场家庭战争,更没一会儿清静时候了,到颜家明筹划好了留书一封离家出走的时候,局势还乱着,父母的婚也还没离成。 田阳聪扶额,上辈子只看见男神“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潇洒自如,可真不知道少年时代还有如此一塌糊涂的时候,算了,别难为他了,自己来善后吧。 “告诉我电话号码,必须告诉你父母一声你在哪儿,最起码报个平安。” “用不着!他们只顾自己心里痛快,没人关心我去哪里了……” 小男神还挺振振有词的,被田阳聪拍了后背一巴掌,才住了嘴,惊愕的看向随手就敢拍他的人。 手感还挺好的……很想接二连三多拍打拍打。 上辈子一直没这机会,总是远远地仰望着神邸一般的臭小子,自己卑贱进土里,都没开出小花儿来。最后捞了个机会面对面高歌一曲,《洋葱》还没唱完又嗝了屁…… 现在送上门来了,随便咱拍打咱教育…… 多么好(〃’▽’〃)。 小男神的大眼睛湿漉漉的,像小鹿斑比的眼神。 好嘛,那就不动手。咱是个讲道理的小萝莉。 “你清楚不清楚自己这么跑出来这么闹腾的目的是什么?” 小孩儿跟成人的最大区别不过如此。 小孩子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完全凭心所欲,即便正在做的事儿其实与他的真实目的背道而驰,也要凭一时意气做下去。 成人嘛,就会不断权衡,让步,冲锋,转换各种手段直奔自己的目的地。 田阳聪的这个问题,果然难住了小屁孩儿。 “你只想吓唬他们?只想让他们担心你?惩罚他们这段时间忽视你?” “不是的……” 小鹿斑比的大眼睛里面全是委屈,像宝石浸在泉水里,看一眼就挪不开视线。 “你希望他们离婚?” “不是的!我不要他们离婚!” 是了,这才是颜家明内心深处的目的。 没有孩子希望父母离婚的,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的如此严重,他当时只是为母亲委屈,不想助纣为虐帮着父亲隐瞒真相,他只要父亲有所惩罚就可以了,但这惩罚绝对不要是离婚。 咬着牙不说后悔的小屁孩儿…… “好,不许他们离婚,大家都缓缓,冷静冷静。” 老灵魂还是有用处的,处理事情思路清晰目标明确。 嘱咐小男神多喝两碗姜汤,田阳聪打着雨伞去打公用电话,刘主任家里是有电话的,她不想以后打扰到她,公用电话最方便。 小屁孩儿坐的绿皮火车走了一宿儿,又转的公共汽车才来的县城,算起来,再愚钝的父母也该发现小朋友失踪了。 果然,接通之后,对面正是一片兵荒马乱,最少得有两个女人的哭声夹杂着,毫不顾忌的传进话筒。 一个焦躁的男声在问:“是哪位?明明吗?” “我是颜家明的朋友。” 对面的声音骤然拔高,貌似有好多人围上来在争抢话筒,声音忽远忽近的,还乱糟糟。 “什么?明明的朋友?是同学吧?你家在哪儿住?好孩子,告诉叔叔……” “告诉阿姨……” “告诉奶奶……” …… 比刚才那阵瓢泼大雨还激烈,估计有聪明人摁了免提键。 田阳聪可不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她说话嘎嘣脆:“颜家明的父母都在吧?你们听好。颜家明现在我家,安全上没问题,烦请你们尽快修复夫妻关系,你们什么时候和好了,他就什么时候回家。他说了,不要你们离婚。” “咔哒”,挂掉了电话,哈哈。 甭管以后你们能不能继续生活在一起,反正现在都先忍着,为人父母了不负责任,只顾得上自己痛快不管孩子的感受,最讨厌了! 如果把话说到这份儿上,颜家明还闹着离家出走在外,那两口子依旧离了婚,那个家存在不存在也没多大意义。 大不了,咱来养着小屁孩儿,又不是养不起…… 138 好好培养的计划 田阳聪不想承认,自己隐隐有些兴奋。 她现在可是自由人,田家管不着她,刘主任说了不干涉她的任何决定。 从小养男神…… 所以,回了家,小男神说起他在县城还有个亲戚可以求收容,被田阳聪一口否了。 理由嘛,冠冕堂皇。 “你就跟着我吧,刚才打电话都跟你爸妈说好了。正好是暑假,也不耽误你念书,白天你跟着我上课,晚上你自己在铺子里住,一点儿都不麻烦。” 不甘寂寞的田二姑娘插嘴表示热情:“阳聪,叫她自己在铺子里住会害怕的,跟着咱俩一起呗,那边床大,挤得开!” 真豪爽啊二姐! 颜家明刚被逼着喝了三碗姜汤,浑身透汗,这会儿脸更红了,摇着脑袋说不行不行…… 跟俩丫头挤一张床上……太危险了! “咋就不行?哎呀你放心,我睡觉儿老实,不踹你真的……” 看到美丽的面孔就想亲近,这是人之常情。 田二姑娘的手爪子都不由自主要去掐人家的脸蛋了,粉嫩粉嫩的真可爱。 这是我的菜! 田阳聪立刻拦护住,顾不上偷笑了,也不能继续隐瞒了,自己的菜被二姐瞧上了可不行,要出乱子的。 “二姐,正式介绍一下,他叫颜家明,是男生。” 当当当当┓(′?`?)┏ “男……男生男生?”田来弟风中凌乱,要不要这么打击人啊?男生的小模样儿比女生还漂亮嫩生。 谁都别拉着,二姑娘要去死一死…… 田阳聪还唯恐扎刀不深,追加一句解释:“他的衣服都被雨淋湿了,我才叫换上了我的。” 田二姑娘捂着脸跑走,没办法,脸皮的厚度还需要继续锤炼,刚才谁说的要跟人家一张床上挤着睡来着? o(*≧▽≦)ツ 小男神也尴尬,期期艾艾的建议:“我有钱……能住宾馆。也能去水城,找我堂哥。” 水城距离这边也就是百十里地的路程,这辈子第一次见面那个陪着小男神的帅小伙儿就是堂哥。 田阳聪怎么可能允许?她是这样自由的身份了,还不许她随心所欲几回? “听我的!就在这儿住!除非你自己睡害怕……有大黄陪着你呢,胆子忒小了吧?” 被个小女生这么问,颜家明哪里还会承认自己胆儿小?也不是胆小,是人家从没有单独在一个院里睡过觉儿,不知道会不会害怕。 “我不怕!” “那不就得了?正好我这边学生也考完了,晚上不用上课,你歇息几天,然后帮我讲课行不行?我缺人手,急缺!” 挣钱没够…… 苏婷婷大美女不可靠,成天琢磨的就是跟在李青峰屁股后头,他俩不分开,田阳聪小豆丁就得单干。 现在加入了新鲜血液,小男神辅导个低年级学生肯定没问题,那就可以加大招生力度,在小学生分数出来并正式放假之前多招…… “我……也能讲课?” 小男神智商杠杠滴,但是真没有过办辅导班站讲台给一帮子学生讲课的经历,生活没逼他到那个程度啊! “当然能了!你的文字都能发表,能力比我强啊!” 田阳聪忽悠人给自己卖命可真是不惜力气的。 她投出去的几篇稿子还都没有回音呢,确实底气不足。 “行!我给你上课,算是支付在你家吃住的费用。” 小屁孩儿还跟大人似的要亲兄弟明算账了,孺子可教也,不像个会吃软饭的…… 田阳聪翻白眼珠子:“你傻啊?忘了给我寄压岁钱的事儿了?还给我寄书寄辅导材料,那些都是你的投资,你帮我工作俩月,我不但要给你开工资,还要给你分红呢!免费吃住是我给员工开的福利,你安安心心的干活儿,好处大大滴。” 肿么有种狼外婆糊弄小红帽的既视感? 小红帽……不,小男神挺直了腰板,天真烂漫的笑了。 单蠢的小盆友都应该这么说:“我不要工资,我有钱,爸爸妈妈……他俩吵架顾不上我,都给我钱叫我在外面吃,吃好的……” 所以,小盆友有钱有胆儿买火车票汽车票离家出走。 田阳聪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怎么买到的火车票?现在能卖给小孩儿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还用赖在小县城盘着窝着吗?也潇潇洒洒追求一下“诗和远方”…… 小盆友的智商真不是弱的,人家个子小,猫在进检票口的成年人队伍里混进去的,还找到了一个空座位得以栖息。 中途也遇到检票的乘务员了,小盆友躲到了卫生间门外,里面有人上着锁呢,进不去。 辣么害怕……结果,乘务员连个正眼儿都没给他,一门心思敲门要查里面那位…… 世界对小盆友多么友好啊! 田阳聪听出了一身冷汗,小男神长得水灵,万一碰到人贩子可肿么办? “太危险了!等开学前叫你爸妈接你回去,再不能玩这么悬乎的……” 颜家明把胸脯挺得老高,得意洋洋:“我小心着呢!一路换了仨位儿,每次都先扭头喊一声‘爸,我坐这儿,不跟你挤了!’” 还是个小狐狸。 不缺心眼儿,好养。 吃饭也不挑食儿,好喂。 田二姑娘看见这个雌雄难辨的臭小子这么赏脸,大吃二喝的还夸赞说“好吃”,才语气温柔了点儿。 “会做饭吧?要是半夜里肚子饿了,能喂饱自己个儿不?” 她暂时学不来颜家明的普通话,不像田阳聪,跟县城人说话与跟颜家明说话直接转换无缝对接,自然的就像吃饭喝水。 所以,颜家明需要有片刻的大脑自动翻译时间,才能接上:“不会……我没做过饭。” 长期看电视的田来弟却沟通无障碍,马上得意起来:“念书好的都不咋会做饭,脑子念坏了。” 这是从田阳聪一个人身上推出来的结论,现在添了个佐证。 她刚才听妹妹做了简单的介绍,就记住这个小美男也是个能跳级的学霸了,以为跟妹妹一样,迈进校门就自学成才,上学第二天就开班辅导学生…… 不喜欢,能踩几脚最好。 小男神的小白脸儿立刻涨红,跳级的人,谁肯承认自己脑子坏了? “我就是没做过,我肯定一学就会!” 迷之自信。 田阳聪力挺:“对!我看好你!” 某个心里乐开了花的老灵魂扭脸诚恳的对田来弟说:“二姐,先教会他炒鸡蛋烙葱花儿饼调馅儿蒸包子包饺子……吧!” 如果发现有深造的可能…… 未来可期! 只是为了半夜里肚子饿了能对付两口免得被饿死而已,至于一下子要学这么多? 智商也在线上的田来弟眯着眼睛打量自家妹妹,好吧,虽然根本不在一个户口本上,也是亲妹妹。 那就教呗! 平时只看田阳聪牛气哄哄给学生上课,自己也有机会当一回师傅?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不需要征询男生的意见。 然后,小男神就过上了辛苦巴巴的日子,自己住,自己洗衣服,做饭(三个人的饭),白天还得上班工作…… 还自己亲口要求的……不要工资。 还……活的挺带劲儿,乐不思蜀。 捂脸(*/w\*),亲爹亲妈来接,都不走。 事情自然不能像田阳聪说的那么简单,你叫人家放心人家就能放心了?你叫人家不用找人家就不找了? 接到第一通电话后,颜家就炸了锅,娘哭爹叫的啥都不管了,婚也不离了,就剩找孩子这一件事儿。 齐心协力…… 凭借打去的电话号码就能找过来…… 刘主任也一直被蒙在鼓里,田阳聪心大,撺掇着二姐也保密,金屋藏娇这活儿做做也没啥大关系嘛,咱懂事儿,提前跟“娇”家报过备了。 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小男神的父母,这厮随了他亲爹的长相…… 无奈╮(╯▽╰)╭。 长得英俊高大风姿儒雅,还有地位有金钱,这就是个招“桃花”的命儿! 自己又不检点…… 没人知道十岁的小女孩儿一脸苦大仇深绷着脸在琢磨什么。她看向小男神的眼里刹那间就闪过鄙视,这厮前世表现的那么多情又无情,“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引得多少姑娘暗自垂泪伤心…… 原因不仅仅是受了他亲爹的刺激,还有血液里强大的遗传基因作祟吧? 天生就不是好东西! 再看颜妈妈,本来长得也不丑,但是岁月磋磨,再加上她自我放弃,皱纹色斑素面朝天…… 多好的底子,也赶不上颜爸爸越活越年轻越魅惑越妖孽…… 自己……先天条件还不如颜妈妈……吧? 田阳聪真没办法盲目自信。 两辈子都没有做美人儿的命。上一世出落成大人了,做上了公司白领,不上妆顶多能算“泯然于众人”,上了妆勉强算个“清秀佳人”,绝对的“实力派”,不走“偶像”路线…… 这辈子没有换张脸,也不可能舍得动刀改造。 能陪伴男神走多远? 十岁的小丫头眼神黯淡。 要不要放弃自己刚刚制定的“养成计划”? 139 高水平口语的魅力 可是小男神不放弃,拽着田阳聪的胳膊躲在她身后,大声叫着:“我不跟你们回家!我喜欢这儿!” 可怜的娃儿手指头上还有俩水泡儿呢,烙鸡蛋饼被锅烫的…… 颜妈妈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换了两个白手帕,到底是做护士出身…… “明明,妈妈不闹离婚了,咱们回家。” “爸爸也不离婚……” “那我也不回去!你们谁都不搭理谁,也没人管我……” 小屁孩儿一边控诉一边紧紧扯着“保护神”。 田阳聪扭头看着他,张了好几次嘴,想要大公无私的跟着劝他离开,辅导班那边她自己也应付得过来,从前不也是孤军奋战的? 小鹿斑比的眼神…… 望进去就拔不出来…… 长这么好看,是白长的? ┭┮﹏┭┮舍不得…… “阿姨,让家明留下吧。就当他是放暑假旅游,我的辅导班也需要他,收了不少学生,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田阳聪只看着颜妈妈说话,从内心里往外排斥颜爸爸,披着男神的外表,做着苟且之事,枉为人父。 自己努力留下小男神,也是再挽救这个基因有瑕疵的倒霉孩子一把,咱是擅长教育的人,耳濡目染……或者掂着耳朵灌输……也要把责任感这仨字儿给灌进去。 颜家明马上打蛇随棍儿上,泪眼婆娑的跟他母亲央求:“就是这样!阳聪的辅导班聘我做老师了,我不能言而无信!我还得跟着阳聪学英语,她初中的课程全自学完了!” 与有荣焉是怎么回事儿? 知母莫若子,小县城的丫头根本入不了颜妈妈的眼,可是你介绍田阳聪擅长学习,且是自学成才的“神童”,颜妈妈一定马上高看好几眼。 那也得相信啊! 十岁的小县城柴禾妞儿,说自己会英语,还能教授她家同样擅长“跳级”的儿子英语,太能忽悠了! 不是颜妈妈要小看县城的教育水平,英语学科教师队伍确实缺少,县城这边起步阶段是各学校派出教师集中培训,从二十六个英文字母教起,学的磕磕绊绊就回校接了重任,勉强把所有的初中学校开启了英语授课历程。 从底子上就薄…… 再聪明的孩子,在这样的环境里,顶多能对付个笔试,口语肯定跟不上趟儿。 让这样的水平教自己孩子英语,颜妈妈再脑残也做不到啊!基础给打偏了,以后回京城再补救都悬! 颜妈妈能在京城大医院做到护士长职位,那也是十项全能人才,工作中不可避免会遇到外国人,读书时学过的知识可丢不了。 是骡子是马,拉出去遛遛呗! 坐井观天的小屁孩儿还敢开辅导班…… 颜妈妈居高临下俯视着田阳聪,忽然说起了英语:“i can’t believe you.i am a mother,and i love my son very much……” “我不相信你,我是一个母亲,我非常爱我的儿子……” 颜妈妈根本就没考虑过能得到回应,这是口语,她说的飞快又流利。 然而,就好像这几天跟颜家明说话与跟县城人说话一样把普通话与家乡话转换自如,田阳聪也开了口,完全自然,水到渠成般:“i know.i ‘m on your side.your son is my friend,i lve him too.you can trust in me.” “我知道。我站在你这边。你儿子是我的朋友,我也同样爱他,你可以信赖我。” ┓(′?`?)┏啊哈? 颜妈妈呆愣在原地。 上辈子可是在外企混到风生水起的,田阳聪的英语口语自然一级棒,她已经很留情面了,都没好意思接着炫下去。 颜妈妈刚刚遭受婚姻重创,体谅下…… 颜爸爸的感受被集体忽略。 两口子在小县城宾馆停留了两夜,颜妈妈做了个旁观者,亲眼目睹了儿子与田阳聪像模似样的互相配合着给小学生上课,跟学生们嬉戏笑闹。 期间跟刘主任也做了亲切会晤…… 再留了一大堆吃的用的穿的,都是颜妈妈就近在县城的百货大楼采购的,三个孩子都有份儿,给田阳聪买的东西最多。 “please tell him,i’m a phone call away.i’m with him all the way.”(请告诉他,我和他只有一个电话的距离,我一直都支持他。) 颜妈妈临走前弯腰小声叮嘱田阳聪,她真的不是个擅长表露自己感情的女人,对自己生的孩子,也同样说不出太过煽情的话,宁可让田阳聪传达。 田阳聪回了一个小小的拥抱,这是个失败的妻子,却是个伟大的女人,前世“非典”肆虐的时候,她主动请缨战斗在最危险的前沿,也是最早被感染病故的英雄之一。 值得被尊敬。 她没办法现在就预告未来的变故,但她留下了颜妈妈的工作地址和电话,未来……她大有可做的。 颜爸爸这两天混的灰头土脸,儿子拒绝跟他深入交流,田阳聪姊妹两个连个笑脸儿也欠奉,给留钱吧,还被丢出门。 他儿子给小学生上了两天课,就了不得了。觉得自己能挣钱,腰板硬。 来之前还是小丫头打电话传话说“不许离婚”的,结果在这边呆了两天,儿子对于父母离不离婚不太在意了,让他们自己回京城解决问题去,爱离不离,顶多他再不回那个支离破碎的家,就留在小县城一边打工一边求学了。 父子两个临别时的对话是这样的。 “明明,等你长大了,就明白爸爸了。” “你别拿我跟你自己比!我长大了也不会像你这么没责任心!阳聪说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责任感就是好男人必须遵守的底限!” 说的是什么啊?两个小屁孩儿…… 面子里子碎了一地,颜爸爸都没好意思去查看田阳聪此刻的表情。 希望暑假结束前他能有脸面再来小县城接儿子…… 这场热闹也有好处,刘主任多了个朋友。家里有电话,颜妈妈三不五时的会打过来问问儿子的情况,两个人能谈得来。 对于田阳聪在这次事件中的表现,刘主任做到了之前允诺的,不干涉她的任何决定。 这样的相处方式确实舒服,田阳聪心无旁骛,带着小男神奔波在两所辅导班之间,一辆女士自行车完全可以承载俩小屁孩的重量,你驮我我驮你一路欢声笑语,想吃个路边美食儿就随时停脚,没有大人的约束教导,心情舒畅的能随时飞起。 之所以还要经常过来中学这边,是因为李青峰跟苏婷婷这俩大男大女只擅长英语笔试,口语上根本不够格,距离田阳聪的水平相差甚远。 田阳聪想要借助这次暑假打出名号来,自然要辛苦些,其余学科全部交给俩大男大女负责,只英语一门她自己上课,颜家明旁听。他是她的跟屁虫,尽管自以为是个“护花使者”。 借助俩大男大女的可信度,暑假招生情况良好。两边的课程都排得挺紧,分上午和下午两个时段两种课业,俩小俩大老师交换进行。 忙到晚上还要备课,或者叫做陪伴学习,颜家明半个月之后才熟悉了业务,摸清自己要学什么,第二天要讲清楚什么…… 三个小屁孩儿都瘦了一圈儿。 田阳聪跟颜家明是忙着奔波授课瘦的,田来弟是在独立自主路上迈出了新的一大步。 二姑娘受了颜家明混上火车的传奇经历启发,觉得自己也可以去更远的地方独立进货,之前总是依赖着大姐田来男,要等她有空,太不自在了。 坐火车出门儿这事儿肯定不行,二姑娘惜命的很,电视上常有被拐卖的案例播出,她的未来光明可期,不能玩的太悬。 县城公交车直达的大城市大市场,还是可以考虑的。 像去省城一样的操作,上了车就跟司机售票员打好关系,定好回程还坐同一辆,托请给留好座位。 去市场选货看紧钱包,货物一律打包托运,路上绝对不喝不吃陌生人给的食物,中途绝对不下车…… 田二贵夫妇在家忙着盖房子,顾不上搭理二闺女,田阳聪这个当妹妹的就跟开明家长似的,在嘱咐了一系列安全措施之后,放行。 跟大姐田来男都没打招呼…… 姊妹三个目前分成了两拨儿,田大妮儿有几次牵挂妹妹们,趁着理发店没生意时跑来瞧几眼,妹妹们都忙得不亦乐乎,没时间跟她聊天儿。 田阳聪心大,二姐出远门服装店关门闭户被大姐发现了,也只说田来弟买菜去了…… 没爹娘管着的孩子们,扑扑楞楞呼扇翅膀,爱咋长就咋长。 也不是没出过乱子。 幸亏提前都有各种应急状况的路数,嘱咐的透透的。 把心都跑野了的二姑娘,没赶上说好的末班车。 不敢在车站逗留,按照之前妹妹的叮嘱,趁天亮先找国营招待所,用田阳聪的户口本要个包间,再打电话回家报备。 这个时间点儿田阳聪还在铺子里,二姑娘打的是公用电话,就是那家暴露颜家明所在地的副食商店,跟老板娘混熟了的,能给去叫人。 田阳聪跑的气喘吁吁,听着话筒里二姐哭的稀里哗啦,虽然一切都做的很完美,危险指数近乎为零。 140 谁让你长这么好看滴 二姑娘哭的是:“招待所要钱太贵了!车站附近的小旅馆吆喝着‘十块钱住一晚’,招待所的包间要花九十九元!俩床,我睡得过来嘛……” “做得dei!”小妹妹还在那边夸奖…… 人身安全最重要,千金散尽还复来。 回去睡觉儿的时候,刘主任自然要询问二姑娘的去向,听到田阳聪的解释,无语很久。 给宾馆房间打了电话过去,刘主任一颗心都提溜了起来,铃声响了第三次才得了回音。 二姑娘不敢跑出去玩,跟田阳聪报备过之后就洗洗睡了,睡着了…… 瞎担心…… 求问刘主任这个监护人还能坚持“不干涉”原则多久? 能为难住俩丫头的,只有缺钱那一件事。 偏偏暑假辅导班办的红红火火,田阳聪拿钱给二姐出门历练毫不手软,要求只能留作住宿与回程车票的贴身备用钱就有三百块。 真的只能算是出门历练,暑假期间,进货必须谨慎,夏装不再进,秋装还没上来,二姑娘出门主要是长见识练胆子的,趁着颜家明在这里,有人陪着妹妹。 至于担惊受怕这件事儿,惊着惊着也就习惯了。 住过了九十九块钱一宿儿的宾馆,田来弟安稳了不少时间,暑假是服装生意的淡季,她又开始到原来的裁缝铺子里学手艺,回家后折腾原先的存货和新进来的去年样式的秋装。 二姑娘胆子大,下剪子不带眨巴眼儿的,剪坏了大不了改成别的,做个椅垫子总可以…… 散打的学习也始终没丢下,越是到外面开拓过眼界,就越是知道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多么可怜,二姑娘目前的学习完全是自主性的,由起初的,妹妹规划的“你要学”,升华成了“我要学”。 还要学好。 二姑娘对妹妹碎碎念:“以后身手厉害了,我就不带着菜刀出门了,再小号儿的也沉,放包里压手。” “那你努力呗。” 田阳聪最近累狠了,不愿意多运动,二姐逼着她跟着练,小男神也感兴趣,对于自己的暑假之行特别满意,总有意外之喜。 男孩子喜欢炫耀自己会什么,颜家明打小学的是钢琴与指挥,对于其他乐器什么的大都了解一些,可没一样是能教授给别人的,也没那条件不是? “其实我根本不喜欢指挥!也不喜欢弹钢琴!” 说起来都是泪…… 对于别人来说,却是跳着脚儿都够不到的高度。 钢琴真没有,刘主任家里有吉他,借过来,音乐基础深厚的小男神很快就弹出调儿了,可以教给姊妹两个。 田来弟对自己的小手儿爱惜,弹了两天肿了两天就彻底放弃。 田阳聪的耐性还可以,忍着痛先学会了最简单的“生日快乐”歌,受到鼓励,磕磕绊绊学了下来。 这是一段最美好的日子。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还有大黄与黑子两条狗,跟颜家明也成了好朋友。 八月的一天,绿皮邮箱里有动静了。 原以为没有石沉大海了的投稿,有了回应。 颜家明的第一笔稿费单早就化为泥屑了吧?田阳聪的单子来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稿费不多,远远赶不上办辅导班挣到的钱,可是意义不同,田阳聪本人也抓着稿费取款单尖叫了好几声,尖叫声间隙,附带动作是拳头跟巴掌都往小男神身上招呼,嘴巴还在小男神脸蛋上啃了两下下。 真没想别的,就是觉着高兴,狂喜,男神脸蛋儿白白的肉肉的嫩嫩的……口感特别好…… 啃两下还会变sai儿,红的透透的,就剩下两行牙印儿继续白着。 “脸上擦滴是什么花儿粉?口点的胭脂是什么花儿红?” “脸上擦的桃花粉en……口点的胭脂杏花红ong……” (此处应有京剧选段《卖水》) 谁让你长这么好看滴,有毒。 小鹿斑比的眼睛,能滴出水来。 占了便宜的小女子看见牙印儿脸也红了,硬做出不以为意的模样,伸出咸猪手帮人家擦拭,嘴里安抚道:“你先在家等学生来,我去邮局取稿费,给你买下凡肉补补。” “下凡肉”,是县城的一道地方名吃,熏制的猪肉,味道奇香,最有名的是熏猪蹄、猪耳朵、猪脸、猪肝。 小鹿斑比马上满意了,垂下眼睫毛答复:“那我要吃猪耳朵。” 这孩子好养活。 田阳聪心虚的打量一番被她的咸猪手擦拭的更红的脸蛋儿,自己主动追加条件:“再添一副猪脸儿……” 赶紧溜之大吉,小心脏怦怦乱跳,都忘了骑车子,也忘了拿户口本。 二返头回来,蹑手蹑脚走的铺子前门,听见后院里已经有学生在跟小男神说话,心里才安稳了些。 田来弟刚才照应顾客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听见小妹妹吱哇怪叫了,当然要打听:“刚刚你俩在院门口大惊小怪吵吵啥哩?” 老天爷,刚才那些动作是在院门口……大街上做的? 田阳聪手底下都不听使唤了,在隔间后折腾了半晌儿才拿到户口本,低头往外走,支支吾吾的:“没……没吵吵啥……” 都没心情跟二姐炫耀自己拿到稿费了。 低调,才是王道。 女王的道儿…… 装模作样一本正经回来给学生上课,七十多块钱的稿费花的一分不剩,全买的猪耳朵猪脸,猪脸辣么大,足以补偿小男神脸蛋所受到的摧残了吧? 心理建设完毕,就不羞惭了,直起腰板儿来继续做女王。 不但不羞惭了,还偷着乐…… 佛家说“乐极生悲,否极泰来”,有乐的,就有悲的。 下晌儿的课还没上完,田来弟就在铺子后门招手,叫田阳聪进去。 一脸笑意遮都遮不住的田阳聪,看到了两只眼睛哭的红肿的田来男。 田家村那边的新房子基本完工了,剩下晾晒通风再安门窗,田二贵夫妻两个腾出了手,自然要开始安排给田来男招赘上门女婿的事儿。 夫妻两个觉得自己诚意满满,对待大闺女就跟对待儿子一样了,提前给你盖新房……娶亲。 感觉马上就要走到人生巅峰…… “咱奶她们都把话传遍了,叫四村八乡的媒婆都操心给我招上门女婿,说条件不挑,人老实肯安心呆在咱家种地跟咱家姓就行……” 田来男说到这里又开始哭,二姑娘干脆把店门提前关了,太糟心,没心思应付别的。 前后门都关紧了,田来弟的怒火才发出来,还是对哭唧唧的大姐发的。 太长时间没机会怼亲人,憋得慌吧? “阳聪不早告诉你了?她们就是打算的要你回家招个倒插门女婿,你现在哭有个屁用?你不是孝顺他们吗?那就接着孝顺呗!” 田来男是被大妹妹怼惯了的,并不羞恼,只是眼泪流的凶了些,还得压抑着哭声,毕竟后院里还有不少学生,不能叫听见。 她这样的憨软性子,要是自己乐意,给田家招个上门女婿也是条出路。 有可能也当上“女王”了呢! 所以,田阳聪狠狠捏了一把二姐的胳膊,不叫她说的太刻薄。 田来男在明知道父母打算给她招上门女婿的情况下,自愿回村子两个多月了,期间来过几次铺子,感觉日子能过得去,与父母与老宅儿长辈少辈相处的也没怨言,怎么今天又哭成泪三娘了? “呜呜……现在城里好多厂子招临时工,呜呜……肯干活儿下力气的都能挣到钱了……” 田来男本来知道,肯做上门女婿的男人大多自身有瑕疵,但是没想到,当今太平盛世经济飞速发展,超越了以往任何一个时代,各村里剩下的,肯听媒婆们的招呼自愿倒插门的雄性,瑕疵大到了她无法容忍的程度。 年纪大……超大……还得残……超残…… 年纪轻轻体格健壮的庄稼汉,家里再穷也只穷当前,媒婆们都不敢去人家里打听,因为肯定会被打出来。 计划生育政策施行时间可不短了,家家户户孩子都不多,都金贵,何况是在重男轻女思想横行的乡下?卖闺女的人家肯定有,卖儿子的,绝对稀罕! 乡下人有志气,穷死饿死不卖儿子,宁可自己死! “呜呜……你们不知道……媒婆说……只能招个瞎子瘸子懒汉叫花子女婿……” 连纵横乡间最擅长无中生有无所不能的媒婆们都说实话了。 注定招不到有人样的上门女婿,田二贵夫妻还想“瘸子里头挑将军”,逼着田来男必须招一个。 还心急如焚,打算赶紧定下来娶进来生孙子尘埃落定。 憨大妮儿就跑出来了。 ┓(′?`?)┏ “你想怎么办?”田阳聪真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儿,早有思想准备嘛。 田来弟气呼呼替田来男安排:“那还能咋办?你自己个儿坚决不同意,他俩还能把你绑起来?你就接着当学徒去,不敢回村子跟他们闹,那就还跟我们住!” 她忘了这个铺子里现在有颜家明住着呢。不过也没关系,中学那边的辅导班有地方,或者叫颜家明住到刘主任家去,姊妹三个还住铺子里。 结果,田来男耷拉着脑袋接着哭…… 141 生日快乐歌 这个憨大妮儿,一个月之前就跟汪师傅辞工了。田二贵夫妻嫌弃做学徒不挣钱,还不如就在家种地带干家务,一样是没钱,可是解放了亲爹亲妈啊! 孝顺闺女都这么干。 田阳聪无语望天…… 田来弟捏着小拳头想捶憨大妮儿,没好意思的,扭身撕扯她刚缝了一半儿的被改装旧衣,“刺啦啦”线头乱蹦,全撕成一小片一小片儿……方才能解恨。 可是问题还得解决不是? 田阳聪再问一次:“你想怎么做?” 傻哭算什么本事?求助别人也得先告诉一下你想得到什么帮助吧? “呜呜……我不知道……反正我不要招瞎子瘸子老懒汉……” 人都有侥幸心理,事先猜度着轮到自己可能会有不同,结果出来了,才用全力去抗拒。 幻想彻底破灭,田来男又恢复到从前以小妹妹为主心骨儿的状态。 “阳聪你说咋办……” 她就是块儿烂泥巴,那也是自家炕头上糊着的,得管。 “第一你得再给自己找条出路。你还喜欢理发不?” “喜欢,我早就后悔了……” 还没把手艺学到手呢,半途而废。 “那就接着学!”田阳聪拍板,“你自己去找汪师傅说,不行的话再找别的理发师。这次别改主意了,拿棍子揍你也不能改,知道不?” “哦,肯定不改了。” “要住在哪里得你自己拿主意,结果都一样。”田阳聪给大姐倒了杯水,慢慢悠悠的说,“住到这边来的话,我们没问题,你爹妈肯定要找来闹。你自己意志不坚定的话,躲起来没有用。” 二姑娘终于又可以往狠里怼一怼:“住哪儿去都一样!他们拿绳子来捆你回去,直接招好上门女婿了,你哭死也白搭!自己个儿豁不出去,早晚还得滚回老家跟你的瞎子瘸子老懒汉生孩子……” 田阳聪扶额,好吧,只要不动手,随便二姐进行语言攻击,大姐……还就欠这个。 果然,憨大妮儿的性子被激起来了。 “这次说啥我都不改主意。我也不躲着,现在就回家跟他们闹去,我也会……点火烧房子!” 憨大妮儿认为,之所以父母祖父母们不把火力集中到田来弟身上,是因为忌惮二姑娘说的“点火烧你们的房子”。 二姑娘就是比她这个大姐强!多学着点儿没错儿! 荣升为“做事标杆”的田来弟骨头都轻了几分,也不接着往狠处怼了,改成悉心传授看家本领。 “他们就是看着你好性儿听话老实,一般的小打小闹不顶事儿,你得往狠里闹腾,他们怕啥你就折腾啥。骂你的话一句也别让,打你你就往外跑,能还手就还几下,不敢还手就砸东西,拆房子,逮着啥祸害啥,保准儿让他们怕了你!” 一般人二姑娘都不告诉她…… 还有个小妹妹补充出馊主意:“招上门女婿得用媒婆介绍不是?你就跟媒婆闹,谁敢来给说媒就去闹谁家。不敢跟田家人折腾,跟外人你不怂吧?” 田来男当初在田家村做一家之主,为了保护妹妹们,保住庄稼,可是历练过骂街的本事的,算的上是强项。 这个可以有,田来男点头。 “就是……闹腾完以后,大姐你的名声肯定会有影响,你事先想好了,就别惦记着在田家村找男人出嫁了。” 还是老灵魂想的深远,撺掇着大姐回家去闹腾,后果肯定难以预料,最起码是把双刃剑,不可能全身而退。 “我知道……我不怕……这辈子姐不嫁人了!” 田来男是真的挺有决心的,都豁出去不嫁人了,还怕个毛儿? 田阳聪回厨房给切了半个猪脸,装袋子拿给大姐:“你现在就去找汪师傅吧,送上礼,说好听的……” 不要工资的学徒工,多一个少一个没大关系,何况也没听说汪师傅那边又找了人。 田来弟给钱,一沓零碎票子。 “买俩肉火烧,吃饱了再回去闹,有劲儿……” 送别出征的战士。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你猜,这次大姐能成吗?”二姑娘目送田来男的背影,敞开店门。 田阳聪眨巴眼睛打量田来弟,半晌儿,留下一句话,回身去后院上课。 “大姐要是斗争成功了,下一个招上门女婿的就是你了。” ┓(′?`?)┏啊哈? 铺子里面传出一声尖叫。 田阳聪关紧了后门,抬眼,习惯性的寻找,确认眼神。 小男神的大眼睛在问:“有事吗?” 田阳聪摇头,一笑。 之前那点儿啃脸的尴尬劲儿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有你在身边,所有的事儿都不叫事儿。 纵使阴雨绵绵,你就是晴天。 田阳聪顷刻间释然了,未来还遥远着,年龄还在成长着,前瞻后顾没有意义。管他以后遗传不遗传到颜爸爸的劣质基因呢,此刻的颜家明,令她的心境澄澈安宁,尽情享受相守的感觉就是,还杞人忧天做什么? 岁月静好,只争朝夕。 老天爷这个暑假确实眷顾田阳聪,没过几天,又有一篇稿子命中靶心,还附带了样刊,油墨的味道扑面而来。 小男神觉得,自己拍马直追也白搭了,想跟“女王”大人并驾齐驱太难…… “傻瓜,我只会教书写字,还是你最厉害了,能做指挥能弹钢琴,其他乐器也都能一学就会。而且,要不是你引着我琢磨投稿的事儿,我根本想不到这事儿上去。”田阳聪笑的见牙不见眼,悉心安慰小朋友。 真的只是小朋友,比田阳聪整整小了一岁。 前世蜜汁爱恋的源头,就是一个关于生日的乌龙。 当时的田唤男刚刚脱离家乡的亲人们,独自征战到大学,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打工,不累到没活儿可干根本不会回到寝室睡觉儿。 阴历的九月九日,是重阳节。清风习习,菊花盛开,给饭店洗盘子晚归的田唤男浑身油腻味道,轻手轻脚避开与别人近距离路遇的机会,绕过校园的石板桥,打算跨过半人宽的小溪流。 石板桥上的路灯微光,折射在水面上,一个盘膝而坐的人影就面对着小溪流。 她听到人影在说:“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一直秉承着闷不吞声生活的田唤男,屏住了呼吸,双脚也再不能动。 蝼蚁蛇鼠一样苟延残喘活着的人,从没过过生日,从没有人想起来过祝她“生日快乐”。 她自己……也没意识过生日这东西还需要庆祝,还可以有仪式。 人影的背影在轻轻晃动,似乎是落在膝上的手指在敲打节奏,他不是在说“生日快乐”,他在唱。 “……祝你生日快乐,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别在意生日怎么过……” 有泪水从田唤男眼中沁出,她那天晚上很失意,长期的营养不良三餐不稳定,低血糖犯了,摞放盘子的时候头一晕,摔了。挨了呵斥,还得扣钱…… “眼前的我有一点失落,这世界有些人一无所有,有些人却得到太多,所以我最亲爱的朋友,请你珍惜你的所有。虽然是一首生日才唱的歌,愿永远陪伴你左右……” 郑智化的歌,老歌,在那个暗夜里,小溪边,被一个清冷俊美的男生吟唱,被一个浑身散发着油腻味道的女生泪盈两腮。 油腻女生自惭形秽,悄悄地退后,退后。 然而,有一种什么全新的东西,执拗的茁壮的生长了出来。 拼命地长,拼命的退后…… 即便后来知道了,那首古老的生日快乐歌并不是为她而唱,那天,也是男神的生日…… “咦,这歌你也会唱?郑智化刚刚发行的吧?我还喜欢他的《水手》《星星点灯》。” 小男神不知道田阳聪是怎么从安慰自己的旋律转换到哼唱歌曲的,她是想证明自己有用,熏陶了她的音乐细胞吗? 田阳聪的思绪回到了现实中,那道背影转换成了眼前的袖珍版美颜,她伸出双手,毫不怜香惜玉的,落在美颜的脑袋上揉搓好几把…… 过瘾,上辈子的瘾。 心有不甘还得提要求:“你今天晚上必须教会我弹郑智化的这首生日快乐歌,不然不给吃猪耳朵!” 逢稿费降临必吃下凡肉猪耳朵。 听着歌,吃着肉,看着盛世美颜。 给个神仙做都不换。 只是可惜,暑假即将结束,颜妈妈连打好几天电话了,小男神都往后推日期,不让来接早了。 这一次,颜妈妈改了策略,跟刘主任沟通,商议让田阳聪去京城读书,俩孩子不想分开,那就一起,自己费些功夫,颜爸爸也能使上劲儿,给田阳聪办个借读。 是个好机会啊!从县城挪到京城去读书,条件不可同日而语,一步登天了都。 刘主任很慎重,把田阳聪叫到自己屋里商议这件事。 为人父母,当为子女计深远,为监护人也是。 “借读费我来出,你不用担心。颜妈妈会给你安排吃住……” 消息很突然,田阳聪有刹那间的错愕,和欢喜。 有可能跟小男神朝夕相处,一块读书放学……双宿双飞…… 真正的青梅竹马,坚实的感情基础。 然而…… 142 终有一别 “我不同意。” 田阳聪到底还是拒绝了颜家一番美意。 “京城很好,我以后凭自己的本事去吧。考学,工作,旅游,都可以。” 她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不会被繁华迷了眼睛。她的根在小县城,她目前安身立命的事业在小县城,美好的日子刚刚打开了画卷,她的手脚自由满是力气…… 有多大的胃口,吃多大量的饭食吧。 犯不着费劲八叉挤到京城去,花高价的借读费去买早就学会了的知识。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田阳聪这个老灵魂现在去京城投奔颜家,她心里会不舒服,感觉寄人篱下了似的。 原谅她的不舒服吧,穷惯了低下惯了的人,自尊心会更强些。 虚无缥缈的爱情,也不能打乱老灵魂的生活节奏,那节奏得由她自己主宰。 何况此时年龄尚小,还谈不上啥“爱”“不爱”的,纯洁的友谊之花并不需要朝夕相伴才能盛开不败。 花自己的钱,吃自己的饭,住自己的屋,才舒坦。 “替我谢谢颜妈妈,叫她随时来接家明回去,我这边也要结束辅导了,休整几天,开学后再继续。” 田阳聪说的挺坚决,看见刘主任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灿烂多了。 “好好,好孩子,其实我舍不得你去那么远的地方,这段时间有你在家,我过得有意思……” 刘主任接电话后心里矛盾了老大会儿,出于为田阳聪考虑的公心才建议她去更有前途的地方发展,却又害怕小姑娘真的就此离开,又剩下她一个人,守着黑子过日子。 “阿姨,我也舍不得你。”田阳聪自觉越来越活波健谈了,尽管一说煽情的话,脸颊就觉得蹿火,发烫。 “您放心,以后我给您养老,陪着您。” 有些话早就想说却没有说,最近心情好到飞,自信心也爆棚,还忌讳啥? “不过,我还是希望您尽早给自己找个新的……伴儿,不需要您再生孩子的,互相聊得来的……” 好嘛,十岁的小丫头满脸蹿火大红布似的给监护人谈起再婚问题了,还说的比较流畅,主题突出,观点鲜明。 刘主任喷笑,伸手捏住了田阳聪的两边红脸蛋,扯了扯,啐道:“人小鬼大!听谁说的这些不着调儿的话?大人的事儿不用你管,趁早想想你自己这学期上不上学,哪有小孩儿天天只算计挣钱的?挣多少都没个够!” “嘻嘻,”田阳聪揉着自己的腮帮子,躲出去老远,她自有主意,“再等等,小学初中的课程太简单了,我去了也是白耽误功夫,还不如多挣些钱置办点家业呢!” 刘主任哭笑不得,又想伸手去捏脸:“那你去念高中!” 田阳聪后退到了门口,挤眉弄眼的留下一句:“就我这个头儿这年龄,现在去念高中的话,学校也不敢收啊!” 真让监护人头疼! 可是她刚才说“以后我给您养老,陪着您”,刘主任刻意绕过这句话不提,心里却满满的软软的…… 本来只是帮小朋友的忙,给她更广阔更自由的天地去成长。现在却相处出了感情,像是真正的一家人…… 小丫头跑出去了,黑子欢天喜地迎上来扒肩膀,狗嘴里还叼着个小皮球,不跟它玩够本儿绝对不放你回屋睡觉儿。 院子里登时热闹,田来弟也加入了,小皮球丢出去,又被叼回来,再丢出去…… 辅导班这边儿,孤家寡人颜家明也在跟大黄玩耍,他早就后悔了,原先怎么没想到过养一条宠物狗陪着自己呢?怪不得都说“狗是人类的朋友”,院子里有了大黄,真的不会感到寂寞孤独冷。 何况小男神近些日子都是放大黄进屋陪自己睡觉儿的,拼凑成床的书桌很矮,大黄每每把下巴搁在他枕头旁边,只要他睁开眼睛,身子一动,立刻会得到一记狗舔,他要是下地,那肯定走哪儿就跟哪儿,货真价实的“狗腿子”。 颜家明知道自己住不了几天了,格外留恋。 他在这里,是被当成一个成年人看待的,他很喜欢这种感受。 在家里的时候,父母各自忙碌,父亲应酬多,不常在家吃饭,母亲的工作是黑白倒班的,三口人围在一起吃饭是很奢侈的事情。 兜里再有钱,也是自己在餐馆食不知味,颜家明痛恨那种进食气氛,所以,即便被田来弟指派着学做饭做菜,烫了手指头,切了手指甲,他也甘之如饴。 每顿饭都有人陪着自己吃,嘻嘻哈哈随意谈笑,互相嘲笑几句的时候常有,多么好? 每天都有人陪着,讲课,骑自行车,看电视,听录音机,学英语,弹吉他,唱歌,多么好? 一个时代独生子女的幸运与悲哀…… 小男神是被颜爸爸接走的,颜妈妈工作走不开,说是有重大车祸,需要加强护理。 刘主任也专门来送行,她本来是想叮嘱颜爸爸几句,帮小朋友说说话,教教做人道理的。 可是颜家明临别的表现令她啼笑皆非,小朋友当着亲爹的面大声说:“刘阿姨,只要我爸再犯毛病,家里再吵架,我就再回来,以后在这边上学!” 颜爸爸那张脸跟被踩进到泥里了一样,完全英俊潇洒不起来。 刘主任还答应了:“行!等你来了,我帮你办入学手续!给我当儿子都行!” 颜爸爸脚底下打了个趔趄,恨不能抓起儿子的大书包遮挡一下脸面。 甭管他认识错误的程度足不足够,后果是肯定不会美妙的。儿子跟他妈站一溜儿,还基本脱离了他这个亲爹的掌控范围,必须给予足够的重视。 是什么给了小屁孩儿底气?让他不再只是哭叫抗议? 是因为小屁孩儿拥有了另外的落脚点,因为自己也会挣钱自认能独立了。 田阳聪能,颜家明自然也能。 有恃无恐。 颜爸爸:o(╥﹏╥)o牙疼…… 父子二人坐车离开,司机还纳闷儿颜家怎么在小县城有亲戚,看彼此的长相与谈话的方式,真心猜测不出来有啥深密的关系存在。 颜少爷一直绷的跟小大人似的,车子启动后才爆发,把脑袋探出车窗去,泪眼婆娑对田阳聪喊:“你别忘了给我写信……” 其实现在完全可以经常电话联络了,但是小朋友贪恋彼此写信回信的感觉,很真实,可保存,可恒永。 空气中残余着汽车尾气,仿佛一场空。 辅导班放假了,学校还没开学,整条大街都是安静的。 田阳聪吸着鼻子,感觉心脏被挖去了一块儿,空空的,有隐痛。 刘主任想说点什么,最终一只手揉揉她的小脑袋,又拍拍田来弟的肩膀。 二姑娘仰着脸问:“京城很远吗?很大吧?” “是的,很大,人很多,全国各地的,世界各地的……” 田二姑娘已经暗戳戳自己拿了主意,有机会要去京城的市场拿货,货车票她买不到,那找找长途汽车呢? 送刘主任离开,满眼憧憬的田来弟后脑勺儿就被拍了一巴掌,不重,也把二姑娘给打恼了。 “你做啥?” “我叫你清醒清醒!”田阳聪气势汹汹的模样,瞪着眼珠子教训二姐。“想出远门儿,当天回不来的地儿,且等你长大了吧!” 原来有田来男,三姑娘是当着妹妹操着当姐姐的心。 现在换成心野的田来弟,三姑娘是当着妹妹……操着当娘的心啊! 花骨朵般的小丫头,纵使有一肚子的鬼心思,也不敢真放远了。上次留宿在外就够心惊胆战的了,刘主任严厉的批评她好长时间,掰着手指头讲析人贩子人体器官贩子的手段…… 田阳聪决定,进屋就先把自己的户口本锁起来,钥匙不给二姐看见。 “那……我让大姐陪着我去总成吧?” 这段时间常听颜家明谈起京城,二姑娘心里痒痒不是一天两天了,真要等自己长大了再去,二姑娘觉得肺都能等炸喽! 别人都是先读上十几年书,再辅助以行万里路,二姑娘是一门心思行万里路,一天校门都不进。 (*/w\*)捂脸…… 田阳聪只能说:“那你看大姐有空陪着你不?” 田来男如今自己一头虱子挠不清的,不一定成什么鬼样子了呢? 但是也值得庆幸,田二贵夫妻目前把火力全对准了田来男,田来弟便可以多做几天漏网之鱼。 既然漏网了,目前是自由的,还那么渴望飞得更高更远,那么,老话题还得重新提。 给这两个姐姐真是操不败的心。 田阳聪特别语重心长的劝导二姐:“我知道你不 143 二姑娘答应上学了 到底是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小田老师”,田阳聪板起脸来跟田来弟讲道理,特像那么回事儿。 “可你不是……也不上学了?在家自己个儿学就能教别人……” 二姑娘那脑子转的快着呢,张口就反驳,貌似还很有道理。 在二姑娘的心目中,自己的智商肯定不比小妹妹差多少,小妹妹能做到的,她当然也能,大不了以后多学点呗! 田阳聪确实被反驳的卡了壳,张了半天嘴巴,不知道该怎么回击。 难道说“我是天赋异禀”“你拍马也赶不上”?还是承认了自己投机取巧沾了上辈子的光? 怀念大姐田来男…… 三姑娘可是当“老师”的人,没理由也得硬编出理由来啊! “你能跟我比?我把小学课本翻一遍就都学会了,你能?我跟着录像机看一遍外语电影,就能教学生说英语,你能?我都这么聪明了,不还是等着再长大点儿去读更高深的高中课程吗?自学就都能学会的话,当然不用去学校按部就班念书,可你没人教就学不会,又不可能每一学科每个辅导老师的课你都能跟着上,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去老老实实上学?” 硬扳过来一局…… 轮到田二姑娘张口结舌,小脸儿憋得通红。 曾经的二姑娘可自认是田家第一聪明人,姐姐跟妹妹全是傻蛋憨妮儿。后来田阳聪大变样儿,二姑娘不服也不行,生生把自己个儿跟小妹妹放平等了,就剩田来男一如既往在最底层。 已经实属不易。 现在好了,红果果的,小妹妹就指出自己跟她的距离,让一向骄傲看重脸面的二姑娘情何以堪? “我……我又不去教课办辅导班。”田来弟也是最擅长无中生有的嘴皮子,纵使内心已经受到一万点伤害,溃不成军了,也得坚强的撑下去,她找到了自己的理由,“我就想卖个衣服挣钱,用不着上学要文凭,批发街那些老买卖人还有不认字儿的呢,一样做生意!” 自己比她们可是强多了的,被妹妹逼着都能写一篇短小的日记出来,做个简单的记账本也不在话下。 这些本事,尽够了。 田阳聪面对自己的姐姐们扶额的时候比较多,这会儿更是觉得脑袋疼牙疼,打小营养不良勉强喘气活着的物种,到十岁刚刚有了换牙的萌动,一着急就满脑袋的不舒坦。 只能再往狠处说,原先下嘴下得忒轻。 “就算你暂时卖衣服能挣着钱,那你长大以后呢?你能嫁给个什么样的男人,你想过吗?你一个连小学都没念过的乡下丫头,就算腰缠万贯,能嫁给有知识有文化有地位有模样处处拿得出手去的男人吗?就算你凭着长相跟钱财真的能跟那样的男人在一起,那样的男人说话聊天谈诗论文讲科学你能听懂?” 田来弟的脸色彻底变了,身子也往后退了退,这闺女心智早熟,进了城之后眼光提高了,电视上出现的男主角男配角都能评论个道道儿出来,她目前欣赏的就是田阳聪说的这种有文化有地位还模样俊逸超群的“偶像男”。 二姑娘已是强弩之末,垂死挣扎着:“谁家男人……在家说那啥文化科学啊?都是见到长得好看的女的就去追,看一眼就追……结婚了女的就在家做饭带孩子……” 电视剧引导的方向出了偏差啊!一见钟情一眼定终身的桥段,确实来不及研究一下内涵再判断是不是自己的菜。 田来弟的见识有限,把对未来的憧憬定格为:先把自己拾掇的漂亮,然后被“偶像男”一眼定终身,走进婚姻的殿堂,在家做饭带孩子,一辈子。 没毛病。 二姑娘模样有自信,做饭的手艺,有自信。 全能了啊! 好在二姑娘还说到了“孩子”,快要吐血了的田阳聪可以给予致命一击。 “你想没想过,你的孩子长大了,上了学,会不会因为他妈妈是个没上过学的文盲觉得丢脸面?你孩子学校要开家长会,他都不好意思叫你去。就算在小学阶段遇到学习上的难题,他都得找别人去请教,你在身边也没人问你搭理你……” 多么耻辱? 田家村小学不流行开家长会,县城里的小学中学可是会开的,田来弟见过家长们个个把自己拾掇的光鲜亮丽,恨不能全部伪装成知识分子,就是唯恐给孩子丢脸…… 重病就得下重药,扎针就得扎疼了,二姑娘哭了…… 总算解决了一桩心头隐忧。 剩下的就都好办了,服装店想接着开,可以雇人看管,雇个本分点的成年人,需要外出进货时还能做个伴儿。 至于交给田阳聪,还是算了,她督促二姐去好好学习,自己怎么能不做榜样?她要花更多时间在辅导班上,在自己的学习上。 开学了,学校会继续安排午休时间,“小饭桌”原先都是拿书桌拼凑,在后院对付的。这次她考虑添置一批折叠床,不占地方,收起来能接着在后院上课。 还要给中学那边放一张床。 李青峰在暑假辅导班结束后回了老家,带回去一千多块钱,说是全家人都被震惊了,大大的解决了家里的贫困现状,也坚定了李青峰接着给小丫头干活儿的决心。 所以,给李青峰布置个更舒适点儿的环境是重要的,他可以选择晚上住在辅导班,少点辛苦奔波。 田阳聪忙碌这些杂事,齐奶奶也给介绍了个亲戚过来看店,十九岁,长得肤白貌美,个头儿也不矮,美中不足就是腿脚跛着,小儿麻痹症患者。 “你们先看我的面子,叫月月在店里试试吧,不行我马上来领走。” 齐奶奶现在也算是辅导班的一名员工,小饭桌的午饭都是她负责的呢,这面子应该给。 而且来月月的残疾,也令姊妹两个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田来弟一边在店里指导着来月月,一边拼命念书做题,时不时抓过田阳聪来求教,或者抱怨几句出出恶气。 二姑娘要脸面,坚决不肯从小学一年级读起,可是按她的年龄得念到四年级了,貌似系统的补上课程有些困难…… 困难也得坚持啊!要脸的人可不好意思一进班就落倒第一,里面还有刘主任的脸面问题呢,都不能丢。 田二姑娘不把自己的基础打造好就不去丢那个人,宁肯刘主任给办下来的名额先空着。 学生开学了,小饭桌辅导班都就绪了,上学期的成绩不错,招生人数一次比一次多,中学那边更是人员爆满,不但李青峰跟苏婷婷被吓了一大跳,田阳聪也非常意外。 尤其是跟着上过英语辅导课的中学生,超出了“哑巴英语”的范畴,学出了自信与张扬,在课堂上表现优异,给田阳聪也做了“活广告”。 当老板的一脸淡定,李青峰代收辅导费收到手软,激动之下还自作主张给小老板定了两份“一对一辅导”课时,他说:“人家长主动要求一小时三十块钱,不能不要啊!” 没见过大钱的就是这样,田阳聪只能接受:“就上这一个月啊,下不为例。以后再有咨询一对一辅导的,告诉他们我的价格是一小时一百元。” 不仅仅是她的时间宝贵,是田三姑娘觉得自己值那个价儿,她的口语水平是上辈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来的,卖太便宜了她委屈。 直到这时候,田来弟才是更清楚的了解到了知识的价值。 来月月腿有残疾,很珍惜这个工作机会,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嘴皮子也跟着田来弟学流畅了,独立招呼顾客没问题。 从穿衣打扮上可以看出,这姑娘家庭条件不错,只是因为残疾,受不了同学异样的眼神,勉强读到初二就辍了学,一直闲散在家。 不上学,工作本就不好找,她又这情况,家人对她疼爱,也一味由着她闲散到了这个年龄。 十九岁,够尴尬,工作没有,找对象也难。 来月月只是腿脚不好,脑子可没毛病,不想拖累到家人,自己必须走出家门过正常人的生活不是?这才有了齐奶奶的推荐。 相处的时间长了,看得出来是个挺勤快的姑娘,眼里有活儿,店里总是摆放的整整齐齐,擦拭得干干净净,账目也算的清楚。 最可爱的是来月月喜欢做饭,这些年在家里就琢磨这个了,店里有空闲的时候就会主动帮着齐奶奶操持炒菜,味道额外的香。 脚跛点就跛点吧,二姑娘决定留下来月月了,她再去市场进批货回来,就老老实实上学去。 第一天把店面交给来月月独立掌管,来家人太重视了,从早到晚都有一个年轻小伙儿不远不近在马路对面守着,那是她哥,奉的父母之命,专门给妹妹来做保护神。 亲哥…… 齐奶奶早去拉扯过小伙子,好歹你坐屋里陪护啊!可是小伙子死犟死犟的,说不方便,午饭都是蹲在马路边吃的干烧饼。 田阳聪是个活了两辈子都没有感受过有哥哥护着疼着的人,特别难理解这种举动。 “她哥是闲着没事儿干吧?” 144 出大事儿了 齐奶奶瞪田阳聪道:“瞎说!壮壮初中毕业就去招工了,干活勤快着呢,现在是纺织厂维修车间的组长,今儿个是请的假。他家里人担心月月第一天看店出啥纰漏,万一给你们丢件衣服少了钱啥的对不住人……” 田阳聪一脸的不可思议:“就为这个?来月月她哥就听他爸妈的话,真的请假来在大马路边上站一天?他脑子没问题吧?” “人家脑子要有问题,能在厂子里当上组长?壮壮这孩子心眼实,知道疼妹妹,打小就舍得把自己的好吃的好玩的跟妹妹。”齐奶奶赞不绝口,又有些唏嘘,“可惜月月这腿好不了,家里人又都舍不得叫她受委屈,这不,壮壮这么好的孩子,家里房子啥的也都准备好了,就是没订下婚来。” 上了年纪的人,遇到肯听她说话的就停不下嘴,零零碎碎叨念了一番。 你看,生在父母疼爱的家庭里,也会有独属自己的不幸。 但依然令田阳聪羡慕,尤其是看到来月月趁着店里没人,小跑过马路给她哥送水喝的时候,兄妹两个站在一起,当哥哥的肩宽体壮一脸宠溺,边喝水边伸出一只大巴掌来给妹妹遮挡脸上的阳光…… 来月月一跛一跛的走路姿势,都跛出了幸福感。 有幸福的人,就有不幸的来做比衬。 田来男那边又出变故。 上次得了俩妹妹面授机宜,田大妮儿果然豁出命去闹了,跑媒婆家大门口骂街,骂掉了两个田二贵比较属意的残疾上门女婿,在家跟田二贵夫妻叫板,又是闹自杀又是闹放火烧新房子的,算是暂时告一段落,田来男也成功再次进城做起了“新雅”理发店的学徒工。 已经坚决拒绝招残疾上门女婿了,还能再出什么幺蛾子? 就连二姑娘都表面上镇定内心油煎一般的去上学,熬过来一周时间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大不了的? 汪师傅托邻居来辅导班告诉一声,说是田来男连着两天没来上班了,也没打个招呼,赶上周末顾客正多着呢,汪师傅的意思是实在不行就跟人家说一声,再找别的人手帮忙。 就她一个人,又是洗头又是剪头烫头还得收钱,真忙不过来。 还说汪师傅打算下个月就给田来男发工资了,带熟了的学徒,舍不得…… 田二姑娘在家跟着苏婷婷上辅导呢,周末,田阳聪在中学那边教英语,就是李青峰给接的一对一单独授课,三个老师都忙得陀螺似的。 田来弟从听到大姐两天没来的消息,眼皮就直跳,心里觉着出事了,出大事儿了。 她还不敢跑去中学那边打扰小妹妹的辅导工作,收了学费的,操守还是要有的。 二姑娘拿着笔的手使不上力气,半个字儿也写不了,最后决定,自己骑车子回田家村一趟,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月月姐,你看着店,等苏老师的课上完了,替我送她走,再等我妹回来,告诉她……我回老家看看大姐去,今儿可能回不来,叫她别挂着。” 今天肯定是回不来的,现在都下午四点多钟了,田来弟小胳膊小腿的,来回蹬两趟车子,肯定够呛儿。 可她是亲妹妹,还在一个户口本上的,那个田大妮儿又憨傻的很…… “要不我喊我大哥来带你回去?你自己行不行啊?” 来月月喊着,跛着腿跟出去十几步,小老板的脸色怎么那么差?大难临头似的。 田来弟可是方圆几十里地赶过集摆过摊儿的主儿,潇洒离开留下叮嘱:“不用麻烦了,明儿你记着来开店门。” 说是潇洒离开,其实还没出县城,后背就汗湿了,秋风一吹,滋味酸爽。 才想起来原先赶路摆摊儿,车夫都是田来男,没锻炼到她的体力。 练散打跟骑自行车貌似关系不大哈…… 更加怀念田来男,吃苦耐劳第一人,甭管哪个妹妹指派,憨大妮儿都能把一辆大金鹿蹬的上天入地,从不叫苦叫累。 虽说脑袋瓜儿笨了些,但是自己嫌弃行,别人不能欺负。 二姑娘刹那间觉得自己好伟大,感动一把。 “吭哧吭哧”蹬自行车,也不觉得多累了。 田来弟还没赶到田家村的时候,田阳聪的授课任务完成,被一对一辅导的那个学生家长给缠住耽误了些时间,不外乎是希望继续跟小田老师补习,学费却别涨了,尤其别一下子涨这么多…… 一直到李青峰那边也送走了学生,才算解了围,狠狠地甩给李青峰两个白眼珠子,把解释的任务留给他,田阳聪得以脱身。 回到铺子时,天儿都要黑透了。 服装店照例晚间不开门,这次却亮着灯,来月月没走,在店里等着她呢。 护妹使者也在。 来壮壮每天下班后都来店里接妹妹,他要是没空儿,来爸爸来妈妈会来,上午也有人送,尽管来家跟铺子距离并不算远。 捧在手掌心的残疾闺女。 见到田阳聪,来月月的眼睛亮了,赶紧汇报情况。 人高马大的来壮壮规规矩矩退到了铺子门外,化身“门神”。 “二姐四点多走的?走以前打电话没有?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了吗?” 田阳聪也着急了,大概真是姊妹们今生相处的关系好了,彼此之间的牵记也多了,她上课的时候也觉得心里不舒服。 “没打电话。就是非要骑车子回村里看看,说今天晚上肯定回不来,叫我看好店。” 那么精明的田二姑娘,竟然忘记了提前打电话了解了解情况。 田阳聪撒腿就跑,还是她最理智…… 公用电话,拨去支书田富贵家。 这要是没人接电话,可就麻烦喽。 好在,挺幸运,支书夫人在“喂……”。 “我是田阳聪,婶儿,我家里……我大姐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了?理发店那边的师傅找她。” 田阳聪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草木皆兵了,一个见过世面的大活人,还能出啥事儿? 支书夫人的声音细细的,貌似还在笑,不算欢畅,迟迟疑疑的:“哈……阳聪你……哈不知道啊?我说咋地今儿恁大的喜事你跟来弟都没回来陪着你姐哩……” 恁大的喜事? 田阳聪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嘴巴里发干,勉强能糊弄自己还有一桩喜事。 “是……是家里新房盖起的喜事吧?今儿温锅吗?” 庄户人家除了娶媳妇生孙子算喜事,还有一条厉害的,就是盖新房,讲究的人家大摆席面庆祝也是有的,不讲究的也得像模似样邀请亲近的人小坐一桌。 田二贵夫妻两个卖了小闺女,再加上出门在外攒下的钱,翻盖加盖了一拉溜儿五间大瓦房,并配房与门楼,可谓是大大的翻了身,如何会“锦衣夜行”低调行事?肯定要大操大办大炫耀的。 真是这样的话,多么好。 有房有地,田二贵夫妻二人不愁吃穿;田来男憨厚,以后理发店开工资了,肯定舍得孝顺他们;田来弟这边不用操心…… “哈……哈,阳聪丫头啊……不是温锅……”,支书夫人的声音更怪异了,似乎在说与不说之间徘徊了几遭,又终于没按捺住。 “这不是……不是你家给你姐招上门女婿嘛,比温锅……哈……喜庆。” 支书夫人长长的打了个嗝儿,总算说出来了。 虽然田来男年纪还小,偷偷摸摸摆酒结婚不合法,但是田阳聪可是亲妹子,不可能大义灭亲给揭发出去不是? 电话那头儿,小丫头的声音像淬了毒,加了冰:“婶儿,你见到那个上门女婿了吗?是瞎子还是瘸子?” 田阳聪叮嘱自己不要慌,先理智的问清楚,再想法子应对。 尽管眼泪已经涌出了眼眶。 她最憨厚老实的大姐,到底还是要被那对无良的父母牺牲了。 田来弟风风火火自己赶回去了,希望可以拖延一下时间。 支书夫人对这个问题回答的比较快,似乎她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我跟你说啊阳聪,你这可冤枉你爸你妈了,早先确实是想给来男凑合一个,只要肯上门改姓就行。你姐不是闹腾嘛,说了几家,都没成。” 她的声音压低,神神秘秘的:“这次可不是瞎子瘸子老赖子,虽说年岁比你姐大,可也就是二十五六,正年轻呢!哎呦呦……真占了便宜了,你是没见,那小伙子长得……啧啧,个头儿比你叔高,长得也精神,浑身上下拾掇的利利索索的,谁见了都得夸好!” 田阳聪可是活了两辈子的老灵魂,对于天上掉馅饼儿这事儿压根不相信,她的呼吸急促,往深里追问:“婶儿,你跟我说实话,那人还有啥大毛病?你告诉我,我一辈子感激您。” 必须有大毛病啊!肯做上门女婿的男人,又没有感情基础,谁肯做这么大的牺牲,要去女方落户,改姓女方的姓儿! 支书夫人的回复却很真诚:“啧啧,阳聪啊,婶儿今儿见了,那小伙子说话做事儿真都没毛病,脑子也不糊涂,虽说家离咱远,跟咱不在一个县城,可户口本带着的,做不了假。” 145 二姑娘施救1 田来弟紧赶慢赶的已经回到田家村,她如今可谓是改头换面,个头儿也高了些,骑在车子上还真少有人能认得出来。 除了特别熟悉的邻居,和跟着田阳聪上过辅导班的孩子们。 “来弟回来喝你姐的喜酒啦?咋地到了这会子?酒席早散了……” 说话的是秋花婶儿,业余媒婆,喜欢钻东家窜西家介绍婚事,原先跟田来男走得比较近。 直接把田来弟说懵了,差点儿从自行车上一头栽下来。 这是几个意思?嫡嫡亲的妹子一点儿消息都没听说,大姐就给喝上喜酒了? 田二姑娘一肚子怒火冲上云霄,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田二贵夫妇逼着大姐招个瞎子瘸子老赖子上门女婿了,大姐性子忒面,掂着耳朵教她反抗她都办不利索。 还得换二姑娘来点房子! 再碰见有打招呼的,田来弟根本听不见,横冲直撞到了家门口,下车打量一下新起的高门楼,还连带着两间配房…… 新装的木门还散发着油漆味儿,铜铆钉闪闪发亮,进门的台阶两侧还蹲着两个小号儿石狮子,这是发了啊! 木门大敞着,墙上贴着大红纸黑喜字,一副对联很正规:“气象更新高轩至,门厅添喜可人来。” 院子里还传出不少嬉闹声,油烟味儿也没散尽,庄户人办红白事儿都是就地垒灶,院子里屋里摆桌,乡里乡亲座席一茬接着一茬。 这就是她的家,无疑了。 田二姑娘“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睁开眉下眼,咬碎口中牙”,“刺啦刺啦”,直接把那副碍眼的对联跟大红喜字全扯下来,撕了。 再推了车子往里走,靠墙边一歪,顺手抓起同样贴墙立着的铁锨。 二姑娘多高的智商啊,明明先看到的是大扫帚,都没稀得扛,那玩意儿杀伤力不大,不具备威胁性。 丑拒。 武器在手,天下我有! 田家的新房盖得确实气派,田来弟这个在户口本上的亲闺女还是头一次见,一水儿的新砖瓦新门窗,玻璃亮的跟没装上一样。 院里还有不少人,酒席散后得收尾,租来的圆桌拆分开来摞在一起,油腻腻的碗筷清洗了大半,地上的狼藉还没清扫,毛蛋狗蛋带着好几个同样遭人嫌的小子在窜来窜去,灶上的师傅在解围裙…… 田二姑娘深吸一口气,双手拄着铁锨,大吼三声:“大姐!大姐!大姐!我救你来了!”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重要的人物喊三遍也喊不出来。 次要的人物倒是围过来不少,帮忙的看热闹的还有田家最亲的亲人们。 田三贵先认出侄女来,醉意熏熏开口训斥:“丫头片子瞎咧咧啥哩?你姐大喜的日子,不许闹腾!” 狗屁的大喜,呸! 田来弟啐了一口,恨恨的回道:“是哪个丧良心的给说和的?我大姐肯定不乐意!你们敢逼着她嫁人,我不同意!” 小小的一只,声音也是嫩嫩的,换了一大半的牙齿还有些漏风,威慑力真心不咋滴。 要不是她还借助了一把铁锨拄着撑场面,真没人拿她当回事儿。 “你还不同意?哈——”,田家老太太冷笑了,最讨厌老二家这仨赔钱货,浑身上下没一样让人喜,这一年又发疯放刁,连最基本的孝道都不懂了。 老太太都不稀得教训这个碍眼的孙女,直接扯嗓子叫儿子:“二贵,你自己个儿生的混蛋玩意儿,自己个儿动手教!瞧瞧都长成啥样了?丢老田家的人!” 田二贵今日人逢喜事精神爽,多喝了三五杯,这会儿舌头都粗着,还拽着新女婿吹牛打屁呢! 旁人都听不下去了…… 在田二贵的描述中,他自己英明神武决断于千里之外,在陌生的大城市混的如鱼得水备受尊敬,要不是惦记着老家的父母亲人,真就舍不得回来…… 新女婿……喝的也不老少。你想啊,就他自己来倒插门的,连个送亲的伴郎伴娘都没有,也没有长辈陪同,可不就是得叫田家村的田家族亲好好灌溉一下吗? 既然选择了做倒插门女婿这条路,是龙,今儿也得盘着;是虎,今儿也得卧着。 甭管心里咋想,表面上都得老老实实听他“老公公”即兴发挥,忍得都想吐了…… 可是不能吐,要坚强,最起码撑到天黑透了,这群没数儿的老王八都滚蛋了,倒插门女婿入了洞房…… 好期待…… 听到田老太太的呼叫,新女婿赶紧耐心周到的搀扶起来“老公公”,催促:“俺奶叫您呢,爹,外面来人了。” 耳朵里乱糟糟的,没听清楚来者是何人,主要也想不到自己还有个能闹腾的小姨子,听说十岁左右,没当回事儿。 田二贵眉眼带笑,踉跄着起身,又转头讲起了规矩:“得亮啊,你……你你今儿是新人,坐着……坐着……别动。” 招上门女婿的经验少,一会儿有规矩一会儿啥都不论,随心意。 于是换了李淑香搀扶丈夫,她今天也额外的扬眉吐气,穿戴上最值钱的衣裳,金耳坠金项链金戒指全套披挂上阵,好好羡煞了田家村李洼村的夫家娘家亲人们。 日子走狗屎运一般顺心,天上掉下个不瞎不瘸还高大英俊的上门女婿,且……不要聘礼,钞票的不要,金银的不要,啥都不要…… 要不然也不敢往身上挂整套首饰不是? 等这俩驴粪蛋子表面光鲜的夫妇出门,院子里又是一番热闹。 毛蛋狗蛋不甘被忽视,或者太长时间没见到田来弟这个堂姐妹,要表示一下亲热,趁着人多,绕到二姑娘身后,一人扯了一根小辫子拽。 二姑娘最近在追电视连续剧《射雕英雄传》,张智霖跟朱茵主演的那个版本,古装美女们各有千秋,争奇斗艳。二姑娘就模仿着把自己刚刚长长了点的头发左右各梳起来两个疙瘩鬏儿,耳后也束了两小绺儿,古灵精怪的女主女配们就喜欢这种发式。 头发长度不够,本来就难以保持发型的完美度,再一被扯,就彻底完犊子喽。 何况还拽疼了呢! 前十年受欺负的记忆犹在,二姑娘搂手就要抽巴掌,可俩小子脚底下油滑得很,咯咯笑着躲闪过去,手里抖搂着两根淡蓝色的丝带,从二姑娘脑袋上拽走的。 嘴里要是老实也就罢了,偏偏欺负惯了的,张口就来:“死丫头片子就知道zang钱,都吃你肚子里穿你身上算白瞎了,不孝顺的玩意儿……” 这肯定是平时从大人那里听来的话,还得常听念叨,不然就这俩的智商,根本记不住。 早先田来弟发飙跟田老太太对着干要点房子那茬儿,俩混蛋小子早忘脑后了。 一脑袋炸毛儿的田二姑娘,“嗷”一声就举起了铁锨,奔向个头较矮的狗蛋,吃柿子都得拣软的捏嘛。 原本嬉笑着的众人一片惊呼:“小孩子家闹着玩儿,可别动家什,伤了人了不得!” 必须承认,尽管二姑娘学习散打有些日子了,但是个头儿的限制,比她还长一块儿的铁锨举过头顶之后,有片刻的不听使唤。 没有趁手的兵器,是打仗的大忌。 狗蛋也被吓到了,自然撒丫子就跑,在人堆里转着弯儿的跑。 二姑娘没追出几步去,手里就轻松了。 狗蛋他亲爹,田四贵,凸显了一回父亲的高大形象,从身后薅走了田来弟的凶器。 刚刚还有点紧张的围众又开始哄笑起来,被拔了牙的小奶虎,炸了毛儿也不用怕。 李淑香搀扶着丈夫出了屋门,挤进看热闹的圈子,脸色就变了。 丢人! 李淑香这辈子最重脸面,恨不能全村子包括娘家李洼村,就属她最能耐,嫁的男人应该是最厉害,生的孩子应该是小子,住的房子应该最威风,吃喝穿戴的应该是头一份儿…… 无奈小姐身子丫鬟命,有无数的不如她意。 今天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死丫头还来搅局丢脸面,疯婆子一样在院子里追着小子跑,又骂又打还被人骂被人打。 都不用田二贵这个醉汉出声,李淑香就暴喝起来:“来弟,站住!” 给她伴奏的还有田老太太的碎碎叨念:“反了!死丫头反了!” 站住?然后让人随便打?二姑娘会同意才怪! 在与两个堂兄弟打和被打的过程中,田来弟涨了经验,以后不可以选取自己驾驭不了的长武器…… 多么痛的领悟! 亲娘的暴喝还是有作用的,田来弟脚底下一停,电光火石之间,醍醐灌顶,转换了个方向,往人群里钻过去。 目标……跟门楼并列的两小间西屋。 正房五间,不可能挪出厨房来,必定是西屋里面,有厨房的配置器具。 没错儿,二姑娘身上脑袋上挨了几下拍打,终于想起来重新找个趁手的兵器了。 如羊入狼圈儿,最起码得长一对犄角……还不一定管用。 菜刀,就是二姑娘的犄角。 这会儿还没大人稀得伸手揍她呢,就这么围着看热闹,纵着毛蛋狗蛋合伙儿动手动脚使绊子,二姑娘那身本事已经捉襟见肘露了败相,要是再有大人掺和,二姑娘早被抽的地上趴着去了。 已经后悔孤身前来了…… 146 二姑娘施救2 田来男到现在都没吱一声,贴着大红喜字的另两间正房门窗紧闭。 不但救不了大姐,还把自己送上门来了。 真窝心啊! 只有抓在手里菜刀,才安稳些。 除了毛蛋狗蛋还对你追我打的游戏玩的不亦乐乎,紧跟在田来弟身后,吃瓜群众又开始各忙各的活儿去,该收拾的全收拾起来,各回各家…… 都当二姑娘是要不玩儿了,躲屋里去了呢。 西屋确实是做厨房用的,配备还挺全乎,一间屋盘着地锅,安着风箱,丢着柴禾,一间屋放着个新买的铁皮炉子,和家里早先的旧碗橱,旧饭桌,木凳子。 田阳聪轻车熟路,直接去拽碗橱那扇已经合不上了的木门,手刚碰到把手,头发又被扯住了,毛蛋的嬉笑声就在身后。 毛蛋同学这次开口大有长进,也懂规矩。 “死丫头你把外面的洋车子给我骑,今儿就不揍你了。” 有商有量的,不直接抢,亲戚嘛。 “你想都甭想!”二姑娘根本不用思考,张口就拒绝。她可能是遗传自李淑香的自尊心,受不得委屈,极度爱面子。 二姑娘的头发还有没拉直的卷儿,又出了不少汗,薅住了之后根本没有顺滑得自由的可能。 被拒绝的毛蛋用上了气力,田来弟被拽的头皮生疼,脑袋极力的往后仰,一手抓住碗橱的把手却没放松。 “毛蛋你放手……” 却多了一只手。 狗蛋蹦着高儿也薅到了一绺儿头发,登时高兴了,响亮的叫:“那你把洋车子给我!要不我就给你薅成秃子!” 玩的很happy。 心里没点数儿的王八羔子,不知道有的人不管在什么年龄,都是你姑奶奶的存在,姑奶奶不发威,你只当她在扮演hello kitty! “滚犊子的去吧!” 田二姑娘的血性被激发出来,被薅成秃子就薅成秃子吧,只要你们能付得起相应的代价! 散打的功夫也不是白学的,刚才在院子里有那么多大人围观,施展不开身手,现在就他三个小屁孩儿,who怕who? 后脑勺猛地狠往后仰,右脚跟着往后踩跺,只听“哎呦”一声,毛蛋松手。跳着去抱脚,田来弟半个脑袋轻松开来。 剩一个狗蛋,收拾他不费吹灰之力,还是右脚继续发力,往左狠踹…… 一直没撒开的碗橱门,“咔嚓咔”,连门带铁合页带碎木屑一并随田来弟的屁股落地。 武林高手啊! 狗蛋毛蛋鬼哭狼嚎,被压倒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只能说是俩傻小子还不习惯堂姐妹的反抗决心辣么大。 老田家的丫头片子,被小子们推搡几下踹几脚还能咋地?权当兄弟姐妹们联络感情了。以后等丫头们出了门子,不还得求着堂兄弟帮着在夫家撑腰?肿么就没有前后眼呢? 傻小子实在想不通。 太委屈…… 西屋门口的光线被遮住了,这时候,天色越发的暗了,收拾东西离开的乡邻族亲们在打招呼告辞。 李淑香站在门口,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胸膛剧烈的起伏还是清晰可辨的,她在极力的控制情绪,争取不在外人没走光之前发泼。 实在没眼看,糟烂的碗橱门扣在她亲生的二丫头下半身上,二丫头的屁股压在狗蛋小腿上,狗蛋屁股压在毛蛋肚皮上。 哪里还有点儿闺女家的样子? 都是冤家,托生到她的肚子里就是讨命来的。 一降生就是当娘的灾难,因为生这几个丫头片子,李淑香受了多少委屈?生田来弟时更是连月子都没好好做,尽可能隐瞒二姑娘出生的日子,往后拖,不喂奶,争取尽快怀上下一胎…… 直拖得镇里计生委工作人员上门追问,你们家是不是怀的“哪吒三太子”?需要三年六个月才肯瓜熟蒂落? 这才给田来弟报上了户口。推脱产妇身子不好,结扎手术等过了哺乳期再去做。 其实哪里喂过二姑娘一滴母乳? 没亲自喂养过的孩子,感情……真不好说有多少。 反正,此刻的李淑香,见到田来弟就恶心的不行,觉着又是来搅家的,不让她过舒坦日子的。 “死丫头快滚起来!”李淑香压低了声音呵斥。 言语中的厌憎之情无遮无拦。 田二姑娘在那一刻,只觉一盆凉水泼遍了全身,她不伤心,就是觉得冷,可能刚才跑的太热了,汗出的太透。 她真的很快站了起来,练习散打还是有用的,她觉得还有力气。 西屋门口的微弱光线全被遮挡住了,应该是田三叔四叔三婶四婶的声音挤挤闹闹的,或者还有老太太老爷子助阵,内容无外乎是问问毛蛋狗蛋伤着了没有,死丫头好下狠手,得好好教育…… 没人想过问问田家的丫头片子伤着了没有。 毛蛋摔得一身是土,龇牙咧嘴的自不必说。狗蛋年龄小些,早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人家有亲人疼宠,自然对疼痛这种滋味儿敏感。 田来弟那一屁股蹲坐在他小腿上,确实……有可能严重。 毛蛋起来了,狗蛋可不动窝儿,双腿扑腾着哭嚎。 “妈……疼死我了……爸……揍死死丫头!” 田三贵的声音额外清晰起来,这会儿外人走干净了,剩下一家子血亲,可以正常发挥。 “二嫂,这次你可亲眼看着了吧?你家的丫头……啧啧,上次就把我家毛蛋的腿肚子给咬了个对穿,那狠劲儿……啧啧,在电话里告诉你们还不相信,年前就是来弟要点咱家房子,差点儿没把咱爹娘给气死!” “真是……二弟妹你们现在回家了,闺女家家的得好好管管,你们光图轻省可不行,咱田家的名声要紧……” 大伯娘也掺和进来了。 这些人李淑香还能挡住,听到亲儿子哭嚎的田四婶可挡不住了,田四叔今儿个也喝高了,只在外面嚷嚷,四婶的肉巴掌狠劲儿扒拉开李淑香,看见自家儿子坐地下扑腾腿,心疼的只想骂娘。 也真的骂了。 把儿子从地上提溜起来后,验看无大伤,马上抡巴掌。 你有没有误会田四婶抡巴掌要抽自家儿子,教育他姐友弟恭友好相处的道理? 太天真。 儿子这般金贵,自然要抽不值钱的侄女。 打狗要看主人,打孩子先跟她妈吱一声,田四婶是讲规矩的人,一边抡巴掌一边头都不扭喊一声:“老娘今儿个就替二哥二嫂教训教训……” 最后那个“训”字,卡住了。 抡到了半空中的巴掌,定格了。 没敢抱奢望有大人为她出头的田二姑娘,手里多了一把切菜刀,举在胸前。 果然趁手的兵器很重要,心里舒坦多了。 二姑娘背靠碗橱空门,小脸绷着,不说话,眼睛斜睨着田四婶。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你要试试吗?试试我敢不敢砍你? 田来弟早就发过重誓,再不许任何人随意谩骂殴打自己,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同归于尽都舍得! 田四婶的肥胖身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轻捷度向后弹跳,也没忘扯起她的儿子。 还有台词:“还是二嫂你教训吧……” 年前那次闹腾大家伙都没忘干净呢,田二贵家这俩小闺女就是狼崽子托生的,真敢动手动刀…… 毛蛋那怂包小子见了菜刀也“嗷嗷”叫,他爹他娘赶紧营救,逃出小西屋。 门口堵着的就剩李淑香的躯体。 母女两个直面相对,隔着这样近的距离。 李淑香没有害怕,甚至还觉得可笑,至于的嘛,田家的怂包一个个往外躲。 十岁的丫头片子,手里抓了把菜刀,你就当她敢砍人了?真是笑话。 “来弟你快放下!” 还是命令式的口吻。 刚才不就听话了?叫她起来就起来了。 田来弟没动,也没放菜刀,直直的问:“我大姐呢?你叫我大姐来!” 那个代替眼前的女人尽责养护了她的憨大妮儿,得救。 救不了也得亲眼看看她。 李淑香很是不耐烦:“叫你大姐干啥?今儿是她的好日子,妈给你大姐招了个上门女婿,就是你姐夫,没你小孩儿的事儿!” 田来弟的身子骤然发抖,声音也尖利起来:“我大姐不愿意!你们混蛋!逼我大姐嫁瞎子瘸子!” 这话可冤枉李淑香了,值得解释洗白自己:“胡说!你姐夫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配你大姐人家还委屈哩!” 是亲生的吗?还替人家抱委屈。 田二姑娘根本不相信,她最恶心的就是田家人,所有人!包括田来男和她自己。 “你少糊弄我!叫我大姐来跟我说话!她亲口告诉我她愿意才行!要不然……” 田来弟向前一步,举起了菜刀。 貌似……跟真的一样…… 李淑香心也虚了,小屁孩儿,费多话也没意思…… 生姜还是老的辣,有的是方法,有的是手段。 小西屋……“哐当”“咔哒”,关门上锁。 “死丫头,我现在没空儿理你,搁屋里自己个儿寻思寻思,别人家的闺女都是啥样儿,没良心的白生你一回,遭了多大罪,专门气我……” 得嘞,田家新房子多,关两个丫头能关的过来。 “咣当……” 147 还是三姑娘给力 天儿黑的透透的了,被锁在小西屋里的田来弟推搡了几回房门,无果,摸索着坐到小木凳上。 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浑身冒汗,四肢无力,需要休息。 所有的华夏功夫都得经过长期的岁月磨砺,才能见本领显成效。她这样一个才刚刚练习散打不到一年时间的雏鸟,距离武林高手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田来弟还总结出了一条教训。自己还是心太软,尤其回到田家村,手脚就无形中多了束缚似的,豁不出去。 要不然,打趴下毛蛋狗蛋总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吧? 可是虽然抡起了铁锨,到底不敢真的把锨头往人肉身上铲、脑袋上拍…… 这样怎么得到重视,怎么救得到大姐? 关键时候,手脚不能软,心不能软啊! 如果再给二姑娘点儿休息时间,再补给些吃喝,没准儿痛定思痛,能想出更周全的法子来。 然而…… 院子里的众人就当没有小西屋这口人存在,年岁大了的老太太跟老头子先被送走,田大贵夫妇两个提着几袋子“下山虎”剩菜随同;然后是毛蛋狗蛋舍不得离开要等着“闹洞房”,被爹娘哄着拽着走的动静。 有一道完全陌生的声音夹杂其中,口音上略有差异,但客客气气的,中气十足的。 听声音确实够年轻够懂事,已经改口了,叫“爷爷奶奶叔叔婶子”的很顺嘴。 毛蛋心眼子多,赖皮赖到狗蛋走了,自己双手扒着小西屋的墙角跟大人讲条件:“不叫我闹洞房,那得叫我骑车子!我就要这辆!” 毛蛋真心不傻,田家现在摆着三辆自行车,他就相中田来弟骑来的这辆了,最新最炫最时髦嘛! “这是女式车,毛蛋骑上不好看,叫人笑话……” 李淑香肯定不乐意,甭管田来弟跟家里怎么闹,她的东西肯定是自家的东西,毛蛋这个田家的侄子算什么玩意儿?自家能招上门女婿,用不着侄子来给继承香火。 田二贵喝多被丢炕上打呼噜去了,只能李淑香出头护着自家东西。 田三叔没开腔儿,提到车子他心里就犯堵,当初那辆“大金鹿”是他帮忙接济侄女们活命才推走的;后来田来弟发飙,吵嚷的四邻八家都看热闹,死活又要了回来;田二贵夫妇回老家,也没说感谢他一声,更没把大金鹿给他送回去。 给粮食,可得算是救命之恩! 现在就一辆小破车,自家儿子想骑骑都舍不得,真难为李淑香说得出口。前几年要不是自己这些亲人长辈护着,她家这仨闺女早教人欺负死了! 有钱了,盖新房子了,招上门女婿了,不稀得自家毛蛋给他们养老送终打幡摔盆了…… 田三婶儿见男人不吭声,自己下力气去拽儿子,嘴里教训:“眼皮子浅的!你二大娘不让你骑,你回家骑你爹那辆!” 那能一样吗?庄户人家买车子都是看负重量多不多来定款式的,谁家肯花钱给孩子买这种不实用只图好看轻便的车子?连袋百十斤的粮食都驮不动吧? 毛蛋登时撒泼嚎哭:“我就要骑这辆!就不走!” 有这个傻小子闹腾着,也不错,最起码上门女婿陪着呢,不可能这种气氛下去入洞房。 田来弟在小西屋积蓄着力量,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她想好怎么往下闹了,反正阻止入洞房就算完成任务。 听到那位肯定渴望入洞房的陌生男人在说:“妈,就给毛蛋骑一天过过瘾吧,小孩子,新鲜劲儿过了就不稀罕了。” 用得着你来做好人?拿姑奶奶的东西! “裤衩”…… 小西屋门上的玻璃碎了一块儿。 重新做了心理建设卷土重来的田二姑娘再次宣示自己的存在。 “臭不要脸的!我看谁敢动我的东西!李淑香你听好了,马上放我大姐出来!要不然……” “裤衩”…… 又一块玻璃宣告破裂。 清风拂面的感受是极好的。 “裤衩”“裤衩”“裤衩”…… 从直呼母亲的名讳开始,二姑娘就甩脱了内心的羁绊,犹如脱缰的野马奔腾四野。 有小孩子千万别让他主动砸一次玻璃,真的会上瘾。那声响那触感那份快意,成年人也抵抗不了魅惑。 砸的太快,李淑香还没表态,小西屋的门窗上就没有一块儿完整的玻璃了。 但是震撼力还是有的。 猫嫌狗憎最让老师头疼的毛蛋同学,被吓得把哭叫咽了回去,一跳三尺高,撤离了紧扒着的小西屋墙角地带。 李淑香被气得头发根儿都要竖起来,今天当着新女婿的面儿,实在不想本色出演,讨债的闺女非得逼着她现原形! “死丫头你砸,今儿你就在小西屋睡,把玻璃砸碎了你睡着凉快!你当我拿你没辙儿了?你砸了老娘的东西,老娘明儿去你店里拿钱拿衣裳!” 老虎不发威你当你娘是病猫? 原先那是空不出手来,一回老家就折腾翻盖房子,没时间收拾你! 母老虎生的孩子,自然也不是病猫。 充分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与气性的田来弟,还有后招儿。 在小西屋憋了这么大会子,想出来的。 没有了玻璃的阻挡,声音更清晰,味道……好像…… 田二姑娘站在了地锅旁边,擦着火柴,点燃一截灶台上的蜡烛,轻飘飘说道:“刚才不小心,把炒菜的油泼在柴禾上了,我要是把柴禾一点,估摸着,等你开了门锁进来,你的新房子又得重新盖了。” 去店里拿衣服拿钱,那你也得等明天不是?二姑娘现在就能给你开开眼,看看手段。 早先老说要点房子,始终没做过,始终是遗憾。 二姑娘可不是好吹牛的人。 泼了油的柴禾烧起来,房顶肯定保不住,门楼也得连带着,前院的房子会受牵连,自家新盖的五间正房虽然没挨着,但是中间堆放的还是柴禾…… 李淑香终于感受到了当初田家老宅儿那群人的感受。 她生的不但是讨债鬼,还是狼崽子,狠心! “来弟……”,亲娘的语气和缓下来,也不称呼为“死丫头”了,“你傻了不是?你点房子,自己个儿也得烧死。” 这确实是个问题,生死攸关。 可是最爱惜自己的田二姑娘这次竟然不在乎,很有把生死置之度外的高人风范。 “我烧死就烧死了,反正也没爹疼没娘爱,贱命一条。”二姑娘说的洒脱,话锋一转,语气严厉,“别废话了!我数到十,要是还没见到我大姐,房子可就点着了!” 这次准备充分,蜡烛火苗还用个盘子挡着,外面的风吹不灭。 “1——2——3——” 田来弟脸上绽放出笑容来,烛光映在脸上,有一种诡异之感。 空气中散发着豆油的味道,为了办喜事,田家的准备工作做的还是很充分的。 田三叔忽然冒出一句:“二嫂你看好你生的孩子,疯了!都疯了!” 然后,竟然扯着老婆孩子……走了。 “4——5——” 田来弟声音抬高,还加了一句台词:“谁敢往门口靠近,我马上就点火!” 上门女婿个头儿确实蛮高的,也可能长相不俗,身手还挺利索,心眼儿也不少,竟然晓得偷偷在“婆婆”手里拿了门钥匙,想要“暗度陈仓”。 可就凭家里闹腾了这么长时间,田来男都没露面儿,二姑娘就能确定,这桩婚事大姐肯定不乐意! 必须闹! “妹子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儿,就算你真在屋里点火,我们从外面往里泼水,也烧不起来。” 上门女婿说话了,还很有条理。 田来弟对外人可不需要做心理建设,直接怼回去无压力:“谢你个王八犊子指点,那我同时点房顶好了。6——” 遮风的盘子往外一丢,她弯腰抽了一根泼了油的玉米秸秆,蜡烛一歪,火苗“腾”的窜起来。 甚是好用诶! 二姑娘是做惯了厨房活计的,手不忙脚不乱,速度飞快。 散打功夫没白学,伸手利落,举着火把直接站到了地锅灶台上,脚底下是燃烧着的蜡烛。 屋顶的苇席跟地面的柴禾堆,手脚齐用,面面俱照顾到。 全方位无死角火攻,完美。 “7——” 李淑香终于挫败了。 “你别数了!我叫你大姐过来!死丫头……” 田来弟不动,听见李淑香奔跑、开门的动静,上门女婿也跟着忙活儿,脚步声杂乱,又安静了。 院子外面的声响却清晰起来,结婚的日子嘛,有的是小子们喜欢听房,在附近徘徊不去。 貌似还有摩托车发动的声音,由远及近…… 沾了油的玉米秸秆燃烧得很快,田来弟感受到了炙热,血液沸腾,她很有就此焚烧一切的冲动。 火炬在手,时间只觉得漫长,田来弟大喊:“8——9——” “来了来了别数了!”李淑香狼狈的拖拽着田来男出现在院子里,身后跟着上门女婿。 隔着无遮无拦的窗口,能看到田来男的胳膊很不自然……还别在身后…… “大姐!” “大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田来弟心里一松,手里的火炬掉到了地锅盖上。 田阳聪来到了。 摩托车的声响震耳欲聋,一辆蓝色豪爵摩托宛如从天而降,直接驶进了院子。 田来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跳下来扑向门口的,也忘了有没有做拿起刀的动作,反正鬼使神差的就有一把菜刀劈在了木门上,一下接一下的劈,嘴里还急切地在叫:“阳聪快救大姐!救大姐!” 现在是你比较危险吧?这么久都没开灯,小西屋里又是蜡烛又是泼了油的玉米秸秆在地锅盖上“哔哔啵啵”的响。 148 我们报案了 田阳聪已经不算田家人,户口上在了城里。 所以,李淑香投鼠忌器,对她远不如对待田来弟那般随意。 何况还是坐着摩托车威风凛凛过来的,车手……人高马壮虎背熊腰比庄稼汉子还魁梧。 一个闪身之间,田来男已经奋勇挣脱了她的禁锢,跌跌撞撞跑向了妹妹。 整整三天没有自由了,起初只是关着她不让出门,今天升级,被亲爹娘绑缚在新垒的土炕上,捆的粽子似的,嘴也给堵上了。 对外说是大姑娘怕羞,新房的门也上着锁,外人休想进得去。 在痛苦与绝望中挣扎了一天的憨大妮儿,算是彻底认清了现实,再不敢抱侥幸心理,认为父女母女之间终归是有感情的,父母的出发点是为了自己好的。 此刻终于得见天日,田来男怎么可能不豁出命去奔向自由? 田来弟要点火烧房子,数的十个数儿太急,李淑香只来得及把大闺女腿上绑着的绳子解开丢掉,就往外拽,连嘴巴里塞着的毛巾还没取出来呢。 “呜呜呜……” 这次的教训太深刻,田来男的双臂还被捆着,平衡力有干扰,侧倒在地,半张脸上是污泥。 真狼狈。 田阳聪的小身板儿第一下都没扶起来她。 一双特别有力度的手掌,热乎乎的,直接掂起田来男的两侧肩膀,放正了,转到她身后去解绳子。 神兵天降,尽安人心。 田阳聪帮着拽出堵嘴的毛巾,满眼都是怒火燃烧。 她还是预估人心太善了,以为只要田来男学会了反抗,田二贵夫妻也没啥好法子折腾。 可是……竟然连私刑都用上了! 不但只捆绑着,田来男脸上分明还有巴掌印未消。 这是亲母女父女?这是仇人吧? “大姐你别怕……” 田阳聪还想安慰田来男的,刚刚扯出来塞了一天的毛巾,大姑娘的舌头还不利落,“呜呜”着要去小西屋。 田来弟还在劈门呢,一侧窗户已经看到火光面积加大,黑烟从碎裂的玻璃窗滚出。 “开门!李淑香你还想杀人吗?”田阳聪心中一紧,转脸对一脸茫然的妇人呵斥。 她以为继大姐之后,二姐也被用同样的手段对待了。 李淑香这辈子也没经过这种场面啊,真的惊慌失措手脚发麻,一时忘记了自己把门钥匙搁哪儿了,嘴唇哆嗦着就会说一个字:“火……火……” 到底是心虚,还牵挂着她新盖的小西屋。 那钥匙给了新女婿的事儿,想不起来了。 田来男跌跌撞撞冲向了小西屋门口,再次被一双特别有力度的手掌按住肩膀,然后,一声:“小老板退后!我来踹门!” “小老板”,是来家人在家说话时对田来弟的尊称。 神兵天降的就是来壮壮。 天晚了来月月还没回家,他去接妹妹,听说田阳聪要回田家村,主动请缨摩托车护送。 结果赶上一幕大戏。 好几个适合他本色出演的重要角色,配角也重要。 大头军功皮鞋踹开木门扇…… 放出田来弟冲进屋灭火…… 好一番兵荒马乱。 田家再次成为全村焦点,院子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围了满满当当…… 田阳聪运筹帷幄,及时搬出后台。 “二姐,你去支书家打电话,告诉阿姨这边的事儿,告诉她……我想报案。” 最后两个字,她说的较轻,没征询当事人田来男的意见。 只要田来弟懂了就好。 孤身闯去大城市好几次进货经历,田来弟自己都说不清楚提高了多少能力,但是最起码,她能听懂妹妹的心声。 一抹璀璨的流光,从二姑娘眼眸中划过。 “报案。”她只给了个口型。 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思在做乱,再没有比自己更狠心的了吧?二姑娘兴奋地想…… 即便刘主任不赞成,她也想报案,好好吓吓那对亲生父母,给大姐出口气,也给自己的未来趟平道路。 二姑娘这也算是未雨绸缪,谁知道在大姐这儿行不通,那对夫妻会不会再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嗓子眼儿跟冒烟儿一样也顾不得,田来弟撒丫子跑走了。 田来男的嗓子眼儿同样不好受,但总算发出了清晰的音节:“谢谢……” 是对来壮壮说的。 院子外面的听众们你推我让挤了进来,听书哪里赶得上看戏更过瘾? 这时候上门女婿也不乐意了,对李淑香质问:“妈,咱家这是咋回事儿?来男咋还捆着?这里面可没我啥事儿,我不知情哈。” 很机灵的小伙子嘛,知道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先把自己摘出去。 李淑香一脑门子汗,暗恨丈夫田二贵醉鬼一个,把烂摊子都丢给她。对上门女婿还想抚慰一下:“得亮啊,这不是……不是来男那个死丫头犟筋儿,转不过弯儿来嘛。” “转不过弯儿来你就敢给人上绑?你走南闯北在外面这么多年,不知道绑人关人是违法的?”田阳聪已经控制不住情绪,挽着大姐一只胳膊,抢过了话茬儿。 这个家,这新房,姊妹两个都不想再进,就在院子里说道说道吧。 李淑香觉着委屈,看见大闺女此刻的狼狈样儿,她心里也不好受,挤进来看热闹的邻居庄乡议论声更不好听。 办了一天喜事儿,浑身都累,干脆往正门台阶上一坐,抹一把脸说:“我这不是为你大姐好吗?她在城里把心跑野了,难不成以后能找到城里人嫁?得亮这样的人才多好?错过了可惜。你们年轻不晓事儿……” 上门女婿王得亮就站在她身边,因为没要彩礼,田家给置办了一身新衣裳,正儿八经的西装衬衫皮鞋,再加上模样身材的基础,真心长脸增光。 邻居群里就有同情李淑香的了:“这话说的对,二贵家挑的女婿对得起来男。小年轻进了城好挑花眼,想嫁城里人……” 田阳聪看见上门姐夫这样貌也出乎预料,觉着田二贵夫妻两个还不算太不靠谱儿,毕竟之前都以为得给大姐找瞎子瘸子。 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田来男的感受。 这几天经受了万般磨难的田来男浑身哆嗦着发问:“我才多大?你们逼着我招上门女婿,我同意了,让你们等几年,等我把手艺学好了,到了结婚年龄……” 憨大妮儿——十七岁。 李淑香这会儿腰板儿挺直了,找到理儿了嘛。 主要是不知道二姑娘干啥去了…… “你又不用念书,十七嫁人尽够了。你见过几家有闺女真等到二十三再出门子的?咱这是乡下,先过着日子,等够了年龄再扯证,啥都不耽误。” 你以为这是歪理儿?no!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为了逃避计划生育政策,好多村子都这样,孩子上初中的年龄,两家说和好了,直接办酒席,不扯证,女方搬去男方家里住。 如果赶上计生委查的严,女方还要活的偷偷摸摸,白天在娘家装样子,夜里回男方那边。 这法子最关键点在于可以生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生到男孩再领证正式结婚。 计划生育政策再厉害,你不能压着未婚少女去按时查体吧? 至于女方去男方家过日子以后幸不幸福快不快乐,那没人管。 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在一起天天打架,实在过不下去,女方只能自己或者被送回娘家。 生了好几个都没生出男孩儿来,也很可能……被退回娘家。 挨了打骂,伤了身子,甚至嫁妆被扣下,也是活该。没证,法律……不保护你。 恰恰好,田家村也受到此风的波及,见样学样,大家默认合理。 甚至,最方便也最受欢迎的一个相亲地点,是乡镇中学校门口,初中。双方家长可以肆无忌惮的守株待兔相看。 丧心病狂。 齿冷吧? 这种现象的存在,民不告,官不究。 今天,就有人告了。 田来弟先是带来了支书田富贵,继续装聋作哑是不可能的,他亲耳听着刘主任在电话那头暴怒,说会亲自过来。 冷汗涔涔,当支书的今天下晌儿还跟着来喝喜酒了呢。 “啥都甭说了!没扯证的婚事都不做数儿!”田富贵黑着脸宣布,“孩子不够年龄呢,你们咋不早说?瞎胡闹!还敢绑人,浑大胆儿了你们?绑亲闺女也不行!孩子都是国家的,生下来就不是你一个人的财产!你们这问题很严重,等着上级领导处理吧!” 甭管与事实符合不符合,语言逻辑说的严谨不严谨吧,支书大人觉得把自己摘出去了。 场面就更热闹了。 吃瓜群众不乐意啦:“我们还随份子钱了呢!这要是婚事不算了……” 还有更不乐意的呢,上门女婿王得亮刚才就想脚底下抹油了,原本没想到这家恁的能闹腾,支书还说啥有上级领导来处理,太麻烦了! “妈,要不我今天先走,婚事以后再说?就是我家远,得借我辆车子骑。” 不尴不尬的身份,确实不适合在田家住。 李淑香整个脑袋都是懵圈的,村子里别人家办婚事都顺顺当当的,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出事儿了? “骑,你骑……我得去把死鬼踹起来!” 149 田来男的新生 自己应酬不了了,田二贵不能再酣睡。 王得亮觉得轻松了,径直去推贴着窗台安放的大金鹿,这车子模样憨笨过时,可是速度快不怕路面坎坷…… “你不能走!”田阳聪专盯着他们呢,高声阻止。 把田来男交给田来弟照料着,三姑娘可以好好出口气,这个男人模样身材再出色,她也不相信这是个好东西! 王得亮满脸苦笑,作揖解释:“你家这事儿,我真不知情。之前就见了你大姐一面,你大姐也没说她不乐意啊?也没说年龄小的事儿……” 听起来很无辜,谁管? “总之你不能走,我们跟派出所报案了,你也是当事人之一。” 田阳聪连蒙带唬,转向村支书:“富贵叔,你知道轻重吧?” “咋……不知道哩?”田富贵肚子里直骂娘,还得按照三姑娘的指示,看好了涉案主要人物。 正屋里,李淑香抡巴掌的“啪啪”声响亮。 打脸都打不醒一个喝高了酣睡的人。 田家的一票直系亲属,始终没人露面儿。 随便屋里是泼水洗脑袋还是抽嘴巴吧…… 有家里孩子小要睡觉儿的观众回去,也有听说了热闹睡下又起来跑来的,这应该是最后一次田家的热闹,以后,要活久见了。 因为,三个闺女都跟这个家彻底离了心。 田来男刚才就要求到城里去住,再不回田家村。 再憨再傻,被捆了一天堵了一天嘴,智商也充值了。 来壮壮始终陪着姊妹三个,他向来话不多,肚子饿的“咕咕”叫,都不开口,继续铁搭一般站在姊妹们身后。 谁不饿呢?田家办喜事儿,一天家里没断外人,田来男被丢在新房,一天堵着嘴水米未进。 可就是不愿意再吃田家一口饭,饿死都不要吃! “对不起……”,田来男喃喃的嘟念,她是老大,本应该照顾妹妹们,结果害的大家都陪着她挨饿受委屈。 田阳聪眼睛里却闪着光,很是老怀大慰的样子,还夸赞:“什么对不起啊?大姐你这次做的对,拒绝的好!我来之前还担心你耳朵软好听话,就此呆在村子里跟母猪一样生孩子……” 十七岁,花一样的年龄,可以学很多东西,收获很多东西。 及时止损,未来可期。 成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健康成长,还需要来自长辈来自朋友来自社会的帮助。 刘主任到了,到的很轰动。 警车开道……两辆……鸣笛…… 看热闹的马上鸟兽散,实在心痒痒的躲到最近的邻居家院门缝隙处,或者扒墙头。 田富贵腿肚子转着筋接待…… 人证物证苦主本身都在,只给田来男做了简单的笔录之后,警车带走了上门女婿跟田二贵夫妻两个,还有一个添头儿……秋霞婶儿……业余媒人。 田来男收拾了自己的衣物,执意要陪着来壮壮坐摩托车回城,她心里感恩,又担心人家夜黑不认得路,觉得姊妹们都坐车丢人家自己在风中赶路不仗义。 俩小的心眼儿也小,把两辆二手自行车都卡到了小汽车后备箱,盖子张开多半个,司机又找了绳子绑缚了几下…… 田阳聪紧挨着刘主任坐在后排,刘主任的胳膊揽住了姊妹两个的肩膀,听这俩丫头絮絮叨叨讲述来龙去脉。 这是个严肃的话题,很沉重。 尤其是听在一个妇联主任的耳朵里。 没有亲身经历过,不会知道具体的事态发展到了哪种程度。 刘主任注定要有一个不眠之夜了。 “后续都交给我,今天晚上都去陪你大姐住吧。来弟你明天安心去上学,阳聪多陪陪你大姐说话……” 司机又帮着拉了一趟被褥,姊妹三个终于又可以像从前一样睡一间屋,一张拼凑的床。 刘主任满脑子妇联工作,没留意她们吃晚饭的问题,竟然是少言寡语的来壮壮二返头回来,送的热腾腾的几份砂锅跟馒头。 “你们吃……” 摩托车再次启动,姊妹三个都往外追,来壮壮也一直饿着肚子呢,一起吃多好? “不……不方便……”,人家就留了这么一句话,跟一蓬青烟袅袅摩托车尾气。 真是个实在孩子。 肿着脸还狼狈着的田来男又抹了一回眼泪,把肚子填饱了才平静下来,脸色也好看了点儿。 俩妹妹没再多说话,今儿都挺累,洗漱好赶紧睡去。 田来男在厨房烧水洗头擦身洗衣服,折腾到很晚,似乎只有不断地忙碌着才能得心安。 憨大妮儿需要时间舔舐伤口,一晚上,足够了。 明天起又是一条“好汉”。 表现之一就是,俩妹妹起来时,早饭摆放好了。 也不跟从前似的抠抠搜搜了,昨天剩的馒头切片,在鸡蛋液里打个滚儿,过油炸,金黄香嫩。每人再加一个荷包蛋,一碗外面买来的豆沫儿,配咸菜丝儿,滴了香油。 田阳聪一拍脑门:“我忘了给大姐钱!” 身子骨儿还没长成,瞌睡大,昨天晚上沾枕头就睡着了。 “我有钱!”田来男说话还有些含混,半边脸没有消肿。 说到下一句,俩妹妹都目瞪口呆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亲! “昨儿收拾东西的时候,我从……他们收的礼钱里数了一百块出来。” 脸不红心不跳的,憨大妮儿做这事儿,特别难得。 昨天那么混乱,田二贵迷迷糊糊,李淑香顾不上把份子钱藏严实,被亲闺女截了胡。 截得好! 有了这胆量和气魄,大姑娘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田阳聪憋笑憋的嘴角直抽抽,撵走田来弟上学,陪大姐说话。 “我还有一个建议。你可以去其他大城市找一家专门培训理发烫发技术的地儿,吃住都在学校,花上一个月两个月的时间,学成了回来马上就能自己开店。跟着汪师傅做学徒的话,花费时间长……” 想让大姐新生,给换个环境拼搏一下是最快的。 而且跟着汪师傅再有感情,早晚也是要独立开店的。 田来男果然心动了。 她现在不害怕离开家了,也跟着田来弟去过省城进货,胆量上应该没有问题。 唯一觉得尴尬的,是高额的学费,她自己没有。 跟着汪师傅的话,学得慢,学得少,但是省钱。 “汪师傅说过,我跟着她好好学,两年保准能出师。” 田来男话音未落,田阳聪就一拍巴掌:“这事儿我定了!汪师傅那儿正好也想再招新人,你去省城上蓝翔技校,我给你出学费。” 我们都有一个家,名字叫蓝翔!兄弟姐妹都很多,技术也很强!免费试学一个月…… 连挖掘机都能教的强,剃个头啥的更不在话下! 去吧! “省城那边你比较熟,找个靠谱儿的学校好好学,你有基础,估计最多三个月肯定把目前最先进的技术学到手了,到时候再给你找好店面,唰唰唰挣钱……” 田阳聪说的眉飞色舞,田来男也被熏得眉开眼笑,感觉眼前一片光明。 “姐挣了钱马上还你!” “好!”田阳聪答应的爽快,“那我给你半年时间努力哈,半年后必须还钱,嘿嘿,我有大用!” 这闺女目前不肯上学去,就是憋着劲儿多攒些钱,等九六年大展身手呢! 年龄小也有好处,一切都来得及。 田阳聪继续奔波在两所辅导班之间,田来男跟汪师傅正式道了别,利用周末请田来弟陪着去了省城,本来是说只探探路的,结果回来时少了一个人,大姑娘留下了。 不需要跟爹娘汇报,不需要等着求着被允许,田来男做事还是能够雷厉风行的。 试学一个月再交学费,这策略特别好,田来弟给留了生活费,说好了一个月以内再送钱过来,田来男把妹妹送到车上就挥手道再见,不留恋一片云彩。 “大姐是真的变了。”田来弟回家后摇头晃脑感慨,“都快赶上我了……” 赶不上的地方,是还不如二姑娘心硬。 按照田来弟的意见,非得叫派出所多关田二贵等一干人些天,能送监狱里去才痛快。 田来男不肯,她放弃继续追究责任,只是在自己内心拒绝了父母的存在,也万万不肯再踏入田家村一步。 刘主任再次起了关键作用,不追究责任了也可以,把田来男跟田来弟全部另起户口本,以后,不用再受那两口子的摆布。 被吓了那么一场,田二贵两口子老实多了,叫干啥就干啥,一点反对意见都没提。 秋霞婶儿,那个业余媒婆,被罚了钱受了教育。 自愿来做上门女婿,身无残疾又相貌堂堂的王得亮,也终于被揭开了“庐山真面目”。 长相上确实没毛病,智商更不差,家里条件也不穷困。 搁到二十五六岁的乡下小伙子还没结婚,是因为他在家乡名誉坏了。 十五岁那年,这小子猥亵过同村六岁的小姑娘,被人父母发现孩子身上的痕迹,打上门去闹得沸沸扬扬,最后家里赔了三百块钱才算完。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条件好的姑娘当然不肯嫁给他,条件很差的……王得亮又心高,不肯屈就,就把年龄拖大了。 实在受不了当光棍的日子,这才远远道道的来做上门女婿。 人家想的也明白,就在田家村混混日子,不 150 各生欢喜 一干人等只受到了罚款与教育的惩罚,换来的是田来男姊妹两个的自由,也算是值了。 当然了,绝对的自由是不可能的。说好了等田来男田来弟够十八周岁,就得往家里交赡养费。 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学期末的时候,田来男学成归来,从头到脚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连说话的口音,都转换成了比较标准的普通话。 她不提在省城度过的日日夜夜里如何辛苦,只是踌躇满志跃跃欲试。小县城这边有讲究,正月里剃头要死舅舅,所以,二姑娘劝她再等等,年后再说开店的事儿。 田来男如今特别有主意,完全不是从前自怨自艾的“假老大”形象,跟田阳聪再借一笔钱之后,风风火火找店面租店面收拾房子进洗烫用品器具,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开业了。 二姑娘只看到正月里得空闲一个月,却忘记了年前还是理发店的火爆期,田来男想抓住这个好机会,把名头打出来,也回笼一下资金,争取早把借妹妹的钱还上。 至于最浪费时间和金钱的装修工作,田来男打算好了,就利用正月空闲期,找不到人就自己动手。 大姐的理发店开业,田阳聪绞尽脑汁想了个店名叫“千百度”发廊,取自“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意境。 再赠送一个立地灯箱,整夜不断电,贼亮贼亮的,显示着“千百度”发廊的服务项目。理发、烫发、染发、盘头、化新娘妆。 没错儿,大姑娘不但学到了理发烫发编发手艺,还兼攻化妆技术,从自己做起,一张脸保持着明眸皓齿粉腮红唇。 还有发式,在小县城满街上大部分是天然黑,极少部分开始接受染黑的颜色时,大姑娘的大波浪流动着一绺漂染的金黄色。 经过验证,目前最时髦的是大姑娘,一向臭美的田来弟已经望尘莫及。 十七八的女孩儿,青春就是最好的本钱,何况还懂得了借助化妆技术? 田来弟的美貌被比下去了,不但不遗憾伤心,还咬了牙大手笔给“千百度”送了个挂式空调,美的的牌子,冷热两用。 花了好几大千,就连期末考试第一名的成绩,都抚慰不完整二姑娘的心灵。 不过,她也不亏,田来男坚持以后会给钱,还允诺了包下二姑娘一辈子的头发“剪烫吹”。 就这样,“千百度”匆匆开业,鞭炮过后是熟人给面子进店做头发,等出来了,晃动着令人眼前一亮的发式发卷上街,下午就有陌生面孔前来尝试。 来自省城的新发型,额外受欢迎。一传十十传百的,再加上田阳聪的主意,在小学中学门口给接孩子放学的家长发优惠劵,店里登记为会员第一次消费后升级八折待遇…… 竟然……就真的火了。 过年是大事,极大的事儿。从头上下功夫,一点儿不冤。 尤其是女人们,能够让她们满意到惊叹的话,成为小县城最时髦女人之一的话,拿多少钱出去都不带皱眉的,宁肯出了店门开始吃糠咽菜。 正式放寒假后,姊妹三个都忙疯了,还谁都帮不上谁的忙。 田来弟也得充分利用年前的时间销售衣服,什么“买一赠一”“买三件送一件”的宣传手段全用上了,来月月跟着她一起折腾,把所有的打折款挪到了马路边,兵分两路小喇叭助阵。 做服装生意的,最讨厌就是压货。 这一点远远不如田来男开发廊省事儿,来一个顾客挣一个顾客的钱,剪下来的头发还能装麻袋售卖,后顾无忧。 但是真累,理发的黄金时期,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顾客成堆儿的等着。 没柰何只能临时雇了个洗头妹,熟练工,兼出去采买俩人的午晚饭,除了基本工资还计件给奖金,多劳多得。 到底做了多少个脑袋记不清了,反正腊月二十五那天洗头妹的奖金超过了五十块,洗一个头给一块…… 大姑娘的两条腿都肿胀了,手指头上也粘了几道白胶布,这时候的烫发用品伤手…… 但是,整个人精神的跟顿顿吃人参大补了一样,每天睡觉前都要丢给小妹妹一包钱票子。 自己数钱的功夫都没有,忙到十点多回家,洗洗就睡。 田阳聪更忙,她一心赶在九六年大赚一笔,必须提前多筹备资金,年前分别又在两所中学门口租到了办辅导班店面,李青峰帮忙找的同学做兼职教师,这个寒假,轻车熟路轰轰烈烈的辅导进行时…… 颜家明大年初四再次莅临小县城,他亲爹亲自送来的,留下不少吃的用的礼物,还专门去拜访了刘主任,说好的正月十四再来接儿子回去。 小男神窜了个头儿,说是回去后加报了个跆拳道班健身,还加了个英语托福班,学习跟身体素质兼顾,成绩都不错,来时参加了四年级的期末考试,过完年会再跳一级。 “其实我现在完全可以直接升五年级,”小男神还挺遗憾,“我们校长说我爸我妈是拔苗助长,他俩还算给力,据理力争,才同意了跳到四年级去。” “厉害!”田阳聪竖起大拇指称赞,人家孩子可没两辈子的累加知识存储量,能跳两级真心不错了。 得了夸奖,刚见面时的生涩劲儿完全消散,小男神从书包里取出个憨头憨脑的猪扑满来,抠开底座上的盖子,倒出一卷儿钞票。 果然还是年龄小,放钱的家伙什都恁么可爱。 “来时专门去银行换的整钱,都给你。” 跟献宝似的…… 小鹿斑比的眼神…… “你夸我啊,接着夸……” 颜爸爸肯定不知道内幕…… 感觉自己重了个假生,老天爷没给配金手指,连良心都大大的坏了,要靠蒙骗小盆友的压岁钱吃香喝辣。 反正,田阳聪脸红了…… “我现在真不缺钱,真真的,我比你有钱!” 羞愧的恨不能把脑袋扎到地里去,心里还甜蜜蜜的。 四个辅导班,还都分上午下午两支辅导队伍,带高额的“一对一”辅导费,再说自己缺钱,田阳聪都没脸。 “那你帮我攒着,随便你花。” 小盆友说话都矛盾,攒着怎么能花呢? “除了压岁钱,还有稿费,还有……” 小男神的脸蛋也红了,说话还不由自主去捂嘴,偏中心位置的一颗牙在换。 “还有我收的辅导费。” 小孩子的可塑性是很强大的,颜家明不但跟着田阳聪学会了跳级,还学会了教课……与收费用。 同班的两个倒霉孩子,家里条件贼好,学习成绩却稀巴烂,长期蹲守班里倒数第一与第二,“一对一”名师辅导都不中用。 颜家明跳级进去三年级后,就做了点儿明示暗示,然后主动要求调换座位…… 三年级的班主任老师不舍得让他继续跳级,因为那两个被下了“死亡判定书”的学生,成绩都进步到了班里的前十五名,简直是奇迹。 两个孩子的土豪家长,专门包给颜家明的过年红包就是各五百块。 颜爸爸颜妈妈目前并没离婚,也再没在颜家明面前吵过架,颜爸爸每天规规矩矩上班下班回家,有应酬必跟老婆孩子请假。为了这个聪明的给他们带来无限荣誉感的儿子,他们觉得值得。 所以,小男神这次交给田阳聪的钱数,是三千六百块。 值得小男神骄傲,并拿到“小田老师”眼前炫耀。 可不可以理解为“雄性的本能”? 小田老师脸蛋红红的……接受了。 有种与未来男朋友一起攒钱创业建立小家庭的代入感…… “那我就收着,等钱生钱,生多了,给你在京城买房!” 这目标,宏大的小男神转不过弯儿来。 “还是给你买房吧,换个大点儿的舒服些的,最好也能给我留个客房。”颜家明打量一圈儿,小神童辅导班的硬件设施确实不怎么样,即便经过了两次装修。 人家小朋友随口一说,老灵魂却开始浮想联翩,只可惜灵魂虽老身子却小…… 上次兴奋时啃了男神脸蛋一口…… 这次…… “啪啪”,田阳聪拍打了自己脸颊两下,去取自己的存折,家里放钱多了不放心,跟昨天大姐给的那些一并送银行去。 全存的活期,就等着过几天大买特买……股票。 说不紧张是假的,田阳聪没跟任何人商量这事儿,每天睡觉前都得计算一下可以投入多少本金,还必须留下多少本钱用于日常开支与姊妹三个事业的周转。 对小男神的那点子旖旎的浮想联翩,倒是来不及了。 有颜家明帮忙,田阳聪跟田来男都轻松了些,正月里果然是理发行业的淡季,洗头妹换地界了,大姑娘自己忙装修,除了必须雇佣工人师傅的部分,其余全自己上手干,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抖搂出了在省城掌握的全部绝学。 正月里还没有卖饭的地儿,颜家明暑假里学到的厨艺再次派上用场,他属于免费的零工,螺丝钉性质,哪里需要就去哪里。 做饭,遛狗,上课,到“千百度”发表个人的装修意见并打下手,晚上跟二姑娘三姑娘到小学操场练拳脚功夫,或者陪刘主任聊聊天,小男神的日子充实又乐呵。 他属于旁观者的角度,竟然有意外发现。 “刘阿姨有情况……”,颜家明对田阳聪耳语。 151 小女朋友给的零花钱 颜家明陪刘主任晚间遛狗的时候,发现有一个老帅哥出没在附近,像偶遇似的跟上来,跟刘主任攀谈上几句。 小男神还有八卦的潜质?田阳聪听乐了,堂而皇之去捏颜家明的脸蛋儿,还要往两边扯一扯,笑话他:“小屁孩儿懂什么?没准儿人家跟阿姨认识,或者是同事关系,见面打个招呼罢了。” “肯定……不是!”小男神艰难的说,“那个男人看刘阿姨的眼神不一样,直勾勾的,还那样的笑……” 具体是哪样的笑,小屁孩儿描述不出来,他有些着急证明自己的眼力精准。 田阳聪这才认真了,她关心的是:“刘阿姨是什么表现?” “我看不出来,”小屁孩儿摇头,“刘阿姨跟他说话带着笑,轻声细气的……” 田阳聪马上做了决定:“你这几天别陪刘阿姨遛黑子了,多给她独自行动的机会。其他的……静观其变。” 春天来了,万物萌发,单身女人有情况才是正常的。 别说刘主任这种成熟女人,就连生瓜蛋子般的田大姑娘,都有人默默关注上了。 没错儿,你肯定猜到了,来壮壮啊,那个曾经英雄救美了一把的糙汉子,虎背熊腰话不多,心里特有数儿的那位。 “千百度”刚开业的时候,不是发动亲友团友情支持吗?来月月自然要把全家人都忽悠过去捧场的,来壮壮本来想剃个最短的平头,以备一个正月里头发疯长的态势,结果看到明眸皓齿妆画得精美的田大妮儿对他微笑,小心脏登时如小鹿乱撞,唇角翕翕说不出话来。 要不天下的女人就没有不希望自己美的销魂的呢?男人的魂就是这么销掉的。 来句良心点评,男女之间的感情发展,最初肯定不是奔着心灵美去的,统统是看的外表! 要不然,来壮壮正式看到田来男的第一眼,是在田家村,憨大妮儿肿着半张脸还糊着油泥时候,怎么就没有小鹿乱撞心头呢? 小女生钓凯子,切记第一条是外包装,即便门面真心基础偏差,也要尽最大可能化妆补救。 只有第一面拿美貌唬住凯子,才有可能被人发掘出内在更美。 改头换面从省城深造回来的田来男,就是这么打响了人生第一炮的。 “千百度”办会员身份证的……男青年占了三分之一,你懂的。 来壮壮上下班路上都要往“千百度”门口绕一圈儿,晚饭后还增添了遛弯儿散步的运动项目,“千百度”是必经之路。遇到发廊有啥搬搬扛扛的大活小活儿,那就跟被打了鸡血似的往上冲,谁都别拦着,谁都拦不住! 虎背熊腰人高马大还是起作用的,经常来发廊镇宅,或者站门口驱神,田来男这个小姑娘愣是没受到多少明显骚扰,她本身又不是特别敏感细腻的脾性,笑呵呵就等正月底,放鞭炮继续营业。 正月十四上午,颜爸爸颜妈妈一同来接儿子,颜妈妈比上次见面精神了许多,穿衣打扮依然如故,只求干净,不求样式。 给姊妹三个都送了一身衣服,专门请爱美的小护士帮着挑的,尺寸由颜家明电话里提供,可见是真用了心。 她对田阳聪一如既往的亲热,抱一抱拍拍头送了一副银手镯,没啥雕花,对口镯,两头是圆珠状。 “等你长大了,再送你金首饰。” 颜妈妈一直挺务实的,这时候戴金首饰出门的女人确实有危险,容易遭到小偷惦记。县城这边年前就有一桩案子,刚订婚得了婆家三金的小姑娘全副武装出街,大白天就被强拽了个干净,金耳环一时片刻儿揪不下来,第二下,小偷把姑娘的耳垂给拽扯了。 “谢谢阿姨。”田阳聪再次羞愧了,颜妈妈是感谢她照顾了儿子,可是颜家明哪里需要她照顾?人家每次细皮嫩肉的来,都是手指头磨糙了回去…… 还不好意思如实交代,一肚子话汇成一句:“今天中午我做东,请阿姨叔叔到‘时鲜楼’吃饭,也当是给家明践行。” 结果,小男神不乐意了,抢着说:“叫我爸请客!咱们的钱不是还有大用?” 听听,颜爸爸瞠目结舌,颜妈妈哭笑不得。 “咱们的钱”,四个字,含义无穷啊,端看你怎么想象。 田阳聪一张小脸红的能滴出血来,老灵魂,天真懵懂的外衣伪装不下去了。 瞪他瞪他使劲儿瞪他! 刘主任在一旁笑的花枝乱颤,这段时间她没少见小屁孩儿们耍宝,一本正经讲述多挣钱然后让钱生钱…… “哈哈……你们不知道,这两个……这两个小人儿商量着今年就在京城买房子呢,还要买个大点儿的……” 任哪个正常的大人,听到俩小屁孩儿商议买房,还是去寸土寸金的京城买房,都是这种反应吧? 颜妈妈也跟着笑,她的思维正常。 颜爸爸在教导孩子方面,曾经还是得儿子欢心的。 他说:“有志气!爸爸等着今年去你们的新房看看。” “新房?”┓(′?`?)┏ 老灵魂又娇羞起来,不过,她可不会被颜爸爸的表面功夫所感动。 傻瓜才看不出来,颜爸爸在一本正经表示相信俩孩子的能力的时候,肩膀都是抽动的,他在憋笑! 听起来确实匪夷所思,好吧,田阳聪不解释,就让现实说话。 只可惜需要等待,不能立竿见影。 田阳聪还不敢忽悠成年人跟着自己冒险,万一她这个小蝴蝶扇动了翅膀,世界并不像前世的走势呢? 原本要走向悲催命运的田来男如今自信满满迎来新生,原本自私自利只知道臭美的田来弟也懂得友爱姊妹并舍得“千金散尽”…… 这说明一切都在变化。 田阳聪只能对颜家明阐述自己的想法,还是在饭店里偷偷地耳语:“你走以后我可真要大干一场了,有点冒险,也可能血本无归,用咱俩的钱……” 小男神的耳朵被热气熏得粉粉的,连眼睫毛都不眨一下就点头:“那就冒险呗,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都花没了,等我暑假回来再给你。” 小屁孩儿把县城当成自己的另一个家了,回京城倒像一个游子…… 大人们认为是独生子女太寂寞的缘故。 田阳聪暗戳戳以为是自己今生魅力超群…… 这次分别,心里都涩涩的,刘主任也情绪外露抱了抱颜家明,嘱咐他常打电话过来。 颜妈妈则是舍不得田阳聪,又问了一回要不要去京城读书,独生子女的父母也是很可怜的,有儿子就缺个闺女,有闺女就缺个儿子,见到人家的孩子聪明懂事学习成绩拔尖儿,就恨不能领回自己家去凑个儿女双全。 就连颜爸爸这次也规劝了两句,他是真心觉得田阳聪这样一门心思挣钱太浪费人才了,还感慨了一番《伤仲永》最终泯然于众人的典故。 但是人各有志,只有再一次洒泪而别。 在路上,颜家明从双肩包里取零食吃的时候,掏出了一个礼品盒,里面是崭新的真皮钱包,黑色,金利来牌子,是田阳聪偷塞进来的礼物。 颜爸爸嘴角抽了抽,比他的钱包都奢华…… 但这还不足以被艳羡,钱包打开,里面崭崭新六张百元钞票,夹层塞着照片,是颜家明跟田阳聪的合影,在刘主任家的院里,陪衬是黑子跟大黄,刘主任抓拍的。 俩孩子都仰着脸在大笑,阳光洒在眼眸里,星星点点。 颜妈妈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儿子抱着钱包解释:“这肯定是阳聪给我的零花钱。” 小女朋友,管吃管住管玩儿,还给生活费…… 自家儿子长得忒好看?这么点儿就能倾国倾城迷惑众生? “等回去了,我再给买两身衣裳邮寄过来。”颜妈妈只能这么解决问题,十岁出头的小丫头,特别懂人情世故,让大人都不好意思。 小男神微皱眉头,给亲妈出主意:“阳聪不缺钱,衣服也不缺,她二姐就卖衣服。妈,不然你还是送阳聪首饰吧?那副银手镯她特别喜欢,天天戴着呢!” 好主意!颜妈妈跟儿子热切的讨论起买根什么款式的项链…… 颜爸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这像不像娶儿媳妇之前讨论给什么彩礼的场面? 还小着呢,牙都没换完,说话还漏着风……就知道撺掇着亲妈送小女孩首饰…… 谁的种儿? 颜妈妈的银质长命锁寄来的时候,田阳聪正在拼命充电,恶补股票知识。 本来只需要购买自己记忆里最牛的那只股票就完事儿,结果年龄受限,她一个小丫头根本没办法自己上场购买,她必须求助于刘主任。 直接被拒绝了,很合情理吧? 刘主任可以允许田阳聪暂时不上学,但接受不了这熊孩子孤注一掷把所挣的钱全投入股市啊!那东西她不了解,本能的认为不靠谱儿,你老老实实办辅导班挣钱多么好多么稳当,瞎琢磨啥不劳而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呢?何况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小屁孩儿真要是血本无归了,不得哭死? 152 终于可以买股票了 田阳聪不认输,被批回来就开始用功,查找资料恶补专业知识,天天晚上找刘主任叨叨,不说到她脑仁疼决不放弃。 反正态度很明确,我是一定要买的,还就赖着您帮我买,我就不找旁人帮忙…… 颜妈妈的包裹寄到时,还是来月月帮着收的。田阳聪终于说动了刘主任去亲身感受一下,一大一小去证券交易所待了一整天,午饭都是随便对付的干面包。 “你要跟我保证,能用平常心对待涨跌,而且你长大前仅此一次,就当是成长的代价……” 刘主任化身老妈子,田阳聪点头如捣蒜,她不是阳奉阴违,下次再买的时候肯定长大了嘛。只不过是两个人有代沟,长大的概念定义不同罢了。 目前就这一次的购买机会,还是在刘主任的严密监护下,田阳聪只能老老实实孤注一掷,投资整两万元,买了三千三百多股深发展。 在她的记忆里,事过后被世人最惊叹的就是这一股,目前是六元左右一股的价儿,一年内攀升最高到了四十九元左右一股。 就它了! 剩下的,交给时间。 刘主任是个先天善感,悲天悯人的性情,但唯独对数字不敏感,遭受了田阳聪这段时间的洗脑荼毒,都还没有完全弄懂股票知识。此刻看到尘埃落定,田阳聪的钱花出去了,花完了,忍不住抚着胸口,做祈祷状。 “我不期望你一夜暴富,阳聪,只希望你别真的成为一个赌徒,一定要等到血本无归才放手。” 田阳聪挽了刘主任的胳膊往外走,眉开眼笑,半点儿不忌讳话语中是不是有啥不吉利的征兆。 两个人之间,由起初的真正互不干涉政策,慢慢儿演变成了不由自主为对方担忧,阻拦对方做决定的互相干涉政策……她却是欢喜的。 转移话题无疑是和谐关系的法宝。 田阳聪旁敲侧击打听:“阿姨,经常陪您遛狗的那位男士,是单身吗?” 好吧,这不是旁敲侧击。 刘主任的注意力直接被拽走,拍了田阳聪后背一下,哂道:“当然——你小孩子关心这个干什么?” “嘻嘻,我这不是怕您吃亏吗?那位先生天天报到,风雨无阻的,司马懿之心,路人皆知。”田阳聪挤眉弄眼的,丝毫不惧后背再被连环拍,“模样气度我看着还行,不给咱家丢人。他是离婚的,还是死老婆的?” 八卦的婶子大妈遍地是,唯有你最直白。 “他爱人病故的,白血病,去了好几年了。” 刘主任有些唏嘘的样子。 “那就好,不用打听底细了。”田阳聪轻声说,刘主任没听清楚。 开学后,三姑娘的时间空闲了些,有心思关注一下监护人的感情生活。 如果那位先生是离婚的,离婚原因必须打听清楚,万一是打老婆的呢?自己出轨的呢? 没结过婚的老灵魂不晓得,再婚家庭还有一条不可逆的硬伤——孩子。 不晓得是幸福的。最起码此刻田阳聪觉得黄昏的天空都是湛蓝的,空气暖洋洋,怎么呼吸都舒坦。 “我先表个态,支持您再婚,也支持您不婚,只享受爱情美好的部分,不承担责任。” 身为被监护人,还是很自觉地嘛。 主要是思想前卫,觉得一男一女之间如果相处的好,没有一纸证明的话,会更轻松。 “好好上你的辅导班吧!人小鬼大,看闲的你!”刘主任的脸颊被晚霞映红了,她还不擅长跟小朋友讨论感情生活。 也确实对于田阳聪的始终不上学过正常孩子应该过的生活束手无策。 人家是真的把小学初中知识都学透了,还能侃侃而谈给比自己年长的学生授课,你有什么理由非得给摁到学校里去浪费光阴? “要不……我再开两个班吧?苏婷婷介绍了好几个同学给我,上课都没问题。” 田阳聪也觉得最近松闲,挺不习惯的,正好手头上的积攒财富一倾而尽了,心里也发慌,空落落的。 万一股市不按照前世的轨迹走,她还可以按照刘主任要求的脚踏实地把钱挣回来。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小屁孩儿自己拍了板,刚才的疑问句不需要对方回答。 刘主任还能说什么?作为一个合格的监护人,她最好是随时候命伸出援助之手,大主意却不需要她给拿。 “那千万要记住安全第一啊!学生都是小孩子,各种安全隐患……” 追在屁股后头叮嘱的监护人…… 田阳聪可是拥有两世记忆的人,最计较的就是安全问题了,毕竟前世学生出问题天价赔偿款震耳欲聋,还会带来各种麻烦。 所以,招聘老师时需要额外认真,提前签订用人合同,每个辅导班都有专人负责查询每个学生的去向,随时跟家长联系,并做好记录。 田阳聪如今只带英语课,专攻口语。课少了,每天主要操心的就是安全问题,水电吃食,上下楼梯,力求万无一失。 纵是这样,每个月里学生磕磕碰碰打打闹闹的小事件也总有几例,给老师报销代付的诊治费用也得几十块甚至上百。 做任何事都是要担责任付代价的嘛,就算是田来男的“千百度”发廊,也有被大打出手的时候。 单身女孩儿独立支撑理发行业,本身就有被大妈大婶儿们嚼舌头的地方。 你打扮土鳖的话,生意肯定不红火,老掉牙的发型只有不舍得花钱的老人家才喜欢。 你打扮新潮手艺精湛,生意保准儿红红火火,但是,像遭人嫉妒啊,被指指点点啊,甚至被揩油,也是必修课。 过了二月二龙抬头的黄金时节,挣了个盆满钵满,除了还妹妹钱还能再给妹妹们点钱的田来男,终于可以正常的,按部就班的接待顾客了,她自己就能忙的过来。 当然了,仿照汪师傅那样,在玻璃窗上贴一则招收学徒启事的策略也要有,谁让大姑娘表面上脱胎换骨,内里还是舍不得长期雇佣人给人发工资呢? 眼界和心胸……也是需要慢慢儿提升的。 大中午,春困秋乏夏打盹儿的最好时候,发廊门外停了两辆摩托车,下来五个二十啷当的小伙子,其中有三人共骑的…… 一进发廊就是酒气冲天,还喧哗的要命,摸摸这个动动那个,最规矩的啥也不乱动的那位哥儿,一屁股坐在田来男的收银台上跟她搭讪,搭讪内容属于满嘴里跑火车那种。 面对单身的漂亮女孩,醉鬼可表现的地方太多了。 田来男耐着性子讲述了一番自己的洗剪吹烫价格,终于把其中一个小伙子摁到了水龙头下,她原本就是在田家村干农活带孩子长大的,现在又每天手指头不闲着,劲道还是可以的,整治一个醉汉很有希望。 但若是好几个醉汉围着她捋头发搭肩膀呢? 不知道这几个家伙在哪里灌的猫尿跑了来,在田来男给其中之一开始动剪子的时候,不得不爆发了。 酒气熏的她都想吐好不好?大姑娘原先懦弱那是因为面对的是血亲,现在对着陌生人,还瞎几客气啥? 小剪刀再精巧也能伤人,田来男直接对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背戳下去,还习惯性的“咔哒”剪一下…… 再戳那个捋头发的……脖子…… 上升为流血事件。 然后,发廊内狼藉一片,村姑出身的田来男丝毫不惧,越打越精神,扫地的拖把跟装碎头发的麻袋全部超常发挥作用,自家的洗头水冷烫精吹风机全部奔向了一个暗器才会奔向的地方。 想达到目的,就得豁出去。 不知道挖掘机培训基地是如何把一个勤俭节约的典范村姑给改造成这么败家的…… 五个醉汉半醉不醒的,也可能是假醉汉,反正进来时还给把店门关上了,以至于闹腾了许久,都没个外人来。 那就只能是“内人”来了。 得是路过时专门注意,不看到店里的身影不肯继续行程的人。 没错儿,来壮壮再次出场,可以英雄救美。 小伙子嘴巴不甜可是眼力劲儿不缺,一看到店门口停着两辆摩托车,心里头就打鼓了。 倒没有担心打起来,是出于雄性的防范本能。 摩托车代表着年轻雄性啊! 来壮壮冲进发廊,不需要难为嘴皮子只需要动手脚的活儿最喜欢了,“啪啪”踹,“哐哐”揍,全给丢到发廊门外,一时半会儿都爬不起来。 来家祖上是开武馆的吧? 田来男训练有素的模样,撒腿往外跑,嘴里叮嘱:“看好他们,我去派出所报案!” 挖掘机技术哪家强?哈哈洗剪吹教学强中强! 都是预料之中的麻烦,最早在汪师傅那边做学徒时就有了初步了解。 耽误两天生意罢了,实际损失没多少,五个醉汉还得给赔偿呢。 唯一出乎了预料的,就是来壮壮,在第二次英雄救美之后,勇敢的表白了! 难为他棉裤腰一样的嘴巴,能说出“你当俺对象吧”的话来。 挖掘机培训学校还真没教过这个…… 田大姑娘登时傻了,吭吭哧哧就憋出一句话:“我得……得问问……妹妹……” 153 人见人爱自然是好的1 姐姐谈恋爱得首先征求妹妹们的意见,大概也得算世界首例。 来壮壮眉毛跳了好几跳,为毛儿内心隐隐不安的呢?自己喜欢的女孩儿漂亮能干脾性也温厚,可是那俩妹子……那俩小老板……可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她们会对自己百般挑剔的吧? 猜测基本靠谱儿! 俩妹妹听说这事儿,就没有一个表现的欢呼雀跃的。 田来弟多挑剔的小姑娘啊?马上要成为光荣的初中生了,眼界早提到了欣赏戴眼镜的文质彬彬男性的高度。 “月月她哥才初中毕业,工厂工人工作最不牢靠了,要是下了岗他还能做啥去?不行不行,没前途……” 田来男有些羞恼的反驳:“那我还没念过一天书呢!” “可你有手艺啊?”二姑娘振振有词,“阳聪教给你的那些知识足够你开发廊用的,你不用自卑。我们学校有个刚分来的老师特别帅,又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要不我想办法推荐他去‘千百度’剪头发,你好好看看。” 果然人小鬼大能作怪。 田来男敬谢不敏:“千万别!我这水平的也听不懂人家有文化的人说话啥意思,你饶了你姐吧!” 嗯……男女朋友之间应该旗鼓相当,相处起来都舒服。 “哦哦太遗憾了!”十几岁的小丫头一脸春心荡漾,捧着自己的鸭蛋脸做开花状,还要哀叹,“那就得肥水流了外人田啦,可惜本姑娘太小……” 人家小朋友都是进了学校便越来越哑眯,浑身的毛毛刺刺跟翘起的尾巴全收起来;二姑娘可不是,小学校园是她更肆意放飞的地方,都不用冒充的直接就是一条不停扇乎的大yi巴狼。 起初都以为二姑娘上学后服装店的生意要下滑,结果人家不降反升。二姑娘亲自进校园做模特,教室里走廊上操场还包括女生厕所,都是二姑娘的推销战场,三不五时校园里就出现一波“新款校服”,又整齐又好看…… 腰包越鼓,二姑娘越嘚瑟,何况自家就有高水平的辅导老师,丫头的学习成绩更是名列年纪榜首? 都敢觊觎新分配来的帅哥老师了…… 相比起来,还是老灵魂田阳聪最靠谱儿。 她早过了看脸迷妹的浮躁时期,刚才一直在分析大姐跟来壮壮的可能性。 按照她自己的思想倾向,那恨不得忽悠大姐也成为不婚族,爱谈多少次恋爱就谈多少次,随时可以分手,牵扯不到孩子啊财产分割啊种种糟心事儿。 然而田来男跟她不同,即便目前大姑娘打扮的前卫时髦,骨头缝里的保守观念依旧坚挺。 这样的人,适合婚姻,人类社会的繁衍重任就靠她们了。 所以,不能按恋爱对象的标准去衡量来壮壮,要用结婚对象的要求往他身上去比对。 “来壮壮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就目前的了解而言,我投赞成票。” 三姑娘话一说完,田来男的眼神就瞬间点亮了。 “但是,”有文化的人都得这么说话,大喘气,有转折,“来壮壮求爱的步骤不对,我认为大姐不需要搭理他,冷一段时间,等他自己能琢磨明白了,再讨论这件事儿也不迟。大姐的年龄还小着呢!不慌!” “我……没慌……” 大姑娘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还得强笑着洗白自己。 对来壮壮是真满意? 田来弟少活了一辈子,脑子也没转过弯儿来:“啥步骤不对?” 田阳聪正色道:“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反正距离她能耍流氓的年岁还差得远呢! “来壮壮没经过跟家人的商议与确定,就私自跟大姐求爱,如果大姐答应了,而来家人不喜欢大姐做儿媳妇怎么办?来壮壮能保证大姐不受到伤害吗?” 这或许是歪理儿,来壮壮一时情动表达雄性的需求,田来男万一不答应呢?谁家小子是先征得父母同意再找心仪的姑娘表白的?姑娘不答应的话,前面的工作全白做了嘛! 但是田阳聪把歪理儿说的挺正,一脸严肃。 田来男是见过来月月父母的,发廊刚开业的时候都被月月忽悠着来捧场了,印象不算深刻,但肯定是友好的态度。 傻姑娘没经验,你作为人家女儿的小老板的姐姐,人家自然对你友好,你作为未来儿媳妇的身份再试试? 当妹妹的再次为姐姐们操心,掰开了揉碎了做心灵导师,这感觉还挺怀念的。 “总之你年龄还小,别拿男女之间的感情太当回事儿,真命天子只有一个,来壮壮可能就是你走向丈夫的路上踏过的炮灰……” 幸亏田大姑娘肚子里有成算,知道这样艰巨的问题要交给妹妹们处理,提前被打了预防针,思想上有了准备。 两情相悦时时有,成功婚姻有几对? 来家父母果然不同意。 田来男是个乡下户口,还没有正式工作…… 还来不及挑剔个子不高屁股不大以及她妈只会生闺女会不会遗传这种基因呢! 来壮壮好长时间没脸经过“千百度”发廊。 来月月也讪讪的,见到姊妹三个就是满脸的对不起,这姑娘人性不错,想过辞职,被田来弟拦下了。 还有齐奶奶,知道这事儿后跑去来家吵了一架…… 田阳聪这时候表现的云淡风轻:“我大姐又没答应他,壮壮哥剃头挑子一头热,烧昏脑袋了,跟你们都没关系。” 还肯叫“壮壮哥”,是记着他在关键时刻肯施以援手,尽管该给的谢礼也给过了。 不能把握自己婚姻的男人,千万别破裤子先伸腿,想先搞定女孩儿这边再跟父母摊牌,一摊就糊。 都以为大姑娘经此一事会萎靡一段时间,结果看外表根本没啥端倪,人家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来壮壮后来又去理发,照样有说有笑,夜里也睡得安稳,没有辗转反侧烙大饼。 所谓成长,也不过就是不在乎了。 至少表面上不在乎。 齐奶奶想要补偿一下,操持着要给大姑娘介绍对象,被她推掉了。 也真的是,放在城里而言,她年龄还小,不着急。 154 人见人爱自然是好的2 田阳聪的帮助是隐形的。 发廊的招工启事换了,学徒期间给底薪二百,根据每月表现再得奖金,学成后再给分成,更欢迎熟练工,薪酬面议。 这算是开创了小县城的先河,田阳聪又送了一座落地灯箱,光辉闪耀在马路牙子上,内容就是招工,招合作者。 十六平米的发廊再次热闹了起来,田来男挑选了一个学徒,也招到了一位理发师。 学徒小鹏十六岁,理发师罗炳坤三十六岁,均为男性。 小鹏没得细说,就是个念书不用功的熊孩子,初中没上完满大街游荡,能把爹娘气死的那种。 罗师傅有故事。做学徒出身,剃头刮脸采耳剪鼻毛的传统活儿都拿手,也一直在传统理发店做工, 传统理发店……不挣钱了。 剩店主一家子继续保持传统给街坊老人们剃头啥的足够了。 罗师傅家里又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入不敷出,犹豫良久,才迈出了这一步。 羞红了老脸来的。 田来男可不嫌弃,尊称一句“罗叔”,给置办了统一的时髦工作服,款式还是田阳聪友情提供的,田来弟裁剪带蹬的缝纫机。 鸟枪换炮,效果斐然。 黑与紫色搭配,斜扣的贝雷帽,斜襟翻边金属亮扣套装,腰间系一条紫红色围裙,罗师傅也是“帅大叔”一枚。 田来男教授时髦发式的剪烫吹技术,罗师傅回馈传统技术的精华,小鹏洗头打扫兼偷师,还主动负责油嘴滑舌娱乐老板与顾客。 还有一位不定时的无名员工,“罗婶儿”,得了妹妹的指示,田来男欢迎她常来查岗,有助于工作环境稳定安定,还可以义务在外宣传,捎带手儿引来大妈顾客群。 收银台上的大本子,记录着每一位顾客的信息,包括每次主剪主烫的是谁。 墙面上挂着田来男跟罗炳坤的耍酷照片,力求形象高大上深不可测,照片下小字显摆着无中也要生有的“辉煌历史”。 顾客进门,可以自主挑选美发师为你服务。 每天晚上关门前都做统计,现场发红包,按件计酬,包括小鹏。 天天晚上可以欢呼可以吹嘘,小鹏说他天天夜里做梦数钱,虽然是一块一块的票子,也能数的在梦里笑出来。 有这两个男士护驾,还有罗婶儿神出鬼没,安全无虞。 所以,田大姑娘要不要为了来壮壮父母的不赞同而黯然神伤?还真不需要。 女人嘛,自然是希望拥有很多很多的爱的,人见人爱多么好? 但是得不到爱也没关系,得到很多很多的钱,也足以抵御没有爱的恐慌。 田阳聪终于对大姐的感情问题放心了,监护人刘主任那边,发出了共进午餐的邀请。 是跟那位死了老婆的鳏夫的家人共进。 这是一个感情成熟的信号,鳏夫先生陪刘主任遛狗的时间够长久了。 田阳聪也属于女方的家人。 刘主任有些犹豫,成年人嘛,做事更需要瞻前顾后反复斟酌,所以,在对方首次带着两个孩子友好会晤的时候,她需要田阳聪助阵。 “你也别多想,就是两家人一块儿吃个饭,高兴了多吃点儿,不舒服就少吃点儿。” 刘主任嘱咐的挺随意。 “嗯,放心吧。” 会餐地点还在“时鲜楼”,目前县城最高级的酒店,包间还要付费并提前预订的那种。 田阳聪在二姐的服装店里试了好几身衣服才选定的战袍,郑重的程度不亚于前世去参加同学聚会见男神嗝屁儿的那次。 没办法,操完了给姐姐当姐姐的心,又一定要操被监护人当监护人的心,就跟当娘的第一次去会亲家一样。 不能给刘主任丢人不是? 这两年吃的用的营养都能跟得上,三不五时还能跟京城接轨,田阳聪个头儿上蹿了,头发黑亮,皮肤也白嫩细滑起来,略一收拾,就是个清秀小佳人。 马尾辫扎高了,显得脖子也颀长,牛仔外套脱下来,露出里面的浅灰色开司米薄毛衫,极简单的款式,颜色好似也不适合这个年龄,但是,穿在田阳聪身上,就是显得大气高贵。 蓝色牛仔裤,白色高帮双星运动鞋,继续加分。 至于神态举止落落大方……当然能甩同龄人两条大街。 反正高低立现,一下子就把对方一对子女比下去了。 不比还不行了呢,毕竟刚被鳏夫引领进包间,那对熊孩子就想给刘主任一个下马威,装作听不见他们亲爹的介绍,对刘主任跟田阳聪置之不理。 小孩子不喜欢亲爹给自己找个后妈,这情绪可以理解,但是你既然来了,面子情总要顾及一下吧?何况刘主任还精心准备了礼物,男孩儿的是变形金刚,女孩儿的是花裙子。 鳏夫……梁先生就尴尬了嘛,一脸苦涩解释:“明明之前说好了的,小孩子,你别在意……” “不在意。”刘主任当然要这么说。 田阳聪也不在意,把外套挂在椅子背上,坐在刘主任跟熊孩子之间的位置。 “宝儿贝儿跟阳聪姐姐好好说说话。”梁先生不但言语提醒,还用眼神警示了一番。 结果,自然适得其反。 梁宝儿是姐姐,率先出战,茶碗一推,茶水就奔着田阳聪的方向淌过来。 田阳聪一掀桌布,茶水回流,且直接洒了梁宝儿一裤腿。 “哇哇”叫,跳起来划拉…… 褪了sai儿秃噜了边儿的手织红毛衣袖子也遭了殃。 贝儿弟弟马上仗义执言,指着田阳聪骂:“拖油瓶!我们家不要你!” 刘主任的脸色凝重下来,侧了脸看向梁先生。 田阳聪替她冷笑回击:“千万别自作多情哈!我跟我妈有房有钱,日子过得不知道多舒服,谁稀罕去你家?” 看梁宝儿的年龄不比自己小,小也不让着! 那句“我跟我妈”纯属无心之言,乱入的。 却也很合理。 只有刘主任身子微颤,眼眶发热,大有感触。 梁先生在表示歉意:“你别难过,回头我再教教,他们还小……” “我没难过,我很高兴。” 155 终于真的有妈了 “我没难过,我很高兴。” 刘主任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释然与轻松。 到了这个年龄,这种经济状况,确实不需要再忍辱负重追求一种所谓的家庭美满。 图什么啊?给人当后妈有瘾?被继子继女难为很享受? “我看,咱们还是兵分两路享受晚餐吧,你跟宝贝儿们好好联络联络感情。” 