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法师安洁莉卡》


 大魔法师安洁莉卡

    小巧的长型房间里，左右两边放了两张枫木钉成的上下铺。一个女人吹熄梳妆台上点燃的蜡烛，整个房间就暗下来，衬着门外走廊壁灯鹅黄光线明亮。
    棉被散出的热气、实木家具的味道、手足的呼吸声，这房间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安适，合适安睡。然而在昏暗的光线之中，躺在左边下铺的小女孩依旧闪着她那水汪汪的兴奋大眼睛。
    「妈妈、妈妈，我要再听一次大魔法师的故事。」
    听完小女孩的要求，女人笑着，轻柔地将想坐起上身的小女孩按回床上，并为她盖好棉被。
    「现在很晚了，明天你姐姐还要早起上课，下次再说吧。」
    「再一次就好、再一次就好嘛。」
    「不行。」
    「好嘛，妈妈。」
    小女孩不停地央求。上铺传来一位少女抱怨的翻身震动：「烦死了，怎样都好，快点让她睡觉。」
    女人叹一口气，坐到小女孩的床缘，柔顺的发丝垂落到轻柔地罩着柔软曲线的丝绸上。女人为小女孩整理瀏海。小女孩可以感觉到妈妈的温暖从她的指尖还有话语传递过来：「那只能说一段喔，你想听大魔法师的什么故事？」
    「角的故事！」小女孩兴奋地叫道。
    「好、好。」女人温柔地笑了，她将自己的发鬓拨到耳后。她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头很坏的龙会对人们恶作剧。牠非常坏。牠会偷剃村民的羊毛去做衣裳；吓唬村里的小孩他们妈妈发现他们尿床；有时候还会因为想晒太阳所以坐在路中央。牠那大屁股一坐下，马车都过不去。」
    讲到这里，小女孩笑了。
    「村民们拿着锄头还有耙子想要赶跑巨龙。可是那巨龙会魔法呀。牠『呼──』地一吹风，就把大家的帽子吹跑了，每次大家都要找半天才能捡回自己的帽子。捡完帽子的时候大家就要吃晚餐了，所以只能让巨龙继续待在村子里。」
    「但是真的很困扰啊，大家就要贤明的女王想想办法。女王知道了很着急，就对大魔法师安洁莉卡说：『帮帮我的人民吧。』那时候啊，大魔法师才刚刚让七个吵架的大魔女和好，椅子都还没坐热呢。不过她二话不说，戴上她的帽子就跑到村子里。」
    「那时候巨龙正在……喔。」女人打了一个呵欠，她说：「你想睡了吗？」
    「还不想！」
    「好吧。那时候巨龙正在晒太阳，就跟平常一样，在路中央。大魔法师安洁莉卡站在巨龙面前，双手插腰，她说：『把你的大屁股移开！』巨龙『嗯哼』一声，召唤了风魔法吹走安洁莉卡的帽子，可是安洁莉卡的帽子……。」
    「飘了一圈又回到安洁莉卡的头上！」小女孩兴奋地插嘴。
    「那是当然的。大魔法师安洁莉卡也会用风魔法。安洁莉卡说：『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晒太阳？』『因为其他地方都太小了。』巨龙这样回答。安洁莉卡用土魔法把村落旁边的山移开，她说：『那你可以走了吗？』『可是给村民的毛衣还没有打好。』巨龙说完吐出一团毛球。」
    女人学着猫呕吐的声音，「噁、噁」然后「噗」一声，两手捧着吐出的气息，送到小女孩肚子上。小女孩把棉被拉到鼻子上面咯咯地笑。
    「安洁莉卡就用水魔法把毛球洗乾净。你知道的，那团毛球刚刚从巨龙的肚子里吐出来。」
    「噁。」小女孩吐吐舌头做噁心状，却笑得很开心。
    「然后她用火魔法烘乾毛球，再用创造魔法做了一件优雅的洋装还给了绵羊的主人。当然，后来洋装献给了贤明的女王陛下。巨龙又说：『可是如果尿床的被单不晒的话会发霉。』听到这里。」
    「安洁莉卡翻了一个白眼。」
    「喔，宝贝，后面的故事你都知道了。我们下次再说嘛。」女人揉揉眼睛。她看起来真的快要睡着了。不过她知道女孩不会乖乖睡觉，所以她还是继续说：「安洁莉卡就把村里所有的小孩叫过来，她说：『尿床又不是丢脸的事，以后你们尿床，就用水魔法洗乾净就好了。』虽然孩子们还不会水魔法，但他们之后都不怕被发现尿床了。」
    「安洁莉卡问巨龙：『你还有什么问题？』巨龙只是低着头。」女人说着也低下头，嘟着嘴唇，双手食指点在一起。她说：「『可是我会寂寞嘛。』这时候安洁莉卡叹了一口气。她看巨龙真的很孤单，就帮巨龙和村民和好。她帮巨龙在刚刚清出的空地盖了一栋房子、又让他们订了生活公约：见面的时候要互相说早安、吃饭之前要洗手，打喷嚏也要捂着嘴巴。」
    「安洁莉卡还是怕巨龙欺负村民，就想教村民魔法。可是一般人魔力很少，总是学不会魔法。有一天她和巨龙喝茶，看到巨龙头上的角在发光。『我都把魔力藏在我的角里呀。』巨龙这样告诉安洁莉卡。安洁莉卡灵机一动，就让村民长出角来。用平时存在犄角里的魔力，村民都学会了魔法。从此以后，村民再也不怕帽子被风吹走了，因为……。」
    女人伸出两手食指在她头上的角旁边往斜上刺，做扣住帽子的动作。对，女人的头上有一对角──一对像羊的弯曲犄角。
    「安洁莉卡感到很高兴。她让全国的人都长出角来，每个人都学会了魔法。大魔法师安洁莉卡给人民的祝福延续到现在，现在麦西亚王国的孩子满五岁之后，头上就会开始长出犄角，并能学会魔法。而麦西亚王国从此成为魔法大国。」
    「这就是大魔法师安洁莉卡的角的故事。」女人为故事做总结，她轻轻地抚摸小女孩的头。她说：「好了，想睡觉了吗？我的小宝贝。」
    「妈妈。」小女孩的声音有点迟疑。
    「怎么了？」
    「我好像长角了。」
    「真的吗？」
    不只女人的声音有点惊讶。对面的床架也传来翻身的声音。看来她的哥哥姊姊也很关心这件事。
    「在这里。」小女孩摸摸自己的头。
    女人伸出手指，左右探摸拨开小女孩的头发，触摸她的头皮。确实小女孩的头皮上有一个小小的突起。不过，太软了。
    「宝贝，妈妈觉得那只是痘痘。」
    「喔，妈，不要讲出来，很噁心！」对面上铺的少女提出抱怨。少女说：「我们家要出一个没角的傢伙了。」
    「艾许莉，不要乱说话！」
    「本来就是，约翰家的弟弟都已经长出角来了。他还比爱莲娜小两个月呢。」
    上铺的少女转身将自己裹入棉被里面。女人叹一口气，摸摸自己的角，她对小女孩说：「爱莲娜，每个人长角的时间都不一样，等你再长大一点，一定会长出一对漂亮的角的。你看妈妈、爸爸、哥哥姊姊都是这样。到时候你就可以去小学校学魔法。不要担心，好吗？」
    「嗯。」小女孩点点头。
    「那晚安囉。」
    「晚安。」在女人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小女孩又叫住女人：「妈妈。」
    「什么事？」
    「我要变成和安洁莉卡一样又聪明、又勇敢的大魔法师。」
    「我知道。而且那个大魔法师还会有一对又大，又美丽的角。」女人弯腰，在小女孩的额头上亲一口。她说：「爱莲娜，晚安。」
    「晚安，妈妈。」
    女人关门离开之后，小女孩终于在壁灯熄灭的黑暗之中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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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好，这里是月壳表面。这次开始连载的故事主打温馨可爱。序章的小孩很q、很可爱、很萌、很想捏她的脸颊对吧？（住手）
    最近因为肺炎的关係，总觉得压力很大呢。如果这个故事可以让大家心情轻松一点，就太好了。
    虽然序章很可爱，不过本篇是走青年路线，到时候请不要说我广告不实喔！（逃）
    下回，优等生爱莲娜。

 优等生爱莲娜

    「德瑞克，处理堆肥初期使用的使魔有哪些？」
    扇形的阶梯教室里坐满了人，每个人都昏昏欲睡。坐在讲台上的教授突然抬起头──她头上如同蹬羚、向上直竖的角晃了好大一下──问了一个需要互动的问题。睡着的学生被身旁的同学叫起，没有睡着的学生则低下头避开教授视线。被点名的学生很幸运没有睡着，但他站起之后一句话都答不出来。
    「爱莲娜？」教授点名另外一个学生。
    「掘穴环爪蚓、安卓爱胜蚓，还有尤金真蚓。」
    细细的女声从教室中后段传过来，虽然声音很小，但非常坚定。好似声音的主人早就背下答案，并排练过好几次。想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回答过第一段答案的女孩这才察觉坐着回答教授的问题不太礼貌，她站起身。女孩身穿陈旧的赭红色法袍，头上有一对螺旋的、带着灰褐顏色的角。
    女孩说：「最近有人尝试使用黑水虻。厨馀处理时间缩短，也能直接转化为蛋白质饲料。不过厨馀需要前处理，需要考量到世代交替的问题，蛋白质转换率也还没有确实的数据支持。现在王家农业委员会还没有正式承认。」
    「好，很高兴知道新资讯。」教授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女孩的解答在她意料之外。她说：「不过正确答案是：这不是这次课程的教学范围。希望大家到了学期末，至少知道这堂课是都市卫生规划导论，不是家庭废弃物处理特论。」
    台下传来一阵「太爱炫耀了吧？」、「书呆子怪物。」等等不满的声音。教授轻咳两声，她说：「下星期期末考的重点上星期已经划完了。特地出席的同学真是不好意思。不过你们平常都有自信不用来上课就能学会课程内容，相信小小的期末考试不会有任何困难。」
    「你们也不要去向平常有来上课的同学借笔记，人家最近会比较忙。」教授用复数主词，眼睛却盯着刚刚回答题目的女孩。教授说：「期末考週后再过两个星期就是高年级为期一个星期的魔法师资格考试，在这里预祝你们能够顺利通过。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下课。」
    「所以教授上星期划了什么重点呀？」
    一个穿着红蓝相间、鲜艳的两件式裤裙的少女和刚刚成为课堂焦点的女孩爱莲娜走在一起。少女只有单边有角。一支富有光泽的深黑的角从她的左边额头长出一点，再转一个直角往上直衝。少女不管是服饰、神情，还是角，和爱莲娜相比都是天壤之别。
    爱莲娜抱着厚重破旧的书，走在少女稍微后面一点的地方。她说：「教授只是说说而已。她没有划重点啦。我们上星期都在聊偏乡的卫生政策。课也没有上。」
    言谈之中，爱莲娜透露出这堂课平常都只有她和教授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其他人？当然是翘课去了。
    「那怎么办？」
    「你要复习的时候再跟我说吧，我大概跟你讲过一次上课内容就可以了。坎贝尔教授的课都是开书考。」
    「还是我们爱莲娜最好了。」
    「欸，艾德文娜，不要蹭了啦。」
    爱莲娜推开脸颊贴过来的少女，避免少女的角和自己的角碰在一起。她们现在正在往餐厅的路上前进。原本爱莲娜是想先回宿舍放书的，不过两手空空的少女觉得绕路太麻烦了，就以一片苹果派的代价，让爱莲娜把这图书馆借来的教科书直接带到学院餐厅。
    从教学区通往学院餐厅和学生交谊馆的通道是半开放式的簷廊。簷廊旁边就是活动草坪。一般来说，需要开放空间的实技课程──比如魔力飞行、中等土魔法、植物催生魔法等等──会在这里上课。
    看，火元素生成魔法还没下课呢。
    爱莲娜看向聚集在活动草坪上的人。一群学生背对爱莲娜和少女，正在看一个学生施展魔法。突然一股热风伴随魔力吹过来，吹得爱莲娜长发翻飞。她低头躲过这阵风。
    「艾拉，如果连元素生成魔法都没有办法掌握的话，不要说王家骑士，当骑士都会有困难。」站在一旁的男子双手抱胸，他说：「唉，其实我更担心你能不能毕业。」
    「我知道啦。」站在人群前的女学生举起有她前臂长、带点青的浅褐色魔杖。她说：「再让我试一次，一定能行的。」
    「等等，一下子不要用这么多魔力。」男子阻止学生：「我觉得你只是有点不得要领。火元素生成跟雷电生成原理差不多。没道理你能用雷系魔法但不能用火系魔法。你这星期再回去想想看。如果下星期还不行，我再想办法让你补考。」
    「好。」女学生嘟嘟嘴巴。
    男子草草提醒下星期测验的注意事项就结束课程。女学生垂着双手，魔杖还拿在手上就往簷廊走。这时候爱莲娜身边的少女向前走一步，挡住女学生。
    「哎呦，这不是艾拉吗？」少女嘲讽地开口。
    「是，是我，艾德文娜你眼睛有这么不好吗？」
    对于女学生的软钉子，少女艾德文娜「嘖」一声。她说：「整天嚷嚷着要成为王家骑士团团长的艾拉居然连火魔法都不会，这样不太行吧？」
    「我是不会火元素生成魔法，又不是你在火魔法导论里面玩的酒精灯火焰。」
    「什么酒精灯？火元素生成魔法谁都会，对吧？爱莲娜？」
    「咦？」两人拌嘴却牵扯到自己身上，爱莲娜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只听见少女艾德文娜催促爱莲娜施展火元素生成魔法。
    「怎么？艾德文娜大小姐养的书呆子怪物连火元素生成魔法都不会吗？」女学生艾拉魔法不行，说话倒是挺溜。
    爱莲娜抿抿嘴唇，没有口出恶言。她吃力地单手抱住书本，然后伸出右手食指。食指指尖汗孔溢出魔力，淡蓝色的火焰沿着圈圈指纹蔓延。爱莲娜为艾拉解说：「奥斯顿先生说的没错，『火元素生成魔法』是加速空气分子互相撞击，发出光芒，所以操作起来和雷电生成魔法感觉有点像。」
    「怎么样？」艾德文娜得意得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确实本来就往天上翘）。
    「哼，又不是你会，有什么好骄傲的？」艾拉没有想到书呆子爱莲娜连实技魔法也很擅长，居然不用魔杖就能操作火元素生成魔法。她改为攻击艾德文娜的外貌：「单角魔女的想法真的让人搞不懂。」
    「单角很有格调好吗？」艾拉的话确确实实地戳到了艾德文娜的痛处，艾德文娜反击：「至少比角大无脑的肥角女还要好！」
    「你说什么？」
    「长着这么大的一对角，却什么魔法都不会，难道这不是角大无脑吗？爱莲娜，你说她的角怎么样？」
    艾德文娜盯着爱莲娜，逼迫她对艾拉的角发表评论。爱莲娜这才仔细看向艾拉的角。艾拉的角有着深褐色线条搭配深刻阴影形成的经典纹路。角的根部从艾拉头部的斜后方伸出，并随着角往前弯曲，逐渐变得尖细。两边角的曲线饱满、对称、色泽红润。
    十分美丽。
    「漂亮得不像是真的。」爱莲娜不禁脱口而出。
    艾拉愣了一下，然后艾德文娜先前传达出来的敌意，让爱莲娜的话语在她心中扭曲变形。艾拉伸手去拔爱莲娜的角。她生气地大喊：「你的角才是假的！哪有人的角一点血色都没有，你这个贫血女！」
    然后一支中空的角握在艾拉手中。
    把角从爱莲娜头上扯下的那一瞬间，艾拉的心脏漏了半拍。怎么会和同学打个架就把人家的角拔下来？艾拉颤抖地看着手上的角，却发现上面不仅没有血，还有打磨的加工痕跡。
    「角，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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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大学上过全班只有两个学生的选修课。学期间还在想选课人数这么少还能开课，学校资源很充裕呢。结果期末考前一週进教室吓傻，整间教室坐满了学生，差点找不到位子坐。问了才知道大家是来听老师期末考重点提示的。
    不过那位教授很可爱，教书二十年，感觉已经看破红尘，不管学生多少还是照上他的课，没有像坎贝尔教授找机会酸别人就是了。
    嘛，翘课的人为了自己的兴趣翘课，上课的人为了自己的兴趣上课，现在想来真是一段青春的日子。
    下回，秘密的重担。

 秘密的重担

    以平民身分进入王家魔法学院、三年内通晓学院六大魔法门派、关心国家发展政策，满口为国为民、为王国奉献一生的书呆子怪物的角，居然是假的？
    艾拉看着眼前的爱莲娜褐眼乱颤。毛躁的褐发、起毛球的旧衣服，手上还抱着一本破旧的、散着霉味的书，艾拉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学校的传奇人物居然活得这么狼狈。
    「假的角？」
    「那个书呆子爱莲娜？」
    「真的假的？」
    四周人群开始聚集，间言间语溢散开来。爱莲娜用手摀住头，徒劳地想要遮掩没有角的事实。她想向朋友寻求协助，却发现朋友神情不对。爱莲娜轻叫一声：「艾德文娜？」
    艾德文娜回过神来，她赶在眾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之前低头离开。
    「我不认识这么噁心的傢伙。」
    「天啊。」爱莲娜感到一阵晕眩，手中的课本落到地上。她被学生们的视线盯得喘不过气。「不是这样的。」她又说了一次：「不是这样的。」爱莲娜用她最后的力气挤过人群，逃离现场。
    现在正值午餐时间，大部分的学生都会往学院餐厅移动。她躲到阶梯教室后门通道的阴影中，背靠着墙壁滑落坐到地上。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爱莲娜手里抱剩下的一隻角，心里不断重复这句话。好像只有这句话能将她的无助、她的焦躁、她的不安，还有她的恐惧压回她心里的角落。
    然后所有的情绪反弹，爆发开来。
    「该怎么办？」
    叩。叩。叩。
    中空物品敲打墙面的声音传过来。爱莲娜看见艾拉手拿着假角，靠着墙，站在距离她几步之外的地方。爱莲娜赶紧擦乾眼泪站起来。
    「怎么了？」
    「没什么。」艾拉挥挥手上中空的角，她谨慎地挑选词汇：「你掉了一些东西。」
    爱莲娜想到艾拉说她是「艾德文娜养的书呆子怪物」，她退后两步，两道眼泪又流下来。爱莲娜说：「你要干什么？来嘲笑我吗？」
    「不，不是。」艾拉这才察觉自己的表现出来的态度有问题。她赶紧站直，说：「听着，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算了，一切都结束了。」
    爱莲娜想要离开，却一个晕眩差点跌倒。艾拉赶紧将她扶到教室的前排座位上。爱莲娜埋着脸又是哽咽，又是啜泣。
    艾拉拍拍爱莲娜的背安抚她，手中法袍的触感非常粗糙。艾拉说：「虽然我很惊讶没有角的人也能用魔法。不过没有角，有这么糟糕吗？」
    爱莲娜用手捂着脸，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撑起来。她吸了两声鼻子，说：「市立的小学校──教一些日常魔法应用的那一种──入学的条件是开始长角，所以我只能扒着从小学校回来的哥哥姐姐教我魔法。然后郡立的中学校也是。到了后来还是一直都长不出角。刚好黛儿死掉了，我就戴着她的角到隔壁县参加王家学院的入学考试。因为那里没有人知道我没有角。」
    「黛儿是你的？」艾拉双手捧着爱莲娜的假角──不知道是谁的死人骨头──将它推离自己。
    「黛儿是我家的羊。」
    「喔。」艾拉松一口气。她说：「可是你都要毕业了。他们总不会因为你没有角就取消你王家魔法师的考试资格吧？」
    「我不知道。」
    「对了，快，再用一次你用给我看的火元素生成魔法。」
    「为什么？」
    「如果连魔杖都不用拿就可以用火元素生成魔法，没有角又有什么关係？」
    艾拉想着说不定爱莲娜用了魔法就可以恢復自信，她催促爱莲娜使用她早先信手拈来就能施展的基础魔法。爱莲娜拗不过艾拉，她伸出手指，指尖微微颤抖。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爱莲娜深吸一口气，然后憋住呼吸。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爱莲娜因为挫折岔气。艾拉拍拍爱莲娜的背。她注意到手中的假角上有固定用的发夹，赶紧为爱莲娜别上角。她说：「戴上角试试看。」在艾拉不停地鼓励之下，爱莲娜再度伸出手指。
    依旧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爱莲娜连凝聚魔力都做不到。她拔下头上的角丢到地上，大喊：「假的东西永远不会变成真的！」然后开始掩面哭泣。
    爱莲娜回到艾拉找到她之前的状态。好消息是，爱莲娜不再哭嚎得这么厉害了。艾拉咬着她的嘴唇内侧，思索着安抚的话语。不过，除了「我真的很抱歉。」这句话以外，艾拉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爱莲娜用手背擦眼泪，然后「喝」地呼吸，整个人脱力倒在椅背上。她说：「或许这样比较好。」
    「你说什么？」
    「为了成为魔法师，我一直走、一直走都不敢停。每天都害怕被发现自己其实没有资格待在这里。一直以来都好像走在悬崖边上，一个闪神就会掉下去。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你知道吗？为了不被艾德文娜发现我的角的事情，每天回到宿舍，我连床都不敢躺上去，怕哪天一个翻身就把自己的角蹭掉。我只有趴在书桌上才睡得着，书桌上！每天都是，一天都没有落下。刚刚被拔掉角的时候真的很怕，但是心底一直有一种：『啊，终于解脱了。』的感觉浮上来。我真的、我真的好想。」爱莲娜看向远方：「好想好好睡一觉。」
    爱莲娜声音里的掺杂的绝望和解脱让艾拉感到心痛。艾拉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要成为魔法师？」
    「说来有点好笑。」展现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之后，爱莲娜对前不久才和她恶言相向的艾拉卸下心防。她说：「你知道《大魔法师故事集》吗？」
    「大魔法师安洁莉卡？我知道！我们小时候都看那个。」艾拉好不容易找到两人能有共鸣的话题，赶紧将话头往轻快的方向带：「不过后来才发现它超夸张的，有谁会把『七大魔女王国战争』写成七个魔女在茶会上吵架，然后说给小孩子听？」
    「就是啊。」爱莲娜也笑了，她说：「因为每个有小孩的家庭都会拿到一本故事集，晚上睡觉之前妈妈都会唸上面的故事给我们听。我就想要变成和安洁莉卡一样勇敢又聪明的大魔法师。而且那时候特别想要长角，很喜欢她关于角的故事。」
    「角的故事？『把你的大屁股移开！』的那个？」
    「就是那个。」
    爱莲娜和艾拉两人因为共同的回忆笑成一团。
    「如果我那时候知道现在会这么痛苦。」爱莲娜低下视线，开始拨弄自己的指甲。她说：「我可能就不会想要当大魔法师了。」
    「大魔法师吗？」艾拉舒一口气。她知道追寻梦想有多么辛苦。就像她想成为王家骑士，但王家骑士要求的基础魔法她没有一项能轻松地做到。
    「嗯，不只是有特别知识的魔女，是任何魔法都精通的大魔法师。」
    「大魔法师……大魔法师！」艾拉突然灵机一动，她说：「我们去找大魔法师。如果安洁莉卡能让所有人都长出角，她一定也能让你长出角！」
    「可是她是两百多年前的人。」
    「我妈妈说大魔法师可以活好几百年，她说不定现在还活着。」
    「那是哄你的时候编的故事吧？」
    爱莲娜说完才发现自己这么说有点失礼，不过艾拉没有听出来。艾拉说：「好嘛好嘛，我们去找她，然后在期末考之前赶回来。让大家看看大魔法师安洁莉卡给你的角！」
    「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情？」
    艾拉正要激励爱莲娜，掛在天花板上的魔导具──或说整个学院──就响起广播开始的提示乐段。
    「爱莲娜?萨顿小姐，请到院长室一趟。」
    广播重复了两次。爱莲娜和艾拉对看一眼。
    消息居然传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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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角真的这么严重吗？这回提到了爱莲娜心理上的重担，下回是关于实际意义上的重担。
    下回──关于没有角这件事实际意义上的重担──需要一对美丽的角。

 需要一对美丽的角

    教师研究室和行政部门在学院的另一头。从大理石建物的中央楼梯往上走到三楼，左转到底就是院长的办公室。爱莲娜在木门的雕花前整理好瀏海，艾拉跟着她推门进去。
    「院长，我是爱莲娜?萨顿。」
    「进来吧。」
    门后是院长秘书办公的地方，再后面才有一条和院长室相连的走道。走道底端的门开着，爱莲娜敲敲门示意自己的到来。坐在办公桌后的院长看着爱莲娜身后的艾拉，说：「你是？」
    艾拉发出「嗯」的迟疑哼声，最后才答道：「把她的角拔下来的人？」
    「算了，都进来吧。」
    院长无奈地让两人入内。她挥舞自己的笔，一阵微风随着院长的动作将门闔上。院长又拿着笔朝靠墙摆放的椅子指了指，爱莲娜和艾拉站在原地等院长将椅子移过来。不过椅子丝纹不动。
    三人愣了两秒，院长说：「请拿椅子过来坐。」
    「喔，好的。」
    爱莲娜暗骂自己的愚蠢，院长怎么会浪费力气用风魔法拿椅子给她们坐？爱莲娜摆好椅子之后挺着背、战战兢兢地坐正。艾拉也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她的坐姿较爱莲娜随意，但也呈现出紧张、畏缩的姿态。
    「很抱歉在午休时间把你叫来。」院长移开她正在批阅的公文，她双手交握，说：「我想谈一下关于你的角的事情。」
    爱莲娜吞了一口唾沫，看着院长如同驼鹿的角，点点头。
    「本来只是想找你来澄清一下流言。现在看来也不用多说了。」院长看着爱莲娜空无一物的头叹一口气，她说：「我大概跟你说一下现在的状况。我们学院从来没有收过没有角的学生，更别说你已经要毕业了。这是我们没有遇过的情形。说直接一点，这一个弄不好就会变成大丑闻。我们会成立委员会来处理这件事情。在此之前，你先停学，静待委员会的决议结果。」
    「那下星期的期末考试？」
    「如果你没有学生资格，期末考试也没有意义。所以不要想太多了。先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你现在的情况不是很乐观，但决议的时候我会儘量帮你争取成为专项魔女的认证机会。」
    最初麦西亚王国会以国王、女王的名义，颁给拥有特别技能或知识的专业人员「魔女」的头衔。而那些能够调用强大魔力、并解决实际问题的魔女在民间被尊称为魔法师。王家魔法学院成立后，国家的官僚为学院训练出来的魔法通才设立了「王家魔法师」资格考试，正式管制「魔法师」这项称呼。魔法学院大部分的毕业生都会通过考试，之后再依个人意愿分派到不同的政府部门。直至今日，没有王家魔法师的资格，几乎不可能进入官僚体系。
    要帮爱莲娜争取专项魔女的认证，院长言下之意，是她根本不认为爱莲娜有资格作为魔法学院的毕业生。院长说：「不过结果会怎样也很难讲。可能会有教师对你之前的成绩有疑虑。我想学科成绩受到採纳的机会比较大，你回去的时候可以先看看你能申请哪些认证。」
    「可是不管学科或是术科，所有课程我都有确实完成。」
    「那是你的说法。」院长不让爱莲娜辩驳：「你一个小时之前还假装自己有角呢。你有没有作弊这件事我不管，教师们、其他人认为你有没有作弊才是重点。我说过了，这件事一个弄不好就会变成学院成立以来最大的丑闻。居然在我的任上搞出这种事情，真是。算了。」
    院长从办公桌的边缘拿起一份文件，她说：「这边还有一个问题。你来之前我看过你的档案。你在学期间有领取奖学金？」
    「对。」
    「我看了一下奖学金的种类，你领的这份奖学金不是学院提供的，是私人赞助，还不少钱。」院长哼声里隐含的意义让爱莲娜感到惊怕，院长继续说：「这条教学金设立的宗旨第一条写着：『奖励有着令人惊叹的角的学员追寻学业上的成就。』有鑑于现在的情况，我会联络赞助者，看对方是否要收回奖学金。」
    「收回的意思是？」
    「你就要交还先前领到的钱。」
    「怎么会？」
    爱莲娜是平民，也并非来自从商的新兴家族，一时之间根本不可能筹到这么多钱。要她交还奖学金，那是要逼她卖家產、卖嫁妆，说不定连帽子都得卖掉才凑得出来。
    「没有什么好惊讶的。」院长看着爱莲娜的神情很冷淡，她说：「你在说谎之前就要知道可能的后果是什么。而且，用不对的方式得到的东西本来就不是你的，要你还回来也只是刚好而已。没有那个角就不要撞那个树嘛。弄到现在大家都很难看。」
    「所以只要有角就好了吗？」
    从刚刚到现在都没说话的艾拉终于忍不住开口，院长讲的话实在太难听了。
    「什么？」
    「只要爱莲娜有角，她就可以考她闭着眼睛都能过的期末考、拿理所当然属于她的奖学金、痛宰那些自不量力、想要和她竞争王家魔法师名号的凡夫俗子，对吗？」
    「前提是她有角啊。」
    「那在王家魔法师资格考试之前，如果爱莲娜可以长出角，你就让她参加考试？」
    「等等，艾拉。」爱莲娜想阻止艾拉胡闹，却被艾拉嘘回去。
    「这样可以吗？」
    「我还巴不得她有角呢。」院长对艾拉荒谬的言词不以为然，她说：「如果她有角，现在这些都不是问题。」
    「好，爱莲娜，我们走！」艾拉站起来，抓着爱莲娜的手就要离开。
    爱莲娜还想和院长继续谈话，但平常都待在室内读书的爱莲娜力气根本敌不过艾拉。爱莲娜攀着院长室的门框，边挣扎边说：「院长，委员会的事就麻烦您了！」
    「什么嘛？那个老女人明明自己都不怎么样，还这么嚣张。」
    艾拉在走廊上碎碎地抱怨院长的说词。爱莲娜的认真努力是眾所周知。只是没有个角，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抱怨一会儿之后，艾拉发现身边的爱莲娜没有和她一样愤慨的心情，反而双眼望向斜上方放空。
    「喂，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们走之前，没有把院长的椅子摆回去。」
    「你傻了吗？」这个回答差点让艾拉吐出血来，她说：「对那种人这么恭敬干嘛？」
    「需要我提醒你吗？我的未来掌握在她的手上。」
    「你的未来掌握在你的手上。」艾拉更正爱莲娜：「你──我们──只要在这个月之内找到安洁莉卡，让她给你变出一对角，然后我们回来参加考试。你就能成为你梦寐以求的王家魔法师。干嘛求那个老女人给你当什么专项魔女？」
    「如果我还能当专项魔女。」
    「爱莲娜！」艾拉摇晃爱莲娜的肩膀，她说：「你要放弃了吗？」
    爱莲娜原本蛮不在乎的表情消失，她低着视线紧咬嘴唇，好像在忍耐不要哭泣。她最后才说：「我只是不想要再盲目相信没有希望事情，然后再破灭一次。」
    「那才不是没有希望的事情。」艾拉没有为自己的计画辩驳，她反倒对爱莲娜认为自己不可能成为王家魔法师提出抗议：「你这三年来的这些表现、这些努力，跟你的角一样是假的吗？说啊，是假的吗？」
    在艾拉的逼迫之下爱莲娜只得摇头，不过爱莲娜说：「可是我现在也用不出魔法。」
    「那只是你状态不好。」艾拉放开爱莲娜，双手交扣掛在后脑勺上继续前进。艾拉说：「等你找到角就好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爱莲娜停下来，她看着艾拉的背影，有点不明白眼前的人和自己有什么关联。她左手拉着右手手肘，说：「如果是因为拔下我的角觉得自己有责任，真的不用了。它迟早会人被发现的，只是今天刚好是你而已。」
    艾拉转过身来，嘟嘟嘴唇。
    「你以为你每次期末考公开笔记的时候我有少拿吗？放心吧，我不是圣人，也不是什么充满正义感的幼稚鬼，我不会耽搁到自己的事情。你不需要顾虑我。我们时间不多，快走吧。」
    爱莲娜被艾拉跳跃的思维搞得一头雾水，她小跑步跟上艾拉：「等等，你到底要怎么找到安洁莉卡？」
    「这不是很简单吗？」艾拉似乎对爱莲娜的疑惑感到不可思议，她特别搭配手势，说明她直肠子的计画：「我们先找关于安洁莉卡下落线索，再沿着线索去找安洁莉卡。」
    「去哪里找线索？」
    「亏你还是书呆子怪物，你的聪明才智都跟着你的角一起丢掉了吗？找资料当然是到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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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外地发现麦西亚王国的人民觉得帽子比家產和嫁妆还重要呢。好啦，不闹了。
    下回，在图书馆喋喋不休。

 在图书馆喋喋不休

    「喂，艾拉，这边不是童书专区吗？」
    爱莲娜和艾拉出了院长室之后就直接前往学院图书馆。学院图书馆位于学院角落，加上馆内禁止喝下午茶，魔法学院的贵公子小姐们很少来图书馆读书。一路上没什么行人，图书馆里也很冷清。少了间言间语的学生，爱莲娜感到自在一些。
    艾拉一进图书馆，无视在门口询问台打盹的图书馆员，就往专门摆放儿童用图书的柜位方向走。王家魔法学院同时附设直属王都的中学校和小学校，所以学院图书馆各级图书皆有收藏。
    「儿童用书会告诉你大方向，找到关键内容之后再从引用书目去找资料来源，这样查起来比较快啦。」
    「意外地听起来是个好方法。」对于爱莲娜这种看砖头书，脑袋自动会转成条列式笔记的傢伙来说，发明旁门左道读书法反而更费力气。她说：「亏你想得出来。」
    艾拉怀念地感叹一声：「因为之前一直学不会雷电生成魔法，突然想起之前小学校的专题报告做过关于雷云生成的故事，心血来潮就去翻那时候看的书，想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灵感，结果发现书上写有更详细的资料来源。多亏那些，我才有办法通过雷电生成魔法的考试。」
    爱莲娜还在心里困惑雷电生成魔法和雷云生成有什么关联的时候，艾拉已经抽出一本书，高兴地招呼爱莲娜。
    「应该就是这本！」
    「欸？不先看目录吗？」
    爱莲娜看艾拉将书拿到阅读区桌上，从中间打开摊平。这本书内容不多，只有爱莲娜食指指节厚度，但是从头翻到尾也需要一点时间。
    「你没有用过儿童用书？」
    「我看过《大魔法故事集》。」
    「那是故事书，不是儿童用书。」
    艾拉两手食指压着书页边缘，魔力从她的双手漫溢出来。纸张的纤维发出「嗶剥」脆裂声响。
    「等等艾拉，太多了！」
    爱莲娜意会过来艾拉面前的书是魔导具。艾拉灌入的魔力已经超出魔道具的运行容量。爱莲娜赶在书页散成碎片之前阻止艾拉继续输出魔力。
    「咦？」艾拉的基础魔力实在太多了，就她自己感觉，根本还没发力呢。她困惑地说道：「我没想到这本书质量这么差。」
    「什么质量差？没礼貌！那叫合理设计！」
    一个尖锐的小孩声音凭空出现。
    「什么？谁？」爱莲娜看着空荡的图书室，找不到声音的主人。
    「这里啦，这里！」
    儘管小孩的声音很急切地呼唤，但爱莲娜还是一头雾水。艾拉指指桌上的图书，说：「儿童用书。」
    「为什么！」爱莲娜对于拿珍贵的魔道具做儿童用书感到不可思议。
    「哎呦，因为对小孩来说看字很麻烦嘛。」其实对艾拉来说看字也很麻烦。艾拉招呼爱莲娜坐下：「快啦，你要问他什么？」
    爱莲娜坐好，把瀏海播到耳后，清一下喉咙。她怕书听不清楚似地向前倾身，说：「你知道大魔法师安洁莉卡的事情吗？」
    「当然。」书的语气听起来很骄傲，就差没有颤动书页：「关于鼎鼎大名的大魔法师?诺丁汉的安洁莉卡的事情问我《诺丁汉的安洁莉卡传》大爷就对了！」
    「《诺丁汉的安洁莉卡传》大爷？」
    「大爷前面是书名。」艾拉帮忙补充。
    「好吧。」这种奇怪的人格设定爱莲娜决定摸摸鼻子，不予理会，她说：「我们想要知道安洁莉卡现在住在哪里。」
    「安洁莉卡不辞辛劳、云游四海，沿途为人民解决困难。过程中建立了广博的学识与宽广的眼界，成为她受到女王青睞的基础。各位孩子们也要向安洁莉卡多多学习才是！」
    果然是想要形塑学童发展人格的儿童用书。整段话冠冕堂皇，但一点切确的细节都没有。
    「说怎么多，就是不知道嘛。」爱莲娜转头悄声向艾拉说：「它根本没有用。」
    「哪有传记会记载人家住在哪里？我们要问她最后的行踪才对。喂，书，安洁莉卡最后的纪录是什么？」
    「我不是『喂，书』，我是《诺丁汉的安洁莉卡传》大爷！」书虽然抗议着，但还是回答了艾拉的问题：「安洁莉卡这一生中啊，解决最着名的六大难题，最后一个问题就是诺丁汉领地的人龙衝突。女王感念安洁莉卡消弭人龙之间的种族内战，册封安洁莉卡为诺丁汉公爵。安洁莉卡从此名留千古！」
    「就是这个！」艾拉拍手叫道：「如果诺丁汉是她的领地，她──至少她的家族──现在应该住在那里。」
    「等等，有点不太对。」爱莲娜打断兴奋的艾拉。「诺丁汉不是公国，只有伯爵而已，怎么会有诺丁汉公爵？」
    「安洁莉卡受封诺丁汉公爵。但实际管理诺丁汉郡的郡守是来自卡文迪许家族的诺丁汉伯爵。」书理所当然地回答爱莲娜的问题。
    大概当时的女王只有授予平乱有功的安洁莉卡荣誉上的称号，没有给予实际权力。在安洁莉卡活跃的年代，平民一般没有姓氏，全国上下和她同名的人少说有百来上千个。得到爵位，就能变成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安洁莉卡，作为平民能得到的最高荣誉当之无愧。但这个资讯对爱莲娜和艾拉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
    爱莲娜按摩自己的额头，她说：「那之后呢？」
    「安洁莉卡从此成为诺丁汉的安洁莉卡──麦西亚王国的安洁莉卡、世界的大魔法师安洁莉卡！」
    毕竟书朗读出来的字句还是预先设定好的，读者只有以正确的关键字以正确的顺序向书询问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如果书籍的製作者的思考逻辑跳跃，那读者是什么也问不出来。爱莲娜可以从书的语气中强烈地感受到作者对安洁莉卡的狂热推崇。
    爱莲娜尝试更正她的问题：「我是说整个诺丁汉内战之后，安洁莉卡去了哪里？」
    「安洁莉卡成为大魔法师后，就留在麦西亚王国所有人民的心中。」书说到最后，语气放缓、馀韵不绝，语尾还有做作的颤抖声音：「流传千古，永远不灭。」
    「我的天啊，艾拉，把它闔上。我们直接找安洁莉卡的传记比较快。」
    「别、别、别、别！」听到爱莲娜要把它摆回柜上，书惊慌地说：「已经好久没有人翻开我了。关于大魔法师安洁莉卡的事情我什么都知道，真的，再问我看看！」
    「喔？」爱莲娜挑眉，说：「她的头发是什么顏色？」
    「充满智慧的顏色。」
    「她的瞳膜是什么顏色？」
    「散出勇气，坚定的顏色。」
    「喔？」爱莲娜又轻笑一声，语气已经嘲讽到不行：「那她长什么样子？单眼皮还是双眼皮？额头高吗？长得矮不矮？」
    「安洁莉卡的样貌机智敏捷，看上去智慧无边……。」书的声音越来越迟疑，然后它近乎失落地叹气：「其实我也没有亲眼看过大魔法师，唉，亏我还是《诺丁汉的安洁莉卡传》大爷。」
    艾拉露出同情的眼神。但书怎么可能斗得过爱莲娜？爱莲娜识破书的狡詰诡计：「装可怜也没有用，艾拉，把它收起来！」
    「你这个没血没泪的魔鬼！」
    「不然你到底知道什么《大魔法师故事集》上没有写的事情？」
    「就是你们这些肤浅的人才会让那个庸俗的傢伙志得意满。怎么会拿它来跟大爷我比较？我知道的比它可多着呢！」
    「好啊，比如说什么？」
    「嗯……你去拿一本《大魔法师故事集》，你唸给我听，我们一条一条对质。」
    「浪费时间！」
    爱莲娜把书闔上，塞回书柜。书发出惨烈的哀号声。作者到底对没有读者这件事感到多哀怨呀？书直到回到架上还死皮赖脸地一边辱骂爱莲娜，一边向艾拉求情。爱莲娜受不了，她向艾拉求助：「艾拉，这要怎么关掉？」
    「它是简单的魔导具。」艾拉搔搔脸颊。「只能等到晶石里存的魔力全部用完。」
    「白费力气。」爱莲娜跌坐回椅子上抹自己的脸。「我们连安洁莉卡是不是还活着都不知道。」
    「安洁莉卡还活着喔，她前几年还有在指导魔法师进行研究。」书停止哀号，为爱莲娜解答疑惑。
    「什么？」爱莲娜从椅子上跳起，不敢置信。她说：「她的弟子是谁？」
    「就是她的弟子嘛。」
    「吼！你就是在这种地方让人抓狂！」
    「等等，爱莲娜，它是儿童用书。」艾拉从背后架住爱莲娜，阻止她将书撕成两半。
    艾拉第一次看见爱莲娜不稳重的一面。艾拉一直以来都觉得爱莲娜是个性情温吞，没什么主见，甚至畏畏缩缩的人。嘛，总归一句就是艾德文娜走狗a。没想到脾气还挺火爆。她赶紧说：「我想想，应该要这么问：『书，这条讯息是从哪里引用过来的？』啊，是参考文献才对。」艾拉更正自己的问题。「我想知道这条讯息的参考文献。」
    「私人通信。」书的声音现在有些弱了，看来刚刚大吼大叫用了很多魔力。
    「私人通信是什么意思？」艾拉第一次听到这种引用方式，她说：「那是一本书信集吗？」
    「私人通信是作者和资料来源的非公开通信，一般用于提及未经正式出版的个人意见或声明……。」书还没做完解释就不再发出声音。艾拉输入的魔力已经完全用完了。
    「喂，所以这是作者和谁的私人通信？喂，回答啊！」原本毫无希望的事情突然出现一道曙光，爱莲娜感到有些焦急，她转身拉着艾拉的手袖，央求艾拉：「艾拉，再灌些魔力进去。」
    「那应该就是书上记载的所有内容了。」艾拉从书架上抽出书，翻到第一页。「虽然书不知道，但作者一定知道。我们直接去问作者就好了。」
    「艾拉，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聪明！」
    「你以前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啊？」
    抱怨归抱怨，艾拉知道自己以前也瞧不起身为乡下平民的爱莲娜（虽然还是会拿她分享给艾德文娜的笔记来抄）。艾拉边咋舌边在书页上寻找作者的名字。
    「怎么样，是谁？」
    艾拉抬头，惊讶地看着爱莲娜，她说：「奥斯顿?威夫特。」
    「不会吧？」
    「是真的。」
    奥斯顿?威夫特就是教授「火元素生成魔法」的奥斯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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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拉都要毕业了，书都不太看没问题吗？没问题喔，毕竟她的目标是成为骑士。
    大概啦。
    下回，说着说着就饿了。