刘主任说完,起身,伸手捋一把田阳聪的马尾巴,小人儿马上心领神会,扭身抓了牛仔外套说“再见”。 再也不见为最好。 早特么恶心透了,原先看这位梁先生人模狗样也挺有恒心跟着遛黑子的,没想到在家庭里是个拎不清,都没跟儿女沟通好意见就急火火的要跟刘主任“全家福”。 可想而知,刘主任真要是跟梁先生携手再婚,以后的麻烦必定沾一屁股。 谁爱圣母心谁去拯救梁先生和熊孩子们吧,咱们犯不着侍候。 田阳聪就是那个推波助澜的人。 她自己尤其对于再婚前景不看好…… 俩人离开包间,梁先生还真诚的追出门两步做挽留,包间内传出宝贝儿们惊天动地的哭声…… 谁挖的坑谁管埋,谁尿的炕谁qi着,不是真爱的话请手下留情,别拉着别人同归于尽。 是真爱的话,往坑里拉真爱更不道德不是? 田阳聪再次成人状,一手轻拍刘主任后背,她如今个头儿赶到了刘主任肩膀了,自觉可以采用这个表达安慰的动作。 “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条腿的单身男人还是不老少的。” 捂嘴……口误…… 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下去:“反正有我保证给你养老,大胆往前走慢慢儿挑,舍不得梁先生的话先用着,不领证只做伴儿解决生理需求是最轻松的,喜欢领证的话爱领几次领几次,只要你不委屈,觉得高兴,万事都ok!” 肯定是前世的花花世界影响了她,现在又想影响到监护人。 真的会影响啊!监护人羞涩的满脸通红,手指头一下下点着她的额头,都说不出话来。 一脸稚气的小屁孩儿,是从哪儿学到的“生理需求”知识?还大言不惭“先用着”…… 自己是个假监护对吧? 过了两年舒心日子,不但田二姑娘彻底放飞自己了,三姑娘也开始荤素不忌说话不再过脑子经审核。 “你……你你……不许早恋!” 刘主任最后吭哧出这么一句话来,老母亲般的腔调儿。 田阳聪瞪着无辜的眼睛一时间接受话题转换无能。 “我?没早恋啊?还没去京城买房呢,我哪有空儿?” 刘主任掰着手指头计算,确认,这丫头目前按虚岁说也就是十二岁,有空闲也不能早恋啊! 掂耳朵算不算虐待未成年? “买了房也不许恋!你刚才不是我说我是你妈?你得听我的!” 监护人脸还又红了…… 其实老早的时候,田阳聪称呼“阿姨”就觉得不顺口,有段时间还特意避免叫称呼。 刘主任尽的职责早就超越了李淑香那个血缘上的母亲,被叫声“妈”应该应力。 刚才是顺嘴一秃噜,要为刘主任涨气势的。 现在嘛…… “好好,都听你的,你就是……我妈嘛。” 没有矫情,一切水到渠成。 田阳聪已经是个真正有妈的人了。 刘主任转身,扯着再次拐弯抹角叫“妈”的女儿又回“时鲜楼”,这是个值得庆祝的缘由,必须在县城最豪华的酒店隆重举行仪式。 没包间了,就在大厅里的双人座,刘主任点完菜就去摘自己脖子上的玉坠儿,黑丝绳链无任何点缀,玉坠儿是个大肚弥勒佛像,雕工很精美,佛祖笑的畅快,圆润的脚指头都透着欢喜。 之前可是从来没见刘主任露出来过贴身首饰…… 玉坠有温度,暖暖的,转移到了田阳聪的脖颈上。 刘主任很满意的打量了一番,抬手给塞到小丫头的毛衫内,郑重的说:“嗯……现在起你就是我亲闺女,以后喊我‘妈’,还得孝顺我……” 说到附加条件,她想笑来着,却笑出了两点泪花儿。 田阳聪心头涩涩的,鼻子也发酸。两辈子没享受到亲爹亲妈的关爱,现在,老天爷偏爱,补给她了。 “妈——妈——” 她小声地重复这个字,只觉得千转百回荡气回肠。 这实在不是个简单的称呼,能叫出口,能有人答应,怎一个潸然泪下可以形容? 自此后山高水长,走多远都有来处。 刘主任破天荒跟小屁孩儿干了一杯葡萄酒,或许在她的认知里,已经判断田阳聪不是个小孩子,也不仅仅是女儿,更是一个朋友。 亦母亦师亦友,关系好处。 楼上包间里吃饭的三口人,比新鲜出炉的母女两个结束的早,且脸色都不好看,俩孩子眼睛都哭肿了,梁先生一脸无奈与悲怆。 路过刘主任身边,形成很鲜明的对比。 刘主任原就天生丽质,加上红酒助兴,心情又舒畅,此刻粉面桃腮,嘴唇被染成浓艳的酒红色,眼底波光粼粼…… 梁先生驻足,一左一右牵着的孩子开始扭动身子,眼神愤恨。 刘主任举起高脚杯,抢在梁先生之前道别:“祝你家庭幸福,再见!” 或许猛一看到这母女两个在楼下吃饭,梁先生以为是为他而留,还暗自兴奋了一下下。 刘主任没有田阳聪那么前卫的思想,自然不可能继续跟梁先生藕断丝连“先用着”。 一切就结束了,跟田来男的感情生活一样,无声无息的像从没开始过。 正式成为母女关系,刘主任对田阳聪的关心便更多起来,这孩子什么事儿都能自己料理,她便转而去关注那两万块钱的投资收益。 深发展的股票没有令田阳聪失望,在九六年这个辉煌的年份节节攀升,刘主任好几次都心惊肉跳,催促田阳聪趁着最好的行情抛售掉。 她还不知道,三姑娘不仅仅是投入了那两万元,她给领进门立了户头之后,这几个月大凡手头有些积蓄,又不影响周转,田阳聪统统投进去。 156 可以happy一下下 还有一个最支持三姑娘根本不需要理由的颜家明呢,被田阳聪引导的天天在钱眼里钻,有时候是二百块,夹在信封里就敢邮寄,有时候够了五百一千元,就去银行汇款,俩小屁孩儿办手续办的贼溜儿。 两个小屁孩儿那么如胶似漆的感情,竟然一个暑假都没会面,就为的在京城给人辅导更挣钱!宁可分居两地各自拼命…… 到底有多饥渴……钱啊? 再后来,刘主任就习惯了,不再心惊肉跳,还暗暗替做女儿的祈祷,继续涨继续涨啊,我受得住! 深发展涨到了四十露头儿的时候,田阳聪绷不住了,天天去证券交易所蹲守,茶不思饭不想半点儿不淡定。 刘主任再次心惊肉跳起来,孩子能挣钱自然是好的,可是像个赌徒一样把所有身家倾注到赌运上,实在不像话! 偏生这孩子执拗得很,谁都制不住,那俩姐姐更是盲目的相信她。 再次当妈的刘主任忍无可忍那天,决定亲自去交易所把熊孩子抓回来。 水灵灵的小闺女早就打蔫了,头发跟鸡窝一样蓬乱,手指头总去习惯性的挠…… 身上的棉袄也脏污,牛仔裤膝盖处能刮出一层油泥来,一张嘴喷的都是大葱羊肉包子味儿,往墙角里一蹲一靠,刘主任差点儿没认出来! 这是个假的被监护人吧?是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小乞丐! 只有一双眼珠子灵活热切,跟燃烧着两簇小火苗儿似的。 刘主任都想哭了,都不想叫别人知道自己认识她! 可是人家叫自己“妈”诶…… “跟我回家洗澡去!以后再不许来这儿!你上学也好就业也好我能养得起你!” 出离愤怒了…… 一双黏糊糊的小脏手忽的搂住了刘主任的腰,一张惨兮兮的散发着肉包子味儿的脸颊也埋进她的胸膛,一道模糊不清的声音闷闷的传出来:“妈……妈……好妈……现在就抛……抛……” 田阳聪也承受不住了吧?连续多天小乞丐一样的生活,脸不洗头不梳衣服不换,早上睁开眼就往交易所跑,不等到人家关门就死活不离开,还不跟人交流,就是一双眼睛贼贼的等着数字的变化。 此刻,交易所报出了深发展的又一新高,四十六元。交易所内再次响起一迭声的惊呼与捶胸顿足,然后是又一轮要不要跟进的剧烈探讨。 刘主任的脸色煞白,手指头都攥的失了血色,不知道到底是她在扯着田阳聪前行,还是田阳聪在推着她赶路。 有幸非血缘关系成为母女,这俩人身上是有相通之处的。 比如,原本应该大喜过望的事情,都表现得一脸苦大仇深,外人看过来只以为是两个被套牢了的倒霉蛋,马上得跳楼去了。 可是九六年,再倒霉的股民也有欢喜的找不到北的时候吧? 严肃脸保持着,扯拽的动作保持着,奇葩母女请交易所工作人员抛售所有股票…… 这是什么概念呢?对于后世来说定个小目标也得挣上一个亿才有成就感稍稍可以告慰父母对吧? 然而在96年,只是刘主任清楚知道的那两万块钱的启动资金,已经可以膨胀到十六万元,足以令田阳聪跟个小乞丐一样茶不思饭不想,足以令刘主任这个见多识广的女人说话行事没法儿镇定。 “你这么穿……是对的。” 基本上办妥了抛售手续,板上钉钉了,只等回家坐享二十多万元钱从天而降的美妙滋味儿时,刘主任扯着田阳聪给了句夸赞。 财不露白嘛! “不过,我要求你以后别再采取这样的发财之道了,太刺激心脏,也容易滋生不劳而获的惫懒思想,对成长没好处。” 刘主任说的很艰难,毕竟人都难以抵抗不劳而大获的诱惑,她的一颗心刚才也好几次要激动的跳出来。 “嗯……都依着你。” 田阳聪无所不应,玩股票就是坐过山车,心里知道最后的结果,依然做不到淡定自若。 她的本钱少,在不伤筋动骨的情况下能挣到这么多,应该满足了。 然后继续靠双手努力拼搏。 在此之前,可以小小的happy一下,比如,买两栋房子。 可以拥有一间独立的卧室,睡上正儿八经的不需要跟教课两用的大床。 可以去京城买一座面积可以小些、环可以多些的房子…… 眼前闪过颜爸爸口不对心的表情,田阳聪还有点兴奋,只有书写着自己名字的房产证摆在他面前,才是真正的打脸。 从颜家明的来信中可以分析得出,薄情男人发现了妻子儿子都并不依赖他,自己就可以过上舒服日子,很是郁闷了些日子。 然后,就讪讪的经常找媳妇儿子刷存在感,想法子抽空子接送俩亲人上下班上下学,还肯下厨做饭了…… 男人是贱的。 小男神还是好的。 田阳聪被刘主任押回了家,两个人的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打电话,要跟小男神分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瞧你邋遢的,别弄脏了我的沙发!” 刘主任进了家门终于可以不绷着脸装苦大仇深了,刚换了拖鞋,就发出一声狮子吼。 这段时间的神经都绷得太紧,需要宣泄。 田阳聪傻笑,继续拨电话,嘴里喷着肉包子味儿,还许诺:“妈,回头我给你买金首饰戴啊!” 有钱了嘛,金首饰可以有。 刘主任把身子瘫在沙发上,伸脚去推田阳聪:“休想拿糖衣炮弹攻打我!赶紧的,去洗澡换衣服,我看着你脏的眼睛疼!” 添了个女儿时不时在家,刘主任做姑娘时候的活泼劲儿又回来了,跟在外面做妇女主任时的模样大相径庭。唯一不变的,是她小小的洁癖。 田阳聪做出一副可怜相,手抓电话听筒左右的闪躲“无影脚”,听见电话那头传出“喂”。 “嗨,小屁孩儿,我是你阳聪姐,跟你说咱们现在有钱了……” 被股票暴涨冲昏了头脑的田阳聪,以为电话那头就是小男神,给自己提升了一下地位,小小的占个便宜。 “小屁孩儿”的爹在电话那头剧烈的咳嗽了几声,被口水呛到了吧? 哪里来的小魔女俗不可耐,张口闭口就谈钱…… 157 没办法再短了 “啊?是……叔叔啊!”田阳聪登时卡壳,面红耳赤。 果然肆意放飞时间长了会遭雷劈。 “你是田阳聪吧?明明不在家,他每天放学后还要帮助同学学习,晚上九点后才能看到人影。” 颜爸爸的声音里颇带几分失落感。 田阳聪不喜欢跟他聊天,转而问:“那阿姨回来了吗?” “也没有。”中年男人越发沧桑了,“你阿姨心里把工作看得比家庭重要,天天披星戴月早出晚归。” “这样啊……那我没事了。叔叔再见!”田阳聪挂了电话也失落了,自己被后妈催着推着都不去洗澡,就是想早些让关心的人知道好消息。 通过别人的口去客观的间接打颜爸爸的脸,更深一步证明老婆孩子离开了当家男人混的更好,才有力度嘛。 电话那头,被直截了当挂断电话的颜爸爸…… 求心理阴影面积的计算方法。 田阳聪意兴阑珊的洗澡换衣,恢复成娇俏可人的小机灵一枚,闻到厨房里散发出来的饭菜香气。 刘主任要给小盆友庆祝一下,所有的股票都兜售干净了,彻底不用再惦记这桩大买卖了。 “你头发吹干了没有?去叫你二姐大姐一起吃顿饭。” 辅导班那边都有专门的老师负责,有些日子田阳聪大撒手了,倒是不用再事必躬亲。 二姑娘可以把服装店交给来月月看顾,大姑娘也可以把发廊托付给罗师傅跟小鹏。 正好欢聚在一起享受晚餐。原先各忙各的,虽然大多数时候住在一块儿,吃饭可是各自为政的。 田阳聪欢欢喜喜跑出去,田来弟那边没问题,而且二姑娘仗义,又自恃做饭本领高超,马上穿外套要去帮刘主任的忙。 “就你那后妈的厨艺,摆盘讲究,搭配讲究,滋味儿真心不如我。” 厨子也相轻…… 田阳聪却属于两辈子都没注重过生活质量的“loser”一枚,吃谁做的饭都觉得好吃,反正比她自己操作的强就行。 大姐田来男也属于这一类好打发的,发廊忙起来的时候,吃一碗温水泡的方便面都称赞“筋斗”…… “千百度”发廊外面停着一辆蓝色摩托车,挺眼熟的。 来壮壮的板寸头又要修剪了?好像上次见面板寸儿就变成了毛寸,长到过年也长不趴…… 这事儿别人很没办法评议,就一个脑袋,天天挖空了心思来发廊打理,就差直接上推子开剃成光瓢儿了。 罗师傅每次见到来壮壮都手痒痒,他是传统剃头师傅出身,最擅长剃秃头,太难得见到个肯不给头发一丢丢长长机会的年轻人。 来壮壮还挑剔,豁出去等一整天也要田来男动手…… 田阳聪推门进去的时候,又看到罗师傅幽怨的眼神,好像他相中的情人另投他人怀抱了。 田来男也正头疼呢,三天前刚犁平了的地,不上手去摸都感受不到头发丝儿的存在,再高明的理发师也没办法昧着良心修剪并收费啊! 妹妹来叫吃饭,正好江湖救急。 “按照你的头发生长速度,三个月以后再来吧。” 田来男放下剪刀,长出口气,还补了一句:“这段时间出门在外,要是有人问你这头型是哪家店给修的,麻烦您口下留情,别提‘千百度’。” “哈……”,田阳聪迅速捂嘴巴,来壮壮可是帮过自己忙的见义勇为好青年,不能太过放肆的取笑。 然而,就来壮壮这种怂男,舍不得放手人家姑娘,又抗不过来自父母的阻力,黏黏糊糊吭吭哧哧连句明白话都说不清楚,实在是……欠骂。 骂别人家的孩子,她哪儿有兴趣? “大姐,快走啦!我后妈说今天要给你介绍个对象,有文凭有房子有个头儿有模样的四有青年。” 就来家那种家庭条件,说实话田三姑娘根本没瞧得上眼,结婚的话连处单独的宅院都配不起,要四世同堂在小憋屈院里,还好意思嫌弃自家大姐没城市户口没正经工作? 来壮壮是有正式工作的,可凭着死工资,呵呵,能给老婆提供什么样的幸福生活? 所以,出于人道主义的仁善之心,田阳聪编造一个小谎,希望能让来壮壮死心,尽早去寻觅命定的要与他共患难在红尘中的女人。 不是看不到,人高马大的来壮壮同学,眼神中的小火苗迅速黯淡下去,仿佛整个世界都遗弃了他。 田来男也是一脸晦涩,跟罗师傅嘱咐两句后,急匆匆逃走。 “妹,姐现在不想谈对象……” 大姑娘还是个认真的人,信实。 “我知道啊!”田阳聪摊手,无辜脸,“我后妈没有要给你介绍对象,是我加的戏,叫来壮壮死心,省的常来打扰你。” 田来男:“……” 好帮忙的人就是这样,从不认为自己有可能帮的是倒忙。 直到回到刘主任家,在餐桌上正式宣布了股票挣大钱的好消息,大姑娘的喜悦都是短暂的,很快就恢复了心事重重。 田阳聪手舞足蹈的铺排:“明儿起去找房子,要最少五个卧室的才够用,咱们一人一间,还有大黄跟黑子……” 刘主任笑着摇头:“五个卧室的楼房你别想了,平房可以有,我明儿就托人打听打听二手房的行情。” 二姑娘还没从多半年就挣到二十万的惊喜中舒缓过来,早知道这么容易,自己一定会把所有的私房钱拿出来给妹妹投入股市的啊!现在再跟风,行不行? “我先住着服装店也行。”二姑娘按捺住要享受住新房的欲望,“妹你能分给我多少钱?再加上我攒的几千块,接着买股票吧!” 买进卖出多半年而已,二姑娘能等的。 正憧憬于买房的田阳聪手舞足蹈的动作停下来,觉得头疼。 还必须要好好解释。 “二姐,我觉得股市已经涨到了顶点,再买……不可能再有我现在的收获了。你之前支持我买股票前后共有八百块,四舍五入按照七倍的盈余我给你六千吧,但我不建议你立刻投进去,你 158 有人欢喜有人愁 此情此景,怎么会不让二姑娘捶胸顿足后悔至极啊? 相比来说,大姐田来男就实诚,除了用于发廊周转的费用,其余的她全交给小妹妹,那是真正的全身心的信任田阳聪啊! 前前后后林林总总,大姑娘还款后还多给了田阳聪近六千元,现在可变身成四万块巨款了。 大姑娘还不肯要回这笔丰厚的盈余:“姐不要钱,你都拿着去买房吧,就写你的名儿,姐也得住呢,你可得给姐留出一间屋。” 听听,这境界。 刘主任跟二姑娘很熟,说话不忌讳,很是语重心长的告诫:“我劝你别动心思买股票,太有风险了,稍一不慎就可能血本无归。阳聪这次是侥幸,还跟落了大病一样呢,我这心脏也跟着一提一落的,再不能有第二回!” 田阳聪也保证不再继续投身股市,二姑娘讷讷的,也有点儿脸红的意思。 姊妹三个从一开始摆摊儿合作文具与服装生意,就做了账本,田阳聪把每一笔稍大的投入跟消耗出自谁的手都有详细记录,小的支出不跟姐姐们计较,买房租房的费用也是她自己出的。 兜兜转转之间,二姑娘看起来是攒下了不少私房钱,可是此刻看盈利,还比不上脑子一根筋的憨大妮儿。 情何以堪? “那……那……也别还我钱了,买了新房子我也得去住……” 她的年龄还小呢,不可以被单独留下。 田阳聪是从上辈子就了解二姐的本性的,真是不在乎,摆摆手说:“你俩的钱我可以替存着,二姐是六千,大姐有四万。买大房子就用我自己的钱足够。” 亲姊妹也要明算账嘛,田阳聪最不喜欢在房产上有争议。 而且,大姐这次支持的力度大,倾尽所有,挣回来的也多。她私心里是想给大姐置办个落脚点的,叫看不起大姐的来家人后悔去吧! 事实上此刻在来家就是一场动乱。 来壮壮脑袋懵懵的驾驶着摩托车回家,进了小憋屈院儿本该踩刹车停下的,结果却放任自流,摩托车咆哮着歪倒在地,来壮壮迷迷瞪瞪斜跌入大地的怀抱。 幸亏下意识里早松了油门…… 一只脚被摩托车车身砸了一下,疼痛总是有的吧?偏偏来壮壮傻了似的保持着跌倒的角度,只仰面望着暗淡的天空,眼睛一眨不眨。 这可是来家的独苗苗儿,月月是女孩儿,再被疼爱也算不得真正的来家人,来壮壮就是唯一。 怎么可能不兵荒马乱一团糟? 工人世家,来父来母来家爷爷都有工资有退休金的牛气家庭,舍得把孩子送医院。 来壮壮却不肯动,跟他的摩托车一起赖在地上,疼死也不去医院。 这还是怄气的一种。自从家里人不肯答应他找田来男谈恋爱,来壮壮就成天要死不活的没精神,饭吃的少了,话不多说了,瘦了十几斤。 四个血亲长辈围着“皇位传人”嘘寒问暖呵护备至,地上的傻小子继续万念俱灰,就说了一句话:“她……要跟别人谈对象了!” 还掉出一行眼泪来…… 人高马大的小伙子…… 大小被宠惯了的,求而不得便百爪挠心般的痛。不像田大姑娘有自知之明,再难过的事儿也能默默承受,不叫一声委屈。 好在还有很正常的喜悦感,在听到田阳聪分析四万元钱足以在县城买到合心意的宅院还能有不少剩余时,欢喜的脸颊放光,终于抵消了来壮壮带来的失落感。 有手艺傍身,她不需要紧握住存款,目前又是自由身…… 小妹妹洗脑的内容那么铿锵有力:“婚前置办的房产始终属于你自己,以后结了婚嫁了人也不需要平分,女人就得始终处于不败之地……” 攒钱赚嫁妆,期冀凭借嫁妆的多少在婆家站稳脚跟,太可怜了!屁用不顶! 得多缺心眼儿才幻想多攒钱等结婚后跟男人一块儿置办房产拥有共同的可以分割的产业? 没钱,那没办法。 有钱还那么low,只配用脑袋去撞南墙。 刘主任退出了三姊妹相谈热络的氛围,忍不住站在院子里叹气,自己收的这个小闺女真是个人精儿,以后的人生路根本不用她多操心,自己年轻的时候,可没有这么清晰缜密的头脑…… 还不仅仅是头脑清晰缜密,田阳聪的大度宽容也让当后妈的嗟叹。她不计较二姐田来弟的小算计小私心,照样坦坦荡荡帮着出主意谋未来。 客厅里的电话铃响起,餐厅那边的说笑声戛然而止,最矮小的那道身影跑出来,带来一阵寒风铺面。 刘主任心里酸溜溜的想,大概……有可能……自己这个后妈,连给后闺女操心婚事的机会都没有。 颜家明虽然年龄小,但对田阳聪言听计从,处处以田阳聪为榜样,还舍得把挣到的压岁钱零花钱辛苦钱都交给田阳聪。 长此以往……俩孩子不但经济上掰扯不开,生活上也掰扯不开了。 果然,客厅传出小丫头的爆笑声炫耀声,肯定相谈甚欢啊! “跟你爸说清楚,咱们先要个十五万左右的宅院,三天内我就能汇款过去。” 明明之前就是颜爸爸接的电话,非要颜家明转达…… 电话那头儿,小男神也很兴奋,一蹦三尺高的在那边跳,电话听筒都“嘣嘣”响。 刘主任只能听到田阳聪这边的动静,小丫头还学会温声细语了:“从现在开始你也别这么辛苦了,我的钱尽够用。你好好学习,以后我负责你的零用钱,咱俩就我自己办辅导班足够了。” 上了年纪的女人都想哭…… 这是个善良的好孩子,自己捡到宝了。 刘主任在这边唏嘘,京城那边有人哭笑不得满脸尴尬。 颜爸爸嘛,听到儿子宣告,并信誓旦旦保证消息属实…… 还要做出根本不相信的模样来:“等真有十五万汇进账户再说,不然只能当你们小孩子过家家开玩笑。” 其实颜爸爸也知道股市一路飘红势不可挡,儿子口中讲述的小丫头孤注一掷投入的深发展,更是领头军。 只可惜自己没有早早投身进股市去,后来看见买家个个红光满面,心底艳羡又越发不敢行动,唯恐升到头了,轮到自己就是被套牢的命运。 知识分子嘛,总是喜欢前瞻后顾,等错失机遇后再捶胸顿足。 颜爸爸还不能捶胸顿足,要表现出云淡风轻视金钱如粪土。 嘴上说的要等十五万入了帐才相信,结果第二天颜爸爸一到工作单位就暗暗透风,打听哪儿有合适的房子出售,别人问起,便一脸恬淡的摆手说:“嗨……就是家里孩子买股票玩儿,瞎猫逮着死耗子了,孩子小,我们也不要他的钱,提前教他置办房产学学理财吧。” 多么牛? 有个读书厉害老是跳级的儿子已经足以绞杀办公室大半同事群体,现在,那个跳级儿子还在股市扬帆远航,挣到了足以置办房产的横财。 “别人家的孩子”啊,还让自家的儿子闺女们有活路吗? 颜爸爸连续几天走路带风,除了帮儿子打听房产信息,工作干得也带劲儿,跟同事交流更是虚心周到,唯恐自己配不上天上儿子的父亲称号。 田阳聪的汇款到了京城的时候,县城这边的安稳生活又起波澜。 同样在县城寻找合适房产的田阳聪姐妹,再次见到了来家父母。 之前是在“千百度”发廊开业时,来家父母前来捧场理发的,这次则是在来家附近,有一处宅院听起来比较合适,田来男带着小妹妹过来查看。 先是来爸看到了姊妹俩正跟邻居进院,交谈着价格,然后回家叫来了来妈,脸上颇带几分尴尬的跟在邻居身后与姊妹两个搭话。 出于好奇心,或者还有别的…… “这院拾掇的好,买下的话住着也安全。我们多少年的老邻居了,相互都有个照应,哪家来生人了都会问问情况。” 来妈还热心的帮着推荐。 结果,田阳聪心思消了,拽了大姐的胳膊。 跟来壮壮家做邻居,街风还如此热情,这是嫌弃自己日子过得忒肃静,非要钻进八卦堆儿里听故事,同时自己三不五时串演女主角女配角? 好怕怕哦! “我们今天就是先看看,回头商量商量再给您信儿。” 田大妮儿还脸红红的跟来爸来妈道再见,浑然忘记了人家当初肿么嫌弃她的…… 记吃不记打的好脾气。 来妈的忽然热情态度,令田阳聪大感不妙,尤其是走出那家待售宅子的胡同口时,还遇到了一对老人家,面部表情都很诡异,要做出根本不认识并毫不在意的模样,眼珠子还得死死落在田来男身上。 三姑娘多精的小人儿啊!立刻转身扭头往后看,果然,来爸来妈还在院门口,估计视线要跟俩老人的视线无数次汇合。 后脊梁都冒冷气了…… “我相不中这个房子,老旧破,还卖这么贵,大姐你又没钱,我的钱也不够。” 三姑娘很想玩儿个心眼儿,故意在俩老人身边经过时说几句丧气话。 孰料想憨大妮儿脑子里面乱七八糟不知道想啥呢,直接接口:“妹你钱不够了?那用姐的啊!先紧着你买……” 159 计划总是在变 田阳聪的小精明碎了一地。 大姐真的只是更换了一张时髦强干的外皮,内里还是憨大妮儿的芯儿。 不过这没关系,有活了两辈子的田阳聪在,总能护着憨大姐避过人生航道上太过明显的礁石险滩。 之前她不喜欢来壮壮畏惧于父母的阻力,却又牵牵连连继续经常在她姐面前刷存在感,现在,她又深恶痛绝起来家长辈们做的小动作,就因为田来男能买得起房子而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儿。 没看到那俩老人家讪笑着要凑上前来了吗? 田来男在作死的路上高歌猛进:“妹你别急啊,我看这院子合适。” “骑车子,走啦!”三姑娘虎着脸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用手指头去戳大姐的腰侧。 得亏姊妹两个骑的一辆自行车,“司机师傅”得听命“小领导”。 来家老太太终于靠的够近,声音热情的能点燃空气:“来男是吧?别急着走,跟奶家里去坐坐,晚会儿叫壮壮开摩托车送你回去。” 田大妮儿肯定脸红了,因为田阳聪隔着棉衣都能感受到她的温度在提升。 搅局的本事还是有的,来家老人家连个关注的眼神都没投给“小领导”,不用觉得对不住人。 田阳聪在自行车座上发飙,声音也尖刻了:“大姐,快走!先给你买辆摩托车去!” 就扮演个任性胡闹的小妹妹好了! 你们家有摩托车很牛吗?要不是年龄受限,三姑娘能立刻出手去买四轮子的汽车叫你们开眼! 刚才的低调叫穷策略不起作用,那就换一种! 等给憨大妮儿置办齐了宅院跟摩托车,再换个大些的店面,多招两个帮手,经济上完全傲视来家…… 大姐的眼皮子就不会这么浅了吧? 来家人也不好意思在往前凑乎了吧? 就这么干! “司机师傅”驾驶自行车逃离老街胡同,车速放慢了。 “妹……姐不是想……” 不想的话,还这么吭吭哧哧被人拿刀逼着似的? 田阳聪在后座上磨牙,一肚子火气,必须花钱才能浇灭。 “去飞达摩托车公司……” “真买摩托车?妹,咱用不着……” “用得着!必须买!”田阳聪在后面龇牙咧嘴,“就从你的钱里出!” 田来男o(╥﹏╥)o…… 三姑娘蹦着高儿坚持要买的东西,就没隔过夜。 田阳聪指派着大姐试车,听着一惊一乍大呼小叫,忍不住捂脸转头,极想表示自己根本跟她不是一路的。 摩托车还在原地撑着,只启动了拧个油门释放点尾气跟噪音而已,至于的嘛。 需要使用离合器的车型明显玩儿不了。 店里有一款小木兰车型合适没经验没冲劲儿的女士,在当前已算非常时新的装备,操作简单,拧油门就走路,手刹位置跟自行车一样。 “就它吧!”还得是三姑娘一锤定音。 几千大块呢,田来男心里疼的直抽抽,她是真的认为不需要如此豪奢,摆那个谱儿做啥? 店里只有一辆墨绿色的样品车,需要交押金预定。 田来男立刻涨了精神,拽了妹妹的手道:“那就等下次再来……” 马上要感受到一掷千金的愉悦了,谁还等下次? 苦熬了多半年眼巴巴瞅着股票涨势,最后这段时间更是熬成了小乞丐,才终于努力翻身做了主人。 田阳聪一手被大姐拽着,另一手从衣服兜里掏出五百元嘎嘎新的票子,嘴里炒料豆似的清脆:“定两辆,一紫红色一墨绿色。” 顺带孝顺孝顺后妈好不啦…… 妇联主任可以用公车,但是毕竟不是自己的财产,业余时间想出门遛遛啥的不方便。 且不说田来男如何回发廊奋发图强图谋把花掉的钱挣回来,刘主任听说了田阳聪的壮举,也不乐意。 “你这孩子,房子没选好呢,就先额外生枝。飞达是吧?我打电话,退掉一辆。” 田阳聪瘪嘴巴,委屈巴巴的煽情:“人家想孝敬您嘛,也叫你单位的同事看看,半路上捡的闺女不是只想扒着您占便宜。” 这样机缘巧合之下形成的母女俩关系亲密,自然会遭到一些非议,刘主任又不肯在再婚问题上屈就,不少人会往田阳聪的身上找原因。 要收养个孩子给自己养老,最起码得收养年龄小不记事儿的。偏刘主任收养了这个小人精儿,比大人都有成算…… “你还怕人说?”刘主任食指去点田阳聪的脑门,“你的胆子比个头儿长得可快,现在哪还有你能怕的事儿?” 呜……看破不要说破嘛,小屁孩儿也会害羞的。 被宠溺了一段时间,性情上确实更无所忌惮了。 田阳聪换了张失落脸,幽幽道:“我也不是太喜欢摩托车,冬天骑着冷,伤腿。我想买辆轿车给您开的,可是我目前钱不够啊,您先将就将就摩托车,歇班的时候能载着我出门玩儿,您回娘家还能多带些东西。” 说的很遗憾很遗憾,小屁孩穷啊! 刘主任鼻子又酸了,抹了好几次眼睛。她不是个轻易改主意的人,坐下来思忖片刻,还是打电话取消了一个摩托车预订。 “单位里有辆公车要换,内部处理,我本来没兴过心买。今天你说歇班的时候能带你出去玩儿……那咱们就买二手旧车好了!” 简直太惊喜了有木有? 田阳聪立刻欢呼,扑上去抱住刘主任的脖子,热泪盈眶:“噢噢噢您就是我亲妈!我宁可不买房子也要买车坐车,我喜欢坐车里舒舒服服享受,我还喜欢叫别人羡慕我过得幸福!” 如此直白质朴虚荣接地气的喜欢,两辈子都是穷屌丝无疑了。 我如此努力,就想让自己过上舒适幸福的生活,顺带享受下别人艳羡的眼神。 我再不想去经历被叫着“田唤男”的名字,没户口没关爱闷不吭声苟且偷生,一次次忍饥挨饿靠灌凉水撑下去听课,住寝室时被孤立被隔离卑微忍耐…… 只是答应了她会买车而已,小丫头就欢呼到掉眼泪的地步,刘主任的一侧肩膀都湿透了。 160 惊喜伴随着惊吓 她不知道小丫头为什么欢喜到痛,就好像小丫头没想到刘主任不肯接受摩托车的真正原因。 唯一的至亲的儿子,就是死在了摩托车上啊! “我有存款,钱可能够,你又不需要我出钱抚养,用不着干放在银行生利息,拿出来买车,正好。” 前夫因为刘主任不能再生育的缘故离婚,在财产分割上没有亏待她,房子跟存款赔偿款都归了刘主任,嘱咐她存放好,别动,可以养老。 而现在,养老的问题,田阳聪会主动接过,刘主任后顾无忧。 买单位里更新换代下来的二手车,质量上有保证,价格上也不会太昂贵。 田阳聪不再跟刘主任争执,反正她自己心里有数儿,会好好孝敬后妈就是了。 “妈赶紧打电话预定下,别让其他人抢了好机会!” 新车大多数人买不起,单位内部处理的二手车,肯定抢手。 刘主任笑了,一边拨电话号码一边解释:“虽说价格比新车便宜不少,也能抵几处好房子,处理车的消息散出来好几天了,心动的打听的有,真肯掏钱买的还没听说。” 电话接通,晚上值班的车队师傅嗓门跟大喇叭似的,田阳聪没凑近都听的清楚。 “刘主任您也想买那辆车啊?真买?最少五万!价格上可真不能降了!领导说了,找谁来说情都不管用。大众车质量硬,咱们又保养的好,再开上十年没问题。” 扁方脸的普桑车,黑色,买新车的话得十六七万。 目前在京城买房的话,这个价钱也能买到合心意的小平方。 二手车卖到五万块,在小县城买普通宅院也能买十几处。 身边有几个普通百姓能挣到还会舍得?机关干部们的工资也还没过千呢! 刘主任一听这个价儿也吸了口凉气,怪不得卖不掉,不一定全都拿不出五万元来,有心的还在抻价儿呢!她在办公室里听到的议论声是说“两万块拿下来”…… “买!妈买!我出这个钱!”田阳聪直接大叫,电话那头儿的司机师傅都听到了。 难为人家了,肚子里墨水少,想象不出来电话里那道稚嫩的童声说自己出五万元钱是几个意思…… 说的是“冥票”? 只听说刘主任收养了个十岁大的小丫头,这是脑子里还没有“万元钱”的真正概念吧?或者,小丫头以为自己存钱罐里的小蹦子就能买大汽车? 自家儿子也这样,去年还用蜡笔画了张一百元的钞票就去买糖葫芦…… 然后,司机师傅就被醍醐灌顶了。 颜爸爸在京城是怎么蛊惑众生把能挣钱的田阳聪也含混成自家孩子的?此刻的刘主任可比他有资格炫一把孩子。 “是这么回事儿,我闺女学习好你知道吧?她自己办辅导班教书,挣了点儿钱,今年又投资了股票,‘深发展’你知道吧?股市领头羊,对对,孩子误打误撞就买的那一股,又挣了点儿钱。我不懂股票啊,这不?压着她全抛出去了,闺女就想给我买辆车,新车太贵我不能让她买……” 田阳聪目瞪口呆,眼珠子直愣愣盯着刘主任一张一合两片嘴。 这是头一次,刘主任如此琐碎的俗不可耐的……夸耀自家孩子。 还是跟一个应该不那么志同道合有深交的司机师傅,隔着电话线。 “……行啊,你那小子要是别人教不了,找我闺女教没问题……谢谢谢谢,明天上午我们取了钱就去交,晚几天开车没关系……” 刘主任挂了电话,很是过瘾一般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的得意之情意犹未尽。 “为什么要晚几天开车?”小屁孩儿心里热切如初。 刘主任给一个自己道行很深的眼神,想忍住不说的,可是忍不住:“那车机器出了点故障,原本是谁买回来谁自己修的,你妈我聊了一大会儿,这不?司机队就给包了,保证给咱一辆安全行驶两万里的好车。” 没错儿,如此接地气的中年女人,就是曾经清高淡薄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妇联主任。 田阳聪眼睛里面闪烁的都是小星星,她决定多只做几顶高帽子送给后妈。 “您太厉害了!文武双全有勇有谋,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开得了汽车……您是什么时候学的驾照?很有前瞻眼光啊!” “驾照?我……还没学呢!” 高帽儿瞬间跌落尘埃。 田阳聪掩面叹息,感觉自己找了个假后妈…… “那您给车队交了钱以后,就先抽空儿找司机师傅们学一下驾驶技术,本事练成了驾照考到了,再把车开回家来。” “假后妈”听着很有道理,连连点头保证:“嗯嗯,开车好学,队里的师傅们没什么文化都开的很溜儿。” 开车技术,跟文化程度真不一定成正比啊亲(づ ̄3 ̄)づ! 哎,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大,人生处处有惊喜。 还有惊吓…… “千百度”的洗头工小鹏偷跑出来,到服装店这边透露消息。 “罗婶儿又来了……” 罗婶儿就是另一个理发师罗炳坤的老婆,从农村跟来的,没工作,天天转悠,更是“千百度”的非打卡无薪水员工。 她有一天不去“千百度”才不正常吧? “哎呀不是!这次罗婶儿肯定是来给田师傅说媒的,我听着那意思是提的来壮壮……” “什么?”因为二姑娘要上学,田阳聪闲暇时间会在服装店帮忙,直接惊呼出声。 一旁的来月月羞惭的垂下了脑袋,再次觉得自己的饭碗有可能碎掉。 小姑娘夹在中间最难受了,如果一开始来家就接受田来男,多省事儿多顺遂?或者就一直不接受,大家都当没这回事儿,日子也能过。 偏偏知道了人家要买房子的敏感时候,来家人改主意了。 能挣钱能自带房产的媳妇,就算是农村户口,也是要得的。 心动了,再看田来男的农村户口也有莫大的好处。最起码能生两胎,生孙子的可能性多了五成,何况田家的先例还会接着偷生…… 161 妹妹们的气势恢弘 来月月昨日回到家,来家奶奶跟来妈已经快刀斩乱麻分析完了利弊,并马上实施行动,定下了去找罗婶儿说媒。 时不我待啊,婚事谈成了,赶紧催着田来男就定邻居家的房子买,以后跟儿子就住在同一条胡同里,来家等于平白多出来一个大院子,多么完美! 来壮壮喜欢的差点儿半夜就去敲服装店的门,来月月却没吃的下去晚饭,她有预感,要完蛋…… 二姑娘,月月的小老板,那脾气…… 三姑娘,表面上看着比二姑娘性子面,其实…… 果然,“啪”一声,田阳聪拍起了桌子——收银台。 “我大姐怎么说?”声音寒冷的像是啐了冰。 小鹏也缩了缩脖子,三姑娘的气势不同往日啊! “田师傅忙着呢,没多说啥,就说……现在年龄小,不想考虑……” “哦,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田阳聪摆手,又转向来月月。 “我……我哥对田师傅是真心的,上次听说有人要给田师傅介绍对象,我哥都从摩托车上摔下来了!” 来月月鼓起勇气站稳了立场,那可是她亲哥,再没希望也得争取…… 田阳聪面带嘲讽轻笑:“是听说我姐能买得起房子才更真心吧?你们家人可真精明!” 能用金钱去衡量的真心,从不曾抗争过的真心。 好可贵的啊! 田阳聪甩袖离去,剩下来月月面红耳赤。 “千百度”发廊内,罗婶儿竟然还在继续游说中,闲的蛋疼的中年妇女,逮着一个说媒的机会不容易,自然要超常发挥,连续说上一个钟头不带烦的。 别人烦她,也觉不出来。 感觉自己正在拯救世界,联合国欠她一个和平奖。 碍于罗师傅的面子,田来男忍耐着,还得不断对顾客抱歉。 罗炳坤是个怂男,耙耳朵气管炎毛病全占,竟然在一旁不加阻止,间或还添补几句。 田大妮儿的驭下水平实在太低…… 上辈子活的连狗都不如,是有道理的。 田阳聪就站在发廊门口听了好大一会儿,才走进去。 “罗婶儿,我姐跟你说过了,她年龄还小,不着急。我妈等她再大几岁会给她说门好亲事的,谢谢您费心哈。” 三姑娘听着好声好气说话,其实小脸儿绷着,眼神盯在罗婶儿脸上,如有实质。 普通人听到对方如此表态,是应该就此放弃的,或者给对方留几天时间考虑考虑。 然而罗婶儿不是普通人,就看她能一天好几次来发廊报到就知道了,这女人的肚容量很大,可以包容下自己所有的毛病,还不喜欢别人拒绝她的包容。 “你小孩子家不懂这个,去玩儿吧。来男我跟你说哈,过了这个村可真没这个店儿了……” 罗婶儿根本没把十岁丫头放眼里,胖巴掌还扒拉了一下三姑娘,继续对着田来男“吧啦吧啦”宣讲。 “罗师傅,你现在是上班挣工资呢,还是在自己家陪老婆逗闷子呢?”田阳聪已经怒了,声音抬高了八度,并把攻击目标转向了罗炳坤。 最讨厌男人把事业跟家庭拎不清了,最讨厌一个两个都不把姊妹三个放眼里了。 罗炳坤手下一个哆嗦,他老婆也卡壳了,一脸疑惑的看向小屁孩儿。 “你妹……咋还管你的事儿?这孩子得教育,真不像话!” “我是不像话,要是像话不至于天天跑男人上工的地方得不得不得,要是像话不至于说个媒,人家不答应就非逼着人家答应。既然来家条件这么好,不如就说给你家孩子吧,我们家高攀不起!慢走,不送!以后也别来了! ” 店里正在烫头的女顾客早厌烦了,此刻帮腔儿截了话头:“就是就是,一个事儿说一遍就得了,车轮子似的一圈一圈叨磨,听得我心脏病都要犯了!” 另一个牙口更放得开:“我早想说了,你这么大年纪的人,这不是欺负人家小年轻脸皮薄吗?就算是桩好媒,你缠着人来说也说不成!哎呦我听着啊,就跟儿子小时候把奶水嚼净了还一个劲儿的嘬,嘬的心焦麻乱……” 这比喻,太形象了。 但这还不是事件的高潮之处,烫头那位又转向罗师傅,打抱不平道:“虽说小田师傅给你打工,你老婆成天来也是应该应力的,但非逼着人家答应你家提的婚事,就不应该了……” 纳尼? 田阳聪忍不住冷笑出声:“罗师傅,你任凭你老婆天天来店里,蹭几顿饭查你的岗还不拉倒,敢情儿你两口子把我姐的店当自己的了啊?” “没有,真没有,是大家伙看我年纪大些……” 罗炳坤急忙解释,田来男脾气好没在乎过,平时他老婆来蹭饭也会推荐客人,他都习惯了。顾客们把他当老板,把田来男当打工仔,他也没特意否认过。 脾气好,就是有好处哈。 “田来男,墙倒了我都不扶,就服你!”一道声音指名道姓冲进来,是二姑娘,书包还在背上,就发飚了。 连大姐都不叫。 出离愤怒。 很久很久没这般痛快的怼过田来男,都快抑郁了呢。 “阳聪个傻缺当初花钱叫你去省城学习,指望你开了眼界能混的跟人一样。结果倒好,你只学了手艺没长半个心眼儿,活该叫人家往烂泥堆儿里踩!我跟你说句实话,来家不能嫁!你要是敢再含含混混傻不愣登琢磨往火坑里跳,我跟阳聪都不再认你当大姐!” 还是要感谢来月月的,被田阳聪指责的难受,又把希望寄托在“小老板”身上了,田来弟放学一进服装店,来月月就竹筒倒豆子把来家的诚恳态度交代了一遍。 田来男肯定也对来壮壮有意思,现在又没啥家庭阻力了,亲事一成,姊妹仨在城里又多了个本土靠山,住得近便,以后生了孩子老人帮着带,多么好? “好你个臭脚丫子啊!”田来弟就此冲了过来,一肚子火气先冲着憨大妮儿发,连最无辜的同道中人田阳聪,都被骂了“傻缺”。 162 都放个假吧 田家无敌小姐妹组合一出,所向披靡。 尤其是二姑娘,不喜欢瞎bb,当众给田来男一个没脸之后,还越俎代庖下命令。 “田来男你要是担心缺人手,我这书不念了,来给你帮忙。罗师傅继续留下不合适,提前结这个月工资,再找个更好脾气更好占便宜的老板去吧。” 特么的早就看罗师傅夫妻两个装憨卖傻不顺眼了,仗势着年纪大脸皮厚,在“千百度”为所欲为比老板还老板。 撵走了事! 田来男讷讷,脸红的能滴出血来,她这个人还是那么没出息,对于跟自己处长了的处出感情来了的长辈,说不出重话来…… 好在她剩一个优点,俩妹妹发飙的话,她肯服从。 “对……对不起了罗师傅。” 憨大妮儿去收银台取钱,被一系列变故弄傻了眼的罗师傅跟罗婶儿…… 小老板完全不是以前的风格啊! 罗师傅不善言辞,也知道卡问题重点:“来男……这不怪我啊!你婶儿常来发廊吃饭,每次都是你留下她的。” 跟她丈夫我,又有什么干系?是你犯贱啊! 罗婶儿更委屈,直接往发廊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就叫起冤屈来:“我们当家的给你们发廊扛了多些活儿?我平日里给你拉来多少烫头的客人?吃你一口饭不是应该应力的?今儿更是我好心好意给你提媒,不然你一个乡下来的土丫头去哪儿找对象嫁出去?擎等着当老姑娘……” 田来男的眼圈儿已经红了,手里数出来的钞票抖了好几抖,又放回去几张大额的。 她不肯在发廊里跟罗婶儿吵架,但也不真的是泥捏的纸糊的,最近这一年,田来男也在成长,也找到了自信。 “罗师傅,上次发工资是前天,抱歉,没办法多给你一个月的工钱,按两天的比例发放,只能给你工资的十五分之一,和今天的分成。喏,您数数,签个字可以走了,员工服麻烦换下来。” 老实人轻易不说散伙的话,说了,也不会再更改。 地球离了谁都一样转动,谁都别拿自己太当回事儿。 罗师傅接了钱,唇角翕翕。 他老婆还在地上打扑腾呢,那两位烫头等时间的女顾客全部一脸嫌弃,在椅子上翘起双脚,唯恐沾染上垃圾。 “小鹏,来,一起,请出去!” 二姑娘笑了,拍拍手,拽了田阳聪,喊着一直躲在角落里不出声的精明小伙儿。 罗婶儿足够胖大,仨小屁孩儿加起来也不差,还有智商起主导作用呢,喊一嗓子:“架不动就报警去,派出所……” 发廊内终于清静了点儿。 小鹏眼珠子叽里咕噜乱转着,手底下倒是勤快,迅速打扫完战场,又洗了手,殷勤的去查看顾客的加热发套,嘴里响亮的说一声:“时间到了,洗头去!” 猴子一样的人精儿! 田来男擦了把脸,努力恢复“大姐”形象,安排:“你们等我下,打理完这两位顾客,发廊休息,姐请你们吃饭去。” “ok!那我下午请个假!”田来弟欢呼,没想到上门来指名道姓怼大姐,还有附赠惊喜。 前有田阳聪不肯入学受限制,现有田来弟自恃成绩高有免费的一对一辅导,间或就请个小假。 就连最憨直正经敬业的田大妮儿都放假休息,二姑娘自然不肯落后。 不然都不足以显示二姑娘的智商。 学婊都这样,每时每刻要做出云淡风轻拿学习不当回事,不用功不勤奋,只在考试的时候拿第一,还要故作惊讶状:哎呦,我都没发挥好,大都靠蒙的…… 二姑娘继续保持学婊形象不倒,并将更加努力将其精神发扬光大。 书包就丢在发廊,再叫着小鹏一起,田来男请客,自行车座驾,直奔时鲜楼。 “真要在这里吃?姐你确定?”二姑娘大呼小叫的,这会儿时鲜楼的客流量不多,午饭正点高峰期过了。 “就这儿!”跟在赌气似的,憨大妮儿没犹豫,更没表现得葛朗台似的吝啬。 治疗女性抑郁症的好办法之一,花钱消费花大钱消费。 感觉眼前换了个假大姐…… 换就换吧,只要越换越好就行。 “我要吃狮子头!上次阳聪跟着她后妈来吃过,回去老说好吃。” 二姑娘蓄谋已久了,夜夜惦记夜夜懊悔。惦记的是狮子头,懊悔的是没舍得给小妹妹投钱,错失了好多万…… 要不然,自己也舍得掏钱来时鲜楼搓一顿儿。 “我要吃碧波鱼!”田阳聪点菜有经验,获得二姑娘白眼珠子一枚。 只有小鹏客气,做出百般懂事儿的模样说:“我随便,吃什么都行。” “那给你来一份‘随便’!” 四个人嘻嘻哈哈说笑着进了门。 好巧,不巧,一进大厅,就看见了被硬往耳朵里灌了一早上名字的人。 来壮壮嘛,一颗痴心对田来男,却始终没有为这份感情真正争取过的男人,因为摔的那一下,被摩托车砸到了脚踝,在家休养期间,同车间工人来看望,又正逢喜事将成,心情好,于是请同事们吃饭。 现在不差钱儿,毕竟来家人认为来壮壮结婚用不着置办婚房了嘛,罗婶儿败北的消息还没传过去,来壮壮就出来感谢同事并提前庆祝了。 有服务员上前招呼:“几位?这边请。” “我们……”田来男脸上的笑容刹那凝固,脚底下也不由自主撇开了角度,潜意识里她想逃的。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要不……”,憨大妮儿扭脸征求俩妹妹的意见,身子也扭向了门口。 田阳聪笑了,歪着脑袋替憨大妮儿表达完整:“要不咱躲开?躲出饭店躲出老街躲出发廊躲出县城,躲了初一再躲十五?” 二姑娘的眼睛毒,除了看见了来壮壮,还看见了有客人的桌子上摆放着半拉儿狮子头,她朝思暮想的美味儿。 这时候谁让她离开狮子头,她就能跟谁“势不两立”! “你欠来家钱?还是你偷偷答应了来家要带着房子嫁过去再给来家生孙子?” 163 坚决不同意婚事 “你欠来家钱?还是你偷偷答应了来家要带着房子嫁过去再给来家生孙子生不出来孙子就一个接一个的生?” 给二姑娘点赞!质问不带喘气的。 一针见血……血窟窿。 田来男身上一阵热一阵冷,忽然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啪”,大踏步往服务员指引的地方走去。 觉得自己此刻可以做一盒万金油的田阳聪对目瞪口呆的服务员笑说:“店里面真暖和,都有蚊子了。” 蜜汁尴尬。 可是还真就有不尴尬的。来壮壮跛着脚已经跟同事们酒过三巡喝到了兴处,看到自认为绝无拒绝可能的求婚对象进来,身上的血都是火热的。 “就是……她。”大着舌头介绍,“个儿最高最好看的那个……” 小伙子们聚一起喝酒,最擅长的就是起哄架秧子,听说恰好遇到了来组长谈婚论嫁的对象,怎么可能不普大喜奔? 工人阶级有力量,喝了酒胆儿更壮。 把脸一抹,两个自认为最帅的小伙子就互相搀扶着摇摇晃晃过来了,还很老道的一人拿着啤酒瓶,一人举着酒杯子。 张口就是:“嫂子……嘻嘻……小嫂子……” 酒气直喷到田来男脸上,隔着两张桌子的一帮青工哈哈大笑起哄叫好。 二姑娘的暴脾气哦,立刻就要跳起来拯救大姐,被小妹妹摁住了。 还不许小鹏动,眼睛森寒的瞪着洗头工…… “要是咱们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大姐还想嫁去来家,咱们接着阻拦也没用。” 老灵魂冷静下来还是很有条理的嘛。 从罗婶儿去“千百度”说媒开始,所有的撕开脸的拒绝都不是田来男做出的。 虽然在田阳聪心目中,来壮壮这样的怂男不是良配,但万一憨大妮儿就对这样的男人情根深种了呢?不把自己的大好年华祸祸在来家就不甘心呢? 女人的心也是贱的啊! “小嫂子,给兄弟一个面子,喝一杯!壮壮是我们的组长,以后嘿嘿……” 一个开始倒酒,另一个端着酒杯嘴里调笑着说话。 酒杯塞到了田来男手里,她面红耳赤不肯用力抓杯子,小伙子干脆帮忙,去拉扯她的手指头。 “等你们结婚的时候,兄弟们保准都包个大红包儿,嘿嘿……干了……” “噗——”玻璃杯中的酒果真干了。 没有习惯性得到妹妹们援助的田来男站了起来,把酒杯泼向了正拉扯她的那一位。 对于陌生人,憨大妮儿还是心里有数儿的,不至于抹不开脸面。 她自己脸上还有半拉儿巴掌印儿呢,就是憎恶自己自抽的。 一茬接一茬的冲击波,终于彻底毁坏了来壮壮在田来男心目中的形象。 原来有多欢喜,现在就有多恶心。 浅薄的怀春少女总喜欢眷恋曾经“英雄救美”过的男性,不懂得肯“英雄救美”只能说明人性之善,不能代替一桩婚姻里的所有承载物。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儿;单恋是一个人的事儿;婚姻却是两个家庭所有成员三观的汇总呈现。 比如房产,比如感情,比如生育的后代是男是女…… 肿么会有人根本不考虑这些就大胆投身入婚姻呢? 再也按捺不住了的二姑娘扬声对服务员喊:“你们这是什么酒楼啊?随便让小流氓骚扰顾客,强灌人酒!” 楼上楼下好几个服务员小跑着过来…… 被泼了的小伙子傻眼了,扭头向来壮壮求助:“组长你没认错人吧?快介绍介绍,一家人……” 另一个机灵,提着酒瓶子往后退,也没忘记义薄云天的帮着解释:“误会,小嫂子这是误会,我们是来壮壮的同事,来壮壮,你未来丈夫,早先他家里人不同意现在都同意了今儿还派媒人去说亲了的……” 话没说完,服务员们一拥而上,把这俩夯货全摁住了。 公然在大厅耍流氓调戏妇女,还要不要时鲜楼接着做生意了?能保持小县城第一酒楼名号好几年,你当老板是吃素念佛长大的? “壮壮你说话啊……”被摁住的小伙子垂死挣扎,脸贴在餐桌边沿儿上还能求救。 时鲜楼的经理出现,笑问田来男:“姑娘跟他们……认识?” “不认识!”田来男攥着拳头浑身颤抖,她觉得丢人,觉得恶心。 而带给她羞辱恶心的就是来壮壮。 特么的什么英雄救美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啊,统统滚一边儿去,本姑娘就想努力挣钱有自己的发廊店面有自己居住的地方不用再回田家村招上门女婿,犯什么罪了? 来壮壮那群人全过来了,最恶心的那位还一脸伤心失望,并仁慈的想要挽救无知少女:“来男你怎么了?上午罗婶儿没去店里提亲?那可能她有事儿耽误了。我跟你说,昨天晚上我爸我妈我奶我爷都同意你嫁给我了,这不我这几个兄弟一块儿高兴高兴,看见你了,找你敬杯酒……” 解释的非常清晰明了,应该点赞。 可是,“呸”…… 羞恼的恨不能钻进地缝儿的田来男彻底暴走了,憨大妮儿现在有点儿自尊心了好不啦? “我跟你很熟吗?你们家人自己商量着同意亲事了,不需要问过我的意见吗?你们家叫罗婶儿来提亲我就一定得同意吗?你是皇帝吗?点谁当老婆谁就得嫁去你家里,还得自带房产存折还保证一直生给你们家生出能接皇位的儿子来?” 令憨大妮儿最觉得难过的就是最后这三条要求,来家奶奶妈妈跟罗婶儿是老街坊老八卦之友,竹筒倒豆子全倒出去,要不然不丢面子吗?自家恁好的条件却求娶一个乡下丫头,亲娘连生三个孩子都没生出儿子来的…… 罗婶儿那个大嘴巴,得不得不得一大早上,反过来倒过去的自然把来家的深意全抖搂干净了,还义务追加了一部分自己的推测评估…… 憨大妮儿的心就算是榆木疙瘩材质的,那些话也跟钝刀子似的,一层一层砍掉了她对来壮壮萌生的所有幻象。 自己的生命不被期待,不被重视,是姊妹三个终生无法释怀的伤痛。 谁触及到这块儿伤痛都不行! 两行热泪滚滚,田来男脸上的底色是红的半拉巴掌印却是泛白的。 来壮壮犹自不相信,脑袋里懵懵的追问:“你说……你不同意?” 田阳聪捂着二姑娘的嘴巴抢台词:“dei!我大姐不同意!坚决不同意嫁给你,不同意买房子带去你们家,不同意给你来家一直生小皇子好传袭皇位,听明白了吧?” 三姑娘也想放肆放飞往后余生,毕竟都那么有钱了…… 两个被反压着脸贴在餐桌上的小伙子委屈极了,敢情儿人家根本不鸟来组长家的婚事,这下完蛋了,真要被当成流氓了。 可是人家姑娘口口声声说“不同意买房子带去你们家,不同意给你来家一直生小皇子好传袭皇位”,是怎么回事儿?哥儿们好想八卦一下…… 酒都醒的一滴不剩。 时鲜楼的经理迅速听明白了前因后果,马上应急处理:“没事啦,大家继续该吃吃,该喝喝。” 安抚下了看热闹的顾客,又转向田来男,笑意吟吟的询问:“这位女士,您看还要不要把他们送派出所处理?要我看,让这几个醉鬼给您规规矩矩道个歉,做个赔偿,就放过他们怎么样?确实是因为误会嘛。” 经理大人很年轻,还英俊硬朗,西装革履身姿笔挺,俊脸上再挂了笑,那简直没办法拒绝美意。 “好……”,反正脸上泪痕未干巴掌印未去的田来男,只说出这一个字来。 服务员们松开了俩倒霉蛋,道歉的诚意还是很足的,鞠躬恨不能额头点地,忙不迭说“对不起”。 赔偿……就是来壮壮的事儿了。 经理收了笑,浑身的气势登时暴涨,西服下面的肌肉都好像弹跳了起来。 “来同志,我认为你更应该对这位女士道歉。你急于甩掉光棍的帽子,我能理解,但是不应该强迫女同志答应,更不应该在人家不同意的情况下纵容诱导朋友来欺负人家。” 来壮壮本来就是人高马大的肌肉男,此刻在这位比他身高婉约了一点点的经理面前,却凸显的格外羸弱。 经理同志,身姿硬挺的如一柄标枪,后脖颈儿都是直的。 头发……平头……一根一根也是直的,直刺天空。 田阳聪明白俩人区别在哪里了,很明显一个是后天经受过专业训练的嘛,退伍兵? 她这么一走神儿,二姑娘挣脱了被捂嘴的现实,抢到几句台词:“帅哥儿,别忘了要赔偿!我姐的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名誉损失费……” 果然最会过日子最不会吃亏的还得数二姑娘! 想算计她大姐还没买成的房子,哼!╭(╯^╰)╮ 平日里没白跟着老灵魂厮混,什么前卫的思想核心都能接触到,包括专业赔偿“误工费精神损失费”…… 嘴巴还甜,叫经理“帅哥儿”。 憨大妮儿脸更红了,局促的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164 笑爆了肚皮 “不用了不用了。” 不用赔偿,连来壮壮的道歉田来男都不想要,只希望山高水长再也不见面。 来家人,变脸就在一夕之间,且规划出了她的一辈子,太可怕了! 经理大人自有规矩,对来壮壮逐条解释:“因为你们捣蛋,我店里的顾客都受到了惊扰,给一楼每一桌添一道菜总要有的。这几位顾客更是受到了严重骚扰,最起码这顿饭免单也要有的。好在这会儿没剩几桌了,就给你算二百元吧。” 彬彬有礼,进退有据。 好! 嘴巴得了自由的二姑娘脑子转的快,喊道:“帅哥儿,还有你家服务员的辛苦费呢!” 怪不得她小小年纪就能当奸商。 真正的奸商却宽容大度的说:“我们辛苦是应该的,不需要赔偿。” ┓( ′?` )┏ 抛去今天请客的花费,来壮壮哪里还能拿的出二百元钱赔偿?可是偏偏时鲜楼的名气太大,经理跟服务员们的气势又太强,让他生不出赖账的想法。 几桌没离开的客人也在起哄:“谢谢牟经理,谢谢小兄弟们,添道炒花生米好了,就意思意思……” 真的很仁义呢。 来壮壮额头上冒了汗,脸色黑里泛红,肩膀也佝偻起来。 服务员们虎视眈眈,时鲜楼竟然全是一水儿的男性做服务工作…… 衣服兜儿都掏干净了,包括高高兴兴跟着来被请客的青工们,竟然……还不够数儿。 田来男比来壮壮还难堪的模样,声音也颤颤悠悠的:“还差多少……我拿。” 怪不得来家人自己拍板,等田来男带着房子嫁过去,一边继续挣钱一边连续不断生孩子。 确实……好拿捏。 经理大人也用看二傻子一样的眼神看憨大妮儿,人家是替她出的头呢,她自己往后缩。 “既然女士心善不追究了,就这些钱抵账吧。”经理话音未落,收银员拢钱入账,递给来壮壮一个二联单收据。 很正规…… 一票傻小子灰溜溜撤离时鲜楼,愁云惨雾盈身,除了兜里干净。 田来男的餐桌上不但上了刚才点的菜,还另加了一道炒花生米一道蔬菜沙拉。 “多了……” 俩妹妹有心历练憨大妮儿,统统不言语,小鹏做伙计的更是听话捂着嘴巴。 只能憨大妮儿自己交涉…… “多的这个是我们经理给各位加的菜,给您压压惊。”服务员笑嘻嘻回答,“菜齐了,请慢用。稍后给您上主食,牟经理说过了,主食不用您点,每样都来一小份儿给您尝尝。” 田来男着急的都想哭出来,她真不习惯得到这样的盛情款待,就跟她一个乡下土丫头多么重要似的。 那仨没心没肺的小屁孩儿却已经开吃……不,是开分吧! 田来弟不让别人动手,先给自己夹一个油汪汪香喷喷的红烧狮子头到碟子里,又分给其他三人碟子里各一个,除了田来男,全埋头苦吃不言语了。 田来男在追问:“咋办啊?咱真白吃人家的饭啊?” 二姑娘不搭理她,小妹妹不忍心了,提点道:“你要是……不好意西的……以后请银家到你的发廊理发……也不要钱呗!” 嘴里嚼着狮子头,吐字都不清晰了。 不过,好歹算是给憨大妮儿指了一条路,让她可以安心吃下去饭。 难得下决心放假破财来消费一次,一直提心吊胆瞎思谋就可惜了。 一楼大厅很快就剩他们这一桌人,收银台都空了,听动静是都去吃饭了,毕竟时间足够晚。 服务员送上饭菜之后嘱咐过:“不用付账,随时离开就行。”还留了十几个方便袋,可以打包…… 知道他们的肚容量,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太……不好意思了……”,四个人都吃的肚皮腆着,田来男替把盘子碟子碗筷全摞起来,桌子也擦拭了,依然惭愧。 还没机会说一声,邀请牟经理跟服务员们到“千百度”免费理发呢! 到后厨去找人,大姑娘也不好意思。 跟着不会变通的人太累心了,二姑娘提着打包的美味儿翻白眼儿:“你留张纸条不就完了?兜里有会员卡不?多留几张……” 什么心眼儿都得让妹妹教,跟在妹妹们身后随便捡点儿不就够用了? 收银台上放着台式日历本和纸笔,田来男小心翼翼走过去,探头查看了一下才松口气,嘴里嘟念道:“好……没放钱……抽屉也锁着。” 人家又不跟你似的缺心眼儿,大厅里不剩一个人留守,那自然是没留下任何重要物品喽。 至于桌椅杯盘啥的怕不怕被偷,呵呵,打听打听时鲜楼的名气再发问…… “大姐,你纸条上都写了啥?我看着你得用了人家两张纸。” 牙尖嘴利眼睛毒的二姑娘哦…… “我就写谢谢啦,叫时鲜楼的人都去发廊理发,都免费,还写了要是有不方便去的就叫我一声,我上门服务。” 憨大妮儿…… 至于的嘛,白吃一顿饭,时鲜楼全员免费理发,你知不知道除了看到的服务员还有二楼三楼包间服务的,还有后厨大师傅顺菜工洗碗工…… 墙倒了都不扶,就服你憨大妮儿! 小鹏贼兮兮的掰自己的手指头:“我算过,最多的时候一天我给38个顾客洗了58个头,从早到晚忙到十点半……” 这要是时鲜楼的全体到场,洗头工的十根手指头能洗废了哈。 肚子里太满智商略有下线的二姑娘还纳闷儿了:“咋地就来38个客人洗58个头?那么多人长俩头?” 还三头六臂小哪吒呢! “哈哈哈,”田阳聪抱着肚子蹲路边狂笑,这才刚出了时鲜楼,自行车还没开锁,就捡了这么个乐子。 田来男也笑,笑得花枝乱颤,还没忘一手提溜起小妹妹一手帮她捋肚子,担心她笑岔了气。 “你们笑啥?”小鹏被笑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瞪着眼珠子又掰一遍手指头,来38个客人,洗58个头,没错啊!田师傅那天给了他58个头的计件分成,记得杠杠的。 165 你真的要跟他比横? 等二姑娘寻思过味儿来,直接跳到田来男下弯的背上跟着大笑,对嘛对嘛,38个客人里有20个烫头染发的,不就需要洗58个头了? 时鲜楼二楼窗后,一道硬挺的身影站立,目睹着笑成傻子的姊妹三个,没忍住嘴角的上翘弧度。 相亲相爱一家人,憨直的不会拐弯儿的大姐,奶凶奶凶的机灵鬼儿妹妹们。 多么好? 田来男留的纸条被送进二楼经理办公室,牟帅哥儿批示:“先去两个头发长的试试手艺,好的话直接请来店里流水线服务,以后定期上门,时鲜楼员工的脑袋全给包了……” 就是这么果断! 第二天就有打蛇随棍上的服务员登“千百度”的门,年轻人喜欢新潮发型,还想带点颜色,统统可以满足。 临走,还问呢:“田师傅,能剃秃子不能?咱们后厨大师傅可讲究,每次要去找老师傅剃头刮脸一套儿下来,都耽误炒菜……” 感谢罗师傅存在过,传统手艺都教给田来男了,互通有无嘛,罗师傅用小剪刀精工细作的新手艺也学得不错。 据说当天罗师傅就找到下家了,顶着“千百度”的名头呢,受欢迎。 田来男睡了一觉儿之后精神状态非常好,答应的也爽快,俩服务员屁颠屁颠回去报信儿,谈长期服务的事儿得经理上啊。 午饭高峰期一过,军人作派的牟经理就虎虎生风步行过来了。没得说,俩服务员的发型得到了时鲜楼一票男士的首肯。 结果,赶上热闹了。 “千百度”门外围了不少吃瓜群众,指指点点热情四溢,店里面也拍大戏一般有人在“唱念做打”。 来家人找上门了。 来壮壮昨天在时鲜楼落了个没脸,心里郁闷自不必说,也是暗恨父母爷奶起初死活不同意田来男当媳妇的,要是那时候答应的爽快,怎么可能再引出后面一大堆麻烦? 来壮壮根本就没回家,憋着一口气跟着同事们打台球去了,彻夜未归,连个通知都没有。 这可是从来没用过的事儿,原先的来壮壮多听家长话啊! 一家人统统没睡好觉儿,来爸找儿子把腿都跑细了,大都家里没电话嘛,闹腾了一宿儿。 天明在台球厅找到的人,酒劲儿还没过,连着喝两顿了…… 运回家里来接着睡,罗婶儿就登门了,添油加醋好一顿编排,说是自己为了给来家说媒,害老罗把工作都丢了。 田家乡下丫头竟然还嫌弃起自家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再等来壮壮被吵嚷醒了,委屈巴巴讲述了昨日在时鲜楼的惨状,来家长辈的火气全都拱上了天。 这么欺负她家儿子,既没得到人还破了财…… 于是,“千百度”再次成为焦点,周遭没事儿干的吃瓜群众全赶过来了。 不成亲,就成仇。也算是奇葩家庭的脑回路。 最关键还不仅仅在此,丢面子的事儿还要拽上儿子女儿…… 田阳聪去跟刘主任看车了,田来弟去上学,齐奶奶忙活完小饭桌没离开,遇到这事儿根本劝不住,来月月被她亲娘拽走,打算的就是工作不要了,服装店爱咋样咋样。 齐奶奶只能帮着给服装店上锁,心里的天平倾斜了,原本觉得田来男不嫁给来壮壮挺可惜的,现在看,这样的人家……沾不得。 罗婶儿挺胸腆肚跟在来家的复仇队伍里,来壮壮跛着脚坠在队伍最后方,来月月跟亲爱的哥哥并排。 然后闯进“千百度”,来家奶奶打头阵,盘腿坐在罗婶儿曾经盘过的地界儿“唱念做打”,来妈撵走了顾客,堵住门,罗婶儿坐在罗炳坤原先常坐的椅子上拍巴掌助唱,俩跛腿跛脚的年轻人,涨红着脸靠墙歪站着。 就剩小鹏一个男子汉,真不赖,一直抓着根拖把拦护在田来男身前,唯恐唱完了就要开撕。田师傅待他不薄,不能让老泼妇们撕花了脸。 田来男也算是身经百战积攒了点经验,这会儿一手执剪刀一手剃头推子,嘴巴紧抿着,坚决不回应“同意”那俩字。 城里人,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最敢欺负的就是乡下人,双方都撕破脸到这份儿上了,来家奶奶骂来骂去还是算计着把人家骂答应。 来壮壮一身狼狈一脸憔悴,眼睛直勾勾盯着田来男,早先也没觉得恁么想娶,被拒绝后心思越发猛烈了,今天田来男迎接新生似的打扮的额外出挑儿…… 又好看又有钱又脾气面,凭啥不嫁给他? 来妈肆无忌惮堵着玻璃门,吃瓜群众也没想去报个警啥的,听这动静俩家谈亲事条件没谈妥,女方应该想漫天要价,婆家长辈不乐意…… 吃瓜这件事,吃着吃着就跑偏。 牟经理走近的时候,听着画风在批判当前小姑娘喜欢拿乔贪得无厌多要彩礼…… 军人出身,脑子里没太多弯弯绕绕,更不会人云亦云。 牟经理直接挤过去推门,门扇子晃荡一下,来妈妈的尖嗓门一声吼:“眼瞎啦?这个理发店不开了,找别处去吧!” 真凶残啊,人家是本地人,城里人嘛。 透过玻璃门和不停晃动着的人影,牟经理已经发现了里面田来男跟小鹏的防护姿势。 上午自己还派俩服务员来剪头发呢,营业很正常,不可能这会儿店主就想急流勇退。 牟帅哥儿再次用力一推,来妈一个屁股墩儿…… 有新鲜的空气冲进来,田来男的眼珠子都亮了。 小鹏更是几乎热泪盈眶,长时间双手抓着拖把杆也很累的,耳朵里更是灌满了各种谩骂指责与诱导,甚至来家老太太还编排了几句田师傅是不是跟他这个洗头工有一腿…… “牟经理救救我们!”小鹏热切的喊道,“这些人不要脸,非得逼着我师傅嫁进他们家,要是不嫁就要叫我们发廊开不成,还说以后只要开门就来闹!” 满满的都是泪啊!做学徒的也不容易,就因为不肯念书早早出来混社会…… 宝宝想回到纯真的校园里去。 当时来报名谎报的年龄,说自己满十六岁了,其实还差一年半…… 所以,空有一肚子赤胆忠心,他也知道自己护不住师傅。 会求助,证明没全把书念到狗肚子里。 牟经理就跟没看到脚底下盘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似的,只看向田来男,浑厚的男中音问道:“田老板,怎么不报警?” 憨大妮儿一手抓剪刀一手握推子的造型太好玩儿了…… “她们进来就堵了门,店里又没电话……” 田来男忽然觉得委屈,刚才一直被骂都没哭出来,这会儿鼻子酸楚的厉害。 “哦,那用我的打。”牟经理云淡风轻前行几步,从后腰处拽出一块砖头……大哥大。 大哥大,真叫大,还挺沉,打架能用。 拔出一根天线……发廊内鸦雀无声。 还没见识过…… “我……不会用……” 憨大妮儿会用也用不了啊,两只胳膊放下来,酸疼的跟不想属于自己一样。 “哦……” 牟帅哥儿感觉自己在炫富似的,事实上就是炫富,大哥大刚刚拥有,不应该珍珠蒙尘锦衣夜行。 “我教给你……摁……1……1……0,”说到“0”时,他很热情的推荐别的,“其实我这里面存着附近派出所所长的座机号码,要不直接打给他吧?出警更快……” 发廊内的空气都充满了骚动。 早有领教的来壮壮终于醒过神儿来,大喊一声:“别报警!别报警!” 他脑子终于清醒了,也从看到人家酷炫拽霸天的“大哥大”的刺激中找回智商,直接打给派出所所长报警,他家还能有好? 盘在地上的来老太太盘的很稳,没办法,水泥地太凉,她的双腿跟屁股都不听使唤了。 嘴巴可没问题,张口就来耍横的:“拿块砖头吓唬谁?告诉你小子我今年可是六十多岁了,派出所的敢来动我一下就擎着给我养老吧!” 老而不死是为贼,竟然也是有道理的。 我老我怕谁? 牟经理轻笑:“哦,那还真不好意思给民警同志们找麻烦,要不然只抓走年轻人,再把我店里七十岁的老爷子请到你家去讲讲道理?老爷子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用拐棍抽人,不过也别怕,抽坏了我们保证赔偿,要是气坏了我们老爷子,嘿嘿,就怕倾家荡产你们也赔不起。” 处理问题很有耐心。 田来男两只眼睛里闪烁小星星,那是崇拜,不,是膜拜! 来壮壮已经架起了亲爱的奶奶,低声求恳着:“奶,别说了,咱们惹不起他们!” 江湖中有传说,时鲜楼刚开张时有天晚上几十个小混混儿去吃饭喝酒……不给钱,还打算把时鲜楼定为长期白吃白喝的供奉点儿,结果牟经理一个人上蹿下跳左奔右突,凭一双肉拳对抗钢丝锁长砍刀与棍棒,如入无人之地,撂倒一片又一片,打的小混混们哭爹叫娘,嫌聒噪又走一圈儿,给每人卸了一回下巴儿…… 然后捆成一串儿押往派出所,路上一景,派出所内……都没地方下脚…… 你真的要跟他比横? 166 一身油泥也高兴 比横比狠比钱都比不过,跟派出所也没牟帅哥儿熟,来家三位女士灰溜溜想捂脸逃走都不行,得道歉,得保证以后不再来“千百度”寻衅滋事。 至于最识时务的来壮壮,光道歉还不行,牟帅哥儿盘算了一下被来家人影响的经济损失,认为来壮壮赔付一百元是公平的。 刚才给撵走了两个顾客,白瞎了烫发药水,加上闹腾的时间长,估摸最少能闹掉十个八个的…… 牟帅哥儿站在“千百度”正中空地上面寒如水,他最看不上大男人欺负小姑娘的,很盼望来壮壮骨气壮些,给他一个出拳的机会。 可惜并没有。 来壮壮点头哈腰的保证马上去取钱送过来,神态谦恭的让田来男都不认识了。 原本的壮男的形象早就坍塌,原来“壮壮”只针对比他气势弱的人。 牟帅哥儿已经出手帮忙镇场子,自然要等全部完美收尾,坐下来谈了邀请田来男登门服务的事宜,坚持要按照“千百度”墙面上张贴的“价格表”算钱。 “那不行!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就耽误点儿功夫的事儿……” 牟帅哥儿脸又沉下来了,一个退伍特种兵,亲眼见到小姑娘受欺负,难道可以不出手?多正常的事儿啊,磨磨唧唧…… 他坐那儿释放冷气,门外两三只没散干净的瓜民或者顾客根本不敢进来,小鹏缩着脖子一个劲儿冲小田师傅使眼色,这位是哥,您别拧着他啊! 田来男:我说错啥了? “千百度”的空调再给力,也没办法把冷空气给消融暖和喽。 来壮壮跛着脚送钱来,来爸陪护着等在“千百度”外,女人们是吓破了胆的,不肯陪。 昨天请客一共折进去小三百,今儿又生幺蛾子,再添一百。那……欢迎明儿再来? 来壮壮把钱放在牟帅哥儿跟前的长案上,斜着眼睛还往田来男脸上瞟,他心存侥幸,以为他所了解的田来男,一定坚持不要这一百元钱。 本来憨大妮儿是要拒绝的,可是刚才被牟帅哥儿身上的冷气给骇到了,这会儿跟鹌鹑似的,嘴都不敢张开。 牟帅哥儿摆手,撵苍蝇似的,连再吓唬两句的意思都没有。不需要嘛,经过今天这一场闹腾,知道田来男是牟经理罩着的人,谁还会除了熊心豹子胆来找抽?活腻歪了吗? 来壮壮离开,牟帅哥儿也没多留,冷气消散……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就剩下一百块钱,寂寞的诉说着一段悲催的爱情。 放学后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二姑娘,很是浑身不得劲儿,不需要妹妹来边往死里怼边往活处救的大姐还是真大姐吗? “千百度”已经正常营业,没赶上最热闹的时候的顾客支棱着耳朵,瓜民目前最关心的是,小田师傅跟那位牟帅哥儿是什么关系? 来壮壮这茬儿算是彻底揭过去了吧?田来男只会想息事宁,哪里可能解释根本不存在的八卦新闻? 最近家里的事儿是一桩接一桩,本来就忙,人手还都折腾没了…… 田来弟很潇洒:“齐奶奶说了,今儿连夜帮我找新帮手,保证不会再出现麻烦。” 田来男这边罗师傅被撵走了,据说马上找到了下家。小鹏……也想走。 “田师傅我……我……又想念书了。” 校园多么安全啊,男同学之间顶多掐个架约到操场打几个滚儿,混社会……可太惊心动魄了,连个老娘儿们都能骂的他肝儿颤。 以后真要过这种日子吗?没文化,打工,学手艺,侍候人,胡同里的婶子大娘都敢来撒泼闹事儿…… “念书好啊,”田来男向来好脾气,对小鹏好的像对待亲弟弟一般,“你爸爸妈妈肯定特别高兴。你不用管我这里,安心回去……” 来家这么闹腾一场,能把小鹏给吓回学校去做个乖学生,也算是一场功德。 田来弟接手小鹏洗头的活儿,也催促:“想好了就赶紧走,以后哪天又脑子犯抽受不了念书的辛苦了,找我妹帮忙介绍你周末去建筑工地搬砖和泥,保准儿周一上学有精气神儿!” 这是田阳聪指点初中辅导班学生家长时出的主意,调皮捣蛋死活闹着辍学的小男生,家长用不着下跪求恳他千万不能啊,豁出去丢到建筑工地关一个月干一个月的小工…… 多少老师苦口婆心的劝,家长死乞白赖的拦,也不如放入社会这个大熔炉里磕打磕打管用。 二姑娘最懂。 现在,小鹏也懂了。 连晚饭都没管就撵走了洗头工,狠心的小田师傅只给了钱。偏偏当晚生意火爆的不像话,二姑娘跟着受累,连家庭作业都没时间做。 幸亏咱是学霸…… 最应该刷刷存在感的三姑娘一直没露面儿,连给田来男预定的小木兰摩托车都没空办手续去,她跟着刘主任去单位看车,刘主任有工作,小屁孩儿就跟着车队司机师傅办各种手续,又跟着修车换零件,连午饭都是赖着在车队吃的。 上辈子熬成了个有车的人,这辈子身子小开不了,闻闻汽油味儿抓两手油泥都觉得心里美,张嘴询问这辆二手车的脾性,冒充懂行的大yi巴狼。 名义上是白捡的小闺女发横财给后妈买辆车,感天动地没少来看稀罕的机关干部,保洁阿姨都提着拖把过了好几趟,就是想瞧瞧这么招人疼的闺女还有机会捡不? 田阳聪可顾不上留意这些,钻进钻出爬上爬下玩的不亦乐乎,学到不少专业知识,顺带……师傅们又主动答应代为更换升级好几样小零件儿…… 工作量越发大了。 小屁孩儿被刘主任扯走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还摆着小黑手跟师傅们再见:“我明儿还来帮忙!” 她是想五万块买回去一辆新车对吧? 就脏成这德行的,刘主任都舍不得往家领,直接扯大澡堂子去,不泡透实了不给上池子沿儿。 这年头,能捞着泡池子的就说明生活条件优越,县城新开发出来的温泉池子,据说治百病,泡一次,十块大钱。 里面有专门给搓背的大婶儿,没活儿的时候在外间床铺上搭着棉被聊天儿,里面一招呼立刻真空上阵,手工织的老粗布袋子套在手上,“唰唰唰”…… 再讲究点儿的,还要叫上刮痧的、拔罐儿的,更驱寒气。 说实话,都不怕你们笑话,活了两辈子的田阳聪还是头一次享受这种豪华服务。 上辈子不消说,贫穷的学生时代根本没有花钱去泡池子的想法,普通的五毛钱一次的池子都没肖想过。 这辈子,厨房烧水洗洗就算奢侈,在刘主任家卫生间洗洗更算享受,也没琢磨过跑大庭广众之下跟陌生人赤身相见。 还得装作很适应的样子,田阳聪像一只被煮熟的虾子,浑身红通通。 刘主任温柔的问:“明儿还来吗?” “不……不来了。泡这一次,能顶半年。”田阳聪痛心疾首的保证,“明儿我不去……修车了。” 搓背的大婶儿肯定忘记了手底下是小孩子肉嫩皮薄,“唰唰唰”的同样充满干劲儿。 刘主任笑的更温柔了。 好吧,做人家白捡的闺女也要讲职业道德,恢复成白白嫩嫩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多么好,带出去倍儿有面子。 做了后母女,也要彼此荣辱与共。 出来澡堂子,刘主任再次嫌弃的跟后女儿拉开了距离,嘴里说:“天儿晚了,要不非得全扒了丢掉,里外都换身新的。” 田阳聪扯扯自己蹭了不少黑油泥的粉红棉袄,龇牙笑:“没事儿!不用丢!找师傅们要……不,回去打瓶子汽油,一泡,一飞,洗的干净着呢!” 生活经验比刘主任都多…… 科普小专家…… 得有多喜欢汽油? 多喜欢跟司机师傅们亲近求教? 刘主任还得带着一身油泥散发着浓重味道的小丫头共进晚餐,泡澡泡的早饿透了。 “你目前这样只适合吃路边摊儿。”刘主任如实评价。 “好的呀!”小屁孩儿可是从苦日子熬出来的,吃路边摊儿也算奢侈。 依旧津津有味儿其乐无穷推荐:“咱们吃砂锅还是水饺馄饨?妈你平时太不接地气了,从我认识你就没一次吃过路边摊儿,这得算平生一大遗憾!” 于是,早就被后闺女带的食了人间烟火的刘主任更进一步跌落尘埃,坐在黏哒哒的小马扎上,忍受着西北风的抚触,品尝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 “再来两屉小笼包!有蒜不?来两瓣儿!” 甭管如何被打击,都始终陷入到亢奋情绪中不可自拔的小屁孩儿,看着人家的小方桌高声吆喝。 人家的小方桌上就有同样的配置,随风飘来的味道,好极了。 “小声些……”刘主任嘱咐,还心虚的左右查看。 “嘿嘿,后妈您有偶像包袱。”小屁孩儿回馈评价。 真的,晚上九点多坐在马路牙子边上吃包子喝馄饨的大有人在,大有穿戴的有身份的人士在。 “喏,那位就是,比您还像个领导干部呢!” 167 大蒜与搭讪 两鬓有几道斑白,头发微有些自来卷儿,统统伏贴背在脑后的中年男人,独自一人慢条斯理享受着小笼包跟馄饨,一碟醋,一碟长了点儿绿牙儿的白蒜瓣儿,一碟爆炒花生米。 看到这对母女打量他,回以一笑,慢慢道:“这家味道正宗,我常来。” 大叔你穿的棉袄内胆是貂的吧?还常来吃路边摊儿? 而且气氛还挺和谐的,貂儿外面还有暗黑色的棉袄皮遮着呢,不敞着几颗扣子根本发现不了。 田阳聪心思活了,等小笼包跟蒜瓣儿也上来,直接往刘主任的醋碟里放:“妈,我认为必须配蒜,否则人生不完整。” 刘主任那么不食人间烟火的过去,正在如数被坍塌,就剩下最有人味儿的大蒜心结儿没克服了,此时不洗脑,更待何时? 中年男人听着小丫头说话有趣,又给自己慢条斯理加戏:“我听着这位女士有些鼻塞,吃几瓣蒜微发些汗,杀菌祛湿,连药都省了。” “嗯嗯大叔说的有道理。” 田阳聪猛点小脑袋,又给刘主任的醋碟里添了两瓣儿。 刘主任瞪她,内心独白:这是谁家的熊孩子?不捡了行不行?退货! 中年男人更来劲儿了,一脸的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米多:“小姑娘再给你妈点一碟花生米,吃完蒜瓣儿嚼几粒儿,去味儿效果杠杠滴。” 还挺押韵。 刘主任脸上的红润直接弥漫到脖颈子…… 她不习惯在马路牙子上吃路边摊,更不习惯当着陌生人高声训斥孩子,捡来的也不行啊。 愣是……人生完整了。 被辣气冲到了喉咙跟鼻腔,热馄饨汤都浇不灭,需要喝……醋…… “妈,是好吃吧?回头咱把车开回去了,没事儿咱俩就满城转着吃路边摊儿……” 捡来的闺女志向远大,花好几万买的“豪车”只为的半夜开出来蹲马路牙子喝西北风吃路边摊儿。 刘主任很久没有再独自一人感怀身世掉眼泪了,这会儿泪花闪烁,只因为多吃了几瓣蒜。 一个成天不上学比大人还能耐擅长找事儿的闺女,专治伤春悲秋,你值得拥有。 不给再去政府大院搅闹司机师傅了,田阳聪有新想法,吃饱喝足就提。 “我想亲自去京城看房子,妈你有空不?” 李青峰现在被委以重任,做几所辅导班的总负责人,所有的业余时间几乎都投进去了,田阳聪越来越像个甩手掌柜,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刘主任刚刚被花生米的清香遮去了大蒜的浓烈滋味儿,接着又得心脏砰砰连跳几下。 “安安生生等长大不好吗?我不好请那么长时间的假,明日我带你去别的地儿……” 扶额~~o(>_<)o ~~ 亲自去买房,这时间可真心不好说,又不可能去到了再把小丫头自己丢下。 真操心…… “后妈呀,”田阳聪皱着鼻子打悲情牌,还放下筷子掰手指头,“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对不对?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对不对?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对不对?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世人若被明日累,春去秋来老将至……哦,我会等老的……” 前世就没发掘出自身耍宝的无穷潜力。 耍的就是宝啊,宝,治百病,在刘主任这里无所不能。 “哈哈哈……”,一道从胸腔里经过下压又没压住的笑声…… 隔壁大叔还没走! 刘主任再次面红耳赤,隔着小方桌虚点田阳聪的额头,低声道:“回家再说。” 田阳聪对隔壁桌做个鬼脸儿,看破不说破,不是中年人应该遵守的处事原则吗?大叔你修为不够啊! 肯定家里没有像自己这样聪明睿智的孩子磨砺他…… 毕竟像自己这样的人才世间少有。 自恋中的田阳聪都不乐意为剩下的一个小笼包打包了,那么有钱啦,要去京城买房啦,要有四个轮子的轿车开啦…… 吃罢拂衣去,大款不打包,多么潇洒土豪? 刘主任掂她耳朵:“黑子跟大黄饿了一天了,再去要两笼叫它们也尝尝。” “嘿嘿,妈你发现没有?最近你越来越不温柔了,还学会了体罚。”田阳聪护着自己的红耳朵,屁颠颠儿去忙活儿了。 小笼包要等几分钟出锅,就这几分钟的空档,田阳聪发现自己被“八卦”了…… 中年男人肯定闲的蛋疼,竟然利用刘主任孤单一人的情况下热情搭讪,话题就围绕着“熊孩子”与“别人家的孩子”。 “你家闺女真聪明,机灵……” 从赞美别人家孩子的角度入手,谈话气氛自然会越来越愉快。 恰好,刘主任最近几天自我认知膨胀,只找到司机师傅那一条渠道宣泄了一次,还隔着电话线。 今夜被大蒜刺激的个性应该更张扬些,尤其是对方乃陌生人,比跟司机师傅说话都可以更恣意。 “我闺女啊,确实……” 泡澡堂子到了九点多,吃完路边摊儿就过了十点,一带孩子的女人与一中年男还聊这么投机,合适吗? 感觉自家美人后妈被占了便宜! 最讨厌有妇之夫搭讪无夫之妇! 田阳聪提着一袋子热腾腾的小笼包站到两人中间,磨牙笑问:“大叔,都这个点儿了,你还不回家,小心你老婆罚你跪搓板!” 吃饱了还赖着不走,穿戴的倒是低调的奢华,内里肯定藏着一颗不甘寂寞的花心,鉴定完毕。 中年大叔摊摊手,笑道:“羡慕你们有人做伴儿啊!慢走,再见。” 这是……几个意思? 刘主任蹬着自行车教育田阳聪:“你这张嘴……怎么学起你二姐来了?还想单独出门,在外面说话得罪了人可不得了。” 田阳聪双手搂着刘主任的腰,满不在乎的说:“我又不傻,这不是有后妈给撑腰吗?才敢说话不过脑子的。真自己出门了,我肯定比别人都谨慎,绝对不惹任何麻烦!” 她还暗戳戳在心里加了一句:以后还要孝敬你陪你安度晚年呢,肯定会先保护好自己。 目前,三姑娘对于自己的智商跟情商估值都挺高,确实有自我感觉良好程度超越二姑娘的倾向。 三姊妹里,只需要担心憨大妮儿嘛,地球人都知道。 而来家上门闹事,被牟帅哥儿轻松解决的传说,三姑娘可是知道最晚的一个。 要等她跑过去展示姊妹情深救下大姐,黄花菜都凉了。 “真这么传奇?可惜了,我们昨儿半夜才进家,错过了……” 三姑娘一惊一乍的挺遗憾,不念书去,太闲。 一天一夜,变化巨大,连服装店都换新人了。 齐奶奶又领来个腿脚利索的姑娘,叫丽丽,身条儿好模样美,待业两年了,工厂的活儿嫌累嫌脏,卖衣服……可以。 来月月脸皮薄,再没露面儿,也没要三天的工钱。 那也给二姑娘带来不少麻烦,半道上丢下店门跑了,要不是齐奶奶帮着锁门,店里能被抢空了。 田来弟还专门又请了一天假,无视班主任老师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她得看店挣钱弥补没跟着田阳聪在股市遨游的欠缺啊,想想就肝儿疼。 齐奶奶及时给领来了新人,二姑娘还得手把手教,再给所有衣物订上价格标签,还得给小妹妹释疑解惑讲传奇故事。 “你别去‘千百度’找大姐了,她不在,小鹏也回学校念书了。大姐说趁着店里还没招上新人,先把人情还上,去时鲜楼上门服务啦!” 真实诚。 田阳聪有了甜蜜的烦恼:“给大姐定的摩托车到了,昨天就可以提回来。要不……咱俩去提车?就不打扰大姐了。” 甜蜜的诱惑,二姑娘懂得。 “对嘛对嘛,时鲜楼员工那么多,一两天肯定剃不完头,咱俩去……人家让开吗?” 蠢蠢欲动摩拳擦掌,小朋友都喜欢干大人的活儿。 “二姐你穿成熟点儿,你这个头儿,就当小时候没吃饱长呲了,说已经十七八岁了能行。” 有人怂恿,再加上主观意识也很强大,二姑娘雄赳赳气昂昂抛下了店面跟一个真正已经十七八岁的看店新手,出发了。 姊妹两个都是小精人儿,蹬了一辆自行车,都是全副武装,大棉袄围巾口罩手套。 一路商谈,小的那个抖尽了威风,毕竟大的那位完全不了解摩托车的骑法儿,空有一腔勇气。 “你咋知道辣么多?你骑过摩托车?开过汽车?” 一不小心嘚瑟的连开汽车的核心技术都秃噜出去了。 田阳聪淡定的坐后车座上拧二姑娘的腰,回答:“因为我聪明啊,看一眼就懂了。” 不看也懂好不啦? 昨天还在政府大院跟着师傅们修车呢,玻璃水都是自己倒的,有本事! 二姑娘被打击惯了,忍着腰部传来的微痛,不再白痴般的发问。 反正二姑娘相信自己,才华仅仅比小妹妹差上一丢丢而已。她看一眼就懂,自己肯定看两眼便懂了。 还是谈谈大姐吧,容易找到自信。 168 自作多情要不得 “我觉着牟经理对大姐有意思,要不然咋就这么仗义呢?两次都帮忙,二话不说就帮。” 田阳聪唱反调儿:“你这是不了解当兵出身的血性。就算是普通男人……比如来壮壮,不是也肯见义勇为吗?遇到的对手比自己弱,又没有啥危险,帮忙是人之常情。” 三姑娘这句话说得有点儿凉薄哦。 倒也不是不在心里感谢牟帅哥,只不愿意让大姐二姐多想,千万别遇到个小伙子释放善意,就猜测人家对自己有意思。 从根儿上来说,田阳聪这是上辈子就存在的老思想在作祟,她不相信男人,不相信婚姻。 尽管,再见到小男神的时候,她自己那么掏心掏肺的对人好。 “自作多情要不得啊姐。” 小的说的一本正经,大的那个便信了,还鄙视了一下自己不再纯洁的内心。 “飞达”摩托车售卖门店很大,来回穿梭足够二十多间门店,田来弟眼睛都使不过来了,摸摸这个坐坐那个,整一个刘姥姥进大观园。 穿红裙子围白纱巾戴红色头盔的女模特,座下紫红色“小木兰”迎风驶来的宣传图片,更是刷新了田来弟的审美观。二姑娘赞叹的劝道:“妹你撺掇你后妈买四个轱辘的大汽车干啥?还是摩托车好看,又灵便!” 田阳聪翻白眼珠子,决定不做解释。 人的眼界是慢慢儿提升的,二姑娘尚且领回不到四个轮子汽车的妙处。 直等她整个大厅逛完一遍,田阳聪才拿出了单据要求提车。 工作人员很正规,要当着顾客的面拆除包装,包装也很正规,木条木板挺结实…… 就在这等待的空档儿,一声接一声“闫老板好”,波浪状绵延过来。 等的有些无聊的田阳聪眼珠子骤然瞪大了。 如果不是早有预订,自己昨夜又没透露任何跟摩托车有关的话题,田阳聪肯定要以为这位闫老板是跟踪自己来的。 这么有缘分?距离昨夜共进夜宵还不够二十四小时,就再见了? 她一脸惊奇,人家也是呢! 老板站定在身前,居高临下的,笑的也挺和煦的,但是一开口,肿么就透出一股子阴谋味儿? “小朋友,你家长呢?” 刚劝阻二姑娘不要自作多情,田阳聪就明知故犯了,别问她为什么,就是觉着老板对她后妈格外感兴趣。 “喏,这就是我家长,我姐。”小屁孩儿严阵以待,伸手一扯田来弟,提醒她分清敌我,别见人就露三分笑,显摆她奸商本质。 对面这位才是真正的奸商呢。“飞达”摩托车销售公司在县城规模最大,开办最早,这一连串的门面房包括后院两栋大楼,设置的办公室、维修车间与仓库,全是他的私人财产。 刚才看到的宣传条幅,“飞达”正在推行“城市辐射农村”方针策略,已经在几个大乡镇设销售和维修点…… 如果真要评选出一张县城财富榜单来,在96年,闫亭章稳稳地算是首富。 为富……好不仁……好色……好赌毒…… 反正田阳聪此刻脑袋瓜儿里蹦出来的都是负面词汇,警铃大响,要远离大奸商。 “就你俩来的?”闫老板却像是脚底下扎了根儿,放弃了巡视领地的常规日程,继续追问。 “可不就是吗?”三姑娘有素质,没好意思直接说啥“没长眼啊”。 “小武,把车装好后再替送回家去,不能交给小朋友开。”闫老板可真是够招人厌的,谁是小朋友啊?这不是还有大了一岁高了一点儿的姐姐在吗? 田阳聪火冒三丈拽她二姐到身前,隆重介绍:“我姐今年满十八周岁了,不属于小朋友的范畴之内,可以独立开摩托车回家,不劳烦你们费心了。” 田来弟马上默契配合,说的活灵活现:“dei啊,我就是小时候营养没跟上,个头儿起不来,年龄够大了。装好车以后您再教教我咋开就行,我聪明,一学就会。” 只是个拧油门的技术,谁还学不会咋滴?三姑娘都不需要你们教,自己一拧就能回家。 组装工人小武看看俩丫头,又看看老板,一律点头答应着,继续手里的活儿。 闫老板居高临下看着姊妹两个的眼神很严肃,他还有后招儿:“不听话,我现在给政府办公室打电话通知刘主任。” 纳尼?田阳聪的鼻子都给气歪了。敢情儿昨儿个装的那么陌生友爱,其实这位才是隐藏得最深的大尾巴狼! “你早就认识我后妈?” “我不认识……” “你撒谎!你居心叵测!” 田阳聪开始口不择言,她后悔,太大意了,白活两辈子了。 保护后妈! 闫老板貌似被堵住了话,眼帘垂下,停了一会儿。 o( ̄ヘ ̄o#)被说中心思羞愧了吧?中年油腻男仗恃有俩臭钱图谋染指美貌少妇…… 田来弟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声问:“咋的啦?他……得罪你后妈了?” 闫老板再次开口,声音多了几分沉重。 “刘主任儿子的摩托车,就是在这儿买的,他的年龄……也不够十八周岁。出事的那天我去现场了……” 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儿子坚持要买摩托车,父母拗不过,也是出于疼爱。 老板亲临事故现场,目睹死者父母悲戚惨状,心里也不会好受。 县城地方小,闫老板知道刘主任是谁,或许还远远的打过照面,也属正常。 田阳聪多么聪慧的人精儿啊,瞬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缘故,脸颊腾的烧起来,尴尬的恨不能在地下找个洞钻进去。 “你们还小,不懂得。孩子出事故的话,难过的是大人。” 闫老板声音低低沉沉,渐渐远去。 剩下姊妹俩,被抽光了气体的皮球一般,全怂了。 再不敢闹腾自己驾车“潇洒走一回”。 大老板发话,小武规规矩矩开了辆厢货,绳捆索绑着“小木兰”送回了服装店,厢货上还载了俩小屁孩儿跟一辆自行车。 齐奶奶乐呵呵迎出来,吃小饭桌的孩子们在后院午休呢,这个点儿,她给姊妹两个留了饭。 “还有好几个大狮子头呢,时鲜楼的小伙计说是你大姐干活儿不要钱,啥经理让送来的,我没动。” “真的?”二姑娘立刻涨了精神,跳下车就跑,美食足以弥补开不了摩托车的遗憾。 田阳聪安排着小武把小木兰安放好,邀请一块儿午餐,被拒绝了,这是人家的规矩。 “有问题随时开去店里维修,保修期一年,半路上坏掉了的话也可以打电话,我们派车去路上抢修。” “谢谢您小武哥。”田阳聪送出门外,迟疑着问了一句,“你们老板……为什么经常自己一人吃晚饭?” 小武顿住,挠挠头,这个问题有意义吗?谁还不是自己一人吃晚饭了? “老板孩子出国念书了,他不喜欢晚上有应酬。” 最关键的点还没回答出来,田阳聪不好意思再问了,自作多情要不得嘛。 时鲜楼的狮子头真是好吃,香的能把舌头吞下肚去,据说做这道菜耗时长,二姑娘虽然有心操练操练,奈何目前要上学,小妹妹催着她下午返校,别泡事假了。 新招来的丽丽是阳光型的姑娘,打小肤白貌美的,收到的夸赞多,就长成这样了呗,挺适合卖服装,跟顾客聊得来。 价格不熟悉没关系,有记账本有价格标签,她自己摸索没问题。 田阳聪是被闫老板说教的那几句话改了态度,她从股市大赚一笔后确实有些飘,不但说话不愿意动脑子先考虑,做事儿,也太随意任性了。 自己的安全,二姐的安全,大姐的安全,都很重要。 她们姊妹已经不是路边卑贱的野草,没人关爱,自己也不在乎是活是死…… “二姐你不许打摩托车的主意,大姐也得练好了再上路,我得给大姐找个师傅护着学才行。” 她这个细胳膊细腿,肯定拦护不住加了油门的小木兰。 大姐的智商又堪忧…… “啪!”三姑娘双掌一合,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人选。 既然大姐不肯收时鲜楼的剃头钱,牟帅哥儿又不好意思占便宜,那就要求他负责保证大姐安安全全学会驾驭小木兰嘛,狮子头吃一顿就可以了。 真操心啊! 想到就做到,田阳聪还惦记着把手里所有的事儿都安顿好,就去京城给自己看房子。 时鲜楼的“头”确实挺多,田来男自己精雕细琢的修剪下来,原计划两天时间都不够用。 小妹妹还来添乱…… “牟哥,你确认会开摩托车吧?教会大姐开小木兰没问题吧?可不能给摔坏了。” 从“牟经理”升职为“牟哥”,只需要一分钟。 有趣的是小丫头还古灵精怪的打预防针:“牟哥你结婚了吗?嫂子性格……啊没有……那有女朋友不?我问这个没别的意思哈,这不是让你护着我姐学骑车担心引起误会吗?您就抽个店里的空儿,这三天教她练两遭儿就行。” 好白菜肯定都被猪啃了,好猪……肯定都啃过白菜了…… 169 全是感情问题 “啊?真的?”三姑娘骤然提高了嗓门,隔壁屋握着推子剃头的田来男差点儿把大师傅的耳朵给剃了。 “哈哈牟哥你说你长这么帅,怎么会还单着呢?” 你一个小屁孩儿嘲笑人家这个话题,合适吗? 退伍兵也会脸红哒! “你快去帮你姐的忙……”。很应该是恼羞成怒了的牟帅哥儿单手提溜起田阳聪一侧棉袄肩部,给送去了隔壁临时剃头室。 在绝对的武力值面前,口舌之利没用处。 田阳聪做了一回沙袋却心动了,不应该笑话二姐自作多情,大姐真要是能找牟帅哥做男朋友,那可……再合适没有! 就算是成不了男女朋友,来往的密切,大姐也能得一个给力的庇护,吃不了亏。 越琢磨这笔买卖就越划算…… 那就逮机会一点点儿打听“心仪姐夫”的具体生平来历呗,不动声色的,跟每一个来理发剃头的时鲜楼员工套话,挖掘内幕。 越挖掘,越迷糊了。 牟经理跟目前在时鲜楼养老的那位,喜欢抡拐棍揍人的老爷子,不是亲父子,老爷子姓杨。 老爷子屋里有牌位,老婆跟儿子的,那个儿子也姓杨。 “那就是半道上收养的?”田阳聪有经验啊,她如今姓田,却肯定会给刘主任养老。 “也不是……我们经理叫老爷子‘叔’。” “那就没人见过牟经理的亲生爸妈?” “没有,时鲜楼最老的大师傅都没见过,大概不在人世了……” 杨老爷子是县城本地人,牟经理不是,没人知道他的身世,时鲜楼的登记业主是杨老爷子,一应业务又全都是牟经理做主。 就是这么扑朔迷离。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最关键的打听清楚了,牟帅哥未婚单身,无不良嗜好,因为小腿受伤从特种兵退伍,目前看不出遗患。 妥妥的优质男! “为啥牟经理没谈对象?嘘……小声……这事儿啊,老爷子抡拐棍都不管用,我们经理说了,好男儿先立业再成家,怎么也得到二十五六岁再考虑婚事。其实啊,就是没看对眼儿的人呗!” 76年生人,现在二十周岁,多么好! 田阳聪整个人都透着欢喜,看向忙碌的大姐的眼神,包含一种慈母般的欣慰,“吾家有女初长成”…… 未来可期。 “牟哥明儿先去我家开车过来哈,叫我姐等着你一起。” 临走还嘱咐了一回,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先让两人近距离教学摩托车,再隔长不短理个发吃个饭…… “咱们老百姓啊今儿真高兴……”又哼又唱的三姑娘实在反常。 田来男纳闷儿的很,不追问是惦记着赶晚上给发廊营业,她不嫌累,想多挣钱,前几日相中过的房子跟来家挨着,无论如何不想买。大姑娘换了新目标,想直接在最繁华的地带买门面楼。 老街老胡同老房子,消费群体受限制,发展更受限制。 再加上来家人闹腾这一回,吃瓜群众净是眼熟的邻居,大姑娘总觉得落在身上的目光饱含深意。 她活了近二十年,唯一对自己有自信心的就是理发手艺了,还说好了会定期返回培训学校学习新技术,她是打算把理发当成终身的事业来做的。 昨夜就有了这些想法,田来男没跟妹妹们商量,这一次,她想自己慢慢儿的考虑清楚,拿出主意,自己完成规划。 每个人终究都要走上一段沿途只有自己的人生之路。 哼着歌儿的田阳聪也在路上,她需要去中学辅导班上“一对一”的口语课,还得嘱咐李青峰一声,近期别再安排她上课了,京城之行是必须的。 都已经破裤子先伸腿——告诉给颜家明了,小男神肯定掰着手指头计算日子等着她大驾光临呢。 只待把刘主任的思想工作再做做。 田阳聪胸有成竹只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孰料想灯火辉煌的辅导班内却是一片狼藉,早到的学生们在帮着李青峰重新摆放桌凳。 “有人打架?伤着人了吗?”田阳聪立刻担心了,早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李青峰跟每位老师都必须特别注重学生的安全问题。 李青峰抬起头来…… 本来长得就不帅,这次……脸还被挠出好几个血道子来,眼镜也碎了一片,眼镜腿儿扭曲着。 “谁打的?今天谁跟你一起上课?” 放松了好几天的“小田老师”,“甩手掌柜”,都忘记了授课安排表的内容。 李青峰唇角翕翕一脸尴尬,有学生抢着回答:“是苏老师的妈妈打的,还把苏老师给拽走了。” ┓( ′?` )┏ “我没事儿!”李青峰难堪的摆手,“今天我自己上课能行。” 好在辅导班里没啥珍贵设施,桌凳也都是耐造的,录音机录像机都在橱子里锁着,还没来得及拿出来。 当着学生的面儿,田阳聪没细问,估摸着应该是李青峰跟苏婷婷的恋情终于暴露,苏婷婷母亲追到辅导班发飙。 男人嘛,享受了人家闺女的柔情蜜意,自然也要能消受其身后暗藏的风刀霜剑。 田阳聪帮着收拾教室,等“一对一”的授课结束,又去帮着辅导作业,没再多说一句话,该干嘛干嘛,反倒令李青峰心里舒服了好多。 把学生们全部送走,田阳聪也有些羞惭,人家都这样了,自己这个当老板的还要出门旅游…… “李老师,你要是自己实在应酬不过来,我就再晚几天去京城。” 李青峰摘了残缺的眼镜,揉揉眼睛苦笑:“婷婷肯定得有段时间出不来家门,我的空闲大大的有,我打算继续招生,也再找两个老师,你点头的话就定下来,都交给我。” “不用这么拼命吧?你需要钱急用?家里有事儿你跟我说……”田阳聪推车子的手停下来,这么优秀的员工她必须关心一下。 她给李青峰的待遇够高了,有基础工资有管理费课时费再加分红,超出普通年轻老师的三倍以上,还不够花吗? 李青峰连连摆手摇头:“我送你回去,路上慢慢儿说。” 小伙子今天受刺激了呗! 苏婷婷家条件好,三辈儿都是城里人,自然……看不上毫无根基的乡下孩子。 指着李青峰鼻子骂的:“你看看你占哪样儿条件?模样丑的自己都不好意思照镜子吧?家庭……呸……一家子拖累!乡下小子娶媳妇也得盖上五间大瓦房吧?你们家盖了吗?盖了也得给你弟弟妹妹住吧?还没正式工作,搞这种不入流的辅导班……” 连骂带打都嫌不解恨,命令他再不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苏婷婷哭的浑身哆嗦,跟她妈保证李青峰能在城里买房子结婚,也被她妈抽了巴掌…… 两个人谈恋爱时间够久了,苏婷婷愣是从不敢明说李青峰的存在,就是因为知道会闹这一场。 田阳聪疑惑:“我估摸着你领到的工资攒下来,够买房的了啊?” 李青峰低头,后背都塌了,喃喃道:“我……长大了,得养家,得先给家里翻盖房子。五间大瓦房真盖起来了……” 可是盖起来有毛用?难不成苏家肯让女儿结了婚去乡下住大瓦房? 在他们村子,孩子刚毕业两年就能拿出来盖五间瓦房的钱,已经算是顶尖儿人物了。 可是在城里,在苏家人眼里…… 人家如花似玉的女儿,捧在手心里娇养大的,怎么可能舍得白送给你家去受苦受累做长嫂负担你们一家子的漫长人生? 这事儿,田阳聪懂啊! 刚刚为了大姐被来家相中要娶了去给送房子给生孙子,俩当妹妹的都恨得想去来家拆房子…… 田阳聪忍了好几忍,还是劝了几句:“你自己……也得留下些钱在城里置房子,不然,你对得起父母弟妹了,可对不起苏老师一番情意。” 人家姑娘先是倒追,后是为你挨骂受打,你还是一味儿的挣点钱就回馈给老家的话,特么的也得算是渣男。 辅导班确实能借住,捣着花儿换着地儿住都行,可是不能结婚,不能替苏婷婷在娘家人面前说嘴。 李青峰闷声答应着,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千百度”门口。 田来男忙起来能到晚上十点关门,田阳聪跟李青峰道再见,决定等大姐一起回去。 她现在睡觉儿地点属于两不管的自由状态,反正都知道她要么跟后妈亲热去,要么去跟俩姐姐凑热闹,全随她心意。 “大姐……” 三姑娘推门就进,很意外又好像还在情理之中,牟帅哥也在。 进展会不会有点儿快? “阳聪下课了?先歇会儿……” 田来男招呼着,在给顾客拆发卷儿,冷烫精的味道散发…… 牟帅哥对上三姑娘圆溜溜瞪大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的举动不妥了,出口解释:“我出来跑步,看见店里灯还亮着,担心你姐又有事儿,进来看看……” 真的只是出于人道主义关心一下下而已,昨儿大白天的田来男就被堵在店里没人帮忙呢,这又是晚上。 170 终于进京 “嗯嗯我懂我懂,”早有了小算计的田阳聪夸张的打了个哈欠,拱手抱拳说,“我困了,先回家睡觉儿行不行?大姐你别走晚了,不安全。” 嘿嘿,还不明说想让牟帅哥做一次“护花使者”。 这种事儿要看悟性,说完就撤。 田来男怎么可能放心让妹妹自己走?这次过来的确实比从前晚,都是在辅导班跟路上谈心耽误的。 她又正忙着,只能转身向牟帅哥要求:“牟经理,能不能请你站路边看着点儿?她拐过去这条道儿就快到家了。” “我正好接着跑一圈儿……” 牟帅哥答应的爽快,话音未落一条腿已经伸出发廊门外。 多好的人啊! 田阳聪乐呵呵蹬着车子,听着路边均匀轻捷的脚步声,感觉自己对未来姐夫的设定完全正确。 “ok!thank you very much.” 小屁孩儿进院门前还拽了一句鸟语,浑然不知道退伍兵在蒙圈儿,挺好一孩子,说的“三克油”他懂得,可为什么又要骂一句“妈了个巴子”? 得去问问小屁孩儿的姐姐…… 辅导班的学生老师早走干净了,后院收拾利索,田来弟在汗津津练功夫,口中呼喝有声,拳脚进退生风。 田阳聪放下车子关了院门,还贼兮兮的把眼睛贴门缝里往外偷窥两眼,神神秘秘的。 “啥情况啊?”田来弟没终止锻炼,还有空打听八卦。 “嘻嘻晚会儿带你去接大姐,有木有情况就知道了。” “嘁,不说拉倒。”田来弟收了拳脚,通知一声,“你后妈打过电话了,说临时有下乡任务,会很晚回来,叫你在这边住,别忘了去喂黑子跟大黄。” 自从俩家合一家,大黄就跟田阳聪的待遇差不多,不一定在哪边过夜。 田阳聪“哎呀”一声往外走,手接触到院门的窄小门柄,又听到二姐慢条斯理道:“我已经去喂过了,也遛弯儿了。” 说话大喘气。哪天不耍宝都觉着对不起自己的超人智商。 不过,姊妹们的和谐关系就靠这个维持。 田阳聪神神秘秘拉着二姐隐身在转角处,密切关注“千百度”门口的动静。 “看清楚了没?灯箱收进去了?” “嘘……有男人!” “看清楚是谁不?” “影子高大……不会是来壮壮那厮又缠上大姐了吧?” “不会,再仔细瞅瞅……” 距离太远,影像模模糊糊,姊妹两个一直等到两道身影一高一矮并肩走过来,才捂着嘴“吃吃”笑着撒丫子往家跑。 “真是牟帅哥儿!我就说他对大姐有意思,你非说我是自作多情!” 二姑娘自觉占理儿,坚决要把丢掉的自信心捡回来,证明她目光深远有先见之明。 “好好,你说得对。”田阳聪好脾气不争功名,她要做幕后隐身人,“事了拂衣去”嘛。 “二姐,我给你个建议。在他俩关系没大进展之前,你要多多给大姐助力,比如,你的散打功夫,完全可以多向牟帅哥请教,叫大姐陪着……” 给自己暗暗点个赞。 姊妹两个达成统一意见,田来男裹着一身寒气回来的时候,只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却没人打听她的任何私密事儿。 好几次张嘴都想解释了…… 田阳聪睡觉前还把给大姐存钱的折子交还了,告诉她如果这段时间有相中的房子可以随时买下来,别等着自己。 “要不我还是陪着你去京城吧?你自己去大姐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啊?二姐自己都能走南闯北怀揣巨款采购衣服,我更没问题。” 确实,在大家伙的认知里,三姑娘最靠谱儿,在外聪明又稳重,比经常表现的跳脱些的二姑娘强。 “哼……我长这么好看都没叫人贩子拐走,大姐你不用担心她啦。” 好吧,你长得好看你有理儿。 依着各种担忧,长多大也不能独自出远门。 反正田阳聪都安置过了,列了一张详细的应急处理草案给刘主任。 “辅导班目前的隐患是李青峰跟苏婷婷的感情,如果进一步影响到了辅导班正常工作,可如何如何……” “大姐买房子有可能遇到何种情况,当如何如何……” “后妈练车最少要够三个月时间,才能考驾照,才可独自上路……” 统统交给后妈协管与自管。 明明之前还没同意她京城之行呢! 熊孩子是想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 “我倒是能给你买到火车票,你自己坐五六个小时,中间会出现什么意外,你怎么不提前做个应急处理预案?” “我做了啊,都在脑子里。以不变应万变,妈你放心吧,京城那边颜家明会接我,到站我就给你打电话报平安。” 领养个老灵魂女儿,就是这么省心。 刘主任没少做准备,订火车票,给颜妈妈打电话通知,给颜家人准备礼物。 最后还又托了个熟人,拜请的另一个熟人的熟人列车员,一路关照田阳聪,确保就在眼皮子底下…… “天儿冷,住宾馆也不安全,我跟家明妈说好了,到了京城你住他家去,三室一厅的房子,两个卫生间,没啥不方便的,你收着些脾气安心住,我天天晚上九点钟给你打电话,房子买好就赶紧回家,妈请假去车站接你。” 唠唠叨叨的中年妇人买了站台票跟上了车,平凡的像个亲妈。 “我都记住啦,您快下车吧,记着要练好技术再办驾照……” 这时候汽车驾照办理不规范,田阳聪唯恐后妈出啥安全问题。 隔着窗玻璃,看着后妈孤单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她曾经那么渴望过远离县城远离熟悉的环境,现在却多出了无法计算得数儿的牵念。 曾经一走就是不再回来,现在是刚起步就开始憧憬回来的那天。 熟人的熟人列车员忙完了手头的工作,过来打招呼:“洋葱小朋友,我姓罗,就负责这几节车厢,有什么需要尽管喊一声,卫生间跟开水间的位置在那里……” 罗列车员没记住田阳聪的姓,“洋葱”这个名字倒是忘不掉的,还尽心尽责的打量了一圈儿田阳聪旁边的乘客,声音也抬得高,确保宣传效果。 “谢谢阿姨,有事儿我肯定去找您。” 田阳聪笑靥如花,倒是恢复了几分小朋友应有的面貌。 独自在外的时候,会忘记年龄,把自己完全当成一个成年人。 刘主任跟她解释过,不是舍不得花钱给她订卧铺票,是实在觉着放她一个小女孩儿在封闭的四人或六人卧铺间里,不放心。 远不如坐票,众目睽睽之下来得更安全些。 就是拥挤、气味难闻、声音嘈杂…… 但更能见识到世间百态。 困到麻木的民工打扮的坐票也不用买,列车地板上铺个麻袋蛇皮袋就可以呼呼睡去,空间逼仄难不倒他们,脑袋就伸到座位下面,蜷起腿脚胳膊。 挡了别人的路,被推搡了或者用脚扒拉了,根本不影响睡眠质量。 这样穷困窘迫的境地,田唤男是经受过的,再不想回首。 田阳聪心情沉重,更不想跟人攀谈,干脆从挎着的背包里掏出本子和笔,随意的书写些什么。 众目睽睽的,她换了英文来描述,车窗外景色变换,刹那间仿佛已是百年。 很难得,有这样一个彻底安宁下来的时刻,不用牵挂挣钱糊口,牵挂户口身份,牵挂身边亲人们幸福不幸福。 现在的田阳聪,身处嘈杂逼仄的列车厢内,脚下一个不小心就可以踩到座位下某个肉身…… 心灵却自由的放飞了。 跳出三界外。 重新审视自己。 一直在吃前世的老本儿,在小县城那个圈子里腾挪挣扎,沾沾自喜。 再看到绿皮车厢内辛苦辗转窘迫贫瘠的芸芸众生,还敢自喜吗? 果然,人是需要经常到外面走一走的,眼界就是你的格局。 纵然胸无大志,田阳聪也觉得应该重新规划一下自己的未来,她还太年轻,未来还太辽远,不应该一眼望到了头儿,连生命这篇文章结尾的标点符号都早早的书写好了。 很少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么坐得住,一站又一站经过,她一页又一页的书写着鬼画符一样的东西。 或者就拄着下巴瞭望窗外发呆,别人跟她说话全数没听见,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安全且安宁。 确实安全,半道上有好几个旅客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吵吵嚷嚷了很久,田阳聪面不改色,连赶紧检查一下自己的钱财是否安全的动作都没有。 上辈子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活得好,就是靠的这种本事。 闷不吭声的隐忍,远比张牙舞爪伶牙俐齿更容易取胜。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保全自己不受任何伤害,就是对亲人朋友负责。 一路坐足了六个多小时,三姑娘只跟罗列车员打了几次招呼,然后毫发无损到达终点站。 行李简单,一个小挎包一个普通帆布双肩包,矮小的田阳聪被裹挟在拥挤的人流中,跌跌撞撞迷迷糊糊走到了出站口,属于她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接站口,同样矮小没有存在感的小男神独辟蹊径做了个奇葩纸牌,高高地举起。 171 小男神的“吹毛求疵” 田阳聪个子太矮,需要一次次踮起脚尖儿再助跳,终于勉强看到了目标,不由眉头一皱,哭笑不得。 聚拢在栏杆处拥挤的人群中,晃动的纸牌内容无非是人名,只有接她的指示牌上,画了一个紫皮洋葱头,硕大,夺目,想忽视都不行。 还有指指点点胡乱猜测指示牌上“洋葱”含义的…… 那肯定是猜错了的,因为举牌子的俊小子发现了要接的人,欢喜大叫:“阳聪,这儿,这儿!” 下车前专门拐去了卫生间给自己换了件漂亮衣裳的田阳聪,想要以最美好的姿态出现在男神面前,结果,因为这个奇葩名字,感觉得到了“万众瞩目”,目光都有实际重量。 颜家明欢天喜地直奔田阳聪而来,嘴里一遍遍重复那个倒霉名字,一手拉起了好朋友,另一手,还举着“紫色洋葱头”的画像不放弃。 谁都甭想否认这个名字的归属! 田阳聪绷着小脸儿四下查看。 “我妈在外面等着呢,先回家吃饭休息,明天再带你去看房子。” 颜家明以为她在寻找自己母上,一连串解释。 列车站内找个垃圾桶还是很方便的,田阳聪拽过牌子木杆,倚放在垃圾桶后墙上,扯下了“洋葱头”画稿,完事儿。 画稿卷在手中,抬胳膊把双肩背包卸下来,往小男神身上挂,他太闲嘛,多辛苦辛苦才能长脑子。 颜家明双手抱住双肩包,仰着头示意:“小的也挂我脖子上,我现在身手厉害了……” 田阳聪不含糊,真的摘了斜挎包儿一套,刚才那点儿见到纸牌子的郁闷劲儿烟消云散,开恩说话。 “有多厉害?” “跆拳道黑带!”颜家明眉飞色舞的身子一拧,右腿笔直前踢,要摆一个经典“pose”。 “哈哈……”。田阳聪爆笑出声。 小男神忘记了自己双手还抱着个大大的双肩包呢,脖子后面也有负重,“pose”不完美,身子一个趔趄…… “o(* ̄︶ ̄*)o,”小男神站直了,跟着傻笑。 熙熙攘攘的人群,嘈嘈杂杂的喧闹,岁月静好。 颜妈妈在车站大门口等着帮儿子搜检第二遍,做母亲的总会觉得儿子还太小,做事不牢靠,万一接不到人,自己能及时弥补。 “阿姨好!”田阳聪恢复乖巧模样,点头招呼。 再见颜妈妈,感觉变化很大。 原本素面朝天不忌讳脸上岁月斑点的女人,化过妆了,淡妆,清浅,整个人年轻个五六岁是没问题的。 能生出小男神这样妖孽级样貌的母亲,绝对丑不了。再加上精心修饰…… 田阳聪互相冒出个念头:得给后妈买套高级化妆品寄回去,不然要赶不上颜妈妈的花容月貌了。 颜妈妈很热情,直接给个大拥抱,她身上有着消毒水淡淡的味道。 “接到人了就好。家明非要自己进去接,我这心啊,就怕接不到人跟你妈没法儿交代。” 颜妈妈一手领一个往定好的出租车位置走,还提出了新的建议:“阳聪,你不是在书信里总叫我‘颜妈妈’吗?我觉着那个称呼好听,比‘阿姨’好听。” 独生子女家庭嘛,生了儿子就缺了个闺女,总是个小遗憾。 一手牵一个,儿女双全都叫“妈”,想想就艳羡不已。 田阳聪笑了,尽管比起这娘儿俩来,她的笑容格外朴素,依旧是花朵儿一样的。 “颜妈妈……” “诶……”,颜妈妈满足了。 颜家明隔着母亲对田阳聪挤眼睛,他一点儿都不嫉妒不反对,真的,分一半儿母爱给你,别客气。 “你后妈电话说你想住宾馆,那怎么行?我把家明的屋子收拾出来了,给你住,叫他住书房,书房跟主卧共用一个卫生间,你自己用一个,不用担心不方便。” 颜妈妈热情周到,小男神更是兴奋热切,仿佛自己积攒了好久的宝贝儿,终于有人可以共同欣赏。 独生子女的痛。 “好。”田阳聪答应了,颜家明欢呼起来。 司机师傅一口的京片子,说话也讨喜,直接认为颜妈妈有福气,儿女双全,还个个聪明懂事。 颜妈妈坐在了副驾驶座,脸上笑成了花儿。 俩小孩儿在后座小声嘀嘀咕咕,头抵着头,神神秘秘的。 京城太大,出租车足足走了近一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小男神耍绅士派头,不肯给女士提行李,全部一副肩膀包办下来,前包后包一手还掂着颜妈妈的手提包。 领个闺女回来,儿子能变得格外体贴周到,颜妈妈从内心往外笑。 颜爸爸分到的家属楼面积不小,一百二十平左右,三室两厅两卫,够住。 唯一不方便的就是楼层高了些,六楼,顶层,还没有电梯。 不过,在京城这块儿寸土寸金的地界儿,已经算是弥足珍贵。 颜妈妈带着俩孩子一路走一路打招呼,介绍田阳聪是亲戚,今天是周末,家属院的孩子们成群结队的跑闹着,颜家明明显没有加入的意思。 此时已是黄昏,天光暗淡,六楼的光线倒是还好,浅黄色的地板砖反射着柔和的光辉。 “好了,到家啦,家明你去找朋友玩吧,我陪颜妈妈做饭,饭好了叫你。” 田阳聪进屋第一句话就这么说,刚才经过好几拨孩子,都没肯跟家明打招呼的,她心里很介意。 少年人的心理健康是很重要的嘛。 颜家明直接把行李往自己的卧室送,满不在乎的说:“我才不跟他们小孩儿玩呢。” (òwó?)!田阳聪看向颜妈妈,眼神带着疑问。 原先在县城的小学辅导班,颜家明表现的多热情随和啊,跟自家姊妹也都玩得好。 颜妈妈递过一双崭新的粉色棉拖鞋,自己换外套扎围裙,也不以为意的解释:“他跳了三级,谁要跟他玩啊?” 如果不是京城小学改六年制了,颜家明此时早就成为初中二年级学生了。 当年一块儿淘气长大的同院同学,还在小学四五年级苦哈哈熬着,颜家明却在读初中,还成绩依然坚挺的优秀着,做“别人家的孩子”每天被同院同学们的家长比对着,肿么可能再保持纯洁的友谊? 倒是有几个需要家明同学“一对一”辅导功课的,被家长押着来,充满了羞耻感,还得交高额学费…… 友谊之花也开不出来啊! 自古圣贤皆寂寞…… 田阳聪眨巴眼睛,心虚的看向颜妈妈,貌似跳级这股妖风就是从她这儿吹过来的。 她自己就不是个好范例,到现在不肯回学校念书,原来在田家村交下的好朋友们……也没剩下几个还继续交往了。 友谊也是需要经常联系经常沟通的,她……再没回田家村过。 颜妈妈伸手去揉揉田阳聪的头顶,摇头叹气,又笑出来:“不怪你,我跟你后妈还为你们骄傲呢。叫家明给你收拾收拾,我做饭去,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不用你们帮忙。” 坐了六个小时的车,身上确实不好闻,需要洗洗。 小男神像模似样的在帮她安置行李,双肩包里的换洗衣服被收进衣橱,分门别类,包括……小内内。 老脸一红…… “我自己来……” “就这两件,都收拾好了。给你睡衣,好看吧?我给你买的洗的……” 小男神一脸的“我真棒,快夸我”。 难为你了…… 打开的衣橱里,界限分明,男装女装一半一半儿。 除了两身色彩红艳艳的睡衣,还有一件新羽绒半大衣,熏衣紫,收腰,绸带,蕾丝边儿。 田阳聪抱着睡衣,眼神却粘在那件棉衣上,轻声问:“也是……给我的?” 领口处的标签还垂挂着呢。 小男神的大眼睛垂下去,眼睫毛扇子一样,羞惭道:“我挑的样子,可我妈不让我洗,说羽绒服新的暖和,有型……” 这是个讲究人,买回来的新衣服都得先过水洗了才安心。 “你真可爱!”田阳聪又不讲究了,借着衣橱门的遮挡,抱了小男神一下,左耳朵蹭蹭人家的左耳朵…… 卫生间的门关上了。 安静了一会儿的门外忽然又起声音:“太阳能热水器的开关你知道不?往左拧是热水,要先放一会儿才热……” 水声响起来,颜家明脸蛋红扑扑回身,重新归拢了一遍衣橱。这是个“吹毛求疵”小型男,别说衣橱衣物必须齐整,床单枕套都不许留一道褶子。 但是在县城住临时拼接床铺的时候,竟然可以全然不在乎。 马上,在他的卧室里,也会不在乎…… 除非他马不停蹄跟在某人身后一个劲儿收拾。 田阳聪洗完澡换了睡衣出来,天儿早黑透了,颜爸爸也在餐桌前等她,准备好了一脸笑。 “叔叔好。” 田阳聪规规矩矩弯身点头,立刻就被颜家明扯住了胳膊,小男神嘟着嘴巴批评:“看看你,不吹干头发就出来,会感冒的!” 转身就给扯回卫生间了。 颜爸爸的一脸笑慢慢儿僵硬,牙齿都觉着酸,看向老婆的眼神还挺委屈。 颜妈妈的笑容却荡漾开来,她儿子平时话少,总喜欢扮做成人模样,最近两年跳级跳的更是没朋友,说话做事越发一板一眼的,难得露出这么小孩子气,还不住嘴,刚才净听见他唠叨了…… 家里骤然有了热热闹闹的蓬勃生气。 “我想认阳聪个干闺女……”颜妈妈轻声说道,吹风机的声音有些大。 172 我不想要姐姐 认干亲?颜爸爸表示没听清楚,不至于的吧?喜欢人家孩子好好款待几日就行了嘛,折腾出个亲戚关系来,以后会不会麻烦? “你给多买两身衣服……” “就这么定了!”自从颜爸爸出轨被发现,颜妈妈就养成了唱反调的习惯,你不同意的事儿啊,我一定办。 “那你……也得问问人家孩子家长同不同意啊?” 颜爸爸夹着尾巴好久了,也已经习惯了,弱弱的提示。 “我当然会问!”颜妈妈斜睨丈夫一眼,“不过阳聪跟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她自己有主意。” 所以,连带的自家儿子也早早地就学会了自己拿主意,第一次跳级时还求着爸妈帮忙去学校说情,第二次第三次直接自己悄咪咪就办妥了。 还有个让做父亲的额外觉得悲催的现象,儿子不跟自己要零花钱了。 非但不要,有一次跟关系好的同事在家里吃饭喝酒,说到了谁谁腕子上新戴的手表阔气,花了多少钱,出来喝水的颜家明轻飘飘的来了一句:“爸想要的话,周末我给你去买一只。” 听得好几个给熊孩子做爸爸的都想哭,对颜爸爸又羡又恨。 颜爸爸惆怅的连夜爬格子写论文,想学着儿子那样投稿挣银子挺直腰板子,结果投出去后至今还没回音。 而这两位小屁孩儿……据说田阳聪发表过的稿件比自家儿子还多。 还叫不叫老子好好活着了? 再收一个能实力碾压的干将做干女儿…… 男人的自尊心总是强大的。 寄希望于田阳聪不同意吧。 然而结果出乎预料,餐桌上的颜妈妈兴高采烈提出这个大胆的设想,跳出来凶猛反对的是她儿子。 “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田阳聪投给小男神一个欣慰的老姨妈眼神,自己的养成计划得到回报了,本来就是要水到渠成做情侣的嘛,半道上加一道姐弟亲情算咋回事儿? 必须支持! “我也不同意。” 田阳聪宛若已经成长为一名为爱情而宣誓的女战士。 颜妈妈好尴尬,还纳闷儿:“为什么啊?认了干女儿,我以后能名正言顺更疼阳聪。” 因为…… 她儿子哭唧唧的说:“我跟阳聪是好朋友!我不要叫她姐姐!” 裤衩!天上砸个惊雷下来,田阳聪被雷的面酥里嫰。 多情总被无情恼…… 还得挽回面子:“我也不想要你当弟弟!” 俩小孩儿都想哭的模样,往相反的方向拧脑袋。 颜妈妈还得打圆场:“好啦好啦,我就是开个玩笑,快吃饭,家明给阳聪夹个鸡腿儿……” 仇恨不共戴天,岂是一个鸡腿儿能消弭的?起码得两个! 都不用再跟刘主任电话商议了。 还担心田阳聪打电话给后妈告状说受了委屈呢。 老灵魂能做出那般没品的事儿?田阳聪跟后妈把京城把颜家描述的温暖如春,刘主任已经在考虑给家里安装暖气的事儿了。 “嗯……今天到一条废路上开了几分钟的车,离合器一松开车就动了,吓得我丢了方向盘捂耳朵叫,幸亏师傅坐旁边儿……” 刘主任汇报了今天第一次开车的神奇经历。 “别担心哈,这很正常,以后习惯了就能感受到开车的乐趣啦……明天当然要继续练啦,你这么聪明,等我回去肯定都开的很好了,我还等着你载着我旅游兜风去呢。” 做后闺女的又在冒充成人的角色,在电话里循循善诱疏导畏难情绪。 沙发一角坐着看报纸的颜爸爸心里直抽抽,开车能把方向盘丢了捂耳朵尖叫,还很正常?简直暴殄天物,轿车会哭的好不啦? 自己出门还是要用公车司机的呢,要不然……也先学起来? 人家后闺女都能给后妈买辆轿车丢掉方向盘开,自己这可是亲儿子…… 颜家明莫名觉得落在身上的重负感,有所感应的看回去,颜爸爸正直起身来往书房走,忘了书房目前是儿子的卧房,开抽屉拽本子又要爬格子。 公务员做久了,也需要时不时思考一下回顾一下记录一下…… 有这俩孩子搁眼前挤兑着,颜爸爸实在没办法继续按部就班老套路生活,继续努力啊老亲。 颜妈妈要去值夜班,俩孩子送她出家属院门,顺便在附近消食儿。 颜家明自恋颇深,总是扭头反复欣赏田阳聪身上的新羽绒服,他挑选的,太美了,穿上就像个小公主,童话世界里来的。 “我后妈也想给你买衣服的,又说京城样式更新,还怕我带不了,就只买了最不占地方不占斤沉的小东西。” 俗话说“男戴观音女戴佛”,刘主任托人淘来的一个玉观音,小小的润润的,雕工精致,宝相端严,此刻就挂在了颜家明贴身处。 “我很喜欢这件礼物。”颜家明一手捂住胸口,很认真的说,“我以后跟你一块儿孝敬你后妈,她真好。” 田阳聪挑起眉毛,扯下捂着口鼻的围巾笑问:“你刚才不是拒绝咱们做姐弟的?那凭什么跟我一块儿孝敬后妈?” 街灯璀璨,落在她的眼眸里,闪闪烁烁。 “我……反正我跟你一块儿!” 小男神被难住了呢。 田阳聪抬高了手臂,去揉乱他的头顶,这小屁孩儿耍酷,说什么都不肯往脑袋上扣帽子,羽绒服纯碎多了个摆设。 她不会多说什么给小孩儿加重心思,老灵魂也无法预知未来两个人会走到哪一步,小孩儿慢慢儿长大,终究会拥有越来越多的朋友。 小鹿斑比的眼神,就在她掌心下闪动。 “你等着,我很快就能长得比你高好多,你就够不到我的头顶了。” 还是小孩子的稚气话语,把田阳聪逗笑了,放弃了揉搓人家头发的动作,瞪眼睛凶恶威吓:“长高了就蹲下身子给我揉!” “那……好吧。” 小鹿斑比是善良的啊!这样的亡国协议都能签。 某女满意了,转而关注点严肃的话题:“你在初中过得怎么样?年龄小个头矮,会受欺负吗?” 173我来接送你上下学 “你是说校园欺凌?”小男神拉了田阳聪的手往前走,并肩的那一刻暗暗比了比身高,满意的道,“怎么可能?班里还有比我个儿矮的呢!我学习成绩好,还能打,谁敢欺负我?” 说的牛气哄哄的,胸脯挺得老骄傲了。 “那就好。”田阳聪放心了。自己苦心看大的孩子,不舍得他受外人一点委屈。颜爸爸到现在都得不到她认可,就是因为曾经伤害过小男神幼小的心灵。 “你说,我在初中还跳级吗?”颜家明目前有些找不着方向,原先是为了向田阳聪看齐才跳级的,现在,“偶像”属于失学少年。 田阳聪卡壳,从前极力撺掇人家跳级,是为了逃过“非典”后颜妈妈病故颜爸爸再娶对小男神的打击提早参加高考,现在嘛…… “别跳了!”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小姑娘一挥手,“可以多学点儿喜欢的课程,轻轻松松开开心心,也再长长个儿,再等两年半,咱们一块儿读高中考大学。” 她倒是给别人安排的挺简单,自己呢? “我这两年,就再学两门外语吧,县城那边没有合适的老师,正好常跑跑京城。” “好啊好啊!”小男神欢呼起来,“你学什么我就学什么,以后咱们一块儿出国旅游,都不用找翻译。” 多么宏大的志愿啊!可以满足! 对于学霸来说,学习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 如果再有个心意相通的同伴儿一起学,学习还是最快乐的事情。 两只小手抓在一起,被棉袄袖子遮住,暖暖软软的。 颜家明一路还做着导游,介绍街上不同于小县城的繁华场景,介绍皇城根儿下的传说。 “你好像对京城挺熟悉……” 小男神疑惑了,感觉自己交了个来自远方的假笔友。 “不是你从前就说过的吗?或者是我从书上看的?”田阳聪笑,就喜欢小男神斑比一样无辜清澈的眼神。 “那可能是我讲过的……” 真好糊弄啊! 但是也有让田阳聪吃瘪的时候。 她以为在这个时期,京城的各种辅导培训班早就比比皆是,自己轻松松比对几家就能报名。 然而并没有。尤其是其他语种,肯定是凤毛麟角,一时半会儿找不到。 求助颜爸爸,也需要从长计议,挖掘人脉牵丝捋线…… “明天先带阳聪看房子,小语种老师得慢慢儿找,大学里肯定有……” 也只能这样了。毕竟田阳聪在京城得算俩眼一抹黑,有本事也施展不出来。 何况老天爷也只给她开了一个金手指,就是会学习会教课。 这一夜,田阳聪睡得不安稳,或者是换了地方的缘故,或者是脑海中总是飞掠各种画面,又或者是屋里太暖和,还适应不了。 她迷迷糊糊的听见房门外有声音,似乎是颜家明在问“她在咱家睡觉儿会害怕吗”…… 模模糊糊还有人回答:“你不睡觉儿跑来当护卫,人家才会害怕呢。” 半梦半醒之间,田阳聪还觉着自己笑了。 颜爸爸表现不错,大清早去买了早餐,再叫醒儿子,颜家明得上学嘛,可以让田阳聪多睡一会儿。 “我可以请假……” “不可以。”小男神的要求被直接拒绝。 田阳聪推开了房门,她已经穿戴整齐洗漱完毕,精神焕发的样子。 颜爸爸起床的时候她就醒了。 “叔叔早,家明早。”田阳聪看见了小男神脸上的郁闷,有主意了,“吃了早饭我送你去上学,放学时再去接你。” “欧耶!”小男神立刻多云转晴,感觉上学是一桩无限美好的事情。 中学距离家属院远了,要么坐公交车,要么自己骑自行车。 两个小孩儿共骑一辆的历史记录可是很辉煌的,颜家明的自行车技术就是在县城练就的。 颜爸爸端着豆汁直摇头:“你妈八点半就能到家,说好的我请假一块儿带阳聪看房子去。午饭我们就在外面吃,晚上再带着你。” 都没把小男神列进计划中,午饭也没他的事儿。 小男神又委屈了,眼巴巴看着田阳聪。 小鹿斑比的眼神…… 田阳聪立刻屈服:“叔叔,您给我写下房子地址就行,我自己转着看看去。不能耽误您上班,颜妈妈刚下夜班得补觉儿。这样吧,午饭我接了家明一起吃,晚饭咱们再一家子一块儿,吃烤鸭怎么样?我请客,谢谢叔叔款待我。” “那怎么行?你第一次来京城,人生地不熟,遇到坏人……”颜爸爸当然不能同意。 “叔叔,请您相信我的智商。” 田阳聪分毫不让,说话斩钉截铁。 偏偏人家的智商……颜爸爸还是服气的。 “那你……” “我知道,安全第一!” 小男神伸手,二人击掌相贺。 普通的早餐都显得格外鲜美。 凛冽的寒风也多出几分温柔之意,小男神只觉得整个后背烤着个大火炉。 他不停的唠叨,比颜爸爸的嘱咐多出好几倍,恨不得学也不上了,陪着去京城的角角落落。 “行行行,我都记住了,早先看过京城游览图,知道每条道怎么走,也知道怎么在你放学前回来……” 自行车交到田阳聪手里,一万个不放心也得说“再见”了,学校大门马上要关闭了。 一步三回头……校门口那团“熏衣紫”却已远去。 就是这么潇洒!不带走一片云彩! 先看第一个售房处,找最近便的。 颜爸爸考虑的周到,给田阳聪打听来的都是学区房,小孩子嘛,距离学校近心里觉得牢靠,以后可以自己用,还容易外租。 价格自然也可观,尽管现在京城之地价还没那么恐怖。 四楼,窗户临街,建筑时间刚过十年,小门小窗,面积68个平方,两室一厅一卫,要价十三万六。 说实话房子很显旧,墙皮都花了,气味儿也发霉。 但是地界儿好,周围初中高中小学幼儿园都能配上套,还名声都杠杠的。 “我们就是因为有老人,爬楼梯不方便,又要了个电梯房,才出手的。要不然都不舍得卖,留着收租金……” 房主是个很利索的妇人,从头到脚透着精干。 “谢谢阿姨,我回去跟大人商量一下,会尽快回复您。” 田阳聪决定在附近多转转,好好视察一下环境。京城忒大,她想一上午看两所房子不够时间,还得赶回去接小男神共进午餐呢。 这房子买下来绝对亏不了,等着拆迁也是一本万利,她还是钱太少,又想做投资,又想自己也住得舒服。 钱不够,哪里会有这样两全其美的事儿? 大房子的价格承受不了,大院子……那得跑郊区去。 郊区也是值得的,可以等拆迁,京城会越扩越大…… 转了一大遭儿,对环境格外满意,安全性上更是没问题。 看着时间还够,再转一个商场是正好。 再次蹬上自动扶梯,还有点紧张。 别人看她的目光也有点异常,这么个年龄的小姑娘,不好好上学去,在这个时间点自己逛商场…… 女人逛商场大都有瘾,不买只看看都是好的。 然后,田阳聪都想要捶胸顿足了。 在散发着金属光泽的电器货架旁,她看到了什么? 白白胖胖方脑袋,蓝色荧光显示屏,彩色方块循环滚动着,386时代,windows 95系统配置…… 她这个猪智商啊,怎么早先就没想到给自己购置一台电脑呢?块儿再大再笨,也是当下的最先进! 电脑在手,天下我有! 还瞎折腾啥找大学教授再常跑京城来学习小语种?电脑连上网,啥活儿干不成? 小县城的条件制约了田阳聪的思想啊! 都不带含糊的,田阳聪细细的追问了一回最新款电脑的各项配置和价格,带着一沓宣传材料,再不看什么首饰啦衣服啦一眼…… 房子可以买窄小的腐旧的,电脑不可以将就,这就已经够委屈的了,新款超薄款护眼款快快研发出来吧,出一款我买一款…… 感觉生活一下子有了具体的方向,感觉自己可以做一个网瘾少年。 牟帅哥再牛气也就买了个“大哥大”半头砖而已,自己这次回去无论如何要带着“386”时代…… 也给小男神买一台,两人再交流就更方便了。 田阳聪一路畅想着,浑身发热,蹬车子也不觉着累。顶风也不觉得冷,一连遇见红灯都觉得喜庆。 就是吧,紧赶慢赶赶到学校门口,还是晚了二十分钟,颜家明等得望眼欲穿,脑海里已经幻想过无数个车祸与小姑娘被拐卖到山沟里的场景了…… “你……怎么才来?”小鹿斑比的大眼睛波光粼粼,要不是男儿的自尊心撑着,能立马嚎啕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我有好消息!”田阳聪难掩兴奋之情,歉道的一点儿都没诚意。 那再加个拧脸蛋儿揉头顶呢? 再加上“走,我请你去吃肯德基”…… “你下来,我载着你!”小鹿斑比的眼神也可以奶凶奶凶的哦,就问你怕不怕? 你倒是憋住喽,别追问“什么好消息”啊亲(づ ̄3 ̄)づ╭?~ 174 房子写我的名字好吗 洋快餐还是很受小朋友欢迎的,即便是提前上了初中的小朋友,两个汉堡吃下肚,就可以眉开眼笑。 田阳聪纯粹是陪吃,她上辈子肚子里没少受洋快餐的荼毒,重生回来依旧不感冒,表现淡淡的。 但是,能看到小男神吃得开心,陪吃就很有意义。 上辈子可从来没敢肖想过,有朝一日可以这般亲亲热热度过二人世界。 小男神啃鸡腿,总觉得田阳聪来京城后表情不对劲儿,仿佛感伤仿佛怀念…… “到底是什么好消息?你看好房子了?那为什么还不开心?” 看到田阳聪的眼神落在薯条上,他还贴心的往对面推了推纸袋,眼睛是始终关注着田阳聪神色的变化的。 田阳聪拈了一根薯条,垂下眼帘去蘸番茄酱,幽幽地道:“没有不开心啊,就是……觉着一切太完美,舍不得时光稍瞬即逝。” 这么深刻的话题啊? 小男神停止了咀嚼,皱着眉头努力要跟上田阳聪的思路,就像他一直以来所追求的那样。 “你是说……像《浮士德》那样,想高喊一声‘你真美啊,请停留一下’,担心灵魂要被魔鬼靡菲斯特掳走?” 田阳聪托腮浅笑,眼睫毛眨啊眨啊,小男神在她的影响之下,一天一天走向成熟,看起来是走向了她想养成的样子,可是,终归还是要长成他自己的样子。 别强求他幼小的年龄和童稚的心灵就懂得自己的遗憾与悲喜吧。 田阳聪骤然转换了话题,隔着小餐桌,头往前伸,上翻着眼睛问:“买的房子只写我的名字行不行?” 从虚幻到现实之间,就是半个餐桌的距离,而已。 小男神愣住,一脸不解:“你买房子,当然写你的名儿啦?还需要写你后妈的?或者是你姐,你二姐?” 他倒是很了解田阳聪的底细,青梅竹马嘛。 田阳聪动作保持不变,声音宛如从地下钻出的魔鬼,极力带着靡菲斯特的诱惑力:“跟她们没关系,只跟你有关系,买房的钱里有你挣得一半儿,你要不要要求房产证上同时写你的名字?” 虽然不至于有颜家明的一半财产,但是可以说小男神对田阳聪是倾囊相授的,从最初认识时当结对子扶贫…… 他们现在是真正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钱,但是以后呢?颜家明会长大,会懂得金钱房产的重要性,会……像前世那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此刻的颜家明会说什么? “我不要挂名字。” “你可想好喽,以后后悔了再找我要我也不给你。”田阳聪的脖子都酸了,眼珠子也翻得生疼,靡菲斯特的角色不好扮演。 “不后悔,我以后再挣的钱也都给你花,你喜欢买房子,我就再多挣点儿。” 小鹿斑比的眼神,真诚的能让你哭。 “好吧好吧,被你的天真打败了!” 打败你的从来不是天真,是无邪! “这套房子就写我一个人的名字,不过,使用权交给你,我回去后你得帮我找人重新装修一下,自己用或者租出去都随你,租金是你的生活费。” 田阳聪心中大定,直接决定了,就买刚看的那套小楼房,适合小男神自用或者租赁出去。 砍砍价格,还能有剩置办两台电脑。 “你才来就又想走?多住一个月吧,等我放寒假跟你一块儿回县城。” 听她说到离开,小男神吃什么都不香了,急急的挽留。 “傻小子!”田阳聪去捏他的脸蛋儿,“你放心,咱们肯定比以前联系的多,比写信联系的机会多。” 就当是隐藏一个大惊喜,田阳聪不泄露。 能每天有喜欢的伙伴接送自己上学,自然是极好的。但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人生,孤独才是奋斗的常态。 田阳聪对于在京城游览观光没兴趣,目前心心念念的都是电脑进家,与全世界通话。 把小男神送到校门口,她先去借了个公用电话,打给颜爸爸。 颜妈妈刚下夜班,她不想打扰她劳累她。 “下午就付钱买下来?你确定好了?不用跟你妈商量吗?” 颜爸爸一连三个问句在电话里炸响,从小县城来的,儿子的笔友,再次颠覆了他的想象。 “我确定,能做主,钱全取出来就行,户口本我也随身带着呢。” 跟颜爸爸说好了碰头地点,田阳聪慢悠悠蹬了自行车,只觉得天高云淡,寒风吹着也是春天。 她在电话里买房的意志很坚定,颜爸爸直接带了房产经纪人,卖了大力气,跟房主沟通了又近一个小时,才说通了价格,十二万五千块,现款,过户手续费也全是卖家出。 田阳聪肃然起敬,怪不得颜家明之前在家跟父亲更相处得来,这个男人很有能力的,待人接物沟通交流完全是模板级别。 “叔叔,能不能再麻烦您,带我去商场买点儿大东西?” 经纪人带着一应证件跟卖方去办手续,田阳聪还有新的要求,想尽快确定下来。 颜爸爸原本就是计划的请一天假带田阳聪看房子,现在只耽误半天,自然满口答应。 就是……在看到小丫头手指一点:“我要两台最新款电脑,都是最高配置的,有没有优惠?其中一台需要托运到县城,能不能办理?” 一台一万块…… 低调点生活不好吗?咱们是公务员家庭…… 单位里已经配置了几台电脑,都是受过专门培训的人在操作,金贵的什么似的。 颜爸爸脑袋晕晕跟在田阳聪身后,倒是没忘记帮忙要优惠,售货员很专业,把家属院要从何处远距离拉网线都计算好了,一应服务赠送。 就是托运到小县城麻烦些,要派去专门的安装调试人员,对于小县城的联网情况更是不清楚…… 折腾到天儿黑透,才办利索,一老一少发现,又把颜家明忘记了…… 现在再去接放学?一准儿接不到人吧? “叔叔你带着人去家里装电脑,车子也给你,我打车去接他。” 田阳聪丢下车钥匙撒腿就跑啊,在自动扶梯上都是运动着的,别问为什么,她就是相信,一根筋的小屁孩儿会在校门口等她,一直等她。 要不要以后再教教做人要灵活善变? 还是……一根筋多点时间吧! 175 感谢儿子的笔友 原本以为,小男神再次被放鸽子会很愤怒,结果田阳聪来到学校门口时,根本没看到人影。 她脑海里第一个念头是“他回家了”,叫司机师傅等着,自己跑传达室打电话。 结果出乎预料,颜家明给传达室保安留了口信,他晚上有给同学补习功课的预约,原本是要跟田阳聪一起的,等了几分钟就改主意,先去同学家里上课。 没有随身电话就是不方便,小男神还专门给家里打过电话,田阳聪跟颜爸爸在外面呢,颜妈妈根本不知道俩人的行踪。 怪对不起小孩儿的…… 田阳聪神色泱泱的回去,决心等手机的重量一减负就立马买两部…… 颜家书房做了大改造,原本搁在正中的大书案贴了墙面,靠窗放置了店家赠送的电脑桌椅,大背头电脑憨憨的盘踞着,屏幕上正播放着莫文蔚的《karen》专辑,“要是你我一生都不老的话,某日某个感觉通通记起吗?要是……” 组装工人已经离开,颜爸爸听着音乐收拾屋子,颜妈妈扎着围裙开门,一脸的崇拜。 没错儿,就是崇拜。 原先都叫小打小闹,田阳聪今天只用了半天时间就把房子买到手了,才让成年人望尘莫及。 “手里还有钱吗?明天我取给你。” 颜妈妈不是个喜欢做表面功夫的人,田阳聪了解,所以回答的也不含糊:“暂时用不着。叔叔帮忙砍价儿,还剩了几千块呢,我来的时候也带了钱。” 也不用客气说给颜家明买电脑的钱怎么算了,俩小孩儿自有自己的往来模式,颜妈妈已经适应了,不插手。 就是满心想带着田阳聪去逛商场买衣服鞋帽,颜妈妈没生女儿,带田阳聪过过打扮女孩儿的瘾也是好的。 “颜妈妈,明天您不用调班儿,我没空买衣服。”田阳聪帮着摆碗筷,很不好意思的解释,“我计划再呆一天,自己在京城转转,查看查看辅导培训机构的情况。后天就回去。” 十几岁的孩子,做事情有板有眼井井有条,还轻易不会更改主意,你能再说什么? 托运的电脑大后天就能到家安装,田阳聪需要提前回去做准备,那么心仪的物件,她可舍不得多一天蒙尘的时间。 颜爸爸那个年龄的人了,见识多广啊,还对电脑这种新物件爱不释手呢。围着电脑桌转悠,又念念有词明天就催促着联网。 颜家明回来的时候,那三位都在书房,田阳聪在教俩大人打字,也不用学五笔了,按拼音,以后爬格子换成按键盘。 听到钥匙开门的动静,只有田阳聪出来迎接,笑靥如花道歉:“对不起了,没按时接你,别生气,送你一台电脑,以后连上网,咱们在电脑上联系。” 糖衣炮弹最给力了,颜家明听到“电脑”两个字,完全忘记了自己应该生气。 男孩子对新鲜事物的求知欲更强烈,肚子饿的咕咕叫都舍不得离开,颜家的晚饭今天可是太晚了…… 让小男神难过的只有一件事,知道田阳聪要走,要这么快的走。 新奇的电脑世界都可以不去挖掘了,赖在卧室里跟田阳聪哼唧…… “我还没带你好好逛逛京城呢,我都计划好了,一个周末带你去看爬香山登长城,一个周末带你参观博物馆……我还跟朋友们说了,要带你羞羞他们……” 好幼稚的小朋友。 田阳聪却当了一回事儿,她本来一直担心自己在拔苗助长,催熟了小男神,也孤立了他。 “什么朋友?能明天安排见面吗?我也想见见他们。” 小男神先羞怯了,脸蛋儿红扑扑,摆手摇头:“你后天就要走,别搭理他们了,等以后再见吧。” 他舍不得把时间浪费给朋友们…… 一家人还都不许他请假,就剩两个晚上能说会儿话。 而且,“他们不爱学习,成绩不好,我妈不喜欢他们,叫我少来往,也不让叫他们往家里来。” 田阳聪秒懂:“是你给补习过的同学?” 可怜的娃儿,优秀的……只能交需要补习功课的朋友。 “那……他们会带给你不良影响吗?” “不会!我保证不会!”小男神感觉又在对母亲汇报思想动态,“他们人挺好的,讲义气,我又总忙。” 田阳聪再次伸出魔爪去捏小男神的脸蛋儿,这个动作有毒,会上瘾。 “那你约他们明天晚上来家里,我跟颜妈妈说,我给上辅导课。” 别说还没跳级过的小学生了,初中生辅导也是顺手拈来的事儿。 “那你就给他们辅导一个小时。”小男神舍不得花费太多时间。 打电话给小学的兄弟们预约时间,颜家明很受家长朋友们的欢迎,这就是优等生跟差生的差别待遇,没法子。 