 说着说着就饿了

    「不会吧？奥斯顿先生是这种个性吗？」爱莲娜想到书自称「大爷」。这样的语气和平时温柔敦厚的奥斯顿先生完全无法联系在一起。
    「可是威夫特是贵族的姓氏，应该不太可能是同名同姓的人。」
    「那现在怎么办？」
    「只能去找他问看看啦。他今天下午应该没有课。」艾拉摸摸下巴，她说：「不过要找他的话得准备一下。我先回一趟宿舍，你在这里等我。」
    爱莲娜现在走在路上都会被指指点点，确实还是待在没有人的地方，不要随意拋头露面比较好。艾拉放回手中的《诺丁汉的安洁莉卡传》，身后传来一阵飢肠轆轆的「咕嚕」声。艾拉说：「爱莲娜？」
    「没事啦。」爱莲娜捂着肚子，满脸通红，刚说完，又是一阵「咕嚕」声。
    「你的肚子不是这样说的喔。」
    「好啦，你快去吧。我常常这样，很习惯了。」
    「平常不是有艾德文娜养你吗？怎么还需要挨饿？」
    「我又不是艾德文娜养的猫！」爱莲娜对艾拉的调侃表达抗议。然后爱莲娜想到今天要不是艾拉拆下她的角，艾德文娜还准备请她吃苹果派呢。爱莲娜说：「只有教她做功课的时候她才会请我吃饭。吼，本来今天可以吃到苹果派的。」
    「原来我们看的笔记是用苹果派种出来的。」艾拉早知道就早一点和爱莲娜打好关係。偶尔一片苹果派就能换一个贴身教师，还有比这还要划算的买卖吗？不对不对，现在应该要骂艾德文娜太小气才对。艾拉从口袋翻出一颗拳头大的麵包，她说：「这个给你吃，先垫垫肚子。」
    「你在口袋里放麵包？」
    爱莲娜双手挡在身前阻止艾拉靠近。一般人应该会放一些饼乾、糖果之类的小点心才对，为什么是麵包？再说那颗麵包真的就直接放在艾拉的口袋里面──没有隔着包装纸，没有隔着纸袋，就直接放在艾拉的口袋里面──实在让爱莲娜不敢恭维。
    「有什么办法，我很容易饿嘛。」艾拉拍拍麵包上的棉絮，递给爱莲娜。「我今天上课的时候才偷吃了两颗。没问题，很新鲜的啦。」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再说图书馆里不能吃东西。」
    就在爱莲娜想尽办法阻止艾拉将麵包塞到她嘴里的时候，又有一股飢肠轆轆的「咕嚕」声响起来。两人一瞬间静止在原地。
    「艾拉？」
    「对喔，我也没吃中餐。」艾拉看看手中的麵包，再看看爱莲娜，然后她咬两口就把整个麵包吞下去。艾拉拍拍手上的碎屑，说：「你还是跟我一起来吧，我宿舍还有一点吃的东西。」
    「你真是……。」
    爱莲娜一边抱怨艾拉不合礼节的行为，一边庆幸自己不用吃艾拉那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来路不明的麵包。
    「这个给你吃。」
    刚刚爱莲娜跟着艾拉回到艾拉的寝室，想要进入房间却被艾拉一把推到外面，说是房间有点乱，不好意思给爱莲娜看见。
    站在门外，爱莲娜可以听见房间内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艾拉才开门出来，角上还掛了一团蜘蛛网。她左手拿着个两个巴掌大、扁平的小盒子，右手将一个纸袋推给爱莲娜。爱莲娜打开纸袋，里面有两个小小的可颂麵包。因为不晓得麵包是从多久之前的杂物堆里挖出来的，爱莲娜谨慎地闻闻味道。
    「嗯，香香的，还没有坏掉。」爱莲娜在心底偷偷地庆幸。
    「我说，如果现在去找奥斯顿，他会叫你使用魔法吗？」拨着角上的灰尘，艾拉突然发出疑问。
    「为什么这么说？」
    「那时候院长说会有教授怀疑你作弊。你也有上过奥斯顿的课吧？他会不会也想确认你是不是靠什么魔导具通过实技考试？」
    爱莲娜抿抿嘴唇，说：「那也没办法，我现在使不出魔法。」
    「不对，应该要主动做给奥斯顿看，让他为你在委员会上背书。」艾拉用食指点点自己的脸颊，她问爱莲娜：「如果只是操纵魔力可以吗？」
    「要试试看才知道。」
    「那你帮我拿着这个。」
    艾拉把手中的方盒塞给爱莲娜，自己小跑步回房间。爱莲娜站在走廊中间，肚子又开始咕咕叫。她左右看四下无人，赶紧打开纸袋把可颂麵包塞入嘴里。可颂香香酥酥，甜甜之中还带有麵粉香气。爱莲娜差点就要流下泪来。
    爱莲娜吃完两个可颂艾拉还没有回来，她偷偷打开艾拉交给她的四方盒子，里面装有四个镶嵌着梅果、不到二分之一个拳头大的司康。
    「吃一个应该没关係吧？」心里这样想着，爱莲娜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司康外面是酥的，舌头贴在司康表面的时候奶油淡淡的味道黏上来。麵体不太甜也不太咸，只有麵包和奶油本身的香气，整体的味道相当清淡，并不像其他茶点甜得人牙齿都会掉下来。
    这是能让人吃的饱的东西。爱莲娜三两下就吃掉一个，看着剩下的司康，她努力忍住全部吃掉的慾望，将四方盒子盖回去。好啦，其实她在闔上盖子之前又多吃了一个。
    不久艾拉咚咚咚地跑回来，手里拿着一块粉红色的晶石。对，晶石大得爱莲娜远远就能看见。艾拉把晶石交给爱莲娜。
    「那是什么？」
    「电气石。我小时候因为魔力热常常发烧，爸爸会买石头给我，让我消耗魔力。有一次好不容易从海外的贸易商那边拿到这么大的电气石，不然三天两头就要到圣教会奉献魔力，麻烦死了。啊，不说这个了。」艾拉从爱莲娜手中接过方盒，催促爱莲娜拿出魔杖。「你应该知道调用储存魔力的方法吧？试试看。」
    爱莲娜仔细观察电气石的状态。玫瑰粉色的电气石大小刚好能让爱莲娜握在手中。电气石大致上成方柱状，晶石面上有密布的直条纹。晶石上面镶嵌着基岩，是几乎没有加工过的原石。电气石内部涌动着雾状团块，艾拉已经往电气石内输入了不少魔力。
    爱莲娜从她的法袍中拿出一根白色魔杖，魔杖只有她的手掌长度。爱莲娜用魔杖尖端轻点电气石，从电气石里拉出泛有虹光的丝线。
    「……魔力的浓度好高，居然可以折射光线。」爱莲娜在心中暗暗惊叹。她转头问艾拉：「你说你多久可以充满这颗电气石？」
    「一到两个星期，不过最近越来愈短了，为了保险，我每个週末都会去圣教会。」
    「你现在还会有魔力热？」
    艾拉「嗯哼」一声，说：「怎么了吗？」
    「不愧是是肥角女。」爱莲娜看着艾拉的角这么想着。
    某些人小时候会因为身体里累积的魔力过多，身体无法负荷而开始发烧。但长大之后，身体產生的魔力基本上会和身体能承受的魔力达到平衡。
    艾拉现在还会有魔力热，表示她產生魔力的能力还在成长，而且成长的速度惊人。如果让爱莲娜和艾德文娜一起灌注自己所有的魔力，要灌满这颗电气石大概得花上一个月的时间。要知道，向圣教会供奉魔力是在修道，或已经隐居的教徒才会做的事情。一般人平时要向国家交纳魔力作为税金推动公共事务，很难有多馀的魔力供奉给圣教会。如果艾拉每个星期都供奉魔力，那该圣教会大概只需要依靠艾拉的魔力就能运行。
    结果这个艾拉居然不会用火元素生成魔法。有这种魔力量，明明随便用魔力把空气分子灌爆都能成功。爱莲娜不懂艾拉到底有什么障碍。
    「只是觉得很惊讶。」爱莲娜用简短的话语带过心中的一连串碎念。她说：「如果只是操作魔力，好像可以。」
    「太好了！」艾拉看着爱莲娜调用魔力熟练的样子眼睛都亮了起来。她说：「对了，你的魔杖是什么材质做的？我好像没看过这种的。」
    「羊骨。」爱莲娜理所当然地补充：「黛儿的大腿骨。」
    艾拉看着爱莲娜许久，心里只有一句话：「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拿黛儿的角来戴我还可以理解。把人家的骨头带在身边就有点……。」
    艾拉捂着嘴巴看着爱莲娜手中的魔杖。经过爱莲娜这么一说，她手上的魔杖确实不是纯白的。整枝魔杖偏米黄顏色，还偶尔带点黑色线条，真的是骨头。她说：「把人家的骨头拿来当魔杖，说真的，你身上还有她的什么东西？」
    「我和黛儿感情特别好啦。以前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都是黛儿陪我玩的，可是有一天牠被妈妈拉去宰掉。」爱莲娜一边述说她珍视的过往，一边用食指轻抚过魔杖。「那时候边哭边吃黛儿的排骨，发现魔力流过骨头，让碗里的汤都沸腾了，就让妈妈帮我把黛儿的骨头留下来。」
    每个人的魔力和不同物品的相性不同──有些人适合用杉木，有些人适合用红檜等等──使用相性好的物品能更精细地操作魔力，有时候甚至能够和魔力共鸣而增加魔力的效用。人在情绪高涨的时候，魔力的反应比平时更为明显，相性好不好很容易区别。所以有很多关于魔法师遇见命中注定的魔杖的故事，都发生在他们命悬一线的时候。
    但爱莲娜的故事是什么？因为羊肉太好吃，吃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魔力能和羊骨共鸣？
    这太奇葩了。
    「越讲越奇怪。」艾拉想起来她们家黛儿死掉之后，爱莲娜就报考了王家魔法学院入学考试。那也就三年前，艾拉说：「你那时候都多大了，还为一隻羊哭成那样？」
    「不要质疑黛儿在我心里的地位！」爱莲娜不满地抱怨。「十三岁又怎么了？你都不会为自己死掉的宠物难过吗？而且黛儿是朋友，不是宠物！」
    「你现在才十六岁？」一般魔法学院的毕业生比爱莲娜还要大上两岁到三岁才是。艾拉一直以为爱莲娜只是营养不良才会这么矮，还看起来像小孩一样，原来真的是小孩。
    「县立中学校不收没有角的学生。那时候错过中学校入学，跟妈妈大吵一架，赌气才去考王家魔法学院的入学考试。」
    艾拉叹一口气，她伸手摸爱莲娜的头。爱莲娜喊着：「干什么啦？」用力地挣脱。艾拉说：「艾拉姐姐会好好照顾你的。」
    「什么艾拉姐姐？只是大几岁又怎么了？」爱莲娜边埋怨边整理被弄乱的头发。她说：「我们赶快去找奥斯顿先生啦。」
    「不用担心。」艾拉拿起装有小点心的方盒子。「有了这个，这次会谈一定会很顺利。」
    爱莲娜心里一惊，她说：「那是要送给奥斯顿先生的礼物？」
    「对啊，今天就让艾拉姐姐好好教你，大人世界的运作方式。」
    「嗯，好喔。」事到如今，爱莲娜也不敢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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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爱莲娜看起来很正经，但也是奇葩呢。
    好啦，只是因为年纪比较小所以有些两光，大概啦。
    下回，安洁莉卡的关门弟子。

 安洁莉卡的关门弟子

    爱莲娜跟着艾拉走回教师研究室和学院行政部门所在的巨石建物。艾拉轻快地打开奥斯顿先生办公室的门，完全看不出来她了解适当的礼节如何运作。
    「奥斯顿，我来了。」
    「进别人的办公室先敲门啊。」
    奥斯顿先生背对着艾拉敷衍地说教，对于艾拉对行径已经见怪不怪。他正在煮茶。茶具摆在办公桌后的矮柜上。奥斯顿先生从白色的瓷器茶壶里倒出晶莹的红茶，然后加入两块方糖，倒是没有倒入牛奶。
    奥斯顿先生拿起放在桌上的魔杖挥两下，用风魔法将煮茶用的蜡烛熄灭，接着悠哉地拿了两组杯子，为爱莲娜和艾拉各倒一杯茶。爱莲娜礼貌性地加了一颗方糖，艾拉则连爱莲娜的份一起加了，整整三颗。
    奥斯顿先生坐下──他的角是如同水牛的角──喝一口茶之后才开啟话题：「怎么了，突然过来？旁边还跟着，萨顿小姐？」
    爱莲娜不晓得奥斯顿先生有没有看到她和艾拉衝突的过程。爱莲娜只是低下头，避开奥斯顿先生的视线。
    「没什么啦，没事就不能来看一下奥斯顿先生吗？」艾拉打哈哈将奥斯顿先生的注意力抓回来，她打开手上的方盒，说：「最近家里送来一些点心，是用特别的梅果和砂糖做的，想要跟你分享一下……嗯？」
    盒子里只剩两颗金黄色的司康。艾拉看向爱莲娜，爱莲娜转过头去。
    「爱莲娜？」
    「不小心吃掉了。」
    「什么？」
    「因为肚子很饿，不小心吃掉了嘛。」爱莲娜破罐子破摔，大方承认：「本来以为那是你要吃的，就想说先吃一半再跟你拗。」
    「哎呦，这孩子，交涉不行耍无赖倒是很厉害！」艾拉在心里大声抱怨。她说：「我不是有给你可颂麵包了吗？你吃掉这个我要怎么贿赂人家？我们今天不用玩了啦！」
    奥斯顿先生清一声喉咙阻止两人继续胡闹。他说：「你放心好了，我本来就不会收学生的东西。你们今天来到底要干什么？不是已经说好，如果期末考没过要让你补考了吗？」
    「今天不是关于我的事啦。」艾拉发现自己不小心把贿赂的计画说出来，她搔搔头，说：「是有一些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奥斯顿先生拿起茶杯喝茶，抬着眼睛看向艾拉：「干嘛突然这么恭敬？」
    「我们想要知道大魔法师安洁莉卡的弟子是谁。」
    奥斯顿先生差点喷出一口茶来：「你们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件事情？不对，你们怎么知道安洁莉卡有弟子？」
    「书，我是说，我们在《诺丁汉的安洁莉卡传》里听到这件事，可是我们找不到资料来源。你是那本书的作者对吧？」
    「啊，那个啊。」奥斯顿先生放空双眼看向远方，拉了一个很长的长音。看来那本书是奥斯顿先生不愿面对的回忆。奥斯顿先生感叹：「为什么捐给图书馆的书不能收回来？」
    「要我帮你偷偷烧掉吗？」艾拉开玩笑似地提议。
    「我试过了。」奥斯顿先生绝望地说：「图书馆员太强了。」
    「那关于安洁莉卡的弟子？」
    「其实这我真的不太方便透露。」奥斯顿先生的手摸了自己脖子一圈。「你们到底为什么想知道这件事？」
    「我们……。」艾拉看了爱莲娜一眼。「是安洁莉卡的粉丝？」
    「所有麦西亚王国的小孩都是安洁莉卡的粉丝，怎么二十年来都没有人问过这件事情？」奥斯顿先生微笑维持他的温吞形象，不过心里一定翻了好几个白眼。「再说，你们喜欢安洁莉卡跟她的弟子有什么关係？」
    「好啦。我们想要找到安洁莉卡。」
    「为什么你们想要找到安洁莉卡？」
    奥斯顿先生逼艾拉供出她们真正的目的，却依旧无法理解她们的意图，只能重复一次艾拉的陈述。艾拉四指平伸，指向爱莲娜的头为奥斯顿先生解说。
    「如你所见，因为爱莲娜没有角，院长想要取消爱莲娜的参加王家魔法师资格考试的资格。我们想要找到安洁莉卡，让她给爱莲娜一对角。这样爱莲娜就能参加考试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奥斯顿先生用力按摩太阳穴，想要消化艾拉一股脑塞给他的资讯。「而且为什么偏偏要在期末考之前做这种事？艾拉，你知道你期末考很危险吗？」
    「拜託嘛，我真的看不惯院长的那副嘴脸。你不觉得只是因为没有角就不能参加考试很不合理吗？不然。」艾拉再度打开放有司康的盒子，说：「你先吃一个点心？」
    「真的因为没有角就要取消应试资格？」奥斯顿先生拿了一个司康，放到自己眼前的陶瓷小盘上。
    「准确来说是取消毕业资格。」艾拉更正自己的说法，她拿起剩下的那一颗司康咬了一口。「因为院长说爱莲娜是靠作弊才能通过课程──你知道，实技考试之类的──所以不能让爱莲娜作为王家魔法学院的学生毕业。不是毕业生，就不能参加资格考试不是吗？」
    「那种东西怎么可能作弊？魔力从哪里发出来，怎么操作、操作的手法我们都看得一清二楚。说学科作弊我还比较相信。」
    「对吧、对吧！」艾拉因为奥斯顿先生认同而感到振奋。「院长还威胁爱莲娜，说她要操纵委员会逼爱莲娜当专项魔女。爱莲娜耶，她要让爱莲娜当专项魔女，如果是你，你能接受吗？」
    「是没有什么不好接受的啦。」如果这段政治不正确的话传出去，绝对会受到舆论抨击。虽然以前人们用大魔法师尊称令人敬重的魔女，现在的魔法师和魔女之间的差异其实只是体制不同，并没有能力高低的区别。奥斯顿先生为难地说：「专项魔女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如果受王家魔法学院的训练，却声称自己是专项魔女，确实不太适合。」
    「所以告诉我们安洁莉卡的弟子是谁嘛，奥斯顿先生。」艾拉发出撒娇的声音，但是比起妙龄女子的魅惑，更像是十岁小孩向大人要糖果吃。
    「我觉得要让安洁莉卡帮你们变出角，不如去找女王帮你们做担保，让你们参加王家魔法师资格考还比较有可能。」
    「我们怎么可能见到女王嘛。」艾拉嘟嘴抱怨。
    「所以啊，你们就好好准备期末考试，乖乖等──你刚刚是说委员会？──的决议。不要跑来跑去，最后人家没有取消资格，你自己弄得毕业学分都拿不到，不是画蛇添足吗？」
    「可是校长也不让爱莲娜参加期末考试啊。」
    「我是说你！」奥斯顿先生眼睛瞪得老大，一副想把艾拉吓回去的样子。「人家没有这学期的学分也可以毕业，你跟人家瞎搅和什么？」
    「欸。」结果艾拉根本不怕奥斯顿先生的恫吓，她说：「我在外面也可以练习嘛。」
    「你给我待在宿舍里面练习。半年都做不到，你只剩一个星期能学火元素生成魔法，还在那边开小差，像话吗？」
    「反正第一次考试一定不会过嘛，我直接考第二次啦。」艾拉勾住爱莲娜的手，把爱莲娜拉到身边。「我这个月就跟在这个小天才身边，让她教我火元素生成魔法。你不觉得这样学会的可能性比较大吗？而且如果我们越快找到安洁莉卡，我们就能越快回来，快啦，告诉我们安洁莉卡的弟子是谁。不然，告诉我们安洁莉卡现在在那里也可以。」
    「你真是……。」无言以对。好像所有人跟艾拉对话到最后都会得出这个结论。奥斯顿先生说：「唉，把这件事写进书里是我不对。我告诉你们她的弟子是谁。但不要高兴的太早。」奥斯顿先生泼握拳庆祝的艾拉冷水：「就像你们不能晋见女王，安洁莉卡的弟子也不是你们可以随意见面的对象。」
    「我知道啦，快说快说。」
    「安洁莉卡的嫡传弟子，是现在的国政大臣，威廉?克拉克。」
    「天哪。」爱莲娜突然惊叫一声。
    「爱莲娜，不用担心。安洁莉卡的弟子本来就不会是普通人物。」艾拉以为爱莲娜担心她们无法联络到国政大臣，就出言安抚。「对方又不是女王。我们就看用写信还是怎么样的。我妈妈也认识蛮多政界的人，我可以问问她。」
    「不是。」
    爱莲娜看了一眼奥斯顿先生，回头悄悄地在艾拉耳边说话。艾拉听完也惊讶地睁大眼睛──国政大臣是艾德文娜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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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莲娜终究要面对她和单角少女的关係。
    下回，你给我振作一点。

 你给我振作一点

    「欸，你说艾德文娜？不会吧？」
    「是真的。」
    看着艾拉和爱莲娜窃窃私语，奥斯顿先生挑眉喝茶，最后终于忍不住说道：「有什么我不可以知道的吗？」
    「有。」艾拉一把拉起爱莲娜。「但是不能跟你说。奥斯顿再见。」
    「喂。好好练习火元素生成魔法！」
    奥斯顿先生翘着椅子，伸长脖子向一溜烟跑走的艾拉喊道，差一点就摔翻过去。
    「我知道啦。」
    艾拉匆匆地离开奥斯顿先生的辨公室，然后拉着爱莲娜追问：「艾德文娜不是卡文迪许家的千金吗？」
    「那是从母姓。艾德文娜的父亲入赘给艾德文娜的母亲。」
    「天哪。」艾拉摀着嘴巴。「国政大臣上台的时候，我还以为宫廷终于摆脱卡文迪许家的控制了。」
    「好像就是因为之前的不信任运动，他才会维持原本的姓氏。现在檯面下卡文迪许家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等等，是坎贝尔教授。」
    爱莲娜远远看见两支瞪羚的角左右晃动，她躲到艾拉背后。没想到坎贝尔教授直直朝她们两人走过来。
    「爱莲娜。」坎贝尔教授温柔地把爱莲娜从艾拉身后唤出来。「我知道你的事情之后就一直在找你。」
    爱莲娜低着头，把头发播到耳后，低低地喊了一声：「坎贝尔教授。」
    「我想跟你说。」坎贝尔教授直视爱莲娜的面容，温柔地说：「你不用担心角的事情。」
    艾拉因为坎贝尔教授温和的态度而松一口气，但坎贝尔教授的下一句话让她睁大眼睛。
    「你可以来当我的助手，这样至少还能留在学院里面。未来的事情再说，好吗？」
    爱莲娜点点头说：「好。」
    「才不好！」艾拉在心里大叫一声。
    艾拉将爱莲娜往后揽，笑笑地拉开坎贝尔教授和爱莲娜两人之间的距离。
    「坎贝尔教授，谢谢您的关心。如果我们有需要一定会去找您的。我们等一下还有私事，先告辞了。」
    「嘿，你怎么了？」爱莲娜被艾拉拉着手，拖进中央楼梯侧边。被扯得痛了，爱莲娜挣脱开来，却被艾拉一把压在墙上。爱莲娜看着艾拉迫近的面容，她说：「你干嘛？突然这样？」
    「你到底想不想成为王家魔法师？」
    「想啊。」爱莲娜因为艾拉兇悍的态度，畏缩地说。
    「想不想？」艾拉又问了一次。
    爱莲娜想再给出一样的答案，但很明显那不是艾拉想要的回答。爱莲娜撇开头逃避艾拉的视线，她说：「你在说什么？」
    「爱莲娜！」艾拉抓着爱莲娜的肩膀。「你如果自己不想要的话我没办法帮你。」
    「我也没有要你……。」
    爱莲娜馀光之中看见艾拉咬了嘴唇。爱莲娜心头一紧。她明白艾拉不是因为不需要帮忙而失望，艾拉是对她感到失望。爱莲娜必须正视自己的问题，而她懦弱的个性确实需要艾拉帮忙。爱莲娜抿抿嘴唇，说：「我需要你帮我。」
    「那你就不要再这样了，不要再跟坎贝尔这种人打交道了。」
    「我不懂，坎贝尔教授又怎么了？她说她愿意收留我。」
    「对，愿意收留你。」艾拉加重语气：「当『助手』。不是弟子或学徒，是『助手』。她打从心底不觉得你有成为魔法师的资格。我不知道你们平常的关係怎么样，但她是那样看你的！快醒一醒，爱莲娜！」艾拉用力地摇了摇爱莲娜。「不要让她们蛊惑你。」
    「可是如果有一个退路也很好。」
    「所以我有骂她吗？重要的不是坎贝尔说的话，重要的是你的回应。什么『好』？我听到都觉得很难过。想掌握自己的人生，你就要积极一点，懂吗？」
    「艾拉，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是。」爱莲娜轻轻地拨开艾拉的手。「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随心所欲的活着。我这种平民不行，艾德文娜那种名门千金也不行。有很多现实的问题。」
    「艾德文娜。」艾拉轻笑一声。「她这样嚣张跋扈也是她必须面对的现实？」
    「我不是那个意思。」爱莲娜转过头去。「你不懂啦。」
    看见爱莲娜阴鬱退缩的样子，艾拉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搔搔头。
    「算啦。我也没有因为零用钱不够饿过肚子，今天就先放你一马。下次遇到什么事情，给我强硬一点，不要让他们蹬鼻子上脸，知道吗？」
    「嗯。」爱莲娜温顺地点点头。
    艾拉露出不满意表情，她推爱莲娜一把，说：「又来了！不让别人蹬鼻子上脸，让我蹬鼻子上脸就可以吗？」
    「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你到底要怎么样？」
    「不行的地方是你想要迎合别人。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情，为了自己做就好了。不跟你囉嗦了。我们去找艾德文娜。」
    「我自己会走，不要动手动脚。」爱莲娜躲开艾拉伸过来要抓她的手。
    被爱莲娜拒绝，艾拉反倒满意地笑了。她说：「艾德文娜现在在宿舍吗？」
    「我不知道，可是她下午没有课。原本我们要一起复习期末考的。如果没有意外，应该会在。」
    爱莲娜一边思考一边领头走出大厅中央楼梯旁的空间，这是她今天第一次走在别人前面。艾拉放心下来，她吐槽爱莲娜：「一起复习？是你教她吧？」
    「不要计较这么多啦。」
    她们又花了一点时间走回宿舍，学院里其他学生正在上课，路上学生零星，教室也传出讲师授课的声音。进入宿舍区，经过和刚才不一样的岔路，来到另一个房间。这里和艾拉的房间格局相同，门的形制也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门上钉了一张纸，纸上写着：
    「不带角的妖女滚开！」
    红色的墨水血淋淋地滴流下来。原本应该娟秀的书法字体在上好的纸上匍匐攀爬，现出惊悚形貌。
    「艾德文娜那个混蛋。」艾拉不屑地说：「忘恩负义。」
    「不，不是的。」
    「你怎么现在还帮她说话？人家开玩笑就算了，你不要真的变成她养的猫。」
    「你不懂她就不要乱说。」
    「我哪里不懂她？」艾拉伸出左手食指，贴在额头上左右摆头嘲讽。「说什么：『我不认识这么噁心的傢伙。』这种人有什么好的？现在还叫你『不带角的妖女』。我不懂她什么？她会请你吃苹果派吗？」
    「她字没有这么好看。」爱莲娜终于找到空档插话。她说：「那不是她写的。」
    「这种丑字也算好看？那艾德文娜的字不就是鬼画符？哎呀。」
    艾拉想把说出口的话吞回去似地摀起嘴巴。因为爱莲娜身后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缝，缝里伸出一隻黑色的角，角下面是一双怨毒的眼睛。
    「其他两人都不在。」艾德文娜眼眶还有点红，她说：「你们到底要不要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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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积极追求梦想！」艾拉大概是这么想的。然而爱莲娜已经在追求梦想的路上跌跤一次。她能不能鼓起勇气继续前进，是艾拉再怎么也帮不上忙的部分。
    艾拉最多只能在爱莲娜耳边大喊：「加油啊！再前进一步吧！」而已。
    嗯，这样也很好。我也希望失落的时候能有这样乐观的前辈鼓励我。
    下回，	友情就像苹果派。

 友情就像苹果派

    爱莲娜和艾德文娜的房间非常整洁。房间进门是交谊厅，有矮长凳和长桌。从后方矮柜间的楼梯往上走半层楼，空间便呈扇形散开，有点类似楼中楼。如果这里的摆设和艾拉的房间一样，那么扇形的空间里会摆四张床，床之间用各自的书桌、衣柜和化妆台区隔，形成略有隐私、半开放式的空间。
    「你刚刚去哪里了？」
    艾德文娜让爱莲娜和艾拉进房间之后，坐到客厅的矮长凳上。她面前摆着今天早上爱莲娜丢下的教科书，现在翻到了第十页左右。长桌右边则醒目地放着一整片完整的圆形苹果派，再旁边还有一组茶具和几盏叠在一起的小盘子。
    艾拉想着要透露多少资讯让艾德文娜知道，最后简化了今天整天她和爱莲娜曲折的行程。她说：「没有，就，一些地方。」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艾德文娜无视艾拉的回答，继续和爱莲娜说话。爱莲娜则在艾德文娜身边坐下，查看艾德文娜面前的书。
    「你刚刚在读书吗？」
    艾德文娜现在完全没有艾拉印象中那种活泼、盛气凌人的样子。她静静地说：「我都说了那种话，不能奢望你还会帮我。」
    「真是的，期末考前一个星期才翻开教科书一页一页读，怎么可能读得完嘛？」爱莲娜刻意忽略艾德文娜挑起的敏感话题，她把书翻到目录的地方。「我跟你讲一下每一章的重点，你再挑你有兴趣的读。」
    「喂！」艾拉发现情况不对。万一她们真的开始复习，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艾拉赶紧打断两人：「你们现在要开始补习吗？」
    听到艾拉的话语，爱莲娜收回按在书页上的手。艾德文娜则是直接将书闔上。
    「你说得对，我不值得爱莲娜帮忙。」
    眼看艾德文娜就要起身离开，爱莲娜叫住她：「艾德文娜，我需要你帮我。」
    没有被爱莲娜驱赶，艾德文娜的姿态稍微放松下来，她说：「什么事？」
    「你的父亲，我们想要见你的父亲。」
    「我父亲？」一如奥斯顿先生的反应，艾德文娜也一脸困惑。「你找他做什么？」
    「我们在找大魔法师安洁莉卡。」爱莲娜说：「听说你父亲是她的弟子，我们想问他安洁莉卡现在住在哪里。」
    艾拉看艾德文娜的眼神游移，以为奥斯顿先生给的消息并不正确，艾拉赶紧确认：「他没有说过他是安洁莉卡的弟子吗？」
    「艾德文娜？」爱莲娜催促艾德文娜回答。
    「不，我有印象他以前提过关于安洁莉卡的事情。」
    「那你可以带我们去见他吗？」爱莲娜问。
    「去见我父亲。」艾德文娜站起来，囓咬着指甲走向门口。「我不想。」艾德文娜将身上的罩衫裹紧实了，她说：「但是今天晚上他会出席一场晚宴。我桌上的邀请函可以携伴参加，你们两个要去的话就自己去。」
    「你要去哪？」
    「去散散心。」
    「艾德文娜。」爱莲娜又叫了一次艾德文娜，艾德文娜回头看她。爱莲娜说：「我可以理解你的难处。」
    艾德文娜低下视线，双手环抱在胸前许久，最后终于开门。她在离开的前一刻开口，声音轻轻地：「我只希望有一天，你可以不用这样体谅我。」
    「她是怎样？你们是怎样？」
    艾拉刚刚目睹爱莲娜和艾德文娜之间的诡异互动，全身寒毛都直竖起来。爱莲娜则是叹一口气，百无聊赖地翻动书页。
    「就很多事情吧。如果你刚刚没有赶她走，事情也不会这么尷尬。」
    「刚刚我赶她走？」艾拉一头雾水地指着自己，她说：「我只是觉得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做那种事情。再说你们要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
    「艾德文娜就是那种人啊，她怎么可能拉得下脸来道歉？」
    「可是这种事能不解决的吗？」
    如果问题没有说开，两人的心结卡在那里，不知道哪天又会爆发开来。即使忍着相安无事，两个人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自在地互动了。直肠子的艾拉没有办法想像这样的友谊要怎么维持下去。
    「不能解决也没有办法。」
    爱莲娜推开教科书，拿起刀子想要切苹果派。艾拉想到自己被爱莲娜偷吃掉的两块点心，惊觉爱莲娜可能是惯犯，赶紧把苹果派拉到远离爱莲娜的地方。
    「现在事情已经很复杂了，你不要又偷吃人家的东西。哎呦，后退！」
    「这是艾德文娜的赔礼啦，原本就是要给我的。」爱莲娜伸过去的手被艾拉拦下来，两人四隻手卡在一起动弹不得。爱莲娜边挣扎边说：「真的啦。不然她干嘛坐在这里唸书？」
    「如果她真的要跟你道歉，为什么不把门口的纸条撕掉？」
    「你知道我的另外两个室友是谁吗？是塞西尔和斯坦霍普家的千金。」论力气爱莲娜实在比不过艾拉，爱莲娜抽回双手，按摩被弄痛的部位。她说：「她怎么能冒着和两大魔女家族交恶的风险帮我说话？她们写纸条的时候艾德文娜一定在场，说不定还被逼着说我什么坏话。」
    「那也是她自作自受，之前她还要你骂我呢。」说到室友，艾拉眯起眼睛。「你确定这不是其他两个室友的苹果派吗？」
    「喔。」这句话倒是让爱莲娜停下来。
    「算了。」艾拉想了一想，不管是谁的，吃掉好处还是留在自己身上。她说：「把那两个坏傢伙的苹果派吃掉又怎么样？」
    「说得也是。」
    拿起餐刀，艾拉一反以往大剌剌的形象，她优雅地眯起微笑，想要炫技让爱莲娜瞧瞧，中產阶级家庭聘请贵族礼仪教师的教学到底能有怎样的成果。艾拉细腻而流畅地为爱莲娜切了一块苹果派。不过爱莲娜一拿到苹果派，就像小朋友一样抓着叉子把苹果派往嘴里塞。不一会就噎到开始咳嗽。
    「干嘛吃这么急？」艾拉拍着爱莲娜的背帮她顺气，然后她想起爱莲娜家里有哥哥姐姐。爱莲娜不只是最小的那一个，还是在十三岁之前都跟自己的羊待在家里白吃饭的最小的那一个。艾拉说：「我的错、是我的错，我只吃这一片，其他都是你的。你要喝茶吗？」
    艾拉从口袋中拿出火柴，将茶具的蜡烛点燃，并且用风魔法把水从水壶引到茶壶中。爱莲娜擦擦噎到时咳出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开始自暴自弃。
    「我很好笑吧？粗俗又贪婪。」
    艾拉眨眨眼睛，考虑了一下才说：「你刚刚的动作是很粗鲁，就好像野小孩在抢东西吃一样。不过我可没有看过哪个没教养的野小孩会用『贪婪』这个词形容自己。我也参加过贵族的家宴，那时候出糗才尷尬呢。现在只有我们两个，哪有什么粗鲁不粗鲁？如果你不喜欢，注意一点就好了。」
    艾拉左手摸着茶壶的外缘感受温度，视线盯着茶壶底下的烛火，右手拿起魔杖，用魔力引导五六道蜡液向上蒸散形成火柱，不一会儿茶壶中的水就滚起来。
    「你也没有必要不喜欢，那就是你来的地方形塑的你──那就是你──没有什么好隐藏的。」艾拉将泡好的茶盛出来，催促爱莲娜喝了。
    爱莲娜喝一口红茶，把卡在喉咙里乾涩的苹果派皮碎屑冲下去，甜意和暖意混合着从胃底升上来。
    「艾拉，谢谢你。」
    「没什么，只是说说好听话。」艾拉用风魔法把蜡烛熄灭，她说：「你啊，以后不要遇到甜言蜜语的人就被骗去了。」
    爱莲娜从刚刚就看着艾拉操作魔力的手法。艾拉的技巧并没有大问题，只是魔力太多，扩散溢流出来会干扰操作魔力的精细度。真的要说，艾拉操纵魔力的能力在学院中也算是中等程度。实在想不出来为什么艾拉学不会火元素生成魔法。爱莲娜说：「那些贵公子对我没有兴趣啦。」
    「我有没有说一定是男人。」
    爱莲娜放下茶杯，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是说像艾德文娜还有坎贝尔教授那种人，想去哪里了？」艾拉这时才为自己盛了苹果派，豪迈地叉一口吃了。刚刚的优雅真的只是向爱莲娜炫耀而已。艾拉说：「人家随便讲个好话就为别人做牛做马，哪天被卖掉都不晓得。」
    「艾德文娜不会这样对我啦。」
    「喔？用食堂卖的苹果派道歉，不就只是随便做个样子吗？如果是我，我就到王都的市集里面找一间百年老店，订做一片这么大的。」艾拉双手食指拇指点在一起，围成一个圈。「把苹果派放在一个可爱，不对，应该要高雅一点的纸盒里。在你进门的时候帮你拉开椅子，然后在你面前打开盒子，里面是刚好你一个人可以吃完的份量──只属于你的道歉──这样才有诚意嘛。」
    「你呀，」爱莲娜用舌头将卡在叉子之间的馅料舔出来，「是不是在羡慕我们？」
    「呵，羡慕？我还觉得你们的关係很病态。什么羡慕？」
    「好啊，那你说说看有哪些人曾经这样跟你道歉，不要，就庆生好了，有谁这样帮你过过生日？我猜一个都没有吧？」
    「当然有。」艾拉嘟着嘴巴，被爱莲娜催促却一个名字都说不出来。如果不算上父母，曾经为她庆生的人只有她的阿姨。艾拉赌气地说：「反正你们的友情就像这片苹果派一样廉价啦！」
    「是像这片苹果派一样能让我和艾德文娜两个人一起分享。」爱莲娜信心满满地说。
    「一起分享？那现在她人呢？最后还不是我在吃……。」
    艾拉突然之间和爱莲娜对上视线。她有点后悔说出这句话。这就好像艾拉赶走艾德文娜、窃佔原本属于艾德文娜的友情一样。
    爱莲娜也意识到这件事，她放下得意表情，将发鬓播到耳后，说：「艾德文娜就是那样，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会逃跑。那不是你的错。」
    「我们还是专心在我们的目标上面好了。」艾拉尷尬地转移话题，她站起来，走房间里的个人空间：「她的书桌是哪一个？」
    「左边数来第二个。」
    爱莲娜边吃苹果派边听艾拉打开信件的动静，爱莲娜问：「怎么样？晚宴办在哪里？」
    「……白金汉宫。」艾拉沉默了很久才回答，声音还有点颤抖，她继续说：「女王的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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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莲娜和艾德文娜的相处模式不太像是挚友呢，或许更像是同事，好听一点称呼为伙伴吧？
    我不知道。
    总之，不是跌倒会先笑你、彼此之间相处放松自在，充满信赖的那一种朋友。
    下回，她变成她。

 她变成她

    「女王的晚宴！」艾拉从楼梯跑下来，挥舞手上的邀请函，她说：「我们可以晋见女王！」
    「给我看看。」爱莲娜喝了好大一口茶把嘴里的苹果派吞下去，赶着站起来去接艾拉拿来的邀请函。
    「我们直接女王帮你担保参加考试。这件事来得太完美了！」
    艾拉兴奋地笑容都遮掩不住。谁知道奥斯顿先生随口反讽的天方夜谭，现在居然就要成真！
    如果她们向女王本人请愿得到回应，爱莲娜不只可以参加王家魔法师的资格考试，还能给势利的院长好看，要她好好后悔没有和爱莲娜站在同一阵线。很多民间故事不是都是那样吗？受到贪官欺辱的小民眾，遇到贤明君王，命运大反转！
    当艾拉在想要怎么帮爱莲娜安排服装的时候，爱莲娜看着邀请函摇头，向艾拉泼了一桶冷水。
    「我们还是得拜託艾德文娜。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得她带我们去才行。」
    「不会吧？那我们赶快去找她回来。」现在时间已经不早，原本参加贵族的晚宴就需要准备，遑论她们想给女王留下深刻印象，现在是一刻也不能拖。艾拉说：「你知道她会去那里散心吗？」
    「我不知道。」爱莲娜坐到椅子上往后靠，双手捂着脸叹气。「上次考试没有考好说要散散心，下午出去，深夜才偷跑回来。艾德文娜最擅长的就是魔力飞行，根本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那你了解她吗？」
    「我又不是她的什么事情都知道。」爱莲娜以为艾拉想要推测艾德文娜可能的去处，就算她们现在集思广益，也没有时间可以验证。爱莲娜有点烦躁地埋怨艾拉的问题：「朋友之间总有一点个人的空间吧？」
    「不是。」艾拉拿回邀请函展开，将邀请函写有宾客姓名的那一面贴到爱莲娜脸上。她说：「如果他们要艾德文娜，我们就给他们艾德文娜。」
    「你的意思是……。」爱莲娜挪开眼前的邀请函，看着艾拉的眼睛，虽然猜到艾拉的心思，却因为太过荒谬而说不出口。
    「你扮成艾德文娜。」艾拉完成爱莲娜的句子。「交给我吧，我骑士的实技课程『实地潜伏』满分可不是拿假的。」
    「变装就算了，有可能变成另外一个人吗？」
    「在公开的大场合，艾德文娜这种眷属只要外表大方向符合就能混进去。」艾拉摸摸下巴思考整个晚宴的过程，她说：「你应该会和其他政要的千金一起吃饭。到时候多带一把扇子，加上面纱遮着，不要讲话就没有人会起疑。那些贵族交给我来应对，这样我们只要避免和艾德文娜父亲站在同一个场合就好了。」
    「不找艾德文娜的父亲问话？」
    「哎呦，如果能直接见到女王，我们还找艾德文娜的父亲干什么？来啦、来啦。」艾拉将爱莲娜从椅子上拉起来。「我们去看看她的衣柜。」
    「晚宴可以穿艾德文娜平常穿的衣服吗？」爱莲娜没有阻止艾拉擅自翻动艾德文娜的私人物品，只是提出服装合适与否的问题。
    「谁会在衣柜里面放晚宴服啦。我是要看一下她的品味，这样扮起来才有说服力。」艾拉边抱怨缺乏常识的爱莲娜，一边查看艾德文娜的首饰，看有没有爱莲娜能用的东西。「嗯，很普通嘛。这样一般的礼服应该没问题。是说她的衣服裁缝好吗？平常看到她那隻角就来气，没有好好看过。」
    「我看不出来，我的衣服都是姊姊留给我的。」
    「也是，不能指望你知道这种事。我来看看。」艾拉一把打开衣柜，下巴差点掉下来。
    居然真的有晚礼服。
    卡文迪许家的领地和王都有一段距离，艾德文娜原本应该是想直接从宿舍前往晚宴会场。艾拉拿出艾德文娜的晚礼服比对爱莲娜的身形，她说：「那事情就简单了。现在只需要几根别针，嗯，好啦。」艾拉眯眯眼睛。「还有一些鞋垫。」
    「那角的部分怎么办？」爱莲娜在艾拉帮她调整衣服的时候，盯着在眼前晃动、抢眼的角提问。
    「所以要你来扮呀。」艾拉理所当然地回答，看来这种基础的问题早就考量过了。她说：「一般的『实地潜伏』都是用纸模改变自己的角的形状。但是我很难变成其他人的样子。我的角已经很醒目了，套上纸模之后会更大。不过你不一样，你只要带个头饰，或许再找一顶有瀏海的假发，就能办成艾德文娜的样子。」
    艾拉衝回寝室拿变装需要的道具。爱莲娜坐在艾德文娜的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艾拉帮爱莲娜上了腮红和眼影之后，确实有几分艾德文娜的神韵。爱莲娜碰碰自己变得白皙的脸颊，不禁想着如果自己平常也能化妆，是不是也能变得跟艾德文娜一样漂亮呢？
    不久，艾拉就提着一个皮箱挤进房间。她打开皮箱，里面有画笔、顏料，假发等等琳瑯满目的器具。艾拉拿出一个折叠水桶，装水之后丢入几张纸，里面还包含原本贴在门口，骂爱莲娜是「妖女」的纸条。
    「你要做什么？」爱莲娜呆呆地看艾拉一阵忙乱，还是不懂艾拉想做什么。
    「製作『你的角』呀。」艾拉拿着她那青竹魔杖在水桶上方绕圈挥舞，魔力从竹仗尖端和手掌的毛孔溢出，牵引水桶里的水开始旋转，溶解打散水里浸润的纸片。艾拉说：「艾德文娜的角大概是什么样子？画给我看。」
    艾拉溶解纸片的过程中，催促爱莲娜在纸上画下艾德文娜的角的不同角度，艾拉再从爱莲娜的草图之中勾勒出艾德文娜的角的正确比例。艾拉对于掌握事物的形象有一种天生的直觉，纸上似乎真的浮现出艾德文娜的角的样子。
    「加一点接着剂，然后还有顏色。」
    挖了块白色的浆糊投进水里后，艾拉将黑色还有褐色顏料，加上一点点紫色顏料加入水中。调色调满意了，顺带切了一块白色的蜡融进去。当然，是奢侈地用魔力强迫蜡融化、浮在水面上。
    艾拉从她带来的皮箱里拿出一条蕾丝饰带，依着爱莲娜的头围剪裁成适当大小。她双手将饰带的其中一段绷紧，小心翼翼地轻触水面。
    艾拉全身漫溢出魔力。
    魔力扭曲房间里的光线，浓烈的魔力让爱莲娜感觉一阵窒息。爱莲娜赶紧退后，站到远离艾拉的地方。
    再说一次，实在是太奢侈了。
    这些从艾拉周身溢出来的魔力其实只是白白散逸到空气中，完全没有作用。艾拉使用魔力的效率低得不可思议，但还是顺利地完成一个个步骤。换一个角度想，艾拉的魔力量实在是高得令人匪夷所思。
    艾拉几次深呼吸之后，缓缓地举起饰带，附在饰带上、由纸纤维构成的立体形状逐渐成型。
    创生魔术。
    虽然用了很多辅助道具，製品的规格也极度受限──不像故事里的安洁莉卡能凭空将羊毛抽丝转化成洋装──但艾拉刚刚确实完成了一般人想学也不知从何入门的上级魔法。
    爱莲娜真的不懂，为什么这种人学不会火元素生成魔法？
    「登登！为你呈上艾德文娜的角，防水版本！」艾拉将刚刚做好的纸模捧在手上，她用肩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才发现爱莲娜睁大着眼睛看她。艾拉说：「怎么了？」
    爱莲娜甩甩头，她说：「没事，只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用创造魔法做蜡像以外的东西，已经有点像创生魔术了。」
    「原本『实地潜伏』的老师也是这么教我们的。」艾拉掰手指细数製作纸模的步骤。「先用蜡做出角的模型，然后再用沾溼的纸和浆糊服贴在蜡模上，乾了之后把蜡融掉。但是，你知道的。」艾拉耸耸肩。「那实在太麻烦了，又要带很多蜡在身上。我就在想乾脆把纸浆当作蜡来操作，结果效果还不错。课堂上剩下的那些蜡就涂在模型表面用来防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都不愿意试。」
    「当然是因为门槛太高了呀！」爱莲娜在心中吶喊。
    第一，没有几个人的魔力多到能够直接把纸片打成纸浆；第二，纸纤维和浆糊组成的材料复杂度远远高于均质的蜡；第三，如果像艾拉一样异想天开要加个防水层，操作者必须同时操作复数特性不同的原料。最后，与其冒着失败一次，就得在床上躺三天恢復魔力的风险，大部分的人会乖乖照着前人已经摸索详尽、容易成功的方法製作纸模。当然没有人愿意试这个疯狂的方法。
    「算了。」爱莲娜决定不详究自己永远不可能实作的魔法步骤，她说：「接下来要做什么？」
    「戴上角，还有假发。」
    艾拉为爱莲娜戴上饰带。在艾拉为假发染色的时候，爱莲娜左右晃动头部，适应「新的角」戴起来的感觉。纸模做的假角非常轻，如果爱莲娜以前能用纸模代替黛儿的角，生活一定会轻松很多，至少脖子不会这么痛。
    「好了，这就是我们的艾德文娜?卡文迪许。」艾拉看着镜子里映照出来，有着一支黑色的角的少女自豪地说：「和原本的艾德文娜一样漂亮，但更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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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里第一次出现复杂的魔法。希望大家觉得有趣。
    下回，宫廷晚宴。

 宫廷晚宴

    打理好爱莲娜的装扮，艾拉早先捎回家的飞鸽已经把她的晚礼服和马车唤过来。等艾拉换好晚礼服，两人走出宿舍时暮色已经笼罩天际，再不久晚宴就要开始。现在出发，时间刚好。
    艾拉的家僕为爱莲娜开啟马车门，但爱莲娜还不习惯贵族千金的装扮，走路跌跌撞撞，跆腿也得小心翼翼。艾拉苦笑着将她牵上马车。
    在马车里面艾拉为爱莲娜盖上面纱，然后交代她贵族的行仪。当然，有些事情没有经过实际演练，是怎么都说不明白的。最后艾拉只交代爱莲娜跟在她后面，看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马车摇晃前进的期间，爱莲娜其实并不能辨认她们前进的方向。爱莲娜只知道马车出了学院门口，然后经过王都郊区的青草地，因为马车外头传来混着泥土的青草味道、畜兽的味道还有牧羊人的呼唤声。但最后炊烟的味道、街市的吵杂声也混进来，爱莲娜就完全不知道她们正在往哪里去了。
    不久，马车停下来，有人在门外正式地唤声：「艾德文娜?卡文迪许小姐。」爱莲娜想开门应答。艾拉阻止她，只开了马车的窗户，让守卫确认车内人员。
    全副武装的守卫看了看爱莲娜的角，再看看艾拉，就退后向两人躬身致意。艾拉关上窗户。马车继续前行。
    当爱莲娜牵着艾拉的手走下马车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来到了王宫。虽然在她们面前的建筑只是平时举办小型宴会的偏殿，还是比王家魔法学院的巨石建筑还要雄伟。建筑立面上兽型的滴水簷和草木的浮雕壁饰也极尽奢华。
    「艾德文娜?卡文迪许小姐。」她们接近偏殿阶梯的时候，僕从装扮的男人向前迎接。他右手平伸微微摆向艾拉的方向，恭谨地向爱莲娜询问：「这位是？」
    「我是艾拉?阿切尔，」艾拉在爱莲娜开口之前插话，「来自从事珠宝贸易的阿切尔家族。」
    僕从点点头，他说：「卡文迪许小姐、阿切尔小姐，请。」
    正红色的丝绒地毯、威严庄重的歷代王室肖像，还有转角放着的典雅花瓶都让爱莲娜头晕目眩。爱莲娜只能跟着引路的侍从在王宫中左弯右拐。
    「艾德文娜，喂，艾德文娜！」
    走在身后的艾拉戳了戳爱莲娜的后腰，爱莲娜才反应过来艾拉正在叫她。正想问艾拉有什么事，眼前就出现不得了的景象。
    女王端正地坐在眼前。
    大厅中是一张二十多人坐的长桌，女王坐在正对门的主位，艾德文娜的父亲坐在女王的左边。她战战兢兢地向艾德文娜的父亲致意。艾德文娜的父亲点点头，几乎没有正眼看过来。艾拉则是坐在爱莲娜对面。坐在艾拉左边的女人，如果没有意外，就是艾德文娜的母亲。
    如坐针毡。
    本来爱莲娜和艾拉的计画是混入女王的晚宴，和其他政要的千金──最多还有公子──摸鱼一会儿，然后在接下来的派对想办法接近女王。结果现在呢？女王就坐在面前，旁边还坐着艾德文娜的父母。爱莲娜什么时候暴露身分都不奇怪。
    「威廉，你的女儿长很大啦，今天带来的这位小姐是谁呢？」
    女王看着爱莲娜，对艾德文娜的父亲说话，但话题最后却落到艾拉身上。爱莲娜的心怦怦直跳，好像魔力飞行失控时忽上忽下，还时不时自由落体的感觉。最可怕的部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魔力会告罄──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分会被揭穿。
    「女王陛下，今天很荣幸能来到这里。」艾拉吸一口气，摆出隔着面纱都能看见的笑容，她说：「我是艾德文娜在王家魔法学院的同窗。阿切尔家的长女，艾拉。」
    「阿切尔家？那个经手珠宝的商会？」
    「是的。」
    「好、好。」女王因为艾拉有精神的回答笑了，女王说：「毕业之后想要接手家里的事业，还是成为王家魔法师呢？」
    「比起王家魔法师，」艾拉挺胸向前倾身，「我其实更想成为王家骑士，为王国的安全尽一份心力。」
    女王眨眨眼睛，似乎对艾拉的答案感到很惊讶，然后她眯起和蔼的微笑：「麦西亚王国的年轻人能有这份心真的很令人欣慰。我很想好好看你的样子，不过你还没有成年吧？这样不适合。」
    麦西亚王国里，未成年的贵族男女会着面纱出席正式场合。这种习俗有种将雏鸟保护于权力风暴外的意思。同时揭示孩子们尚处于学习阶段，有什么失礼之处，也是未可见人之人所犯的错，应当在孩子成年之后一笔勾消。当然，这只是形式上的。歷史上就有几个麦西亚的王储在成年之前遭到罢黜。
    「不过那对角长得真好，」女王看着艾拉浑圆的角说，「看来我们的骑士团要有优秀的人才加入了。」
    「谢谢女王称讚。不过角这个样子有时候也会也很不方便。常常选不到合适的帽子。」艾拉的举止到刚刚为止都还从容优雅──符合贵族礼仪──不过话一聊开，就有点口无遮拦。她说：「而且有时候脖子会很酸，肩膀也是。」
    「是吗。」女王笑了两声，对于艾拉的话题轻巧带过：「真是令人羡慕的烦恼呢。」
    「说到角的问题，」艾拉突然想起她们来到这里的目的，「我们学院有个同学……。」
    「阿切尔小姐。」艾德文娜的母亲打断艾拉。她切着白色镶金瓷盘上的牛排，视线向下，下巴却抬到天上去了。她说：「现在学院里其他学生的角长得怎么样？」
    突然接到这个问题，艾拉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迟疑地说：「都还算不错，算是各有特色？」
    「跟艾德文娜比起来如何呢？比较饱满，还是比较挺立？」
    「夫人。」艾拉开始感到背脊发凉，她看着爱莲娜，摆了摆头才说：「依我看来艾德文娜的角比起其他人并不失色，只是比较特别一点。」
    「『特别一点』？」艾德文娜的母亲这才轻笑一声，把话头指向这段对话的真正目标──艾德文娜的父亲。「威廉，听到了吗？我们家族里引以为傲的角到了你女儿身上，只能算是『特别一点』。」
    这时候艾拉才发现艾德文娜母亲的角形状和艾德文娜一模一样，只是更成熟、更硕大、更对称──艾德文娜母亲有一对角。然而，艾德文娜父亲──国政大臣──的角并不怎么样，应该说，就是在额头上对称、拇指长度圆锥状的角。
    艾德文娜父亲听到艾德文娜母亲的嘲讽沉下脸来，「我先失陪一下。」这么向女王道歉之后，放下手中的餐具起身离开。
    「没出息的傢伙。」
    艾拉可以听见艾德文娜的母亲细细碎念，然后她惊讶地看着爱莲娜起身跟上艾德文娜的父亲。艾拉差点原地跳起，不过爱莲娜摆手要她坐下。
    艾德文娜的父亲离席，女王不让尷尬的气氛延续下去，便接着和其他政要开始间聊。艾拉坐在不发一语的艾德文娜母亲身边，也不敢再提起角的事情。
    「我真的很懦弱，对吧？」
    艾德文娜的父亲离开晚宴会场，走到一处阳台吹风。他双手撑在大理石砌的华美栏杆上，向身后跟来的少女说话。
    「我并没有看见一个懦弱的人，我只看见一个因为自尊心烦、连自己女儿的角都没有认出来的父亲。」
    「你是谁？」听见少女的声音，艾德文娜的父亲这才发现身后的人不是他的女儿。他惊讶地转身。
    「初次见面，我是爱莲娜?萨顿。」爱莲娜向前一步，放低音量，将对话留在两人之间。她说：「一心烦就想吹风，你们父女很像呢。」
    「你就是艾德文娜一直提到的那个爱莲娜？」艾德文娜的父亲指着爱莲娜的头部。「但你的角？」
    爱莲娜把头饰卸下来，摆一摆，说：「只是简单的纸模。我没有角。」
    「这怎么可能？」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但现在这不是重点。我只是想跟你说，艾德文娜从来没有埋怨过她只有一隻角。而且。」爱莲娜低着头，述说朝夕相处的少女是如何崇拜自己的父亲：「她从来不是因为自己是卡文迪许家的人感到骄傲，她是因为自己是国政大臣的女儿而感到骄傲。当然，她没有到处炫耀，只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常常偷偷告诉我您这星期又挡下了什么印花税，那星期又规划了什么公共建设。有时候她也会跟我分享您学生时代的事情。」
    「我做再怎么多事情，也只是卡文迪许家的棋子。」
    艾德文娜的父亲靠在栏杆上，好像想要远离爱莲娜，想要远离从爱莲娜的装扮投射出的贵族形象。是的，艾德文娜的父亲，现任的国政大臣，是麦西亚王国政坛的新星，平民领政的第一人。
    威廉?克拉克是平民之子。
    「您真的这么想吗？」
    「难道不是吗？我也只是因为卡文迪许家需要，才能成为国政大臣。如果没有他们当作后盾，我什么都不是。」
    「难道您需要后盾才能进入王家魔法学院？难道您需要后盾才能成为首席宫廷魔法师？」爱莲娜细数艾德文娜父亲结婚之前的成就，然后再加上一条：「难道您需要卡文迪许家作为后盾，才能让十二月暴动在骑士团全面镇压之前落幕？您确实是因为卡文迪许家才在不信任运动时坐上国政大臣的位置，但那是因为他们需要你、女王需要你。你没有发现女王在晚宴时是向你搭话，而不是急着讨好卡文迪许家的人吗？」
    爱莲娜抬头看向艾德文娜的父亲。「卡文迪许家将您看做棋子，那又如何？您作为我们的希望，是假的，那又如何？等到五年、十年之后；等到您改变了这个国家的政治之后，您还需要在乎卡文迪许家这帮贵族将您视为旗子吗？明白了的话，就回晚宴去吧，不要让女王久等了。」
    「你说得对。」艾德文娜的父亲笑着为自己的愚蠢摇摇头。需要未成年的孩子来开导自己，真是太不成熟了。他说：「我们回去吧。」
    艾德文娜的父亲看着爱莲娜笨拙地想要将附有假角的头饰戴回去，这才提出疑问：「是说艾德文娜呢？为什么你今天会扮成她过来？」
    「我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不来。不过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情，可能影响到她的心情就是了。」爱莲娜有点尷尬地说：「今天早上，她发现我的角是假的。」
    一阵沉默。
    「我不知道这两件事有没有关联。」爱莲娜尝试继续对话：「或者只是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不过她衣柜里放了这件晚礼服，她原本应该打算参加晚宴。」
    「所以不是她让你来的？」
    「她知道我要来──邀请函是她给我的──但是她不知道我扮成她过来。」
    「那你们为什么要来这个晚宴？」艾德文娜的父亲困惑地眯起眼睛。
    「我们来找你。」
    「为什么？有事的话，就让艾德文娜在暑假带你们到卡文迪许家的领地就好了，要住几天都不是问题。」
    「我说过了吧？我没有角。」爱莲娜决定直接切入主题：「学院的院长说如果我想要参加王家魔法师的资格考试，就需要有角。所以我们想要找到大魔法师安洁莉卡，让她给我一对角。我们听说您是安洁莉卡的关门弟子，想问问您知不知道她现在住在哪里？」
    艾德文娜的父亲边听边揉自己的太阳穴，这整件事荒谬得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他说：「这件事你们是听谁说的？算了，你的目的不是长出角，是参加王家魔法师资格考试吧？不然这样，今天晚上我将你们引荐给女王，看女王能不能为你开特例。」
    「真的吗？」爱莲娜没想到事情居然能够这么顺利。
    「我常常听艾德文娜说你的事。如果麦西亚王国错失你这位王家魔法师，我也会感到很可惜。」
    「那就拜託您了！」
    讲定之后，爱莲娜和艾德文娜的父亲花了一点时间整理好各自的心情，回到晚宴的场地。
    爱莲娜看着餐桌对面的艾拉，不知道怎样才能隔着面纱向她传达好消息。她草草地吃了几口放凉的牛排，就让侍从将盘子撤下，和眾人一同开始享用餐后甜点。
    「今天也没这么惨嘛。」吃着香浓的奶酪，爱莲娜内心轻松地想：「还吃了好多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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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稍微侧写了一下麦西亚王国目前的政治情势。
    克拉克（国政大臣）可以说是爱莲娜这些平民年轻人的角色楷模（rolemodel）。这就是为什么爱莲娜对克拉克生平瞭若指掌的原因。
    偷偷八卦一下。当初克拉克在学院任教时很受欢迎，是卡文迪许夫人主动追求的喔。至于为什么两人的关係会变成现在这样，就是另一段故事了。
    下回，覲见女王。

 覲见女王

    「所以等一下艾德文娜的爸爸会领我们去和女王谈话？」
    「嗯。」
    晚餐结束之后，爱莲娜和艾拉躲到角落交换情报。爱莲娜表示虽然身分暴露给了艾德文娜的父亲，但也得到和女王谈话的机会。
    艾拉思考她们现在的处境，她说：「你等一下继续扮成艾德文娜，不要出声，事情让我来说。」
    「为什么？这种事情不是我当面跟女王讲比较适合吗？」
    「你刚才已经在女王面前说你是艾德文娜，现在突然讲你是其他人，不就是欺骗女王吗？」艾拉将爱莲娜推出角落，说：「记得让艾德文娜的爸爸配合一下。」
    艾拉和艾德文娜的父亲谈话之后，就让艾德文娜的父亲找一个适当的时机把她正式介绍给女王。过程其实没有想像中正式，因为女王在晚会会场会四处找人攀谈，了解各家族、势力的情况。也给机会让其他人向她攀谈。
    「女王陛下。」
    「真巧呀，我们又见面了，小姑娘。」女王为了紧张的艾拉开了一个亲切的玩笑。她说：「怎么了吗？」
    「其实今天我是有事想拜託女王才会来参加晚宴的。只是刚刚一直找不到机会向女王陛下提出请求。」
    「喔？是什么？」
    「我们魔法学院里面有一个同学──很优秀的同学──出了一点意外。」艾拉抿抿嘴唇，对于自己在「意外」里扮演的角色轻描淡写。「学校发现她没有角，可能会拒绝让她参加王家魔法师的资格考试。不知道女王能不能开个先例，让她参加考试呢？」
    「魔法学院啊。」女王说：「克伦威尔院长开始处理这件事了吗？」
    「她说要成立委员会来处理这件事情。」
    「那么，就让委员会来处理这件事情吧。抱歉，我帮不上忙。」
    「女王，可是，她只是没有角而已，这不影响她在魔法方面的表现啊。」艾拉向爱莲娜寻求同意。「对吧？艾德文娜？」
    爱莲娜谨慎地点点头。艾德文娜的父亲也说：「小女在家时也时常提起这位学生。如果没有让她成为王家魔法师，我想对麦西亚王国来说是一大损失。」
    女王听着艾德文娜父亲的话语，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没有开口的爱莲娜，然后温柔地向艾拉问话：「你怎么会对这件事这么上心呢？她是你的朋友吗？」
    「不，不是。」艾拉摇摇头：「在今天之前我们没有私人上的交集。不过是因为我，这件事才会被发现。」
    「阿切尔小姐，你果然是个善良的人呢。」女王和蔼地笑了。「不过这件事很简单，却也很复杂。你以后是要成为王家骑士的人。我就跟你说说吧。现在我们麦西亚王国的行政体系处在转泪点上。多亏了威廉。」女王向艾德文娜的父亲点头致意。「我们想要减低贵族，甚至是我──虽然威廉不这么想──在平民的生活中的裁量权。如此一来，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在生活上都有能依循的规则，不会因为谁的心情如何就定人的生死、人的成败。我们想要建立的社会是……。」
    「法治社会。」艾拉为女王完成她的句子。
    「没错。」女王点点头，她说：「这件事很简单，但也很复杂。我只要讲一句话，你同学就能参加王家魔法师资格考试。如果她像你说的这么优秀，她也很简单就能成为王家魔法师。但这件事在人民耳里听起来是什么？有个混入王家魔法学院的平庸之人，靠着自己在贵族里的人脉关係，让女王为她遮掩过错，最后平步青云，得到清甜的果实。」
    「这样下去，即使再过五十年，人们依旧会依附权贵，权贵依旧有让人民恐惧的力量。最后另一个不信任运动就会出现。当那些想要权力的权贵骚乱起来，并且成功了，我的人民会有新的君主。然后他们会迎来新的一批既得利益者，接下来又是下一个不信任运动，永远不会改变。」
    「或者，我也可以改变王家魔法学院的入学条件，让你的同学明年入学，然后再过一年参加王家魔法师的资格考试。但是这会变成什么事呢？女王为了帮一个人开方便之门，让没有角的凡夫俗子也能成为王家魔法师。到头来，你的同学就会变成人民憎恨的对象──我们就会变成人民憎恨的对象──这就是我之所以无能为力的原因。」
    「那我们该怎么办？」
    「有些事情，不能依靠他人。」女王牵起艾拉的手，拍拍她的手臂。「你──你的同学要相信自己，我会为你们加油的，好吗？」
    「女王。」艾拉难掩失落，但她向女王躬身行礼。「谢谢您拨冗聆听我们的请求。」
    女王又对艾拉说了一些勉励的话才离开。看着女王的背影，艾拉沮丧地驼起肩膀。
    爱莲娜捏着手指，恨明明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却一句话都不能说、却要艾拉代她失望。爱莲娜吞了口口水，抿了抿嘴唇。
    女王不能依靠，爱莲娜和艾拉就早早离开晚宴，不然被爱莲娜的其他两个室友看到，难免又要节外生枝。
    爱莲娜搭着艾拉家的马车，马车上狭窄、阴暗又空气窒闷，伴着摇晃让她头有点晕。前往王宫的兴奋感和搭马车的新鲜感已经消失，马车的不适全部浮现出来。不过，这个空间很适合说话。爱莲娜坚定地开口。
    「我们去找大魔法师安洁莉卡。」
    听到爱莲娜的话语，艾拉抬起头。隔着两层面纱和阴暗光线，她看不清楚爱莲娜的面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个晚上没有说话，还是因为对未来的挑战感到紧张，爱莲娜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乾涩。
    看艾拉没有反应，爱莲娜又重复了一次：「艾拉，我们去找大魔法师安洁莉卡。女王不能帮我们又怎么样？原本没有打算要进行的事情失败了又怎么样？那又不是我们的失败──那又不是你的失败。你还记得吗？我们本来来这里的目的就不是覲见女王，是请爱莲娜的父亲告诉我们安洁莉卡现在在哪里。我们马上就要照着原本的计画去找大魔法师安洁莉卡了，如果你还记得就打起精神来！」
    「爱莲娜？」
    艾拉呆呆地看着坐在面前的少女，心里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原先少女扮成天之骄子的容貌，骨子里还是那副畏畏缩缩、对人唯唯诺诺的模样。可是现在说起话来完全换了一个人，让艾拉心里闪过「原本的艾莲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混入人群、吞噬人灵魂的恶魔换掉了。」这样的念头。
    艾拉摇摇头甩掉乱七八糟的想法。爱莲娜的决心在这个晚上出现了质的变化。这是好事。但是，现在就算爱莲娜下定决心也没有用啊。艾拉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你说得好像你已经知道安洁莉卡在哪里了？」
    爱莲娜也困惑地哼了一声。「不然你以为我跟艾德文娜的父亲说了些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讲啦！」
    艾拉用力摇晃爱莲娜的肩膀。艾拉以为艾德文娜的父亲和奥斯顿先生一样，不愿意透露安洁莉卡的住处才感到绝望，哪里知道爱莲娜早就掌握关键讯息？
    「因为要直接向女王请愿。」爱莲娜被艾拉激动的反应吓着了，又变回她那娇怜可人的模样。「我心里也很慌呀。」
    「所以呢？所以现在安洁莉卡住在哪里？」
    「麦西亚王国西境边防线──魔幻森林?舒兹伯利。」
    「舒兹伯利！」
    艾拉压低声音惊叫一声，儘管在狭小的马车上，还是生怕有人听见她们谈话似地左右警戒。一看爱莲娜要开口再说一次，艾拉赶紧摀住爱莲娜的嘴巴，差点把爱莲娜的面纱都扯下来。
    「干嘛啦？」爱莲娜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扒开艾拉的手。「不就是一个地方吗？还不能说？」
    「如果被我家的人知道我想溜去那里，他们会直接把我抓回去的！不要说参加期末考试考试，我连家门都不能出。」
    「有这么严重？」爱莲娜想想以前教授谈论他们在舒兹伯利採集的軼事。「舒兹伯利不是只要申请就能去的地方吗？」
    「你以为要怎样申请才会被核可？」艾拉真是恨透了那些傲气比天高的学士，目中无人到了误人子弟的地步。「你要先去取得骑士团的支援，至少要聘到一个小队护卫。然后再找堪舆魔女带路，还得请星象魔女规划时程。没有这些，送审人家连理都不理。」
    爱莲娜在面纱后面邹起眉头。「我还是不懂，如果舒兹伯利真的这么危险，应该会有传闻才对呀。艾德文娜的父亲告诉我的时候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有你这个书呆子没有听过！」艾拉低声抱怨。「每个在王都长大的小孩都知道舒兹伯利不能随便去。我现在能说出来的魔兽就有二角兽、人面鸟、迷阵树海、蜂鸣花、蓝舌蜥蜴。你说，危险不危险？」
    「说这么多，你到底去不去？」爱莲娜没有听过魔兽的故事，对艾拉提到的危险无动于衷。
    「去。」艾拉抱着胸口，视线撇到一边。「我当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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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手骑士见习生lv.15遇上官话大魔王lv.max，只有败下阵来的份。
    果然梦想还是要靠自己呢（误）。
    下回，行前规划。

 行前规划

    「来，这一块区域就是舒兹伯利。」
    艾拉在爱莲娜的房间里展开一张王都附近区域的地图。现在艾德文娜不知道在哪里散心，其他两位室友也还在女王的晚宴上，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爱莲娜和艾拉两个人。她们没有点起交谊区顶上的魔力灯，泛黄的纸张衬着摇曳的烛光有些阴森诡异。
    「那还蛮近的。」
    爱莲娜粗略地看了看各个地点的相对位置。如果她们从王都的西门出发，用魔力飞行走最近的路线，加上休息，大概半天就能抵达魔幻森林的边界。
    「近是近，但是通往舒兹伯利的主要道路都有骑士团的人在把守。」艾拉指着舒兹伯利南方的山丘，说：「我们得从布朗克莱丘后面绕进去。」
    爱莲娜眨眨眼睛。「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成为骑士之后会分发驻地，舒兹伯利的是其中一个热门地点──离王都近，又没有人会靠近。」
    「热门地点？」刚刚把舒兹伯利讲得这么危险，怎么又会是骑士的热门分发驻地？爱莲娜说：「万一遇上紧急事件，要支援不是很危险吗？」
    「规定上只有资深的王家骑士才能进森林。真的发生事情的时候，新进的骑士只要等待王都派来的援军过来处理就好了，」艾拉理所当然地摊手，「当然热门。」
    「好吧，看来想佔肥缺不管在哪里都一样。」爱莲娜心里默默地想。她点点头表示理解。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们可能还需要一点准备。」艾拉摸摸下巴。「明天上午到市集里买一些乾粮之类的补给。」她伸出食指点上地图里标示王都的位置，接着配合说明指出预计的路径。「下午从西门出发，用魔力飞行飞到布朗克莱丘。在山丘下过一夜，隔天清晨进入森林。这样应该可以。你晚上先整理一下盥洗用品。因为要用魔力飞行，行李尽量轻便一点。」
    「魔力飞行。」爱莲娜迟疑地撇嘴。
    「怎么了？」
    「我现在可能没办法用魔力飞行。」爱莲娜从口袋里拿出手掌大小的粉红电气石。「不知道这块那块电气石的魔力通量够不够。」
    储存在宝石里的魔力除了总量之外，瞬间可调用的魔力对于施展魔法也很重要。国家级或圣教会用的大型水晶会用特殊技法镶嵌在能传导魔力的介质里面，增加魔力的通量。艾拉给爱莲娜的那块电气石虽然很大，却是没有加工过的原石，施展魔法的时候必须从各个晶格里调用魔力。人的专注力有限，爱莲娜不可能同时操作一块宝石里的所有晶格。遑论魔力飞行需要施术者的全心投入才不会出意外，为了调用不熟悉的魔力源分神很危险。
    「对喔，我都忘了。」艾拉搔搔脸颊。「不然我用魔力飞行带你？」
    「不要！」爱莲娜听到艾拉的提议，不知为何瞬间红了耳根。只见爱莲娜抱着自己单薄的身体说道：「你带着我魔力飞行，我不就被你摸光了吗？」
    「你在说什么啊？」
    「反正就是不要！」
    魔力飞行是用风魔法做出气垫，将施术者的身体捧到空中。为了节省魔力，熟练的施术者只会用薄薄的气垫托住臀部或是大腿等等关键部位。一想到掺有艾拉魔力的空气团像黏液一样贴在身体上游移，爱莲娜就一阵哆嗦。
    但艾拉怎么可能用过这么寒酸的魔力飞行？她进行魔力飞行的时候，都是直接带动周身一点五公尺范围内的空气移动，当然听不懂爱莲娜在说什么。艾拉抓抓头皮。
    「先不说我们要怎么到舒兹伯利，你用走的走得到王都吗？不要走到最后要我背你。」
    说完艾拉叹一口气，感觉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让爱莲娜的拗脾气妥协，便开始收拾傍晚帮爱莲娜偽装的道具。
    「我体力没有这么差吧？」爱莲娜嘟嘟嘴抱怨艾拉把她当娇弱的书虫，不过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走这么长的路。她说：「你不能再叫你家的马车来吗？」
    「我就要考期末考了，又不是见女王，家里不可能再派车出来带我到处溜达。如果他们知道我在搞东搞西，回家还不被骂到臭头。」
    「我想也是。」
    爱莲娜发出思考的长哼声，想着有没有比走路更好的办法。她想着她们今天晚上搭着马车抵达王都的那段路程；想着马车缝隙漏进来的昏黄的光线、微凉的风，还有风里掺杂的青草味道。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艾拉到茶水间倒掉折叠水桶里残馀的纸浆，回来刚好听见爱莲娜的喃喃自语。她向爱莲娜投去疑惑的眼光，却没有得到正面回应。爱莲娜只说：「我们明天要几点出发？」
    「至少中午之前要到王都，如果用走的，我想想。」不知道爱莲娜的计画，艾拉也抓不准她们需要预留多长时间，艾拉微微抬头用食指点点嘴唇，讲出一个非常保守的答案：「八点如何？」
    「我们不会用走的啦。不过八点好，可以顺便吃个早餐。」
    「嗯，那我就先回去了。」
    艾拉收好她的所有道具，双手有点吃力地提起手提箱。爱莲娜赶紧到门口帮她开门。爱莲娜看着艾拉的背影越走越远，最后在不用喊声就能对话的最远距离叫住艾拉。
    「怎么了？」
    爱莲娜抿抿嘴唇，过了一阵子才终于开口：「今天谢谢你。」
    「嗯。」艾拉耸肩哼一声，对于爱莲娜是该恨她，还是该感谢她不予置评。她说：「我们之后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你东西整理一下就早点休息吧。是说。」艾拉想起她们明天要到人多的地方，她提醒爱莲娜：「记得带上黛儿的角。引人侧目就不好了。」
    「嗯。」爱莲娜点点头，她说：「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送走艾拉之后爱莲娜摊坐在交谊区的椅子上叹一口气，按摩自己的眼窝直到发烫才站起来。她摇摇晃晃地走到自己的梳妆台前面，下意识地拿起怀中的魔杖轻点蜡烛的烛芯，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不能自由自在地使用魔法。
    真是荒谬。
    爱莲娜从来就不需要依靠角──那愚蠢的从头上叉出来的累赘──来施展魔法；她不需要依靠角来向其他人展现她的天资和才智；她不需要依靠角来证明自己信实的人格。她依靠她的热情与努力学习魔法。她喜欢魔法，喜欢故事书里的安洁莉卡，喜欢安洁莉卡头上那顶看起来淘气的尖帽子。就只是这样而已。她想尽办法进入王家魔法学院、饿着肚子省吃俭用，夜不安寝地战战兢兢，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学习魔法。她不需要迎合人家、不需要寻求其他人的认同、不需要和大家一样都有一对美丽的角。不需要，真的不需要……。
    「我真的好想要有角。」
    爱莲娜伏在桌上呜呜地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她真的好累好累，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她两位贵族室友回来之后漫溢出来的欢快氛围、没有听见她们华丽的谈话之间暗藏的尖酸言语，也没有察觉午夜灯熄之后，艾德文娜独自一人坐在她的床沿，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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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疼爱莲娜。
    下回，较为轻松的间章──春心荡漾。