俩人又回到卧室嘀嘀咕咕,间或爆笑出声,客厅里看电视的颜妈妈放小了音量都听不清楚聊了什么开心的事儿…… 颜爸爸还在书房跟电脑死磕,96年会玩电脑的真是凤毛麟角,他即将成为其中一个。 生活多么好?家里其乐融融,儿子聪明好学还能挣钱,做什么再去外面花天酒地找艳遇? 刘主任打了电话过来,等田阳聪的电话到了晚九点还没等到,只能自己主动。 颜妈妈笑的开心:“俩人在屋里说话呢,真不知道都有多少可说的事儿,还关着门不让我们听见……” 刘主任:感觉领养来的闺女要被偷…… “房子买了?这丫头,都不跟我先打招呼。房子没问题吧?你家老颜全程跟着呢?那就好。” 刘主任说了几句话,最关键的是要问问:“说什么时候回来没有?那孩子自己有老主意。” 答案很让人惊喜。 “后天就回来?还买了电脑?需要托运安装连接网线?我知道了,明儿就打听这事儿。不用叫阳聪接电话了,订好票告诉我一声就行,我接她去。” 刘主任满意了,颜妈妈还有小心思想打听呢:“你学开车学的怎么样啊?害怕不害怕?那么大个机器,咱女人玩儿得转吗?” “那有什么玩不转的?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吗?”谈这种话题,小县城的妇女主任可在行,直接滔滔不绝宛如黄河之水一泻千里。 “……我今天开了两趟车,中午那会儿还紧张呢,下午就找到感觉了。多大点儿事儿啊?就是一个踩油门跟踩刹车的问题,别踩错了就行呗……” “我跟你说啊,开车跟坐车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我原先坐车时间长了或者天气热了就晕车,自己一开车啊,完全不晕了,一踩油门风驰电掣,听着磁带哼着歌儿,整个人都能飘起来,感觉天下的烦恼都不叫事儿……” 你一个小县城的初学者,这么煽动一个京城里按部就班勤恳工作脚踏实地的医务工作者,真的好吗? 最关键是你们彼此的心意还比较相通,都是规矩工作之余在生活上有那么点小伤痛,不肯曝于人前自己抱残守缺…… 都需要一种方式纾解。 医务工作者在给妇女主任建议:“我明天去商场逛逛,给你挑一副太阳镜,叫阳聪捎回去。你别推辞,我早就相中那款蛤蟆镜了,必须得是开着车戴才威风……” 女人的友谊就是这么深厚,女人的思想就是这么跳跃。 幻想一下,风韵犹存的女人,烫着大波浪,戴着蛤蟆镜,穿正装,矮跟鞋…… 这样的画像你只能设置汽车做背景不是?你换自行车摩托车……你都不好意思的! 颜妈妈终于放下了电话,一双眼睛里燃烧着火焰,儿子卧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俩小孩儿并肩而立,齐齐对着她竖起大拇指。 这是几个意思?颜妈妈脸红了。 她儿子挺着胸脯大声保证:“妈,明儿你也给自己买一副蛤蟆镜,等着我也给你买辆轿车开。” 好儿子! 颜爸爸再不济,这么好的儿子能生出来也有他的功劳,颜妈妈忽然就想开了,决定彻底翻篇儿,不计较颜爸爸之前的出轨了。 就是这么忽然想通的。既然不离婚,纠结于过去的伤痛有意义吗?都不痛快,都不开心,连带的孩子也受影响。颜家明从前的表现太过老成安静,田阳聪来了以后,才知道他可以一天说这么多话,笑这么大声。 颜妈妈上前抱了俩孩子,又转头对着书房的方向大声宣布:“给妈买车这事儿啊,也得叫你爸负担一半儿,他可是咱家的一家之主。” 主动示好啊这是! 颜爸爸又惊又喜,从电脑桌前跳起来往外冲,比他儿子保证的还响亮:“没问题!我自己攒钱给媳妇买车!臭小子的钱自己攒着以后娶媳妇吧!” 都想哭…… 从家庭的边缘人再次回到家庭中心,好激动。 感谢老婆感谢儿子感谢儿子的笔友的到来…… 他没听见,儿子的笔友,他内心正满是感激的那位,在悄悄地低低的把嘴巴凑到他老婆耳边说:“颜妈妈,千万别让叔叔自己有小金库,得收缴过来,男人有钱就变坏……” 176 思想在进化 从骨子里来说,田阳聪终究得算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尤其是在爱情方面。所以她给颜妈妈出主意,对颜爸爸实行经济管制政策。 再腹黑一点的推测,田阳聪对于她的小男神颜家明,又何尝不是也在施行着另外一种经济管制呢? 她可以花1万块钱给颜家明购置电脑,却绝不肯在房产证上添上颜家明的名字,这是老灵魂的小心思小手段。 总之这一趟来京城收获满满,效果良好。颜家夫妻二人都对她的观感大幅度提升,包括被悄悄的算计了的颜爸爸。 颜妈妈的醍醐灌顶,直接导致颜家主卧大床中间的“柏林墙”拆除了,颜爸爸热泪盈眶…… 田阳聪回到县城的时候也得到了热烈欢迎。尽管刘主任的神态有些憔悴,脸颊上的肉都瘪了点儿…… 是她这两天太用功练车了,或者是因为思念收养的女儿? “你这孩子说风就是雨的,不是要在京城好好看看那几所房子再定下来买哪一个吗?怎么直接就决定了?而且电脑这东西你会玩吗?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能七拐八拐想办法把网线连过来……” “妈,你车学的怎么样啊?今天不会是开车来接我的吧?” 田阳聪挤鼻子弄眼儿的心里很是欢喜,还有心情打趣一下后妈,她当然知道了后妈的学车路程非常艰难,第1次摸车就丢了方向盘去抱头,这样的糗事儿能让她偷偷笑上三天三夜呢。 “不是你说的,要让我练够三个月再独自开车上路吗?我哪敢不听你的话呀?” 刘主任接过了田阳聪的双肩包,挽着闺女的一只胳膊,心里觉得踏实了。 田阳聪开始了叽叽喳喳的汇报工作,把她这几天在京城所有经历从头到尾一一叙述了一遍,听得刘主任一惊一乍的。 “你是说可以通过电脑在网上学外语?真的可以吗?里面有人教吗?” “具体什么情况我也得慢慢摸索。不过,即便现在还发展不到那种网上教学的程度,京城那边还有颜家明兜底呢,只要我们两个能经常联系就行。他在那边可以再找老师面授学习,他学了再教会我也是一样的。” “那你要再学哪一国的语言?” “我想学法语,法兰西是多浪漫的民族啊!家明想学德语,说德国人的制造业更精密。随便他吧,我是无所谓的,他学什么我就跟着学什么了,反正技多不压身嘛。只要有条件,我再自己单独偷偷另多学一门,等见了面吓他一跳。” 好吧,刘主任只能叹服。自己无意中捡来的孩子是个宝,对于学习的事儿那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的样子。 “你还记得上次咱俩去外面吃馄饨小笼包遇见的那个老板吗?姓闫的,叫闫亭章。我昨天又见他了,他给我介绍说他儿子去的就是法国留学,要不你跟他儿子联系一下,跟他学习一下法语好了。” 刘主任是真心为女儿着想,而且觉得闫老板的儿子的条件确实可以利用一下。 田阳聪立刻紧张起来,两手扒着刘主任的胳膊急急的追问:“是不是那个闫亭章找你了?他想的什么办法来搭讪?我上次就看出来了,他肯定对你有企图。” 忽然感觉自己说的话非常熟悉。貌似田来弟就是这么说牟帅哥的,当时自己还嘲笑二姐说不能自作多情。 果然,自作多情的人被刘主任在脑门上拍了一下。 “小孩子家家的别胡说!我就是昨天晚上不想做饭去打包两屉小笼包儿遇到他的,聊了几句。” 田阳聪不服气,一副看破红尘的派头,撇着嘴摇头。 田来弟一放学就跑回来看妹妹,这还是她两个头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自然是非常惦记的。 “还以为你得在京城玩得乐不思蜀呢。回来的这么快是想我们了吧?离不开我们吧?” 二姑娘喜欢这样牛逼哄哄的说话。 “二姐你想多了。”田阳聪向来是打击二姑娘的。“我在京城发现了个好宝贝,有了它。在家里就能看见整个天下。所以就不稀罕留在京城了。” 因为田阳聪催的急,所以,工作人员跟她同时到达,忙到了天黑才安装利索,拉网线还得再等第2天。 刘主任的家里发生了跟京城同样的一幕。 除了只跑来看了一眼妹妹就赶紧又回到千百度发廊继续工作的田来男之外,刘主任和田来弟围着电脑就挪不动脚了,晚饭只煮了面条跟荷包蛋对付过去。 新鲜东西嘛,没有不感兴趣的。 “这比录像机还高级呢。”二姑娘的价值观一直在提升,起初她的理想是能有一台黑白电视机看看,后来她想要录音机录像机,现在她又觉得电脑比录像机高级。 田阳聪手舞足蹈也牛气一把:“我还订了一台打印机,目前技术还不成熟,先对付着用吧。很快就会从京城邮寄过来。” 浑然不理会那俩人懵圈状态。 “出去了才知道真缺钱啊……”田阳聪只叹息这件事儿。 反正钱总是不够花,懂得的越多,想买的东西就越多越昂贵。 田来弟都舍不得走了,抓着鼠标想揣兜里。但是她还有家庭作业呢,而且想要赶上小妹妹的智商,她觉得还是得多念点书才行。 “李青峰那边没再出问题吧?苏婷婷来上课了吗?” 田阳聪在京城唯一惦记的事情就是李青峰和苏婷婷的感情问题了,感情出问题这不稀奇,她担心的是牵扯到辅导班的正常运作。 “苏老师再没露过面儿,据说是被关起来了,跟学校请了长假。她妈妈来闹那一次之后,她爸爸又去找过李老师,没打架,和平相谈了一次。具体什么情况我不清楚,反正辅导班儿又聘了别的老师,李老师还管着班,也还住在班里。” 田来弟对于说八卦还是很感兴趣的,临走之前她抒发了自己的感想。 “我觉着吧,苏婷婷的家人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很正常,很应该!李青峰这几年根本没攒下什么钱,就想娶人家女儿,谁家也不会愿意呀。” 田阳聪往外送二姐还调侃了一句:“你的意思是说你以后长大了,也不会随随便便找个穷光蛋了?即便那穷光蛋很有本事,有能力,也不行吗?” “当然不行了!他如果真的有本事有能力,那就不会是穷光蛋!你等着吧,我以后找的对象肯定是长得好,个子高,有钱有能力有地位……” 二姑娘大言不惭信誓旦旦,她对于自己的未来向来很有把握。她最拒绝成为大姐那样的女子,自己脑筋不清楚,好像总是在被命运推着,走到哪里算哪里…… 但是也可能傻人有傻福呢,就目前来说,田来男身边已经多了一个牟帅哥,肯搭把手帮她解决困难,未来不见得不发展成情侣。 “你是真能操心……”刘主任听着田阳聪嘟念着回屋,自己坐到了床边。 因为女儿回家,她跟司机师傅推迟了练车时间,今天晚上打算好好歇一歇。 田阳聪在她面前向来是不掩饰的,她坐到电脑前面,噼里啪啦开始打字。起初手生,时不时低头瞧一遍键盘,停下来想一想找找手感,到后来便越发的快了起来。 宛如雨点敲击地面…… 刘主任坐在床边嘴角直抽抽,她早就知道自己收养的这个女儿聪明,却不知道一台电脑一个键盘落在她的手里,也可以掌握技能掌握的如此光速。 “妈,你不用等我,自己先睡吧,我看你这两天练车练的挺累。” 田阳聪把今天的日记心得记录成了电子版,按了保存键转过头来,发现刘主任还倚在她的床头,眼睛直勾勾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哦,好。你也别熬太晚,正是长个儿的年龄呢。”刘主任慢慢走出门去,背影没有那么挺直。 到底还是孤独的吧?尤其是这几日自己不在家。 田阳聪愣怔了半晌儿,听到主卧那边传出了电视的声响,她的心痛了。 总是觉得有恃无恐,有了自己不用担心养老的问题,又因为对男人那种擅长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警惕,不想刘主任再受伤害,便不那么热心于让刘主任再找一个伴儿。 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因噎废食了? 田阳聪的手指压在键盘上,又想起了骤然间醍醐灌顶一般想开了的颜妈妈。自从她那一夜主动搭理了颜爸爸,肯正常的跟颜爸爸做交流了,颜爸爸脸上的喜悦简直遮都遮不住,全家的气氛整个儿都变化了,小男神的笑容也灿烂了很多。 不是每个女人都适合单身的。 或者说,如果可以有人始终与自己并肩前行,相濡以沫,共同迎接人世的苦难,又有谁愿意孤单呢? 想到就先做到吧。 田阳聪走出来,隔着窗子对刘主任喊了一声:“妈,我想好了,明天你跟那个闫老板打个招呼吧,我想跟他儿子学学法语,看看能通过什么样的途径向他请教。” 177 田阳聪的新决断 “好,洗洗睡吧。” 刘主任的声音里带出了几分苍老。 田阳聪决定,这段时间想办法考察一下那个闫老板,最起码一定要打听清楚他跟前妻是怎么回事,是离婚了呢?还是病故什么的? 或者,自己再另外找途径接触接触单身的中年男人?闫老板貌似年龄大了些,肚腩也大了些。不如曾经那位有一双熊儿女的梁先生长得英俊挺拔。 早知道自己会后悔,何必当初那么推波助澜否决掉梁先生?熊儿女罢了,难道自己料理不了他们? ……哎!兜了一圈回来,思想进化了,又要开始做着人家的女儿操着当妈的心。 总之呢,96年是个人生的重要节点,田阳聪在这一年发了一笔小财,跟小男神有了稳定长足的感情进展,大姐和后妈,也在这一年迎接来一桩又一桩感情的侵袭,还有她的辅导班管理人李青峰,与苏婷婷之间缠绵悱恻又惊心动魄的故事。 田阳聪在电脑上一一记录这些心绪,并重新做发展规划。 回来前还专门用了一天的时间去参观考察京城的辅导培训班,田阳聪又有了新的想法,需要提前跟那个失恋男人,李青峰,好好聊一聊。 要不是还得照管辅导班,李青峰都想借酒消愁了,狠狠喝一场醉一场,前尘皆忘,得片刻心灵的安宁。 不能饮酒,在青天白日学生们正常上课的时候,他还得憋在辅导班里独处,点一根烟,看青雾冉冉腾起,跟阳光里的灰尘共舞。 田阳聪的声音穿过半扇打开的玻璃门:“后悔了?” 或者是后悔在明知不可为的情况下走入了美丽有毒的爱情,或许是后悔毕业后没有更努力一些想方设法去正规乡村学校教书…… 李青峰被惊醒,手忙脚乱掐灭了香烟,又开窗通风,嘴里回应着:“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全凭本心,有什么可后悔的?” 好男儿就得这样,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吞,回头该咋笑就咋笑。 田阳聪竖起了大拇指,调侃说:“还以为偷袭一下,能看到您以泪洗面哀哀切切要死要活呢!没想到还是好汉一个。” 李青峰脸有些红,心里不难过肯定是假的,不但被分手还要承受辱骂抓挠思想教育,碍于苏婷婷的缘故不能还口还手…… 不能想,想想都是泪。 “咱不提那些,你看看我定的辅导班新地点行不行?本来以为你得在京城多呆些天,我自己打算悄摸儿的办妥了,给你个惊喜的。” 其实办辅导班合适的地点也就是学校附近,田阳聪接过勾画的简易地图,坐下来,郑重问道:“我不想继续零兵散勇的铺排了,咱们集中一下,办一所正规的培训机构如何?” 辅导班零散,不好管理,终归会有安全隐患。 李青峰和田阳聪都算上,既要上课还得每天晚上巡查一遍,自行车换摩托车都不方便。 最关键是聘用的老师多了,分散了,短时间内发现不了问题,时间长了吧,学生的学习效果又被影响了,同时影响到辅导班的口碑。 田阳聪把自己的经验统统归结到这次进京的见闻上,桌案上几张白纸上都随手勾画了文字与图案,她说的踌躇满志摩拳擦掌,轻而易举就把李青峰身上消隐了多日的创业激情点燃。 “……青峰哥,你我现在还都很年轻,好男儿先创业再成家,感情的问题先放一放好吗?” 公事公办的时候称呼人家“李老师”,需要感情做催化剂的时候称呼“青峰哥”,上辈子做高领的技能还没丢干净。 李青峰的嘴角抽了抽,意思他当然懂,可是那句“你我现在还都很年轻”,怎么听着那么云山雾罩呢?你明明还是个少年…… 以为他要迟疑,田阳聪再加一把火:“相信我,咱们办成一个正规的培训机构,我会给你专门设立一个办公室,聘你当校长,年薪肯定比现在再高两倍!” 青峰哥——李老师——李校长。 就问你心动不心动? 李青峰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合作了这么长时间,他早就不把田阳聪当成真正的小丫头看待的,这是他的领导,上司,站的比他高,看得比他远,出手又大方,还肯给他充分自由。 到哪里找这么好的领导?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既然舍弃了回乡按部就班的工作生活,那就肯定跟着你继续往前闯。集中办培训学校当然更好管理,我同意。” 鸟枪换炮嘛,杂牌兵换正规军,固定地点办公授课,做校长的把教学、安全、卫生一手抓。 田阳聪伸手,等着跟“李校长”击掌拍板之后,又不好意思的十指合拢扣在鼻梁上,眼珠子灵泛转动,追加一条方案:“除了集中办成培训学校,我还想开办一所新理念高品位幼儿园,初步打算跟辅导学校院内院外统一管理……” 刚才没说,是担心李校长连集中办校都不同意…… 李青峰“肿么感觉上了贼船下不来”……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未来的发展走向,接下来,辅导班继续进行,一明一暗俩校长又多了新事项可忙,踅摸合适的地点,谈租金。 真的够顺利的吧?情感上受了摧残的李青峰将在事业上更加努力,发愤图强。田阳聪也终于踅摸到了一处倒闭后基本废弃了的厂房,位置还不算偏僻,老街拐角儿,隔着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看去,大院子干草丛生,垃圾遍地,里面一遭儿高顶厂房,临街两层原办公小楼,破败的厉害,门窗都用烂纸箱子门板子堵着。 “同顺斋”鞋厂的木牌子还隐约可辨,糟烂的只剩一颗钉子固定,寒风一吹就歪斜。 经济大潮中第一批倒闭的范例。 田阳聪知道得借助刘主任的力量处理租赁厂房的事宜,这么好的地界闲置这么长的时间,肯定里面有大纠缠。 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一次,无所不应的刘主任,跟她起了分歧。 178 矛盾就是这么解决滴 “别的小打小闹都可以依着你,正式办个幼儿园不行!你办辅导班,那是适当补充学生课堂上来不及学会的知识,正式办幼儿园,可是需要承担责任的,幼儿的安全你负担不了!你小孩子不懂得其中厉害,咱不折腾了好吗?” 刘主任这些日子把业余时间用在学车上,自信心被一次次打碎再重塑,痛并快乐着,情绪上很是有些不稳定。 “我也给你联系了闫老板,他许诺说会跟他儿子提你要学法语的事儿。阳聪,你年龄还小,正是学东西的最好时机,妈如今能供得起你读书……” 想要个正常的孩子,就是这么难。 当初可是说好的不干涉田阳聪所做的任何决定的…… 时过境迁,感情深厚也是彼此的负累。 妇女主任做思想工作,都没有别人插嘴儿的份儿。田阳聪被说了个劈头盖脸,一丝儿转折的余地都没留,便灰溜溜跑出来了。 有人爱,就有人管,这是千古真理,你不可能只挑想要的爱。 还真被难住了呢! 如果是刚做母女的时候,遇到分歧都不用费脑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绕过去刘主任就是了。 可是现在,转换别人处理老鞋厂的事儿也不是不可能,田阳聪却不愿意让刘主任伤心。 或者缓一缓,把这件事儿放一放? 田阳聪走去了大姐的“千百度”发廊,进了腊月门儿,发廊的生意又好到爆,门外的自行车都摆放了近十辆。 田来男做事是最得成年人喜欢的,稳妥。 她想换个面积大些的门面楼,换到闹市去,却一定要等到正月里再行动,好歹让钞票在手里过个年,利用年前旺季再赚个辛苦费。 田阳聪进门就喊:“大姐我来了,要帮忙洗头不?” 别的忙也帮不上不是? 可……田阳聪目瞪口呆,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看,依然如故。 什么时候李淑香成了“千百度”的洗头工? 真够尴尬的。 李淑香穿着员工服戴着贝雷帽套袖围裙,很有那么股子成熟美……可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怎么在这里?想干什么? 田来男脸蛋红红的,正给一位女顾客上发卷,田阳聪一进来,发卷松脱了两回了。 “咱妈……她来城里办年货,路过,看着我忙不过来,就帮几天……” 李淑香干活儿还是很利索的,而且识趣得很,知道田阳聪对她不亲,现在又没啥法律上的关系了,干脆当没看见,自顾自照应顾客,用干毛巾给擦拭头发。 罗炳坤被撵走之后倒是很快找到了下家,但是待遇不如在“千百度”好,两口子心里不痛快,在外面没少说田来男的坏话,所以,业内人士没有来应聘的,临时的洗头工也固定不下来。 田来男早就想着换地方另起炉灶,干脆就全凭自己一双手忙活儿,平时姊妹们谁有空谁来搭把手就对付过去了。 “哦……好。我就是想问问你,摩托车骑熟练了没有?”田阳聪不喜欢跟李淑香呆在同一间屋里,勉强找个话茬儿说一句,身子自动自发往外走。 “熟……熟练了。”田来男应答着,眼睛迅速往李淑香的位置瞟了一下。 “哦……你忙着,我走了。” 田阳聪再次游逛到大街上,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起来,她一直在忙一直在忙,总觉着身上担负着好几个人的期望,但是其实并没有,她所能担负的,只有她自己的人生。 大姐不再需要她拼命护着了。 二姐?田来弟就没真正需要过别人拯救。 小男神?他从现在起不跳级了也能赶在“非典”前升入大学,避开辍学两年重新来过的命运。 那么,自己的重生意义又在哪里呢? 骤然失了目标一般。 有时候就是这样,原本好好地,弦一直绷得紧紧的,精精神神的,忽然就被一丁点儿的小事儿给戳中软穴,外表看不出什么,内里已经坍塌。 她心神恍惚在老街胡同里游走,到底是被刚拐过弯儿来的自行车刮到,熏衣紫羽绒服刮开一个口子,身子也歪撞到了墙壁上,右脸颊火辣辣,又扭到了一个脚脖子。 撞到她的还是个一脸皱纹与愁苦的中老年妇人,也从本就稀里哗啦的车子上歪了下来,半窝了一条腿。 那车子是大金鹿,二八轮子,对她来说高大了些。 大金鹿,老棉袄,一脸愁苦与惊吓,你能说啥? 田阳聪看着妇人爬起来,手脚都没问题,自己放心了,最起码不会被讹诈了。 “闺女你……”妇人不敢问下去。 “你没事儿就行。”田阳聪咧咧嘴苦笑,摆手,“你走吧,我缓缓。” 成天想飞的更高,这会儿脚踏实地了,多跟大地亲热一会儿。 妇人唇角翕动,到底还是走掉了。 兜里没钱,自然怕事儿,怕任何意外。 田阳聪挪动身子,使姿势不那么难堪,力求自然…… 她发现,身上疼痛的时候,心理就轻松了,刚才难过的问题完全可以忽略,不关注。 人就是这么贱的,走一步疼的一龇牙,保管你啥额外心思都不会再有。 挺悲壮的啊场景,时不时在周身围绕几片白白的轻轻的柔柔软软的小东东……羽绒…… 中午跑出来的,天黑透了才挪到家门口。 院门大开,就拴俩狗守着院子,屋里灯亮着……没人。 田阳聪脑海里都自动播放阿炳的《二泉映月》了…… 后妈也是妈,是妈就靠不住,┭┮﹏┭┮。 全然不知道一大家子找她都找疯了…… 虽说还不够二十四小时,可是大姐田来男心虚啊,总觉得小妹妹对她收留母亲李淑香生气了,趁着一拨儿顾客打发了,披上棉衣就往刘主任家跑,留下李淑香看店。 大姐是想再跟小妹妹好好解释解释,不然啥活儿都干不下去了。 刘主任一下午也心里不得劲儿,头一次给捡来的闺女砸规矩没讲情面没注意工作态度,闺女委委屈屈没反驳就跑掉了,不会想不开吧? 俩人碰在一起,心里更加紧张了,找吧。 “小木兰”终于派上用场,田来男回店里开上,载着刘主任找了一圈儿的辅导班,整个小县城都溜达完了。 没有啊! 忏悔吧!田来男都要被吓哭了,小妹妹对她多好啊,她不该顾着情面留下李淑香扎妹妹的心…… 田阳聪一伤病员,自然也没想过都在找她,瘫在沙发上干咽了几片饼干补充气力,中午母女两个闹不痛快,热水做饭用干净了,再没想起来烧。 “小白菜啊,心里黄啊,三岁上啊,死了娘啊……” 《二泉映月》都不足以表达田阳聪此刻的心情,必须升级到《小白菜儿》。 幸亏今天晚上没安排自己的课,跛着脚肿着脸太伤光辉形象。 脚脖子跟馒头似的发起来了,泛着青,隐隐有些半透明的质感…… 沉浸在自怨自艾之中无法自拔的田阳聪,终于听到了亲人的声音,不,亲摩托车,小木兰温柔的“突突突”…… 不愧是特种兵教出来的徒弟,小木兰直接拐过院门开到客厅门口,憨大姐儿的潜力很大的嘛。 一股委屈感缠上心头,田阳聪不说话。 外面倒是说话了,刘主任的声音:“车子还在家,肯定没回来。” 这是什么鬼逻辑啊?难不成离家出走的话还得再回来骑车子? 田来男的声音:“阿姨你先在家歇歇,这么冷的天儿你老是出汗,我怕你是病了……” “怎么了?”从关闭的门缝里传出一个设问句。 “小白菜儿”回家了呀亲。 两声惊呼伴随重重的脚步声,田阳聪的新造型暴露在灯光下。 “你……你你……”刘主任结巴了。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她肯定不阻拦捡来的闺女做任何事儿,就拒绝这一次,闺女不是原来的闺女了,半张脸要破了相了。 还有一条腿在茶几上探着,她自己为了查看伤势,鞋子袜子都扒了,再穿,穿不进去了…… 田来男率先哭出来,抹着脸蹲下身子去碰那个半透明的脚脖子。 田阳聪很想云淡风轻的解释:“我没事儿,就是叫人撞了一下,自行车撞的,没大事儿!” 但是眼泪竟然掉下来了,明明没想哭,之前也没哭。 田来男再看小妹妹的半张脸,哭的更欢了,伸胳膊去抱,嘴里许诺着:“走,我带你去上药,上完药姐就去叫她走,姐只给她钱,再不让她来……” 跟那个没关系,真的。 田阳聪尴尬至极,老灵魂会为了这点事儿自残,简直丢重生人的脸! “别……不用……我不是……” 做惯了体力活儿的田大妮儿已经抱起来她,光着的脚丫子也被一双柔软的手托住,被一块儿柔软的毛巾裹住。 再裹了厚棉衣,扣上棉帽子,被放在小木兰后座,田阳聪听到了一句完全跟此情此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刘主任说:“你放心,明天我就去给你谈老鞋厂租赁的事儿……” 矛盾……就此解决了? 179 两者兼顾才完美 一个美丽的误会,达成一个小小的目标。 田阳聪对于母爱,有了新的认识。 李淑香生了她,没养过她,更不爱她,所以,可以漠然对待,连见到她都懒得关心一句。 刘主任收养她,朝夕相处,日久生情,所以,会对她提出的要求有反应,会担忧,也会难过。会反对,也会屈服。 只是因为有了深厚感情而已。 “妈,我以后……再做什么事儿您觉着不对,尽管说我教训我……” 田阳聪低低的要求着,差点儿就忏悔说这次的许诺可以不算数儿,幼儿园不办了。 必须得办啊!还要办好,办的让后妈满意,放心。 “同顺斋”老鞋厂的布局,实在是太适合她的设想了,临街两层楼装修好可以做辅导培训并办公,大院子能供幼儿玩耍游戏,三面儿高顶平房可以改造成活动室。 先装修临街门面楼,当下已经拥有的辅导班学生,集中过去就可以让培训学校正常运行。 然后再着手幼儿园的改造工作,争取明年暑期招生…… 畅想着未来规划,田阳聪都没觉出来药水消毒在脸上的疼痛。拍过片子,脚踝骨没问题,只是软组织损伤,她就放心了,些许的小痛苦不害怕。 拥有小痛苦的同时,还拥有亲人们的陪伴与嘘寒问暖殷勤照顾,她甚至觉出了幸福之感。 上药回家,田来弟也跑来了,又是摸脸又是摸脚的一个劲儿唏嘘,姊妹三个原先都属于命贱的种类,感冒啊发烧啊拉肚子啊手指头被划破啊这一套小伤病根本没当回事儿过,不吃药不打针该干啥干啥,也硬硬邦邦的活到了今天。 现在有条件了,自己也觉着金贵了,田来男丢下发廊的生意再没回去,田来弟也赖皮着要住在这边照顾小妹妹。 多么好。 下午的自怨自艾非常没意义。 田阳聪被照顾的像个小宝宝,有人负责给擦洗那半张好脸跟一只好脚,舒舒服服被塞进被窝儿,秒睡。 就是半夜里做了噩梦,被吓得冷汗涔涔。 对她来说,变回到贫穷无力就是最大的噩梦。梦中出现了骑大金鹿撞她的那个中老年妇女,面貌与衣饰跟她自己重合为一体,田阳聪哪里受得了?从悬崖跌落一般倏忽大叫…… “啊……”,感觉自己在梦中尖叫的能叫醒整个世界,其实也只不过是发出的一个短音节,自己被叫醒了而已。 习惯于压抑的人,梦里也叫不出大动静。 田阳聪摁着胸口仔细听,刘主任那屋没动静,还好。 她再次摁着电褥子,等着慢慢儿回温,听着院子里黑子貌似追耗子的声响…… 失眠也是极好的事情,可以安安静静思考一些事情,天马行空都没关系。 如今,好几年的原始积累,包括在股市上大赚的一笔钱,基本上消耗完毕了。 她想不再在噩梦里跟贫穷愁苦的中老年妇女合二为一,只能继续奋斗,更加努力的奋斗。 但这次再创业的基础可跟从前有大不同,那时候基本上属于孤军奋战,拽着大姐去夜市兜售煮毛豆,一穷二白从零开始。 现在,俩姐姐跟刘主任都算她的坚实后盾,还有小男神,那个傻傻的挣到点钱就想着给她花用的颜家明。 再没有怕的。 田阳聪朦朦胧胧再睡着的时候,刘主任已经开始了自己一天的忙碌,她昨夜想得多,思虑的多,都要在今天一一实施。 小丫头不懂得世事复杂,刘主任不多说,也不让她多活动,自己奔波了好几天,才算是把“同顺斋”老鞋厂厂址理出了头绪。 田来男这几日负责小妹妹的三餐与换洗衣服,李淑香没离开“千百度”,正好看着店门,不用随时上锁。 是田阳聪不让大姐撵人的,伤了脚,得了亲人的关心,满足了,不计较别的了。 又有什么可计较的呢?李淑香毕竟是田来男的亲娘,俩人也有感情基础,兜兜转转折腾一圈儿,母女还是母女,你不能要求大姐六亲不认。 只要不伤害大姐就行呗。 退一步海阔天空,大家都轻松。 刘主任忙得厉害,连着两天午饭晚饭都没在家吃,田阳聪脚上的肿消了不少,自己偷偷摸摸又开始玩电脑,网络连接时断时续的,可浏览的网页也不多,她只给颜家明发了几封电子邮件。 想上qq聊天儿是不能够的,掰着手指头算算,最少还得等一两年。 实在闲得无聊,田阳聪琢磨着自己建个网页,有关“小神童”辅导班还有规划中的幼儿园信息录进去…… 刘主任回家的动静一出,田阳聪耗子似的跳起来,顾不上脚踝疼不疼,赶紧强硬关机,拔电源,跛着脚上床,把脚丫子搁在叠高的被褥上,做乖巧冥想状。 “别人家的孩子”,都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哦。 刘主任早上离开时提着一兜文件,回来,又是一兜。 内容却变了。 “阳聪,给你,好好看看,我去做饭。” 刘主任根本没想过乖女儿会做偷玩电脑的事儿,进屋打量一下半张刮花的脸,摁摁略有些肿胀的脚脖子,递给一沓材料。 田阳聪养胖了几斤,她……又瘦了点儿,衣服有了些松垮。 “什么文件?”田阳聪逐一翻看,心潮澎湃,眼泪都想流一下。 “同顺斋”老鞋厂不外租,只售卖。 谁有心,不但是厂房要买,下岗的再没可能找到新工作的老职工,还得接手。 要是再早几年兴心的话,需要安置接手的老职工还多。 现在也不少,不到退休年龄又没文化没其他技术一直吃救济的男女职工,九名。 必须一直负责发工资到他们正式退休时。 工资不能少于全县平均工资。 刘主任直接替田阳聪签了草案,答应了。 田阳聪既然一心要租用那套厂房再创业,刘主任认为她就应该承担九名职工的责任。 “看得怎么样?没意见的话我带你去签正式合同,觉得接受不了的话……” 反正目前还只是草案,刘主任能为后女儿做的就这么多,她已经竭尽全力,这些天跑的腿都细了,满嘴的大燎泡儿。 田阳聪接口:“我能接受!就是……咱们现在没钱买厂子啊!我手里就剩几千块钱。” 她不是只肯占便宜不肯付出的人,为社会负担九名老职工的生活她会做到,但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叫她现在就买,实在不可能。 老鞋厂出售的价格是八万。 刘主任捏捏田阳聪另外半张完好脸,很淡定的说:“这个不用你操心,咱们拿不出来的部分,用咱家这房子做抵押,贷款吧,具体操作流程我都问过了,这个最合适。” “不行!”田阳聪急了,双脚都下了地,“妈你忘了?小学门口那处铺子是我的,用那个贷款!” 傻孩子,就算那处铺子升值了,也贷不出八万块来! 还有刘主任的钱不能用,那是死去的小哥哥用命换来的,田阳聪宁肯晚几年再创业也不会花的。 刘主任一指头戳在她脑门上,冷声问:“你是心里没底儿,觉着学校办不好,贷款还不上,要害我无家可归?” “当然不是!”田阳聪被戳的往后缩脑袋,对于办学校教书这件事,是她最有把握的,打死也不认怂,“我肯定能把学校办好!但是也必须押我的房子!” 最后,母女两个达成了共识,刘主任再重新跟银行沟通,用两处房产做抵押,贷……十万块出来!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痒,田阳聪决定拼一把,多贷两万块出来周转,更完美的装修、绿化,更完美的服务。 九名老职工的安排她也有了初步计划,提前有方向的培训,可以用于学校保安、幼儿园保育员,保洁员等岗位。 刘主任使出了浑身解数为她铺垫好的事业基础,她一定要做到最好,不给她丢脸面,更不能让她和自己统统无家可归。 她的好帮手,李青峰,因为即将开创的新的事业,也更快从感情的阴霾中走了出来,苏婷婷托人捎信儿说会等着他,他回复说“不要等我,各自努力好好生活”…… 或许,这是一种辜负。 曾经那么缠绵恩爱的一对儿小情侣,就此分道扬镳。无论彼此心中感情尚存与否,痛苦的程度强烈与否,未来,都很难再走在一起了。 但是不可否认,李青峰在飞速成长,他有自己的生活准则,不肯为任何人和事而改变。 这也是一种男人的承担。他说:“父母养我爱我二十年,我不可能为了爱一个人成一桩婚事就舍弃他们,我要做的更好挣得更多,既能回报父母培养弟妹,又能建设好自己的小家。做不到两者兼顾的话,我不结婚,不谈对象。” 田阳聪那么对父母亲情无感的人,都听得感动了,竟然……也理解了。 是不是说明,三姑娘不但对父母亲情无感,其实对男女恋情……也是并不看好的? 唯一牵肠挂肚不能舍弃的,还是事业。 “那就一起更努力,为了更好更完美!” 她的年龄还不够大,个头儿还不够高,但是,她有后妈有姊妹有小男神有李青峰这个愈发成熟的合作者,未来充满希望。 180 发现一个人才 这么充满希望的再创业,遇到的第一个难题竟然是九个原鞋厂老职工。 你以为接手后给人发工资,就可以随便安排人家上班工作?no no no,只六个中老年妇人就把你耳朵吵炸了。 其中之一,还就是在老街拐角儿撞到田阳聪满脸愁苦的那一位。 都穷困到这种程度了,还要讲各种无理条件,田阳聪也是醉了。 欺负她是个三寸钉小屁孩儿呗! “我听说了,你们敢买下厂子,就得负担我们的工资,我们啥都不干你也得按月发给我们!” “凭啥叫我干活儿啊?老娘都干了一辈子……” “我孙子不要看啦?就剩两年我就能退休领退休金,甭糊弄我,眼看着过年,必须给我们发年货,先给工资!” 下岗好几年不找任何正经工作,空剩下满肚子怨气,和逮着人就想咬下两口肉来的恶气。 还有推搡撞田阳聪的那个妇人的:“芦花你别在这里装好人,不卖力气只想跟着占便宜,你做梦比较快……” 刚才在路上她们都串过“口供”了,要怎么一哄而散一鼓作气多要些钱回家过年,大家各自分工,连那三个大老爷儿们都有用场,老娘儿们吵闹不成功的话,男人负责耍横,不答应条件就不让万恶的资本家离开! 私人敢买厂子,那不是万恶的资本家还是什么? 叫芦花的妇人满脸涨红,差点儿被推倒在地,扶着墙嗫嚅,别人听不清她说什么。 芦花嘴笨人傻,可是眼睛没问题,一打照面就认出来半张脸还有细长刮痕的田阳聪是谁了,哪儿还好意思无理取闹? 你不干活儿就叫人家发工资,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 召集九名老职工开会,刘主任没参与,李青峰陪着田阳聪来的老厂址。 场景确实磕碜,寒风席卷着各色垃圾纸张袋子动物粪便,几年没整治过的杂草丛能直接拍摄《聊斋》,办公室……目前没办法下脚,那是老鼠们的天堂…… 寒风抖瑟中会面就够喝一壶的了,谈话对象们还憋了劲儿的撒泼闹腾,跟之前设想的友好协商再根据各自擅长的技能分工就业截然不同。 李青峰只能遮挡着田阳聪不让她受冲击,却没办法做主答应条件或者不答应,到底拿钱的人不是他。 田阳聪冷眼查看不少时间了,也终于理解早上上班前刘主任意味深长的目光了。 她必须拿出个章程来,即便拿错了,也得硬着头皮上。 不然,买厂子再创业就只是一个笑话,一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笑话。 “啪啪啪”,小丫头拍巴掌,召唤大家的注意力。 来不及细琢磨慢推敲,她的主张是:“我今天来就是解决你们的工资问题的。原本呢,以为你们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还想继续为社会发展添一把火,专门预留了几个工作岗位给你们,底薪是四百元,根据工作表现再颁发二百到六百元的奖金。不过,你们不愿意,那这样吧,觉着自己年纪大了什么工作都干不了了的,跟我报个名签个合同,以后我每个月白给二百元工资,一直领到够退休年龄。” 她说的轻描淡写,跟李青峰连个眼神的交流都不需要,他自然是懂得的。 “咱们原先定的工资待遇本来就太高了,现在好了,他们选择每月白拿二百块钱,咱们就不用支付那么多钱出去。” 李青峰助阵忽悠,还连连长吁短叹暗暗庆幸的模样。 反正年纪都不小了,白养着也养不几年,还不用成日在眼前撒泼滋事儿,省心! 李青峰已经心有余悸的发现,城里的老娘儿们闹起乱子来,绝对不比乡下糙婆娘们温柔,还更有组织性更难对付! 可不是难对付吗?田阳聪的条件一公布,九个有组织有纪律有分工的老职工登时再次炸锅,三分钟内内部瓦解。 三个大老爷儿们把烟头儿一扔,伸脚一踩一捻,就形成了联盟。 “我们选干活儿挣工资的那个,底薪四百的!” 缺钱的人日子难过,缺钱又缺工作的男人更没法儿活,在家里都直不起腰来好不好? 老工人身份,老城里人,可不像农村汉子再差也有几亩地可以浇水施肥找精神寄托,他们丢了工作就啥都没有片瓦无根。 半路内讧还有理由可讲,比较年轻刚过五十岁的那个对妇人们解释:“我们跟你们不一样,你们能在家带带孙子孙女做做饭,每月再多领上二百块钱,给孙子孙女买个零嘴儿,够花。” 潜台词就是:你们女人家,不挣钱也照样在家里打滚撒泼儿刷存在感,应该应力的。男人就不行了,不愿意干家务带孩子还不挣钱,要吃儿子儿媳妇们的孝敬吃白眼珠子…… 所以,你们别来争工作岗位了,让给男人们吧。 一脸愁苦的芦花吸着鼻子,满脸歉意对妇人们弯个腰,急急的转向田阳聪的方向求告:“我要干活儿的!多重的活儿都行!” 乱抢的肯定是便宜,不能叫别人占了去! 形势剧变,最后只剩之前闹得最凶的领头的那位大婶儿咬死了不更改初衷,她要每月白领二百块钱,在家带孙子做饭。 “一群说话不算话的蠢货!都叫俩小孩儿糊弄了!能给你们发奖金?做白日梦……” 临时起的意,大婶儿需要第二天找李青峰签合同领工资,骂骂咧咧的被请离开的。 剩下八名老职工,不,是新职工。 五女三男。 田阳聪目前不需要树立性别概念,她对这八个人都丝毫不了解,仅有的印象还算不上好,她需要重新认识他们每一个。 直接把二层门面楼分割成八份儿,交给八个新职工打扫清理,三天后检查,发放本月工资底薪并这三天工作的奖励。 楼房虽然破败,但主体结构足够结实,可堪继续使用。 习惯了听令执行的职工还有疑问,追着据说是他们新雇主的小丫头问:“打扫成啥样儿能领奖金啊?” 马上要过年,谁发钱谁是大爷,都不计较雇主的年龄了。 小丫头嫩嫩的声音,说了等于没说:“我是想把这些屋子都改造成教室的,随便你们能拾掇到哪种地步,使出浑身的解数来吧。” 就当这是第一个考验。你们看看我能奖励到什么程度,我也看看你们的诚意和本事。 没钥匙没工具啥都没有,爱做到什么样就做到什么样。 李青峰夹着颇显身份地位的公文包跟在田阳聪身后,小声问:“今天真就不发一分钱?” 来的时候准备好了九个人的首月工资,都按的四百块,想先救救急,稳稳军心。 结果一见面就被冲击了一大波儿,“下马威”整的,把工资整没了…… 田阳聪点头,嘱咐:“你这两天没事儿就偷跑来看看情况,准备好用工合同,可以随时提供维修费锁匙费……” 第一次见面不算太和谐,俩人都没敢抱多大希望,寻思死马当活马医罢了,糊弄着有点事儿做发个工钱,当为社会解决困难了。 结果三天后验收成果,田阳聪被吓了一大跳。 三天而已,两层楼已经足以下脚,粗粝的沙子水泥地面纤尘不起,原本门窗上胡乱钉着的破板子纸箱子全被清理下来,窗框虽然裸露着,也已擦拭干净,斑驳的漆面被砂布磨平。 屋顶墙面也扫干净了,够平整,只是颜色污渍较多,陈年旧痕,像一洼一洼小孩儿尿炕…… 八名老职工跟在俩小老板身后,蹑手蹑脚不说话,还挺紧张。 李青峰小声汇报这两天看到的场景:“他们干到第二天就开始合作,身手利索的爬高踩低,有力气的干拆卸,没力气的就洒扫倒垃圾……” 这都不够惊骇的,李青峰还递过来一张便签:“你看看,算不算个人才?” 田阳聪嘴角抽了抽,便签上记录着这三天八个人的消费情况,主要是维修所用器具,必须购置的。 还有附加项目,八个人三天的午饭支出,每顿饭二十五个三角烧饼。这个项目加了小括号…… “财会人才?”田阳聪笑了,“是哪个?” 又是老熟人,相杀过的那个“芦花”,原本就在“同顺斋”鞋厂做会计,便签做账是习惯使然。 把散碎的辅导班集中到一起办成培训学校,还有以后会发展的幼儿园,都需要一个正规财会人员。 这算是捡到宝了? 八个老职工跟着小老板巡查完了整个临街楼区域,注意到小老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老心脏都“怦怦”乱跳起来。 有希望! 田阳聪在重新擦拭出来的办公桌前站定,摆手:“孟芦花同志,来帮李校长发工资。” 窗子上的玻璃还没安装,北风“呼呼”的往里灌着,但是,发工资这事儿真不怕冷。 孟芦花有些局促的出列,她这个会计,在老鞋厂倒闭之前可没少被查账被指点,就跟鞋厂亏损倒闭是她这个会计没掌管好账一样…… 不过,账目在手,她心里又安稳了,不急不躁叫出名字,数钱发钱摁手印签名,一板一眼。 181 提拔两个得力干部 田阳聪又递过来一张奖金发放单,看向大家,解释:“工作完成的都挺好,李校长说你们是分工合作互相帮助完成的任务,所以,奖金都有,先每人五十元,这间屋子打扫的不但彻底,还额外修整出了办公桌椅,把木匠的活儿也干了,给负责人另外多奖励五十元。还有……孟芦花再多一个职务,做老本行,咱们‘小神童’辅导学校的会计。” “啊?真的?”小丫头嘴巴一张一合,奖金到手不说,还有人能多领五十块。 多领的这位是年纪最长的大老爷儿们,周师傅,还差一年到退休年龄,把分到的区域照常规清理干净就行了,他却手痒痒,看见各屋里清除出来的破桌子烂凳子心里可惜的慌,叫了他儿子一道拼拼凑凑,砸砸钉钉,愣是还原了十几套桌椅,很结实,就差上一遍油漆,便是新物件。 还有不少没重新组装过的木板铁条窗户框呢,周师傅全收放到一起了,年纪大的人看不得把东西全瞎了…… 周师傅多拿了奖金,很激动,意外的惊喜嘛,心里有点点泛酸的老同事们还恭喜他,老爷子声音都发颤:“我还能再整多点儿成器的家伙什出来,过日子嘛,能省则省。” 另外两个男同事捶胸顿足后悔:“老周啊,下次干俏活儿也叫着我们老哥儿俩,你儿子干木做活儿能糊住口,咱们可都是等着这钱过好年呢。” 现在懂了吧?小老板颁发奖金的原则是什么,多干活儿多为老板着想把学校当成自己家的日子过…… 孟芦花也激动,虽然没说给她也多颁发奖金啥的,李青峰按照便签上的额外支出一一交付清楚,报销完毕,就正式把会计工作交给她。 带公文包……跟包里的五千块钱。 “天儿冷,年前咱们先把门窗玻璃都安好,这活儿交给周师傅安排,需要用钱找孟会计支取。”田阳聪的眼神落在周师傅身上片刻,决定多加一些担子。 “李校长留下跟周师傅多沟通,看看咱们的装修方案合适不合适,再共同把年前年后这个月大家伙的工作统一安排。” 既然发现了肯操心肯卖力气又有经验的老人家,田阳聪就想试试到底能耐能到哪一步,看周师傅五十四岁的人,身体跟精神状态都好的很,说不定就能有大用呢。 再鼓励两句:“好好干,只要能真正帮到我,到了退休年龄还要返聘您回来,叫您能领两份工资。” 小丫头成精了啊这是。 周师傅只觉眼前金光灿烂大道平坦…… 八个老职工,初步提拔了两个干部,且见到了工资奖金的实效,军心已经稳定,工作热情空前高涨。 田阳聪大年二十八再来“小神童”辅导学校时,再次感叹一番。 两层楼窗明几净地面平整在预料之中,院子的铁栅门重新打磨过也更换了几根铁条,再刷上红黄绿油漆。 整个后院也大改模样,荒草不见踪影,几棵枯树被围上了低矮的木栅栏,刷了红黄绿三色油漆,生态盎然。 凑近看,那是坏的不能再利用的桌椅腿儿拼凑而成的。 油漆也是刷两层楼的门窗跟楼梯扶手剩下的,物必极用的原则。 “不会……连厂房里面也拾掇出来了吧?” 田阳聪怎么算都觉得时间不够人手不够,原本她计划的也是年后再着手院里的。 周师傅腰板挺得那叫一个直溜儿,从裤腰带上扯出一大串钥匙,这是权力的象征啊,九个老职工就他拥有。 别问怎么做到的,三面大厂房全给清扫擦拭过了,高顶大窗,光线明亮,红砖地面的磕磕绊绊处重新做了平整,原本厂子剩下的没卖掉没毁完的制鞋机器工具全归拢到一处。 “同顺斋”鞋厂停产倒闭,历史原因就是手工鞋被机器制鞋冲击。 田阳聪有些唏嘘,看到周师傅等些人眼里的不舍,直接拍板:“你们看看多大空间合适,自己隔离出一处单独的厂房存放这些物件,以后有机会有兴趣的话还可以拾起手艺来,咱们专门做手工定制高档鞋子出售,卖不出去也不怕,咱们自己穿。” 有几个老职工都想哭了,没人比他们更留恋这处厂房这些用熟了的做鞋工具,能保存下来,好歹有个念想,还能没事的时候看一看摸一摸。 发放过年福利的时候都没这么动情…… 每人一袋五十斤的白面,一袋二十斤的大米,一桶十斤的豆油,给票,自己去粮所搬,实实在在的情意。 老鞋厂工人,从来没领过这么多福利…… “今儿起就正式放年假了,年后初六咱们再开工,都回家去过个好年。” 田阳聪不好意思再听大家的感谢,想赶紧离开。 周师傅却另有安排:“三十晚上跟初一白天排我值班,其余时间咱们老哥儿仨轮流。” 现在可不是从前的破败厂房了,通了水电烧上了土暖气,门窗更换成大块玻璃统一落地,随便被砸一块儿都肉疼,没人看着真不放心,周师傅之前就安排着三名男职工轮流当值,晚上就在院门口的门岗室住。 之所以一出手就这么大手笔换了大门窗,田阳聪是有备用方案的,一旦集中办辅导班生源不理想,占不满两层楼的教室,她还能把一层全租出去收租金。 刘主任提过两次了,老鞋厂合同签完一着手捯饬,就有不少眼热的后悔的前心贴后背的,八万的价格,捯饬出来后效果那么好,为什么早不抢过来? 再听说原本是累赘的就剩九名员工,还基本上能当用,更是遗憾不已,跟刘主任说痒痒话的好几位…… “不能出一点差错儿,多少人盯着呢。”刘主任如此叮嘱,田阳聪自然越发谨慎。 目前只是刘主任跟教育部门打过招呼而已,私人办培训班办幼儿园还都不需要办理严格的审核手续,也就是说,只要别出大的意外,啥麻烦都找不着你。 把安全问题交给周师傅,田阳聪跟李青峰骑车出来,关心了一下:“今天回老家不?你的年货怎么往回运?” 几所辅导班都在昨日停课,老师们的工资福利也都发放完毕了,李青峰可以回老家多歇几天,初六开学再正常运转。 李青峰苦笑:“年货昨天就托人捎回去了,我三十到家就行。你不晓得……老家的亲戚邻居见面就得问啥时候结婚生孩子……我初二就回来,在家呆不住,你可以好好玩玩儿。” 不得不如此敬业啊,逼婚年年有,春节更集中。 田阳聪一听就乐了,庆幸自己年龄小,还用不着操那份心。 “那你在咱学校找个住处吧,自己随便挑,比现在租的那个辅导班条件总要好些。” 李青峰目前住在五中对面的辅导班,一直是将就着住的,靠电褥子取暖混冬天,不像老鞋厂这边,重新疏通了过去的土暖气管道,烧起来两层楼都提高温度。 “嗯,那我考虑考虑。” 结果,未来的校长大人在老鞋厂门岗安置下了床铺,屋子小,点一个带烟囱的蜂窝煤炉子就有热乎气儿,还能做个饭烧个水,就不浪费吃煤吃的厉害的大锅炉了。 李青峰也果真是三十回老家,初二就赶回来了,自己找活儿干,带着值班的老职工上上下下的拾掇,天儿好的时候还重新修葺了二层楼的水泥台阶,把临街的路边平整美化了一番。 田阳聪在大年初六下午接到的颜家明,初七一大早领到新辅导学校来参观,刘主任亲自开的车,慢的能超过步行的速度。 就这水平,驾驶证已经拿到手了,车队的师傅们叫她别紧张,按照她的心理素质,和开车速度的最大值推测,绝对出不了任何安全事故,顶多蹭刮下车尾巴车头…… 车里暖风开得足,颜家明鼻子尖儿沁着汗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着急的,都开始打算推翻自己给颜妈妈买车的计划了,太痛苦太煎熬…… 田阳聪也心急,恨不得拽开车门跑着去目的地。但是她知道得安慰得鼓励后妈,所以强撑着,实在受不了就掐颜家明一下。 “妈你真厉害!我还以为怎么也得等到夏天你才敢上路呢。” 刘主任听得熨帖,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告诫:“妈开车呢……别跟我说话,人多,妈开得又快……” 田阳聪又得掐小男神了,就这速度,坚持在一档稳步前进,还能自夸“开得快”? 大年初七早上七点十分,街上能人多? 还不能说话,会打搅开车司机的心神…… 实在没忍住的小男神一甩手“哎呦”叫一嗓子,刘主任手脚一抖擞,汽车“嗯嗯——”两下,憋熄火了。 刚说过了“不能打搅司机”的嘛! 刘主任却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说:“歇会儿……” 幸亏熄火了,可以名正言顺的休息一番。 田阳聪扭头打量车子后方,不由竖起大拇指继续努力拍马屁:“妈你真有前瞻性,正好在路边儿熄火。” 人家就一直没敢在马路中央开过好吗?溜着边儿占住自行车道,让自行车无道可走! 182 闹场子的 相处时间长了,必会发现再仙气儿的人也只是凡人,会啰嗦会忧惧会风度全失…… ——洋葱语录 但是,你还不能否认,这样的速度与档位,真的很安全。 终于安全到达目的地,俩小屁孩儿脚踩到地面,互相握手庆贺,两万五千里长征,取得阶段性胜利。 哦,还剩一项重要任务得完成,指挥刘主任泊车……你懂得。 田阳聪再次展示了非凡的才能,刹那间都不好意思抱怨老天爷没给配备得力的金手指了。 会开车会指挥倒车停车,难道不是一项很高超的技能? 在一百米内无障碍物的空间,刘主任用时二十分钟,把车停稳停正。 劫后余生,喜极而泣可以有。 “妈,下车啊,停的可好啦。” 田阳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喷小火花儿,“刺啦刺啦”。 “你先进去,我……得稳一稳。”刘主任额头抵在方向盘上,被抽掉了筋骨似的趴伏姿势。 平生第一次,没跟着教练开车“远行”,谁不得缓缓啊? i 服了you! 肃然起敬有木有? 李青峰去辅导班指挥上课了,八名老职工全到场,跟着同样刚开工的装修师傅帮忙刷墙粉顶抹地面装灯棍儿,依旧是分工合作模式。 见到小老板进来,大妈大婶级别的女职工打招呼,称“田校长”,这称呼是他们自行推算出来的,李青峰叫“李校长”,那小老板更得叫校长啦。 孟芦花表情有些晦涩,跟出来几步,小声说:“那个……贺秋菊找过我两趟,想回来……跟着一块儿干活儿。我没应她,她说要来找您闹……” 田阳聪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想起来贺秋菊是什么人,唯一的那个坚持每月只白领二百块儿钱不干活儿的嘛,嘴巴还毒,撺掇别人不成就骂骂咧咧。 这是看到别人领的钱多东西多,又眼红了? 田阳聪无语,颜家明没听明白,却马上就有人现身说法了。 在轿车里平息紧张情绪的刘主任,亲眼目睹一个膀大腰圆的中老年妇人伸手推铁栅栏院门,发现上着锁,嘴里骂着就上脚踹,一肚子火气全使到了脚上。 这可是后闺女的家业,自己帮着置办下来的。 刘主任也顾不得缓缓情绪了,开门下车厉声叱道:“干什么的?你毁坏公物需要赔偿!” 贺秋菊原本只当此地无人泄泄私愤罢了,哪里预料到被抓了个正着,定睛一看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不认识的,立刻补足了精神跳脚儿:“这是老娘的厂子,老娘打小就在这儿上班,爱踹就踹,碍着你哪儿疼啦?” 已经落在了社会最底层,一无所有便有恃无恐,见到开车的穿戴的讲究的立刻滋生由衷的仇恨之情…… 做妇女主任的,对这种场面倒是不陌生,也绝对不会像恐惧开车一样恐惧人。 刘主任快走几步到二层楼前中心位置,喊一声:“阳聪,有人搞破坏,安排人下来解决问题!” 当领导的,自然不可能亲自上阵叫骂…… 田阳聪也不可能啊,自有周师傅带着五名女士呼啦啦下场…… 小老板只表态就行了:“白纸黑字摁了手印的,她自己放弃工作机会,绝对不再接收。” 后悔了就来闹,把自己后妈给气的面无人色,这样的祸殃子再招来做啥?留着过年吗? 刘主任之前对她早有叮嘱:“女人要做成事儿,首先一条是不能朝令夕改,尤其你又年纪小,自己一时撑不住那就可能会一发不可收。” 田阳聪上辈子就缺少这股子强者气势,从内心里露怯儿,这辈子好了,有个妇女主任亲身指导,在小县城这一亩三分地练兵…… 颜家明跟田阳聪金童玉女一般站在刘主任两侧,听她指点江山:“门岗室重新装个电话,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发现任何意外随时报警。另外给学校买两份保险,火险意外险,给员工买齐三险一金……” 经商,半商半教,都是一个道理,做到最规矩最谨慎,凭谁来撒泼发威都不在怕的。 从散兵游勇到集中办学,需要正规起来的地方还不少,都得一一补足。 还有后院即将着手布置的幼儿园,更得安全第一,时刻警钟长鸣,提前把小孩子可能发生的各种安全隐患排除。 刘主任带着金童玉女过了一把瘾,在楼上楼下院里院外巡查一周,给出不少宝贵意见,彻底扭转了刚才一路上被颠覆了的高大美好形象。 生姜还是老的辣。 田阳聪的小本子上记满了文字与图案符号,都是接下来她要潜心琢磨,然后拿出具体实施方案的材料。 周师傅带领的娘子军还算给力,好生哄劝不成,转为口水对骂战,周师傅有主意,念在多年同事份儿上又是第一次翻脸,不去报警,去贺秋菊家把她男人拽了来,儿媳妇抱着孙子也来了…… 男人制不住贺秋菊的泼劲儿,儿媳妇能,把孙子往她怀里一搡,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转身就走。 你不给在家老老实实看孙子是不?是不…… 贺秋菊绝对不是真想回来天天上班干活儿,只是不甘心领的钱少还没福利,算计的能涨到四百块工资加上年节福利一样发,她还是在家抱孙子。 肿么可能?那么便宜有爱的公家饭早就不实行了,现在地盘是私人所有,谁肯重金白养一个闹事精儿? 李青峰晚上赶回门岗室的时候,崭新的电话机子装上了,橘红色,鲜艳的晃眼睛。 周师傅在做一个木盒子,他有经验,公家的电话不好管理,得给拨号键上锁,只留出听筒来随便接听,钥匙给值班的管着,谁往外打一次都要记录。 这也是额外给自己派的活儿,提前替小老板过着日子。 周师傅懂得感恩,田阳聪更懂得,把幼儿园要用到的独特桌椅小床跟木马滑梯蹦床等一应玩具制作任务都给了周师傅的儿子,现在一家人都跟着帮忙,家庭气氛温馨热闹。 感情就是这么处出来的,家里人都支持周师傅以校为家,周师傅没事儿就四下里转悠,看到哪里需要动手就不停歇。 李青峰也得跟着学啊,他这样年轻,又急需事业的成功来慰藉心灵的伤痕,苏婷婷会不会真的等着他不好说,反正他一定要终有一天用响亮的成就去震撼苏家人。 压力就是最大的动力。 田阳聪再来时,二楼临街的栏杆处悬挂着大幅宣传海报,整整占满了十四间门面房的长度,是李青峰一块一块儿厚卡纸绘画并拼接而成的。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学校还没装修完毕,宣传活动已经开始。 两个人最终商议出租一楼十二间门面房,因为目前有两所辅导班的学生家长拒绝迁徙,距离家校都太远…… 李青峰做好了统计,目前的辅导学生数量还不足以占满整个二楼教室,继续扩大招生的话,也不会短时期就利用到全部门面楼。 一楼的装修任务提前,同时开始招租。 一楼楼梯口留的两间房做办公室,直接摆放定做的椭圆形会议桌椅,李青峰跟田阳聪常驻,授课老师也可在此休息交流,寻常时开个碰头会也有地方。 两处距离较远的辅导班保留,家长们不喜欢让孩子来这边学校上辅导,也得尽善尽美服务不是?除了辅导老师继续两边跑,周师傅这边也安排了老职工排班服务,上课上不了,那就负责安全保卫烧水保洁,统一做了两套样式新颖的工作服,美着呢。 人手多,发的工钱多,但是干活儿的也多啊,心再齐,简直无往不利。 小男神这次来度寒假都没捞着上课的机会,就得拍屁股走人,特别舍不得。 有田阳聪在的地方,没人拿他当小孩子看,肯听他讲述自己的想法,忙活的也都是大人的事儿,能称之为“事业”的事儿。 最主要是田阳聪给予他充分信任,令他心里熨帖的不行。幼儿园活动室内部的装修改造最后是他拍板确定的,提出的修改方案也全被采纳,田阳聪看着他的眼神里都有崇拜,小男神都觉得肋下生翅膀要飞起来…… 其实这又有什么呢?小男神来自京城,打小见识的算全国最高档次的幼儿园之一吧?反正田阳聪没这种经验,李青峰跟老职工们……更没有。 一群没享受过幼儿教育的门外汉来改造幼儿园,可不就得把一个个崇拜艳羡的眼神投给京城来的小少爷吗? 就是把装修师傅们折腾得够呛儿,小屁孩儿不懂得建筑原理,只能描述出活动室内外幼儿园的妙处长什么样,他们得听从,然后从专业的角度陈述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小男神临走的时候百般不舍,他亲手拍板的装修图纸最后会变身成什么美轮美奂场景啊?都恨不能再变回到小时候,来亲手设计的幼儿园感受感受。 但是他还有重任在身呢,田阳聪目前在网上学习法语的想法遇阻,只能磕磕绊绊跟着闫老板儿子邮寄过来的教材磁带听听记记,这段时间又忙的昏天黑地,进展不大。还需要他再努力些多学些,等暑假传授…… 183 学会了说“不”的大姐 送走小男神就到了开学季,二层楼的教室粉刷翻新完毕,新学生老学生大部分都集中到学校来了,二楼的夜晚总是灯火辉煌耀如白昼,小学生初中生都是好动的年龄,聘用的辅导老师也全是年轻有朝气的,课堂上也总是说说笑笑不断。 到这个时候,人气旺盛了,一楼的门面房才陆续全数租赁出去,田阳聪回收了一笔资金。 还是租赁门面的老板们发现商机,找上门来商议,以后能不能加做学生们吃饭的生意,还有的想做接送专车…… 后院儿的幼儿园眼看着也要完工招生,部分玩具安装好了,隔着铁栅门常有家长抱着孩子来瞧,这可都是商机…… 原先可没想到还有这些好处,李青峰后悔的前心贴后背,早知道如此,租金再多提高一下下嘛,小老板可是背负着十万贷款的人,皇帝不急太监急,他对那个巨额数字心悸。 田阳聪允诺了老板们自己会慎重考虑,在本子上勾画“小饭桌”“营养餐”“校车”等图案文字。 自己忙不过来,也不可能把所有的钱都挣到手里,与人合作,只做监管,可以的。 李青峰在担忧老板的巨额贷款,恨不能立时就还完。小老板却悠哉悠哉没拿十万块巨额贷款当回事儿,兜里回收到的资金该还银行多少就还多少,剩下的钱还要接着铺排别的。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幼儿园教师跟保育员提前招聘,舍不得提前花钱支付工资可不行…… 只需要跟着装修师傅在后院打下手的女职工,转换了阵地。 田阳聪让李青峰出面,聘请了师范学校跟卫生学校的专业老师来给老职工和新聘来的小老师们上课,专门教授幼儿基本护理知识和教学内容。 没办法,不但老阿姨们需要重新学习,新招聘的小年轻们……也只有一个是高中毕业生,其余全是初中毕业,想招聘大学生来私人幼儿园做老师,还属于想得美办不到阶段。 辅导班这边的老师大部分是业余时间来挣外快的,只能安排晚间跟周末上课,像李青峰这样完全破釜沉舟不要铁饭碗的实在是少数儿。 对此,田阳聪必须乐观,她直接招聘来三十个新员工进行培训,每周考试,最后汇总,留下成绩高的好学的责任心强的才转为正式职工。 这期间基本工资二百元,合起来也是很大一笔开支,李青峰是咋舌的,但是舍不得兔子打不着狼,就为这工钱,幼儿园招聘员工比理发店收学徒免费白使唤要受欢迎,三十个人还是初步筛选出来的。 在田阳聪的办学事业红红火火发展之时,田来男的理发店也终于换址。 年前疯狂忙碌挣钱,也学着小妹妹做了一回孤注一掷的行动,买下了底上两层共四间的门面楼,还在闹市区,最显眼的地方。 自己悄摸儿办的,只征询了牟帅哥的意见,办手续交钱也是牟帅哥陪同,憨大妮儿愣是忍着到年三十才宣布买房的消息,还仅限于告知俩妹妹。 李淑香这次表现不错,年前咬牙陪着闺女干到年三十下午,田来男给亲娘支付了六百块,工钱,包括过年的孝敬银子。 有钱万事足,俩还在户口本上的闺女不回家过年也没关系,李淑香都没去看二姑娘一眼,就乐颠颠儿带着大包小包年货跟六百块回田家村了,车子也是田来男的,应该不会再还回来。 就这,田来男已经心满意足,亲娘天天稀罕她那辆小木兰,憨大妮儿都没松口,自觉很有定力,有进步。 所谓母女感情,做到这一步都很不赖了。 田来男宣布自己买了房,再次刺激到了二姑娘,大年三十晚上哭了一场,哭得肝肠寸断。 好在服装店这边没长辈嫌弃不吉利,爱哭就哭呗,反正股市最红火的时候早过去了,后悔也晚了。 再憨厚的大姑娘也只敢说,自己买的房子随便妹妹住,却不会说在房本儿上添个妹妹的名字…… 都在成长呢。 “你别看我有房了,手头的钱都花光了呢,阳聪更是还欠着银行钱,我们家现在数你富裕。”田来男也学会劝人了…… 田家最聪明拔尖儿的二姑娘,只能寄希望于新的一年大显身手,她马上要升初中,学习成绩也得保持不是?目前的学习强度二姑娘已经感觉到不轻松。 这事儿你要强不来,天天盯着小妹妹云淡风轻连课本也不翻照样能教书,你累到吐血也不行。 想要继续做学霸,累到吐血也得坚持,二姑娘这辈子,受小妹妹牵连太多了…… 现在,憨大姐闷不吭声也走到了她前面,在二姑娘最擅长的经商挣钱方面。 情何以堪啊! 说到感情问题,憨大姐更是顺风顺水,虽然跟牟帅哥儿之间还剩一层窗户纸没戳开,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俩人有戏,牟帅哥每天晚上跑步时都得来“千百度”站站,至少问一句“没事儿吧”再走。 刘主任的感情看不出进展来,田阳聪比较看好的闫老板并没有明显的追逐表现,又或许是刘主任接受了教训,不允许他采用当初梁先生陪着遛狗的手段来接近? 田阳聪学法语的事儿倒是唯一的联系理由,隔段时间她都能收到点儿学习资料,只见不到闫老板登门。 春暖花开,田来男的新店开业,继续沿袭“千百度”的店名,提前签了人手,两名理发师,两个洗头工。 店里宽敞了,装修也前卫,外皮刷的黑漆,落地玻璃门门口两侧钉了两盏美发转灯,白红蓝三色,转花筒,二十四小时明亮着转动着,打破了黑漆的沉重感。 里面的装修也与众不同,标价……更与众不同,三名美发师按劳分红,各凭本事留住顾客,合作条件都已经落到白纸黑字上,严格执行,用不着像当初的罗师傅那样,家庭事业分不清楚,一旦闹翻都受损失。 这也算是成长中摔跟头儿得到的经验,自己拥有了名下的店面之后,田来男又得了一次蜕变的机会,拒绝起人的话也说得出口了。 在新店装修她还在老店吭哧吭哧挣装修费用的时候,罗师傅就找上门来过,言语之间都是后悔,想请田来男不计前嫌继续找他合作。 当初撕开脸的直接原因是他老婆罗婶儿把“千百度”当自家的生意,把田来男当成随便自己捏圆搓扁的乡下丫头,随便蹭饭不说,还要做主田来男的婚嫁之事。 罗师傅此次前来自觉抱着诚意,主动要求说以后肯定不许老婆再上理发店的门。 他这段时间又换了两处地方理发,都跟老板处不来,给的钱还少,额外怀念跟着田来男的舒服日子。 可是覆水难收,田来男年后又是自己孤身作战,连洗头的活儿都自己来,也坚决不肯再聘用罗师傅。 老实人好脾气,平时容易糊弄,一旦真惹到了,却会记恨一辈子。 罗师傅两口子真正冒犯田来男是在离开之后,满街上乱传田来男的坏话,给憨大姐心灵上留下不少刮痕,让她厌弃了老街老店。 “说‘不’真的很舒服,连汗毛孔都透气儿了。” 田来男过后对田阳聪这样描述,得到妹妹的赞美。 然而,搬到新店之后,再次面临说“不”的关口,田来男还是犯难了。 过了个肥年的李淑香,再次进城投奔大闺女。 是真的挺命苦,对着田来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田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欺负咱家没生儿子,你婶子大娘处处挤兑我,老娘倒是不怕她们,可这次是真真不能让……” 田家大伯家的儿子到了说亲的年龄,看好了一个闺女,托媒人去提,结果人家嫌弃田大贵家的新房盖的不洋气,面积也小,又跟公婆要住在一个院子里。 那也不能再推倒了重盖不是?就这一个儿子,也舍不得割成俩院子分开啊! 就这么滴,算计到田二贵家里那套新盖的高瓦房了,你们家又没儿子,也招不成上门女婿了,先借给大侄子结婚娶媳妇怕什么的? 当初真的是为了招上门女婿翻盖的新房,手里又有卖掉田阳聪的钱,加上积蓄,可不就把房子给盖成了田家村规格最高面积最宽敞的房子了?给上门女婿留的新房是三大间…… 田家大伯娘说的挺恳切:“我们不要你的房子,就是叫儿媳妇高兴高兴,结婚住住,也给你家院子增增人气儿。以后小两口生了孩子,肯定要搬回去叫我帮着带孙子的。” 就一个儿子,也舍不得过继给弟弟,田大贵两口子真的从没生过过继儿子的心。不像下面那俩弟弟,又舍不得儿子,又想把着田二贵的家业。 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儿,都没问问相中的那个儿媳妇同意不同意跟叔叔婶婶合住一个院里,田家就闹腾开了,李淑香就剧烈反对,又是哭又是骂的,然后给新房子上锁,揣着钥匙进城找大闺女来了。 田家的烂事儿,田来男真不想管,反正心知亲爹娘也舍不得给闺女留家产,随便叫谁占了呗。 可是李淑香来了,你不撵走的话,要留在哪里?新店铺二楼吗? 184 还继续做圣母吗 田来男是个会过紧日子的人,二楼那两间房都没舍得往外出租,这是她自己的领地,即便目前还需要留在服装店那边陪着妹妹住,也舍不得给别人先用了。 像个小燕子筑巢,她利用休息时间亲手布置二楼,添置了桌子橱子床厨具卫生用具,一点一滴都是她的心头爱。 不住,每天上去坐一会儿也是甜蜜的,心里舒服,满足。 现在,李淑香来了,肿么办? 带去服装店跟田来弟一块儿住?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二姑娘肯定不乐意,这段时间憋着一口气的田来弟,天天晚上学习要到十一点以后,做大姐的一点儿都不愿意扰乱了妹妹的生活。 “妈,老家的事儿我管不了,您自己看着办吧。店里也忙,我没空儿照应您。” 田来男自以为说的话够重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了已经。 李淑香抹了一把脸,四下里打量,另外四名员工都对她友好又谦恭,老板的亲娘嘛,当然得尊着敬着。 门口的店名还叫“千百度”,说明田来男就是店主,一间小憋屈屋扩成了两大间,还有个楼梯通二层,证明大闺女这买卖越做越红火了。 年前李淑香可是弯下身子帮了一段时间忙的,知道生意到底咋样儿。 “来男啊,妈不用你照应,妈来帮你的忙,以后妈就跟着你,再不回去看田家人的脸色。” 她倒是想得开,在大城市漂泊几年心野了眼界高了,回田家村住的时间长了就厌弃,不如来城里跟着大闺女吃香的喝辣的住楼房…… “你也看到了,我店里现在不缺人。说实话,刚换地方开张,就现在的顾客流量,勉强能支应我们五个人糊口。” 做惯了买卖,也学会了哭穷,田来男长心眼儿了,咬着牙坚持,连二楼楼梯的边儿都不让李淑香凑。 多艰难才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店铺啊,一旦被知道消息了,亲生爹娘肯定会要求全搬到城里来住,早先服装店那边就是例子。 李淑香打量楼梯好几次了,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她了解的很,只有老大是能指望能拿捏住的,性子面,说不出难听话来。 自己估摸着,养老的事儿就得靠着大闺女,这跟家产给谁无关。 随便你说啥吧,反正就不走了。 “你们人手够,那正好,妈这些年为了生你们可落下病了,我歇歇,就去沙发上躺躺……” 店里专门给顾客设置了长沙发做等待区,李淑香百无禁忌,直接带着鞋子一躺,眼睛闭上了,嘴里追加一句:“来男,妈跟你老田家生了一天一宿儿的气,肚子里还空着哩!浑身没劲儿,哎!你给我买两馒头对付对付,好歹饿不死你妈就行。” 生姜还是老的辣,李淑香看出来了大闺女不想留自己的意思,哪里还会再客气? 反正是在店里,有理发师跟顾客在,看谁难堪看谁敢闹? 我是你亲娘,就这五个字压死你! 田来男脸色涨红,还真就说不出别的话来。 正闲着的洗头工亮子机灵有眼色,替老板答应了一声:“我去买,我腿快!” 李淑香眼睛又睁开了,嘴巴一张一合提出新条件:“你腿快哈,那顺便再去时鲜楼给我要一份狮子头回来,上次吃着味儿还行。” 继续闭目养神…… 闺女的店,闺女当老板了,做娘的点个菜不是应该应力的? 只要你熬的起,老娘就在这条沙发上长住了。 就好像早就忘记了当初把大闺女捆起来逼她招倒插门女婿那一茬儿…… 亮子还真就给把红烧狮子头打包回来了,很欢快的对老板交代:“田师傅,牟经理坚决不收钱,说你俩单独有账本记账。” 俩人之间确实是一笔糊涂账,田来男去时鲜楼给员工们理发不收钱,牟帅哥送吃的来也不收钱,“千百度”重新开业,牟帅哥上了二百元钱礼,说这是规矩。 田来男要脸面,从没这么蹬鼻子上脸到时鲜楼占便宜过,今天……可真是破了例。 不请亲娘上楼,李淑香当然直接在沙发上就餐,狮子头的香味四溢,跟发廊里特有的混合味道再次混合,有顾客就皱了眉头。 偏偏这会儿李淑香歇好了,有精神,一边大吃二喝一边主动跟顾客搭讪,她自己闺女的店,不就跟在田家村院门口一帮老娘儿们聚集地一样吗? “……哦?你家生的是个儿子啊?真有福气!偏我的命不好,肚子不争气,专门生赔钱货……” “……你娘家给你请过送子观音?哎呦呦真灵验!我们乡下不懂这个,都说得给丫头片子起个生儿子的名儿,这不,大妮儿叫‘来男’,也是白搭,底下还是来的赔钱货……” 她倒是挺低调儿的,自愿把自己踩进烂泥里,去捧别人。 眼角扫向田来男,那意思还是在表功,你妈我在帮你笼络顾客…… 田来男咬牙忍耐,胸口一起一伏,满脸涨红。 城里的重男轻女气氛不那么浓烈,最起码表面上是都讲平等的。田来男已经无法适应再继续被人指着说是“赔钱货”的日子,也忽然理解了为啥小妹妹坚持改名字,宁愿叫难听的“洋葱”也不叫“唤男”…… 李淑香吃饱喝足,感觉每一个毛孔都舒坦了,把餐盒一推,双脚再次盘在长沙发的扶手上,脑袋后仰,伸手塞一个抱枕,调整的万分惬意,才随手一摆,招呼:“大妮儿,叫你的小伙计赶紧收拾了,瞧这没眼色儿劲儿……” 上次进城还提心吊胆怕闺女撵,理发店又正好没帮手,李淑香可是帮了好些日子洗头的忙。 这次,轻车熟路找了来,发现多了好几个干活儿的,怎么就不能让亲娘摆摆地主婆的谱儿? 最有眼色儿的亮子都不乐意了,自己屁颠颠儿跑那么远给她买饭回来,连个“谢谢”都没说,这会儿又嫌弃他们没眼色儿。 田来男也没指派,另外几个人就都装作没听到,各忙各的事儿。 店里气氛有些诡异,顾客也不说话了,吹完了头发赶紧撤。 田来男趁着这个空隙,按捺着怒气走到沙发前,对闭着眼睛养神的李淑香发问:“妈你什么时候回去?店里不适合留你住宿。” 真不容易,憨大妮儿今日注定是要有所突破的,刚学会说“不”,又学会了撵人。 一句一句的“赔钱货”起了作用,泥人也有三分性啦。 你们生了仨闺女,哪一个给你赔钱了?田来男眼圈都是红的,当着员工的面儿不好意思哭出来罢了。 李淑香脑袋往里一侧,这会儿吃饱了犯困,没心思搭理“赔钱货”。 想不孝顺老娘,自己吃香的喝辣的过舒心日子,不可能! 就这样,爱咋滴咋滴。 田来男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沙发前面小桌的狼藉就像她的生活,无论你怎么努力想光鲜干净,亲爹娘一现身,就能给你整一身污秽。 挣了钱,买了房,做了老板,还是得被亲娘在大庭广众之下揭开面皮一声接一声的叫“赔钱货”…… 田来男捂着脸跑了出去,虽然不知道自己能跑到哪里去倾诉委屈。 原来都是俩妹妹挡在她前面,现在,田来男真没脸站在妹妹们跟前儿。 年前接纳李淑香住在理发店里帮忙,田阳聪跑出去撞了腿伤了脸,田来弟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好了伤疤忘了疼”“活该叫绑起来关着嫁给强奸犯”…… 那时候怎么就没被骂醒呢?因为当时还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吗?一无所有,存折也在小妹妹手里,觉得不用忌讳,有能力多孝敬孝敬母亲也是应该的。 田来男蹲在一条胡同拐角儿,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 发现自己不是圣母,会不孝顺,会有私心,舍不得把辛苦挣来的家业双手奉给亲娘,然后再不知道到底奉献给了谁……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可为什么一想到李淑香住进二楼,心更痛呢? 历史总会神奇的相似,田来男此时的状态跟田阳聪那次被撞时差不多,精神恍惚,一次次摔碎自己又重新组合。 她幸运的只是没被撞到而已,成年人了,身坯大,不会被无视…… 田来男这一次,真的没有求助任何人的帮忙,自己在天色黄昏时神游回去的。 长沙发前的小桌上,又多了新的油腻垃圾,理发店里面的味道刺鼻,就剩个亮子苦着脸作陪,另外三个全受不了跑掉了,更没有顾客。 李淑香本来就是带着一肚子火气进的城,田来男说话做事不对她的心思,她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做一盏省油的灯? 这个时间点儿本来该是顾客最多的时候…… 田来男强扯出一抹笑,对亮子说:“辛苦你了,今天晚上关门,你早回家吧。” 才一起共事几天啊,没建立起多么深厚的革命友情,亮子能守到这时候,真心不赖了。 亮子机灵鬼儿似的人物,暗暗给田来男使眼色,偷指收银台跟楼梯处。 185 还是得要帮手 收银台的抽屉上着锁,连账本一块儿塞进去的,做买卖的人都最在意这个,尤其那俩合作的理发师,今天的账目还得跟田来男细算。 收银台,包括二楼的门钥匙,都在田来男腰上挂着呢,她那么宝贝自己来之不易的房产,李淑香上去了也进不了屋。 田来男送走亮子,自己拽下了门窗的卷帘,猫腰进屋打扫卫生。 李淑香仰在沙发上嗑瓜子儿,肚子里的火气早就蓄满了,你扫,我嗑,我接着嗑! 田来男终于开口:“对不起,店里不能住人,我拾掇完就得关门。” 在圣母和私心之间,憨大妮儿终究也选择了私心,选择了保卫自己的财富。 “哗啦!”一把瓜子皮迎面砸向田来男,李淑香破口大骂,她够忍耐的了,这个世界都欠着她的。 “死丫头片子黑心烂肺!大半夜的往外撵亲娘,当初生下你怎么就没直接把你摁到尿桶里淹死?老娘给你十个胆儿,你再敢说不让老娘住下试试?” “我就不让你住!”田来男头发上粘了好几粒瓜子皮,更狼狈,怒火也更炽烈,嗓门很高,“原先说好的我只需要给你们赡养费,去年我就开始给了,还给多了……” 憨大妮儿又掉下了眼泪,田来弟说的没错儿,她自己犯贱,明明给够了钱,李淑香进城帮她洗头还又多给了六百元。 李淑香还委屈呢,蹦着高的骂:“丧良心的死丫头,你们一个个的在城里吃好的喝好的还住楼房,一个月就给老娘一百块钱,还叫你爹糊弄走一半儿去打牌九,你让老娘喝西北风啊?” 喝西北风的人还能脖子上挂着金项链,耳朵上戴着金坠子?还能翘着腿在沙发上点“狮子头”吃? 田来男吵不过亲娘,就坚持一句:“你走!店里不给你住!” “不要脸的死丫头!”李淑香干脆坐回到沙发上骂,“就知道你装憨卖傻其实鬼精鬼精,你老实说,这个楼是不是你买下来的?赶紧给老娘开了二楼的门,好吃好喝的侍候着,我给你留着脸……” 矛盾的症结就在房子上,田来男内心的戒备是正确的。 她跑出去的那段时间,李淑香早就拐弯抹角儿明着暗着打听过了,收银台后面挂着的营业执照就是田来男本人,这栋房子……不清楚田家内幕的理发师透出来的信息就是田来男所有! 意外的收获啊这是,李淑香一辈子掐尖要强,就是想做个城里人,住进大楼房,挂满金首饰…… 以为自己另外立了个户口本就能脱离亲娘的控制?哈哈太天真。 田大妮儿浑身冒冷汗,手脚哆嗦,她最怕的事儿终于发生了,亲娘把手伸到她的房子上来了。 李淑香面露得意之色:“我这是给你留着脸,再不开门老娘把里外都给你砸烂喽。你一个没出嫁的闺女家,胆子倒不小,舍不得给爹娘钱,自己偷偷攒着买房子……买就买了吧,二楼我住。老娘开恩,一楼还给你用着开店,连租金带赡养费你一个月给我……一千块……” 多么美好的幻想?田来男蹲着身子捂着耳朵开始尖叫,这闺女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待加强。 “来男……怎么回事儿?”一双有力的大手落在肩头,田来男被提溜起来。 一身运动装的牟帅哥从半拉的卷帘门钻进来,满脸疑惑。 原先这时候店里灯火通明还会有没做完头发的顾客,今天门窗半掩还传出尖叫声,“千百度”门口都有围观者了。 田来男眼泪流的更凶,哽咽,说不出话来。 内心最屈辱的一部分,终究要在他面前撕开吗? 随着牟帅哥儿钻进卷帘门,在外面围着的几个路人也往里凑合,卷帘门被推了上去,玻璃门也敞着。 李淑香先是紧张了一会儿,眼珠子戒备的盯着牟帅哥儿,她是认得这个帅小伙儿的,不然怎么品尝过时鲜楼的“狮子头”? 再看小伙子跟他大闺女还挺亲密的样子,李淑香觉得可以拿捏一下,一手捂着鼻子哭唧唧的诉苦:“我是她娘啊……呜呜……来城里看闺女,这不是天儿晚了,我想住店里,等天亮了再走……呜呜……我闺女不让,非叫我现在就滚大街上去……” “啊?” “这闺女做得不对啊!” “就是就是,不孝顺……” “哎,等你以后生了孩子就知道当妈的不容易了,可不能这样……要遭报应的!” 几个吃瓜观众凑成一台戏,田来男只觉得百口莫辩,她也没有百口,田来弟笑话过憨大妮儿的嘴巴是“棉裤腰”,笨得很。 牟帅哥儿比田来男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看这傻姑娘憋得掉泪也不会反击,自己出场解决问题:“这位大婶儿,田来男是个老实孩子,肯定是觉着理发店里不能住人才叫你走的,这样吧,你今天晚上去住宾馆,住宿费我出。” “我出……”,田来男在不肯欠人情方面做的不错。 就是李淑香同志,肯住宾馆吗? “小牟啊,你们年轻人不晓得过日子艰难,店里有地方住,二楼空着呢,咱还花那个钱住宾馆干啥?” 说的真有道理哈,是个过日子的好手。 田来男是听见“二楼”俩字就浑身紧张手脚冰凉,此刻有牟帅哥的陪伴,她的胆子还大了些,又绝望又不甘的重复自己的最低诉求:“店里不给住,店里不给住!” 住下一次肯定后患无穷,憨大妮儿也知道啊。 “不给住?”李淑香觉得必须撕破脸才能震慑住大闺女,“大家伙评评理哈,我这个大闺女,背着我攒钱买了楼房,我当娘的想住一宿儿死活不让,她们在城里吃喝的喝辣的,我跟她爹在乡下受穷……” “谁说这房子是大姐买的?”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李淑香的哭诉,“这是我的房子,租给大姐用,说好的不允许任何人在店里住,尤其是我恶心的人!” 田阳聪驾到。 被抢了风头的二姑娘跟着来两嗓子:“哎呦妈,您咋来了?卖了一个闺女的钱花完了?买金链子了?今儿来是想卖大姐还是再捆起来关屋里招上门女婿的?我不是说过吗?再缺钱卖孩子您先可着我卖,我自己个儿就能帮您找买主,肿么样?还是三千块卖我行不行,您还能再买根儿金手镯……” “哄”,吃瓜群众群炸响,田来男刚搬过来,周边邻居们不理解情况呢还,这可是劲爆新闻,够茶余饭后谈论好几天的。 就连牟帅哥儿,都从不知道这姊妹三个家世如此奇葩。 李淑香额头上青筋直跳,她目前最忌惮的就是田来弟,这闺女一张破嘴比田家村的泼妇还厉害,她当娘的说不过骂不过,比狠,也比不过。 要不怎么就逮着一个田来男往死里拿捏呢? “死丫头片子你胡咧咧啥?妈啥时候说要卖你们了?这不是在村里受气,生的全是你们这些赔钱货,叫你奶她们给挤兑的没地方去了吗?妈就想在城里住一宿儿,阳聪的房子咋了?妈还不能住了?好歹阳聪也是从妈肚子里爬出去的。” 装可怜…… 战火又烧到田阳聪头上,不孝的帽子扣下来,没良心…… “没错儿,我还就是不让你住!年前我大姐给的一千八百块钱还没花完吧?麻烦你赶紧离开,自己找个宾馆躺着去。” 田阳聪面对李淑香是从来不会有半点儿心慈手软的,非要说母女间存在着什么的话,那只有恨,有恶心。 谁特么指着自己鼻子口口声声说“赔钱货”,都想剁了她的手指头去! 李淑香减退两难,恨得牙痒痒,直接往下一出溜儿,屁股落在地面上,耍起赖来,一拍巴掌鼻涕一把泪一把:“我滴个亲娘啊,生了仨闺女就没一个孝顺的啊,大半夜的往大街上撵她亲妈啊……” 吃瓜群众看的脑袋都是懵的,到底谁有理儿谁更可恶?能找到个道德的标尺不能? 牟帅哥看向田来男,田来男又羞又愧却依旧坚持:“我不要她住店里!” 于是,形势急转直下,牟帅哥骨子里也有混不吝的时候,直接掂肩膀提溜起李淑香……提溜出去…… 绝对的武力值面前,就这么简单。 “大姐,锁门,回家!” 田阳聪连声催促,她倒是没想着今天晚上能就此痛痛快快揭过去,换个战场接着闹呗,只要别在大姐新的事业起步点就行。 卷帘门“咣当”上锁,田阳聪还得威胁两句:“谁要是敢祸害我的房子,马上报案叫派出所来抓,听说有案底的人判刑可重。” 原本落了地面还本能的想要扑腾回去的李淑香,只能改主意,继续叫骂“没良心的赔钱货”…… 田来男推动小木兰,李淑香又扑过来抢车把,再次被牟帅哥提溜到一边儿去。 小木兰旁边放的就是田来男的被李淑香上次骑走的车子,憨大妮儿竟然有胆子说:“妈你要明天再来闹,车子也不给你了。” “死没良心的……” 小木兰留下一缕尾气,俩骑车子的小丫头留下一句:“妈你要是真缺钱可记得卖我啊……” 186 突如其来的喜讯1 四个人逃难似的回了服装店门前,牟帅哥站定,问道:“来男需要再躲一躲吗?我估摸着你妈还能跑这边来闹。” 田来男骑着小木兰,单脚点地,摇头:“躲也没用,明天……难道理发店继续关门?我想开了,大不了再多给些钱,能糊弄过去多少日子就糊弄过去多少日子。” 这种家庭官司最麻烦了,当父母的一旦要跟子女纠缠上,无论如何逃避都能被扒层皮下来。 可是就田大妮儿这智商,能想出来的处理方式竟然还是退却,还是给钱。 “进屋商量吧。”田阳聪一股火气冲上天灵盖,这会儿幸亏二姑娘进了院儿没听清楚,否则肯定又是一顿怼。 原本打算不打扰姊妹们休息就此别过的牟帅哥儿,也对田来男的脑洞称奇,摇着头袖着手跟着进院儿。 不在院里办辅导班了,显得宽绰许多,田来弟还从集市上运回几盆花草来,又多出几分生机盎然。 大黄看到牟帅哥来,拼命晃链子甩尾巴,这也不是个精明的,跟牟帅哥根本不熟,就是第一次来的时候喂给它块蘸肉汁的馒头,还顺带从头到尾按摩了一番,便比亲人还要亲。 田阳聪叫了二姐一块儿遛狗去,顺便也把黑子带出来撒撒欢儿,把空间留给俩青年男女。 田来弟不放心,被妹妹扯着袖子还扭头嘱咐:“大姐你可别再脑子犯抽……” “大姐终归得自己处理麻烦,咱们尽量别插手。” 田阳聪想要劝劝二姐的,守着牟帅哥的面儿,她就这么口无遮拦说大姐,不合适。 田来弟拧着脖子半点儿不相信憨大妮儿的能力:“她只会越处理越乱!忌惮着那是生咱们的亲娘,不好意思硬顶。哼,只要大姐不结婚,就逃不出她的压榨!” 田阳聪无话可说,好吧,在内心里她也是认为大姐无能的,只是不说出口而已。 原本被捆绑逼嫁过那一次,户口本单独立出来了,双方也协议好了,够十八周岁后每月支付点赡养费,平时不必来往。 结果憨大妮儿年前接纳亲娘住在店里,年根儿底下又发工资又送年货,得嘞,又惹上了,粘上了。 终究还是看不透,那两口子是真的没拿亲生的闺女们当自己生的孩子看,重男轻女的观念根深蒂固,再加上多年不相处,能有啥感情? “这也算不错了,大姐能咬住房子不给他们,不算傻透……” “就是不一定保得住!”田来弟一副我早知道的样子,悻悻地说,“要不回头跟大姐商量商量,二层楼换成我的名儿,省的早晚落到别人手里去,我肯定保住喽,谁敢跟我抢东西我掂菜刀砍死他们,亲娘亲爹照样砍!” 很久没见到二姑娘这样浑身的戾气了,光凭散打功夫揍人都不解恨,遇到刺激就惦记菜刀砍人。 这股子自私自利小算计的劲儿,倒是如假包换的田二姑娘。 “啪!”田阳聪一记锅贴拍在二姐背上,怒发冲冠呵斥,“你二百五啊?上学白上了?不知道自己的命贵,他们两口子加起来也不如你金贵,你真掂菜刀砍了人,是想被抓进监狱里过一辈子呢,还是想挨枪子一命抵一命?” 对于二姐竟然想象出把大姐的房子落在她名下这事儿,田阳聪绕过去,不提。 怕她真的上了心去撺掇,憨大姐可更对付不了她。 难道以后亲姊妹要对簿公堂争究门面楼的所属权? 想想都很可怕…… 田来弟被拍后缩缩脖子,她常常吵吵说“我不扶墙就服你”,主要就是服气田来男的蠢笨,跟田阳聪的聪慧。 小妹妹真发飙着急,做二姐的也会胆怵。 “我就是……说着玩玩儿,过过嘴瘾……” 能屈能伸也是二姑娘的优良品性,天生的商人坯子,及时止损是本能。 “那你听我的,不许多掺和!叫大姐自己处理!” “好……” “汪汪,”黑子的狂吠声就在近前,大黄开心的跟着叫,链子拽着田来弟踉踉跄跄。 刘主任家院门开着,门外胡同里,停放着两辆黑色轿车。 另一辆是谁的? 大黄冲进了院子,姊妹两个随后跟着,看到黑子愤怒的人立而起,拼命想挣脱脖颈上的铁锁链。 那劲头儿,跟刚才二姑娘提到亲爹娘的时候要掂刀砍有些像。 客厅里有说话声,刘主任推开屋门指派任务:“阳聪,快带黑子遛遛去,家里来客人了,黑子这个闹腾哦。” 话里透露不少信息。一这客人初次前来,黑子不认识。二刘主任挺看重客人的,顾不上自己遛黑子。三半开屋门也没叫后闺女进去认识认识客人,可见关系有些…… “好的,这就去。”田阳聪现在心眼子可灵活,跟后妈又相处的亲密,答应着,一扯田来弟往前推着说:“二姐你不是渴坏了吗?快去喝口水,我等着你一块儿遛黑子去。” 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啊亲(づ ̄3 ̄)づ╭?~ 二姑娘懵懵懂懂就被推进屋去了,得了自由的大黄带着链子围着黑子撒欢儿…… 就坠在二姐姐身后的田阳聪脚尖一垫头一伸眼前一亮,竟然是……闫亭章! 咩哈哈,早就觉着他俩有戏,判定闫老板居心叵测,结果这么长时间静悄悄从没露过面儿,还当烟消云散无影踪了呢,结果晚上九点多钟了,出现在了家里。 毋庸置疑了,外面多出来的那辆车就是这位闫老板的。 鉴定完毕,田阳聪“嗖”退回院中。 莫名其妙灌了一肚子水的二姑娘…… 获得了第一手八卦内容,无疑灌一肚子水是值得的。 “桌上摆着个长条儿的红丝绒的盒子,崭崭新的,不知道里面装的啥……” “傻瓜,肯定是首饰,项链就用长盒子。”田阳聪看着二姐的眼神透着……可怜见儿的,没给自己买过正儿八经的名贵首饰,都不知道那么精致的盒子做啥用。 关键点是“看到小的方盒子没有”? “没见……那个闫叔叔头发是自来卷儿……” 187 突如其来的喜讯2 二姑娘的记忆能够自主选择重点:“穿的西装,肯定是毛料的,皮鞋也擦得锃亮,人模样还行,就是有啤酒肚儿……” 穿戴得这般正式,莫非……今天晚上有大行动? 田阳聪脑子里仿佛有七八个小手儿在抓挠,想知道内幕,太想知道了! “要是有方盒子,十成十装的是求婚戒指。现在只有长盒子……哎呀好纳闷儿!” 二姑娘捋着肚子牵着链子,一副义无反顾的模样建议:“要不我回去再喝点儿水?” “算了!万一真的正在上演求婚仪式,咱们回去给搅局了,后妈能把我额头戳出坑儿来。”田阳聪恢复冷静,决定多给那俩成年人点儿独处时间,牵着黑子跟大黄先回服装店那边。 万万没想到,刘主任的八卦信息还没确定,田大妮儿的终身问题,却瞬息间落到了实处。 “我跟你大姐准备结婚……” 亏这俩还自诩机灵鬼儿,智商碾压大姑娘万无一失……目瞪口呆直接傻了…… “纳尼?”这位亲学着法语呢,刺激的非说日语。 二姑娘奋力拽着黑子的链子,蹦着高儿的追问:“谁安排的?谁答应了?我大姐……结婚……” 田来男羞的捂着脸,喉咙里含含糊糊的不知道咕哝的啥。 牟帅哥极为淡定,坐如钟,等着这俩机灵鬼恢复镇定。 二姑娘问的那句话,他懒得回答,俩小机灵鬼又不是爹娘,大姐结婚还得经过她俩批准。 田阳聪思维逻辑比较清楚:“大姐才二十岁,不够结婚年龄吧?而且你们不觉得决定的太快吗?程序不是这样走的,你们应该先谈恋爱,也叫我俩有时间考察考察你做我姐夫合格不合格,然后可以先订婚,然后才可以结婚。” 好清楚明白的小丫头。 牟帅哥大手一挥,干脆利索解释一句:“你大姐自己解决不了你家的问题,跟我结婚可以把麻烦全交给我。” 太草率了吧您二位?婚姻大事,女人第二次投胎,必须慎重对待的! 田来弟撒开黑子的链子,蹦过去拽田来男,语气有些冲动:“大姐你别犯糊涂,这么大的事儿咱们得好好商量。” 刘主任那个年纪,不需要小机灵鬼做主,能接受。可是田来男不能啊,她的智商那么堪忧,做妹妹的肿么放心的下? 田来男被摇晃的左右摆脑袋,脑浆竟然没被摇晃浑了,声音还清晰了:“我没糊涂……我愿意跟辉哥结婚,我心里踏实。” 灯光下细看,大姑娘今晚可算是狼狈,狠狠地哭过,大街上跑过蹲过,衣服皱皱巴巴头发乱蓬蓬眼皮红肿着。 可是,一双眼睛里面却迸射出一种光辉来,极亮,璀璨。 牟帅哥迎上她的目光,眼神也是柔柔的。 田阳聪晃着两只手强调自己的存在:“好吧,就当你俩说好了要结婚,我们不能阻拦。能不能先解释一下结婚证领不领的问题?要是想不领证就占我大姐的便宜,那你休想。” 牟辉牟帅哥自然是年龄早够了,可是田来男不够啊,想跟乡下或者某些城里小年轻一样思想解放,非婚同居过日子,绝对不可以。 田来弟脑子拐过弯儿来了,跟小妹妹站到一起攥拳头威胁:“dei!你休想!占我大姐的便宜,我……我掂菜刀……” 抡拳头的话,跟退伍军人是天上地下的距离。 真要是大姐被欺负了,俩妹妹加起来,再掂四把切菜刀,能对付的了特种部队退伍军人吗? 我看悬…… 二姑娘说着说着就哭了,“掂菜刀”那仨字有气无力。 田来男也想哭,哑着声音喊:“来弟,阳聪……” 整的挺凄切哈,牟帅哥倏忽觉得自己变身成了欺男霸女的花花公子…… “咳咳……我有办法办出来结婚证!”吼一声比较有存在感,“刚才不是说了吗?以后你姐的麻烦都交给我解决。” 户籍管理不严格,还没全国联网呢,改动一下户口本的年龄,还是有可能的。 牟帅哥解释了一番自己的打算,田来男含羞带怯还带崇拜的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田来弟也无话可说了。 只要不是想占便宜欺负她大姐就好。 只有田阳聪觉着还缺少诚意,越是解释的理性,她就越是觉着心里不舒服。 “牟经理,你听我说。”小丫头板着脸一字一顿的,“首先,你们结婚的决定做的太仓促,我不看好。其次我听你的解释,确实要跟我姐扯结婚证,但是我一直没听到你到底对我姐是什么样的感情,你是要做好人帮助我姐,救我姐脱离李淑香跟田二贵的掌握对不对?仅止于此对不对?这是不正确的,我不同意你们的婚事!” 特么的只是个李淑香来闹腾而已,抓紧了房本不给随便她闹就是了,顶多理发店关门大吉,也不能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啊,一辈子呢,傻缺不傻缺啊? 而且,田阳聪最讨厌的就是女人满心里都是靠着男人解决麻烦,看田来男这会儿的幸福模样,就是那种从此以后指望着这个男人全听从这个男人的意思…… 牟帅哥再好再完美,在这个时间点这么突兀提出结婚,田阳聪坚决不能答应。 尽管,貌似她答应不答应……没多大意义…… 肿么会没意义呢?这几年姊妹们互相扶持长大,即使平日里常互怼几句,感情可是深厚的。 从最艰难的日子互相拉扯着爬出来…… 田来男一手按住牟帅哥的手背,不让他说话,她的脸色变得晦涩,眼帘低垂,呼吸急促…… 田阳聪的眼神盯着大姐的眼睛,一瞬不瞬,绝不动摇。 “好……”田来男艰难的说,“辉哥,今儿晚上事儿太多了,咱俩……等过几天……要是……” 两颗泪水止不住,滚下脸颊。 “行,都听你的,明天见,你早休息。” 退伍军人不是黏黏缠缠的主儿,更习惯了占取主动,今儿确实天晚了,不适合继续讨论下去。 那也不会“等过几天”,就明天见。 188 到底是谁缺心眼儿1 这一夜变故太多,好像之前的平静都是在积攒着重量级炸弹。 田阳聪打算耐下性子来跟大姐好好谈谈人生谈谈爱情与婚姻,用她也甚是浅薄的两辈子经验。 “大姐你冷静冷静……” 结果,劝解才开了个头儿,逼仄的院门被拍响了,“啪啪啪啪”劲儿挺足,大黄跟黑子狂吠不止。 田阳聪住嘴,田来弟摊手。 没的说,母上大人果然莅临。 庄户人家出身,就住在本地,谁舍得随随便便自己开间房睡旅馆? 就知道她得二返头找到这边来,做足了思想准备工作,田来男还是勃然变色,双腿也不听使唤似的。 也怪不得憨大妮儿听到牟帅哥儿建议跟他结婚那般心动,跟她亲娘对抗的滋味儿实在难受,能全交给一个剽悍男人多轻松啊! 俩人今晚一拍即合,牟帅哥儿根本没啥感情铺垫,田来男就答应了,并且热切的盼望着婚姻做挡箭牌。 如果不是妹妹坚决反对,外面拍门声一响,田来男就可以打电话召唤“守护神”…… 现在,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再干一场。 俩小的跑得快,已经站门后儿准备迎“敌”了。 也想干脆不开门来着,随便李淑香在外面闹腾,反正叫她进来也肯定是闹。 但是担心扰民啊,乡下妇人的高嗓门和混不吝的劲头,再加上兴之所至必得四下里转着骂街的传统,十里八里的邻居都要不得安生。 三姊妹的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交汇,然后,拽开门闩。 李淑香都没打算这么快就进来,提前准备好了足够骂半夜不带重复的乡村俚语…… 用不上,好失望。 李淑香愣了片刻,腰板又直起来,对着站的最远的田来男指派:“死眼皮啊,还不快给妈把车子推进来!赶紧,泡壶茶给我,这齁得慌……” 凑这么近,又没了院门的阻隔,一股子大肉包子味儿直冲鼻子,怪不得齁得慌。 田阳聪都想笑了,被亲闺女赶出领地的亲娘,大晚上的不找旅馆住下却有心情去吃肉包子? 是个讲究人,肉包子配大蒜,能骂死俩壮汉。 忽然就理解了田来男在两个小时之内就决定结婚的速度了。 田来弟接口:“这可不是大姐的房子,她做不了主。” 心里知道,大半夜的找上门来,又死活不肯去住宾馆,那就必须得留宿一晚了。 再苛狠的心,也做不到把亲娘留到大街上过夜不是?平日里见到流浪狗还想着丢块馒头喂喂呢。 但是总要刺一刺的,心里还觉着膈应。 李淑香狠狠地瞪了一眼,干脆自己扭身子把车子推了进来,嘴里骂骂咧咧:“不怪都说生闺女是赔钱货,一个个的良心都叫狗吃了……” 大黄情绪平稳了,黑子却在继续狂吠,尤其是听了李淑香的话,特别不乐意:汪星人吃什么了?良心……好吃吗? 女主人们的举止都很怪异,田来男闷不吭声举着拖把杆去落后院顶棚的窗户,田阳聪帮忙,还嘱咐:“敲两下,关紧喽。” 黑子莫名紧张,叫声更响,瞧着有点儿“关门打狗”的意思啊?还抓着棍子…… 田来弟忙着锁服装店通向后院的后门,钥匙抓在手里,长出一口气,说:“行了,随便骂吧!先说好,不许碰坏一点儿东西,明儿一大早你就得走,我还得上学做生意呢。” “汪汪!”黑子看到距离近了,人立而起,作势要往李淑香身上扑。 骂声顿止,李淑香退后两步,拽过张小凳子坐下,四下打量。 久经沙场,些许狗叫真不当回事儿,拴着链子呢,怕啥? 这个精心包装起来的小后院,目前还当着大用,辅导班撤走了,小饭桌还在开,齐奶奶做惯了的活计,还能捎带脚儿管着孙女,不愿意终止。 田阳聪就干脆全权转交给了齐奶奶操持,自己象征性的收点儿租金,也解决了二姐的午饭问题,还能给二姐做个伴儿招点人气。 所以,留李淑香在这边常住是不可能的,有二姑娘守着,亲娘幻想再跟白日里在“千百度”那般颐气指使叫人侍候更是做梦。 跟李淑香长得模样最相像的二姑娘,偏偏是李淑香最忌惮的一个,不是忌惮二姑娘嘴巴不饶人的本事,而是忌惮她动不动就嚷嚷烧房子掂菜刀,还真的掂过…… 李淑香干脆装作没听到,她心里正泛酸呢,刚才摸黑找过来,唯恐地方没找对,在小商店里打听了一下,结果听说这个店面就是田阳聪的。 后悔吗?当然! 后悔当初就要了三千块钱便出手了这个名下有房产的闺女,这门面,现在怕不得能卖一两万吧? 李淑香咬碎了后槽牙,眼睛盯着田阳聪好久。 再开口,倒是稳住心神了:“唤男啊,你说你这孩子,自己偷摸儿的置下房子了,咋就不跟妈提前吱一声?怪不得那个当官的死活要领养了你去……” 醋海掀起熊熊波涛了。 ┓( ′?` )┏ 田阳聪是多戒备的人啊,重生以来严防死守的就是怕被亲生爹娘占了她的便宜,即便户口本落到刘主任身上了,也不肯稍有懈怠。 她马上否认,一脸无辜状:“首先纠正一下,我名字不叫‘唤男’,也不负责给谁家‘唤男’。然后我想问问,谁自己偷摸置房子了?就田家那点遗传基因,累死下一辈儿也不可能在城里置办房子吧?要不然,你们两口子在大城市呆了这些年,得置下多少房子了?是不是得给大姐二姐分两座?” 紧张的忘记了呼吸的田来男终于又舒缓过来,房子是一种甜蜜的痛苦啊,怕被爹娘知道怕被爹娘惦记更舍不得双手奉送。 只有二姑娘心里轻松,果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没鞋……也挺好哒。 但是休想叫二姑娘打开服装店的后门,此处禁止李淑香踏入,没房子的二姑娘可是有存款有现金有服装在隔间前后的,防贼防火防亲娘,没商量! 189 到底是谁缺心眼儿2 攥着钥匙,二姑娘配合妹妹做向往状,那双肖似李淑香的大眼睛眨啊眨的问:“真的?那我们仨在田家村挨饿受苦这些年也值了,你们在外面为的是给我们置办房子嘛,谢谢哈。不过大城市的房子忒好,我不要了,妈你就把田家村那套房子给我就行。” 说假话空话的时候都这么自私,没计划给憨大姐儿分一半…… 李淑香根本没想过需要糊弄闺女们,费那个脑子干啥?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 “我跟你爸早商量好了,田家村的房子给孙子,你俩谁肯在家招倒插门女婿,生下孙子姓田,就给谁!” 说的挺豪迈,避过大城市买房的话题,直接拿田家村的大瓦房当饵料钓闺女钓上门女婿钓姓田的孙子。 那五间大瓦房是紫禁城啊还是白宫啊? 始终没插话的田来男抢到一句台词:“我不招!” 原来就不肯回田家村招上门女婿,现在,刚刚跟牟帅哥谈妥了结婚意向,田来男态度更坚决。 都当大姑娘缺心眼儿,殊不知人家心里有数儿着呢。平时不表现出来,内里早喜欢牟帅哥到极点了,长得好身板壮有事业有能力,谁要是拒绝了帅哥儿提出来的结婚建议才是真缺心眼儿! 意志最不坚定的田来男都直白宣战了,田来弟虎躯一震,生恐李淑香再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马上用最高亢有力的声音大吼一句:“我更不招!” “更”…… 李淑香都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别人生的孩子都知道跟娘亲,就自己生的这仨王八蛋不是玩意儿,见亲娘就跟防贼一样,各屋带院门都随时上锁,目前只有个栓狗的小后院跟小后院的俩卫生间对她开放。 就连毫无理由拒绝的,招倒插门女婿的方案都被俩没良心的否决,做亲娘的心都要碎了啊! “死丫头片子,我跟你爸都商量好了不嫌弃你们了,把你们当儿子看,给你们盖好大瓦房,给你们招女婿,给你们带孙子,你们还有脸说‘不招’?” 都退了那么多步,再不能退了,竟然还不领情…… 此时老天爷不应该降下三个霹雷炸掉三个没良心的小王八蛋吗? 把自己都说感动了,扯起一个袖子口擦眼泪…… 可是此情此景之下,蒙亲爹娘不嫌弃了的闺女们,非但不感动,不冲上来与亲娘抱头痛哭,并幡然醒悟许下一切听爹娘安排的诺言…… 还跳起来哆嗦起来了! 田来弟跺脚弯腰作揖,口中冷笑连连:“哈,哈哈……对不住啊,麻烦您继续嫌弃我们是闺女吧!实话说,你们在外面当超生游击队一门心思生儿子,挺好的。还是继续努力完成生儿子的理想吧,别惦记我们了,谢谢。” 哆嗦的那个是田来男,她是最早被爹娘商量好不嫌弃了的,所以才有被捆起来逼婚那个狗血故事嘛。 如此被高看了,被寄予了重望,依然不感激涕零。请问你还是那个憨厚老实对老宅儿长辈打骂甘之如饴的田来男吗?你是假的吧? 已经脱离了田家烂泥潭,目前不再享受“不再嫌弃”待遇的田阳聪无语,晃晃脖子,寻思自己还是告辞吧,人家母女们之间的气氛还算和谐,没高声叫骂也没下手掂菜刀,姐姐们又是二对一,再加一条大黄狗…… “我把黑子也给你们留下看家吧,明儿都得忙,早休息。” 田阳聪站起身来,眼神颇有些无奈的看看大黄,这狗仁义,尤其是来到城里每天见到出来进去的人多,越发的不会看家了,一开始叫两声,等陌生人进了院子它就能判断成是亲人。 黑子则不同,没有主人陪着的客人,即使天天见面也能当仇人看待,照叫照咬不误。 比如此刻,李淑香坐下后,黑子也蹲坐着,虽然不再吠叫,但依然严密监视。李淑香一旦站起来活动活动,黑子立刻人立而起往前扑,叫声高亢愤怒。 而大黄,舒舒服服卧在窗台下甩着尾巴,一脸“国泰民安”。 田来弟响亮的答应:“行啊,叫黑子看门儿更安全!那你牵大黄回去做个伴儿,甭挂念我们,隔间里有你原先的被褥,我拿出来在院里加个床招待客人就行。” 小饭桌拼凑起来就是临时床铺,早先姊妹三个就是这么睡过来的,辅导班挪走以后才在隔间后添了张大床。 田来男低头,嘴巴张了一下,忍住了。 现在的季节,后院住人没问题,刚才把顶棚的窗子也都关严实了。 果然田来弟比自己精明。 田阳聪牵着大黄走出逼仄的院门,身后还响亮着李淑香的叫骂与黑子威胁的“呜呜”声。 “丧了良心的叫亲娘住院子,刚生下来你们这堆赔钱货的时候,还不如就直接摁尿桶里淹死……” 田来弟一边关院门一边满不在乎的说:“放心吧,有黑子盯着,她只能坐着骂几句。” 怪道骂声没追出来呢…… 田阳聪耸耸肩,没走几步就发现马路对面停了一辆熟悉的黑色汽车,车门打开,熟悉的身影小跑过来。 哎!今晚信息量太大,脑子会不会爆? 刘主任站到了田阳聪跟前儿,路灯下头发丝儿都闪着光,脸上的笑意盈盈,牵她手的五指也是暖暖的。 “早来接你了,今儿怎么玩儿这么晚?” “今晚是良辰美景呗!” 田阳聪对着那辆跟在身后缓缓滑行的汽车挤眉弄眼,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后妈开心,万事大吉。 她打听过,是闫老板前妻要离婚的,提前预谋过,裹了二十万块钱人间蒸发,在县城闹得沸沸扬扬,很久才有律师出面办理离婚手续。 儿子归闫老板抚养,在国外留学,想难为后妈都没机会。 除此之外,闫老板再无绯闻传播,做买卖也遵纪守法,算是身家清白。 还以为白打听内幕消息了,猛不丁的,登堂入室送首饰做“护花使者”了……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190 做梦偶得设计图 对于田阳聪的打趣,刘主任只是微笑,眼睛亮晶晶的,却不肯释疑解惑。 成年人嘛,不像田来男那样容易冲动做决定,她还需要时间。 田阳聪这一晚上却开始琢磨,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需要把今后的住处安排一下。 看闫老板跟刘主任目前相处的气氛,再婚的可能性很大。她总不能真就做个“拖油瓶”,跟着刘主任嫁过去。 刘主任不在家的这个家,她自己住也没意思啊。 这段时间以来朝夕相处,相濡以沫的母女感情,已经算是老天爷额外馈赠的,可不能不知足。 半睡半醒之间,倒是给她幻化出一副新屋内部设计图来,第二天起床后马上勾画了两笔在纸上,折好,放进兜里。 好期待,这将是她第一次在没有金钱压力下,不需要瞻前顾后抠抠搜搜计算的给自己置办住处。 你问为什么这一次经济宽裕?当然不是因为钱足够多…… 田阳聪半夜里梦到的是个室内二层设计,不需要重新买地盖房,直接在幼儿园那个院子里分隔出一间空屋就好。 还记得那个院子里都是高顶厂房吧?高度足以改造成双层结构,楼梯地板全做成木制的,一层做书房餐厅会客室,二层做卧室。 进门就是客厅,面积不大但是上面无遮挡,可以直接仰望到高顶…… 田阳聪越琢磨越激动,都顾不上去关心一下李淑香在服装店那边又闹出啥动静来了,还有田来男跟牟帅哥到底要怎么个发展,吃罢早饭就往外跑。 这闺女脑洞比较大,接着幻想出客厅之上的高顶能不能全换成厚玻璃的,那光线得多么好…… 自行车蹬得飞快,最近身高又长了,自行车座位的高度不适合,需要上提一丢丢儿。 这么早,辅导班安静着呢,根本没学生。 老周挥着大扫帚在清扫二层楼前方路边,李青峰在院里跑步,应该跑到了尾声,头顶上都冒着热气似的。 “田校长早!” 老周声音倍儿洪亮,脸上的笑容荡漾,像盛开的老菊花。 “周师傅早!”田阳聪下车回应,先对继续奔跑着的李青峰招招手,又咨询周师傅,“您儿子,小周师傅能做木地板木楼梯不?” 上了年纪的人,一辈子什么活儿都想自己动手,就连盖房子上瓦都必是要亲自参与的,能不请别人就肯定不请别人,能不多花一分钱就不多花。 所以,你问他能不能做活儿,当然是“能”。 田阳聪乐了,指派道:“那您打电话叫小周师傅来一趟吧。” 这是又有大活儿,老周师傅笑得更灿烂,小跑着回值班室,脚步轻快的像个年轻人。 这可不仅仅是为大儿子能多挣钱而高兴,主要是为的小儿子。 小小周打小就调皮捣蛋,干啥都不成,学啥都不精,还挑肥拣瘦打个工都待不了一个整月必主动辞职或者被炒鱿鱼,老周两口子为这个小儿子真是操碎了心。 就这样的脾性,二十五岁了还没谈成一个对象,都嫌弃他没有正经工作又不正干呗,谁家姑娘肯跟着受穷挨累啊? 大儿子小周师傅听话,虽然念书不行,但是肯钻研木匠活儿,出师以后靠零敲碎打做家具到集市上售卖,有时候也能接点儿找上门的活儿,也顺顺当当娶了媳妇生了孩子。 田阳聪一出手就把门面楼跟幼儿园的一应办公学习用具都交给了小周师傅,那活儿可多,凭他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另外招了几个熟练工合作,又诚恳的邀请弟弟一起。 小小周自尊心强,不肯顶着为哥哥打工靠哥哥养的赖名声,他哥就说是请他帮忙,活儿多,实在忙不过来。 于是,小小周不情不愿的跟在了他哥身后,目前已经坚持了一个多月,还没说不干了。 小周师傅发的工钱,也揣进腰包了,没再瞎哔哔…… 老周师傅两口子偷摸儿的高兴啊,只盼着小儿子走上正途的时间再长些,够一辈子才好。 这不,机会就来了,又有新活儿大活儿。 黄土埋了半截的老周师傅明白,小儿子也不是天生惫懒不卖力气,老是辞职的原因无外乎那几个:工钱少,活儿太累,挨呲儿。 能领到丰厚的工钱,老板是他亲哥,吵不过他还可能被他反吵,小小周还闹腾个啥? 可以再请媒人给操心了…… 就这么滴,田阳聪又叫上了正给幼儿园活动室做装修的师傅,带着好几个人围着高顶厂房游走,先挑地方,挑两处,自己一处,李青峰一处。 挨在一起真心不错,安全,互相有个照应。 但是田阳聪很快又否决了,她脑子太不纯粹,倏忽间想到了李青峰会交女朋友会结婚的问题,到时候只隔一道墙,卧室里啥动静都能听得到……可就不美了…… “一个角儿一家吧,墙壁做厚些,幼儿园上课影响不大。” 老板拍板,无人质疑,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然后才是泥瓦匠师傅跟小周师傅做主场,小周耳朵上别着根铅笔,手里拿着个厚厚的本子,一边听一边勾画,还要量尺寸。 李青峰中途抢到一句话:“我不用要二层,就这么加个床便住……” 田阳聪斜他一眼,继续自己跟师傅们的沟通。 客厅之上的玻璃顶,费钱费工,但是没大难度,请专业的师傅来焊铁架安装没问题。 就是二层木地板的承重问题需要推敲,按照田阳聪的设想,在下面支木柱子,实在不牢固。 最后拍板还是得挖地基垒砖墙砖柱子,确保承重量,也正好加个小平方的卫生间。 专业人士的建议肯定会跟田阳聪脑子一热做梦想的设计有分歧,把书房挪到了二层之上,一层就松泛多了,客厅、厨房、餐厅、卫生间,齐活儿。 “小周师傅再费心给两边都围一圈儿木栅栏,要低矮的没棱角磕不到小孩子的栅栏,做好后咱们在栅栏里做个微景观……” 李青峰讷讷没自己的主意,那就完全复制照搬田阳聪的做梦偶得。小老板发话:“以后这就是你的婚房了,生了孩子让他住书房就行。只要你不辞职,这房子就始终归你所属。要是能做满二十年,我连产权都给你。” 老兄你后顾无忧,咱们签合同为证。 191 最胆怵的人 刘主任根本不知道收养来的闺女在外面折腾房子的事儿,田家姊妹俩更不清楚底细,俩人为的李淑香的事儿大伤脑筋。 李淑香一日不走,二姑娘就一日不敢上学去,把店面交给别人看顾她不放心,生恐李淑香利用其做母亲的名义伸手服装店的钱柜子。 难道要揭开了脸面逢人就解释自己的身世跟成长过程?把母女之间的仇隙大白于天下? 做买卖的店铺,经不起这么折腾,早先那夫妻俩刚回来时闹过的那一场,就影响不小。 所以,青天白日的,又当着外人的面,尽量不喊打喊杀街头叫骂,且忍着亲娘的陪伴。 二姑娘再次请假,也不送回黑子,就这么里外监护着,务求让亲娘呆的不得劲儿,自己主动要离开。 田来男倒是能轻松一会儿,李淑香赖着不走,是赖着服装店这边,她抱歉的看一眼田来弟,自己脚底下抹油了。 不仗义的习性,也能耳濡目染学了去…… 不过,她的喘息机会仅仅限于一个上午而已。 在吃过了昨天那顿送到嘴边儿的“狮子头”之后,李淑香明显看不上齐奶奶制作的“小饭桌”食品,再加上田来弟宁愿请假也严防死守,她在服装店呆的半点儿趣味都得不到…… 其实一大早她就想跟着田来男去理发店的,但是心里胆怵,觉得再被那个帅哥儿提溜出来的话,模样太不好看。 昨夜被直接掂出“千百度”,已经被吓到了,表面上不肯承认罢了。 从三位理发师轮流吃午饭开始,田来男就喷嚏不断,那是亲娘在肚子里算计她呢,到底是继续赖着二闺女,还是再找大闺女去…… 这边有恶犬和二闺女,那边……有五个好脾气的能使唤,还有个凶悍的帅哥儿,只在晚上出现。 现在……不是晚上。 李淑香坐在后院眼珠子乱转,终于决定出门看看,最起码打听打听“千百度”那个二层楼,确实是租的不。 这仨闺女嘴里说出的话,当娘的哪句都不相信。早先就糊弄她说服装店是租的,结果昨天听说早就属于田阳聪,哼哼…… 被卖出去的闺女的财产不好占,田来男可是没人收养的,万一真是她买下来了呢,年前跟着在理发店帮忙,那个忙活劲儿,能攒下钱来也不稀奇。 李淑香始终对自己的智商有信心,觉得被糊弄了,肯定要打听清楚的。 心动不如行动,大不了天黑了再回来这边住,能住一宿儿就能住两宿儿不是? 抻抻衣裳捋捋头发,摸摸脖子上的金链子还在,李淑香推上了车子往外走,二闺女是个不孝顺的,甭搭理她! 亲娘来了,连说一声给买身新衣裳都不肯说,没良心。 这次出来李淑香啥行李都没带…… 如何不心酸? 结果,还有更心酸的呢。 机灵鬼洗头工亮子在店门外收晒好的毛巾,远远的看见了李淑香的身影,立刻撒丫子冲进店里……报警。 没办法,老板的母上大人一到,就有可能再次提前关门大吉。 “又……又来了!” 刚打完一个喷嚏,直起腰来的田来男,坐在收银台后一个哆嗦,收钱的抽屉上的锁,砸到了脚面上,她又跳起来。 那两个合作理发师脸色非常难看,就指望着手艺养家糊口呢,天天提前关门,叫大家喝西北风去吗? 亮子却有办法,冲到了收银台后面抱电话机子。 田来男又想跳起来了,急忙摁住电话机子,颤声说:“不能报警,她是我妈……” 她以为亮子要报警抓她亲娘…… 亮子火上房一样急切,解释:“不是报警,是牟经理上午跟我嘱咐的,你妈再来就打电话叫他。” 田来男……一只手虚虚的伸在电话机子上方,脸色发红嘴巴微张,看着亮子拨电话。 内心里也有俩小人儿在打架,一个赞同田阳聪的意见认为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别跟婚姻扯关系;一个跳着脚要欢呼,终于可以不需要自己开口就有人来帮忙了。 在亮子的心目中,牟帅哥是偶像级别的存在,得到跟偶像交流感情的机会,他激动兴奋难以自已…… “牟经理说他马上到,叫你别慌。” 亮子转达偶像的口信,眼睛里闪烁的光辉比田来男的还亮。 因为大姑娘一颗怦怦乱跳的心安稳了,知道牟帅哥会赶来替她遮风挡雨,啥都不怕了。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咱是有钢骨铁伞的人! 李淑香推开玻璃门,觉得今天没大变化,田来男照样招呼叫“妈”,那几个小子照样笑嘻嘻喊“阿姨”,亮子还不用她指派,就殷勤的给泡了一杯茶水…… 肿么不赶紧送过来?老端着杯子站门口做啥瞅啥? 李淑香坐在熟悉的沙发上很舒服,双脚往扶手上一放,老姿势,有助于腿部血液流通。 “来男啊,妈吃那么早的午饭不习惯,这会儿又饿了,你去点两个硬实的菜……” 亮子嘴巴快好表现,截了话头儿抢答:“阿姨您别慌,时鲜楼的牟经理马上就到,您可以当着他的面直接点菜。” 多么方便? 田来男觉得,自己应该给亮子加钱。 李淑香的身子却是一歪,双脚也“裤衩”落了地,眉毛都挑了起来。 就是忌惮那个熊小子,才赶着大白天过来…… 仿佛肩膀头儿有些痛……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摩托车的响声,“轰轰轰”“嘎吱”,停在了“千百度”门外。 偏斗摩托,橄榄绿色,跳下一员虎将。没戴头盔,板寸头发根根直立,钢针似的。 走起路来虎虎生威,一举手一抬足都裹挟着凌厉的气势。 李淑香不由自主站起身来,双手紧握成拳,目露紧张。 她闺女却笑得娇羞,微垂下头,在收银台后…… 女生外向,不错的。 亮子蹦起来欢迎:“牟经理请进!阿姨刚还说要点俩菜……” “不点不点……”,李淑香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否认自己点硬实菜的事实。 牟帅哥站在门里,高大的身躯莫名给人一种压力感,他看了一眼收银台后的女子,转向李淑香:“那正好啊,阿姨,走,我带你去时鲜楼吃饭,想点什么点什么,我请你吃。” 想做人家女婿,得好好表现对吗? 192 认下你这个姐夫了1 李淑香迷迷瞪瞪就被牟帅哥请到了摩托车偏斗宝座,她有感觉,这个座位像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埋她进去完全没问题…… 何止是她啊,再加一个被电话邀请来的田二贵,两口子无论是智商还是气势或者财力,统统在牟帅哥面前弱爆了,哑眯了。 肚子里倒是真的被美食儿填饱了,撑得直打嗝儿,脑浆容量更加不够用…… 也不用操心住宿问题了,时鲜楼有职工宿舍,匀一间给二位,吃饱喝足就睡吧,不用再去看望闺女们啦,牟帅哥都能安置好。 在绝对的武力值面前,一切迎刃而解。 牟帅哥去接田来男回家,照样一身运动衣脚步轻捷,且憋着劲儿不告诉成果。 主要是牟帅哥知道,家里俩妹妹是难剃的头,肯定要他详细汇报解决结果的。 大男子主义无疑的了,偏偏田来男更加喜欢,这闺女的智商老是被俩妹妹碾压着,早就放弃了治疗…… 果然,进了家门,俩妹妹目光炯炯,眼神全落在一男一女拉着的那两只手上。 不害臊,俩妹妹还没答应呢,就放肆的勾搭咱家大姐了。 牟帅哥根本不在意,大男子主义的代言人嘛。一手继续握着田来男的手,另一手递过一个文件袋,牛皮纸的。 此处无声胜有声。 姊妹俩狐疑的接过文件袋,打开,掏出,一页页浏览。 额滴个神啊……还有律师出场,法律条文做依据。 有田二贵跟李淑香的签名摁手印,证明答应了牟帅哥律师提出的条件,田来男结婚后每月支付给父母二百元赡养费,节庆凭心意送节礼,父母需住院治疗疾病的时候,承担一半医药费。前提条件是未得邀请不可随意上门,更不能骚扰田来男的正常工作生活。如有违规,协议失效,田来男可以拒绝支付任何赡养费用。 附加一文,解释了田家父母跟女儿们之间相处情况,尤其强调近八年时间田二贵李淑香未对孩子履行抚养义务……下面也有田二贵李淑香的签字跟手印。 难为那夫妻俩这般痛快都签字画押了。 肃然起敬……对牟帅哥。 还有更值得起敬的文件呢!不但起敬,其中牵扯到的大姑娘看到后,捂脸哭了。 昨夜被未来的小姨子质疑,牟帅哥就想到这个办法了,果然有奇效。 大男子主义不肯瞎哔哔,都是做了再说,或者做了也不说,只把诚意摆在你们面前。 文件袋里还有时鲜楼的房产证土地证,都是牟辉牟帅哥的名儿。 这不稀奇,地球人都知道了。 稀奇的是律师出具的法律公函,注明时鲜楼的主人自愿把名下财产转到未来妻子名下,结婚证一领,田来男就多了一份巨额财产。 年轻人,太容易冲动了。田阳聪忍不住要站到男士那边考虑一下下,傻缺,万一老婆又看上别的男人了呢?您的婚前财产可已经演变成夫妻共同财产了…… 不过,占便宜这位是她亲姐,就别提点未来姐夫了。 都不好意思往下演…… 田阳聪清清嗓子垂着眼皮努力找茬儿:“那个……你的财产就这样吧。咱们说说我大姐的‘千百度’,那可是我姐拼死拼活积攒多年才置办下的房子,我们坚决不同意更名加名,永远不能!” 不怎么相信婚姻,连丈夫带未来的儿女都不相信。 三姑娘要求的就是牟帅哥的保证,“千百度”永远属于大姐,是大姐安身立命的财产。 当然,这个“永远”,只代表着田来男活着的时候。也就是说,田阳聪要求的是,死后才能留给子女。 真无耻……田来男捂脸的手再没好意思放下来,又掉金疙瘩了。 妹妹的保护,她懂。 男人的深情,她懂。 牟帅哥掷地有声:“当然!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还需要惦记老婆的东西自己花用?” “好!我认下你这个姐夫了!”田阳聪也不含糊,在她两辈子的认知里,判断男人对女人的感情深度,莫过于是金钱肯给予的多少。倾囊相赠的话,就不需要怀疑啦。 被忽视了很久的二姑娘还是想不开,竟然忘记了立场问出一句:“你的东西是我姐的,我姐的东西也是我姐的,那你不吃大亏了?你这会儿做的挺痛快的,要是结了婚以后我姐给你生不出儿子来,你打我大姐逼我大姐再都还给你不?” 这也是有可能的啊,牟帅哥之所以实力碾压田二贵夫妇,叫怎么签名画押就怎么签名画押,连个屁都不敢乱放,跟牟帅哥的拳头硬是有必然关系的。 这样的拳头,真要是婚后施暴,十个田来男也不够打的,什么条件不都得依着他啊? 姊妹三个再逃避也有心结儿,在乡下受够了重男轻女的白眼珠子,被说成是“绝户头儿”都算是轻的。而母亲连生三胎都是女儿,叫“来男”“来弟”“唤男”的名字通通不管用,多少人判断这是会遗传的基因…… 如今青春年少貌美如花,男人自然是百般喜爱的,那生了女儿以后呢? 来壮壮的例子还没忘掉,已经铸成了田来男心头上持续的伤痕,她想到此,双手放下,眼睛一瞬不瞬盯住了牟帅哥的眼睛。 欢喜糊涂了,忘记了最不能忘记的结婚条件。 如果牟帅哥也是不生下儿子来就不罢休的思想,那么算了,白给金山银山也不能接着。 田来男仰着脸,保持四目交投的姿势,泪水扑簌簌一颗接一颗,心底是隐隐的痛楚。 还没真正开始,就已经到了结束。 牟帅哥脸上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他沉默的时间略长,是因为在思考在回忆…… 田来男脸上落下两个大拇指,在眼睑下飞快一抹一分,成串的泪珠被打断。 牟帅哥的声音沉沉的:“来男你从前老是不接我的话茬儿,装迷糊绕圈子,是不是就在担心结婚以后生孩子的问题?” 大姑娘不具备俩妹妹破釜沉舟的气势,重男轻女的阴影在她身上烙痕最重,深到了骨子里。 装迷糊绕圈子,都是因为不想面对感情里的残缺未来。 田来男的双手又去捂脸,她要崩溃了,她说不出许诺心爱的男人一定要生儿子的誓言,只能决绝的说:“是!我以后就生一个女儿,宁可离婚宁可不结婚我也不会接着生!” 所以,要就此说“byebye”吗亲? “哈哈……”牟帅哥竟然被逗笑了,双手扯下田来男捂脸的手,笑问,“你不结婚怎么生女儿?自己生?” 貌似这话题有些少儿不宜哈…… 193 认下你这个姐夫了2 场景忽然有些不可描述,牟帅哥笑哈哈来扯田来男的手,言语之间还有戏谑之意,俩小的不干了,一左一右跳起来往下扒拉牟帅哥的胳膊。滚粗…… 拥有俩小姨子是幸福的事儿吧?尤其是俩机灵鬼儿兼身负“绝世武功”“九阴白骨爪”“佛山无影脚”…… 很难招架哈,还不能伤到任何一个。 牟帅哥只能任由“九阴白骨爪”往胳膊上抠抠抠,膝盖上被“佛山无影脚”踢踢踢,赶紧解释:“我不是……嘶……要生儿子的人!真不是!随便你姐生什么,爱生不生,没人干涉她!” 早说啊你,瞧这撸起了袖子的粗小臂一枚枚月牙形的血印子,多伤咱们的革命友谊哈? 田阳聪松了手还怪羞惭的,挣扎着打算强词夺理:“你说不干涉也不算数儿!要是你爸你妈非要生孙子呢?你还得保证我大姐以后不受公公婆婆的气!” 多么剽悍的小姨子!牟帅哥都被吓傻了,不不,好像……也许……是吓哭了,许久没有动作和语言,胳膊上的血印子也不理会。 三姑娘今天战斗力太强,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二姑娘看着牟帅哥裤腿上的脚印子也心慌慌,不至于吧,虽说自己散打功夫厉害,都不用再去跟老师训练了…… 难不成像“点石成金”的寓言里说的那样,自己不知不觉之中已经练就了“绝世神功”?飞花捻叶皆可伤人,伸脚踹……自然会给对方造成无法弥补的内伤? 你想多了…… 牟帅哥终于咧嘴,一个苍凉的苦笑,也终于再次去抓田来男的手,很执拗…… 他说:“我是孤儿,你们大姐……没有公婆给气受。” 田阳聪不知道自己怎么的了,身子莫名其妙往后退,退了好几步,也想哭。 您早说啊…… 二姑娘比田阳聪退的还快,都想夺门而逃了,可是后院儿这么小的空间,那对小恋人堵住了服装店的后门。 太尴尬,此生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可为啥这俩小的眼珠子还盯着人家小恋人的四只手的动作哩? 竟然换成憨大姐主动,回握住了牟帅哥的手,下巴颏儿蹭着人家的手指头,软绵绵的说:“你别伤心……” 二姑娘也伸手了,一扯田阳聪,俩小的心有灵犀同时重复:“你别伤心……” 掉落一地鸡皮疙瘩有没有? 请继续互诉衷肠吧,我们搬个小板凳,乐意做个安静的观众…… “喂喂牟哥你这就不仗义了……” “大姐你别胳膊肘往外拐哈,快阻止你男人!” 俩小的吱哇乱叫着,四腿扑腾着,被提溜着后领子……掂出院门外。 脚踏实地……院门“咣当”关上了。 大晚上的,春寒料峭的,凄凄惨惨戚戚的,太不友好了哈! 看姐的绝世神功…… 院门再次打开,田阳聪欢快的说道:“就知道他不敢……” 院门“咣当”再次关严实了,院外多了条狗子,还是剽悍的六亲不认的黑子,狗林高手…… 说好的比大黄有出息不畏猛男不做舔狗呢?原来你也会怂? 大晚上的,春寒料峭的,凄凄惨惨戚戚…… 院门后有要求:“遛狗半个小时后再回来!” 田来弟委屈巴巴扑到门上,嘴巴对着小窗口呼唤:“大姐快来啊,这还没当上准姐夫呢,就敢往外撵妹妹了……” “啪嗒”,小窗户也关紧了。 最憨厚老实友爱妹妹的田来男,没有任何回应。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俩小丫头栖栖遑遑牵着黑子溜达,还没忘八卦:“你说牟辉这小子怎么就是孤儿呢?孤儿能这么横?还开酒店……他的本金从哪儿来的?” “原先没听说过哈,他是孤儿,那跟时鲜楼养老的那位真的没血缘关系……” 怪纳闷儿的,恨不能立刻回去揪住牟帅哥好好问问。 想想刚才给人家身上留下的血印子,又莫名心虚。 田来弟忽然跳起来,诈尸一样欢呼:“欧耶!牟辉真做了咱姐夫,那不是以后天天都能吃免费的‘狮子头’?” 可喜可贺啊! 其实何止能随时吃到免费“狮子头”这点儿好处?田阳聪觉得压在自己心头最大的石头被搬开了,她可以轻松了。 重生以后,老灵魂小身板最想改变的就是大姐田来男的悲惨命运,她又拖又拽动了多少脑筋卖了多少力气,才引领着田来男绕过一道道生死门槛,如今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对于捎带手儿拉扯二姐一把的事儿,她一开始是真不走心。 现在,姊妹三个都迎来了新生,多么好。 “我认为,今天晚上值得庆贺!反正跟后妈说好了不回那边住,要不……咱俩加顿夜宵?” 牵着黑子呢,都不带担心有宵小寻衅滋事的,何况还有二姑娘的“绝世武功”护体,田阳聪的半拉儿“绝世武功”…… 十几岁的小姑娘,禁不住忽悠,二姑娘立刻响应,都没忘记自私一下占便宜:“那你请客!就我还没房子……” 你没房子你有理,你穷你牛气。 “黑子,出发!小笼包热馄饨……” 被牟帅哥的强大气场压抑的很久没撒欢儿的黑子,撩蹄子就跑,俩小的踉踉跄跄拽着绳子追,“狗遛人”历史重演,怀念单身时期的刘主任…… 人啊,就是不禁念叨,田阳聪满心以为今晚说好了不回那边住就可以自由撒欢儿夜半归家,刘主任老人家……也是这么想的。 果然是母女哈,夜里十点奔赴的目的地都是一致的。 会一直做生意到午夜的馄饨摊儿上,顾客还有不少,没有空桌。 有……也不能去哈。 黑子兴奋激动根本不考虑俩小主人是不是想转身逃跑,直接奔着老主人撒欢儿,顺势把小主人送到了老主人的眼皮子底下。 蜜汁尴尬。 怎么就没想到呢?闫老板就喜欢来这个摊子吃馄饨,刘主任跟他第一次攀谈就在此地…… “妈,闫大爷,好巧哈……” 田阳聪一张口,那俩成年人都不乐意,原先可是叫“闫老板”的。再不济你叫个“闫叔叔”多好听?你这个“闫大爷”……会把人叫老的! 194 好为人师 二姑娘吐了吐舌头跟风:“阿姨好,闫大爷好。” 闫亭章半个小笼包在喉咙里卡住了似的,只摆手,拽出方桌下另外两个小马扎。 刘主任跟前儿还放了半杯啤酒,她板着脸,等这俩小的坐下,一张嘴就带着教育家的口吻:“阳聪你倒是不用上学,来弟明儿可得早起,以后再不许这个点儿往外跑,听见没?” “嗻!”田阳聪老老实实答应,一拍黑子的脑袋,黑子立刻趴伏在方桌旁,跟她一样做无比乖巧状。 闫老板招呼:“再上六屉小笼包,两碗馄饨!” “我们吃不了这么多……”二姑娘小声说,她总觉得气氛怪异。 闫老板笑着解释:“这不是有黑子吗?” 想得倒挺周到的。黑子顷刻人立而起,双爪友好的摁在了闫老板的肩膀上,狗嘴往前伸…… 哈哈,叫你拍狗子的马屁! 刘主任拽下了绳子,把黑子扯到自己一边,看着田阳聪一脸的幸灾乐祸,止不住摇头,瞪眼,用眼神恐吓。 领养的孩子也会嫉妒后妈再找个后爸? 反正不乐意对他多么掏心掏肺的友好…… 其实对闫老板没意见,还觉得配后妈正合适。 女人心海底针…… 闫老板肯定是想要跟田阳聪友好相处的,笑的一脸“国泰民安”开口:“阳聪姊妹都很聪明,我听你妈说过,来弟念书考第一,阳聪不念书就能办辅导学校……” 这么拍法儿,叫人难以接口啊亲。 田来弟瘪了瘪嘴巴,默默地应下了这份小荣誉。 就是不愿意否认!特么的这次摸底考试考了个第二名,叫个臭小子夺走了冠军桂冠,老师安慰她说:“这样很正常,女孩子年龄越大越赢不了男生,进了初中高中差别才明显呢!” 跟大姐小妹妹都没说,憋着劲儿等下次考试呢。 事实证明,即便是跟小学霸同桌吃饭,你一开口就谈学习成绩,也不受待见。 田阳聪偷偷翻了个白眼儿,想起人家还算热心帮忙,叫儿子从法国邮寄学法语的书籍材料的事儿来,转换下语气:“谢谢夸奖。” 接着看到刘主任端了酒杯,语气又变,白眼儿翻过去,很是不乐意的对着闫亭章发问:“啤酒多凉啊?你怎么叫我妈喝啤酒?” 这时候还没炎热到需要啤酒散温的季节呢!老家伙…… 刘主任心里掺进了酸甜苦辣咸滋味儿的混合物一般,一手去拍田阳聪的肩膀,对闫亭章解释:“这孩子,就喜欢管着我,平日里也是这不行那不行的唠叨……” 老闫同志性子还算是好的,干脆抢了杯子过来,“哗啦”把半杯啤酒倒进自己杯子里。 “也确实怨我,没想到关心你的身体……” “╭(╯^╰)╮,”田阳聪做个怪表情,肩膀头又被拍了一记。 她只能在内心吐槽:这个闫亭章白长这么多年纪,肯定大男子主义,没想过要关心照顾女人,以自我为中心,要不然他的前妻怎么就受不了卷款消失再闹离婚…… 哎!他前妻花了十几年功夫没把丈夫教好,二传到自家后妈手里……大不了本姑娘出手调教,反正咱最擅长教书。 如此想着,话就更多了。 “闫大爷,我后妈脾胃不好,受不了寒凉食物,她自己好忘,你可得记着,点菜啦饮料啦都得保持温度。” “哦……好,好好。” “还有,我后妈脾气不好,平时在外面看着挺沉稳的,轻易不着急,其实那都是在忍着,对身体和心理健康都不利。我建议你经常引我后妈发发脾气,大发伤身,小发怡情不是?发泄过了事情就过去了,她不爱记仇,主要是记不住……” “田阳聪你够了哈!”刘主任终于“小发怡情”了一回,把拍打肩膀的手上移,挪到了某后闺女的耳朵上,拧一遭儿…… 田阳聪继续不怕死的嘚瑟:“看到没有?就这样……哎呦轻点儿……” 新点的小笼包终于端上来,可以堵住小朋友的嘴了。 “吃吧,吃饱了叫老闫送咱们回去,小孩子不能睡太晚,影响长个儿。” 刘主任果然“小发”之后整个人更精神了…… ╭(╯^╰)╮,要不是看到了后妈脖子上露出的白金项链闪闪亮,才不肯装猫变狗传授老闫同志追妻技能呢! 九七年的春天,注定万物勃发多姿多彩。 还包括……远在京城的小男神,也被春天的尾巴撞了一下腰。 不老老实实在学校念书出学校上辅导,小屁孩儿还惹到了一枚萝莉小粉丝儿,还屁颠颠儿的写信来告诉…… 幸亏叫他跳级,年龄跟同班同学相差两三年,造不成“国民偶像”的轰动效果。 田阳聪读了信只觉得牙疼,恨不能立刻拽过来颜家明揍一顿屁股,添乱,绝对的添乱! 找个男朋友的话,像田来男这样才完美。牟帅哥无父无母无负担不用担心受公婆的气,更不需要随时接招儿公婆抛出的小麻烦。 颜爸爸成天在外显摆神童儿子,就有个同事动心,商议把自家读小学的闺女送颜家去跟着耳濡目染一下下,粘粘神气儿…… 这闺女,跟颜家明同龄。 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再见倾心奉为上神? 反正就那么回事儿呗!小学生也会写情书,颜家明已经收到了三封! 小学生也会送礼物,且每天都有登堂入室的机会,小男神的书信里很苦恼的说,现在他的屋子他都陌生,躺床上睡觉儿都是胆战心惊的,因为说不定翻个身就会发现体温暖化了一块酒心巧克力…… 小男神咨询老灵魂,他该怎么处理这件事这个女粉丝儿。 五百公里长的大砍刀有没有?借一把抓手里,姐直接在家帮你解决小麻烦。 亲自过去指点迷津?时间上还不容许。 牟帅哥雷厉风行在着手给田来男改年龄办结婚证,同时邀请田来男陪他回老家一趟,给父母亲人上上坟,算是正式的隆重的告慰亲人的亡灵。 牟辉,是76年唐山大地震幸存的孤儿,育红学校长大,然后当兵,特种兵,执行任务时受伤,战友救他身亡,退伍后来县城代战友孝敬其父,定居县城,开办时鲜楼。 田来男丢下“千百度”事业跟妹妹们的亲情,义无反顾紧跟身世比她还要不幸的情郎,“千百度”就交给小妹妹照管了。 195 接到法院传票 给小男神的回信,可真是浪费了不少脑细胞跟纸张,到最后恼羞成怒,放弃了手写,在电脑上变换艺术体给写了封简短却字形巨大的邮件,内容是四个大字:“不许早恋!!!” 就是这么霸气,鸡毛信似的附赠三个感叹号,血红颜色。 (*/w\*)捂脸…… 愣是没好意思说,自己其实已经暗暗定下了你,老实点儿! 玩养成,不容易,一不小心就给她人做了嫁衣。 人家是“悔教夫婿觅封侯”,她得吐血说“悔教小男友如此优秀”…… 决定每晚睡觉前在被窝里大骂那个往小男神床铺上偷藏酒心巧克力的无耻萝莉三百句…… 还要祈祷小男神负心薄幸这么早的话就一辈子不举! 都没敢妄想一辈子深情不变…… 邮件是最快最便捷的联系方式,小男神偏偏最喜欢写书信,那执拗劲儿……让田阳聪等的火冒三丈,邮箱连续三道金牌追加,两米八长度的大刀滴答着鲜血威胁,才再次接收到纸质书信。 跟小男神的书信一起来到的,还有一张法院传票。 多么匪夷所思?传票是给刘主任的,原告是田二贵李淑香夫妇…… 状由……你聪明的你想到了吗? 不是状告刘主任花了三千块钱领养田阳聪,而是告领养之前田阳聪买下的武训小学门口的店铺,应该归原父母所有。 没结婚成家的小孩子,被别人领养之前置办的财产,天经地义该归田二贵李淑香嘛!人家可是在大城市做游击队队员长达七八年之久的人,有见识,有胆量,敢叫板! 上次想要住到城里享享闺女们的福,李淑香可是没得到好脸儿。还算计了一下田来男的“千百度”新店铺,又遭遇了强悍的让她打哆嗦让田二贵也心甘情愿签字画押的牟辉牟女婿。 回家之后如何甘心? 田来男算是彻底指望不上抓手心里捏圆戳扁了,田来弟那丫头更是起头儿就不是省油的灯,捏钱捏的死紧,一见面还敢算计从她亲娘手里抠出来点儿,算计田家村的房子…… 额滴个娘啊,两口子都觉得日子过得没希望了,半夜里李淑香想起来田阳聪名下的服装店店铺,终于又有的忙了。 花钱请的律师……心肝肺都疼,怎么也得把钱挣回来不是? 律师倒是肯接这种新鲜案子,给钱就是娘嘛。 刘主任被气得不轻,平生第一次被人告上法庭,还为的是莫须有的罪名,说她贪图田家的财产,已经占为己有。 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田阳聪都顾不上撕开小男神的来信,顾不上关心那个往小男神床铺上偷藏酒心巧克力的无耻萝莉得到什么结局了…… 毕竟饱暖才能思淫欲,目前是最基本的生活状态受到严重冲击,有人要抢田阳聪的房子啦哼哼! 田来男还没回来,回唐山祭拜亲人后,牟帅哥干脆带着她小小的旅游一番,俩人的感情突飞猛进,田来男打过一次电话回来,说是都给买戒指了…… 乐不思蜀见色忘妹说的就是田大妮儿! 其实她回来也帮不上忙,顶多是田阳聪轻松点儿,不需要每天下午到“千百度”盘账而已。 田来弟也帮不上忙,除了跳着脚骂几句暴露柴禾妞儿的出身之外,没啥卖力气的地方。 “这事儿还得请李老师大力协助,咱们现在不方便去田家村小学找她,我先找丫丫爸爸告知一下,不能瞒着了。” 杜丫丫就是李老师的女儿,丫丫爸爸叫杜大伟,每天来接送女儿,中午丫丫还在后院吃小饭桌,晚上会带孩子去辅导学校,很容易见面。 就是不知道李老师告诉过丈夫代为买房的事儿没有,当时肯定没说过,李老师很仗义,唯恐她的公婆听说房子挂在她名下,再起心霸占…… 办完领养手续,上了户口之后,田阳聪忽略了把铺面改回自己名下的事儿,这件事保持原状。 “还有齐爷爷齐奶奶,也得打好招呼,别把话说漏了。” 田阳聪的意思,反正房子没过户到自己名下,用的李老师的身份证,就此解释过去,省得麻烦。 毕竟之前没这种案例,没成年的小孩子自己挣了巨额财产,不想给亲爹娘,算不算违法? 看小朋友分析的有条不紊,刘主任的气儿消了。被告了就被告了吧,当叫狗咬了一口,丢点颜面。为了这个孩子,都是值得的。 “你从前……”话哽在喉间,刘主任伸手揉了揉田阳聪的头顶,不再说下去。 现在的田阳聪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她有自己这个后妈呢,遮风挡雨的责任归后妈承担,小孩儿你继续读信继续神色百变继续为莫须有担忧气愤去…… “杜大伟我认识,交给我,再找个律师……”刘主任踩着半高跟鞋装着法院传票启动了汽车,气势很足,无所畏惧。 田阳聪捋着黑子的毛儿,坐在下午的阳光里,撕开了小男神的信封。 字迹都要飞起来…… 眼前浮现出颜家明尚显稚嫩的小白脸儿,很是严肃的汇报思想工作,每天吃什么了喝什么了玩什么了学什么了琢磨什么了。 最关心的那个问题,占据了半张纸,似乎没那么重要,漫不经心捎带着写就的。 小萝莉被男神说哭了,颜爸爸追出去送回家,回来后没有把小男神骂哭…… 颜妈妈夸儿子做的利索痛快,不跟他爹似的黏黏糊糊见到美女就转不动眼珠子…… 具体怎么把小萝莉粉丝儿说哭的说绝望的?难不成讲述一番学习重要性,早恋不可取,“黑发不知勤学早”“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小男神没交代,只说自己出了重拳,一击必中,一句话就“game over”。 再来三封电子邮件审讯! 田阳聪读完信,放回卧室的书桌抽屉,慢悠悠往齐爷爷家去串门儿。 其实是多来的一趟,两家关系这么好,齐奶奶现在还在后院办小饭桌,怎么可能给田阳聪说漏了? 老两口听说田二贵两口子把刘主任告上法庭了,忍不住啧啧称奇,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放心吧!