 春心荡漾

    趴在寝室的书桌上睡着，半梦半醒之间，轻轻的、温热的风吹进耳廓，爱莲娜颤抖一下惊醒。她惊慌地捂住耳朵，左右查看想找出是谁在她的耳边吹风。不过她的床位附近空无一人，只有梳妆台后面传来室友轻轻地鼾声。
    正困惑着，身后的窗帘突然一阵摆动。爱莲娜这才察觉透过窗户照到床上的光晕多了一块不自然的轮廓。
    「艾拉！」
    窗外的艾拉拿着她的青竹魔杖，刚刚是她用风魔法在作怪！
    听见爱莲娜一声惊叫，艾拉用食指比出噤声手势。爱莲娜意会过来，赶紧摀住嘴巴。停顿了好一阵子确认没有人被吵醒，爱莲娜才放松下来，对指着门口的艾拉点点头。
    爱莲娜躡手躡脚地随便抓了两件衬裤衬衣塞进旅行小提袋就出门和艾拉会合。她手里又是抓着提袋，又是夹着尖顶帽子，还手忙脚乱地想戴上黛儿的角，整个人乱成一团。艾拉看不下去，她伸手接过爱莲娜的提袋。掂量着提袋的重量，艾拉説：「你带这些东西就够了吗？」
    爱莲娜以为艾拉发现了自己昨天一不小心睡着而什么都没有准备，双颊微微发红，她说：「也没有什么好带的。」
    「也是。」
    艾拉嘟嘟嘴巴。仔细一想，爱莲娜房间里大概也没有能够在森林里派得上用场的东西。比起贵族大小姐光是出门游玩就得带上僕人马车运送行李，爱莲娜这样确实好多了。
    「给。」等到爱莲娜带好黛儿的角、整平自己的帽子，艾拉才递给爱莲娜一个纸袋。纸袋沉沉的。艾拉说：「是三明治。你今天就不要去餐厅和大家折腾了吧。」
    爱莲娜点点头，打开纸袋朝里面看了一下，她说：「我们要找一个地方坐下来吃吗？」
    「我刚刚吃过了。」艾拉转身就往宿舍出口的方向走。「你就在路上吃吧，又不是悠哉得什么事都不用做。」
    「边走边吃吗？」
    爱莲娜感觉在学院里边走边吃不大得体。艾拉对于爱莲娜的顾虑则不以为然，她指着宿舍外面的道路。
    「怎么？你以为会有人在通往王都的路上看你吗？现在大家都在准备考试，出学院门口就没人啦。我们还是快一点想一想要怎么到王都去比较实际。」
    「我说我有办法嘛，不用担心。」
    「没有马车，你又不愿意我用魔力飞行带你，你到底有什么办法？」
    「到时候就知道啦。」
    艾拉「唉」一声叹气。艾拉就算再急，也拗不过爱莲娜的拗脾气。大概时候不到爱莲娜是不会说的。艾拉两手掛在后脑勺上，看爱莲娜笨拙地用她那小嘴在过大的三明治边缘一小点、一小点囓咬，像吃松果的松鼠那样。
    现在时间刚过八点，风里还残留一点点清晨的凉意。等太阳完全升起，大概就没有这么舒适了。艾拉心想自己应该在旅行袋里多放一个水壶，到时候两个人抢着喝水可不好看。
    「等等。」艾拉灵光一闪。爱莲娜现在不能凝聚魔力，那直接用风魔法带她飞行，她不愿意又怎么样？到时候还是得乖乖待在艾拉造出的空气团里呀！艾拉从怀里拿出她的青竹魔杖，准备霸王硬上弓的时候，爱莲娜指向远方，对她说：「我说的就是那个。」
    艾拉看向远方的地平线。有些灰白色的松软形体散佈在草原之上──是一群绵羊。
    「我不懂。」艾拉困惑地瞇起眼睛。
    「来嘛，你过来就知道了。」
    爱莲娜将吃到一半的三明治收到袋子里面，她舔舔拇指食指上的酱料，神情专注地观察羊群，一步步往往前走。
    「很好，牧童在打瞌睡。」
    牧羊的小孩衔着一根长牧草，头垫着手躺在草地上睡觉。爱莲娜确认附近没有看守的牧羊犬，她蹲伏着慢慢靠近羊群。
    「你要偷羊？」
    「嘘。」
    爱莲娜低声要艾拉安静，她深吸一口气，发出羔羊一般的叫声。几头羊好奇地转过身来。
    爱莲娜左右摆头，头上螺旋的角随着轻灵的节奏晃动。她弯起微笑又叫了一声，粉嫩的嘴唇微微上扬。一瞬之间，爱莲娜青涩的面容渗出女人神秘的抚媚样貌。
    爱莲娜的长发披散在肩上，侧颈发丝稍稍敞开的部分露出了一颗淡淡的、黑褐色的痣。痣衬着爱莲娜灰白的肌肤透明透明，好像随时会消融进身体里面，只有用受到热烈的双唇吸吮，才能维持飘渺的形貌。
    艾拉用力地搧自己一巴掌。
    再晚一步她就要扑倒爱莲娜了。艾拉脑袋混乱地看着爱莲娜抚摸被她唤过来的两头绵羊几秒鐘，才反应过来爱莲娜做了什么事。
    「居然对羊用魅惑术。」
    「这是『驯兽术』。」爱莲娜骄傲地更正，跨坐到绵羊身上。她双眼兴奋地睁大，似乎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和黛儿一同玩耍的野小孩。她对艾拉说：「上来吧。」
    艾拉抚摸绵羊的毛，手里传来兽畜的味道，忍住不皱眉头。艾拉扶着绵羊侧坐到羊背上。她怕绵羊承受不住，小心翼翼转移重心。不过担心似乎是多馀的，绵羊比想像中健壮，一等艾拉坐稳就慢悠悠地依照爱莲娜的指示前进。
    到了远离牧童的地方，艾拉放声说话：「我还以为，你会很在意这种事。」
    「什么事情？」爱莲娜的心情看来很好，随时会哼出歌声的样子。
    「违反规定的事情，我是说，偷羊不是犯罪吗？」
    「这不算偷啦，只是借用一下。我们一到王都，就跟守门的卫兵说我们在路上遇到迷途的羊，牠们就会被骑士团的人送回去，我看看。」爱莲娜轻轻地拉扯绵羊耳朵上的金属吊环，看上面铭刻的文字。她说：「送回『德瑞克』家。」
    「居然把驻扎在王都的菁英骑士当作送货员。」艾拉在心里默默地咋舌，担忧自己成为骑士之后，会不会也得处理这些莫名其妙的小事。艾拉说：「不过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不会对『驯兽术』这种专项魔女的实技课程感兴趣，之前怎么会修这门课？」
    「没有啊，我没有修。」
    「那你怎么？」爱莲娜指着身下的坐骑。
    爱莲娜有点心虚地说：「其实那也不算驯兽术啦。以前在家里做玩家务很无聊，黛儿就教我用这种方法去逗弄母羊。这次很幸运学院附近有牧羊的人家。如果是牛我就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这黛儿的魅惑术大概对所有有角的生物都有效吧？艾拉想起刚刚自己给自己的热辣辣的巴掌，然后她突然觉得这段对话有哪里有点奇怪。
    「逗弄母羊，等等，你逗弄母羊？」
    「对呀。」
    「喔、啊。」
    艾拉呆楞地哼两声，不再说话。过了两秒爱莲娜才转头查看沉默的同行者，同行者的神情有些异样。
    「艾拉。」爱莲娜觉得背脊一阵恶寒，她说：「你在想什么？」
    「我没想到。」艾拉欲言又止，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最后只好比出一个手势──右手食指穿过左手食指拇指围成的圆圈──说：「你和你家里的羊是这种关係。」
    「不是啦！我只是跟牠们玩而已。我们之间是清白的！真的啦！」
    虽然爱莲娜焦急地澄清，艾拉故作开明地安抚爱莲娜。「没关係，我不会批判你的，在我面前你就好好做自己吧，我，哎呀，」艾拉突然咯咯笑出来──爱莲娜这才察觉她只是在开玩笑──说：「我也没办法支持你。」
    「艾拉！」
    爱莲娜抱怨的叫声传过了整片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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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莲娜，你跟黛儿平常到底都在做什么呀！
    下回，採购环节──王都东市集。

 王都东市集

    到了王都南门，爱莲娜依着她的计画，硬是将「借来的」两隻绵羊托给城门口的卫兵。当爱莲娜和卫兵东扯西扯、用奇怪的概念圈得卫兵不得不收下绵羊的时候，上午已经过了一半。
    王都东市集里结束早市的摊贩三三两两正要散去。虽然路上行人稀落，空气里还残留着不久之前热闹的气氛。混有泥土的蔬菜味、和着炭火的烤饼味，还有微微发酵的肉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艾拉不太习惯，爱莲娜却想起她家乡十天半月才举行一次的集市。
    「每天都这么繁华，不愧是王都呀。」爱莲娜在心底默默地感慨。
    爱莲娜两步跟上走在前面的艾拉。她们已经在东市集的摊贩之间左弯右拐好几次，其间还遇到死巷。好不容易找到艾拉认识的路，艾拉却直接从东市集穿出，爱莲娜疑惑地问艾拉的打算。
    「我们不是要在东市集买东西吗？」
    「这里也算是东市集。」艾拉左右打量市集外围商家的招牌，说：「我实习的时候前辈有带我来过。可是现在找不太到那家店。」
    「要不要问个路会比较快？」
    「你不要急嘛，我觉得我快要找到了。你也帮忙看一下，是一间灰灰旧旧，绿色招牌的店。」
    爱莲娜傻眼地看着艾拉说出这里所有店面的共同特徵，她说：「这里每一间店的招牌都是绿色的，它就没有店名吗？」
    「有是有，不过我忘记了。好像是『米』开头的，嗯，」艾拉搔搔头，「是『米歇尔』，还是『米勒』的样子。」
    「有记跟没记根本差不多啊。」爱莲娜叹一口气，然后困惑地眨眨眼睛。
    「等等。」
    爱莲娜看着连结两间商家的围墙，感受到一丝违和感──那里的魔力比较其他有人的店家稀薄，却比无人的街道浓厚一点──她拿出艾拉给她的电气石，用米白魔杖抽出两缕闪着虹光的魔力丝往前拋。当魔力丝线随风碰上石墙，空气中发出静电声响。石墙扭曲消散，现出另一家门面破旧的商店。
    ……是光魔法。
    「对啦，『多米诺』！」
    艾拉看着老旧店面的招牌兴奋地叫道。她没有因为魔法而感到惊讶，反倒直接就要进去。爱莲娜赶紧拉住她。
    「等一下！人家会用魔法把店藏起来就是不想收不认识的客人吧？」
    「那你要我怎么办？回宿舍写信给当初带我来这里的前辈，要她帮我们写推荐函吗？」艾拉反过来抓住爱莲娜，将她往前拖。「这就是一般的商家，不要怕啦。」
    爱莲娜拉不动艾拉，只能边挣扎边说道：「如果你要进去至少先把门口的魔法阵先解除掉！」
    「魔法阵？」
    艾拉伸向门把的手触电一般弹回来。她疑惑地观察木门上的纹路，但门连上漆都没有，实在看不出上面藏着魔法阵。
    「你把你的魔力收回去，再用心感受一下。」
    爱莲娜埋怨地说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艾拉魔力太多了，即使没有使用魔法，魔力还是会一直从艾拉身上漫溢出来。艾拉浸润在自己的魔力当中，对环境中魔力的变化就很迟钝。
    其实爱莲娜有点受不了艾拉这种下意识的习惯。儘管艾拉散出的魔力还没有浓得会对他人造成伤害，每当爱莲娜待在艾拉身边，还是有种被艾拉「疲劳轰炸」的感觉。
    爱莲娜把艾拉这个自走魔力场推到一旁，仔细地解读木门上的魔法阵。魔法阵上似乎画着光魔法。如果她们直接打开门，大概会看见一间荒废的空屋之类的偽装景象。
    眼前的魔法阵和爱莲娜在古书中看过的标准魔法阵相比，形制很简单、线条不均匀，形状也不对称，有很多破绽。爱莲娜随意找了三个角落输入艾拉的魔力，原本魔法阵里的术式受到衝击，发出嗶剥声响。
    艾拉用力瞪着木门上的纹路，看不出爱莲娜施法前后有什么区别。她说：「这样就好了吗？」
    「你推门看看就知道了。」
    「欸，解除魔法阵的人不应该负责验证一下？」
    爱莲娜将艾拉推向商店门口，她说：「反正我没有发现魔法阵，你也会开门嘛。」
    「知道之前和知道之后又不一样。」艾拉抱怨着爱莲娜不近人情的思考逻辑，她说：「谁知道了有陷阱还会一脚踩进去？」
    「魔法阵上画的只是光魔法，最严重就是把你亮瞎而已。」
    「你说得轻松。」在爱莲娜的坚持下，艾拉深吸一口气，握上门把。
    「没事吗？」
    爱莲娜看艾拉动都不动，心里也有一点紧张。其实光魔法都是复合魔法，魔法阵看起来再简单，也可能藏了几个攻击性魔法在里面。
    「没事。」艾拉摇摇头，然后她突然意识到爱莲娜语气里隐藏的意涵。「等一下，你明明知道有可能受伤还叫我开门？」
    爱莲娜视线偏向一边，用模稜两可的论理搪塞艾拉：「没有人会在商店街里放伤害别人的魔法啦。万一伤到哪个到处都想碰一碰的熊孩子，事情不就大条了吗？」
    「你这个傢伙，下次就不要让我抓到你在打什么坏主意。哎呀！」
    艾拉惊觉爱莲娜准备用她誆骗城门警卫的话术打迷糊仗，赶紧抢回谈话的主导权。她一边警告爱莲娜不要搞小动作，一边开门。没想到转头就被一双瞇着的、笑得弯成拱形的眼睛吓一跳。
    艾拉赶紧后退两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个中年女人站在店门后面。艾拉僵硬地向对方打招呼。
    「你、您好？」
    对方没有放下笑着瘮人的笑容，只是说：「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我们……。」艾拉看着女人的诡异面容支支吾吾。「我们想要买魔导具。」
    「魔导具？这边没有喔，我们只有卖一些小杂货。」
    「欸？老闆换人了吗？我上次来还有的呀。」
    「我不知道呢。」女人讲着话，脸上的表情有种奇妙的僵硬感。「我来的时候这间店就是这样了。」
    「是吗？」
    艾拉的声音有点失落。呆呆地看着女人边说着：「帮不上忙我感到很抱歉。」边把门闔上。突然爱莲娜挤到两人之间，用脚挡住门。她压低声音，说：「不好意思，我们真的只是想要买东西。」
    女人笑笑地──似乎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表情──说：「就算我们想，没有的东西我们也没有办法卖呀。」
    「那如果我说我要去向骑士团，不对，向圣教会骑士团通报有人私售魔导具，这里还没有卖魔导具吗？」
    不只女人说着：「你在说什么呢？」艾拉也一脸疑惑地看着爱莲娜。爱莲娜将手中的米白魔杖指向女人的额头。
    「你知道我这一点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情吧？我们没有必要弄得那么难看。」
    女人沉默一会儿才说：「进来吧。」
    正当艾拉跟着女人进入店内，想询问爱莲娜前因后果的时候，女人突然向前弯腰，「拔下」自己的脸皮。中年女人周围的空气隐隐扭曲如布幔摆动，「唰！」地一声变成了一个头发邋遢蓬乱的大汉──刚刚那个笑容散发着魔性的女人，是带有光魔法的偽装道具製造的形象。
    「老闆！」艾拉看着大汉惊叫一声。
    「怎么，你认识我？」大汉对两人的态度很冷淡。他自顾自折好带有面具的魔法披风，开始重新设置被爱莲娜解除的光魔法装置。
    「我就说我上次来过啊，你干嘛装神弄鬼？」
    「因为这家店没有魔导具的专卖权。非法经营，遇到来路不明的客人当然装傻。」
    爱莲娜抢在大汉前回答。大汉对爱莲娜尖酸的言词发出不以为然的哼声。
    「我不是非法经营，是为了麦西亚王国的魔导具產业进行公民不服从运动。魔导具的製造和贩卖被贪腐的既得利益者垄断。你知道向那些商会承租专卖权要多少钱吗？」
    大汉朝门轴上的紫水晶注入魔力，一股淡淡地红线沿着门的边缘绕行，最后又消失不见。他接着走向柜檯，嘴里絮絮叨叨。
    「你知道从国外进口魔导具，王室又要收多少税吗？百分之两百五十！对那些平民还有初阶骑士来说，好一点的魔力灯都是奢侈品。魔力灯！那只是一颗吸了魔力会发光的石头！人们只买得起商会粗製滥造、鱼目混珠的玻璃珠子。」大汉伸出食指在空中比划。「我跟你们说啊，现在的政府就是一群愚弄人民、压榨人民的肥猫！」
    爱莲娜想起自己家里那些，发着黯淡鹅黄色光芒、动不动就烧坏的壁灯，完全无法反驳大汉对于政府的指控，只能由着大汉继续说。
    「政府每天都在宣传麦西亚是魔法大国，魔导具技术却落后其他王国数十年；境内人人都会使用魔法，却没有人能从简单的重复劳动里解脱出来，这不讽刺吗？我们的目标是从骑士团开始，养成人民使用魔导具的习惯，最终改变现况。才不是什么小偷小盗的非法经营。怎么样？你还要向圣骑士团举报我们吗？」
    如果说骑士团存在的目的是以法令维持秩序、保护君主和人民，圣骑士团存在的目的就是以道德戒律剷除世间所有的罪恶。儘管前几任麦西亚国王已经将圣教会纳入掌控，圣骑士团却依旧维持高度的自主性。一旦出动，就连女王都要忌他们三分。
    艾拉骑士团里的前辈会因为个人理念或权衡方便而和多米诺交易，甚至推荐给自己的后辈，但圣骑士不可能放过违法犯纪的行为。这也是为什么爱莲娜会以此要胁大汉。
    「她没有那个意思啦。」艾拉看爱莲娜被大汉逼得说不出话，赶紧打圆场。「她只是想要进这间店而已。要不是老闆你装神弄鬼，她需要这样吗？我们就来买个东西，不会干扰你做生意。」
    大汉轻哼一声，手肘撑在柜台上嘟嘟嘴巴，说：「好啊，你们要买什么？」
    「思念指针。」艾拉因为大汉露出疑惑表情而继续补充：「有效范围一百公里以上的思念指针。」
    「思念指针？你们有人要远行吗？」
    大汉轮流看着艾拉和爱莲娜，对两人的关係发出疑问。思念指针是麦西亚的商人远行的时候时常留给家人的信物。指针通常两两一组，只要输入相同的魔力就会互相吸引。即使不知道远方亲爱之人福祸如何，也能藉由指针隐隐约约知道对方所在的方位，所以称为思念指针。
    艾拉和爱莲娜没有堪舆魔女的知识和技术，也无法确定一般罗盘在魔幻森林里能不能正常运作，不过只要她们手里有思念指针，至少能知道王都的方向。
    「不是，其中一个指针要留在这里。」艾拉讲到一半，看了爱莲娜一眼，才对大汉说：「我们要去舒兹伯利。」
    「舒兹伯利。」大汉复诵一次，然后一声岔气笑出来：「魔幻森林?舒兹伯利？你们两个小毛头要去舒兹伯利？」大汉指着艾拉和爱莲娜笑得停不下来，笑着笑着发现两人并没有露出嘻闹表情，大汉的笑声越来越乾。最后他停下来，说：「你们是认真的？」
    「嗯。」艾拉点点头。
    「啊──。」大汉抹着脸发出为难长音，最后叹一口气：「跟你们比起来我还真的是小偷小盗。」
    爱莲娜开始不耐烦起来，她说：「说那么多，你到底有没有思念指针？」
    「有是有，但我不知道思念指针在魔幻森林里有没有用。」
    「反正你把你店里有的、最好的思念指针拿出来就是了。」
    「好、好，拿就拿，不要这么兇嘛。」
    大汉边抱怨边转进柜檯后的仓库。他高大魁梧，碎念起来整个地板都在震动。不久大汉捧着丝滑柔顺的白色缎布走出来。他在柜台上翻开缎布，里面有一对耳环大小的吊饰。吊饰说是指针，外观看上去就是普通饰品。饰品由白金基座抓着大约两克拉的粉色鑽石。白金爪上密佈黑褐色的蚀刻纹路，应该是魔法阵。
    艾拉看着缀饰不上不下的美感闷哼一声。
    「这么小没问题吗？」
    「粉红鑽石基底，引力可以维持三个月。」大汉指着小小的吊饰，说：「我的客人说这到法兰西公国都还有效。但是，舒兹伯利？我不知道。」
    「怎么卖？」艾拉不理会大汉的顾虑，直接就要谈价。
    「大金币三枚。」
    「三枚？」爱莲娜暗暗惊呼。他们家三个月的收入都不知道有没有一枚小银币，这对思念指针居然要价三枚大金币！
    「有鑑于你们要去舒兹伯利，」大汉停顿一下，「我只接受付现。不过多付一枚小银币，我可以让你们先输入魔力，这两颗粉红鑽石两个人大概要两个月。我每天都会在，看你们什么时候来。等到你们凑到钱就把东西拿走。」
    「不要两个月，我现在就给你两枚大金币一枚小银币，怎么样？」
    大汉因为艾拉的开价轻笑一声：「我现在拿有什么好处？」
    「我是在想，如果我现在就充饱这两颗粉红鑽石，省你两个月的功夫，再扣一枚小银币，你算我两枚大金币。」艾拉没有因为大汉的讥讽而受挫，她直视大汉，双眼充满自信。「如果我不能，我就用五枚大金币跟你买这对思念指针。」
    「五枚大金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小妹妹，你不要看石头小就以为容量小。这不是随便什么充满杂质的石英或玻璃，也不是粉红蓝宝石，这是纯纯正正的粉红鑽石！」
    「你不敢赌？」
    「赌什么赌？空口无凭，你有没有三枚大金币还不知道呢？五枚？」
    艾拉挑挑眉毛，从口袋里──不是从谨慎地保护着钱财的钱袋，而是口袋里──摸出五枚大金币拍到桌上。金币的光芒闪得大汉双眼都瞪直了。
    「怎么样？」艾拉看大汉已经动摇，继续加油添醋：「我只是要测一下石头的品质。还是你怕你那劣质的石头，」她拿起其中一枚金币，晃一晃，「不值这几枚金币？」
    大汉算手抱胸，头撇向一边，说：「要测就测，不要到时候后悔。」
    艾拉笑着点点头，她双手平伸向上，一手一个指针，用拇指微微压着宝石的部分，闭上眼睛，瞬间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变形。
    魔力如浪潮喷涌而出，爱莲娜被逼到门边。大汉闪避不及，直接被钉在原地，两眼圆睁充出血丝。艾拉双手靠着的木製柜檯因为灌入过多魔力发出嗶啵声响，地板也隐隐震动变形。就在爱莲娜要晕过去的时候，魔力消失，爱莲娜跪倒在地不停乾呕喘气。
    「你看！充饱了！」艾拉脸颊润红，前额冒的汗水濡湿头发，她高兴地拿着思念指针向两人炫耀，完全没有发现自己下意识散出的魔力干了什么好事。她来回看着还没缓过来的两人。「喂，你们干嘛？」
    「你每次都这样……。」爱莲娜想要咒骂艾拉，无奈一口气换不上来，她咳得肺都快挤出气管才继续说：「我几条命都不够用。」
    「莫名其妙。」艾拉不管爱莲娜没头没尾的发言，她向大汉说：「怎么样？你服不服？」看大汉没有回应，艾拉嘟嘟嘴巴，收起放在柜檯上的三枚大金币，将一枚思念指针摆回缎布上拍一拍，向大汉交代：「这个就托在你这里囉。爱莲娜，我们走吧。」
    走出店门，艾拉对着晴空看思念指针上粉色鑽石的成色，对于做出这笔交易很是得意：「这颗切工不是很好，可是这种大小的裸鑽如果卖给贵族，随便都可以卖两枚大金币，你相信吗？今天真是赚到了。」
    爱莲娜确定大汉只是昏倒，并无大碍之后才跟出来。关上门，她对于超出自己认知范围外的金钱交易反应很平淡，确认魔法道具店的店头确实被光魔法遮蔽后转头看向艾拉。
    「接下来呢？还有要买的东西吗？」
    「我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艾拉闭起眼睛，沉浸地晃一圈，随着空气中飘过的、烘焙小麦的香气舞动，她举出食指比向天空，说：「我们去买这个！」
    「我们要买几天份的乾粮呀？」
    爱莲娜小快步跟在艾拉后面，感觉有些疲倦。昨天在王宫的冒险耗尽她的心神；今早的户外活动消减她的体力，刚刚还被艾拉的魔力熏得头晕目眩，如果不是艾拉有她的计画，爱莲娜真想一屁股坐到地上。
    「我也不知道，三天吧。」艾拉走过一家又一家的麵包店，脏乱的麵包工坊让她皱起眉头。艾拉会把麵包直接放在口袋里面，不代表她对卫生没有要求。她说：「麵包放超过三天还能吃吗？」
    「我们不是要买乾粮吗？」
    「麵包不就是乾粮吗？」
    来回两次对话爱莲娜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抓住横衝直撞的艾拉，说：「你真的知道我们进森林需要什么吗？」
    「当然。」艾拉发现自己语调有些高了，赶紧拉回来：「之前上课听奥斯顿先生说过关于进森林的事情。无非就是准备一些食物啦、水啦、生火用具之类的东西。放心啦，听我的就没错。我们先去找一个好店家，好好地吃个中餐，再来烦恼之后的事情。好吗？」艾拉双搭在爱莲娜肩上推着爱莲娜前进。
    爱莲娜心里还有话说，不过她现在真的想找个地方休息。艾拉的魔力从手掌漫出，在爱莲娜肩膀上微微发热，舒缓爱莲娜紧绷的筋骨。爱莲娜放松下来，不再挑剔艾拉的计画。
    这时爱莲娜闻到空气里飘着一股甜甜的温热香气──果香、麦香，还有酥皮香。爱莲娜四处张望寻找香味来源，然后她在人群的间隙中看见了热气蒸腾的甜点工坊。
    「艾拉，那就是你说的王都的苹果派吗？」
    过了两秒艾拉才理解爱莲娜在说什么，之前艾拉和爱莲娜提过王都的百年甜点工坊，没想到爱莲娜记到现在。艾拉说：「要买一片吃吃看吗？你真的很喜欢苹果派耶。」
    「不，」爱莲娜摇摇头，「只是突然想到，我没有特别喜欢。」
    特别喜欢吃苹果派的人是艾德文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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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然能成交什么的，艾拉的无赖喊价法仔细想想也是神奇的魔法呢。
    下回，人生大危机。

 人生大危机

    离开魔导具商店「多米诺」，艾拉和爱莲娜随便找了家餐馆吃了蔬菜浓汤和猪肉肠。在爱莲娜的小嘴塞满食物，想跟上艾拉吃东西的速度的时候，艾拉加点两人三天份的麵包。餐馆服务生用疑惑的表情看着艾拉，但艾拉并不在意，只是用小铜币催促服务生离开。
    「那下午呢？还是找两头羊骑过去吗？」
    艾拉撑着下巴看爱莲娜一个人着急地咀嚼，漫不经心地说。想到早上的经歷，艾拉闻闻手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她现在还能闻到自己身上飘着淡淡的羊骚味。
    爱莲娜想要说话，一下子食物碎屑吸到气管里面，但是又不能把口中食物喷出来，只能闭着嘴巴咳嗽。艾拉叹一口气，起身到爱莲娜的身边替她拍背。稍微缓过来，爱莲娜才说：「我在想我们到西门那边看看有没有便车可以搭，商队的马车还是农家的牛车应该都可以。」
    「那还是很麻烦啊，你就不能乖乖让我用魔力飞行带你吗？用魔力飞行，我们下午还有时间逛街呢。」
    「就说不要。」爱莲娜看艾拉不服气地嘟囔着「是、是、是」，心里感到有些烦躁，爱莲娜说：「不要一直想着要玩。你不是要学火元素生成魔法吗？不加紧练习就算了，还有时间逛街？」
    「欸。」讲到学习艾拉头就开始痛，挥挥手将话题带回来。「如果我们要搭马车，那得先在特尔福德镇停一晚才行。」顺着爱莲娜的疑惑表情，艾拉指着自己的空木碗，说：「你还记得那张地图吗？如果碗是森林，那我们现在在这里。这边呢，」艾拉用指尖敲敲碗旁的水杯，「就是特尔福德镇。到了特尔福德镇之后，森林就在步行一天内可以到的距离了。」
    「还要一天喔。」
    「不想魔力飞行就不要嫌。又不想动又要快，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好了，吃好了吧？」艾拉带上自己的尖顶帽，将爱莲娜的帽子盖到她头上后站起来。她说：「我们去西门碰碰运气。」
    「我跟你说，魔法就是要一直练习，你这样逃避是没有用的。」
    爱莲娜从服务生手中接过一大袋长棍麵包，边碎碎念边咚咚两步赶上正在开门的艾拉。这时候有人叫住她们。褐绿色基调的服饰看起来像旅行商人，年约二十的男人长相靦腆老实。年轻男人搔搔自己的后脑，说：「两位小姐，你们想要去特尔福德镇吗？」
    「你怎么？」
    爱莲娜受到陌生人的搭话有些慌乱，她防卫性地退后一步。那人赶紧举手安抚她。
    「我们不是故意要偷听的。」那人转身比比角落坐着的四个男人。那些男人举起酒杯向她们致意。他们一行人都没有角，不是麦西亚王国的本地人。年轻男人继续说：「我们算是，嗯，旅行商人，威尔斯王国来的。这几天刚办完货，准备要回去，注意到有人在谈论特尔福德镇就忍不住听了一下。如果你们要到特尔福德镇，不如和我们一起。」男人揉揉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身后的四个男人，好像他是猜拳被推出来搭訕的人。他说：「你看我们一群大男人，在路上多无聊呀。」
    爱莲娜迟疑地看着艾拉询问意见。艾拉大方地耸耸肩，说：「好啊，有何不可？」
    「那我们现在要等你们吃完饭，还是？」
    男人们的餐桌上只有酒没有食物，不知道是正在等餐还是吃完准备离开，爱莲娜向男人询问他们之后的打算。
    「你们可以先到我们的货车那边休息。我们这里结帐之后马上就会出发。这样好了，我先带你们过去。」
    年轻男人彬彬有礼地帮艾拉和爱莲娜开门。看到爱莲娜走得踉蹌，他轻柔地接过爱莲娜手中捧着的、和她身形不成比例的大袋麵包。爱莲娜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赶紧低头跟在艾拉身后。
    男人带她们绕到市集外围停满马车、货车和牛车的地方。较大的商团规模动輒数十辆马车，会独自集结在一起。停在这里的大多是独立商人或者从农村运收成来兜售的农民。艾拉感到有点困惑，男人们一行五个人，最多照顾两台马车。大老远从威尔斯王国绕过舒兹伯利和施洛普丘陵，载这么一点货赚得了钱吗？
    还没等到艾拉想完，年轻男人走到一辆马车后面，单手打开马车车厢后方双开门的门閂。
    这辆马车的车厢不是露天车斗，也和载人的马车车厢有所区别。车厢外部涂上奇异的蓝黑色防水漆，侧边没有窗户也没有出入的门。
    「我们人比较多，坐马车前面会比较挤。」年轻男人打开左边的门板，看了一下车厢内部。在午后的光线衬托下，车内非常暗。「嗯，现在看上去有点黑，不过里面靠近前座的地方有窗户，打开就好了，也比较通风。」男人笑了一声。「聊天很方便对吧？」男人将麵包还给爱莲娜，说：「那你们上去吧。我去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艾拉鑽进车厢，车厢内部空间比外面看上去还要长一点。从艳阳下踏入阴影，艾拉一下子看不清车内的情况。眨眨眼睛好不容易适应光线，却没有在车厢前部看见男人说的窗户。
    「欸，你说的那个窗户在哪里？」
    艾拉转头想要询问，和走上来的爱莲娜挤在一起。两人推挤之间，车门被关上，门閂「喀嗑」一声锁紧。
    一片漆黑。
    「艾拉，不要乱摸！」
    「乱摸什么？我除了麵包还能摸到什么？喂！里面很暗耶！那个……。」艾拉将爱莲娜压往门口的方向推。高声抱怨抱怨到一半，艾拉突然惊觉她连年轻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她说：「先生？先……爱莲娜，不要推了，爱莲娜！」
    爱莲娜被艾拉严肃的声调吓得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她说：「怎么了？」
    「有点怪怪的。」
    艾拉猛力推门，门位移了几公釐，门缝间却没有透出光线，好像整个马车车厢都被一层深色、有弹性的膜包裹着。突然地面移动，艾拉重心不稳倒在爱莲娜身上。车厢底部传来隆隆震动。
    马车啟程了。
    「不会吧、不会吧。」
    艾拉颤抖着从怀中掏出火柴「哗！」一声点燃，眼前出现散落在地上的长棍麵包还有爱莲娜眼睛的反光。艾拉赶在火柴燃尽之前扫视整个环境。车厢里什么都没有，木条也钉得严实，好在还有几个通风口，她们不至于窒息。
    「喂！外面有人吗？救命啊！」火柴熄灭之后，艾拉敲击车厢壁。车厢壁面敲起来咚咚闷响，感觉车壳比看上去的还要厚。
    「艾拉，现在是什么情况？」
    车厢里晕出小小光源，艾拉转头看见爱莲娜一手拿着电气石，一手拿着魔杖。魔杖尖端发出光芒，是火元素生成魔法。
    艾拉不知道她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怎么样，不过她确定她的声音慌乱得掺杂着哭腔。
    「我们，」艾拉的鼻子酸酸的，她忍住不要尖叫出来，「好像要被卖成奴隶了。」
    「卖成奴隶？」
    「你还不明白！」艾拉对于她们的处境感到绝望，她说：「他说他们是商人，他们的商品就是我们。他们是人口贩子！」艾拉呼吸紊乱、焦急地拍着车门，无奈毫无作用。
    爱莲娜将发光的魔杖举过头顶，仔细观察车厢构造。她说：「所以说，这整辆马车是一个魔导具。」
    而且还不是简单的魔导具。马车车厢有阻绝外部光源的光魔法，从艾拉敲击车厢壁的声音听来，还有控制音源的震波魔法。她们现在听不见那群男人的声音，大概她们求救的声音也传不出去。
    「你可以解开魔法吗？」说着说着，艾拉已经在抽鼻子了。
    爱莲娜指尖滑过车厢壁，她摇摇头：「不行。我读不到上面的魔法阵，漆把魔力移动的轨跡都盖掉了。」
    「那怎么办？」
    「不要急。他们不会连人带车把我们卖掉。」爱莲娜将电气石收回口袋，将散落在地板上的麵包捡回纸袋里。她安抚艾拉：「他们想用毒气燻我们，我们就用风魔法应付；就算他们想等我们筋疲力尽，我们也有麵包可以撑好几天。我们就趁他们开门的时候逃出去。先不要慌，好吗？」
    「爱莲娜，你有没有觉得空气有点闷？」
    「不要紧张，先深呼吸冷静下来。」
    爱莲娜以为艾拉情绪太过激动而吸不到气，正想要引导艾拉呼吸，艾拉两步踉蹌直接瘫倒在爱莲娜身上。爱莲娜两手扶着艾拉，手中的魔杖掉到地板上，光源瞬间熄灭。
    爱莲娜的内心响起警鐘。
    艾拉的体温非常高，热气从体表蒸散出来，就像她使用大量魔力时那样。不过爱莲娜一点魔力都感觉不到，就连平常艾拉下意识散发出来的魔力都没有。爱莲娜紧紧抱住艾拉，追踪艾拉魔力的去向。
    儘管悄无声息，车厢底板像沥水的筛网一样将车厢内全部的魔力漏光了。这就是为什么靠着魔杖里暂存魔力发动的火元素魔法，会在魔杖落地后马上解除的原因。
    对于发不出魔力的爱莲娜来说，她们只是困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间。但这辆马车是专门用来对付魔女──对付麦西亚王国居民──的魔导具。只要将拥有魔力，却不懂得把魔力保留在身体里的人关在马车里面，不久他们便会魔力枯竭，变得手无缚鸡之力。
    然而这是一般人的情况。艾拉使用魔力挥霍无度，平常纯粹依靠瞬间发出高浓度魔力施放魔法。长期下来，她的身体习惯在体内魔力减少之后马上製造新魔力。一旦马车消耗艾拉魔力，艾拉的身体產生新魔力，新魔力又被耗尽，如此往復，最后艾拉会怎么样？
    会死，身体代谢超过负荷，多重器官衰竭而死。
    「艾拉，控制你的魔力！」
    爱莲娜摇晃艾拉要艾拉回神。她坐到地上，拉起艾拉的脚让艾拉蜷缩在她怀里。远离地面，至少魔力流失的速度不会这么快。地板的魔力通量非常大，估计不用五分鐘就能放倒十来个普通人。艾拉魔力再异于常人，也撑不了多久时间。
    艾拉比爱莲娜高上一个头，爱莲娜从背后抱住她，下巴也碰只能抵在艾拉的背上。爱莲娜艰难地握住艾拉的双手。
    「艾拉，深呼吸，跟着我做。」
    爱莲娜的指尖触碰附在艾拉皮肤上的魔力。她把艾拉当成储存魔力的结晶──非常复杂的结晶──缠绕艾拉溢出的魔力之后引回艾拉体内。
    和平常下意识发出的温暖魔力不一样，直接从艾拉身上提取出来的高浓度魔力向爱莲娜指尖汗孔逆流而入，霎时之间爱莲娜的皮下组织如沸腾般刺痛。魔力在汗腺堵塞，最后衝破一旁的微血管。疼痛逆着血流向上蔓延。魔力经过指尖、手背、手腕、前臂，绕过肱动脉。在魔力进入心脏前一刻爱莲娜大叫一声，甩开艾拉的手。
    黏滑的液体从爱莲娜的指尖滴落。两隻手刺痛酸麻。爱莲娜顾不着手掌整片微血管破裂，再次引导艾拉收拢魔力。到了第三次的时候，爱莲娜终于感觉到艾拉的身体开始自主地抵抗马车吸收魔力的力道。
    「很好，就这样维持下去。」
    爱莲娜打颤得非常厉害，上下排牙齿互相敲击咯咯响。身体短时间内充满魔力又清空重复好几次，全身忽冷忽热，爱莲娜快要昏倒了。
    「爱莲娜，你干什么？」
    艾拉虚弱地睁开眼睛，她感到一股力量将她的魔力挤回身体里面，新製造出的魔力和先前放出去的魔力挤在一起，不仅让她觉得噁心，还伴随着强烈的头痛。艾拉的手脚被爱莲娜紧紧扣住，舒展不开，更惨的是，马车摇晃得非常厉害。
    想吐吐不出来，想呼吸吸不到空气，艾拉只觉得热，非常的热。
    「艾拉！」
    爱莲娜在艾拉耳边大叫维系她的心神。刚刚有一瞬间艾拉魔力的流动停滞下来，差点休克。爱莲娜放轻操作力道，又有一波魔力漫出艾拉毛孔流出车外，急得爱莲娜都快哭了出来。还好艾拉身体里魔力的浓度降低之后便趋于稳定，魔力开始循着血液流动，不再往外散逸。
    爱莲娜小心地抽身，将艾拉挪到地上。她靠向车厢壁大口喘气。马车车轮辗碾路上砂石剧烈晃动，爱莲娜还能闻到沙尘扬起的味道。她双手抱胸，努力抑制身体颤抖。
    等到稍微镇静下来，爱莲娜艰难地举起双手，将残留在身上的艾拉的魔力聚集到掌心，「啪！」一声发动火元素生成魔法，细细地烧掉不属于自己的魔力。
    捧在手心上的火苗飘摇，微光照亮手掌，指纹间毛细孔冒出的血珠子越来越大，最后血泡爆开，几滴血沫溅到爱莲娜脸上。
    这就是禁忌魔法?魔力调律。
    干涉他人魔力运行并将他人魔力纳为己用，不仅个体魔力间细微的频率差异会產生魔力拍音、破坏施术者身体的内部构造，能无视他人意愿强制执行这点也有道德争议。魔力调律的详细操作方式只记载在前安洁莉卡时代的医学典籍当中。当麦西亚王国併吞三大王国，降伏周边国家之后，这些典籍就被锁在王家图书馆的禁书书库管制流通。爱莲娜只能从散佈在其他古籍里的隻字片语拼凑这项禁忌魔法可能的机理，并在关键时刻尽力重现失传已久的技术。
    但她做到了。
    爱莲娜微笑起来。这是她的魔法，就算没有角、就算发不出魔力，她的魔法还是她的魔法──只有她会使用的禁忌魔法。
    掌上的光逐渐减弱，爱莲娜左右顾盼寻找她的米白魔杖。魔杖在她手边随着车厢弹跳。爱莲娜熄灭右手的明火，起身去抓，突然一阵晕眩伴随眼前漆黑，爱莲娜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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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莲娜半隻脚踏入魔道。在这里可以看出她的道德观和艾拉截然不同。最终两人将分道扬鑣吧？不过那是更之后的故事了。
    下回，绝尘脱俗的冰山美人登场──荆棘骑士。