协议我收的好好地,保管什么狗屁律师来都找不出错儿!” 196 拒绝和解 刘主任接到法院传票这件事儿,并没有像她一开始判断的那样,会得到身边众人的误解鄙视甚至指责,相反,最近几天家里总是人来人往的,个个表情郑重又关心。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老闫同志,鞍前马后车接车送,母女两个费老鼻子劲儿才买到的那辆二手车都被闲置起来了。 再一个跑腿勤快的是律师,资深老律师,姓毕,连续几天在城里城外跑,把田家村带方圆十里地都熟悉的像自家后花园,每天随时找刘主任汇报。 杜大伟原本就跟刘主任认识,这次得到效劳的机会自然不遑多让,非但没埋怨老婆李老师一直隐瞒他在外面还挂名房产的事儿,在跟杜父杜母解释的关键点上也大费力气,把小波动小想法直接摁灭在摇篮里。 有毕律师“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全方位的调查取证对比,田二贵两口子一出手就小气了,图便宜聘请的较年轻较冲动没经验的小律师处处碰壁,发现事情远不是他脑子一热接下案子那时候想象到的样子…… 现实,对于没做好充分准备的年轻人,总是那么残酷。 小律师在被田家村村支书赶出家门,并被呵斥再不许进村煽动村民的时候,跟田二贵夫妻也翻了脸,律师嘛,最忌讳就是被自己的当事人欺骗。 雏鸟展翅,第一次放飞就遇到了下雨,暴雨…… 还没等到正式开庭的时间,就要请求撤诉,要求和解,田二贵夫妻两个内部又打了一架,彼此脸上脖子上都挂了彩。 刘主任不同意和解,既然平生第一次收到了法院传票,作为被告人的身份,她就一定要坚持到底,为名誉而战。 也是……为挂了好几天黑眼圈儿的女儿而战。 经济独立了,身份自由了,又多出了后妈的疼爱,在这桩官司开始后,田阳聪依旧会失眠,会噩梦。 这就没办法了,她人小,但是主意拿的向来比大人还稳。发生任何事她都能分析得头头是道,根本不需要别人来开导。 却就是会失眠会噩梦,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谁又能控制噩梦呢? 拥有两世经历的人,拥有着超出别人一倍的经验,同时意味着也拥有超出别人一倍的噩梦素材。 越是在白日里云淡风轻沉稳镇定,就越是在夜晚辗转反侧陷入梦魇。 开庭前一天,被幸福的光泽笼罩着的田来男终于回家,牟帅哥带着她离开唐山后周游了大半个国度,火车轮船飞机等交通工具全体验过了,有一肚子的见闻想要传达给妹妹们。 “这是给你们的礼物,本来是分开买分开放的,到后来东西太多就混装在一块儿了,你俩自己分……” 田来男倏忽发现,小妹妹瘦了,眼睛没那么灵动,眼眶泛青。 田来弟也兴致不高,瘪着嘴巴抱怨大姐:“你倒是轻松自在跑出去就不回来,家里天都要塌下来了。” 对于普通家庭来说,接到法院传票,可不就是天塌一样的大事儿? 小妹妹天天失眠噩梦,又不肯吃药看医生,她说这是心魔作怪,吃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唯有硬抗过去才算真正战胜心魔。 “啪!”田来男也会拍桌子了,你能想象得到吗? 爱情是个好东西哈,它能让女人顷刻间倍增自信也倍增脾气。 “明天出庭我也要去!我现在就给牟辉打电话叫他过来!” 颐气指使的女王殿下…… 牟帅哥刚刚把女王送回来,自己赶紧回时鲜楼看生意去了,女王又要召唤。 配着大哥大呢,很方便。 大姐这气势,连因为连续失眠噩梦精气神儿蔫了的田阳聪,都虎躯一震,满眼的不可置信。 小丫头来了精神就不讨喜了,竟然毫不害臊的询问私密问题:“大姐,你跟牟哥在外面旅游这么长时间,没住一个屋里吧?” 人家正在为你的你后妈的官司义愤填膺呢,你冷不丁问这个干啥? 是非要召唤回那个会脸红会木讷一着急嘴巴就像棉裤腰的憨大妮儿吗? 打回原形…… “这个……那个……你小孩子家家的,胡说些啥!” 顶着妹妹的皮囊操着做母亲的心的田阳聪火力全开,抓了电话等一接通就开始发飙:“好你个牟辉!糊弄我大姐说给你爹娘上坟,直接一个月不给回来,你当我大姐跟你出门跟你住一间屋就非你不嫁啦?你想得美!……” “巴拉巴拉”狂喷一通,转头又对着田来弟吼,“二姐,操家伙!那混蛋马上就到!” 这是把积蓄的怒气都打算转嫁到牟帅哥身上吧? 大下午的,服装店后院没外人,田来弟专门请假在家等大姐的,俩妹妹全在,就不信再操家伙还打不到牟辉一下。 绝对的实力……怕啥?又不是真正的三头六臂! 二姑娘被指挥的发懵,不是太明白为啥一下子小妹妹就这般冲动了,但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本质作祟,她还是“嗷”一声跳起来往厨房冲。 田来男更蒙圈儿,恢复到“棉裤腰”木讷模式的嘴巴不起作用,直到见到田来弟从厨房冲回来,手掂两把菜刀…… 额滴个神啊!“你们想干啥?住手!” 现在轮到田阳聪懵圈,她只是想吓唬吓唬牟帅哥,小小的震慑一下下就好,可没想把未来大姐夫直接砍死…… “不是这个……不用这个!”三姑娘亲自伸手摁住了二姑娘的两把切菜刀,刚才打蔫儿的状态完全消失,后脊梁都浸了汗。 院门“哐当”被推开了,偏斗摩托车都没熄火,在外面“哄哄”继续咆哮着。 牟帅哥第一个动作是把田来男拽到自己身后,第二个动作是虎着脸轻轻松松夺过了两把菜刀,才问:“怎么回事儿?疯啦?” 电话里挨了一顿爆骂,赶过来又看到姊妹三个在哄抢两把菜刀,你让准姐夫哥咋想? 拥有两个小姨子的姐夫哥…… “你才疯了!”田阳聪悲哀的发现了体力的巨大差异,好在嘴巴上还可一战。“你敢不承认糊弄我大姐跟你住一间屋住一张床了?你们还没领结婚证呢!你这是耍流氓!” “耍流氓!告你去!”二姑娘帮腔儿,最近跟田二贵夫妻学会了一件事儿,就是去法院告状打官司…… 田来男都要急哭了,挡在两伙人中间不知道劝什么。 牟辉终于明白挨了小姨子一顿骂是怎么回事,他不解释,转身往外走,半点儿不含糊。 197 坚决不做拖油瓶 田来男……眼泪直往肚子里咽,这到底是咋的啦? 田阳聪的智商果然强大,顷刻间已经得了结论,跳着脚叫骂:“就知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大姐你别哭,这样的人不值得嫁,不敢承担责任,提上裤子不认人……” 渣男的例子,上辈子见识的不要太多哦,田阳聪从骨子里就不相信男人能保有永恒的痴情。 没见识过几个渣男的二姑娘只会跟着闹腾,妹妹骂她也骂,又往厨房跑…… 菜刀还在牟帅哥手里呢! “还我菜刀!”二姑娘尖叫着又往院门跑,幸亏服装店的后门关的严实…… 如此强悍,肿么一步一步后退回后院了? 牟帅哥手持两把菜刀步步紧逼,严肃着一张脸。 拜托啊,就凭您的战斗力,根本不需要手持凶器好不好? 田来男也被吓到了,一张口都变了腔调儿:“牟辉你敢……” 牟帅哥转向田来男,严肃的表情松动了,还带点无辜带点委屈的意思,挥挥手里的菜刀,刀把儿处还多了个户口本呢! 原来人家不是绝然离去,而是到偏斗摩托车里拿户口本。 “走走,赶紧的,领证去,户口改好了,这会儿应该下不了班。” 被俩妹妹逼的,指着鼻子骂“提上裤子不认人”,牟帅哥可受不了,先扯了证过了明路再跟她俩找事儿精算账! “刚回来……别这么急……” 田来男还想矜持一下委婉一下,一左一右俩妹妹开始动手往外推,都跟着人家出门旅游一个月了,还瞎腻歪啥? 二姑娘是个掐尖儿要强的性子,总觉着今儿这事儿自己不如妹妹占上风,得扳回一局才舒服。 于是,别的地方争不过,嘴皮子上不能饶。 “大姐你快些,别肚子里有了孩子……” 小屁孩儿懂啥哈?田来男差点儿没被自己的脚绊倒。 “我们不是……我们没有!” “好好没有……领证就有了……” 田阳聪对准姐夫哥伸手,接过两把菜刀,一左一右做个剁骨头的动作,威胁道:“要是领了证再欺负我姐,哼哼……” 哼啥啊,再多两把凶器也不在一个段位上。 院门关上,“咣当”。 外面摩托车启动的声音还裹挟着一道慨叹:“看你教的她俩……” 二姑娘不甘心,“咣”又把门打开了,对外面追加一句:“我们是自学成才!” 都不承认大姐有教过…… 机器轰鸣声远去了,姊妹两个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无声无息了。 浑身的劲儿被抽干了似的,生活茫然无依了似的。 打小带大她们的田来男,真的……要结婚了,要嫁出门,要住到别人家去。 从此后,那个男人才是她最亲近的人,朝夕相伴睡一个炕头的人。 原先是觉得憨大姐很烦的,那么没主见,没本事…… 低低的啜泣声响起,是田来弟,后背倚在院门后逼仄的墙面上,哭的双肩颤动,双手捂嘴。 其实大姐结婚是一桩值得庆贺的事,二姑娘懂。 相濡以沫的憨大姐,就要开始全新的人生,与另一个男人相濡以沫。 田阳聪手搭在二姐肩膀上,轻轻地拍,她心里也有些怅然若失,却比不上田来弟的感受深刻。 “等大姐结了婚,你就跟我去后妈那儿住。等后妈也结了婚,咱俩去辅导学校住,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保证等着你先结婚抛下我……” “去你的!”二姑娘有点破涕为笑的意思了,她的理解是,自己年龄大,自然会先结婚。浑不知道她妹子的意思是,自己根本没打算走进婚姻的坟墓…… 兜兜转转的,竟然是这姊妹俩真情厮守相爱相杀的时间最长。 世事难料啊!猛不丁的田来男就领了结婚证回来,两个不需要爹娘首肯的男女,自己商量定了结婚日期,就是摆酒的日子,“五四”青年节。 准备时间……八天,好日子! “明天开庭你不是也要去?把时间定这么早,你什么时候置办嫁妆?” 当妹妹的还得接着操当妈的心。 牟帅哥一脸的不在乎:“我在酒店那边有房子,家具也都齐全,你姐这段时间拾掇的‘千百度’二楼也能用了,我们两个爱住哪边住哪边,想买啥随时都能再买,还专门置办嫁妆做什么?” 果然没有亲爹娘压制的人,心野,恣意,任性…… 自己的财产都归到田来男名下了,也不需要再下什么聘礼,也没打算再给聘礼便宜老丈人跟丈母娘,俩人商量着就摆酒那天安排两辆车接了田家长辈来饱餐一顿就算完。 坐拥爱情与财富的女人,有恃无恐,连田家长辈们都不害怕了。 “ok,你们高兴就好。” 独乐了不如众乐乐,还得让大家伙都高兴高兴。牟帅哥的大哥大进入工作状态,通知时鲜楼预留大包间准备拿手菜,通知刘主任闫老板晚上聚餐。 开酒店的就这点好儿,随时随地可决定享受美食,随时随地可决定结婚摆酒在哪天,根本不需要排队预约。 再带上酒店里有空的关系紧密的老的少的,还呼叫了李青峰安排完工作来凑热闹,这样的一大家子围坐一堂,浑然忘记了明天还有要上公堂打官司的人…… 担心什么呢?没事儿!只有吊打的份儿! 就是吃饭中途吧,李青峰喝的脸红扑扑舌头大着秃噜出来点儿内幕,让刘主任脸色变了。 李校长汇报两处住宅装修进度呢…… 一直保密连姐姐们都没告诉…… 刘主任这次坐的位置距离闺女有点远,掐不到揉不到拍不到,只能瞪眼睛,使劲儿瞪。 田阳聪缩着脖子,把小火苗往闫老板那儿转嫁:“这不是……为的等你俩结婚的时候我不碍事嘛,我有地方住,学校那边有门岗值班,还有李校长做伴儿都住学校里,安全没问题,我坚决不做拖油瓶!” 在田三姑娘这里,年龄小从来不是依赖别人的理由,大凡经济上能独立,谁愿意跟随大人嫁去别人家啊? 198 戏剧性的官司 刘主任还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探讨自己的感情问题婚姻问题,继续瞪闺女,脸红红不说话。 那就得闫老板说,表态嘛,表不好的话,哼哼…… “你妈真能答应我的求婚的话,我保证也给你准备一间卧室出来,你再不去住我也给你留着!” 可以哈,能通过。 这样相处是最好,摆脱一切经济纠纷,都可以显得更光明磊落无私有爱。 一夜尽欢,田阳聪的睡眠质量有所提高,第二天起床时颇涨了几分精神。 大战在即,必须精神。 最不想在那对夫妻面前表现出落魄悲伤来,最想要光鲜亮丽意气风发叫他们看看,没有他们,女儿们活得更好! 你们口口声声指点着的“赔钱货”“死丫头”,不缺钱,也不缺爱! 二姑娘再次可耻的请假了,“千百度”的大老板也再次没去店里转一转,齐奶奶的小饭桌另外找了人帮忙做,官司要紧。 牟帅哥的偏斗摩托,刘主任跟闫老板的两辆轿车,威风凛凛开到了法院门口,车上座无虚席,全是来捧场叫板的。 杜大伟和李老师来得更早,齐爷爷齐奶奶一下车就找他们再次对口供…… 随后还有人来,刘主任单位的同事,领导级别的,派了代表坐在观众席助威。 还有田家村支书田富贵,带着村里的会计一道出场作证。 还有毕律师,准备好了一应材料,穿戴的精神抖擞准备开战。 原定时间是九点钟,一直到入场,都没看到田二贵夫妻两个的影子,只有一名年轻稚气怒火冲天的小律师,咬着牙等在法院门口。 开庭时间到了,法院工作人员入场了,旁观者和证人们也入场了。 就是这么荒谬,原告那边只有个小律师铁青着脸孤零零找法官交涉,他的当事人不露面,这官司要怎么打? 延期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得提前通知提前申请不是?一下子把这么一大堆人聚到法院来,你当是你家炕头儿打牌九呢,想玩一把就玩一把,不想玩了招呼不打就能撤…… 打电话找人吧,又费老鼻子的劲儿,打到田富贵家里去,等了将近四十分钟,支书夫人才气喘吁吁回电话,说人家两口子一个在村口说东家道西家呢,另一个去河边跟一群老爷儿们摸牌九,问他们打官司的事儿,说是忘了,不打了…… 连亲自致电说一声都不肯。 戏剧性的结尾哈。 不对,这不应该是结尾。 就此放过他们的话,难保下次不再生幺蛾子,或者在田来弟身上兴幺蛾子。 法官也不乐意被告轻轻放过啊,司法庄严不容亵渎不容玩笑! “喜欢打官司对吧?必须让他们负担咱这边的一应费用。” 田阳聪出的主意,刘主任纵使懒得搭理那对夫妻,也得照做。 被告变成原告,原告变成被告,就是这么奇幻。 小律师灰头土脸走掉了,他的事业还在延续之中,做被告律师也是收费的哈,慢慢儿来,咱不怕等。 田来男说:“要是他们想赖这个钱,我……结婚摆酒不请他们来丢人!” 越发硬气了哈。 田阳聪比较懂行,耸耸肩解释:“这个钱赖不掉,司法机构不是吃素的。” 恰恰好,田二贵夫妻都是对外人胆儿小的性子,对司法机关……就更不用说了,千万别以为他们不到场是在蔑视法律,他们只是不懂法而已。 明知道来了官司必输,脸面必丢,当然不来…… 还想这么一不来,小律师的后续费用也能赖掉了呢,就是这么机智。 李老师一直在观众席上拉着田阳聪的手,师徒相见格外亲热,恨不能一会儿时间就把田阳聪所有经历全听一个遍。 到“游戏”结束时还恋恋不舍,嘱咐她一定常回去看看,回学校…… 最早对田阳聪施与善意的人,包括李老师和当初的三年级一班所有同学。 “今年就要毕业了,班里有好几个同学希望到城里来上中学,他们自信能考上,可惜……普九,就近上学,只能上乡中。” “您跟他们说,只要努力学习,在哪里读初中都没关系。我在高中等着他们!” “好!”李老师再次拥抱田阳聪,她带的那个班保持了全联校最好的成绩,得益于当初田阳聪留下的基础。现在更好了,有志要与田阳聪再次进入同一所学校的几个孩子,必须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更加努力,考进城里最好的高中。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大的,赛过老师家长每天耳提面命的说教或者打骂。 官司结束,田阳聪又得开始忙着“搅和”大姐的婚事,用牟帅哥姐夫的原话形容就是“搅和”…… 其实田来弟才算真搅和,田阳聪只是笑眯眯在一旁助威。比如,人家拾掇的挺清新淡雅的新房,二姑娘非要赶时髦给屋里对顶角交叉两条彩带,亮光纸那种,热烈不乏艳俗的,“bulingbuling”闪光的…… 喜床上面还非要张贴几张抱着大鲤鱼光着小屁屁的婴儿照…… 一股带着泥腥味儿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 柴禾妞儿属性难以更改。 二姑娘真是费了心思的,也大吐血舍了财,“bulingbuling”的彩带正中悬挂着一个圆球霓虹灯,通上电七彩光线滚动,就可以直接开舞会。 退伍兵牟姐夫几次要发飙把小姨子们提溜出新房百米开外,都慑于“老婆大人”的淫威,默默的忍下去。 你们只祸祸“千百度”的二层楼不好吗?非要特意请假来时鲜楼后院纵马驰骋信马由缰展开想象付诸行动? 霓虹灯圆球就在床尾上方滚动,那种既视感……宛如在歌厅舞厅卡拉ok场所聚众做不可描述之事…… 把“bulingbuling”布置满意了,二姑娘又想起自己的另一项技能来,她学过裁剪啊,足以给大姐做件婚纱,典礼的时候穿。 田来男很欣慰,完全忘记了准丈夫带着旅游时置办下的衣裳,其中一身红色金丝绒旗袍,就是牟帅哥当时看到衣服时脑海中自动蹦出来的新娘形象。 小姨子要出手给老婆做婚纱,还是白色的,牟帅哥老大一个不愿意,扬言只要能做出来,他就……就能藏起来! 这时候的小县城,穿白色婚纱结婚的还是凤毛麟角极少数,上了年纪的人会觉得结婚只有穿红色才喜庆,穿白色?晦气! 但是好歹能给牟帅哥点自由呼吸的时间,最能闹腾的二姑娘憋着劲儿回家折腾梦想中的婚纱去了…… 还有一个闲人田阳聪,在田来弟憋回家之后,崭露头角。 一对新人打算一切从简操办婚礼?在自家酒店请亲戚朋友们大吃一顿就算完整,那怎么能算完整? 时鲜楼原先客串婚礼司仪的一个半大老头子被否决了,什么时代了还用老头子当司仪?照本宣科来一遍:“请证婚人致辞”,“新人互换定情礼”“上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三姑娘出马,人仰马翻。 李青峰校长隆重上任,做司仪他最合格,因为他最听田阳聪的话,叫他往东绝不会往西,叫他打狗绝不会撵鸡。 时鲜楼的小伙计们站成一排被挑拣了一番,模样最周正的眼神最灵活的挑出来做配合。 比培训原先“同顺斋”鞋厂的老职工还难呢! 而且要保密,时间紧任务重,三天之内必须训练有素练出一支县城目前最时髦最前卫最震撼最感动的婚礼操办队伍。 李校长的老同学,现在辅导班任课的,十八般武艺精通的,是婚礼的助演,婚礼前一天正式彩排时有专车接来了大型乐器,脚踏风琴,手风琴,大小提琴,琵琶二胡…… 199 亲妹妹送嫁 婚礼当天,宾客满座,笑语喧哗,爆竹声声。 二姑娘是最早捶胸顿足的一个,她费尽心机请了好几天假加班完成的白色婚纱,新娘子没有穿上身…… 因为,在最紧要的关头,二姑娘捧着婚纱坚持让大姐穿上才肯让出门的下一刻,小妹妹田阳聪脚底下没站稳,往前一扑,把婚纱给撞到地面上去了,沾染了尘埃…… 多么可惜多么遗憾啊,这将是县城历史上,不,是世界历史上独一无二最漂亮最独到的蚊帐布制作的婚纱裙,还添加了中华传统刺绣元素,二姑娘曾经在鞋垫上练习过的图案…… 就这样残忍的,残酷的,被小妹妹给毁掉了。 田来男还得委委屈屈换上艳俗的大红色金丝绒旗袍去典礼,都顾不上临行之前哭上一哭…… 但是必须承认,那件旗袍也还可以,除了二姑娘看不上眼,其余宾客们可都是被晃花了眼睛的。 那刺绣图案也大气啊,一只凤凰从右前襟闪烁到左襟角儿,映衬着新娘子自己动手精心描画的妆容,整个儿一美轮美奂,光彩照人。 田来男还是很适合中式新娘装扮的,被牟姐夫拦腰一抱踏出逼仄的小院门,赢的亲朋们邻居们路人们的喝彩声不断。 俩妹妹一个笑的像偷吃到了盐的老鼠,一个强忍着不哭,嘴巴瘪的像在包饺子…… 但是必须承认,俩妹妹的装扮今儿也很出彩,自己化了淡妆,都梳了一头小辫子,每个小辫子尾部缀一枚小小的蝴蝶扣。穿同款的粉红色公主裙,纤细的白腰带,白色过膝袜,粉色象鼻浅口皮鞋。 差不多的身高,一个美一个俏,一个哭一个笑。 笑的那个还死不承认自己是故意撞到独一无二婚纱的…… 哭的那个感动了围观的群众,你看啊,她们姊妹感情多好,小妹妹舍不得姐姐出嫁…… 田家俩活宝。 牟帅哥都后悔自己准备了一兜的红包了,原本以为这俩活宝小姨子肯定要在接新娘子出门的时候为难他,谋划好了要用大批量的糖衣炮弹轰炸…… 结果,火气很弱,只有齐奶奶带着几个理发店的小子们设了两道关卡,象征性的发了几个红包就顺利进门。 时间太紧,还不到法院强制执行的关头,田二贵夫妻就权当大尾巴鹰,不理会赔偿的事儿。所以,田来男果真就没通知他们自己结婚的消息。 田家村还是来了几个族人,支书两口子,还有几次交往的赶驴车的“老侄子”一家,直接去时鲜楼,跟李洼村杜洼村的几户老熟人凑成一桌。 俩小姨子跟着挤上了婚车,带新娘子那辆,全不管新郎官姐夫哥脸又黑了没…… 田阳聪这次心眼儿多点儿,抢到了副驾驶座。田来弟只能跟新郎新娘一起挤后排座椅…… 有时候你会发现,不念书在社会上混的时候,人情世故懂得的反而多;送进了校园,天天眼前转悠的是老师跟同学,大多一根筋就能活着,慢慢儿的,人情世故就疏忽了。 二姑娘就是这样的铁证。 非但没发现姐夫哥的黑脸,还变本加厉蹬鼻子上脸的控诉:“姐夫你刚才没看见,我给大姐做的那件婚纱可真漂亮,保准儿比身上这件红旗袍脱俗,都怪阳聪人笨,再不就是故意的,把婚纱撞地上弄脏了……” 严重怀疑小妹妹是故意的,因为嫉妒自己心灵手巧…… 牟帅哥看向一头小辫子的小小姨子眼神柔和起来,心里在呐喊:撞的好! 然后,嫌弃红包揣兜里太鼓囊,牟姐夫一手一个红包,一手一把红包,分发给两个小姨子。 给谁的是一个包儿,谁的是一把包儿,你懂得。 只有田来弟不懂,吱哇乱叫说姐夫偏心,牟帅哥观察到小小姨子已经飞速的把所有红包塞进随身小挎包,很一本正经的忽悠小姨子说:“你的票子大,阳聪的都是零钱。” 田阳聪作势要掏出红包来,问道:“要不我跟你换换?” 田来弟的书真没白念,立刻就相信了,连连摇头拒绝,说的话冠冕堂皇:“给多给少都是姐夫的心意,换啥哩?” 好吧,把二姑娘送进学校再教育是最正确的决定,小小年龄就应该天真无邪大脑一根筋的活着。 田来男抿嘴笑,一手揽住了田来弟的肩膀,安抚的拍拍。 憨大姐也学会了忽悠人:“你别遗憾了,那件婚纱今天不穿,明天我回家穿上咱照几张相留着,姐喜欢哩,我妹的手巧,绣的花儿比身上这件的……差不多。” 实在没脸说“比身上这件的凤凰绣的强”…… 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二姑娘立刻元气满满,猛抬头蹦高儿,撞上了车顶,依旧咧嘴傻笑,笑的洋洋得意。 比起出门时瘪着嘴巴包饺子的模样要强。 牟帅哥也觉得好笑,云淡风轻的表现做姐夫的风度:“知道你俩跟你姐亲,在时鲜楼留了一间屋给你们,上下铺,被褥也都买好了,欢迎随时留宿。” 多善良多周到的姐夫哥哈,可惜两个小姨子都没有借住的打算,田来弟最近疯狂的喜欢上了田阳聪的领地,幼儿园大院。 从荒芜的废园子变身成生机勃勃的花园,绿草茵茵软如毛毯,滑梯蹦床秋千木马,还人工打造了一道浅浅小溪,小溪两边是细沙绵绵,两座迷你拱形木桥架于小溪之上…… 所以,田来弟很豪爽的说:“我就不打扰你们新婚燕尔了,我今天就要去住幼儿园豪华别墅,想想看,小时候没玩过的东西天天都能随便玩儿……” 三个没有美好童年的姊妹,六目交投,一切尽在不言中。 鞭炮声响起,时鲜楼,到了。 鞭炮声还在继续,牟帅哥下车,再次抱起了新娘子,一直走到酒店门口崭新的红地毯上,才允许新娘子双脚落地。 俩妹妹分站新娘子身后左右位置,挺胸抬头傲视群雄的姿势,专门不让姐姐请差不多年龄的伴娘,她俩必须亲自陪着姐姐走进婚姻殿堂。 什么习俗讲究,什么“嫂子不接妹妹不送”,否则婚姻不顺白不了头的说法儿,这仨不相信,也不理会。 亲妹妹送嫁,谁敢不服? 200 婚礼上的骚动 今天是老板举行婚礼,时鲜楼包场,一天不对外营业,里里外外全是自己人,端的是热闹非凡。 李青峰肩上担子重,新置办的西装穿在身上还有些不习惯,锃亮的皮鞋貌似也磨脚,反正走路的姿势总有那么一点点违和。 不过没关系,不影响李司仪的主持大业,早就彩排过好几次了嘛,又是长期登讲台上课的人,脚再磨得慌也能主持的无懈可击。 “啪!”一拍手,时鲜楼喜气洋洋的大厅里音乐声起,宾客们全体起立,浑厚优美的男中音伴随着音乐响起,李校长的声音加上麦克风的助威,能让耳朵怀孕…… “尊敬的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大家好!今天是五四青年节,也是新郎牟辉,新娘田来男,正式喜结连理的好日子。看!新郎新娘相携走来,让我们一起把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幸福之门,以最热烈的掌声见证二位新人步入神圣的婚礼殿堂……” 这婚礼真是小县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模式,现场演奏音乐,别开生面的主持仪式,田阳聪把自己记忆中参加过的婚礼亮点全贡献了出来给李青峰参考,结合实际采用。 最煽情的部分自然不能漏掉,李司仪练过多次的台词,现在依然热泪盈眶。 “请两位新人相对而立,看着彼此的眼睛。新郎请拉起新娘的手,在众人面前说出这份爱的告白吧。请跟我说:‘从这一刻起,无论贫穷和富贵,无论健康和疾病,你都将关心她,呵护她,珍惜她,理解她,照顾她,谦让她,陪伴她,一生一世,直到永远。’” 司仪说的热泪盈眶,新郎官重复的声音哽咽。 我们哭着来到这个世界,前二十年老天赏赐最多的就是“孤单”二字,往后的日子里我们并肩前行,生生世世相伴。 “新娘,当你的手牵定新郎的手,从这一刻起,无论贫穷还是富贵,健康或是疾病,你都将忠于他,相信他,支持他,帮助他,安慰他,陪伴他,一生一世,直到永远。你愿意吗?” “我愿意!”田来男泣不成声,被牟辉拥入怀中,两个残缺的人生终于完整。 李司仪接连喊了两次“请一对新人互换戒指”,都没得到回应…… 观众席也是大受触动,这种婚礼模式前所未有,太新鲜太刺激太感人,女宾们都要哭晕了…… 还有年轻的小伙子小姑娘暗暗发誓,自己也得要个这样的婚礼,方对得起明明白白的青春! 照相机“咔咔咔”不停歇,摄像机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无死角拍摄下新郎新娘的每一个动作与表情。 在新郎新娘终于交换成功戒指的时刻,时鲜楼大厅门口传来骚动。 负责在门外看护来宾车辆的伙计跑进来一个报信儿,凑在牟辉耳朵上小声嘀咕,田来男瞪大了眼睛,得到准丈夫一个安慰的笑容。 从领证那天起,这个女人的一切就都被他承包了,谁也不能骚扰她,令她不快乐。 伙计点着头又跑走了,门口的骚动很快消失。 还是那句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武力面前,魑魅魍魉白折腾,泼妇骂街打滚儿莽夫耍横也都不管用,牟帅哥就是凭着一身硬功夫在陌生的小县城站稳脚跟的,手底下的伙计们哪里会认怂? 还远道而来了几个昔日战友呢,正惭愧帮不了啥忙,听见骚动就出去观察情况了,恰恰好,身着便衣,袖子一撸,捡块红砖,单掌一砍,“裤衩”两半…… 田家老太太带领的四个儿子三个儿媳妇集体后退,老太太跟李淑香的哭嚎还没联成句儿就中途夭折,也没来得及找合适的地儿盘腿打坐,一把鼻涕一把泪唱念一番。 可是大老远来了,最起码得让下大饭店吃顿好的吧?之前商量的补要彩礼的计划就甭提了…… “额们是大妮儿的亲奶奶亲大娘……” “……是来男的亲爸亲妈……” “额们不是闹事的,就想看看闺女,看看女婿,结婚这么大的事儿……咋能不叫大人来呢?”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小伙计懂事儿的很,你们不闹腾就行,且等着,婚礼仪式完成后再问问经理给你们安排在哪儿吃饭…… 田二贵跟兄弟们在街角儿蹲成一个圈儿,愤愤的抱怨:“早说了吧?来男找的这个女婿比街上的小流氓还狠,当兵的时候手里有过人命,特种兵!咱娘非不信这个邪,叫着咱们都来城里丢人!” 开酒店的要是脾气好的外乡人,开不了三天就可能被吃白食的小混混给吃穷了,哪儿活得下去啊? 田老太太也被刚才特种兵手砍砖块的功夫给吓得不轻,在田家村称王称霸有人买账,忌惮她有能耐生了四个儿子,骂架打仗统统不怕,可是进了城,谁管你生过多少孩子啊?你生得多证明给社会带来的负担多,还讨嫌呢! 老太太只能把火气转移到李淑香头上,狠狠骂几句:“瞧你怂样!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丫头片子,没一个肯听你话的,你怎么养的孩子?黑心烂肺的玩意儿!” 李淑香怎么养的孩子你不知道啊?她根本就只管生不管养好吧?对田来弟跟田阳聪更是只在刚生的那一会儿确认了一遍是男是女就丢给田来男了。 她心里也苦啊!那么聪明能算计的人,掐尖要强了一辈子,偏就生不出个带把儿的玩意,好不容易想通了要指望闺女了,最能拿捏的憨大妮儿又死活不听话,不肯招上门女婿,还接着又闹出这么一出儿自己结婚的把戏来。 所有能想的招儿都试过了,没用。 这个年龄这个身子,也是绝对再生不了了。 肿么办呢?仨孩子一个也指望不上了…… 还得挨老家伙谩骂! 李淑香牙齿磨得“吱吱”响,直接还击:“怨我喽?是谁逼着我生儿子逃外面去的?是谁口口声声说替我管家里的孩子的?” 201 喜宴变沙场 外面街角上演着一出婆媳征战,时鲜楼里面的婚礼仪式结束,酒宴开席,新人轮桌敬酒。 浑然不知道亲奶带着亲娘一大票亲人在外面闹腾呢,田来男幸福的跟随着丈夫的脚步,频频举杯,笑容灿烂。 就是……在一张比较熟悉的面孔前,卡壳了, 来壮壮也莅临了婚礼。 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混进来的,倒是没在观礼时出声儿,酒宴一开,就再刹不住车了,闷头灌了不少白酒。 新婚夫妇来到这一桌时,宾客们集体起立,来壮壮也面红耳赤站起来,眼睛红彤彤盯着田来男。 大概是真的用过情上过心,再见面内心无限不舍,总觉得应该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占了。 或者更刻骨的分析一下,是自己不真想要的东西竟然不肯傻傻的在原地等着自己,万一哪天又想要了呢? 个中滋味儿,不堪言。 牟帅哥轻轻一笑,一手揽住田来男的肩膀,一手举杯,与众宾客寒暄,接受祝贺,根本没把眼神儿多留给来壮壮一个。 不需要交锋,你就是个失败者。 来壮壮再一次满满一杯,一饮而尽,闷头坐下,不发一言。 新郎官揽着新娘转到下一桌,一切都已尘埃落定,翻不出任何水花儿来。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哈哈,同饮喜酒,沾沾喜气……” 宾客们妙语连珠的祝福,让曾有片刻卡壳的田来男完全忘记了那点点儿不愉快。然而,更大的不愉快可不会放过她。 小伙计刚才给田家人留了活话儿,说等喜宴开始再通知到新郎官给田家安排吃席的地方。可是等啊等啊,音乐声早停了,震耳欲聋传出去的都是欢声笑语交杯碰盏动静,你们的喜宴已经开吃了啊! 难不成就因为你凶名在外,你有战友能徒手砍砖,老田家人就非但得不到一分钱聘礼,连顿饭都吃不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喜宴开始后要用人手上菜,外面负责看车子的伙计就剩了一个…… 一直在被失望被绝望摧残着的李淑香挣脱了田老太太推搡她的手,咬牙切齿的发狠道:“我还就不信了!死丫头结婚,连我这个亲娘都不告诉,她还有理了?走!我非搅了她的好事儿不可!” 又累又饿又热,五四这天是个艳阳天…… “他娘的是城里人咋滴啦?开饭店咋滴啦?走走,我是她爹,是他老丈人,我看谁敢说不让咱们吃饭座席面?” 田二贵也涨了胆子,哥四个都在哩,大厅里也有村里的熟人,不能这么丢脸认怂! 来得匆忙,没带趁手的兵器,正好,夫妻俩打头阵,一人抓起一块儿刚才被牟帅哥战友徒手砍断的半头砖。 武器在手,果然……心跳的更快了…… 小伙计猛然发现大势不妙,跳起来就往大厅里跑,他要赶紧招呼人手,同时悄悄汇报给经理知道,务必把不安定因素阻挡在门外…… 果然是牟帅哥的军事化训练有素,气势汹汹的一票男女老再次被阻隔在了玻璃门外,只是距离太近了,嘈杂声根本挡不住。 饿极了眼气急了眼的亲人们下了极大的决心要往里冲…… 牟帅哥牵着新娘子的手亲自迎了出来,两个抱酒瓶端酒杯的小姨子也在小跑着往外奔…… 谁都没发现,闷着头喝酒的来壮壮竟然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也发现了端倪跟了出来。 李淑香见到田来男的影子都要被气哭了,天杀的死丫头,自己个儿挂金戴银穿旗袍,旗袍上刺绣的凤凰在阳光下金光闪闪能亮瞎亲娘的眼,却偏偏连结婚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告诉爹娘,让爹娘在田家村丢人,叫族亲们嘲笑,还一毛不拔不给聘礼不让吃席面…… 就差点文化能吟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千古名句了。 “死丫头,黑心烂肺眼里没祖宗……” 张口就骂是当娘的权利,神仙老爷挡在田来男面前也不管用,谁让死丫头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呢,她就是应该爱咋骂咋骂,爱咋打咋打,打死你就当我没生过你! 牟帅哥不是神仙老爷,但是大男子主义爆棚,谁骂他媳妇,比骂他还受不了! “上次签的协议摁的手印你们忘了?需要我提醒提醒?”牟帅哥不理会丈母娘,独独对着田二贵逼了过去。 大凡上次会面,这两口子表现出一点儿对田来男这个长女的关心爱护,牟帅哥都不至于同意媳妇结婚不跟田家长辈打招呼的要求,他是孤儿,最羡慕别人有父有母,结婚典礼上更不愿意直接去掉给高堂见礼的环节…… 谁不愿意自己的婚礼完完整整和和美美,接受所有亲人朋友的祝福啊! 可是这对夫妻就只认闺女能回报给他们多少钱多少利,当时告诉他们自己会跟田来男结婚,愣是没一个问问田来男愿不愿意啊,高不高兴啊,婚礼打算什么时候办啊,或者说说家里能给出什么嫁妆,或者担心闺女以后过日子委屈要求女婿对闺女好之类…… 统统没有,一丝丝儿没有。 母女父女之间的情分原就淡薄,隔了八年不在一起,更是少的可怜。 还举着半块红砖头指着自己媳妇骂“死丫头”,牟帅哥双手十指相扣,“咔咔咔”骨节发出寂寞的声响,许久没揍过人了,要不要今儿先拿老丈人试试威力? 田二贵后脑勺发凉,举着半块红砖的手也放下了,没忍住不往后退,牟帅哥步步紧逼,他一脑门子汗,侧着脸对着田来男的方向吵吵:“不孝女!你眼里没亲爹亲娘,连你奶奶都不认了?大热的天儿让你奶奶在外面晒着不给吃席面……” 气势上已经弱了,也绝口不提签协议的内容。 田来男的脸色发白,挣脱了一左一右拽着她的妹妹们,冲到了李淑香跟田老太太面前,老实人能忍,一旦不忍了,那就是山崩海啸。 “一个多月前是你跟牟辉要走了两千四百块钱吧?说那是我一年的孝敬钱,说只要给了钱,我是死是活都不管,说只要想着明年这时候再给钱就行……” 亲爹娘知不知道闺女听了那些话心里有多崩溃? 田来男都没敢跟俩妹妹学说过这些话。 李淑香脚底下也趔趄了,砖头倒是依旧举着,急赤白脸的想要解释:“那不是……那不是早先没想到他真跟你领证结婚吗?我们寻思……” 田来男的脸色迅速变了,由煞白变回涨红。 永远不要以为你见到的就是极限,你的父母没有下限。 原来当初签协议要钱,是以为自家闺女在给大老板当玩物,趁着肯玩多划拉些钱财,玩死了也活该,明年这时候还能来要点儿…… 要是知道牟经理是认真的,是要跟自己生的闺女领结婚证的,那说什么都不可能两千四百块就被打发了啊?彩礼三金衣裳鞋钱节礼钱哪一样能少要? “你们滚!你们给我滚!我以后再不想见到你们!统统滚……” 田来男彻底崩溃,要疯了,手指着田家长辈们,一句一句的喝骂。 “死丫头狠心贼不孝顺敢叫老娘滚……”,李淑香根本没想明白大闺女发疯为的什么,张口就还击,抬手就砸了下去…… 老天爷作证,李淑香真没想怎么着大闺女,她就是习惯性的,很自然的,抬手就打,跟张口就骂一样顺畅。 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东西呢,当然随便她,爱咋就咋…… “啊……”“大姐!”“来男!” 一个身影弯腰低头冲过来,倒下了。 但不是田来男。 是来壮壮。 世界是静寂的,世界是喧嚣的。 世事无常。 于千百人之中找到了你,日思夜想与你在一起,却总是做错,总是错过。 他们都说这个世界上哪有真爱,我也以为自己只不过常想你常心疼常茶饭不思,而已。 也可能只是喝酒喝多了,脑子一热就替你挡了。 我是个无能的人,带给你的只有烦恼和屈辱,今天是你结婚的好日子,我知道我必须放下这段感情,我忍着难堪来喝你的喜酒,我是真的来祝福你,没有我,你会更幸福…… 田来男的婚礼,终究还是没办法完美收尾。 之前摩拳擦掌夸下海口一定要闹洞房的战友们,一半人把李淑香扭送去派出所,支应又哭又叫的田家人,通知来家人;另一半顶替了新郎官的职责,勉强支撑完喜宴,叫宾客们吃饱,然后送走。 真正的新郎官陪着新娘在医院守护来壮壮,迎接来家人的一波波口水攻击。 来家的独子嘛,看的心尖儿宝贝似的,半辈子被长辈含在嘴里怕化了…… 自从认识田来男,宝贝儿摔了一回脚脖子,现在又脑袋被开了瓢儿…… 田来男还穿着大红色的婚礼旗袍,眼睛哭得桃子似的,任凭来家人唾骂…… 牟帅哥顺着老婆的意思,只挡在她身前,被推搡捶打了好几把也一言不发。 为了见义勇为的来壮壮忍着吧,医生说得打麻药缝针,清醒后还得观察看看是否造成了脑震荡。 田阳聪驾驶着大姐的小木兰,载着田来弟赶到了医院,一见走廊里被唾骂被推搡的大姐跟姐夫的狼狈样,登时急了。 202 骂醒你们 “你们想干什么?凭什么打骂我姐姐姐夫?” 田阳聪一把薅开了最外层的老妇人,别看她的位置最外,双手指甲可都要挠到牟帅哥脖子上去了…… 薅开还得算温柔的,二姑娘再冲上来,就是拳脚并用了,且言辞锋利绝对能超越小妹妹的委婉。 “我们办喜事根本没邀请来壮壮,是他自己去的,也是他自己非要替我姐挡砖的,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也没经我姐我姐夫的同意,他两个仁义,感激来壮壮挡砖,马上给送医院,你们竟敢拿这份仁义来欺负他们,怎么有脸?” 这种不讲良心的实在话,还必须得由旁观者说出来。 还在被麻醉药作用着的来壮壮如果知道此刻的场景,怕也不会为他的亲人们感动吧? 做了好事,偏偏要闹腾的进一步结仇,果然是来家人的传统做法儿。 还有一伙儿奇葩家族在往医院赶来,起初跟着李淑香一块儿到的派出所,发现是在玩真的,李淑香直接被扣押起来了,这才又是哭又是叫吓到了,被撵出派出所,转而往医院找田来男想法子救人来了。 赶到之前,倒是给了俩小妹妹一个发挥的空间,把来家人一个个骂了个狗血喷头,连前仇带旧怨统统揭开了遮羞布数落一遍…… 来家父母爷奶不讲理没关系,直接撵牟帅哥带着田来男回家去,俩妹妹留下处理后续。 田来弟向来怼大姐最得法儿,指着鼻子骂的比来家人还入骨:“你在这儿哭啥?你拽着姐夫留在医院随便来家人打骂是脑子又欠抽了吧?你要是想等来壮壮醒了嫁到他家去侍候他一家子给他家生孙子,那你就不要脸留下!” 三姑娘把火气出在牟帅哥身上:“我大姐人憨心实喜欢吃亏,你也跟着犯傻啊?刚才替交了医药费是不是?一千块?就当答谢来壮壮见义勇为了,剩下的钱咱不出了!今天是你俩的好日子,赶紧走!医院的事儿再别管,随便他们闹,把儿子闹成一辈子光棍一条他们才甘心!” 这话糙理不糙,又不是咱打伤的人,又不是咱请来替挨打的人,凭什么花了钱还要挨他家人的打骂? 憨大妮儿半辈子欠骂,牟帅哥……原来也欠…… 不过,人家比老婆强的一点是,很快就被骂醒,一醒就雷厉风行展开反击行动。 “你们带你大姐走,我留下,你们放心,缴费单据我都留着呢,这钱确实轮不到咱们出。” 这才像个姐夫哥的样子嘛,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能留下俩小姨子跟一群成年人对抗?尽管……小姨子们的功夫……嘴上的跟拳脚上的……也不赖。 “那行,估摸着派出所的人也马上能到,我们先走了。” 哭的满脸花的新娘子还想拒绝点儿啥,叫俩妹妹一边一个强拽着,离开了是非之地。 来家老太太还想拦着,早就相中田来男身上的奴性十足好拿捏的劲儿了,肿么能走? 听说时鲜楼的产业都落到田来男头上了,还有“千百度”的二层楼,要是能…… “我们壮壮可是为的救你受的伤,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再不脑袋给打傻了,我就得找你管!” “呸!你想得美!”田来弟转身就啐了一口,“你能耐大就去打官司告我们哈,看看法院能判我大姐负担你儿子下半辈子不?” 迎面出现了田家乱糟糟队伍,打头的是田二贵…… 二姑娘再回头追加一句金玉良言:“喏,那才是砸你孙子脑袋的正主儿!可别让他们跑喽,先扣下人给你孙子接着交医药费吧!” 这几嗓子喊的漂亮,也拯救了田来男要再次被围堵被责骂的命运。 牟帅哥恢复了智商后就不敢接着欺负了,那必须扣下真正行凶的李淑香的家人。 田二贵见势头不对转身就想跟着女儿们的方向跑,反正他们的目的也不是来侍候来壮壮并支付医药费,他们只是需要找到田来男叫她别追究亲娘的责任并帮着解决完问题…… 恰恰好,来家人能与田家人在人数上气势上打个平手。 咩哈哈好痛快! 身后的叫骂声有点儿悦耳,许久没经常性谛听,颇为怀念。 “丧良心的死丫头片子……” 三个丫头片子共骑一辆小木兰离开,后座上实在塞不进俩人,前面脚踏盘上蹲一个……田阳聪…… 回忆起当初姐妹二人赶夜市卖煮毛豆的时候,借的大金鹿自行车,后座捆缚着大盆,田阳聪也是像这样,在田来男身前蜷着身子,那时候是坐横梁,现在是蹲踏板,有进步,舒服的多,不硌得慌。 “大姐你要是还需要哭一会儿,那就换我骑……” “我骑也行,我的技术也不错!” 俩妹妹叽叽喳喳,田来男脸上的泪珠儿早干了。 来壮壮此举确实在田大妮儿的心里落下了太深的痕迹,毕竟她的命这么贱,始终是不被重视还要被嫌弃的生命,忽然有人肯舍身挡砖,太过被触动…… 但是这也并不能改变什么,田来男已经扯了结婚证,跟牟辉相处的感情融洽,跟来壮壮是绝无可能再续前缘的。 以后怎么相处都是个问题…… “别想了,按你的智商,这事儿处理不利索。都交给你男人吧,别忘了你结婚了。” 能这么直白的说话的,必然是二姑娘,点头应和的是田阳聪,二比一,智商值碾压无悬念。 此刻的田阳聪倒是更加理解大姐当初玩笑似的答应牟帅哥求婚的理由了,女人嘛,很大一部分会希望把麻烦交给一个男人去全权处理,因为自己处理不好,没那个魄力。 也不是就真的没那个魄力,如果肯继续接受生活的磨练的话,谁都能变身女汉子。 没变身成功的,大多是因为有了指望有了依赖…… 算了,你高兴就好。 “大姐,你今天去哪边儿住?这个婚,算结完了吗?” 比较追求完美形式的田来弟忽然问道。 按传统观念,这个婚礼仪式有欠缺啊!还发生了流血事件,不吉利。 203 幼儿园火爆招生 小木兰“嘎吱”一声停在了十字路口,田来男左脚踏地满脸茫然,是啊,她这个婚结的半半拉拉惊心动魄,她已经再一次习惯性的驾驶着摩托车往服装店的方向走…… 新郎官还在医院,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田来男还真不愿意去时鲜楼。 “我把你俩送回家,接着去‘千百度’加个班吧,不然心里也空。” 让工作驱散心头迷雾?这法子确实不错,不过,“你确定”? 身上还穿着大红礼服呢亲,脸上的妆哭的抹的也狼狈的很,刚才是没注意,这一发现,简直不愿意承认你是俺姐! “没事儿,千百度关着门呢,我先上二楼换衣服洗漱一下再开店。” 憨大姐的洒脱劲儿又出来了。 你高兴就好…… 姊妹俩站在院门口目送大红旗袍骑摩托车扬长而去,互相对视,眨巴眼睛。 二姑娘发出感慨:“原先以为结婚是多神圣的事儿呢,昨儿一宿都睡不着觉儿,结果,真让我失望,都对结婚不向往了。” 你一个还没上初中的小屁孩儿,对结婚向往的着吗? 田阳聪表示鄙视,从鼻孔里发声:“我从没向往过把一辈子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 俩人纯属鸡对鸭讲,二姑娘根本听不懂她妹说的啥意思,自顾自表达遗憾之情:“典礼的时候还是很感人的,我结婚的时候也要用那几段话,弹琴的那几个人坐那里,头上打着灯光,也好看的不得了,我也要……” 田阳聪:╭(╯^╰)╮ 还是回屋打个电话去时鲜楼吧,李司仪的临时组建团队可是田阳聪请来的,这会儿吃饱喝足了没有?工钱发了吗?得加奖金慰问金,毕竟还受到了惊吓。 三姑娘放弃理会二姐的梦呓之语,没想到的是,被田来弟格外推崇的婚礼仪式项目,也得到了广大观礼宾客的热爱。 李青峰传达这个消息时还带了几分尴尬,当时他可是最受欢迎的男士,做了回司仪,做成了偶像级别,饭桌上来敬酒来搭讪的可有不少人,女士居多……年轻的女士。 桃花运咱就不提了,就问问老板接不接活儿。 当场有两个即将结婚的年轻人讨要了李司仪的联系方式,想邀请这个团队为自己的婚礼增光添彩。 给钱,随便你要价码……一辈子通常就结这一次婚,什么都要按最好的来。 田阳聪眨巴了十几下眼睛,方答复:“你忙得过来不?你那些同学朋友忙得过来不?多挣钱的事儿,我不会拦着。” 李青峰双掌一合,连连点头:“只要你同意,保准儿不耽误事儿!” 然后还不肯走…… 再然后,辅导学校一层,给李青峰留的两间办公室,打了个隔间,分出一间做成了“喜洋洋婚庆礼仪公司”…… 就这么简单,头顶上都没有爹妈严格管教着,自己的房子不花钱,爱咋就咋,想咋就咋。 这就叫做“有心栽花花色好,无心插柳柳荫成”。 “喜洋洋婚庆礼仪公司”打响了小县城婚庆新模式第一炮,每周都能接一到两个单,原本只是吃闲饭领工资还免费上着培训课的年轻学员们也多了个发光发热的去处。 辅导班也由此得了启发,增设了专业特长辅导课程,陆续添置了钢琴、古筝、手风琴、二胡、京胡等系列乐器,专门装修出两个隔音琴房。 颜家明一放暑假就跑来了县城,正好赶上幼儿园招生的势头,马上投身进去,超过了之前在辅导班上课的热情劲儿。 自从田来男结婚,田阳聪跟田来弟就正式入住幼儿园小别墅了。 田来男的日子算素静,牟帅哥替她挡下所有风吹草动,她只安心经营“千百度”就可以。 来壮壮的脑袋被开了瓢儿,但是没留下后遗症,算是万幸。李淑香为了躲过牢狱之灾,不得已拿出了所有积蓄给来家赔偿,据说金首饰都没留一件,两家拉锯一样纠缠了一个多月,才偃旗息鼓,各过各的日子。 田来弟的小学毕业考试终于得了本校区的第一名,舒舒坦坦升初中,这个暑假除了跟着辅导班提前预习初中课程,就是指指点点主动帮忙,即便帮倒忙…… 颜家明跟李青峰住一块儿,没几天就涨了不少见识,忽然的言行举止都比之前拘谨了起来,尤其是跟田阳聪姊妹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不会出现过于亲密的揽揽肩膀等动作了。 这还真有点儿不习惯,田阳聪是习惯了去揉小男神脑袋或者捏人家的小白脸的,原先都会吱哇乱叫着反抗并跟着对捏对揉,现在,小白脸儿红彤彤的,还学会了微闭着眼睛,眼睫毛眨啊眨的,任凭自己的肉*体被随意蹂*躏…… 李青峰那厮,都教给小男神什么启蒙知识了啊? 又或者是之前的粉丝儿小萝莉给小男神上了生动的一课? 田阳聪是个要脸的女子,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下去,自己都不好意思继续下手了。 太年轻,容他再长长…… 除了这点儿小遗憾,都很完美。 老职工们跟经过培训上岗的年轻人合作很愉快,毕竟在一起培训一起合作招生时间不短了,有感情了,也有可喜的成果,十天的招生工作结束,大中小班名额全满,小班两个,每班二十名;中班三个,每班三十名;大班三个,每班三十五名幼儿。 这规模真心不小,除了之前装修改造闹出来的动静大,吸引人之外,这段时间老职工跟小老师们分组合作上街做宣传,晚间搭舞台在广场公园运动场发传单表演节目送小礼物,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统一的服装,精致的妆容,琴棋书画吹拉弹唱的表演,都是加分项,在小县城都是前无古人的新风尚。 你担心家远,送孩子不方便?没关系,咱们“小神童”幼儿园有校车专职接送,早先辅导班那边就已经开始尝试跟租楼下门店的老板合作过了,不把孩子交到每个家长手里绝对不会收工。 你说吃饭的问题?请亲自带孩子参观“小神童”幼儿园的餐厅,保证比孩子在家吃的更丰富更营养。 一个班里最少保证三个成人看护,老职工做保育员,年轻的上课,带着游戏,做手工,弹琴跳舞画画…… 吃饭午睡统统有专人照看,门岗管理制度完善,在家都没这么齐全安全好不好? 当然,如此周到的服务,学费是必然要贵些的。 按照田阳聪跟李青峰起初的预估,这样的收费,能招到一半的生源就算赢,毕竟是刚起步,口碑还要慢慢积攒。 结果,名额全满,还有听到消息晚了的,跟嫌贵犹犹豫豫的家长,又削尖了脑袋要挤进来的,统统被拒之于门外。 这是田阳聪的原则,绝不多招收一个幼儿,说到就要做到,后妈来说情都推掉了,只能叫人家等,一个萝卜一个坑,等着谁家孩子不喜欢了不来了,空出来名额。 人啊,就是这么有意思,越是不肯收了吧,就越是想进来。以至于抢到名额的家长们都小心翼翼,死活都不肯给孩子贪便宜挪地方了,都抢着要的东西,肯定是最好的嘛! “小神童”幼儿园还真的没让家长们失望,入园出园管理规范,据说是京城最好的幼儿园传来的经验。俩老师一个保育员看管二三十个孩子,能看得过来,照顾的挺好,吃的也不错,小家伙们回家后会鹦鹉学舌,吃的啥喝的啥午睡老师给讲什么故事了,哪个小朋友不肯午睡,哪个老师就带着画画看书去了,一点儿也不打骂…… 交费的时候觉着牙疼,可是一入园就套上了了园服,粉红的粉蓝的兜兜褂儿,回家前保育员统一给脱下来清洗,第二天还是干净的,孩子从家里穿来的衣服也干净。 活动室里地面铺的是泡沫拼图,室外是软地垫,全都干净的一尘不染,负责卫生的老职工们对这项工作做的认真着呢。 孩子入园一周后,就召开了“家长开放日”,让家长亲眼看看孩子们生活学习的场地环境,也看看孩子们这一周的进步,包括日常礼貌用语午餐午睡包括合作游戏包括唱歌跳舞画画…… 就问你学费花的值不值? 以后每个月都要举办这样一次“开放日”活动,下次的活动安排印发给家长们了,需要家长陪孩子做游戏,最和谐的家庭小宝宝有奖品。 只幼儿园这二百三十五个幼儿的学费,就有八万三千多快,再加上一层租赁店铺的租金,“婚庆公司”的收入,二层辅导班的收入,老会计孟芦花紧锁了好几年的眉头都展开了,再不担心小老板入不敷出资不抵债有可能再次走上老鞋厂破产的老路了。 “李校长,田校长,这个月的支出与收入汇总表与工资表我做出来了,您看看。” 难得见孟会计笑的合不拢嘴,空调开着脸上还沁出了汗珠,这月的盈余很令人激动? 204 千金散尽还复来 “刨除掉本月应支付工资水电维修与办公宣传费用等共三万八千九十四块钱,净盈余十万三千三百一十九块。” 一个月而已,就盈余这么多利润,可谓的是丰收了。 毕竟之前要提前支付那么多人的工资,原计划招收培训的三十多个年轻人纯属单方面付出,见不到回报。 现在,所有参加培训的全员上岗,没去掉任何一个,跟老职工配合的和谐默契,全月没出一场安全事故,没有一个家长找来投诉。 花过的钱,都是值得的。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可不是回来了吗? 比之前在股市上划拉到钱还开心,还有成就感。 田阳聪眉飞色舞,李青峰早有准备做内敛状,小男神在一旁竖着大拇指不断摇晃,厉害了我的姐,小弟拍马也赶不上。 大校长二校长在工资表上签了字,又直接探讨出一份奖金发放表,奖励给在本月特别努力劳苦功高的职工,以红包的形式,保密发放。 想齐心协力往前奔,奖惩制度必须完善。如果都表现的不错,不惩罚也没关系,但对优秀员工,一定要奖励,要重奖。 “真的要拉开这么大的距离?你不担心员工之间羡慕嫉妒恨闹矛盾反而影响工作?” 李青峰签字前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虽说奖金塞在红包里,具体数额保密。但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总会传出来消息的。 “没事儿,放心吧。我就是不喜欢‘干多干少都一样’的分配机制,告诉大家,这只是一个开端,以后差距会拉得更开。”小田校长说话多硬气啊,她手下的员工,做的普通的活儿,就拿基本的工资;额外多做了多想了,就再拿多想多做的奖金,很正常嘛。 前世里赤手空拳在私企外企能混到风生水起,买房买车,田阳聪知道员工们的无限潜力应该如何被彻底激发…… 小男神在顶礼膜拜之余,还提出了异议。 “我们做学生的没有老师给发奖金,可也有特别喜欢上的课,那是因为得到了那位老师的口头表扬。你既然要提倡激励员工的工作热情,为什么一定采取保密奖励的做法?” 田阳聪能说上辈子在外企就是这么操作的吗?奖金是封存的金卡银卡,多大的额度别人都无从得知。 可是现在不在那个年代那个环境,奖金数额也不至于多到令人咋舌…… 颜家明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成长的不那么像小鹿斑比了,可是,依然令田阳聪心里柔柔软软的,忍不住要听从。 “那就正式开个表彰会。”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又是一番铺排,“安排照些照片做展览,给得奖的员工挂大红花……” 小男神笑的眯起了眼睛,他是真的长大了,小时候笑起来眼睛也瞪大着。脸蛋上的婴儿肥也褪去了,嗓音貌似也有点儿粗嘎。 他在用自己微薄的阅历努力帮助田阳聪,这所幼儿园从设计到开学都有他的智慧和汗水。 李青峰按照新要求找孟芦花安排工作了,田阳聪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来。 “啪,”她一拍额头,“我忘了,工资表上也得给你造一份薪水,这次你工作满了一个月呢。” 只带着人家忙前忙后干活儿,工资表上却遗忘了人家,做事真不地道。 小男神的脸蛋儿刷的红了,连连摆手:“我就是来陪你玩儿的,我妈还嘱咐我得交伙食费给你,还要把那套房子的租金还给你,你都没收,我还欠着你钱呢!” “傻小子,跟我分那么清楚做啥?”田阳聪两只手有些痒痒,作势往人家脸蛋上捏,又讪讪的缩回去,意尤不甘的叨念了两句容易引起歧义的话,“只要你一天没交别的女朋友,我的钱就是咱俩的钱,我的房子就是你的房子……” 小男神的脸更红了,从额头红过了脖颈儿,喝干一瓶老白干的效果也不过如此。 长长的眼睫毛垂下,扇啊扇,嘴唇抿一下又鼓起来又抿一下…… 略带粗嘎的声音宛如天籁,小男神在说:“只要你一天没交别的男朋友,我的钱就都给你保管,你的房子就是我的房子……” 好像有哪里不符合逻辑?谁管呢! 田阳聪的魔爪神不知鬼不觉自己也晕晕乎乎的捧到了人家滚烫的脸蛋上,上半身探了过去…… “壁咚”的最佳位置。 没成功……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一边敲响一边推开,说明进来的人关系亲切又讲礼貌。 ┓( ′?` )┏ 喝醉了酒一样的小田校长实在来不及收回去魔爪,干脆捏住往两边扯一下,大着舌头掩饰:“孟会计,工资表还得再添上这一位,给幼儿园立下汗马功劳的,一个都不能忘。” 说的正义凛然! 孟芦花连连点头,她的脸也有些红,不一定是因为看到屋里的场景,肯定不是,而是因为激动。 “好,我再造一份……田校长,我来是想说,给我的奖金太多了……真的我有工资就够花的,当会计比别人轻省,不能多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初老鞋厂倒闭,发不出工资来,她这个会计可没少挨骂,当时都发誓再也不干会计的活儿了。 田阳聪坐回了椅子上,脸上的红潮褪去,一本正经谈工作:“你不用有心理压力,你这段时间的工作大家都有目共睹,除了完成会计的活儿,你哪天都没闲着,多做了不少,也多替我操了不少心,奖金是你该拿的。你要是嫌钱多,明儿给自己买双皮鞋穿,再烫个头买点化妆品学学化妆……” 老鞋厂是做布鞋的,大概倒闭前分了不少积压存货给员工抵债,反正现在这些老职工依旧个个穿着原本是黑色现在是灰扑扑的胶底布鞋,统一款式统一颜色…… 上班是发放员工制服的,能换洗的过来,但是脚上的鞋子不发,这群老人就能领着工资不买新鞋。 就从孟会计入手?更新更新艰苦朴素的思想观念? 205 鞋子的故事1 孟芦花低下头去查看自己脚上的鞋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解释:“田校长你是不知道,咱们这些老家伙喜欢穿从前自己做的鞋子,也不仅仅是图个节省,主要还是穿着舒服。像你们喜欢穿的皮鞋确实好看,可是不见得合脚,新鞋穿上总要先磨脚趾磨脚后跟儿的,上了年纪的人就不受那个罪了。” 原来是这样啊?田阳聪跟颜家明的眼睛里都迸射出了羡慕的光芒,俩小屁孩儿刚刚去百货大楼买的新皮鞋,样子漂亮闪闪发亮,但确实磨脚,颜家明现在走路都是很慢的,据他说脚踝处宛如有一把小刀在砍,他又是特别注意形象的人,绝不肯在有陌生人在场的时候光脚丫穿人字拖…… 京城里长大的孩子,记忆里就没穿过手工布鞋,颜妈妈不会做也没空做,要么皮鞋要么运动鞋,穿去吧。 田阳聪的感触跟颜家明不同,她原先也穿手工布鞋,田来男学着做的,或者就是大姐二姐剩下来的,想合脚是不可能的,或者歪斜了鞋底子或者大了趿拉着对付小了顶着脚趾头红肿…… 自己能挣钱了以后,终于可以买皮鞋穿,省事儿,不用刷洗,磨破了脚后跟儿也只当正常,穿习惯了就好了嘛。 孟芦花读懂了俩小孩儿的眼神,扫一眼颜家明穿了厚袜子的脚踝,试探地问:“要不……我跟老周他们说一声,得空儿的时候用用咱存放的那些家什机器,再做几双新鞋咱们自家穿?” 当初田阳聪安排保留了厂房里能用的家什机器,全放在仓库里,老职工们怀旧,时不时还会去做些保养,摸一摸感慨几句过去的时光。 “行啊,只要不耽误正事儿,你们就都去做几双新鞋穿。” 田阳聪大部分时候是脾气极好的,随口答应下来。 孟芦花重新造了工资表,添加了颜家明的名字,加上奖金凑了一千块整,小男神很是不好意思接受,被田阳聪戳了脑门儿,小声说:“我的钱就是你的钱,忘了?” 小男神的脸颊再次红彤彤,眼睫毛扇子一样忽闪忽闪。 被挤成一间的小办公室里外全是欢呼声,老少员工内心里盼望的都是说好的工资一分不少,就很满足了。 结果,多出了奖金。 孟芦花负责发放钱票子,李校长严肃着脸安排签字,他如临大敌,是随时准备着有没得到奖金的职工发难的,签字表旁边摊放着李校长的黑皮本子,记录着他每天在辅导班在幼儿园看到的听到的每一个小片段。 “小黑本”就是奖金多少的由来。 田阳聪跟颜家明坐在另外两张办公桌旁小声进行外语对话,这是他俩相处时最常做的,大部分是英语口语,小部分法语德语,有时站起来手脚比划着解释…… 想象中的被诘问被发难的情况,没有发生。 羡慕嫉妒恨是肯定有的,那很正常嘛,但是在可控制状态,办公室里外都是欢呼和恭喜声…… 李校长的“小黑本”,到底是起到作用了呢,还是根本没人注意? 工资奖金全部发放完毕,孟芦花跟李青峰最后收尾,往自己腰包里装钱装这么多钱还真是心情好,这俩是功臣,尤其是李青峰李校长,操着卖白粉的心,自然得给予卖白粉的薪水。 孟芦花告辞,李青峰凑到二人外语组面前,摇晃着厚厚两沓钞票,笑的很有内涵…… “怎么了?”田阳聪停下“鸟语”。 李校长把钞票往田阳聪桌上放,再前推,道:“我现在吃住都在园里,老家那边该给的也给了,没有花钱的地方,所以,这些放你那儿,提早还贷款也行,算我投资也行。” 好小子有想法哈!已经不再局限于每月领工资的境界了。 “这个可以有,我原先就有打算邀你入股……” 田阳聪话音未落,办公室门被敲响,“咚咚咚”手挺重。 “请进。” 风一样进来的是老周,刚才领工资分奖金的时候他没好意思当面致谢,这会儿补上来了? “不是不是……”老周一脑门子汗,兴奋的双眼放光,上前就蹲下身子,摁住了颜家明的一只脚。 老周想做啥? “嘿嘿……” 地上出现了一堆儿莫名其妙的东西,泡沫儿板、直尺软尺、小刀、黑色胶底…… “小孟说校长允许我们抽空做鞋自己穿,这不,我今儿交班了,正好有空儿,先给家明做双鞋穿穿看,田校长要是觉着好,下次再给你做。” 多好的老职工啊!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拍田校长马屁拍的刚刚好。 小男神被这种高级待遇惊到了,想要缩回脚又不好意思的,怕把老周师傅给蹬踹歪。 “我不用……真的,这双鞋刚买的正好替换穿。” 男孩子出门都不喜欢带很多行李,他就脚上穿了双皮鞋过来的,结果前几天下雨,鞋子进水厉害,田阳聪就带着他又买了这双,当时穿上很合适,时间一长却发现磨脚。 老周抓着小孩儿的脚踝可有力量呢,血印子无可避免被瞧清楚了,更坚定了马上做鞋的意愿。 “知道你们大城市的人讲究,今儿先给你做双布鞋对付着穿穿,小孟去买熟好的皮料了,我们再做双皮鞋,叫你比对比对咱们的手艺!” 人啊,对于自己熟悉的领域,提起来就会眉飞色舞,还不容人拒绝。 “那就谢谢老周师傅,我也想看看大家伙的手艺。” 田阳聪拍板,她看懂了老职工们的心思,心领了。 李青峰一副对什么新鲜事物都感兴趣的模样,跟着老周师傅往仓库去做鞋,田阳聪给小男神取过来人字拖,逼他换上,顺带瞪几眼:“都磨出血了,怎么不跟我说?” 为了做伴儿,小田校长自己也露着脚指头穿着人字拖晃荡…… “美丽是要付出代价的嘛。”小男神笑嘻嘻的回答。 这双皮鞋磨脚,但是田阳聪给买的,必须继续穿下去。 但是到了晚上,老周师傅送来了紧赶慢赶手工制作出来的布鞋,一穿上,就舍不得再脱了。 舒服,透气,每根脚趾每寸皮肤都享受着温柔的包裹。 田阳聪给买的皮鞋,他要……好好保存! 田阳聪又从中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未来? 206 鞋子的故事2 继学习外语的热情之后,小男神多了一项爱好,可能是真爱……做鞋。 学校里的老职工都是做了多半辈子鞋的熟练工,这几天全部热情爆棚,有空儿就往仓库跑,赶着抢着做道工序。 颜家明更是变身成了老周师傅的跟屁虫,学画脚样儿,做泡沫儿样板,裁鞋面儿,车鞋底,完全顾不上理会辅导班跟幼儿园的杂务了。 要不怎么一放假就往小县城跑呢,只要做事不犯啥大错,就没人管束他,还干啥都支持。 孟芦花买回来的那张皮子,也穿在了小男神脚上,样子仿照的那双砍脚皮鞋,在鞋面上多镂了几个心形图案,八月份穿正合适,更透气更美观,当然,最主要是十八下里都舒服,绝不磨脚砍脚。 心形图案镂空的主意是田阳聪奉献的,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李青峰心生羡慕,也出了一份皮子钱,请师傅们帮忙做一双。 刚收完第二个月学费的田阳聪决定,改造幼儿园跟辅导学校共用的门岗。 实在是没有合适的地方了,二楼全是辅导教室,一楼出租,租户们生意随着幼儿园开学越来越红火,根本没用肯关门退租的,自己留的两间屋也只剩一间办公室,另一间做着婚庆公司的买卖,不少音响器材放里面,也不能挪动。 只能在门岗上动脑子。逼仄的空间,仅能容一桌一椅一条长沙发一床,改造成临街铺面的话…… 没错儿,田阳聪的提议一出来,就得到了老职工们的一致赞成,甚至提出连工钱都不多要,只要能继续摸摸老本行就行。 田阳聪想做成“手工制鞋作坊”,高端定制路子。 原先那是没想到,破产的老厂子里面的老工人手艺这么好。怪不得荷包鼓了还穿着旧鞋子,那是他们穿不惯新买的批量生产统一版型的款式,他们觉着脚会受罪…… 每个人的脚大小厚薄,脚趾头长度宽度都不相同,就连脚后跟挂的住挂不住鞋都有差异,统一肥瘦大小的鞋子套在不同人的脚上,当然会有不一样的穿着感受。 看到颜家明如此喜欢做鞋,都达到了痴迷的程度,田阳聪也不想让师傅们的手艺就此失传,那就好好折腾折腾吧。 门岗改造成三层,三层上做成尖顶城堡样式,同时兼具门岗室与高端定制手工鞋店铺职能,几位老师傅看门兼做店员接活儿,二楼三楼是他们的做鞋工作间。 高端定制,肯定不会出现客似云来的热闹场景,所以,应对完全没问题。 手里有钱,开工呗! 老师傅们的工作激情很大,主动联系施工队,采购原料,力求不多花一分冤枉钱,还保证质量。 地方小,又能借一面墙,为了保证最明亮的光线三面都是大门大窗,尖顶又是一整圈儿的玻璃,施工面积便更小了,整块整块的楼板一铺,一层就算完工。 还没耽误孩子们上课,脚手架外层全包着红白蓝三色蛇皮袋材料,确保一块砖头都掉不出施工范围,还专门说好的拣非上课时间施工。 施工期间,老师傅们自己想了办法,在废品收购站淘了个报废的交警执勤岗亭来,原本是圆形的,铁皮材质,破损生锈严重,他们自己砸砸钉钉补补,小周师傅义务来帮了一天忙,再装上玻璃,喷了幼儿园装修期间剩下的红黄蓝油漆,愣是能重新使用了,还挺可爱,小朋友说这是“大蘑菇”…… “大蘑菇”就立在幼儿园门外,“蘑菇伞”周遭围了一圈儿星星点点的彩灯,成了“小神童”幼儿园的又一标志。 只要不下雨,值夜班的师傅们会在外面支上钢丝床,吊个蚊帐,听着收音机,悠哉悠哉的…… 唯一可惜的,就是“城堡”还没收拾完,蛇皮袋子还没收起来,小男神就要离开了。 好几年过去,小县城宛然成了颜家明另一个家乡,候鸟一样的来来去去。 这段时间痴迷做鞋,手上多了好几道伤痕,也粗糙了不少。 但是有成绩,第一件处女作给了田阳聪,方口布鞋,有袢带儿,追求形式美的男孩子没发现两只鞋有任何不同之处,只有田阳聪知道,一只脚觉得松快,一只脚觉着紧凑…… 当然不会明说,感动还来不及呢。 颜家明带走了给颜妈妈亲手制作的一双布鞋,没办法做鞋样儿,他选择的也是帆布材质,白色,脚尖处有裁接图案,仿的护士坡跟鞋款式,坡跟儿都是亲手打磨的轻木块儿。 是个孝顺孩子。 估计就算鞋子不合脚,颜妈妈也能感动哭了,并且勇敢的穿下去一直穿下去。 “等我寒假过来再接着学,我年前就来,你等着我给你做春节穿的新鞋子。”小男神每次告别都恋恋不舍,嘱咐完这个又嘱咐那个。 负责开车送到车站来的刘主任都觉着牙齿泛酸,揽过田阳聪的一侧肩膀,顺势也扯开了俩小屁孩儿牵着的手,都不小了哈,大庭广众的牵手……不合适! “快上车去吧,见了你妈替阿姨问好,问她什么时候有空来县城这边玩儿。” 刘主任极有可能是应酬公事的惯常用语,小屁孩儿却是当真的,垂眼睛看一眼自己寂寞的小手手,还击:“我妈说过,等您结婚的时候,她一准儿过来祝贺。” 哄,刘主任落一个大红脸。 她这次比较绷得住,任凭老闫同志怎么热情似火的献殷勤,就是不松口答应再婚,不肯轻易领那张大红证书。 田阳聪搬去了幼儿园,黑子跟大黄作伴儿养在了一起,刘主任的单身生活也更丰富了,母女两个时不时约着出来吃顿饭泡个澡聊个天儿,感情始终不错。 猛不丁发现后闺女长大了,颜家明也算个毛头小子了,脑中警铃大响,刚开口就被毛头小子还击回来…… 小孩子智商高反应快,对大人来说有时候也是灾难。 反正颜家明离别的烦恼被冲淡了,还有些小得意的对田阳聪摆手,双肩包慢慢消失在入站口。 刘主任半道上冒出一句:“你知道早恋的坏处吧?不用我细讲吧?” 摊上个机灵鬼孩子,学习又不用大人操心,事业……孩子比自己还有钱有房产,做思想工作都得露怯儿。 “嗯嗯,知道知道。放心吧,他远在京城,想影响咱也影响不到。” 田阳聪坐在后排座清脆的回答,毫不避讳毫不掩饰,半点儿做家长的面子都不给哈。 刘主任:o(╥﹏╥)o 那两小屁孩儿肯定有问题,你听,还击的方式都一样。 “妈,你跟闫大爷处的时间可不短了,没商量好领证的事儿?” 刘主任翻白眼儿,都是跟后闺女学的。 “不是你说一纸证书是个制约是个累赘,咱不稀罕的?” 田阳聪捂嘴,吃吃笑:“我那不是说着玩儿的嘛,您是自由的,别听我的,该结就结,想离就离,我统统支持!” “去你的!”刘主任被逗笑了,不过很快,又提起另一件小事来,语气有点犹豫。 “听说……你那个妈……买了个孩子。” 李淑香?买了个孩子?上次赔偿来壮壮之后她还有钱? 不对不对,这不是问题重点。 田阳聪觉着自己脸颊发木,声音也像从牙缝里出来的:“是男孩儿?肯定买男孩儿!”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最讨厌闺女的那对夫妻,花钱买的宝贝儿,绝对是带把儿的。 “呵呵……” 多么感人至深的信仰啊!自己生的三个孩子不养,看成草芥,拼命想从她们身上挖钱,然后把所有的积蓄甚至可能是借的钱拿出来买人家的孩子,然后终于可以把毕生的财产传给别人家的孩子。 为什么啊? 刘主任沉默了。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乡下依然有不少人在做,她这个专门做妇女工作的领导,也无可奈何。 田阳聪没心情陪后妈吃饭了,她好长时间没见田来男,忽然就特别想念。 李淑香收养一个男婴这件事,其实跟田阳聪没多大关系,跟田来男田来弟有关系。 那对夫妻想从田来弟手里得到什么,很难。遇事儿肯定第一个想到的还是找憨大姐下手。 “你大姐是结了婚的人,随时有可能怀孕,你跟来弟可都得注意着点儿,别跟从前一样闹腾不知轻重……” 刘主任把田阳聪放在“千百度”门口,还嘱咐一句。 e=(′o`*)))唉,田阳聪叹口气,姊妹们都在长大,而长大了就意味着好多要迁就要在意的地方,再不能想说啥说啥,想做啥做啥…… 可是她没想到,迁就在意都没机会,田来男好几天没来店里了,晚上都是牟帅哥儿来理账。 “说是老板身体不舒服……” “上次在店里吐了,不能闻到冷烫精的味儿……” 田阳聪:o(╥﹏╥)o 她这个妹妹当的不合格哈,大姐病了好几天都不知道。 得嘞,给田来弟打电话吧,别泡幼儿园里装小朋友打滑梯荡秋千了,赶紧的,过来接驾,一同去看望大姐。 顺带在时鲜楼吃饭,估摸就是像刘主任说的那样,有了值得庆贺的好消息啦! 207 大喜大悲大起大落 借用“千百度”的电话,顺便看看生意的红火程度。 发现原来的洗头工亮子升级了,有顾客点名要他做发卷儿,田阳聪打着电话,竖起大拇指。 哪行哪业都禁不起脑子聪明又肯用功的人做,再看看另一个埋头打扫的洗头工,只懂得按要求干活儿的人…… 一直到二姑娘风风火火骑车子过来,田阳聪都在“千百度”暗中观察,心中得了不少结论。 大姐田来男真的不擅长管理,她不在期间,看起来按部就班做着生意,其实内中风云不断变换,那俩理发师之间就不团结,给顾客做头发的同时,间或有小声嘀咕对方错处的时候,以为这是在拉拢回头客专门找自己理发,为自己树口碑…… 就连收钱也有小猫腻,大概觉得田阳聪年龄小看不明白…… “你们忙着,我走了,回头叫我姐夫奖励你们。” 田阳聪打了招呼出门,坐上了自行车后座。 “发生什么事儿了?瞧你电话里火上房一样。”二姑娘做司机,出口抱怨,她的清闲日子也没几个时辰了,明天下午就去初中报到,后天正式上课。 “我估摸着是你要有小外甥女了。”田阳聪扯着嗓子回答,她在“千百度”呆的有些郁闷,需要宣泄一下。 “啥?”二姑娘下意识里“嘎吱”捏了手闸,车身晃动。 这事儿得好好掰扯掰扯…… “你个乌鸦嘴!到了时鲜楼可不许再说是‘小外甥女’,要说‘外甥’!” 就知道二姑娘那么憎恨田二贵夫妇重男轻女,自己还是会受影响。 田阳聪对她龇牙,伸小指摇晃,满脸鄙夷…… “好吧,上车!先给小外甥女买点礼物去!” 二姑娘寻思过味儿来,略带尴尬,决定大舍财,自己掏买礼物的钱。 姊妹两个大包小包的带着,还真的有了那么点亲戚礼往的意思,一进时鲜楼经理的新房,看到卧床静养的田来男,都被吓住了。 “不会是真生病了吧?”最喜欢跟大姐斗嘴的田来弟都觉得眼睛发热,从小到大真没见过田来男大白天在床上躺着,多重的病啊这得是。 “来弟?阳聪?快进来!”百无聊赖啥都不让干的田来男正郁闷呢,看到妹妹们马上想坐起来。 “不许动!”身后传来牟帅哥急火火的声音,语气很严厉。 田来男果真就缩回被窝儿,乖乖不敢动了。 大热的天儿,逼着老婆裹着被子只能躺着…… 二姑娘勃然变色,怼大姐她很在行,但是她怎么着都行,却受不了别人欺负大姐。 牟帅哥的胳膊上再次挂上一个小姨子,估摸着这回被掐破的可能性更大…… “你凭啥吵我大姐?你凭啥?” 小小姨子没搀合进来武力对抗,但是脸色也不好看,看向牟姐夫的眼神发冷。 牟帅哥还有一肚子火气要出呢,都恨不能直接出拳把小姨子打飞喽,每次都是不问青红皂白就掐就闹,怎么不听听这里面有没有她俩的责任? “就凭你大姐身子骨不好,就是打小照应你俩落下的病!” “牟辉!你胡说啥?”躺回被窝儿的田来男急了。 “就是,你把话说清楚!”二姑娘虽然嘴上还硬着,到底失了气势,双手收回,双脚落稳地面。 “不许说!”田来男发威,眼珠子都红了,随时有可能哭出来的样子。 牟辉就像个炸了毛儿的老虎,指指田来弟,又指指田阳聪,却终究只是一跺脚,真的什么话都不肯吐露了。 “你们看好你大姐,不许她下床!” 还留下一句命令…… 留下了姊妹三个相处的空间。 “到底怎么了?我听亮子说你前些天在店里吐了,不是怀孕了吗?”田阳聪坐在床边追问。 田来弟挤过来也关心这个问题:“大姐,我们俩都买好礼物了,送给小外甥女的。” 这下坏了,原本要装作若无其事的田来男眼泪根本止不住,身子在被子里抽搐着。 田阳聪跑了出去,直接找牟辉问详情。 小夫妻结婚的时候发生了流血事件,都说不吉利,但是俩人感情一直挺好,互相体贴关心,所以田阳聪很放心,就一直在幼儿园忙碌,田来弟也不好意思总是过来打扰。 没想到,才十几天没联系的功夫,就出事了。 牟辉跟小小姨子说这些事还有些尴尬,断断续续的也能听明白。 上次田来男在理发的时候呕吐,去医院检查确实是怀孕了,但是医生说田来男打小伤了身子,宫寒严重,胚胎发育不乐观…… 夫妻两个大喜大悲了一场,更没有心思昭告天下,田来男舍不得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坚持保胎,就没有再去发廊工作,吃着保胎药,躺着…… 然而,天生发育不良的胚胎,还是自然流产了。 田来男再平躺着也得上个厕所吧? 夫妻两个从医院回来,牟辉坚持让田来男接着保养,医生说还有希望,田来男还年轻,能养好。 牟辉蹲在时鲜楼后院墙角儿,把手里的烟头呈抛物线轨道投进了垃圾桶里,不再说话。 这十几天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对夫妻两个都是一种折磨。 把两个女儿丢给大女儿养的那年,田来男只有九岁吧? 她成长的过程中,没有亲人长辈呵护她,告诉她女孩子初来例假该怎么照顾自己,怎么注意休息注意保暖…… 田阳聪双手捂脸也蹲在了墙角儿,她千算万算努力帮大姐绕开悲惨命运的漩涡儿,看到大姐终于得嫁良人就以为万事大吉,对得起大姐养活自己一场了。 可是,她怎么忘记了?田来男上辈子就始终没有生育…… 牟辉有怨,是俩小姨子拖垮了他老婆的身子骨儿,也不是没道理的。 小姨子的怨,又能算到谁的头上? 田阳聪哭够了,在院里水龙头下洗了把脸,努力正常的回到了田来男的病床前。 憨大姐只告诉了田来弟自己怀孕了不小心没保住,二姑娘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儿,养好身子再怀呗,姐夫着急叫她躺着养着是正确的。 都不想留在时鲜楼吃红烧狮子头了,叫大姐睡一觉儿…… 208 二姑娘回到田家村 “明儿我们再来,以后天天来陪着你。”田阳聪许诺了,也决定就这么做,田来弟没空,她有。 找好大夫吃好药好好养着,一定会有小外甥女出生的。 本来还想跟大姐聊聊发廊那边的管理问题,现在,交给姐夫处理吧,省得他积蓄的火气没地方发。 牟帅哥忽然觉得,小小姨子瞬间长大了,眼神深邃的什么都看不清看不懂,交代事情的语气还有些像上级交代下级,有条不紊的指示了两个解决方案…… 这俩小姨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大的那个剽悍劲儿外露,小的这个……严肃的时候就像一把出鞘的剑。 出鞘的剑,怎么能无功而返? 不想叫田来男操心,硬是忍到离开了时鲜楼才告诉二姐田家村的新变故,与刚刚获知的田来男小产的根本原因。 前世的田来弟自私的厉害,只管自己吃饱穿暖养好嫁好,离开田家村后更是如鱼得水,是三姊妹里唯一一个丈夫孩子都齐全的幸运儿。 这一世,姊妹三个相濡以沫挣扎求生,二姑娘已经彻底改变,哭了一场骂了一场,然后决断,她要亲自跑一趟田家村,看看那个倒霉孩子是什么来路。 可不是倒霉孩子吗?田二贵夫妻两个心都不是肉长的,对亲生的闺女们能一丢七八年死活不管,就算买来个男孩儿,又能给予男孩儿什么样的生活质量,什么样的教育条件? 谁家父母这么不够数儿,把儿子卖给这样的人家啊? 不去亲眼看看,二姑娘咽不下这口气。 “我现在就去,你在幼儿园等我电话。要是天晚了我就不回来了,那也是我的家,住一宿儿还是他们的幸运呢!” 田来弟很久没有这样斗志昂扬生机勃勃了,太平庸的生活不适合她的脾性。 “我估摸着是富贵叔告诉后妈的消息,你有事儿就去找他,他们不管饭的话你去他家吃,需要接你回来的话我喊着后妈开车去。” 田阳聪目前的身份,确实不适合再去田家村。 二姑娘风风火火蹬车子走了,临行就在兜里剩了十块钱,其余的全交给田阳聪保存着,就是以防万一,被田二贵夫妻两个占了便宜去。 防火防盗防爹娘…… 爹娘……也防着她们呢吧?唯恐被亲闺女得到田家一点儿东西,统统给买来的儿子留着攒着。 母爱,父爱,就是如此伟大。 ??ヽ(°▽°)ノ?撒花…… 田阳聪选择走回幼儿园,今天塞进脑袋里的信息量有些大,需要慢慢儿消化。 大街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只有学生们是肆无忌惮的在享受最后的休闲时光,明天是统一开学的日子,他们都要被重新管束起来。 有几个并排骑着车子的毛头小子经过,初中生的样子,在抱怨:“明儿又得天天上学,考试,听我妈念叨,考大学不进工厂当破工人……” “你妈算客气的了,我妈这个假期都没让过素净,天天早上掀被窝儿逼着早起,放着假呢,叫我多睡个回笼觉儿能怎么滴?” …… 初中生们的背影远去了,不知道身后有人艳羡着他们声声抱怨的生活。 如果姊妹三个拥有这样一个唠叨的一心盼着孩子成才的母亲,田来男纵使念书不成功,也不至于落个带病的身子骨儿,不至于失去第一个孩子…… 可是谁又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呢? 田阳聪站在十字街头苍凉的笑了,她看见了红黄蓝蛇皮袋材质包围的小高楼,尖顶,城堡一样。还有圆顶的“蘑菇房”,很可爱…… 那是她能够选择的事业,是生命,是全新的,属于她自己的。 “田校长回来了?今天有你的两个电话,一个是家明叫我说一声安全到家了;一个是你妈打来的,问你回来了没有……” 老周师傅从蘑菇房的玻璃窗里探出脑袋招呼。 上了年纪的人有耐性,做事不嫌麻烦,发现蘑菇房容易被太阳晒透后,又在下面安装了几个车轮子,跟着树荫来回推,田阳聪上午离开前还在东面,这会儿又在西面了。 进屋回电话,尽管“蘑菇房”总在移动的树荫里,温度也还不低。 跟刘主任汇报了一下动向,田阳聪放下电话,打量小小的蘑菇屋,挥手决定:“老周师傅,你去找孟会计支钱,再买台风扇。” 这是她的忽略,早先门岗室安装的吊扇,不适合低矮的蘑菇屋,师傅们又都没提过要求。 结果,老周师傅很利索的拒绝了:“你们年轻人不懂得,上了年纪的人吹不了电风扇,原先我们睡觉儿也得关电,要不然伤腰腿,你以后也得注意着,莫贪凉,一时痛快了,一辈子遭罪……” “好。”田阳聪低声答应了一个字,双手遮在眼睛上方急匆匆进去了。 她还是有些触景伤怀,听到老周师傅传授人生经验,忍不住又想到了田来男,和失去的那个胚胎。 伤怀没有用,道理她明白,可就是有时候钻牛角尖儿出不来,就好像当初刘主任接到法院传票要跟田二贵夫妻打官司那段时间一样,她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也能坚持做好,只有夜里控制不住失眠与噩梦。 田阳聪的今夜,也注定难熬。 田来弟始终没回音,她惦记着,到晚上近十点,给村支书田富贵拨了电话,拜托他到田家看看二姐的情况。 二姐的年龄,不至于像当初的田来男那样被逼着招上门女婿……而且不是刚刚买了个儿子来继承家产? 田阳聪在等待回电的时候,又添了个主意。 卖给闫亭章闫大爷一个面子,允许他卖给自己一台小摩托车,靠自行车赶路太慢太让人心急! 要是能被允许买汽车该多好啊,田阳聪能立刻启动飞驰向田家村,把田来弟接回来骂两句…… 人等人是会死人的! 电话铃终于响了,老周师傅喊:“在呢,田校长……” 田阳聪抢了电话,却是小男神欢快的声音传过来:“阳聪你还没睡觉啊?我也睡不着,就问问你想我了没有?我告诉你,我妈可 209 会叫“姐姐”的男孩儿 “阳聪你们都好吧?我不在县城你要记得照顾好自己,,虽说你的卧室是木地板,也不要光着脚丫……我妈要我嘱咐你,女孩子从小就得注意保暖……” “好。”田阳聪吸了吸鼻子,被电话那头发现了。 “你病了?感冒?不舒服吗?吃药了没有?” 小男神化身“话痨儿”,还真有些不习惯。田阳聪转开话题:“我没事儿,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儿?” “等我爸呢!”小男神叹了口气,“我小姑在跟姑父闹离婚,回我爷奶那边住了。我不在家这俩月,发生了很多事儿……算了,不提了,你好好的就行。” 你记得时刻有人关心你惦记你就行。 田阳聪挂掉了电话,刚刚近乎泛滥的恶劣情绪被瞬间抚平,只留下暗流涌动。 临别时被握过的手背还能体会到余温,很少,却足以牵制住田阳聪灵魂不被黑化,不被仇恨蒙了眼睛。 只是,田富贵的回电,还是让仇恨的棱角磨痛了田阳聪的心。 “你二姐没事儿,在家看弟弟呢。叫我跟你说一声,小弟弟长得很好看,一看就是从大城市好人家里生出来的,别的话不会说,但会用普通话叫‘姐姐’,她很喜欢弟弟,还叫你明天有空的话也去看看,手里有多少钱就给捎多少去,家里买弟弟花了一万三千块,把亲戚都借遍了……” 田阳聪脑袋里面“轰轰”作响,她们姊妹朝夕相处这几年,自然能听懂田富贵传达的语言的深意。 田来弟即便比上辈子大方了,也绝对不会舍得叫小妹妹拿钱给田二贵夫妻买儿子用。 她想告诉小妹妹,那个孩子有问题,有大问题!绝对不是从可公开途径买来的弃婴,而是被从大城市里拐来的骗来的抢来的本来养尊处优生活着的小孩子! 一周岁左右,能用普通话叫“姐姐”……花了一万三千块…… 这已经不再是对亲生父母生仇恨的事儿了。 田阳聪的这一夜,被无数个噩梦环绕着。 她梦见一个本来生活幸福的小男孩儿,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父母都是穿着高贵谈吐优雅的知识分子…… 她梦见小男孩儿被李淑香拉扯着胳膊,指着在田家村首屈一指的五间大瓦房说:“都是你的……” 她梦见小男孩儿跟在狗蛋毛蛋身后,穿着打扮言谈举止统统一样,不好好念书,整天想着扒墙头占便宜还自以为身份金贵只因为带把儿…… 醒来时冷汗涔涔…… 她必须要做点什么,即便要冒“天下之大不大韪”,把亲生爹娘送入万劫不复之地。 取钱,取了不少,两万。 可别以为这是要全额承包田二贵夫妻买儿子的钱,田阳聪指挥着李青峰蹬车子再从银行直奔“飞达摩托销售公司”,找闫亭章闫大爷说话。 “一万九千块,给我介绍一辆适合载人驮物的大排量摩托车,适合他骑,幼儿园公事儿上也能用。再来一辆适合我骑的小型……” 大排量的想给李青峰用,目前手头上还没有百万的财富积累,没办法算计买新款轿车,幼儿园又有合作老板配发的校车,田阳聪思谋着就先对付一辆摩托车给俩李校长。 自己当然骑小型的,跟二姐俩人坐上完全没问题。 闫亭章每次见到刘主任的后闺女都有些莫名紧张,目前正在求婚的关键阶段,更是如临大敌,慎重了又慎重,才提建议。 “你想公事儿上能用,又比较适合李校长驾驶的,加上你要的,这个价位没问题,公司里有样品车,我签个单子能折价给你们,质量绝对物超所值。” 他略带沉吟,领着两个人转到一辆面包车侧面,貌似无意间的对田阳聪说:“这是我九三年买的,那时候喜欢这种款式,载人拉货跑越野都没问题,现在年龄大了,兴趣变了,喜欢中规中矩的轿车啦。你要是喜欢,叫李校长开走用去,不用给钱,别嫌弃是我的二手车就行。” 这老狐狸…… 田阳聪斜睨着眼睛问:“你想贿赂我?那可没门儿!我跟后妈两个是互不干涉对方决定原则……” “冤枉你大爷了不是?这车长期搁置着,我又舍不得叫那群埋汰小子当坦克可劲儿造去……” 闫亭章笑的哈哈响,听习惯了被田阳聪叫成“闫大爷”,还觉出乐趣来了。 田阳聪看向李青峰,发现她的校长阁下眼睛都看直了,伸手抚摸汽车车身,就差流下哈喇子。 她看着也喜欢啊,甭听闫亭章渲染,这辆三菱面包车哪儿哪儿都合心意,空间宽绰,七座,外形也恢弘大气,在当前时代,算是豪车了。 “闫大爷,新车买时,得二三十万吧?” 这么一打听,证明心动了哈。 李青峰的眼神如闪电,迅速又盯住了闫亭章的口型。 男人爱车,自古到今,无一幸免。 闫亭章又哈哈笑,掏出钥匙打开了车门:“我那时候也是捡的便宜,没花多少,你们先进去坐坐,感受感受。” 感受啥啊?对于刚从乡下土窝里爬出来没几天的李青峰跟田阳聪来说,坐进去就必是要心心念念买下来的。 闫大爷把钥匙丢给李青峰,自己答应着工作人员走到销售厅去了。 就剩下两个土豹子,可以肆无忌惮的四下里摸摸动动。 田阳聪嗓子眼儿发痒,问道:“你得花多长时间学到驾照?” 这是有买的计划。 李青峰声音很激动,都发颤了,他宣布:“我……有证!没事的时候跟校车师傅学的,考下来了,你看!” 没车的人,随身带着驾驶证,你懂意思吧? 校车就是面包车…… 李青峰舌头不听使唤似的不断说下去:“咱买吧?我还能拿出一万块钱来,加上上个月放你那里的,我以后每个月的工资分红都可以先不领,我觉得比买一辆一万多块钱的摩托车划算,有用,有大用,也好看,威风……” “好。” 自家领导就是这么霸气,不再多说一个字,下车就找闫大爷谈价格了。 210 衣锦还乡情不怯 买车就是这样的,计划好的价格计划好的款式,到了店里肯定得改,还肯定得往更高的价格改。 两个轮子变成四个轮子,跨度略有些大。 闫大爷是真想不收钱的,未来老婆的养女,很有可能也是自己的养女,开着玩去呗! 田阳聪死活不干,最后坚持支付十万块,一个电话打去幼儿园,叫孟会计过来结账。 还要一辆适合她骑的小摩托车呢,闫大爷是真不肯收钱了,送辆样品车算添头儿。 老款木兰女士摩托,给顾客们试骑用的,搞活动的时候还要放门外面风吹日晒,前后均有小剐蹭,踏板处埋汰点儿,搁店里做贡献的时间不短了,推走推走…… “回头叫个伙计给送幼儿园去,我现在有事儿,得下乡。”田阳聪很忙的,李青峰也带着照相机等家伙什呢,买车耽误了多半个上午。 有了三菱面包车,谁还稀罕骑着摩托车下乡啊?现在的田阳聪可是户口落在城里的人,再不害怕到田家村露富遭抢。 李青峰激动的搓了好几回手,搓热乎了才敢拧钥匙打火儿启动三菱。 田阳聪对汽车不怎么了解,李青峰这个大男人没条件制造条件也要了解啊,这种三菱进口面包车,只开了四年,这样的车况,能十万买到手,简直是天上砸下来的金馅饼儿,砸得头破血流都要偷着笑的那种。 还附赠一辆样品摩托车…… 有木有人肯掐他一下看看是不是做梦? “你的车技行不行啊?不行换我试试。”田阳聪坐在副驾驶座上也有点心痒难耐。 对男人你就不能问他行不行,不行也得行! “你又不会开车……” 李青峰从愣神中回转,踩下离合器,车子启动。 田阳聪看他开得还算稳当,身子放松,靠在椅背上,犹自不甘心的自我吹嘘一下:“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开车?本校长天生聪明,什么技能都是一看就会一瞧就懂……” 李青峰连个眼神都不给田阳聪,只能从喉咙里“嗯”一声。 哎!不是不屑,是不敢,新司机,抓方向盘的手指头都透着白色,太用力…… 小老板还脑子里不时蹦出新主意,突然叫一声:“停车”! “嘎吱……嗡……”。 老司机就是这么被磨练出来滴。 “我想起来了,买了车,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田阳聪眉飞色舞双手比划,“买堆吃的,有时间就去学校看看。” 还以为三姑娘良心发现要孝敬田家长辈呢。 俩校长搬上车不少东西,包括当前最时髦的袋装方便面,搬空了三家杂货店的方便面库存。 生活在富裕的家庭里吃喝不愁的孩子理解不了这种执念,肿么就对方便面情有独钟了,做锦衣还乡的最高配了。 “我小时候,见过同学吃这个,就这个牌子,青援,炸酱面。她不用开水泡,就在教室里直接干吃,撕开袋子,把里面调料包儿撒进去,捏住口来回晃,让味道均匀,然后‘咔咔咔’,整间教室都是香的……” 田阳聪脑袋仰在座椅上,微眯着眼睛讲述。 那是她的前世记忆,特别深刻。 “炸酱料就攒起来,没菜的时候挤到馒头里夹着吃……” 李青峰也跟着唏嘘起来,都是穷孩子出身,最理解那种明明很有志气告诉自己不能眼馋,嘴巴里却总是分泌口水,不得不吞咽出声的滋味儿。 “下次我回老家,也买这个,也成箱的买……” 不是多好的东西多贵的东西,也被称作垃圾食品,说没营养,伤胃。但是,还有不少孩子想伤胃而不得…… 三菱车身宽而长,下了乡,道路狭窄了,李青峰全神贯注开车,两个人也再没说话。 依然是三晌儿制的田家村小学就在眼前,田阳聪才忽然想起,她最怀念的那个三年级一班已经不复存在了,升入初中了。 好在,老师还在,办公室也是原样儿。 李老师欢喜的抱住了田阳聪,拍打了好几下后背才松开,又张罗着请看门的老师傅打开大门放汽车进来。 听说田阳聪回学校,老师们都想来看看,正上着课的也站到了教室门外招手。 这是田家村小学的传奇人物,她的故事始终在传说,灌进一级又一级孩子们的耳朵里。 李青峰开始往下搬东西,方便面火腿肠铅笔圆珠笔橡皮…… 李老师所在的那间集体办公室顷刻间满满当当五彩缤纷。 “阳聪你这是做什么?太多了!快搬回去!”李老师跟闻讯赶来的张老师一起推拒。 “请您帮着安排一下吧,给老师们奖励学生们都行,我本来是想请三年级一班的同学们一起吃的,忘记了,我们都长大了……” 田阳聪回抱了李老师跟张老师,小跑上了车。 认识的不认识的学生们隔着窗户都在招手,老师们在招手,她还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喊“阳聪姐姐”,是田玉凤,进一年级时第一个对她表达善意的同村小丫头…… 这是田阳聪一段温暖的记忆。 第二站去的田富贵家,卸下两箱方便面一箱火腿肠。 最后一站才是留存记忆最多的那个家,院墙还是她当时做主拿钱加高的,宛如鹤立鸡群。 汽车一进村,就得到了广泛关注,再从田富贵家出来,车尾跟着不少不到上学年龄的小屁孩儿,真有依然光着屁股的…… “是田家那个三妮儿回来了,卖到城里去那个!” “有出息的那个……” “都有大汽车接送啦……” …… 李青峰终于明白,为什么田阳聪指挥先去学校放东西,最后才回这个家。 早有村民来报信了,李淑香抱着新买的儿子等在家门口,一见面就往车里钻,嘴里说着:“真给田富贵家送好几箱子礼去?你个没心眼儿的不知道跟谁亲啊?给你弟买啥了,我瞅瞅……” 提前算计好的,就剩几包方便面跟火腿肠汽水还搁严实了,保管你们啥都捞不着。 田来弟慢悠悠晃出来,抱着胳膊一脸淡定,却在看到三菱汽车后破功,蹦起来往田阳聪身上扑:“谁的车?到底是谁的车?” 李青峰终于成功把李淑香拽出车门,锁好了,替小老板回答:“幼儿园配车,怎么样?漂亮吧?” 何止漂亮?简直拉风! 田来弟松开妹妹,围着汽车转悠,口中连连“啧啧”,脸上还带遗憾。 简直不让二姑娘活了哈,姊妹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了哈! 尾随的小屁孩儿们更是蜂拥而上,用手摸用脸蹭还有蹬着车轮子的空隙往上爬的,李青峰只好又担当起好司机的责任,不时维持秩序。 田阳聪此刻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李淑香怀里抱着的小男婴身上,阳光正烈,男婴有些困乏了,眼睛时睁时闭。 那双眼睛很漂亮,漂亮的让她觉出了一丝熟悉感。 李淑香很得意,都不舍得把孩子放炕上睡觉儿去。男婴在手,天下她有。 “来弟说你今儿要来看弟弟,喏,我都没叫他睡觉儿,你好好看看,这是田家的继承人,你爹起好名字了,叫‘田元宝’……” 之所以如此和颜悦色,当然是因为田来弟还说了,田阳聪此来会给钱,她姊妹两个的钱,贴补买儿子的亏空。 “你们都有钱,大汽车都开上了,啧啧,你两个不用管你大姐,回头我找她单要,你们给我拿两万块就行了。” 要不是提前说会给钱,李淑香会搭理你个卖给别人的丫头片子? 田阳聪点头,很认真的模样应对:“这个弟弟很不错,好看,能给我抱抱不?” 李淑香很警惕,身子一拧,躲过了。 这个三丫头跟自己最不可能一条心,万一给抢走了儿子可怎么办? 田阳聪收回手,倒是不在意,扭头招呼李青峰:“李校长,拿相机来,给我们多照几张照片,难得回来一趟,老房子,老家,新弟弟,留个影儿。” 这个可以有。 李淑香是个讲究人,爱美,当然也喜欢照相,赶紧往前凑,嘴里算计着:“那就当今天给你弟弟照周岁纪念照好了,你多拍几张,回头洗出来给我送回家,再放大个……相框那么大的……”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嘛,钱得要,照片也得照。 就喜欢有这么多人围观,眼馋,说酸话…… 胶卷带够了,拍呗! 田阳聪有了旅游的感觉,跟田来弟在大门口拍,院子里拍,新房门前拍。 当然,主角不能忘,要不动声色的给小弟弟多拍几张特写,早就明白任务的李青峰还抓拍到了小男婴手挠耳朵时露出的一颗黑痣,很小,芝麻粒儿一般,就在耳后。 李淑香抱着儿子出出进进,换了好几身衣裳,照了个过瘾。她是真警惕,始终没舍得把儿子给别人抱。 这个儿子买的太好,田二贵多长时间不务正业嫌日子过得没意思了,得了儿子后怎么样?这个点儿还在地里忙活儿呢,浑身的力气使不完,吃再多的苦不抱怨,对未来充满希望。 有儿子才有一切,有儿子就有一切。 田来弟忽然大叫一声:“坏了!差点儿忘了下午要去中学报到!赶紧走!李校长,快,快开车去,别照了!” 211 你永远不会理解 确实快来不及了,太阳光开始斜照了。 三个人都往院外跑,李淑香刚摆了个poss就不见摄像师了,赶紧抱着孩子往外撵:“还没给我钱呢……” 李青峰摁着车喇叭启动,小屁孩儿们嘻嘻笑着躲开道路,李淑香一手扒住了车窗框…… 田来弟摇下半截车窗,车子提速,声音留下:“别客气,我们没空儿吃饭啦!” 就这么愉快的离开了…… 管她身后怎么个被唾骂法儿呢,没留下钱,就觉得痛快,解恨! 肚子会饿,车里留了几包方便面呢,跑的距离田家村远了,停下来,一人一包儿撕开口干吃,撒料包抹酱包,喝汽水,比专门出来野餐还开心。 二姑娘开始撕第二包方便面袋口,她自觉劳苦功高,整整憋屈了一宿儿呢。 “我听的没错儿,那个孩子肯定是叫人贩子捣腾过来的,那俩人还商量要不要抱孩子去医院检查检查,说刚来的时候可能是叫灌了药,老睡觉儿,叫不醒,现在也赶不上村子里的小孩儿欢实……” 田阳聪就再吃不下去了,野餐的开心劲儿也消散了。 原先也有耳闻,人贩子为了不让孩子哭闹暴露目标,给偷来的孩子灌安眠药物,然后长途运输贩卖,不少孩子受不了这种折腾,中途夭折…… 侥幸活下来能被及时卖到下家的孩子,也极有可能脑部发育受影响…… 那个被李淑香当宝贝儿一样抱在怀里的男婴的眼睛,不断在田阳聪脑海中回放。 “咱们报警吧!”田来弟摩拳擦掌做准备。 田阳聪摁住了二姐挥舞的胳膊,指挥:“先回城,跟后妈商量商量再说。” 她刚才先去了田富贵家,知道田二贵对外宣称的买孩子的经过,说是在村外遇到的一个中年妇人,哭诉男人死了日子过不下去了,主动要求把孩子卖给他的。 也就是说,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田二贵两口子还是急人之所急的善良人好心人。 如果被逼问狠了,这两口子带孩子再次深夜潜逃也不稀奇,毕竟轻车熟路,江湖流浪有经验,李淑香又始终向往城市生活。 刘主任对此也有附加感受:“你还忽略了一点儿,乡下风俗观念里,对买男孩儿传承家业这事儿是大部分认可的,公安人员下去调查的话,会遇到重重阻力,村民会自发保护这种非法人口买卖!” 贩卖来的男婴还算是幸运的,他会享受一个家庭里优厚的待遇,村民司空见惯。 再往深处说,村里的老光棍或者残疾男买回女人呢?被管制被打骂甚至绳捆索绑,村民们……也会极力保护同村的光棍的利益…… 这是一种悲哀的社会现象,愚昧落后的乡下,还杜绝不掉。 报警,目前来说不一定是最适合的方法,还容易打草惊蛇。 “我们照了照片,走,先去洗出来!二姐报到的事儿再不能耽误了。” 是学霸也没有迟迟不报到的道理。田来弟再是心头痒痒,也得放下这桩乱事儿。 刘主任送出政府院门,看着离开的三菱车后影,摇头。 门岗警卫热络的打招呼:“刘主任,你闺女都雇上司机啦?真能耐!” 地球人都知道刘主任收养了个乡下丫头,极有出息,给刘主任买了辆单位淘汰的二手轿车。 现在,人家后闺女自己也有车了,更大更敞亮,还配着司机…… 恨不能回家抽几巴掌自己的孩子…… “是她幼儿园配的工作用车,开车的是幼儿园的校长,不是司机。”刘主任解释着往里走,老觉得那辆三菱车有点儿面熟。 田阳聪心眼儿真不少,担心后妈会有思想压力,干脆没提跟闫亭章买车的事儿,这算她自己欠下的人情,她自己还是正好,后妈继续想咋做咋做。 二姑娘今天好好虚荣了一把,有专车送来学校嘛,牛掰,比考个全县第一还高兴。 愣是站在校门口挥了好大一会儿手,声音响亮的超越了校园喇叭:“洗完照片来接我哈,就在这儿等着我……” 穷狠了的人,富起来也需要炫富来支撑自尊心,可以理解。 两位校长去洗照片,说好了等待,回到车上等。 李青峰犹豫了一下,还是表达了自己的观点:“阳聪你不用太心急。田元宝在你那个家,不会受委屈的,你看你妈疼爱的劲儿……别担心了……” “疼爱就可以弥补人家亲人受到的伤害吗?”田阳聪的反应很强烈,眉毛竖起来,张牙舞爪,表情甚至带了一点点狰狞,“你看到那双眼睛了吗?多漂亮多清澈?凭什么要掉进田家这个烂泥坑?他们会疼爱孩子吗?会怎么疼爱?你根本不懂!” 田阳聪的心都发疼,甭管遇到多大的险阻,她都不会放弃,她要把那个孩子完完整整送回真正属于他的家庭,属于他的世界。 李青峰是男性,他可能永远不会真正懂得,重男轻女的观念,不仅仅要毁掉女儿,还是在毁男儿。 只要想到那个拥有一双形似颜家明大眼睛的男婴,会在田家的教育环境里长大,很可能长成又一个毛蛋狗蛋,田阳聪就想发疯,想开车回田家村点火烧房子。 “阳聪你也是太绝对了。”李青峰坚持自己的劝解,“乡下是穷了些,但是成为城里人的就一定个个高尚吗?你怎么知道田元宝原来的父母就一定是擅长教育的高级知识分子?也许能用普通话喊一声‘姐姐’只是偶然,那孩子的身世就是田二贵所说的,被他亲妈卖掉的呢。” 每个人的判断对错原则,大多出于自己的生活经历。 李青峰出自贫苦乡下,家里排行老大,男丁,深受父母宠爱,即便家庭贫寒依旧咬牙供他读书。 所以,他立志挣钱回报父母恩德,宁愿就此放弃苏婷婷炽热的爱情。 他对于童年对于农村对于贫瘠的生活,没有怨,只有爱。 他理解不了田阳聪姊妹们这种回首农村生活只有怨没有爱的切肤之痛。 田阳聪闭上了眼睛,不再反驳与解释。 求同存异吧,没必要逼着人家也去厌弃自己的血肉骨亲。 她有小男神理解,并始终赞同,就足够了。 忽然就特别渴望再见到长大了的小鹿斑比的眼神…… 212 田二贵登门要钱 颜家明在京城十七中的初中生活在继续,这学期增加了晚自习,他骑车回家的时候已是九点半,再吃点东西写点作业,颜妈妈催着他睡觉儿,小孩子常熬夜不好,就别开电脑了。 “那我去睡,妈,阳聪没打电话来吗?您晚上一直在家吗?会不会漏掉了接?我总觉得她会找我。” 小男神推开卧室门还在追问,颜妈妈哭笑不得,连连保证:“一直在家,昨天你们才通了话,阳聪也忙……” 小孩儿比大人都忙,都能挣钱。 “哦……上晚自习太耽误时间了……” 小男神有些抱怨的意思,暗戳戳琢磨不然再跳一级好了,反正都是要上晚自习的,还不如跟着初三。 书房里,电脑里,安安静静躺着一封邮件呢,很长,很感伤…… 负面情绪有地方宣泄,生活便可以更正常的继续。 田阳聪忙着查找地址,打电话确认,再把照片邮寄到周边省市的电视台,不一定会被采录播放,但也是一条途径。 还有报纸刊物,能查到的地址都用上,耗时耗力耗金钱,她乐意。 李青峰虽然持有跟小老板的不同意见,但是一切行动听指挥,也忙的团团转。 “小神童”幼儿园的管理更严格,制度更完善了,两位校长是以校为家的典范,见到被拐卖的田元宝的实例,那是恨不得把自己园里的小朋友们保护的密不透风…… 三四天过去,邮寄出去的照片还没有任何回音,田阳聪从时鲜楼后院出来的时候,却见到了田二贵。 田来男还在休养之中,田阳聪每天都会抽空来陪她,聊聊天儿,洗洗衣服。 对于田家买儿子的事儿,她半点儿没透露,就是不愿意让大姐伤心,不料想田二贵找上门来了。 能不找吗?上次姊妹两个跑去田家村涮了两口子一回,说会送钱去的,结果啥都没留下,田来弟还蹭了两顿饭。 那谁受得了啊?李淑香金贵着怀里的儿子,舍不得带出来吹风晒太阳,就逼着田二贵进城来要账。 吃柿子都拣软的捏不是?田二贵犹豫再三还是来找田来男,不在发廊里,只能找到时鲜楼来。 牟辉这会儿不在,小伙计们不好往外撵他老丈人,正好交给田阳聪处理。 “我大姐病了,床都起不来,也没心思理会你家那些破事,守着你买来的儿子安生过日子吧,以后甭往这边来。” 田阳聪说话没留情面,如果说之前她还有个错误认知,觉得田二贵两口子是天生没心没肺不疼孩子的奇葩父母,那么在见识到李淑香抱着买来的男婴亲不够爱不够舍不得放下的劲头儿,她就彻底透彻明白了。 这两口子不是天生薄幸不会疼孩子,只是不会疼女儿而已。 有了这个正确认知,心都不会软一丢丢了。 田二贵其实早憋了一肚子火,上次来时鲜楼丢了大脸面,老婆下手拍砖拍错了人,赔偿了那么多钱才罢休,以至于买这个儿子欠了一屁股债。 都是丫头们害的! 没理儿的时候都能找到充足的理由讨厌闺女,何况这会儿是有理儿的! 田二贵愤愤的指着田阳聪的鼻子叫嚣:“不找你大姐也行!上次来弟说的叫你送钱去家里,你去了怎么就没把钱留下?正好,你现在拿给我,两万,一分都不能少!” “凭什么啊?”田阳聪踮起脚尖儿,抬手把指到自己鼻子尖儿的手指头拍下去,“你是我的谁啊?出口就想讹我两万块钱?” 这会儿不是饭点儿,时鲜楼的伙计们立刻围上来,他们当然跟田阳聪亲近,吆喝着:“碰瓷儿的,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再敢闹腾送你去派出所!” 又是“派出所”,上次光临的阴影还在呢,田二贵的嗓门立刻低了:“我不是碰瓷儿的!刚才就说我是你们老板娘的爸爸了,亲爹!” 其实早就被认出来了,小伙计们装傻呢,经理结婚那天老板娘亲爹娘来闹事儿,谁不知道你们家没把闺女当人看啊,一见面就抡板砖儿要给老板娘脑袋开瓢儿。 要不怎么就不肯放你进去?老板娘还病着,再叫亲爹给拍一砖肿么办? 田阳聪坐上了摩托车,戴上头盔,慢条斯理的嘱咐伙计们:“记得别让这个危险分子进去哈,撵远点儿,再敢向前凑就送派出所,有案底的人老熟人,会受关照的。” “好嘞!放心吧!”伙计们高声答应着,都是年轻力壮的棒小伙儿,牟帅哥不喜欢雇佣年轻貌美的女服务员,想找个容易生同情心的人选都艰难。 田二贵向来在外人面前胆子小,见不到田来男他可真没辙,于是撒腿追上刚刚启动摩托车的田阳聪,伸胳膊阻拦着。 换哀兵政策…… “唤男你不知道,家里是真揭不开锅了,能借的都借遍了。你弟弟人小,肠胃弱,吃家常便饭咽不下去,得喝奶粉。人家说喝贵的进口的叫啥‘雀巢’的奶粉有营养,小孩儿喝了长得壮,咱得给买啊,说啥都不能让元宝身子吃了亏,花了恁多钱买的呢,再买咱还得花钱……” 田阳聪一只脚尖点着地,隔着头盔遮阳的茶色面罩端详田二贵,前世今生,她似乎都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的,仔细的看过这个名义上的亲爹。 很陌生,很苍老,脏兮兮的。 他瞪着眼睛叫骂的时候,或者抡起巴掌要打的时候,模样是熟悉的。 这会儿装弱小,说掏心掏肺的大实话…… 田阳聪觉得冷,有风从脚底下窜起来,每寸皮肤都是哇凉哇凉的。 那个被赐名为“田元宝”的小男婴,并不会真正得到这对夫妻的关爱,他们只是自己生不出了,随便买一个当儿子当继承人罢了。如果田元宝没了,他们也不会为他的生命伤心,而只是伤心自己花费的钱,他们还会再接着买另一个“田元宝”…… 多么痛的领悟! 田阳聪想骂,想像一个泼妇站在街头指着田二贵的鼻子骂个狗血喷头。 田阳聪想打,想拳打脚踢赐眼前的生身父亲一个体无完肤鲜血淋漓。 但是,她说出口的竟然是:“你等着我。” 你等着我…… 这四个字充满了希望是不是?你可以理解成你等着我回去取钱,取两万块送给你。 原本沮丧的都不抱希望了的田二贵,迟迟疑疑的让开了路,决定相信一回。 反正都是要等的,这么早就回家还没拿到钱,李淑香肯定要骂。 心里还隐隐的得意着,果然这么说能达到目的,以后可以继续这样操作,丫头片子嘛,心都软,打骂不管事儿的时候得换法子…… 能生出田来弟跟田阳聪这样智商的孩子来的父母,能傻到哪里去?原先懒得花心思糊弄罢了。 田阳聪没让田二贵失望,果真很快就回来了,摩托车脚踏板上放着一个大袋子。 一袋子钱哈?太客气了…… 这个孩子不该卖掉的,才卖了三千块钱,亏本了啊! “唤男啊,虽说你现在叫城里人养了,爸妈心里也都惦记着你,田家村那个也是你的家,没事儿你就常回去看看,跟你弟弟也亲香亲香,以后等你出嫁了,你弟能给你撑腰……” 说得情真意切对不对?就是接过来袋子一打开口,真切的语言戛然而止。 袋子里面是圆滚滚的天蓝色的奶粉桶,田二贵认识不少字,最起码“儿童奶粉”是清楚的,他不置信的抱起来奶粉桶,晃了晃,粉末发出的“噗噗”声没有错儿,最上层的透明塑料盖也证明了还没开封,不可能里面装的钱。 真想当场潇洒的砸了这个桶啊! 田阳聪推开了半扇头盔盖,脸上尽是嘲讽:“怎么?不满意?还是又改主意,舍不得让买来的儿子喝这么贵的奶粉了?想转手卖掉?或者,是涨了志气,想把奶粉还给我这个已经不是田家人的丫头片子了?” 都不是!田二贵气的胸膛一起一伏,刚才伪装出来的亲情全部化为乌有,他只想骂,只想打,打死不孝顺的丫头片子! “钱呢?钱——呢?钱——呢?” 人世间最美好的那个“钱”字,让他说的咬牙切齿。 田阳聪落下头盔,笑了:“我的钱啊,确实挺多的,不过我需要多买些房子啊,孝顺后妈啊,给员工多发些福利啊……再多出来的,我回田家村的时候给富贵叔啊老师们啊送送礼,你知道的,人家都对我蛮不错,我得报答哈……” 要不是心疼那个被拐卖到这对夫妻手里的小男婴,奶粉她也不会买! 就这样,你能咋地? 再次感谢刘主任,赐予她户口本新的身份,可以完全脱离出田家烂泥坑! 你肯定想动手动脚,你试试,派出所的大门对你敞开,时鲜楼的小伙计们还在门口关注着。 非要骂几句,就骂几句好喽。 田阳聪扬长而去,留给亲爹一团摩托车尾气。 李青峰接到了小老板的新指示:“继续加洗照片,继续邮寄,必须早日把孩子的亲生父母找出来!” 213 耳后的黑痣 这一次,田阳聪的义愤填膺不是针对自己三姊妹小时候的困顿生活,而是为那个自己没办法掌握命运的小男婴而发的。 你们特么的穷的揭不开锅了买人家孩子,让人家受苦不说,长大了还得怕人家学习好考大学出远门不能侍候你们,再想法子叫人家不学好没出息……这就是纯心祸祸人家孩子的! 天理不容,阳聪姑奶奶不容! 牟辉那边打过来了电话,听明白了田阳聪讲述的前因后果,也很积极地加入进来破坏行动:“也给我一份照片吧,即便媒体不重视这件事儿,还有民间的途径可走,我可以请外地的战友们帮着在各自的城市发放寻人启事。” 时鲜楼那边也加强了门禁管理,务必不能让那对黑心父母骚扰到田来男的静养。 行动在继续,牟辉陪伴老婆的时候举止更加温柔,他怜惜田来男的不被父母重视,以后,由他来重视,重视一辈子。 田来弟放学回来时,听到田阳聪的一系列神操作,直咂嘴巴:“你肯给买二百块钱一桶的奶粉,且等着吧,要不走两万块钱,也得叫你继续承包那个‘元宝’的奶粉费。” “那就承包下去呗,一天找不到这孩子的父母,我心里就一天难安,花点奶粉钱我乐意,只希望奶粉能真的进了那个倒霉孩子的肚子。” 这事儿可没办法监督,田二贵夫妻的道德底线究竟在哪里,亲闺女们不敢确定。 田来弟提醒妹妹:“我估摸着这事儿耗时长,你别耽误了自己的学习,进了初中开始学英语了我才知道外语也很重要,从前看你玩电脑屏幕上蹦英语单词出来还不感兴趣……” “电脑屏幕……我想起来了!” 田阳聪忽然之间醍醐灌顶似的,她最近是真很少有时间回刘主任家那边开电脑了,除了想念颜家明时去发封邮件。 可是明明还可以在网上把“田元宝”的照片散发出去…… “原本是相不中现在电脑的笨样子,打算等更新换代了再买,李校长,你去给幼儿园安装两台吧。” 田阳聪再次骑上小摩托车回家,回刘主任那个家。 这得算是已经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再没别的法子可想。 只是因为看到一个别人收养的孩子,觉得像人贩子贩卖来的,拿不出其他的有力证据,电视广播媒体确实不好插手报导。 报刊也是这个道理。 大家都很努力,也都知道不会在短期内有收效。 结果,就这么突然的,当天夜里,十点多钟,幼儿园的电话疯狂的响起来。 正跟一层租客坐路边喝茶吹凉风的老周师傅撒丫子就跑,老胳膊老腿儿的还挺灵活,为了照顾二姐早起上学的田阳聪灯都熄了…… 老周师傅还想推拖一下:“我们小田校长睡下了,有啥事儿能明天再说不?要不您跟我说,我转告她。” “不行!天大的事儿!”电话那头一口京腔儿,急的火上房一样。 “老周师傅,我是颜家明!我找田阳聪!”又一道声音传过来,老周师傅当即满面笑容,直接答应。 没办法,长得好看人又懂事儿,一个暑假在幼儿园混熟了的,小男神很受欢迎,老少皆宜。 小男神他爹……人气儿差点儿。 田阳聪穿着拖鞋,“踢踏踢踏”还挺纳闷儿,老周师傅传话说先有一个年纪大的男人找他,颜爸爸出什么火上房的事儿了吗?又惹上风流债了?那也用不着找自己帮忙吧? 她这边一开口,电话那头答话的还是颜爸爸,声音急促直奔主题:“阳聪,你家买了个男孩儿是不是?一岁的?眼睛生的跟家明有点像?” “此话……不假。”田阳聪有点懵,声音也犯飘,“我跟家明说过啊……” 跟颜家明在邮件里提过,可是谁又能联想得到世界上有如此凑巧的事儿? 颜爸爸激动起来:“刚刚家明点开你做的网页,上面的照片是那个孩子吗?” “是啊……”田阳聪终于从微迷糊的状态里清醒,声音骤然拔高,“你们认识那个孩子?” 电话那头忽然静默了,然后有吸鼻子的声响,还有慌里慌张重物倒地的动静。 “好孩子,你不要挂电话,我现在就……就去叫家明小姑过来……” 颜爸爸的声音也消失了。 “喂,是家明摔倒了吗?”田阳聪想要打听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已经无人答复。 还嘱咐自己别挂电话,自己倒挂了…… 那就等等吧,肯定不是开玩笑的。 上次电话里家明说过一嘴,他小姑跟小姑夫似乎是在闹离婚,颜爸爸去劝架什么的。 跟那个眼睛像家明的男婴…… 田阳聪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好几个版本,恩怨情仇,还有个男婴哭哭啼啼…… 等吧,别瞎猜了。 通常情况下,现实跟幻想之间的距离太遥远。以至于当你幻想到了现实,都不会相信,只付之一笑。 此刻的田阳聪便是如此。 电话再次打过来,声音比之前还闹腾,千军万马一起啜泣一般的排场。 颜家明小姑家所有成员都在场,包括颜家明的爷爷奶奶,也就是小姑的爸爸妈妈。 颜小姑抓着电话就只会哭,还舍不得给别人说话……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田阳聪才听明白,照片上那个“田元宝”,极有可能是颜小姑新近丢失的孩子。 故事得往前追溯,颜小姑的婆婆推着婴儿车看孙子,在公园,内急,去卫生间,把婴儿车就放在卫生间门口,婴儿车把手始终在她的视线之内。 结果大家都想到了,婴儿车还在,车里的孩子没了。 家庭大地震。 颜小姑的婆婆天天以泪洗面,哭成了眼结膜炎,还几次都想寻死自尽,因为自觉丢了孙子有罪,无颜面对儿子儿媳妇。 后悔到吐血都晚了,报警也没起作用,颜小姑班也不上了,每天疯狂找孩子,回家两口子就干仗,互相抱怨指责伤害…… 事情发生到现在快一个月了,原以为这辈子再也找不回孩子了…… 214 全副武装要孩子 田阳聪在电话这头也激动得不行,语无伦次的讲述她见那孩子一面时的印象。 说真心话,一岁大的孩子,被折腾了近一个月,卖到了一个不讲究的乡下人家,不怎么给孩子洗澡,又换上了乡下集市上原产,不知道历经了几个孩子穿着的看不出颜色的衣裳,亲生爸妈猛不丁见到也得心里犯疑惑,这到底是自己生的那个不? 但是田阳聪叮嘱李青峰多拍照的嘛,还抓拍了一张挠耳朵的,恰好露出了耳后一颗芝麻粒大小的黑痣。 电话那头哭声一片,颜家小姑夫当时就找车要往县城赶,两口子也甭闹离婚了,颜小姑的婆婆也甭去自尽谢罪了…… 田阳聪听到电话里颜家明在趁火打劫说:“我也跟着去吧,你们不认识路。” 颜爸爸气呼呼的阻止了儿子:“你不是才刚回来?好好念书去……” 田阳聪笑了,蘑菇屋的钟表指针指向了十一点半,她觉得很痛快,一宿不睡都愿意。 安安静静在一旁陪着小田校长的老周师傅已经听明白了来龙去脉,期期艾艾的想要规劝几句:“万一……你原先爸妈买的孩子真是京城家明家的,你……不要出头带着人去,听我的……” 田阳聪只是笑,摆手回屋了。 上辈子她真的是小心翼翼活着,什么出格的事儿都不敢做,恨不能所有人的话她都听,还幻想过许久,有一天能得到父母的关注与呵护…… 这一次重生,性情慢慢儿蜕变了,她开始有自己的主意,一旦拿定了主意,谁劝都不肯更改,即使都告诫她继续走下去肯定碰的头破血流。 老周师傅是希望田阳聪能保持跟原生父母之间的香火情,希望田阳聪不被村里人骂做“大逆不道”。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田家带给她们姊妹的是太多的恐惧压抑与耻辱,可能终生都摆脱不干净,难道她还要主动地让这份纠缠更持久? 这样纷乱的一个夜晚,月亮却皎洁的透明一般,微微有些残缺,不是正圆。 很期待哈,明天就是中秋佳节了,颜小姑一家能得团圆,刚刚自以为人生圆满了的田二贵夫妇,将会以什么样的表情仰天望月? 这个世界的因果,终归是有定数的。 田阳聪也终归是要勇敢的、坦然的,站到田家村的亲生父母面前,带给他们毁灭性的灾难,接受他们更恶毒的谩骂,甚至厮打。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她准备好了。 这件事瞒着田来男,也瞒着田来弟,不想耽误二姑娘读书嘛,上了初中课程多了,还想当学霸,不拼老命是真不行,二姑娘晚上主动跟着上辅导班…… 如此痛快过瘾的事儿,只能自己一个人干,还觉得挺抱歉,又电话通知了牟姐夫一声。 也幸亏这个电话打的及时,牟姐夫生活经验比小小姨子丰富,当时就训了两句,叫她必须再告知刘主任一声。 然后,京城的颜小姑一家还没来到,县城先动起来了。 刘主任听说后闺女打算自己一个人带颜家人上门要孩子,特别无语,骂她两句的气力都省下来了。 牟姐夫带着派出所的干警来幼儿园,带了六个精兵强将,制服穿的笔挺,两辆警车。 刘主任开着自己的二手普桑来到,招呼着身后那辆车停靠。 派出所干警齐刷刷一个敬礼,后面那辆车上是他们公安局局长坐镇。 田阳聪没整明白,如果那个孩子真是京城拐卖来的,颜家上门要人,很可能形成一场流血事件,还是大型的,村民集体火拼的那种。 她一个小丫头,散打功夫半瓶子醋,根本阻挡不了任何集体攻击。 提前做好准备总是好的,小丫头想把天戳个窟窿,自有非血缘的亲人们帮着填补。 阵势有些大,方圆二里地都太平的连个高声吵吵的都没有。 心急如焚的颜小姑一家没让大家多等,为了节省问路的时间,还真就耽误了小男神的学习,跟车来了。 颜爸爸阻拦不住,自己也来了,浩浩荡荡三辆车。 小男神宛如乳燕投林,开了车门就扑向田阳聪,拉了手,瘪着嘴巴,又想笑又想哭的难受劲儿。 这种时刻没可能互述衷肠,办正事要紧。 李青峰带着一票老男职工也要一起去帮个人场,大概除了小田校长,再没人以为去要孩子的过程很容易,只会骂她一场打她一顿…… 有些羞愧…… 刘主任劝住老职工:“我认为事态不会太严重,临来时我跟田家村支书联络过了,要他管住村民……” 田阳聪也是这个意见:“李校长守好大本营,真需要人手我打电话喊你们。” 千万别到还需要人手的地步……干警们全副武装配枪都带上了…… 颜爸爸颜姑父正式跟公安局长交谈了几句,颜小姑牵着婆婆还泪眼婆娑的鞠了好几个躬,恨不能把脑袋磕到地上去。 车队出发了,田阳聪坐了头一辆警车,指路的副驾驶座,很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 牟姐夫坐后排,还有心情逗趣:“阳聪你真不怕?你真打算一辈子再不回田家村了?你姐要是有你这魄力,我就省心喽!” “你敢嫌弃我姐性子好?回头我告诉我姐去。”田阳聪皱鼻子瞪眼睛。 “不敢不敢……”牟姐夫立刻怂了,转而竖起大拇指伸到前排赞美,“你这次捂得严实,天天去还愣没叫你姐听着一点儿风声,做得好!” 小小姨子刚刚想要翘翘尾巴骄傲一下,做姐夫的教训又来了:“可你今天的安排不合适,自己那本事能吃几碗干饭心里没数儿啊?还打算自己带着颜家人去要孩子?” 开车的干警搭话:“小姑娘不知道轻重,以后可千万别这么冲动了。我们搭救被拐卖的妇女儿童,都不敢单兵深入,疯起来的老百姓有可能全村围攻我们,砸车打人……” 没文化,法盲,同村同族,利益被侵犯…… 田阳聪再次羞愧卡壳,真要是像他们描述的那样,自己带着京城来的陌生人被堵在田家村,不但要不回孩子,还被砸车打人伤人…… 自己挨揍是提前预知的,可是想想还要让小男神陪着挨揍,还有可能被使用农用家伙什,铁锨拍撅头刨…… 浑身打冷战。 多活了一辈子,经验还是少,继续努力吧。 牟姐夫看她服气了,又卖力忽悠:“我跟你姐商量了,以后有了孩子,是女儿的话,还真就得叫你教教。跟着你姐不行,脾气忒好以后受别人欺负;跟着我,又怕给教成女汉子假小子。” 听他这话,有感而发哈。 “你这几天把发廊修整过了?”田阳聪立刻想到了一桩心事。 牟姐夫十指搭在一起互捏,“咔咔咔”一通爆响,很是骄傲的宣布:“都收拾利索了。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拿回来,以后每个月压着一个月的红利走,敢再跟爷儿们玩里格楞儿,直接走人。” 看表现这就是个武夫,但是武夫还有脑子,还有个明察秋毫的小小姨子辅助,老婆的事业想做垮都不行。 “姐夫威武。”田阳聪竖起大拇指,想想以后这俩真要是生了个闺女,也跟她爹一样豪气冲天,武力值跟智商同高……肿么就莫名的心情好呢? 大姐夫妻两个感情稳定,并没有因为流产产生矛盾,证明牟姐夫是有担当的。 但是还可以再进一步打探打探,作死一下下。 田阳聪问道:“姐夫,万一你俩以后生不出孩子来呢,我是说万一哈,我姐身子骨没养好嘛,不能生的话,你会怎么办?” 起初问出来是做出漫不经心状的,问到半截紧张的转过了头,眼睛直勾勾盯着牟辉的眼睛。 你看,人就是这么喜欢得寸进尺的。 发现牟姐夫是真的对生男生女不介意,又想看看男女都不能生会如何…… 开车的干警很想说“这小姨子该打”。 直击男性心理最深处。 还是当着外人的面。 同情…… 牟辉也被这个问题问住了,眉头皱着,想了好大会儿,很是为难的嘟念:“不能生……领养也难啊……也不能买……” 现成的买卖孩子的例子摆着呢,此路真心不通。 田阳聪转换了话题:“向左拐,隔一个村子就是。” 不能生的话题就此岔开,这毕竟是田来男的夫妻生活,做妹妹的不能过多干涉,也不需要提前非要弄清楚万一不能生要怎么样。 谁又能真正预知未来呢?田阳聪现在也得摸着石头过河,好多人和事儿都因为她的存在更改了。 车队经过李洼村,引起一阵骚动,警车开道的嘛,猜测什么的都有。 “直接去田家,趁着他们没反应的时候抱过来孩子是最好。” 干警挺有经验的样子,但是农村胡同窄,车速慢,围观的跟着跑的老人小孩儿逐渐增多…… 警车,太扎眼了,大凡有点儿劣迹的村民都在心虚,思忖自己最近规矩不规矩,有可能什么事儿东窗事发了。 215 牟辉也会发冷发抖 田富贵还没敢露面儿,这事儿有些难为,同族同村同字辈的兄弟花大价钱买了个儿子,还没养几天就得给抱走,落个人财两空…… 村支书兼职族长的压力巨大啊!能答应刘主任负责按压住其他村民群殴暴动已经算不错的了。 在广大村民的眼中,冲到最前面,不遗余力要把自家买来的弟弟送走的田阳聪,真的是不可理喻心狠手辣的极端。 偏偏心狠手辣的这位还提前下了车,站在车头前驱散围观者,没办法,车子走不动路…… 肯定有乡亲族亲去田家报信儿了…… 车队后方传出指令,下车步行执行任务。 全副武装的干警们一下车,田阳聪的压力顿小,再没有拽着她问回来做啥的咋就看着像抄家的…… 颜小姑跟婆婆也跑过来,她俩腿脚算好的,做公公的那个不行,需要疾行时还得借助拐杖,他儿子搀扶着…… 颜家明最早跑到田阳聪身边,依然是紧拉着手,嘴唇绷着很严肃,或者是紧张。 颜爸爸想要护着儿子的,没机会。 牟姐夫此来的任务之一就是拦护着小小姨子,现在又多了个累赘,还连体婴儿似的不肯分开…… 田家门外见到个比较熟识的人影,秋霞婶儿,躲躲闪闪的往人群里钻,田家的新门楼挂着大锁,铁将军还微有些摇晃。 与此同时,老宅儿那边的田家至亲也在组队出发,三兄弟三媳妇三儿子俩老人,再招呼上住的近的关系亲的邻里,拿着家伙什,吆喝着赶来。 “小田老师,你家……没人,真的,你爸你妈出门了,出远门了,带着你弟……” 还有磕磕巴巴解释的村民,觉得跟田阳聪有点儿香火情,孩子跟着辅导过。 “哦,那我进家看看。”田阳聪这几年涨得最快的就是脾气,此刻只觉得脑袋里有一团火在烧,她看懂了村民们眼神里的厌弃与憎恶之情,他们认为她的做法是错误的。 原来你们并不是真正的法盲,知道买卖孩子是违法的,听到警车来了会心虚躲起来,不相干的邻里们也会出面帮着糊弄。 哈哈,你们糊弄的过去吗?带人来的是田家亲闺女,知根知底…… 田阳聪蹲下身子,一手在门楼右侧石墩跟墙面的缝隙处划拉,勾出一把系着根儿红毛线的钥匙。 都不需要翻墙,不需要破门而入。 内奸的作用是巨大的哈。 田家人的习惯,院门大锁的备用钥匙塞进缝隙…… “你……你这个孩子咋地心……” 心这么黑吗?田阳聪想说,因为我的遗传基因不好。 颜家明的五指用力的捏着她的手背,让她时刻保持清醒。 牟姐夫开锁,推开大门,动作干脆利索,表情冷肃,反倒没人敢瞎哔哔一句。 干警冲进院子,孩子家人冲进院子,颜小姑已经绷不住,尖声哭叫:“阳阳,妈来了,阳阳,别怕……” 孩子奶奶更是崩溃,看到院中无人直接跪地上了,以头戕地求肯:“把阳阳还给我们吧……” 闻者落泪见者痛心。 跟着呼啦啦往院里涌的村民有的停了脚,有的跟着抹起了眼泪,骚乱的状况稍有缓和。 毋庸置疑了,就是他们猜想的那样,警车是来要买来的孩子的。 田阳聪那个田家三妮儿,果真是带人抄家的煞星。 要抱走他亲爹娘花重金买来的宝贝儿男婴,跟抄家有啥区别? 这是死活不肯给亲爹娘一个传承田家后人的机会了。 甭管乡亲们是怎么评论怎么散播消息的,田元宝……不,其实是孙阳阳,还是被找了出来。 田二贵这会儿还没赶回家,就李淑香自己,听说自己生的那个该被天杀的三闺女带着一溜警车进了村子,她慌了手脚,不知道到底该逃还是藏,或者还有可能是多想了…… 犹豫之间就跑不掉了,托来报信的秋霞帮着在外面锁上大门,自己支棱着耳朵听动静。 院门被打开时,李淑香抱着孩子藏到了衣橱里,她见识有限,也确实想不出更妙的招数来。 孙阳阳觉得闷,不舒服,张开嘴想哭,被李淑香死死地捂住了口鼻…… 这是她借遍了亲友才凑足钱买到的儿子,不能让别人抢走。 颜小姑摔倒在地上,哭的几欲昏厥,因为看到了儿子无声无息脸色发青被辖制在疯妇手中…… 李淑香在衣柜门打开的同时就出溜到了地面上,双手掐着孙阳阳的手臂与小身子作势欲摔,形同癫狂的威胁:“谁敢抢我的儿子,我摔死他!” 不是亲生的,就可以拿来当要挟别人的武器。 亲生的闺女们,肯定也是这种待遇。 或许只有亲生一个儿子,才能召唤起田二贵夫妻身上潜藏太深的父爱母爱。 可是偏偏,他们没这个机会。 干警们开始往后退,小孩子太脆弱了,这疯妇一松手,说不定真的就给摔坏了脑袋。 可是没被摔脑袋的时候,孙阳阳的状况…… 孙阳阳的奶奶爬进了屋子,一声惨叫昏厥过去。 田阳聪的双腿发抖,完全是靠着颜家明的支撑才站住的,她做错了吗?如果她不带人来要回孩子,孙阳阳就不会再有人身安全的威胁,田二贵夫妇好歹是想孩子活着的。 干警们在说什么,李淑香在分辨什么,她通通都听不到了,眼前只有一张发青的小脸儿和紧闭着的眼睛。 “妈……”田阳聪努力的喊出声,声嘶力竭的喊,“我给你们养老!行不行?我招倒插门女婿行不行?你快把孩子还给他亲妈!孩子会死的!” 李淑香早就疯癫了,孩子脸对着外面,她后背抵着衣橱双手上上下下掐着孩子的胳膊腰身晃动,尖声谩骂:“你才要死了!死丫头!老娘最恶心的就是你!你想招上门女婿霸占我的房子,你想得美!呸,你去死!” 颜小姑也是疯癫的,阳阳爸爸阳阳爷爷都疯了,地上跪倒一片,脑门都磕出鲜血来,还抱着干警的腿不让他们冲过去…… 216 血光之灾逃不过 什么理智啊知识啊全不顶用,只要孩子活着,别再晃了再摔了…… 最有可能理智的刘主任跟局长大人被围观群众阻拦在了院门外,根本挤不进来,你都想象不到怎么会有这么多村民…… 能挤进去也不能挤了,田富贵终于带领着他的村委会成员出场,还算有大用,拦住了抡铁锨扛?头掂棍子的田家血亲群…… 外面比里面的情势还危急呢!公安局长已经掏出了大哥大召唤人手,之前还是太轻敌了,相信了刘主任的预测…… 乱糟糟的里面,换了牟姐夫鞠躬作揖三孙子一样求肯,他的声音浑厚有震慑力穿透力:“妈,我是来男的丈夫牟辉,我说话算数,你现在把孩子还给他的亲生父母,我保证给你养老,我算你家的倒插门女婿,来男生了孩子以后,叫它跟你家的姓。” 世界顷刻间安静了许多,这个条件是最称心如意的了吧?田来男年龄大,已经结婚,生孩子是很快的事儿。 颜小姑又换了方向磕头,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此情此景却本能的采用最原始的感激方式。 牟帅哥的声音太大太强,脸色发青的小婴儿忽然抽搐了一下,嘴巴张开,发出一声咳…… “阳阳!”孙爸爸哭喊…… 李淑香悚然一惊,果断把孩子往怀里一摁,一手揽着,一手向后摸,拽出一把黑沉沉的……菜刀来,抵在孙阳阳后脖颈上。 仇恨充塞了四肢百骸,她的声音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你们滚!想抢儿子,就抢死的!” 哭声都消失了,被吓得。 然而李淑香的愤怒是对着牟辉来的,谁能想得到? “你少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了!田来男那个死丫头就没有生儿子的命!想糊弄我的房子给你家生的丫头片子,呸,连丫头片子也生不出来!你去死!都去死!” 上次田二贵进城要钱只要到一桶进口奶粉,还探听到了田来男流产在家休养的消息,两口子暗暗庆幸当初田来男没招成上门女婿,要不然不能生或者还是只生闺女,不白招了? 这几句话说的忒恶毒,连特种兵退伍的牟辉都浑身发冷发抖,拳头捏的死紧死紧。 怪不得姊妹三个憎恨这个家憎恨这对父母…… 干警们无计可施,那把菜刀明显是早就准备着的,真要是不管不顾往前冲,刚才没窒息致死的婴儿再在脖子上划一刀…… 还有孙家人抱着他们的腿不让行动呢。 颜小姑作为孙阳阳的母亲,第一个投降:“我不要孩子了,我们马上走,求你别伤害阳阳……” 孙婆婆只会苦求一句:“放下刀啊,别伤了我孙子……” 田阳聪此刻却不感伤了,还挣脱了颜家明的手,用力推搡了牟姐夫一下,恨恨的跺脚道:“我不管了!哼,你们爱要不要孩子吧,都走都走!反正田家的房子也落不到我头上,爱谁谁!” 转身就往外跑,人多,还使劲儿划拉,挤出去了。 这是生气了?生气孙家人不仗义说出不要孩子的话了? 李淑香倒是唯一觉得三闺女表现正常的,在后面吐唾沫儿:“就知道你们一个个的死丫头惦记着老娘的房子……” 田阳聪会惦记你这套破房子?打死牟辉跟颜家明都不会相信。 两人对视一眼。 颜家明去搀扶小姑,脆生生的说劝:“那咱们就回去吧,阳阳弟弟在这家……有人疼……” 说这种话都想咬了舌头。能捂着孩子捂到脸发青,能把菜刀搁在脖颈上的疼,也叫疼? 颜小姑还真就听话了,随便侄子拉着走,还扯了婆婆一把,口中说着:“知道阳阳活着呢,我不求别的了……” 这才是亲生的该有的表现,只要你不伤害我的孩子,割我的肉都行。 颜爸爸也把孙爸爸孙爷爷搀扶了出去,垂头丧气的牟帅哥帮着丈母娘清场,连干警们也被请出门,屋内只剩下俩自家人,跟那个昏昏沉沉的孩子。 “你也滚!”李淑香脑子有些懵,屋里人少了她心里舒坦,看见牟辉还是犯堵。 刚才孙家人离开的一瞬间,李淑香已经想到了赶紧脱逃带孩子找个遥远的地方藏起来的主意…… 自己还是很厉害的,能孤身奋战把这群人吓走…… 碍眼的大女婿却只是关了屋门,又走回来,很诚恳的从兜里往外掏钱,解释说:“上次爸去找我拿钱我不在,刚听说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你们跟来男关系不亲近,我当女婿的也不好明着帮忙,但是眼看着老丈人丈母娘饿死的事儿,我牟辉可做不出来!” 他说的豪气冲天,李淑香有了片刻的感动,眼睛也热了。 牟辉规规矩矩的把身上的钱全掏出来,摆在衣橱附近的八仙桌上,又有点犹豫,继续说:“还不能让来男发现把钱都给你了,她刚小产,再生气闹乱子也不行,这样吧,我给你……一百?二百?” 男子汉大丈夫的还挺为难,从大堆里往外扒拉花花绿绿的票子,不知道分给丈母娘多少才合适。 要带着孩子跑路,离了钱万万不行…… 李淑香很久没见过那么多票子了,屋里没别人她又有些放松警惕,长期保持坐地上的姿势也冰的慌,难受啊! 那就站起来? 她是个讲究人,对这个恶霸一样的女婿也没有好感,犹豫了一下,把一手揽着的孩子放在了地上,拄着地面站起了身子,另一只手上的菜刀可不舍得放下。 要始终保持孩子在自己的控制下…… 脚尖踩着也比较保险…… 牟辉的双脚主动向门口退,同时没忘弯腰往后扒拉还在犹豫给多少的钱,万分诚恳的劝丈母娘:“我又不抢孩子,妈你不用防备着我。你们花那么多钱买来的弟弟,我也舍不得给人不是?给了人,你们再买,没钱吃饭了不还得来男操心我掏钱?怎么算都赔本儿。” 情真意切。 李淑香没放下菜刀,但是脚尖儿离开了孙阳阳的小身子,向八仙桌靠近了两步。 孙阳阳距离她的脚后跟两步距离而已,牟辉距离孩子远着呢,真有变故她完全来得及挡在前面。 终于可以倒换着手抓刀并甩甩胳膊手腕揉揉老腰,李淑香边揉边接话:“大女婿你要是真有良心,不想叫别人戳你脊梁骨,那就别小气巴巴这点钱还拿回去,我们日子是真紧,都是叫死丫头们给害的,你们给我几万块都是应该应力的……” 牟辉又有些迟疑了,抓回去的一把票子停在半路,脚步却往后退了两步,都退到门口的位置了。 “可是来男会怪我……” 只有说到田来男的时候,李淑香是最有把握的,当即一瞪眼,气势暴涨,上前就要抢那把钞票,嘴里趾高气昂训斥道:“你还怕那个死丫头?俩嘴巴子抽过去她就不敢吱声了,你就告诉她,钱都给老娘了,看她敢不敢放个屁……” 一抹冷笑浮现在牟辉脸上,满把钞票任由丈母娘夺了去,他如此乖顺,眼神落在了李淑香身后。 孙阳阳已经不在地上,衣服被刮开了两道口子,头发也乱蓬蓬的田阳聪抱起了他,给姐夫做了个“ok”的口型。 比城里人更了解农家房屋构造的田阳聪,想到了从后窗户钻入里间屋的办法,刚才她装作生气了跑走,就是想方设法爬上后窗的。 后窗高,体积小,她这种身板儿勉强能挤过去,还要小心着尽量不发出声响。 曾经练过且一直断断续续操练着的散打功夫,还是有用处的。 庄户人家高顶大屋,不喜欢在里外间打隔断墙,目前还算流行着的一趟衣柜就算隔断,镶嵌穿衣镜的那扇橱门就是里间屋门。 就此得手。 李淑香一手胡乱的把钱往自己裤兜里塞,一手依旧没舍得放下菜刀,但那已经不碍事了,没了小婴儿的桎梏,牟辉一跃而起,如钳的十指从后扣住了李淑香的两侧胳膊。 有了菜刀加持,真当自己是神功附体了? “女婿你干啥?”李淑香防不胜防,抓刀的那只手也使不上力气,暴跳嘶嚎。 做你的女婿可不是啥骄傲的事儿,牟帅哥刚才卑躬屈膝的姿态做的自己都恶心…… 田阳聪在短暂的欢喜之后又惊呼起来:“姐夫,孩子还是不动!” 抢回一个死孩子可就太糟心了,田阳聪想哭,手脚冰凉。 没抱过死孩子…… 牟辉拧着李淑香的两只胳膊转头指挥:“快抱出去送医院!” 抢救啊! 田阳聪头皮再发麻也得坚持着往外走,好在房门再次被人推开,颜家明精致的小白脸儿上浮现出喜悦:“我就说你们能救出弟弟……” 别人都不相信,只有他最了解田阳聪,很骄傲。 刚才强忍着的软弱顷刻间喷涌,田阳聪的双脚迈不出门槛去,她托着孩子往前递,颤着声音说:“我觉不出他有呼吸……” 真被吓到了,两辈子的灵魂也没抱过没呼吸的孩子…… 颜小姑冲了过来,光速,抢走了孩子,拼命叫…… 干警在维持院内的秩序…… 电光火石之间,颜家明前扑,隔着门槛抱向了田阳聪。 电光火石之间,田阳聪被大力扯离了原地,身子摔向门槛外面,颜家明正好相反,发力转身之际一侧肩膀位于刚刚田阳聪站立的位置。 “噗,”一声闷响,一道血光…… 217 山不来就我 是牟辉太轻敌了,或者说,完全低估了丈母娘的杀伤力,和那股子对亲生闺女的莫大恨意。 牟姐夫控制住了李淑香之后,夺走菜刀,李淑香不再挣扎,看起来是脱了力,或者是万念俱灰昏倒,反正是身子软耷耷往地上出溜儿。 做女婿的完全出于本能,把菜刀往八仙桌上一放,后退几步想要搀扶起丈母娘…… 流血事件就此发生,特种兵的下巴被猛顶,身子往后一倒…… 你不理解为什么李淑香掂刀不砍别人只砍自己生的闺女对不对? 是生的闺女们误了李淑香的风光一生,是她们没给她唤来儿子…… 伴随着无数人的尖叫声,颜家明肩膀上的鲜血飙出,李淑香也被暴跳而起的牟辉薅住了行凶的那只胳膊,菜刀不甘的落地,李淑香发出一声痛呼,这次退伍兵女婿没收着气力,她的胳膊脱臼了。 但是伤害已经造成,后悔从来没有用。 两名干警冲进来摁住了哀哀痛叫的李淑香,戴上了手铐。 李淑香剧烈反抗,她有自己的理由:“那是我生出来的,我砍一下是应该应力的,她的命都是我给的!” 没有人理会她,现场混乱得很,除了那个昏迷的倒霉男婴,还有一个小男神需要送医院。 刚才男婴都送不出去好吗?院门里外出不去进不来,闹哄哄的也互相听不清动静。 支书族长田富贵在院门外跳着脚的呼喝着,也没能把族亲们驱散,田家老太太拿脑袋往他肚子上抵,死活要帮儿子守住孙子,她精明,其他人也根本不去攻击刘主任跟那位一脸严肃的局长大人,就跟田富贵胡搅,就不给开院门。 从外面赶回来的田二贵一到场就疯子一样,梗着脖子叫骂自以为有理,儿子是他花钱买来的,好吃好喝的养着,当祖宗供着,他没错儿!想叫他人财两空,没门儿! 里面铐住李淑香之后,院里的村民才觉出了厉害,放弃了围堵院门。 颜爸爸抱着小男神呢,田阳聪再次冲到前面,她的眼珠子都红了,抡着刚刚薅下来的铁质门插管开道。 谁挡抡谁,生死不论。 干警们总有忌讳,生怕伤到无辜的村民,她没有,她只知道颜家明为了救她受伤了,被刀砍了。 她在尖叫在冲杀,她的疯狂基因肯定来自于李淑香,这一刻,她真的敢杀人。 人啊,就是这么欠,你忌讳着他们唯恐伤到他们,他们就蹬鼻子上脸想伤害你,你拼命了,豁出去了,敢伤他们敢杀他们了,一个个的都在往后退。 有时候真的不需要讲道理。 早就见识过田阳聪剽悍的田家老太太都在后退…… 只剩一个田二贵冲上来,赤手空拳就想往田阳聪脑袋上抽,他是亲爹嘛,量死丫头不敢真下手。 然而,为什么不敢呢?跟别人还没那么大的仇恨呢! 田阳聪的尖叫震耳欲聋:“混蛋!你们不疼自己的孩子,还害死了别人家的孩子……” 门插管立刻在田二贵小臂上留下一道铁青,紧接着是面门砸下一道暗影,田二贵本能的脑袋一偏,门插管擦过耳朵砸到了肩膀上,他终于“嗷”一声惨叫起来。 局势逆转,拼命三姑娘冲锋陷阵不可抵挡,身后抱孩子的搀老人的一票外来户向汽车停靠处接近。 受了伤的田二贵看到了被抱走的孩子毫无声息的样子,捂着肩膀缩了回去…… 但再看到戴着手铐的老婆,还是再次闹腾起来。 “我们花钱买的孩子,花了大钱,买了就是我们的!死了也跟你们没关系!” “抢了我们家的香火,还要抓走我儿媳妇哦!”田老太太也发作了,那孩子眼看着不好,不要就不要了吧,可不能再让儿子打光棍儿。 老太太往地上一躺,抱住了李淑香的一条腿,又哭又叫,人间惨剧。 牟帅哥与另外两个干警侧面拦护着伤者上了车,必须马上去医院,只能留下刘主任跟局长大人陪着两个押送李淑香的干警断后了。 直到这时,警笛声才由远而近到了跟前儿,局长大人安排的后援赶到了。 牟帅哥从车窗伸出头去,高声叫着:“退后,退后,叫我们先走,车上有重伤的孩子!” 倒霉的村路,坑洼且窄小,容不下两辆车并排通行。 新来的警车果断退后,到岔道口。 两个方向的警车警笛声同时响起。 丢下后妈确实不仗义,可是顾不得了,颜家明受这么重的伤,田阳聪的心都要碎了。 就为这一刀,以后,颜家明做什么对不起田阳聪的事儿出来,都会直接得到原谅。 颜爸爸上身赤裸,抱着儿子默默流泪,他的衬衣和背心全撕开了给儿子暂时包扎伤口,可他们都不是专业的,伤口始终在渗血,颜爸爸的腿上都觉出了温湿。 这样优秀的儿子,总是希望独立,不肯服服帖帖按照他的要求做,也从不肯躲在他的保护下。 “你们别担心,这个伤危及不到性命,真的,相信我,咱们马上就到医院。” 牟帅哥做司机,还得负责安慰一大一小止不住眼泪的两个人。 昏昏沉沉的颜家明也想安慰他们,身子一动,疼痛更烈,他的安慰龇牙咧嘴:“没事儿……正好……请几天……病假……” “你别说话!越用力血流的越多。”田阳聪抹着眼睛嘱咐,“你只听我说就行了,这次你在县城养伤吧,我不用上学上班,能天天陪着你照顾你,还能给你上课,什么都不耽误。” 颜爸爸自然是不肯的,鼻音很重的反驳:“不可以,他妈见不到儿子,肯定跟我急。他妈是护士长,比你个小孩子更懂护理。” 田阳聪急忙“嘘”一声,制止了颜家明帮腔儿说话。 生命如此可贵,亲情如此珍稀,不争,不吵,你高兴就好。 在哪里养伤又有什么关系呢?大不了本小姐再去京城住些日子。 只要你恢复到健健康康的,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218 蜜汁尴尬的时刻 接下来的工作只能全盘交给医院跟公安部门。 确认了孩子是拐来的,公安局长大人又亲自坐镇,在田阳聪陪着颜家明入院清理伤口的时候,田家村被牵涉入案的一干人等全部押去了公安局,包括给田二贵牵线搭桥联络买卖孩子的秋霞婶儿,跟干警们纠缠游斗最积极的几位族亲。 一条线肯定能牵起一群蚂蚱,刘主任也赶来医院时,公安部门的查问与继续追踪的行动正开展得如火如荼,县城电视台也被惊动了,长枪短炮衣着光鲜的记者跟主持人要来采访受害者…… 自然,采访被拒绝了。 颜家明昏沉沉接受着输血,颜爸爸躺在另一侧,为了保证安全他要求亲自输血给儿子。 颜小姑那边更是一惊一乍受尽了煎熬,孙阳阳重度昏迷,呼吸极其微弱,能给一周岁的婴儿施救方式受限…… 医生对患者伤情持不乐观态度,孩子之前被强喂过大量安眠药物,现在又曾重度缺氧,要家属做好思想准备,即便醒来,很可能……智力有问题…… 孙奶奶的额头磕地磕的血糊一片,甭管花费多少代价,都要抢救回孩子,智力有问题她也会好好养着,让儿子儿媳再生一个。 老太太的意愿也是全家人的意愿,颜小姑没有再生一个的打算,一辈子照顾智残儿童也心甘情愿。 何况目前只是推测,何况还有那么多比县城医院技术更先进经验更丰富的省院京院?国外有更权威的地方也可去的。 不差钱儿,也不缺爱的家庭,是孙阳阳的幸运。 孙阳阳在急救室睁开眼睛的时候,孙爸爸也展开了行动,他要拐骗他儿子的所有人犯绳之以法,还想追究李淑香伤害儿子的责任。 对于田阳聪,孙家自然是感激的,孙爸爸对此略有为难,专门跑来征求田阳聪的意见。 “我不干涉你的任何决定。”田阳聪站在颜家明病房外,态度坚决,“我只后悔之前那次行凶时轻饶了她,以至于越发视法律为无物。” 田阳聪说的是大姐结婚时,李淑香抡砖想拍大姐,被来壮壮给接下来,脑袋开了瓢儿那次。 总是忌讳他们是亲生父母,一次一次退让,其实是纵容。 “不光是不干涉您的决定,家明这边我也不会插手。” 田阳聪眉目间尽是清冷之色,下嘴唇却已经咬出深深地齿痕,鲜血的味道充塞口腔。 颜家明跟颜爸爸都在休息,家明的点滴还在继续,小小少年后肩部有重创,只能俯卧,脑袋侧放着,眼睫毛弧状阴影,呼吸有些受阻…… 田阳聪蹑手蹑脚挪动上半身,帮着摁压阻挡了小男神半个鼻孔的枕头。 心如刀绞,形容的就是田阳聪此刻的感受。 不仅仅是心疼小男神为她挡的这一刀,还有更让她难过的,刚刚发现的一个现实。 李淑香身上的暴力因子,在她自己身上,在田来弟身上,传承下来的太多了。 打小压抑的生活环境,加上亲娘遗传的暴力因素,自己会长成什么样? 若干年以后,自己,或是田来弟,也会像李淑香一样疯癫狂躁丑恶无底线吗? 前世的田唤男为什么就能一直隐忍到三十五六岁?难道说也有可能再有以后的话便还会暴露原形? 亲爱的,我已经有好久,认为自己活的挺好的挺完美的。 可是原来那都是假象。 我为什么在今生比前世还要眷恋你?是因为今世的你活的阳光澄澈温暖,像一个发光发热的宝贝儿,我不由自主的要去靠近你,索取你身上的光明与温度。 发现自己身上的不堪,田阳聪陷入到一种自怨自艾的悲观情绪里。 喊护士换液体的时候,小男神醒了。 缝针时的麻药劲儿还没全过,神志还不是太清醒,又是俯卧的姿势,想绽放一个魅惑众生的笑容都不成功。 “你别使劲儿,我帮你转头。” 田阳聪小心的抱着男神的脑袋,歪向另一侧,自己也转到那个方向,蹲身,与他平视。 “对不起,都是我害得你……” 颜家明努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开口说话,声音嘶哑:“吓到你了吧?我该早看到你妈不对劲儿的,差点儿摔倒你……” 基本上像是鸡同鸭讲,所说所答都不在一个频道上,可是,气氛挺和谐的,还能继续聊下去。 “我觉得自己是个扫把星,把血光之灾都带给你了。” “我厉害嘛,我不帮你挡着可不行,你是帮我小姑找孩子的,我还能过一把当英雄的瘾,嘻嘻,英雄救美……” 救美的英雄忽然脸红了,局促了好大一会儿,扭扭捏捏的问:“我爸呢?叫他来。” “叔叔给你输血,太累了,在隔壁病房睡觉呢。你有什么事?叫我做就行。” 田阳聪伸了一只手去替小男神按揉脖颈儿,毛遂自荐。 小男神的脸更红了,脖颈上的温度都能点着一张纸…… 秒懂。 “医生说你失血过多,卧床多休息为好。我给你买了……这个。” 田阳聪说的又快又急,弯身从病床下掏出一个橄榄绿色圆墩墩带提手带粗口径的神奇东西来。 从没住过院也没侍候过住院男病号的人,真心不认得这神奇物件有啥作用。 “塞……塞进去……放水……” 田阳聪的脸色,也像喝了整瓶老白干一样的潮红…… “我不用……这会儿不用……” 明白了。 蜜汁尴尬。 尴尬个啥子哦? 田阳聪忽然就豁出去了,一手伸进薄薄的被子,拍了下……被子里的大腿,一手把神奇物件往里放。 公事公办的语气:“你趴着呢,得欠起身子来用。” 小男神眼泪汪汪,不知道是拍的还是被羞的。 他极其抗拒如斯待遇,没受伤的那一侧胳膊发力,上半身支起:“我不会用那个,我要去卫生间,我没事儿。” 失血多,猛不丁起来,肯定会头晕眼花,但是这点痛苦跟在被窝里被女孩子塞夜壶侍候,可以忽略不计。 男子汉的自尊心是很强大滴。 “那行,你小心些,我扶着你。” 219 少年“老夫老妻” 田阳聪手忙脚乱,小男神终于起驾,这个时期的县城医院个人包间也没有独立的卫生间,需要有人举着输液杆通过走廊送往…… 送到男厕所门口,小男神再次坚决不让田阳聪跟进,尽管卫生间是有单独门户的。 “那我找个男士帮忙……” “不用,我自己来。” 小男神没扎针的那只手抢过了输液杆…… 再出来时,脸上的红潮褪去,田阳聪举着杆陪他慢慢儿走回房间,侍候着再趴下躺着, 一回生二回熟,第三次放水以后,小男神还能自我调侃一下:“感觉咱俩就像……老夫老妻。” 恰好在厕所外遇到过的一对老夫妻跟他们差不多,一个慢慢儿举着输液架关切着,一个手背上挂着针跟随着…… 颜爸爸都觉得自己没用处了,一觉儿醒来还被照顾了,田阳聪打电话叫时鲜楼伙计送来的饭菜,营养又补血。 十几岁的小丫头,做事周到细致,无可挑剔,连颜小姑那边的孙家各位都考虑到了,颜爸爸自叹弗如,给老婆打电话时汇报情况,除了把颜家明的伤势轻描淡写之外,还着重感慨了一番田阳聪的存在。 “你儿子不是真的有可能以后娶这个儿媳妇进家吧?我本来相不中她的家世,怕遗传……” 颜妈妈火正大,她今天班上走不开,始终惦记着小姑子儿子能不能找到的事儿,结果现在告诉她自己儿子受伤了,住了院。 老子跟着呢,干什么吃的啊? “你还担心人家遗传基因不好?你怎么不担心你的遗传基因传给了儿子,以后人家嫌弃你儿子也得婚后出轨被抓到呢?” ┓( ′?` )┏ 颜爸爸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再不敢瞎哔哔。 犯过错误被抓住过手的人,还是低调儿保险哈。 这一天过得惊心动魄,到晚上孙阳阳又转院回京城,孩子生命保住了,但是醒来后神态异常,不认识他妈他爸他爷他奶…… 颜爸爸也想带儿子回京城养伤,但是颜家明留恋跟田阳聪在一起的时间,医生也不建议折腾,长途跋涉的再把伤口崩裂开岂不是要受二遍罪? 没良心的小子还催亲爹:“你还得上班呢,爸,你回去吧,也别让我妈来。” 有田阳聪万事足。 换了别的有亲爹有亲妈的小丫头,肯定不被允许随便在医院留宿照顾男性病人的,但是田阳聪除外,她自由的叫成年人都生恨。 刘主任对后闺女完全放纵,晚上还送了换洗衣服过来,给俩孩子买了不少零嘴儿,就好像住院是旅游观光。 夜里陪床也是田阳聪,单人病房两张床呢,液体要吊到半夜,拔了针可以都好好休息一下。 多余的被嫌弃的颜爸爸去住了宾馆,他思前想后终于顿悟了,自己也不是完全不起作用,儿子身上输进的是自己的血呢。 挂着液体的儿子在他临来前享受着泡脚的待遇,颜爸爸还有啥不放心的? 田来弟第二天才知道这么桩大事故,李青峰费劲儿也没瞒住,二姑娘开始了在初中请假的生涯。 病房里就热闹了起来,颜家明的昏昏沉沉就一天,挺过去又开始面带红润,下晌儿要求坐起来吊水,在后腰处垫了被褥,吃饭也不用喂了,左手得到锻炼机会。 颜爸爸坚决不让老婆跑来看儿子是正确的,他自己都插不上手呢,又不好意思回京城,除了办理刑事诉讼要出面追究李淑香的责任,李青峰便负责载着他在小县城转转看看,包括他们的幼儿园跟辅导学校。 小丫头确实在把事业越做越大,前途不可估量,自己这个成年人也赶不上。 老周师傅听说这位戴眼镜文质彬彬干部形象的男人是颜家明的父亲,当即拽着脱鞋子量尺寸,送别的也拿不出手,您儿子最喜欢手工定制的鞋子,给您来一双穿穿看…… 颜爸爸觉得人生圆满了,上次儿子给亲妈送上亲手制作的鞋子,当爹的只能眼馋心酸自己得不到。 现在好了,当天晚上就收到了舒服合脚的黑色布鞋,礼服呢鞋面,皮底儿,防滑,每个脚趾头都抻开了心…… 还有一双小牛皮的礼物,要等上一天。 颜爸爸主动请缨给成人短期培训班上了一节面试课,得到了热烈的掌声和崇拜的眼神…… 他都有些理解儿子为什么到了县城就舍不得离开的心情了。 接下来他的日程安排紧张了,牟辉请吃饭,闫亭章请吃饭,就好像他自己是来旅游的观光客。 可是此地再好也不是长久之处,他还得上班还得回家。 跟闫亭章聊得挺和谐,颜爸爸干脆把追究责任的后续托付给他,自己必须告辞了。 颜家明……当然还要赖上几天,坚持等拆了线再观察观察愈合情况才回京城。 父子两个秘密谈过心,颜爸爸孤身上路,坐的火车,不复来时的紧张热闹。 大部分人会认为颜家明留下只为的有人陪着玩儿,其实不仅仅是,拆线那天,李青峰也被叫来,三个人围着病床定下个新计划,幼儿园形势大好前景可观,开两个分园吧! 新园的设计还就得小男神出主意,唯一上过正规幼儿园的嘛,而且自从田阳聪计划在县城办幼儿园那天起,小男神就额外关注幼儿教育事业的发展,老鞋厂因为属于原有建筑改造,很多想法没办法实施,再开分园就一定要放开手脚了。 “买地,自己盖!” 小县城地价便宜着呢,大家又有了经验,有了资金积累,何必等着别人跟风? “现在想学特长的学生特别多,培训班那边太逼仄了,连个正经的画室、舞蹈教室,咱们都腾不出来。” 李青峰还是希望辅导学校跟幼儿园相互融合在一处,他还特别喜欢收一楼租金的日子,感觉空手套白狼一样轻松惬意。 计划定下了,就由他去找地找房子落到实处,他有很大部分的自主选择权。 “别担心账面上的钱花光哈,咱们可以还上老鞋厂的贷款,用已经盈利的幼儿园重新贷款。” 220 男神养大了 田阳聪最后只嘱咐了这么一句可以贷款的事儿,李青峰是一员闯将不假,但是天性里谨慎节俭,喜欢攒钱,不喜欢花钱,更抗拒贷款消费的形式。 越这样越得锻炼哈,毕竟田阳聪还打算享受一下高中生活,在校期间会把事业全盘交给他。 有这样一位助手真的特别轻松,自己能随时当甩手掌柜的,目前陪伴小男神可以专心致志。 “我想跳级上初三,咱们明年就升高中好不好?感觉在学校从早到晚上课挺没意思的。” 颜家明拔了吊针出来散步,除了建幼儿园分园的打算,他对自己的规划也想跟田阳聪交流一下。 “觉得日子难熬?”田阳聪还挺意外的,“我原来劝你按部就班上学,是希望你可以轻轻松松享受校园生活……” 她一直担心自己在拔苗助长,原本只计划让颜家明在家祸来临之前考入大学就万事大吉,没想到小男神其实并不开心顺遂。 越是优秀的凤毛麟角,越是朋友少。 让他时时刻刻听已经学会了的知识讲授,从清晨到晚自习结束,确实会痛苦。 “那就跳呗!我支持你!”田阳聪沉吟,“我这边也加快速度,把两年规划一年完成,明年九月份跟你一块儿升高中。” 即便不在一个城市一个学校,想想在读同一个年级,都觉得开心踏实。 结果就是,打算第二天出院的伤病员,头天晚上还要挑灯做题。田阳聪骑着小摩托车买回来的中考试卷,挺有意思的,俩人翻着看看,手痒做做…… 学霸的世界凡人真心不懂。 拥有一个点拨到位直指靶心的老师,小男神的挑灯夜战是享受。 七天的时间,血补回来了,脸蛋上还貌似多了点肉感,身体……也有突飞猛进的变化。 小男神当晚要求换到床尾当床头睡觉儿,他现在可以侧卧,向左边,不压到右侧的肩膀就行。 换到这个位置,就为了可以随时睁眼看到另一张床上的田阳聪,十四岁的少年情怀,你懂得。 就是得换病号服……裤子……得自己洗……拒绝别人帮助……脸红红…… 热情的田阳聪想抢着服务,左躲右闪之间,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感谢天,感谢地,自家养的小男神终于长大啦! 普大喜奔?不行,自己偷着乐吧。 小男神刚受伤时的自怨自艾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去特么的遗传基因暴力基因,姐有小男神,百毒不侵,百无禁忌! 女人的心思就是这么奇妙滴…… 男人的心思也很玄幻,在田阳聪决心大义灭亲要给李淑香一个狠狠的教训的时候,闫亭章接受了颜爸爸的委托,安排律师只追究李淑香的民事责任,就是说,赔偿颜家明的医药费就足以了。 孙家如何追责颜爸爸不干涉,但是他跟颜妈妈在电话里商量的结果就是这样。 传统的观念里,生恩大如天,亲娘纵有再大的不是,也能得到孩子的谅解。 田阳聪是在送走小男神几天后,知道消息的,当时尘埃已经落定,闫亭章送了三千六百块钱来,很纯粹的医疗费用。 刘主任揽着她的肩膀安慰:“这次打击之后,甭管结局到底如何,他们都不可能再找到你面前来了,放下所有的怨和恨,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吧。” 确实,经历了这一遭,见识到了田阳聪决绝的处理方式,田二贵夫妻再无可能对这个卖出去的三闺女抱幻想,除非他们想死得早…… 壮士断腕,自己犹嫌不狠。 剩下跟孙家的官司,李淑香要好受许多,她一直被关押着,刘主任不想田阳聪关心她的消息,田阳聪接受好意,权当生命里从没存在过一个生母,权当自己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妖胎。 田来男坐小月子躺够了一个月才被放出来,根本不知道世界已经经历过天翻地覆,有牟帅哥陪护着,出入“千百度”都管接管送,她很安闲。 二姑娘也骤然成熟了不少,最起码肚子里能藏住事儿了,跟妹妹跟姐姐都不再提田家村的亲人近况。她也很忙的,姊妹们在一起时除了说学习就是谈买卖,她的学霸地位岌岌可危,她的服装店生意按部就班赚的钱总达不到心理预期…… 买不起楼房大院子,二姑娘蠢蠢欲动,改主意了,要求跟李青峰正着手的在城边买地业务挂钩,顺便给她捎出一块儿来。 “我现在钱少,还得念书,有地儿蹭住,先买好地放着,慢慢儿盖。” 二姑娘的算盘向来打的精明,又相信跟着妹妹跑肯定顺风顺水,直接把所有财富交给李青峰办理业务还轻松。 刘主任很是松了一口气,因为后闺女终于肯把银行贷款还上了,知道的人都夸有本事,贷款不到一年呢,抵押的房产证就物归原主了,再不用担心以后血本无归也无家可归。 可是很快,刘主任还得继续提着心过日子,因为后闺女改换用幼儿园抵押,贷款数额……三十万。 这还是刘主任出手干涉了一下下的结果,原本看她的面子,加上幼儿园如今的规模,银行肯再多贷二十万。 田阳聪体谅后妈的心理承受能力,三十万就三十万好了,事业总是慢慢儿累积的嘛,她年轻,不着急。 最主要是李青峰李校长夜里能睡着觉儿了,先从五十万巨款中被冲击,再听到缩减到三十万,他顿时手脚协调头脑灵动。 如果知道不久以后,会有一个大总裁轻描淡写的给年轻人提出一个小目标“先赚上一个亿”,李校长大概就不会如此夸张的紧张了。 买了两块地,一块儿小的有十亩,城边儿,很容易被开发到的好位置;一块大的三十亩,略远,田阳聪相中的,她记忆里最多两年那里就要被县委规划为火车站。 给田来弟划出两个六分宅子暂时不动,田阳聪跟李校长又开始了新的忙碌,先在城边那块地上动工,建一座三层的教学楼,临街继续设计成商铺。 另一块大面积的难道抓手里等拆迁赔偿? 221 正牌女主人驾到 上了年纪的人喜欢年轻一辈“娶个媳妇好过年”,闫亭章的追求攻势在九七年末也终于有了成果,田阳聪睡觉前接到刘主任轻描淡写的电话通知:“我打算再嫁一次了,过了年,春暖花开的时候。” “好,支持你。” 自从回田家村救回孙阳阳那件事发生后,虽说案子轰轰烈烈牵出不少人犯,坐牢的坐牢,赔钱的赔钱,无数人夜不成寐,但田阳聪度过了一段人很忙碌心却很松弛的好时光,她挺享受,对身边的远方的亲人朋友们的各种通知要求,一律支持,无条件支持。 颜家明在京城申请了跳级,刚刚参加完两个年级的期末考试,如果在毕业班的成绩排名中进入前五十,会被破格允许跳级。 成绩还没出来呢,小男神在电话里牛气哄哄的吹嘘:“前五十名?简直侮辱我的智商,你等我考个前十名下来给你报喜。” 在读书这件事儿上,小男神除了对田阳聪,其余人统统不服气,他自己也有那底气,文理科科科游刃有余,平时的业余爱好也没落下,指挥课、跆拳道当休闲,再除了英语日常用语张口既来之外,德语与法语也每日必学,有了不小的进步。 要不然,校长也不可能同意为他自己费劲儿捣腾学籍。 颜家明的事情不需要田阳聪操心,刘主任的婚事可不能忽视,后妈好不容易才下决心再嫁一次,做闺女的必须捧场。 闫亭章春风得意马蹄疾,专门开车来幼儿园找田阳聪好几趟,之前工地建筑的忙也帮了不少,做足了后老婆的后闺女的后爸爸的姿态。 独生子女政策的一项后遗症就是这个:生了儿子的缺个闺女,生了闺女的缺个儿子。 有机会弥补这个遗憾的话,又不差钱儿,不担心被算计财产,谁不乐意? 闫老板在法国留学的儿子都想回来参加亲爹的婚礼呢,走出国门之后眼界宽了心眼儿也大了,支持父亲再婚。 唯一不喜欢的大概就只有闫大爷的前妻,卷走老闫二十万然后玩人间蒸发,离婚证也是委托律师办理的那位。 蒸发的人,回来现身了。 二十万再多,也禁不住坐吃山空,何况还是去的大城市享受? 原本可能就隐隐的后悔了,现在听说前夫即将结婚的消息,厚积而薄发,决定回来破坏一把。 还不好明说是来破坏结婚的,人家想跟前夫一块儿过个年,趁着还都是自由身,又有从前的感情基础跟共同的孩子…… 大年三十晚上八点钟,千家万户团圆在一起吃饺子看春晚的时候,刘主任红着眼眶飞车来到时鲜楼。 欢度春节嘛,做大姐大姐夫的自然要把妹妹们全召集过来吃顿团圆饭,提前邀请过刘主任,她说好了跟闫大爷一起守岁…… 结果,半路投奔来了。 辛苦了一年,全放了假,正说的开心,吃的热火朝天,刘主任的表情就说明了与这气氛不融合。 田阳聪多敏感的人啊,给后妈摆上碗筷就悄摸的打电话去了,给闫大爷呗,问问他做什么孽了,后妈连顿年夜饭都没吃好? 接电话的竟然是个女人,笑声闹铃似的,好久才入正题儿问是哪位。 田阳聪的头发根儿都炸了起来,“你是哪位?闫亭章的新欢?” 这闺女还不知道闫大爷前妻现身的事儿,脑海里第一个蹦出的念头就是坏了,刘主任的新鲜劲儿过了,特么的闫亭章要作死…… 电话那头的女人还不乐意了呢,纠正田阳聪:“谁家的丫头伶牙俐齿的?我是闫亭章的老婆,飞达公司正牌女主人,你是想替哪个狐狸精来打听消息的……” “滚犊子的!”田阳聪骂一句,挂掉了电话。 且忍忍,把团圆夜好好过去,她对自己说。 刘主任强颜欢笑,大家都能看出来,也都不去说破,推杯换盏侃大山,畅谈九八年的创业计划。 大家是在时鲜楼二层大包间团聚的,听到楼下汽车熄火的声音时,田阳聪第一个冲了下去。 一楼无人,卷帘门虚落着没上锁,闫亭章弯身在外面向上托门,田阳聪在里面抱着臂摆好了“poss”。 门托到闫老板齐胸处,他低头哈腰打算钻进来,都是老熟人了,来时鲜楼也是熟门熟路,地势门儿清。 然后,老闫悲催了。 还没瞧清楚屋里站的是谁,整个身子都被一记“排山倒海”招式推出一米远,“咕咚”蹲坐在地。 多大的老板哈,真不给面子。 卷帘门再次被落下,田阳聪站到了门外,时鲜楼的大红灯笼映红了她的眼睛。 “说,电话里那个自称你老婆,飞达公司正牌女主人的,是谁?” 三姑娘向来说话不绕圈子,这样对彼此都好,简单利落交代实情就可以。 闫亭章费力的从地上直起身子,拍打着身后,龇牙咧嘴抱怨:“阳聪你妈把你惯坏了,哪有不问青红皂白就对长辈动手的?” 动手都是轻的好吧?原本是要伸脚踹几下解恨的,要不是理智尚在,寻思得给人一个解释的机会,这会儿早揍得你满脸开花啦!刘主任目前也是三姑娘最亲近的人,就是逆鳞,谁都触碰不得。 “说,电话里那个自称你老婆,飞达公司正牌女主人的,是谁?” 田阳聪又问第二遍,语气更冷,脚底下蠢蠢欲动。 对男人不信任,对婚姻没安全感,是她穷尽两辈子都没克服的心魔,一遇风吹草动必要跳出来作乱的。 闫亭章气得跺脚,一手指着田阳聪虚点了半晌儿,然后终于泄气,身子猛退几步,双手围在嘴上,对着二楼灯火通明的窗户扯开了嗓子…… 把田阳聪给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这闺女属于自己做主蛮干,正主儿还不知道呢,就把人家未婚夫给……打了。 不是打,是推了推,劲儿使大了些…… 事实证明,你大爷就是你大爷,你堵着门不让人家进去没有用,人家不肯跟你个小辈儿解释啥来龙去脉,人家当众宣告,嗓门赛过年节的鞭炮。 “丝丝,你下来!丝丝,今天是个误会!丝丝……” 222 男人都是念旧的吗 刘主任的名字,刘丝丝,好听不好听的吧,反正参加工作后基本很少被这么喊,年纪小的时候大家喊“小刘”,有了职务后大家喊“刘主任”。 纵然是冬日寒夜窗户关的严实,也架不住这么个召唤法儿…… 田阳聪灰溜溜上了楼,她不傻,既然闫大爷敢站在楼下当众高声倾诉衷肠,证明人家很可能是无辜的。 刘主任这会儿坐在座位上愣神儿,根本没发现后闺女溜上来了,牟帅哥给开了条窗缝儿,闫亭章还没来得及喝酒就说起醉话来了…… “丝丝,我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啊,那个女人是我前妻,我根本不知道她会在今晚回来搅局,咱俩都订下婚约了,你不能赖账,我已经赶走她了……” 大家伙迅速还原了一下闫家年夜饭的场景。 顺序应该是这样的,酒宴摆好,吃饭前老闫照例要去给值班的员工送碗饺子,员工发现一扇橱窗卷帘门锁出现问题了,用力一拽能拽开,老闫跟着一块儿参与维修。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穿了一身貂皮的前妻穿过值班岗进了老闫内宅,人家轻车熟路嘛,跟刘主任摆起了原配的谱儿,几句话刺激的刘主任甩门离开,逃难般来到了时鲜楼。 闫大爷做完修理工洗了手返回家,家里女主人换人了…… 要不是刚才田阳聪追问两次,闫大爷根本不知道中途还有一茬儿打电话的事儿…… 说的自己还挺委屈:“……我是那种没志气吃回头草的人吗?要不是隔了这么几年,我老了,没力气追究过去的事儿了,再看着儿子的面,我都想把那女人掐死!” 还挺爱憎分明的呢。┓(′?`)┏ 刘主任很明显心动了,但是碍于面子工程身子不好动。 田阳聪决定将功赎罪,毕竟老闫同志这把年纪,被自己“排山倒海”一个大屁股墩儿…… 她靠到窗户边儿,开大了窗户,脑袋探出去,手臂伸出去,摆啊摆啊,友好又热情,只差手里再抓一个手帕角儿抖抖。 “闫大爷,我帮你说了情儿,我妈原谅你啦!快上来吃饭吧。” 希望后妈再找的后丈夫心胸像宰相肚子一样宽广…… 前倨后恭,就是后闺女此刻的写照。 出来的急,或者是贪图美感,有意遮掩将军肚,闫大爷只套了件毛呢大衣就跑出来了,摔了个大屁股墩之后,接着站在北风中呼号…… 大老板打着哆嗦上来的,身后还粘着红色的鞭炮纸屑。 最主要是还一瘸一拐的…… 刘主任是成年人了嘛,不会选择当着小辈儿的面为难未婚夫,人家只会使用关心备至的口吻,桌子底下掐了一把:“她……还打你了?” 把未婚夫打到更老更瘸?好狠的妇人! 田阳聪剧烈地咳嗽起来,弯下腰一手伸在餐桌上方摆动。 闫大爷果然上道儿,解释说:“是刚才没看清路,摔了一跤。” 田阳聪立刻喜眉喜眼的直起身子,手还保持着前伸的姿势,口中道:“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二姑娘看的有些迷糊,但是跟着妹妹起哄架秧子的事儿她熟练,立刻跟着伸手,鹦鹉学舌:“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得嘞,送上门的肥猪叫人宰。 “都没来得及包红包……” 闫大爷嘴里嘟念着,从大衣口袋掏钱包,都是百元大钞呢,一人给两张,连牟帅哥跟田来男都有。 “我们是大人了,收这个不合适。”田来男脸红的厉害,托老天爷的福,她一个结了婚的人,这是第一次有人给压岁钱,却不适合收了。 “啥大人啊?牟辉要是不给你改户口,这会儿还领不了结婚证呢。”闫亭章挥手拒绝回收钞票,理由杠杠的,“等明年你们添了小孩儿,才算是真大人,想要都不给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小小的逗趣了一场,闫大爷破了财,刘主任这口气终于挥洒干净了。 接了红包的牟辉敬了两杯酒,觉得自己应该表现表现:“闫大爷需要帮忙不?你前妻来者不善啊。” 都跟着田阳聪叫“闫大爷”,你想推辞都推不掉。 “看不起你大爷不是?”闫亭章暖和过来了,撸起毛衣袖子也是浑身的江湖气儿,“她再敢来搅和,我……” 闫亭章接收到了刘主任的白眼珠子两枚,立刻改口,一派正义凛然的说下去:“我就去法院告她卷款私逃!” 当时的二十万元,可是闫大爷公司的所有流动资产,前妻没给账面上留一点余地,闫大爷当时连员工工资都开不出来,要不是人缘还不错,四处借贷勉强周转,肯定直接破产完蛋。 而且,据小道消息流传,前妻抛夫弃子卷款私逃,是外面有人了,年轻小伙儿,喝了迷药一样,躲大城市里双宿双飞去了。 所以,站在男人的角度,牟辉根本就不相信闫大爷还有可能鬼迷心窍留恋前妻,他没那么贱! 这么问几句,也是在间接给刘主任吃个定心丸儿,毕竟知识分子总得端着点儿,必须做出混不在意的模样,其实在意的很。 很多时候确实男人更了解男人一些,而刘主任的认知,是根据与她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前夫来推断的。 前夫妻两个并无感情上的大矛盾,仅仅因为刘主任没了生育能力,前夫看重血脉的传承,才离婚的。 离得也算有情有义,把宅院跟存款都留给了刘主任,每逢儿子的忌日也会到老院子里凭吊,跟黑子亲近亲近,叫着刘主任到儿子坟前说说话。 然后,新妇肯定会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毕竟人的劣根性作祟,要不知不觉在心里做新旧对比的嘛。 然后,前夫大人有段时间经常联络刘主任,间或还会送些她原先爱吃的东西…… 刘主任由此认知到,男人是会怀旧的。继续推理,闫亭章也会怀旧的。 她是个心里澄净的人,发现前夫的亲热劲儿不同寻常后直截了当推拒出门,接受闫亭章的求婚也有这一点因素起作用。 现在,闫亭章的态度是挺坚决的,实际处理起来又会是什么情况?原计划婚期在阳春三月,闫家儿子也说会回国,现在是阳历的二月份,人家三口人团聚一起又会不会生变故? 223 今天被老天爷额外偏爱 田阳聪始终是有些郁闷的,从她总忍不住拿怀疑的目光打量闫大爷就能看得出来,刘主任倒是很像真看得开了,多喝了几杯酒,还卡拉ok了两首歌,全是老的掉牙的,《康定情歌》《在那遥远的地方》。 根据酒后不开车的原理,母女两个选择步行回刘主任那边,田来弟继续留在时鲜楼,闫大爷……滚回自己家吧? 当然不行!闫大爷选择开着车慢慢尾随保护,母女两个不理会他,牵着手在荒无一人的街道上行走。 除夕晚上,没人逛街没开夜市,灯火却是通明的。 夜风很冷,心却是暖的,这本身就很矛盾,就像人生。 田阳聪的问题在寒风中飘荡:“妈,你不觉得闫大爷的家庭太麻烦,可能后患无穷,你不懊恼吗?” 换了她自己,说真心话,可能就会烦躁厌倦,从而痛下杀手切断跟未婚夫的未来。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地球离了谁不转啊? 刘主任笑了,揉揉田阳聪的后脑勺儿,耐心解释:“傻孩子,生活不是童话,不是那种男女主角终于走到一起,从此开始了幸福生活的文艺结尾。生活就是这样不断地有新鲜的欢乐和痛苦和麻烦构成,无论你选择独身还是结婚,都不可能长期独处一隅没有任何纷争,这很正常,不完美充满波折很正常……” 半路领养来的这个闺女,因为家庭的缘故,性格上矛盾重重,坚强与脆弱,怀疑与信任,在她身上纠结交错。 刘主任是个称职的后妈,逮着机会就要春风化雨教导一番田阳聪。她希望女儿余生都是幸福的,必须首先教会她接受生活中必须接受的不完美与有麻烦。 田阳聪在学习知识能力上被公认牛掰,在做事业一途上也从不畏惧任何困难,只有在感情方面情绪极不稳定,稍遇刺激便爆炸,便悲观失望…… 后妈努力的引导了,效果到底如何,还得看以后,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事儿。 成年人的事儿,自有成年人的处理方式。刘主任跟闫大爷的婚期未变,一切都按部就班在准备,虽然前妻也留在了县城,据说还会三不五时小闹一下,恶心一下下,无伤大碍。 田阳聪最起码从中学会了一样东西,就是不干涉不强化别人的人生,包括后妈的人生。 完全出自于善意的强加干涉都是不合适的,你认为的苦痛未必别人就不能甘之如饴。 后妈的事儿不需要她操心,工地又得等天暖和了再开工,幼儿园放假,辅导班由李青峰安排着,田阳聪这个寒假松闲得很,唯一遗憾的就是小男神年后也没时间过来玩儿。 颜家明一如既往喜欢手写书信的方式来沟通,初六那天接到了厚厚一叠超重信件,信封上追加了十张邮票。 这封信的意义不同,是划时代的开始,小男神隐隐露出粉红色的暧*昧信息。 “……读到一首诗,‘也许相守的久了会成为习惯,而习惯的坟场最容易埋葬真实的情感……’。我愣怔了很久,我在想,每次放假我都那般迫不及待的奔向你的城市,到底是出于习惯呢,还是因为自己无法控制的情感?我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思考一下,在距离你遥远的地方,静静的想着你思考……” 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文学少年,都没脸嫌弃人家语气里是不是泛酸。 “我妈早就说,我们都长大了,再不合适朝夕相处亲如连体婴儿,说对你的影响也不好,说我可以等再长大些,学业有成了,又明确了自己的感情的时候,再重新审视我们之间的关系……” 这几张信纸的落笔是年前。 “我发现,越是不让自己去县城找你,想念就越深刻。好几次拿起电话想听听你的声音,想买票坐上火车拉起你的手……” 这几张写在年后,三天前的日子。 田阳聪展着信纸坐在幼儿园的秋千上,两只脚点着地,慢慢儿的晃荡。 正午的阳光暖暖的披覆在身上,她笑容满面,眼睛却是湿润的。 早早地脱掉了棉袄,只穿一件毛衣就在院子里松土的李青峰,忍不住招呼小老板:“阳聪,看你成天穿的跟个球儿样,来干干活儿,身上就热乎了。” “我一点儿都不冷呢。”田阳聪好心情的笑答,穿这么厚是习惯,也是来源于大姐的提点。田来男小产的那个孩子不就是因为打小没保养好,宫寒严重吗?她叮嘱妹妹们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把医生给的建议全无私奉献给妹妹们。 这算是补上了成长中的一课,希望对于两个妹妹来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田来男一直在吃中药做身体调理,间或还迷信刮痧拔罐等一系列医护手段,大姑娘思想传统,渴望正常怀孕生个正常的女儿,越是身体不好就越是渴望的强烈。 真的,能生个健康的孩子,对很多人来说极不容易。 失去了的才知道可贵,比如健康,比如……田家的闺女们。 下晌的时候幼儿园来了一帮客人,全是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小霸王带领着小喽啰,除了身高有了变化,其余配置基本原样。 半大小子们早就商量着进城来看田阳聪了,尤其是上次田阳聪大手笔往田家村小学送东西,万分遗憾地遗忘了当初的同班同学大都升入了镇中的现实,李老师实诚,愣是自己骑着车子捆着几箱子方便面去了镇中,非要把田阳聪的情谊传达到位不可。 于是,原来的三年级一班学生沸腾了,他们聚在一起围着李老师,一人一包方便面大嚼特嚼,多少同学在用艳羡的眼神注视着他们啊,特别骄傲特别自豪…… 李丹阳不但带来了小喽啰们,还有女生们送的小礼物,都是精心挑选过的,还有自己亲手制作的。 田阳聪很开心,今天的老天爷额外仁慈总赏赐她大礼。 “我要把这些小制作挂到摆到幼儿园小朋友能看到的地方,把我的感谢捎回去,还有,跟女同学们说,无论如何多念点书,即便不考高中大学了,把初中知识学扎实,又心灵手巧的,以后可以考虑来幼儿园参加培训做老师。” 224 还有个小妹妹存在 这是田阳聪的许诺。 当前的现实,农村孩子在初中阶段辍学的特别多,觉得自己年龄啊身高啊力气呀,都可以打工挣钱了。尤其是女同学,成绩不拔尖儿的,自觉考高中无望,辍学概率更大。 再有便是被家里安排,打算着早早的结婚嫁人的,年龄不够的话也没有关系,要一笔彩礼,提前把女儿送到男方家里去,等生了孩子以后再扯证。 这就出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一旦女孩子到了男方家生活,一段时间以后,小两口感情不和吵架打架,就只能灰溜溜的回娘家。 男方有良心还算好的,肯把嫁妆也还回来。 更有甚者,姑娘到了对方家里,处不下去了,嫁妆不让带回来,人也不要了,只把孩子留在男方,这样的下场更加难堪,而且还得不到法律的保障,因为没有结婚证,打官司都打不赢。 针对这种畸形的存在,地方也在做调整,各级计*生部门经常突击检查上门围堵。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村子里查的严的时候,女方甚至会出现白天回娘家,晚上再偷偷的溜到婆家去的做法,像个地*下*工作者。 这样没有保障的婚姻状态,已经潜移默化风行很久了。说白了,这不仅仅是对抗婚姻*法的年龄限制,更是在变相的逃避生育*政策。毕竟没有领结婚证的女孩子,国家是不适合让她们按期查体的,不领证,就意味着可以一生再生,直至生了满意数量的男孩儿。 对此,田阳聪深恶痛绝。原来的时候她没有能力,帮不上那些女同学什么,现在可以了。 接下来她还要开两个分园,需要的幼儿教师、保育员等职位多多的,安排几个女同学完全没问题。 第二个关心的,就是李丹阳和他的小喽罗们的学习情况。 普九之后,所有孩子直接升到初中,初中的管理也没那么严格,老师们忌惮着管严了学生会辍学,为了保降低岌岌可危的辍学率,努力的向素质教育靠拢。而这素质教育又不是真正的素质教育,只是尽可能的宽容,希望能给他们轻松欢乐的学习环境,不学也没有关系,老老实实能呆在学校里,不惹事不打架就可以。 李丹阳曾经那么渴望到城里来读书,读初中和高中,最终却没有成行,照样去镇中了。这对他的打击大概有点儿大,没有预料到凭自己父亲的能力,还不能够把他送入城里来读书,又没有考试的机会。 "凭什么啊?农村的孩子就只能在农村上初中?我的小学毕业成绩那么好,比城里的好多学生都要好。就鄙视咱是农村人,就鄙视我爸没本事呗。" 田阳聪从他说话的语气里,听出了心有不甘,并且有了点儿抱怨父母社会的意思,这可是危险的。 “那你跟我说说你现在的学习成绩怎么样?上初中会因为你的户口关系受限,可是高中还是凭本事考试的。你可别告诉我,你现在的成绩又回到解放前了,考高中没有希望了呀。” 李丹阳顿时心虚了,缩了缩脖子,眼珠子叽里咕噜乱转。 他本来就是个小霸王的性子,不然在小学得不到这样一个诨号,要不是遇见了田阳聪及时树立个榜样,小霸王一心想向她看齐,这小子连初中都不一定能上下去呢。 小霸王最是爱面子,尤其不愿意在田阳聪面前露了怯出了糗,所以咬着牙也得继续吹嘘下去啊。 “那……那怎么可能呢?我的学习成绩你还不知道吗?本人天生聪明,用不着费劲八叉的天天写作业听讲,照样能有好成绩……” 田阳聪一本正经的点头表示相信:“那就好。我有计划暑假后就到高中上学,我在高中等着你们呗,都长点儿志气,争取考过来。” 虽然高中不在九年义务教育范围,需要考试,但也是划片儿安置考生的。按照小霸王他们的户口,高中还是要报考乡镇高中。 想到城里来,想选择跟田阳聪在同一所高中,就剩下一个办法。那需要他们更努力一些,智商还不能差,成绩能进到全县的前300名,才有自主选择高中就读的机会。 普普通通的好成绩,只能按部就班按要求升入乡镇高中。 李丹阳的脸色都变了,手下的小喽罗们也都齐齐没了声响,起哄架秧子的劲头都没有了。 考进全县前300名,这个挑战太大,大部分学生是连想都不要想的。 只有小霸王不肯认怂,变着脸色还得做出轻松的样子表态说:“多大点儿事儿啊?我从来就不怕这个,进前300名就进前300好了,用不着我爹帮我的忙,我凭我自己的本事挤进来。” 好吧,你是小霸王,你牛气。 虎子豹子几个小喽罗,连连对自己的小霸王竖大拇指。意思是……哥你敢吹就够我们佩服的了,毕竟你现在的成绩在全县可是排到了3000多名呢。 为了避免小霸王把牛皮吹爆了,或者继续吹不下去了,豹子生生的转换了话题,又给田阳聪提供了一个新的信息。 “你知道你妈放出来以后,跟你爸出门,又领回来一个小妹妹吗?” 这可真是个新闻,田阳聪忘记这件事情很久了,连李淑香被放出来都不知道,更不可能了解他们又去了什么地方领回来一个孩子。 这次倒是学精明了,不敢再买男孩子,买了个女孩儿吗?这可真不像他两个的个性,女孩儿在这对夫妻的心目中,可是连草芥都不如的。 “过年的时候看见你家多了个小丫头的,才三岁大小。听说是你妈亲生的,那时候还想要儿子,就把新生的你们家的老四给送人了,现在你们都不肯回去认她,再买儿子也没那个钱了,两口子就把这孩子又要了回来。” “他们自己生的?三岁大小?那肯定是刚生下来就送了人,人家怎么舍得再把孩子还给他两个?” 田阳聪再次感觉到从脚底板往上钻凉风。在姊妹三个拼尽全力摆脱了那个家庭的制约之后,却还有一个血缘上特别亲近的妹妹,又再次落入了那两口子的虎口吗? “听说你妈特别有能耐,那家人舍不得还给他们,就赖在人家不走,又是哭又是闹又是磕头。人家其实后来也生了自己的孩子,所以就又还给他们了,连钱都没要。” 225 我们保持沉默 225 我们保持沉默 田二贵夫妇可真是遇见好人了。当初卖掉这个四女儿肯定是收了钱的,收少了也不一定乐意。 小男生说起八卦来也不遑多让,看到田阳聪感兴趣,很快,几个人就拼凑出来那一对奇葩夫妇买卖孩子的传奇经过。 据说这个四女儿要的非常艰难,李淑香之前还流产过一胎,因为偷偷找人做b超的显示结果是女婴,所以流掉的。 而这个四女儿,在b超中显现出来了男婴的特征,大夫含糊其辞的告诉说跟之前的性别不一样,这两口子就非常激动,把这个孩子如视至宝的,一直怀着到生下来…… 结果生下来之后还是女儿,这两口子当时都要疯了,田二贵趴在医院产房门前又哭又闹,说是医院把孩子给换掉了,李淑香更是母老虎似的月子都没心坐,根本不肯休息,变着法儿的在医院闹腾。 可是再闹又能怎么样?医院不可能无中生有,陪他们一个男婴出来。这两口子把四女儿丢在病房置之不理,被同一时期住院,治疗自己不孕之症的一对夫妻知道了,委托了医生找上门来,想要买下四女儿。 这两口子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医院偷换了他们的孩子,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最后就果真应了那对夫妻的恳求,1万块钱把闺女给了人家。 故事其实还有后续,据说这夫妻二人又找上了当初偷偷摸摸为他们做b超的那个小诊所,田二贵差点把诊所给砸了,追究的也是说是男婴生出来又成女婴的责任。 科学也是会有差错的嘛,仪器也不保证无误。生孩子的事儿谁都不可能为你负责,田二贵为此还挨了一顿打,私人诊所可容不下你闹腾。 就是这样一波三折卖出去了女儿,现在后悔了,又要了回来,田二贵夫妇能善待那个女儿吗? “你那个妹妹穿的挺好,好像是当初的养父母把她所有的衣服用品都给打包奉送了。穿的洋气,人也好看,一看就像个城里的孩子……” “倒是没听说你爸你妈打骂过那个孩子,可能是新鲜劲儿还没过,她又才三岁大,干不了什么活儿,你妈牵着她满村里转悠,显得很能耐一样。” …… 送走了小霸王一群人,田阳聪还是有些神不守舍。上辈子可没有这一节,从来没听说过田二贵夫妻还在外地卖掉过一个孩子。 田阳聪忍不住会想,如果有可能这两口子当初就留下了四女儿,又会给这个女儿起一个什么样的奇葩名字? 上完辅导课回屋的田来弟听到这个消息一蹦三尺高。 “怎么可以这样?生下咱三个来丢掉不管也就算了,竟然还折腾出一个来,折腾出了这一个好容易有个好命运,送去个好人家,现在又被要回来了,咱们的这个妹妹命可真苦啊!” 如果从生下来开始,就过那种贫瘠愚昧不被重视缺少疼爱的生活,那么不长到足够大也未必会觉得日子多么难熬。可是三岁应该有记忆了,之前过的是丰衣足食和谐有爱的好日子,冷不丁的又被要回到田家村,跟着那对夫妇…… 怎么想都觉得对这个妹妹无比同情。 二姑娘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立刻给田来男打了电话,尽管经常得到妹妹的嫌弃,但出了这样的大事情,还是想要让大姐拿个主意。 或者其实这件事也不需要她们出什么主意,告知大姐一声,就好像是姊妹三个又共同分担一个严肃的秘密。 在根本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有一个跟她们血脉相连的亲人出生,并且一天天长大。 田来男在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对自己的生身父母只管生不管养的种种行为,大姑娘都不会再生气了。 “等我打听一下,看那个妹妹在家里过的日子怎么样?” 她立刻往田富贵家里打了个电话。支书夫人是个喜欢八卦的,村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她不清楚的,而且也喜欢向外传播。 半个小时之后,大姐的电话打了回来。 “婶子说咱爸妈应该是转了性子,现在对咱这个妹妹经常领着或者抱着,疼的眼珠子一样。到底是亲生的,以后又没有了生育能力,这是最后的希望……婶子说叫咱们不用担心。” 上次那个拐卖男婴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并且不但成功的把孩子抢了回去,还让李淑香沾上了牢狱之灾,尽管就坐了几个月,也够她喝一壶的,真有可能就此修心养性的话,也算不错。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角度去考虑,李淑香把四女儿要回来算是明智之举。她跟前三个女儿的关系太过疏远了,而且说是反目成仇也不为过。如果按照田老太太老头子的想法,随便过继一下毛蛋或者狗蛋,让他们一肩双挑,也承继田二贵家的香火,田二贵的家产,李淑香实在是不愿意。 兜兜转转经历了这么多,也该长上几个心眼儿,到底跟谁更亲近应该去疼爱谁,心里该有个数儿了。 心存仁善的田来男,还生怕两个妹妹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在电话里不断的慰劝:“这事儿咱们不能搞破坏。妹妹才三岁大,真该跟在父母身边。我认为父母会疼她的,毕竟虎毒也不食子嘛。而且之前在我小的时候我记着咱爸咱妈也还有个父母的样子……” 总之,就是田来男对父母还抱有希望,她认为他们正在痛改前非,正在真心想要好好对待他们的小女儿。 谁又不希望会是这样的呢?田阳聪和田来弟那样对亲生父母一点希望都不报的人,其实也没有办法。难道抢过来自己养着?养得了吗?以什么理由去抢呢?又不是人家拐卖来的。 “别管了,个人自有个人的命运。” 田阳聪拍板,这件事算是暂时放下了。姊妹三个虽然保持了沉默,但终究在心底是有一点牵挂的。 田二贵夫妇也终于没让他们牵挂的时间更长,就找上了门来。 226 谁花钱谁做主 当然了,夫妇二人目前最憎恨的应该是田阳聪,不可能登门找她,只可能……找田来男。 还得是到“千百度”候着牟辉没来的时候。 老话就说,父子之间母女之间是没有隔夜仇的,大概有道理。 反正对于田二贵夫妇来说,曾经抡板砖儿想给大闺女开瓢儿那件事儿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只要他们严重缺钱,就可以随时登门。 这次登门还真的有充足的理由,他们想给四闺女上户口,得先交罚款。 当初的田阳聪做黑人黑户就挺尴尬的,上学都没办法入学籍。田来男知道这种难堪,自然不希望小妹妹还要重新经历一次。 “怎么没把妹妹领来?” 到底是骨血管着,没办法不关心。 “她年岁小,好哭,送你奶那边了……”田二贵黑着脸回答。 田来男立刻浑身不舒服起来,田老太太是个什么人,再没有比她更清楚的了,一家子重男轻女思想最严重的就是老太太,对待孙女们轻易不肯给张好脸色。 “你们赶紧回去看孩子吧,妹妹在老宅儿肯定……”田来男脸色有些涨红,憋气憋的,她忽然想要爆发,不想再忍。 “你们俩人出门,怎么就不能随身带着孩子?你们要是不想养闺女,死乞白赖要她回来干啥?是手里头没个闺女磋磨,日子就没法儿过吗?” 田二贵被吓了一大跳,从没见过田来男不讲情面如此对父母咆哮,简直也要造反了! “你跟谁说话呢?死丫头两天不挨打敢上房揭瓦!谁稀罕磋磨你们?要不是你们一个个非要投胎到田家,搅了子孙运,我用得着受一辈子罪天天想着咋地传承香火?” 他还挺委屈的,李淑香就更委屈了,泪流满面控诉:“都不是好东西!你妈我背了一身窟窿才买了个儿子,才养几天啊?你们就给我祸祸的儿子没了,还把妈送进监狱……” …… 这边争吵起来,“千百度”再次没法儿做生意,不过有点司空见惯了,就当休息一晌儿,亮子还插空儿偷偷往外打了两个电话。 被通知到的田阳聪来的最早,她现在是有专车有司机的人…… 再见到李淑香,几乎不敢认。 曾经那么掐尖要强的女人,比田家村的大部分农妇都要穿戴的光鲜亮丽才肯出门,今天却回归了本色,衣服款式老旧不说,袖口前襟还有油污,金首饰也不见一丝儿。 这个年龄头发花白不算突兀吧?原本饱满的脸颊却是骤然塌下去似的,连带的周边皱纹也坍塌性的牵扯了起来,眼神也没那么犀利了,只剩灰蒙蒙的幽怨。 李青峰校长锁了车门小跑进来,规规矩矩站在田阳聪身后,助长了几分威势。 “是来要钱给小妹妹落户口吗?这个钱我出。”田阳聪直接许诺。 简直是意外之喜。原本挑选的田来男下手要钱就是觉着那俩小的最是“为富不仁心狠手辣”,白折腾不说,还可能再次被送进局子里。 结果,最老实的这个敢跟他们吵,最凶悍的却表态肯拿钱…… “一万五……不不,是两万块!两万块我就给你妹妹上户口!” 田二贵很激动,暗暗庆幸自己脑筋转得快,改口多要出五千块钱来,日子就好过了。 李淑香还有些接受无能,半张着嘴巴呆呵呵看着田阳聪,没敢接口。 坐过牢的人,肯定要多涨几个心眼儿的。 田阳聪好脾气的点头:“听说小妹妹三周岁了,不但落户口的钱我来出,读幼儿园的费用我也负担,再大些上小学中学大学,我都管。” 李淑香身上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不过,先申明哈,户口得落到我大姐二姐那个本上,幼儿园得读我办的这个,以后上学去哪里上也都是我做主。” 田阳聪话音刚落,李淑香就暴跳起来,太愤怒了:“你甭想!来男来弟都叫你带坏了,你甭想再教坏如男!” 如男,哈,田如男,是小妹妹的名字吗?再生不出来再买不回来男丁,便要回来四闺女当成男孩儿来养? 你们家生的闺女起个名字不跟“男”有关系会死吗? 田阳聪被气乐了,不搭理李淑香,只对田来男打商量:“大姐,回头真办户口的时候你别忘了,咱妹妹不能再叫这种狗屁倒灶的名儿。” “嗯嗯,”田来男终于有了主心骨,知道往后怎么办理。 摩托车的突突声停在门口,牟帅哥大步跨进“千百度”,他这对老丈人丈母娘可实在太烦人了,不要脸不要皮不给自家老婆过舒坦日子…… “我记得跟你们嘱咐过,有事儿直接去时鲜楼找我谈,来男身子骨打小没养好,你们别折腾她。” 做女婿的板着脸说话,俩长辈愣是低着脑袋啥都不敢反驳,这就是一物降一物的生存定律,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牟女婿身上就有不要命的杀气…… 田来男眼眶红着跟丈夫交代了一下现状,她倒是没觉着自己受了委屈,只难过于听说小妹妹被丢到田老太太手里。 田家就是个烂泥坑,你爬出来也离不远,他们随时能扑腾你一身烂泥。 牟辉揽着老婆的肩膀,轻拍拍,支持小小姨子的决定:“就依着阳聪说的办吧,要么我们出钱做主,要么你们自己爱咋滴咋滴,想通了就带着孩子去时鲜楼找我,以后再来‘千百度’,直接报警。” 干脆麻利爽,手一伸,“请”…… 按照每个月二百元的标准支付给这对夫妻赡养费,已经算是对自己的良心有了交待,没想到两口子又折腾出来一个小四,找上门来的话,都做不到完全置之不理。 那是个多么倒霉的孩子啊! 牟姐夫对田阳聪说:“以后你只管出主意,我们出钱出人就行,给你大姐一个做大姐的成就感。” 这话拗口,但是大家都懂。 李青峰替自己小老板解释:“我们幼儿园计划每学期免费招收十名困难家庭的孩子,免学费,也免食宿费。对待别人家的孩子尚且如此,自家妹妹更是要照顾好的。” 227 跨省家长煤老板 新学期幼儿园增添了住宿服务,家长可以每周一接,甚至一个月一接,幼儿园有专人陪伴看护。 这一举措宣传出去之后,来报名的家长更多了,住得远的,家里只能让老人接送的,或者其它原因很难把孩子看护到位的,无一不喜欢寄宿制的幼儿园。 至于免学费的困难家庭,需要提供一系列贫困证明,提出申请。申请后幼儿园会派专人实地考察,确认无误才能享受到免费政策。 十个名额,到现在开学一周了,还没占满。 要脸的家长大凡能撑下去,宁可自己吃苦受罪也不要让孩子打小顶着贫困生的帽子。 真正撑不下去的,必须舍弃脸面来求资助的,实在没几个。因为你家穷可以送孩子去上普通幼儿园的嘛,或者就在家里养到七八岁直接当小学生去,很简单的事儿,不是必须上幼儿园。 到田二贵夫妻找上门来,十个免费幼儿的名额才用去了仨,报名的数量够十个,七个是不合格想钻空子占便宜的,家里没那么穷,被举报出来了…… 田家四妹妹,走这个后门的话,肯定没人举报,多好的机会啊! 可惜,李淑香疯子一样不同意,这个便宜她不沾! 宁可把小四养废了,也得自己看着管着,保证学不到姐姐们的“本事”。 人家是亲爹亲娘,做姐姐的还不能生抢。 只能等那俩人琢磨明白了。 牟辉夫妻跟田阳聪算是达成了意见一致,如果田二贵肯放权,户口的事儿大姐大姐夫管,上学的事儿田阳聪承包。 “千百度”的电话响起来,老周师傅的声音很是兴奋:“校长,快回来吧,咱幼儿园来了两个外地小朋友,跨着省的,家长想跟你们谈谈。” 为了等新园建起来招生平稳过渡,这学期“小神童”把原来做仓库的厂房收拾出来了,加了两个幼儿活动室,宣传招生的时候又增添了住宿服务,从邻近县城来了几个家长考察过,跨省的还是第一次出现。 这是不是说明,“小神童”幼儿园的名声已经响亮到省外了? 李青峰有点儿晕乎,脚底下都犯飘,脸上的笑容荡漾。 “绷住!你要是听到这点事儿就沉不住气,那我得考虑找个司机。”田阳聪都不敢上车了,事业蒸蒸日上的,爱情也暧暧昧昧的,可不能“裤衩”一下出了车祸告别如此美好的世界。 “是!”李青峰后背一绷,脸上发红,手脚倒是正常了。 刚体验上出门开汽车的感觉,万万不能被人抢了司机的身份。 李校长如今变身成了小县城赫赫有名的“钻石王老五”,没结婚没女朋友的校长,有工资有分红,住有门岗的“豪宅”,开四个轮子的汽车,长相普通点儿,可是个头不矮啊,越来越有气度…… 幼儿园的年轻女老师好几个明里暗里送秋波,老师傅们大妈们惦记自家的闺女侄女里有没有合适的推荐来做校长夫人…… 总之,李青峰行情大好,炙手可热。 “你就这么拖着,是不是还惦记着苏婷婷?”小老板看着司机车开的稳当,放松聊天。 对员工的个人生活也要适当关心一下的。 李青峰嘴巴硬:“没有的事儿。过去了的再回头也没意思,我就是想再等等,等咱们两所新园都进入正轨再考虑。” “嘁,”田阳聪在后座翻白眼儿,“你少拿幼儿园的事儿搪塞哈。明明自己被刺激被打击的爱无能了,偏要伪装成事业型硬汉子。你爱等就等呗,暑假开学我就去读高中了,所有的活儿都交给你,到时候你更没空儿享受再被刺激被打击的美好滋味了。” 李青峰:“……” 还是想想跨省来投奔“小神童”的幼儿家长比较有自信。 自信心这东西,小时候没有,长大了再培养,可难了。 就像底子是土坯的泥抹的,上面盖起了高楼大厦威风凛凛也白搭,一有风吹雨淋就露原形,坍塌的扶不起来。 苏婷婷的妈的鄙视谩骂指责,太深的刻在了李青峰的骨头上,表面上看皮肉完好无恙…… 田阳聪是没有亲眼见过当时李青峰最狼狈不堪的场景的,所以没办法真正理解他一个男子汉的自我疗伤能力为什么这么差,至于的嘛?过去了的要么过去了,你另外翻篇儿;要么过不去你丫的打回去,亲自站到苏婷婷妈的眼前扳回局面。 就这么伪装自己是为了事业不谈感情婚姻,小老板也会有压力的好吧? 哎,目前没有别的亲人让她操心,要不……干涉干涉自家校长的私人感情? “嘿嘿(*^▽^*)”,后排座传来窃笑声,李校长脊梁骨钻了冷风。 说是跨省来考察的幼儿家长,其实就隔了俩县城,车程不到三个小时,每周接送一次家长能吃得消,人家有司机…… 大老板嘛,姓江,捣腾煤的,不差钱儿。 男人有钱就变坏,这也算是一条常理。 江老板目前的二老婆怀孕了,大老婆留下的一对龙凤胎在家有些碍眼,送出去太远当爹的又舍不得,就琢磨上隔着个县城的“小神童”幼儿园了。 只是厌弃了发妻而已,江老板对龙凤胎可是真心疼爱的。 参观了“小神童”的教学吃住等客观条件,江老板提出新要求,煤老板嘛,一颗火热热的爱子之心,捧出来都烫手。 “我这俩孩子得专门有至少一个保育员,不错眼珠的看着,不能出一点儿事故。” 田阳聪一摆手:“李校长记录一下,我们幼儿园可以给令公子令千金各安排一位保育员早晚贴身看护,保证安全。为幼儿服务就是我们的办园宗旨嘛,没问题。这是个特例,学费上当然也会体现……” 就这么简单,李青峰半张着嘴巴下笔如飞,把协议交给煤老板解释完,再看着煤老板龙飞凤舞……一笔狗刨儿字…… 服务特殊,学费特殊,一个孩子一个月五千块,俩……一万。 228 保育员的竞争机制 双方还谈的很和谐。 李校长再接收无能也得接收新的工作思路,田阳聪认为这样的特例可以开,可以继续开。 “李校长,带江老板去跟孟会计交钱,我马上亲自安排二十四小时陪护保育员。这是江老板对我们工作的信任,无论如何要做到最好,让孩子们享受到最贴心周到的服务。” 漂亮话都让小老板说了,李青峰心服口服,江老板觉得这个嫩校长会办事儿给面子…… 说的天花乱坠也不顶用,田阳聪观察到江老板没含糊真的交钱去了,还一交就是半年的费用…… 果真有钱,果真被小老婆逼到了绝境。 田阳聪抓着笔杆在纸上划拉,脑海中的管理策略逐渐成型。她得拿出重奖安排专职保育员,给大家伙一个公平竞争评比的机会…… 原先老鞋厂的职工就不参与竞争上岗了,他们的高端定制手工鞋越来越受欢迎,有时候还需要加班加点赶工,还不耽误守门岗跟其他活儿。 做鞋的钱单另一个账本,上交公账一半儿,另一半老职工们自己按劳分配,周师傅做总管,再加上正常工资发放,一个个可谓是天天喜上眉梢儿荷包鼓鼓的。 小老师们的待遇也不错,比最普通的保育员工资高,毕竟她们需要身负好几种技能,唱歌跳舞讲故事弹琴…… 还有厨师跟徒弟们自成一个体系,厨师不但每天烹饪菜肴,还要按照田阳聪的要求教导徒弟们,争取早日出师被分到分园去,工资自然也高。 所以,目前幼儿园领钱最少最没潜力可挖的一部分人就是保育员。 有了一套新的竞争机制,保育员这潭死水也能活起来了。 能最受两个土豪家龙凤胎欢迎的保育员,下个月可以全盘接手其中一个龙凤胎的保育工作,接手期间工资之外另奖一千元每个月。第三个月继续轮流继续评选,第四个月再重奖…… 这项政策得到了热烈的响应,谁都想得到土豪龙凤胎的偏爱,成为专职保姆享受高额工薪。 浑然忘记了一旦真的被龙凤胎喜欢上了,就得日日夜夜陪伴看护,回家的机会都很少,要找别人帮忙…… 一个月多出一千块钱的奖金,在九八年的小县城,诱惑力是相当大的,家里人完全能够理解。 田阳聪专门叮嘱,对于其他孩子更得一视同仁,尤其是三名贫困家庭出来的幼儿,万万不可歧视。 一旦出现因为工作态度不端正导致孩子受伤等严重事故,立刻开除,终身不再录用,且追究其全额赔偿甚至刑事责任。 两位校长就住在校园里,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大家表示绝对不会让领导失望,善待每一个幼儿…… 煤老板第二天就把龙凤胎送过来了,孩子的衣服被褥零食玩具拉来了一大车。 龙凤胎两周岁多半年,下了车就哭,比着哭,看谁惨…… 那也挽留不住亲爹的脚步,留不住汽车尾气。 经过抓阄排到第一轮轮班的保育员如临大敌,一人一个抱着孩子哄劝,其他抢不上侍奉机会的保育员抢着给孩子收拾行李,气氛很和谐热烈。 两位校长看的很满意,驾车又去工地视察进展了。 天气转暖,工地上又是一番热闹景象,又可以看着自己精心规划的楼房一点点拔高,内心的成就感爆棚。 “晚上去时鲜楼吃饭呗,你这段时间够辛苦,再庆贺庆贺煤老板的无私奉献。” 田阳聪笑眯眯提议,又追加一句:“我还想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呢。” 李青峰打了个哆嗦,又点头又摇头:“吃饭我没意见,女朋友真不想找。” “好吧,我理解你不喜欢找新人的执念……” 田阳聪还是笑眯眯的。 结果,晚宴桌上,又来了一个青春美少女,还真不是新人,是旧人。 苏婷婷嘛…… 李青峰勃然变色,站起身来就想逃跑,被小老板给拿眼神瞪住了。 “是不是男人啊?做不成夫妻也可以做朋友的对不对?我听说苏老师也一直没找男朋友,说不定就是因为当初你们俩断的不利索,互相影响新生活。所以,坐好了,把心里话都说说,要么再断一回,要么再续前缘,多简单的事儿。” 田阳聪说的挺简单,拍拍手自己撤了,找田来男聊天吃饭多舒服啊,大姐现在保养身体最重要,晚上舍得不留在“千百度”拼命干活儿。 还得打听一下田二贵夫妻的反应呢,到底小妹妹会不会被送到“小神童”来开启新生? “没有消息,再没露面儿。”田来男有些惆怅。 “那可能是日子还撑的下去。”田阳聪摆手,“我后妈也说这事儿咱们插不上手,不可能硬抢妹妹回来……” 这个话题只能放下。 “你后妈的婚礼定好怎么办了吗?” 田来男的这个问题,让田阳聪也惆怅了。 “我是主张大办特办的,就在咱时鲜楼摆宴席,咱的礼仪公司办典礼,多方便?可是后妈不听我的,非要坚持旅行结婚,悄摸儿的扯个证,旅行回来再一家人吃顿饭就算完活儿。” 田阳聪很有怨言,感觉自己浑身的本事都没地方施展。二婚又怎么了?凭啥要低调办事儿啊?之前准备的请帖也没书写,说是不用发放了。 “只要他们觉得舒坦,办不办典礼也确实没关系。”田来男劝解妹妹,她知道田阳聪操过多少心,想给后妈一个别开生面值得纪念的盛大婚礼。 “其实就是想得太多……” 上点年纪的人,更容易瞻前顾后,闫亭章的前妻始终虎视眈眈时不时蹦出来刷存在感,刘主任可能是担心万一大办婚礼,新郎官不见面了…… 房门打开,牟姐夫回来了。 看到田阳聪还微皱了眉头,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告知:“二楼203富贵厅,闫大爷给儿子接风呢,一家三口团聚……” “什么?前妻也在?”田阳聪跳了起来。 早就听说在法国留学的闫家儿子会回来,为的参加老子的婚礼,可是跟前妻一起吃饭…… 229 你去初中露露面 事实证明,田阳聪真的成长了,这次没有继续冲动下去,没有违反最早母女二人制定的互不干涉对方决策原则。 就是……心里窝屈些,恨不能痛痛快快发回飚去203富贵厅踹了桌子…… 还要提醒自己保持沉默,不要把情报透露给后妈知道。 何去何从,最终要刘主任跟闫亭章自己决定。 必须承认,三姑娘真心不是情商高的人种,多活一辈子也白搭。 闫亭章跟前妻跟儿子共进晚餐她没办法干涉,兴致盎然想撮合的李青峰跟苏婷婷一对小年轻,也不成功。 早就知道老天爷没发给她金手指了,想扇扇蝴蝶的翅膀也不起作用。 男女主人公历经千难万险终于破镜重圆毕竟是影视剧的套路,现实生活中…… 李青峰启动汽车,沉默许久才跟田阳聪交代:“我们……走不回去了……也好。” 不是不留恋的,只是留恋的程度还不够他放下自尊心。 “知道她过得挺好的,就行了。谢谢你……” 田阳聪毫无形象的把身子瘫在后座上叹气:“本来以为自己能做个成功的月老,结果接连受打击,算了,咱们还是全身心投入事业吧,李校长,加油!” “对对,唯有事业不辜负。”李青峰加了油门。 李校长做事业确实卖力气,接下来什么事儿都不用田阳聪管了,叫她安心备中考,有空儿还可以去帮后妈准备结婚事宜。 刘主任提前给田阳聪办出了初中学籍,七月份参加中考,办辅导班的人总不能考的一般般吧?李校长要求小老板考进全县前三名,狠狠地给辅导班露一把脸,以后的扩大招生更容易。 后妈那边又实在没啥可帮忙的地方,刘主任就跟没结婚那回事一样,工作上更努力尽心,组织上刚刚对她完成了一次考察工作,职务应该要再升一升,从正科级升到副处级,做个副县长或者常委啊人大副主任政协副委员的。 再婚不再婚的,确实于她如浮云。 田阳聪很快接到了闫亭章的电话,邀请她叫着后妈一块儿吃饭,同时正式跟在法国留学的那个公子见见面。 “谢谢了。不过我觉得你们目前还没领结婚证,算不上正式夫妻,一起吃饭就没必要了。这年头,最不可靠的就是人心,谁知道当面对我后妈忠诚的不要不要的人,扭过脸去会不会跑酒店再跟别的女人纠缠?” 田阳聪那晚上没当众发飙就算给面子了,隔着电话线哪儿还会留情面? 闫亭章:“……” “嘟嘟”,电话直接被挂断。 因为有个煤老板馈赠的一笔小财,两位校长又在两张办公桌之间接通了一部电话,用起来更方便了。 李青峰瞪着眼珠子竖起大拇指,极力赞美:“原先看书上说‘女人翻脸如翻书’,我现在懂意思了。” 之前跟闫大爷亲如一家人他也是见证了的。 “嗯嗯,女人允许任性。”田阳聪总算轻描淡写出了口恶气,还不违背跟后妈的互不干涉原则。 闫亭章那边肯定听明白了,刘主任的后闺女肯定听说或者看见什么不合时宜的事儿了,那么肯定会认为刘主任也是知情的。 大人不让小朋友插手自己的感情问题,田阳聪几天后得了通知,婚期延后…… 好事多磨嘛,按照三姑娘看男人的定式,是统统不可靠的。闫亭章只是又验证了一次而已。 专门飞回来参加亲爹婚礼的闫家公子,很快又飞了回去,田阳聪错过了一次面对面传授知识的好机会。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三姑娘不是个为成功不择手段的性子,何况她也没把学法语当成什么必须攀爬的阶梯,打发无聊的时间罢了,能学多少学多少,不着急。 刘主任的任命公布了,政协副主席,副处级干部。 以后的工作会相对轻松些,她安置好以后盯上了田阳聪的学习,建议闺女去初中加强复习一个月,也填补一下没读过初中的空白。 “这也是学校老师们的建议,毕竟你占人家班里一个名额,好歹去呆几天……” 就田阳聪这种从不露面的学生,真要考不好也是拽人家班里成绩后腿的,考好了,这荣誉老师们还不好意思领呢! 升了副处级的后妈板起脸来更强势了,田阳聪只能屈服:“好吧好吧,我呆两天去。” 副处级瞪眼:“至少一星期!” 哎,多一个妈总要多一份被钳制,要人家的疼爱就得同时接受人家的管理。 本来想放过临近中考的毕业生们的,后妈强压着,那就闪亮登场,摩拳擦掌……下手吧! 学籍挂靠在第五中学初三八班,田阳聪第一天亮相,晚上就带过来十几个试听生,送进辅导班…… 毕业班的特点就是考试多,田阳聪的成绩都是奔着满分成长的,一出手就震慑住了原来只会坐井观天自鸣得意的学生们。刘主任给规定的一星期时间结束,辅导学校多出一个班…… “妈,我就上到这儿吧,咱们地方有限,实在容不下更多的学生了。” 田阳聪苦着脸商量,刘主任无语,摆手:“随你吧。” 她还庆幸呢,自家后闺女的辅导班只有小学跟初中生,没染指高中,接下来的高中生活应该可以素素静静的了…… 肿么可能? 田阳聪同学在初中仅有的一周学习生活还有无限的后续。 中考结束后,等成绩的日子里,李青峰校长已经组织了一队人马,专门带准高一学生提前预习课程的。 暑假班不怕地方少,各年级学生轮流上课,流动的都是钱……知识啊! 县城内三所高中贴榜前,“小神童”辅导班的宣传广告铺天盖地,每个校门口都摆放了专门桌椅可供报名或者咨询。 大红榜一贴出来,专门招生的桌子上同时拉出红色条幅,上写“庆祝‘小神童’辅导班田阳聪同学成为中考状元”。 拿自己做宣传,豁的出去面子,自然会有高回报。 小男神在电话里很不甘心的询问:“你提前印好的状元条幅,就不担心万一考成了第二名?” 230 早恋那点事儿 田阳聪很是自信的回答:“我还安排印了两种可更换即时贴的内容,榜眼、探花,考到哪个贴上哪个呗。” “你牛!”小男神略带惆怅,他的成绩也不错,可是肯定不像田阳聪敢号称自己是“状元”“榜眼”‘探花’…… 皇城根儿优秀的学生扎堆儿,确实不好崭露头角。 但是能顺利跳级能同时进高中,已经算是达到目的了。 田阳聪听出了未来小恋人的失落,改换语气:“我这次是必须考高分,为了辅导班招生,也为了能让高中老师对我管理松些,以后就不要求拔尖儿了,保持个前十名就行。” 小男神:“……” 然后,没打招呼,颜家明突然袭击,也不矫情什么需要拉长距离不见面验证一下感情的事儿了,直接到了县城这边上辅导。 学习成绩好的孩子总是会受到家长优待的,颜妈妈把该说的话说过了,还能怎么滴?点头放行呗。 颜爸爸倒是通透了一回,送儿子上火车之后,转脸跟老婆打赌:“你儿子这辈子就在田阳聪那颗树上吊死了,你信不信?我赌工资谁掌着……” “你去吊死!”颜妈妈送了一记“锅贴”落在他后背上。 自从出轨被儿子揭发,颜爸爸要求痛改前非之后,就失去了掌握自己工资的能力,当然,老婆的工资他更别想,儿子的……也不给他。 这算是极珍贵的经验,无数的事实证明,男人没钱世界太平。 田阳聪家后妈最近走路都带风,嘴唇有些上火起泡儿,因为说的话太多,登家门的去办公室的都推不出去。 三所中学都向田阳聪伸出了橄榄枝,跟刘主任……不对,是刘副主席许诺了几条关键优惠条件,比如学杂费全免,比如颁发奖学金,必须随便调班…… 世界对学霸是很友好的。 还有咨询中考状元是怎么培养的…… 闫亭章的几次约会请求都被驳回了,求婚更是继续往后推迟。 刘副主席目前信心爆棚并干劲十足,她的思维很正常,认为后闺女到了人生最关键阶段,再不能凭借先天聪明就万无一失的阶段,高中诶,再有不到三年的时间就要参加高考,一切琐事都得往后站。 再看到颜家明跑来跟自家闺女朝夕相处亲密无间,做后妈的竟然看的不舒服了,都长大啦应该避嫌啦,早恋毁一生懂不懂? 从前可真没这觉悟…… “阳聪啊,妈现在不想结婚,家里很方便住,妈现在工作不忙,照应你吃喝来回接送完全没问题,你回家住哈。” 自家的幼儿园的有两辆车,还有小摩托可以潇洒来回,田来弟住在幼儿园又没有安全问题,丢下她天天母女两个相伴,多好? “可是我喜欢陪着颜家明啊……” 田阳聪是个没良心的,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直抒胸臆,差点儿没把刘副主席身上的暴力因子给激发出来。 这俩小儿女在一起,别人完全插不进缝隙。要么他们搭同桌一块儿跟着上课;要么台上一个讲课台下一个听课,时不时互动几句;要么黄昏时分拉着手在幼儿园散步,或者玩笑追逐;要么骑小摩托钻胡同找小吃名吃…… 反正整个儿就是早恋了的迹象! 大人不明说,小孩儿还装无辜扮糊涂。 “妈,我觉得住在园里挺方便的,您千万别为了我读书耽误了结婚,爱什么时候结婚就什么时候结,闫大爷前妻不是又走了?我觉着闫大爷经得起考验……” 刘副主席一脸的风雨欲来,连拍三下桌面,严肃告诫后闺女:“阳聪你别往我身上拐,我是个成年人,懂得应该如何取舍。你不一样,你既然决定读高中了,那就必须收起所有影响前程的杂念,专心学习再学习。要不然,我会往京城打电话,叫颜家明的爸妈把他接回去。” 田阳聪目瞪口呆,心里嘀咕,后妈想行使亲妈的权利了,说好的彼此互不干涉原则呢? “为什么要牵扯上颜家明?” “你继续装!”刘副主席一指头戳在后闺女脑门上,怒火三千丈,“之前你们年龄小,也没这么亲密,可是现在你们就是在早恋,你瞒不了我!” 田阳聪更无辜了:“我没瞒您啊?我跟颜家明……嗯……目前确实……” 她的脸颊还泛了红,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很坦荡的说下去:“家明说过喜欢我了,我也喜欢他,不管以后怎么样吧,现在我们挺好的,我很开心。” “你……你们!”刘副主席出离了愤怒,转身摔门而去。 千万别以为后妈放弃了战斗,她对后闺女是真爱。 抽空跑小城堡门岗二楼练习做鞋技术的颜家明,被薅了下来。 没有合适的场地发脾气交心,刘副主席直接把熊孩子扯进了自己的专车。 门岗的老师傅们个个面面相觑,掂着脚尖儿隔着门窗玻璃往外瞧,家明是个受欢迎的好孩子,做女婿其实挺合适,刘副主席这是不满意? 颜家明坐在后排座同样一脸无辜,还无比关心的问:“阿姨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我陪您去医院……” 面对这样一张好看精致热情的脸儿,刘副主席忽然有些无力,但是做惯了思想工作的成年人,还是会按照自己的习惯套路做下去。 先出其不意直接戳穿真相,等他出自本能进行狡辩…… “你跟阳聪在早恋!” 潜台词:你们正走在危险的道路上!你们将会同归于尽! 通常情况,对方会马上回答:“我们没有!” 然后就很容易解决了。 刘副主席内心已经露出胜利的微笑。 后排座的臭小子却羞答答地说:“嗯。” “嗯?” 颜家明垂下的眼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白里透红的脸颊上扇啊扇,声音里也灌了蜜似的甜腻:“阳聪说我能成功跳级到初三并升入高中的话,就答应做我的女朋友,我都做到了。” 还很骄傲…… 好牙疼……好想抽这小子。 231 后妈完败 刘副主席压着怒火,拿出之前做妇女思想工作的耐心来解释:“你们这是不对的。早恋对学习会有影响,对未来……” 颜家明的小鹿斑比的眼神都拿出来了,清澈透明无辜善良…… “确实有影响,我现在学习成绩更好了。” 还敢截断未来老丈母娘的话。 刘副主席:“那对阳聪会有影响……” 小鹿斑比:“她本来不想今年就读高中,因为我肯读的。” 刘副主席咬牙:“你会影响她的高中学习进程,早恋会拖她的后腿!” 小鹿斑比:“那不可能,阳聪还要做高考状元呢。” 老丈母娘:“……o(╥﹏╥)o” 完败。 刘副主席还有一招儿,万般无奈之下也得拿出来用。 颜妈妈在电话那头不但不跟着她响应,还笑的响亮亮的劝她:“孩子的事儿咱们都别插手啦,又不耽误念书还能互相促进,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我反正不阻拦。” 她们家是男孩儿,只有沾光的份儿,绝对吃不了亏。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了,刘副主席重重的挂了电话。 再没其他招数儿…… 俩心大的小屁孩儿照旧忙自己的,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去,只把择校读书的权力丢给后妈操心。 刘副主席在经过了一番艰难的抉择之后,再次来到幼儿园单独会见后闺女。 “还是读一中吧,距离你这边近,师资雄厚经验丰富……” “好,都听您的。”田阳聪笑嘻嘻,完全忘记了之前惹后妈不快的事儿。 刘副主席扶额,手掌遮着半张脸,接着嘱咐:“那个……女孩子的生理问题……你都懂吧?男女关系……不能……太亲近,会出意外……难以收拾……后悔终生……” 说话的人脸都热了,坚持说下去。 听话的人脸也红了,为了宽慰后妈的慈母心,只能抛掉浅薄的不好意思,抢答:“我懂!放心吧,我没打算结婚也没打算要孩子,就是时间松泛随便谈个恋爱享受一下青春而已。” 换刘副主席面红耳赤目瞪口呆,久久说不上话来。 留下一句:“只能拉拉手……” 落荒而逃…… 对待经济独立的孩子,又不可能采取其他雷霆手段。 再次完败。 田阳聪还真是觉得无辜,后妈不要求,俩人也就只是“拉拉手”的程度,小男神还没养成熟呢,下不了口。 或者主要还是上辈子始终做单身女人的原因,就这么近距离拉拉手,内心就特别满足。 “寒假我还来。”颜家明离开的时候特别舍不得,拉着小女朋友的手不肯撒开,连连许诺,“我会提前预习出来课程,你幼儿园跟辅导班的活儿可以等着我来做。” 这傻孩子,真等着你的话,黄花菜都要凉了。 但是这个不能实说,田阳聪毕竟拥有一个老灵魂,还混过外企的,除了感情方面她算小白,其他阅历啥的她丰富着呢。 “好,等着你。你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切记不要招蜂引蝶,高中的学习很紧张……” 小鹿斑比的眼神又出来魅惑众生了,颜家明也要叮嘱:“有同学给你写情书的话,千万别收,更别看……” 终于有了点儿正常谈恋爱的意思了。 田阳聪却脱口而出:“我跟你不一样,不用担心我。” 所以,她叮嘱小男神不要招蜂引蝶有时间限制,高中时期…… 当下感情再好,这姑娘也不相信会永恒,尤其是不相信颜家明的感情,毕竟上辈子亲眼目睹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历史的。 “我跟你一样……” 小男神还保证的信誓旦旦,这是个好孩子,肯攒了钱给自己花,肯帮自己挡刀,以后,辜负了这份感情,田阳聪也不打算怨怪他,提前做好了思想准备嘛。 只要此刻,就好。 再留恋也还是要分别,目送火车远去,田阳聪缓缓走出站台,抹了一把眼睛。 之前送行可都没掉过眼泪,这次,是因为两个人终于有了“尘埃落定”的关系么? 爱情的初始都是极美好的,像三月里的杏花微雨,连空气都泛着湿润润的甜香。 田阳聪想过无数次,要不要毅然决然的抛下县城的一切,追随小男神去京城。 去特么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只求“朝朝暮暮”,不求“长长久久”…… 可是她的理智总能及时拽住她的决定。她的根在县城,她的事业在县城,抛开了这些,她什么都不是,只能回归到一个其貌不扬的乡下土丫头…… 田阳聪发现,自己骨子里还是不自信的,到京城去一切从头再来的勇气,暂时,她还没有。 底气不足啊,胎里带的毛病…… 再蛰伏几年吧,到紧张艰苦的高中氛围里锤炼一下自己,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 “我准备好了!” 头天晚上专门做了个蛋清面膜,早晨起来还是嫩嫩的肌肤,梳顺滑了新剪的学生头,穿了一件蓝底白边儿的学生裙,白短袜,两侧坠着小毛球儿,黑色象鼻平底皮鞋,可爱的乖乖女形象。 也就这么一天能打扮打扮而已,高一新生要军训,军训完了还要统一穿校服,完全泯然于众人矣。 刘副主席尽职尽责提前开车来送闺女,虽然之前就被拒绝了。 “妈,真不用送,高中生了,人家会笑话我娇气,或者说咱炫富。” 田阳聪一脸的抗拒,距离挺近的,她今天穿裙装,打算走着去报到。 刘副主席美丽的大眼睛眨动,她叹气说:“哎!我这个后妈,一点儿用都没有。” 田阳聪立刻投降,人家段数高啊! “那走吧,谢谢妈。” 亲情什么的,就是甜蜜的累赘,昨天晚上田来男还跟牟姐夫来给她送新书包新文具了,也吵吵着要送…… 事实证明,刘副主席还是很有前瞻性的,不虚此行。 报到第一天先发书,田阳聪还真没这经验,刘副主席一路陪护着闺女走完流程,领了军训服抱着书往车里放。 今天的任务算是全完了,第二天早六点半到校开始军训,早午晚饭都在学校解决,晚自习上课,上到夜里十点钟。 多么充实的高中生活! 田阳聪有些惆怅,自由惯了的人…… 232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看你们班主任对你很器重,好好学习……”刘主任边开车边叮嘱,尽管听起来有点点不走心。 毕竟地球人都知道了,她这个白捡的闺女最擅长读书,而且是中考第一名的成绩来的,哪个老师会不器重? “嗯,我感觉学校氛围挺好,会认认真真呆上三年的。” 说的挺真诚,但是田阳聪的这个许诺,很快就要被摧毁。 第二天来学校吃早饭……太简陋了,勉强咽下去半个馒头…… 第一晌军训只是站了俩小时军姿,田阳聪就感受到饥饿了,太阳又毒,汗水一层层挥发,她真是强忍着才没让自己丢人晕倒。 好不容易才结束,疯狂的挤去学校餐厅打饭。 结果,学生太多,窗口太少,等田阳聪被挤得蓬头垢面抢到最前方时,就剩蔫哒哒的豆芽菜可选,味道还不咋滴,大锅菜嘛,你不能要求高喽。 被自家聘请的厨师手艺给养刁了胃口,三姑娘不怕军训劳累,只怕食不下咽。 豁出去上阵杀敌的勇气才干掉俩馒头,勉强应付下午的军训强度。 晚饭的就餐时间比较充足,田阳聪干脆不急着去抢位置,见缝插针的把一中食堂里里外外巡视了一遍。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她有些失策了啊,没提前考察一中学生伙食…… 不过,亡羊补牢还不晚。 一中后勤主任王天明接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然后,高一新生军训第三天,学生食堂的其中一个贩卖窗口换了人,穿戴的厨师服也跟其他窗口的不同,售卖的菜品更是迥异,味道……格外令人垂涎。 细心的同学还会发现,新增添的这位厨师服上还绣着工作单位标志:小神童幼儿园…… 没错儿,交了承包费,抢了一个窗口,直接在“小神童”烹炒煎炸完毕,李校长开专车送来一中,再留下一个学徒工售卖。 小老板田阳聪,则可以冠冕堂皇直接进后厨,安安稳稳享受自己的营养大餐,顺便挣点小钱儿,争取把承包费填补上。 太奢侈…… 可是女人嘛,不就是应该对自己狠一点儿吗?连吃饭的问题都解决不好,这么辛苦打拼还有什么意义? “吃不好,会没有学习的动力的。” 田阳聪舒舒服服的继续坚持自己的高一新生活。 原本就为的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结果跟她一样抱着吃不好都不想活了的思想竟然大有人在,只要家庭条件允许…… 每天从小神童贩运过来的“煎炒烹炸”都会被疯抢一空,要不是小伙计懂得最先保证自家老板吃好喝好,田阳聪都有可能抢不上。 没别的法子,加大菜量呗! 半个月之后军训结束,新生有两天的假期用于休整,田阳聪再次坐到跟李校长对面桌的位置上,目测自己晒得黑黝黝的胳膊惆怅。 李青峰却开心得很,原本只是给小老板找个吃饭的舒坦地方,不用排队还能享受美食,结果十一天的窗口增收钱数大大超过了预期,照此下去肯定会有丰厚的盈利。 “我打算再承包一个窗口,咱园里有个学徒能出师了,灶台也用上,省了来回运输,随时能供应需求。” “这个可以有。” 小老板淡定拍板。国人的教育观念是很好的,“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绝大部分家长们在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舍得让孩子吃营养餐,补充体力和脑力。 毕竟,小神童大师傅每天准备的菜品都是按照给田阳聪的饮食标准,孩子喜欢吃,大人舍得投入。 为了低调儿,出头找学校联系的是李青峰,田阳聪只打算做一个安安静静的高中生。 可是,太过安静的生活注定配不上今生的田阳聪。 “小神童”辅导学校的名头太响,而且几年来那么多参加过辅导的孩子此时就在学校就读,田阳聪可是上过不少课的,尤其是英语口语课,“一对一”辅导是她的专利,收费最高,效果最好。 也就是说,真正英语口语标准的在校老师……凤毛麟角。 这样稀缺型人才莅临一中了,还是全县第一名的好成绩的学霸,学校如何会保持安静? 正式上课的第一天,在英语课堂上跟上了年纪的薛老师口语互动了几个回合,老师满脸的褶子就笑开了。 没错儿,老人家教学经验够丰富,但是很明显教学效果还是“哑巴英语”的范畴,语音语调儿,充斥本地腔儿…… 目前高考,英语还没开考听力,但是风声早就传下来了,这是导向。 即便现在还没听力考试内容,语音还是必考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时候,这些分值也值得重视。 拜薛老师赏识,晚自习前田阳聪被请进了校长室,商讨的话题是,请她每天在大礼堂上一节课,给高三学生展示一下标准语音,恶补一下英语口语。 高三年级十八个班呢,每三个班为一组,她每天上一节,每班学生也就能恶补一堂课。 “高校长,其实我的辅导学校那边有口语不错的老师可以聘请……”田阳聪想要推荐一下自己带出来的大徒弟们。 可是,高校长自有主张:“田阳聪同学不用担心影响你的成绩,你现在上高一,只要出现成绩下滑的现象,咱们会马上叫停的。我个人认为你做毕业班的老师最合适,你这个年龄往讲台上一站,高三学生就能经历一次心灵的蜕变……” 这是除了当口语老师,还得起到“磨刀石”的作用? 这届毕业生好刺激…… “我会安排各班老师辅助你管好纪律,你的上课时间也会选择你班的自习课或者体育课,尽量不耽误你自己的学习。一堂课五十分钟上三个班,学校付给你一百元课时费。” 开学典礼时就在大礼堂进行的,场地空旷视野开阔,田阳聪将会像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站在宽广的主席台上讲课…… 想想就很神奇。 “我需要麦克风。” “没问题。咱们学校的音响是大功率的……” 那就没什么可推辞的了。别人上高中单纯为的学习,田阳聪……同时创收,俩口袋。 233 保住学霸招牌不容易 学费全免还能挣课时费搞创收的高中生活,应该极为惬意的吧? 可是没几天呢,田阳聪觉得,貌似自己被架到了火上烤…… 军训期间就利用晚自习上课了,十一假期前要迎来第一次月考,多少双眼睛盯着田阳聪的学习成绩,你敢掉下来试试? 都混到教高三学生英语口语了,你考差了的话,还有脸登上讲台吗? 烫山芋已经抓到手里,抛不出去了…… 原计划不显山不漏水保持个前十名就算万事大吉的田阳聪,只能捏着鼻子往上冲,力求保住霸主之位。 才是高一,课程还不太难,可是以后呢? 看到一双双充满挑战的眼睛,田阳聪回家后还要老实巴交用功预习新课程…… 高中生,只休息一个周日下午,给学生个洗洗涮涮的时间。李青峰还要专门等着小老板有空多汇报一下工作,并且鼓励两句:“你就是咱们辅导班的活招牌,必须拿第一名哦!寒假高中辅导班肯定更红火!” 田阳聪内心独白:我只想安安静静做个前十名,见缝插针谈谈恋爱写写情书,然后并肩考进同一所大学…… 可是这种话打死了都不能对别人说,她觉得自己变身成了一个爱慕虚荣爱吹嘘的人…… “放心吧,第一名,毛毛雨啦。” 吹完了赶紧加夜班,吹的越大越拼命用功,一天刷一页题,自己给自己加码。 考试时更是全神贯注如临大敌,一丝一毫的粗心都不敢有,结果,试卷批改出来,虽然保持了第一名的好成绩,但是,第二名只比她低了三分。 兵临城下,没有后路,必须继续加把劲儿全力奔跑。 原来每天都要打开电脑给小男神发封邮件,再接收小男神的绵绵爱意。现在,田阳聪决定,一周浪漫一次吧,高中生太凶残了。 一天刷一页题,改成了每科一页试题,包括最驾轻就熟的英语。哪一科都不好意思忽视,毕竟她只有前世的知识积累,教材不完全相同,竞争对手也不是一个级别的,而且这辈子……还没在学校呆够一年时间呢,不是太适应。 就这么战战兢兢地拼着命往前跑,第二次月考找着感觉了,甩出第二名十几分;马上来到的期中考试,甩出第二名三十分。甩的人家孩子直接怀疑人生…… 京城那边的颜家明一直成绩稳定,保持了年级前十名中的后两名名次,在班里始终位居第一。 而且人家没有耽误学习其他兴趣爱好,隔周上一节德语课法语课,还又专门学了京胡,说是有一次下晚自习回家,听到小公园里传来京胡的“咿呀”演奏声响,心生向往…… 智商高,真的没办法,比不上就不比了呗。 田阳聪对自己目前的学习能力算是满意,偶尔请个假,都是必须她出面拿主意的大事儿。比如小神童分园临街门面楼完工了,内外如何装修,如何宣传出租或者出售…… 分园内部能投入使用的话,怎么也得等到来年夏天,倒是不着急。 “现在出售的话恐怕卖不上价儿去,反正咱们目前不紧缺钱,一边装修一边招租吧,多做宣传。” 而且只对外出租一楼,二楼三楼还是保持辅导学校的布局,专门留出两间大教室可做画室与舞蹈教室,隔离出小间做单独辅导,四面装修的隔音材料,还可以随时改成琴房。 李青峰现在每天都要去新园区看一看,恨不能立刻就搬迁才好,地方大投入大,一天一个样儿,太喜欢了。 还有一处更大的地方尚且没开工呢,只把四面垒墙围了起来,目前里面只有几间临时板房跟一溜儿带顶的敞篷,是田家村的老侄子田浩生一家用着,专门给田阳聪放羊养鸡。 没钱做大的投入,完全丢弃那儿荒着又心里不落忍,三十亩地面积呢,野草疯长,很适合散养羊群。 田阳聪当时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给支书田富贵打的电话,问问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人性得憨厚老实,还得会侍弄牲口家禽。 田富贵就推荐了老侄子,起初跟田阳聪姊妹们的关系就不错,知根知底的,家里一直有牛车,养牛有经验,养羊也有技术,他家里不讲究,入冬后养的三只羊跟着人住一间屋呢。 老侄子早就向往来城里生活,城边儿也行啊,把家里的地全留给大儿子一家种着,带着媳妇跟小儿子就来了。 老侄媳妇也是个勤快人,在家里时就专门扎篱笆自己喂了十几只鸡,来到后更是不含糊,圈了好几块儿地界养鸡,说是不敢集中养,怕生鸡瘟。 现在不愁销路,自家幼儿园跟高中学校都断不了肉食,老侄子的小儿子负责屠宰运送,按辈分排他是孙子辈儿的,年龄十八还没定亲,见到田阳聪要叫“三奶奶”…… 鸡羊的数量慢慢儿增多,老侄子担心被人惦记着上门偷羊,回村里讨了两只脾气躁的成年土狗来夜间防护,一只撒外面巡逻,一只留屋里听动静。 一只普通绵羊的市场价格差不多二百块,种羊更贵,一千元左右,所以,防范是必须的。 李青峰再次要求小老板请假,就是想带着田阳聪亲眼看看目前鸡羊的规模,他觉得,只养两条土狗还远远不够,那三十亩地里“咩咩”叫着的可都是钱啊! “我觉得必须增加人手,虽然咱们现在的产量只来得及供应幼儿园跟学校。为了收支平衡,我还有个建议。田叔说他最擅长的本领是养牛,你看咱们要不要试试再添个品种?” 李青峰是从农村出来的娃儿,打小也是喂过牲口种过地的,总觉着荒着长草可惜,既然养羊了,为什么不多养? 田阳聪微皱着眉头打量自家荒地,添人手,她同意,毕竟安全第一。 可是真要把计划中的幼儿园分园场地彻底变成牧场? 计划总是不如变化大…… “我原先琢磨过养猪养牛,嫌弃味道太刺鼻了,以后掘地三尺也臭气熏天的话,咱们的分园还能不能开了?” 234 无心插柳柳成荫 农家娃出身的李青峰笑的山响:“我怀疑你不是从田家村出来的。养点牲口而已,真要是以后不养了,这块地只有养肥的道理,哪里就需要掘地三尺散味儿了?大不了咱再把肥土卖了,另外买回新土来填坑。” 其实最主要还是资金不够,把三十亩地全兴建成园舍是个大工程,李青峰不赞成继续贷款,他目前这两个大摊子就忙不过来了,手头上目前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代劳。 而且,他有顾虑:“我在周边做了一些调查,现在跟风做幼儿园的私人冒出来不少,家庭式的,收费低,也很有市场。再加上原有的公办幼儿园,县城里这个市场很快就要饱和了,咱们不应该继续盲目扩充……” 跟李校长比起来,田阳聪确实属于激进派,李校长偏向保守。 “那好吧,我的建议是养牛就养奶牛,牛奶的未来市场肯定红火,其它的你全权做主。”激进派想想自己紧张的学习生活,和一帮紧追身后的学霸们,答应了李校长的安排。 计划中的分园彻底变身成牧场农场,李青峰在入冬上冻前紧赶慢赶盖出了一溜简易平房,把原先的大敞篷也围裹起来了,羊群鸡群有了防风抗寒的栖息地,还从外地联系来了一公两母黑白花奶牛,先试着养养。 庄户人都是看不得地荒着,老侄子田浩生三口人还种了不少大白菜跟萝卜,李青峰觉得种菜可行,天冷了城市里蔬菜跟不上供应,学校幼儿园也是同样的情况。 国家也在推行蔬菜大棚,投资巨大,确实能种出返季蔬菜。大家伙认真讨论之后,雇佣来的周边农户又在老侄子的带领下用竹片撑起半圆形架子,用塑料布跟草苫子围起来,算是个简易大棚,里面洒了生长周期短见效快的菜种,小白菜油菜菠菜油麦菜面条菜芫荽,全是绿油油的…… 原本只当是实验,不让地荒着就满意,结果这里添一点儿那里多一些,来年开春后竟然发现三十亩地已经被铺排满当了。 除了自己吃跟供给两所学校食堂,老侄子还在年前赶着自家的牛车进城卖了几回新鲜蔬菜,尝到了大棚种植的甜头儿。 就是累点儿,自家搭建的简易土大棚太矮,人在里面必须弯着腰低着头收拾…… 养的鸡羊很得算顺利,按时打着防疫针,一边卖一边买数量上还能见长,三头奶牛也好好的活着,看的眼珠子似的金贵,两头母牛也依次怀了小牛,肚子都不小了。 老侄子舍不得这些牲畜,年三十都在牧场过的,年前发奖金三口人都挣了不少,李校长还开车送了台彩色电视机过来,日子有滋有味儿,干脆招呼着大儿子一家也来这边过年。 大年初一也只把儿子们撵回去给族亲邻里拜年,雇佣的帮手们也都乐呵去,老两口换下新衣裳,安安生生的结伴儿推着独轮喂食车在场子里转悠,每一寸土地上都滴过他们的汗水,极有成就感。 大家都喜欢这块儿地,李青峰正月初三自己结束假期,先来农场瞧瞧看看,颜家明是在正月初五到达的,初六一早就跟着俩校长驾车过来,看的啧啧称奇,丝毫不嫌弃牲畜的味道。 曾经看起来就是个有洁癖的人呢,画风改换的真是快。 而且极有戏剧性,颜家明想要跟奶牛们亲近亲近,招呼着李校长用相机给自己抓拍两个人牛合影的时候,肚子最大的那头母牛烦躁起来…… “不好!恐怕要生了!”老侄子如临大敌,招呼着自己媳妇一起上前侍候,帮不上忙的另外三人只能焦虑又兴奋地等待着,舍不得走,一直到母牛顺利产下……一对龙凤胎,再围着牛栏等小牛能自己站起来活动,新鲜够了,才告辞。 有车,不怕夜黑路长,开车的坐车的始终激动不已,那是真正在农场落足的第一代奶牛…… 颜家明再次遗憾自己不能留在县城上学,这边是个神奇的世界,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做不到,连农场都阴差阳错的办起来了,小男神真没见过这些。 “哎!要是我妈早早地给我生个弟弟妹妹什么的,我就不用惦记着陪他们,在京城读完高中了……” 这话,李校长不敢苟同,尽管他同样对县城对农场对自己一同开创的幼儿园情感深厚,他对四九城更充满向往! “京城是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难不成念完高中你就舍得京城了?你不是考虑的升京城的好大学?” “京城当然好喽,可是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在那个范围内转悠吧?大学的话,自然要换个地方经历经历。” 小男神很有想法,说的快捷又坚定。 李青峰忍不住调侃几句:“你不是想跑到我们县城来吧?目前我们还没计划办一所大学给你来读。” 颜家明脸就红了,从后排座伸手去触碰田阳聪的手背,眼睫毛扇子似的忽闪忽闪…… 到底要去哪里读大学的问题,第一次摆到明面上。 原来都以为理所应当去京城读大学的,两个小恋人终于走到一起,过起甜蜜蜜朝夕相处的生活。 李校长知道,田阳聪早早地在京城买了个二居室的…… “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可以考虑呢,不着急,去哪里都好。” 田阳聪觉得自己揣着的那颗心稀软稀软的,忽然就理解了当初田来男决定嫁给牟姐夫时,那种随便你怎样我都愿意听从追随的感觉。 颜家明的眼睛越发的明亮了,他在田阳聪面前向来脾气好的一塌糊涂,这会儿温温柔柔的说:“你怕冷,我建议咱们挑个南方的城市去呆几年,你最喜欢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提前跟爸妈商量好了的。” 李青峰口中连呼“肉麻”,其实哪里肉麻了?就是声音里像能滴出水来罢了。 “好。”这个许诺说得也挺销魂,可怜了李青峰个老单身狗,当着司机还被强塞狗粮…… 235 第一次接情书 相处的再甜蜜也得分离,其实这样挺好的,感情始终新鲜,距离产生美感,一对小恋人都没有吵架的机会,舍不得浪费难得相聚的时间…… 颜家明正月初十离开的,被授予艰巨的任务,就没来得及伤感。 进入99年,田阳聪要再次进入股票市场了,这次不心急,慢慢儿来,把记忆里到2000年之间涨幅最大的几只股票买一买。 颜家明的任务也是这个,颜爸颜妈不允许他花用田阳聪那间二居室的房租,钱都在他手里存着呢,再加上自己平日里攒下的财富,可以试试水。 有老灵魂指点,拣最牢靠的买,不伤筋不动骨的买,也足够少年郎觉得刺激。 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股票市场配股公司数量增加了很多,大牛市行情,以科技股为龙头,ya科技,hh控股,zk创业等,正在成为市场的明星。 还有曾经在96年着实红火了一把的深发展,田阳聪的半数身家里都有它的功劳,这次依旧跟进…… 日子总是丰富多彩的,田阳聪终于在电脑上下载了qq软件,结束了只能跟小男神互发电子邮件的日子。 看到目前唯一的好友头像颜色鲜艳起来,动起来,“咳咳”咳嗽起来,那一刻热泪盈眶。 他们也算是走在了时代最前沿的人士了。 有了qq,互传个文件更方便快捷,听说田阳聪痛失了第一名的宝座,直接掉到了年级第三名,颜家明立刻折腾起京城那边的学习资料,一股脑的要给她发过来。 这段时间确实有些疏忽大意,班主任薛老师约谈她两次了,高校长在校园里见到田阳聪也住脚询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真没有什么困难,一切都顺利,都在蓬勃发展,她禁不住诱惑要去参与,看看自家农场,转转主体已经完工的分园,在电脑上直接关注股票涨跌幅度,跟男神抒发抒发感想,跟后妈跟姐姐们一块儿吃顿大餐…… 生活太安逸,意志力就会薄弱,毕竟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嘛。 “别担心,我再拼一把就是了。哎,图什么啊?没有困难自己制造困难再克服……” 田阳聪摇着脑袋在电脑上吐槽,男神的安慰三分钟之后才传过来。 “马上进高二分科,课程会少些,会轻松些。” 这是个需要马上讨论的新问题,俩人说好的要去读同一所大学,目前选文还是选理科? “选理科吧,不用花时间反复背诵。”田阳聪一锤定音,上辈子俩人也是选的理科,直接定下来,免得男神要为自己着想伤脑筋。 “好!我也是这么想的。”男神在对面抛出一幅动画背景,青草地摇曳,长发女孩的背影…… 还学会了发送“砰砰”跳动的红心…… “刷题去吧。”田阳聪笑容荡漾敲出这四个字。 两辈子的灵魂,哪里还会真的看重到底是年级第一名还是第三名?她只是不好意思让老师们和校长担心罢了,还有尽量维持自己站在主席台上给学生上课时的风度。 而一个高中生的风度,就是学习成绩才能维持的。 颜家明已经熟练操作qq的基本功能的时候,田阳聪夺回了第一名的桂冠,从校长到老师们都松了一口气,校园宣传榜上她的照片笑的很完美,露出八颗牙齿,眼睛睁的也比平时大,亮晶晶。 果然是前世学会了时不时自拍的人的照相技能更厉害,其他学霸还不知道有这种讲究,一水儿的本色出演,戴着眼镜穿着校服一手扶树傻呆呆,或者微皱眉头抱着课本踌躇满志。 从宣传栏的学霸群中可得结论,田阳聪最好看,最会打扮…… 然后,临近暑假面临分科分班的紧张形势,学霸中最好看的田阳聪同学,课桌里被塞了两封情书。 比夺回第一名桂冠还激动…… 这证明什么? 上辈子可没有这样的罗曼蒂克的爱情宣言砸到脑袋上,还一砸就是两封,两种字体两位主人公…… 来的太晚哈,颜家明貌似比自己要早好几年接到迷妹的情书。 好饭都不怕晚的。 田阳聪珍惜了又珍惜,把两封叠成了心形的书信包裹起来,带回家,用透明胶带粘在了……墙面上。 不用看,也不用知道是谁写来的,反正这辈子姐被人追了,有铁证,证明自己魅力无穷。 感觉自信心膨胀了两倍。 感觉世界充满爱…… 分班之前有好多同学请田阳聪写留言,她都不觉得无聊至极了,充满爱的世界自然需要时不时煽个情的,有爱的人只是分个班还继续呆在同一所校园同一个年级也会觉得不舍…… 登录qq,还要很苦恼很苦恼的说:“我真担心他们如此喜欢我会不会影响了学习,魅力太大了我也没有办法控制不是?感觉在犯罪……” 颜家明:“?( ′???` )比心……” “咳咳”:“你可以告诉他们你有男朋友了。” “咳咳”:“不可以!他们脆弱的心灵会受到伤害的,我只有保持沉默才不算太残忍。” “咳咳”:“我是你的男朋友。” “咳咳”:“刷题去……” 笑容格外荡漾,花费了十分钟才把注意力摁在试卷上。 田来弟听到“咳咳”声停止才过来打扰妹妹,姊妹两个都住二楼,隔着一道薄墙,听动静很清晰。 二姑娘该升初三了,每天都是头悬梁锥刺股的学习,成绩保持在班里前两名,年级前十五名。 反正她是尽了全力了,智商限制没办法。 但是人家也有先天好条件,田阳聪不能比的。 听说妹妹是因为接到了情书才兴奋成这样的,二姑娘表示鄙视。 “谁还不收个十封八封的啊?你姐我现在都是直接退回去的,不稀罕……” 二姑娘遗传的李淑香的外貌,唇红齿白眼睛亮美如花,又专门研究过吃穿打扮的,什么新款穿什么,一颦一笑自带风情万种。 这个……田阳聪也只能艳羡。 “二姐,我还要接着刷题,毕竟成绩最重要,你可能一辈子也体会不到在高中做年级第一名的美妙感受。” 姊妹……友尽。 236 事业高峰 99年的这个暑假,田阳聪在县城的事业发展到了最高峰。 辅导班报名学生爆棚,直接分流到了新校区,新校区的二三层楼上同样人满为患,田阳聪都打算要把做宣传用的自己的大照片撤回来了,李青峰死活不同意,宁可加派各类人手…… “小神童”幼儿园分园投入使用,比老园区更优美更有趣更让小朋友们流连忘返,大人们隔着透视墙欣赏园里景色和自家孩子做游戏时的开心模样,同样会舍不得离开。 两块地皮在给主人狂热吸金,剩的那一块最大的,农场那边,在能够自负盈亏的前提下,得到了另两块儿地皮的友情投资,农场外扩了二十亩地,新招了人手,加班加点搞建设,工人住的,牲畜住的,返季蔬菜住的……更先进设施的大棚。 倒不是投入动辄百万的专业设备,那个不现实,田阳聪这一年往股市上投入的不少,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是农场目前最大的领导者,老侄子田浩生,带着一票老庄稼汉子反复观摩学习了投资浩大的蔬菜大棚后琢磨出来的半土半洋模式。 采用麦草泥墙加高,省钱,还能在里面直起腰来劳作。 竹蔑扎架子,塑料布围裹,草苫子遮盖,这些沿袭了旧思路。 学过来了滑轮设计,安装后更易于卷放草苫子,光照问题完美解决。 学来了连通暖气管道的好法子,改良成自己最易操作的土灶台,解决了冬季蔬菜的保暖问题。 类似的土灶台还分布在了员工居住区,专门隔离出两间洗浴室,冬天里能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 干活儿上瘾的老侄子还计划把养鸡事业提升一大步的,也盖成大棚形状集中喂养多多喂养,直接被田阳聪一票否决了。 她原先担心的味道问题,那么多人说她小题大做,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扑面而来,羊,牛,鸡,这三大类农场主要居民功不可没啊。 鸡群一直在散养,还没太大的问题,羊跟牛……尤其是牛,牛圈里味道刺鼻不说,夏日里苍蝇铺天盖地,一个劲儿的打扫也收效甚微。 “无论如何不能圈养鸡群,奶牛……可以接着买,想法子用纱窗给牛圈四面跟顶上全围起来吧,平时还是散养着。” 田阳聪再嫌弃味道也必须支持养牛事业,现如今两所幼儿园的小朋友订奶喝呢,想供应高中生都没产量。 三处产业互相补充互相促进,一切蒸蒸日上,李青峰忙到飞起,田阳聪忙的心甘情愿。 唯一遗憾的是,小男神没有时间过来亲眼看看盛况,他要参加魔都大学举办的暑期夏令营活动,给自己的高考再添几分把握。 给田阳聪的qq留言说:“我主要是想亲身体会一下魔都的风姿,也提前考察一下,看是不是适合我们一块儿去读大学……” 这理由很强大哈,就是不知道全封闭的暑期夏令营活动中,某男神到底如何感受到魔都的风姿。 田来弟利用这个暑假要重新装修一下自己的服装店,她读书紧张,进货出货都不能亲力亲为,店里生意总是不温不火的,六七月份的销售额更是不容乐观,细算起来还不如直接出租给别人挣租金。 她又舍不得放弃,觉得那是她赖以滋养自尊心的所在,毕竟姐姐妹妹的生意都做的红红火火,还有房子有宅子,就她没有。 跟同龄的同学们相比,当然她算是优秀的,可是天天跟着田阳聪住在一起,好意思跟同学们比吗? 咬牙坚持吧!二姑娘痛定思痛,利用暑假自己操持,先给服装店来了“清仓大优惠销售”“买一赠一”等活动,还处理不了的存货打包运去夜市吆喝…… 把店里彻底清空,二姑娘自掏腰包请人里外修缮了一遍,简易蛇皮袋子全扯掉了,重新泥墙吊石膏顶,墙面贴的卡通图案壁纸,新柜台,下面存货,上面悬挂衣物,隔间也拆掉了,围了一个小小的试衣间。 因为这处店面紧挨着武训小学,销售对象比较单一,二姑娘继续按小学生的年龄特征铺货,心有不甘。 犹豫再三,架不住内心对自己也得时时刻刻穿新衣穿美衣的需求,二姑娘在暑期结束前,租了个新店面,在自己就读的初中学校邻近。 “我买不起房子,租个铺子还是没问题的。”田来弟解释的时候还有点儿泛酸,“我去省城批发市场转转,除了童装,还要添置上我能穿戴的漂亮衣裳跟鞋帽首饰……” 做老板的亲自试水,只购买与出售自己喜欢的物件,不知道这桩生意能不能成…… 田来男只能经济上支持:“来弟你缺钱不?姐资助你一万进货够用不?” 田阳聪:“我今明两年有闲钱就投股市,你要不要关心一下我买的哪几只股票,行情如何,要不要跟风?” 如何不缺钱?如何不想要跟风? 二姑娘艰难的拒绝了,自尊心作祟嘛,她又不是拿不出钱来,支应两个店铺够用了。 好讨厌你们比我富…… 难得三姐妹一桌吃饭,田来男还有消息要说说:“前些天我见如男了,咱爸妈带着她来住院,在家高烧总不退,转成了肺炎。我去交的住院费……好在治好了,脑子也没事儿……” 姊妹两个都沉默了,田来弟一肚子酸水化为乌有,幸亏姐姐妹妹的都富裕了。 比不过姐姐跟妹妹,还有个更小的妹妹比自己不幸呢,知足吧! 田来男叹了许久的气,田二贵没了儿子,生活又是无精打采的,地也不好好种了,经常赌个小钱喝个小酒,日子过一天算一天。 李淑香倒是肯在家照管田如男,但是新鲜劲儿过去,照管的不精细是肯定的,要不然不至于等如男高烧成了肺炎才送进城里医院。 “如男……现在长什么样儿?”田阳聪心里涩涩的,她一直努力忽视那个小妹妹的存在,不去想。 “住院的时候脸通红眼睛都睁不开,出院的时候只看人不说话……”田来男描述着,眼睛热热的。 237 我要带走孩子 那个可怜的孩子不在她们姊妹的势力范围内,满心想照管也没机会,给田二贵两口子钱……也未必就花到田如男身上。 而且,大家都明白,那两口子就是个无底洞。 往无底洞里填钱,自己都鄙视自己。 可是,要再等下一次,田如男被疾病折腾的脑子傻了再来后悔再来嗟叹再伸手帮忙吗? “二姐自己去省城进货,我……陪大姐回田家村一趟,看看……” 田阳聪艰难的说出了决定,心里一下子又轻松了。 她现在有能力帮妹妹一把,那就帮吧。 田来男双手捂脸,她自己也觉出来最近越发的多愁善感了,都不好意思告诉丈夫夜里做梦会梦到田如男瞪着大眼睛看她…… 二姑娘脸上的神色也黯淡了,她必须在开学前安排好两个店进货的工作,而且她真心不喜欢再回田家村去,只站一站都不愿意。 难得二姑娘讷讷的说话:“那……我给如男准备几套衣服,你们记得……跟她说,二姐也想看她去……” 其实她不想,真的不想,那个妹妹比她自己小时候享受的待遇要好得多,最起码爹妈陪在身边,还肯带进城里来看病…… 田阳聪表态:“肯定给你把话带到。我还得告诉她,需要跟父母争执的时候,可以学学二姐的嘴皮子。” “这个可以告诉!我田来弟的妹妹不能怂,叫她学着我些……”二姑娘终于恢复了精神,尾巴都要翘起来。 她会吵架,会争取自己的利益,她骄傲。 小四妮儿如果能学到她二姐的本事……可惜她没有学习的机会…… 这次下村,牟帅哥做的司机,他刚订了辆汽车,还没到货,只能继续借幼儿园的三菱面包练手,大热天的,舍不得老婆跟他坐偏斗摩托车暴晒。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当姐夫的偷偷对小小姨子叮嘱:“我怀疑你大姐又有孩子了,回老家千万注意些,别让你大姐磕着碰着,时间短没确认,我没告诉她……” 吓得田阳聪浑身打激灵,深深懊悔自己提的回老家的建议,早知道就不跟大姐说了。 田来男上个孩子刚怀上就掉了,牟姐夫命令着生生在床上躺了一个整月,接着喝中药调理身子又多半年,看护的眼珠子似的。 担心田来男会有思想压力,牟姐夫观察到老婆身体异常都忍着不说,做妹妹的能不被吓着? 车开进村子,一下地,田阳聪就事事冲在前面,尽管她也是下过决心再不踏进田家村一步的。 成年人嘛,谁还不出尔反尔几回的? 这一次回老家,带的礼物都送到了李淑香手里,以至于没有得到冷遇,还被允许进屋喝口水。 “虽说你上了城里的户口,认了城里的干部当妈,可你既是回来了,就没有空着手上门的道理,叫村里人笑话……” 李淑香嘟嘟囔囔表达之前的不满之情,逐一翻检俩闺女一个女婿带来的大包小包礼物。 姊妹两个的注意力,却全在蹲在角落里不声不响的小孩子身上,牟帅哥锁好车进屋时,发现自家老婆又在抹泪了。 怀疑她又怀孕了,就是起源于容易哭的特征,再加上例假推迟了好几天,牟帅哥紧张着呢。 当大姐的召唤妹妹,小丫头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搭理她,就能掉金豆子…… 田阳聪刚才都没敢离开田来男超过一步远,生怕李淑香暴力因子作怪,伸手推搡下大姐啥的,或者再给一板砖儿。 这会儿大姐夫接过看护的重任,田阳聪才起了身,蹲到了这个被赐名“田如男”的小丫头对面。 最初听说的消息,田如男是个大城市小公主的模样,皮肤白眼睛大跟田来弟的美颜肖似,穿戴也洋气,李淑香老骄傲的带着她在村里炫耀。 可是亲眼所见,此刻的小丫头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小村姑,脸色黑黄,两颊上几块泛白的地方,应该是肚子里生虫…… 脖子最黑,是多少日子不清洗的泥垢,头发里散发着一股子污浊的味道,乱糟糟的长度,还有两块儿泛青刮秃的地儿,应该是上次住院输液留下的印迹。 “柴禾妞儿”的巴掌脸上,最显著的是那双大眼睛,因为脸瘦小,愈发显得大,显得黑色眼珠子圆溜溜。 跟田阳聪同一血缘的四岁小丫头,蜷缩在角落里,眼睛一眨不眨。 李淑香发现送来的大包小包几乎全是给小孩子的东西,忍不住嘴的抱怨:“如男恁点儿的人,能吃用着恁好的东西?你们有钱就给我留钱,比买这些不实用的衣裳不强?原本指望着这孩子跟你们一样聪明,以后我老了能孝顺我,谁知道这孩子是个傻的,小时候看不出来,越长越缺心眼儿,连句话都说不利索,又没眼sai儿……” 蜷缩着的小丫头身子瑟缩了一下,大眼睛也垂下去。 田阳聪想要牵她起来,发现她全身紧绷僵硬…… 田来男抹着脸质问李淑香:“妈,如男咋吓成这样?你打她了?” “我打她干啥?”李淑香一脸无辜,塞嘴里一块儿奶油蛋糕,咀嚼着说,“我就剩这一个闺女在跟前儿了,疼她还疼不及呢!只要她不乱跑,老实巴交在家,我养到八岁还给她送学堂呢,不耽误她!” 三岁的孩子猛不丁从城里来到乡下,满眼都是陌生人,她能不害怕?能不乱跑? 田阳聪的眼泪也在往外涌,无限的自责啃噬着她的心。 小孩子也会希望逃出这个没爱的地方吗?田如男尝试过逃跑吗?又受到了这对陌生父母怎样的修理教育? “你们要是养烦了,那我带回去上幼儿园怎么样?” 之前讨论过这个问题,李淑香担心田如男跟着三个姐姐学坏了,也跟父母离了心,又白瞎一个孩子,坚决不同意。 这次能商量得通吗? 田来男抹着眼睛也跟着劝:“如男这么小,帮不了你们做家务,在老家还得你照顾,耽误你干活儿。” “啪!”李淑香立刻恼怒了,站起来把刚才拆开的蛋糕盒子往桌子上摔,指着俩闺女骂,“就知道你们不安好心,自己翅膀硬飞了,还算计着把小的也带走,啥都不给我剩。” 238 你选择人财两空吗 牟帅哥直接拦在老婆跟小小姨子身前,他这个暴脾气忍耐很久了,今天不想再忍,在确认老婆怀孕之前,他要解决这件事。 “你给我坐下!”当女婿的爆出了浑身的气势,竟然唬的李淑香一下子老实了,身子不由自主听了话,只剩一双眼睛表达着不可置信。 “你不就是担心没人养老吗?我从这个月起,每个月给你添二百块,以后逢年过节再带如男回来看你,我今天就把如男带走。你要是不肯听,不让我们带走如男,那对不起了,以后我们一分钱都不给你,你们还没到老的爬不起来需要儿女给赡养费的年纪,不服气的话爱去哪儿告状就去哪儿,我统统奉陪!” 田阳聪注意到,蜷缩在角落里的那个孩子身子颤栗了一下,大眼睛又抬了起来,看向凶巴巴的牟姐夫。 “你不要怕,我们……会对你好的。你可以记住姐姐的地址,小神童幼儿园,你可以想法子求别人带你进城去找我,告诉她们我保证给很多钱答谢……”田阳聪低低的呢喃着,努力安慰小小的那一团。 被吓住了的李淑香脑筋依旧转的飞快,每个月多给二百,那就是四百块,在村里花用可实在太够了,一年就是四千八百块,小五千哈哈。 可是人总是贪婪的嘛,就算被吓得坐回去,声音颤颤悠悠还是要打商量:“那妈得跟着去啊,你们不晓得,如男跟惯了我,离了妈不行,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儿的总要闹腾,你们年轻人管不好……” 田如男的眼睫毛又垂了下去。 田阳聪骤然发火了,站起来看向了李淑香,咬牙切齿的说:“如男总会长大的,她有腿,会跑,你越是不许她跑,她越会跑,到时候你就等着人财两空吧!” 她又转向田来男夫妻:“大姐,姐夫,她想跟着进城,绝对不行!人我们不带了,钱以后也不给了!随便她们怎么作去吧!” 没错,原先总是各种忌讳,其实完全没必要。这两口子是没心的,尤其对自己生的闺女们没心,这是绝症,挽救不过来的。 为了援救小四,再把这两口子搅进自己安宁的生活里,不可以! 也就是田来男会犹豫,牟帅哥的态度比小小姨子还坚决,李淑香这种定时炸弹一样的丈母娘,休想长期潜伏在他老婆孩子的身边。 “说不通就算了,我家里是真不欢迎您。您生的孩子您自己养确实应该,我们算多事儿。来男,阳聪,咱们走!” 田阳聪狠着心真的往外走,不敢再回头看那个蜷缩的小影子一眼,她来之前也是抱着可以多花点钱买回妹妹自由的想法,随身的挎包里装了三千元。 谈崩了不要紧,她甚至想到了用钱买通村民帮她把如男偷出去,刚才她就已经往田如男的脑海里灌输逃跑求救进城找姐姐的概念了。 反正,跟着李淑香两口子,田如男肯定是没有未来的。 牟辉护着老婆也往外走,他跟小小姨子的想法不谋而合,摆着手对角落里小小的一团说:“如男要是想进城找大姐吃好的穿好的,随便在村里找个长辈求他就行,告诉他只要把你安全送到时鲜楼,大姐夫给他五百块钱辛苦费。” 四岁的孩子,肯定能听懂这些话,也能学会吧? 李淑香真的被气坏了,刚才就不该看在他们大包小包送礼物的份儿上允许进家门,竟然敢挑唆着小四妮儿找人帮忙进城…… 可是田二贵那个王八犊子又去跟人打牌九了,根本不着家,她一个妇人家,看到大女婿就犯怵,连跳脚骂都不敢。 “你们……你们想着给我送钱!”李淑香跟到门口,一条腿挡在门槛上,生怕小四妮儿真就趁这机会往外头炮。 “送钱?您别想了!”牟辉斩钉截铁,一手拦护着老婆的腰肢,令田来男回不了头。 别想了怎么行?田二贵现在没心思种地,应酬公事做点表面功夫,收成肯定好不了,两口子就指望着每月二百块钱的赡养费当零花儿呢。 “回来,你们回来,坐下好好商量商量。”李淑香追出了院门,扯住了牟辉的短袖袖口。 她心里很委屈的,从一开始就是她自己闹腾着要把小四妮儿抱回来自己从头养,为的不给她的妯娌们的儿子霸占家产的机会。 也真想过要好好养这个孩子,叫她听话,别跟姐姐们一样。长大了孝顺她,听她安排,招上门女婿给她养老。 这思想,不比田二贵只看重男娃儿要强吗?田二贵还不如自己在孩子身上下的力气多呢! 可是带孩子很麻烦的,尤其是半路上要回来的孩子,始终跟自己不亲,动不动就哭闹就想跑想找养父母…… 不听亲娘的话,被打骂几回不很正常吗?谁家孩子不是打骂着长起来的?偏这孩子越打越傻连句话都说不利索了,活脱脱的讨债鬼!赔钱货! 叫赔钱货们领走赔钱货,还能每个月多两百块钱花用,其实真挺划算。 自己还能轻省些,也天天拾掇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串门子聊天儿说东家道西家,没有累赘…… 再坐回堂屋,局势就彻底掌控在牟姐夫手里了。 李淑香想再多要点条件,对不起,真没有。 四百块钱还是每月发放,看后续表现如何,一个月派人送一回。如果违规,自己跑去城里打扰姐妹们的生活,对不起,又不给了。 谈好了条件,田阳聪从挎包里拿出本子奋笔疾书,还逼着李淑香签了协议摁了手印。再没有比她更心思毒的小孩儿了,李淑香恨不能把十几年前的自己打死,也不要生下这样的孩子来。 大凡允许选择,谁又肯投胎到你家这个烂泥坑呢? 田阳聪再次牵起小四妮儿的脏手,这一次,小四妮儿没躲,乖乖的。 “把如男的户口本给我先拿着,进了城好给她办学籍,下个月送钱来的时候给你捎回来。”牟帅哥想的挺远,没料想…… 239 又一个黑人黑户 “啥户口?”李淑香还被说愣了,浑然忘记了起先找闺女们要几万块钱给田如男办户口那桩事。 再想起来,还有的埋怨:“那不是你们一个个的都舍不得拿钱吗?丫头片子办啥户口啊?没给她办!” 闺女们跟女婿:“……” 就问你服不服?做娘的能做到这一步。 “那她之前在养父母家里的户口呢?”田阳聪追问。 “那肯定是销了呗!如男可不能再跟那家人有牵扯。” 李淑香说的理所当然。 田阳聪直接转身,从刚才送过来的大包小包礼物中拣出田来弟准备的小四的新衣裳,继续牵着小四往外走。 再次希望再也不见。 牟帅哥也伸臂揽住老婆往外走,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说。 田来男如今见识多了,知道一个大城市的居民户口有多难得,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扭头,从丈夫的臂弯上怒瞪母亲。 “瞪我干啥?我又不缺心眼儿,费那么大劲儿把如男要回来,还让她在别家的户口本上姓别家的姓……” 牟辉胳膊用力,他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人忍不住要发脾气的地方,难为之前自家老婆跟小姨子们怎么过日子的,这就不是个正常的家庭,这个家庭的父母是纯然的只为自己着想,纯然的不肯为生的孩子们想一点儿。 田阳聪却站住了,小四妮儿也跟着她茫然的站住。 有一句话,田阳聪必须现在问出来,她想爆炸…… “请问您这些年在外面,除了如男,还生过几个闺女?” 牟辉臂弯里的田来男身子骤然趔趄了一下,脸色都变了,被吓得。 难道要像愚公移山一样,这对亲生父母一个接一个的往外抛孩子,做女儿的就得一个接一个的照管? 在外近八年的时间啊!眼前这个拿闺女不当人看拿自己当母猪看的女人,到底生过多少孩子? 当然,肯定没生过儿子。 像如男这样生下来又嫌弃是闺女送给别人卖给别人的,还有吗? 好歹给大家个思想准备啊! 八只眼睛盯着李淑香,她的脸竟然会感觉到热,心里满是懊恼,干脆伸手往外推位置最靠后的田阳聪跟田如男,恶狠狠去关门。 门外听到她的愤愤不平:“寻思大城市有b超得多厉害呢,净特娘的扯淡……” 院门外汽车周遭已经围上了不少村民,站的或近或远,窃窃私语着,满脸的感兴趣。 田二贵家天天唱大戏…… 这次,就连最好脾气的田来男都没有搭话的意思,她木呆呆上了车后排座,伸胳膊要把小四妮儿抱上来,被田阳聪拒绝了。 姐夫哥千叮咛万嘱咐的话,田阳聪可不敢忘,自己抱上去没关系,给大姐抱,再抱没一个孩子可怎么办? 汽车开动,田家村慢慢儿被甩在了身后。 田来男轻抚着小四妮儿的脑袋,幽幽的说:“如男,你算是幸运的……” 小四妮儿好像听不懂,还是一言不发。 田阳聪咧咧嘴苦笑一下,小四妮儿在李淑香的肚子里时被b超验证是个男胎,所以才得了被生下来的好运吗? 之前还有几个更倒霉的被中途流下来…… 或者算是幸运的? 浑身都要发冷…… 牟辉的安排是:“阳聪你得上学,如男由我们来带,跟你园里其他孩子一样待遇就行,我早晚接送她。” 小四妮儿又在轻轻颤栗,她可能有些畏惧大姐夫,对田来男也不算太亲近,她紧紧挨着田阳聪,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田阳聪始终没放开小四妮儿的脏手,她的答复是:“先带她去园里转转,再去时鲜楼接风吃饭,叫她自己拿主意住在哪边。” 会抓稻草智商就有救,在姐姐们跟她亲娘为她起争执的时候,能够迅速选择抱姐姐们的大腿跟姐姐们走,脑瓜儿绝对不傻! 就是不说话而已,慢慢儿来,即便有些自闭症症状,不是先天的也应该好治…… 牟姐夫安静了一路,耳朵里灌满了那俩当姐姐的絮絮叨叨,小四妮儿也很安静,但是很明显,只要俩姐姐不停说话,她浑身就能放松。 三菱车开回了老幼儿园,田阳聪还在这边住,距离学校近嘛,她跟李青峰在新园那边只留了一间办公室。 幼儿园没有暑假,但是会在九月一号前休整一周,住宿的幼儿也全被接回家去了,难得安静几天。 老周师傅现在身兼数职,两所幼儿园培训学校的保安工作归他管,还做着老园门岗的定制手工鞋作坊经理,基本上是以校为家了,自己说要对得起开的两份工资跟鞋作坊的分红,放假也不肯离开。 “周师傅,这是我妹妹,四岁大,以后她会住园里,在园里上学,麻烦您多照顾。” 田阳聪下了车,首先牵着小四认人。 老周师傅手里捏着块儿皮子笑哈哈,他老有经验了:“田校长放心吧,我跟大家伙都嘱咐一声,绝对不会丢了自家孩子。” 这个年龄的小朋友,最忌讳乱跑,只要幼儿园门口看护的严,就没问题。 相比来说,这条件比时鲜楼可好的多。 牵着小四进了屋,田来男已经熟门熟路从冰箱取了牛奶加热,再给两块儿鸡蛋糕,让小四先垫垫肚子。 “吃完了先洗澡好不好?然后就可以换上新衣服,带你去吃红烧狮子头……” 田阳聪语气委婉,但是态度坚定,小四明显抗拒洗澡,抗拒无效。 她……没带过孩子…… 尤其没带过这么脏的孩子,连带的把她自己都蹭脏了蹭臭了。 “小孩儿不洗也行……”田来男看见小四眼睛里面的泪花儿,想劝来着,被牟辉拦住,带去园里赏花。 当姐夫的在婚后才看清楚,原先以为俩小姨子这么厉害都是老婆之前教育的功劳,其实不对,那都是小姨子们自己给自己加持的本事,他老婆只把自己教育傻了…… 所以,真要是有了孩子,生的闺女,能交给孩子亲妈教育不? “叫阳聪先练练带孩子的本事儿,以后好能帮咱带……”牟帅哥毫不害臊的教老婆。 240 光头小和尚 洗浴间里,姊妹两个裸诚相见,田阳聪需要彻彻底底把小四洗干净,太脏了,一头乱发冲到第三次,才体会到爽滑的手感。 那两块儿被剃秃了的地儿,就实在没办法了。 费了这么大劲儿,没想到的是,白忙活儿…… 田阳聪也冲洗了一番,姊妹两个换好衣服,小四洗白了还是很好看的,除了脑袋上两块秃。 是大姑娘有经验,临出门前要给小四戴上遮阳帽的时候,发现了不妥之处。 田来男动作停下,抿着嘴唇,犹豫了足有一分钟,才转向田阳聪,声音干涩的说:“给如男……把头发全刮了吧?再洗一遍……” 牟辉跟田阳聪全愣了,小四妮儿也更茫然了,说好的洗了澡去吃红烧狮子头,又洗一遍是干啥? “长虱子了……”田来男又想掉金豆子,“先给我剪刀……” 田阳聪登时觉得自己满脑袋作痒,虱子,还真是必须马上控制的妖物,给它机会蔓延开来,不可想象! 幸亏这孩子不哭不闹不说话,非要给人剪了头发就剪吧,牟姐夫去李青峰那屋找了剃须刀过来,田来男专业人士,没几下就把小四打造成了光头小和尚。 房间里车里全喷了药,小四的破头发跟衣服团起来到远远地垃圾箱边烧掉,田阳聪刚换下来的那身直接泡在药水里,好一番兵荒马乱,还有田来男跟牟辉需要回时鲜楼清理衣服…… 就这,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后续。反正田阳聪总觉得满脑袋有东西在爬,恨不能把自己也泡在药水里才放心。 坐在未散尽的“敌敌畏”味道的三菱车里,田来男试探着问问小四虱子的由来。 “如男,你告诉大姐,从啥时候脑袋身上开始痒痒的?你跟妈睡一个炕不?” 秃头“小和尚”不说话,身子再次蜷缩起来,她渴望靠近田阳聪,但是不敢了。 她的手再次被牵住,总觉得满脑袋爬虱子的田阳聪,控制住了自己总想抓挠的冲动,再次靠近了虱子的发源地。 她没有抱怨小四的意思,真的。反而庆幸能够尽早把小四带进城来,如果再拖延下去,即便田二贵夫妻肯给小四吃好的喝好的,有一身虱子喝血,小四也长不胖长不高…… “我得变卦!”牟姐夫踩下刹车忽然宣布,“之前说的逢年过节叫如男回田家村的事儿,不能算数儿了。” 是啊,这次还不一定能处理干净,过节一回去,再沾染来新的一批进行传播,无论是幼儿园还是酒楼,都受不了啊! 都没好意思在时鲜楼吃饭,自家酒店舍不得祸害,直接回后院叫小伙计把饭菜送到门口,两口子赶紧给自己做清理工作…… 牟辉还好些,就在田家坐了坐,可是田来男紧挨着小四妮儿亲热了半晌儿呢,她要是不幸中标,直接把虱子传播到发廊…… 田阳聪陪着光头小和尚等在客厅,继续尝试着聊天儿:“如男,你喜欢这个名字吗?我就很讨厌他们起的名字。你要是跟我一样,不喜欢,很讨厌,三姐给你改个名儿,改个好听的……” 光头小和尚虽然还是没出声儿,但好歹把眼睛看过来了,那眼神里,似乎闪烁的是……质疑?或者是听不懂? 田阳聪忽然心虚了,忍不住解释:“你别小看三姐取名字的本领,虽然……给自己起的名字不咋滴,那都是机缘巧合瞎起的,我保证给你好好起,起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 光头小和尚的眼帘又垂下去。 这孩子可别真是傻了…… 小伙计送饭菜过来,在门外吆喝,光头小和尚立刻往角落缩。 田阳聪接了食盒进屋,一盘一盘摆上茶几,随手把一把筷子放在一旁,提了食盒送出去。 “谢谢您了。” 她客气一句,回屋,发现刚才那把筷子被分拣开来,斜放在了盘子沿儿上。 小四不傻,会干活儿…… 像个受惊的小兔子缩回了角落。 “喏,过来,坐这儿,等着大姐大姐夫一块儿吃饭。” 田阳聪招招手,自己先坐在茶几对面的小马扎上,装作没注意,很快,身边无声无息也坐下一个“光头小和尚”。 四岁的孩子,给一个小碗一个汤匙就能自己吃饭,还会察言观色,小心翼翼不把饭菜掉在茶几上,一旦掉了,会以光速用手捡起来吞掉…… 田来男吃着饭中途两次抹眼睛,牟辉都要吃不下去了。 一顿饭吭哧吭哧艰难的吃完,小伙计上楼拾掇了碗筷,田来男牵着小四妮儿去洗手擦脸,温声细语的给她介绍屋里的布局,邀请她住在这边,说要在卧室里添张小床。 光头小和尚不说话,但是洗完手脸后就在客厅抓住了田阳聪的衣襟,死活都不撒开。 就好像初次来幼儿园的小朋友,会始终依赖第一个肯牵她肯抱她的老师阿姨。 田来男有丈夫,确实不适合带着妹妹一起住,田阳聪把小和尚揽在自己身前,拿挎包,取出三千块钱放茶几上。 “姐,姐夫,小四跟着我住就好。你们也有任务,给小四在城里买个户口呗,今天没多带钱,姐夫先垫上,下次我再送过来。” 原计划就用三千块钱把妹妹赎回来的,现在多花些钱也能达到差不多的目的,李淑香养小四养厌烦了,又没舍得花钱交罚款上户口,正好给自己这边一个好机会,直接把小四的户口上到城里。 牟辉路子广,这事儿应该能办,就不麻烦刘副主席了。 户口在城里,不跟田二贵夫妻在一个本子上,以后再给小四办出来学籍,就在城里上学,她还会越长越大,有自己的主意,李淑香还能奈她何? 田阳聪下了决心,豁出命去教,也得把小四给教的思想独立喽,就是不给那两口子摆布闺女招上门女婿留农村给他们养老的机会! 她能带出来俩姐姐,就一定能再带出来一个妹妹! “不要你拿钱……”田来男拒绝,她作为大姐,从来都是把自己认知成母亲的身份的,长姐如母嘛。 田阳聪直接站起来,牵着小四往外走,嘴里嘱咐:“姐夫你记住喽,小四的名字我给改了,不叫‘如男’,叫‘胜男’。胜利的胜,按这个报户口。” 241 只跟三姐睡 小小姨子有个性,直接做主给妹妹改名字,牟辉再看一眼自家老婆,还是那么好脾气没意见,小小小姨子继续无声无息,跟在三姑娘身后。 三姑娘比二姑娘的性子要稳当呢,牟姐夫挺欣慰二姑娘去省城进货了,她要在这儿,今天能招惹出来的幺蛾子还得多! 被姐夫哥在肚子里念叨了一下下的田来弟,第二天下午到的家,一切顺遂,新租的店面直接加盟了一家体育用品公司,以后统一配货定价,四季都不用多操心,很适合她目前的学生身份。 看到“光头小和尚”妹妹,一时半会儿亲热不起来,她吱哇乱叫的,小四也不跟她亲近,只亦步亦趋的跟着田阳聪。 吱哇乱叫的二姑娘在听完了小四所有故事之后,嗅着空气里还散不净的“敌敌畏”味道,猛拍巴掌。 她这是后悔没参加本次救援行动了,而且加盟公司会尽快送来第一批配货,她要重新调整店面的装修,接下来也肯定没空。 但是心不甘啊! 到底让二姑娘想出了办法,态度诚恳的给支书家打电话,拜托支书夫人无论如何去家里转达一下重要信息,以后一定重谢。 那信息就是:目前的b超技术确实不太靠谱儿,尤其是黑诊所里面的破机器,经常会发生看错的事儿,某地方的某某某就是做b超结果是女孩,真生下来却是男孩儿…… 二姑娘孤身闯省城都习惯了,见多识广说啥像啥,列举了好几个例子,有人名有地名可信度极高,支书夫人当时就信了。 可不就是那样滴?李淑香现在的小四妮儿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黑诊所的机器显示是个男婴,两口子才痛下决心把小四生了下来,结果是错的,生的还是女孩儿! 田来弟放下电话,长长的奸笑了三声,把小四妮儿给吓得直往田阳聪身后缩。 “别怕,你二姐给你出气呢!”田阳聪安慰小四妮儿,发现抚摸光头还是挺舒服的。 打电话聊八卦只求拐着弯儿给亲生爹娘添堵,这事儿也只有二姑娘能做的出来。 “嘿嘿,我就是不想叫他们好过,豁出去花钱送礼感谢支书婶子……” 二姑娘眼前仿佛已经看见了田二贵和李淑香互相埋怨指责懊悔,懊悔啥啊?哈哈,懊悔之前流掉的孩子呗,说不定要是生下来就是个儿子呢,b超不靠谱儿嘛! 给亲爹娘添完堵,二姑娘心情好,又帮着田阳聪给小四洗了个澡,翻检她的衣服角角落落,确认没有任何异常才泡到水里清洗。 用块儿大毛巾包着小四,跟秃脑袋比衬着,更像个小和尚了,很可爱。 最主要还是那双眼睛跟二姑娘贼像,田来弟心痒痒,打商量:“要不今晚叫小四跟我睡?没虱子没跳蚤多干净的小丫头啊……” 这是要当玩具的意思? 田来弟伸着脑袋凑乎,小四妮儿又往田阳聪身后缩,这个二姐姐好可怕的,跟那个妈一样,一会儿吵吵一会跳高儿骂人,才不要跟她睡。 田阳聪料理二姐最得心应手,轻飘飘一句:“小四肚子里有虫子,今天下午喂的药,跟你睡的话你注意点儿……” “那算了,她跟你混熟了,还是别换新地方了,会不习惯的。”二姑娘蹭一把小和尚的秃脑袋,跑回了隔壁卧室。 剩下姊妹两个,头顶着头,田阳聪放声大笑,小四……也咧开了嘴巴,没人看见罢了。 说是跟田阳聪睡,其实是从幼儿园那边搬过来一张落地小木床,铺好被褥紧贴着田阳聪的床安放,小丫头昨夜睡得老老实实,反正田阳聪没听到她闹腾。 就是刚醒时被吓了一大跳,秃头小和尚的大眼睛在床边跟她正对上…… 所以,今夜,田阳聪还要叮嘱一下注意事项:“我留着夜灯,你夜里憋醒了也别怕,要么喊我陪着你,要么就自己去卫生间拉尿,二楼铺的木地板,你光着脚走路也不凉……” “要是饿了,自己拽这个抽屉拿饼干吃;渴了……喝这杯凉开水,千万别动热水壶。” 没带过小孩子的田阳聪只能反复叮嘱自己能想到的事项,小四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里面包含了新的东西,反正不那么木呆呆的了。 “好了,你去睡觉儿,闭上眼睛。” 幸亏现在带过来,小四已经有了不小的自理能力,教她用卫生间,一学就会,拽落地的抽屉也会用巧劲儿。 田阳聪利用这会儿时间上网,感觉好些日子没跟小男神联络了,按照之前介绍的,他在魔都的暑期夏令营应该结束了,从全封闭的环境里跑出来,肯定第一个想联系她。 然而邮箱里没动静,qq上的头像也还是灰色的,一动不动。 田阳聪开始留言:“家明,我把妹妹带回来了……” “咔哒咔哒”的打字声,在暗夜里比较清晰,田阳聪担心影响到小朋友的睡眠,敲了几行话就关机。 回身,却看到应该闭上眼睛进入睡眠的小四就站在她身后,秃着脑袋光着脚丫,小背心小短裤,眼睛里有渴望。 “怎么不睡?”田阳聪蹲下身子,耐心询问,“哪儿不舒服吗?去卫生间?” 小四的手,拽住了田阳聪的背心裙,歪头,眼神往侧下方的抽屉看。 小朋友的肚子里,貌似正传出“咕噜噜”的声响。 田阳聪终于明白了,哑巴小四想吃饼干,叫她睡觉前交代的可以自己去拿,她不敢。 俩不靠谱儿的姐姐吃晚饭时只顾得互相沟通,没注意小四到底吃饱没有,更没想过小孩子的消化能力强不强,又才吃过打虫药清空了肚子,这会儿肯定会饿。 昨天晚上也可能饿了,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来,”田阳聪心里酸酸的,牵着小四去洗了手,姊妹两个盘坐在落地抽屉前,一块儿吃饼干。 “刚才做得很好,以后有事儿就要喊三姐,我要是睡得沉听不到,你可以捏我的鼻子,像这样……” 242 男神会吃醋 田阳聪自己捏着鼻子说话,怪模怪样表演,孰料想就这一个怪动作,光头小四“噗”一声笑了出来,还喷出一嘴饼干渣子。 小丫头的声音绝对没有问题,之前还差点拿她当哑巴。 田阳聪放下一桩心事,牵着小四去漱口,姊妹两个同时躺倒睡觉,床一大一小一上一下,很和谐。 自从搬到幼儿园来住,田阳聪已经很久没和别人共处一室睡觉了。听着耳边传来的细小的呼吸声,她的唇角勾出一个安逸的笑容。 男神是延长了夏令营活动时间吗?还是跟新交的朋友们跑去哪里领略美景了? 说一点儿都不惦记终究是假的,几年相处下来,感情日渐深厚,早已超越前世那种单方面暗恋的执念。 这一辈子很幸运的事,她不再是单方面的毫无希望的爱恋,她得到了回应。 这回应还相当的热烈,让她颇有些措手不及。 一早醒来,看到昨夜还惦记着的男神就站在门前,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 颜家明是连夜坐火车过来的。背着一个大大的行李包,从车站步行到了幼儿园。然后只跟门岗师傅打个招呼,没舍得出声惊扰田阳聪的酣梦,就这么坐在她门前的花池边小憩。 “傻瓜!”田阳聪只说出这样两个字来,心里被填满了软软的感动。 小四再次缩在了姐姐身后,小手舍不得松开姐姐的手指头,紧紧的攥着。 一对刚刚有了点恋爱感觉的小年轻,就有些尴尬了,毕竟身后始终缀着个拖油瓶呢。 小男神心心念念着要来牵女朋友的手,可惜,他的专属被另一个小朋友独占了。 “我来开车,你坐我后面。”之前可通常都是颜家明做摩托车驾驶员,田阳聪坐在身后揽着他的腰,那滋味儿,幸福的能飞起来。 今天多了个光头小和尚,小和尚离不开姐姐,站在摩托车的前踏板上,还要把脸埋在姐姐的胸前,两只手揽着姐姐的腰。 这可让小男神的双手放在哪里呀? 三个人结伴去吃早餐。很明显,田阳聪要把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照顾小朋友身上,对男朋友就要忽略的多了。 而且不会说话的小四很是护食的样子。对眼前这个宛如从天上掉下来的,跟她抢姐姐的小男神,特别警惕。还几次悄摸伸手去推搡小男神的脸,就因为那张脸也凑到了姐姐跟前。 早就说嘛,李淑香的遗传基因,哪里会生出来真正弱小的孩子?小四其实也很凶的。 “我是你家明哥哥,来,叫哥哥。” 小四扭过了脸去,装作完全没听到的样子。小四目前不需要哥哥,只需要三姐一个就够了。 想单独约会是不可能的。 “小四,你今天陪二姐到外面玩好不好?” 田来弟吃着妹妹捎回来的炸荷包,已经做好了带着小累赘的准备,支持妹妹谈恋爱嘛。 可惜小四不同意。 她紧紧攥着田阳聪的衣襟就是不撒手,而且两只眼睛里装满了泪水,随时都要决堤而下。 “算了,还是我带着吧。”田阳聪只得放弃了与男神独处的机会。 三个人去看一场电影,显得这支队伍好纯洁。 还要提前给小四装好一个大大的行李包,吃的喝的擦手脸的,还有小朋友出门必带的换洗裤子,防着随时尿湿…… 一路上,大凡颜家明的脑袋跟手脚向田阳聪靠近了一点,就必会有一个小巴掌几片小指甲把他多余的部分推回去或者掐回去。 进了电影院,里面太黑,小四自然坚决不肯离开姐姐的怀抱,宁可不坐座位上,就站在姐姐两腿之间。一双大眼睛也不盯着荧幕,只关注着小男神有没有靠近她姐姐的意思…… 这是在防贼吗? 说老实话,颜家明也没有带过孩子,他所能想到的套路也无非就是给小妹妹买吃的买喝的。无奈小四根本不买账,递到她手里来的吃的喝的也不肯接,一定要经过她三姐的手二传一下。 “我明天就必须坐车回去了。”颜家明说的满脸郁闷,他的时间赶得很紧,要不是疯狂的想念自家女朋友,又怎么可能连夜乘车赶到县城来? 目前一对小恋人感情最热烈的表现也就是拉手,极纯极美能把掌心揉搓红了,十个手指捏软乎了…… 大老远过来,手没拉上就得滚蛋,多么不甘心? 看小四的眼神都是哀怨的,陪刘副主席吃晚饭都提不起精神来。 刘副主席:“家明这是累着了吧?马上升高二,再紧张两年,这两年就别往县城跑了,学习为重。” 小男神:“……” 无意间,他竟然看到了不会说话的小四在点头。 