 麦西亚王国的风俗民情──设定集

    《魔女的角》这篇奇幻故事已经进行到一半，稍微整理一下背景设定，希望能让大家对爱莲娜所在的时空有更鲜明的印象──（鞠躬）
    （以下内容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开国歷史】
    大魔法师?诺丁汉的安洁莉卡是麦西亚王国的民族英雄。她在「七大魔女王国战争」、「诺丁汉种族衝突」等事件的贡献奠定了麦西亚王国的现代疆域，其对古代典籍的整理与魔法理论的建立也对王国的现代化影响重大，甚至有「前安洁莉卡时代」、「后安洁莉卡时代」如此以其活跃年代作为歷史断代的说法。
    【政治】
    麦西亚王国原始领土位于英格兰中部，经过「七大魔女王国战争」、「诺丁汉种族衝突」等事件之后，控制了威尔斯王国之以外的大部分地区。部分原本统领各王国的魔女家族──如卡文迪许、塞西尔和斯坦霍普等家族──在麦西亚连横的策略下，成为麦西亚王国的贵族成员。
    目前麦西亚王国是由女王统领的君主专制国家，政治由少数贵族家族把持。近十年最重大的政治事件当属反抗各魔女家族干预政治的「不信任运动」以及随后发生的「十二月暴动」。女王藉着民气改革体制，假意在民间推行法治教育，降低贵族对平民生活的裁量权，以削弱各魔女家族的政治影响力。
    由于商人阶层的兴起，也出现了富可敌国的新兴家族（但依旧是平民）。
    【文化】
    麦西亚王国的人民受到安洁莉卡的祝福，约莫五岁之后，头上会长出能储存魔力的犄角，所以不管原本有没有產生大量魔力的体质，王国内人人都能使用魔法。经过数百年的发展，犄角变成麦西亚王国人们族群认同的象徵，头上的角长得好不好、美不美，也会影响社会地位。
    【教育】
    王国步入近代（所谓后安洁莉卡时代）前，出生率、產妇生存率非常低，王国开始重视平民育儿。平民孩子出生之前有產妇健康諮询，孩子出生之后除了育儿用品补助以及定期社工访视之外，也会送上一本《大魔法师故事集》。藉由宣扬安洁莉卡的生平，帮助父母为孩子进行学前教育，使得王国内识字率相对其他地区高。
    麦西亚王国的人民开始长角之后，就会进入市立小学校，学习的内容是能运用在生活上的简易魔法，只要学会消耗魔力就能毕业。郡立中学校则教导算数、进阶语文等都市地区生活需要的能力，亦有训练工匠的技术学校。
    较为特别的机构是王家魔法学院。
    王家魔法学院是麦西亚王国的魔法研究中心，同时是文官／公务员的培训机构。设立宗旨是培育能处理行政事务、解决问题的通才。因此除了魔法的基础研究与教学，也有政治、政策相关的训练。贵族子弟可持推荐信入学，平民则可参加学院每年举办的入学考试，成为特招生，但名额非常少。院生毕业、通过王家魔法师资格考试之后，就能以王家魔法师的身分，进入政府文官体系。专研魔法的学者，也能进入王家魔法学会，在王国的资助下进行魔法研究。
    与王家魔法师相对的是专项魔女制度。持有特殊技能的人──如熟悉药草药性的药草魔女，擅长探勘地理的堪舆魔女，或能预测天气的星象魔女──只要通过王家认证的测验，就能得到专项魔女的认证，拥有进行特殊任务的资格。
    【魔法理论】
    安洁莉卡建立的魔法理论，主要原理是以魔力操纵物质和能量。例如风系魔法是操纵液体流动，火系魔法是增加空气分子的能量使其互相碰撞发光，雷系魔法则是操纵电子，其他大部分的魔法都由这三种魔法延伸变化。
    世界上也存在改变生物特性的蛊毒魔法，或者改变实像的外道魔法，但都被安洁莉卡查禁，只有少部分在荒野魔女之间口耳流传。
    目前对魔力的本质是物质、波，抑或能量尚有争议。确定的部分是魔力能以意志操控、影响物理现象。每个人的魔力有不同的特性，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为「魔力的频谱」组成不同。操控他人的魔力需要让自己的魔力与他人的魔力共鸣，因为魔力与精神相关，改变自身魔力频率可能造成认知错乱，亦被列为禁忌魔法。
    魔力能储存于细小的结构之中，如晶石的晶格、植物的维管束等。值得一提的是，不同物品／结构能储存的魔力频率不同，储存魔力的过程会造成魔力特徵讯息散失，使得储存的魔力频谱频率成分构成相对简单，反而可供他人使用。
    魔导具指的是使用储存于晶石里的魔力，发动预先设定好的魔法的道具。值得一提的是，麦西亚王国对魔导具的使用管制非常严格。
    【宗教】
    麦西亚王国信奉一神教。掌管宗教事宜的圣教会在前安洁莉卡时代经过宗教改革，纳入王室掌控。信徒除了向圣教会奉献金钱，也会奉献魔力。所以圣教会常常负责管理一个地区的大型魔导具，如水汞、磨坊等。
    原本圣教会的私兵，在圣教会受到王室掌控后重编为圣骑士团。主要职务是纠举王国中道德败坏之事，直接对上帝负责，出动时连女王都忌他们三分。

 荆棘骑士

    「爱莲娜，快醒醒。」
    耳边传来有点陌生又急切的呼唤声，爱莲娜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却只有一片黑到极致时，视神经传来的闪烁银白杂讯。爱莲娜四肢发麻无力，一时之间分不清楚自己是躺着、坐着还是趴着，她只觉得非常疲倦。翻过身想要再睡过去，然后她想起艾拉、马车，还有禁忌魔法。爱莲娜用力撑起上半身。
    「艾拉？」
    「马车停下来了。」艾拉紧张得喘着粗气，她说：「不知道他们要干嘛。」
    「给我一点光。」
    黑暗中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不久艾拉打起火柴。刺眼的光亮在眼前闪现，爱莲娜眯起眼睛，过了好一阵子才适应小小的火光。火光映在艾拉圆润的脸颊和颧骨上、映在她水润的大眼睛上，映出她娇弱的惊惶。爱莲娜心里一颤，想要出言安抚艾拉，但她忍下来，硬生生地将笨拙的话语吞回去。
    爱莲娜手上的血已经凝固，手指弯曲便碎裂散出粉末。手掌上遍佈的伤口刺痛得爱莲娜几乎动不了。她艰难地捡起自己的魔杖，从怀里掏出艾拉的电气石，用火元素生成魔法接续火柴熄灭的光亮。
    「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我不知道。」艾拉并没有回应爱莲娜的关心，她紧张地盯着马车车厢的门。门板微微地前后摇动。艾拉说：「他们好像在开门。」
    「后退一点。」
    现在只有爱莲娜能使用魔法。爱莲娜将艾拉护在身后，用米白魔杖从艾拉的电气石里抽出六条魔力丝线，丝线螺旋散开发出微微虹光。爱莲娜转动手腕，丝线闪烁伴随静电声响，两两缠绕，三股丝线再编成一条长鞭向下垂落。
    「这是什么？」艾拉惊讶地看着爱莲娜编织魔法。
    「只是把火元素、冰元素还有雷元素连成一串。」看到艾拉一头雾水，爱莲娜补充：「这里的元素只是一种概念。冰元素是把水气降到冰点当作元素用；雷电元素是指用冰元素生成魔法提出的热量维持住的雷电生成魔法。」
    一般来说冰元素生成魔法会作为增幅魔法和火元素生成魔法成对出现。爱莲娜将冰元素和雷电元素连结在一起，要是对方依照惯例想要用火元素／冰元素对偶魔法破解，那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的魔法不管用的时候，爱莲娜就能将魔法鞭招呼到对方身上。爱莲娜才想继续解说，就听见艾拉低呼：「来了！」
    马车门上的光魔法被解开，户外的光线刺入车内的黑暗，强烈的逆光夺去了爱莲娜的视线，她往车门缝隙甩动魔法长鞭。长鞭里含有冰元素和雷电元素的魔力丝线瞬间被反转消除。
    情急之下爱莲娜解开剩下缠结成一股的魔力丝线。丝线上的火元素随着丝线回旋爆散开来。不过火元素还没散尽，魔力丝线就被化为无形。爱莲娜的正攻、巧计与后手在眼睛习惯强光之前被完全瓦解。
    对方使用魔法的熟练程度在爱莲娜百倍以上！
    爱莲娜又从电气石抽出六十条魔力丝线编织成绳，压缩、拉长，然后随机截断丝线，藏起线头。她将门缝分成四个方型区域，让编好的魔力绳从右上区域，顺时针通过四个区域的中心到左上区域。然后她将各个区域再分四份小方形，让线依序通过区域四个中小方形的中心，依此规则让魔法自动重复，直至爱莲娜感知的极限。其间魔力绳每一次遇到转折发动不同的元素魔法。
    最后丝线填满车门缝隙，三种元素相杂色彩繽纷闪烁。爱莲娜用分形中的希尔伯特曲线将没有面积的细绳化为密实盾牌。
    明明魔法结构如此繁复，爱莲娜却感到魔力绳中的魔力丝线逐渐消失。一条、三条、五条……，对方抓出魔力丝线的线头，从末端开始消除丝线，速度如野火燎原。惊慌之中，爱莲娜拿着魔杖的手伸出食指，再从电气石里抽出三十二条魔力丝线，各条丝线生成不同元素之后随机两两缠绕，缠绕的各股细线再随机两两缠绕、缠绕、然后再缠绕……。
    「爱莲娜！」
    爱莲娜的鼻血滴滴答答落到地上。艾拉抢过爱莲娜手中的魔杖。魔力盾没有解除，爱莲娜食指延伸出的魔力丝线则因为发动不完全，「轰！」一声散开。消散的魔力碰到魔力盾发出滋滋声。专注力从魔法挪开，爱莲娜向后瘫倒。艾拉托住爱莲娜大吼：「你想死吗？」
    「有什么办法？」爱莲娜瞇眼忍过剧烈头痛，她没想到这些异邦人用魔法这么厉害。她喊回去：「难道你要让他们进来？」
    「我。」艾拉一时语塞。她尽力压下内心的恐惧，迟疑了两秒才说：「我是以后要成为骑士的人，我出去跟他们拼，你不要再用魔法了。」
    「拿什么拼？长棍麵包？」
    艾拉看爱莲娜还不放弃不知如何是好，她把爱莲娜整个人抱起来。爱莲娜踩不到地面，只能在半空中扭动挣扎。这时车外传来女人的声音。
    「里面的人是萨顿小……不对，是麦西亚王国的人民吗？」
    女人？那群人口贩子里面有女人吗？爱莲娜和艾拉困惑地对看一眼。艾拉试探地说：「你是谁？」
    「我是麦西亚王国的王家骑士，最近在追踪人口贩子，今天刚好逮到他们。」
    「他们还在外面？」
    「察觉行跡败露，都逃跑了。」
    女人的声音平稳富有威严，很有说服力。艾拉听到麦西亚王国的骑士现身，不疑有他，心里放松下来，把爱莲娜放回地上。不过爱莲娜刚刚才被长相和善的男人骗过一次，心有馀悸。她想着魔法学院课程中麦西亚王国的骑士宣言，说：「你要怎么证明你是骑士？」
    「爱莲娜？」艾拉发出疑惑，却被爱莲娜兇悍的噤声手势吓回去。
    「如果不是王家骑士，能破解你的魔法吗？」
    对方理所当然地语气，让回答变得既简洁又呛辣。不过单看回应内容，女人的态度不骄傲也不谦逊，吹捧爱莲娜的同时自夸了一把；再说把身经百战的自己放在和爱莲娜同样高度也很有风度。这不就是骑士该有的样子吗？虽然艾拉不知道破解爱莲娜的魔法难度如何，但爱莲娜挨了一记闷棍似地咬着嘴唇，说明对方所言不虚。
    「会使用魔法也不能证明什么。」爱莲娜顽强地反抗。「你刚刚说人口贩子都逃跑了。如果你是王家骑士，车上的光魔法也难不倒你吧？你把光魔法解开，我们要看看那些人是不是还躲在外面。」爱莲娜说完女人并没有马上接话，好像有点迟疑，爱莲娜用激将法催促对方回应：「怎么？你做不到吗？」
    「当然，等我一下。」
    女人说完马车向一边倾斜，接着车顶传来脚步声。艾拉和爱莲娜抬头循着声音追踪女人的移动轨跡。
    然后一把剑从车壳外刺进来。
    「骑士姐姐！」艾拉叫了一声将爱莲娜护在身下。爱莲娜则不满地喊道：「你干什么？」
    「不要急，我知道轻重。」
    女人拔出长剑，对两人的惊惶不是很在意。女人接连戳了三、四次车顶，光线都没有从车顶被戳穿的缝隙透进来，直到第六次，长剑刺入车顶地瞬间洒下五道光芒。
    「怎么会把魔石镶在这里？」女人在车顶传来细细的抱怨声。她提高音量，语调平稳地喊道：「怎么样？满意了吗？」
    没有任何一个理智正常的人口贩子，会为了让自己的俘虏放下戒心破坏珍贵的魔导具。爱莲娜没有向外窥探寻找躲在附近的男人，她从艾拉手中拿回米白魔杖，甩断魔力绳和魔杖的连结。魔力盾牌上的元素失去箝制力量，互相撞击消灭，逐步消散。车外女人的身形也映入爱莲娜和艾拉两人的眼帘。
    「我是王家骑士玛希?霍尔。」
    女人左手插在腰间，右手拿着褐绿色魔杖掛在右腰的长剑护手上。大片乌黑瀏海垂落遮蔽右眼；头上墨绿色的角表面生着尖刺，从左右两边几乎服贴着头向前额聚拢，远看就像荆棘编成的冠冕。女人眼神兇悍冷淡，好像对骑士礼仪中自我介绍的桥段感到不耐。她眼神偏向一边，说：「两位小姐没有受伤吗？」
    「没、没有。」艾拉第一次和王家骑士面对面对话，紧张得讲话结结巴巴。从车厢的阴影中走出来，艾拉没有检查自己的身体情况，只是忙乱地整理自己的仪容。她说：「骑士姐姐，我可以叫你骑士姐姐吗？我是艾拉?阿切尔。今年从王家魔法学院毕业之后会加入骑士团，之后也想成为王家骑士。」
    「推荐信什么的，要说明为什么会在查缉人口贩子的过程中相识可不轻松。阿切尔小姐，平安就好。现在就不要考虑这么多。」玛希瞬间识破艾拉的意图，然后如同骑士一般符合礼仪地拒绝了。她伸出左手，说：「先下来吧。」
    艾拉涨红着脸，低下头，乖乖牵着玛希的手走下马车。听到玛希说：「那是什么？」艾拉转头就看见爱莲娜抱着一大袋长棍麵包。
    「那是我们的乾粮，我们想要去……。」森林两字正要脱口而出，艾拉被爱莲娜狠狠瞪视以后赶紧改口：「旅行几天。」
    「乾粮。」玛希轻声复诵，翻了一个若有似无的白眼。她左手食指拇指弯成弧形伸入嘴巴，吹响口哨。哨声里参杂着细微的魔力，应该是驯兽术的其中一种变形。不一会儿视线的远方出现飞扬的沙尘，一匹花斑牝马奔驰过来，呼嚕嚕地蹭玛希的脸颊。玛希一脸厌恶地推开撒娇的牝马，取下掛在马鞍上的两个皮袋交给艾拉。
    「这是三天份的乾粮。」玛希紧抓着皮袋不让艾拉拿走，她说：「吃完之前乖乖回家。」玛希说完才放手。
    「是。」艾拉对玛希的嘱咐感到不知所措，只能答应。然后她看见玛希右手手背上怵目惊心的伤痕──鲜红的细丝斑纹如菌丝遍佈，一直蔓延进入手袖里面。深红到极限的节点冒出水泡，烫伤一路深入真皮组织。艾拉说：「骑士姐姐，你的手。」
    「没什么，常有的事。」玛希收回右手翻上牝马。她身上的轻甲随着轻盈熟练的动作晃动起来，给人一种安定感。玛希说：「那些男人的马你们就骑走吧。找一个地方野放了。一直让牠们待在这里怪可怜的。」
    「能让骑士姐姐伤成那样。」艾拉视线环顾人口贩子逃跑可能的方向，她向玛希求助：「万一他们又回来，或者在路上拦截我们。我们只有两个人，能请骑士姐姐送我们到特尔福德镇吗？一下就好，我们真的很不安。」
    王家骑士是麦西亚王国骑士团中的菁英阶层。如果那群男人能在逃跑的过程中伤到玛希一丝一毫，爱莲娜和艾拉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应付得来。
    儘管艾拉放下自尊，以淑女的身分向王家骑士玛希请求保护，玛希并没有答应。她只说：「不用担心，他们已经逃跑了。」
    「可是。」
    不理会艾拉表现出的不安，玛希打断她：「他们不在了。」
    爱莲娜为玛希的态度感到困惑。是因为玛希感知魔力的范围比她大很多吗？不然怎么能确信人口贩子不在附近呢？爱莲娜想着想着，下意识地扩大自己感知魔力的范围，突然发现马车旁边的地面有使用土魔法的痕跡。
    爱莲娜向玛希投出询问的眼神，玛希点点头，说：「就是这样。」
    爱莲娜意会过来──那群男人就埋在地下。
    「艾拉，我们走吧。」
    爱莲娜伸手想阻止艾拉继续纠缠玛希。一不小心动作过大，手掌刺痛得爱莲娜丢下手中的麵包。艾拉这才看到爱莲娜身上沾满了血。
    「你受伤了吗？」
    「只是刚刚在马车上跌倒擦伤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爱莲娜不想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提到禁忌魔法。她催促艾拉去牵马。艾拉一离开，玛希策马到爱莲娜身边，悄声问道：「是什么伤？」
    「操作魔力的时候魔力浓度太高，倒灌到毛细孔里面。」
    「刚刚使用元素魔法的时候吗？」
    「算是吧。」面对使用魔法的高手，说谎会被识破。爱莲娜说着模棱两可话语，希望拖延到艾拉回来。
    「刚刚你元素魔法堆叠得很漂亮，把线铺排成面的方法也很有创意。」
    「谢谢。因为艾拉的魔力我展不开，只能这样。」
    「艾拉的魔力？」
    「这个。」
    爱莲娜将艾拉的电气石递给玛希。玛希看着电气石里翻腾的魔力云雾，说：「她说她想成为骑士？」
    「大概是吧。」
    「我会记住的。」
    玛希将电气石还给爱莲娜。爱莲娜看见玛希右手手背上的伤痕，忸怩地问：「那个，霍尔小姐的手是因为我……。」
    话说到这里，玛希让牝马侧向踱步调整位置，和爱莲娜靠得更近一点。玛希说：「我有件事要劝你。你的魔法很厉害，但是太狠毒了。今天是我才只有烫伤。不管如何事情都要留一些转寰馀地，再这样下去你总有一天会后悔。」
    「可是他们是人口贩子。」自己的魔法被批评，爱莲娜感到有点生气，她辩解似地埋怨：「霍尔小姐不也把他们都杀掉了吗？」
    「我是骑士，我有我的身分和责任。但你不是。相信我，你不会想要这么做。你这次旅行就好好跟着阿切尔小姐，不要乱来。」
    「为什么把我托付给艾拉！」爱莲娜在心中大声呼喊。明明保护艾拉的是她、出面战斗的是她；明明魔法更厉害的人是她，为什么比起爱莲娜，玛希更信任艾拉？是因为艾拉的魔力量比较丰厚，还是因为她年纪大了几岁？爱莲娜咬着牙想要反击，这时候艾拉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爱莲娜，你会骑马吗？那些男人有两辆马车，我们一人一匹刚好。」
    艾拉牵着马踱步过来，逆光让艾拉挺立的身姿散发着光芒。爱莲娜看得呆了，拋下刚刚阴鬱的想法，乖巧地摇头。
    「那我等一下牵着你走。」艾拉转头向玛希说：「骑士姐姐，真的不能陪我们到特尔福德镇吗？」
    「不是不能，是没有必要。不过，如果你们要回王都的话我倒是很乐意跟你们一起同行，你想要这样吗？」
    「不。」艾拉低下视线摇摇头。
    玛希策马到艾拉身边，递了一个小皮袋给她。玛希说：「这个给你，到了休息的地方用热水泡开，让萨顿小姐浸泡到瘀血去除为止。至于路途上的安全，重要的是快点回家，不是有没有人在旁边保护你们。」
    「是。」
    玛希说到这种程度，艾拉也不好继续央求。她帮助爱莲娜上马之后和玛希道别。两人继续上路，往舒兹伯利森林的方向──西方──前进。夕阳映在草地上、稀疏的灌木上、马的鬃毛上，还有两人的沉默上，很久很久，最后艾拉开口了。
    「出门在外总是会有不顺的时候，下次就知道了。」
    「你想回去吗？」
    第一次出远门就差点被卖掉，谁都会吓到的。而且要去舒兹伯利本来就和艾拉没有关係，如果现在心生退意也情有可原。如果现在放弃，如果……。明明艾拉什么话都还没有说。爱莲娜像是想说服自己接受艾拉退缩那样，心里浮现出各种杂乱的思绪。很奇怪，从刚刚开始，爱莲娜看着艾拉，心里就生出一股焦躁感。明明之前都没有这种感觉。爱莲娜紧张地等待艾拉的回应。
    「如果要回去刚刚就跟骑士姐姐回去了。」
    艾拉嘟嘟嘴巴，语气里似乎还带点惋惜，让爱莲娜有些吃味。
    「左一句姐姐，右一句姐姐，你很喜欢霍尔小姐吗？」
    「霍尔小姐很帅啊。我说，如果霍尔小姐有称号，你觉得会是什么？蔷薇骑士──瀟洒绝尘又性感？」
    「我看是荆棘骑士吧？那么兇又那么刺。」
    「人家是只是害羞。你不觉得霍尔小姐很温柔吗？想得周到又很厉害。」
    「现在就这么喜欢，以后要是真的变成你的直属上司那怎么办？」
    「哎呦，没有那么好刚加入骑士团就能跟王家骑士一起工作啦。而且我听说骑士团里每个王家骑士都有个人后援会。这种憧憬的心情很正常好吗？」
    想到一群半大不小的女子在王家骑士经过的时候围在一起尖叫，爱莲娜笑出来。心情冷静了，她放下不知从何而来的嫉妒心，将注意力放回当前的任务。
    「我们要先到特尔福德镇过夜吗？」爱莲娜询问艾拉之后的行程。
    「现在有坐骑了，不用再担心魔力飞行的问题。如果你觉得需要整理一下心情，我们可以先到特尔福德镇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凌晨从旅社出发，刚好日出的时候进入森林。」
    「你觉得呢？身体还会不舒服吗？」
    「我的身体还可以。」艾拉看着自己的手心，眼神流露出困惑，不过困惑没有持续太久，她继续说：「在旅社过一夜，太早出门会被怀疑；太晚出门，驻守森林的骑士团又都醒了，巡逻的人增加，我们难保不会被发现。今天晚上就到森林边缘会比较好，只是有点怕又遇到那群人??」
    「我觉得不用太担心人口贩子的事情，毕竟霍尔小姐保证过了。」
    爱莲娜总感觉让艾拉知道霍尔小姐杀人的事情不太好。艾拉是立志要成为骑士的人，但在艾拉的认知里，骑士的工作似乎不包含兇残的战斗。至少爱莲娜知道艾拉还没准备好面对这些事情。爱莲娜重复着玛希的保证，希望艾拉对王家骑士的信赖能够让她放下对那些男人的惊惧。
    「如果爱莲娜也觉得没问题，我们就直接过去了。」
    「嗯，直接过去吧。」
    爱莲娜说完，一阵风吹乱她的长发。瞇着眼睛将瀏海拨开，爱莲娜看向前方才发现夕阳已经落下。天空中馀暉赤红，云霞遮挡光线，拖曳出长长的阴影尾巴。爱莲娜远望到极限，靠近地平线的地方出现左右绵延、上下起伏的山丘。
    她们终于到了，到了麦西亚王国西境的天然屏障──不破长城?施洛普丘陵和魔幻森林?舒兹伯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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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希姐姐——！（尖叫）
    希望大家都能感受到玛希姐姐的帅气。
    下回，温馨的间章——第一次野营。

 第一次野营

    皎洁的明月轮过中天，银白色的月光洒落人间、洒在万物之上形成薄薄光雾，照亮爱莲娜和艾拉的前路。平原、山，以及山脚下的森林边缘很安静，没有风声，没有虫鸣，只有马蹄噠噠响，配上夜里降下的刺骨气温，气氛十分诡异。两人跨过布朗克莱丘，来到森林边缘，正在寻找适当的休息地点。
    「应该在这里。」
    爱莲娜的声音虚弱地颤抖。第一次骑马就走了这么远，爱莲娜的大腿、腰桿都痠痛得不得了，更要不得的是，大腿皮肤还被马鞍磨得刺痛。艾拉翻下马背，扶爱莲娜下马。
    爱莲娜落地时一阵脚软，艾拉牵住爱莲娜的手，她说：「嘿，撑着点。我们休息一下吧。」
    「没关係，先确认界碑是不是在这里。」
    爱莲娜一拐一拐地往森林和丘陵的交界走，突然跪倒在地。走在后面的艾拉吓一大跳，追上去才发现爱莲娜想挖开地面。
    「你的手上还有伤，让我来啦！」
    艾拉推开爱莲娜，继续挖掘。不一会儿，一个手掌深的地面下露出两片手掌大小的方形橘褐色大理石块。爱莲娜用米白魔杖轻点石块的表面，开始解读上面的魔法阵。
    艾拉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在一旁乾等，她说：「怎么样？」
    「没问题。本来是怕界碑上面有侦测人员进出的魔法阵，不过上面有防止野兽误触的机制，只要不是大批人马就不会触发警报，明天我们直接进去就可以了。」
    艾拉点点头，她让爱莲娜坐到一旁的石头上。把界碑重新埋好，用风魔法蒐集散落的薪柴，堆成篝火。架好吊锅，艾拉从怀中拿出打火石准备生火时，眼前的火堆突然啪滋作响，开始燃烧。
    艾拉抬头就看见爱莲娜拿着米白魔杖指过来。她的魔杖尖端还残留着火元素生成魔法的辉芒。
    「有些事情我还做得到。」
    「省省吧，手都抖成那样了，不要逞强。」艾拉对爱莲娜的倔强不以为然，她拿出玛希给她的药粉，准备泡水和开。
    「我们的水够吗？」
    其实爱莲娜不是很想使用玛希的东西，好像在受玛希施捨。「只不过是一点瘀血，才不需要大费周章浪费珍贵的饮用水。」这样想着，就开始挑剔艾拉──准确来说，是挑剔乖乖听玛希的指示的艾拉──的作为。
    艾拉迟疑了一会儿，放下水袋。她拿出青色魔杖，伸到锅炉上方。她让魔力在魔杖尖端像肥皂泡一样膨胀。无意识间，艾拉的魔力喷涌而出，锅炉下的焰火被压抑得黯淡下来，地面的杂草凋萎脆化。不同于在魔导具商店中魔力肆意奔腾，这次艾拉的魔力凝练、浓度更高，而且以艾拉为中心如同防护罩向外扩张，刚好停在爱莲娜的鼻尖前面。爱莲娜挺直腰桿不敢移动。一头栽进这种浓度的魔力里，难保不会血管爆裂、七孔流血而死。
    艾拉的魔力泡表面虹光涌动，映在爱莲娜的虹膜上。一滴、两滴……水沿着魔力泡表面滑落，滴在锅里。不久艾拉便盛了八分满的水。
    「艾拉……你没事吗？」
    艾拉消除魔力泡的时候，盘绕在艾拉周身的魔力随着魔力泡中心的热风吹散开来。火堆「哗！」一声重新开始剧烈燃烧。艾拉转过头看向爱莲娜，她眼神迷茫、脸颊润红，汗水从前额滴落。
    「好神奇，我觉得魔力远远不绝从身体里涌出来。可能今天在马车上睡得很好吧？」
    艾拉傻笑两声，她朝锅子灌入魔力直接让水沸腾。艾拉伸着脖子，一点一点倒入药粉，谨慎地观望锅里的变化拿捏用量。不过她也不晓得怎样比较恰当，最后把整包药粉都加了进去。充分搅拌之后，艾拉用风魔法移开火堆，等水慢慢降温。
    「应该可以了。爱莲娜，过来吧。」
    艾拉看着药水呼唤爱莲娜，不过久久没有听见动静，转头过去，看见爱莲娜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她。
    「干嘛？」
    「我动不了。」爱莲娜尷尬地撇开视线。
    「一点点都不行？」
    「不行。好像身体里剩下的魔力都用完了。」
    爱莲娜还在想艾拉会怎么把自己抱到火堆旁边的时候，她看见艾拉弯起邪笑，手上魔杖指过来，瞬间周身的空气开始膨胀。
    魔力飞行！
    「艾拉！」
    「乖乖过来！」
    爱莲娜想要护住身体，无奈一隻手指都动不了。她紧闭双眼，预期软嫩滑溜的气团会贴着肌肤蠕动乱窜。不过还没想完，一阵天旋地转，屁股「碰！」一声落地，她已经靠在艾拉身上。
    「就这样？」爱莲娜惊讶地看着她原本待的位置，落叶和土壤被刨出一个坑，只剩大石块还留在原地。
    「不然你在期待什么？这样？那样？」
    艾拉咕唧咕唧地搔爱莲娜的痒，爱莲娜咬牙忍着不吭声，身体一抖一抖的，坚持了三十秒终于爆笑出来开始求饶。
    「不要啦，停下，我投降、投降。」
    「怎么都不挣扎？一点都不好玩。真的动不了？」
    「真的啦。」
    「好吧，今天就放过你。」
    艾拉把爱莲娜拉到铁锅旁，扶爱莲娜的腰让她坐正。儘管爱莲娜嘴上说着：「不用这样啦，我自己来就可以。」她还是只能乖乖地让艾拉帮她把手浸入药水里面。
    冰冷的手指接触到温热的药水先是麻木，然后开始刺痛难耐，好像千万根针刺入肌肤，痛感一阵一阵地传过来。不久刺痛随着血水溶到到水里似地逐渐消退。泡着泡着，一股温暖的热流通过全身──是魔力──但爱莲娜分不清那是自己还是别人的魔力，她昏昏地睡晕过去。
    艾拉将爱莲娜抱到一旁，开始清洗锅具。她再次使用魔法凝结水气，这次散逸出的浓烈魔力让虫蚁逃窜、草木枯黄，连马匹都嘶鸣向后逃开。不过艾拉轻轻地哼着歌，沉浸在魔力的流动之中，没有发现外界的异象。
    不知为何，本该被艾拉魔力淹没的爱莲娜呼吸平缓，好像待在温暖的被窝里面，还发出轻轻的鼾声。
    「爱莲娜，起来了。」
    「天亮了吗？」
    「快了，先起来吃一下东西，我们天亮就出发。」
    「喔。」
    爱莲娜接过艾拉用肉乾煮的热汤，她才发现自己身上披着艾拉的斗篷。她拉紧斗篷的领子。喝一口汤，木碗传来的热气温热掌心，身体因为热汤的热意扩散慢慢甦醒过来，她静静地观察四周的环境。现在天濛濛地亮了，展现出爱莲娜的完全陌生的场景。
    牧场、农田、魔法学院……爱莲娜知悉的世界实在是太小了。她原本以为她在王宫觉得陌生是因为她只是平民、不够高贵。但不是这样的，她会这种感觉，纯粹是因为她的世界太小了──她的眼界太小了。
    「爱莲娜，你在想怎么？」
    「没什么。」
    「昨天睡得好吗？」艾拉坏坏地笑着，好像看到人家睡觉时说了什么愚蠢的梦话一样。她说：「我看你还在傻笑，梦到什么了？」
    爱莲娜前后晃晃身体发出哼声，最后才说：「不记得了。是说，我一直很想问，为什么你到现在还在用青竹魔杖？感觉不管魔力通量也好、反应精细度也好，已经不符合你的需求了吧？适性也不高，怎么不换一个更好的？」
    「嗯？我没有说过吗？」艾拉盛起最后一碗汤，两手指尖撑着碗，说：「那是我小学校毕业的时候阿姨给我的。」
    听到艾拉的回答，爱莲娜心里浮现出温暖明亮的场景：小学校毕业那天，父母缺席有些失落，同儕父母各个高谈阔论，自己只能站在一旁陪笑。突然有人点了自己肩膀，转头看去是俐落的短发、坚实的鎧甲，还有明快自信的微笑。高挑的女人递来一隻精緻的青褐色魔杖。自己伸出肥短的小手接过礼物，女人伸手过来拍自己的头，宽大的手掌遮住了视线。内心憧憬之情油然而生。
    爱莲娜说：「当骑士的那个阿姨吗？真是一个豪放的人呢。」
    「你知道她？」艾拉惊讶地眨眨眼睛。
    「啊，嗯。」爱莲娜这才察觉刚刚心里闪现的回忆的诡异之处：她根本没有上过小学校。冷汗流过背脊，爱莲娜赶紧改口：「我是说她选的魔杖样式很豪迈。相较于一般给孩子用的魔杖只有外表好看、做工没那么精细，你用的魔杖外表粗獷，内部魔力通道的连结却很流畅呢。」
    「欸？这也能看出来吗？」艾拉拿出自己的魔杖，端详魔杖底部。看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也没看见什么「魔力通道」。她说：「后来才知道，这好像是她出任务的时候，顺手在路上做的。」
    「看来『杖如其人』，她真的很豪迈呀。」
    「那叫粗线条啦。不过拿着这根魔杖就好像她还在我身边，所以一直没有换。」艾拉凝视着魔杖上使用的磨损痕跡，说：「我想和她一起成为骑士。」
    「原来是这样。」话题转移成功，爱莲娜松一口气。虽然爱莲娜可以猜测到艾拉的阿姨已经不在人世，不过艾拉坚定温柔，还带点天真的想法让爱莲娜轻轻地微笑起来，她说：「很有艾拉的感觉。」
    「我的感觉是什么感觉？浪漫的感觉？侠义的感觉？还是，骑士的感觉？」
    「像小孩子的感觉。」
    「哼。自己就是小孩还说别人小孩子。」
    艾拉起身收走爱莲娜的空碗，开始整理营地。风魔法呼呼地吹，爱莲娜让到一旁让艾拉施展手脚。爱莲娜看着自己的手掌，身体现在充盈着魔力，可以活动了。
    但是，这是谁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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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莲娜在梦里看见了艾拉的过去，这是怎么回事呢？
    下回，刺激的探险──在森林里大迷路。

 在森林里大迷路

    「准备好了吗？」
    「嗯。」
    站在森林边缘，艾拉拿着思念指针和指北针确认王都的位置。目前两种指针指示的方向还算一致。她左手拿着指针，右手抓着青竹魔杖打头阵踏入森林。
    爱莲娜和艾拉不知道多深入森林才会出现怪异的磁场。没有堪舆魔女的知识，两人只能步步为营。
    现在天空已经完全亮了，阳光散进树木枝叶之间的间隙，落在地面上、枝干上形成光斑。这片森林的植被很单调，只有单一树种组成的针叶林，偶尔在阴溼的角落长出蕨类。身在其中，不管往哪个方向看都一样，爱莲娜并不觉得这是每年王家学会都会组织大规模研究团进驻的地方。
    「爱莲娜，我们要找黄鸝鸟的歌声、枯槁巨木的树洞、或是浓郁花香之类的东西吗？」
    「又不是远足要写心得，为什么要看那些东西？」
    艾拉停下来，转头过说：「不是『那些东西』，是地标呀！地标！没有地标，你要怎么找到安洁莉卡？」
    「什么意思？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舒兹伯利至少有王都的三十倍大！我们这样乱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安洁莉卡？」
    「……三十倍！」爱莲娜这才知道地图上的比例都是骗人的。当初应该要缠着艾德文娜的父亲问清楚才对。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进入规模这么大的森林让爱莲娜很懊恼。她说：「有什么办法？故事里的小孩乱走都能遇到魔女，我怎么会想到需要路标什么的？」
    「喔！安洁莉卡又不是喜欢吃小孩的荒野魔女。」
    艾拉崩溃地呕气。爱莲娜魔法厉害归厉害，生活经验就像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公主大人。她们能从王都走到这里，简直是奇蹟。
    爱莲娜看艾拉焦急地踱脚，她说：「那现在怎么办？」
    「我们趁指针还有用的时候回王都，把事情问清楚了再回来。」
    「艾拉。」
    爱莲娜扯动艾拉的衣袖，艾拉以为爱莲娜不想就这么打退堂鼓，她说：「我也不想这样啊，比起什么都不知道就在森林里乱走，回去一趟才更快。」
    「不是。」爱莲娜向艾拉靠拢，从衣袖里拿出米白魔杖，警戒地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艾拉安静下来，环顾头顶一圈，湿润的空气里飘着细细的、隐隐约约的……歌声。歌声有点像风吹过谷口、有点像女人的交谈声，更像小孩的童音。音高伴随节奏零落的拍打声上下起伏。好听吗？不好听吗？很难评断，只是让人感到非常、非常地好奇。
    艾拉和爱莲娜不自觉地迈开脚步。
    穿过直挺的树干、拨开垂落的蕨叶，长满苔蘚的空地上有几颗灰白的石头，石头上坐着几隻婴孩大小的人型生物。他们身穿紧身绿衣，晃着红头发的脑袋，尖尖的鼻子翘起来很是可爱。
    有的小生物哼着歌；有的使劲地吹柳笛、发出噗噗声；也有的小生物拍着身下的石头、从石缝中长出来的蘑菇菌伞帮忙伴奏。还有小生物拍着自己的嘴巴，「嗡嗡嗡」地响。
    「好可爱，那是妖精吗？」
    艾拉看到其中一隻小生物拍自己的嘴巴好像拍得太大力，痛得两手捂着嘴巴前后摇动不禁微笑起来。她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于是又往前靠一步。
    「我也要看！」
    视野被艾拉遮挡，爱莲娜往前推挤。推挤之间艾拉失去平衡，一把扶在蕨类的叶片上，整片蕨叶发出沙沙声。
    歌声中断，空气陷入寂静，所有的小生物转过头来。艾拉和其中一隻小生物对视，她尷尬地举起手，说：「嗨。」
    沉默两秒，其中一隻小生物微笑着走过来，牠抬头望向艾拉，伸出两隻短短的手。
    「你好呀，小朋友。」
    「艾拉，不要碰啦。」
    「没关係。」
    小生物让艾拉感到既新奇又好笑，她不顾爱莲娜劝阻，伸出食指靠近小生物的手。小生物抓住艾拉的指尖，轻轻地上下摇晃，好像和艾拉握手一样。小生物呆萌可爱的样子直击艾拉的内心，她忍不住用向小动物说话的语调说：「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喔～。」
    然后小生物突然白眼上翻，嘴巴张到不可思议地程度。嘴里白森森的牙齿越长越长。
    艾拉吓一大跳，往后坐倒，手里的思念指针掉到地上。小生物向前扑，双手攫住思念指针往嘴里送。小生物小幅度的点头，发出「嘎、嘎、嘎」的碎裂声，好像牠正在咀嚼一样。看着这幅情景，冷汗随着内心的恐惧攀上艾拉的背脊──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鑽石和白银！
    更糟糕的是，艾拉一抬头，便看见所有的小生物都翻了白眼仰头，抓狂似地伸手，朝她们快步走来。
    艾拉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拉爱莲娜逃命。哪里知道小生物在森林里跑得和两人差不多快。艾拉急了，反手放出一阵风魔法掀翻小生物想拖慢牠们的速度，哪知道掀了一个，更多小生物涌上来，完全没有争取到时间。
    「艾拉，魔力飞行、魔力飞行！」
    艾拉依爱莲娜的提议，踉踉蹌蹌地使出魔力飞行，情急之中用力过猛，周身被带动的空气团挤压四方枝干开始乱窜，吹得艾拉和爱莲娜在空中乱甩乱撞。艾拉忍不住晕眩解除魔法，二人被拋飞出去，一头撞进交缠的藤蔓里面。艾拉在落下过程中撞到树干三、四次才掉到地上。
    艾拉奋力撑起上身，环顾四周。好消息是视野里没有任何一隻小生物，而且她和爱莲娜没有走散；坏消息是艾拉根本认不出自己在哪里。除了天空同样是蓝色之外，空气的温度、湿度，还有植相都和刚入森林时截然不同。这里的树甚至从针叶林变成了阔叶林。艾拉不懂植相和气候的关係，但直觉告诉她发生大事了。
    「这里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比起这个，罗盘还能用吗？」爱莲娜摀着头站起来。
    「不见了。刚刚还拿在手上，可是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艾拉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青竹魔杖，一想到可能在刚刚那阵混乱里失去它，艾拉就感到非常害怕。不过看到爱莲娜的惊慌神色，艾拉提醒自己要振作，她说：「那个，我们可以看看我们刚刚是从哪里来的，照原路回去的话……。」
    「我们还是不要回去刚刚那个地方吧。」
    爱莲娜抓着艾拉的袖口，动作僵硬地偷瞄森林的各个角落。虽然童话故事里魔法和各种奇幻生物常常一同出现，但刚刚看到的东西存在于爱莲娜的认知之外，属于前安洁莉卡时代的神秘学范畴──是只能用毫无逻辑可言的传说神话串起来的经验现象、抵达人类意识边缘才能触及的世界的混沌──完全不是她知道的「魔法」。
    爱莲娜阻止艾拉来回乱走，说：「再说，你看得出来我们从哪里来的吗？」
    「那我用魔力飞行飞上去看看我们现在在哪里。」
    「不行，不要离开我。」
    没想到这么倔强的爱莲娜也放得脸下撒娇，艾拉刚想摸爱莲娜的头安抚她的心情，就看爱莲娜猛力甩手，一条魔力鞭射向半空缠住黑影。黑影落下在地上挣扎，扑腾两下从束缚中挣脱。
    黑影身上的羽翼、鹰爪还有狼嘴让艾拉感到无比混乱。
    「艾拉、趴下！」
    爱莲娜拉倒艾拉，再发出三条魔力鞭同时打击三个方向。艾拉这才看到四周满满都是半人高的怪物。怪物们靠着翅膀前端的爪子攀在树木的主干上，树冠里也黑压压地站得整片都是。
    「蝙蝠？」
    「哪有蝙蝠长羽毛的？不管了，躲好！」
    爱莲娜高举魔杖大喊一声，魔杖尖端炸出魔力丝线。丝线如天女散花，垂落形成帘幕，缠住俯衝过来的数隻怪物。怪物受痛落地，牠们用前翼撑起上身，甩水似地将爱莲娜的元素魔法甩开，接着张口发出威吓声。艾拉魔杖前指，左手辅助收拢魔力，用风魔法压缩空气，解压瞬间放出震波掀翻怪物。
    「不行，风魔法没有用。艾拉，靠过来！」
    爱莲娜编织出一条魔力鞭左右舞动，怪物忌讳爱莲娜的魔法，隔着距离围成一圈，等待爱莲娜露出破绽。
    爱莲娜挥舞长鞭不到两分鐘便开始微微喘气，一隻怪物趁隙从爱莲娜背后俯衝靠近，抓住爱莲娜的肩膀将她拖到空中。怪物一个抓不好，爱莲娜落到地上。
    「爱莲娜！」
    艾拉再一个震波轰走扑向爱莲娜的怪物，自己也被怪物扑倒。她反身踹开怪物，转头就看见爱莲娜双手护着头，另一隻怪物正疯狂撕咬爱莲娜的前臂。艾拉手脚并用衝到爱莲娜身边，挤开怪物，将爱莲娜护在身下，发动风魔法做成三层半圆形的防护罩。
    怪物们衝撞防护罩发出沉闷的「砰砰」声。试过几次发现过不去，怪物们飞到空中往下俯衝，试图穿过防护罩。一层、两层……怪物们的攻势逐渐逼近两人。艾拉忍住心里生出的绝望感，查看爱莲娜的伤势。
    血肉模糊。
    艾拉差点吐出来。她捂着嘴巴，拍爱莲的脸颊：「爱莲娜，快醒醒。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爱莲娜神智不清地呢喃。艾拉大叫：「快点！」
    爱莲娜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她艰难地看着查看现况，动动嘴唇：「几个风魔法？」
    「什么？你说什么？」
    「你能同时用几个风魔法？」
    「我想还能再两个。」
    「那……。」
    爱莲娜很虚弱，艾拉只能凑到爱莲娜的嘴边听她说话。听完，艾拉依照爱莲娜的指示行动。她减弱最外层的防护罩，加强第二层，并将两层防护罩之间的空隙抽成真空。艾拉凝聚心神，在怪物穿过第一层防护罩的瞬间，加强内外两层防护罩的强度。
    怪物被第二层防护罩挡下，想要脱出却被第一层防护罩困住，牠挣扎、挣扎，然后……。
    「不要看。」
    爱莲娜把艾拉拉到自己的怀里。上空怪物的血、肠、内脏从嘴巴和肛门喷射出来，溅得防护罩里红光一片。连续三、四隻怪物都落得同样下场。不久，怪物碰撞防护罩的声音逐渐停止。
    「牠们离开了吗？」艾拉想要抬头，却被爱莲娜压下。
    「不要乱看，再等一下。」
    怪物们的血肉填满了两层防护罩之间的间隙，爱莲娜看不清外面的情况，只见鲜红的防护罩之外有一个模糊的黑色轮廓。随着艾拉将空气抽走的风魔法逐步清除血肉，黑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越来越……。
    巨大的衝击力将两人连带防护罩一起掀飞。
    一阵天旋地转，爱莲娜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位移了好长一段距离。艾拉则在一旁靠着树干坐倒。爱莲娜迷茫地抬头，视线被巨大的身影佔据。
    和牛一样大的黑色恶犬瞪着她们来回踱步。
    「艾拉，小心！」爱莲娜大叫让艾拉侧身。一道风如刀刃砍破艾拉身后的树皮。爱莲娜喊道：「快离开！牠会用风魔法！」
    又一道风吹向艾拉。艾拉双手护着脸，用风魔法把黑犬的攻击弹开。瞬间烟雾弥漫，树木的破片四散。艾拉向前翻滚，快跑到爱莲娜身边，为她挡下另一波攻击。
    「已经不行了，连怪物都会用魔法。」
    爱莲娜看着黑犬感到绝望。刚刚半鹰半狼的怪物会离开应该是忌讳这隻黑犬。面对以一挡百的魔物，她们怎么可能有机会逃出生天？
    「不要放弃。」艾拉咬牙站稳脚跟，举起手中的青竹魔杖。
    「你要做什么？」
    「雷电生成魔法。」
    「等等，元素魔法穿不过牠们的毛皮。呀！」
    爱莲娜还没说完，魔力从艾拉身上喷涌而出，这次艾拉魔力的浓度可比经过电气石提炼、压缩过后的魔力丝线。爱莲娜大惊失色。她靠艾拉太近，只能闭上眼睛等魔力淹没自己。三秒之后，爱莲娜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平安无事。艾拉的魔力温柔地浸润着她。
    「为什么艾拉魔力的频率跟我一样？」
    爱莲娜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不过木头的爆裂声将她拉回现实。这次艾拉的魔力不只使植物凋萎，还直接将树木中的汁液蒸发成水气。
    整个森林里光线扭曲摇摆，如同炼狱焰火奔腾。
    黑犬将自己的魔力缠绕在身上，阻止艾拉的魔力涌入。为了保持这个状态，牠不只无法使用魔法，连行动都变得迟缓。
    艾拉用的是上级辅助魔法?魔力场召唤。
    艾拉的魔力压制黑犬的行动。但黑犬并没有受伤，牠瞪着血红色的眼睛一步一步前进，缓慢而确实。
    「艾拉，快后退！」
    不管爱莲娜怎么呼叫艾拉，艾拉都没有回应。爱莲娜只听艾拉嘴里唸唸有词：「圣父、圣灵与圣子，全能的神，万物的主宰，我向祢祈求……。」随着祝唸进行，艾拉涌动的魔力场逐渐平稳下来，在空间中展现出难以置信的一致与稳定。
    这是中级辅助实技?咏唱术……不对，是上级辅助实技?圣祷。
    艾拉奋力举手，将魔杖指向天空。一丝细细的魔力从魔杖尖端放出，顺着艾拉刚刚整平的魔力场向上飞升、盘旋、直达天听。半空中魔力网状喷射开来，攫住数个含有小水滴的空气团。空气团被艾拉的魔力拖着两两上下交错而过。空气团中的小水滴互相碰撞，接触点正负电荷中和，水滴弹开之后各自带电。不同空气团带不同电荷，天上的云开始聚积庞大能量。
    上级风魔法?雷云生成。
    「艾拉，你在森林里用落雷有什么用？」
    如果没有导正雷电路径，自然落下的雷电在森林里也只会打到树上。黑犬就在眼前了。爱莲娜想去拉艾拉后退，然后就看见一丝魔力从天而降，躲过风、沙尘和水气，连到黑犬头上。
    「哈、哈哈。」
    爱莲娜傻笑出来。这哪里是「雷电生成魔法」？这分明是麦西亚王国战争时期反败为胜的关键武器、由长老僧侣团齐心合力才能发动的传说魔法。
    上级环境魔法?天雷召唤！
    下一刻，炙热的白光在眼前迸发。巨大的轰鸣、热和能量衝击、包围，最后吞噬爱莲娜的一切感官。
    爱莲娜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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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回收艾拉只会雷电生成魔法的伏笔：那根本不是雷电生成魔法呀！
    话说这回是难得的动作戏，希望大家看得满意。
    下回，独居的森林魔女。

 独居的森林魔女

    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纯净的白，温暖浸润全身。走在其中，爱莲娜脚步轻盈，心境平和。她听见前面传来对话声，跳两步向前探听：是身穿华服、语调稚嫩的小女孩，和俊俏挺拔、骑着高大马匹的女人在讨价还价。
    「阿姨，也带我去嘛。」小女孩双手握拳，在马匹旁踮脚跳着跳着，巴不得就这样跳上马背。
    「小呆瓜，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等你长大，唉，等你长大也不能带你去啦。」
    「那怎样才能带我去？」
    「怎样吗？嗯。」女人用食指点点自己的嘴唇，她说：「如果你成为骑士就让你跟我一起去。」
    「欸，那要好久以后了。」女孩抱怨一声。
    「所以囉。你就在家里乖乖地等，我再带礼物给你，好吗？」
    「不能像上次那样随便在路边拔一根竹子喔。」
    「那才不是在路上随便拔的，是刚好看到有很好的竹子才拔的。」
    「那还不是一样！」女孩的嘴巴气得嘟嘟的。
    「好啦，我先走囉。」
    「阿姨再见！」
    女孩说着再见，咚咚咚地跟在女人后面跑，为女人送行，直到身后管家装扮的男人将女孩从腋下抱起。女孩在男人的怀中静静地看着女人的背影越来越小。
    男人和女孩的对话声渐渐减弱，场景也逐渐转回纯白色。然后爱莲娜听见远方传来弥撒的祷词，走向前是一间圣教会，教会中人手一支鲜红的玫瑰，空气中飘着肃穆的气息──不知道是谁的丧礼。
    爱莲娜在坐位之中来回穿梭，好不容易才找到刚刚的女孩。女孩穿着丧服，她低着头，但没有哭。在爱莲娜摸女孩的头安慰她之前，仪式结束了。女孩身边的女人牵起她的手，跟着另一个留着大鬍子的男人离开。爱莲娜不自觉地跟上。
    大鬍子身旁的年轻男人说：「骑士团里的通路都还没有稳定居然就死了。真受不了，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给别人添麻烦。」
    大鬍子没有附和年轻男人的抱怨，也没有阻止，因为没有必要。他只说：「分家还有人吗？」
    「就算有，也没有人想做这种粗野的工作吧？整天和一群脑袋空空、没教养的傢伙待在一起也很难受。呵，还有谁的神经像她一样粗得能当骑士啊？」
    「艾拉呀！艾拉就要当骑士！」
    女孩反驳年轻男人似地插入对话，她身旁的女人拉着她的手低声叱喝她。年轻男人则不以为然。
    「你知道什么是骑士吗？」
    「骑士是为王国和人民奉上忠诚的人！」
    年轻男人轻笑一声。男人轻蔑的神情让女孩感到退缩。在她准备继续辩驳的时候，大鬍子男人开口了。
    「可以啊。」
    「老爷！」
    大鬍子男人摆手阻止埋怨的女人继续说话，他说：「但是你是本家的人。一般骑士格调太低了，像梅莉那样从基层做起也很花时间。如果你能进入王家魔法学院，以见习骑士的身分进入王家骑士团，我就让你当。」
    年轻男人听到条件不禁失笑。他说：「我都考不上，这个小鬼怎么可能进入王家魔法学院？想太多了吧。」
    「少一个人跟你抢当家的位置不也很好吗？我可是很担心你喔，艾弗里。」大鬍子的话语让年轻男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大鬍子转头问女孩：「怎么样？你做得到吗？」
    「我一定做得到！」
    「那好，我很期待。」
    悲伤、愤怒、害怕、紧张……刚刚女孩的心情一阵一阵传过来。爱莲娜双手握在胸前看着女孩走远。她心里对女孩感到疼惜，接着手臂一阵一阵的痛。对，是刺痛，而且很痛，非常痛。
    「好痛！」
    「啊，你醒了啊。」
    爱莲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木椅上。空间非常昏暗，一个神态慵懒的长发女子正在为爱莲娜处理伤口。女子每点一下药，爱莲娜就喊一声痛。
    「痛、痛、痛，等一下，等一下啦！」
    「我知道你会很痛就先把你绑起来了，我做得很棒吧？」
    女子露出一副「你应该要称讚我」的眼神看着爱莲娜，就差没有摇摇尾巴。爱莲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啊、是，谢谢您。」地回应，又让女子点了几下药才回过神来，爱莲娜大喊：「等等、等等，等等啦，还是很痛啊！」
    女人「欸？」一声长音，她说：「那我给你施个魔法，你就不会痛了喔。」
    「魔法吗？」
    古代的医疗魔法大多被列为禁忌魔法，如果使用魔力就能止痛，爱莲娜真想见识一下。她安静下来，等待女人动作。女人慎重地放下手边的工具，俯身靠近爱莲娜。她亲吻爱莲娜的额头，然后说：「呼呼就不痛了～不痛不痛喔～。」
    说完便转身去拿工具，准备继续原先的动作。
    「就这样？」
    「对，就这样。」女人理所当然地点头，用力帮爱莲娜涂上膏药。爱莲娜大叫一声抱怨：「完全没用啦！」女人无辜地嘟嘟嘴巴，说：「欸，没用吗？好麻烦呀，就忍一下嘛。」
    整个治疗过程就在爱莲娜的哀号声中结束了。帮爱莲娜包扎好伤口并松绑后，女人拿出魔杖用风魔法将水导入玻璃茶壶，并点燃烛茶壶下的蜡烛。在等水沸腾的这段时间里女人哼着歌，她的声音薄薄淡淡的，很轻柔。爱莲娜一开始以为女人在咏唱魔法，不过女人的魔杖随着节拍挥动，表情很是欢快自在，只是单纯在唱歌而已。
    不久茶水沸腾了，女人动作灵巧地加入几样晒乾磨碎的药草，轻轻向茶壶灌注魔力，药草末里的物质快速溶解出来。茶水顏色变得差不多了，女人投入一块半片指甲大小的石英结晶，去除了水中残留的魔力，才盛给爱莲娜喝。
    女人使用魔法的精准度让爱莲娜大感惊讶。爱莲娜用勉强能动的左手接过茶杯，茶杯里的液体发出淡淡如蜜的香味。爱莲娜问：「这是什么？」
    「是柳树皮、延胡索，还有一些是秘密，喝了对止痛很有帮助喔。」
    「咦？那刚刚为什么不先给我？」
    女人歪头，似乎对爱莲娜的提问感到非常困惑。她说：「刚刚在帮你擦药，腾不出手不是吗？」
    「咦？啊，是这样吗？」不知道为什么，女人说起不合逻辑的事非常有说服力。爱莲娜只能点头附和。她看了看四周散落的书籍和试管、量杯等玻璃器皿，说：「请问，这里是哪里？」
    「是『魔幻森林?舒兹伯利』喔。」
    女人说着地名的时候，双手举到耳朵旁边，食指中指弯曲勾了两下，并加重语调。爱莲娜这才发现女人头上没有角。虽然这件事让她非常震惊，但另外一个想法盘据爱莲娜的脑袋，她不得不开口：「不好意思，那个手势……好像是否定的意思。这里真的在森林里面吗？」
    「咦？是吗？」女人缓慢地、惊讶地摀住嘴巴说：「可是以前人家称讚我的时候，都是这样加重语气的耶。」
    「啊，是这样啊，我很遗憾。不对。」爱莲娜甩甩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去，凝聚心神询问艾拉的下落：「你有看到另外一个女生吗？她头上有角从两边往前叉。她是和我一起的。」
    「有喔。不过她现在还没醒来，你要去看看她吗？」
    女人用火元素生成魔法点燃放在椅子旁桌上的提灯，准备为爱莲娜引路。女人说：「你们怎么会在森林里面？迷路了吗？」
    「也可以说是迷路吧？我们原本是想来找安洁莉卡的，可是途中遇到很多怪物。」
    「咦？好棒！你们是来找我的？」女人脸颊泛红，惊呼一声，说着说着开始扭屁股跳舞：「好久没有可爱的孩子来找我了。」
    好不容易看到了从小憧憬的大魔法师，爱莲娜本应激动地尖叫，但眼前的女人实在太让人困惑了。爱莲娜只能结结巴巴地再次确认：「你、你是大魔法师?诺丁汉的安洁莉卡？」
    「嗯，对喔。」女人微笑着点头。「我是药草魔女?诺丁汉的安洁莉卡。」
    「可是，你看起来很年……。」
    话还没说完，爱莲娜和女人四目相对。她这才看见，女人慵懒的眼神下掩盖着歷史馀烬堆积起来的层层疲惫、独自面对无限的孤寂，以及，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深深的绝望感。
    感觉再看一眼就要疯掉，爱莲娜赶紧低下视线。她说：「我是爱莲娜?萨顿，是王家魔法学院的学生。」
    「我知道喔。你们带着王家魔法学院的帽饰嘛。萨顿……爱莲娜……听起来好耳熟喔。嗯？」女人以为爱莲娜害羞了，她左手扶着右手手肘，右手食指轻点嘴唇，大大的眼珠子绕了一圈，突然睁大眼睛，说：「难不成你前世是我的情人？你是萨琳娜吗？」女人倾身向前，双手抓着爱莲娜的肩膀，殷切地看着她。「萨琳娜，是我呀！你还记得我吗？」
    「欸？咦？」爱莲娜被女人逼得缩到了椅子里，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开玩笑的啦，你当真啦。」女人「嘿嘿」笑两声，用中指去弹爱莲娜的额头。爱莲娜被戏弄得耳根都红了，双手搓揉阵阵发疼的部位。女人闹腾得满意了，她说：「现在还会痛吗？」
    爱莲娜这才发现，她的双手现在已经不会痛得连动都动不了了。女人笑着，她拿起提灯，挥挥手示意爱莲娜起身跟上。她说：「你们在森林里有遇到有趣的事情吗？」
    「一开始都没什么特别，可是被小小的人追着跑之后，怪物就开始一个接着一个来。」
    「小小的人？」
    「红头发，小小的，大概这么高吧？没有超过膝盖。他们突然张大嘴巴追过来，还翻着白眼。」爱莲娜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哈哈，那是皮克希，我都是这样叫它们的。不过皮克希很懒呀，整天就只会聚在一起唱歌而已，风笛也不会吹，怎么会追着你们跑？你们身上有什么香香的东西吗？」
    「香香的东西，你说精油或是食物之类的东西吗？」
    「或者是魔力很多……我是说富含魔力的东西。这里的生物很多都是以魔力维生的。像是皮克希光靠月光和喝森林里的露水就能活，所以整天悠哉悠哉，没拿充满魔力的晶石骗牠们，还不理人呢。」
    「充满魔力的晶石……啊！思念指针！有一隻皮克希吃了思念指针！」
    「你们带思念指针进舒兹伯利？」
    女人转身过来，手上的提灯差点碰到爱莲娜的手臂。爱莲娜勉强闪过，就听见女人发出豪放的笑声。
    女人笑得摀着肚子跪坐在地上，她说：「带思念指针进舒兹伯利，就好像你把刚出炉的麵包切成一半贴在脸颊上，向整个森林的怪物喊：『这里有好吃的孩子哦，夹着麵包吃很美味的喔！』你们怎么会做这么可爱的事情啦？」
    「因为，我们想说一般指针可能会失效，所以才想找个备用方案。」
    「一般的指针在这里不管用没错。所以说啊，找个堪舆魔女带你们进来不就好了吗？」
    「这对我们来说还是有点困难啦。」
    「嘛，算了。」女人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灰尘，她继续前进，说：「除了皮克希，还有什么？」
    「像蝙蝠的怪物，不过有老鹰的翅膀，脚爪，和狼的头。」
    「那是『小葛里芬』。你手上的伤就是牠们咬的吧？之后呢？就遇到犬魔了吗？」
    「犬魔？」
    「有红红眼睛的黑色大狗，被你们弄得焦香酥脆的那一隻。」
    「嗯，就这样，没有其他的了。」
    「偷偷跟阿姨说。」女人身体后仰，向爱莲娜打探：「犬魔很强耶，你们怎么有办法把牠弄成这样？」
    如果让别人知道了艾拉一个人就能使用天雷召唤，艾拉大概会被当作危险人物监禁起来。爱莲娜避重就轻地回答：「只是用雷云生成，落雷到牠身上。」
    「落雷？森林里哪里落雷这么幸运能落到犬魔身上？说啦，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这里又没有别人，你们用了什么神奇的魔法？」
    女人用手肘去碰爱莲娜，当然爱莲娜机灵地闪开了。
    「……召唤。」爱莲娜迟疑地嚅囁。
    「召唤？」
    「天雷召唤。」
    「天雷召唤！」女人兴奋地惊呼，然后又开始笑：「太疯了吧？难怪整个森林像被翻过来一样，全都乱成一团。不过你们有用什么魔导具吗？不然才两个人，怎么有办法用天雷召唤？」
    女人的笑声炒高了气氛，爱莲娜忘记刚刚的顾虑，开始向女人抱怨艾拉的行径：「艾拉以为那是雷电生成魔法。举起手『哇！』一声雷就打下来了。我想阻止都来不及阻止。」
    「她一个人？」
    「一个人。」
    「太夸张了！」女人又爆笑出来，笑完之后满足地哈气。擦擦眼角的泪水，女人说：「啊，你们真是太有趣了。还好今天没有赖床。好了，她就在这里。」
    女人打开一扇低矮的木门，爱莲娜弯身顺着提灯的火光看进去。房间大约二十五平方公尺，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坐在椅子上的女子头上有一对硕大的犄角。犄角上长出一丛丛植物的茎。女子表情痛苦，像是正在梦魘。
    「艾拉！」
    爱莲娜惊叫一声衝上前去。望着满满的植物，爱莲娜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叫醒艾拉，她转头问女人：「这是什么？」
    「因为她的魔力一直溢出来，所以用魔櫛瓜的种子吸掉多馀的魔力喔。差不多该加新的了。我看看，现在应该是第六个。」
    女人放下提灯，从摆在桌上的盘子里用镊子夹起一颗看起来像南瓜子的种子放到艾拉的角上。种子一接触到艾拉的犄角便开始生根发芽。女人用镊子戳戳植物上饱满圆润的长条状果实，她说：「我们今天有口福囉，这个很香又很甜，等她醒来，我们一人可以吃两个呢。真是幸运～。」
    爱莲娜看艾拉消耗这么多魔力，心里有点焦急。她心想如果艾拉没办法自己控制魔力，那她来就好了，便伸手要去触碰艾拉的肌肤。女人却抓住爱莲娜的手腕。
    「不要碰，会受伤喔。」
    「可是……。」
    「她都能自己一个人发动天雷召唤了，不会有事啦。等到晚餐时间，她肚子饿了，自己就会醒来啦。」
    爱莲娜没有理会女人要她离开的暗示，只是站在原地。女人半瞇着眼睛微笑，并不着急。她说：「她是你姐姐吗？」
    「不、不是的。怎么了？」
    爱莲娜和艾拉从身形、样貌，还有角的样子都天差地远。爱莲娜对于女人的问题感到有些困惑。女人躬身靠前，颇有兴味地从各个角度观察爱莲娜。她说：「你们很要好吗？还是，是恋人关係？喔？已经跨过那条线了？」
    「你在说什么啊？」爱莲娜被女人的视线逼得节节败退，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话挡住她的进攻。
    「我刚刚发现，你们的魔力频率很像呢。」
    「只是巧合啦，我们也是这两天才比较有交集。」
    「才认识两天就结伴到舒兹伯利探险？现在的孩子都这么开放吗？」
    爱莲娜不知道为什么女人总踩在禁忌的界线（性骚扰）上戏弄她，她低声埋怨：「开放什么？我们也是有理由才来的。」
    「是什么理由？可以跟阿姨说一下吗？」
    「本来是想等时机好一点，所以没有说。」爱莲娜低头，伸手去拆头上黛儿的角。她说：「我没有角，所以想请你给我一对角。我不奢求角很大或很美丽，只要有角就好了，拜託，只要给我一对角……。」
    「你没有角？」
    爱莲娜的话被女人打断，抬起视线才发现女人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女人原本慵懒的神态消失殆尽，她颤抖着说：「你是麦西亚王国的人吗？」
    「是呀。」
    「不是你爸爸在路上捡的？」
    「不是吧？我和爸爸长得很像。」
    「那妈妈呢？你确定你的亲生妈妈有角吗？」
    爱莲娜再次被女人逼得不得不后退。女人的指涉让她感到很害怕。爱莲娜很早就怀疑过自己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小孩。但是经过数年的探询，所有的跡象都表明她不管在社会上、心理上，还是血缘上都是家里的一份子。要她现在接受另外一种可能性，实在强人所难。爱莲娜胆战心惊地提出一切能反驳女人疑问的证据。
    「我的哥哥姐姐年纪比我大很多，我出生他们都有印象。邻居也是，我问过很多次了，他们应该没有必要骗我吧？还有眼睛！我的眼睛顏色和外婆一样！额头也很像妈妈！所以我……。」
    「让我看看！」
    女人抓着爱莲娜的头仔细翻找，越找心情越激动。直到确定爱莲娜头上一点角的痕跡都没有，女人极度喜悦，呼吸急促地摇动爱莲娜的肩膀。
    「你是受到祝福的人哪！不对，你是没有受到诅咒的人。这真是太棒了！」
    「什么？」
    「你没有角呀！还有其他人跟你一样吗？」
    「大概有吧？不过我不确定有多少，我的村子里只有我一个。等等，角不是让麦西亚王国的人民能用魔法的祝福吗？怎么会是诅咒？」
    女人困惑地「嗯？」一声，她双手缩回胸前，问道：「本来就是诅咒啊，你不知道吗？那是诺丁汉的巨龙施的魔法喔。」
    「诺丁汉……。」爱莲娜想起故事书里的情节、想着那天真语调里隐含的谎言与恶意，爱莲娜的声音有些颤抖，她说：「诺丁汉种族衝突里的巨龙？」
    「对呀，很兇很兇的龙喔。明明龙的村子都快盖好了，只是在喝下午茶的时候女王说龙头上长角，看起来呆呆的很可爱而已嘛，就这么生气，还要麦西亚王国的人世世代代的人头上都长角，直到我们能证明人比龙聪明为止。很夸张对吧～。」
    女人脸颊气鼓鼓地抱怨，想要爱莲娜赞同，不过爱莲娜震惊得做不出任何反应。爱莲娜说：「就为了这么无聊的理由？」
    「对呀。那时候我和希格莉德都吓一跳。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女人的语调转高，整个人几乎高兴地都要跳起来：「如果不是只有你这样，那再过三、四百年，人们就能脱离苦海了！」
    爱莲娜的脑袋快要爆炸了。她说：「诅咒、苦难……我还是不懂，这些角，到底是什么？」
    「那是寄生虫类的使魔喔，它们会刺激宿主產生魔力，吃宿主的魔力维生。如果宿主没有定期產生足够的魔力，角就会释出浓度很高的刺激讯号，宿主被迫產生过多的魔力，就会开始发烧。」
    女人说着魔力热病理的另一种解释，越说越得意，好像当初花了很多力气才弄明白。女人伸出食指，说：「所以麦西亚王国的妈妈们很容易流產，小孩也容易夭折。我们最后只好限制大家用魔导具，只有定期、少量地使用魔力，宿主才能维持健康。」
    「不过，」女人指了指艾拉，「如果像这孩子一样过度使用魔力，角会变得越长越大，身体的负荷也会越来越重，最后就会……。」
    女人吊爱莲娜胃口似的拉着长音。爱莲娜担忧地问：「就会？」
    「越来越常肚子饿。」
    「就这样？」
    「就这样。」女人自信地回应。
    爱莲娜「喝！」一声吐气放松下来。她捂着脸蹲着，在内心梳理所有荒谬的情报。女人不知道爱莲娜为什么看起来心情低落，她拍拍爱莲娜的头，说：「身体消耗能量產生原本不需要的魔力，就没有办法即时修补身体的损伤。本来应该会消减宿主的寿命。大多活不过三十岁吧？不过那孩子的身体很健壮，说不定会活得比你还久呢。至少我是不担心啦。」
    看爱莲娜没有反应，女人嘟嘟嘴巴发出哼声，她摸摸爱莲娜的脸颊，说：「待在这里也没有办法做什么，看着这孩子受苦心里也鬱闷，不如你跟着我去准备晚餐，好吗？」
    「我想待在这里。」
    现在爱莲娜的心情真的很乱，她想要快一点找艾拉商量──找她可以信任的人商量。
    「哎呦，她没事的，来啦。」
    女人伸手来拉爱莲娜的手，语调很温柔，态度却很强硬。爱莲娜半推半就地跟上。稍微冷静之后，爱莲娜才有间情观察周遭环境。这里走廊不算低矮，但是很窄，有点像是地窖一样。爱莲娜摸着光滑的墙面，墙面冰凉一体成型，她问女人：「这是在山洞里面吗？」
    「对呀，这里算是避难的地方吧。现在森林在选新的主人，会比较危险。所以就把你们带来这里了。过两天再回去小屋吧。」
    「森林的主人？」
    「被你们杀掉的犬魔是森林的主人喔。没有森林主人的抑制，魔物的数量会像这样大?爆?发──！」
    女人展开双手，在空中画出好大一个圆。爱莲娜因为自己闯下大祸而感到惊慌，她说：「那、那，牠们会跑出森林吗？」
    「不会啦，外面魔力的环境浓度太低了，牠们活不了。就算有迷路的魔物跑出去，也有骑士守在外面呀。不过森林里真的很危险就是了。你们这两个小傢伙，可不要趁我睡午觉偷偷跑出去喔。」
    「我知道了。」
    女人打开一扇木门，温暖的热气和柴火燃烧的迸裂声从房里传出来。看着晕黄的火光，爱莲娜感到一阵熟悉的心安。昨天在外露宿，虽然不至于害怕，还是很不习惯。女人随意地点燃了几隻蜡烛，把室内点亮。
    房间里最显眼的就是类似壁炉的炉灶。炉灶上吊着不同大小的锅具和汤瓢锅铲。旁边地上堆着薪柴。后面桌上堆着麵包、乳酪、火腿和鸡蛋，也有各式蔬菜。再后面是储水的水缸，和双手被铁鍊吊起的女人。
    「霍尔小姐？」爱莲娜在心底暗暗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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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魔法师怎么跟想像中不一样？
    ……这是诈欺(╯‵□′)╯！
    好啦，至少是困惑系黑长直美人（？），也展示了调魔药的正确步骤。像艾拉一样把受魔力污染的药给他人使用是不ok的喔。
    下回，拷问玛希姊姊（？）──魔力调率。