或者小和尚只是在欣慰面前的盘子里菜好吃?大家都给她夹菜的待遇高? 好鲜明的对比。 餐桌上万分失落的颜家明,神色怏怏一起被刘副主席送回幼儿园,还被亲自交到李青峰手里。 再没有跟小女友单独相处的机会了,明天早晨五点半的火车票…… 对面屋子灯光明亮,还不时传来轻声笑语,那是刘副主席还在跟小四沟通思想感情,想要努力逗着她说话。 李青峰服务很周到,熟门熟路给小男神铺好了被褥,喊他去洗漱。 对面的声音渐渐消失,刘副主席已经离开。颜家明期待中的敲门声也没有响起来,自己更是没有勇气深夜去敲对方的门。 所谓辗转反侧,夜不成寐,说的就是颜家明今夜的状态。 李青峰尽职守责,凌晨4:30就叫起了颜家明。 两人收拾了东西急火火出来,田阳聪顶着个头盔,穿戴的严严实实,坐在摩托车座上等着他。 “这么早,还是我开车送吧。”李青峰真的很热情,很友好,可惜两个小孩儿都不肯听他的。 “您帮我听着点儿小四的动静,醒了的话照顾她穿一下衣服,告诉她我很快就回来。” 颜家明把自己的大行李包蹲在了摩托车前踏板上,心里莫名的高兴,好像觉得占据了小四的位置一样。 他不再要求驾驶权,乖乖巧巧的坐在了摩托车后座上。出了幼儿园门外后,他的双臂终于可以无折无拦肆无忌惮的环在田阳聪的腰上,满足的叹了口气,似乎他此次前来终于有了意义。 一种别样暧昧的气息环绕,男神的脸颊也慢慢儿贴在了田阳聪后背上,远远看来,像是一对连体婴儿。 天色还没有大亮,路上行人很少,田阳聪拐过一个路口时,忽然踩了刹车…… 243 一气呵成的吻 停车的地方是一棵茂密的合欢树下,此时已是八月末,合欢花一层层开败了,在精致的绿叶树冠中还保留着凋败的残粉色,有一种朦胧的,又惊心动魄的美。 田阳聪接下来的动作,同样惊心动魄。 她放下车撑,扯了男神站到摩托车里侧,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儿,额头顶着额头,鼻子尖儿压着鼻子尖儿,嘴巴噘起来……贴上去…… 一气呵成。 感觉忍耐了太久,从上辈子就琢磨过这个动作,终于得以实施又不得法门,鼻子尖儿挺碍事儿,想象中花苞一样的小男神的嘴唇,一发力就磕到了门牙…… 男神……傻了,彻底傻了,智商掉到负二百五。 原来初吻是酸酸的痛痛的……可是还想要更多…… 身子整个儿滚烫起来,有什么疯狂的东西想要往外蹦往外喷涌…… 田阳聪觉得自己做了一次女王,从开始到结束全由自己掌握主动,本身就很过瘾。 其实她的脸也像煮熟了的虾子般通红,夏末的黎明还是很给力的,一个开始一个结束就天光大亮,亮的无所遁形,亮的必须马上出发,要晚点的啊亲。 可怜的男神被动的男神迷迷糊糊被人占了便宜去,迷迷糊糊又坐到了摩托车后座,迷迷糊糊又环上了女王的腰。 要说有区别,那肯定就是手臂勒的有点紧,像是恨不能把司机女王勒进他的身体里。 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质的飞跃,绝非之前拉拉手可比。 尽管这次飞跃没有任何语言辅助。 摩托车停在车站前,颜家明抢过了行李包,甩在一侧肩膀后,另一只手揽住了田阳聪的肩膀,这个动作也属于新开发。 原本是强忍着害羞之情的田阳聪,被这个动作鼓励到了,敢抬起眼睛与男神对视了。 刚才的一气呵成干得漂亮,干得……男神的嘴唇红肿了,她自己的嘴巴也木木的,估计暂时关闭了说话的功能。 好在男神坚强,红肿着也能说话:“我……会想死你的……” 好严重。 一个仓促的吻可以带出一桩血案。 田阳聪感受到了自己身体微微的颤栗,她伸臂,环过了男神的腰,目前,她俩差不多的身高,什么动作都能做的契合。 这次的送行比较艰难,男神是被女王推上车门的,他舍不得走,他真的会想死的…… 火车渐行渐快,男神不知道,他的女王已经哭得稀里哗啦,她也会想死他的…… 所以说呢,人啊,除了爱情,还要拥有亲情友情什么的用来填充想念的空隙。 田阳聪红肿着眼睛嘴唇也破了皮的形象回到幼儿园,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宛如天崩地裂般的绝望哭声。 是小四妮儿,那个被赐名为“胜男”的秃头小和尚,也顾不上做哑巴了,扯着喉咙站在门口,光着脚丫穿着尿湿了的背心短裤,手里还抱着田阳聪的一件外套。 世界对小四来说就是天塌了,睁开眼她的三姐没有了。 二姐不算数儿,敢往前凑就伸手打;李青峰更是近不了边儿,小四一着急脸色都发青…… 天塌下来了还有啥可忌讳的,小四连卫生间都不去…… 田来弟哄劝不成,想要改换一下工作方法,吓唬吓唬:“再哭就把你送田家村去……” “哇……”田阳聪回来时就赶上这一波愤怒的哭叫。 “你三姐回来了……”李青峰话音未落,哭嚎着的小四撒丫子往外跑,直直的冲着摩托车前轮。 “熊孩子!”田来弟咬牙,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喜欢小朋友了。 田阳聪拼命捏车闸扭车把,勉强站稳了一只脚,小四炮弹一样冲到跟前儿,抱住了她的小腿,哭声戛然而止。 “你知不知道这样对着车轮子跑会被撞到?”田阳聪又气又急,刚才的旖旎想法全被吓飞了,这个小四,肯定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得教育! 别人说她她吱哇的哭,田阳聪说她,小四却只是抽噎几下,继续抱着三姐的腿,爱吵吵,爱打打,反正你不丢下她就行。 谁还敢再丢下你啊小祖宗? 又是一番兵荒马乱,太阳能的水昨夜被放干净了,得烧水给小四洗澡换衣服洗衣服,还要吃饭…… 体会了一把田来男做大姐带妹妹生活的感觉。 主要是幼儿园还在休假,只能自己带。 田来弟要忙自己的服装事业,临走时摇着脑袋说:“我今儿抽空看看大姐去,别等我吃饭。” 最喜欢怼大姐的二姑娘也心有所感了吧?体会到了带妹妹的不容易,要感谢田来男了。 为了让小四早日适应幼儿园的生活,从而放田阳聪自由,接连几天假期姊妹两个都在园里转悠,每间活动室都熟悉一下,玩具摸一摸玩一玩,故事书翻一翻讲一讲……田阳聪可谓拿出了所有的耐心,连小男神的形象,都只能等小四睡着了才能想想。 之前说过的什么“会想死你的”,肯定是假话。 颜家明确实在想念着田阳聪,想到了好几天起床都得清洗床单睡裤的地步,你懂得。 小男神真的长大啦! 功课那么紧张,qq上的留言每天都有,道不尽相思意,恨不能一夜之间两年过去,两个人可以在大学里朝夕相处昼夜相对。 两个人都选择的理科,颜家明的文采却瞬间被加持了,不但留言酸溜溜文绉绉,写作文也如有神助情意深长起来,还写顺手了情诗,每个文字都饱含了深情,句句入心。 理科生发表诗歌散文算稀罕事儿吗?田阳聪接到了入冬礼物,一件荧粉色羽绒短袄,贴身穿的,轻薄柔软,是颜家明积攒的稿费换来的。 相思没有令人颓废,反而促使他更加优秀,田阳聪欣慰之余,加紧了自己的学习。 小四慢慢儿进入了正轨,适应了在幼儿园的生活,李青峰居功甚伟。 起初自然是不肯放田阳聪去上学的,又哭又闹在地上打滚儿,李青峰想到个好主意,开车带着她一块儿送田阳聪,许诺放学再给接回来,小四竟然就不闹了。 244 再见苏父 于是,田阳聪享受了一把有车接送的高调儿日子,小四送到学校会跟姐姐招手,小脸上的表情貌似很满意。 小朋友的心思真不好猜,你离开她不行,你被放下,她离开你,可以。 就是影响休息,小四不在乎,天天玩接送姐姐的游戏,乐此不疲。 不过,跟李青峰回到幼儿园后,小四肯听老师跟保育员的话,跟小朋友们一块儿做游戏,确实在慢慢儿进步的。 什么都能听懂,机灵鬼儿,唯一的遗憾,大概还是她不肯说话。 这段时间都过得挺紧张,田来男虽然没有经常来照顾小四,心里其实是惦记的,她被确认怀孕之后,牟辉对她的管理特别严格,头三个月连发廊都不让她去了,宁可少挣点儿钱,就是希望能把这一胎保住。 有关田家的事,牟姐夫更是不让老婆再听到一丁点儿的消息,直接出手就办理了。可能是他阻拦的比较给力,所以田阳聪这边也没有受到田二贵夫妇的干扰。 田阳聪很感激姐夫哥的给力,所以今年冬天给了新的回报。农场那边经过改良之后的蔬菜大棚入冬之后大有收益,产量大大提升,除了直接供给幼儿园和学校那边,还可以供应到时鲜楼。 说真心话,对牟辉来说,小小姨子之前办学校办幼儿园的,他真没怎么看在眼里。但这个农场确实令他大开了眼界,今年冬季时鲜楼的蔬菜供应就指望着农场了。他自己更是经常亲自到农场大棚里去选择喜欢的新鲜蔬菜,每次去走一走都觉得心情大好。 因为大棚本身的投入并不大,所以蔬菜的价格定的也不算昂贵,很适合大家长期合作。 不但牟姐夫相中了这个农场,隔两天不跑一趟就像少了点儿什么似的,还有更多的人注意到了这块儿宝地。 田阳聪晚自习回家后接到了刘副主席的电话。最近学习紧张,又要照料小四,所以跟后妈的来往颇少。 “阳聪,你让农场那边准备一下,明天县政府这边会组织一部分村支书和乡镇干部去你的农场看看蔬菜大棚。” 这个消息来得挺突然的。刘副主席今天开会时听到不少谈论农场大棚的,认为这是自己家女儿的产业,所以直接在会议上当场答应了去实地参观学习的要求。 大家都没有什么思想准备,不过也确实都是清清楚楚摆在那里的实物,哪里还需要做什么准备工作呢? 农场那边早就装了电话,田阳聪打过去通知给老侄子田浩生。她说的倒是云淡风轻,通知了一下明天准备招待介绍就完了。可是老侄子却慌手慌脚,直接到宿舍那边把所有人手都招呼了起来,连夜开始做准备工作,也就是打扫卫生与口头作介绍…… 这就叫做皇帝不急太监急。田阳聪根本就没考虑过要为了迎接这个检查工作请个假耽误上学什么的,交代完了倒头便睡觉,没想到老侄子会把上级领导来视察来参观当做了天大的事情,会做一级备战。 自家领养的闺女是什么脾气,刘副主席还真是很明白的,临出发前她又往幼儿园打了电话,通知到李青峰。 李校长听说有领导前去参观,马上安排手头工作,开车先去了农场等待。 老侄子见到李校长简直热泪盈眶,打扫卫生这事儿他在行,可是给领导们作介绍,他犯怵啊!有李校长打头阵,他做补充,就没问题了。 刘副主席彻底放了心,她是个认真要强的人,从不做让自己丢脸的事儿。工作一直很忙,家里又有黑子和大黄两条狗要照料,所以还真是从来没亲自到过农场,具体什么情况,她不清楚。 但是她有自信,尤其是对于女儿有自信心。当时大包大揽的答应了带人参观,就是因为相信女儿的本领,能把那个农场建设的非常涨脸面。 农场本来就规划的很不错,再经过了20多个工人连夜打扫清理美化,那效果当然是杠杠的。 因为小老板不喜欢特别刺鼻的味道,以至于当时要求多养牛多养羊的时候,小老板是持否定态度的,所以老侄子带着大家伙对于卫生情况特别重视,尽量让味道轻一些少一些,免得被小老板一气之下,把这两个特别挣钱的产业给砍掉了。 农场味道清新,大棚排排耸立,鸡群自由奔跑,羊儿啃食干草…… 来之前说的是主要参观蔬菜大棚,结果一进了农场,从观光大巴车上下来的村干部县干部们又被牧场给吸引了注意力,队伍分成了好几拨儿,李青峰陪着的几个干部同志当场提出,能不能走的时候买上几只活蹦乱跳的散养鸡。 县城周边几个村子也有不少养鸡专业户,蛋鸡或者肉鸡品种还挺丰富的,但是像田阳聪坚持的这样完全放养的养殖模式,实在是凤毛麟角。 李青峰是个实在人,本来见到了大干部们就有点儿紧张,而且他今天已经后悔过来了,从第1辆车上下来的干部群里有一个他见过一面,且印象特别深刻的人。 曾经的女朋友苏婷婷的爸爸。 苏大干部自然是完全装作不认识李青峰的,事实上也可能他根本没留下什么印象,就见过一面而已嘛,当时完全是实力碾压,把毛头小子打击的体无完肤。 李青峰也只得咬着牙坚持着在现场做陪同,笑容尽量不那么勉强,在听到他们提出来的要买几只鸡回家的要求时,有些手足无措。 到底是收钱呢?还是白送呢? 两辆大巴车上下来了得有四五十口子,一人送两只真是舍不得。 经常做知识分子的工作,脸皮儿薄,抹不下脸儿来。 好在还有老侄子在,田浩生可不管这些,尽管见到领导们他也特别紧张,但是每一只鸡都是他老婆亲手喂养起来的,不肯白白舍掉一只。 “我们这都是蛋鸡,指望着鸡蛋挣钱。现在虽说是下蛋的淡季,也万万舍不得卖掉一只的。” 245 破镜难重圆 老侄子的这番话,令刚才提出要买两只鸡回去的干部很不满意,觉得被落了面子。 恰好这个干部还是主管…… “你们这个农场各个证件都办齐全了吗?你们做的可是进老百姓肚子里的食品生意,半点含糊都不行……” 这还打上官腔了。 苏婷婷的爹板着脸点头应和…… 李青峰绷直了腰板解释:“凡是应该办理的证件我们都办全了,都是我亲手操办的,领导们可以随时验看。” 他忽然就想开了,管他什么苏婷婷的爸爸还是妈妈呢,他们确实曾经看不起他侮辱他,他也确实曾经觉得自己配不上苏婷婷,腰板直不起来,但是现在他和苏婷婷早已不是恋爱关系,而且自己堂堂正正做人,本本分分做买卖又有什么低人一等的呢? 凡事就怕想开了,李校长浑身的气势释放出来,也是很有派头的。 凭你再大的官儿,我就是不买账了。 气氛颇有些尴尬,好在刘副主席一副主人的姿态四下里巡视,招呼了李青峰过去引领参观蔬菜大棚,及时解了围。 “别说是外人要买蛋鸡宰了吃去,我连笨鸡蛋都没好意思要过,他们的鸡是散养的,鸡蛋黄儿大味儿香,幼儿园的小朋友跟高中生们都匀不过来数儿补营养呢。” 刘副主席微笑着解释一番,这个话题就算翻篇儿了,也没人盯着农场各种证件找毛病。 总的来说,这次参观活动反响不错,表态说得到了启发的村支书颇有几个。 李青峰没舍得贡献出散养鸡,但是准备了大棚蔬菜,拣产量大的几样拼一起加了包装成礼包,提前堆放进大巴车座前,给大家伙做个纪念。 送走了领导们,老侄子等一群工人还沉浸在兴奋之中,这是农场第一次来这么多领导,感觉自己的工作很有意义…… 李青峰比较沉默,自己坐进三菱车安静了很久。 唯有磨砺,才助成长。 当初那个当着一票学生面,被苏婷婷的爸爸妈妈指着鼻子骂“小瘪三”,还下手打的他在地上趴倒,无限屈辱的大男孩儿…… 这一刻,才算是真的爬了起来,真的放下了那段耻辱的记忆。 然而,记忆并没有放过他。 参观活动三天后的晚上,刘副主席专程跑来幼儿园一趟,看过还在跟住宿的小朋友一起看电视的小四,找到了李青峰。 刘副主席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尴尬,她是了解一些李青峰的感情始末的,所以,受人所托来开口,自己都觉着羞愧。 “青峰啊,是这样……你看你的年龄真不小了……” 她自己对再婚的兴趣缺缺,来劝年轻人结婚,底气都不足。 “实话说吧,苏局长夫人来找我了,说是上次苏局长再见你,对你印象大有改观。正好你一直没找女朋友,婷婷也单着呢……” 刘副主席终于把任务完成了,长吁了一口气。 换李青峰愣怔。 田阳聪曾经中途插手给俩人安排了一次再续前缘的机会,那时候李青峰心底的阴影还没褪去,再见到苏婷婷已经找不到过去的感觉,两个人谈开了,再没可能走到一起。 今天,苏家父母又弄这一出儿,是看着女儿年龄越来越大相亲总是不满意,还是因为再见李青峰又觉得有出息了? 不是毫无感觉的,李青峰右手摁在心口,眼睛热热的,却还是摇了头。 “年轻人心气儿盛……其实自尊心也没那么……重要……” 刘副主席想劝劝的,结果发现自己语不达意,心里也闷闷的,只好暂时放弃。 世人喜欢歌颂“破镜重圆”人生圆满,其实真的不是那么回事儿,重圆的镜子终归有裂痕,你永远忽视不了裂痕的存在。 苏家父母后悔了,最起码后悔当初不该做得那么绝情,当着学生的面儿又骂又打恨不能踩死乡下来的“小瘪三”…… 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买。 从来没有。 “晚会儿我带小四去接阳聪,你好好再想想。” 刘副主席还打算着跟田阳聪多聊几句,安排闺女帮着劝劝李青峰,虽然之前苏家父母做得过头儿,但是目前来说,苏婷婷各方面条件都算好的,配得上李青峰,何况还有感情基础? 上了年纪的人看来,苏婷婷的条件没得挑,值得忍辱负重一下下,而且苏家父母已经知道错了…… 刘副主席万万没想到的是,田阳聪的意思跟李青峰一样,过去了的就过去了,谁也别再翻旧账为好。 “感情的问题别人不要插手,冷暖自知的事儿,别人不清楚。李校长既然决定放弃了,证明是他思想成熟……” “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感情的事儿啊?你们这个不叫成熟,叫瞎折腾!”刘副主席直接打断闺女的话,她的语气有点儿生硬了,吓到了小四,立刻往田阳聪身上爬,抱脖子。 把普桑后排的座位都踩脏了…… 田阳聪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的打听一句:“妈,你有不开心的事儿?” 为了旁人的感情着急,肯定急的是自己嘛。 “好好学习你的,我的事儿不用你管。”刘副主席调整了语速,从后车镜里看了一眼小四的后脑勺儿,很是替闺女头疼,“胜男还是不肯说话啊……” 小四被接过来的时间也不短了,看起来每天过的够开心,秃脑袋也长出一层头发茬儿了,脸上身上都见了肉,就是不说话。 田阳聪捏捏小四的脸蛋,一脸无奈:“这家伙肯定不是哑巴,我听见她好几回说梦话了,听不清楚说的到底是什么,跟吵架一样。” 小四垂下了眼帘,把脑袋往田阳聪脖子侧面藏。 没人知道四五岁大的小朋友究竟想的是啥。 刘副主席给出主意:“实在不行的话,以后可以送去聋哑学校训练训练,现在连梦话都说不清楚……还是送医院去检查检查吧?” 小四浑身打个冷战,尽管普桑车里的暖风开的够足。 她才住过院,脑门上曾经剃秃的两大块儿就是挂吊瓶的遗留,她坚决不要再去医院。 刘副主席很真诚的想帮助自己领养的闺女,接着建议:“你功课紧,我明天过来带她去。” 246 铁树开花 小四说话 明天,医院,打针…… 小四又打一个冷战,田阳聪觉察到了,伸手去摸她的脑门,疑惑的答应:“那谢谢妈了,顺便看看她感冒没有?可别再转成肺炎了。” “哇……”,小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大哭,哭声里夹杂着几个含混不清的文字,“不去……姐……” 这个熊孩子!田阳聪一时之间又想哭又想笑,她真的会说话,就是不说,任凭别人替她着急担忧。 要不是看着年龄小,暴揍一顿都是应该的。 刘副主席踩了刹车,摇着脑袋表示无语。 田二贵夫妇生的孩子真的每一个都有特色,甚至……奇葩。 田阳聪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揉着小四的脑袋下命令:“既然会说话了,以后老老实实的说话知不知道?有什么事儿不许指来指去嗯嗯呀呀,全部给我说清楚了。” “呜呜……姐姐坏……” 小四这一张口说话可不得了了,直接学会了吵架。 刘副主席摇着脑袋再次启动了汽车,把这难缠的姊妹两个送回到幼儿园。 从辅导班回来的田来弟,听说了小四能说话,也跑过来捏她的脸,咬牙切齿恐吓:“再敢装哑巴,给你丢到大街上要饭去,不会说话的话,饭都要不来,只能提着粪篮子到街上拾粪。” 小四可不怕这个二姐,她只学会了抱三姐的大腿。小脸儿被捏着,她也挣不脱,直接把手里抓着的蜡笔颜料抹在了田来娣的脸上。 田家这群子女里面最爱美,最讲究的也就是田来娣了。发现自己被抹了一脸的蜡笔沫,松开了小4。蹦着高儿的叫,小四看得有趣,格格笑出声来。 还不如原先装着不会说话,老实巴交不惹事儿呢。 田阳聪在李青峰那边传达刘副主席的意思呢,他虽然是站在李青峰这边支持他不去破镜重圆的,但是后妈的心意也得烧到不是? “我想我是真的不愿他们家了,就是心里还过不去那个坎。希望这一辈子再不会和他家人有交集。” 李青峰刚把意思表达清楚,两个人就听到了对面房子里一大一小的吱哇乱叫。 “我得去看看……” 田阳聪撒脚丫往外跑,她是惦记着小四,唯恐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再受了什么委屈。 然而,进了屋竟然发现是二姐吃了亏,脸上,身上被抹的一道一道的颜色。又不敢真的下手去打妹妹,只能蹦着高儿生气。小四呢,不但咯咯笑还在拍手。 都要送她到街上要饭了,还客气什么? 田阳聪脑袋都大了,打算做个法官来评判一下这姊妹两个谁对谁错。 “……不要饭……不拾粪……”见到三姐,小四立刻开哭,还会用含混不清的文字来告状。 田阳聪抬眼睛去看二姐,摊手…… 当姐姐的不能这样欺负小朋友,尽管看起来吃亏的反而是田来弟。 小四就此开启了自己会说话能惹事的功能,一发而不可收…… 李青峰这边又出了新动向。 尽管他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一丁点儿的拖泥带水,然而或者正是因为这种个性,反而又获得了苏家父母的青睐。 之前曾经多么剧烈的反对过苏婷婷与李青峰谈恋爱,现在就有多么狂热的想要李青峰来做他苏家的女婿。 为人父母真的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刘副主席这边的说和没有结果,苏婷婷的爸爸硬着头皮找上门来,要求跟李青峰好好谈谈。 好歹夫妻两个都是政府官员,苏爸爸也做到了副局长的职位,这次怎么可能如此低三下四来恳请他们曾经特别鄙视看不入眼的小瘪三呢? 苏副局长走后,答应重新考虑和苏婷婷之间的关系的李青峰却百爪挠心,无论如何都集中不了注意力。 能听他絮絮叨叨说说这些事的,也只有一个田阳聪罢了。尽管两个人之间相差的年龄比较大,对事物的看法也不尽相同,小老板却依旧是李青峰习惯意识里最可靠的人。 “我心里很难过……” 一直要求自己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吐口唾沫儿砸个坑,好马不吃回头草…… 然而当苏父放下架子,几乎是痛哭流涕的在他面前道歉,告诉他苏婷婷的现状时,他所有的男子汉的自尊心都倾刻间被打碎了。 曾经那么青春漂亮热情洋溢,如飞蛾扑火一般爱上了他这个乡下来的小瘪三的女孩;在父母严词拒绝并拿出了极端的措施来分割这对恋人的时候流着泪对李青峰保证会一直等着他的女孩;在时隔几年物是人非,李青峰再次当面告诉她自己不可能再回头的女孩儿…… 慢慢的,慢慢的,神经有些不正常了。 如果只是半夜傻笑,不肯上班,苏父苏母也不会觉得特别严重。为了让女儿开心,苏母带着苏婷婷请了假爬山旅游,苏婷婷在半山腰忽然之间疯狂追逐一个跟李青峰的背影比较相像的男孩子,追上就用力抱住,又哭又叫…… 苏家没有精神疾病的遗传基因,苏父苏母偷偷带孩子去神经医院做检查,医生诊断说是精神受了严重刺激,给开了药,治疗建议就是尽量让苏婷婷顺心。 这件事一直被苏家人牢牢的瞒着,苏母如今长期请假在家陪着女儿,时刻关注着她的一言一行,不敢离开一分一秒。 夫妻二人其实早就后悔了,相比起把亲生的女儿逼成神经病,还不如随她的意,嫁给乡下来的小瘪三也没有关系。 但是那个小瘪三当初受到了刺激,反而事业心更加强大,已经再不是起初可以任他们侮辱的小瘪三了。 苏父在农场看到李青峰的时候,内心里熊熊燃烧着的一个念头,就是想把这个小伙子给哄回家里去,作为治愈他女儿的精神病良药。 这就是能让苏父低三下四,想尽千方百计求到李青峰头上来的根本原因。 “你想好了怎么办吗?” 田阳聪还记着自己前两天劝导刘副主席的话,别人的事情冷暖自知,不要插手。 李青峰一个劲的挠头,恨不得把头发直接挠秃了。 “我是真的不想再续前缘了,可是我的良心上又过不去,我觉得我对苏婷婷有责任……” 247 你是小姨 “想好了就去做,不用太过思虑后果,毕竟,你还年轻。”田阳聪做了一回心灵导师,说出的话老气横秋,完全与自己的年龄不符。 李青峰都还年轻着,她自己岂不是更新鲜稚嫩? 侥幸的是目前她的爱情没出问题罢了。 有时候都不敢相信,小男神始终没有长歪,从小到大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紧随她的脚步上,要跳级要经济独立要高考要去同一所大学,从来没时间关注过其他女孩儿。 有花堪折直须折,真若无花空折枝,也是乐意的。 李青峰第二天就黑着眼眶去找了苏婷婷,直接登堂入室,苏母欢迎的都抹了眼泪…… 这是属于他的悲欢人生。 寒假前,期末考试成绩下发,田阳聪的英语口语教学成绩有了不小的提高,毕竟学生们更喜欢这门学科了。高校长很满意,教职工的过年福利也有田阳聪的一份儿。 不开心的也有,田阳聪的班主任薛老师,对这位爱徒总分落到年级第三名的成绩很是痛心疾首,认为田阳聪放在学习上的心思太少,高二是多重要的阶段啊,谁家学霸还得天天带妹妹又做买卖的? 对此,田阳聪只能说“抱歉”,她对于第三名的成绩挺满意的,目前除了带妹妹做买卖,最关注的还有股市行情。 幸亏薛老师不知道爱徒还在炒股…… 悄摸儿的在股市扑腾,悄摸儿的投入巨款,田阳聪跟颜家明的这个春节都过得有点儿不走心,时刻关注着行情。 大年三十还是都去的时鲜楼吃团圆饭,刘副主席携闫亭章列席,今年还多了个小朋友——田胜男。 牟辉说到做到,真就把带小四逢年过节回家看望父母那一茬儿给省略了,田来男说他年前亲自回了田家村一趟,送了不少年货,及时堵住了田二贵夫妻闹腾的源由。 田来男还是不被允许出门儿,本来三个月胎儿稳定后她得了自由的,可是六个月上腿肿脚胀,平时的鞋子都穿不进去了,把牟辉给吓了个够呛儿,再次下命令把老婆关了禁闭,一日多餐的殷勤侍候…… 保养的好,田来男如今整个人胖了一大圈儿,下巴也多出一层,成日笑吟吟的,从头到脚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这么养着,生产的时候……会不会很艰难啊?” 田阳聪没结过婚生过孩子,但是最起码的常识还是听说过的,田来男这身体状态不适合多运动,那把孩子养得太大可怎么办? 田来男是骨子里就喜欢把一切交给丈夫安排的主儿,在怀孕生子这件大事儿上更是全身心听指挥。 “你姐夫现在跟医院大夫们混的可熟了,说好的到了日子去住院直接剖腹产,安全,孩子不会有事儿。” 县城这边剖腹产手术还是很受欢迎的,时间短不煎熬,孩子就能抱出来,大人挨一刀但是少了阵痛的折磨…… 能顺产自然是好的,田阳聪张张嘴,还是决定保持沉默,她一个没经验的小屁孩儿就别瞎做主了,牟辉疼大姐,肯定会给她最好的安排。 田来弟每次见面都会追问:“看了没有?是男是女?” “是闺女!”每次田来男都很坚定的说,虽然从来没查询过医生,做过两次b超也只是关心孩子的健康问题。 前面流掉过一个孩子,两口子都是好久才缓过劲儿来,对来之不易的第二个孩子,半点儿不敢轻视,不敢亵渎。 就是要生闺女,生下来当宝贝儿一样养,叫李淑香看看有闺女的母亲可以过得多么幸福…… 小四远远地望着大姐的大肚子,谁叫都不肯往前凑,田来男胎动剧烈的时候,俩姐姐都围过去惊叹肚皮上凸出来的小手或者小脚,小四依旧规规矩矩的,还主动往更远处退。 她从前的记忆在渐渐模糊,但是不能靠近孕妇唯恐伤害到肚子里的小娃娃的意识却始终存在。 不可能是田二贵夫妻给孩子灌输的教育,只可能是之前收养她的那一家,起初死了心认为不孕不育一辈子了,结果收养小四后意外怀了孕,自然是小心又小心的…… 发现小四在团圆宴上的沉默与疏离,田阳聪心里有些犯堵,也离了席去陪小四。 她不想唤起小丫头内心深处任何不快乐的记忆,她只能陪伴,只能努力填充美好的温馨的新的记忆去小孩子的脑海里。 “大姐肚子里的,是咱们的外甥女,等她长大了,会叫你‘小姨’。” 小四的大眼睛瞪得溜圆儿,眼睫毛乌黑浓密还微向上卷,配着一脑袋毛茸茸的短发,呆萌又可爱。 肯说话之后,她最常使用的还是肢体语言,但是最引人心疼,忍不住要原谅她的拿手本领,必须要算是眼睛,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小朋友的疑问、向往、欢乐或者悲伤,都透过这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给予了表达。 一个眼神抛过去,你们就能明白什么意思,干嘛还非要咱动嘴皮子呢? 田阳聪必须刻意忽略自家妹妹这双眼睛,每天面对面的时候都要求她开口练习沟通交流。 此刻就是,田阳聪在等待小四回应。 “不是……小弟弟吗?” 小四的大眼睛被眼睫毛遮住了。 有些过去记忆太清楚,反复被教过的,要告诉大肚子的女人,肚子里时小弟弟,千万不能说是小妹妹。 “小姨”……能不能说? “不是!”田阳聪很认真的解释,“大姐和大姐夫希望能生下一个像我像你一样的女孩儿,因为女孩儿比男孩儿漂亮,可爱,聪明,优秀……” 感谢自己尽早把小四带到身边来,不然自己轻视自己的思想真就扭转不过来了,田来弟也曾经那么痛下决心绝不歧视自己的性别,不还是最关心大姐肚子里到底是外甥还是外甥女? 来吃团圆饭之前,田来弟在车里还嘟囔了一句:“我就盼着大姐生个男孩儿,村里人都说这个随妈,大姐生男孩儿的话,就能打她们的脸了。” 证明还是很在意…… 248 熊孩子的教育问题 若说小四开口说话之后还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事儿,那就是她说的是普通话,起初吐字有些含混不清,然后越说越流利了,还字正腔圆。 “我也聪明吗?”小四问三姐。 夸她漂亮的有不少,小四没放在心上,对“聪明”这个词挺敏感的。 “当然!”田阳聪回答的斩钉截铁。 小四瘪着嘴要哭不哭的模样,手指头使力抓着三姐的衣襟,再问:“优……优秀吗?” “当然!”田阳聪还是很坚定的下了判断。 小四把脑袋埋在了三姐怀里…… 正式进入千禧年,初一早上,接到了颜家明的拜年电话,问了一圈儿人好,通知自己到县城的日期。 为了在假期跟女朋友团聚,寒假里专门什么活动都没安排…… 放下电话后,田阳聪满脸的笑意遮都遮不住,还抱着小四狠狠亲了好几口,小丫头被亲的吱哇乱叫。 本来是计划初一午饭到时鲜楼那边吃的,结果没有预料,今年来给自己拜年的特别多,尽是搭过同学的教过课的学生们,三五成群结伴而来,还有带礼物的,气球啦糖果啦点心啦林林总总,小四跟着三姐还收获了大量的赞誉。 田来弟也有女同学来找,骑自行车结伴儿给老师拜年去了,留话说不必等她吃午饭。 田阳聪送走一波又一波比她年龄大的同学学生,留下了田家村那伙小学同学,还是以李丹阳为首的,十几个初中生大清早蹬车子过来的,情谊太重,必须设宴款待。 这次过来的队伍庞大,还带了几个女同学,李莉莉田秋玲,曾经是进三年级一班就读时田阳聪的左右同桌。 田秋玲自然是一直跟田阳聪亲热的,李莉莉情况特殊些,当初拿田阳聪当对手,暗戳戳羡慕嫉妒恨过,相处时间长了才别别扭扭服气了友好了。 俩女生上了初中后成绩始终保持领先地位,比起伏不定的李丹阳要强,更是远远地抛下了李文虎李文豹兄弟俩,其中的原因,俩小姑娘非说是受了田阳聪的影响,才一直这样努力上进的。 前面有车,后面有辙,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嘛。 谈的热火朝天,田阳聪打算带大家去时鲜楼好好搓一顿,可是得不到响应,都是会过日子的乡下孩子,不好意思叫主人太破费。 “咱们自己做饭!来的时候我们就商量好了,怕你这里东西不齐全,我们带来了……” 到这会儿才从自行车上往下卸东西,全是农家特色年货,炸丸子炸里脊豆腐夹耦合子咸海鱼块儿带鱼块儿黄焖鸡块儿…… 满满的都是真情意。 田阳聪的改装小二层楼下是有简易灶台的,平时基本没用过,今天派上了大用场。 教会李莉莉田秋玲使用液化灶后,田阳聪就被推走,地方小嘛,田阳聪又是主人,继续陪着臭小子们侃大山更合适。 小四这次却不紧跟着三姐了,站在小厨房门口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个大姐姐的动作,每加热完一道菜,香味儿满溢,小四的口水都要流下来。 于是,小四成了试菜工,眉开眼笑…… 老周师傅例行来幼儿园巡逻,兜一圈儿再回来手里多了个面布袋,装着四十个“年年有余”长馒头。 这馒头有讲究,揉好面先入“年年有余”模具变身鱼的形状,再插到竹签子上进笼蒸,确保不占地方不变形。 老周师傅是知道小老板长期不自己开火,寒假期间幼儿园餐厅也放假,大年初一更没有地方买馒头烧饼…… 田阳聪还真是没想到馒头的事儿,差点儿就闹了笑话,让远道而来的同学们空着肚子离开。 有了老周师傅从自家赠送来的“年年有余”馒头,再加上电话通知不去时鲜楼吃饭后,姐夫哥开车送来的大盆“红烧狮子头”,田阳聪的午宴总算是勉强得到圆满了。 宾主尽欢,小四也跟着狠狠开心了一把,唯一不和谐的,也就只是送走这群老同学之后,田阳聪发现了一封被折叠成心形的……情书。 小霸王稚嫩嫩热乎乎沉甸甸的爱情,就折叠在心形里。 “……阳聪,我知道现在你不可能答应我,我会让自己追上你的脚步,让自己越来越优秀的……” 这份暂时不需要回复的感情,其实早有端倪。 田阳聪重新叠好那枚心形书信,放在抽屉里,最下层最里层。 如果没有前世的记忆,没有小男神几年的彼此羁绊,田阳聪的青梅竹马没准儿能换人…… 可是,如果没有前世的记忆与羁绊,田阳聪还是那个闷不吭声毫无存在感的田唤男,也根本不会有青梅竹马的仰慕追逐…… 所以,人生没有如果。 田阳聪不打算出门了,窝在客厅揽着小四看英文版电影,《乱世佳人》,费雯丽跟克拉克盖博的主演,看得她不时唏嘘一下。 小四从姐姐的怀抱里钻出去,穿着毛茸茸的拖鞋走动,田阳聪没怎么注意,以为这孩子要上卫生间什么的,不料想楼下传来重响,然后是小四的嚎啕大哭。 这熊孩子!田阳聪头发根儿都要竖起来了,光脚往楼下跑…… 小四在厨房,看样子应该是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垫脚,想要打开液化灶,然后打火过程中用力过度导致摔倒。 弯腰先把小四提溜起来,不对……田阳聪鼻间嗅到了煤气味儿…… 这熊孩子! 你永远不能预测熊孩子闯祸的能力…… 四岁大小的娃儿,具备了令煤气泄漏与姐姐同归于尽的本领。 田阳聪冲过去关闭液化灶,打开门窗,再掂起小四来照着小屁股“啪”一巴掌。 这是带回妹妹后第一次开打,完全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没经过思考就做出的举动。 小四哭声震天,被姐姐吓到了。 太长时间没挨过打,再挨……真心受不了…… 这是又要被抛弃了的节奏吧?小四哭成这样还死死抱住三姐的小腿儿,眼泪鼻涕抹了三姐一裤子。 249 男神的暴脾气 田阳聪在巴掌落到小四屁股上时,就已经悚然一惊。 她把小四从田家村带出来为的什么?不就是想给她一个自由快乐成长机会的吗? 如果自己的做法也跟田二贵李淑香一样,小四稍有出格儿,不和自己心意的地方,就用打骂来解决…… 小四抱着她的腿哭,她傻呆呆站在原地也掉眼泪了。 “对不起,姐姐不应该打你。”蹲下身子道歉,也不算艰难。 小四再次被吓到了,打骂是比较熟悉的,被道歉……太稀奇了…… 大年初一的下午,幸亏幼儿园里外没别人,值班的师傅也要到晚上才过来,姊妹两个的这场闹剧才没闹出多大笑话。 小四是对液化灶喷火感兴趣,对做饭感兴趣,自己下意识想去模仿。 平常家里的厨房总关着门不使用,谁都没想到那么高的灶台能吸引到小四的注意力,这方面的安全教育工作不到位。 田阳聪暗暗惊心的同时,给幼儿园小朋友列了加堂安全课的计划,又牵着小四的手回厨房,一点一点讲解液化灶的用法和危险程度,田来弟兴高采烈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场景。 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 家里做饭最好吃的还得数田来弟,这会儿被姐妹勾的来了兴致,抢过灶台使用权,拼凑出一顿三人份晚餐。 许久没动过手,食材也不够,二姑娘吃着饭还心存遗憾。 “小四喜欢做饭的话,以后跟二姐学。你三姐那点手艺上不了桌。”二姑娘不算那么喜欢说话时打压旁人了,田来男结婚之后,她收敛了不少。 小小的比对一下田阳聪的做饭水平,内心骄傲一丁丁…… 结果,还没得到拥护。 小四是田阳聪的脑残粉,绝不肯允许二姐有任何超越三姐的言行,小脑袋摇晃着反驳:“三姐……好吃!” “你个马屁精!”田来弟被气笑了,隔着餐桌伸手过来捏小四的脸,威胁道,“再敢嫌弃二姐的手艺,以后做饭不给你吃!” 小四歪脑袋作势去咬田来弟的手指头,“啊呜”,田来弟迅速收回两手,悻悻的翻白眼儿。 翻白眼儿是田家闺女的绝活儿,小四早就操作的很娴熟了,回赠一个,还带偏头的,身子一歪,摔在田阳聪左胳膊上。 “哈哈哈……”田来弟爆笑喷饭…… 有了这次教训,田阳聪带小四更是不敢错眼珠子,把家里园里所有能想到的安全问题全教给她了还不放心,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把小四带在身边。 学习的时候丢给小四几张纸一支笔,跟田阳聪坐对面桌,小四能把所有纸张的正面背面全划拉满;给蜡笔的话,墙面就成了画纸,一眼没看到涂鸦就上墙入地板。 其实也还算和谐,小四知道不能打扰三姐写作业,自己会玩儿,只要不离开三姐两米远就行。 颜家明初四下午来到的,直接打破了姊妹两个距离不超过两米的默契约定。 尽管男神提前有思想准备,给小四买了个跟她差不多身高的小熊娃娃做新年礼物,小四还是把他放在了等同二姐田来弟的地位,就是比较讨嫌的那种…… 刘副主席窃以为这是极好的,对小四更是多疼爱了几分。颜家明来县城统共也呆不了几天,她常来盯着点儿,剩下的时间交给小四与三姐形影不离,就出不了大的幺蛾子。 再有一年半,俩孩子就能上大学,再想管也鞭长莫及。 趁着现在羽毛未丰,可千万不能闹出来不可收拾的结局。 于是,男神这一次的不可言说的目的又被打乱,白天没机会亲热,晚上刘副主席总不能盯着吧?她老人家又把李青峰从老家召唤回来了。 想随意牵牵小手都没机会,更别说心心念念的再“啊呜”亲上一口了,再洗两回睡裤跟被罩都不管用。 刘副主席的火眼金睛啊,肯定是直接发现了小儿女之间那股流动着的蓬勃的暧昧气息,这次才如此严防死守,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无可趁之机。 田阳聪……也很无奈啊!上次送行路上主动赐吻,电光火石之间滋味儿都没品够,几多回夜半醒来怀念的很…… 一对只能在心里抱怨表面上还得装作欢欣鼓舞的小儿女,在始终伴随着第三者第四者的环境下一起学习,还学出了一点儿小事故。 田阳聪抽屉里的几封情书,被男神发现了。 保存的这般精心…… 醋海滔天可不可以? 那几个高中学生在男神这儿是名不见经传的,可以忽略不计,但是打小熟识的小霸王李丹阳过不了男神的心理关。 貌似从第一封书信往来的时候,李丹阳这个名字就出现过,跟田阳聪“不打不相识”,因为田阳聪而改变…… 颜家明的嘴巴噘的能吊个油瓶,再配上一对水淋淋的小鹿斑比大眼睛,赌气甩门而去。 被拆开了又叠不回去大概也没想叠回去的心形,尴尬的在空气中伸展…… 牵着小四刚从卫生间出来的田阳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 ′?` )┏ 欲求不满还有不良发现,男神的小心肝都要被锤坏了。 学习的事儿先放放,自己养大的心上人得哄哄。 还得时刻牵着小四…… 找到在幼儿园角落里伸脚尖不停画圈儿的男神,心累。 “要不现在去后妈那边吃饭?跟她说好的……” “不去!”男神也是有脾气的。 “那咱们自己做饭?” “不做!” 有个性! 还有更个性张扬的呢! “我这就走!回京城!” “哦……那不一定能买到票,我送你吧。” “不用你送!”男神要哭了,“我走了就再不回来了!” 小四终于又被吓到了,紧拽着三姐的手往后缩,奶凶奶凶的哥哥好怕怕…… 田阳聪叹口气,感觉自己养了好几个熊孩子,转身牵小四回房。 吓唬谁呢?衣服书本行李包全在田阳聪屋里放着,兜里的钱也一见面就交公了,爱走哪儿去就走哪儿去吧,姐不惯臭毛病! 所以说呢,大凡有办法,就尽量把男人的钱财抓到自己手里,基本上万无一失。 250 再也不怄气了 颜家明恋爱旅程中第一次吃醋第一次怄气,注定无疾而终。 谁还不是个女神了?不能拥有几个十几个崇拜者追随者了?三姑娘虽然模样算不上咄咄逼人的美丽,但以气质取胜的机会还是有的,这个年龄能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妙语连珠中英文互换无卡顿的,你见过几个? 多少喜欢跟老师捣蛋的少年,单单在田阳聪的课堂上俯首帖耳半点刺儿都不好意思扎出来,人家年龄比你还小来当你的老师,实力碾压你的智商情商有木有? 要么被打击的五体投地,要么可就生了钦慕的心思,都很正常,都值得当事人保持沉默保留书信。 反正田阳聪就是这么认为的。前世里她没收到过情书,一封都没有过,所以,特别珍惜,有错吗? 你委屈,我还委屈呢! 老灵魂也会傲娇怄气,回屋就把书信全收拾齐整给抽屉加了把锁。 把颜家明的所有财物也锁屋里了。 出门把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四往摩托车踏板上一放,就要离开。 颜家明……苦哈哈一溜小跑近二里地,才扯着田阳聪的棉袄帽子赖皮上了摩托车后座。 李青峰起床后去了农场那边,因为白天颜家明基本上不回屋所以锁了门。田阳聪也锁了门……男神留在幼儿园继续怄气的话,连个坐下暖和一下的地儿都没有。 想不屈服都不行。 叽歪两句嘛,还是允许的。 “我冷……”委屈巴巴的,可不?正月里就穿一件羊毛衫便敢往外跑着怄气玩儿,没想过后果? 太年轻! 田阳聪踩了刹车,不言不语从摩托车前篓里拽出一个外套,正是男神的羽绒袄。 啥都甭说了!颜家明穿在身暖在心,伸臂环住了田阳聪的腰肢,任凭小四悄摸的用小手指甲掐他的手背,都不肯放开。 小四:o(╥﹏╥)o 不能拿小朋友不当人看,小朋友也是有人权的! 还说悄悄话,说的声音那么大,灌进小朋友耳朵里了…… “阳聪,我再也不跟你怄气了,浑身不舒服……” 田阳聪嘴角刚刚勾出一抹笑容来,小四妹妹代替姐姐回答:“给你打针!吃药!输液!” 说的好解恨…… 而且念念不忘,到了刘副主席那边立刻告状,小嘴儿巴拉巴拉还有俩手比划,愣是给讲清楚了五分之一事件真相。 被撵到厨房端饭的俩人…… 黑子跟大黄甩着尾巴堵着厨房门口要求抚摸,这俩货分得清亲疏远近,对颜家明还是比较友好的,尤其是在颜家明抛掷了肉骨头之后。 小男神自诩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大概也只在小四面前吃不开…… 这顿饭吃的浑身长刺儿似的,总觉得刘副主席的眼神在暗暗窥视自己,颜家明试探着伸脚去触碰田阳聪桌下的腿,也没得到任何回应。 刘副主席下命令:“昨晚上家明妈妈就打电话过来了,一会儿我开车带你们去农场,多摘点新鲜蔬菜给家明明天带回去,虽说京城那边市场上更齐全,也得叫你爸妈都尝尝咱自家的出产。” 得嘞,大人们商量定了,男神明天离开。 相聚的时间如此宝贵,确实不应该浪费一分一秒在怄气上,尤其是明知道对方跟自己心心相印的情况下。 颜家明还被灌了药,小四人小记忆里强,始终惦记着要给他打针解恨,不用打针,吃药也行。 可能是吃了感冒药的关系,男神老老实实在农场呆到了天黑,神色一直泱泱的,摘菜喂鸡挤牛奶统统没提起兴致。 李青峰也陪着一块儿回的幼儿园,想单独跟田阳聪道个别的机会是不存在的,刘副主席早有安排,给颜家明买的火车票还是一大早的,李青峰这次绝对不敢高抬贵手…… 跟防贼一样的。 上次是暑假期间,田阳聪骑摩托车送行挺凉快的,这次可是寒冬,怕冻着他们,刘副主席亲自驾车送行,五点钟就到了幼儿园。 亲一口女朋友的心愿始终没达成,想想这半年来朝思暮想还提前做的恋爱入门功课,背着一个行李包提着两个行李袋的男神眼泪只能往心里流。 田阳聪从站台出来,坐上后妈的车,忍不住说一句:“妈,我们不会做出啥事的,您别这么草木皆兵。” 她都不好意思的了,刘副主席的插手痕迹太明显。 做了多年妇女工作的人,回复的丝毫不拖泥带水:“对你我倒是还放心点儿,对男人,我统统不相信他们的控制力。” 这母女两个,说不清谁对男人的偏念更执拗些…… 庆幸的是俩孩子隔得远,要是近了,在一个城市里,当家长的想严防死守可能都守不住。 田阳聪彻底无语。 送走了男神,她的日子还是很忙碌,要带小四,要给辅导班上课,要自己学习,要准备幼儿园开学事宜,高中食堂开张事宜…… 寒假本来就短,风一样刮过去了,一切又进入正轨。 田来男因妊娠期高血压提前住院,再一次打乱了田阳聪的学习节奏,她请了假,不上晚自习,下午放学后便去医院陪床。 顾不上小四了,大部分时候把她交给负责住宿的保育员带着,据说哭闹过几次,但是田阳聪面对面跟小四讲道理的时候,小四是点头的。 妊娠期高血压疾病是产科常见病,据说是孕产妇死亡的第二大原因,田阳聪没办法不额外重视,不丢下小四。 田来弟也每天都要到医院守着,她即将中考,干脆带着书本过来,她帮不上什么忙,在一旁陪着,看着,心里就踏实。 牟辉包了间病房,尽量给老婆一个更舒服的空间,他们两个都没有血缘上的长辈可以依靠,在家里养病实在不放心,于是提早住到医院里,一切交给医生安排。 也不是没想过跟李淑香打个招呼陪个产,好歹她生过那么多孩子呢,经验肯定丰富。 可是,田来男坚决拒绝,你敢多说一句她就能当场哭出来。 那就只能这样,一个丈夫两个妹妹倒着班陪护,等待…… 251 第一个抱孩子的人 田来男这一胎得的艰难,保的更艰难。 一直住在医院里休养生息,羊水还是出现了浑浊的现象,牟辉再也等不得,勉强够九个月孕期的时候,就直接签字准备剖腹产了。 田阳聪跟田来弟全程陪护,接着跟学校里请了几天假。 什么月考成绩又退后了几个名次啊中考迫在眉睫啊,统统顾不上。小四被刘副主席带着来了一趟医院,看到大姐病床上的神奇样子,也乖乖的天天跟着幼儿园的保育员吃饭睡觉。 田来男头一天晚上根本没睡着觉儿,第二天一早的手术,零点后也不允许吃饭喝水了,她心里慌张,半夜里哭了一场。 丈夫跟妹妹们都在眼前,憨大姐哭着要立遗嘱,她这一胎怀的各种辛苦痛苦,明天又要挨刀,精神近乎崩溃。 选择剖腹产就是为了确保母女安全的,可是害怕挨刀恐惧手术也没有办法啊! 瘦了十几斤的牟辉抱着老婆也鼻子发酸,田来弟更是一个劲儿的抹脸,好好地一个晚上,愣是整的像生离死别。 “大姐你闭眼睡觉儿!睡不着也得安稳躺着!”三姑娘发起飙来还是有效果的,“立什么鬼医嘱啊?我跟二姐哪一个不比你有本事?谁稀罕你那个‘千百度’?小四也有我管着,不用你操心。你养养精神加把劲儿把孩子生出来,你的‘千百度’就留给你闺女多好……” 成天念叨生闺女,大家伙都断定是闺女了。 要不然也不至于李淑香半点儿心思都不动,她以为肯定是提前做过b超确认过的,再加上对田来男的鄙视…… 好不容易结了婚,二姑娘没机会成天怼大姐了,这次换三姑娘发狠批一顿,田来男……竟然真的就安稳了,睡没睡着不好判断,好歹肯闭着眼睛老老实实躺着。 牟辉再次觉得,田家最厉害的人物是小小姨子,关键时候比他这个大男人都能稳得住。 其实田阳聪内心恐慌更胜那俩人,毕竟只有她知道田来男上辈子从没有怀孕生孩子这回事儿…… 刘副主席手术前也来压阵,事实证明,有个有经验的长辈在身边,田来男的紧张情绪大有缓解,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还有精神嘱咐牟辉:“等咱闺女送出来了,先给刘姨抱。” 住院这段时间听到的全是有关生孩子的话题,上了年纪的人念叨过,第一个抱孩子的人物会影响孩子的性情跟未来,谁第一个抱的孩子就随了谁。 田来男心目中的理想状态,自家闺女就得长成刘副主席这样的人。 刘副主席的脊背一下子就更直立了,有点儿小骄傲…… 牟辉无所不应,到了门口还舍不得撒开老婆的手,恨不能自己替她去挨刀。 手术室的护士笑了,很轻松的说:“产妇睡一觉儿的功夫,半个来小时就给你送出来孩子,当爸爸的这会儿提前练练怎么抱吧。” 牟辉就跟终于找到工作的毛头小子一样,真的在手术室外双手虚端来回摇晃…… 刘副主席悄声告诉田阳聪:“我没忍住,上星期就让田富贵家传信儿给李淑香了,以为好歹算是一个修补母女感情的机会……” 田阳聪笑笑,眼睛里全是冷意。 上星期就传了信儿过去,现在还没露面,是担心生下孩子后要她侍候月子吧?还是也笃信田来男生不出儿子来,生闺女她们还是不稀罕? 母女之间越发的隔膜,评价起来更没办法客观冷静。 或许起初还没这么严重,当年李淑香做“偷生游击队”也有万不得已的理由,内心还是惦记留在家里的三个闺女的。 然而世事变迁,自从两口子回来,一茬接一茬儿的闹腾,本来就所剩无几的情分很快闹没了,还一个个的全翻脸成仇。 刘副主席传一个口信过去,是真的觉得当亲娘的会愿意来看看生孩子的闺女,结果真的没来,她是有些理解不了的。 她不知道,真要是来了,她会更理解不了。 田来弟在等待的间隙又拿出书来复习,她请假的时候班主任都拍桌子了,你姐姐生孩子你能帮什么忙?还剩一个来月时间就要中考了! 老师怎么懂得大姐的意义?大姐必须好好地在眼前,妹妹们的心才能安定。 大姐不是妈,却尽到了做妈的义务。你妈要做手术了你能安心在学校上课吗? 田来男结婚之后离开她们,二姑娘的心跟大姐却近了,懂得珍惜这份姐妹情谊了。 “啪……哇……哇……” 两声细弱的婴儿啼哭声,或者还有之前的拍打声,冲进了耳朵。 神神叨叨端着两只胳膊在手术室外晃悠的牟辉,“裤衩”一下蹲到了地上,他腿软了,汗也下来了,尽管现在已经是五月份,汗也是冷的。 “是小孩儿哭吧?”田来弟跳了起来,她怀疑是在幻听。 谁不怀疑呢?毕竟就那两声,这外甥女肯定是个懒的,多哭一会儿累不着…… 幸亏还有一个有经验的长辈在,刘副主席施施然起身,抻了抻衣服上的皱褶…… 手术室的门很快开了,一身湖绿色手术服的护士抱着个襁褓站在门口,喊一声:“田来男的家属,来抱孩子!” 田来男的家属——牟姐夫,站起了身子却四肢无力,更没勇气去接孩子,万一摔坏了怎么办?那么小小的一只…… “刘姨……”声音里满是求恳。 另外两个做姨的掂着脚尖儿去查看小婴儿什么模样,也是不敢伸手抱孩子的怂货。 刘副主席骄傲的伸臂,做了第一个抱孩子的榜样人物。 牟辉的声音哆哆嗦嗦,尽管护士这么友好的态度,就可以预测田来男也没问题了,他还是想问:“我媳妇……没事儿吧?” “你是田来男的丈夫?媳妇没事儿,再处理一下伤口就能出来了,你们准备下人手要抬产妇……” 牟辉听到老婆没事儿人就放松了,然而,护士验证完身份,还有一句要交代的:“七斤八两,男孩儿……” 纳尼?男孩儿?不是抱错了吧? 252 最大的麻烦 手术室这边排的是第一例剖腹产手术,第二个产妇还没推过来呢,不可能被换了孩子。 刚晋升成爹的牟辉傻愣愣靠墙站,眼底发热忍回去。此刻起他就是有孩子的人了,这个世界上多了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小婴儿,他得更加强悍更加优秀,给老婆孩子更幸福的生活。 刘副主席抱着孩子回病房安置,身后跟了个田来弟当尾巴,剖腹产出来的孩子没经过挤压,脑袋圆圆的鼻梁挺挺的,好看的不得了,当姨的喜欢。 甚至还暗戳戳的想着,大姐生了儿子,以后在村里就不会再有人断言田二贵家的闺女也统统是生闺女的命了…… 田来弟倒也不算是多么正宗的重男轻女典型,也绝对不会像母亲李淑香一样为生儿子手段百出,她只是赌这一口气而已。 真正看开的人,根本不会为这个赌气,比如田阳聪。 她更多的心思是放在田来男身上,一直到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看到田来男睁着眼睛还能扯出一抹笑容来,才算是踏实了。 很有成就感哈,自己的重生也带来了大姐的重生,有事业有爱情有孩子,一切圆满。 牟辉一边推着手术床一边跟老婆保证:“我不嫌弃儿子,真的,保证疼他跟疼闺女一样……” 扶着架子上液体的小护士都听迷糊了,什么叫“不嫌弃儿子”? 田来男刚做完手术,虽然因为麻醉棒的关系痛感不强烈,却很是疲惫,没听几句话又闭上了眼睛。 大家齐动手,用床单兜着田来男往病房内病床上挪的时候,她歪着头准确的看向了婴儿床上的小襁褓。 护士交代完注意事项离开,刘副主席把婴儿床推到了病床一侧,小心的抱起来孩子,给连枕头都不让枕只能平躺着的田来男看看。 “随了你俩的优点,长大了肯定是个小帅哥儿。”刘副主席说着恭喜的话。 “小帅哥儿,得有名字啊?姐,姐夫,我外甥叫啥名儿?”田来弟再也顾不上看书了,觉着小婴儿处处透着神奇。 抛出来的这个问题嘛,还真的够难。 之前两口子认为会生闺女,准备的东西起好的名字无一不是为女儿准备的,猛不丁生成了儿子,措手不及。 田来男没劲儿参加讨论,看过了孩子,眼皮又沉得想闭上,身边有丈夫有妹妹还有长辈,任务也圆满完成了,她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其实这时候才是陪护的最关键阶段。 刘副主席有工作,今天请一整日假来指导陪护工作就很好了,俩妹妹得上学,继续请上一个月的假期学习就荒废了,尤其是田来弟马上中考…… 牟辉必须迅速成长起来,从抱孩子喂孩子的基本动作开始训练,还得留意着田来男的液体流量,照顾她翻身,按揉四肢…… 这时候还不流行请高护雇月嫂,时鲜楼那边也一直没有雇佣女工的惯例,一水的小伙子壮汉子都帮不上忙。 “就前几天麻烦些,等大姐能正常下地走路了我再回学校上课。”田阳聪主动请缨,她跟大姐夫一起合作,估摸着能照顾好这娘儿俩。 让小四继续跟保育员阿姨联络感情吧。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特别手忙脚乱,两个自诩聪明利落的“仆人”状况百出,每次扶着“小帅哥儿”贴在母亲胸前喂奶都要流两身汗,“小帅哥儿”吃不饱奶会愤怒的哭叫,脸都憋红了,眉毛处却是发白的,吓得牟辉连连摁铃召唤护士…… 牟姐夫说了:“就这一个,绝不再生!” 不是因为生了儿子满足了,而是觉得老婆太辛苦,生产太艰险,等待太煎熬,喂奶太麻烦,儿子不舒服太担心…… 这俩人都不是过于循规蹈矩的性子,护士嘱咐的多让孩子吮吸母乳,别喂奶粉……暗戳戳喂了…… 没办法,孩子是自家的,被饿的“哇哇”直哭,可怜到一个劲儿啃自己的小手,谁不心疼? 幸亏不差钱儿,一直供奶粉能供上! 牟辉一咬牙:“阳聪,沏奶粉!以后你姐都没奶更好,不耽误她睡觉儿!” 田阳聪……举双手双脚赞成! “小帅哥儿”吃饱喝足安稳睡去,田阳聪也是两辈子第一次,坐在椅子上就能睡着,然后被自己吓醒,梦见大姐的液体流干了,血液回流进输液袋…… 兵荒马乱的第二天,田来男强迫自己坐起来一下下…… 第三天,田来男下地行走…… 第四天,田阳聪回学校上课,只请晚自习的假。 刘副主席跟田来弟也会在晚上过来搭把手儿,最艰难的时刻熬过去了,田来男能抱孩子,母乳也够喝了,就等着满七天刀口拆线,再观察一天便可出院回家。 要说还有麻烦,那就是因为长期卧床保胎,田来男肚皮上的脂肪太厚,刀口愈合情况不理想,医生安排每天烤灯,并建议晚几天再出院。 大麻烦来的时候,大家发现刀口的麻烦不叫麻烦。 田阳聪吃了晚饭后来医院,满心想着是明天还是后天出院的事儿,进了病房就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人。 跟两尊神一样的存在——田二贵、李淑香。 病房包间地方宽敞,这俩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坐在空床上,牟姐夫严阵以待,一条胳膊拦护着婴儿床,身后遮挡着田来男的病床。 看到小小姨子进来,牟姐夫眼珠子都发光了。 “阳聪你看着你姐跟孩子,看好喽。” 牟姐夫……人有三急…… 交给别人全不放心,包括自己老婆。田来男见到这对夫妻就哭,哭的一抽一抽的,可吓死牟辉了。 输着液坐着月子呢,肚子上还刚挨了刀,刀口又不好愈合,再添个产后忧郁症的话,还叫不叫丈夫跟儿子活了? 好不容易才劝住了,叫她安心躺着,哪儿敢把儿子交给她护着? 牟辉光速奔向卫生间,光速奔回病房,看到的就是小小姨子采用的刚才自己的姿势,牢牢护住婴儿床,目光森森瞪着李淑香。 253 想让孩子姓田 听说了田来男生儿子的消息,田二贵夫妻在家里坐不住了,火上房一样跑到城里看闺女……看外孙子。 如果,能把外孙子前面的“外”字去掉,就最好了。 没错儿,田二贵夫妻打的主意就是让田来男生的男孩儿姓田。 反正牟辉那边没个亲生父母健在,孩子姓不姓“牟”谁会在意?却可以满足他们这对外祖父母的终生夙愿,给老田家留了“后”…… 牟辉会同意?当然不! 田来男摇着脑袋就只会哭,牟辉警惕着这俩人会动手抢孩子,所以一直等到田阳聪进房才敢解决三急问题。 田阳聪会同意?会站到亲生父母这边? 当然不! 所以,想给三姑娘洗脑是不可能的,田阳聪拦护着婴儿床的同时,都想伸脚把这对外祖父母踹出去。 许诺什么条件都不会同意,田家村的那个家更是刀山火海一般,女孩儿在那里活不下去,男孩儿难道能活得好?全培养成毛蛋狗蛋那样的怂包夯货吗? 李淑香这次确实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就差给几个小辈儿下跪了,表决心表的声泪俱下:“我们不求别的,只要叫孙子姓‘田’,我侍候来男坐月子,当老妈子给你们带孩子,早先都是妈对不住你们,你们看着,妈一准儿改……” 田二贵也在真情流露:“爸以后都好好干活儿,爸只要有了‘后’,就不怕辛苦,爸要多攒家业给孙子,老家的房子跟地都给孙子。爸只要一想有孙子了,夜里做梦都能笑醒……” 两口子这次前来就是主打感情牌的,怪不得田来男应付不来哭的眼睛都肿了,这会儿被丈夫强摁着闭眼躺着,还是控制不住抽噎。 这里是医院,田二贵两口子豁出去脸面求恳,牟辉敢伸手往外掂他们的话,他们就在病房外头下跪磕头…… 还担心吓着孩子,连高声都不敢出。 田来男只是摇头傻哭,牟辉摸不准她的主意,还有点儿投鼠忌器,毕竟这个孩子是田来男千辛万苦生出来的,要是她想让儿子姓娘家姓的话,牟辉觉得自己没资格反对。 现在好了,田阳聪到了,牟姐夫觉得自己可以腾出手来解决问题了。 “你们别说话了,来男手术做了没几天,经不起你们闹,这样,你们先回去,我跟来男好好商量商量,再给你们信儿。” 纠缠的时间确实不短了,全都没吃晚饭呢。从下晌儿到现在,牟辉根本不敢离开半步。 田二贵也累得不轻,苦着脸不耐烦道:“就一句话的事儿,你们答应了不就完了?回头上了户口入了族谱,咱一家子和和美美的……” 他的声音抬高了些,“小帅哥儿”“哇”一声哭出来,李淑香上前就要抢孩子,一脸急切跟关心:“给我看看是饿了吧?刚才就说了叫来男喂奶,非不听话……” 庄户人家避讳少,妇女奶孩子就在田间地头大喇喇,可是田来男进城时间不短了,当着亲爹的面儿真不好意思的,而且还争抢着孩子哭着呢,更不乐意听李淑香的安排。 牟辉更是护住孩子不让李淑香沾手,他这几天姿势娴熟了,抱起儿子来毫不费力,先把孩子放在已经半坐起来的田来男怀里,转身掂起了老丈人往外走。 有田阳聪在,牟姐夫觉得可以自由放飞一会儿。 憋得时间太长了不益于身心健康。 这次丢的还挺远,县医院大门三十米开外,然后大步流星上楼回病房,琢磨着是不是需要对丈母娘如法炮制。 结果,这会儿功夫,单间病房里已经闹腾起来了。 田来男满心满意要给孩子喂奶了,当着亲娘的面没啥忌讳的,田阳聪做辅助也是老手,既碰不着刀口还能让母子都舒舒服服的。 一切都挺合适,偏偏……母亲不产奶了…… 还不一定姓啥的“小帅哥儿”,吮吸了n次啥都没吃着,立刻继续蹬腿儿哭叫。 李淑香就习惯性的开骂了:“没出息的死丫头,就跟你商量个改姓的事儿,看你丧家败兴的哭吧,得,把奶哭回去了……” 孩子哭亲娘骂,急的满身汗的田来男嘴唇直哆嗦,又是后悔又是难过,双手也抱不住孩子,田阳聪只能去抱,再腾不出手来沏奶粉,终于理解了牟姐夫为什么憋成那样…… 牟辉上了楼再不用琢磨用什么方式对待丈母娘了,既然又开骂了,请走吧! 武力镇压最快捷,单手提起丈母娘的衣服领子往外走,留下一句:“阳聪锁上门喂孩子!” 不但这会儿得锁门,以后都得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门外李淑香还在挣扎,还在讲道理:“我走也行……女婿你得安排我们住下,你们小年轻侍候不了月子,我来……” 您会侍候田来男月子?别逗了,来了半天就没奶了,大人孩子哭成一片。 田阳聪锁了房门,把孩子放回到婴儿床上,哭一会儿没关系,先沏奶粉救救急。 田来男非得哭,哭吧哭吧当妹妹的给面子不怼你…… 要是二姑娘在这里,肯定忍不住,三姑娘可以。 牟辉再回来的时候,提着饭菜,神色很凝重,身上还带着一股子烟味儿。 “小帅哥儿”没别的心思,也不挑嘴,喝了奶粉继续睡。 田来男也哭够了,眼睛肿的水蜜桃一样自己揉前胸两个“粮食袋”,奶真的哭回去了,孩子没得吃,她自己也胀得生疼。 牟辉给她端饭,田来男抹一把脸,再不愿意吃也喝了一碗粥,她已经后悔的前心贴后背了,希望喝了粥能把奶喝回来。 牟辉等她吃饱了,宣布自己的决定:“我想好了,你要是希望孩子姓‘田’,就姓‘田’吧。反正都是咱俩的孩子,姓什么没关系,但是我绝对不同意把孩子给你爸妈看,我不放心。” 安安静静在一边儿给大姐递毛巾擦手脸的田阳聪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嘴里的话脱口而出:“凭什么姓‘田’啊?田家有皇位需要继承吗?” 254 为自己活着不好吗 是啊,田家有皇位需要找继承人吗? 女儿怀孕不理会,生产住院不理会,生了儿子就跑来要求跟“田”姓,简直可笑至极! 孩子到底姓什么也确实不是太过重要的事情,可是一旦真姓了“田”,恐怕会后患无穷了。 田来男有没有可能又心动了呢?有没有可能是她打小所受的洗脑教育,让她渴望给父母留后人,希望孩子姓田的呢?毕竟她只是一直在哭而已,从来没有明确的表达过自己的看法。也怪不得牟辉要做这样的决定。 “姐,你能不能不要用哭来说事儿啊?到底你想怎么样?” 其实已经有很长时间,田来男没有再犯过原来的那种懦弱劲儿了。尤其像现在这样,只是哭不说话的场景还真是绝无仅有。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忍不住……就是想哭。”牟辉对她这样好,田来男怎么可能做出让牟辉不舒服的事儿呢?纵然她没有公婆跳出来反对,可正是因为丈夫没有父母,是个孤儿,才更得让自己的孩子传承他的姓氏啊。 尽管牟辉说他不在乎孩子跟谁的姓,无论姓什么也确实还是他们两个的孩子,还会一样的疼爱。但是田来男是谁?她是经受过田二贵夫妻洗脑的人,自然知道一个男孩子,可以传承自己姓氏的男孩子,是多么的重要。 既然她的父母认为这是重要的,哭着闹着来抢夺,她就不能在重要的事情上让丈夫吃亏。 一直在痛不欲生的哭泣,是田来男控制不住自己,多年来的委屈全部宣泄出来。 “你拿定主意了就好,你高兴就好。”牟辉终于听老婆交了实底儿,彻底放下了心,处理事情就用不着投鼠忌器了。 “阳聪你陪着你姐。我去找你爸妈谈谈。” 一身轻松的牟辉出医院寻找自己丈母娘和老丈人去了。田阳聪老是不放心,在医生查房时多聊了几句。 “我姐今天受了点刺激,老是想哭,奶也回去了,没大问题吧?” “怎么不早说?”值班的医生神色特别郑重。从下午起田来男就没有液体了,而且住的是单间儿,通常情况下,医生和护士不会再过来打扰,只知道这间病房的病人比较喧闹。 “回奶倒还不是大问题,最麻烦的是得产后抑郁症。” 医生的说法再次吓住了田来男。她在怀孕六个多月时就入院待产了,恨不能马上飞回家里去,再得个新毛病不还得住院? “我没事儿,我再也不哭了……” 估摸着再以后,天塌下来也不会再任着自己的性子哭个不停了,当妈的人,得给孩子做个好榜样。 所以说呢,包一个单间儿确实很肃静,同时却又少了很多与别的病号家属沟通的机会。医生说得产后抑郁症的病例不少,尤其是生了女儿的,家里公公婆婆不乐意甩脸子,产妇心中抑郁爆发,严重的就此患上了神经系统的毛病也不稀奇。 幸亏牟辉这会儿不在这里,否则的话,今天晚上田二贵夫妻更得不到他的好脸色。 别人的父母刻薄,顶多就是想要孩子的钱,田二贵夫妻是想要闺女的命…… 没生过孩子的田阳聪,理解不了生产前和生产后大姐性情的来回变化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突然有了抑郁的征兆,只能默默的陪伴或者说一些比较轻松的话题。 牟辉是晚上零点以后回来的,烟味更重,他没详细告诉自己是怎么处理老丈人和丈母娘的,反正问题解决了,他们不会再跑上门来纠缠孩子姓氏的问题了。 “阳聪你安心去床上睡觉。我坐这里眯一会儿。” 曾经的牟姐夫还觉得自己有两个小姨子特别麻烦,现在却觉得越多越好。 丈母娘和老丈人纵有千般不是,生的几个孩子却都是不错的。 田来男已经沉沉睡去,田阳聪半合着眼睛还要跟姐夫汇报一下有关产后抑郁症的情况。要求姐夫严密关注姐姐的情绪变化。 在医院里想睡个好觉儿挺困难,迷迷糊糊能听到救护车的声响,还有病房外婴儿的啼哭…… 田阳聪梦见了大姐的前世,枯瘦的双臂护着脑袋在挨打,容颜憔悴苍老,衣衫褴褛,遍体伤痕。 她又梦见夜深人静之时,田来男宛如一具行尸走肉,动作僵硬把自己挂上房梁,自杀…… “大姐不要!”田阳聪从冷汗涔涔中醒来,还是那间病房,田来男又白又胖因为肚皮上脂肪太厚刀口难愈不能及早出院。 “醒了?做噩梦了?”牟辉低低的问,为了不打扰老婆跟小姨子睡觉儿,儿子一动他就赶紧抱起来,一手夹好儿子一手沏奶粉喂奶,动作熟练…… “哦……我姐没事儿吧?”田阳聪起身,天亮了,她得上学去。 “我没事儿,你自己在路上骑车小心些,今天晚上别过来了,我们俩能照应好孩子。”田来男也醒了,眼睛还是肿的,但是有笑容。 看着这样的大姐,田阳聪有些怔忪,上辈子她离开家乡之后再没关注过田来男的生活,梦境中那个绝望而无助的女人是田来男的前生吗?她真的走到了自杀的绝境吗? “大姐,这一辈子你只需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一家人始终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其他的,都不用惦记,更不要让田家村的任何人影响到自己的生活。” 田阳聪抓了大姐的手,连声叮嘱,她的神色特别认真,希望田来男真的能够听进心里去。 而她自己必须腾出手来处理一下股票的事情了,马上进到6月,她并不想一直站到顶峰再撒手,适可而止吧!万一因为贪心不足出现变故,她禁不起。 这一次投身股市用时长,稳抓稳打不着慌,且抛售也做的从容,最后手头上还保留了一部分依然潜力无穷的股票,让它们慢慢生长…… 还要通知一下颜家明共进退。 跟田阳聪的稳抓稳打细水长流的操作不同,颜家明不只是把自己所有的积蓄投入,之外还请求了颜爸颜妈的援助,把家里的存款也用上了大部分。 255 男神变土豪 有时候田阳聪会怀疑,男神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暴露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渣男特质,是因为他实在太忙了,忙着跳级,忙着挣钱,忙着学习各种两个人都感兴趣的新事物,包括股票。 日子忙碌了,充实了,自然闲杂的心思也就没有了。 “好,我听你的。” 看到qq上显示这几个字来,田阳聪一颗心安然落了地。 炒股票上瘾不可怕,可怕的是抽不出身来越陷越厉害,不被套牢就舍不得回头。 能不能下结论,男神对于田阳聪的近乎盲目的信任,是他一步一步走向成功巅峰的根本原因? 6月的第3周,田阳聪接到了一个小邮包,来自京城,男神买给她的谢礼,恭贺两个人都及时从股市走出来,并获利丰富。 礼物是一部手机,摩托罗拉天拓a6188。2000年的下半年投入市场的,目前的价格依然在万元以上,属于手机中的奢侈品。 田阳聪自己不买,是知道后来还有越发先进精致好用的,看不上这些老款。但是作为礼物来接受,还是很开心的。毕竟这是全球第1部具有触摸屏的pda手机,同时也是第1部中文手写识别输入的手机。 最主要是手机背后拳拳的爱意。 颜家明的本钱投入的不多,到抽身出来时获利40多万元,他心里狂喜,直接订了4部同样款式的手机,送给自己和最亲近的另外三个人。 原来真没看出来他还有土豪的个性,一下子买手机就花了5万多。 拿着新手机的颜爸颜妈还有新任务。 他俩现在看明白了,儿子小半辈子的生命轨迹,估计就都由田阳聪指导勾勒了,比如这一次还了本金买完手机之后,颜家明把其余的钱全交给他父亲去买房,奉田阳聪的旨意买,叮嘱大胆买…… 颜爸又可以在单位吹嘘一波:没有办法啊,生了这样有出息的孩子,都能挣钱给大人花了,还要给大人买房,真让大人的心理压力好大的…… 而田阳聪的形象,直接在颜爸颜妈心目中升级到了吉祥物的高度。 吉祥物这次挣的肯定更多,体谅刘副主席的心理承受能力把贷款全部还完后,自己的私人账面上还有余额二百多万。 田阳聪觉得,有这些钱做后盾尽够了,高考之前她不再安排新的大动作,按部就班学习,按部就班的交给李青峰发展幼儿园和辅导学校与农场的事业。 田来男终于出院后安心在家看孩子,时鲜楼的后院儿面积大,平常人等也闯不进去,牟辉又在附近找了个中年妇人做保姆,白天能过来给田来男搭把手带孩子,日子过的挺舒坦的,还开始嚷嚷着减肥。 田来弟也终于要中考了。 考试头一个晚上,莫名其妙就跟田阳聪不对付了,然后吵了几句,大意就是精神压力很大,因为妹妹中考考的是全县的第1名,状元,她也想考,但是又觉得能力不够…… 就连家里的小四都觉得二姐纯粹属于瞎胡闹,你自己没那个本事,跟别人着急有什么用呢? 小四如今算是可以离开三姐过日子了。田来男住院那段时间忒长,她不得不适应每天跟着保育员和幼儿园小朋友在一起生活。 田家的孩子本身聪明才智是不缺少的,尤其她又是园长的妹妹,在幼儿园当然会受到格外优待,最起码得到的表扬赞美每天一箩筐都不够装…… 小朋友还就是需要被赞美的,尤其像小四这样,自尊心曾经被多人多次踩在脚底下来回搓磨的小朋友。 为了安慰暴躁的二姐,小四舍得拿出来自己这段时间奖励得来的小红花、小星星,统统送给二姐,贴到二姐的脸上。 于是,霸王龙一样的田来弟就被安慰到了,揉揉眼睛,粘着一脸亮晶晶的小星星小红花,回自己房里最后挣扎一下,再看两页书…… 大考之前吵几句哭两声还是有益处的,第二天真上了战场就不闹腾了,一脸的苦大仇深离开,笑逐颜开的回来。 牟姐夫毛遂自荐过护送小姨子考试,田来弟坚决拒绝,她想追寻着家里这位“中考状元”的轨道,恨不得从饮食到出行方式做题套路完全一模一样,好像这样就能复制出又一个“中考状元”。 田阳聪是赞成二姐独立来回的,她已经放假,除了学习就想带着小四多去陪陪大姐,逗逗“牟康”小朋友。 没错儿,“小帅哥儿”最终的名字是“牟康”,田来男挑的,牟姐夫起初还有点吃醋,因为老婆看《射雕英雄传》时表示过很喜欢杨康那个男演员的形象…… 其实是田来男一颗爱子之心作祟,她因为在医院时大哭了那一场,后来怎么吃药按揉都没起作用,彻底断了母乳喂养的渠道,深觉对不住儿子,只盼望儿子只喝奶粉也能健健康康长大。 对于在田家村的父母,田来男再没提过,一切交给丈夫处理,她的心是真厌倦了父母亲情的纠缠。 说好的中考完在时鲜楼给二姑娘庆祝,状元不敢指望,进入全县前三百名还是没问题的,田来弟平时读书很拼命的嘛。 牟姐夫现在有子万事足,饭店那边只要能抽出空来,肯定是溜回后院抱孩子的,从前以为要生闺女,准备的衣服玩具全是适合女孩儿的,现在统统换了男孩儿风格。牟康还不足三个月,家里摆的挂的全是玩具车玩具枪飞机轮船模型…… 后院也做了改装,多规划出一个标准篮球场,牟姐夫说儿子以后肯定会喜欢篮球的,而且胳膊长腿长,肯定会长成一名篮球健将。 田阳聪翻着田氏白眼珠子问他:“那你儿子以后万一喜欢的是足球呢?你家这后院可不够改个足球场的。” 牟辉:“那我就去改你的农场!” 256 二姑娘的早恋问题 田阳聪想了想,以后自己真没有打算就此留在县城继续发展,那这个农场交给小外甥也算不错。 “行啊,只要牟康别长歪了,小姨的农场就给他了。” 结果牟辉对于给不给儿子农场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其他的:“牟康长不长歪就全看你的了。我跟你大姐商量过了,以后啊,我们就负责孩子的吃穿住,陪着玩儿,使劲儿宠,教育的问题全交给你。” 要不要这么看得起自己呀? 小四在旁边争先恐后:“我……我教育!” 长期在幼儿园跟着老师,也把自己当成了小老师,经常帮着保育员维持纪律,帮着老师上上课做助教,小四对自己充满了信心,认为自己就可以教好小外甥。 一票人哄堂大笑的时候,田来弟终于回来了。 考完了,像完成了一项多么艰巨的任务一样,脸色有些不好看,尤其是看到田阳聪,狠狠的瞪了两眼。 这是躺着也挨枪的节奏吗?明明自己没有机会得罪二姐的。 反正考完了,大家也不用有什么忌讳了,田来男追着妹妹问:“到底考的怎么样啊?都会做吗?卷子上写满了吗?” 田来弟瘪着嘴接过了牟姐夫递过来的一杯果汁,气哼哼的说:“别提了,出来之后就跟老师对答案了。改错了两个题,冤枉死了。” 这种错误犯得确实冤枉,明明好不容易做对的两个填空题,因为提前做完了,时间充足,检查检查,就把本来正确的答案又作了修改。 最后一场是数学,田阳聪在上次的中考当中,数学考的是满分,田来弟这一次肯定不可能满分了,所以见到妹妹就先给了两个白眼珠子。 小四向来是田阳聪的铁粉,立刻替姐姐回瞪。 田氏标配白眼珠子…… 而且田家二姑娘跟四姑娘相似度非常之高。 “你个小马屁精!”田来弟笑骂。 四姑娘不服,为了攻击二姐姐,竟然出乎意料的抛出来一个小秘密。 “羞羞羞,二姐跟男生拉手。”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凝重了起来。 小孩子的话通常都是真实的,不用考虑她是否撒谎。 田来弟竟然有了男朋友吗?这事儿可是够严重的。 二姑娘跟田阳聪可不一样,田阳聪跟颜家明那是打小玩起来的情谊,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发展的。目前除了后妈刘副主席觉得特别紧张,想出手阻止,其他的姐姐姐夫倒是都没说出明确的反对意见来。 但是田来弟就不可以了吧? 田来男把牟康往丈夫怀里放,板着脸就去扯田来弟:“你跟我到里间屋去。” 终于可以行使一下大姐的管教权力了,莫名还有点儿兴奋。 其实纯属多矫情一回,屋里反正也都是自家人,当众询问一下内幕没有关系的。 田来弟再次恶狠狠瞪了小四两眼,这次送的浑名不是马屁精了,而是“告状精”。 牟姐夫觉得尴尬,这里面没他能插手的事儿吧?需不需要把拉手的小子揪出来揍两拳?干脆把牟康抱去院子里乘凉。 小四也想跟着,被田阳聪拽住了。 做妹妹的也得关心一下二姐的未来啊,到底这是小四瞎说的呢,还是确有其事? “告诉三姐,你什么时候见的二姐跟男生拉手?” “跟阿姨睡觉……窗子上看见的。” 这小丫头有当间谍的潜力呀,幼儿园住宿小朋友的寝室在2楼,小四应该是在入睡之前隔着窗玻璃瞧见的拉手动作。 田来弟跟男生交往肯定要防着点别人,估计是防备了门岗上的师傅们,却忘记了楼上还有小眼睛盯着。 学生早恋这事儿,可大可小。 作为早恋大军中的一员,田阳聪觉的自己还是不到里间屋跟着搅和好,免得做了反面例子。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大姐教育妹妹的时候,二姑娘肯定要用田阳聪这个例子来捍卫自己恋爱的权利。 “阳聪也谈恋爱了,你怎么不管?” “她跟颜家明从小就拉手,你们怎么也不管?” 二姑娘在里间屋,一字一句反驳的田来男张口结舌,就像是两个人互换了角色。 田来男打小就说不过这个妹妹,总是被妹妹怼来怼去,都成习惯了。 现在的教育就格外的苍白无力:“阳聪她那不是一点儿也不影响学习吗?她之前也不上学……” “我也没影响啊!我还想中考,也冲击一下状元呢。”二姑娘振振有词。 前面有车,后边有辙。田阳聪比她的年龄还小呢,她怕什么? 作为没有正式进过学校读过书的田来男来说,还真是在学习这方面的理由拿不出来,但是作为如母长姐,她还是必须要反对的。 “来弟你还小呢,就算念书不影响,这名誉也有影响啊。从念初中就搞对象,会叫别人指脊梁骨的。还有……搞对象多危险啊,都叫男的占了便宜去……” 这倒是最可怕的理由,田来弟在里间屋放声大笑,声音直传入外面。 二姑娘确实很狂傲的:“能占我田来弟便宜的男人还没生出来呢吧?我有那么缺心眼儿吗?” 田来男彻底词穷。 这顿晚饭吃的就略有沉重之感。 田来弟骑着车子先走,剩下田阳聪带着小四,被田来男嘱咐了几句。 大姐完不成的任务就打算推到妹妹身上。 “我是真不放心,又说不过她,你跟她聊聊吧,可千万别做出什么事儿来。” 做大姐的到底不是亲生父母,管起这种事来无处下手。 “好,大姐,你放心,都交给我,绝对不会有事儿的。” 257 你高兴就好 田阳聪答应的挺好,其实她也不愿意跟二姐交流这种敏感的话题,反正网络上什么生理知识都有,干脆找了两个网址,做了截图,发给田来弟的qq账号。 二姑娘中考完毕,肯定是要休息一段时间的,正好多多上上网。 “嘁,你们都想多了。别说出不了这样大的事儿,其实我根本就没答应那个小子呢,想追求我,他还不具备资格,成绩还不如我呢。” 早这样说不就得了?非得让田来男在心里跟坠了个秤砣似的难受。 “那你还跟人家拉手?都让小四看见了。” 田来弟又在翻白眼珠子:“告状精懂什么呀?不是我拉人家,是人家拉了我一下,看着挺真诚来追求我,我还能把人家的手剁了?” 确实不能。 “那你下次见了大姐跟她好好说说,别让她老惦记着你的事儿。” “就叫她惦记着!凭什么啊?你跟颜家明谈恋爱,她就从来不管不问,轮到我这里就瞪着眼睛审问?” 好吧,二姑娘的中考成绩没出来,又自觉距离中考状元的目标太过遥远,跟田阳聪说话都像吃了火药一样。 对别人倒还没事儿,小四那么跟她对着干,她也知道疼爱。这段时间每天奔波在自己的服装店,给小四带回来的衣服又不少,随便她穿。 田阳聪直接判断二姐处于中二状态,反正不出大问题,直接忽视她。 颜家明的这个暑假又很难到县城来了,一个原因是他们会提前一个月开学,再一个是他要在京城那边帮着家里收拾房子跟挣钱。 没错儿,新房子买了。本来按颜家明的意思,房子略收拾一下就租出去的。可是那么新那么可爱的房子,颜爸颜妈特别心动,想去住。 毕竟,一直以来,他们三口住的都是公家的房子,虽然没人撵,但终究不是属于自己的。 在买房这件事上,国人向来不遗余力。到最后颜家这套小四合院买下来,颜家明在股票上挣的钱都用上还不够,又把交还给颜爸颜妈的本金全拿了出来,还找亲戚转借了一点儿。 要不是这几个手机是他儿子的一番心意,颜爸颜妈肯定要直接转手卖掉了,太费钱。 但是颜妈却比原来更开心,除了要住新房子的喜悦之外,还觉得自家男人现在更牢靠了。男人嘛,手里没钱,一心想为家庭多奉献一点,再顾不上拈花惹草。一家三口有劲儿往一块使,这种滋味儿特别好。 难道要就此让父母跟自己一块儿住豪宅过紧巴巴的日子? 男神觉得,自己从田阳聪那里学到的本领不少,最起码男子汉养家的理念是有的。 所以,这个暑假,一对甜蜜小恋人竟然基本上都是在隔空甜蜜的。 颜家明除了要装修房子,要学习,还把大量的时间用在了辅导上课上。他加盟了京城的一所辅导学校去做老师,专门辅导初中生的功课。 “我接了两个单独辅导的外国学生。在教他们初中语文和数学知识的同时,还可以继续锻炼我的口语,而且收费很可观,我很满意。” 颜家明在汇报自己每天的学习和思想状态的时候,表现出了得意的意思。 他在京城,在全国的经济文化政治中心,当然挣钱的门路更多一些,条件也更优厚。 “就是可惜不能到县城跟你见面,不过我能忍得住,再有一年,明年的暑假,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两个人从qq上聊到短信上,每天晚上睡觉前还要再通个电话,听听对方的声音,聊解相思之意。 田来弟的中考成绩终于出来了,还不错,在全县排第21名,属于很高的成绩了,虽然她自己其实并不满意。毕竟二姑娘给自己定的目标是中考状元…… 能考进全县的前300名,就可以随意挑选学校就读,田来弟其实是一边跟妹妹抵触着,一边又向她学习的。自然是选择跟田阳聪一所学校,也去一中。 这两年没有什么大的花费,二姑娘又是个会攒钱的主儿,所以在这个暑假,中考成绩出来,报完名之后,她开始着手给自己买套小房子,方位选择就在一中附近。 这件事是秘密进行的,二姑娘没跟任何人商量和通告。最后她选择了一中校园内家属楼的一套80个平方的二居室,从看房子到交钱办手续,都是二姑娘自己完成的。 把房屋的钥匙摆在一个姐姐和两个妹妹面前时,田来弟脸上的笑容荡漾如春风。这是她多年的心愿,想拥有一所属于自己的房产。这种拥有的满足感足以抵消没有考到中考状元的失落。 田阳聪竖起两只大拇指对二姐左右摇晃,她理解她。 不理解的当然还是田来男,做大姐的思维真的跟不上两个小的。 “你跟阳聪都住在幼儿园里多好啊?吃喝安全统统不用考虑,我也不用惦记你。” “上了高中,吃饭基本上都在学校里,一周就歇一个下午。而且住在校园里面,安全更不成问题。” 二姑娘还是习惯跟大姐对着干,说完这些自己又笑了,转脸对田阳聪道:“不过我现在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住到学校里面去,毕竟我还要照顾两个妹妹呢。” 小四对二姐做鬼脸,谁要她的照顾啊?找茬儿差不多。 田阳聪暗搓搓的猜测,二姐买了房子,自己手头上已经没钱了。二姑娘的性子是个过日子的,喜欢攒钱,手里没钱的话心就发虚。跟着妹妹一块住着吃喝着,自己能节省点儿,而且学校里新买的那个房子还可以租出去挣租金…… 反正二姑娘的算盘是打得很精的,田来男忧心忡忡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258 替未来的妹夫们默哀 牟姐夫抱着牟康在想,自家这两个小姨子本事忒大吧?以后不知道要找什么样的妹夫才能够跟她们和平共处,难不成田来弟也得找个颜家明那样的? 田家的姊妹们就剩下一个小四还看不出未来的走向,估摸着有这两个姐姐在前面带着,也得是个强势的女人。 替未来的妹夫们默哀三分钟。 买房子得算是一件大事,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姊妹们全部到新房子那边去帮忙打扫。原房主是一对年轻的老师夫妇,住了有两年的时间,屋子还挺新的,也做过了简单的装修,一些必备的家具还保留着。 “我以后也要买一所四合院儿的。” 二姑娘擦着窗子,忽然转头对田阳聪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莫名坚定。 “……你高兴就好。”田阳聪沉吟半晌才回答了这么一句。这个二姐呢,现在越发的喜欢跟自己攀比,知道了颜家明在京城买了一所小四合院儿,她的愿望又升级了。 一直在进行攀比的人生肯定会很累的吧? 不过,攀比一下学习成绩还是很可取的,田阳聪认为自己可以多加引导一下,让二姐的眼珠子别总盯着房子跟票子…… “接着拼搏三年而已,你从现在起就跟着辅导班预习高中课程吧,我有计划开学后夺回第一名的桂冠,你不用有这么大的思想压力,保持当前的名次就不错……” 被妹妹这样宽容对待,还能不能保持塑料花姐妹情了?田来弟直接打断某人的傲娇之语,夸下了大话。 “是你保持目前的名次都犯难吧?我要不是因为大姐生孩子耽误功课,能得不到中考状元的名头?你等着,我把服装店料理一下就跟你比比!” 反正自家有辅导班,免费上,挑老师上,挑各种试题上…… 中二期二姑娘真就准备开始新一轮用功模式,她知道轻重缓急,也学着田阳聪信任李青峰一样,把两个服装店全交给店员管理,只要做好进货出货记录每周给她一份盘点记录就可以。 之前总担心店员不可靠,有事儿没事儿就得去瞧几眼,现在上高中了,肯定没那个清闲时间,还不如就在假期里试验一下店员的能力和忠诚度。 当然了,签的新合同上,给店员的报酬就要多不少,二姑娘其实很心疼…… 但是跟妹妹吹过牛了,要在高中阶段摘到年级第一名的桂冠,必须花费百分之一百二的努力。 只要店员能通过考验,开学后她会放更多的权力给她们,直接享受分红,一个月向她汇总一次账目。 然后,田来弟就常驻高一辅导班第一排正中座位,上午跟“火箭班”感受学霸们的气息,下午跟“普通班”找找自信巩固巩固上午的知识。 晚饭后跟英语辅导,或者自己刷题,二姑娘把自己整的比高三毕业生还忙碌。 其实田阳聪这个即将进入高三的学霸也在加油拼命,外表看着比较云淡风轻罢了。学霸的人设不能丢,让别人看出来拼命学的好成绩太没美感和悬念…… 二姑娘每次看到田阳聪在跟小四散步,或者在讲睡前故事,心里都有隐隐的欢喜,然后赶紧继续加班加点学习,觉得占了莫大的便宜似的。 放假后每周最少一次到时鲜楼吃的团圆饭,田来弟也请了两次假,她好意思说高中数理化忒难她跟着两个班上都觉着吃力吗?想夺年级的第一名,最起码要先把“火箭班”的十几个牛气学霸干翻吧? 进了高中才能体会的到,优秀的同学那么多,而且优秀的还比你努力,真让二姑娘不能忍! 在家里始终有田阳聪实力碾压,进了学校总不能再被数以几十计的同学吊打吧?当二姑娘没有自尊心的吗? 所以,拼了,还没进校门上第一节课,二姑娘就已经跟无数假想敌交上了手。 新买的房子没出租,田来男跟丈夫儿子一起跑了两趟,把屋里的家什添置齐全了,厨房随时能用,床上随时能躺,还是两间屋的两张床。 就为的这姊妹两个学习用功,当姐姐姐夫的帮不上别的忙,只能做做后勤工作,开学后万一哪天下个雨雪,姊妹两个能随时落脚,小四就可以接着安排给幼儿园的保育员。 做大姐的为妹妹们想的周到,做妹妹的却在考虑要督促一下大姐,又不需要随时喂奶,难道就这么一直在后院看孩子到牟康上学? 说好的经济独立人格独立呢? 高三很忙的,以后肯定没时间盯着大姐改造大姐,只能在开学前做通思想工作。 牟辉再次觉得,小小姨子其实很讨人嫌。 “大姐你不能这样胖下去了……” 开场白就很戳心。 “大姐你要丢弃‘千百度’到什么时候?完全交给别人自己只收房租你觉得有意思吗?舍不得牟康你可以带着他带着保姆一起啊,‘千百度’有二楼可以休息,牟康不会受委屈……” 牟康小朋友:请问这是不是真的亲小姨? “我不嫌你大姐胖……”牟姐夫觉着自己还可以挽救一下。 “我嫌弃!”田阳聪认真起来比田来弟会讲道理,发飙的话威风劲儿也不遑多让,“我们当初那么努力要从田家村挣扎到城里来,为的什么?为的生个孩子以后在家做家庭主妇吗?那在农村也可以啊!大姐你想想,我不是逼着你现在就开始工作,但是你得提前有个计划,你得明确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辣味的心灵鸡汤,请好好干两碗。 田来男捂着胖圆脸,再拽拽三层下巴儿和“游泳圈”…… 蓝瘦,香菇。 日子过得忒舒服了不是一件好事,之前保胎躺的那几个月养出来了肥膘,生产之后还在变本加厉,田来男本身又不是个多么讲究的女人,离开了“千百度”发廊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村妇,牟辉又没挑剔过她,天天穿原先的孕妇装在家也觉不出什么不合适来。 必须有人跳出来逼她直视一下自己的现状了。 259 逐一洗脑 “你姐夫……真没嫌我……” 她自己还能扯点理由出来。 “是,目前他没嫌弃你,可能以后也不嫌弃你。但是你自己呢?牟康再大点儿上幼儿园上小学以后呢?你作为他的妈妈,给孩子出席个家长会或者平时接送孩子的时候,就一直这么邋遢这么胖大?你会希望自己拥有这样的母亲?” 字字诛心啊! 讲大道理她听不进去,也确实没有丈夫来嫌弃,那就用孩子来攻击…… 果然,两口子都卡壳了。 你是牟康的话,会希望拥有一个不上班成天在家穿睡衣来回走动的肥胖母亲吗? 你没有一对可以引以为荣的父母,你的孩子也要继续? 田来男闷头又去拽腰肢上厚厚一层游泳圈,拽起来,落下去,狼狈,油腻…… 一胖毁所有,一孕傻三年,话糙理不糙。 田大妮儿原本就骨架粗皮肤糙脸盘大,继续这么放纵发展下去…… “我要减肥!我要上班!谁也别拉着我!” 田来男爆发出三声怒吼,牟姐夫咂咂嘴巴,终究没敢继续规劝。他是真的理解不了女人的心思,丈夫不嫌弃你胖还乐意你在家里带孩子,也不缺你多挣的钱,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辛辛苦苦跑外面劳累呢? 牟姐夫甚至怀疑,刘副主席越来越不肯跟闫亭章领那张结婚证,也是受了田阳聪的影响。 早就知道小小姨子不是省油的灯…… 田阳聪洗脑成功,终于可以放下这桩大心思,再跟小四好好聊聊,就要收拾书包踏上高三毕业生的苦逼征程。 毋庸置疑,小四成长的挺迅速,再不是过去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哑巴形象。而且或许是老天爷出于补偿心理,这孩子如今还擅长学舌,看过听过别人聊天内容之后,回家就能活灵活现的给你情景再现…… 反正,智商是没问题的了,田阳聪还寄希望于培养小四的高情商,每次有变故都提前跟小四商量,把她当大人对待。 “三姐开学后学习会很紧张,可能没空儿多跟你聊天儿讲故事,早晨走得早,午饭也不回来吃,晚自习下的很晚,你再跟着来回接送我会影响你休息,睡不够觉儿会不长个儿的。所以,你需要像其他住宿的小朋友一样长期跟保育员阿姨在一起。不过三姐保证,只要有空儿,肯定先去接你看你。” 小四的大眼睛里就水波粼粼了。 她问:“那几天接我一次?” 田阳聪揉她的一头乱发,长度还不够梳小辫儿的呢。 “最少每周末休息的时候接你,你数够六天就见着三姐了。” 幼儿园中班的小朋友,可以数到二十个数儿了。 “那我能回家……玩儿吗?” 小四其实想说,自己能回家睡觉儿吗?她喜欢陪着三姐也让三姐陪着她,来回接送三姐少睡点觉儿她也愿意,可是小朋友不能不长个儿,被大姐家的小外甥撵上怎么办? “可以的。只要你不跑出幼儿园,能请到保育员阿姨或者李校长陪着,就可以回家玩一会儿,在家里别动危险物品,保证自己的安全。我给你一把家门的钥匙,挂在脖子上好不好?” 这其实就是糊弄小朋友的钥匙,门锁的高度小四根本够不到,肯定要有大人陪着开门的。 但是,就因为拥有了这把钥匙,小四的感觉就棒极了,觉得自己长大了,真正拥有这个家了。 之前田来男住院的时候,小四已经适应了长期跟小朋友跟保育员在一起,自家的幼儿园她受不了委屈,只要自己欢欢喜喜的,过集体生活其实很幸福。 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田阳聪摩拳擦掌轻装上阵,其余的人再多事儿也不操心了。 刘副主席不用她管,自己把日子过得很舒坦快活。李青峰跟苏婷婷敲定了结婚日子,十一假期期间办酒席,苏家父母大包大揽什么都不用小两口插手,也什么事都依顺着苏婷婷的意愿,还在自家邻近买了套小房子给小两口住,就为的互相照顾起来方便。 起初,李家人还担心儿子被招成上门女婿了,苏父苏母亲自登门会亲家,保证没有招女婿的意思,以后生的孩子也肯定跟李家的姓,且态度格外诚恳亲切…… 兜兜转转好几年,总算是修成了正果。 苏婷婷一颗心有了归属,再没听说精神上有病的消息,李青峰把自己拾掇的也青春朝气了,脸上常挂着笑容。他没后悔之前为了自尊心抛下这段感情,现在也不后悔重新捡拾沾染了灰烬的幸福。 也不是没有担忧的,李青峰也同意结婚后搬出去住老婆娘家给置办的房子,而不留在幼儿园里面,就是因为“不怕一万怕万一”,怕苏婷婷在园内犯病伤害到孩子们…… 人嘛,生来就不完美,学会了抱残守缺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成熟了有担当了。 同样在学着有担当的田来弟,终于熬完了军训,宣布自己不想来回走读了的决定,她要住到一中家属楼上去。 反正可以去自家妹妹承包的那两个窗口吃饭,照样免费,味道跟幼儿园的比一点儿不差,还更鲜美呢!毕竟同样的大师傅做菜,给小朋友们准备饭菜的时候口味要偏淡些…… 姊妹两个还能在后厨边吃饭边聊聊天儿,互相吹捧两句或者打击一下下,然后继续斗志昂扬冲锋陷阵。 “你也别来回跑了,天儿越来越冷,骑摩托车受罪。”二姑娘还是很大方的,难得有可以伸手援助妹妹的时候。 可是,田阳聪拒绝这种援助。 谁不喜欢住在自己的领地啊?别人的地界再方便再舒服也不如住自己的房子心里踏实。 要不然为什么二姑娘一直心心念念买属于自己的房产呢? “我每天回家住,小四能安心。”这个理由足够强大。小四经常回屋给三姐留下点儿痕迹,比如自己画的画折的纸,或者觉得好吃的半块点心,第二天再回家的时候发现留下的东西被三姐贴墙上了或者吃掉了,小四会很开心。 260 高考结束多欢喜 第一次月考过后,进入十一假期,李青峰跟苏婷婷修成正果步入婚姻殿堂。 自家有农场有厨师小团队,借用时鲜楼的地方设宴,自家的婚礼乐队跟司仪,上菜的服务的也全是自己的员工。 时鲜楼集体放假,牟辉自驾,带着老婆儿子再回老家上坟,给父母看看孙子,顺便也旅游一圈儿。 这日子过得潇洒,田来男现在不定时到“千百度”熟悉熟悉手艺,也在着手减肥,仨下巴变成两个了…… 田阳聪跟田来弟就没有这样轻松惬意的日子可过,做一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参加完婚礼就各回各家接着刷题了,田阳聪还有个带小四的兼职呢,幼儿园也放假了。 田阳聪是深刻地感觉到了高三毕业生们的凶残,她在的重点班里曾经超越过她成绩的几个学霸恨不能下课都一动不动,全飚着劲儿拿下年级第一名全县第一名全市第一名…… 田来弟则是因为受到了鼓励而干劲十足,假期里跟着两个班辅导时洒下的汗水很给力,课堂表现游刃有余,老师们喜欢她同学们佩服她,月考的成绩虽然没出来,但自己答卷答得怎样心里有数儿,二姑娘走路都是飘着的,她要保持这种飘飘然状态。 带小四也有好处,可以张弛有度劳逸结合。 有需要背诵的地方,田阳聪就坐在院内秋千上背,小四在园里挖沙坑,她只需要回头时能看到姐姐在,就满足了。 田阳聪刷题时是全神贯注的,小四在屋里发出的啃饼干的声音影响不到她,每刷完一套题,她直起腰来揉揉脖颈的时候,小四才会欢天喜地的扑过来拉姐姐陪着玩一会儿。 刘副主席也来带了小四一整天,开车去农场玩的,小四喜欢看成群的牛羊鸡,回来的时候身上味道很浓,刘副主席笑说是抱小牛抱的…… 三天的假期充实又忙碌的度过,回到学校后月考成绩出来了,田来弟真的夺到了年级第一名的桂冠,田阳聪是班里第二名,年级第三。 这倒是正好,二姑娘属于成绩越好越担心别人赶上的,三姑娘是扛磕打的性子,闷不吭声一直向前,压力越大劲头越足。 所以,统统要继续努力。 田来弟在一中教职工家属楼买房子简直太英明了,安全方便不说,还随时能找个老师指导学习。 考了年级第一名之后,更是如鱼得水,自信心爆棚,从门岗到后勤的教职工再没有没打过招呼的了。长得美,穿的靓,成绩好,有礼貌,就是二姑娘给自己打造的最佳形象…… 姊妹几个里,目前最爱美爱形象的就属田来弟。 田阳聪找回了上一世高考前沉溺学习不可自拔的感觉,跟颜家明的聊天约定也改成了一个月一联系,巨额手机成天在书包最里层压着,长期是关机或者无电状态。 雪花飞舞的时节,田阳聪终于再次夺下年级第一名的桂冠,且就此保持了下去,把跟第二名的距离拉得越来越大。 寒假短暂,颜家明憋着劲儿苦读,就在三十晚上煲电话粥聊了半宿儿,两个人再没见面的机会,心却从未遥远。 那半宿儿的通话,商议并达成共识,决定了未来大学的具体位置——江市。 江市是个大学城,两所国内一流知名高校,适合俩人报考。 颜家明其实还可以参加高校自主招生,之前参加的夏令营表现突出,还有奥赛成绩加分,但他放弃,一门心思与田阳聪并驾齐驱考到心仪的城市去度过浪漫美好的大学生活。 为此,拼尽全力。 2002年是最后一个“黑色七月”,以后就要改名“黑色六月”了。 颜家明与田阳聪,终于等来了坐进考场的关键时刻。 刘副主席请假全程陪同,闫亭章做专职司机接送,牟辉跟田来男做后勤工作保证饮食搭配合理营养,田来弟带着小四一天n遍喊口号“阳聪必胜”,幼儿园辅导学校农场全体职工谨言慎行,务求出口的每个字每句话都是大吉大利旺老板运势的…… 高考结束后,才敢问询“考的怎么样”,田阳聪满脸是笑,明显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连对答案的程序都懒得走,直接回家睡觉儿,睡不着平躺着玩手机也好,太累了嘛。 就知道颜家明会在一个小时内打电话过来,田阳聪是说着话睡着的,一大家子人全在外面等着,晚饭足足拖延到八点钟,才指挥着小四去喊醒三姐。 参加高考的人都是大功臣啊!你没见田阳聪的班主任,薛老师,等在考场外眼巴巴的拽住学霸提出当场对答案估分的要求,被拒绝后还照应笑的谄媚打商量,问晚上估分行不行,或者明天早上,无论如何估完分数先告诉老师一声…… 没明确本班学霸们的预估分数,班主任老师们今天晚上睡觉儿都睡不好吧? 小四去叫醒高考生的时候,田阳聪正做着旧梦,梦见前世的田唤男孤零零出入考场,小脸枯瘦蜡黄,窝在学生宿舍里干吃馒头喝水…… 就那样的身体状态营养状态,前世的田唤男还考上了知名高校,这一世岁月静好亲人朋友陪伴营养丰足,还需要担心啥成绩? 被小四推醒时是带着笑的,捏了小四的小胖脸儿,手感多好啊,自己也要补点肉,拒绝继续做骨感美人。 小小的客厅里满是亲人,田阳聪享受了“众星捧月”的待遇,终于可以放开声量说笑了,动静能传出幼儿园二里地。 “你既然胸有成竹,那早给薛老师打个电话说一声吧,不估分没关系,你有把握考上江大就行。” 刘副主席听田阳聪叙述考试情况,终于放了心,也想让关心此事的薛老师安心。 毕竟田阳聪刚考完时谁问都是笑容作答,笑得再灿烂别人也不踏实不是?万一是被考傻了呢? 高考期间真有不少学生状况百出,哭的笑的撕书的捶胸顿足的一个劲儿跑厕所的…… 田阳聪听后妈的安排,跟薛老师做了汇报:“我的发挥比平时考试要好得多,放心吧……” 然后,电话那头传出薛老师感性的祝贺声,貌似带着鼻音,很浓重。 “我就盼着……你考个高考状元,考全县的!” 薛老师真的挺容易满足的,但是回报如此剧烈,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261 市高考状元 等成绩的时候,田阳聪纵容自己过上了仨饱一个倒的舒心日子,为时一周,才算是彻底休息了过来。 接过幼儿园辅导班跟农场的杂事,给李青峰松松缰绳,让他自在两个月,多陪着苏婷婷享受下二人世界。 “那我想带婷婷去省城做个检查……” 李青峰一直担忧苏婷婷的病症,唯恐什么时候就又发作了,连孩子都不敢要,生怕遗传到孩子身上。 如果检查无恙的话,就可以把要孩子的计划提上日程。 “去吧去吧,好好玩玩,毕竟只要我上了大学,又得全盘交给你,到时候再想出门玩玩儿可不方便。” 田阳聪很感念李青峰的仗义忠诚,她读高三这一年完全对幼儿园几处产业大撒手,李青峰铺排的井井有条且账目清楚,就连他老丈人撺掇着自立门户都没同意,且态度很坚定。 “你要是真想单独干,就早回来跟我商量交接。要是不想,我会重新安排你的红利。” 李青峰连连摇头:“除非你要辞退我,否则我是不会离开‘小神童’的。甭管别人怎么忽悠,我自己心里有数儿,幼儿园也好,辅导学校农场也好,一点一滴都是咱们共同打造起来的,一草一木我都有感情,单干的话以后别提了。” 当初跟李青峰搭过同学的师范毕业生,目前混的最好的也就是熬到了镇长一级,还得是天时地利人和条件全占之后能达到的高度。 其他的便大部分按部就班做老师,两袖清风两手粉笔灰吃死工资,连个房子都置办不起。 读书时候最贫困的李青峰却大翻身了,先给老家翻盖了新房子,弟弟妹妹的学费生活费他能支援,然后自己在幼儿园也有房住有车开,媳妇娘家陪送一套两居室,他前段时间又全款买了两套三居室,县城新开发的楼盘,价格那么贵,他说买就买了,装修的也讲究,现在散味通风呢,就是想着能把父母接过来住,自己也能随时脱离老丈人丈母娘的指点引导。 见到镇长同学也不丢份儿,镇长带着人想参观农场还得提前跟他联系,言语之间客气的很。 田阳聪向来尊重他的意见,给予充分的自主权,待遇又高,分红还要上提,他得多脑抽才要丢下辛苦打下的基业再去单干? 享受了分红,这产业就是他们共同的了。 两个人把话说开,达成了共识,田阳聪后顾无忧,可以着手进行大学后的创业安排。 颜家明之所以没着急考完后就跑来跟女朋友见面,就是率先去江市熟悉环境了,只等录取通知书来到,到江市读大学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立刻下手置办房子铺子。 家里买了四合院就囊中羞涩了嘛,经济条件还是远远赶不上田阳聪,男神不好意思的,只能让女朋友出钱他出力气,提早打前锋做足准备。 正好,田阳聪可以给李校长放个假,轻轻松松多跟家人团聚一段时间。 她的小男神真的长大啦,不但要长成一个大学生,还更有担当有前瞻性,懂得照顾女朋友。 田阳聪等到高考成绩时,全城轰动。 薛老师只敢希望这个得意弟子考到全县的状元,结果是全市的,在八个县城中首屈一指,跟省状元相差仅三分。 普大喜奔有木有?一中校门前整趟街悬挂上红色条幅做宣传,校园喇叭敞开了一遍遍播放喜报,向全县人民报喜。 时鲜楼也给所在的整条街挂了红灯笼,楼上楼下门窗玻璃上都粘了彩色即时贴,雕刻的“状元”字样。 要不是李青峰带老婆旅游未归,田阳聪自己羞于大做宣传,幼儿园门前也会张扬的不成样子,辅导班报名情况还得爆炸性满员。 老周师傅走路带风,且掂着个装茶水的玻璃瓶子挨个店铺去吹牛打屁,大家伙全部与有荣焉。 更觉得光荣的是刘副主席,对她来说,再没有“高考状元的妈”的荣誉更高的了,初初听到消息时,刘副主席都激动哭了。 一中作为母校给了两千元奖励,县政府给三千,还有两个大厂子要有所表示,被刘副主席坚决拒绝了。 或许,还都有点遗憾,田阳聪这个高考状元吧,要是还伴随着贫穷,宣传起来就更有噱头些。 但是偏偏她不穷,还是小小年纪创业致富的典型。 “别人家的孩子”…… 刘副主席操持着要给闺女办个“谢师宴”,颜家明在江市正商谈买房子事宜,虽然录取通知书还没到手,按俩人的成绩,考进江市两所一流大学是没问题了,因为俩人的第一第二志愿顺序稍有不同,所以,颜家明把买房地点选在了两所心仪大学之间。 这是妥妥的要同居的节奏吗? “谢师宴”肯定要摆在时鲜楼的,牟姐夫欢喜的脸上放光,什么都不用阳聪管,只把牟辉塞给她,理由是多给儿子沐浴些状元气息。 之前想的挺好,生了孩子给小小姨子带,争取也能带的擅长读书,彻底更改一下老牟家的读书基因。 可是田阳聪哪里有空儿?眼看着又要远走高飞去南方读大学,之后大概还会接着读下去,研究室啊博士啊……大家都说肯定回不来了…… 其实这些人都没那么舍不得田阳聪离不开田阳聪,还有小四呢,小丫头最亲近的就是三姐,现在三姐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读大学,她怎么办? 小丫头忧患意识很强烈,这些天一醒来就拽着田阳聪的衣襟,三姐在谢师宴上给老师们逐一敬酒的时候,她都做着跟屁虫。 薛老师说:“我这辈子教过田阳聪,教出来个市状元,就满足了,就能骄傲一辈子。” 她其实还很年轻呢,未来会教出更优秀的学生。 田来弟活跃了一下气氛:“薛老师别忘了我哦,我比我妹的智商也不差。” 确实,二姑娘进了高中后表现可圈可点,成绩始终保持在年级前三名,估计分科后成绩还会再提高。 262 还不能同居 但是,田阳聪忍不住微皱了眉,她认为二姐应该报文科,毕竟她擅长背诵记忆,不太擅长数理化,却依旧选择理科。 薛老师成绩优秀,送走这届毕业生,会接高二理科火箭班的班主任,田来弟正好沿袭妹妹走过的道路…… 二姑娘的心理,真正难懂。 理科确实比文科出路广,田阳聪只能提个建议,不能坚决反对。 姊妹们都长大了,各自有各自的思量和主张,别人无权干涉。 目前,只有小四可以顺从她的安排。 酒宴散后,剩一大家人说说话,刘副主席的意见是把小四交给她带,反正在自家的幼儿园吃住,放假时接送一下陪孩子玩玩儿就行了。 田来男自然要求跟着她,家里有保姆,小四跟牟康在一块儿能看顾得过来,她的班儿又是自己做主的,不碍事。 牟辉也同意老婆的意见,儿子多个玩伴儿,田阳聪还能安心去远方上学。 他还有个消息一直没透露,这会说出来也没有依顺的意思。“你们爸妈找来了一次,说可以进城照看小四,想住到幼儿园里……我没同意。” 牟姐夫现在越发本事了,老丈人丈母娘在他手里翻不出花来。 没人理会田二贵夫妇的意见,喜欢复制妹妹学习生活旅途的田来弟也表态说,自己可以像田阳聪那样带小四一直到高考…… 都忘了问问小四本人的意见。 小丫头紧紧攥着三姐的衣襟,眼睛里含了两泡儿泪。 她已经那么乖顺了,每天不吵也不闹,为什么还要换地方换人…… “告诉三姐,你想跟谁住在一起?”田阳聪心里也涩涩的,软了声音问。 小四崩溃,哭出来,绝望又无助:“我要跟三姐……我在幼儿园等三姐……” “好,你跟着三姐,别哭了,三姐带着你。”田阳聪一瞬间就做了决定。 大家自然是反对的。跑那么远的地方,还是读书去的,哪里有空闲看着个孩子? “我会想办法的,放心吧。” 小四绝望无助的眼神刺激到她了,从她在田家村把小四领回来的那天起,小四就成了她的责任。 费了那么大劲儿才引着小四重新说话,重新活泼,一旦再丢下给别人……想想都舍不得。 自己努力生活努力挣钱为的什么呢?不就是希望可以依顺自己的心意为所欲为吗? “等到了江市,就见不到大姐二姐李校长周爷爷和阿姨们,你需要去上一所新的幼儿园,结识新的老师和小朋友,你可能还得在幼儿园吃住,三姐要上学,不可能每天接送你,但是周末肯定会接你,带你玩儿。” 晚上,姊妹两个躺在一张床上,田阳聪慢条斯理把去江市的未来描述一下,让小四提前有心理准备。 小四嫩嫩的声音问:“是数六天就接我吗?” “是的。” “好。” 小丫头满意了。 年龄太小,还预估不到彻底更换一个环境是不是可怕,只要是跟着她的三姐就够了。 甜蜜的负担。 把这个消息告诉给男神,电话那头儿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笑了:“好啊,这样……告诉我爸妈咱们在江城买房子,就不会觉得危险了。” 危险个头啊?田阳聪老脸羞红,轻啐道:“最少买个三居室,一人一间屋……算了,还是买个同单元的两套二居室吧,我再多打点儿钱给你。” 之前没想那么多,去了南方天高皇帝远的,俩人谋划买处住的房子就行,剩下的钱要投入创业。 可是就这么住到一处确实不好解释,再加个小四……也显得糊弄人不是? 那就买两处挨着的,反正江市的房价也会暴涨,就当投资了。 “嗯……好。”男神心里肯定有遗憾,声音里热情度不高,“那我这边定好了你就过来办手续,做好防晒的准备,我已经被晒黑了好几个色号。” 田阳聪肯定得提前过去,除了办房产手续,还得给小四找幼儿园呢,等开学再去肯定来不及。 刚挂断电话没一会儿,颜家明又急火火打了过来,他接到通知了,走第一志愿,江大。 “你比我的分数高,肯定要走江理了……” 男神觉得自己的小心脏连续被锤击,不但住不到一间屋里,还不会进同一所大学学习,早知道当初约定时把第一第二志愿也限定就好了。 田阳聪倒是挺满意:“这样很好,用不着跟连体婴似的整天黏糊,反正同单元住着,随时能见。” 也只能这样安排了,为了达成住在同一个单元的理想,颜家明差点儿跑断了腿。 买一处最佳位置的二手房简单,碰两家住同一单元都要出售的太难。 想位于同一单元,只能去定新开发的楼盘,距离俩人的学校稍远些。 还不能选尚未交工的楼盘,大学四年难不成等两年才能入住? 颜家明又晒黑了俩色号,之前能保持“小白脸”形象,是因为没见识过南方的阳光之烈。 田阳聪这边也有进展,因为她分数高,江市理工大学招生办打来了电话,除了表达热情欢迎入学,会给予奖学金鼓励的意思之外,还询问了有没有什么困难。 目前的困难就是小四读幼儿园的事儿,县城这边的户口,在江市买房之后能带个小朋友吗? 大学生的户口直接转入大学就行,小四是个“拖油瓶”…… “好的,明白了,田阳聪同学请耐心等待我们的消息。” 三天内学校给了答复,可以给田胜男小朋友入读江理附属幼儿园的机会,如果入了江市户籍,还可以接着升附属小学。 唯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附属幼儿园没有住宿的孩子,只提供早午餐跟午休。 “多谢老师,我会提前到校找您接洽。” 田阳聪放下电话,告诉小四一起去江市的问题都解决了,等李青峰欢度后补的蜜月回来,姊妹两个就可以出发。 “我们还住幼儿园里面吗?还叫‘小神童’幼儿园吗?” 小四抱着三姐的腿仰头问。 “可以……” 263 未来丈母娘严格审查 有时候就是这样,生活会在不经意之间推着你前进。 小四的需求,即将成为田阳聪在江市创业的出发点。 办幼儿园,她熟门熟路,具体流程做惯了的,只需要再提前去考察一下江市的市场,然后选址办手续招聘老师就行了。 带着苏婷婷欢度蜜月的李青峰,正乐不思蜀着,就被召唤了回来。俩人心情都很愉悦,因为在省城检查的结果非常乐观,医生还说要个孩子更有助于苏婷婷的身心健康。 八月三号李青峰回幼儿园,五号田阳聪带着小四离开,赶得行程很紧。 颜家明在江市先暂时租了一个房子落脚,选中了新楼盘已竣工的对门两户,电梯房,一楼。 没办法,符合条件的不好找,就剩下一楼有同一个单元的户型,白瞎了电梯的配置。 只等田阳聪亲自看一眼决定买下来,然后再做装修,这段时间住到租来的房子里,同居…… 颜家明暗戳戳的欢喜着期待着同居的日子,没料想到,长达一天一夜的绿皮火车行程,带来了一大票人。 没错儿,你以为亲人们肯放田阳聪孤身带着小四跑这么远的路?刘副主席肯定要护送一程的;牟辉跟田来男肯定要亲眼看看妹子将要入读的大学校园的;田来弟还没开学,哪里受得了就剩她自己不跟着? 于是,颜家明想要跟女朋友同居的小幻想,彻底被打破了。 本来计划的是参观一下大学校园就回去的,结果刘副主席一看颜家明租住的两居室就改主意了,拿出手机继续请假,再加一周…… 临时租住而已,在一个屋檐下还能怎么滴? 于是,大票人马来到的第一天,兵荒马乱去住宾馆,刘副主席负责给仨孩子看房子买房子,牟辉负责带着其他人旅个游,看长江坐轮船考察几所名牌大学,争取给田来弟给牟康给小四启个萌立个志。 田来弟挺为妹妹不值的,考那么多分数,明明可以去京城去魔都去更好的大学更繁华的都市,非得千里迢迢来江市做什么? 二姑娘还没谈恋爱呢,不懂得爱情是能够令人找不到东西南北的。对于相爱的人来说,只要你喜欢,我就喜欢,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天堂。 其他的,又有什么要紧? “我反正是要去最繁华的地方的。”田来弟攥着拳头向大姐大姐夫宣布。 二姑娘对生活的要求就是这么高,要华衣要美食要光彩照人要万众称羡…… “那好啊,再等两年,我们再送你。”田来男抱着小牟康,眼睛里闪烁的都是羡慕。 只有田大妮儿,没有读大学的机会了。 江市是一所大学城,一流的二流的三流的大学近百所,街头穿梭的大多是行色匆匆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每个动作都洋溢着青春。 牟辉干脆把小四架上肩膀,一手扶着小小小姨子的腋下,一手揽过老婆,他懂得老婆的遗憾,劝慰道:“再等几年,送小四;再等几年,送牟康,让他们替咱们念大学。” 一岁多的牟康咧着嘴咯咯笑,哈喇子流在母亲的肩膀上。 田来男忽然惆怅起来,一边帮儿子擦嘴巴一边上愁:“咱家康都这么大了还不会说话,只喜欢吃,以后念书能念好吗?能考上大学吗?” 杞人忧天了不是? 牟辉是个孤儿,自然对延续自己血脉的儿子更为看重,在他眼里儿子牟康是完美的。 “他姨们都能念好书,自然咱家康念的更好。男孩子本身就说话晚,喜欢吃除了长个子还能补脑子……” 好吧,田二姑娘都听得心服口服,牟康小朋友不但身子胖脑袋还大,可能就是吃得多补得多的缘故。 刘副主席这边的买房工作进展顺利,颜家明本来以为买对门会遭到剧烈反对,结果刘副主席表示满意,当场就让田阳聪办了购房手续。 大概是因为电梯房的对门不是真的对门,中间隔着电梯和楼梯间呢。还有让刘副主席欢喜的一点是,一楼住户会送个小院子免费使用,面积不大,但是两家合起来用就很宽敞了,半人高的木栅栏围着,绿茵茵的小草长着,怎么看都觉得舒服。 颜家明的那一套房只交了个十万块的首付,他坚持贷款给自己买房,用父母的名义办的手续。 两套都是三居室,以后来家人探望足够住的,物业管理也不错儿,安全卫生什么的没问题。 有问题的地方,刘副主席当场解决,颜家明接受了一场来自未来后丈母娘的殷切叮嘱与声厉色荏的言词恐吓。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你懂得。 生理卫生知识,你学过。 田阳聪抱着肩膀瑟瑟发抖,大热的天儿呢,再多的青春激情都能被后妈无情的泼灭…… 不敢了不敢了…… 租的那套房子先给田阳聪姐妹住着,颜家明……被指派来新家打地铺,先买张床也行,反正不能现在就在一个屋檐下住…… 也用不着装修的多讲究,铺地板砖安门买家具,墙面本就是白色的,不再重新折腾。 选的这所房子已经住进了不少人家,墙面地面干的透透的了,再选择污染小味道轻的装修材料和家具,一切从简,争取早日入住。 刘副主席亲眼盯着颜家明入住新居,把给女孩儿住的租赁的屋子拾掇的干净舒服,才算安心。 小四水土不服,很是泄了几天肚子,但是依旧痴心不改,不肯跟着众人打道回府。 “这妮子是个精的,知道大城市比老家好……”牟辉抱着傻笑的儿子评论,他们这几天把小四将要就读的理工大学附属幼儿园也参观过了,啧啧赞叹过了。 他的心里在思谋,是不是也可以换个大城市生活? 小四将要在江市读幼儿园读小学,自家的牟康留在小县城,算不算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 为人父母,当为之计深远…… 这些心思当然不能跟老婆说,田来男想到回家后就要近半年看不到俩妹妹,眼泪就止不住,大脑完全是死机状态。 264 还需要鼎力相助 临别前还要完成一项任务,牟辉跟刘副主席主导,邀请几位招生办老师跟即将做田阳聪专业辅导员的老师吃顿饭,感谢学校帮忙安排小四入园的事儿,也联络联络感情,好更放心的把田阳聪留在陌生的城市里。 尽管,田阳聪本人认为……没必要。 她都活了两辈子了,哪里还需要被如此照顾? 老灵魂要被当做小朋友处处呵护,真挺不习惯,心里却暖暖的。 即将上任的辅导员是个江南美女,姓骆,小三十了,皮肤白皙近乎透明,娇娇小小,刚刚研究生毕业分配过来的,还略带腼腆。 刘副主席很高兴闺女有这样一位辅导员,都是女孩子容易沟通嘛,把田阳聪交给骆老师照料管理,她就能放心回去了。 当初田阳聪填报志愿,当后妈的就舍不得她跑这么远,万一有什么事儿发生,鞭长莫及。现在看过了学校,又跟老师们见了面,又觉得闺女的选择是对的,趁年轻多换几个地方生活,不留遗憾。 宾主尽欢后回去,最受影响的是田来弟。 原先她的志向就停留在考上大学去繁华城市经历经历的层面上,今天见到骆老师,眼前又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二姑娘也要读到研究生…… 骆老师在吃饭时还提到了自己研究生期间出国留学的经历,二姑娘也记在了心里。 要不就都说孩子的眼界需要提高呢?见识上去了,对自己的要求就提上去了,见贤思齐嘛。 在小县城,最高学府就是师范,真心见不到那么多学识渊博谈吐风雅的高级知识分子,二姑娘在江市真是大有收获。 最起码,读书这件事用不着别人督促逼迫。 田阳聪还有个值得窃喜之处,也不担心二姐在高中期间早恋了。因为每天跟意气风发的大学生们擦肩而过,二姑娘言谈之中对高中男同学的各种幼稚的耍帅行为嗤之以鼻…… 大家都算不虚此行,可是分别在即,舍不得也是必然的。 除了不谙世事但体壮如小牛犊的牟康照样笑嘻嘻,送别时其他人的表情都有些沉重,虽然说可以经常过来看看,但是相距上千里地,来回奔波并不容易,恐怕再见只能等寒假了。 刘副主席上车前砸规矩:“甭管在这边怎么创业忙碌,过年都必须回家过!” “保证一放假就回家!”田阳聪也舍不得大家伙啊,小四也舍不得牟康呢,大眼睛泪汪汪叫小外甥别走…… 相比来说,颜家明这个男孩子就洒脱多了,每天跟颜爸颜妈通个电话汇报汇报情况就算完,开学前不用回京城,来的时候也没人送到江市。 田阳聪这边的亲人离开,颜家明还挺高兴,终于可以近距离跟女朋友在一起了,只有个小四当电灯泡,不在意…… 新房子装修的同时,俩人买了两辆自行车,带着小四在江市继续转悠,小四水土不服的症状消失后,对江市的吃食大感兴趣,走到哪里吃到哪里,没几天就把小脸儿再次吃圆了。 江市的辅导学校不少,除了针对小学生初中高中生之外,针对大学生开设的辅导课程也不少,尤其是英语口语辅导,收费很高周期还短,颜家明认为可以考虑竞聘老师或者自己办班。 可是当务之急是解决小四的问题,田阳聪应诺了妹妹要再给她一个能住宿的属于自己的“小神童”幼儿园呢。 在江市办幼儿园,真心“头三脚难踢”。 找地方就是老大难,想在江市办成县城那边规模面积的幼儿园不切实际,三人奔波了一星期,才勉为其难选中了一处距离道路略远些的临街楼,可出租四层,每层四间70多个平方面积,四层就是顶层,平顶,有围栏。 没有后院,只能把店面跟马路之间的一块空间围起来做户外活动区;还有顶层,田阳聪计划好好改造一下充分利用。 其实特别想买下来,贷款也行啊,可是人家不卖,只租。 地理位置特别合适,距离自家房子跟两所大学都不远,属于老城区,附近恰好没有装备精良教学思想先进的幼儿园,都得往远点的地方送孩子。 “租吧!”田阳聪拍板。 磨了不少嘴皮子,才把价格降到一年五万块,最后定合约一租四年,租金直接给四年的,免得以后再生变故。 接下来的任务更艰巨,装修,办园手续,招聘老师、保育员、厨师…… 来不及安排完,先把小四送进幼儿园,过过每天有人接送的日子。 然后,就开学了。 开学就是军训,为期一个月。 本来是不允许在军训期间走读的,夜里还有集合活动呢。可是田阳聪情况特殊,家里的小妹妹需要照顾,又是提前跟学校打了招呼的…… 田阳聪给李青峰打了电话,关键时刻还得需要李校长鼎力相助,她实在抽不开身。 又坚持了一周时间,李青峰把县城那边安置妥当,带着两个也向往换个城市生活的得力助手赶到了江市,一个优秀保育员,一名最佳幼儿教师,直接入住幼儿园新址,热火朝天投入筹备工作,兼早晚接送小四,田阳聪得以解放出来。 办手续,招聘人手,培训……工作与装修齐头并进。 为期一个月的军训结束,田阳聪竟然比颜家明的肤色还重,比人家少晒了一个多月呢。 十一假期,颜爸颜妈终于按捺不住对儿子的思念之情,又或者还是觉着没亲眼看看儿子在江市到底过得怎么样不放心,反正是来了。 到新楼盘去参观,颜爸直咧嘴,自家儿子太奢侈了吧?念个大学四年时间而已,还要买套房…… 颜妈是心疼儿子晒成黑蛋儿似的,还担心儿子还贷款的事儿,她商量说:“你把存折给我,以后我们来还,你念大学很累的……” “我不累,军训完了就轻松了。阳聪租好了办幼儿园的场地,我们自己能挣钱。” 颜爸又咧嘴,傻儿子,阳聪办幼儿园不等于你能挣钱…… 其实颜家明不是要依赖着田阳聪还贷款的意思,他军训期间琢磨过了,也不用再找场地,办个晚间辅导班,就借幼儿园一楼便可以,不耽误楼上小朋友休息。 他两个的金钱账目,实在是不容易分清楚,只要在买房这件事上坚持原则就行了。 “儿子,要不要给你俩先订个婚?虽说年龄还小着,总这么在一起怕被人说闲话……” 颜妈再商量第二件事儿。 265 谁要订婚结婚 颜家明的脸上漫上了一层红晕,不过,刚刚军训完,肤色黑的别人发现不了。 “阳聪……没说过……” 习惯了跟从女朋友指挥的男神,确实从没听过田阳聪提起有关俩人订婚的事儿。 颜妈捂脸,嘴里轻骂:“你早晚是个媳妇奴!现在订婚,以后结婚,那都是得男方先开口求一求的,难不成你要等阳聪下命令?” 都不想认下这个傻儿子了。 颜爸也有气无力的给傻儿子解惑:“订了婚对阳聪好,以后你俩的关系就算公开了,在一起名正言顺。就是得提前想好喽,感情稳定不稳定,真要一辈子在一起吗……” 颜家明大概只听到“对阳聪好”四个字了,脑袋就开始点。 从小就在一起的情分,当然会一辈子都在一起的,这还用想吗? “那你提前跟阳聪说一声,我回去后也给她后妈打电话通个气儿,商量下订婚礼怎么给,等你们放了寒假办个仪式。” 颜妈安排着,心里还有点酸酸的,别人家在给儿子操心找媳妇,生怕过了年龄成了剩男,自家这个完全不用操心,毛儿还没长齐,已经明确要跟媳妇过一辈子了。 “嘿嘿……”,颜家明傻笑,晒得黢黑的脸衬的牙齿更白。 幼儿园那边新建事儿多,颜爸颜妈没来得及跟田阳聪见一面就得返程,还是距离太远,交通条件尚不发达,时间都花费在路上了。 交代订婚事宜的任务,就落在颜家明身上。 俩人都忙,住房要装修,幼儿园要装修,李青峰也不能长期盯在这边,家里来电话,确认苏婷婷有了身孕,苏父苏母倒是乐意侍候着,但是初初当爹的人,也归心似箭啊! 大家商量着,从县城往江市轮换派人过来,路费报销,发双份工资,来一次停留一个月,等这边稳定下来,有得力的管理人员了才终止交流活动。 这待遇挺动人心的,这边人还没回去呢,接替的做伴儿来了,还有两个自费来旅游的老人家,老周师傅携夫人…… 老周师傅是把田阳聪当成自己晚辈看的,惦记着千里之外举目无亲再受了委屈啥的,反正现在加做手工定制又不差钱儿,干脆请了假带老伴儿旅游一趟,给田阳聪带了好多之前喜欢吃的家乡特产。 “我不妨碍你们念书做活儿,就送点吃的用的来看看小老板,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就搭把手,没有就当来旅游,老张同志跟了我一辈子,还没坐过火车轮船哩,这次就叫她过过瘾!” 老张就是老周师傅的老婆,没文化也没手艺没上过班没出过远门,这次旅游的地理跨度有点大,整个人都有些懵,还局促,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 但是知道家里的好日子是田阳聪收购了老鞋厂才带来的,心里感激,这次过来还背了两床被子来送给小老板,新棉絮软软的…… 讲真,情意有些重了。 “咱有地方住,先都安顿下。明天先来的带着刚来的去外面转转,坐坐轮船,有想买的东西买好了,就可以回家看看了。” 田阳聪也帮着安排,顾不上跟颜爸颜妈见面,李青峰必须回去看老婆,她得全面接手。 这次被点名和自荐过来的新人都是年轻的,对大城市充满向往,来之前都没打算很快回去,下了车就被江市的繁华晃花了眼睛,小厨师阿力直接跟田阳聪要求一直留下,宁可不要双份工资。 阿力跟田阳聪熟,他是当初进一中时跟着承包学生食堂窗口的学徒,特别有眼力劲儿,学做菜学得快,尤其擅长接受新事物,听田阳聪描述几次洋汉堡三明治盖浇饭什么的,就摸索出来中西结合新做法,很受学生的欢迎。 现在算是学厨出师了,年龄才刚过二十,有这么个机会一宣布,阿力两眼放光要出来的决心无人可挡。 四楼是最实用的功能用房区,率先装修的,职工宿舍、伙房、餐厅,阿力的岗位就在四楼。 他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儿后,蹦的跟个猴子似的,号召大家:“置办起烧烤架,咱们就能在楼顶边吃肉边唱歌……” 好吧,不知道就一张嘴安排这些活儿能做的过来不。 反正大家都挺高兴,马上要离开的那仨人还恋恋不舍起来,李青峰决定以后就长期来回跑了,买张火车卧铺票挺享受的。 小四跟着跑前跑后瞎指挥,姐姐的许诺果真做到了,真好。还是呆在自己家的幼儿园舒服,还可以做小老师哄劝小朋友,还可以提前点餐并指导阿力哥哥摆盘摆的更美观…… 田阳聪回学校上课,幼儿园这边的装修工作继续,招聘来的老师保育员的培训工作继续,李青峰带着最初来的两位员工返程,老周师傅夫妇却留下了。 家里儿女都不用管,最小的孙子也上小学去了,老张同志终于清闲下来,这几天来江市感觉身上舒服很多,原先的干咳老病根儿竟然见轻,睡觉儿也踏实。 老周师傅很高兴,北方干燥空气不利于老伴儿养肺,来了南方是正好。 田阳聪跟颜家明目前每天晚上来幼儿园看看,有时候晚饭也来这边吃,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吃得开心。 老周师傅舍不得走,田阳聪干脆建议在江市做起来手工鞋作坊,这边经济发达,适合高端定制。 颜家明还打算借用幼儿园的一楼晚间办辅导班,这下基本把县城那一套原样搬过来了,轻车熟路相辅相成,挺好。 申请在幼儿园前设一处可移动小屋,设置在圈起的幼儿活动区域内,既起到保安的作用,又能挂牌接定做生意,简直太完美。 当初选址租赁这处老楼房,就是相中了与马路距离远面积大可操作。 老周师傅很满意,只遗憾不能把县城幼儿园门口那个“蘑菇岗亭”运到南方来…… 老张同志也住的安心了,陪着老伴儿闲坐在小屋里看孩子们玩儿也算上工,还能搭把手儿做饭炖水做鞋,也不老是干咳了…… 再发一份工资可不合适,老两口都急红了脸,可是田阳聪坚持,给老张同志讲幼儿园的保安工作多么重要。 目前一切就绪,就等装修完招生了,颜家明终于有机会跟女朋友谈谈订婚的事儿。 “今年寒假就订婚,大学一毕业就结婚,我这几年肯定……” 男神还没把话交代完,就被田阳聪给打断了。 太突然,完全没预料好吧? “你等等……谁要订婚结婚?” 266 刘副主席安插的监管 “你等等……谁要订婚结婚?”田阳聪一头雾水,刚刚不是在说幼儿园招生的事儿吗? 颜家明也在自责没有尽早跟田阳聪通报此事,妈妈说了订婚对田阳聪有利,以后住对门儿也没人能说啥。 “咱们先订婚,寒假里怎么样?我爸我妈开始准备了,你想要什么订婚礼物?戒指……” 男神很认真的在说,为什么总被女朋友打断? “你别闹,等我捋捋……” 不怨田阳聪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之前从没考虑过订婚结婚的事儿嘛。 她深吸几口气,决定慢慢儿沟通:“家明,你还年轻,很年轻,距离十八周岁还早着呢。未来还很长很长,然后……你还会遇到很多很多长相漂亮的、身材曼妙的、气质独特的各类女孩儿,现在江大那边就有不少喜欢你的对不对?所以,你不需要为了父母的心愿把订婚这个枷锁往自己身上套,我也不需要。” 说得够清楚的吧?要不是多年来的感情太深厚,男神对自己是能挡刀的交情,田阳聪肿么可能如此大公无私一切为男神着想?人家前世里浪荡花丛不亦乐乎,除了家庭的影响,还应该是本性使然,提前订婚不是伤交情的吗? 田阳聪捂着胸口想一想,喜欢男神喜欢了两辈子是不假,但是真的从没指望过会修成正果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 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自己要结婚的事儿! 颜家明也肯定不想啊,订婚的事儿只是长辈们的意见罢了。 对,就是这样!田阳聪脑补完了整个情节。 颜家明:“我不是……我不会……” 田阳聪斩钉截铁:“不!你会的!你是的!你只是现在年龄小还没考虑到,这事儿没得商量,赶紧叫停!” 变身女王殿下的田阳聪发话,男神焉敢不听? 订婚这件事就此烟消云散,颜爸颜妈是为了田阳聪着想才提的建议,正主坚决不同意,当然更没意见。 刘副主席是觉着俩孩子到底还是年龄太小,感情不稳定,说不定哪天又遇到真正喜欢的人了要分手了,还得平白背一个退婚的名头,何苦来哉? 日子过得很快,满眼都还是绿色的时候,江市的冬天露出了湿寒的一面,与北方的干冷不同,一时之间大家很不习惯,穿戴的比在北方时还厚实。 幼儿园的员工换到了第三波儿,阿力跟老周师傅夫妇继续保留着。装修改造完成,已经到了12月,李青峰赶过来主持大局,决定即刻招生。 幼儿园正式开始招生那天,老周师傅的高端定制手工鞋也开业了,一块儿做的宣传,幼儿入学第一个月免收学费,定制鞋一律半价。 半路上招生,又是初来乍到,先赔本赚吆喝当作宣传呗,反正幼儿园不是正规小学中学的讲究入学籍。 赔本赚吆喝的开端比较辛苦,得放下架子招揽生源,周遭小区转个遍宣传个遍,争取网罗干净早被其他幼儿园筛选过的“幸存者”。 其实这个月来的幼儿越多赔得越厉害,除了阿力掌管的小食堂能见着些微薄盈利,老师们保育员们的工资和水电用度都是大开支呢。 但是,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不是?头一个月的形象竖起来了,呆熟了的小朋友就不会愿意换地方了,免费生终究能留下大多数儿。 “小神童”招牌上比县城那边多了几个字,叫做“小神童双语幼儿园”,注解就是“由江大跟江理高材生执教英法口语”。 之前学过的知识都是有用处的,江市发达,挂着“双语幼儿园”牌子的不少,但基本上就能沾点英语的边沿儿,“小神童”独树一帜,多加一门儿,也是个亮点。 其实颜家明同学还学过德语的,打了些基础,因为田阳聪导师没有极力促成,到底效果差些。 俩人按照大学课程安排抽出空儿来兼顾来幼儿园讲课,倒是挺有新鲜感。 颜家明要做的辅导班也在陆续增添学生,反正俩人都放弃了在大学参加各种社团活动,时间比较充足,晚上的空闲更有保证。 “我有几个同学打招呼,也想做辅导老师历练历练。” 送走了最后一名学生,俩人手拉着手站在老周师傅的蘑菇屋前说话,幼儿园这边暂时没有住宿的孩子,田阳聪大多时候会留在楼上陪小四一起睡觉儿,颜家明得自己回新房子那边住。 “那好啊,我们班上其实也有想勤工俭学的,毕竟这个年龄了还啃老,心里会过意不去。” 田阳聪拽了男神一把,俩人躲在了蘑菇屋的阴影里,距离更近了,说话听的更清楚。 颜家明就有些心猿意马,伸手去环女朋友的肩膀,感觉更温暖了,江市的寒冬一点儿都不可怕了。 正事儿还是要谈,声音有些犯飘:“那咱们……把辅导班……扩大规模?反正都是……晚上,第二层楼也能用……” “好……” 女王的声音含混在风中。 以后增添住宿的幼儿的话,可以集中安置在三楼,一楼二楼同时利用起来可以做四间教室,能安排好几个同学参与进来。 幼儿园的口语课也可以聘用大学生…… 这么边亲密边谈正事儿,就是俩人目前经常性的相处模式了。当然,也会有人监督监管,刘副主席的眼线安插工作从未放弃。 不然这样湿冷的天气,老周师傅两口子就坚决要等放寒假再回老家呢?人家还有更艰巨的任务! 男神热切的嘴唇刚刚贴向梦想的地方,四楼的窗户就打开了,传出无情的召唤:“外面冷,园长快回屋暖和暖和,家明早回去歇着哈!” 不再干咳的老张同志精神头很足的,第一道金牌发下来你不上去的话,第二道金牌就要亲自下楼来发,第二道金牌你还敢腻歪,第三道金牌就是你的摩托罗拉——来自后妈的急电! 就问你服不服? “好嘞,马上……” 田阳聪赶紧积极回应,嘴唇来一记蜻蜓点水就要撤退。 颜家明舍不得,再点一次水再点一次水,低声说:“明儿回咱那边住好吧?我提前把屋子烧暖……” 267 李青峰请假 上了大学之后可了不得,男神学会撩姐姐了,老脸热腾腾的田阳聪跑走了…… 江市没供暖的习惯,湿冷的空气直往骨头缝儿里侵袭,北方人不习惯,只能自己想法子把房子烘暖和,男神说的话没毛病,邀请田阳聪“同住”的态度很热诚。 也怪不得刘副主席那么不放心,殷殷嘱托给老张同志严防死守总留田阳聪在幼儿园住。 在一双双探照灯般的眼睛注视下,田园长只能羞红着脸回楼上陪妹妹。 小四目前白天还在江理的附属幼儿园就读,跟老师和小朋友相处的挺好,自己要求年后才转过来“小神童”,小屁孩儿也会舍不得…… 这会儿,大眼睛瞪着还不肯睡,奶声奶气问姐姐:“露露明天过生日,我能去她家吃蛋糕吗?” 小屁孩儿还交上好朋友了,田阳聪忍不住乐,刚才的旖旎心思全消,认真问:“是露露邀请了你吗?那你需要送小朋友礼物的。” 小四来了精神,“咕噜”坐起身子,伸着手比划:“露露喜欢我的蝴蝶发夹,我想送给她。” 傻孩子,那是你用过的东西,做生日礼物不太合适。 田阳聪把小四塞回被窝里,掖紧被角儿许诺:“那姐姐明天再去买一只新的蝴蝶发夹,再替你打好包装,漂漂亮亮的……” 小四很满意,闭上了眼睛。 田阳聪转身准备去洗漱,又听见小屁孩儿发问:“姐姐,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我也想过生日。” 田阳聪o(╯□╰)o。 她只能说:“快睡吧,等你生日的时候姐姐提前告诉你。” 不称职的姐姐,肿么可能知道小四的生日是哪天?她自己也没有过生日的习惯,田家姊妹都没有…… 活了两辈子都是屌丝的命。 自己的生日其实是记得的,九月九重阳节嘛,想记不住都难。可是从来没人提过小四出生有什么值得纪念的地方,事实上头好几年姊妹们根本不知道有小四这样一个人存在。 田阳聪近十一点了给大姐打电话,很是吓到了田来男,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呢! “没事儿,都挺好,就是我想问问小四是什么时候的生日,给小四办户口的时候得知道吧?” 田来男o(╯□╰)o。 又一个不走心的姐姐。 得拽丈夫问问。 牟辉o(╯□╰)o。 “给她办户口的时候专门问过你爸妈,都说不记得具体日子了,反正是穿棉袄进的医院,肯定没到过年,我就给她报了个11月11日……” 好嘛,双十一购物狂欢节。 田阳聪关掉手机长叹一声,自家姊妹们活的还是太糙,糙到从来不过生日甚至不知道自己具体哪天生的。 再回卧室,小四已经睡着了,酷似田来弟的脸蛋上,眼睫毛长长密密的投下阴影,天使一般。 田阳聪爬去了上铺休息。四楼的员工宿舍就是这样布局的,一律上下铺,招纳的人多,不占地方。老周师傅夫妻两个上了年纪都得住下铺,上铺就留给他俩做收纳,老两口不嫌弃住宿条件简陋,对隔着过道分床而卧的方式挺满意,说可以互不打扰…… 只有年轻人才会狂热的喜欢并头抵足而眠吧?无论寒冬还是酷暑,都向往肌肤相亲,比如颜家明。 终于等到了在同一所城市读大学,等到了每天都能相见的好时候,拉拉手点点水都有机会,可是心里更加空落落了,睡眠……也更不充足了。 一个大小伙子,住一百二十个平方的房子,对面那个一百二十个平方还空着,心里能不空吗?睡眠能充足吗?洗床单……能不洗吗? 新居里最先添的电器就是洗衣机…… 没办法,毛头小子脸儿嫩的很,邀请田阳聪回装修好了的新居来住就算最大胆的了,其他有关经常要洗床单睡裤的糗事儿,他没敢暴露过,在女朋友面前总得注意保持光辉形象嘛。 田阳聪不知道男神内心的煎熬,刚来江市从头开始又总是忙碌,第二天除了上课还得抽空帮妹妹买礼物,请阿力晚上送小四去小朋友家里过生日宴,因为她接了学校安排的任务,要参加江市大学生英语辩论比赛,晚上有老师做专门辅导。 才大一呢,其他选手都是大三大四已经过了四六级的学长学姐,除了因为田阳聪高考英语得了满分,还因为平时课堂表现好,口语的流利程度突出。 当晚,田阳聪留在了学生宿舍,小四都没机会跟姐姐汇报露露小朋友的生日宴盛况,何况孤零零又要洗床单的颜家明同学? 无奈何,紧追女朋友的脚步吧,颜家明主动去系里报了名要求参加辩论手选拔,他的时间也被排满了,晚上在幼儿园上完辅导就回校加班训练,或者安排勤工俭学的大学同学过来辅导。 忙起来就顾不上奇思妙想洗床单的事儿了,两个人有时候三天都碰不到一次面儿,说好了一起努力,赛场上见分晓呢。 颜家明这边没那么黏糊女朋友了,还有个李青峰,被老婆扯住了脚步。 原本每次调换员工过来江市的时候,李校长总是亲自带队的,反正也只是在创业初期这么麻烦,新培训的本地职工年后就足以全面独立完成工作,年前就这一次人员流动了。 偏偏这次出问题了,李青峰的电话打过来,要请假。 “我真的脱不开身,婷婷感冒了,发烧……不退,一直住着院呢。听说粤港那边就是这种病症,能死人……” 田阳聪在电话另一头悚然一惊,差点儿没当场丢了手机。 她这个一心扑在学业上创业上,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迷糊蛋,肿么忘记了可怕的非典病毒就在这时候蔓延肆虐开来? 不,不对,这时候还远没有那么可怕,要等转过年来全国扩散,京城最严重…… 前世的颜妈妈就是在这场与非典殊死搏斗中阵亡的。 然后颜爸再婚,颜家明心理再次受创,从此不相信爱情与婚姻,游戏人生…… 还来得及! 268 还回江市吗 田阳聪房间的灯亮了一夜。 手写的书信一封封,细细列举自己记忆里防治非典的方法策略,天亮后将邮往各大知名医院,和能查询到的知名医生的手中。 努力更换笔迹,左手书写,给颜妈妈殷殷叮嘱,这个地址是特意记过的,万无一失。 而且她一定要经常寄信给颜妈,千叮咛万嘱咐,就不信她不经心能忽略。 接下来,就只能静待事态发展了。 大学生辩论赛初赛之后就会放寒假,十几所参赛大学抓阄循环赛,田阳聪跟颜家明还真就很快两军相遇了。 感觉挺新鲜的,最亲密的一对小恋人变成对手,即将各自使出浑身解数针锋相对。 