 魔力调律

    玛希身上的盔甲、装备已经脱下来，现在只穿着单薄的衬衣衬裤，右手缠着绷带，左边的角上长了一棵营养不良的魔櫛瓜。玛希双手被吊在空中，脸颊潮红，全身发汗，双脚微微颤抖，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爱莲娜指着玛希，问道：「安洁莉卡，这是？」
    「喔，我今天抓到她在森林里间逛。不管怎么问她是谁，都不肯说实话，很烦人的。」
    玛希很虚弱，但意识还算清楚。她抿抿嘴唇，说：「我说过了，我是麦西亚的王家骑士玛希?霍尔。」
    「少来了，哪个王家骑士进舒兹伯利敢不跟我报备？」
    「因为是紧急任务。」
    「好啊，什么任务？谁的任务？」
    「……我不能说。」
    「得了吧！你当这里是哪里？还敢鬼鬼祟祟地晃来晃去。不说是吧？想再嚐嚐魔櫛瓜是吧？我这就成全你！」
    安洁莉卡从桌上夹了刚刚用来吸收艾拉魔力的种子，放到玛希角上。种子只生根到勉强固定在玛希角上的程度，但玛希放声尖叫，全身颤抖，用力得右手伤口的组织液都从绷带下渗出来。玛希眼泪和着鼻水滴流而下，想蹲下来手又被拉住，她开始一边簌簌地流泪，一边乾呕。
    「下一颗种子就会把你吸成人乾，在那之前讲实话比较好喔。」
    「该说的我都说了。」好一会儿身体的不适才缓过来，玛希开口，一点祈求的态度都没有。
    「好吧，如你所愿，再来一颗。」
    「住、住手吧，安洁莉卡，她都说不是了。」
    爱莲娜对瀟洒自信的玛希小姐抱有嫉妒心，原本看艾拉的情况以为魔櫛瓜的种子没什么大不了，还想安洁莉卡多折磨玛希一些。但场面实在是太凄惨了，爱莲娜忍不住出声。
    「爱莲娜，这里是麦西亚王国西境的边防线。你知道在我们管制骑士进森林之后，每年有多少威尔斯的斥候装作採药人，想摸透舒兹伯利吗？」
    「可是她有角啊，怎么会是威尔斯的人？」
    「有很多人住在麦西亚王国里，领着麦西亚女王的俸禄却觉得自己是威尔斯人呢。你以为有角就是同胞吗？」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不也很可疑吗？」
    「你们很可疑吗？」
    安洁莉卡怀疑的视线让爱莲娜退后一步。不过安洁莉卡随即笑起来，用食指去推爱莲娜的额头。
    「你以为我一开始为什么要把你绑起来？我知道你没有说谎。但爱莲娜，你看她的手，要不是我帮她处理，现在都得截肢了。可是她连那是被什么植物蛰到都不愿意告诉我，你要我怎么相信她？」
    「那个伤是我的错，在森林外面的时候，我不小心伤到骑士姐姐，才会这样。」
    「你认识她？」
    「那时候我和艾拉被威尔斯的人口贩子绑架，是骑士姐姐救我们的。她那时候正在追查那群人。」
    「追查『威尔斯』的人口贩子？」
    「啊！」爱莲娜因为安洁莉卡的疑问表情，而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矛盾。
    「这难道不是一开始跟威尔斯人穿通好了，结果在途中拆伙吗？再说原本追着人口贩子，怎么又有紧急任务跑到森林里面？」安洁莉卡不屑地哼声。「她通篇谎言，还是在这里处理掉比较安全。」
    「骑士姐姐，快说点什么啊！」
    爱莲娜焦急地催促玛希，但玛希只是低着头：「我没有其他话好说了。」
    「不说的话，紧急任务就要失败囉。你只要说是谁派你来的，我就暂且饶你一命。」
    安洁莉卡夹着种子在玛希的眼前比划。玛希将头偏向一边，她说：「没关係，任务就执行到这里也没问题。」
    「什么任务？」
    「我不能说。」
    「吼？想跟我玩？不过我肚子很饿了，把你处理掉之后就去吃饭吧。」
    「等等！」爱莲娜挡在安洁莉卡面前，她说：「只要知道谁下的指令就好了吧？我会弄清楚的。」
    「弄清楚？她又不说实话，换你问有什么意思？」
    「你等着。」
    爱莲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准备好之后，她伸出右手拨开玛希散落的发丝，轻轻地捧起她的脸颊。温热的魔力随着玛希颈动脉的搏动一波一波传进爱莲娜的指尖。爱莲娜和玛希四目相对，她望进玛希虹膜上映出的自己的眼瞳。
    在深邃的瞳膜的最深处，爱莲娜看见集结着傲慢与优雅、黑色对称、直往天衝的角──是艾德文娜的母亲，海柔尔?卡文迪许夫人。
    然后脸颊热辣辣地痛。
    「你在干什么！」
    安洁莉卡奋力甩爱莲娜一巴掌，想把她打醒。爱莲娜捂着脸，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自己是身在卡文迪许的王都行馆，还是舒兹伯利里的山洞避难所；自己是王家骑士团的成员，还是王家魔法学院的准毕业生；自己是玛希?霍尔，还是爱莲娜?萨顿。
    一看爱莲娜还没回神，安洁莉卡召唤风魔法把储水缸里的冰水泼到爱莲娜脸上，然后揪住她的领口猛力摇动，安洁莉卡说：「『我是爱莲娜！』快，跟我说一遍：『我是爱莲娜！』说啊！」
    「我……我是爱莲娜。」
    「你是谁？」
    「我是爱莲娜，爱莲娜?萨顿。」
    安洁莉卡放开爱莲娜，爱莲娜跪倒在地，心有馀悸地喘气。过了好一阵子，爱莲娜才平復情绪，她爬起来说：「海柔尔?卡文迪许夫人。」
    「什么？」
    「不知道任务的内容，但命令是海柔尔?卡文迪许夫人下的。」
    安洁莉卡沉默不语，然后她举起手指「啪！」一声解开玛希的桎梏。爱莲娜手忙脚乱地扶住玛希，接着一条布巾飞到爱莲娜的脸上。
    「让她坐下，顺便帮她把身体擦一擦。」安洁莉卡开始佈置锅具，开始准备晚餐。安洁莉卡向玛希说：「卡文迪许家的小毛头仗着自己外表显老，很囉嗦的。你不要在她面前随便乱说话。」
    「是，谢谢您。」玛希伏在桌上歇息，虚弱地应答。
    安洁莉卡在吊锅里放入猪油，准备炒洋葱。她说：「爱莲娜，我说啊，你为什么要为霍尔小姐做到这种地步？」
    「因为我很仰慕骑士姐姐。」爱莲娜用布巾擦拭玛希的手臂，答案脱口而出，不过强烈的异样感让爱莲娜的背脊爬满冷汗，她说：「仰慕……吗？」
    「果然是这样，那是艾拉那个孩子的心情吧？你知道以前有一种魔法叫『魔力调律』吗？」
    就算知道，爱莲娜也不敢应声──那是禁忌魔法。没有得到回应，安洁莉卡继续说。
    「以前有一个魔女收养了一个孤儿当徒弟，可是那个孩子一直学不会魔法。所以那个魔女就操纵那孩子的魔力，想让他习惯魔力的流动。你知道吧？想要操纵其他人的魔力，共鸣还不够，魔力的频率，包含泛音的比例必须一模一样才行。」
    「魔女自然是这么做了。只经过一个晚上，她的徒弟就能熟练地使用魔法。能让没有魔法才能的人一夕之间变成天才，魔女声名大噪。后来徒弟也受到某个王子的赏识，成了王室的专属魔法师。每每遇到困难的时候，徒弟就会去找魔女，让她教自己一般人难以操作的魔法。就这样过了几年，你知道那徒弟最后怎么了吗？」
    爱莲娜摇摇头，依旧不敢应声。
    「魔女杀了他。她在大街上将他的肚子剖开，肠子一把一把拉出来，贴在脸上磨蹭。」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爱莲娜放下手边的布巾，全身不自主地颤抖。
    「魔女不是因为嫉妒或是和徒弟发生争执才这么做。恰恰相反，他们两人的感情好得不得了，甚至还有他们跨过禁忌的界线的传闻。魔女是因为受不了强烈的愿望──受不了『想和徒弟合而为一』的愿望──才杀了他。因为魔女认为『她就是他』，你瞭解吗？」
    「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误打误撞也好，从我们查禁时遗漏的书上看来的也好，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种魔法。但魔力调律不仅仅只是操纵他人的魔力，或是看见他人的记忆这么简单。一开始使用的时候会对施术对象產生强烈的共情、认同，甚至是恋慕的心情，然后和对方心灵契合的时候会从心底生出幸福感，不自觉地想要继续同步魔力的频率。但那是身体变化造成的错觉。继续下去会造成施术者精神错乱，引发无可挽回的悲剧。如果你不想伤害那孩子，就不要再这么做了。」
    「我没有。」
    「你没有吗？」安洁莉卡放下切肉的刀子，走过来扳开爱莲娜的眼睛。安洁莉卡查看爱莲娜的右眼，虹膜的外围围着一圈细细的鲜红色。她放开爱莲娜，用风魔法引水洗手后，继续处理肉块。她说：「我看你魔力的频率完全跑掉了，还说没有。吃完晚餐之后我给你喝抑制魔力的药，在现在的魔力消耗完之前，不要接近那孩子，知道了吗？」
    刚刚安洁莉卡手上生肉的腥味还残留在鼻腔里面，爱莲娜用布巾擦脸，不做回答。安洁莉卡说：「你好好想一想，现在的心情是你的、是艾拉的，还是霍尔的。确定之后，再来跟我赌气。」
    爱莲娜因为安洁莉卡的一席话而惊讶地睁大眼睛，她看向闭眼休养的玛希。这才察觉看起来成熟稳重的冰山美人也会如此幼稚地讨厌一个人。她用力地拍自己的脸颊。
    「对不起，我现在很混乱。」
    「所以你知道我干嘛讲这么多了吧？」
    「是。」
    爱莲娜很失落，她引以为傲的魔法不仅愚蠢，还非常危险。爱莲娜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安洁莉卡的故事是有可能发生的。
    因为她完全可以理解故事里魔女的心情。
    这两天那种想要拥抱艾拉、想要一口一口将艾拉生吞活剥的衝动，时不时地就会衝出来，几乎让人招架不住。爱莲娜掩面揉自己的眼睛。
    突然头顶一下剧痛。是安洁莉卡用锅铲敲她的头。安洁莉卡说：「干嘛这么难过？我又不是在骂你。」
    爱莲娜被敲得痛了，捂着头刚想抱怨安洁莉卡动手动脚的坏习惯，就听见一连串的「咕嚕声」。
    「喔？很饿了喔？」安洁莉卡笑着问。
    「不，不是我。」爱莲娜否认。
    「那是霍尔小姐？」
    「也不是我。」趴在桌上的玛希拨开安洁莉卡戳过去的锅铲长柄，露出厌恶神色。
    三人侧耳倾听。咕嚕声再度响起。这次很明显是从门外传来的。几个人交换视线，爱莲娜和安洁莉卡躡手躡脚地走向房间的出口。安洁莉卡比手势让爱莲娜躲在门后开门，自己拿起魔杖警戒。
    开门的瞬间，安洁莉卡高兴地叫道。
    「哇──食材送来了！」
    爱莲娜疑惑地将门全开，就看见艾拉顶着一头的魔櫛瓜，趴在走廊上。爱莲娜惊叫一声：「艾拉！你没事吗？」上前关心。
    「我不行了。」
    「你怎么了？」
    「真的好饿喔，好想吃马铃薯燉菜。」
    艾拉声音有气无力，配上肚子的咕嚕声，让人感到好气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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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揭露了禁忌魔法之所以为禁忌魔法的原因。
    下回，冒险过后来吃饭吧──魔女的晚宴。

 魔女的晚宴

    「小艾拉～晚餐好吃吗？」
    原本散乱着食材的长桌收拾乾净。安洁莉卡坐在主位，双手撑着脸颊，看艾拉吃燉菜吃得津津有味。主人搭话，艾拉放下汤匙，礼貌地回应。
    「是的，很好吃。」
    「魔櫛瓜很甜很软对吧？平常一年也吃不到两个呢。多吃一点。」
    「欸，这么珍贵，让我吃这么多好吗？」
    「不用客气。这是托你的福我们才能吃到的嘛。」
    「托我的福？」
    「是用你的角种出来的喔。」
    「是这样啊。」
    安洁莉卡呵呵笑，艾拉也哈哈陪笑。尷尬地聊了三十秒之后，艾拉转头小声问爱莲娜：「这个疯疯癲癲的傢伙是谁？」
    「安洁莉卡。」
    「诺丁汉的安洁莉卡？」艾拉不可置信地偷瞄一眼安洁莉卡，她向爱莲娜说：「角的事情你跟她说了吗？」
    「说了。」
    「那怎么样？」
    「小艾拉、爱莲娜。」安洁莉卡拉着长音打断两人的对话：「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没什么啦。」
    艾拉笑两声打哈哈过去，拿起汤匙继续吃燉菜。感觉安洁莉卡还想和她说话，艾拉转换话题，她看向拿着汤匙打盹的玛希说：「这里还是森林里面对吧？骑士姐姐怎么也在这里？」
    「我也很想知道呢。」安洁莉卡看着玛希轻轻地微笑。「卡文迪许家有什么急事，需要把王家骑士送进舒兹伯利？」
    「我不能说。总之，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了。」
    安洁莉卡因为玛希的倔强气得脸颊又鼓起来，对玛希说：「如果你不说，今天就睡地板！」
    「没关係，我现在就离开，不打扰你们了。谢谢您的招待。」玛希维持她一贯的作风。她放下汤匙，用餐巾点两下嘴巴，准备离开。
    「喂！」安洁莉卡喊住玛希：「你知道现在森林很危险吗？」
    「我会看着办。」
    嘴里逞强，玛希一站起来脑袋一阵地转天旋，差点倒回座位。艾拉下意识地喊了：「骑士姐姐！」爱莲娜看着剑拔弩张的场景，努力压下混乱衝突的情感，低着视线，开口劝玛希。
    「骑士姐姐，不对，霍尔小姐。如果不是什么军机之类的重要情报，还是说一下吧。为了守大不了的秘密而失去性命这种事情……你又不是圣骑士团的人，能够继续效忠女王不是更重要吗？」
    玛希受不了晕眩，又坐下来。她说：「说得好听，你又不懂我们面对的是什么问题。」
    「我是不懂，但我看到了。我看到艾德文娜就站在卡文迪许夫人后面。」爱莲娜抬头直视玛希，说：「就当是行行好，跟我说说艾德文娜的事情吧。」
    玛希长叹一声，靠上椅背，双脚收上木椅，整个人蜷曲起来。爱莲娜很惊讶，直到刚刚玛希都尽力维持着身为王家骑士──身为低阶贵族──的优雅形象，现在气势却一口气散去。玛希肩膀微微内收，看起来比平时娇弱许多。
    「这次的任务是把你们平安带到药草魔女的森林小屋。卡文迪许小姐知道你们要去舒兹伯利很担心，所以才让卡文迪许夫人託付任务。」
    「艾德文娜吗？」艾拉抿着汤匙看爱莲娜的反应。
    爱莲娜知道艾德文娜还将她掛在心上，捂着脸抽着鼻子，一边说：「太好了。」一边哭。艾拉本来想拍她的背安抚她，手却被风魔法「啪！」一声弹开，转头就看见安洁莉卡手里拿着魔杖，轻轻地摇头。
    「原本以为只要跟在你们后面就好了，哪里知道还没出王都就被人口贩子拐跑，手里还抱着一袋长棍麵包，说是乾粮。」
    爱莲娜擦掉眼角的泪水，说：「抱歉，给霍尔小姐添麻烦了。」
    「你们是受到眷顾的人呢，我也想出门的时候有一个漂亮的骑士姐姐跟在我后面。」知道想知道的事情之后，安洁莉卡心情转好，她对玛希说：「好～看你辛苦，今天你睡最大的床。快坐下，再来多吃一点魔櫛瓜。」
    「欸，太多了啦。」
    「多吃魔櫛瓜补充魔力呀。反正爱莲娜不能吃，你们两个就多吃一点。」
    安洁莉卡用风魔法盛整碗燉菜给玛希。谈话之间艾拉用汤瓢盛了一碗燉菜，顺便夹了两片培根、几块麵包和爱莲娜刚刚切好，却因为对话打断而没有拿走的起士。
    反观爱莲娜，她吃得很少，也没有碰珍贵的魔櫛瓜。不只是因为安洁莉卡禁止她触碰含有艾拉魔力的食材，更多是因为听过安洁莉卡的故事之后，爱莲娜觉得吃魔櫛瓜，就好像在吞噬艾拉的血肉一样，不仅病态，也非常色情。
    安洁莉卡看爱莲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她说：「这么说来，爱莲娜，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为你来到这里的，你决定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关于角的事情。」
    爱莲娜低下视线，抿抿嘴唇几次之后才说：「虽然你说角是诅咒、是寄生虫。可是，我还是希望能有一对角。我不想要再戴着角，假装自己是大家的一份子，我想『真的』成为大家的一份子：我想像一般人那样生活、像一般人那样学习魔法、像一般人那样成为魔法师。所以，我还是想要一对角。」
    「如果没有角就不能使用魔法吗？我看你魔法也挺厉害的呀。」
    「因为没有角就不能进入学校。现在爱莲娜也因为被发现没有角，可能没办法参加王家魔法师资格考试。」艾拉帮爱莲娜回答安洁莉卡的疑问。
    「哇，外面的世界已经变得这么奇怪了啊。」安洁莉卡把脸颊贴在桌上。「原本只是因为不需要让没有角的人消耗魔力，才不强制他们入学而已。对大家来说，上学就不能工作，很讨厌的嘛。」
    艾拉放下手中的麵包，问安洁莉卡：「那你可以给爱莲娜一对角吗？」
    安洁莉卡突然直起身来，第一次摆出正经态度，使得其他三个人不由得紧张起来。
    「不行。」安洁莉卡坚决地回应。
    爱莲娜失望地叹一口气，艾拉则不解地问：「为什么？」
    安洁莉卡直视爱莲娜的双眼，说：「因为我不会。角的魔法是古老的巫术，不属于我们的魔法体系。不过，即使我会，我也不能毒害你，你能理解我的说的意思吗？」
    「嗯。」爱莲娜点点头。
    「虽然不能给你角，让你跟大家一样。但是我想让大家和你一样，都没有角。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
    爱莲娜和艾拉傻愣住，连玛希都惊讶地抬头。
    「角是诺丁汉的龙的诅咒。当初巨龙立了一个约定，只要能完成牠出的考验，证明人和龙一样聪明，牠就解开这个魔法。所以我一直以来都在研究牠的题目。原本王家学会会派帮手给我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十五年前来的那个孩子离开之后，就没有新的人过来了。」
    「十五年前的孩子……你是指国政大臣，我是说，威廉?克拉克吗？」爱莲娜问。
    「欸，还枉费我教他。现在书呀、仪器什么的也都不给我，倒是每年都吵着我带小鬼头们在森林里乱走。很困扰呀。所以说。」安洁莉卡双手撑着椅子向前倾，双脚在空中挥动。她问爱莲娜：「你就留下来帮我，怎么样？」
    听完安洁莉卡的邀约，爱莲娜看了看艾拉，寻求她的意见。艾拉还没有釐清龙、角，和诅咒之间的关联，但她温柔地对爱莲娜微笑。
    「只要你想，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不过在王家魔法师资格考试之前你一定要回去，那才是你原本的目的。」
    没错，爱莲娜的目的是取得参加考试的资格，得到角只是其中一种方式。爱莲娜对安洁莉卡说：「如果是这样，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如果你只帮我两天我也很高兴！」
    「所以，那个谜题是什么？」
    「『三道雷门。』」安洁莉卡双手合十，露出她慵懒的半瞇微笑，重述一次题目：「建置能给予万事万物解答的智慧之门。」
    「那、那是可能存在的东西吗？」
    艾拉不可置信地问，手上的麵包差点就要掉到汤里了。安洁莉卡得意洋洋地伸出食指比划：「一开始听到题目我也吓一跳，不过那是真实存在的喔。巨龙嚣张的气焰虽然讨厌，但是看到牠手上的魔导具的时候不得不服呢。先给你们一个提示：清楚的命题很重要喔。」
    「魔导具、命题方式……你是说把『万事万物』用某种形式表示，再统一处理吗？」爱莲娜之前做专题研究的脑袋开始运转起来。
    「欸？爱莲娜是不是偷偷看了答案呀？『三道雷门』的真正命题就是：『做出用三种机关重复组合便能表述出一切逻辑推演的魔导具』喔。」
    「是像『通用计算机』的东西？」
    「那是什么？」安洁莉卡歪头表示疑惑。
    「上个月王家学会的图灵教授才发表一篇文章，在说关于『用有限的规则进行所有我们能做的计算』的事情。」
    「嘿嘿，」安洁莉卡兴奋地摇晃身体，「你只是王家魔法学院的学生，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因为我没有角，想到其他没有角的人不会使用魔法，就对魔法阵和魔导具的设计很有兴趣。」
    「嗯？我还以为你对公共卫生比较有兴趣。」艾拉拍拍手上的麵包屑，疑惑地说。
    「那是刚好修到坎贝尔教授的课才接触得比较多。」爱莲娜抱怨艾拉一点都不关心她：「不然你以为一路上我怎么会解读那些魔法阵？」
    眼看爱莲娜魔力的频率又要向艾拉靠拢，安洁莉卡介入对话。
    「原来如此，他们都不告诉我研究最新的进展呢，你刚好可以帮我。」
    吃了个尽兴的晚餐，还得了一个小助手，安洁莉卡心情愉快。她一边哼歌，一边用魔杖指挥风魔法。风魔法行云流水。乾的麵包、培根，湿的燉菜碗盘同时舞动起来。食材归位的归位，锅碗瓢盆洗涤的洗涤、风乾的风乾。还没哼完一段曲子，餐桌炉灶已经整理完毕。
    「哇，如果我也能这样，房间就不会这么乱了。」
    艾拉羡慕地感叹。爱莲娜则低声对艾拉说教。
    「少来，房间会乱是你太懒。魔法还是你在操作，不会比较轻松好吗？」
    安洁莉卡看到两人拌嘴，赶紧挤到两人之间，说：「你们不要再打情骂俏了！」
    「我们哪有打情骂俏！」爱莲娜惊慌地反驳。
    「你一靠近她就小鹿乱撞，还说没有！你们这两天要隔离、隔离！」
    艾拉起身踮脚越过安洁莉卡，对爱莲娜露出贼笑：「我以为你喜欢羊呢，原来你喜欢我？」
    「才没有喜欢你！」爱莲娜抗议，她说：「那是魔法、魔法的关係啦！」
    「欸，你要说我的成熟大方的魅力是魔法也没错呢。安洁莉卡，让我好好和她说明白。这种事必须要认真处理才行。」
    艾拉将安洁莉卡推到一旁。她两手抓住爱莲娜的肩膀，情感炙烈地直视爱莲娜的双瞳。在场的所有人安静下来之后，艾拉开口，嗓音沉稳动人。
    「你喜欢我，我也很高兴。在我眼里你不仅很可爱，也很聪明。不过，原谅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你年纪还小，生活的环境也很封闭，所以看到我，才会觉得我很特别。等你长大一点，遇到的人更多了，你会遇到更好的人。到时候你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你知道吗？只有你幸福了，我也才能幸福。」
    「这……这是什么？」爱莲娜被艾拉直直望着，不由得耳根润红。
    「你没去看吗？这是去年募款音乐剧，我演年轻男教授拒绝女学生告白的台词喔。」
    「为什么你会演男教授啦？」
    「演戏的女学生都是大家闺秀；男学生多半都有婚约，所以每年音乐剧的对手戏大部分都是两个男生、两个女生各一对呀，你到底是不是王家魔法学院的学生？」
    「真是乱七八糟，霍尔小姐也说她几句。」
    爱莲娜知道艾拉很仰慕玛希，原本想要玛希让艾拉收敛一些，哪里知道玛希在一旁拍手，还用无名指擦擦眼角的泪水，开始滔滔不绝地发表评论。
    「演得太好了。原来去年在台上的演员是你。我那时就觉得你演得比我当年还要好，不仅维持着男教授的翩翩风度，也把他内心的恋慕和挣扎表现得淋漓尽致。刚刚也是，好像还能听见去年演出时背景的钢琴声呢。非常不错。倒是女主角要加油一点，因为入戏而脸红是很好，但是台词也要记得才行喔。」
    爱莲娜这才发现所有人都联合起来戏弄自己，她红着脸，烦躁地大喊。
    「你们都闭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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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知道了不是好事，爱莲娜还是想和大家一样。毕竟人是群居动物嘛。
    下回，两人的睡衣派对──魔女的角。

 魔女的角

    晚饭过后，安洁莉卡带三人到各自的客房歇息。这里虽然说是避难所，但除了空间有些狭小之外，佈置得还算舒适。爱莲娜用脸盆盛水做了简单的擦澡，到餐厅换水想洗头的时候被安洁莉卡发现。
    安洁莉卡当然蹦蹦跳跳地用风魔法引水，两秒鐘将爱莲娜的头洗了个乾净，离开之前顺便泡了一壶抑制魔力生成的药草茶给她喝。因为身上只穿着衬裤衬衣，爱莲娜将药草茶端回房间。
    小小的手指端着茶碗，药草茶香香甜甜的气味随着热气迎面而来。这壶茶的基底是之前安洁莉卡帮她止痛的药，外加几味药草，使得茶的韵尾有种黏腻感。掌握着千变万化的药草用法，不愧是自称「药草魔女」的大魔法师。爱莲娜缩在床上细细回想和安洁莉卡的相识过程，这时，门外传来「叩、叩、叩」的敲门声。
    「谁？」
    「是我。」
    艾拉开门进来，她身上穿着绣着蕾丝的一件式细肩睡衣，看起来比平常年轻不少。不像在晚餐的时候活泼轻松，艾拉的面容看上去有些忧虑。爱莲娜问：「怎么了？」
    「你的伤还好吗？」
    「还好，药喝了就没有那么痛。」爱莲娜看艾拉并不是只是想要关心她的身体。她拍拍身边的床，说：「要坐一下吗？」
    「谢谢。」
    艾拉坐上床缘，香皂的味道随着刚洗完澡的热气传过来。也是，以艾拉的魔力来说，她要用风魔法洗一个热水澡完全不是问题。不知道是不是药草的关係，虽然脑袋还会胡思乱想，爱莲娜已经没有将艾拉开肠剖肚的衝动了。
    「所以呢？怎么了？」
    「爱莲娜，你觉得安洁莉卡说的话是真的吗？」
    「你说关于角的事情？」
    「对。」
    「我也不能说是不是真的，但很有说服力。」爱莲娜向茶水水面吹一口气，波波水纹朝茶杯杯壁传过去，再弹回来。「很多以前不了解的事情都有了解释。」
    「是吗？」
    「从参加义务教育的资格限制，到国家对于魔导具的管制都是这样。如果是为了女王的名声，也可以理解为什么他们要向民眾宣传『角的故事』。安洁莉卡介绍自己的时候说自己是『药草魔女』。说不定，我是说说不定，政府会宣传『大魔法师』的事蹟，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掩盖『巨龙的诅咒』这段过去。精通所有魔法的大魔法师根本不存在。」
    「怎么会？虽然安洁莉卡有点疯疯的，但魔法很厉害啊。」
    「是很厉害，但还不到能用土魔法把山移开，或者直接把羊毛编成洋装的程度。」
    「有点像童话的地方就算了啦。不过。」艾拉歪嘴发出哼声，说：「我倒是有点怀疑安洁莉卡的立场。」
    「立场？」
    「刚刚我听玛希姐说，现在安洁莉卡基本上是被软禁在舒兹伯利里面。安洁莉卡自己也说了，王家学会除了定时送物资进来，完全不支持她进行研究。会不会，製作『三道雷门』这件事，本身就是受到禁止的活动？」
    「不会吧？」
    爱莲娜对艾拉的顾虑感到很惊讶。不过仔细一想，艾拉的考量确实有几分道理。虽然不知道政府有没有积极反对，至少现在的王室，对于找出解开角的诅咒的方法并不积极。
    「可是以前的王室是支持的。十五年前有什么大事发生，让王室的态度改变吗？」
    「新女王登基？」
    「那是差不多十五年前没错，但是实际掌权的卡文迪许的当家没有换人，政治生态没有什么改变。等等，艾德文娜的爸爸是十五年前开始当安洁莉卡的帮手。如果他在这里待了三、四年的话，十年前发生的是……。」
    两人睁大眼睛对视，异口同声地说：「不信任运动！」
    难得用了脑袋，艾拉抓着床沿往后仰舒展身体，她说：「嗯，不信任运动确实迫使艾德文娜的祖母放下权力，但这跟角又有什么关係？」
    「不是艾德文娜的祖母的问题，是她妈妈的问题。你还记得艾德文娜的妈妈对角多么执着吗？」
    「嗯，真的很吓人。」想到那时候卡文迪许夫人咄咄逼人的样子，艾拉心有馀悸。她说：「所以，中断对安洁莉卡的支援，是她的主意？」
    「可能不只是这样，不信任运动之后，王室的权威已经降低了。我在想，如果歷代王室欺瞒民眾的丑闻曝光，可能会影响女王执政的正当性。」
    「那怎么行？如果女王被推翻，麦西亚王国会支离破碎的！」
    「不会，这几年经过艾德文娜父亲的改革，文官体系基本上已经和王室脱鉤。现在因为魔女家族的影响力，整体制订政策的体制更接近寡头政治。被换掉的只会是女王。」
    「……换掉女王。」艾拉想起女王在晚宴中友善亲民的态度，她说：「可是女王陛下是好人呀。」
    「笨蛋，你才叫我不要被坎贝尔教授蛊惑，自己遇上女王就被迷得七晕八素。她说要降低贵族在平民的生活中的裁量权，是要消灭仕绅在当地的影响力、是要消灭大魔女家族盘据一方的情况。她想要当的是麦西亚永远的女王──永远不需要负责、永远受到供养，却大权在握的王。嘴巴上说得好听，我打赌她绝对不会放弃徵税和调用骑士团的权力。」
    「爱莲娜，你把人家想得太坏了啦。」
    「我是在为你担心，你以后是要成为王家骑士的人。如果像霍尔小姐那样，因为贵族私下的任性要求而陷入危险，我……我会很难过的。」
    爱莲娜说到一半，突然觉得自己太过肉麻，赶紧捧起茶杯喝茶，无奈杯子已经空了，她只能做做样子。艾拉搓揉着自己的虎口，她说：「谢谢你。所以，你想推翻女王吗？我是说，你为什么会答应帮忙安洁莉卡？」
    爱莲娜放下茶杯，她抱着膝盖，将下巴埋入两腿之间，隔了好久才开始说。
    「我想要角，是因为我知道角有多么重要：人们在见面的时候，第一眼看的是你的角漂不漂亮、对不对称、丰不丰满；上台报告的时候，同样水准的内容，派有漂亮的角的同学上台讲解，即使话说得结结巴巴，教授还是会很宽容、很和蔼地对她笑，认为她只是状况不好。」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你的角决定别人如何评价你的成果。所以角才重要。但是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角长得比较小的人，受到的祝福比较少，所以需要受到更严格的对待吗？确实有很多角很漂亮的人非常优秀，但也有很多优秀的人角并不特别漂亮。可是你觉得大家会在意吗？他们的眼球还是追随着美丽的角。」
    「我想要角，是因为如果没有角，就连收到评价的资格都没有。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只需要机会让他们愿意看我一眼，所以我才想要角。但是如果大家都没有角，不只是我，每天孜孜不倦地用各种偏方保养角的人，还有不管多么努力，都因为无法改变的角的形状，而被贴上标籤的人的烦恼都会消失。人们不用再担忧自己的孩子会因为自己生给他们的角而永世不得翻身；人们会知道自己努力的成果会一视同仁的被评价。这才是为什么我会答应帮助安洁莉卡的原因。」
    爱莲娜说完，艾拉迟迟没有回应，转头才发现艾拉心疼地看着她。
    「干嘛？那个表情。」爱莲娜笑着说：「我也只是想想而已。安洁莉卡努力了好几百年都还完成不了的考验，我才帮忙几天不会有什么改变的啦。」
    「不管怎样，我都支持你。」
    爱莲娜心里对于艾拉的温柔还是有点疙瘩，她调侃艾拉别有所图：「我会找时间教你火元素生成魔法啦，不用担心。」
    「欸，你不说我都忘了。」心里光是掛念着爱莲娜的烦恼，自己的事情倒是拋到后脑勺后面去了。艾拉抱着头说：「啊，想到就讨厌。」
    「不会啦，」爱莲娜自嘲地笑了一声，「现在有书呆子怪物，王家骑士，还有传说中的大魔法师三个人一起教你，没问题啦。」
    「对呀！」艾拉握拳振奋精神，说：「我一定要让奥斯顿先生刮目相看！」
    爱莲娜送走艾拉之后，爬上床铺整好棉被，才吹熄床头的蜡烛。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床很软，被子也很厚，要不是双手都有伤，爱莲娜真想将自己紧紧地捲在棉被里面。久违地躺在床上，爱莲娜想起小时候妈妈说床边故事的场景。意识朦胧之间，艾拉刚刚的话语散发着和母亲一样的温柔的意象。
    「明明是既得利益者的，艾拉真是好人……。」
    这样想着，爱莲娜沉沉地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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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次，心疼爱莲娜。
    顺带一提，关于政治的讨论纯属来宾个人意见，与本台立场无关（误）。
    下回，真正的大魔法师。

 真正的大魔法师

    「怎么样？有什么感想吗？」
    看着爱莲娜在书桌前埋头苦干，安洁莉卡调皮地从背后将下巴靠在爱莲娜的肩膀上关心爱莲娜。爱莲娜放下手边的捲轴，为难地对动作过于亲暱的安洁莉卡说：「概念理解得差不多了，但细节上的数据还没有很熟悉。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待在安洁莉卡的书房面对乱堆成山的木片、羊皮纸，还有纤维纸，爱莲娜的头昏昏沉沉的。好在安洁莉卡带来避难小屋的资料只有已经确定的部分，没有纳入研究过程中的猜想和随笔。整体论述矛盾少，就容易理解。
    「爱莲娜是工作狂人呢。你的肚子已经叫很久囉。」
    「肚子？」
    爱莲娜这才听见自己的肚子正在咕嚕咕嚕叫。她抬头看向手边的蜡烛，惊讶地发现蜡烛已经烧了好大一截。待在洞窟里面，缺少天色变化的提示，时间的流逝感全被打乱。
    安洁莉卡取笑爱莲娜沉浸在书堆里面，连自己身体的变化都全然不知，她说：「下次我要将蜡烛剪短，每次烧完你都要去跑一圈才发新的给你喔。」
    「下次我会注意的，不要这样啦。」
    「开玩笑的。」
    安洁莉卡吐吐舌头，拉爱莲娜离开书房。爱莲娜还沉浸在刚刚看的资料里面，她向走在前方的安洁莉卡提问。
    「不过我还是不懂，为什么魔导具到现在还没有完成？单元串接的示意图都画出来了不是吗？」
    「我有试着做出一些单元的原型，但是一直找不到缩小单元体积的方法。而且设计的啟动魔力降不下来，组合起来也没有意义。」
    「元件大概多大？」
    安洁莉卡指指手上的提灯：「最小的比这个大一点。」
    「太大了吧？」爱莲娜惊呼一声。「那整个魔导具不就跟一间屋子差不多？」
    「没办法呀，我的手没有那么巧。如果希格莉德还在就好了，她连金属的创生魔术都会呢。」
    「你是说炼金魔术？」
    安洁莉卡看到爱莲娜震惊地停下来之后呵呵笑，她的手从后往前比划：「对喔，这样『噌──！』地把斧头炼成一把剑。」
    「怎么可能有人……。」
    传说炼金魔术本质上和风魔法一样，都是用魔力操纵物质，不过两者要求的魔力量、魔力通量、还有魔力密度是天壤之别。就算一个人能有足够的魔力形塑金属。但剑可是钢材！铁原子和碳原子如何堆叠？哪里需要多掺一点碳？哪里需要少一点杂质？没有按照工匠的传统方法锻造武器，魔法师凭空形塑出一把堪用的剑需要的知识，近乎无限。能这么做的人只有一个可能。爱莲娜心理的想法脱口而出。
    「大魔法师？」
    安洁莉卡转过头来面对爱莲娜，散发出与平时不同的沉稳气息，她的微笑古老得如同故事里困于湖泊的千年精灵。她说：「他们是这样称呼她，不，是这样称呼我们的。」
    「大魔法师……有两个人？」
    「更准确的说，大魔法师『是』两个人。我是药草魔女，希格莉德则是擅长座标魔术的魔法师。我们早在麦西亚王国出现之前，就和各个魔女家族的人是朋友。他们常常会拜託我出面调解纷争，而希格莉德会确保我能调解纷争。很长的时间里我们形影不离，所以在大家的印象中，我们是一体的。」
    「她现在还活着吗？」
    想到或许能见到自己一直以来憧憬的魔法师，爱莲娜兴奋起来。不过安洁莉卡低下视线，淡淡地说。
    「算活着，也不算活着吧？后来她变得太危险，我只能把她和世界隔离开来。这里就是我们诀别的地方。现在在森林里看到座标魔术的痕跡，我就会想起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呢。」
    安洁莉卡说完，发现爱莲娜满脸疑惑，她说：「能量不会凭空出现，但是可以从其他地方借过来。座标魔术就是在做这件事。只要学会座标魔术，不管是天雷召唤还是炼金魔术，都只是信手捻来的东西。」
    「你可能会觉得这么强大的魔法没有流传下来很奇怪，但那是我们非常、非常努力控制消息才有的成果。爱莲娜，你有想过为什么舒兹伯利里会有这么多看起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怪物吗？」
    安洁莉卡展开双臂环视一圈，彷彿意识扩及整个森林。她静静等待爱莲娜摇头否定。
    「因为这里不属于我们的世界啊，这就是座标魔术的危险之处。」
    「难道说……。」安洁莉卡口中的「诀别」可能不像字面上这么和平。爱莲娜说：「舒兹伯利森林是因为你们才变成这样的？」
    安洁莉卡轻轻点头，说：「角也好，舒兹伯利也好，我这一生都只是不停地在弥补过错而已。」看爱莲娜眉头深锁，她「嘿」一声用食指弹爱莲娜的额头，恢復慵懒轻快的语气：「小笨蛋，这是我的事。你只要轻松地享受这几天就好啦。来吃饭吧，我们就等你囉。」
    「说就说，不要动手动脚啦。」
    爱莲娜额头被弹得红肿发疼。嘴里虽然抱怨着，不过她阴鬱的情绪确实一扫而空。
    当爱莲娜和安洁莉卡抵达餐厅的时候，艾拉和玛希正在讨论魔法。爱莲娜一坐下来，艾拉就迫不及待地向她炫耀「雷电生成魔法」的新版本。
    「爱莲娜，你看，我现在很轻松就能使出雷电生成了！」
    艾拉操控两团空气互相摩擦，然后送到爱莲娜头上，用空气摩擦產生的静电把爱莲娜的头发吸到空中。爱莲娜的发质本来就毛躁，现在整个炸开。她眼皮愤怒地一跳一跳。
    「艾拉，这还是风魔法。」
    「我跟她说过了。」玛希双手捂脸叹气。
    「不然怎样才是雷电生成嘛？」艾拉趴在桌上嘟嘴抱怨。
    爱莲娜斥责艾拉：「你整个早上跟在霍尔小姐身边一点东西都没有学到吗？」她拿出艾拉的电气石和米白魔杖，抽出一滴魔力，然后从魔杖尖端点出火焰。
    「让空气高速对撞不是把很多空气分子压在一起，是很用力推一个空气分子。如果你不能搞清楚这一点，你永远都只能用风魔法！试试看！」
    「萨顿小姐，等一下！」
    爱莲娜催促艾拉练习，玛希还来不及阻止，艾拉已经召唤出魔力场。虽然安洁莉卡及时保护了爱莲娜和玛希，中餐的汤品因为艾拉的魔力沸腾喷溅，洒了餐厅整个都是。安洁莉卡用力拍桌。
    「你们三个，今天没有晚餐吃！」
    「欸──？」
    爱莲娜和艾拉直呼倒霉，玛希小姐则是觉得自己，非常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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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拉真可爱（重点错误）。
    下回，製作魔导具。