这也是颜家明第一次看到田阳聪穿正装,白衬衫紫红色领结黑色西服套裙黑色长靴,脸上化着淡妆,肌肤细腻唇红齿白眼睛水灵灵,及肩的碎发打着卷儿,美丽……又神秘。 小心脏“怦怦”乱跳肿么办?恨不能摘下来顺手送给对面女辩手肿么办? 颜家明自然还是男神级别的英俊,是田阳聪眼睛里能看到的唯一风景。但是认识了两辈子都这么帅,帅到能习以为常,一边欣赏一边该干嘛干嘛的地步了,就有些吃亏。 跟喝醉了似的江大一辩手颜家明熏熏然,眼前只晃着对方四辩田阳聪的一颦一笑,化了妆忒好看了…… 就可耻可爱的……带队输了。 而且个人风采完全没有展现出来。 江理小队却愈战愈勇,一直到放寒假,成绩遥遥领先于江市,基本上地位已定。 一战而成炮灰的男神念念不忘田阳聪的淡妆,总撺掇着女朋友继续那么捯饬,被胖揍了一顿才不敢要求了。 颜家明眼睛里也是没有其他女孩子的,目前就俩——一个淡妆的田阳聪,一个素面朝天的田阳聪。 幼儿园晚放了几天假,把下学期的学费收上来,给几乎每一个小朋友都颁发了奖品,拾掇完整个四层楼,把安全问题交给江市本地一个职工,田阳聪才带着一票老小启程回归老家。 他们是上午的火车离开,颜家明买的下午回京的票,坚持把女朋友一行人妥善送走。 一直没回家的阿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在火车上不肯爬到上铺歇着,各车厢转悠,尤其喜欢跑到硬座区找人侃大山。 老周师傅夫妇跟田阳聪姐妹在一个软卧包厢休息,老张同志一等火车启动就大大的松了口气,她自从接了刘副主席给的任务就时时刻刻绷紧了神经严防死守小情侣突破亲密关系,一见到小情侣在一起就紧张,终于可以松懈一个寒假了。 念书期间朝夕相处,放假期间就各陪各妈吧,老张同志这把老骨头不禁造…… 上了年纪的人,精神一放松就不一定做什么,老张同志摆弄自己的行李,大包小包全打开来摩挲一遍,絮絮叨叨讲述这是什么好东西,哪儿得的,要给哪个儿子儿媳妇孙子孙女。 老两口的高端定制生意现在有了几个固定顾客上门,不讲价儿只看质量的那种,穿的舒服又漂亮就狂甩票子的那种,原先在县城根本没遇到过。 要不就乐不思蜀了呢,大城市的手工值钱,做一双皮鞋的定价超过了在县城时候的三倍,又没有房租要交,吃喝住都在园里,收钱收的超开心。 田阳聪倚着枕头带着小四翻图画书,听老张同志说得热闹,跟着聊几句:“张大娘你过了年还回江市不?要是你们两个有决心在那边多跟我呆几年,开春回去就给你们正儿八经整间铺子。” 老周师傅“噌”一下薅下了收音机的耳机子,目露殷切看向老婆。 他觉得自己身子骨够强壮,再努力工作十年二十年的没问题,江市这边挣钱比县城容易,多好的机会啊! 年轻时就幻想过往外跑,看看远处的世界,但是没机会。现在老了,孩子们都大了不用操心了,在外面多呆几年过过瘾呗。 老张同志犯了嘀咕:“江市好是好,可终究不是家啊,孩子们得多想咱们……” 老周师傅又把耳机子塞耳朵里了。 当谁不想孩子啊?可是认为儿子孙子的会多想自己,那肯定不会多严重。老周师傅想的明白。 田阳聪很体谅:“那过了年您跟我提前打招呼,老师跟保育员我不打算再带过去人了,就用江市本地的职工。” 阿力是决心最大的,从没更改过在外面闯荡的意愿,这次回家带的行李都很少,人家肯定要回江市的,还惦记着多学几个南方菜式呢。 年轻人无牵无挂就是好,阿力还更特殊些,母亲早早病故,家里多了个后娘后妹妹,亲爹性子懦也没啥大本事,能再娶一房媳妇就烧高香了,自然是事事都依着…… 阿力就舍掉了继承老家几间破房子的可能性,自己进城打工学手艺,学的比别人刻苦…… 现在跟着田阳聪到了江市,性子比从前活泛,人本来就机灵,涨了不少见识,也增加了不少本领,能帮田阳聪很多忙。 所以,开了春,老周师傅他们都不跟去也不担心,本地职工用熟了的,也提拔上来一个王园长与李主任,再加上有个厨师阿力热情有活力,没人照应的时候,大小事儿他都能主动担起来。 前一刻还翻着图画书的小四,忽然软绵绵靠在了田阳聪身上,已经睡着了。 手机又在轻响,是颜家明发来的短信,他也上车了,闲得无聊抒发抒发感情。 “真的不考虑寒假订婚?那样就能提前见面了,还可以收礼物收聘金……” 田阳聪嘴角微勾,回复:“长路漫漫,睡一觉儿吧。” “不睡,刚送你上车就开始想你了,现在想的睡不着。” 找了个粘人的男朋友是不是? 紧跟着又追来一句:“你回家可不要化妆了,伤皮肤。你等着我开学前接你去,咱俩一块儿回学校。” 269 领证了 再回到北方小县城,呼吸到干冷凛冽的空气,整个人狠狠打几个哆嗦,竟然觉得亲切,每个汗毛孔都瑟缩着叫“舒坦”。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和等在外面的熟悉的亲人们。 刘副主席携闫亭章站在最前面,牟辉肩头上坐着牟康胳膊揽着田来男,李青峰带着田来弟随后,开了四辆车,足以把这群行李款款的旅人接回家。 “妈——” 田阳聪情绪有些激动,自觉失态了夸张了,见到后妈垫脚翘望的模样掉泪了。 自己也是有妈惦记的人呢,不能总忘。 场面一度失控,后妈抱着她宛如失而复得的宝贝儿;田大姐醋海滔天扯着田阳聪的胳膊,田来弟抱起小四也往抱头掉泪的母女怀抱中挤…… 这算不算是有了妈就忘了大姐的没良心案例? 谁还不做一回妈了?牟康看着热闹也用力往母亲的方向拽,嘴里也叫“妈妈——妈妈——” 李青峰跟闫亭章安排大家伙乘车,活泛了一路的阿力又出了幺蛾子,他不要被送回乡下老家过年,他想住幼儿园职工宿舍。 “前几年你不都是回家过年的?今年还特殊,你出远门这么长时间。”李青峰很疑惑,专门有司机给送回去,也有那么点儿衣锦还乡的意思吧,为什么拒绝? 阿力抓着车门子,站在寒冷的街边嘶哑着声音说:“从前我也没回家过年,家里没我住的地儿。我都是去洗澡堂子过几天的。” 洗澡堂子里有床铺,夜里就住比宾馆便宜,也暖和。 今年学厨出师了,还去江市闯荡了好几个月,腰包里也有钱,阿力不想再骗大家再随便找地方对付过年那几天。 他长大了。 “小老板说宿舍随便我住的,再不行我就去门岗睡,替老师傅们值班。” 阿力一脸倔强,李青峰只能应诺,他是真心不能理解阿力跟亲爹离心,还摇着脑袋慰劝一下:“你家里有困难,你这个男子汉有义务帮着解决,房子不够住,你给家里盖新的嘛。” 像他一样,拼命挣钱给老家翻盖房子,给弟妹上学安排工作,让父母天天乐乐呵呵享福,多么有成就感! 好男儿当如是,学着点儿…… 阿力:o(╥﹏╥)o 哭得跟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一样的那几个女人,终于互相揽着扶着来上车了。 闫亭章满脸放光给女士们开车门,他的车给司机送其他人去了,就剩下牟辉给酒店新配的大面包,长安之星,银灰色,载一家人没问题。 “来男来弟往后坐,小四跟牟康随便挤挤,阳聪你跟你妈坐这儿,先回家洗洗,然后去我那儿给你们接风。” 这语气,肿么那么有主人公精神的呢? 从前可不这样装大尾巴狼…… 田阳聪立刻敏感起来,坐下后左右打量一番刘副主席,又打量不时从副驾驶座上扭头后看带傻笑的闫老板。 肯定有情况! 我还就不问了! “嗯……坐了一天火车太累了,就不去麻烦闫大爷了。” 田阳聪一本正经的表态。 小四牵着小外甥牟康在后排座响应:“不去!回家!” 口音里带了江市的味儿。 刘副主席囧,拍了闺女肩膀一下,却没张嘴说话。 闫大爷脸上的油光更亮,或者说是更滋润? “嘿嘿……我那里……也是你们的家啦!” 这话内涵更丰富哈!反正做司机的牟辉骤然减了速,替小姨子们问出来:“你这是几个意思?把公司转让?” “嘿嘿……”闫亭章又是两声得意的笑,看着微垂了眼帘的刘副主席宣布,“丝丝,咱们就告诉他们吧!我们……领证了!” 领证?这个消息足够爆炸性,牟辉干脆踩了刹车,停在路边。 “老闫你……怎么早没告诉?” 牟姐夫跟闫亭章最熟,平时没少一起喝个酒吃个饭帮个忙的,彼此的称呼也常改,最近叫“老闫”比较顺口。 可是竟然涨了辈分变身正宫“闫大爷”了吗? 闫亭章嘚瑟的双下巴都在颤动:“刚领的证,就等着阳聪回来办个仪式呢。” 后妈终于给找了个后爸,已经领证上岗。 做后闺女的必须得酸一酸对吧? “闫大爷,你前妻那边不闹腾了吗?领了证可不代表我妈就得容着你左拥右抱……” 胳膊上被掐了一下,没事儿,穿得厚,不疼。 闫亭章终于不嘚瑟了,双下巴也收了收,认真保证:“肯定没人闹腾,肯定没……诶阳聪,我什么时候左拥右抱过?你别拆台哈,你妈好不容易才肯跟我领证。” 胳膊上又被追加了一下,田阳聪只能收了气焰:“那看你以后的表现喽!我在江市安了家,妈你要是不开心就去江市。” 千万别以为刘副主席没后盾敢欺负…… 感觉嫁后妈如同嫁闺女。 牟辉重新启动汽车,嘴里“啧啧”:“老闫……大爷你行啊!” “什么老闫大爷啊?我有那么老吗?以后得叫我叔叔知道不?咱们规规矩矩的……” 闫亭章努力挣扎,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 满车人都在笑,就连最善良的田来男都敢跟他逗趣:“闫大爷不老,那就把‘老’字去了吧?” “还是来男懂事儿……”闫亭章满意了。 满车人笑的更欢,懵懂的小四跟牟康也捡个笑。 堂堂大老板腰缠万贯在生意场上指点乾坤精明劲儿还缺吗?马上想明白了去掉“老”字,还是“闫大爷”,也跟着笑起来。 可是其他人毕竟跟田阳聪不同,闫老板索性趁着气氛热烈打个商量:“阳聪啊,到办结婚典礼的时候,我可给你备着改口钱呢。” 还改口钱?想改成啥称呼?挺敢想哈。 田来弟没沉住气,问:“给多少?我看看诚意够不够。” 闫老板小心打量田阳聪的脸色,伸手指:“1——” 田来弟笑:“嘁,闫大爷你想一百块钱得个闺女?还是一千?” 闫老板又竖起一根手指,还反驳:“就不兴再多加个零的?” 按照目前田阳聪的身家,确实不好意思给少了改口钱。 田阳聪笑了,制止闫老板的手指头继续往上加价。 “主要还是看你表现,再结合婚礼上我的心情,其次才是红包的厚度……” 270 得力干将很保守 别管田阳聪对于结婚这件事儿看不看好,反正后妈已经领证,婚姻已成事实,就只有祝福了。 还要帮着安排婚礼的事儿,这个年注定更热闹。 颜家明听说刘副主席要再婚,立刻更改计划早去县城,作为未来后女婿,后丈母娘结婚这么大的场面,他必须出席啊! 婚期定在年后初八,就为的赶上田阳聪在家,闫大爷的儿子不回来,全指望着这个闺女捧人场呢。 其实田阳聪帮不上多大忙,闫大爷怕刘副主席心里忌讳,这次没选择在公司后院过日子,而是在城边另要了一栋别墅,全新的,迎新人。 老周师傅执意恢复来幼儿园值班,还专门找田阳聪谈了下未来发展走向。所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两口子已经拿好了主意,继续跟着田阳聪到江市做手工鞋高端定制。 原因……跟闫大爷在城边新买的别墅有关。 小周师傅这两年挣了不少钱,再置办个房子没问题,可是偏偏去闫大爷的别墅送家具的时候,一眼相中了那地界儿那房子…… 做人嘛,就得有点儿理想,日子才过得有奔头不是? 小周师傅朝思暮想的,已经倾其所有用老房子办贷款交首付,接下来就是勒紧裤腰带还贷的好日子了。小两口还挺孝顺,把别墅的一楼留给老周师傅两口子住,自己带孩子住在二楼,家具什么的全搬过去了,老两口一回来就感受到了宽敞温暖舒适高端上档次…… 于是,老两口决定投桃报李,多给儿子孙子挣钱去。 田阳聪不一定能理解人家父子母子之间的深厚情谊,但是,这次谈话成功勾起了她对闫大爷家别墅的兴趣。 之前披星戴月全力拼高考,考完又提前去江市安排买房跟创业,浑然不知县城已经开发出这样一片高端大气上档次舒适豪华有品位的别墅区。 必须去开开眼啊! 幼儿园已经放假,辅导班还在进行,田来弟也还在咬牙苦读,田阳聪带着小四,叫上李青峰开车,悄摸儿的计划瞧瞧别墅区去。 “去腐败街?”李青峰还挺门儿清的。 “别墅区……取的这名字?” 田阳聪惊讶,高端别墅叫这名儿,画风很清奇啊。 “不是,人家取名叫‘城南别墅’,‘腐败街’是老百姓觉着那里住的全是有钱有势的,口头瞎传的名儿。” 然而竟然让瞎传的名儿给叫的人尽皆知了。 开车过去也就二十分钟,新铺的柏油马路宽敞,县城又不存在堵车的情况,以后刘副主席上班挺方便。 不过,在这个新开发的别墅区,田阳聪发现了不少有车一族,各式爱车就停在各家门外专门划线的停车位置。 “城南别墅”的牌坊高大巍峨,左右各有石狮子威风凛凛,道路宽敞规划整齐,虽是北方的寒冬季节,绿化区游玩区健身区都做的一丝不苟,家家有小院儿有门楼有配房,主体建筑一律二层楼,实用面积预估超过三百个平方,普通百姓攒一辈子钱也不一定能买到这样一套居所,怪不得要酸溜溜口口相传这叫“腐败街”。 除了这个诨名不招人喜欢,房价令人望而生畏之外,环境、管理、供暖等再没有可挑剔的地方了。 田阳聪……也暗戳戳的……喜欢上了。 “幼儿园的房子,腾出来可以再添个活动室游戏室。”她开始盘算,“而且腾出来的话,以后放假期间就不用再多烧咱的土暖气了。” 李青峰闻声知雅意,笑着附和:“我现在也搬出去了,正好两套房子一块儿腾出来改造一下,你确实需要正儿八经置办个居住房,今年咱们的收入不错,放心买。” 最早买下的武训小学附近临街小商铺,地方逼仄房屋低矮;后来搬到幼儿园老厂房,虽然精心设计改造过,终究不是太适合居住。 越想越需要这套别墅,还是“刚需”的级别。 啥都甭说了,直接去售楼处。 小四一听说要搬新家,以后住这里,欢喜的都不困了,小朋友嘛,成天有新鲜地方新鲜玩意儿才过瘾。 目前还有十几套别墅待售呢,直接看房,选择了距离闫大爷家最近的一排,交定金,定了两套。 ……两套? 李青峰再次暴露土包子本性,半张着嘴巴久久合不上,一套别墅其实也没人住,干嘛多花四十万买俩? “一套挂后妈的名儿,什么时候跟闫大爷生气了,扭头就回自己家,半点儿委屈不用受。” 田阳聪说的轻描淡写…… 嫁后妈就像嫁闺女嘛,两口子生气了回老城区老宅子还得耽误时间不是? 咱有闺女有房子有别墅有车,什么时候都可以一甩手不鸟你! 多么好。 “而且,现在付全款花四十万就能买下来这么大的别墅,很快房价就得翻倍的涨,你要是没别的投资,也建议买一座等着升值。” 田阳聪自己一掷千金的,还忽悠得力干将。 干将:“婷婷快生了,我得攒钱养孩子。” 好吧,得力干将的特点就是思想保守容易知足,特别适合做副手,由领导指挥着按部就班工作,轻易不出纰漏。 反倒是牟姐夫听说了田阳聪一掷千金定了俩别墅,心里猫抓狗挠的不安生,一个劲儿的忽悠田来男,也想买,太想买,必须买。 跟你妹妹住一个别墅区,说不定还能住进一条胡同,你不愿意? “刚买了两辆汽车,牟康以后念书上班娶媳妇不都得花钱啊?”田来男的理由跟李青峰的很相似,认为要给孩子攒钱,攒多少都觉得不够。 田来弟全程保持缄默,只无数次翻白眼珠子给妹妹。 太讨厌了,又买别墅了,叫人家怎么撵? 贫富差距越拉越大很伤感情的亲! 再好她也不去住,她就紧抱着自己的教职工宿舍楼happy。 回去要多刷一套题考个比妹妹的还好的大学! 271 一波三折的婚姻 县城这边有关非典的应对还算稳定,除了各大医院对高烧病人严加监护之外,尚未出现一例重症甚至死亡现象。 民间自有应对方式,板蓝根冲剂涨价拥抢,家家户户熬醋消毒,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互赠红腰带辟邪……倒是挺有烟火气,也不至于造成大动乱。 反正,这个年依旧欢声笑语炮仗声声。 田阳聪年根底下买下了两处别墅,挨着的,只隔了一堵墙,其中一栋当刘副主席的嫁妆。 牟辉到底说服了田来男,也就近定了一处,他的现金不够,跟田阳聪和闫亭章攒借了二十几万,说好的两年内还清,自己坚持按高于银行两个点的利率支付利息。 田来男第一次背欠账,还是二十几万的,心慌的很,她手里有几万的存款,牟辉不肯用,说她留着能安心。 穷日子过出来的,手里没钱确实心里不踏实。 可是背着欠账就踏实了吗? “阳聪说要不了几年房价就能涨上去,多套房子比存钱划算,也不知道她说的有准儿不?” “你不是挺迷信你妹妹的?”牟辉笑问。 田来男翻田氏白眼儿:“之前都是听阳聪的,要不然过不上好日子,这不是习惯了嘛?可买别墅花费太多了,什么时候能还上窟窿啊……” 牟辉看着老婆琢磨,田家四姊妹里,仨小的都是喜欢花钱花光的,小四那么点儿就有魄力叫田阳聪买别墅,大家开玩笑说买了别墅以后她就没新衣服穿了,小四满不在乎,还说自己可以在幼儿园当小老师挣钱。 田来弟目前较穷,但是当初一掷千金买下一中教职工宿舍楼套房时可半点儿没含糊,办完了手续才告诉大家的。你都不用推测,就知道大凡二姑娘手里有钱,肯定会跟风买别墅,买完了天天喝凉水都不在乎。 那三个妹妹差不多的德行,就自家这个活的谨慎会过日子。 莫名还挺骄傲的,觉着比娶回来一个不商量就敢自己做主买大件儿的老婆强,决定以后自己再想大买特买的时候还要提前征得老婆同意…… 这便是夫妻性情互补才得恒久远的至理吧? 刘副主席跟已经领了证的丈夫闫亭章之间,也多了一些书面协定。 感动于后闺女馈赠的豪华别墅,刘副主席下了决心,提前立了份遗嘱,言明自己若有变故,身下房产全归田阳聪所有,与娘家与丈夫无牵扯。 闫亭章自然答应,他有儿子,将来是打算把遗产全留给儿子的,现在再婚,也想要提前签下协议,免得事后有遗患。 刘副主席不可能再生孩子,她也没打算去瓜分闫亭章的财产,但是,手拿准丈夫起草的协议草案时,她还是心头发凉了。 分割财产协议跟她立遗嘱有根本不同。 她名下的别墅本就是田阳聪花钱买的,再加一套平房回赠到田阳聪手里很是应该。可是闫亭章也这样做,提前协议好她在这场婚姻中一无所有,肿么就接受不了呢? 婚礼还没举行,刘副主席已经有了懊悔之意。 之前相处了几年,都没松口领证结婚,就根本没有这种有关财产的残酷现实摆在眼前。 前段时间感冒,夜里忽然发烧,昏昏沉沉倍感冷寂,打电话叫了闫亭章陪护,病好后就忽然决定领证了。 结果…… 婚姻从来就不是理想,它只是现实。 再婚的,更是。 挺没有意思的。 大年二十九,刘副主席开车来接田阳聪兜风,真的是兜风,窗户半开着,车里放着暖风依然寒冷。 “我不想办婚礼了,阳聪,跟礼仪公司打个招呼,叫大家多歇几天,别忙活儿了。” 自己的婚庆公司,自己老板后妈的婚礼,调整过好几次中式西式中西合璧式流程了,田阳聪鼓足劲儿要给后妈一个终生难忘的婚礼呢,肿么又变卦了? “他前妻又出幺蛾子了?”田阳聪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个原因,毕竟前车之鉴,上次临到结婚就闹腾起来了。 “不是。就是厌烦了,觉得没意思。” 刘副主席声音闷闷的。 还没举行婚礼就感到没意思了,偏偏又领了证,可不就得郁闷吗? 哎!田阳聪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本来就对婚姻不看好,还以为后妈要给她做个正面榜样呢,结果……她更对婚姻无感…… “你有我,什么都别怕。”当闺女的又在履行当娘的职责。 “嗯,我知道。”刘副主席摇上了车窗,貌似负面情绪消散了,“你记得帮我把仪式取消,时鲜楼的酒宴也撤掉。” 田阳聪……“好”…… 这一刻不是亲人,而是朋友。 亲人会追究原因,会自作主张插手折腾。 朋友不会。 朋友是“只要你决定了,我就支持”。 然后,闫亭章就着急了。 刘副主席本来就低调儿,提前没通知单位同事什么的赴喜宴,只跟亲友们打了招呼,田阳聪再专门通知一下时间太赶喜宴延迟再等通知就得了。 可是闫老板不同啊,之前就嘚瑟的恨不能满世界宣告他终于抱得美人归的消息,又交友甚广招呼着来吃喜宴的甚多…… 这一变卦,不把他放蜡台上了吗? 刘副主席上次真就签了协议书,同意闫老板的所有财产跟她无关,然后就离开了,再不见面也不通电话了。 然后田阳聪就直接安排婚礼取消。 闫老板找上田阳聪,急赤白脸之下把定遗嘱签协议的事儿说了出来,田阳聪才知道来龙去脉。 “你们两个既然协商好了,彼此的财产跟对方无关,那以后过日子也肯定得各过各的各花各的钱,还跟两家人一样嘛。只是领了个证明,可以合法的偶尔在一块儿抱团儿取暖罢了,那还折腾累人的仪式干什么?我妈没那个义务顺着你陪着你酒桌上应酬吧?” 还不足十八岁的小丫头,反唇相讥的很有道理很难反驳。 刘副主席只是定遗嘱把名下的房产给田阳聪,闫亭章则是把所有财产留给儿子,谁更狠些刻薄些? 你想要人家理智的跟你分割财产,又想要人家全身心的感情,你肿么不上天呢? 272 众志成城 田阳聪的话也够刻薄的,闫亭章听得很不顺耳,而且他觉得自己是无辜的:“你什么意思?你妈到底什么意思?一开始她就说了不要我的财产,反正是不要的,签个协议生什么气啊?” 确实委屈着闫老板了,你自己清高说过不要大老板的东西,大老板顺势下坡有什么不对的? 田阳聪被气笑了,她们母女两个真的用不着惦记闫家的财富,她也相信后妈没那么浅的眼皮子,随便闫老板怎么委屈吧。 “我妈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妈不想见你不想搭理你我更不想,麻烦您该往哪儿去就往哪儿去,还过着年呢,都别找不痛快,反正婚礼就是取消了,我妈不耐烦为这桩婚姻出面应酬。” 做熊孩子挺好的,说刻薄的话也很解恨,反正自己还不到十八周岁,该翻脸时就翻脸,谁怕谁? 闫亭章气哼哼的走了,刚有媳妇没几天,没嘚瑟够呢,就被打脸了。 刘副主席这个年算是在农场过的,大年初三才回城去娘家,闫亭章等在刘家,表现的小心翼翼,还商量要不然在那栋别墅的房本上添上刘丝丝三个字。 “千万别。”刘副主席的笑容很清淡,态度很坚决,“我已经想通了,你做的对,财产跟婚姻没关系,我也不想跟你牵扯的太多。这样挺好的,暂时就这样吧。” 想通了也就那么回事儿,你觉得委屈了证明还是思想腐化,认为嫁了男人组了家庭,夫妻双方就要全心全意为了小家努力,共同打造家园。 初婚还不一定能齐心协力同甘共苦呢,何况再婚? 千万别以为那纸协议书太残酷,真要是以后过不下去离婚了,或者出现大病甚至早亡了,按协议把你只身抛出去才叫残酷呢。 刘副主席为自己愁闷了三天觉得不值:“领证了,总要努力维持一下婚姻状态的,也别整那些繁琐的仪式广而告之了,不一定哪天互相厌弃了又离了呢,反正咱们之间清白的很,啥纠纷都没有,再领个证的事儿。” 闫亭章张口结舌的:“丝丝……不整仪式……咱得……得住新房啊?” 抱团儿取暖嘛。 “千万别说住新房的事儿。”刘副主席又笑了,调侃道,“我怕住到你那边去的话,以后财产不好分割喽。就这么各住各的吧,多领了个证的好处是暂时没人追问结婚的事儿了,耳根子清静……” 也就仅此而已。 或者以后领了证的夫妻关系有所缓和了也不一定,或者还是因为独住的孤寂互相需要那么一宿两宿的,也合法不是? 婚礼到底没有举行,田阳聪提前通知颜家明不用赶来随份子了,颜家明正在家里懊恼着,他想来也来不了,京城那边的非典形势严峻,各交通要道机场车站都严格审核通行了。 “我妈主动要求去隔离病房了,年三十都没回家,我放假后就见了我妈一面。阳聪,我很担心,我怕我妈也传染上非典病毒……” 田阳聪的一颗心忽的沉了下去,她急声问:“目前没有找到防治非典的方法吗?你妈她……没有学到有效的护理知识?” 难不成她熬夜写就的那些防范诊治法子都没得到重视?世界还会顺着前世的轨迹继续坎坷前行?颜妈妈还会在这次空前灾难中陨落? 颜家明电话里的声音还算稳定:“我妈就是因为觉着自己了解的多才主动要求到最前线的,她说有人写信给她传授了很多知识,她得亲身去验证验证才不辜负写信给她的人……” 田阳聪挂掉电话后,一颗心起起落落,忽而觉得肯定没问题,忽而又觉得心里没底儿。 她是个轻易不开电视看节目的人,现在也坐不住了,全力关注各省市有关非典病情的报道,尤其是京城的。 还好,还好,在可控范围之内。 京城电台在采访一位德高望重的呼吸科老专家的时候,老专家提到了来自民间的一封信件给他的启发。 主持人很煽情的说道:“感谢写信人……我相信……众志成城……我们将战无不胜。” 背景音乐是“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田阳聪刹那间热泪盈眶,一颗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每天跟颜家明通一次电话,询问颜妈的情况,没消息就是好消息,颜妈是安全的就好。 刘副主席那边正常上班了,她现在格外黏闺女,下了班就跑幼儿园来跟闺女聊天做饭吃饭,有时候晚上就留下挤挤,尽可能多享受能聚在一起的时光。 闫亭章也来过两次,大包小包礼物送,完全忘记了之前闹腾的样子,他应该真不是心胸狭隘的人,要不然也挣不下那么大的家业。 法定夫妻之间的气氛有些怪,不过,谁喜欢多管?都是成年人嘛。何况之前母女两个之间还定过互不干涉政策。 反正是看的后妈的面子,后妈给闫亭章落脸子,田阳聪立刻往外撵人;后妈肯给闫亭章笑模样,田阳聪马上招呼“闫大爷”。 小四跟田来男又是看着田阳聪的脸色来应对闫亭章的。 就是这么势利眼,不吃你的不喝你的也不惦记继承你的家产,你能咋地? 刘副主席再黏闺女,田来男再舍不得妹妹,开学的时候也要到了。 值得欣慰的是,颜家明终于买到了来县城的车票,没有食言而肥。 还带来了好消息,颜妈已经平安回家,且被记功嘉奖。 “已经验证了最佳治疗防范方法,非典不再可怕……” 田阳聪望着男神的笑脸,满足的喟叹,成就感有些爆棚,可惜不能宣之于口。 就这么做一个默默的英雄好了,大家好才是真的好,你好,才是真的好。 “县城这边出行不受限,明天咱们就回江市。” 273 养成是场持久战 锦衣夜行不是田阳聪的风格,买完车票就剩一宿儿的功夫还带着颜家明去看了自家新买的别墅,把置办家具稍作装修的活儿安排给牟姐夫一并做了,目前里面空空如也,倒更显得宽敞。 “虽然后妈跟闫大爷近来闹的不太愉快,但是买的这两座房子我是真满意,以后打算在这里养老啦。” 田阳聪笑的惬意,前世混的也算有个人样儿,可在大都市里肿么可能拥有如斯豪华宽绰的别墅住?能凭一己之力买了个小两室就算顶尖儿了。 颜家明楼上楼下的转了一遭儿,笑嘻嘻打商量:“咱在京城还有四合院呢,不一定在这里养老吧?我妈上次从江市回家后就给咱们腾出结婚的房子了,还说要是你不喜欢那个朝向的屋子随便换。” “停停停……咱不说这个。”田阳聪立刻岔开话题,感觉脑袋上长了包似的,后妈这个婚结的一波三折还不见得长久,她哪里还稀罕钻进婚姻那座围城? 就像之前的刘副主席一样,谈着个恋爱彼此保持着距离,更没有财产的纠葛,见不到彼此的丑陋面,多好?非得领证……再后悔……图啥呢? 这会儿就俩人在一起,男神便有些心猿意马,从身后抱了田阳聪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低声说:“可是不订婚不结婚,她们总防着咱们不让亲热……” 说的还挺委屈,丫还没长大哩,幻想婚姻为的就是能明目张胆的亲热。 田阳聪一侧耳朵被热气熏着了,满脸赤红恼羞成怒,抬脚就踩颜家明的脚面,嘴里啐道:“去去去,你才十几岁的少年啊?就满脑子不健康的东西!赶紧收收心,等长成大人再瞎琢磨也不晚。” 其实俩人都恨年龄小这件事儿,田阳聪还好点儿,再等几个月就到了十八周岁,可是颜家明还得再多等上一年…… 现在就欲海滔天那还了得? 田阳聪训斥的义正辞严,俨然忘记了是谁给人家小男神做的启蒙,是谁率先培养人家牵手的习惯,又是谁在路灯的阴影下夺了人家的初吻…… 也就是说,只能你先上手撩,不许人家反撩呗。 男神吃痛,果然欲海退潮,讷讷答应着。 让四合院多空几年吧! 值得欣慰的是,自己养成的男神到现在还没有长歪,没有莺莺燕燕左拥右抱,依旧是纯情小少男。 田阳聪深觉自己教育得法儿,总结经验便是,要让男神一直忙,一直有其他追求,顾不上口花花心花花。 在自己忙于回校继续征战辩论赛的时候……要不,扩大辅导班规模? 老城区不缺学生,如果可以就近辅导谁愿意跑远处? 颜家明不知道,还没返回江市呢,他未来几个月的学习生活已经被安排的井井有条了…… 这就是爱。 被田阳聪教育了一番,满心满意等待自己长到十八周岁的颜家明其实不用严防死守了,然而在火车上依旧被隔离到另一节车厢去,据说在俩人观赏新买的别墅的时候,刘副主席也在别墅区出没,并亲自莅临老周师傅家与老张同志促膝长谈。 接了革命任务的老张同志摩拳擦掌擦眼睛,试图擦成火眼金睛…… 上了年纪的人特别敬业。 田阳聪在火车上没忘记规划发展方向,原先说过的给老周师傅租个店面的事儿得缓缓,买别墅花钱花超了…… “还得委屈您在蘑菇屋呆几个月,我先改造两间琴房。” 有了狠,没了忍。就是田阳聪花钱的写照。 买不起租不起其他店铺了,就在幼儿园现有房子上动脑筋,一楼二楼都有可隔离的小空间,可以利用晚间施工,做好隔音买两架钢琴。 琴房可用于教学还可随时出租给学琴的孩子练琴,没有合适的老师的时候颜家明就能顶上。 然后就是一二层教室用于晚间与周末辅导,三楼嘛,这学期安排幼儿住宿,年前收费时只收了俩入住幼儿,田阳聪不嫌少,就当给小四找俩小伙伴了,三楼够她们活动的,还可以在保育员的带领下去楼顶撒欢儿,目前改造的足够安全了。 阿力也递交了一份建议,字儿烂的毛毛虫似的,但是内容可取,他想给楼顶整些绿化养些盆栽搭个玻璃顶走廊再支上几把大遮阳伞放上就餐桌椅…… 小老板很心动很想立刻付诸行动,但是手头紧张啊! 蹭过来试图亲近女朋友的颜家明,立即表示,不要担心,有困难我来解决! 那么,琴房、辅导扩招……考虑下? 必须的!男子汉大丈夫急女朋友之所急为女朋友分忧解难理所应当。 没毛病…… 开学第一天领了奖学金先给女朋友送来……没毛病。 好像是忽然开窍了,把兜里全掏空上交然后再眼巴巴等着发放生活费,还是在老张同志面前,让老张同志都不好意思再瞪大眼盯着了,出了门到蘑菇屋去揪老周师傅的耳朵。 老周年轻的时候可没这么乖,老张同志没少因为他藏私房钱斗智斗勇。 这会儿被追后账,老周师傅有点儿冤…… “老婆子你别闹,叫孩子们笑话!” 可不都是孩子们嘛,幼儿园的老师跟保育员现在全是江市本地的了,一水儿的年轻人,幼儿放学后还留在园里打扫卫生呢,个个挤眉弄眼的看热闹。 还有一个小老师打趣吃瓜群众阿力:“你们北方汉子都这么怕老婆吗?” 阿力现在普通话说得贼溜了,偶尔还能带几句江市本地腔调儿,沟通完全没障碍,马上笑答:“这不是怕老婆,是疼老婆!” 为人高马大的北方汉子正名,我责无旁贷! 肯定也有小心思的成分在吧?隔着窗玻璃,田阳聪发现阿力跟这名小老师有些黏糊,貌似互相笑闹几句,其实内有波涛暗涌…… 南方的春天欣欣向荣哈,阿力的春天也来了? 颜家明发现田阳聪眼神追踪阿力的时间有点长,不乐意了,悄悄去勾她的手指,强调存在感:“你看我……今天精神不?” 哎,每天面对什么时候都精神都英俊的男朋友,会不会患上审美疲劳啊? 274 小四工作很努力 小四正式转到了“小神童”这边上幼儿园,她跟另外两个住宿的小朋友玩儿的挺好,还能帮着保育员照看两个小朋友,指点他们到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情。 根据第1周的表现,田阳聪决定给小四发工资,每个月100块钱。任务就是帮着保育员阿姨管理,保证她自己和另外两个小朋友没有安全事故,正常作息吃饭。 100块钱还不是发的钞票,是一元一个的硬币,足足100个,临时从银行换来的,崭新,锃亮。 小四欢喜的恨不得睡觉都搂着她的硬币。 工作劲头更足了。据说讲睡前故事讲的比保育员阿姨还受欢迎。 田阳聪和颜家明有空儿的时候,还会专门指导一下小四的英语口语,跟闲聊天一样传授给她,她转脸儿就可以再教给另外两个小朋友。 小神童幼儿园本身挂的就是双语幼儿园的牌子。当发现住宿的小朋友比只上白天课程的小朋友的口语更流利,掌握的词汇更多的时候,有些家长就心动了。 第3个月,在三楼住宿的又多了三个小朋友,小四的工资又增加了一倍。 田阳聪在四楼的卧室有小四的一半儿,现在做为一个在工资表上有名字的工作人员,小四不陪着三姐住了,她只在这间卧室里存她的钱,一个一个的小猪小兔的扑满,全是沉甸甸的。 一个上幼儿园的小朋友都如此努力,让年龄大很多的年轻人情何以堪呀? 颜家明在这一学期,把晚上的时光都奉献给了辅导班。他和他的同学们还是沿袭走街串巷、发放传单做宣传手段,然后采用试学一周再收费的方式,终于稳定了四个班的辅导班学生数量。 两间新装修的琴房也得到了充分使用。根本用不着颜家明打补丁上课,江大和江理学校里音乐高材生多着呢,谁还不缺个勤工俭学的机会呀? 阿力这段时间是一有闲暇就往楼顶跑,他是一个怀揣理想就会一直努力奔赴理想彼岸的骚年。幼儿园这边每个月的盈余,除了发放工资满足各项开支以外,大部分都交给他投入楼顶建设。毕竟,那也是大家伙儿的共同心愿,都想看看阿里到底能把楼顶打造成怎样一个美好的花园。 这个学期,貌似最轻松的,要属田阳聪了。她住在学校的时候比较多,主要是忙于辩论赛的练习和实战,口语表达能力再次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 历时近两个学期的大学生辩论赛结束,载誉归来的时候,江市已经热的很不像话了,出门必打遮阳伞,且几乎每天都要下两场雨,遮阳伞就可以同时变身遮雨伞。 楼顶的花园已经完工,阿力也想利用这次给田阳聪接风庆功的机会,展示一下自己近段时间的劳动成果。 四间房子的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沿着楼梯爬上去,入目所见,是郁郁葱葱的绿色。自己加工的木盒子装了土,栽了绿色植物,高低起伏,大小各异,别致也省钱。 最造钱的是曲形走廊。浅绿色厚厚的玻璃顶,金属支架,两侧围栏都有座椅,即便是下雨天,坐在围栏上,也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观赏曼妙的植物。 阿力一直想要的大遮阳伞和沙滩桌椅也配置好了,走廊左侧是两组,右侧是一组。白色塑料圆桌,白色沙滩椅,可以同时容纳十几人就餐。 当然了,阿力最喜欢的是他的烧烤架,自己和老周师傅一块儿动手改装的,容量大,很实用。 今天要为小老板庆功的喜宴,采用的就是自助烧烤的形式。 专门腾出来的一个周末的黄昏,大家都有空。幼儿园辅导班所有临时的长期的职工,齐聚一堂,自主烧烤。 阿力站在烧烤架对面,帮忙做指挥指点。大家伙嘻嘻哈哈的,挑选自己喜欢的食材,按照指点进行烧烤。 原本以为都会喜欢遮阳伞下面的空间,结果,一帮年轻人笑闹着去了玻璃走廊里,吹着夜风大快朵颐。 冰块儿、啤酒、桔汁橙汁柠檬水儿、水果沙拉助兴。 老周师傅和老张同志年龄最长,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但是也挺喜欢跟年轻人在一起享受烧烤的滋味儿。他俩看护着小四,一块儿吃点容易消化的食物。 说实话,目前的辈分有些乱。田阳聪是叫老张同志“大娘”的,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四竟然喊起了“周爷爷”和“张奶奶”,有时候把前面的姓氏也去掉,劝她两句也不肯改,很执拗。 姊妹们生活在一起,已经不缺爱了,但是缺父母,也缺爷爷奶奶。 老周师傅夫妇两个在江市,距离自己的孙子孙女很远,也就同时把那份爱,转移到了小四身上,每次听到小四甜甜糯糯喊“爷爷奶奶”的时候,脸上都笑的像开了花儿。 这次就餐活动举行的很完美,很成功,大家都开心的不得了,楼顶上洋溢的全是笑声和歌声。 颜家明总起来是很开心的,就是到了最后,发现自己的女朋友又在勾着嘴角,默默观察烧烤架后的阿力,心里又泛了酸。 会做饭会烧烤的帅小伙儿,自然是受欢迎的,何况阿力现在的嘴皮子功夫越发的溜滑了,哄起小姑娘来,那是嘴甜的不要命。 “烧烤嘛……我也会。” 男神噘了嘴,又用手指去勾田阳聪的手指头,趁着这会儿,老张同志的注意力都在给小四擦嘴上。 还没忘悄悄的做点人身攻击。 “阿力这样的做男朋友可不牢靠,嘴巴太会说了。” 是嫉妒人家太受小姑娘欢迎吧?田阳聪不由喷笑。 她指指距离阿力最近的一个姑娘,说着自己的观察结果:“阿力使出浑身的解数口灿莲花,目标是她。我看有门儿,小姑娘一直在旁边守着他呢,差不多关系定下来了。” “你怎么知道?最近这段时间,你可没在这边呆着。” “看眼神呗。感情这东西,是瞒不住的。” 确认过眼神,她就是他的菜。 只是对于未来,阳聪,照样不看好。毕竟阿力可是北方人,跑南边儿来挣钱的打工仔罢了,小姑娘就算全心全意要跟着他,家里未必能同意。 275 阿力摆个烧烤摊 事实证明,田阳聪慧眼如炬一语成谶,阿力跟那个小老师张亚雪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就在那场烧烤宴会上。 还有更让人大跌眼镜的呢,张亚雪是本地人,都以为她的父母百分百不会同意女儿找个外地打工仔做男朋友吧?偏偏人家父母不阻拦,一点儿要棒打鸳鸯的节奏都没有。 不过一点,张家要求严格,那就是女儿必须留在江市定居,决不允许跟着打工仔回北方。 因为,张亚雪是独生女。 其他条件都不提,你小子没本事挣不着钱正好,处上两年想结婚的话可以跟老丈人丈母娘住一起,人家就想要跟闺女永不分离呢。 阿力这条件是真合适,老周师傅就判断说张亚雪那姑娘有心机会盘算,这是奔着招倒插门女婿来的呢,直接不用理会婆家人,阿力自己过年都不回老家的…… 03年的这个暑假,沉浸在爱河里的阿力自然不回北方了,而且越是没有丈母娘老丈人要求他挣钱,他自己越心慌上火。 男子汉大丈夫,尤其是北方七尺汉子,做不来结婚没房子住到老丈人家里去的事儿,他得再多挣些钱啊,江市的房价贵着呢! 暑假期间幼儿园照常工作,田阳聪跟颜家明安排了辅导班老师轮班休息,他俩的休息时间定在了八月份。 迫切需要增加收入的阿力,已经跟田阳聪和颜家明多次商榷,最后决定尝试一下晚间大排档生意。 趁着这时候江市的环境管理还不严格,在距离幼儿园最近的十字路口摆了摊儿,楼顶上的家伙什全搬了来,又新增一部分轻便桌凳,四个年轻人开始了新一轮接地气创业模式。 第一天嘛,只是尝试,张亚雪跟阿力负责烧烤,俩小老板负责当小伙计,草台子支起来,跟玩笑似的,挂着围裙吆喝…… “北方神厨现江湖,麻辣烤串好幸福,来一串儿想一串儿,您的幸福连成串儿!” 胡编乱造的广告词招揽下,竟然有生意。 阿力的俊脸被炭火映的红彤彤,烤串儿的味道满大街扩散,这是他最得意的看家本领,炒菜香烤串美,这会儿还遗憾只能展示其中一项呢。 颜家明做地摊伙计也是头一次,乐的什么似的,记账收钱端盘子收拾桌子态度积极,就怕累着田阳聪。 俊男靓女的组合,很快吸引来不少顾客,大多是年轻的大学生,暑期不回家继续拼搏的,男女朋友出来散步的。 带过来试水的食材很快就要告罄,阿力安排张亚雪跟田阳聪回幼儿园取冰柜里面的存货,回来时听到了正宗的英语伦敦腔。 张丽雪傻眼,阿力傻笑,挂着围裙的颜家明在跟外国顾客无障碍交流,那形象,怎么看都觉着……地摊儿变身西餐厅。 周围的顾客群体也受到了感染,你说一句他说一句,气氛友好又温馨,不但让歪果仁宾至如归,还锻炼了自己的口语表达能力。 反正吧,烧烤摊上的小伙计能说流利的英语这件事儿,挺有宣传效果的,接下来那几个歪果仁成了烧烤摊常客,连阿力都能随口嘣几句常用语出来。 然后,幼儿园新加入一名小朋友,歪果仁,是烧烤摊儿的功劳。 小朋友名叫“sakura”,来自大不列颠岛,跟父亲brown先生在江市停留一年,brown先生就是烧烤摊第一天试营业的顾客。 sakura的母亲没跟来华国,父亲还要工作,为她办的是住宿,对田阳聪等人足够信任啊! 小四麾下多了名金发碧眼的队友,她很喜欢,对sakura很照顾,尽管总是语言不通鸡对鸭讲…… 田阳聪要休假回县城时,小四犹豫了良久,决定留下来陪着新朋友,她说sakura离不开她,因为保育员阿姨会的英语还没她多…… 田阳聪抱了抱小四,很支持妹妹的这个选择,小四简直太幸运了,这么点的年龄就免费得了个外教与自己朝夕相处,再加上幼儿园本身设置的英语口语课程,想不进步都难啊。 “你教给sakura汉语,也要尽可能多的学习sakura的英语,因为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外国小朋友来小神童。等你能够熟练地用英语跟sakura交流了,姐姐再给你涨工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田氏姊妹个个爱钱并为了多挣钱孜孜不倦努力,无论年龄大小…… 如果大姐夫牟辉在此,估计也得吐槽这套说辞。 不但小四为了挣钱不回县城了,老周师傅夫妇也商量说不回了,打电话给儿子叫带着孙子孙女们都来江市开开眼界,人啊,走出来才知道原先是怎么个坐井观天法儿,可坚决不能让孙子们也这样。 田阳聪给了老周师傅自己那套房子的钥匙,好安置周家的亲人队伍,她本想独自上路,颜家明坚持护送。 辅导学校跟幼儿园现在招生势头极猛,他也舍不得回京城,也是电话给颜爸颜妈叫来江市再旅游一下。 做男朋友就得这样周到体贴,去的时候就买好了回程的车票,一宿儿都没住,下车吃了顿饭就告别了。 都用不着刘副主席严防死守不给小恋人亲近…… 这次回来,刘副主席跟闫亭章的关系有所缓解,反正接车的时候俩人是一起的,闫亭章还很殷勤的给颜家明准备了不少在车上吃的零食。 后妈肯跟他亲近,田阳聪当然也不难为他,一口一个“闫大爷”叫着,好似寒假里没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儿。 生活嘛,就是这样磕磕绊绊的,能互相陪伴着好几年的时光,就极有可能继续陪伴下去。 送走颜家明,照例要去时鲜楼接风洗尘,田来男没亲自到车站接妹妹,因为……又怀孕了。 之前想怀孩子过程那样艰难,现在没有再要一个的需求了,又悄摸儿的来一个。 原本牟姐夫见到生产的不易,都打算自己做个结扎手术的,有牟康一个尽够了。是医生说田来男的身体状态很难受孕,没必要做手术,结果…… 这孩子大概也知道自己不太受重视,田来男这一次半点孕吐都没有,见嘛想吃嘛还吃嘛嘛香,要不是牟辉谨慎不让她多折腾,做大姐的肯定要来车站接妹妹的。 276 二姑娘有志气 田阳聪见到大姐关心的第一个问题是:“怀二胎被允许吗?能不能生啊?” 如果需要躲躲藏藏像李淑香那样逃难般偷生孩子,田阳聪是不赞成的。 当前的政策,农村户口家庭头胎生了儿子也不允许再生的,头胎生女儿可以生第二个。牟康可是男孩儿。 田来男拉着妹妹的手还没亲热够呢,满不在乎的说:“你姐夫是独子,允许生第二胎。” 其实何止是独子啊?大姐夫家人丁太单薄。 田阳聪总算是放下了心,至于大姐好不容易才减下去的赘肉又在势不可挡的添上来的事儿,可以忽略不计。 田来男从本质上说就是向往做家庭主妇的,被生活催着赶着逼着还能奋进,一旦舒舒服服拥有了安逸的生活,丈夫跟孩子就是她的全部身心所系。自从查出怀孕,没啥不良反应也不去“千百度”工作了,干干脆脆转了手给另外两位理发师,只坐家里吃房租。 你想啊,怀孕得十个月的时间吧?生下来休养再把孩子看大能送幼儿园,两三年不多吧?就算家里能雇个帮手,那也得有自家人看着不是? 还有个牟康小朋友呢,各种问题都不能忽略,牺牲一个田来男做家庭主妇都觉得不够用。 要论思想独立个性突出的姊妹,目前还就属田来弟能跟上节奏,她马上要升高三,课业正紧,假期里也不放松,到辅导班放学后才过来团聚。 小四没回来自然是极遗憾的,听到田阳聪讲述小四在江市幼儿园的丰功伟绩工作经历,一票人都听得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当初那个脑袋上长虱子的“小哑巴”出脱的这么优秀。 能挣工资了,自己有钱,好几大百…… 能照看其他小朋友,还跟外国小朋友朝夕相处成了好朋友,能说外语彼此交流…… 田来男这样想:把小四交给阳聪带着是正确的。 牟辉这样想:牟康能上幼儿园了,要不要狠狠心叫他姨给带江市去熏陶熏陶?说不定也能打小就会说两国语言。 田来弟这样想:太不公平了!自己苦哈哈好几年了一天松快日子都不敢过,英语成绩都考不满分,更甭提什么跟外国人用英语沟通交流…… 内心的惆怅无法言说,二姑娘转了话题:“李校长今天还问我你回来的事儿呢,想让你指导一下新招聘来的几个老师,孟会计也说要拿账本给你看。” 总之呢,一回来就得巡视下产业,解决下积累的问题,指导下未来发展的方向。 刘副主席也好,牟姐夫也好,只能起个帮忙看护的作用,具体到内部的兴衰变化,他们帮不上忙。 “嗯,我明天回去看大家。” 田阳聪今晚是要陪着后妈回别墅的,幼儿园那边的住处早就交给李青峰做了改造,住不得了。 田来弟还有个小问题,迟疑了不少时候才说出来:“武训小学门口那处店面,有拆迁的消息,听说是肯定要拆的,目前还没上门测量,有不少人家准备搬家了。” 那处店面是田阳聪创业初始所买,搬出来后一直给田来弟免费使用着售卖童装,后院给齐奶奶办小饭桌,有些收入。 一旦拆迁,田来弟的店铺就得挪。本来就是雇人看管的,二姑娘忙于学习,收入上不丰厚,赶不上中学门口那家服装店盈利多。 可是,蚊子再小也是肉啊,二姑娘心有不舍。 拆迁的规划,刘副主席比在座的人都了解的多些,她点头:“那一片儿确实属于开发范围,现在经济发展挺快,老街会拓宽道路,低矮的老房子影响交通和城市形象,肯定不会保留。” 田阳聪琢磨了一下,把这件事儿交给后妈操心。 “我的原则是拆迁后保留临街店面,走之前我给您写一份托付文书吧,您全权代理。” 交给刘副主席办理拆迁事宜,肯定吃不了亏。 只是,二姑娘不是房主,只能白白的失了个免费的店铺使用。 田来男觉得没关系:“来弟正好也顾不上那俩店,去一个还轻松了呢。以后要是学费生活费不够用,叫你姐夫给拿。” 另一个铺子是需要交房租的,房主可不是亲妹妹,还要支付店员工资提成,服装店的特点还有个库存压货的问题…… 再往后想,拼搏一年就得上大学,要交学费要筹备生活费…… 二姑娘只觉得乌云盖顶,脸色便不好看,闷闷的回了一句:“不用你们管!” 有志气的姑娘都这样,没有爹娘可以依靠的时候只能靠自己,自己力有不逮的时候便愤愤不平一肚子“志气”…… 田来男囧,牟辉默。 只有田阳聪面不改色只耸耸肩而已,二姐的情绪很正常,她懂。 人世间所有烦恼痛苦的根源不过就是自己做不到。 “现在就忧虑读大学的学费生活费太早了些,而且二姐是有房产的人,考上心仪的大学,考去心仪的城市,大不了暑假就把房子转手一卖,在更广阔的地界安个家创个业……” 对呀!二姑娘眼睛里面的神采回来了,在固有的思想模式里,房子置办了就不会卖,她之前真没考虑过还有卖房子一条出路。 就像田阳聪这样,走到哪儿就在哪儿上重新创业重新置办家产,莫非二姑娘就做不到? 她不是坐井观天鼠目寸光的村姑了,难道没向往过留在大城市过更精致更高雅的生活? 二姑娘天生就是应该享受美丽享受精致的好伐? 再为了不能继续免费使用妹妹的铺子而抑郁于心,简直可笑,丢份儿! “嗯,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二姑娘是个要脸的人呢,“中学门口那间铺子明年也盘出去,交给别人半死不活的撑着也没意义。我大学是要去魔都读的,那边花费高创业的机会肯定也多,卖房子的钱应该能支撑到我找到好机会。” “魔都……也那么远啊!”当大姐的有点儿难过,就在家附近上个学不好吗?彼此都有个照应,想念了几个小时就能见面。 277 牟康的教育问题 牟辉私下里提过想送牟康给田阳聪管教,都被田来男否定了。除了有不想拖累妹妹的原因,还有就是舍不得。大姑娘希望家人们全在一处住着…… “远什么啊?”二姑娘谈到了自己理想中的大学理想中的城市,立刻踌躇满志,还没忘拐弯抹角戳田阳聪一句,“你别看着阳聪回来一次得坐一天的火车忒麻烦,那是她舍不得花钱,买张飞机票几个小时的事儿,我以后就坐飞机回来看你们。” 从外面玩回来的牟康一听这个立刻涨了精神,扑向田来弟瞪着崇拜的眼睛要求抱大腿:“姨你坐飞机带着我行不行?” 满屋的人,就属来弟姨最威风最有出息了,小外甥喜欢! 其余人等都被鄙视了。 包括他亲爹,牟辉。 不想坐飞机的爹妈注定没地位。 田来弟就吃这一套,揽着外甥许诺:“行!你等着姨上大学哈!” 说着话,还拿眼角瞟田阳聪,那意思是,鄙视你,抠门儿,怕花钱…… 田阳聪笑,不以为意。 都以为她是富而不骄会过日子才不选择飞机来回的,没人知道她上辈子出差坐腻了飞机,升降过程中耳朵穿透般的疼痛,而且航班时有晚点有多熬人。 就让二姑娘多骄傲一会儿吧,真正自信的人不需要解释。 田来男招呼牟康来见田阳聪:“这是你二姨,好几个月没见,你还认得不?” 牟康刚过了两周岁,哪儿有这么好的记性?早把田阳聪忘脑袋后面去了,不过倒是乖巧,叫一声“二姨”。 他亲爹实力坑小姨子,在旁边多嘴:“康儿,你小姨跟着二姨在江市上幼儿园,念书念的可好了,还多学了英语,你要不要跟着二姨去?” “念书”“多学”“英语”……哪个词儿牟康小朋友也不喜欢! 太伤感情,马上决定跟这个二姨划清界限…… “我不念书!不多学!不跟你走!”牟康大声宣示决心,推了田阳聪一把就往外跑。 两岁的娃儿,说话很利索,腿脚也伶俐,站在门口的保姆马上跟上去护着,走掉了…… 牟辉……面条泪。 田来男……尴尬。 田阳聪……┓( ′?` )┏怪我喽? 这就能理解为什么牟姐夫总思谋着想把儿子交给田阳聪管着了吧?牟康脑袋瓜儿不笨,但是任性,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爸爸妈妈,这才两周岁,已经把惯常在附近出没的小到刚会跑大到幼儿园中班的小朋友全打遍了,即便现在严加看管,根本不许他跟人家小朋友距离近了,还防不住这小子偷袭一下往小朋友脑袋上砸个石头子儿…… 靠保姆管教明显不科学,靠田来男……还是算了,她总说孩子还小,长大了就学好了。 靠牟辉?他自己都心虚。孤儿了近三十年,猛不丁有了个跟自己血脉相通的儿子,疼宠还来不及,哪儿舍得狠狠收拾?巴掌扬起来无数次,都落不到牟康身上。 这是亲生的啊! 嘴里说说给田阳聪送江市去教育,其实当爹的也不舍得。 当大姨的田来弟不跟牟康朝夕相处,自然不觉着好动手打架是什么坏毛病,还振振有词的找理由:“姐夫你担心啥?咱家康儿这样好,打小不受气,不像我姐,从前老让我们忍着。” 忍着老宅儿那几个堂兄弟欺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过年的时候还非得逼着妹妹们去老宅吃团圆饭,受了多少委屈,至今想来还有怨气。 一直做旁观者的刘副主席想到了自己早夭的儿子,那也是打小被宠爱的任性孩子,想要什么就一声,不喜欢读书也没人敢逼他,还没成年就飞车出事故…… 在教育亲生孩子这方面,她不敢插嘴,觉得没资格。尽管这几年被不少人夸赞把田阳聪教育的好,她知道其实没自己啥事儿,田阳聪完全是自学成才。 闫亭章没忍住,看到没人说话了自己炫耀一下:“我儿子小时候就喜欢看书,刚学会说话就自己要认字儿,走到大街上看见个门匾就要大人教一遍念啥……” 他得到了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厌弃,田氏白眼儿…… 还就田阳聪发言能得到集体重视,人家是自学成才的教育专家。 “牟康还小,确实不用担心。明年送幼儿园去再看跟小朋友能合群不能,他喜欢运动手脚又利索,姐夫你可以教他练练拳脚功夫,把多余的精力消耗掉就安份了。姐夫你想想监狱里改造犯人,据说实在没活儿了就挖大坑,挖完了再填上,天天累得三孙子似的,叫他打架都没兴趣……” 你确定你就是亲人心目中的“教育专家”?这番言论很毁形象的好吗? 牟辉……面条泪,自家儿子不至于跟监狱里的犯人相提并论吧? 可是仔细想想呢,两周岁就能在方圆二里地寻衅打架扬名,打不着人家还砸石头子儿,还根本无冤无仇的,不就是精力过剩吗? 田来男多么盲目信任田阳聪的人啊,这会儿都犯疑惑:“你姐夫就怕他长大了也喜欢跟人打架,你让你姐夫教他拳脚功夫,那不得打的更厉害?谁还管得了啊?” 当娘的一辈子最大的本事就是在田家村时能骂街,没料想生了个儿子好打架,周围好几个小朋友被推倒过打一头包流鼻血过,赔礼的“红烧狮子头”跟新鲜鸡蛋没少往外送,还得赔礼道歉说好听话听人家指责…… 再学点拳脚功夫,成专业的了…… 田阳聪解释:“我也就提个方法叫你们试试,发现不行再换法儿呗,总会有适合牟康的教育手段。反正是自己生的,推不出去,耐心摸索法子……” 278 后妈给的添补 被家长送来上辅导班的学生,很大一部分是出现问题的孩子,问题都不带重样儿的,做老师的只能不断改换方法解决。何况是教育自己的孩子?不会有任何一种固定的成功模式完全符合你的孩子,你只能耐心琢磨反复逐一尝试。 田阳聪就见了这么几分钟时间的牟康,还真没觉出来到底多么顽劣,叫大姐大姐夫别着急,没什么大不了…… 还有一个需要关注的问题:“你怀第二胎,田家村那边又来闹腾没?” 半点儿不闹的话,实在不符合田二贵夫妻的个性不是? 那俩口子手底下没个孩子传承自家“皇位”,没个孩子负担给他们“养老”“祭祀”,会甘心? 田来男看一眼丈夫,脸上的表情晦涩:“咋的没闹腾?我先前不知道,生牟康以前,你姐夫许诺的要是我们生二胎,就姓‘田’。” 所以才让大家过了这么久的轻松日子? 牟辉肯定后悔了,咬着牙认下当初自己胡乱下的决定:“那不是之前医生说你大姐身子骨不好不易受孕吗?我想糊弄他们的。现在老天爷非叫再生一个,跟你姐的姓也是应该的,反正绝对不会把孩子给他们带。” 当大姐的嘛,凡事吃亏在前。目前每月要给田二贵夫妻支付赡养费,以后肯定还会给养老看病,生的二胎姓氏是“田”…… 田来弟看着大姐的肚皮部位叹气:“我盼着你们还生儿子,趁早让他们别再算计着叫别人招倒插门女婿,一了百了。” 田阳聪持反对意见:“我希望这胎生个闺女,已经有牟康叫你们头疼管不了了,再来个牟二康,你们家……” 试想像一下,两个爱打架的臭小子在家里大闹天宫,出门结伙儿闯祸…… 要不试试焚香祷告? 田来弟拽妹妹,唯恐被她一语成谶:“生个闺女的话,你叫她姓田也白搭,他们可不稀罕姓田的孙女,到时候还有的闹。” 二姑娘从来不掩饰自己的自私本性,她的未来规划里根本没有田二贵夫妇,不想跟他们有任何牵扯,所以,从田来男这儿满足那对父母的所有要求是最好。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不会闹的孩子就老老实实做奉献好了,毕竟你的良心过不去,喜欢一退再退一让再让…… 有一些特定的时刻,你会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距离的拉长,原本同塌而眠无话不谈的姊妹们,慢慢儿疏远了。 刘副主席开口结束接风宴:“阳聪坐了一天车肯定累了,得早回去休息,她还要在家呆几天呢,明儿后儿的再接着聊。” 还有个孕妇也得好好休息,继续按着田家村的父母这话题聊下去,忒伤神。 大家于是散了,田来弟骑田阳聪留下的那辆小木兰回学校住,田阳聪上了刘副主席的车,闫亭章单开一辆在后尾随。 “妈,最近……过得开心吗?” 刘副主席有工作,田阳聪再想孝顺想给人家养老目前也没机会,如果能跟闫亭章和和美美的在一起,彼此做个伴儿,她也能放心。 但是看现在的两辆车出行状态,明显俩人的关系不黏糊。 刘副主席没有要深谈感情问题的意思,直接拐了话题:“你户口本上登记的是85年9月9号的生日,没错儿吧?我计划着这几天教你开车,到了日期你就尽早考驾照,这辆车随你带走练手去。” “没错儿。”田阳聪点头,其实是有错误的,她是阴历重阳节的生日,当时告诉给刘副主席上户口,她当阳历了。 阴历阳历的哪天生的又有什么关系? 驾照倒是必须尽早考的,田阳聪早就忍够了不到十八周岁各种限制的生活。 不过,不能要后妈的车,习惯了自驾的人,猛不丁没了车,可能会跟没腿似的难受。 “我可不敢千里迢迢自驾去江市,妈别惦记我,回头考下来驾照,我在江市直接买一辆吧。” “嗯,也行。”刘副主席笑了,声音很轻松,还有点点得意,“回头我给你拿一部分钱。你上大学用不着我出花销,买车可得让我出力。你妈我最近手头松泛。” 至于为什么最近手头松泛,答案很快揭晓。 进了“城南别墅”的大牌坊,闫亭章摁了喇叭表示道别之意,他心里门儿清,今天老婆肯定会陪着后闺女在自家那边住。 刘副主席把车停好,一手挽着田阳聪的胳膊,一手指着两套紧挨着的别墅大门,介绍道:“没跟你打招呼,我看你大姐那边往外出租租金挺合适,也跟着租出去了一套。租的你给我买的那个,妈现在住你那边的客房,你不会不高兴吧?” 担心她也沾染个洁癖什么的,不喜欢自己没住过的房子先给别人尝鲜,所以,刘副主席把自己名下那套出租了。 “老辈人都说,房子不能长期空着,咱娘儿俩是真住不了这么多地儿,不如给你换点儿零用钱。” 刘副主席耐心讲析,田阳聪哪儿会不同意?她本身就是从穷日子熬出来的苦孩子嘛,挣的钱再多也不会过分狂妄到看不起收房租的收入。 “您高兴就好,我喜欢跟您一起住。” 不止是喜欢跟刘副主席一起住,家里还有两名成员呢,甭管分开了多长时间,照样亲热的往身上扒,嘴里“呜呜咽咽”说着话诉着离情别意。 是大黄和黑子。 “我搬到别墅来了,原先的院子也租出去了,在这边遛它们更方便。” 过日子的人,看不得地方空着,总要变些钱才觉得物尽其用了。 就是没想到,刘副主席给田阳聪拿出来的钱辣么多。 “你大学至少还得念三年,两边的房子我都租的是三年,一下子收了三年的租金,再给你加点儿,买辆喜欢的车开。” 田阳聪的鼻子又发酸了,她急急的说:“我有钱!江市的幼儿园办的不小,现在发展稳定,明天我还要去跟孟会计盘账,这边的收入肯定少不了。” 刘副主席点点存折上的名字:“你看看,都是给你存的,知道你不缺钱,这几万块是妈给你买车添补的,你收着。” 279 亢奋的孕妇 从最早抵押刘副主席的房产给田阳聪贷款,到现在竭尽所能给她添钱买车,田阳聪总是被感动着。 “妈,你别把钱都花到我身上,你自己别受委屈。” 刘副主席揉揉闺女脑袋,笑说:“我是单位里最早开上汽车住上别墅的人,我要是再受委屈,别人还要不要活了?放心吧,我花销尽够了,还能再接着存点儿,我思谋着啊,你不缺钱,我给你攒点儿金首饰,能戴,还保值。” 满满的都是母爱,多到溢出来。 田阳聪抱住了刘副主席的腰,感受到幸福的滋味儿。 母女两个都没再提跟闫亭章的关系,只要自己感觉这样相处舒服,那就继续保持距离呗。 接下来就要忙碌了,自家产业逐一巡视一遍,跟员工们聊聊天儿表示下关心,顺便收获不要钱的赞美一箩筐…… 最主要是盘账,跟李校长孟会计两个核心成员倒腾了好几天,分析一番老幼儿园生源难以壮大的原因,对两处幼儿园的发展方向做调整…… 还专门去李校长家里看望了苏婷婷跟孩子。他家这个女儿生的一波三折,好不容易生下来后苏婷婷忽然发病,没出医院就大吵大闹大哭,指爹骂娘痛恨无数人,回忆起了无数曾令自己难过的难堪的经历,然后直接母女分隔,苏婷婷转去了精神病院诊治,女儿跟着苏妈妈奶粉喂养。 田阳聪回县城的时候,苏婷婷早就不再处于崩溃状态了,抱着女儿一脸母性的光辉,依然很美丽。只是发胖的程度赶超上了田来男三个下巴的当初。 没办法,她需要长期吃药,大概是含激素类的。 苏妈妈办了早退手续,专心帮着女儿看外孙女,也照顾女儿。 这个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多少家长都喜欢按照自己的意愿主导孩子的人生,苏妈妈苏爸爸也只不过沿袭的老路子老步骤,偏偏自家的孩子不禁磕打,患上了这样磨人的病…… 之前苏婷婷一直没有犯病的迹象,老两口曾经还暗戳戳商量过,要让外孙女跟着苏家的姓氏,他们又不在乎男女性别…… 结果现实马上打脸,话没来得及说,更没脸说了。 多半辈子气势凌人喜欢做指挥喜欢驾驭女儿人生的苏妈妈苏爸爸,此刻已经甘心付出后半生所有气势用于沉默与包容。 可怜天下父母心。 可怜没经验,与输不起。 田阳聪送孩子一根银质长命锁,专门挑的自由开合的手镯脚镯,希望她的幼小的生命里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少受些束缚。 回家后很是唏嘘了一番,连带的刘副主席也跟着叹气,但是想一想,苏婷婷还年轻,这病也不是先天的,不会遗传给孩子,又觉得万幸。 比起刘副主席这个彻底失去儿子的母亲来,苏爸爸苏妈妈不也算幸运的吗? 李青峰有了女儿之后,虽然老婆身体出现了状况,但是做事更加稳重了,苏婷婷住进精神病院的那段时间,他三边跑,几处产业始终没出大问题。 这次田阳聪回来,李校长还有个建议,得分别给几处产业重新调整管理干部,他自己只客观评述几位小负责人的业绩,具体人事任免权还要田阳聪拍板并宣布。 等办完了这些事儿,田阳聪就必须返回江市了,买好了车票,才发现跟大姐田来男相聚的时间实在太少。 她很少惦记二姐担心二姐,二姑娘的个性拔尖儿要强,自己就能推着自己往上攀登,且谁也甭想给她委屈受,只有她占上风的时候…… 她最惦记田来男,总觉得大姐不懂得爱护自己,需要她操心。 可是,田来男已经有了个相互体贴关照的丈夫,还有了足以占据她多半个身心的牟康跟肚子里那个孩子,生活已经被填满,不需要田阳聪多插手…… 牟姐夫保护老婆保护的密不透风,轻易不给田来男往外跑的机会,告别仪式还是在时鲜楼举行,闫亭章和田来弟也都过来了。 “起身饺子落身面”,千言万语都在一枚枚小巧精致味美的饺子里,田阳聪的车票是第二天早五点的,做姐姐姐夫的还专门安排大师傅做了路上吃的甜点,是时鲜楼新上的生意,半年内已经在县城开了三处连锁蛋糕房。 做姐夫的对大姨子的关照也是明显的,田阳聪毕业后,牟姐夫接了一中餐厅那两个窗口的承包项目,除了盈利之外,自然也照顾到了田来弟在学校的吃喝问题,免费,且随到随吃挑捡着吃,还不用排队占位,内有专座。 做妹妹的,实在挑不出大姐夫的错处来。 那就潇潇洒洒的离开呗,以后在外面尽可以轻轻松松拼搏。 田来男怀牟康的时候很是伤春悲秋,动不动就哭一鼻子,怀这一胎却不但半点反应都没有,情绪也始终亢奋,看到什么都能笑几嗓子,送田阳聪上车时,笑容也很灿烂,只说:“等你回来过年哈,带着小四……” 不知道当汽车的尾气散尽时,她还能笑的如斯开心不? “别担心你大姐,她知福,惜福,是有福气的。你姐夫身世跟别人不一样,更珍惜亲情,不会辜负她的。” 刘副主席懂得闺女的小心思。 这次轮到田阳聪转换话题,她看着车窗外后视镜里闫亭章的车头影子,建议:“妈,等我走了,你还是多跟闫大爷做做伴儿吧,瞧着人家也怪不容易的。咱不图他的财产,图他听话能挥之即来也行啊!而且反正领了证,咱是合法的,能用则用呗,别老丢在一边儿……” 刘副主席:o(╯□╰)o “您就再试试呗!要是还看他不顺劲儿,使唤着不顺手,那就蹬了他,回头我在江市给你踅摸一个南方帅大叔,您这工作也别要了,学苏婷婷她妈办个早退,去江市陪着我多好?以后我去哪儿您就去哪儿,咱母女两个把祖国的大好河山走个遍!” 280 帕拉丁代表真爱 每次听田阳聪说起要带着她一块儿生活,刘副主席心里都是满满的,觉得世界待自己不薄,失去了儿子失去了子宫,老天爷又额外补偿给她更多。 “你不是最不喜欢女人赖在家里一辈子做家庭主妇的?你妈我可不敢丢下工作。”刘副主席说的云淡风轻,“等正式退了休把吧,那时候你也差不多结婚生子了,妈不怎么会教育孩子,照顾着些还是能做到的。” “您高兴就好。”最后还是这句话收尾。 第二天一大早,来送行的只有刘副主席跟闫亭章,闫大爷毕竟住得近,看见后窗户亮灯就知道起来了,赶紧过来。 这份表现真算不错了。 如果站到闫大爷儿子那边儿看问题,会觉得他这个爹做的所有家产留给他的决定是正确的,闫大爷没有娶了后娘就当了后爹,把亲生儿子抛到九霄云外去。 隔得时间这样长了,刘副主席又没有真想分割闫亭章房产财产的意思,这一页确实可以翻篇儿了。 “开一辆车去车站吧,时间还早,我走了你俩还可以逛个早市体验一下人间烟火气。”田阳聪笑吟吟的提议,对闫亭章的态度非常友好,“另外,欢迎你俩做伴儿去江市玩儿,咱家现在那边有房子,过去这个月我再买辆车,你们去了什么都方便。” 闫亭章欢喜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刘副主席在他心目中还保持着“女神”的形象,追了好几年才领了证,结果依然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浪漫相处模式…… 忽然得到了后媳妇的后闺女的优待,后媳妇脸上也没啥不开心不赞同的意思,内心还有点儿小激动。 人啊,一激动就容易多说话。 开着车载着两位女士的闫大爷接着刚才的话题聊:“阳聪想买辆什么车?你是女孩子,挑辆小巧精致的进口车型合适。” 田阳聪真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一说:“我九月份才能到年龄考驾照买车,还没想好买什么车。本来是觉着我妈开的这辆太老旧了,叫我妈买新的,我用旧的这辆练手,我妈不让……” 刘副主席肯定也没别的意思:“我是身子埋进黄土半截的人了,开什么新车啊?你自己买好的,喜欢什么样的就买什么样的,也不用忌讳着是女孩子就得买小巧精致的车型,我一直喜欢大型的越野车,人坐在里面更安全视野更敞亮,你就买那个吧。” “好啊好啊!妈你怎么知道我也喜欢越野车?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买了车我就通知你,请妈感受感受越野车型的滋味儿……” 母女两个相谈甚欢,欢到了四只眼睛全都熠熠闪光的地步,完全忘记了司机“闫大爷”的存在。 汽车停到火车站站台前,闫大爷都还是比较沉默的,帮着提东西背行李,临分别时,才忽然来了几句:“阳聪你回江市好好念书,别惦记你妈开旧车的事儿了,回头我就给她换一辆越野车,不用开你的感受滋味儿。” 难道是良心发现?领了证当了人家老公,只算计着千万别让人家花了自己的钱,丁是丁卯是卯的区分着,什么玩意儿? 刘副主席张口就要拒绝,田阳聪摆着手替她回复:“闫大爷你冷静哈,我就当没听见这句话,走啦!” 轻轻松松表示鄙视。 刘副主席微笑,笑的高深莫测,倒是顾不上跟闺女离别的伤感了。 没人相信他的话,没人在意。 闫亭章喉咙里窝了一口老血似的…… 然后,田阳聪还没到站下车,躺到卧铺上用手机跟颜家明发信息聊天时,刘副主席的电话打过来了。 “……”似乎不太好说,犹豫了好几下,才宣告,“老闫给买新车了,郑州日产,帕拉丁,2.4排量的,高配置,裸车也要20多万……” 刘副主席肯定觉得受之有愧心里不舒坦了,有身份有地位的女人容易这样钻牛角尖儿。 田阳聪关心的是:“买车用的谁的名儿?” 活了两辈子就是现实的厉害,直指问题中心问题本质。 闫亭章如果用自己的名字买车送给刘副主席开,田阳聪能当场打电话过去骂他一个狗血喷头。 大老爷儿们儿,被刺激到了,要给领了证的老婆买礼物了,却还是贱不留丢儿小心眼儿作祟留着后手儿写自己的名字,这个婚还是离掉的好。 刘副主席在这方面就不会弯弯绕绕,要不然也不至于领了证就把夫妻关系处成这样。 “是我的名儿。送走你以后他拿了我的钱包说要点儿零钱,结果偷了我的身份证去买车了,特别突然,我这会儿还有点儿懵……阳聪你说我要不要硬逼着他退掉啊?我说不要这车他就跟我急……” “为什么不要啊?”当闺女的又得操当娘的心了,得掰开了揉碎了给后妈讲道理,还得小心翼翼避过知识分子女人的自尊心。 “他是你丈夫,为你花钱送礼物是爱你的表现,你要是拒绝岂不是伤害了他的一颗心?帕拉丁挺漂亮的,收下吧。你要是觉着过意不去,今晚可以亲自下厨跟老闫同志享受一顿烛光晚餐嘛。” 田阳聪都没敢讲真心话,一个男人到底爱不爱一个女人,表现形式就是舍不舍得给这个女人花钱。花钱的不一定是真爱,但是不肯为你花钱的一定不是真爱。 男人啊,为一个女人花钱花的越多,证明投入的成本越大,越接受不了血本无归的后果,越对感情忠贞。 人心就是这么贱滴。 原先总是会判断后妈再婚的选择错误,就是因为领了证的两个人却完全没有经济上的牵扯,这种婚姻不科学不现实,肯定不美满。 现在好了,田阳聪真正可以放心了。 闫亭章多年奸商,最会计算的就是投入与产出公式吧?此次一举投入近三十万元来讨好老婆,用的是老婆的名字,那以后……嘿嘿,肯定会再接再厉哄老婆开心,真正成为相亲相爱一家人。 很期待┓( ′?` )┏。 281 为你撑起万里晴空 颜家明这次没赶到县城接田阳聪回江市,是因为被拌住了脚。 江市幼儿园这边出了点小事故,大班一个小朋友一直是妈妈来接送,有一天父亲来接,老师在跟孩子确认过父亲的身份之后就放行了,结果妈妈又来了,发现没孩子了立刻崩溃大闹。 原来,这是离异家庭,孩子判给了母亲。离婚原因是老掉牙不出奇的男方出轨戏路,双方撕破了脸闹腾了很久才尘埃落定。 受了委屈的母亲对孩子保护的很严密,不允许孩子的父亲再见孩子,但是大概考虑怕丢人或者影响孩子,根本没提前透露给幼儿园老师这种情况。 所以,就热闹了。 崩溃的母亲根本联系不上前夫,满腹怨气全发泄在幼儿园老师身上,就逼着幼儿园还给她孩子…… 聘用的王园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做事有耐心又仔细,但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突发状况,在第一时间冲上去拦护自己园里的小老师,结果直接被崩溃的孩子母亲抓花了脸并推倒,脑袋都磕破了…… 事件发酵的太快,当时在场负责幼儿放学保安工作的老周师傅夫妇根本帮不上忙,得先看顾好剩下的还没被家长接走的孩子不是?而且这不是暴力冲突事件,那个崩溃的母亲也很可怜,难道上前去打她? 老张同志招呼着几位女老师一块儿控制住了发疯的孩子母亲,老周师傅打电话报了警,颜家明赶到后接手处理后续…… 王园长住院,两个小老师和保育员也被挠破了脸或脖子,幼儿园的士气很受影响,街头上各种版本的传说都有,最邪乎的还传出“小神童”幼儿园拐卖孩子的消息来…… 颜家明在车站接女朋友,眼窝深陷好几天没睡好的样子,且那么略有洁癖的人,白色运动鞋上都有了明显污渍。 “发生什么事儿了?”田阳聪没出车站就追问。 他们一直每天都有联系,刚才路上也通着信息,颜家明瞒的很紧。 女朋友好不容易才回趟家,他不愿意影响她的心情呗。 “其实现在没事儿了,解决的差不多了,孩子要回来了王园长也出院了……” 颜家明一开口,声音都是干哑的,努力报喜不报忧。 田阳聪神色凝重,听他一五一十讲述了前因后果。 “你别生气,都怨我没看管好……” 说好的田阳聪不在的期间幼儿园跟辅导班全权教给他看管,结果看出了一堆麻烦,直接影响到了幼儿园声誉,马上要做的招生工作也必然会受波及。 “你们处理得挺好,我没生气,办幼儿园发生点事故也在意料之中。” 田阳聪知道了来龙去脉倒是还松了一口气,看见颜家明憔悴成这样时还以为天塌下来了出了人命呢。 “我饿了,先吃饭去,有事儿不怕,慢慢儿解决。” 女朋友还能笑出来还能感到饿,颜家明一颗心也觉得有了主心骨,他年龄还小呢,十七岁少年面嫩心也嫩,咬牙撑着去跟孩子父母亲跟警察跟律师打交道,没求助女朋友也没求助父母亲。 现在得到了女朋友的认可,夸他处理得不错,肚子里也感受到饥饿了,估计夜里睡觉也能睡安稳了。 “辛苦了亲爱的,奖励你。”田阳聪殷勤的给男朋友夹菜。 “我是男子汉大丈夫,就得给你撑着。”颜家明说的蛮豪情壮志,尽管不一定真能帮女朋友支撑起万里晴空。 有这份心意,就值得赞美,希望以后再接再厉呗。 又有养成的感觉…… 两个人吃着东西,轻声交谈着,接下来如何解决问题的思路被重新归纳。 与颜家明的保守思路不同,田阳聪认为此时应该夺取主动,总是担心对幼儿园声誉造成影响而缩手缩脚,连自家的园长老师的安危都顾不上,追究医药费住院费的气势都没有,那以后还怎么招聘老师跟园长? “当然,通过这件事,咱们也得得了教训。再招聘两个专职保安人员,咱们所有幼儿园幼儿出入必须凭借接送证。” 真正的老板到场拿主意,一切都不是问题。 颜家明联系了律师,第二天就把那名抓伤推伤三名老师园长的孩子母亲告上法庭,并在幼儿园门前显眼位置贴出公告,表明幼儿园的态度。 在感情上可以同情你的离异遭遇,但是理智上不能纵容你随意打骂打伤幼儿园职工。 就是这么强硬! 公告第二项是推行“接送卡”制度。 第三项是幼儿园的招聘保安启事,注明高薪招聘退伍军人两名,要身手利索有力量且勇敢正直能保护在园师生。 官司打不赢要不来钱不要紧,重要的是态度。 谁规定的当老师的就得挨家长随意打骂?谁规定的当老师的就得忍气吞声忍辱负重? 把孩子转去别的幼儿园随便你,官司肯定跟你打到底! 开会整顿,总结经验教训,鼓舞士气…… 安排完这些,田阳聪去探望王园长,她这个年龄不禁摔了,有轻微脑震荡,一个手腕子也软组织受伤,还没恢复正常。 王园长是个仁义的,住院花的都是幼儿园的钱,情况稍有好转就执意要求出院回家休养,不愿意给幼儿园添麻烦。 对这样的员工,田阳聪没打算辞退,尽管王园长表现出了辞职的意思。 她年轻的时候是个浪漫的,坚持异地恋异地结婚分居两地,一边工作一边带孩子,节假日才有可能夫妻团聚。 孩子上高中的时候叛逆严重,王园长万般无奈之下忍痛辞职来跟丈夫团聚,共同教育孩子,给孩子一个正常的家庭环境。 她的选择是正确的的,孩子已经顺利升入大学,且跟父母相处很融洽。 但是,王园长的事业续不上了,兴心去“小神童”应聘时,她已经做家庭主妇做了五年,其实很看重这份工作。 “我们等着你回园,回家,安心休养。” 小神童幼儿园也是你的家,是共同的家。 为了“家”这个字,四十多岁的王园长泪如雨下…… 282 不想叫你买车 县城那边同步进行,全体职工学习整顿纪律,专业保安人员招聘上岗,幼儿接送卡新鲜出炉,出入园严格管理,确保不再发生类似安全事故。 招生工作开始之前,两地幼儿园同时举办“家长开放日”活动,全方位向家长展示自家幼儿园的教育理念、先进设施、管理策略和整改力度。 本来是痛定思痛总结教训的做法,没料想江市小神童幼儿园的招生没受到影响,还出现了凌晨五点多就排队报名的盛况。 身穿保安制服的退伍军人威风凛凛,为幼儿园竖起一面形象大旗。 田阳聪还一时兴起,利用每天清晨在园前活动场地的做操时间,安排了保安轮流给小朋友教授基本拳脚功夫,“嘿哈嘿哈”十几分钟,竟然成了江市路边一景。除了送孩子的家长会留下来围观,路过的行人也纷纷驻足…… 如何能不火? 两边幼儿园互通有无经验共享,六名退伍军人通过电话和网络协商探讨,改造出一套适合幼儿园小朋友练习的“简易军体拳”,练习过十几年指挥与乐器的男神颜家明使出浑身解数给编曲录制刻盘,红红火火的展开了教学工作。 高薪,发的值! 就是在这种红红火火的状态下,还没正式开庭,那名大闹了幼儿园的孩子家长撑不住了,找人说和,到幼儿园当众道歉,痛哭流涕,赔付医药费。 王园长回到幼儿园,自己坚持不再追究其他费用,孩子家长哭的那么痛…… 这件事儿终于收尾,田阳聪和颜家明回学校上课,可以安安心心的了。 大二选专业,又是一批新同学新舍友,两个人商量好的尽可能多修学分,到大三大四能抽出更多的时间走向社会开拓事业。 幼儿园那边新开拓的事业算是老周师傅夫妻两个的高端定制手工鞋铺,保安的工作有专人去做了,招生人员爆满,正好可以实现承诺把老两口独立出去。 老周师傅坚持要距离幼儿园近便才行,他这个年龄和学识,绝不肯脱离了幼儿园的管理与指导,他就是个做鞋的,自己能看铺子联络材料供应也能收费记账,但是不能操心,每天有人来收钱盘账才好。 也就是说,要田阳聪继续给他按月发工资那种…… 老张同志笑他就不是个当老板的命儿。 有志气当老板的,还得是阿力。 忙了一个夏天做烧烤,还没耽误给幼儿园师生做饭,更没影响谈恋爱,这小子的荷包鼓了,心越发大了。 他跟老周相似的一点是也想挨着幼儿园这个大本营近便些,不同的一点是他要开一个相对独立的饭店,房租自己掏,挣钱自己拿的那种。 “我保证不耽误幼儿园的三餐供给,叫我试试吧!” “我也保证不耽误上课,叫阿力试试吧。” 阿力跟张亚雪一对儿小恋人来到了另一对儿恋人跟前儿提要求。 那还有什么不同意的?阿力想接手的饭店紧挨着老周师傅的高端定制,距离幼儿园也不过两里地,相信他能忙的过来。 “幼儿园是我的家,不管以后做到咋样儿,手底下招了多少伙计,家都不会丢。” 阿力的嘴皮子早就溜滑的出类拔萃了,能把人的心窝儿说的滚烫。 糊弄未来老丈人跟丈母娘就是这个套路,现在那两口把阿力当亲儿子看,许诺的给出第一年的房租,买卖算小两口的。 而且,阿力有时候送张亚雪回家,遇到恶劣天气还会被在张家留宿,第二天甜甜蜜蜜一块儿来上班…… 看看阿力看看自己,费尽心思买了个对门儿房子,都捞不着同住一宿儿。 老张同志再是火眼金睛,毕竟距离幼儿园二里地了,男神的机会肯定有。 就是女朋友总嫌弃他年龄小…… 女朋友大了一岁就是好,已经在江市报名学车了,学的还挺顺利,没听见抱怨难学就逐一过关等着发证了。 也就是说,证来了马上买车,买了车就能……被女朋友接送。 本来就长的嫩,唇红齿白好看得不得了,女朋友又喜欢打扮他,再被车接车送…… 活脱脱被包养的小白脸啊是不是? 有些些抵触心理行不行? 咱是男子汉大丈夫…… 说好的做男人的要为女人撑起一片晴空万里呢! “咱今年先不买车吧?等明年的。” “为什么呢?现在收益挺稳定的,买辆车代步一切都方便,假期里还可以带着小四自驾游。” 田阳聪说的眉飞色舞,权当没看到男神的小心思。 自驾游确实挺吸引人的,可是还得带着小四…… 男神决定彻底抵制买车的诱惑,绞尽脑汁找理由:“那不是……那不是我想再租个地方……不,是买个地方办辅导学校嘛。现在找我报名想勤工俭学做授课老师的同学特别多,当前实在安排不下……” 越说还越有理由了,本来租个房子就可以,不想叫田阳聪买车非要买房子。 过日子就得这样,买辆车只是消费而已,买到手就贬值。买房子铺子可不一样,江市也好县城也好京城更甚,房价都在稳步增长呢! “这样啊,你忙得过来?” 田阳聪看着小男朋友脸蛋红红的分析论述自己的打断,心里软软的。 两个人在一起,就得这样有商有量的过日子。在进取的道路上你推我一下我鼓励你几句。 男神受到了鼓励,马上精神百倍:“忙的过来!幼儿园现在不用咱俩操心了,王园长恨不能常住了。晚上的辅导班老师都是咱们的同学,做事认真教学负责,在校安全问题也有保安保证。学习上目前也游刃有余,而且与辅导班的学生一起学习更带劲儿……” 田阳聪点头:“行!就依着你。先去看铺面看房子,谈好价格跟我说,买完铺面我再买车。” 颜家明小鹿斑比的眼神熠熠生辉,小心思又在转啊转。 女朋友的意思是买完铺面剩的钱买车,嘿嘿,那是不是可以…… 283 还是得买车 田阳聪是个苦日子熬出来的,手底下铺排的这么大,任何时候都得全盘把握不能亏欠了员工工资不是? 江市的冬天莅临时,颜家明精心挑选了三处临街店铺,田阳聪当场拍板了两个,都是一楼面积小但可以选择二楼三楼多个房间的户型,价格划算,不适合做买卖,但适合做辅导学校。 按当前的价格买下来,尽管比之从前是昂贵了不少,但是田阳聪知道,房价还会涨,会大涨,可以入手。 “以后毕了业想去别的城市了,房子转手或者把幼儿园辅导班通盘转手,只有更赚的。” “我舍不得。”颜家明是个守财的男神,把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咱们可以像在县城一样,找个可靠地人代管着,有时间的时候就来看看……” 这孩子想的很长远,又恋旧,希望把自己努力过的痕迹全留住。 “那好吧,就是会辛苦些,会一直辛苦。” 田阳聪发现自己现在的创业劲头不如颜家明足了,是因为没有生存的压力了吗?只想把现有的产业稳定了就好。 认真分析一下,她确实始终没有树立过特别伟大的理想,重生以来只是为了更好地生活努力,为了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太low了。 颜家明想不到,能让万能的女朋友眨着星星眼看他的原因竟然是他此刻的踌躇满志。 “我马上着手招生,要不了十天就能把房子收拾好,桌凳一摆就能开学。等两处辅导班的教室都利用起来,我预估能解决三十到五十个勤工俭学的学生需求,在我这边报名求职的同学人数足够用了。” 在自己有能力独立生活的同时,不忘记尽己所能帮助同学,这算不算一种有品位的理想境界? 田阳聪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穷则独善其身”的范畴钻营,且手里的钱多了以后还依旧从“穷”那个字眼里爬不出来,思维也局限在“穷”的圈子里。 贫穷限制了想象力,禁锢了视野和心胸啊! “你真棒!我支持你!全身心支持!” 真难得听见女朋友这样崇拜的语言表达,颜家明的小白脸儿再次红了。 “傻瓜,这不是我的事业,是你的。” 这次轮到田阳聪脸红。 男神是真的很努力在创业,也无怨无求。 就是吧,在江市就只有一处房子是男神的名儿,还月月还着贷款,其余的全在田阳聪的名下…… “你才是傻瓜,都是咱俩的。” 说的有点点惭愧哈,就好像心怀叵测糊弄男神为自己服务跟自己分享荣誉其实他就是个打工仔…… 但是只有这样才安全啊?男人有钱就变坏乃是千古真理,自己只是不想叫男神变坏的太早罢了。 等那一天真的来到了,男神喜欢上她这棵老树之外的广阔森林了,田阳聪肯定会不带一点儿留恋的挥手放他自由,并分割一半的财产给他。 想想还有点儿悲怆。 且珍惜当下是正理儿。 “走,去买车!” 女朋友利落的一挥手,颜家明有些傻眼。 “花了这么多钱买临街楼,咱还是悠着点儿等明年再买车,我算过了,我是三月份的生日,寒假回来就能考驾照。” 垂死挣扎一下下,求女王放过男子汉大丈夫的自尊心。 “傻瓜!马上就元旦,三月份还不就在眼前?先买一辆便宜的禁造的不费钱,以后也好在三处辅导学校之间转悠啊!” 江市可不是县城的大小,蹬自行车的话,把三处学校转一遍得花近俩小时,那不开玩笑嘛! 后妈给的钱还没动呢,再花点儿自己的余额,买辆国产长城新赛弗,2.3排量的,办完手续也就十万多块,不算奢侈。 男神本来是很勉强的陪着女朋友来选车,暗戳戳希望着没有见到合心意的直接推到年后再买,提前做了好几个启发引导买不成的计划。 结果,一进江市汽车城,看到第一家4s店,男人的天性就占据了上风,看什么车都觉得感兴趣,恨不能全坐上去自己开几圈儿。 没成年的毛小子,只能过眼瘾。于是跟着女朋友蹭车也兴奋莫名,眼前已经在幻想几个月后自己拧着方向盘驰骋的场景了。 后悔一直阻拦着女朋友不让早买了…… 估摸着最近几年,或者是一辈子,男神电脑上浏览网页最频繁的都得是汽车…… 不爱车的男人还有没有啊?手里有钱的情况下…… 幸亏田阳聪主意拿得稳,直接选了赛弗白色款,自动挡,有现车,交款办保险手续一气呵成,当晚就开回了幼儿园。 颜家明占据副驾驶座,脑海里早把驾车的步骤记了个清楚,手脚都在暗戳戳跟着运动。 田阳聪锁了车笑嘻嘻给了希望:“等你拿到驾照,马上把这辆车给你开,做你的专门座驾。” 那可太好了!男神的大眼睛里落满了星星,那是无数的憧憬。 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苛待女朋友的:“那你呢?我专职做司机接送你?” 田阳聪笑的灿烂,食指转动着汽车钥匙环说:“no——no——no,我再买一辆更霸气的!” 夜空下洒落惬意的笑声,预示着从此以后,男神只有开二手车的命,自己还甘之如饴。 在感情的世界里,谁沾光谁吃亏谁能说得清?自己觉得开心就好。 在幼儿园辅导班炫耀完,还要去老周师傅的鞋作坊去炫,去阿力的酒店边炫边设宴给新车“温锅”,庆祝它找到明主。 老周师傅夫妇参加宴会还要嘟囔几句“过日子要勤俭”,阿力跟张亚雪可就只有毫不掩饰的艳羡了,借了车钥匙往车里坐一坐过过瘾,掰着手指头计算自家什么时候也买上一辆…… 俩人目前真正属于创业初期,阿力这个老板兼职厨房大师傅,张亚雪这个准老板娘合伙人兼职上菜跟记账,实在忙不开咬牙雇了两个钟点工打下手包括洗涮打扫。 新开张的酒店,名气不响亮,必须慢慢积攒回头客,两人最近都瘦了,但是眼珠子都是贼亮贼亮的,不输精神。 “我建议亚雪辞职,跟王园长提前说一声,别两头跑了,时间长了身体受不了。阿力也可以轻松点儿,或者提前去幼儿园把饭做好,或者可以安排人在这边做好送过去。”田阳聪提议。 284 比赛写情诗 刚开始创业的人就这样,蚊子再小也是肉,幼儿园的固定工作舍不得丢,宁肯自己累点。 但也正是在这种时候,一对小恋人之间的感情越发深厚,互相体谅,互相包容,互相关爱。 “雪,你就听老板的,明天我就帮你找王园长辞掉这份工作,我能养的起你。饭店晚上打烊时间太晚了,幼儿园又太早,你太累了。” “你不是一样吗?我陪着你,不觉得累。” 感觉被狠狠塞了一把狗粮怎么办?田阳聪斜睨着眼睛看向颜佳明,男神立刻就怂了,在心中暗暗忏悔,看自己是不是有赶不上阿力更加深情的地方。 老张同志也在一旁很感慨的说:“原先在北方,老是听说南方的小姑娘细胳膊细腿的娇生惯养,干不得重活儿,现在看我们阿雪,那真是,别看骨架小,做事可真有耐力。” 能不能干重活有没有耐力,看的从来不是身体素质到底怎样,而是有没有一颗吃苦耐劳的心,和奔向新生活的坚定理想。 张亚雪这个土生土长的南方女孩,身子瘦小,十指纤纤,水一样的性子。平时连说话都从来不肯高声,谁又料想得到,跟男朋友一起并肩创业,能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多累呢? 酒店里宾客渐多,阿力和张亚雪就没有时间陪着他们聊天儿了。颜家明还看到了阿力的老主顾,从前在路边摆烧烤摊儿的时候就来的外国朋友,sakura的父亲。 这可真的是老主顾,熟稔到能直接自己去后厨端菜的关系。 老周师傅感慨的点是:“阿力是真的不会再回咱们北方了,你看,他在这边都要扎根了。” 年轻人嘛,适应环境快,学新事物快。如今的阿力,不仅能嘴里蹦出几句简单的英语口语,江市的本地话也能说不少,听懂更是没有问题。 不像老周师傅和老张同志,他们两个跟本地上了年纪的人交流沟通的时候,还有些费劲。需要举手投足的比划,或者就使用双方都运用的不怎么熟练的普通话。 所以呀,老两口已经说定了,他们就跟着田阳聪一块儿在江市多挣两年钱,等田阳聪毕业了,他们就回去。 江市再好,不是自己的家。 田阳聪跟两位老人逗趣:“我可没打算回县城,在江市毕了业,我不一定再去哪里呆几年,我计划着可是带着你们两个一块儿走的。” 老张同志笑起来,看着对面一对年轻恋人,自己有些老不羞的样子:“等你们两个大学毕了业,年龄就够了,结婚就行了,再用不着让我这把老骨头死皮赖脸的盯着你俩不叫在一块儿亲热了。” 男神的脸颊慢慢儿的又爬上了红润,看向田阳聪的眼睛里面波光潋滟。 那是对于幸福婚姻的向往吧? 田阳聪向来不接这种话茬儿,她可真的从来没想过要跟婚姻搭上关系。 颜家明忽然就在桌子下面伸手,捏了捏田阳聪的一根手指,仿佛是下了某个决心似的。 女朋友知不知道在这一刻男神下了一个什么样的决心呢?他是想要在毕业的那一刻向女神求婚的呀! 想想都觉得浪漫不是?人家说大学毕业即失业,他是大学毕业,即跑步步入结婚的殿堂。 幻想着那一刻的场景,感觉走路都在飞,感觉日子过得太慢,感觉自己奋斗的还不够,必须要在大学毕业之前,真正的给女朋友撑起万里晴空。 不过啊,二人世界里总会出现一些小意外小插曲。 已经从头到脚蜕变成白天鹅的田阳聪,驾驶着白色新赛弗车出现在江理校园里,出出进进,很是博得了一帮学子的眼球。然后,也不知道具体跟买车不买车到底有没有什么切实的关系,她收到的情书多了起来。 所谓千禧年之后的情书,最主要是以手机短信的形式发出的。 再长一些的,或者配上照片的,就会选择发送高大上的彩信形式。 “说真心话,这首诗写的很不错,我觉得值得保留。” 田阳聪对于这种小撩手段向来不回应,通常是直接按删除键的。可是,这封彩信里面的诗句真的挺新颖的,而且,赞美之意让她读起来特别舒服。 文字终究是高尚的嘛,不应该因为不能接受人家的情意,就贬低人家的写作能力。 就因为手机里保留的这封彩信,这首优美的诗歌,男神不乐意了。 “写的一点儿也不好,通篇肉麻酸腐令人作呕。” 田阳聪被逗笑了,手里夺过手机,坚决不肯按删除键。 “你喜欢抒情诗啊?那我给你写,我写好多,肯定要比这篇更优美,夸得你更舒服,然后你就把这篇删掉好不好?”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男神还有心情为一封彩信纠结,看来还是不够忙啊。 每天晚上要巡视三处辅导学校,依然精力旺盛,也怪不得张亚雪坚持要到明年开春再辞职。 “好啊,如果你的大作,比这篇质量强,能达到发表的程度,那我可以考虑,以后只保留你给我发的信息。” “那你等着。” 接下来,男神除了要复习功课,要巡查辅导班,还要奋笔疾书,绞尽脑汁,反复修改,怎么也得写出一首值得一生去追忆的情诗来。 这俩人其实文字功底都不错,毕竟是在小学期间就被田阳聪带着给报社刊物投稿,也发表过的人才。 颜家明暗戳戳的努力着,还没打算写好改好就交给女朋友,既然说好了要达到发表的程度,那就不如拿发表好的报纸给女朋友永久保留。 这是他们青春的记忆呀。 最美好的一段,最值得纪念的一部分。 期末考试结束,寒假正式开始,颜家明的诗歌还没有变成铅字。 “幼儿园都放了,辅导班也在年后再开始,你怎么还不回去呀?” 这个没良心的儿子,暑假里就根本没有回京城,难道大年三十也不回家跟父母一块儿过了吗? “我先送你们走,我还要再玩几天,不耽误过年。” 没人知道男神的秘密,人家……在等报纸呢。 285 年节那些事儿 恋爱中的人就是这么不理智,明明你回家去等也不会改变投稿中与不中的命运,而且打过电话确认了,就登在江市晚报腊月二十八那一期…… 就非得等到满街上欢欢喜喜过大年的时刻,非得让颜妈每天好几通电话的骂着,颜家明在街头确认了晚报上自己的名字,买了报纸又去邮局发急件…… 再想去买到回京城的车票,乖乖隆地洞,哪儿还买得到?春运呢亲(づ ̄3 ̄)づ╭?~。 可怜的孩子,真就是腊月三十晚上赶到的家,在列车上混了一顿过年的饺子吃,自己还傻乐,多花了三倍的价钱买的“黄牛票”——站票…… 还忘了给自己留一份报纸,好在报社会给他发送样报跟稿费,过完年回来再取也不晚。 以为自己做的特别有意义,好几次旁敲侧击发短信追问田阳聪收到春节礼物没有。 脑子是个好东西,谈恋爱的时候也不能丢了它啊! 大过年的你不让邮递人员休息吗?不许人家过节吗? 艰难的站了那么久的列车厢,颜家明进家的时候两条腿都虚肿了,大年初一早上都没爬起来,还是没听到女朋友告知收到了惊喜…… 东风那个吹。 颜妈在电话里跟田阳聪抱怨:“还是你懂事儿,知道过年早早的回家陪你妈,生儿子可真是白搭了,差点儿没赶上除夕夜倒计时放炮仗。” 这不难过对吧?难过的是自己女朋友也响应自己老妈:“是啊阿姨,家明最近神神叨叨,问他什么原因不早订票回家,就是不说。” 未来的一对儿婆媳同仇敌忾,就差写一篇共同署名的檄文讨伐他了。 那封承载着浪漫与深情诗句的急件,大年初三才被送到正主儿手里。 田阳聪仔细查看了邮戳地址和时间,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傻瓜!”只能啐骂一句。 其实那天男神吃醋之后,田阳聪就把手机里的那封讨嫌的彩信删掉了。写得再好又不是自己的菜,忘了多好? 不过,隔段时间酿点儿小醋,也是保持感情新鲜度的一种手段嘛。 要不然,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如何抵挡漫长的岁月侵蚀? 田阳聪总结出第三条情感保鲜大法:让他吃醋。 第一条你们还记得吗:让他忙碌…… 第二条不用细说了吧?养成的也好闪电撮合的也好都得遵循这一条:让他没钱…… e=(′o`*)))唉!想尽可能时间长的保持一位男神级别的恋人,就得这样不断积累总结经验,很累的。 ┓( ′?` )┏ 对自己要求高,不肯将就,就得这样累并快乐着。 还有二姑娘田来弟,目前更是如此。 除了大年三十跟一家人聚一起吃了顿团圆饭,二姑娘再没露面,小四都要不记得自己还有个二姐了。 二姑娘在高三,最紧张的时期,寒假期间照样头悬梁锥刺股,生活的节奏只有刷题刷题再刷题。 学校餐厅停了,她自己做饭对付一口就算完,也没去辅导班继续免费旁听。她有条件,就住学校教职工宿舍楼,随时能拿着自己攻克不了的难题找到个老师教教。 田来男肚子越来越大,牟辉更不让她出来活动,自己出马三不五时去趟学校送吃的,新鲜的摆在餐桌上,再给二姑娘的冰箱里储存下大量即食食品,全是拿出来稍微加热就能填饱肚子补充营养的。 就这样,二姑娘还瘦了不少呢。标准的鸭蛋脸缩水成了瓜子脸儿,眼睛也显得更大了,卧蚕色泽颇深,肯定还缺觉儿。 作为过来人,最理解高考是什么概念的人,田阳聪说不出让二姐悠着点儿别这么拼的话来。 二姑娘本来就不擅长理科,数理化成绩全凭硬拼,无数张试卷积累出来。 一心想当状元,前面又有田阳聪的影子罩着,二姑娘只能这样玩命儿。 已经进了二月份,细数起来不满四个月的时间了,拼吧拼吧支持你! 田阳聪没有询问二姐目前在学校的名次,命运从不辜负努力的人,她相信。 同时,也觉得自己的日子未免太过咸鱼了,见贤思齐嘛,二姐这样努力,自己会羞愧。 大姐不能比,人家正在无比安然的享受做家庭主妇,这胎不受罪,养的更胖了,不怕孩子大,反正也没打算顺产,接着剖呗。 牟姐夫还生怕小小姨子再用从前的调调儿教育老婆,提前表明观点打预防针:“我就见不得结婚后还一家子都瘦的,把老婆孩子养的跟饿狼一样就算好看?丢死个人了……” 好吧,你的老婆孩子你做主。 田阳聪看向牟姐夫身上曾经隐约浮现过八块腹肌的位置,那里目前已经融合成一整块儿…… 好吧,你自己的身材你更做主。 人啊,瘦下来那么难,胖起来……那么容易。 没变化的只有牟康,依旧好动,只要醒着,胳膊腿儿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依旧拒绝上幼儿园,牟姐夫在家有时教着蹲个马步打个拳,倒是很感兴趣的,并且主动提出过要求,以后要去少林寺学功夫…… 李连杰就是他的偶像。 目前能吸引他的就是各种武打电影录像,田阳聪夸赞说牟康同学语言表达能力更强了,田来男揭发说就是看录像看的,说话都带粤语味儿港台腔儿。 生出这么一孩子来也属于意外惊喜,现在必须换保姆性别了,中年大妈完全看不住牟康随时施展绝顶武功揍哭小朋友…… 牟姐夫说到这个自己都羞得捂脸:“外面人传说我发大财了,给孩子雇保镖了……” 体型彪悍的男保姆随时跟在牟康身边,外人可不就得羡慕嫉妒恨你家富裕的程度? 田阳聪实在没忍住,笑的捧着肚子。 牟姐夫黑着脸注意力全在小四身上,长得又美穿的又仙坐那儿又安静,一张口是标准的普通话,间或还跟田阳聪拽两句英文,普通人完全听不懂…… 生的儿子很可能瞎了,就祈祷这一胎生个如小四一样的女儿了,乖巧又听话,吃饭都不往外瞎划拉…… 286 再见故人 回来过年还见到了其他人,比如田二贵夫妻。 这俩人还算讲道理,对于已经出售的三闺女不带半点留恋,也没指望再沾点啥便宜,够有职业操守的了。 就是吧,对小四的感情够复杂,当亲娘的那个跑上门来要看看小四,说想孩子了…… 有点儿意外哈。 牟姐夫陪着呢,他挺有把握这两口子不是来闹事生非的,毕竟把田来男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许诺好姓“田”了,目前男女未知,田二贵两口子还有希望。 “就给他们看看,没事的,你们照样该去江市的还去江市。” 牟姐夫这么说,田阳聪真不好意思阻拦了,没理由不是?人家是亲生父母且还卖出后又费劲八叉要回来的情意。 没有介绍的话,小四可能不认得他们了。 但是有介绍,小四牵着三姐的手就再不敢放开,勉强站到别墅门口,垂下眼睛任那对老夫妻“看”。 酷似田来弟,也就是酷似李淑香的五官,很美。 不同之处就是肌肤的细嫩程度,小四白的有点点透明,更衬得睫毛浓重,嘴唇嫣红。 童花头,一侧别了一枚小兔子造型的发夹。 穿的荧光粉羽绒棉袄,白色兔毛领,灰色绣花紧身毛裤,脚上蹬着毛茸茸兔耳朵棉拖鞋。 像一个流落民间的小仙女。 小孩子也是有记忆的,小四的身上有些微颤,田阳聪握紧了妹妹的手。 作为别墅的主人,作为眼前这对夫妻的亲生女儿,田阳聪没有开口邀请他们进家里坐坐,即便此刻再面对彼此,她心里淡淡的,无爱,也无恨。 田二贵是真的陪同来“看”小四的,看了两眼就做罢,视线拐向了别墅区的其它风景。 李淑香却有些激动,她这几年老了不少,虽然能看出来刚刚染过了黑发,脸上的皱纹却还是实实在在的。身上穿的新衣,那股子傲气却是真真正正找不到踪影了。 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普通,且孤单寂寞的样子。 “如男……” 她低低的喊了一声,眼睛犯浑,她抹了一把。 小四对这个名字无感,只是抓着三姐的手更用力些。 牟姐夫尴尬,解释:“小四户口上改了,叫‘胜男’。” “胜男?田胜男……好。” 可是出乎预料的,小四忽然开口,声音尖尖的:“我叫‘rose’!” 小小的孩子尖利的声音,在寒风中飘荡。 田阳聪都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这么大年龄的人了,还不如一个小孩子看得开,肿么当初就非给小四改名字叫“田胜男”呢?有什么可“胜”的?自己宁愿被起外号叫“洋葱饼”都坚决不跟“男”字有牵扯,肿么就没给小四彻底改头换面? “rose”这个名字,是平时跟好朋友sakura一起玩的时候自己起的吗? 当姐姐的竟然一直不知道…… 不懂鸟语的另外三个人,被这个名字给镇住了,三脸的一言难尽。 牟辉肚子里还是有点墨水的,忘记了“rose”什么意思吧,但知道是鸟语,就是觉着实在不好听,还不如“洋葱”朗朗上口。 田二贵夫妻……都生气了。 “这混蛋孩子!”田二贵啐口唾沫儿低声骂。 李淑香则是向前一步,双手前伸做挽救状,嘴里规劝道:“谁给瞎起的这名儿?咱一个闺女家可不能叫‘褥子’!那是炕上铺的身子底下垫的,咋能当名儿?” 小四满脸涨红,一跺脚一松手,转身跑回屋里去了。 田阳聪不知道自己是该笑呢还是该绷着,她不看李淑香疑惑的表情,只看着牟辉解释:“小四自己起的名儿,rose是玫瑰花的意思。” “哈——我知道,我学过……” 牟姐夫打着哈哈,转向老丈人跟丈母娘:“那咱回去吧,天儿还冷着,孩子也看了。” 田二贵不带半点犹豫抬腿就走,女婿开的汽车,坐上去很威风,能给送回村里去才有面子。 李淑香神色哀戚,还带些焦躁,对田阳聪嘱咐:“别给如男瞎起名儿,影响咱家风水……” 别墅大门关闭了,如果可以,希望此生都不再见,见面徒增烦恼而已。 能被明码卖掉,真的很幸运,可以不觉得愧疚。 被卖掉又被要回来的小四,算幸运吗? 田阳聪窝在一楼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没去楼上安慰小四。有什么可安慰的呢?有的吃有的喝有的住有书念很安全…… 楼上传出动静,貌似是小四开了电脑在跟sakura聊天儿,声音低低的模糊不清,鸟语说的越发流畅了。 刘副主席就常说,小四以后可能比姐姐们都要强,因为她得天独厚打小的生活条件最好,有见识更广阔世界的机会。 三个姐姐可都是苦哈哈靠自己一步一步打拼来的好日子。 等着楼上没声音了,田阳聪喊一声:“小四,换好衣服去大姐家吃饭啦!” 她们就在家呆到初五,所以根本没开火,要么走去后边儿别墅跟闫大爷两口子一起吃,要么去时鲜楼陪大姐。现在后妈跟闫大爷关系处的不错,大部分时间住一起,还把帕拉丁的车钥匙丢给了田阳聪,随便开去,那辆二手车卖掉了。 开帕拉丁的手感脚感就是跟自家留在江市的赛弗不一样,田阳聪已经又开始看车了,就等颜家明的驾照到手,自己再更新换代。 原本想驾驶着帕拉丁多兜几圈儿,回田家村看看老同学跟李老师的,可是又想到今年是关键时期,老同学们应该也大都在为考学拼搏,就息了心。 三十晚上团圆宴上,田来弟提过一嘴,小霸王李丹阳的名字进入全市前一百名一次,可见的也玩了命儿在学习。 还是等明年再锦衣还乡刺激他们好了…… 跟小四一对姊妹花出门时,手机响了,颜家明的短信过来:“我明天去接你们”。 287 小姨跟外甥打起来了 据说颜妈在家开骂两天了,颜爸摩拳擦掌都想试试闲着没事儿打孩子的滋味儿了…… 儿子养大了就等于白养,一颗心全惦记着女朋友,大年三十凌晨以前进家还累的跟死狗一样,一眨眼,得嘞,初四就要滚蛋,根本没时间跟父母亲热亲热。 想学着别人家的父母一样搞个经济制裁吧?根本没机会。这瓜儿子貌似从小学起就不需要父母花钱了,相反的,目前住的这套四合院就是瓜儿子挣来的,想揍人家都不好意思的。 颜家明出门前留下一句:“我是很忙的,你俩以后要是想我就去江市当旅游散心。什么时间到站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开车去接你们。” 瓜儿子三月二十九号的生日,马上够十八周岁,爸爸妈妈想煽情两句都逮不着儿子了。 谁也不能阻止颜家明奔向田阳聪的脚步,也不应该骂他没良心白养了,因为你掰着手指头算一算,焉知道到底是你养的时间长还是田阳聪养的时间长? 颜爸安慰老婆:“咱儿子这么卖力气,肯定一毕业就把媳妇娶回家,隔上一年就叫你抱孙子。随他去吧!” 男神在家这么被留恋也不稀罕,一定要去县城接受未来丈母娘挑剔的眼神防贼的举措,甘之如饴…… 再骂再想打也把礼节做全乎了,颜妈精心准备的礼物都有份儿,来自草原的羊绒衫每人一件不偏不倚,奔着宁可肥大绝不瘦小的原则大致估摸的型号,是这夫妻两个年前去大草原旅游时大采购的。 这顿给颜家明举办的接风宴,同时也是田阳聪跟小四的送行宴,老周师傅夫妻两个要等在家过完正月十五再回江市,一大家人正亲香着,实在舍不得现在就分别。 能挣钱又是在外地长见识的老人家,太遭晚辈们的喜欢了…… 不像田二贵夫妻两个,跟孩子们把关系处成这样,不但这几个闺女见了他们都没话说,他们见了闺女们……也陌生又不称心。虽说每月找大女婿要生活费都能痛快地给,但是到底不亲热,稍微要求高了,女婿把脸色一沉,他们就胆怵。 田来男抱着肚子跟仨妹妹唏嘘:“现在看咱妈也够可怜的,昨儿从别墅回来哭了一路,说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其实她是疼咱们的……” 哭的田来男心软,到底叫牟辉开车把俩人送回田家村的。昨天晚饭时田来男没说这事儿,今天妹妹们凑齐了,再忍不住。 被明码标价卖掉的田阳聪垂着眼皮不言语,这事儿跟她真没关系了。 小四,或者叫“rose”,眨巴眨巴眼睛看三姐的表情,然后,扭身去找精力永远旺盛的外甥牟康玩儿…… 这是个连名字都能自己更改的小朋友,谁也甭想强求她怎么样。 至于二姑娘田来弟的回应,她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很认真的点头,说出的话嘛…… “确实,她还是疼过你养过你的。” 这个你,就是老大田来男。 二姑娘肚子里那颗心早就进化成玻璃钢材质的了吧?据说年前田二贵夫妻两个去一中门外等过她,托了学生传信儿见一面,据说好像还要送什么吃的东西给闺女。 结果,二姑娘问清楚找她的人什么样就全当没听见传信儿,继续在题海中畅游,比往常还要发狠儿,生生坐到教学楼熄灯…… 人啊,年纪大了之后性情也会改变,也可能真的李淑香想念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闺女们了,想示好,想亲近,想挽回…… 田来男憋了两天的话全部被噎回肚子里。 她自己做母亲了,觉得最能体谅母亲的辛苦与痛苦。或许等妹妹们也做了母亲,才能修复逝去了的母女亲情? 可是你看看,田阳聪带着小四要去江市,田来弟还剩几个月时间也得出门上大学,这仨人就没一个打算着回县城长期定居的,修复母女亲情的机会,哪儿还会有? 忍不住洒下热泪,肚皮内的孩子感知到母亲的心情波动,跟着伸拳出脚…… 做大姐的好像从始至终就没有在妹妹们面前令行禁止被坚决服从过。 “去吃饭吧,听着刘阿姨来到了。” 这个悲伤的话题就此打住,另一边小四跟外甥牟康打了起来,正跟颜家明攀谈的牟辉赶紧拉架。 刘副主席携闫亭章进屋的时候,弯腰伸臂的牟辉正在腹背受敌,牟康的小拳头停在他胸膛上,小四的红皮鞋踢在他一侧大腿上…… 江市幼儿园的退伍兵也不是吃素的好吧?小四跟着练过改编版军体拳的,牟康敢习惯性玩着玩着就下手打人,她就敢抬脚去踹,中间不需要任何思想斗争。 牟辉制止的动作够快了吧?俩小孩儿还都挂了彩呢。牟康脑门上光速鼓起了个包儿,小四一侧脸蛋上三道红印子。 都不是省油的灯。 牟康被牟辉拉开了才开始咧嘴大哭,委屈的什么似的,在牟辉掐住了胳膊举离了地面后继续使劲儿蹬踹。 他确实吃了大亏,抓了小四一把后扭身本想跑,立刻被踹了一脚,脑门儿磕在桌沿儿上了,他想报仇还没来得及。 小四不哭,板着脸看着小外甥,也没有情绪激动的意思。 这是老师级别的小朋友,在幼儿园帮着保育员处理小朋友之间的打闹问题都习惯了。 不习惯的是刘副主席,紧跑几步搂住了小四,查看她脸上的红印子。 田阳聪向来冷静,摁着激动的大肚婆不让她掺和,只问:“家里有酒精什么的不?估计得擦擦,消消毒。” “有!”田来男再顾不上帮着修复啥母女关系,满脸涨红的安排田来弟去里间屋找,“家里常备着呢,这熊孩子!” 在牟康激昂的哭声里,刘副主席舒了口气,抬高了声音道:“没破皮,用不着酒精!” 抢救得比较快,形势不算严峻。 大家都有点儿哭笑不得,小姨跟小外甥打起来,肿么处理更公平? 288 就这么决定了牟康的命运 兵荒马乱的时候,小四开口了,眉头微皱着,很是不耐烦的样子,却语出惊人。 “送他上幼儿园!必须上!” 其实小外甥还不满三周岁,在家接着淘气也情有可原。 但是现在是连一个小孩子都看不下去了,觉得牟康这熊外甥熊的忒厉害,很明显他亲爹束手无策,他亲娘更是只会嘴里骂几句。 做小姨的下命令说“必须上幼儿园”,牟康瞪着眼睛愤怒蹬踹的更剧烈。 牟辉忽然就下了某个决心似的,眼睛看向田阳聪,眼神里闪烁着无奈,和恳求。 自己生的孩子,真舍不得下手往死里揍,不揍还没别的方法,年前这个不满三周岁的孩子还砸砖头给一个五岁的孩子脑袋砸出个大疙瘩,送医院拍片输液消炎赔了近两千块,还被人家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轮流堵着门骂了好几天。 说起来都是泪,要不然……就真的交给小小姨子去管教吧,做一回没良心不体谅人的事儿。 难得二姑娘讲义气一回,抢着往身上揽责任:“姐夫,大姐,你们再忍忍,等我高考完了带一中去好好收拾他,康儿就是欠揍点儿,比田家村那几个‘蛋’还强呢!” 田家村的“毛蛋”“狗蛋”都没念完初中,一个在初一就被长期请家长停课,停着停着自己就不念了;一个初二时往女生书包里塞黄色光盘,光盘上贴着纸条落着他的名字,还清清楚楚写着叫人家好好看,夜里找人家去…… 牟辉听到自家儿子被跟那两个“蛋”放一块儿作比较,内心之懊恼如山崩海啸,他可信不过小姨子,田来弟确实聪明不假,但也太刻薄,说话做事忒狠…… 田来男不许他说出求助田阳聪的话,牟辉不说,就只夹着儿子把眼睛直勾勾盯着田阳聪看,眼珠子都要泛红了。 都是明白人,之前无数次牟姐夫表露过这层意思。 田阳聪终于开口,却是转向了小四询问:“你愿意带着外甥去江市上幼儿园吗?在不让外甥受伤的前提下教育他管理他,保证他不再闯祸。” 屋内忽然安静下来,连哭闹着的牟康都好似闹累了,只剩下抽噎。 气氛有些紧张,或者说,还有人有些懵,比如随后进来的闫亭章,完全听不懂…… 小四真的思考了一番,用嫌弃的目光看着牟康,问题还是抛给三姐:“也发工资吗?管他比管十个小朋友都麻烦。” “rose”同学在江市“小神童”幼儿园领高薪管理着几十个小朋友,都没像今天这样脸上挨了一爪子…… 如果真被带去了小四的地盘,哼哼…… 田阳聪还没琢磨好再给小四增加多少工资才够继续敲诈童工剩余劳动力的,牟姐夫抢答了。 “姐夫给你开管二十个小朋友的工资行不行?你管着他别再打架了,再教他学学说英语……” 人啊,发现点希望就会不由自主再多加点儿期望值。 若是不但教会儿子懂规矩不主动殴打别的小朋友,之外再学些英语口语,牟康岂不是就像小四一样优秀了? 牟姐夫眼中一片火热,大肚婆田来男一时之间失去了语言功能,半张着嘴巴傻了似的。 家庭主妇贤妻良母嘛,关键时刻就听丈夫安排便是了。 田阳聪眼睛里面眨动着兴味儿,她不插话,任由小四自己跟姐夫谈条件去,嘿嘿,希望小四可以看在高薪的份儿上,是自己主动兜揽任务的份儿上,把工作完成的更完美一些。 颜家明实在看不过眼的样子,为牟姐夫解释:“小四的基本工资是二百元,每增加一个小朋友归她管理保证一个月内没出安全问题她提成五十元。” 二十个小朋友抵一个牟康小外甥,那就是一千元吧姐夫…… 你确定? 小四开始掰手指头:“一千……一千……” 目前在小神童住宿的小朋友有二十三个,抛掉偶尔摔了磕了被扣提成,小四每月都差不多有一千多的收入。 小四不但模样肖似二姑娘田来弟,守财的品行也是一模一样的,跟龙王家里第九子似的,只进不出。钱多了不能再往扑满;里存了,田阳聪帮她办了存折,用的田阳聪的名字,存折她自己拿着,天天数钱变成天天认存折上的字儿,半点儿含糊都不能有,发工资当天就得在存折上显现出来增加的数目。 这样的脾性,你猜她能不能接受牟姐夫的请托? 大人们不好跟牟康动手,小四脑子里就没那个概念,看她刚才被牟康抓了一把马上踹回一脚就知道了,她敢下手下脚,还有“幼儿军体拳”功底,制服个不满三岁的娃儿,极有可能。 牟姐夫再次在心中鄙视了老婆家姊妹们的爱财基因,然后夹着儿子打断了小四掰手指头数数儿的进程,他有感觉,小小小姨子算明白以后兴许会给他涨价,毕竟他提的要求有点高,还要教英语…… 一家子奸商啊这是! “就这么定了!我每个月给小四开一千块的工资,打一个小朋友扣五十。然后来回车费我报销,上幼儿园的学费住宿费跟其他小朋友完全一样。不许不收!不收我可翻脸!也不许半路上给退回来!” 这个“不收”包含俩意思,不收钱不收牟康都跟你们翻脸! 给退回来更翻脸!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把牟康小朋友推出家门不要了! 反正田阳聪不能看着外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作乱把整个幼儿园祸祸喽。 早就该这么干!牟姐夫说完话神清气爽,把儿子温柔的放回地面,紧紧地搂在怀里,还用力在儿子的腮帮子上亲了几大口。 飞吧熊孩子! 熊孩子表示不明白,在亲爹的禁锢中又脱不开身,根本没掉过几滴眼泪的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谁来告诉小朋友,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这不是一个民主的时代吗?丢弃孩子是犯法的! 289 咱们的孩子也会这样吗 事情虽然发生的突然,但是,第二天的行程没有被耽误,而且,还临时增加了两个成员——牟辉跟牟康。 决心下的够大,但是孩子太小,做父母的实在不放心,田来男坚持要丈夫亲自护送儿子去江市,确认孩子能适应才留下。 至于她自己,坚持说时鲜楼不缺人手,真要是肚子里有了动静不会没人帮忙,刘副主席许诺会每天过来陪陪大肚婆。 没人陪都行,儿子最要紧。这样突兀的离别,贤妻良母的心都要碎了。 牟辉只买到了硬座票,颜家明主动让出自己的软卧给父子两个,一对小恋人没机会卿卿我我了…… 一路上,心理活动最多的肯定数牟辉,说话最多最树威信的数田阳聪。 牟康在家附近那么嚣张的性子,没机会自己创造机会也要推小朋友一下或者砸个小石头,可是离了家门坐上火车,老实的鹌鹑似的,说话也细声细气的,还特别喜欢搂着亲爹的脖子凑到耳朵边儿说…… 他亲姨,田阳聪,在候车室就给过好几轮儿恐吓,充分利用自己的语言和文字功夫渲染描绘:你乱跑的话人贩子会把你逮走,这样那样;你大叫大闹的话警察用手铐抓你,那样这样;你敢打别的小朋友,小朋友的爹妈肯定揍飞了你,这样那样…… 早知道出门儿讲这些就能吓住他,牟姐夫何至于下决心想把儿子甩到江市去?在家吓唬难道不会? 事实证明,出远门吓唬孩子确实比在家吓唬效果好,立竿见影。 颜家明是蜜罐儿里长起来的幸运儿,完全忘记了自己小时候有没有过接受过类似的安全教育。 中途停车时,利用十几分钟的时间还要继续摧残,田阳聪严肃着脸牵着牟康蹲到火车轨道旁,有鼻子有眼儿的渲染此处可出什么规模的伤残事件,牟康的小胖脸儿被吓得发白,田阳聪恶趣味儿的猛不丁推了牟康肩膀一下,向着轨道的内沿儿,然后又迅速拽了回来…… 牟康小朋友宛如经历了生死大劫,嚎啕大哭找爸爸,这次哭出了两行热泪,不是造假的。 亲爹抱着儿子睡觉儿,能感受到小身子时不时打个哆嗦,还睡梦中抽噎了好几次。 心疼…… 好几次想求肯一下小小姨子嘴下留情,牟姐夫咬着牙忍着。 别说能吓到牟康了,小四这一整天都乖得不行,狗腿儿一样总扯着颜家明的衣服跟进跟出,唯恐自己也像三姐描述的故事里的小可怜儿一样被人贩子逮走。 牟康小朋友的玻璃心已经受到了十万点伤害,醒来时在父亲怀里想嫌弃饭菜把一次性饭盒推到桌板下面,得到了小姨冷眼注视,那眼神能把人冻成冰。 牟康小朋友竟然怯了,饭盒被推了一半儿,他转身把脑袋埋进父亲怀里…… 想妈妈了,太想了。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牟辉再心疼也不好意思说紧接着买车票带儿子狼狈回返。 幼儿园要到正月十六开学,大年初七辅导班开始授课,田阳聪在尽最大力量摧残了一路小外甥之后,也得先腾出手收拾下里里外外。 阿力带张亚雪最先来报到,他这个年儿是在张家过的,很像个真正的上门女婿,从头到脚穿戴的崭崭新且喜洋洋。 吃饭没问题了,牟康睡觉也可以交给小四带着,一路上被吓破了胆的牟康到了江市就拉肚子,水土不服的缘故,整个人更蔫了,牟辉怎么舍得离开? 但是你必须承认,在江市,牟康真不敢惹祸,小四叫了在周边住的好朋友来幼儿园三楼玩儿,牟康搂着亲爹的脖子在角落里只看,不动手。 估摸着啊,等他亲爹回县城了,这熊孩子更不敢惹是生非。 知道怕,就好。 初七一大早,两个保安人员也到岗了,有辅导班的学生嘛,也在他们的保护之列。 牟辉涨了精神,当天晚上非拉着那俩保安到阿力的酒店一醉方休,都是退伍兵出身,有的聊,很投机,把儿子托付给他们看顾…… 别看牟姐夫自己收拾儿子不得法儿,给别人讲起来道理可是滔滔不绝的,牟康顽劣的时候最好采用什么应对手段;牟康最喜欢学拳脚功夫最好先教授什么基本功,一套一套的。 只要不是自家生的孩子,管教起来方法就可以很科学。 还有阿力,也被托付过了,无论如何把他儿子给养的壮壮实实的哈。 老家还有个大肚婆,实在不可能一直陪下去,带儿子回去太丢脸面,牟姐夫也是要脸的人,心里再难受也得孤身离开。 不生孩子不知道,当爹的差点儿没当场哭出来,牟康目送父亲时嗓门扯得能穿过大江,可惜保安叔叔毫不费力夹住了他的四肢。 田阳聪跟颜家明一块儿送的牟姐夫上火车,都不好意思直视大男人那双血红的眼,办幼儿园的司空见惯,整的跟生离死别一样,其实多大点事儿啊?毛毛雨。 “姐夫你先回去陪我大姐,等生产了出月子了,再来看这个儿子呗,满打满算也不到俩月时间。” 田阳聪向来把感情说的云淡风轻,还是颜家明更温柔一些,给牟辉保证:“放心吧,我们能把牟康看好,跑不了,身体健康,懂礼貌,能忍耐,能服从……” “能忍耐”这三个字是牟康小朋友被改造的主题,忍住想打人、想破坏东西的蠢蠢欲动,像一个正常的有畏惧感的孩子那样。 “能服从”就上升了一个阶层,这是田阳聪给牟康定的最高目标,小外甥这种脾性,就别稀罕什么解放天性顺其自然的教育形式了,牟康不缺那个。 学会了服从,才有可能再进一步教授知识。 牟姐夫看起来是给小四发工资,其实怎么管理怎么教育还得是田阳聪安排,甭管对错,反正目前就这三步走。 牟姐夫一脸决然“挥手自兹去”。 颜家明忽然问道:“咱们的孩子也会这样吗?” 290 送你什么礼物 男神的声音里很有一种蛊惑力,刹那间田阳聪也被迷了心智似的,顺着有几亩地思路想下去。 如果是他们两个的孩子,会遗传到什么基因并呈现出什么样的与众不同来? 真的像牟康这样天赋异禀身手矫健也是可以的,反正田阳聪又不会像大姐那样束手无策,颜家明……也不会像大姐夫那样见到自己的孩子就手软脚软完全没了原则……吧? ……停停打住!依旧透着寒凉的春风吹醒了某女人的臆想。 “安排肖大梁跟陆青舟多带牟康去见识见识辅导班的艺术课程,看有没有可能挖掘出别的喜好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话题骤然扭转,够生硬。 颜家明只当女朋友是羞涩,跟着答应下来。 想要趁着幼儿园还没开学这段时间驯服牟康小朋友,两位保安正好担当重任。任务下发给他们了,除了正常保安工作,还要轮流带着牟康跟小四练拳游戏。 小四都是老师级别的了,根本不用他们多操心,最关键是控制住牟康。 现在,亲爹远在千里之外了,牟康小朋友彻底没了倚仗,小尾巴似的紧赖着小四小姨,比跟田阳聪可亲密。 田阳聪开车回幼儿园的时候,牟康已经哭完,脸也洗了,干干净净喝着“旺仔”奶蹲马步,背着小手监管他的“rose”老大刚刚许诺,只要他听话,以后都会罩着他的。 轮值的保安肖大梁在一旁憋笑,气氛很融洽,完全没有猜想中的小朋友要找爸爸寻死觅活离家出走的剧情。 牟辉的高薪聘请还是有意义的对吧? 希望今天睡觉之前也不找爸爸妈妈…… 大家都严阵以待,等着夜深时分牟康的哭声来袭,结果就几嗓子意思意思便完事儿了,田阳聪都还没来得及施展自己的哄孩子本领。 小四拿捏着牟康的“七寸”,告诉哭宝宝少林寺可不收泪包儿当徒弟,爸爸是去少林寺给报名了,走着去,得走好些日子…… 四姑娘这谎话说的一溜一溜儿的,且逻辑还算严谨,牟辉从少林寺报名回来怎么也得两个月以后了。 牟康被唬的一愣一愣的,闭上眼睛之后很快睡着儿,白天太累了嘛,大家都特意熬着他不给补觉儿…… 田阳聪蹑手蹑脚上前,给俩孩子掖掖被角儿,小四忽然睁开眼睛,眼睛里闪烁着得意之情,这意思是“求赞”。 “很棒!”田阳聪竖起大拇指轻晃。 小四笑了,很满足的又闭了眼睛。虽然早就适应了跟保育员同吃同睡的生活,但是最开心的还是跟三姐睡一间屋,踏实。 田阳聪回到台灯下看书,耳朵里有两个孩子均匀的呼吸声,空气里还似乎弥漫着一股子奶香,她觉得很温馨。 男神的十八岁生日快到了,貌似应该提前琢磨一下送什么礼物为好,虽说许诺了把赛弗转手给他…… 一直在盼着他长大,可真的要算成人了,又觉得心慌,没底。 那么优秀的男孩儿,男人,长得帅个头高脾气好有学历有事业有房有车…… 自己还能独占几年? 理智的审视自己,田阳聪挺客观的。自己不丑吧?可绝对算不上多美,身材……好吧,比前世高了五公分,勉强过了一米六,高跟鞋撑一撑可以往一米六五以上靠靠,跟一米八身高的男神站在一起,还得算“最萌身高差”…… 可是成天的忙碌跑动,她哪里穿的惯高跟鞋?要不然……趁假期有空多买两双“战靴”先习惯习惯?毕竟前世在外企打拼时是“信脚拈来”的本领。 然而又觉得没意思,重活一辈子不想让自己再做一点儿勉强的,委屈的事儿,包括穿高跟鞋。 靠外貌形象留住男神,手段也太low了,自己都要不齿。 田阳聪躺到床上时还在自嘲:难道你说自己不齿于靠外貌留住男人,根本原因不是你知道红粉骷髅经不起岁月侵蚀,更知道就算每天战袍战靴加身,其实也比不过万千世界里的万千美人千娇百媚? 鄙视自己一万次。 然后,就想开了。 顺其自然吧!男神在身边一天,就疼他一天。不在身边了……也疼哈,远远地……心疼。 “昨晚牟康闹腾了?都有黑眼圈了。”颜家明来到幼儿园第一句话就问这个。 “没有,他很乖,等着去少林寺学功夫呢。”田阳聪习惯性的挽了颜家明的胳膊,比从前多了几分依恋的说,“是想你想的没睡着。” 男神的脸蛋儿迅速蹿红,貌似从前这种话都是他来说。 没成年的男孩儿也会打蛇随棍上,立刻接口:“那你今天回咱家那边住……” 可怜的娃儿,觉得鼻孔有些发热。 幼儿园再好也不是“咱家”,男神心心念念的都是住对门儿的两栋房,对门儿,对着对着就跟一间屋一样了。 田阳聪斜睨着眼睛看他,眼神已见风情万种。 “我不是要……真的……”颜家明又想解释,鼻孔更热了,他觉得大事不好,腾出一只手捂住了鼻子,微仰着头,继续挣扎着说,“我就想……跟你睡一屋,什么都不做,真的……” 肯定比珍珠还真。 老张同志现在根本不在江市,雪亮的“火眼金睛”也看不到小恋人之间的距离越轨没有,多好的机会啊! e=(′o`*)))唉,田阳聪长长的叹口气,把脸颊在男神的棉袄上蹭蹭,幽幽的说:“要不然……你的十八岁成人礼物,就送你……我回家住一宿儿?” 真应酬,真抠儿! 可是男神愿意啊,愿意的……直接挣开了田阳聪的胳膊撒腿跑,嘴里倒是拍板了:“你说的,不许改!” 那为毛儿要逃跑? 田阳聪倚着洗手间的门框贼兮兮的笑,耳朵里是“哗哗”的放水声,做人女朋友要充分体谅自己的男人,她建议:“我跟阿力嘱咐一下,午饭送两个败火的菜吧?” 还没送成人礼呢,就激动成这样了,太早熟,现在的蔬菜肉食品里面含激素太多了吧? 291 九斤妹妹 不过,距离颜家明的18岁生日还有半个月呢,开学之前的这段时间,注定是要跟牟康小朋友一战到底的。 小孩子是没有很具体的时间观念的。虽然当时听小四小姨讲,牟辉爸爸是去少林寺给他报名了,需要等待两个月的时间,但是,牟康依然认为,两个月近在眼前,就是他想要什么时候父亲站到身前,什么时候就是两个月。 在田阳聪刚放下了田来男打来的电话,为大姐在电话那头想孩子想到流泪的状况哭笑不得的时候。牟康再次对小盆友动手。 这小朋友还挺难得的,费脑子才扒拉出来一个能暂时跟小四和牟康做个伴儿的,保安陆青舟的侄子,陆小坤小盆友。 牟康许久不发飙,这次没忍住,在一起玩着玩着抬手把陆小坤给推了个屁股墩儿。幸亏陆小坤小朋友已经4周岁了,长得个头大身子沉,平衡力也比较强,这才没把后脑勺儿给摔了。 当叔叔的把侄子领出来肯定跟哥哥嫂子保证过不出意外的,此刻抱起摔哭了的胖侄子脸色也难看…… 拿着高薪的小四自然是要教训外甥的,没有舍得招呼人群殴这个臭小子,张嘴恐吓肯定会有的。 恐吓内容也无非就是脱口而出的:你这么不听话,你爸爸妈妈不要你了,少林寺的师傅更不会收你做徒弟…… 巴拉巴拉一通说,牟康如惊弓之鸟吱哇大哭,这次哭得非常绝望且悠长,比吃了亏的陆小坤小朋友还委屈。 这要是亲爹亲娘在场,肯定只能举双手投降,孩子提出什么要求都能立马答应。 但是亲爹亲娘不在江市啊,牟康小朋友还要再次落入“狼小姨”的魔爪。 “小孩子多哭哭对肺活量有好处,”田阳聪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决定,“其余人该吃饭吃饭吧。” 反正有人看着就出不了大问题,权当哭声是音乐呗,大家把饭菜摆进游戏室,守着哭孩儿该吃吃该喝喝,饭菜的香味儿直往牟康鼻子里灌。 “哎,本来准备了三个手枪鸡腿儿,三个小朋友一人一个,小坤,小四,抓好了,吃完自己的还可以分食另一个,哎呀真香!” 牟康愤怒的躺到了地上,打着滚儿哭。 没爹妈的孩子像根草儿…… 颜家明几次想上前抱牟康起来,都被女朋友的眼神制止住了。 牟康是个精力特别旺盛的孩子,连续嚎哭了近三个小时,还伴随着各种破坏性动作,还是在肚子瘪了的状态下。 嗓子哑了,出大汗感冒发烧了,挨了退烧针,不给吃鸡腿只给吃素喝粥吃苦药。 这就是无缘无故推搡小朋友和不讲道理撒泼打滚哭闹的结果。 睡前故事改成了田阳聪主讲,内容统统是正能量,教育小朋友团结友爱的…… 病着的小朋友可怜巴巴靠着阳聪小姨,凶恶的形象认知有所改观。 这场病得一直瞒着牟辉两口子,每次通电话都说小朋友睡了或者出去玩了,牟姐夫终于没空儿一天好几个电话打了,田来男住进了医院做剖腹手术。 再打电话来,牟姐夫兴奋的声音都走了调儿:“生了个大胖闺女!九斤沉!好看着呢!” 终于等到了大胖闺女。 田阳聪连声恭喜的同时,竟然煞风景的想到了田二贵夫妻,真像二姑娘预言的那样生闺女了,那两口子肯定要拒绝让这个孩子姓“田”了。 这个好消息不能瞒着,田阳聪通知给牟康小朋友:“你妈给你生了个小妹妹,据说长得很好看,九斤沉。” 这个小姨凶凶的,但是牟康喜欢她跟自己说话就像跟大人说话一样的态度。 小朋友仰着脑袋问:“九斤妹妹在哪儿?” 好吧,当哥哥的给妹妹起了个小名儿,就是不知道叫“田九斤”还是“牟九斤”。 “等你学会温柔的对待小朋友,不随便推搡小朋友不用石子儿砸小朋友的时候,你就能见到九斤妹妹了。” “为什么要学会温柔?” “因为九斤妹妹太小,你手脚不温柔的话会伤到她。” “为什么会伤到她?” “因为……” 田阳聪跑书架上去拽“十万个为什么”,此刻无比感念当初把小四领到身边时她是个“小哑巴”。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小孩子的脑袋里有这么多为什么? 读书读到喉咙干,才转换了牟康的注意力,辅导班一上课,就赶紧把外甥拖去了美术课堂。 “为什么要画画?” 提问模式再次开启。 “因为……你可以送给九斤妹妹做礼物啊!” 好吧,这一次,小朋友终于可以安静十分钟了。 小四也在同一间教室里信手涂鸦,美术老师是个帅哥儿,江大的艺术系高材生,情商也高,夸小四聪明有天分,夸得不遗余力,于是小四最喜欢画画,只要有帅哥儿老师的辅导课,不忌讳是跟着小学生初中生高中生在一起,统统捧场到场。 田阳聪带着牟康在角落里乱画,帅哥儿老师在画架画板之间缓缓踱步,时不时弯腰轻声指点几句,或者干脆坐下来用铅笔示范一番,围拢观看的学生们或提出疑问或点头领悟。 美术教室并不是安静的,除了画笔在纸上发出春蚕吞吃桑叶的声响,还有轻轻地脚步声,时不时有个学生站起来后退着,眯着眼举着铅笔杆反复丈量什么似的。 还有轻笑声,大概是画到了得意处;有抱怨声,亦或是发现了败笔;还有喜欢边画边嘴巴一开一合貌似哼着小曲儿的。 隔着几只画架的距离,田阳聪瞧见了小四的画板上不同于别人的静物形状,明明案上摆放的是个圆口圆身的坛子,小四画的却是颀长方硬的莫名东东…… 好吧,没有享受过童年的田阳聪,真心理解不了妹妹和外甥的神思路,她只在这节课上学会了一样,那就是“表扬”,或者叫“赞美”的教学手段。 之前她辅导学生也是注意方法策略的,也肯表扬学生的每一点进步。但是今天发现了帅哥儿老师对待每个学生都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夸赞,竟然百试不爽。把每个学生都哄得高高兴兴自以为是画神在世,从而自发用功,等待新一轮被夸赞。 她得到了启发,这堂课没白来,以后对待小外甥可以转换一下策略。 292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牟康最怕又是最亲的阳聪小姨又开始换上新面孔,对他大力赞扬…… 其结果肯定是懵圈儿,然后姨甥之情更加浓厚。 毕竟,赞美这种手段很少败北。前有帅哥儿老师赞美小四为范例,小四的涂鸦大法自成一派,画的不亦乐乎;后有田阳聪为首的身遭所有老师亲人赞美牟康为佐证,牟康十天内涂画出满满三个手绘本并带四面田阳聪卧室的墙,一米三高度之下墙面再无空白…… 墙面上铺设光怪陆离的颜色与点线面,田阳聪只觉得神奇,这就是释放天性的童年吗?很玄幻,完全不知道画的是什么。 小四跟牟康还增添了惺惺相惜之情,难道他们彼此能看得懂画的什么鬼东东? 反正,外甥肯安静好大一会儿,能不抬手就打抓东西就砸,便是极好,她可以半信半疑的去学校上课,剩下的交给“财迷”小四想法子,“财迷”是有重任滴。 开学那天,也差不多是县城那边田来男母女出院的日子,因为把牟康这副重担交给妹妹们了,牟辉两口子不好意思再把自己新的烦恼倾诉给江市这边,反倒是忙的昏天黑地的田来弟,半夜十一点手机打过来,跟田阳聪汇报了一下内幕,算她玩命学习生活中的一点儿小调剂。 九斤妹妹到底没有姓“田”,因为知道了孩子性别的田二贵夫妻不同意,他们挣扎了一辈子就为的有个男丁传下去“皇位”,你给个女孩儿怎么行? 之前说过的条件全不算,老两口再次闹上医院提新要求,既然你们不在乎孩子姓啥都得好好养,那就把牟康的姓改成“田”吧,叫小丫头姓“牟”,大家伙都满意…… “大姐差点儿气出大病来,要不然不能老出不了院。”田来弟声音里还带点儿幸灾乐祸,“叫她再跟他们亲近!叫她再想拿自己孩子做无私奉献……” 你看,二姑娘还是那个二姑娘,不怼大姐就过不下去日子。 “大姐脾气弱,姐夫怎么说?” “姐夫这次是真恼了,之前当着他的面那两口子装的老实着呢。他给大姐打饭的功夫闹起来的,大姐直接给气晕了,孩子哭闹也没人管,那两口子还自管骂骂咧咧嫌弃外甥女,还是姐夫回来叫的大夫救醒的大姐……” 所以,这一次,牟辉连面子情都不给了,直接把田二贵打了出去,李淑香……掂出去,彻底不认丈母娘老丈人了。 狼心狗肺的人家,凭什么叫牟康改姓叫“田康”? 田阳聪只觉得空气都沉重压抑,属于前世的那种挣扎求生之感又回来了。 田来弟的声音宛若从地下钻出来:“大姐现在不但是没奶喂外甥女,还总哭,饭也吃不下,我去看她她竟然说都怪自己没本事没生俩儿子,气得我甩了门就回来了,今天学习都学不进去,睡觉也睡不着。” 二姑娘的暴脾气还收敛着呢,没有宣泄的渠道可不行,田阳聪耐心听她“巴拉巴拉”好一通抱怨与愤慨,一直到零点。 “好了,我知道了,都交给我。你现在热杯牛奶喝了睡觉儿。” 无形之中,做妹妹的又做了一回姐姐。 老家的事情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节奏啊! 事情足够严重了吧?都把田来男当场气晕了。 可是局势远远超过想象。 忍到第二天起床后,田阳聪打过电话去县城,牟姐夫再不用装着若无其事形势大好,顷刻间声音就沉下去,他很难过:“阳聪,你大姐现在……可能……患上产后抑郁症了。产科大夫觉得棘手建议转去精神科……” 田来男曾经心心念念着要生个女儿,要好好疼爱女儿,把自己小时候没品尝过的美好甜蜜统统补偿到女儿身上。 然而,当她的第二胎生了女儿,只是被亲爹娘那么一刺激,再醒来就根本不愿意多看那个婴儿一眼,只会跟着哭,张口就抱怨生的是女儿,憎恨自己也憎恨女儿,甚至说活着没意思。 牟姐夫如今也要被逼疯了,女儿还没起名字上户口,先雇了保姆带回时鲜楼喂养着,他日夜守着个崩溃的媳妇,寄希望于田来男赶快恢复理智,他还很抗拒送老婆转精神科,觉得真去了的话更坐实了田来男的心理疾病。 “姐夫你怎么能瞒着我这些事儿?”田阳聪语气是责备的,关键时候她又总是比较冷静的,能拿大主意,“你听我说,别怕对大姐名声不好,转去精神科没啥丢脸的,有病治病别拖着。你可能不是很清楚产后抑郁症的厉害,当初苏婷婷……” “我知道。”牟辉宛如找到了主心骨,声音也稳住了,“我找大夫问清楚了,这种病厉害的可能自杀也可能杀孩子。我本来是希望着等你姐自行恢复……那好,我听你的,给你姐转科室去。” 这对夫妻都是苦孩子,出了大事儿没人能商量。 田阳聪:“我请假回去照顾几天大姐……” 牟姐夫一口拒绝:“千万别!你就在江市帮我们把康儿照顾好!家里再不能出一丁点儿岔子了,拜托你,多疼他一些……” 那么硬气的男子汉,在电话那头都哽了嗓子,田阳聪哪儿还敢回去? 都说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儿,是两个家庭的事儿。 果然。 烙刻着家庭阴影的孩子,终归要在此后的婚姻生活中一点一点儿显现出丑陋的疤痕,可能终其一生都抹不掉。 是姊妹几个挣扎的还不够努力吗?是田来男本性不善良不慈爱吗? 不是! 田阳聪挂了电话,倚在四楼楼梯上闭了眼睛,有泪,咽回去!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双软软的小手抱住了她的大腿,暖暖的小身子…… “小四,怎么没去做操?”田阳聪蹲下来,伸臂环住了妹妹。 幼儿园现在规模渐大,小朋友们分楼上楼下两处打拳做操,小四跟牟康都在“幼儿军体拳”那组掺和,在楼前。 “牟康被肖叔叔选出来当小队长带着小朋友打拳,他可带劲儿了,不用我看着。” 293 都是咖啡惹的祸 小四嘴巴利索,说话做事很是习惯于模仿大人。 女孩儿嘛,感情更细腻更敏锐,也更懂得体谅关心爱她的人。 不知道这孩子悄悄跟着三姐多久了,她问:“大姐生病了吗?不要九斤了吗?” 明明还没见过外甥女一面,小四已经很忧虑九斤被母亲抛弃,大眼睛里隐隐有水光。 “不是的。”田阳聪拍拍妹妹的后背,“大姐只是生病了,必须住院,九斤没生病,医院里不好玩儿,姐夫就让九斤先回家等着爸爸妈妈,没有不要九斤。” “嗯,”小四好像听懂了,点头,肉肉的小手抹了田阳聪的眼皮,湿湿的,三姐肯定哭过了。 “小四有钱,有存折,给大姐养九斤好不好?” 小孩子稚嫩的声音里依然有惶恐。 田阳聪骤然崩溃,把下巴探出小四的肩膀后,泪如雨下。 四姊妹都会拼命挣钱,挣钱不难,难的是一辈子都挣脱不开心理上的阴影,那种叫做自卑的东西如同蛇虫缠绕,一有机会便要勒紧你的喉咙。 “大姐……不缺钱,小四的钱自己留着,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要节省……” 姊妹两个在春日的楼梯拐角处洒泪,其实这些根本算不得什么磨难,江市的鲜花四季常开,草木四季常绿,依然开着绿着。 田阳聪给后妈打电话,托付她帮着去开导大姐。 刘副主席在田来男生产后出差学习了,根本不知道后续还有这么多麻烦,听说后义愤填膺,不但满口答应去照看开导田来男,还毛遂自荐要去田家村痛斥田二贵夫妻。 “阳聪,你安心在江市学习,这边的事儿都交给我。”刘副主席摩拳擦掌的样子,“妈还不信了,凭我多年做妇女主任的功底,还教育不好一对儿文盲?” 田阳聪:“……” 身边的人很乐观,田阳聪悲观的话就说不出口,她其实认定了那对夫妻没救了,教育十年也拽不回正道上。 即便寒假里见面时,李淑香哭的惨兮兮万分留恋小四的样子…… 是她的一颗心太过冷硬吗? 冷硬才好。田来男就是因为不冷硬才抑郁的。 因为惦记着家乡的亲人,那个虽然憨笨却抚养她长大的姐姐,田阳聪很久提不起精神来,之前说好的给男神庆贺十八周岁的成人礼物,也没兴致没时间送了。 姐夫都哭着拜托她照看好牟康了,又是幼儿园刚开学,住宿的小朋友增添了好几个,她哪儿敢大喇喇把这么个“战争贩子”直接投入到弱势群体中? 小四最好的朋友sakura还没从国外回来,她就给自己放假,等集体住宿的小朋友们都躺好了闭上眼睛,自己偷摸儿来陪牟康陪三姐,工资照领。 反正是老板多出钱而已,保育员们继续该做啥就做啥,没人攀咬小朋友少干活儿。 羡慕嫉妒恨攀咬小朋友的只有一个,颜家明呗! 期盼了好多年终于熬到成年,说好的什么都不干只躺一张床上呢? 好难过…… “我也是小孩子,也要你陪……”男神自毁形象,撒泼不会,但会打滚儿,直接在铺着软垫的幼儿活动室做前滚翻,做了一个又一个,表示强烈的抗议。 滚的田阳聪的心软的能捏出水来。 “你乖啊,”比对牟康可温柔多了,“这样吧,你去报名学车,驾照到手后咱买的新车给你开,我还开赛弗,新车当你的成人礼物。” 这可真是太大方了吧?之前可是计划的一直给男神开二手车的。 “我不要新车,我只要你!” 男人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会不自觉化身小孩子,何况这位貌似还没断奶打小被养成的乖宝宝? “那以后甭管谁买的新车都先给我开……” “行!” 什么条件都答应,还没成人就知道只能用下半身思考问题。 田阳聪万般无奈,舍不得男神伤心失望嘛。 “那我带俩小的去新房子住一宿儿,等他们都睡着了……” “嗯嗯你真好……啵……” 男神不用做前滚翻撒娇卖萌了,查看四下无人偷亲一个,乐颠颠奔下楼蹬自行车回家……收拾新房去也! 留下田阳聪晕乎乎美滋滋无限回味与憧憬。 那个啥……也得准备准备,一身精美的小内内总要有的,虽然说好的什么都不做。 生活需要仪式感。 头一天夜里给俩孩子讲睡前故事声音都甜腻腻,还专门提前作了铺垫,告知小朋友明天去新房子happy happy…… 三月二十九日是严肃的一天,有两位小朋友两个大人穿着正式隆重共赴晚宴,去吃西餐。 这是一次严肃的考验,有三个人如临大敌严密观察着其中一个无辜的小朋友。毕竟西餐厅配备的刀叉锋利又有力度,真要让牟康逮着机会投掷出去落到某个客人脸上身上,就会让男神的生日宴变身送命宴。 告诉小朋友庆典的原因是,幼儿园开学一周牟康小朋友无一次打砸事件发生,希望继续保持。 还真的就……保持了。在西餐厅逗留俩小时,想吃什么给什么,想喝什么给什么,牛排甜点咖啡耗尽了小朋友的气力,半点麻烦没惹。 两个算不上老谋深算的成年人很满意,载着俩小朋友回新家的路上还唱起了歌儿,男神想象中俩碍眼的小朋友就是婚礼上的花童,他哼的曲调是“婚礼进行曲”…… 毕竟在县城大本营还有自家的婚庆公司呢,这调儿都熟,就差个司仪喊几声“夫妻交拜送入洞房”了。 很快哈,就可以送入……洞……房…… 有多快呢? 取决于俩孩子喝下的咖啡作用有多大,时效有多长,你懂得。 不取决于房间布置多么精心多么刻意,连红蜡烛都点起来了,玫瑰花亦或是月季花浓浓艳艳开满了一床被褥…… 两个花童任务完成,然而就是不睡。 喝的肯定是正宗的……真咖啡。手工研磨一丝不苟。 男神把耳朵贴在对门儿门缝上,能听的很清楚两个小朋友还在欢天喜地折腾,讲睡前故事的那个曼妙女子声音忽高忽低疲惫的不成腔调儿…… 这哪里是婚礼上可爱的花童,这是专门捣蛋的活祖宗! 294 拆你的生日礼物 从三月二十九号等到三十号凌晨,从凌晨等到四点,颜家明半睡半醒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地上,后背倚着对门儿房门,权当是二十四小时值班站岗。 换了新地方正稀罕,再加上喝了浓香的咖啡,俩孩子轮着班儿闹腾到四点多,才算是真正长时间闭了眼睛。 田阳聪早累的浑身无力,犹豫了一下下,还是披了外套蹑手蹑脚第n次往外走,做贼一样,边走边回头查看两个小祖宗又坐起来没有…… 房门打开,走廊灯亮起,半拉儿身子掉进来,是穿戴正式严肃认真的男神,采用的极不认真的守卫方式。 田阳聪满心抱歉,搀扶全身发麻使不上力气的男神起来。 十指交缠,四目交投。 “还去我那边吗?”男神声音干哑,鼻腔儿很重。 这个时间点儿,说实话足够安全了,更别提还有两个活祖宗刚刚入睡,不保证什么时候醒来。 田阳聪抬眸看看对门儿的方向,音效控制的廊灯嚯的灭了。 黑暗里,她的耳朵热起来,男神的身子环过来,低低的请求:“就一会儿,他们醒不了……” 他的成人礼物没收到,终归心心念念。 “可是……”田阳聪的迟疑被忽视了,她想说的问题也很严肃的,回家后净是跟俩孩子折腾了,没洗浴没换精美小内内,这会儿感觉就是个哈欠连天连脚指头都写着疲惫的买菜妇女。 说好的生活需要仪式感呢? 田阳聪挣扎求生:“我回去拿衣服……” 就是这么认真,即便没时间了。 心底暗暗祈祷俩祖宗千万别醒,别干扰最后一点点缠绵的机会。 不敢开灯,借着手机的亮光小心翼翼取了衣服,两个人再次扫雷一样的姿势退出门外。 房门想不发出一点声音就闭合真的挺难…… 廊灯又亮了…… 楼梯间传出晨练者的脚步声咳嗽声…… 这个世界是喧嚣的了…… 两个人火速速贼溜溜开门钻进对门儿,“咣当”屋门关闭,都长长的吐了口气出去。 窗外已是朦胧晨光,远处有人在吊嗓儿“啊……啊……” 四目交投,都笑了。 男神再次把脑袋低下来,再次被推开,女子态度很坚决:“我要洗澡!” 洗澡刷牙的器械也全拿过来了,田阳聪不打无准备之战。 “那我等你洗完……” 男神不舍得离开两米远,蹭蹭挨挨又守在浴室门口,听着水声淅淅沥沥哗哗啦啦。 年轻,就是这么黏糊。 浴室内传出田阳聪的指令:“你去喝杯热水,或者吃个药,别感冒了。” “好。” 大约用时二分钟,浴室的玻璃门上又贴上了一道侧影。 田阳聪困意全消,加快速度,头发还湿着就套上睡衣开门,外面等着一个心急火燎的汉子呢! “我给你吹头发。” “别!你快洗,我担心等你的时候睡着了。” 田阳聪回头从浴室取了吹风机出来,另找插座吹头发。 她以为自己洗浴的速度极快,结果只吹干了头发的空儿,男神已经精精神神的站在身侧了。 接下来,啥活儿都不用自己干了。 吹风机被人取走,身子腾空而起,她只来得及轻呼一声表示措手不及预料之外。 真的是预料之外吗? 田阳聪只用一只胳膊揽着男神的肩膀,其余肢体全部呈最放松的状态,任由心爱的男人把自己抱去卧室。 天光真的亮了,太亮了,她能看清楚男神眼睫毛一根根密密的排列着,看清楚男神鼻尖上沁出的细细的汗珠儿,能看清楚男神的唇线…… 春日里温度算不上多高吧?男神鼻子尖上的汗珠却砸了下来,也算是有进步啦,比之前流鼻血要强得多。 卧室里的红蜡烛还顽强的燃烧着,烛油一层一层叠加像盛开的花瓣;被子上的花瓣却有些打蔫了……卧室内空调一直在运作,太温暖…… 只有温暖才可以……你懂得。 田阳聪仰面躺在花瓣上,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站立的男神。 这是她热爱了两辈子的男人,亲手调教了好多年,在她眼中心中,完美的极致,绝无瑕疵。 她抬手,做一个邀请的姿势。 “生日快乐!”她说着,嘴唇嘟着…… 酒红色的镶边儿丝绒睡袍,是田阳聪平时从未选择过上身的衣服色彩,今日包裹上,别有一种风情。 或者说是……热情? 她闭上了眼睛,世界是安静地,柔软的,温暖的。 十指交扣,唇齿相依,一具高大的身躯悬在上方,不舍得,不敢,落下,覆上…… “傻瓜!”田阳聪躲开了唇舌的纠缠,深呼一口气,笑哂道。 又一滴隐忍的汗珠砸在她脸上,男神的呼吸急促意志力几乎要投降,他是个乖宝宝,干脆把汗津津的脸颊贴上田阳聪的脖颈,喃喃哀怨:“我说过……什么都不做。” 求鞭挞“我”“我”为什么要说? “傻瓜!” 田阳聪被蹭的脖颈发痒,浑身蜷缩轻笑成一团,两具身体之间的空隙足够大,证明男神健身成效不小,这是能连续做五百个俯卧撑的节奏? 感觉被嘲笑了的男神不放过女朋友的敏感区,继续在脖颈处喷洒湿热的呼吸,落下粘稠的吻…… 田阳聪求饶不成,蜷缩着身子点拨:“傻瓜!你确实什么都不能做,但是你不拆生日礼物吗?” “轰”,颜家明觉得自己脑海中有烟花炸开。 他的成人礼物,还没拆封。 还可以拆封…… 多么幸福…… 幸福的俯卧撑动作都撑不住了。 像一条鱼,落入春潮荡漾的柔波,他缓缓落下,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舒服。 他缓缓下游,双手落在酒红色睡袍的束带上。 礼物拆封是很神圣的,神圣到了十指打抖的程度…… “什么都不做”到底是什么概念呢? 可不可以抛到九霄云外? 脑海中的烟花礼炮齐鸣,颜家明在享受他的生日盛宴,尽管有点晚,有点急。 一套酒红色蕾丝内衣,与拆了封的酒红色睡袍一起,映衬得所包裹的身体格外白皙莹亮…… 295 意料不到的结局 然后,颜家明果然什么都没有做,捂着鼻子一路跑向卫生间…… 流鼻血这件事儿,实在是很无奈呀。 以流鼻血告终的生日礼物拆封仪式,大概也没有其他案例了。 “亲爱的你保重……” 趁着楼道里没有响声的功夫,田阳聪不讲义气的系好了睡袍带子,蹑手蹑脚开门,做贼似的又溜回了自己的对门。 这感觉真的挺刺激,有几分好笑。 以至于睡着的时候,嘴角都是上勾着的,可见得她是开心极了。 男神到底有没有懊恼,或者懊恼到了什么样的程度?这个她也帮不上忙啊! 才18周岁,一切都早着呢,不慌。 颜家明羞的当天都没好意思再露面儿,觉儿也不睡就直接去报了名,开始在上课之余认真学车。 想做一个技术娴熟的老司机,必须得好好学好好练。 就是吧,再羞涩晚上还要去辅导班上课和巡视,总得跟女朋友碰个面,尴尬了好几天,没听见田阳聪再提起这件糗事儿才好意思再坐同一辆车。 男子汉的玻璃心也需要呵护。 其实田阳聪绝对不会嘲笑他,这证明男神很单纯嘛,还没有花心没有四处留情的预兆,她心里自是比什么都欢喜。 再等长大些,把自己的身心都投入进去,她也愿意。 颜家明学车的时间段,老周师傅和老张同志又回来了,手工鞋作坊继续开业,继续跟阿力的酒店当邻居,互相照应,有事儿没事儿过来幼儿园这边看看田阳聪老老实实住在幼儿园没有,一对小恋人有没有过界的举动…… 日子就这么紧张的过着。田阳聪安安心心住在幼儿园,把大部分精力放在陪伴牟康和小四上,一直没出什么大的纰漏,牟康也适应了幼儿园的生活。 颜家明憋着一口气要拿到驾照,再商谈跟女朋友近距离亲密相处的事儿。结果,拿到驾照的前一天,江市这边又来了新的客人。 实在是想不到,来之前甚至没打个电话,就直接这样闷不吭声来投奔了。 牟辉带着田来男和新出生两个月的九斤,风尘仆仆站到了幼儿园门前。 牟辉瘦了,估摸怎么也得减十几斤体重,两侧脸颊更见棱角分明。他这次出来,大概是憋着一口气的,反正连保姆都没带,背了一个大行李包在后面,前面抱着女儿,一手扯着老婆,逃难的民工似的过来了。 “我记得你在这里闲着一套房子呢,先借给我们住一住。你姐是不能再在县城呆下去了,我怕继续这个样子的话,真成神经病了。” “好好,随便住。” 被一通电话喊回来的田阳聪满脸的心疼,倒不仅仅是心疼那个两个多月的小婴儿九斤,还有对她大姐,那么老实憨厚的田来男。 假期里见过没生产之前的大姐,确实心宽体胖,那体重飙升的已经超过了当初生牟康的时候。 生完牟康又瘦过,是被田阳聪一通警告督促,才下了决心减下去点儿肥肉的。 怀着九斤的时候没有什么不良反应,吃的更好,养的更舒坦,也就更胖。 再然后,月子里就得了抑郁症,吃着含激素的药物,那胖的更像是被吹了气儿似的。 然而也就仅仅是虚胖,脸色并不好,透着枯黄。头发也发干,带了几分憔悴。 最让人难过的是整个人的精神头儿没有了,蔫蔫儿的,只有把牟康搂在怀里时,才焕发出原来时常在身上闪现的母性的光辉。 他们的到来,最欢喜的大概就属牟康了,猛不丁的父亲就从少林寺回来了,还带着妈妈,带着妹妹,简直不要太幸福,人生太完满哦。 “爸爸,你跟少林寺师傅说好了吗?我去学功夫也要剃秃头吗?” 这孩子智商不差,心心念念的学功夫的事儿一点儿不忘。 牟辉倒手抱女儿,笑的有点辛涩:“说好了,等你再长大些长高些,师傅就收你当徒弟。” 九斤一直在牟辉的怀抱里,田来男始终一眼都不肯看女儿,见到儿子倒是亲得不得了,一直搂着不撒手,眼泪扑簌簌掉的多委屈似的。 “走吧,我带你们回家休息。” 幼儿园终究不是互诉衷肠的好地方。田阳聪把一家人安置在了自己的新房子,也给牟康放了假,叫他陪着想儿子想疯了的田来男。 趁着母子两个亲热着去洗澡换衣服,跟姐夫哥谈谈来龙去脉。 “医生说,药得按时吃,其他的,只要什么都顺着她,不会有大碍。” 可是什么叫都顺着她呢?都顺着大姐,就这样看着大姐对亲生的女儿完全漠视,连看一眼都不肯吗? 能让那么英明神武、自负不凡的姐夫哥直接拖着老婆孩子到江市来投奔自己,可见的,牟辉已经是束手无策了。 做父亲的对小九斤格外的疼惜,尤其觉得她受了委屈,妈妈不肯疼爱她。 “阳聪,姐夫真是没有办法了,大夫建议换个环境……你姐一阵一阵的,有时候想通了哭着抱九斤说对不住孩子,没多大会儿就翻脸说看见九斤就烦,半夜里九斤哭她跟我商量送给别人家养她再生一个儿子赔给我……” 说起来都是泪,人家当爹的没嫌弃女儿,当娘的非说对不住丈夫要把女儿送人自己再给生个儿子,什么鬼逻辑啊? “别着急,先住下。我们一起慢慢想办法。大姐不是李淑香,早晚她会拧过来这个劲儿的。” 田阳聪安慰姐夫。她知道,姐夫希望能够借助她的口,把姐姐的思想工作做通,重新找回原来那个善良慈爱的有母性光辉的大姐。 可是,这件事儿确实不能操之过急。 田来男其实看起来就是肥胖了很多,眼神很正常,做事儿、跟妹妹亲近,也与从前一般无二。要说有区别,那就只有对九斤,对她的女儿不上心,不肯搭理罢了。 “阳聪,你别骂我,姐姐知道,姐姐不对,姐姐这个妈妈不称职。可是,我就是不能看见她,看见了,我这心里就往上窜火,我就想发疯,想骂,想打……” 296 把大姐找回来了 田来男没有对妹妹描述,当时怎么受的田二贵夫妻两个的言语刺激。怎么就一下子钻了牛角尖儿,也成为自己一直最不想成为的那种,重男轻女的封建老思想母亲。 她什么道理都明白,就是做不到善待自己的女儿。 如果眼前是李淑香,田阳聪大可以用最恶毒的话去指责,但是眼前这个不是一个称职母亲的人,却是一个称职的大姐,当初是大姐把她养大的。 她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牟姐夫如此束手无策。 “姐姐,你也别多想了。到了江市好好歇歇,然后出门四处逛逛,到江边儿散散心,坐坐船,开开眼界,也不用逼自己逼得太狠。” 先安顿下大姐一家人,田阳聪琢磨着在江市打听哪里有合适的心理咨询师,推荐给牟姐夫…… 看起来是把亲人们安置好了,生活却好像一下子就一团糟了起来。原本在幼儿园呆习惯了,也被驯化得乖顺了的牟康,见到了父母自然亲热的不得了,陪在父母身边两天之后,竟然死活不肯再去幼儿园了。 “不可以!做事情不可以半途而废,什么理由都不行。”田阳聪舍不得放弃自己这么长时间努力的成果,只能严肃着脸武力镇服。 “妈送你去念书,妈在幼儿园外面陪着你等着你……” 田来男的母爱分外热烈,恨不得全角度包围了儿子。 唯一还算欣慰的一点是,田来男对田阳聪这个妹妹的信任和服从意识没改变,大凡田阳聪板下脸来下指令,做大姐的会噤声。 要不然牟姐夫就千里迢迢拖家带口投奔过来呢,就因为只有田阳聪能约束住她大姐。 在县城的田来弟倒是嘴皮子溜滑,但是一来她马上要高考,时间耽误不得;二来牟姐夫也看不得二姑娘张口就怼他老婆,怼的跟三孙子似的…… 老话说“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牟姐夫没亲兄弟没老父亲,就指望小小姨子协同作战了。 事实证明,这次投奔还是有意义的。 田来男被丈夫和妹妹督促着接受心理治疗有了效果,一周后肯替换着抱抱九斤了,没哭没闹,眼睛里面也没了那么浓重的恨意。 牟姐夫一直守在旁边随时准备着抢过孩子,结果一切正常,除了气氛依然诡异,田来男比较沉默…… “继续治,花多少钱都治!”原本不怎么相信心理咨询师的牟姐夫直拍大腿,原来真的有一种本领只凭说话就能治病的,比吃药住院还管用。 专业术语他听不懂,就知道心理医生说他老婆是小时候受了刺激严重自卑啥的,一肚子怨气都恨不能冲着田二贵夫妻两个发出去。 同时,牟辉对女儿九斤更疼爱了,唯恐未来的哪一天,九斤也像她妈这样,被小时候受过的刺激纠缠一生。 找到了症结就容易治疗了,九斤还小,完全不知道她的命运经历了多少兜兜转转,对于田来男肯抱她这件事儿还挺欢喜,挥着小手露着“无齿”的笑。 “九斤,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都怪妈妈……” 田来男浑身颤抖着抱孩子喃喃道歉,是一个午后,很温暖的午后,江市的阳光暖到了热烈。 牟辉吸着鼻子躲到门后给田阳聪打手机:“你姐病好了……” 终于守的云开见日出,幸福的生活已经到来。 本来嘛,一对小夫妻经济富裕儿女双全,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好日子。 “晚会儿我们带着九斤一块儿去接康儿行吗?家明把车钥匙给我留下了,顺便再兜一圈儿采买些吃的喝的,叫阳聪小四跟家明都过来吃饭。” 牟辉从老婆手里接过女儿,眉飞色舞的提议。 “好,都听你的。”田来男泪痕未干,圆胖的大饼脸下面是三层下巴,按说是不好看的,牟辉却觉得极好,极满意。 只要老婆不生病不闹乱子,当丈夫的啥都不嫌。 生了俩孩子,老夫老妻的,就这点儿要求。 前段时间田来男还精神失常着,一家子吃饭都是瞎对付两口饿不着就行,肠胃里早就要造反了,这一开心,更觉得吃饭这件事不能将就。 牟辉之所以转业后开了“时鲜楼”酒店,源于他在部队里还学了一手好厨艺,自己对吃饭这件事看得隆重。 终于恢复正常生活,牟姐夫决定大肆庆祝,带着老婆孩子采购了一后备箱的食材,请亲人们享用一回正宗北方菜家乡味儿。 全家人一起去接他的待遇,令牟康欢天喜地,在幼儿园时的小小不开心被抛至脑后了。 小四小姨的好朋友,金发碧眼的sakura回来了,跟在小姨屁股后头混日子的牟康被冷落。强跟着吧,那俩人说话是鸟语,他还听不懂,抓心挠肺的…… 好在人小心思不重,玩玩儿妹妹九斤的小脚丫儿就烦恼全消,何况还可以期待那么多好吃的好喝的? 田来男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一样,大采购时还给妹妹们孩子们买了新衣服,尤其是给三个多月的九斤小朋友买了好多,不要钱似的,就是想要补偿。 全没想过就目前她的审美观,妹妹们肯穿她挑的衣服出门不? 牟辉扎上围裙钻进厨房煎炒烹炸,九斤在车上时就睡着了,眼睛闭着,你递奶瓶嘴到嘴边儿,她照喝不误,喝完了继续呼呼大睡,这一觉儿估摸能到半夜。 这么乖巧可爱的孩子,自己当初怎么就得了失心疯似的要把孩子送人呢? 田来男搂着牟康看动画片,关注点始终在沙发旁边婴儿床上躺着的九斤身上。 田阳聪带着小四来到的时候,只一个眼神,就确认那个憨笨善良的大姐回来了。 “嘘——外甥女睡着了,小声儿——”她嘱咐小四。 小四正不乐意呢,虽说领着工资有照管牟康外甥的任务,但是自己跟好朋友sakura好久没见还没亲热够,需要继续同吃同睡好几天才能说完悄悄话儿,三姐非把自己拽来了…… 小朋友也是有人身自由的,抗议! 297 最服气的还是二姑娘 这顿晚宴够热情,牟姐夫不但自己熏熏欲醉,还把未来的妹夫给灌高了,差不多喝干了两瓶白酒。 反正颜家明就住对门儿,也不用开车…… 牟姐夫说话倒是还算有条理,晚宴结束前留下一个新话题:牟家四口人要不要继续全留在江市,过一过清静舒心的日子? 这次田来男忽然得病且事态凶猛,牟姐夫实在是害怕了,害怕再被田二贵夫妻两个纠缠不休,田来男再闹上这么一场大病。 这其中最辛苦的可就是牟辉,不但自己带孩子还得白天黑夜提心吊胆唯恐老婆发疯伤害到小女儿…… 当初两个人初定感情时,曾经有人在他耳边说过,田来男的家世太复杂,成长太坎坷,有拖累……总之不是良配。 那时候少年郎全凭一腔孤勇以为自己什么困难都能替媳妇解决。 结果,真的没让过过素净日子,一茬接一茬儿的麻烦事儿。 这个媳妇还心善仁慈做不来田来弟那样的绝情,自己就像个散财童子一样跟在媳妇后面孝顺撒钱,念在那是丈母娘老丈人的份儿上,连让第二个孩子姓“田”的要求都答应了,到最后却落个老婆抑郁症精神病…… 还是再喝一杯吧,趁着女儿还在酣睡。 把牟姐夫交给大姐照料,田阳聪带着小四把颜家明架回对门儿,都不好意思指责人家喝酒没数儿,是自己姐夫给灌的…… “臭烘烘!”小四对酒气很憎恶的小模样,帮着给未来姐夫递水杯都尽可能站的远远地。 这还算臭?田阳聪刚把颜家明安置在沙发上喂了半杯水下肚,男神就捂着嘴站起来,摇摇晃晃往卫生间跑。 “a-o-e——”,满屋子没办法呆人了。 “小四,你去对门儿找大姐倒些蜂蜜来,给你家明哥解酒。” 颜家明可不是牟辉那个老油条,自己养成的过程中也没留意过他的酒量。更没叮嘱过即便是自己的亲人,也不能陪着玩命儿喝酒。 现在补课也晚了。 田阳聪两辈子第一次侍候醉鬼,屏着呼吸走进卫生间打算帮着捶个背啥的,结果,她又被恶心吐了,吐得节奏比醉鬼不差多少…… 谁还不是个宝宝了?谁享受忍耐着冲天的酸臭气侍候醉鬼? 这次换了醉鬼侍候清醒的,眼珠子红着脚不稳着把田阳聪搀出去坐好,自己关紧门踉踉跄跄打扫卫生间…… 醉男神有节操。 能吐完就当场自己打扫卫生,值得赞一下。 小四过了好大会儿才要了蜂蜜回来,一脸苦相告诉说姐夫哥睡下了,大姐正揍牟康的屁股,因为趁着乱腾的机会,牟康偷喝干了剩下的瓶子底儿的白酒,大姐追着揍的时候,牟康上蹿下跳跟猴子一样,还自己翻跟头儿是在打醉拳…… 怎一个乱字得了? “不管他们了!”田阳聪哑着嗓子一挥手,“咱们回幼儿园!” 踉跄的男神冲出卫生间想要挽留,田阳聪一指蜂蜜瓶子,叮嘱一句:“自己冲一杯蜂蜜水吧,不用送!” 姊妹两个翩翩离去,急促的跟身后有人追赶似的,外面汽车发动声响起。 不过,到底在睡觉前不放心,打了电话过来,听见颜家明迷迷糊糊答应着,才敢睡下。 没捞着试验一回做贤妻的机会哈…… 谁在乎? 倒是男神好好自我反省了一下,对女朋友赌咒发誓的保证,以后定然不会如此失态醉酒了。 那场晚宴还有后续,当时牟姐夫虽然醉醺醺却是酒后吐真言,他是真的在考虑要不要正式搬家到江市来。 前面有小小姨子的车辙可以效仿,县城那边的产业暂时交给可信的人掌管,自己在江市重新开拓一下事业,顺便让老婆孩子在江市继续休养,也不图事业做得多成功,能不坐吃山空就行。 田来男恢复了正常,还是一切以丈夫的意愿为主,她现在绝口不提亲生父母的事儿了,唯一挂心的是田来弟,就剩她自己留在县城了…… 这份牵挂嘛,没人回应。聪明人都不会担忧二姑娘受委屈,那就是个被丢到绝地也能抓住一切有利条件把自己照应好的个例,用不着别人牵肠挂肚。 果然,当田来男眼泪八叉的给二姑娘打电话,迟迟疑疑的告知夫妻两个的打算之时,二姑娘的语气里全是预料之中:“那就留在江市好了。我现在就是没办法罢了,等我考完的,再不回这埋汰地方来。” 大姑娘的一腔抱愧之情被堵住,半晌儿才发声:“那个……你姐夫明天回去县城收拾东西,给九斤上户口,九斤……也不姓‘田’。以后你可能有麻烦……” 原先二姑娘也撺掇田来男的二胎姓“田”来着,就为的是自己的小算计,让田二贵夫妻别把注意力转移到她头上。 憨大姐竟然都懂,还觉着对不住妹妹。 二姑娘在电话那头根本没当回事儿,轻飘飘的说:“我领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就马上着手卖房子,从此后天高皇帝远,那俩连我人在哪儿都不给知道,哼哼……” 好吧,大姑娘服气的五体投地,恨不能拜妹妹为师学上几个高招儿。 牟辉与田阳聪也算是有手段的人了,但是最多想到在外面重新创业,老家的房子总要留着的。可是二姑娘呢,人家直接计划了卖房子,在县城什么都不留,走的义无反顾,没想过回头。 这份血性,十岁的时候就真敢去爷爷奶奶家放火点房子,田二贵夫妻轻易不敢招惹。 只敢来憨大妮面前百般索求,索求不成就跳脚大骂,多伤人的话都敢往憨大妮脸上砸…… 不能想了!田来男擦了一把脸放下手机,蹑手蹑脚去俩孩子的卧房查看,婴儿床紧挨着牟康睡的小床,都安安静静的。 多么好。 “我明天回县城,处理事儿肯定要耽误些日子。你只要把自己跟孩子们照顾好,别生病就行,有活儿多交给保姆做。” 牟辉轻揉着老婆的双肩,再次叮嘱。 298 不算太大的隐患 想在江市过几年素净生活,长期借住小姨子的房子心里可不落意,牟辉计划的是回县城把别墅转手卖掉,再来江市新买个落脚处,或者做创业基金。时鲜楼是不舍得动的。 转卖房子肯定需要时间,还要给九斤上户口,把时鲜楼的经营托管出去…… 想想田来弟的决绝,和田阳聪的事业处处生根开花,牟姐夫浑身又充满了力量,他有俩孩子呢,要给孩子们多积累些财富,什么都不怕…… 田来男脾气好,跟新雇佣的保姆关系相处的不错,在家带九斤与接送牟康,安心等丈夫回来,日子过得挺安稳。 田阳聪也终于有时间有心情带着男朋友出来看车,原本说好的等颜家明考到了驾照再买一辆新车,总被各种事儿耽误着。 这几年来俩人的财物归属比较模糊,根本不可能彻底分割清楚,大部分财产挂的是田阳聪的名字,除了目前男神居住的对门儿楼层,明明确确属于颜家明自己。 新车……算谁的? 男神一直以来就在意过一个房子而已,对车子的归属问题不在乎:“新车还是你的,旧车给我开着就行。” 田阳聪也很仗义,建议按男神的意向选车并挂他的名字,理由非常强大:“挂我的名没关系,可是以后哪天你喜欢上别的女孩儿要跟我分手了,我可连个车轮胎都不会留给你。” 讲真,说的是良心话。 做好了颜家明以后会劈腿的思想准备,田阳聪真心想给男神多留条后路。 以后真有那一天时,田阳聪担心自己小气巴拉或者伤心过度,直接一脚踹走男神…… 结果,这个强大的理由一出,男神急了,转身就走,不买车了! 还得哄…… 感觉自己怪无耻的…… 最后买了辆白色北京吉普之星,两驱豪华款,四门电窗五门中控的,两个人都挺满意,车主名字……还是田阳聪。 “等我再练上几个月,咱俩可以换着开新车。”颜家明就这点要求,尽管摩挲着方向盘爱不释手。 “以后换车的机会还多着呢!”田阳聪眉飞色舞起来,“只要你高兴,都写我的名也没关系。” 这倒是不谦让了。 颜家明从新车驾驶座上下来,晃着车钥匙去开赛弗,留下一句挺有深度的话:“肯定都挂你的名儿,让你心里踏实。” 田阳聪:“……” 打小一块儿长大的,谁还不了解谁那点心病啊?田家姊妹从根儿上没有安全感,唯有真正抓到自己手里的财富,才能令心里踏实。 但这种踏实也只是暂时的,那种藏于内心深处的恐慌与怀疑,才是恒久的。 颜家明懂得,却无力扭转,刚才听女朋友的强大理由,依旧会感觉到委屈。 这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个小难题,不算太大的隐患,但始终存在。 其他的,都完美都契合。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两个人都没有勇气往深处挖掘讨论,接下来继续忙碌,继续每天都能见面,在对门儿,在幼儿园,两辆车也常有并排停靠的机会。 但与之前略有不同的是,男神不那么黏糊田阳聪了,也没再提过共处一室的要求。 这样……也挺好,更安全,彼此更尊重……对吧? 田阳聪有学习任务有事业有妹妹有姐姐有外甥外甥女要兼顾,忙起来也就觉不出什么异常了。 她换了更大更威风的爱车,每日里呼啸来去,兼收拾的青春靓丽,男朋友有段时间没露面儿,又招惹了几枝桃花。 写情书什么的都落伍了,现在流行当面求爱,吉普之星车头前伫立过两拨儿送花的男士,还有一个别出心裁送巧克力的,因为江市的阳光热烈,直接融化在了吉普之星的白色车身…… 车的魅力无穷大哈,田阳聪从来没联想过是不是自己貌美条顺的原因。 她拒绝这些桃花倒是从无思想压力,严肃着脸绕过去找地方冲车就行了,却没有及时想到同样驾车出入校园的男神,会不会也“桃花朵朵开”…… 那可是男神级别的样貌与身材,谈吐打扮学习成绩统统招人待见,原先是知道他年龄太小,“小姐姐”们不好意思染指,现在满十八周岁了,多了辆越野车的加持,被幻想一场浪漫唯美的“姐弟恋”也很正常吧? 天儿热了,期末考将近,田阳聪在学校接了牟姐夫的电话,发现手机没电了,临时兴起要去江大探望男朋友,顺便一起吃个午饭,下午去车站接姐夫哥回来。 江大够大,田阳聪觉得时间够用,自己开着车慢悠悠在校园里转,寻找赛弗的落脚点。 通常情况下,找到车就能找到人呗。 还觉得自己够浪漫,在科技楼前寻了个紧挨着赛弗的停车点,力求停放的姿势标准。 锁了车,前行几步,还扭头笑望两辆并排挨肩的爱车,真般配,真和谐…… 就是吧,吉普之星的屁股有点歪儿,不如赛弗停靠的讲究。田阳聪有冲动再返回车上重新启动停靠一下,然而下课铃声响了,科技楼登时喧嚣起来,她下意识往楼前的柱子后规避,下课的学生们三五成群热热闹闹往外走。 赛弗在原地,她不慌着去找人,慢慢儿等自己的男神…… 喧嚣告一段落,赛弗还在,男神的身影也终于出现。 田阳聪没有迎上去,反而无意识的把身子更往后退。 因为,男神的身侧,还有“女神”。 女神长得美,属于天生丽质难自弃的那种夺目的美,一袭红裙火焰一样热烈,白色高跟鞋急切的敲打在地面上,声音也甜美娇柔让人难以拒绝,她在说:“……音乐会的票好难抢到的……” 田阳聪听清了这一句话,也看清了“女神”紧紧牵着的男神的后衣襟动作,她的脑海里就开始了轰鸣…… 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终于……等来了。” 299 为自己活两年 终于等来了那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潇洒男神。 世界正在一寸一寸崩塌,玻璃心从最里层开始销融烫化。 准备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会心碎,会在乎,会难以呼吸…… 此刻田阳聪唯一的奢望,就是能更深的躲起来,再不跟颜家明打照面才好。 什么诘问什么站在正牌女朋友的角度大吵大闹,田阳聪做不出来,也没心去做。 可是她忘记了,吉普之星还在与赛弗并肩而立,根本没办法被忽视。 颜家明站到她面前时,“女神”已经离开了。 世界是喧嚣的,也是安静的。 “今天怎么来学校找我了?”男神还是那么英俊,唇边漾着笑容,谈吐洒脱,语气里带一点点惊奇。 确实,两个人有共同的事业,各开各车之后虽不同行但总会在晚间碰面,根本不需要严防死守到彼此学校里去炫感情。 田阳聪迅速收拾好丢卸的盔甲,做出才发现男神的模样,云淡风轻的答:“哦,正好从你学校门口经过,想……借用一下卫生间……” 那么糗的理由,真丢人!田阳聪煞白的脸复而转红,满心的懊恼再次一拥而上,她抬腿疾走,留下一句:“我还有事儿,走了!” “哎……我还有堂课,阳聪你能不能等我一会儿?咱们一起……” 吉普之星已经发动,田阳聪溃不成军,连车窗都没落下来更没依依惜别的意思。 她不愿意暴露自己内心的愤怒与忧伤,她想逃,逃离这所学校,逃离这个辛苦养成的俊美男神。 一边也笑自己矫情,上辈子无数次目睹男神身边莺莺燕燕朝夕更替,这辈子从九岁起就做足了思想准备,竟然还会溃不成军只想逃跑,连询问的勇气都没有。 问什么呢?都被“女神”拽着衣襟追随了,还被邀欣赏一票难求的音乐会,再看不明白听不清楚不是傻ac吗? 田阳聪把车开到了江边树荫下,打开车窗。 江面辽阔,行驶着的轮船宛如静止一般,偶尔响过的汽笛声遥远又切近。戴着遮阳帽轮竿垂钓的人有了收获,喜滋滋串起几条个儿大鲜活的江鱼炫耀着,横跨休闲区域到路对面的酒店出售,现打现的可观利润,令他的声音都飘着喜气。 喜悦,终归是他们的。 泪水爬满了脸颊,被江风吹干了,肌肤发痒…… 手机没电,她跟这世界失去了关联。 正好,可以冷静的想一想,何去何从。 这些年挣扎谋生,可以自给自足之后,又总是顾念着家人,不断调整自己的生活规划…… 田阳聪忽然觉出,自己其实疲累了,厌倦了…… 一个决定瞬间完成。 田阳聪返回学校找系主任申请表格,在食堂吃的午饭,午休时间完成了出国留学申请表格,有车代步出入方便,一应证件打印复印工作完毕。 临时决定,错过了可选择的其他国家,当天还能申请的就只有岛国,留学两年。 有钱有护照,可以任性,可以不跟任何人商量,就决定。 交上表格和一应手续,一颗心安定了。 马不停蹄去车站接牟姐夫,手机继续关着…… “幸亏当时跟着你们凑热闹买了那栋别墅!”牟姐夫坐上车就开始显摆,“阳聪你可能还不知道,县城那边的房价涨的很猛,我回去一宣传要出手别墅,好几个老板来问的,这才到手两年功夫吧?转手就能挣出十几万来。要不是我着急出手赶紧回来,再等等……还能多出点儿。” 田阳聪笑:“姐夫,我要是告诉你,房价还会涨,那栋别墅再等几年能多卖一百万你后悔不后悔?” 牟辉愣住,搓搓脸,一甩头,很潇洒:“后悔啥啊?你姐跟孩子们都安安稳稳的,比多挣一百万可强。” 之所以只让小姨子来接站,就是想肆无忌惮说说话,目前也只能跟田阳聪宣泄两句。 “反正这几年是不让你姐回去了。我在县城差点儿没气炸了肺!你妈……不是,我丈母娘竟然去时鲜楼门外面下跪了,还有你奶……田家村一群啥都不懂的老娘儿们……” 同情牟姐夫三十秒。 田来男犯病的时候,刘副主席曾经亲自插手做过李淑香的思想工作,也确实安稳过几天,后来牟辉不打招呼直接全家来江市,那夫妻两个自然无计可施。 没料想牟姐夫回县城的消息一传开,又闹腾上了。 牟辉恨得咬牙切齿,他一个做女婿的,当然跟老丈人丈母娘没多少感情,现在翻了脸,就只剩恨了。 “他们是奔着叫我丢人逼着我给牟康改姓田,我偏不!原先是看着你大姐的面儿我忍着,现在你大姐在江市,我怕啥?别墅卖了,时鲜楼签了三年的转让合同,我把战友的父亲也安置好了。临来时我跟李淑香说明白了,以后不认他们,每个月的生活费也不给了!爱咋作都随便他们!” 果然……霸气! 一走了之,一了百了。 三年后回不回去认不认亲再给不给生活费,另说吧! 牟姐夫道出了心中恶气简直不要太舒服:“我来之前也跟你二姐见面了,她说我做得好,不用担心给她留麻烦,她住在一中校园里面,又还是学生,谁也闹不出花儿来。” 田阳聪臆想了一下二姑娘说这番话的神态,咧咧嘴。 想到二姑娘,又联想到小四,田阳聪猛地一脚刹车,停在了路边。 凭着一腔孤勇申请了出国留学,要为自己活两年,可是还有个小四妹妹,之前许诺过一直带着她呢! “姐夫,我……” 第一个被告知出国消息的是牟姐夫,当然,肯大包大揽接过小四这个小包袱的人选,也是姐夫喽。 出国留学,自己还有语言不通初来乍到等问题要解决,不可能再带着个小孩子。 “出国?好事啊!你只管去,家里的人和事儿都交给我!” 牟姐夫原本就是义薄云天之人。 田阳聪感动:“姐夫,我出去两年,根本用不着在江市的房子,你的钱只用于创业就好,房子随便住,也能跟颜家明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300 惊天大秘密 牟辉无疑是支持田阳聪出国留学的决定的,他亲眼目睹着这几年田阳聪对于姊妹几个的全身心付出,赞同她走出去,为自己活两年。 “之前我还没这么多感触,觉得一家人守着个小地方安安宁宁的过日子就挺好。现在带着你姐她们来了江市,我才知道自己就是一只井底之蛙。走出去,眼界开阔了,心胸也会敞亮。去吧,什么都不用担心。” 对于小姨子的盛情,要把房子随便给他住,牟辉坦然接受:“那我就住着,跟家明对门儿什么都方便,也能多叫他过去吃顿饭。” 牟姐夫以为田阳聪的决定是小恋人一起做出的,大男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人家商量好了,自然一个走一个留的没问题。 他不知道自己是第一个知道这个震撼消息的…… 第二个知道的是田来男,感觉肯定跟丈夫不同。 “去那么远干啥?在江市上大学多好啊!我们都跟着来了,能照应到你……” 巴拉巴拉一大通感慨,还抹了两把泪儿,把九斤都给吓哭了。 牟辉抢过女儿回厨房,一手抱着一手炒菜,九斤的哭声戛然而止。 亲爹的怀抱最稳妥…… 其实这个月份大的孩子,成天给放床上躺着就行,九斤是一睁眼就要求抱的,每每睡下了你往床上放也能搁醒,被抱习惯了呗。 牟姐夫回家,给保姆放了假,打电话给颜家明招呼来吃晚饭的时候,颜家明要求顺道去替接牟康,这也是常有的事儿。 小四现在不稀罕跟着牟康一起回大姐家,她在幼儿园有好朋友,吃住玩都在一起,开心的连两千块的看管费都拒收了,完全丢下了牟康这个责任。 所以,回来的只有牟康,和先进来打个招呼还要回对门儿换个衣服的颜家明。 男神见到田阳聪很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欢欢喜喜的说:“给你打手机总说关机了,我纳闷儿坏了。” 田阳聪轻笑,不说什么。 牟康从厨房探出头来招呼:“家明,给你十分钟时间,咱就开饭!” 对门儿时间长了,都知道这小子讲究,喜欢进家先冲战斗澡换衣服…… “好嘞!”男神的尾音上扬,透着股子欢喜劲儿,完全不知道他即将被抛弃两年之久,抑或更多。 房门关上,田来男倒是替颜家明委屈:“阳聪,就你自己去?不带着家明?你俩不向来是约好在一个地方念书……” 田阳聪笑吟吟监督牟康洗手洗脸,不解释。 田来男自己嘟念着,很快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也对哈,你在江市的幼儿园辅导班得有人照管,我跟你姐夫可帮不上忙。” 奔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田来男觉得如此安排甚好,叫自家妹妹出国潇洒去,叫未来妹夫在家多辛苦些。 丈夫劝的对,从前妹妹为这个家付出太多了,整天惦记这个帮助那个,来江市上大学还带着小四,现在又来了他们一家…… “你只管去外面长本事,家里我跟你姐夫给看着,家明要是出啥幺蛾子,叫你大姐夫教训他!” 田大妮护犊子的劲儿头出来,就住对门儿,不愁看不住未来妹夫。 她在客厅沙发上嘟嘟囔囔自问自答,完全不介意没人应和。 牟康跟小姨汇报了几句在幼儿园学的什么,蹲着马步演示幼儿军体拳的动作,还神秘兮兮的小声告诉小姨自己的“惊天发现”:“小姨,肖老师肯定是从少林寺来的……” 纳尼?其实一直是装着温柔平和内心乱糟糟一片的田阳聪也瞪大了眼睛。 她招聘来的退伍军人还不了解吗?跟少林寺完全不搭边儿啊! 牟康的解释是:“真的!我看见来了个秃头师傅找肖老师,还说‘阿弥陀佛’,还叫肖老师‘师弟’!” 果然是……惊天大秘密! 田阳聪都顾不上心乱了,蹲下身子想给小外甥释疑解惑:“你们肖老师可不是秃头……” “我知道!”牟康骄傲的小孔雀似的,“少林寺也有不剃头的师傅,叫‘带发修行’“俗家弟子”,我以后就做能留头发的俗家弟子!” 好吧,小姨被你的天真打败了。 这也算一个进步,在幼儿园学习了这段日子之后,被不少老师小朋友的赞美自己的发型好看,牟康小朋友在继续渴望着去少林寺学功夫的同时,不再渴望剃秃头了…… 疑团很快被揭开,那位叫肖大梁保安为“师弟”的秃头师傅,其实是因为天热才保持的新发型,叫“师弟”是曾在一个班学习,叫“阿弥陀佛”是他在感慨终于跟老同学见面了。 牟康小朋友依旧保持了对肖老师的充分敬意,不管多少人告诉他事实。牟辉决定让儿子继续相信这个“大秘密”,举办了家宴,邀请肖老师参加,叫牟康磕头拜师。 终于不用提心吊胆害怕这个傻儿子自己偷跑去少林寺了…… 小朋友的问题就是这么容易解决,大朋友的,却是九曲回肠一波三折。 当天晚上的家宴,颜家明就解释了两句在江大相见时的场景来龙去脉,完全不以为意的模样。 “我进了学生会,明年还打算参加学生会主席的竞选,自然少不了跟成员之间的联系活动……” 田阳聪以微笑贯穿始终。她有自己的骄傲,问不出“那为什么还让人拽你的衣襟”那样浅薄的话。 她也有自己的反击手段,比如……出国留学。 田来男自然会接着絮叨这件大事儿:“岛国什么时候开学?姐得给你多准备些吃的用的……” “什么岛国?什么开学?”男神直接从餐桌上站了起来。 根本瞒不住,也没想隐瞒不是? 牟姐夫也把筷子放下了,疑惑的眼神在一对小恋人之间徘徊,这是闹矛盾了? 九斤还在父亲怀里,趁着没人注意的空档,把小手塞进嘴里细细的吮吸…… 田阳聪终于发声,很冷静:“我申请了去岛国留学,手续全办完了。如果你有时间我就把江市的一摊子全托付你,如果你没有时间我会提前安排别人。” 301 低到尘埃里 申请成功的话,能赶上岛国秋季开学,两个多月的准备时间,另找别人代管幼儿园辅导班也来得及。 颜家明是真的懵圈了,玩真的啊?为什么啊? “是不是……咱们之间有什么误会?”男神只能这么想这么问。 田阳聪又露出云淡风轻的笑容来,转换话题:“先吃饭,牟康还没吃饱呢。” 她自己也没吃饱,不停的在吃,还觉得肚子里空落落的,空的心慌。 做姐姐姐夫的也终于看出不对劲儿了,田来男再不敢多说话,跟着照应颜家明:“对哈,吃饭吃饭,你姐夫做的狮子头味儿最正……” 刚刚遭遇感情危机的十八周岁小伙子,哪有这么深的城府,还做得到正常吃饭? 喉头都哽了,眼圈儿也红了,强忍着没掉下眼泪来,讷讷说出一句挣扎的话来:“我也去……” 餐桌骤然安静,牟辉两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都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只知道自家妹妹不正常,原来不这么笑,也不这么冷淡,她说:“我们之间的关系需要冷静两年,所以,麻烦你距离我远些。天高水长,我们各凭心意就好。” 餐桌上的气氛降至冰点,连活泼好动的牟康都钻到了母亲怀里去,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小姨,眼神里有一丝丝恐惧。 这样轻笑着甩冷刀子的小姨,好可怕。 田阳聪率先放了筷子,站起来,又笑:“姐,姐夫,我先回幼儿园,等申请批下来我再通知你们。” 恋人吵架,确实不适宜在亲戚家,即便亲戚住的是自家的房子。 颜家明也站起来,忍着泪花儿对牟辉的方向点头,一言不发跟在田阳聪身后。 总要吵一场的吧? 牟辉抱着九斤只站了站,田来男追出来嘱咐:“俩人有啥事好好说开,别拧着……” 此刻万分后悔自己怎么就随口把妹妹出国的消息捅出来了,最起码要等吃饱饭以后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姐你回去吧。” 田阳聪直通通出了单元门上车,启动,扬长而去。 颜家明一跺脚,返回对门取车钥匙也上了赛弗冲出去。 田来男:“到底是咋的啦啊?难不成闹分手?” 别说她不清楚内幕,当事人还有个是懵懂的呢。 牟辉抱着九斤站到了老婆身后,一脸兴味儿的说:“你别瞎担心,他俩可是从小玩到大的感情,哪儿就这么容易分手?再说了,就他俩之间那些算不清楚的账,想分也分不了!” 确实,是一笔糊涂账。 牟姐夫是站在商人的角度分析的,在餐桌上田阳聪还打算把事业通盘交给颜家明打理呢,这证明俩人还会继续分不清算不明糊涂账。 只要财产分割不清楚,感情就断不了。 至于小恋人之间闹点小矛盾,正常,说不定还可以当成小情趣促进感情呢。 牟姐夫分析的很理性,只可惜,田阳聪的主意拿定了,再不可能更改。 吉普之星与赛弗一前一后停靠在江边,刚下过一场小雨,晚风清凉,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在朦胧的路灯下泛着晶莹的水光。 江心依旧有船只航行,桅杆上的灯光若隐若现,远远地有喧嚣声起,又消无。 世界是安静的,人也没理由烦躁。 一个驾驶座,一个副驾驶座,两扇大开的车窗。 “你到底为什么不高兴?我做错了什么吗?你总得说清楚。” 吉普之星上的英俊少年在追问。 死也得死个明白。 “我没有不高兴。”田阳聪也想好好说话,有什么大不了的?她现在有钱傍身,任何时候都可以顺从心意离开或回来,她不是离开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反面教材。 “我没有不高兴,你也没有做错什么,一切都很正常。我只是对于我们之间的感情产生了疑惑,我想看一看,如果远距离分开两年,感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田阳聪调整了座椅,双手垫在后脑勺儿下,身子后仰,舒舒服服的翘起两条腿,叠放在方向盘上。 很轻松,从未有过的轻松。 不需要再忌讳自己的形象完美不完美,配不配得上男神。 不需要再每日里杞人忧天等待男神暴露出花花本色。 多么好。 “你是不是还在意在学校里我跟别的女生来往?你知道的,现在又不是封建时代,男女同学之间,学生会成员之间平时聚个餐唱个歌跳个舞看个电影什么的很正常……” 颜家明据理力争,真的很正常。 田阳聪把脸侧向窗外,晚风轻拂面颊,长发一绺被吹至鼻尖儿,微痒。 她的声音淡淡的,没有多大起伏:“是啊,我知道。在国内男女同学一起聚餐唱歌很正常,有的国家陌生人还可以互吻做正常社交礼仪呢,都说明不了什么。” “那你还生气?” “我不是生你的气。”田阳聪又笑了,自嘲的笑,“我是生自己的气呢。这几年努力生活,自以为坚强独立还沾沾自喜。今天忽然明白了,其实,我从来没有独立过。我对你的要求太高,恰恰说明我始终在患得患失。我表现的越优秀,恰恰说明我始终在自卑的泥潭里拔不出身来。” “所以,我需要把自己放逐到遥远的地方,去寻求真正的独立,精神上的独立。” 那样,你,就不会再伤害到我了。 两颗泪珠,缓缓滚落发际,无声无息。 挣扎两辈子,求得无非是光鲜亮丽的活着,不卑微不自贱。 现在,唯一能令田阳聪看到自己卑微的一面的,只有颜家明。 张爱玲描述的感情:爱一个人,可以变的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的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恰恰,是田阳聪最不愿意成为的样子。 “所以,不要争吵,不要互相指责,不必暴露出彼此丑陋的一面。” 田阳聪说完这几句话,再不肯出声。 颜家明静默良久,留下一句:“都依着你。你早回去,我去辅导班……” 车门打开,又关上。 世界再次安静,江风依旧清凉。 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302 说实话会被群殴 接下来又是各自忙碌,上学的人要应对期末考试,牟姐夫要找合适的店面做老本行,开饭店。 田阳聪等到留学申请批下来,才打电话告诉了刘副主席,她知道最不会给她阻力的就是后妈了。 刘副主席是个有文化有眼界的,对阳聪的留学计划举双手赞成,告诉她什么都别担心,勇敢往前闯,趁年轻…… 年轻人的爱情,在上了年纪的人心里,没那么重要。 发展自己最重要。 “你只管飞,飞的越高越远越好。县城这边一切有我,万一需要的话我提前申请退休帮你照看幼儿园去。” 这就是坚强的后盾。 田阳聪骤然心酸,无法自控的抓着手机“呜呜”哭了好几分钟。 刘副主席慌了神,手机里不断传出她的问询与安慰,各种猜测。 “没有……不是……我一切都好,姐姐姐夫小四牟康家明我们都好。我就是想你了,假期里还要学习日语,暂时回不了县城……” 难得田阳聪感情外露到这个地步,刘副主席的声音也哽咽了:“别哭,你没空,妈去看你,妈请假去,妈也想你……” 哎,处着处着就跟亲母女差不太多了。 既然后妈要来江市,田阳聪索性更不计划回县城的事儿,李青峰通盘管理几所产业挺安稳的,她也没有再额外惦记的人。 二姐田来弟不需要她们惦记,参加高考跟填报志愿统统不用她们陪同或给意见,跟买房时一样,都要自己独立完成。 电话里,二姑娘声音镇定:“你们回来反而影响我的心情,我很好,这几天考试谁也别给我打电话。等来了大学通知书我再联系你们,卖房顺利的话我有时间会先去江市见见你们,路费你们负责报销,我的钱要留着去魔都消费。” 全安排好了,谁也别瞎哔哔。 高考那几天,田来男在家里魂不守舍,曾经用九斤的尿布给九斤擦嘴……两次。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田来弟的手机才能被打通,二姑娘干脆利索只说了几句话:“考的就那样,没超常发挥,也没考砸。” 最近是真的都挺让省心的。 田来男一直没犯病,牟康也一直没惹事儿,冒牌少林寺师傅肖大梁很有师傅的样子,每天都要额外关照,加班训练小徒弟半个小时,有时候牟康会赖皮跟着肖师傅回家住一宿,师徒感情非常亲密。 老婆孩子都省心,家里又有保姆白天帮着搭把手,牟辉很快接盘了一处店面,交了三年的租金,开始重新装修。 高考分数还没出来,刘副主席到了江市。 闫亭章陪着老婆来的,还是自驾游的形式,夫妻两个轮替着开车,疲累了就在经过的城市里住下,顺便浏览一下异地风景,品尝一下风味美食。 足足花了五天时间才到达目的地。 接风宴自然全体出席,包括已经被冷处理了的颜家明。 这两人与众不同,从没说过“分手”两个字,也不像是分手的样子,跟从前一样忙着共同的事业,见了面照常说话,有问题一起讨论解决。 最主要是谁都不承认两人之间的感情有变化,谁盯着问也说“挺好的呀”…… 所以,后妈的接风洗尘宴,未来后女婿肯定得列席。 刘副主席举着酒杯很有爱心的问:“家明怎么不跟阳聪一块儿留学去?你俩在一起彼此有照应,我们更放心。” 颜家明很诚恳的回答:“江市也得有人留守,现在有三处辅导班都满员了,我正打算继续扩张两处。” 闫亭章连连点头,他有经验:“你俩这事业确实不能丢,出国留学花钱海了去了,而且有不少走出去再不愿意回国了,经济基础不丰厚可得受苦。留学生在外讨生活不容易。” 气氛一下子就凝滞了。 小四最先哭唧唧的抗议:“三姐你骗人!你不是说等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回来吗?” 田来男更是捂着胸口大喘气,吓得牟辉赶紧帮她捋顺,唯恐继精神问题之后再出现心脏疾病。 田阳聪连连摆手摇头:“我肯定回来的,你们放心。” 颜家明的眼神幽幽,小鹿斑比…… 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之前多少年两人感情如胶似漆,翻脸只在一瞬。 女人的心思男人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闫亭章被老婆拧了两下后腰,龇牙咧嘴不敢再多显摆留学经验。他家儿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出国后心就野了,毕了业不愿意回来,宁可一切从零开始独自奋斗,家里只能帮点儿小钱儿。 普通家庭连小钱儿都帮不上吧?留学几年就能把父母吃穷喝穷卖房拆屋了…… 把颜家明留在国内守家业开拓家业,刘副主席内心赞同,面上还有点儿羞惭,跟未来女婿喝了三杯酒,感谢他高风亮节,鼓励他继续保持…… 牟辉借着酒劲儿也跟颜家明碰杯,他嘱咐的更漏骨:“兄弟你这两年可得守住啊!哥看着你……” 可怜的娃儿,亲爹妈都在京城,孤立无援。 田阳聪的眼皮跳了几下,张张口,又咽下了话。 难道要解释一下两年离别其实是彼此自由的?各凭心意嘛。 估计说实话会被群殴。 两个人的座位挨着,公认的恋人嘛。喝了酒的男神满面桃红呼吸也紊乱了,竟然在桌子下面去碰田阳聪的脚,一下,两下。 然后,一声低呼出口,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颜家明鼻子尖儿又沁满了汗珠儿,解释:“我右脚踩到左脚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田阳聪笑微微的问。 牟康跳起来显摆自己:“我还是小朋友呢,就不踩脚。” 一脸的“快表扬我”。 田阳聪的笑容放大,打击小外甥:“踩不到不算本事,自己踩自己踩疼了才是真功夫。” “真哒?”小朋友不相信,一定要试试。 于是,满屋哄堂大笑,牟康努力踩自己的结果是……摔倒在地。 这功夫很难练的,得少林寺的真师傅们才练的成。 303 忽如其来的爱 刘副主席跟闫亭章在江市呆了两天就离开了,还得回去上班,又是自驾游,路程耗时间。 但是,极大地满足了田阳聪的思念之情思乡之情,她出国之前不计划再回县城了,有李青峰在,有后妈在,网络上手机上又都可以随时联系遥控指挥,她放心。 江市有颜家明留守,更不需要她惦记。 大姐田来男跟姐夫牟辉都没那么多拐弯儿心眼儿,更没看出来这俩人之间出现了大问题。 八月底二姑娘过来江市,第一个直抒胸臆直指恋爱中经济分割的核心问题。 二姑娘如愿以偿接到了魔都理工大学的通知书,她已经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就这么大能力了,填报志愿很理性,首选城市次考虑学校跟专业…… 就是这么现实理性的二姑娘,在没发现妹妹跟未来妹夫之间出现感情问题的时候,就建议首先把幼儿园辅导班账目撕捋清楚。 “混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儿?丁是丁卯是卯,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做了夫妻也得分出婚前财产不是?何况目前就是谈个恋爱,什么法律保障都没有。听我的,走之前签好协议,颜家明就当是给你打工,把薪水定高些就是了,产业收入都得是属于你的。” “巴拉巴拉”,二姑娘头脑清晰分析到位,在俩妹妹面前总觉脑子里少根筋的大姐田来男都觉着很有道理。 “对啊,虽说这么显得不仗义,可你一走两年,没准儿家明就又有新的喜欢的人……” 都是自家亲姊妹,自然跟田阳聪更亲近,跟颜家明略远点儿。 田阳聪很领情,一胳膊一个姐姐的勾肩搭背,不计较江市的高温,狠狠地亲密了一下下,才解释:“我懂你们的意思,不过,跟家明真的不需要锱铢必较。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家明积攒了零花钱压岁钱统统寄给我,我走的每一步里都有他倾囊相助。所以,即便等我回来的时候,他又有了新的女朋友,还把这一摊子全整到自己名下了,我也没意见。” 跟颜家明之间的问题,从来不是经济问题。 有时候自己也觉不出有问题,还是那样合作,抬头不见低头见,互相关心…… 唯一不同的,就是没有亲密动作了,不再寻觅单独相处的空间了。 二姑娘抿着嘴唇沉思半晌儿,摇摇头又点点头:“好吧,随便你。反正我是不会……” 她是绝不会这样捧着一颗完整的心做无私奉献的,田来弟天生就是个奸商,说话做事必须计较回报,不能吃一丁点儿亏。 “嗯……我看家明这孩子实心眼的很,分开两年……感情变不了!”田来男宛如墙头草,风向哪边吹就向哪边倒。 姊妹们年龄越大,性格差异就越明显。 小四跟二姑娘模样最仿佛,性情上还不好判断。她曾经也很喜欢攒钱,可是前段时间又毫不犹豫放弃了管理牟康多挣两千块,眉头都没皱一下,说明还是很淡薄金钱的。 目前小四跟三个姐姐都不同的地方是,喜欢当官,喜欢管理小朋友,管理的人数越多越好。 起初只是管住宿的小朋友吃饭睡觉,现在主动要求的,不同意就打滚儿闹腾的,是带全园的小朋友们做操,练军体拳。 最近又多学了一项技能,六一儿童节幼儿园搞庆典活动时叫她客串了一下主持人,于是不得了了,有空儿就从电脑上搜电视上看大牌主持人的言行举止,说主持人最好看最威风…… 她比三个姐姐的发展空间都大,潜力无穷。 二姑娘说:“再厉害……肯定也赶不上我最有魄力!” 确实,她自己高考自己填志愿收录取通知书自己买房子卖房子包括卖掉了所有家具零碎,连被褥都没留一床,就剩下两身替换衣裳。 这魄力,确实没谁了。 田来男老老实实闷在家里给妹妹做新被褥,牟姐夫会亲自送二姑娘去魔都报到,叫二姑娘也不魄力一回。 “好吧好吧,你们不嫌烦就多准备点东西,反正姐夫非要去送。”二姑娘嘴角儿笑意外溢,还得沾便宜卖乖。 “现在来不及送阳聪了。等得了空儿,咱一家子都办个护照,去岛国看阳聪去。” 牟姐夫很遗憾不能亲自出国相送,他自己孤儿一个亲人太少,只能跟老婆这边的妹妹们亲。 不叫管都不行!可犟了。 田阳聪是跟着老师同学一块儿走,还真的不需要亲人送到目的地。 就此别过,从此山高水长,各凭心意。 吃起身饺子的时候,是在幼儿园的楼顶,江市的全体亲人全体员工都到场,推杯换盏情意绵绵,颜家明没有机会细述衷肠。 打电话都成了奢侈的事儿,最近早被丢弃的手机短信功能又派上用场了,想说的,都在短信里;能解释的,也在短信里。 “以后,我不会再让别的女性挨到衣服……” 症结找出来了,也道歉了保证了,可是,回不去了啊! 覆水难收。 这么冷静理智的田三姑娘,不可能因为原谅了你就更改出国留学的决定,自己选择的路,哭着也要走完嘛。 何况,“原谅”那两个字,始终没有出口过。 他们还都正年轻,未来实在说不准,没办法保证什么。 别说颜家明男神级别招蜂引蝶了,自认为长相朴素的田阳聪,不也收到了来自县城的粉色信件?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追随者——李丹阳,小霸王,考上了省城一所财经学校,自认为终于可以勇敢的发出“爱”的信号了。 “我不管你身边有谁做男朋友,多么优秀,我要告诉你我爱你,爱了好多年,爱的卑微沉默……” “可是,正是因为爱你,想要赶上你,我才这么努力,才能始终不放弃。我要感谢你……” “阳聪,终其一生,可能我都追不上你的脚步,不能跟你并肩。可是理想总是要有的,没准儿有一天就实现了呢!你能不能记住我爱你这件事儿,记得我这个人……” 304 当时只道是寻常 好的爱情,可以让怀揣着爱的一方更优秀。 即便,得不到相同能量的回应。 田阳聪沉思良久,也手执钢笔坐在桌前对着白纸几欲落笔,最终还是没有回复。 小霸王李丹阳从来没有走进过她的心里,所以不可能回应他的柔情蜜意。而直白的拒绝,她又觉得没有意义,只是更深的伤害对方罢了。 不回复,李丹阳自然明白。 爱情这东西,从来是最难保鲜的娇贵物质,你完全不用担心会有人追逐你一生一世热情不改,那是童话里才会描写的虚幻世界。 田阳聪率先离开,二姑娘的开学季晚些。 其实飞机来回挺快的,用不着哭哭啼啼生离死别一样。 一起留学的几个同学里,只有田阳聪的亲友送行队伍表现最淡定,不淡定的、不适宜大喜大怒的田来男没被允许同来。 二姑娘给妹妹送行,嘴里说的是自己的心思:“我也会去留学的……” 牟辉:“我们去岛国看你。” 颜家明:“落地就联系我。” 田阳聪:“缺钱的时候肯定联系你……” 她是第一个不回头进入候机大厅的学生。 哭哭啼啼的都是有亲生父母的人,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要掉到更远的地方去了,心疼,不受控制。 能连眼珠子都不红一下,且坐在候机厅的那会儿功夫还给耳朵上插上耳机学习岛语的,只有爹不疼娘不爱的田阳聪。 飞机升空,她老练的做着咀嚼的动作来应对耳膜的痛感,没有下意识的往外看,她不需要追忆。 需要追忆的是颜家明,痴痴的盯着起飞的白色大鸟一直到看不见尾烟,他终于彻底感受到了,身体的一部分,灵魂的一部分,被生生抽离,带走,远去。 打小的感情,坚固的让人误会根本不可能分开。 颜家明缓缓蹲下了身子,一手抚上了胸口,那里隐隐生疼,疼的他双腿无力,支撑不起躯体似的。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两个人刚刚明确心意的时候,颜家明曾经像一个诗人,觉得倾尽心头血都形容不了女朋友之美好的万分之一。 渴盼了多少年,要在一起,一起读书一起生活。 真正在一起了,那些诗一样的美好意象就褪去了梦幻色彩,变成灰蒙蒙烟火气的现实。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唯有失去,唯有离开,身在庐山之中的恋人,才能真正看得清庐山真面目。 那些曾经以为是寻常的点点滴滴…… 离开,是结束,也是新的开始。 颜家明沉默了一段时间,放弃了原本计划中的对学生会主席职位的竞争,也退出了所在的学生会文艺部。 田阳聪的离开,让他明白了,自己所做的各种努力,原来都是想要向她证明自己的能力,想要让她看到他光芒万丈睥睨世界。 她不在眼前,那些虚无的名利就失去了追逐的意义。 这也是田阳聪离开的初衷吧?彼此都冷静一下,看清楚彼此的内心,到底想要什么,只听从自己的声音。 颜家明把更多的热情投入到两个人共同的事业之中,在保证了田阳聪岛国的生活费丰裕的同时,江市这边的辅导学校继续扩张,且抓住了旧城区改造的机遇,买下了属于“小神童”独立使用的三千平米园区,位于十字路口黄金角,楼前空地面积宽阔,不再犯愁孩子们的活动场地逼仄问题了。 “阳聪,你在岛国的两年,我没回过京城,现在总算是实现了理想,为你打造出一个宽敞明亮唯美可爱的公主城堡式幼儿园,我相信你会热爱它,这是我送给你的归来礼物,等你回家。” 两个人像有某种约定似的,手机网络联系统统不提感情问题,只说学业,说事业,一直到05年的夏季,田阳聪的归期。 可是,当时同行的几个留学生都回归校园了,北方的树叶黄了,田阳聪还没回来。 她这两年不需要为生活费奔波辛苦,一心在学校学习,还得了跟导师做课题的机会,因为尚未结题,所以行程耽搁。 大四了,实习期,颜家明直接申请的就在自家幼儿园完成实习任务,因为“小神童”幼儿园同时要做辅导学校的办园习惯,颜家明亲自设计各个活动区,室外还有篮球羽毛球运动场地小朋友与大学生咸宜。 多余的精力用于体育运动,颜家明的个头儿又高了一丢丢,模样也更英俊潇洒,在江大成为首屈一指的“校草”“男神”。 每每白色赛弗车在校园大道掠过,无数学妹眨着星星眼视线追逐依依不舍…… 无奈男神气质高冷,再不肯与任何莺莺燕燕肢体接触或者言语亲密,想讨要男神的手机号码没有门路,塞在赛弗车镜里侧或者车玻璃缝隙的小情诗会被无情的丢进最近的垃圾篓…… 名草有主,美女勿近。 哎!让男人守着也不容易。 田阳聪是在江市飘起的第一场雪时回来的,雪花很小,形不成规模,落到地面就迅速融化。 被允许接机的颜家明欢喜雀跃,把赛弗开出了奔驰的感觉,藏青色毛呢大衣,黑白小方格短围巾,头发上打了摩斯,鼻梁上加副墨镜,尽管天空还是阴沉沉的…… 高冷酷帅嘛。 无数次的垫脚眺望,终于看到了最想看到的人。 一个“帅”字贯穿一生的人都不被稀罕了,原本平平常常今日突如其来的高贵典雅,足够亮瞎男神的双眼。 爱人高了,或者只是鞋跟高了。 白色长筒靴紧裹过膝,白色毛呢大衣束腰,黑发一绺垂落胸前,微卷,一顶白色毛呢贝雷帽,微斜。 肤白细腻,明眸皓齿红唇,推着行李车缓缓而来…… 喧嚣的人群是她的背景,广阔的天地间只有这一抹白色存在。 颜家明脑海中忽然跳出四个字——“脱胎换骨”。 305 脱胎换骨 出国在外两年,没有蜕变的,大概也就是内心对于男神的眷恋和对于婚姻的不注重吧。 好久不见,见面之后第一句话问的是:“你的心中住进新人了吗?” 当初说好的,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各凭心意。彼此不做对方的束缚,都是自由人。 “当然没有别人,我心里只有你。”激动的男神还有点点委屈,急于表白自己,洗白自己。 “那就好。”只有这淡淡的三个字,田阳聪笑靥如花。 一对俊男靓女,肩并肩缓缓而行。行李车已经转移到了男神手里。 这次节奏互换,换成了男神处处主动。 “难道……要是我在这两年期间,有了别人,你就彻底抛弃我吗?” 男神还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哦,也可能不会。”阳聪斜睨着眼睛看他,笑意盈盈,自信满满。 “我觉得在你的人生长途之中,能得一两年的喘息时间,去尽情寻花问柳,摸清楚自己的心意,尽够了。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两年时间到了,还回不了头,那本姑娘就得不遗余力拉你一把了。” “嗯嗯,那你拉我一把吧。”男神打蛇随棍儿上。空出来一只手,揽到了他的女神的肩上。 没错,两年的分别之后,田阳聪已经幻化成了他心目中的女神,高不可攀,高山仰止。 都说距离可以产生美,在他俩的身上,也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我觉得我们可以总结一下经验教训,日后,大凡出现了不可调节的矛盾,便采用这种冷处理方式,分开几年好了。” 田阳聪还是那样很欠揍的云淡风轻,只有男神着了急。 “不要啊!分开两年时间太长了,我不同意!以后我要是再犯错误,你罚我写检查做家务,接送你,跪搓板或者打我几下都没问题,就是不要再分开这么久了。” 一别两年,足以让一个人看清楚自己的内心,也足以真正懂得分离的含义和苦楚。 两年多的时间,刘副主席和闫廷章夫妇两个,牟辉带着老婆孩子,都去岛国看望过田阳聪,唯有颜家明没去过。 田阳聪说到做到两年不见,不但自己没有回来过,也拒绝颜家明去探访。 这份决绝,令颜家明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从而得以更深刻的剖析自己灵魂的黑暗面。 这一次教训,大概足以追忆一生吧? 在亲人们眼中,这对小恋人相处的方式很难理解,但是,竟然真的没有一个能够确认,他们曾经很危险的将要分手过。 从来不知道分手过,那就很容易接受回来之后感情愈发的炽烈。 田阳聪去办理回校的各种手续,呈报自己在岛国的研究课题始末,颜家明亦步亦趋,不肯距离自己的女神超越10步之遥。 已经在江市把时鲜楼的名声打开,赚的盆满钵满的牟姐夫,挺着隆起得相当有规模的将军肚,嘲笑颜家明。 “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天天整的想把自己拴在女朋友的裤腰带上,这点儿出息……” “我乐意!你要是看不惯啊,把我大姐给送到国外去待两年,看你会想念成什么模样?” 自觉地位已定感情基础扎实的颜家明,都开始对姐夫哥反唇相讥了。 这一次,站在他这边,跟丈夫对抗的,是田来男。 “九斤可以上幼儿园了,我也正琢磨着,要出门学点儿新本领,重新把我的理发手艺捡起来。” 九斤的大名叫牟柯,很美丽动人的名字,但是大家习惯了叫她的小名,九斤,更顺口,接地气。 小女儿上个幼儿园小班,大儿子上个大班。田来男这个家庭主妇就彻底清闲了呢。 之前两个强势的妹妹们都不在身边,她也没这么大的压力,现在田阳聪回来,她就不想再等妹妹来唠叨她,自己主动寻找个新生活模式好了。 这两年除了去岛国看了一趟田阳聪,开阔了一下眼界之外,还去过魔都两次。看望同样脱胎换骨,更知性,更高雅,简直美艳不可方物的二姑娘之后,做大姐的肯定会心有戚戚焉。 其实她也没大多少岁,不老,也有手艺,怎么会甘于一直做家庭主妇,围着锅碗瓢盆转呢?何况锅碗瓢盆也不是她的特长和爱好。 牟辉是个宠爱老婆的人。自己主业开饭店,当然不希望老婆再进厨房,所以田来男在家里也就是帮着保姆看看孩子,或者说,是看着保姆。 大男子主义占了上风的将军肚儿牟姐夫,自然还是否定老婆这个方案。 “你身子不好,就在家多养着呗,我能养得起你们。” 田阳聪皱着鼻子,对姐夫抛白眼儿。 好在,田来男自己也是有主意的。 “就这么说定了!过了年,就让九斤跟着牟康一块去幼儿园试试。你不想叫我出国,我也用不着出去那么远,就去魔都报名一所培训学校,熟悉熟悉手艺吧。” 田阳聪已经好久没有对大姐竖大拇指了,还是一竖两个,左右摇晃,满眼的赞同。 田来男如今穿衣打扮也很讲究,不把自己拾掇得利利索索是不敢出门的,尽管她目前还没有个什么正式的工作。 除了因为这两个妹妹带给她的思想冲击,再有就是因为每天要接送牟康。她已经懂得,以一个邋遢不修边幅的母亲的形象出现在幼儿园门口,是一件令孩子多么尴尬的事情。 一年前,牟康偶尔说了一句:“妈妈,幼儿园小朋友们评比了一下,说你是所有的妈妈里最胖的一个。” …… 半年前,小神童幼儿园举办亲子活动,邀请家长参加。其中一个运动项目是家长跟孩子各一条腿绑在一起,三足行。牟康就很苦恼的放弃了母亲,只邀请牟辉,要求他无论再忙也要参加。 “我妈不行!我妈太胖了!身子沉,肯定走不动,不机灵,得不了第一。” 306 先不谈这个 孩子只是无心的话,却打击得田来男在家哭了好几宿儿。然后又n次开始咬着牙少吃,多动,减肥。 目前,不足1米6个头的田来男,体重比最盛的时期170斤,已经减掉了20斤,然而,依然还达不到一个漂亮完美母亲的身材标准。 她迫切需要有一个可以正常工作的营生,做下来,肯定就不会这么痴肥了。 田阳聪的回归,促进了憨大姐继续开创事业的决心。 果然,这么一表态,妹妹的心情更好了,脸上笑容洋溢。 对自己的要求,田阳聪跟颜家明一样,不打算参加学校安排的实习活动,男神给自己打造了一块可以施展新技能的天地,不及时做些什么,可惜了。 “我这两年除了在岛国周游几圈,还把周边几个国家浏览了一下,尤其关注他们的教育模式。”田阳聪捏着高脚杯轻晃,整理着自己的思路,“我的理想是办几所理念先进设施完备寓教于乐的全日制学校。” “办全日制学校,你现在做的不就是幼儿园辅导学校吗?” 第一个提出疑问的是田来男。作为大姐,她其实一直是田阳聪的拥簇者。有些时候,对丈夫牟辉的决策,她都不是很信服,只信服二妹妹。 “办辅导班是利用学生的业余时间,不能从根本上施展我的抱负,实现我的教育理想。” 田阳聪解释着,视线投向了一直沉默着的颜家明。 “我支持!这几年一直在办辅导班,办幼儿园,其实也有些觉得无趣。都做熟了,没有什么挑战性。” 只要颜家明赞同要实现这个理想,一切都不是问题,牟姐夫向来只是尽力提供帮助罢了。 “当然了,这就好比是从杂牌兵转变为正规军,一切都得从头开始,我们不慌,慢慢儿来。”田阳聪的视线扫过了对面三个成年人,她这次有新的策略要商量一下。 “办学校的投入很大,所以,当前第一要务是多挣些钱。今年到明年应该是最好的时期,我建议,大家手里的余钱,都可以尝试投入一下。” 田阳聪在岛国期间,其实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模范学生个例。由颜家明负责源源不断提供的生活费,也大部分被她用来尝试做投资了,有赔有赚,有短线有长期投入,其中她一直在关注着国内股市的动向,也隔空做了一部分新投入,加上之前留下的原始股,发展前景很可期。 她这次商议属于有备而来,不光光凭借自己前世的记忆做豪赌,还具备了充足的理论基础,有足够强大的理由来说服她的亲人们。 提前做好的功课,现在信口拈来,滔滔不绝。 牟辉又在走神儿,想到是不是以后也要计划送一双儿女出国留学,感觉小姨子这次回归脱胎换骨的厉害,一举手一投足,颇有指点江山的气势。 “反正我是没有听明白,就觉得你说得都有道理,我自己的私房钱,都拿给你买股票好了,赔了赚了都随你,姐现在用不着动钱。”田来男是真的听不明白,终究是受教育程度有限。但是,她对妹妹的信任是无限的。 再加上之前几次股市大涨田阳聪都没失手过,田来男当初买下“千百度”店铺的资金就是从股市所得,信任度确实很高。 挺着将军肚儿的牟姐夫沉吟一下,才跟着点头:“时鲜楼的收益才算平稳,我差不多还能拿出二十几万来给你做投资。” “那就很好了,谢谢姐姐姐夫信任。”田阳聪站起来深鞠一躬,“最多两年时间,我一定让你们看到最大的收益。” 进股市精心经营,同时周转资金选地皮办手续盖学校,两年的时间差不多初见规模了。 姐姐姐夫支持,再收拢一下自己名下产业的资金,必要的时候申请贷款,完全可以进展的有条不紊。 颜家明有些羞愧,江市铺排的摊子够大,收入很可观,但都被他用于新建“小神童”幼儿园了,账面上能取用的资金不多。 “对不起啊,没提前征求你的意见,不知道你的发展思路,我就做主扩张了。” “傻子!”田阳聪伸手捏了男神腰间软肉一记,娇嗔道,“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要知道我想兴办全日制的民办学校,打得主意就是先从咱们的幼儿园内部招生,你做的很好!” 你高兴就好。 颜家明笑的光波流转,争取主动抓住了女朋友作乱的那只手,再不肯放开。 傻笑级别……辣眼睛。 田来男又开始操心了,抛下办学校买股票的事儿,转而提起:“你俩过了年就要毕业了,也该商量商量订婚结婚的事儿。总这么在一起耗着……多耽误下一代啊!” “噗——”田阳聪喷笑,太敬佩大姐这脑回路了,从毕业到耽误生孩子,她是如何做到跨度这般大的? 憨大姐自有生活经验和教训可传授:“你们别笑,我说正经的。这要是还在田家村,像阳聪这个年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说不定你俩耗着耗着,又耽误几年,人家的孩子也要结婚生孩子了,这不就是耽误了一辈儿人吗?” 理由很强大,举例……很适合。 没有亲爹亲娘行使逼婚权力,做大姐的来义务宣传一下督促一下,虽说俩人年龄还不算大,但是先公开定个婚啥的,也让亲人们更放心不是? 这种话题,田阳聪不感兴趣,可是颜家明喜欢听啊,立刻接口:“对对对,都听大姐的。我爸我妈也早就说过要给我们先订婚,聘礼都准备好了。” 田来男的眼睛立刻放大,瞳孔里满是兴奋与得意,她这个田家大姑娘终于像个老大的样子了,下面有妹夫肯听令…… “咚咚咚,”敲桌板,田阳聪打断了大姐与自己男朋友之间那种肆意流淌的惺惺相惜之情,严肃着脸宣布,“订婚结婚还得再等两年,学校办不起来不提这个。” 307 应该浪漫一些 颜家明想要负隅顽抗一下下:“阳聪咱们听大姐的……” 田阳聪眉毛挑起来,斜睨着眼神淡淡问:“颜先生,你要先成家再立业,还是先立业再成家?” 很明显嘛,你要是敢选第一项,这就是一道送命题。 颜家明的俊脸瑟缩了一下,小鹿斑比的眼神收回来,讷讷回复标准答案:“自然……是先立业再成家。” 得分!过关! 送女朋友回幼儿园休息之后,颜家明在自家门口再遇到专门等他的对门儿邻居——田大姐。 “家明,姐想明白了,你们小年轻都喜欢浪漫,阳聪刚才不同意订婚肯定是嫌弃咱们设计的场合不对头,姐看电影电视上都这么演的,得特别浪漫点蜡烛唱歌送花……” “大姐,我觉得,阳聪不是因为想要浪漫拒绝订婚……”颜家明弱弱的说。 “那不可能!”憨大姐难得特别有底气,最近追剧有点多,自以为达到了足以担当恋爱咨询师的段位,“你不懂,女孩儿都喜欢浪漫……” 好吧,男神竟然被说动了,暗戳戳造计划思谋把求婚仪式设置到什么时间跟地点更浪漫唯美,令女朋友没办法继续拒绝。 可是今年春节没理由不回京城了,总不能再让父母千里迢迢来探望他。 田阳聪也要回县城,年节是辅导班幼儿园最清闲的时期,又刚从岛国回来,必须跟后妈团聚一下,也好好看看县城的产业运作如何,跟李青峰敲定下一步发展方向。 树立了新的理想,感觉生活额外有了新意,做什么都带劲儿,抛下什么都不在乎。 比如,颜家明提出带女朋友同回京城住几天,直接被拒绝了…… “咱们多忙啊!谁都别跑来跑去的了。你在京城过完年就得赶回来主持大局,我要多在县城住段日子,把办学校的相关事宜交代妥当。” 有事业心的女人,就是这样残忍。 关键是她这次也得孤身回县城,小四要跟田来男一家一起留在江市过年,她对县城的印象很差,根本不想念那个地方。 最关键的是,小四不再黏着三姐了,不再要求紧跟三姐的步伐。 当初牟姐夫给她入户口报生日,因为不确定,随口给报了个11月11日,按照户口本上的生日,她已经够六周岁,可以考虑年后秋季升小学的事宜了。 小四是个有主意的,直接安排自己降了一级去读中班,她的好朋友sakura早就回国,在大班就得升小学,她说没意思,要多读一年。 大家伙猜测这孩子犟筋儿不上小学的原因是她的童年没过够。 田阳聪向来不勉强姐妹按照她的意愿学习生活,对年龄最小的小四,更是采取放羊政策,晚上一年小学年龄也不大,没关系。 田家姊妹各有各的主意,田来弟要在腊月底赶到江市,对她来说,大姐在的地方就是老家。对县城,二姑娘不但不怀念,还憎恶,果真做到了卖房后再不回返…… 当初一起出来的阿力跟张亚雪早就结婚了,且很快要做爸爸,问都不用问,他肯定不回去。 老周师傅跟老张同志倒是想念儿孙的,太想念了,提前一个月就关了店铺门走了。 来来往往的亲朋好友,没有一个同行者,还拒绝男朋友贴身护送。 只能说,出国后的田阳聪更独立了,半点儿要依靠别人的心思都没有。 田阳聪离开的时候,田来弟还没来到,两个天然对亲情缺根筋儿的姊妹,都没觉得多么遗憾或者难过。 知道有你,知道你在,知道你正春风得意,就足够了。 二姑娘确实挺得意的,电话里几次显摆自己谈了个品貌俱佳的男朋友,魔都本地人氏,有房,比田来弟高一级,不同系,勉强也算学长。 她向来喜欢攀比,自然要拿自己的男朋友跟颜家明放一起比较,说是更英俊更潇洒更有魅力且比颜家明成熟稳重…… 田来男曾经漏过怯儿,没忍住,问二姑娘:“比你姐夫哩?” 二姑娘骄傲的根本没过脑子,直接回复:“那没办法放一块儿比!姐夫忒粗糙又没啥文化穿衣服也没品味,能比啥?” 一万把刀子直插田大妮儿的心脏,当时都想摔了电话跟妹妹就此绝交。 魔都本土人士,不粗糙难道细腻?是小白脸儿吧? 可是听说妹妹要来江市跟自己过年,田来男又兴劲头头儿的铺排开了,完全忘记了田来弟曾对她丈夫进行的无情贬低…… 亦姐亦母。 世事变迁无常,前世一别县城再不肯回头的田阳聪今生反而留恋起家乡来,返程途中还有些隐隐的激动。 这也算是“距离产生美”的案例之一吗? 从省城机场出来,看到接机的拼命挥手的刘副主席和闫亭章夫妻两个,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妈,闫大爷!” 还是熟悉的称呼熟悉的乡音,根本不需要特意转换。 刘副主席这两年不见苍老,头发被精心染过,整个人的精神更胜初认识的时候。也胖了些,脸颊鼓起来,多了几分慈爱之相。 能把老婆养胖,闫亭章的肚腩就更突出了,毛呢大衣敞开,露出西服边缘;西服也是敞开的,又露出白衬衫;白衬衫是扎在裤腰里面的,腰带需要安置在肚腩下面…… “闫大爷发型真精神!”田阳聪跟后妈亲热够了,一边往机场外走一边打趣,这要是夏天有蚊子苍蝇的话,都不敢往闫亭章脑袋上落,会打滑儿。 闫亭章伸手小心的摸摸油亮亮的发丝,自己很满意的样子,笑说:“还是养闺女好,会说话,说的大人心里喜欢。” 刘副主席曾经打电话提过一嘴,闫亭章的儿子回国一次,住了三四天就又飞走了。 当爹的再想留下儿子在身边,也做不到了。儿子邀请他去国外定居,也不可能。语言不通,人生地不熟,上了年纪的人谁愿意遭那个罪去? 夫妻两个这两年感情持续升温,是要相守下半辈子白头偕老的势头,儿子指望不上了,有个后闺女留在国内就觉得满足,这两年两口子担心过田阳聪也一去不回呢。 闫大爷此次会面态度格外诚恳亲热…… 308 岁月流逝感情积淀 “阳聪,回去后你住家里吧。你妈提前一个月就给你收拾好房间了,被褥都给你准备的鸭绒的,昨天太阳光好,你妈新给你晒的。” 闫大爷这是渴望做名副其实的后爹,真正像一家人一样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人啊,年纪越大越希望跟小辈儿距离近,尤其是像田阳聪这种喜欢在外面飞的孩子,相聚的机会难得。 田阳聪看一眼跟自己同坐在后排座的后妈,刘副主席的眼睛里闪烁的更是难以拒绝的期盼。 “就在家住吧,妈的车给你开着,白天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晚上回家吃饭,叫你闫大爷下厨,吃完饭陪妈遛遛狗,大黄跟黑子的年纪也都大了……” 刘副主席都计划好了,田阳聪不但跟她亲近,肯定还惦记着两条狗,对于狗生来说,能活到十几岁算是高寿,以后田阳聪再回家时,不一定还能见到它们。 “好。”理由太强大,只能答应。 夫妻两个很是欢喜,闫亭章开始唠叨家里都准备了什么菜式,自己这几年修炼了多么高超的做菜本领。 其实三栋别墅在同一个小区,只隔一条胡同的路程…… 就回来这几天,让后妈高兴就好。 两只老狗也疯狂的跟田阳聪亲热,一左一右的扒肩膀,狗脑袋往田阳聪身上来回蹭求抚摸,尾巴甩的风中凌乱。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田阳聪抱着狗头顺毛,嘴里喃喃夸赞着。 其实她才是孩子好吧?大黄跟黑子都属于长寿公,狗眼狗鼻子狗嘴周边的长毛儿都变白了,行动起来也比之前迟缓。 尤其是吃东西的时候,跟老年人一样,喜欢吃软烂的,原先认为最美味的大骨头现在基本当玩具,啃几下磨磨牙过过瘾就算了。 但是因为被照顾的好,身上的毛发都是油光水滑的,缎子似的。 刘副主席看着两条狗跟田阳聪亲热,解释闫亭章到家不进家门的原因:“你闫大爷仔细,天天到这个点儿就去取新鲜牛奶,给这俩祖宗煮开了晾凉了喝,说狗也得补钙,希望它们能多陪咱家几年。” 如果说田阳聪就是因为听说这件事儿而决定跟闫大爷亲近的,没亲手养过狗的人好理解吗? 往事如烟,田阳聪曾经几次对闫大爷甩脸色,看不上他的奸商本质,讨厌他对后妈耍心眼儿签婚前分割财产协议…… 都抵不过岁月流逝感情积淀。 经过了几年的磨合期,这对再婚夫妻相处融洽和睦,做后闺女的也不应该再挑剔什么。 田阳聪安安稳稳住了下来,把自己那栋别墅闲置。 刘副主席放了年假,闫亭章倒是更忙了,他如今刚刚转型,把原先的销售重点从摩托车转向了汽车电动车,三驾马车齐动,从销售到售后维修一条龙服务,又赶上年关,没办法不忙。 白天通常就母女两个,田阳聪先是陪着后妈去娘家正式拜见后姥姥后姥爷后舅舅妗子们,送礼物收礼物吃团圆饭,然后才跟李青峰碰头,商议发展计划。 户口落到刘副主席的户口本上之后,还是第一次郑重其事认亲,有点迟,但也可以理解。 在亲生的孩子都未必靠得住的情况下,半道上在户口本上添加一个不改姓还互不干涉生活的早就记事儿且独立了的女孩儿,刘副主席的娘家人不以为意也算正常。 是这些年母女之间的良好互动,令刘家人认可的。 跟李青峰讲述自己的创业理想时,田阳聪几次下意识的转动腕上的手镯,莹莹的玉质,水头儿很好,是后姥姥送的。 亲人嘛,越多越好;关爱嘛,亦如是。 李校长如今也是家庭美满幸福的个例,且很轻松,俩女儿都由丈母娘老丈人抢着照管,苏婷婷现在身体健康,也来幼儿园上班了,夫妻两个夫唱妇随蜜里调油。 幸福的男人,很难不长啤酒肚儿不谢顶。 李青峰原本就属于其貌不扬靠才学吸引苏婷婷爱慕的类型,如今为人夫为人父了,发际线逐渐后退,正头顶出现一圈若隐若现的光斑…… 倒是更显稳重成熟了。 他这个性子,就是最良好的执行者,自己拿主意变革拓展是不行的,两年多的时间三处产业正常运转,他就很满足。 田阳聪又有新指示,且很适合他,指示细致又到位,李校长接受起来没难度,只需要按部就班根据指示一步步落实,遇到些许小困难也能独立解决。 再不济还有刘副主席,还有苏家老丈人丈母娘支持。 在县城这块儿巴掌大的地方,申请下来办学资质,规划用地,新建或者改建民办学校,然后招聘老师招收学生,李青峰预估一两年的时间可以进入正轨。 都在放年假,只能纸上谈兵,沟通好彼此的意见就算完。 俩人一前一后开车巡视了一圈幼儿园分园跟农场,李青峰换了辆黑色帕沙特,威风凛凛宛如大领导公务出行,比刘副主席的帕拉丁还夺人耳目。 “嘿嘿,你别笑我显摆。”李青峰很不好意思的解释,“我老丈人现在做副手,用公车不方便,回家脸上带着憋屈劲儿。我做女婿的承老人家看管孩子的情儿,自己换一辆好车接送下老人家,他心里痛快……” 田阳聪听得连连竖大拇指。李青峰的感情之路不算顺遂,曾经的老丈人丈母娘凶悍的很,当众对李青峰又骂又打,小两口就此分道扬镳,李青峰还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苏婷婷更是逐渐抑郁…… 如今算是苦尽甘来,李青峰能照顾好老家的父母弟妹,还能跟老丈人丈母娘相处甚欢,跟老婆孩子幸福生活。 多么好。 如此看来,婚姻也不全是浅薄的家长里短是是非非,不全是婆媳矛盾重男轻女…… 时代在变化,农村习俗也在进步,李家人苏家人对生了俩女孩儿都没表示反感,苏家人呵护备至,李家人也在翘首期盼儿子儿媳带着孙女们回家过年。 李青峰又笑:“明天回老家,准备的年货有点多,我计划开咱园里那辆三菱面包,我丈母娘死活不让,非叫我开新车回去露脸儿。” 衣锦还乡嘛,谁愿意锦衣夜行? 田阳聪也笑的花枝招展,摆手跟李青峰告别:“那你早回家收拾东西,我也兴了心要回田家村看看了,一别经年,叫你说的也有点想念。” 309 再见小霸王 回想一下,可不就是一别经年吗?她能想起来的,只剩下刚买三菱面包车的时候李青峰做司机回田家村小学卸载方便面的镜头了。 转眼之间物是人非,那所学校里没有一个与她有过交集的学生了,大家都在长大,像李丹阳等几个同学凤毛麟角一路读书升入大学,大部分同学是留乡务农或者出门打工,很快成家生子。 忍不住要唏嘘一下下。 田阳聪选择的大年初四回老家看看,后妈的那辆帕拉丁空间不小,她装了满满当当的吃的喝的用的,拒绝了后妈的陪同,一个人驾车出行。 道路是新修过的,平坦且宽敞,包括从主道拐到乡间小道时,虽宽度变窄,开起来都是一马平川的。 曾经觉得比较遥远的距离,竟然……只耗费了十几分钟就到达目的地。 进村子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下,因为觉得陌生。 颇有几家修建的高屋大宅,连墙面都刷的水泥,院墙也大都加高了,不再是记忆里一面面半人多高的土墙或者棉花柴扎起来的篱笆。 田阳聪先从最熟悉的来往比较频繁的村支书田富贵家开始落脚,得到了一大家人的热烈欢迎,甚至,田富贵还提出要不要去田家祠堂拜拜祖宗…… 自己都被三千块钱卖出去了,哪儿还有什么田氏祖宗的概念啊? 田阳聪谢绝邀请,聊几句,放下节礼,要去旧时好友田秋玲、田玉凤家拜访,支书大人帮着提礼物作陪,一直到带着几个老同学返回支书家门口上车告辞。 不去老宅儿,也不去看亲爹亲娘,似乎大家都习以为常,几个老同学什么都没多问,只说现在各自的生活,和当初教过她们的几位老师的现状。 接下来就是挤上车集体去看望老师们,拜个晚年。 这几个同学都或早或晚或初中或高中没读完,结了婚的有了孩子的居多,包括曾经读书成绩优秀的田秋玲,她说高中生活太难熬了,她勉强熬到毕业,差十分没考上大学就放弃了,现在家里纠结尴尬,不甘心随大众结婚,觉得出门打工辛苦。 “咱村就你姊妹两个考出去了,李洼村也是两个,李丹阳跟李莉莉……” 确实是凤毛麟角。 大家都对田阳聪的大学生活感兴趣,她这次就高调了些,到了李老师家里后很有耐心的介绍在江市在岛国学到了什么。 李老师家的女儿杜丫丫今年读高三,鼻梁上架着高度近视镜,瘦瘦弱弱的,且沉默寡言,陪坐在角落里。 她其实跟田阳聪是比较熟悉的,毕竟之前读小学时跟着田阳聪上过辅导班,目前成绩一般,精神压力很大,李老师见到田阳聪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希望能影响到女儿。 所以,田阳聪才这么不遗余力的给大家描述大学生的美好生活…… 田秋玲一直挨着她挤在李老师屋里的沙发上,好几次攥了拳头,杜丫丫的深度眼镜片后面也闪过几次光彩。 跟李老师的关系最亲密,又看出了李老师的殷切希望,所以,田阳聪在杜洼村停留的时间较长。然后,又有新的同学来到了。 是李丹阳,刚过了年,天气还冷着呢,这小子就穿一个皮夹克,还半敞着怀没拉拉链,驾驶着一辆蓝色摩托车“突突突”追来的。 没错儿,是追来的,听说田阳聪来了,小伙子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了,就是要跟上来见一面。 “丹阳快进来!”李老师开门招呼,扭头对田阳聪感慨,“这小子最重情意,每年初一都来给我拜年。” 李丹阳停了摩托边走边不耐烦的要挂电话:“我到李老师家了,你们非要来就赶紧的。行行……我不让洋葱饼走,等着你们,那先说好哈,晚饭你俩土财主负责安排……” 李老师笑起来,问:“是虎子豹子对不对?还有能喊到的不?趁着阳聪回来,一块儿聚聚,老师做东。” 当老师的就这时候最得意,一届一届的老学生惦记着都来看望,把工资花光了都愿意。 田阳聪就站在李老师身侧,嘴角上勾笑容璀璨,她在说:“这顿饭都别跟我争哈,我请。” 毫无芥蒂的笑容和亲密,一如从未出现过那封热烈的情书。 李丹阳站到了门口,眼睛里再看不见其他人。 他想要跟以往任何时候一样,痞痞的笑,淡淡的不在乎。 可是做不到。 大冷的天儿,李老师开着屋门释放着热空气…… 田阳聪打破僵局,指挥:“李丹阳,你是咱班的班长,负责组织同学……” “哦……好。” 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都遇到过完全不属于自己的“男神”“女神”吧?正因为完全不属于自己,才更有余地把他或她的形象神化,化到绝对完美,化到自己不敢接近,觉得自己的呼吸近了都是一种对“神”的亵渎。 反正李丹阳就是这样,身上忽冷忽热,手足无措,舌头也不利索…… 屋里都是女同学,他留在室外做出忙碌打电话通知同学的样子,倒也算正常。 杜丫丫终于鼓起勇气,依照李老师的不断催促,拿出了自己期末考试的试卷,一脸局促的等着“学霸”的评点。 田秋玲就在田阳聪身侧,眼神盯着试卷上密密麻麻的试题,身子微颤。 “后面的空白题是不会做还是没时间?”田阳聪重生以来一直在致力于辅导学生大业,试卷拿到手就认真进入角色问询。 李老师在旁插嘴,摇头叹息:“平时还能做完,一到大考就出岔子,数学剩题来不及做,这次语文都没把作文写完。” 杜丫丫垂下眼睛,一脸的灰败。 原本聊天儿带劲儿的几个女同学都住了口,屋内安静。 这种气氛,实在不适合说教杜丫丫。 田阳聪把试卷递回去,笑问:“丫丫,我还能在县城留几天,你愿不愿意去陪我住?带着你的学习用品就行,正好我也再熟悉熟悉高中课程。” 杜丫丫抬起了眼睛,又看向李老师。 “这……不方便吧?影响你……” 310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 李老师怎么会不愿意?但是叫这么大的孩子跟着田阳聪同吃同住,确实很麻烦。 “有什么不方便的?丫丫要是觉得住我后妈家里不舒服,那就住我的房子去,前后院,很安全,谁也不打扰。” 田阳聪说的轻松,身侧的田秋玲忽然脱口而出一句话:“我能去吗?我陪着丫丫!” “当然能!欢迎你,今晚吃完饭就跟我做伴儿去呗!” 田阳聪亲密的环住了田秋玲的肩膀。 她们幼年时期曾是好朋友曾是同桌,田秋玲眼睛里面闪烁的火花她懂。 长大了,翅膀硬了,注定不会时常回家乡逗留,在有限的日子里,伸手拉扯杜丫丫、田秋玲一把,回报当初师生同学之间相处的情谊,她很高兴。 内向的杜丫丫有田秋玲做伴儿,眉宇间的局促也化解开来,低头去收拾自己的书本文具。 李老师满脸感激,她知道田阳聪要帮着她教导女儿,做老师的更懂得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杜丫丫能有幸跟着田阳聪吃住几天,肯定会有所增益。 晚宴安排在了李洼村的一所饭店,半民居半营业的模式,地方倒是宽绰,两个八仙桌拼成一桌,凑起来近二十个同学,很是热闹。 菜式也接地气,拣饭店最好最贵的食材做的,土财主李文虎李文豹兄弟两个坚决要求做东,还直接安排给田阳聪和李老师打包走几只熏鸡熏兔。 土财主兄弟俩合伙做电机生意,从穿着到谈吐都带了“豪”气,对待老同学也大方,尤其对曾经的“洋葱饼”一直心心念念,始终关心着田阳聪的去向,时不时把田阳聪的事迹拿出来吹嘘几句,证明自己也是智商在线的曾经跟“神童”颇有交集。 也确实有交集,当初先跟着小霸王与田阳聪做对,然后在麾下听指挥,小学时期的成绩一度名列前茅…… 对于两个初中没念完的土财主来说,小学时期的优秀成绩是可以纪念一辈子的。 豹子举着酒杯给田阳聪敬酒,大言不惭的埋怨:“要不是你不讲义气早早去了县城,丢下了我们,没准儿我现在也上大学了……” 田阳聪笑着点头:“是,怨我。同干一杯做补偿吧。” 李文虎挤上来,两胳膊肘把豹子捣开,给身后的李丹阳腾地方,还挤眉弄眼儿的,颇像在“拉皮条”。 “洋葱饼上大学这几年想起过我们大家伙没有?咱们班可就你仨上大学了,李莉莉今儿来不了,就你俩是大学生,来来,你俩喝一杯,当初就看出来你俩对路了……” 这还没喝几杯酒呢,醉态就出来了。 李老师站起来,隔着田阳聪伸手指戳到了李文虎脑门上,她娘家就是李洼村的,亲近的很,说话可以直白。 “没文化的少说话,连个意思都表达不清楚。”李老师知道颜家明的存在,作为一个成年人更是早看出来田阳聪对李丹阳没意思,暧昧的话就少说为好。 李文虎卡壳,脑袋一缩“嘿嘿”傻笑。他倒是没觉得自己没文化多羞耻,毕竟这个时期没文化的还可以小小发一笔财的嘛。 已经坐在了田阳聪身侧的李丹阳举杯敬酒,眼睛不敢对视田阳聪的眼睛,眼睫毛在灯光下眨动一轮光影。 凭良心说,小霸王外形不赖,寸头根根直立,微黑的皮肤,脸部轮廓棱角分明,黑皮夹克短小精悍,宽松版深蓝色牛仔裤,裤脚被绑缚进高帮军工皮鞋桶…… 整个儿一酷炫帅男。 只可惜,不是田阳聪的菜。 无话可说,唯有干杯。 “一杯酒寂然倒下,我什么都想说,又什么都没有说……” 李丹阳伸手为田阳聪倒上饮料,抓着自己的酒杯起身,让出女神身侧的“宝座”。 虎子豹子这会儿把音响设备放开了,缠着花手绢很有地方特色民族风情的麦克风被“麦霸”们争来抢去,各种熟悉的不熟悉的音乐片段响起,被截断…… 酷帅的小霸王的歌声,令田阳聪一瞬间抬起了两只手,遮在了眉眼之上。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懂得什么是珍贵……” “那些美梦,没给你,我一生有愧……” 《年少有为》。 其实……不是的。即便你年少有为不自卑,你也不是我心头驻扎了两辈子的那个少年,从来都不是。 手机亮了,颜家明的短信传过来:“我已回江市,想你。” 李老师轻叹口气,拍拍田阳聪的肩膀。 等田秋玲回家报备完,收拾了自己的洗漱物品赶到饭店,田阳聪提出告辞,她还得带着杜丫丫和田秋玲赶回县城呢,夜色浓重,且寒冷。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谁有一万个舍不得,也得舍。 “阳聪你要常回来看看……” “下次你回来提前说一声,咱们把班里的同学凑齐……” 可能喝高了的李文虎晃着手机叮嘱:“哥们儿要是打电话,你可不能不接;哥们儿把生意做到江市去,你可不能不认老同学……” …… 夜色浓重,且寒冷。 暗夜里,始终有一束光在后尾随,一直到进了城,进了城南别墅区,那束光才返回。 田秋玲几次想张口提醒田阳聪关注那束光,都控制住了自己。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懂得什么是珍贵……” 假如我们能相遇在更早的时候…… 可是人生没有“假如”,你失去了的永不回头,但有些东西是你可以回头继续追逐的,只要你有毅力…… 田秋玲提出陪着杜丫丫来跟田阳聪朝夕相处几日,就是萌生了回头追逐梦想之意。 差五分没上线,隔了一年半重新复读,本身就是一种挑战。 田阳聪安排她俩住在自己的别墅内,两间客房都放开了暖气,介绍了一下洗漱间厨房的位置,说好明天开始给她俩系统补习,自己回去后妈那边。 “没喝酒吧?以后要是沾了酒可别开车,打个电话我跟你闫大爷去接。”刘副主席一直担着心,虽然距离近,但到底是下乡,连路灯都没有的地儿。 而且,回的是田家村,还担心她再被田二贵夫妻两个缠上。 311 找上门来 “那两口子肯定不甘心,手头儿不剩一个孩子能磋磨……” 刘副主席现在可是一点儿也不会帮田二贵李淑香说话了,田来男最憨厚老实一闺女,生生被逼的抑郁了神经了,教训还不够吗? 田阳聪不以为意,她抱着闫大爷沏的热茶猛灌,今晚喝的饮料有点多,肚子凉…… “他们算计不到我头上来,我是明码标价被卖掉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田阳聪说的挺轻松,第二天就被打了脸,李淑香找上门来了。 昨天她在田家村那么酷炫拽的出现,散财童子一样给支书家田玉凤家田秋玲家送礼物,怎么可能不传到田二贵耳朵里?老宅儿那边都骂声冲天了。 但是田阳聪开车离开的,天又晚了,他们再生气也追不上人,只能咬牙切齿忍一宿儿,第二天找到城里来。 真挺无奈的,生了四个赔钱货,全跑了,半个人影抓不着。 好不容易才能抓着其中一个罪魁祸首,一肚子的怨气怎么也得抒发抒发吧?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找到城南别墅来不稀奇,哪一栋都打听清楚了,“啪啪啪”砸门不含糊。 田阳聪正带着杜丫丫和田秋玲复习高中阶段数学知识点,虽然没深入询问田秋玲的心意,但是,从她跟着听课做题和眼神里迸发的神采就能知道,她是要复读的。 人生走过两年弯路,能及时止损拐回到适合自己的道路上来,挺好。 只是,人生还有些弯路是没办法回头挽救的,比如决裂后的母女父女亲情。 “田唤男你给我出来!我是你亲娘!” 天儿冷,憋屈的一宿儿没睡好,起个大早儿打听着上闺女的门,两口子谁都不会有好心情。 听到老婆喊出那句“我是你亲娘”,田二贵登时腰板直了直,跟着喊:“我是你亲爹!” 隔着一条胡同的闫家院里的两条狗都开始愤怒的吠叫了,可惜,被关着呢,家里没人放它们自由。 本来比较安静的别墅区都被惊着了,小区的保安耳朵支棱起来了…… 田阳聪眉头蹙了蹙,给俩人分别布置了复习作业,自己穿上羽绒服出来。 逃避不开的呢,怪不得大姐夫执意带着老婆孩子躲到江市去,连过年都不回来。 她打开院门,双手各扣着一道门扇子,身子挡在入口,严肃着脸说道:“你们找错地方找错人了,这里没有田唤男。” “你个死丫头……” 李淑香张口就骂,完全忘记了昨夜里商量的要低姿态哄哄这个闺女的事儿。 反正总是控制不住情绪,一见到三闺女这张狂气的严肃脸就火冒三丈。 田二贵这次倒是冷静些,在身后拽了老婆一把,自己顶了一张笑脸往前站,建议:“唤男啊,天儿冷,叫你妈进屋跟你好好说话。” “我不敢!”田阳聪直接摇头,声音淡淡的,“我得多稀罕找人骂挨人打,没准儿还随时有被拍板砖开瓢的危险,才敢叫你们进我家?” 出来看动静的邻居一下子就不敢靠前了,什么意思?这俩人有暴力倾向?有打人的前科? 还是离远点儿看热闹吧。 李淑香再次被激怒了,天地良心她没想打人,她就只是习惯性的动动手而已,一抡巴掌就往田阳聪脑袋上抽,嘴里喝骂:“没良心的,要不是老娘拼死拼活生下你……” 田阳聪再不济也是练过几年散打的,再加上本来就有准备,李淑香的巴掌还没到位,她的两只手一使劲儿,两扇木门关上,李淑香的巴掌抽在了木门的铜钉上,“啪”,闷响。 得有多想不开的脑子,才会认为已经成人大学都要毕业的卖掉的闺女会任你殴打? 田阳聪直接上了门闩,施施然走回屋里去,对上杜丫丫跟田秋玲两双忧虑的眼睛,笑了,摆摆手:“咱们继续。” 城南别墅的保安不是吃素的,不会容许门外那两口子继续拳打脚踢自家木门滴。 田秋玲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声:“这样随便他们骂……不好吧?要不我出去看看他俩有啥事儿?” “不用问,肯定是算计着叫我俩姐姐一个妹妹都出钱养着他们,找不着人就来找我。” 田阳聪面不改色再次拿起书本。 田秋玲也再次拿起笔来,嘴里感慨几句:“咱村里都看不惯他们,年纪还不老呢,两口子一个比着一个的懒,都不下地,就指望着吃你大姐给的赡养费……” 然后逼急了大姐夫,干脆麻利爽把赡养费给掐断了,带老婆孩子远走高飞不回来了。 可是已经被养懒了的两口子哪儿还肯再挽着裤腿下地干农活儿?光靠租出去得些粮食也不够继续消费逍遥的不是? 院门外的喧嚣很快远离,保安的呵斥声盖过了李淑香的叫骂。 门铃响起,是其中一个保安过来查问情况,闹事儿的两口子此刻在别墅区门卫处。 “他们说是你的亲生父母,你小的时候他们出门打工挣钱你们才跟父母不亲,现在你们都住上别墅了他们还在老家种地……” 这保安挺年轻的,二十啷当岁,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说着悲天悯人的话,脸上还有些抱不平的意思。 估计李淑香哭诉的内容挺悲怆的,激起了懵懂青年的同情心。 “不好意思哈,我不是他们要找的田唤男,我也没有义务帮他们找孩子叫他们的孩子给支付赡养费。你可以告诉他们,觉得自己的孩子不孝顺有罪的话,可以去法院上告。如果你们不能保证别墅区的业主生活不受打扰,再有这类事儿我直接打110。” 田阳聪说的硬邦邦冷冰冰,还不屑于解释。 把自己的伤疤揭开来到处展示,那是弱者的行为。 她不肯做弱者。 没钱的时候不肯做,有钱了更不做。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亏你还是大学生,住别墅……你这是为富不仁!”年轻的保安真的很富有正义感…… 312 接机人员很齐全 田阳聪难得跟个二猛小子吵架,一张口也很冲:“你这么善良这么仁义,这么同情他们,那可以把他俩接去你家里尽情仁义。” 话说完,关门,“嗙”! 年轻保安气愤的声音还在继续:“他们又没养我,凭什么叫我接我家去?” 这不是脑子不残吗? 田阳聪耸耸肩往回走,已经控制自己情绪很久了的田秋玲忽然爆发,一口气冲到门口处,隔着木门开战:“他们也没养过阳聪,他们把阳聪卖了三千块钱,凭什么你们装好人来指责阳聪?” 那么惨淡的童年记忆,还提起来做什么?下饭吗? 田阳聪扯了田秋玲往回走,随便院门外面有几个人窃窃私语,随便年轻仁义的小保安又嘟念了什么…… “你既然想拾起来书本,那就必须心无旁骛。还剩这几个月的时间,加油吧!” 屋门也关严实了,外面的喧嚣进不来。 “啪!” 田秋玲忽然自己抽了半边脸一巴掌,劲儿用的挺着实,眼泪也跟着下来了,她呜咽着说:“阳聪,我真佩服你,那时候你比我难,你都能念好书,我咋的就不争气……” 杜丫丫被吓到了似的,眼镜后面的眼睛瞪着,也想哭。 田秋玲的哭诉感染了她,原来不努力读书的后果这样恐怖,她还不如田秋玲身板壮实呢,也肯定不适合做体力工作者。 今朝不努力不拼命,明朝后悔来复读,肠子都悔青了。 有一个田阳聪和一个田秋玲在眼前作对比,小姑娘知道怎么选…… 一直到中午,俩女孩儿埋头题海难以自拔,田阳聪喊着坐车去外面吃大餐都不肯,撵田阳聪走,她俩每人一包方便面嚼着。 田秋玲找到了点儿从前做题的感觉,其实毕业后她有过两次兴心复读,自己偷偷在家学习,只是没坚持下来也觉得不好意思要求回学校复读罢了。 田阳聪回来是个契机,田阳聪的辅导是个助力,跟内向的杜丫丫并肩作战让她找到点自信, 当然,最后的结果是什么,还要看她自己能坚持下来不能。 俩女孩儿用功学习,田阳聪可不好意思真的丢下她们不管,今天中午刘副主席跟闫大爷都不回来,她拐去闫家厨房取了些年货,回自己那边开火。 遇到巡逻的两个保安,告诉她已经把那对据说是她的父母的夫妻劝走了,搭了两份儿盒饭,废了半晌唾沫,才讲清楚不可以随便上门骚扰业主的道理。 “谢谢了。”田阳聪虽然道谢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搭配什么表情,她笑不出来,站在大门外做了好大一会儿心理建设才把情绪调整好。 未来是未知的,可知的只是她不会经常回来,类似这样的纷扰再不会碰到了吧?很好,有能力逃开就很好。 很久很久没自己做过饭,技术生疏了,但是一进厨房就兴致盎然,给现成的年货加温加汤水重新烹炒,这栋安静了太久的别墅有了鲜活的气息。 叫了俩女孩儿出来吃饭,在餐桌上谈论的依旧是学习是考试,还有对紧张心理的疏导,这是田阳聪的强项,从辅导工作无数的经验教训中取得的真章。 争分夺秒的传授与学习,保持了三整天,杜大伟登门道谢,把俩女孩儿接了回去。 田阳聪的时间又放在跟李青峰商议办学大计上,各部门的年假也结束了,申办工作可以紧锣密鼓的做起来。 田二贵夫妻再没出现在别墅区,一直到田阳聪回江市。 用刘副主席的话说:“其实也怪不得他们找上门来闹腾,人啊,上了年纪都想要距离孩子近些,天天看见才舒坦。” 田二贵夫妻的心情跟刘副主席分析的能一样吗?田阳聪反正是不相信的,她的亲生父母额外奇葩,不能用正常的思维模式去分析。 她长到这么大,已经不会再想要花费一点点儿心力去分析他们真正在想什么了。 有什么关系呢? 世人都认为血亲终归会相互和解,孩子终归会理解父母原谅父母亲近父母,终有一天父女们母女们尽释前嫌抱头痛哭才叫完美结局。 或许,到那对夫妻真正垂垂老矣的时候也会那样? 田阳聪在江市曾跟大姐夫大姐聊过这事儿,当时统一的意愿是,等田二贵李淑香活到六十岁步入老年的时候,或者是生大病的时候,姊妹们支付赡养费。 但是,没人幻想过可以修复伤痕尽释前嫌抱头痛哭,那是不可能的,伤痕只可能淡了浅了,永不会消失。 透过飞机的舷窗往外看云山云海,田阳聪发现,自己竟然想象不出来田二贵和李淑香的样貌,明明刚刚还面对面争执过,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了…… 那就想想江市的爱人和亲人吧,颜家明早就回归,希望二姐田来弟还没离开,还等着她见上一面。 跟二姐相处的一点一滴记忆都很清晰,曾经嫌弃二姐冷情冷肺自私自利,后来又开始欣赏二姐的天生奸商会算计…… 还有,自愧不如的决绝。 飞机落地,接机的亲人空前绝后的齐全,爱人颜家明,亲人大姐一家,和二姐,小四。 二姑娘站在大姐身侧,鲜艳的大红色毛呢套裙像燃烧的火焰,戴着一顶黑色带遮沿儿礼帽,与脚上蹬的黑色长筒靴相呼应,站在人群中就像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 长发漂染过,黄色,及腰,发梢儿微卷,明眸皓齿,桃腮红唇,田家最美最臭美的一个,没错了。 田阳聪忽的笑了,她想起来二姐考大学之前就树立了去魔都的理想,原因就是那边的姑娘更漂亮更时髦…… 爱美食爱锦衣爱金钱爱享受,初看起来,二姑娘的心愿真的实现了。 男神的魅力在二姑娘面前要打折扣,姊妹两个抱在一起无缝隙,颜家明挤不进去。 “没良心的!知道我来江市过年还往老家跑……” 二姑娘眼睫毛上沾了泪花儿,愣是没掉下来,梨花带雨的效果不过如此。 313 到底谁最好看 还有个小美女往前挤,是二姑娘的缩小版,同样天生丽质的小四。 田阳聪这两年在岛国耳濡目染也习惯了化淡妆穿靓衣,再加上气质取胜,三姊妹在一起相映成趣三朵美艳娇花。 就剩个大姐田来男,自己脚丫子往后缩了缩,愣是没好意思挤上去做第四朵娇花…… 从前没这么直白的现场比对过,憨大姐即便已经在年前主动提出了要改变自己,但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暂时还没脱胎换骨。 妹妹们个个美丽典雅青春靓丽,只她自己已经早早步入中年似的……水桶腰穿出来的衣服可不就是中年大妈的效果? 二姑娘哭的梨花带雨美不胜收,憨大姐转头抵在丈夫胳膊上也潸然泪下,牟辉一脸懵逼,不理解老婆大人怎么学会哭的如此婉转了。 哎,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憨大姐抹了一把脸瞪向丈夫,顺手还掐了一把丈夫的啤酒肚,恶狠狠道:“回去你也得减肥!看看人家家明……” 除了男神颜家明,还有个传说中的二姑娘的男朋友呢,人家描述的风华绝代,颜家明都比不了,难不成做大姐夫的就此被妹夫们踩在脚底下? 牟姐夫一只手还得控制着总是蠢蠢欲动一展身手的儿子牟康,心里还惦记着交给保姆看顾的女儿九斤,又被老婆嫌弃了…… “走啦,叫她们回家再亲热!”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牟姐夫对玉树临风袖手而立的准妹夫颜家明一声吼。 下决心以后要摆摆大姐夫的谱儿,在老婆跟前儿小姨子们跟前儿威风不起来,不能放弃对妹夫们的威慑力,就从此刻做起! 牟姐夫看见颜家明的熊样还是很有自信心的。瞧瞧,小白脸儿上一双贼亮亮的眼睛净盯着小小姨子的一举一动,说话都不敢大声儿,小小姨子一瞪眼他就绝对服从,眼看着得一辈子没出息镇不了夫纲了…… 至于传说中的魔都出产大妹夫,牟姐夫早就替那个想象中的“娘娘腔儿”鞠一把同情的泪水了。田家四姊妹里二姑娘最凶最刁最难缠是公认的吧?那小子能捞着扬眉吐气的日子过? 还是大姐夫最威武!牟辉直起腰板儿努力把啤酒肚往里吸吸,给自己做完了心理建设…… 被鄙视了的颜家明继续没出息的推着行李箱跟在田阳聪身后,就这么近距离嗅到女朋友的气息便好,不跟他说话都没关系。 至于被大姐夫同情的那位二姐夫,颜家明表示不服气,在他心目中田阳聪比田二姑娘漂亮的多,有气质的多,自然田阳聪喜欢的男人也比田二姑娘喜欢的男人帅,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哪里还需要田来弟百般渲染描绘她的男人? 论自信,谁能跟颜家明争number one? 各自自信着的男士做司机,浩浩荡荡把女士们护送回家,老习惯,接风洗尘宴要摆在大姐家,其实就是田阳聪的家。 两年来牟辉一家一直住在这里,能照顾到颜家明,也能监管到准妹夫,住对门儿嘛,什么大动静都能听得到。 住在同一个小区的一个学妹曾经跟踪男神到此,小姑娘肯定是积蓄了很久的勇气才敲门的,据说还提着个保温桶,估计里面盛放的是爱心美餐…… 小姑娘嫩嫩的声音一响,对门儿就开了…… 憨大姐轻飘飘几句话,小姑娘就提着保温桶狼狈而去…… 果然“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亲姊妹也是不遑多让的。 这顿接风宴上,田来男一时忘形把那件事秃噜出来跟妹妹报功,颜家明一脸的恍然大悟揭露:“大姐,就是那次你说敲错门的事儿?” “嘿嘿……我那不是担心影响你学习嘛……” 憨大姐蜜汁尴尬。 之前田阳聪出国回来那几日硬是忍着没说,大姐也够义气的了。 这个话题不受欢迎,二姑娘那边又习惯性的吹嘘她的完美男友,听得耳朵要磨出茧子的几个人倒是能忍住,第一次被直面摧残的田阳聪不乐意了。 “那不可能!再没比我家颜家明更好看更英俊的了,二姐你吹牛也得尊重现实讲职业道德……” 男神差点儿哭出来,自己女朋友太伟大太霸气了,没错儿,支持你!我愿意为你肝脑涂地! 牟辉摁着啤酒肚,委屈巴巴看自己老婆,瞧瞧你妹再瞧瞧你,田二妮儿吹牛的时候你从来没有这样坚决的提出反对意见过?田二妮儿把你丈夫比成豆腐渣,你丈夫自己不好意思骄傲一把,你还不替斗争还表现的更谦虚…… 又没上过学,谦虚的优良品质从哪儿学来的?基础打得这般扎实。 田家四姑娘不甘心做配角,站起来为未来三姐夫摇旗呐喊以壮雄威:“我说家明哥哥最好看!” 牟康跟着叫:“现在是家明叔叔好看,以后是我好看!” 满桌大笑,传说中的完美男友被忽略,大家的注意力全放在牟康的童言童语上。 “小屁孩儿,有你什么事儿?”二姑娘翻白眼儿鄙视小朋友。 田阳聪笑的捂肚子,问小外甥:“为什么以后是你好看?你家明叔叔能好看一辈子,你可能没机会夺第一。” 牟康很响亮的回答:“家明叔叔结了婚就掉头发长啤酒肚,我不结婚,就我好看。” 二姑娘笑到打跌,差点儿出溜到桌子底下去。 大家伙打量颜家明都是眯着眼睛的,那是在想象他秃顶之后大腹便便之后的形象……不行,还得再笑一会儿。 牟辉对儿子挥了挥拳头,太扎心了,自己的形象在儿子心目中不是最优秀最完美的,连前三名都排不上…… 扒着桌子沿儿笑的没力气的二姑娘还不甘心,继续启发小外甥:“康儿,姨再问你,加上你妈你小姨跟小四姨,谁最好看?你说对了姨给你买变形金刚。” 最后这句可有贿赂评委的嫌疑哈。 可惜二姑娘不是太了解小外甥最热爱什么东西,抓不住重点。 田阳聪斜睨着眼睛跟着启发:“康儿,你好好想想怎么回答,答得好的话,小姨带你去少林寺。” 314 小四的如意算盘 重磅炸弹有没有? 牟康都要乐疯了,直接站椅子上跳高高,口中欢呼:“小姨最好看!小姨是仙女!” 却原来,变形金刚的地位远远赶不上少林寺的秃和尚…… 最好看的家明叔叔跟最好看的仙女小姨,最般配。 二姑娘这两年孤身在魔都生活,错失了很多啊! 田来男两只胳膊虚拢着脚底下安了弹簧的儿子,扭头责怪田阳聪:“这才几天啊,总算不闹着去少林寺当小和尚了,你又引他。” 田阳聪也有点儿后悔,刚才说话没过脑子。不过,既然许诺了,那就得履行。 “我们的实习期还有一个月才完,正好做个短期旅行,我带着康儿,保证丢不到少林寺做和尚,完完整整给你带回来。” 这算是完成了对小外甥的一个承诺,还有一个小朋友呢。 小四坚持不肯早上小学,也没打算返回县城读书,她的要求是:“我等三姐在江市的学校开学,我上三姐的学校,还给三姐打工管学生。” 这闺女比田家二妮儿还能算计,她想跟在幼儿园一样,边做学生边做学生管理工作拿工钱…… 后生可畏哈,就连田家第一会算计田来弟都忍不住换了艳羡与赞赏的目光看小四。 这几年她到底错过了什么? 这世界变化的节奏太快,田来弟距离亲人们又太远,当然没办法熟知她们的每一份喜怒哀乐。 同样,二姑娘的悲喜,大家也不能感同身受。 唯有彼此祝福,祝对方承受风雨的能力更大些,心灵更剽悍些。 “我明天回魔都。”酒足饭饱,二姑娘宣布。 肯等着田阳聪到这时候就很不错了,二姑娘在魔都经营着一个服装店呢,还有个魔都本土的男朋友被形容的望眼欲穿,二姑娘深以为自己很被期待。 她翻开手机盖,当众给完美男友电话通知自己的归期,安排接个机接个车啥的。 “亲爱的……” 二姑娘嗲起来田阳聪身上都起鸡皮疙瘩,赶紧帮着大姐拾掇餐桌,颜家明帮着牟辉在厨房洗刷,俩小朋友挤眉弄眼的围着田来弟听悄悄话。 “阿拉说什么?……滚你个王八犊子的鳖孙!” 半魔都腔儿半普通话发嗲,忽然就变成了县城本地土话俗语骂人…… 所有人的动作都静止了,无数双眼睛转向了“葛优躺”在沙发上的田二姑娘。 手机盖儿被合上,二姑娘一脸凝重,更深的往沙发角落里靠去,双眼看天花板。 俩小朋友不敢再围着闹腾了,拉着手往后退,脸上有惊恐,因为:“小姨哭了!” 牟康扭脸跟大人描述,田来男急急的擦着手想要靠前慰劝,但是又不敢似的。 谁不知道田家二姑娘最爱面子,只能是她最优秀被万人景仰羡慕,从不需要别人同情怜悯。 只有田阳聪不怕死的问了一句:“掰了?” 接着她想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一抓一大把的物件,不值当的伤心……” 可惜,她没有继续宣讲慰劝的机会,二姑娘一双红彤彤的大眼睛瞪着她,吼一句不接天不挨地的话:“你赢了!你家颜家明最完美,行了吧?” 然后,二姑娘“腾”的站起来,“踏踏踏”疾步跑回了自己的临时卧室,“咣”关紧了房门。 事件发展节奏很快,迅雷不及掩耳。 已经睡下的九斤被关门声震醒,“哇”一声哭起来,田来男跟牟辉同时迈步往卧室跑。 田阳聪:“┓( ′?` )┏” 打小一块儿长起来的,彼此脾气都摸得透透的,距离拉长了这几年也不妨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二姑娘这反应都能理解。 “小四带着牟康回自己屋玩儿……” 田阳聪安排完小朋友,自己双脚迈向二姑娘的卧室门口,她觉得,自己还可以补救一下下,毕竟二姐难得来江市过年,做妹妹的多劝上两句才心安。 谁还不失个恋啥的哈?哭完了洗把脸化个妆照样颠倒众生,才是田二姑娘的风格嘛。 一时之间,脑袋里爆满各种真情流露引经据典的“心灵鸡汤”,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奉献出来…… 得再组织组织语言,二姐不好缠,还得做好防御准备,恼羞成怒的田来弟会不会抡拳头痛扁咱的“妙语连珠”真不一定…… 田阳聪站在门外保持着敲门的姿势,脑海中全是有用的词汇喷涌,然而,注定没有使用的机会。 已经收拾完厨房洗了手出来的颜家明给女朋友披上了外套,推着她往外走,目的地很明确,去对门儿…… “二姐不高兴呢……” 田阳聪还没转过来弯儿,已经被推到门口了。 颜家明的声音低低的,但是很有道理:“没事儿,她最难过的不是跟男朋友闹掰,是比不过你。这会儿你还是少在她眼前晃的好。” 那就去对门儿晃?这个时间点儿……不是很合适吧? “好多话没来得及跟你说呢,晚会儿我送你,不让你在这儿住……” 男神化身善解人意知心哥哥,软语相求,田阳聪迷迷瞪瞪就进了对门儿屋子。 其实她也有好些话想说说,当着二姐的面儿,不想影响她的心情,只打算私下里跟牟姐夫告诉一下,有关这次回县城再遇田二贵夫妻的事儿。 哎,又碰见二姐跟男朋友闹掰的场景,啥都别提了。 颜家明关心的问题是:“你真要去少林寺旅行?那得带着我,我也有空儿。” 隔壁屋还有个亲人哭哭啼啼呢,你小子就关心旅游的事儿真的好吗? 而且被二姐那样渲染过的完美男友,只是离开魔都十几天的功夫就闹掰了,男人这东西忒不可靠了吧? 田阳聪的眼神里又带出了猜疑之色,不过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绪,她早嘱咐过自己要改掉前世的惯性思维模式。 刚刚连二姑娘都给颜家明发了“好人卡”“完美男友卡”。 “嗯……那就一起去玩一圈儿,等回来就没时间祸祸了。我琢磨着要是能遇到合适的人选,干脆就聘请过来做学校的武术教练,像牟康这样 315 我要结婚 “就知道你肯定什么事儿都能联想到学校。”颜家明搂住女朋友的肩膀,酸溜溜的说道。 “不然天天想什么?县城那边李青峰打算用分园改造一下,让幼儿园毕业的小朋友直升咱们的民办小学。手续都办的七七八八了,咱们这边也不能忒落后。” 田阳聪说着话,忽然长叹一口气:“这次回去,本来是有点思乡情绪的,也计划了多留几天,以后的发展规划里也……” 即便早就不拿田二贵夫妇当亲人看待,闹了那么一回也还是伤了心的。 “他们又找上门了?”颜家明懂。 “嗯。其实也没怎么折腾,我能处理好,我也不在乎。可是这心里……又不愿意常回去了,觉得烦。” 颜家明殷勤的把女朋友的脑袋放自己大腿上,伸手按摩她的太阳穴:“那就少回去呗。提前跟老周师傅两口子说一声打算,他们两个肯定是归心似箭了,就等着你毕业呢。” “嗯,他们也应该跟儿孙团聚了,钱这东西挣不完。”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田阳聪的神经放松下来,闭着眼昏昏欲睡。 在沙发上,没有亲热的空间,男神的手指也不敢用力,一遍一遍摩挲过女朋友的耳朵、下巴…… 田阳聪侧了下身,向里,脑袋也动了动,调整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她是舒服了,脑袋下面的那条大腿……连接着的某处……血液狂流奔涌…… 做男人也不容易。 一股奇怪的,类似生石灰的味道骤然冲进鼻腔,且额头上也被杵了个物件似的,说不清是软还是硬,是长还是短,是存在着还是不存在着…… 反正,闭着眼睛的田阳聪脸颊热起来,红起来,像喝多了酒,上了头。 她的男神真的长大了,其实……或许……不这样控制着,也可以。 自己只是畏惧婚姻畏惧背叛,畏惧一颗心被踩进泥沼里。 但不一定畏惧两情相悦吧?相反,此刻不仅仅没有畏惧,还有一点点儿向往,一点点儿渴望…… 没有语言的传播,只有彼此越发沉重越发急促的呼吸。 “叩叩叩”敲门声,那么不合时宜又恰恰好的响起。 对门儿住着亲大姐一家呢,再兵荒马乱也能想起来这个妹妹,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犯点错儿,可困难了。 还是最扫兴的大姐夫亲自来打搅的:“阳聪,你姐铺好被褥了,天儿晚了,你别回去了,在家住一宿儿,我带牟康跟家明这儿对付对付……” 牟康的声音跟着催促:“小姨你快点儿,我困了。” 田阳聪红着脸坐起身,一推颜家明:“你去换裤子,我走了!” 牟姐夫是过来人,要是看到颜家明此刻的囧样,肯定要多想…… 已经多想了,没看敲门声连续不断,要冲进来灭火似的? “我要结婚!咱们毕业就结婚!”颜家明跑进卧室还没忘低声宣誓表决心。 谁要跟你结婚啊?田阳聪翻个白眼儿,抻抻衣服去开门,她穿着拖鞋过来的,就知道大姐得来喊门。 牟康抱着自己的小被子率先往门里冲,还没忘洗白自己:“小姨我不困,是我爸叫我这么说的……” 牟辉:好想把傻儿砸塞回他娘肚子里该怎么操作?他早说过要生闺女不生儿砸的! 蜜汁尴尬…… 对门儿还留着门缝呢,田来男看到妹妹进来才算安心,没忘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是不放心男方还是女方? 田阳聪若无其事指指依然紧闭着的房门,眼睛里面带着疑问。 别操心我了,刚刚跟男友闹掰的那位怎么样了? “说是正烦着呢,不让管,刚才出来洗脸了,拿着面膜进的屋。”田来男小声讲述,一脸的不理解,不过,凭她的智商也猜得到,既然还有心思做面膜,失恋的打击不算致命。 田阳聪听说敷面膜的消息,也耸耸肩不担心了。本来嘛,田来弟是谁?这点小打击毛毛雨啦,这会儿估摸正摩拳擦掌盘算如何回魔都收拾渣男呢,她天生就不是遇事便自怨自艾跟自己找不痛快的脾性! 不像田大妮儿,被亲生父母骂几句打两下只会哭只会把自己逼成抑郁症。 果然,被逼成抑郁症了还不接受教训,趁着这会儿牟辉不在家,小声跟田阳聪打听:“你回县城见到咱妈……他俩了吗?” 早晚都得问这么一句,那是亲爹娘,田大妮儿做不到妹妹们的狠心冷肺。 时间长了,会忘记受过的伤害,典型的记吃不记打,能怨谁来? “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他们的情况,你放心吧,家里有地,饿不着他们!” 田阳聪的语气有些冲,在这个问题上,她自问也就比二姐的态度好上一点点儿。 “哦……你别着急,我不是……我就是……” 田来男着急了才对,声音抬高了点儿,两个房门同时打开,小四,田来弟,全出来了。 二姑娘刚敷完面膜,气色看起来很不错,肌肤水当当,心情应该也调整过来了,反正已经有了习惯性怼大姐的气力。 “我叫你不要理会他们!他们没疼过你,你怎么就记不住?” 好嘛,被踹了的火气全倾泻到大姐头上了。 小四被吓到了,抓了田阳聪的手,紧挨着她。 “哇……” 主卧那边的九斤再次被她姨给惊醒,又是一连串的哭叫。 田来男撒脚狂奔去照顾女儿。 田阳聪一手牵着小四,一手直接幻化金沙掌,往二姐后背上招呼,“啪啪”,声音压得低低的:“你忘了大姐的病了?” 还真是忘了。要不然,田来弟能生生忍了妹妹两巴掌? 田来男被疾病折磨的最痛苦的时候,二姑娘不在身边,没田阳聪的感受深刻。 “那也不能一辈子不提一句老家的事儿吧?你们这是讳疾忌医回避问题……” 二姑娘总是有理的,尽管声音压得低很明显色厉内荏。 接下来倒是真没心情伤怀自己那点破事了,田来弟追进卧室跟着哄九斤,嘴上不肯道歉罢了,行动很积极弥补。 316 别人都不如我的表情 一直到田来男睡下,确认精神上没异常,二姑娘才灰溜溜回到客厅,跟田阳聪大眼瞪小眼。 小四也被安抚着睡了,剩下田家姊妹里两个最强悍的人。 “你别去跟大姐或者小四挤了,咱俩睡一张床。” 二姑娘发出邀请。 这是姊妹两个要彻夜长谈的节奏么? 多少年没这般亲近过了,还真是不习惯。 田阳聪缩手缩脚躺在了客房床上,一米二宽的床垫子,总觉得逼仄,干脆又坐起来,把枕头垫在腰后,调整个最舒服的姿势倚靠着,等着二姐发问。 刚刚被宣布失恋的人,还有心思盘问下妹妹跟老家父母的纠葛,二姑娘的心也真够大的。 或许是还没来得及深刻领悟分手的滋味儿?没太当回事儿以为很快就可以翻转形势? “最讨厌你脸上这种啥都懂别人都不如我的表情!”二姑娘洗漱完毕回屋就开怼妹妹,不过声音压得极低,不敢再惊扰到田来男罢了。 “二姐你照照镜子,你脸上才是这种表情吧?”田阳聪舒展双腿,很惬意的回击。 田来弟瞪着大眼睛嘟着嘴,在床边坐下,直接转换话题:“少废话!跟我说清楚,这次回县城那俩又作啥幺蛾子了?” 田阳聪跟二姐说话用不着藏着掖着,人家的心理素质比她还强大呢。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告诉一遍,其实也都是老生常谈,田二贵夫妻两个顶天儿也作不出多大的事儿。 就是麻烦,让你心里不肃静。 二姑娘听得眉毛直跳,重点抓的挺到位:“还是想要钱呗,拿着咱们从她的肚皮里出来说事儿,想一辈子坐我们头顶上好吃好喝好穿戴,还得嫌弃着我们是‘死丫头’‘赔钱货’……” 半点儿新意都没有。 “哎!”田阳聪叹口气,“要不是我后妈还在县城,那地方我现在也不想再回去了。我后妈没跟我提过,杜大伟来接丫丫的时候跟我说的,他们还找到县政府去过,叫后妈告诉他们大姐的地址,又是哭又是求的弄的影响很不好。” 能露出“别人都不如我”表情的田阳聪都觉得麻烦,幸亏牟姐夫痛下决心带着老婆孩子躲到江市来了,田来男要是还留在县城,没准儿真成精神病了。 田来弟冷笑:“别担心。我估摸着他们连你连你后妈都不放过,肯定是真没钱花了。只要大姐不纵着他们不接着养他们,那两口子就必须再勤快起来,家里有地,饿不到正常人。真死了心肯踏实干活儿了,就没劲儿折腾幺蛾子了。” 反正休想从二姑娘手里挖出钱去;小四忒小,也肖似二姑娘,根本不肯再回县城,她更是个貔貅本质,基本上不出钱只往里搂钱;田来男已经适应江市的生活环境,牟姐夫说了,即便田阳聪离开江市他们暂时也不走…… 这就是必须要逼着田二贵夫妻自力更生的节奏。 希望……会吧。 这么交谈上一会儿,姊妹之间的隔阂感消散,仿佛又回到最初的大土炕上,田阳聪舒舒服服躺下去,闭着眼说话。 灯灭了,黑暗里谈话还在继续。 二姑娘讲述魔都的学习与生活,讲自己投资服装店起步的艰难…… 田阳聪讲述在岛国的日日夜夜,讲孤单如影随形但可使心灵宁静,从而真正领悟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二姐,禁不住时间和距离长短考验的感情终归是水中月镜中花,再完美也无意义。” 田阳聪做了结语,闭上眼睛酝酿睡意,这些话憋了老大会儿,今晚一定要说出来。 按照惯例,二姑娘肯定要死鸭子嘴硬反驳一番的,然而这次竟然没有接口,安静的像是已经睡着了似的。 一直到离开江市,这个话题再没被翻检出来,二姑娘表现的云淡风轻拿分手混不在意,田来男都没好意思再多嘴。 妹妹们长大了,比她处理问题的能力都强,不需要她这个大姐出来指手画脚。 妹妹们还都记着要指点她呢。 “大姐你别忘了咱们说好的魔都之行,回去我就帮你找培训机构报名,你可不许再扯理由不去。”田来弟登机前主要是叨念她,“九斤又不用吃你的奶,别拿孩子小说事儿。你提前给我打个电话说声什么时间到魔都就行,我接你,一切都给你安排好。” 最后留的一句是:“不用带多少换洗衣裳,到了魔都你这些打扮也穿不出门去,我带你重新买。” 田大妮儿:“o(╥﹏╥)o” 二姑娘走后,还剩下一个后遗症,肖似二姑娘的小四也学会了二姐说话的腔调儿,表情……就是刚刚被二姑娘描述的那种“啥都懂别人都不如我”…… 田阳聪往她屁股上拍了好几巴掌,才勉强把这毛病暂时压下去。 接下来就是许诺好的带牟康少林寺之行。 其实就是旅游一圈儿,少林寺算是顺带。 或者说就是一对恋人甜甜蜜蜜相携出游,牟康……是顺带。 小四……是牟康的顺带。还是带着不可说的任务插进来的重要角色。 防火防贼防男神的手段,牟姐夫跟憨大姐运作起来还是很在行的。有这样一个小女娃一个小男娃同行,不用担心那对恋人如胶似漆的时候睡到一间屋里去。 颜家明:原来我就是个男保姆…… 还是得领结婚证啊!缺少那本证书,总得被这么多双善解人意的眼珠子盯着防着。 再等两个月…… 好事总是多磨的嘛,男神调整了心态,做保姆工作还是很合格的,田阳聪觉得自己的待遇也提高了,跟俩小朋友的地位差不多,都在被殷勤备至的呵护着。 这可真不像是颜家明的风格,虽然之前他也是很温柔体贴的,但是不怎么会照顾人,小细节小需要他完全看不到。 毕竟……谁还不是个宝宝了?在颜家男神也是个独生子,还是个被无数人赞誉的模范宝宝,颜爸颜妈疼都疼不过来的那种。 “画风突改了老兄?”田阳聪好哥儿们似的把胳膊搭在颜家明的肩膀上,这个动作踮起脚尖儿还是容易做到的。 “哪有?我一直这么优秀。”颜家明脸红了,肩膀往下塌了榻,腿也弯了弯,为了让女朋友搭肩膀的动作更舒服。 317 请给我一生的机会来证明 甭管是从哪里学来的温柔体贴呵护备至,反正男神的表现实在太可心了,一路游览过来,不但田阳聪觉得空气清新舒坦,俩小朋友也是欢欢喜喜的,没生过毛病没喊过疲累。 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对小盆友也是适合的。小四在待人接物上更显老练,在饭店吃饭都能亲自点菜付账了,且主动花费自己的“小金库”,连带的牟康也要求吃饭住宿“aa”制,他也有钱,他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呢。 田来男在电话里听说这些小改变,对妹妹的教育方法叹为观止。至于的嘛,让幼儿园小朋友各自掌管自己的钱财,就不怕给玩丢了?小四是个钱串子,又自己管钱管惯了的,可能丢不了。可是牟康缺心少肺的不闯祸就算万幸了,还单独塞给他二百块钱装小兜兜里…… 这些也就算了,只要别把牟康给丢到少林寺做了小和尚就行。 四人转了好大一圈儿,回程时才绕到了少林寺,田阳聪跟颜家明严阵以待,就等着牟康小朋友真要提出留在这里要如何如何斗智斗勇劝服。 这是小牟康有独立思想以来的第一个宏大志愿。 头一天特别兴奋,小四偷偷报信儿说牟康外甥自己收拾过行李了,参观塔林时还咬耳朵表达了要留下的决心,看到和尚们练功的场景更是冲出去跟着伸胳膊蹬腿“嘿嘿哈哈”…… 外甥这般向往,当小姨的就非常民主,给牟康求做小和尚求拜师的机会,自己只隔着十几步紧跟着。 当然,小朋友连连碰壁…… 进寺庙做小和尚的心愿被驳回,牟康眼泪汪汪的,却被个好心的师傅特许跟着吃一顿斋饭,牟康跟亲人们挥手告别时可得意了,感觉自己距离理想近了一大步。 谁知道呢,就这一大步的原因,小朋友自己改主意了。 一个小时后把牟康接回来,他很是忧伤的说:“师傅说我要长大些,能不吃鸡腿不吃肉了,再来。” 颜家明张嘴想说出自己的建议,比如可以先上山下的武术学校,可以吃鸡腿吃肉……被田阳聪拧了一把腰间软肉。 事情解决的如此快捷顺利,谁还敢生新的幺蛾子? “先回宾馆,或者接着再逛剩下的景点。” 小四马上响应三姐的提议:“爬山好累啊,我要回宾馆。肚子还没饱呢!” 田阳聪心再大也不敢把外甥单独留在寺里,为了等牟康,只给小四吃了些零食,不顶饿。 牟康委屈巴巴跟着附和:“我要吃鸡腿吃红烧狮子头……” 他亲爹就做的一手好菜,家里还是做餐饮生意的,打小嘴巴就被养刁了,寺庙里的素斋……他个小屁孩儿哪儿享受得了? 终于不用担心丢下人家孩子回家没办法交代了,田阳聪一左一右牵着俩小朋友心情大好,一甩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出发!” 此行一大任务完成的顺利,田阳聪再没什么可惦记的麻烦事儿,悠哉悠哉陪着男友带着俩孩子又在外面流连了几日,才回了江市。 对于儿子放弃理想的原因,牟姐夫表示,以后一定要继续钻研厨艺,留住儿子的胃…… “你们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准备毕业论文。辅导班跟幼儿园都按部就班的,不用惦记。”牟姐夫这段时间长本事了,经常抽空去帮着巡视一下幼儿园辅导班,说话也文绉绉的。 田来男在他身后捂嘴笑:“你姐夫去辅导班转悠还多学了几句岛语呢,自己夸耀说现在能说三国语言了,不得了……” 牟辉脸红:“岛语好学,不少字跟咱的一样。” 这样的姐夫哥挺不错,勇于接受新知识,能给孩子们做个好榜样。 田来男也很快要出发去魔都,二姑娘给她找好了培训学校。 至于田来弟的完美男友,已经彻底变成了过去时,凭二姑娘的才情与美貌,据说新男友比前男友各方面条件还要完美…… 小四在幼儿园做着得心应手的管理工作,等三姐的民办小学开学。 姊妹们的生活都充满了希望。 田阳聪的毕业典礼上,倒是出了点儿小乱子。 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田三姑娘半点儿没打怵过,把稿子读的流畅优美声情并茂,不少同学当场潸然泪下,有过小矛盾的在此时握手言和,有过大情义的互相拥抱依依不舍。 就是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中,有人借用了五分钟宝贵时间,手捧鲜花持钻戒单膝跪倒在主席台上,要当场对刚刚发言完毕自己也感动了的田阳聪同学告白,求婚。 竟然还得到了一致认可,不但台下学生激情涌动,高呼“嫁给他”,台上的领导们教授们也含笑默许…… 五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台下热热闹闹展开了一个红色条幅,上书“田阳聪我爱你一生一世”…… 田阳聪傻眼了,不对,是尴尬了,尴尬的一塌糊涂。 讲真,这样闹腾又刻意的求婚仪式她接受无能,差点儿没当场踢一脚。 可是,手捧鲜花持钻戒的那个大男孩儿,有一双小鹿斑比样的大眼睛,一派深情与澄净…… 她得给她的男神脸面啊! 弯下腰的时候,她低声威胁:“快起来,有事儿咱们回家说。” 颜家明一脸狡黠根本不听:“阳聪,你接了花我才起。” 众目睽睽的,耳朵都要被聒噪爆炸了,田阳聪恨得不要不要的,却还是保持着笑容双手去捧那束鲜艳的红玫瑰。 左手是怎么被擒住,无名指是怎么被一枚凉丝丝亮晶晶的戒指套住的,田阳聪不清楚,她只记得自己逃难似的拽着颜家明逃下了主席台,逃离疯狂热情的同学队伍…… “反正你不许耍赖!你已经接受了我的求婚!咱们马上定日子结婚!我一天都不愿意等了!阳聪,年龄不是问题,事业不是问题,婚姻是不是爱情的坟墓也不是问题,我知道你不相信婚姻,但请你相信我此刻,尝试着给我一生的机会向你证明,我,颜家明,爱你,一辈子。” 318 三姑娘有成就感 那么高调的求婚仪式,那么真挚的感情宣告,田阳聪拒绝无能也在情理之中吧? 不敢接受婚姻,领证有心理障碍,最起码,可以在仪式后选择“非法同居”“如胶似漆”的相处模式。 田阳聪……准备好了。 “傻瓜,领证多麻烦啊?还得整户口办手续各种折腾。咱们毕了业不赶快把民办学校拾掇好?哪有时间祸祸?你听我的,今天晚上就给我留门儿,咱们悄悄地……” 彻底不要face了的田阳聪安排部署深夜溜门计划,听得男神一颗小心脏怦怦乱跳,幸福来得太快肿么办?女朋友实在太爱自己了,无证就给开车…… “这样……不好,委屈你了……” 拒绝的好艰难,小鹿斑比的眼神波光粼粼,会把自己感动哭了的。 “不委屈!”女汉子斩钉截铁的说,还顺手伸出三根手指托起男神的下巴,轻佻无比,“难不成你不领证下了床就要赖账?敢兴别的花花心思?” “不敢不敢……”男神羞的垂下眼帘,下巴一低口一张,把作乱的手指含在了嘴里…… 终于等到这一天,三军过后尽开颜。 各种准备得做起来,留下田阳聪在校园里跟同学老师各种留影合照,颜家明回家打扫卫生布置房间时不时跑出去补充些脑抽想到的物件。 世界待他不薄,这段时间田来男还在魔都开眼界学手艺,牟姐夫白天通常不在家,九斤由保姆带着,顾不上关心对门儿小伙子抽啥风。 跟大姐大姐夫住对门儿,“开车”的感觉很刺激,想想就要流鼻血。 “0101,呼叫01,我这边没情况,目标可以出现。” 没情况就是说最危险的大姐夫已经进家,且房门紧闭暂时安全。 “0202,你缺心眼儿啊?我开着车过去又不去对门儿,不是很明显留到对门儿了?” “0101,02明白,我去接你,请提供接头地点。” 田阳聪笑的花枝乱颤,早先没发现男神还有2b属性啊! “赶紧滚幼儿园来……” 吉普之星安安分分停在幼儿园外,任谁都得判断田老板歇在楼上了。然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被颜家明悄悄接走。 “小四,看着牟康早睡哈。”某女人还专门提前亮了个相,打了个哈欠,做出今天好累谁也别打搅我的姿态。 然后背了个包裹偷溜,避着人……感觉很神秘。 地道战地雷战就是这种感觉么?尤其是进了小区要下车时,心脏都要跳出来,还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施施然进入单元门。 手脚顺拐了,随时准备着对门儿一开就叛变投敌,进屋跟大姐夫和外甥女周旋一下。 “嘘”…… “咣”…… 蒙各路菩萨保佑,对门儿能传出牟姐夫哄逗九斤的声音,那道门始终安安稳稳的,颜家明得以贼溜溜快捷打开自家的门,光速关闭,还上了锁。 感觉身子发软双腿打颤…… 这是什么关键时刻啊?不允许打颤! 窗外路灯的光线挤进窗帘缝隙,半明半暗。 颜家明习惯性的抬手要去摁键开灯,被拦住了,一道玲珑身躯贴上来…… 难道要直接进入主题? 天大的幸福搂头砸下来…… “咣……啪啪,”牟姐夫的声音嘹亮,“家明回来了?吃饭没有?我做的有多。” 其实这种场景经常出现,颜家明只是忘记了。 他想说话来着,可是嘴巴张了好几张,都发布出声音来,喉咙太干了。 两个人全部屏声凝气,被震慑住了。 门外的牟姐夫应该还抱着九斤呢,没得到回应,便对女儿说:“你家明叔叔臭讲究,肯定进家先洗澡去了,走,我们不理他了……” “咣,”房门关闭的声音,世界安静了。 一脑门儿的汗…… “下次姐夫再说要搬走,我就不拦着了。”田阳聪幽幽的说。 “嗯……” 汗津津的一张脸贴上来,说好的有洁癖呢?这大热的天儿。田阳聪把嘴唇错开,轻声呢喃:“我要洗澡……” 两个连体婴儿辗转去了浴室…… 辗转去了卧室…… 痛并快乐着…… 多年夙愿得以实现,男神看见了璀璨的烟花,一簇一簇盛放…… 会上瘾…… 事业都不愿意要了…… 女人就是比男人理智,能做到在任何情况下都毫不犹豫踹男神下床:“小四还等着上小学呢,快去努力!” 闭上眼就能抵御男神小鹿斑比的眼睛魔力。 颜家明再次爬上床去使绝招儿翻跟头儿,嘴里撒娇:“我还要……要够了就去……” 翻筋斗云也白搭!一天就给吃一块儿糖! “那你在家等我回来。” 当然,谁不稀罕一个一个回笼觉接着睡啊?手机关了,谁爱招呼都不搭理。 终于舍得重新去洗浴,打扮一新的颜家明再次站到床前深情一吻,房间都拾掇的干干净净了,未来老婆的衣服都洗好了,求表扬撒? “床头柜上放着我妈给你买的首饰,她想叫我求婚的时候一并拿着,嘿嘿……” 刚才开机,被一直在等消息结果俩人全部关机等不到的颜妈给一通骂,听说儿子求婚成功才算作罢。 不过,算成功吗? 男神略有疑惑,走出房间又回头,确认他的床上还卧着个睡美人…… 都睡一起了,当然算成功。 颜家明此刻还不知道,他的求婚仪式之后的第三年,才终于算修成正果,领到了红彤彤的证书,持证上岗。 幸亏他万般无奈之下,被亲娘悄悄授以妙计,暗戳戳致力于给套套儿扎眼儿,风雨无阻国内国外出差无阻,一直扎一直扎…… 已经在五所城市里兴办连锁民办学校的田董事长,是在田二姑娘的结婚盛宴上开始干呕的,还厚着脸皮做着伴娘送嫁呢,第一口酒入口就吐出去了,好一阵兵荒马乱…… 然后,溃败之势如破竹,颜爸颜妈刘副主席闫大爷就坐在客厅里不走了,俩字;逼婚。 奉子领证好像也没那么勉强,难不成要让自家孩子比自己的童年还不如,做个父不详的黑人黑户? 领完了证,四个长辈还不罢休,大包大揽了所有婚宴准备工作,你们嫌麻烦,我们不嫌! 田阳聪的孕吐情况好转,肚子也还不大,正好穿上特定的婚纱,光鲜亮丽做新娘子。 新郎官在婚礼上有点语无伦次,还没喝酒呢,被司仪问到恋爱经过时撒了一把辛酸泪,哽哽咽咽的说:“我不容易啊,别人顶多是八年抗战,我是从八岁的时候开始追老婆,兜兜转转快二十年了才修成正果……” 难道不是从八岁那年开始被养成?新娘子眨巴着眼睛无声欢笑,自己也不容易啊,十几年如一日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才没把男神养歪,此刻颇有一种巨大的成就感。 给自己,点赞! 全文完 追-更:yushuwu.one (woo18.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