 製作魔导具

    接下来的几天爱莲娜都待在书房，偶尔到厨房找忙着做点心的安洁莉卡讨论魔导具的设计方案；艾拉则跟着玛希在森林中探查情势，掌握森林主人的推举状况。虽然还没学会火元素生成魔法，不过经过数日观摩，艾拉也学到一些操控魔力的窍门，更重要的是，她不会无意识地放出魔力场了。
    又过了两个星期，长得像马的怪物将各式魔物的数量压制下来，成了森林的主人。森林情况稳定了，一行人便搬回安洁莉卡的森林小屋。玛希达成任务，休息一晚之后，返回王都覆命。
    送走玛希，爱莲娜拉着安洁莉卡到小屋到研究室。艾拉没有事做，也好奇地跟在后头。爱莲娜一个人忙东忙西，将盛着水的水盆搬到桌上之后才向两人说明。
    「我昨天晚上看了一下，我们今天应该能有一些进展。」
    「进展？要试做单元的原型吗？」安洁莉卡不解地问。
    「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要放弃个别製作单元的想法。我们没有资源可以做这种事。」
    「那要怎么办？」
    「你看看这怎么样？」
    爱莲娜将指甲大小、镶在木框中的方型玻璃片沉入水盆中央。她拿出艾拉的电气石和魔杖，抽出一条魔力丝线，照着放在一旁预先画好的魔力通道设计手稿拗折，之后用和玛希交手的时候製作魔力盾相同的手法缩小图样，复製一倍、镜像复製，然后缩小再复製，重复四次，做出和玻璃片差不多大小的方形图样。
    图样浸入水中，缓缓下落，爱莲娜左右调整位置，让图样落在玻璃片上。
    「然后呢？」艾拉好奇地凑近，挡住爱莲娜的视线。
    「……你这样我看不到，帮我把树脂拿过来。」
    爱莲娜使用冰元素生成魔法，让图样上要保留魔力通道的部分结冰。她将艾拉拿来的液态树脂滴入水盆。
    「艾拉，你可以帮我把树脂覆盖在玻璃上吗？薄薄一层就好。」
    「好。」艾拉指尖触碰水面，魔力渗入脸盆，玻璃片表面渐渐附上一层黄色的薄膜。
    「喔？用水充当创生魔术需要的魔力场，很有创意嘛。」
    安洁莉卡看两人协作看得津津有味。爱莲娜解除魔力丝线，取出玻璃片擦乾，开始用砂纸磨去多馀的树脂。对光查看玻璃片，爱莲娜笑着说：「是艾拉想到的，很厉害吧。」
    「这样完成了吗？」艾拉甩掉指尖上的水滴。
    「还没，等到把冰清掉之后，还要重复几次才行。我们要依序做出全部的『共识门』、『杯葛门』，还有『协议门』。」
    才两句话，艾拉就被爱莲纳口中的专有名词弄得晕头转向。安洁莉卡左右来回观察两人的面容。她说：「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创生魔术很累人的。」
    爱莲娜透过眼神向艾拉徵询意见。艾拉说：「我没问题。」
    爱莲娜点点头，她说：「我想赶在中午之前结束这个部分。今天熬一下夜应该可以把剩下的魔法阵完成。」
    「你很着急吗？」
    「因为后天，」爱莲娜低下视线，摆弄手上的玻璃片，「就是王家魔法师的资格考试。」
    「我知道了，把魔法阵的设计图给我吧。我这边先把架构完成，不然熬夜对身体很不好喔～。」
    「那太好了！这样的话我这里也要快一点才行。」
    爱莲娜把玻璃片贴在自己的宽额头上，希望融化挡住树脂覆盖的冰块。安洁莉卡一脸嫌弃地看着她。
    「你就不能用一下魔法吗？」
    爱莲娜无辜地眨眨眼睛，说：「我也想呀。不过自从我被发现没有角之后，就没办法凝聚魔力了，所以……。」
    「没办法凝聚魔力？怎么会？我看你用魔法用得很开心呀。前几天不是才像换衣服一样换自己魔力的频率吗？刚刚也是，没有凝聚魔力，小艾拉存在电气石里的魔力浓度这么高，怎么抽得出来？」
    「可是，真的没有啊。之前在我身上的魔力原本都是艾拉的，我只是调整艾拉给我的魔力而已。」
    「你这孩子真的说不听耶。手给我。」安洁莉卡让爱莲娜手心向上。安洁莉卡说：「把魔力集中在这里试试看。」
    爱莲娜深呼吸一次，闭眼依照安洁莉卡的指示操作魔力。胆战心惊地睁开眼睛，然后她失望地叹气。
    「真的没有。」
    安洁莉卡「嘿嘿」笑两声。她说：「小艾拉你来看看，真的没有吗？」
    艾拉皱起眉头，她发出迟疑地哼声。「我不太确定，魔力浓度太低，我是说，一般人的魔力浓度太低，我看不到。」
    「欸～难怪小艾拉学不会火元素生成魔法。这样不行啦，人家怎么操作魔法，要好好观察呀。」安洁莉卡随便训斥艾拉两句之后，把焦点转回爱莲娜身上。「爱莲娜，就算我们完成三道雷门的考验、就算我们解除了麦西亚王国人民的角的诅咒，你还会是原本的你。如果你不能接受没有角的自己、如果你刻意忽视自己的魔力，你永远都不能使用自己的魔法。这跟其他人没有关係，你知道吗？」
    「我不懂，什么叫做忽视自己的魔力？哎呦！」
    安洁莉卡用力地弹爱莲娜的额头，她说：「我要拿试纸来检测魔力你才会清醒吗？算了，你爱怎样便怎样吧。把设计图给我。」
    「都多久了，还动手动脚……。」
    面对安洁莉卡「爱的训诫」，爱莲娜只能嘟嘟嘴巴抱怨。她把设计的图纸翻出来，向安洁莉卡交代几点需要注意的细节，之后便和艾拉继续製作三道雷门的核心机构。
    作业一直持续到下午。爱莲娜草草吃了安洁莉卡准备的三明治，就忙着将玻璃片和安洁莉卡製作的基座连接在一起，过了晚餐时间也不肯停。安洁莉卡和艾拉吃饱饭，百般聊赖地撑着头看爱莲娜右眼夹着放大镜片，用魔杖操作魔力丝线引导墨水，埋头绘製魔法阵。
    「小艾拉，好无聊喔，我们来学火元素生成魔法好不好？」
    「欸？你愿意教我是很好啦，不过在这里学可能有点危险。」
    「不会啦。你说你看不见低浓度的魔力对吧？那这样可以吗？」
    安洁莉卡很想去烤饼乾，但这个时候离开实在说不过去。她拿出魔杖，将魔力集中在魔杖尖端，一边问艾拉看不看得见，一边逐步提升魔力的浓度。
    「嗯……不行、不行，有一点顏色了，再一点点……对，就是这样，现在很清楚！」
    「谁会用这种浓度的魔力操作魔法啊？」
    「看不到就是看不到啊，我也没办法。」
    「好啦，看你可怜。我就这样示范给你看。」安洁莉卡让艾拉盯着魔杖尖端的魔力团，然后发动火元素生成魔法。
    「好亮！」
    艾拉呜着眼睛，差点没在地上打滚。爱莲娜感到心烦，斥喝道：「安静一点！」
    「好啦好啦。」安洁莉卡趴在桌上，鼓着嘴巴说：「爱莲娜好兇喔。」之后却完全没有反省，催促艾拉开始练习。
    就在无数次艾拉用力过猛，溢涌出的魔力吹散爱莲娜的魔力丝线，让墨水喷溅在她脸上之后，艾拉的两隻食指之间终于闪出光芒。
    「爱莲娜你有看到……。」
    「完成了！」
    艾拉还没来得及分享喜讯，爱莲娜突然起身，双手高举一声欢呼。艾拉说着：「什么什么？」挤到爱莲娜身边。
    「来，试用看看。」爱莲娜娜说：「你可是第一个试用的人喔。」
    艾拉接过爱莲娜手中的魔导具，仔细一看，和怀錶一样是掀盖设计。打开金属外壳的盖子，里面有五圈同心木环围着被等分成四个扇形的圆。木环除了最外圈刻上加减乘除的运算符号，其他都将圆周分成十等分，分别标示了零到九这几个数字。
    「嗯……这要怎么用？」
    「这可以做二位数对二位数的四则运算，我想……应该可以叫做计算机吧？」爱莲娜用食指依序指着魔导具的各个部件说明：「先输入魔力，然后把环上的刻度对准你要的运算和数值。里面的四个环分别是两个数字的十位和个位数字。先试试看一加一。」
    艾拉大概花了三分鐘，艰难地把木环转到定位。然后按下魔导具顶端的按钮，之后中间圆形里，左上角的扇形闪了两下光魔法。
    「左上方闪两下，代表答案的个位数是二。顺带一提，右上角代表千位数的答案，之后顺时针转一圈依序是其他位数。」
    爱莲娜骄傲地说明，但艾拉没什么共感。
    「就这样？」
    「就这样。」
    「感觉很逊耶，我自己算还比较快。而且之前已经有类似的机器了吧？只要一直转动手柄也可以做得到啊。」
    「重要的是方法啦、方法！我们证明我们有达成试炼的能力。」爱莲娜急得耳根红了起来，她说：「真是的，你是第一个用我做的魔导具的人耶，不能感动一点吗？」
    「嘿嘿，不要急。」安洁莉卡拍拍爱莲娜的头。「当初巨龙题目讲得天花乱坠，拿出来的魔导具也没有这个漂亮。巨龙也好，我们也好，如果只是独自一小群人埋头苦干，做到这一步差不多就是极限了。想要蓬勃发展还是要倚靠眾人的力量呢。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把方法和思路记录下来，让后来抱持着不同需求、动机的人们拥有尽情探索的基石而已。」
    「嗯。」安洁莉卡突然停顿一下，她说：「我这样说会让你们觉得讨厌吧？应该要称讚爱莲娜完成了我奋斗好几百年也只能原地踏步的事情才对。嗯，对了！」安洁莉卡的眼睛亮起来。「去找巨龙之前应该庆祝一下。我们现在就去厨房办茶会，我烤饼乾给你们吃！」安洁莉卡说完就推着两人到厨房。
    等待安洁莉卡烘焙饼乾的过程里，艾拉让爱莲娜吃一些麵包充飢。艾拉看着爱莲娜尽力张大了嘴巴，吃东西看起来像小松鼠一样，不禁笑出来。然后她灵机一动，打开放在桌上的计算机。
    「除法分母放零会怎样呢？」
    艾拉说完，爱莲娜马上抢回计算机，压在肚子上不给艾拉碰。好不容易吞下嘴里的麵包，爱莲娜心虚地回应。
    「……等一下我回房间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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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没测试就敢给人家试用，爱莲娜的心脏真大颗。
    顺带一提，艾拉提到的机器是「机械计算器」，在现实世界中，最早17世纪就有了喔。
    下回，第二次睡衣派对──自己的魔法。

 自己的魔法

    喝完助眠的花草茶，安洁莉卡催爱莲娜和艾拉早早回房休息。爱莲娜梳洗完毕，抱着枕头趴在床上确认魔导具的除法演算。她双脚在空中晃呀晃的，看来测试进行得很顺利。
    爱莲娜准备吹熄蜡烛睡觉的时候，艾拉兴奋地敲门进来，手里还拿着刚用完的盥洗用具。艾拉不顾爱莲娜抱怨，爬到床上盘腿坐下。她双手掌心向上、掌缘相触，盛水似地捧着凝聚的魔力。
    「你干嘛？」
    「你等一下。」
    艾拉深呼吸几次，闭上眼睛凝定心神。接着捧在艾拉怀中的魔力「啪！」一声发出火光，瞬间涌出熊熊火焰。
    「哇，很有艾拉的感觉。」
    「喂！我的感觉是什么感觉？说清楚喔。」艾拉合掌熄灭手中的火焰，她用手肘去推爱莲娜。「你还在记恨喔？」
    「我哪有？」
    爱莲娜嘴巴上说没有，眼神却看向一边。艾拉倒到爱莲娜身上，去搔爱莲娜的痒：「没有的话为什么不笑，说啊，为什么不笑？」
    艾拉一搔痒，爱莲娜当然是笑得受不了。连忙求饶，她双手抓着艾拉手腕，阻止艾拉进攻：「好了啦，我投降、投降！」
    「那你要消气喔。」
    「我没有生气啦。」
    「真的？」
    「真的啦。」
    艾拉这才收手。她说：「你刚刚在干什么？」
    「就检查一下魔导具的计算对不对。」
    「结果呢？」
    「还不错，没有找到出错的地方。你准备要睡觉了吗？」
    「对呀，刚洗完澡，走在路上的时候试出来了，就想说来一下。」
    「来跟我炫耀？」
    「什么叫跟你炫耀？」艾拉哼一声：「是跟你分享喜悦好吧。」
    「好啦，艾拉真的很厉害。」爱莲娜在「真的」两个字上加重语气。「这次是真的用火元素生成魔法，不是把天雷召唤当作雷电生成魔法交差了事，进步很多。」
    「那真的不是雷电生成魔法？」
    「真的不是。」爱莲娜正色说道：「你以后不要随便乱用。哪时候被当危险份子抓走都不知道。」
    「可是奥斯顿先生没说什么啊。」
    「我看他是想说有电就行，对你睁一隻眼闭一隻眼。不过，嗯。」爱莲娜想起那时候艾拉放出的魔力场。要不是当时爱莲娜的魔力频率和艾拉同步，她光是想活下去都得竭尽全力，不可能追踪艾拉的魔力走向。她说：「也有可能是他没有看出来。被你的魔力炸到，头都昏了，哪里看得出来你在用风系魔法？」
    「风魔法？我还以为风魔法就是日常生活用的那一些。天雷召唤也算风魔法？」
    「我是说风系魔法。风魔法是最容易掌握的基础魔法，所以很多人误以为风系魔法也很简单就不重视。」爱莲娜举出食指说明：「其实古籍里面记载种类最多、最复杂的魔法都是风系魔法。比如你在使用雷云生成之后更进一步引导落雷的路径，已经完全宰制了整个大气环境，所以称为环境魔法。相比之下，火系魔法和雷系魔法虽然强力，很少能够建构出这么复杂的魔法。」
    「雷云生成，环境魔法……。」艾拉听专有名词听得头有点晕晕的，她说：「爱莲娜怎么说呢？讲话很像教授呢。」
    「像教授一样无聊吗？」爱莲娜抱紧枕头，整个人缩在枕头后面。
    「无聊是不会，只是有时候有一点烦人。」艾拉看着爱莲娜充满戒心的样子，决定抓紧机会逗弄一下这隻炸毛的小猫咪。她说：「不过，让人感觉很厉害。」果然艾拉话一说完，爱莲娜就微微低下视线。艾拉窃笑着说：「喔？害羞了喔？」
    「烦欸。」爱莲娜把艾拉的手拍开。「感觉很厉害又怎样？没有魔力还是没用。」
    「安洁莉卡不是说有吗？」
    「什么『刻意忽略自己的魔力』？魔力这种东西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还能因为讨厌自己就看不到自己的魔力吗？乱说一通。」
    「那你讨厌自己吗？」
    艾拉的问题将爱莲娜定在原地。爱莲娜抿抿嘴唇，拨弄枕头上的荷叶边。「我只是很羡慕你们有擅长的魔法。就像艾德文娜擅长魔力飞行，艾拉你擅长风系魔法。但我没有。我没有办法骄傲地说我擅长什么魔法。明明是抱着非常、非常喜欢魔法的心情才想成为魔法师的，可是每种魔法我学起来都差不多。每次都得拼尽全力才能得到勉强及格的结果。」
    爱莲娜把脸贴在枕头上。她说：「上次好不容易找到了只有我能用的魔法，结果那只是一个愚蠢的禁忌魔法，差点命都没了。你看，我的魔力没有特别多，操作魔力的技巧也没有特别精细，却还妄想成为魔法师。从头到尾，我的魔法跟我的角一样，是假的啊。被揭穿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艾拉搔搔脸颊，对于爱莲娜的标准有些不以为然。和艾拉比魔力量，和艾德文娜比操作精细度，这样到处和偏材比专精，当然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艾拉低下头，在自己身下的床垫下用食指画圆：「你不是想成为大魔法师的人吗？每种魔法都一样厉害又有什么关係？」
    「说得好听，你们这些有才能的人不懂啦。」
    艾拉哼一声：「你不觉得『才能』这个词很诈吗？每次只要说别人有才能，就可以完全忽视无视其他人的努力；每次只要说自己没有才能，就觉得轻易放弃也没有关係。那不是逃避现实的人发明出来方便行事的词汇吗？难道别人说你没有，不是，你自己说自己没有才能，你就真的做不到吗？」
    艾拉停顿一下，质问爱莲娜：「我说，你到底在怕什么？」
    爱莲娜听到问题心里一震，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只能听艾拉继续说。
    「你怕你魔力不够？还是怕魔力操作得不好？到目前为止我从来没有看到你理会这些事情。你找到藏在王都正中心的非法魔导具商店，和王家骑士棋逢敌手，还会对羊用魅惑术……嘛，这部分是有点奇怪。不过，你一直以来都是靠着自己的力量、用手边拥有的资源，加上脑袋里的知识解决你遇到的所有问题。这不就是你的魔法吗？为什么还要贪图其他的东西？」
    「我的魔法……。」
    「爱莲娜，你知道吗？这世上没有『非他不可』的英雄存在。如果你不愿意做，永远会有其他人取代你的位置。但我觉得那一点都不会减损我们的价值。对我们来说，我们只有我们自己而已。某些部分和别人不一样，某些部分不如其他人，那都无所谓，因为这就是我们，这就是我们的全部，无可取代。你可以对自己没有自信，但你要接受自己，这样你才会有力量。整天想着你哪里比别人好，哪里独一无二，却不去接受自己，是不会有结果的。」
    艾拉头低低的，没有抬头看爱莲娜的反应。她只是自顾自地在床上用指头描绘图样。直到艾拉开始写：「肚子好饿。」的时候。爱莲娜才开口回应。
    「艾拉，谢谢你。」
    艾拉心理松一口气，她假装埋怨：「唉，被你烦到脖子超痠的。你知道整天顶着这一对角很辛苦吗？枕头给我。」
    艾拉抢过枕头，将枕头垫在脖子下方侧卧躺下，开始按摩自己的脖子。爱莲娜看着艾拉头上的角，话语脱口而出。
    「艾拉，你能让我摸摸看你的角吗？啊，不是。」爱莲娜话才说出口，就觉得这个要求非常不恰当。她说：「我只是很好奇真正的角是什么样子，因为之前都没有机会仔细看过……。」
    「要摸就摸，没什么特别的啦。」
    得到许可，爱莲娜凑近艾拉，用指尖轻触她头上硕大的角。仔细看才发现，除了最明显的螺旋轮廓，角上还有细緻繁复的纹路交叠扩展，从头一路延伸到尖端。
    非常美丽。
    角上还长着细细的毛，摸起来意外地柔顺。爱莲娜的指腹轻揉地顺着角上的沟槽抚摸。突然艾拉颤动一下。爱莲娜慌乱地问。
    「角有感觉吗？」
    「嗯。」
    爱莲娜脸红起来，马上退开。艾拉则是僵在原地。刚刚艾拉脖子痠得无法仔细思考，随口答应，结果瞇着眼睛，心里只想着怎么才能舒缓肩颈酸痛的时候，角上就传来轻柔的抚触，吓她一跳。
    「抱歉。」
    「没关係啦。只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摸我的角，感觉有点奇怪。」
    「是吗？打架不是都先抓人家的角，你没有被抓过？」爱莲娜暗暗讽刺艾拉当初把她的角拔下来。
    「那又不一样。」艾拉抱怨一声，摸摸自己的角：「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怎么摸过耶，没想到明天要消失了。」
    「你会觉得可惜吗？」
    「可惜是还好，因为像刚刚一样，很多时候有角很不方便。玛希姐也说她常常被自己的角扎到手。只是，想到原本习以为常的东西以后都看不到了，就觉得有点，我也说不上来，可能跟把留很久的头发一口气剪掉差不多吧。」
    原本艾拉还谈笑风生，最后终于忍不住，她抓着枕头蜷缩起来。
    「不行，不管怎么想，还是觉得很可怕。你说大家都是用角来评价别人，那没有角之后大家会看什么？真的会静下心来看对方的能力吗？还是他们会改看外貌，看服装，看你的家世背景呢？一想到这件事，我就觉得很可怕。那种感觉就好像被别人扒光衣服，随意打量身体，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艾拉，如果你觉得不恰当，那我……。」
    「但是我还是会支持你。」艾拉缩着身子，话语却充满力量。「我觉得很怕，但我还是会支持你。因为我知道现在的状况是不对的；因为我希望你，还有和你一样没有角的人也能被大家看见。所以，我还是会支持你。你要相信自己。我相信你。」
    「真是的，艾拉果然是艾拉。」爱莲娜这么想着，抱起膝盖沉思。艾拉冷静下来之后，口中说着「啊，好尷尬，我先回去了。」起身就要离开。不过爱莲娜拉住艾拉的衣襬。
    「再待一下也没关係，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最后一天……你会寂寞吗？」
    「又不是小孩子，谁会……。」爱莲娜原本又要否定，不过心里有一股感觉，告诉她和艾拉撒娇也没关係。爱莲娜撇开视线，她说：「嗯，有一点寂寞。」
    「哇，突然这么坦率，让人觉得有点可怕。」艾拉指尖捏着衣襬，假装和爱莲娜抢衣服，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她说：「你不要这样好不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艾拉，你真是……最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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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拉真是好人。她不是学校里那些弄不清楚自己是既得利益者，跟着大家喊社会改革的大学生，她知道改变之后自己会受到的影响，仍然支持改变。
    她是真的——真的好人。
    下回，诺丁汉的巨龙。

 诺丁汉的巨龙

    隔天天明，爱莲娜和艾拉跟着安洁莉卡走在森林里面。三人额头瀏海被前一段路的露水润湿。不像在森林小屋里有魔法维持温度和湿度，这里每隔数十公尺就有截然不同的生态环境，天气也时晴时雨，甚至有一段路她们踏过白雪前进。
    安洁莉卡鑽过兽径，偶尔用柴刀劈开缠绕得拨不开的藤蔓，过程中没有出现艾拉想像里鸟的歌声或者奇异的树洞作为标记。安洁莉卡纯粹靠着经验在森林里穿梭。
    安洁莉卡骄傲地向两人介绍路上遇到的各种奇珍异兽。只不过她命名的品味大多停留在「呆头呆脑」或者是「嘰嘰喳喳」这种程度，所以爱莲娜心里除了疯癲的印象，什么都没有留下。
    一直到上午十点左右，三人才来到森林边界。驻守在森林外边的骑士或躺或坐，围成一圈插科打諢，非常散漫。突然之间看到三个人从森林里走出来，骑士们一阵慌乱，除了其中一个人马上发动魔力飞行向附近驻扎地的长官报信之外，所有人只敢拔剑围着爱莲娜她们吆喝。
    安洁莉卡不理会骑士们的质问，她笑着用风魔法帮爱莲娜和艾拉清理身上的树叶，顺便吹乾了两人的头发。
    「不用担心，之后的路程就轻松啦。」
    看安洁莉卡拿出准备用魔力飞行全力赶路的干劲，艾拉问爱莲娜：「爱莲娜，魔力飞行你可以吗？」
    「要我用的话还不太确定。不过。」爱莲娜双手环抱在胸前，有点畏缩却又深情地望着艾拉：「如果是艾拉的话，可以喔。」
    「不要用那种会让人误会的说法！真是的，昨天晚上不是陪你睡了吗？干麻这么爱记仇？」
    「陪我睡？你……给我记住！」
    爱莲娜原本记着艾拉昨天说她肉麻，想要让艾拉害羞。可是艾拉的脸皮跟王宫里的牛排一样厚，爱莲娜怎么比得过？艾拉一个反击就让爱莲娜红了耳根。
    面对爱莲娜的娇嗔威吓，艾拉吐吐舌头，完全不怕。安洁莉卡用魔杖敲两人的头。
    「认真一点！」
    「很痛耶，知道了啦。」
    艾拉摸着角被敲到的部分，她从袖口里拿出青竹魔杖挥两圈，用风魔法把爱莲娜捧起来。这时候安洁莉卡才放下严肃的面色，凑到艾拉身边打探：「你们两个，昨天偷偷瞒着我在做什么？」
    「当然是不可描述的事情嘛。」
    艾拉摀着嘴窃笑，和安洁莉卡一搭一唱。爱莲娜烦躁地在空中挣扎。
    「不要趁我动不了乱讲话！」
    「好啦，不欺负小爱莲娜了。」
    嘻笑过后，安洁莉卡乘着一阵风魔法跃上青天。她空翻一圈，向艾拉露出挑战的微笑，接着双腿用力一蹬，往东方喷射出去。艾拉玩兴被挑起，她刮起龙捲，将空气团连同自己和爱莲娜藉由风压吸到天上，顺着风道向前输送。狂风过去，森林边缘只剩下被扫得东倒西歪的骑士，呆楞在原地。
    艾拉的魔力飞行平稳舒适。爱莲娜坐在空气团里，比骑马还舒服。三人高速飞行，不一会儿身下交错的小丘和河谷换为平原地形。傍河的小镇街上铺着石砖路，路边并列红砖小屋。小屋的形制温馨而可爱。路上偶有行人，或挑柴，或担水，抬头看见她们时便举手招呼，似乎已经对外来者习以为常。行人头上也长着犄角。角的样子都跟艾拉很像，不过轮廓更锐利一些。
    安洁莉卡两步落地，降落在山腰上的一间小屋前。艾拉和爱莲娜跟在后头。这间小屋远看没有什么特别。两层楼的格局，配上素色的砖头很是朴素。窗台上种植的香草经过细心照料，很有生活感。
    安洁莉卡躲到艾拉背后，指着小屋说：「就是这里，小艾拉你去敲门。」
    「为什么是我？」
    「巨龙很可怕嘛。而且这里只有你有角而已，你去敲门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这跟角又什么关係……？」
    「去啦、去啦。」
    「好啦，不要推。」
    艾拉拗不过安洁莉卡，她走到门前，深呼吸几次才敲门。门后传来女人说着：「来了──谁呀？」的声音。门一打开，屋内涌出红酒燉肉的香气。
    「……好高！」
    艾拉暗暗心惊。开门的女人外表看上去三、四十岁，身高比艾拉高上两个头。艾拉和女人说话，头仰得重心都有点不稳。女人的体形加上两隻厚重的角让人觉得有点可怕。好在她态度和善，一看到艾拉，就摀着嘴巴低呼。
    「哎呀，好可爱的孩子。」女人撑着膝盖弯腰和艾拉说话：「之前没看过呢，是隔壁村来参加祭典的龙吗？」
    「呃……不是，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
    「我也不太确定，不过，就是诺丁汉的巨……。」
    「哥格马各。」安洁莉卡从艾拉背后探出一隻眼睛，说出巨龙的名字：「我们要找哥格马各先生。」
    「欸？真意外！是爷爷的客人吗？嘿嘿，有这么可爱的朋友，他很有福气呢。你们在哪里认识的呀？哎呀，不好意思。」女人意识到自己让客人站在外头有些失礼，她说：「先进来吧，我们正要用餐呢。」
    女人摇着丰满的臀部领三人进入屋内。艾拉转头对爱莲娜用唇语说：「大屁股的龙。故事是真的！」面对兴奋的艾拉，爱莲娜只能用食指直竖狂点嘴唇，试图停止艾拉谈论失礼的话题。来到餐厅，第一个佔满艾拉和爱莲娜视线的事物，是颓坐在方型餐桌前的巨大身影──诺丁汉的巨龙?哥格马各。
    哥格马各非常高大，坐在椅子上，头上角已经快要碰到天花板。女人踮脚在鬓发斑白的哥格马各耳边说：「爷爷，有客人来找你囉。」
    哥格马各眼神呆滞地看着前方，嘟噥两声算是回应。女人让三人坐下之后开始准备餐点。三人交换了眼神，艾拉首先开口。
    「哥格马各爷爷他？」
    「唉，真不好意思，他最近几年神智有点不太清楚。现在都是我在照顾，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呢。你们能来看他真是太好了。」女人将红酒燉牛肉端到餐桌中央，开始为眾人分食。她说：「不过，除了龙妹妹，另外两个人也是他的朋友吗？」
    哥格马各接过汤匙，就开始自顾自地吃饭，完全不理会其他人。安洁莉卡看了看哥格马各，说：「对，之前受过他一些照顾。」
    「哇，真没想到爷爷也有人类朋友。我记得以前他常常跟我说，这世上所有人类只有一个人可以相信。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好像叫安洁莉卡吧？」
    女人的话语让安洁莉卡睁大了眼睛，她嘴唇微微张闔，不能应声。
    女人继续说：「不过后来好像因为其他人类的关係所以吵架了，闹得很尷尬的样子。我小时候每年回来都要听他惋惜半天。真是的，觉得后悔就道歉嘛。真不知道爷爷在赌气什么。唉，那人现在应该也不在了吧？真希望他们能够和解。是吧？」
    「是这样啊。」安洁莉卡捏着衣襟，她抿了抿嘴唇，说：「那他有提到关于吵架的内容，或者，有没有提到和那位朋友的约定？」
    「抱歉，我也不太清楚。我们一直都在其他地方生活，后来邻居看见他在街上游荡，发现他状况不好才搬回来的照顾他的。好了，沉重的话题就先跳过，我们吃饭吧、吃饭。」
    女人语调轻快地鼓励三人开始用餐。龙的餐具比爱莲娜平常用的大了一倍，爱莲娜只能像小孩子一样握住整支汤匙的柄。她就着汤匙的边缘啜饮燉牛肉的酱汁，酱汁里蕴含着浓郁的香味、柴火的烟燻味，还有家的味道。
    在很有生活感的小屋里，女人和安洁莉卡开始间聊家庭生活。她在她们兄弟姐妹里年纪最小，和儿子两人一起生活也没有什么累赘，所以祖父出事的时候是她们回来照顾。儿子前两年从郡立的中学校毕业，目前在做木工坊的学徒，再几个月就要出师了。这么说起来，她的儿子年纪和艾拉差不多。
    「稍微问一下，」女人看着艾拉呵呵笑，「艾拉小姐有对象了吗？」
    话题突然跳到艾拉身上，艾拉慌忙地挥手，说：「不，目前还没有。」
    「那要不要跟我儿子认识一下。他是很好的孩子，就是太认真了，整天待在木工坊里面，现在都还没有对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家，真让人担心。」
    「阿姨不用担心。我也是，现在想专注在工作上，所以还没有规划。你儿子之后时间到了，自然会有对象啦。」
    「欸，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样？真是的，人生还很长嘛，我也常常跟我儿子说，学徒做个二、三十年又有什么关係。不过他好像很在意他和人类同学比起来怎么样。」女人抱怨一声。「干嘛想这么多？反正一百年后就不会有人类同学参加同学会了不是吗？哎呀。」女人摀着嘴巴，看着安洁莉卡和爱莲娜。「两位小朋友，不好意思喔。」
    艾拉尷尬地举手。「阿姨，其实我也不是龙。」
    「咦？可是你的角……抱歉，我没有看过人有这么漂亮的角。」
    艾拉因为女人的称讚害羞起来，她摸摸自己的角。「其实也还好啦。」
    「不过，不跟我儿子认识一下吗？缘分很难说的。看一下嘛。」
    「阿姨！」艾拉无奈地叫一声。
    吃完中餐，和女人道谢之后，三人帮忙女人将哥格马各扶到客厅的摇椅上。女人回餐厅整理餐具，让三人陪伴哥格马各。
    艾拉在哥格马各面前挥手。哥格马各完全没有反应。艾拉问安洁莉卡：「现在怎么办？」
    「不行，他已经认不出我了。只能找找看这里有没有他留下来的手稿或者是笔记，这么复杂的魔法，应该会有纪录。」
    「他孙女会同意让我们翻他的房间吗？」
    「不行也得行啊，好好说的话，她应该会理解吧？」
    「还有更直接的方法。」
    爱莲娜将手中的计算机握在胸前，打断两人的对话。艾拉和安洁莉卡向她投去询问的目光。爱莲娜说：「魔力调律。」
    「你疯了吗？」安洁莉卡严厉地斥责爱莲娜。话说才出口安洁莉卡就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她看向餐厅确定没有引起女人注意之后，压低音量继续说：「你还没有得到教训吗？你才看霍尔的记忆几秒鐘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你要看巨龙的记忆？」
    「那不一样。之前是因为霍尔小姐和艾拉的生活环境太像了，在那之前我又和艾拉同步魔力才会感到混乱。我在看艾拉的记忆的时候就没有这种问题。龙不管是年纪、身体和心灵都和我们完全不同，我没有道理以为自己是龙。」
    「不行就是不行。」
    「不然你要放弃吗？放弃这几百年来的坚持？你不要用飘渺的希望来自欺欺人，我是知道的，魔女和魔法师不会详细地纪录自己的秘传魔法。就算能找到一些笔记，难道你要再花几百年、牺牲几千人的性命重现这种魔法吗？根本不合理。要解决问题就要评估我们手上有的资源，然后找出最佳的解决方案。有点风险又怎样？只要能够承受后果就可以了不是吗？」
    经过一夜，艾拉的话语在爱莲娜的心里形塑成形。她明白了，在有限的资源里寻找合理的可能性，就是她的魔法。
    「可是这是我的事情。你不需要为了我的过错承担风险……。」
    「我是为了我自己。」
    爱莲娜坚定地打断安洁莉卡。面对爱莲娜强硬的态度，安洁莉卡说：「只要你可以提出你回不来的时候的退路，我就没有意见。不过就我所知，忘记自己是没有解方的。」
    「只要你们帮我准备一样东西我就不会忘记。」
    爱莲娜向两人描述那样物品。安洁莉卡摇摇头：「我不明白这和魔力调律有什么关係。」
    「那是锚定记忆用的提示物，只是我的刚好是那个。这样就可以了吧？」
    面对爱莲娜的论述和坚决的意志，安洁莉卡只能不情愿地点头。
    说服安洁莉卡之后，爱莲娜握住哥格马各的手。牠的手充满岁月的皱摺，宽大而温暖。爱莲娜闭上眼睛感受哥格马各与她截然不同的魔力。哥格马各的魔力似乎经过修练调整，频率和谐稳定，让触碰到的人感到非常平静。
    爱莲娜深呼吸几次，让自己的魔力和哥格马各如暖阳一般的魔力融为一体。白光从爱莲娜意识的最底层发出，穿透并覆盖她的视觉、她的意识，还有她的全部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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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莲娜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魔法，她会得到属于自己的角吗？
    下回，爱莲娜的抉择。

 爱莲娜的抉择

    湛蓝的天空飘着慢悠悠的绵绵云朵，翠绿的树下洒落被枝叶筛过的斑斑阳光。爱莲娜睁开眼睛，撑起上身揉揉眼窝，左手捧着温暖的光，心里有些困惑。她抬起头，眼前是一片青翠的原野。原野上长草随风摆动，发出轻柔的颯颯声。这一切的一切，都非常安适，合适安睡。
    爱莲娜想起来了，她穿过持续千年的愤怒风暴；走过千里颠簸的漫漫长路，在绝望之前来到这棵树下。这片景色是她的回报。爱莲娜趴回去，继续享受这份得来不易的平静。她脸颊贴着沁凉的地面。地面传来让人安心的土壤气息。她满足地哼一声。
    突然身边传来一阵嘻笑，是三个人类少女坐在野餐垫上互相打闹。爱莲娜没有提起任何兴趣，她讨厌人类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不管是手足之间的羈绊、家人之间的情爱、族人之间的妒忌，还是种族之间的仇恨，都已经和她没有关係了。
    才要闭上眼睛，甜甜的味道随风飘来。翻身一看，那些少女从藤篮中端出圆盘状的点心。点心散发出的蜜糖香气包裹浓郁果香，搭上酥油和小麦烘烤的味道，浸润爱莲娜的鼻腔。其中一个有着漂亮犄角的少女拿出一把刀子，优雅地下刀，点心发出清脆声响。
    是苹果派。
    爱莲娜睁开眼睛──这次是真的睁开了眼睛。一个有着漂亮犄角的龙神情担忧地望过来。不对，那是艾拉。
    「你醒来了！」
    「啊，嗯。」
    爱莲娜坐立起来，用力地按摩自己的太阳穴。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艾拉则坐在床边，应该正在看望她。苹果派的香气飘在空中，爱莲娜才知道她闻到的香味不是梦。
    「这里是？」
    「因为你昏倒了，阿姨让你在客房休息。安洁莉卡跟阿姨在烤苹果派，我去叫她，你好好躺着。」
    艾拉离开之后，爱莲娜花了很大力气才把四散在记忆角落、总共十六年的人生歷程统整起来。当她准备下床的时候，安洁莉卡衝上前来，扑在她身上。
    「你真的很夸张耶！你知道我们发现这个镇上没有人知道什么是苹果派的时候，有多绝望吗？」
    「抱歉。」爱莲娜搔搔头，感到有点不好意思。现在想来，那时候强硬地想要使用魔力调律，确实有点莽撞了。
    「那，你有看到什么吗？」
    爱莲娜看着怀中的安洁莉卡，又看向艾拉。她想起昨天晚上──对爱莲娜来说是千年之前──艾拉对于失去角的担忧。爱莲娜抿抿嘴唇。
    「哥格马各的记忆不是很完整，所以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除角的魔法。不过。」爱莲娜安抚安洁莉卡似地拍拍她的头。她说：「我知道角的魔法不是诅咒，也不是寄生在人身上的巫术。它一开始是古老的龙的祝愿，为了让族人有更好的生活的祈祷。后来逐渐变为龙族对于自身的骄傲和认同，跟现在麦西亚的人类没有区别。」
    爱莲娜握住安洁莉卡的手，她说：「虽然有了角之后就没办法脱离魔法，但魔法也为我们带来健康和富足的生活。你看我们龙一直都有角，不也各个长命百岁吗？我希望你可以不要再自责了，安洁莉卡。」
    安洁莉卡抬头，震惊地看着爱莲娜。她猛力起身，咚咚咚地快跑下楼，不一会儿手里端着一片苹果派衝上来，用叉子叉起一片苹果，戳到爱莲娜脸上。
    「吃！给我吃！什么叫『我们龙』？你是爱莲娜！不要用哥格马各帅气的语气跟我说话！你这个大笨蛋，快变回原本那个呆头呆脑的爱莲娜！」
    「咦！咦？」
    爱莲娜这才发现一瞬间自己失去了作为「爱莲娜」自觉。她伸手摸自己的头，确认空无一物之后，摀着嘴巴默念：「爱莲娜，我是爱莲娜……。」
    安洁莉卡转头向艾拉询问：「小艾拉，你有什么东西能让爱莲娜想起以前的事情吗？有魔力的更好。」
    「我看看。」
    艾拉开始摸爱莲娜的袖子，最后从左手袖口中掏出一隻米白色的魔杖。她在爱莲娜眼前挥动魔杖，她说：「爱莲娜，记得这个吗？」
    「黛儿的魔杖。」
    「很好，拿着。」
    爱莲娜接过魔杖，一边用指尖感觉魔杖的触感，一边整理关于魔杖的记忆。
    安洁莉卡说：「等一下不要让她接触哥格马各，哥格马各的孙女也不行。回去之后你要注意她有没有奇怪的地方。晚餐拿上来给她吃，我们吃完就走。」
    「好。」
    安洁莉卡下楼和哥格马各的孙女聊天。艾拉留下来陪伴爱莲娜。聊着魔法学院教授们奇怪的行径和癖好，爱莲娜才逐渐对先前的学院生活熟悉起来。过了不久，楼下传来烤肉的香气。艾拉下楼吃饭。哥格马各的曾孙好像回来了，爱莲娜可以听见艾拉大方爽朗的笑声。
    爱莲娜静静地躺在床上，她看着自己的手背，手背上涌出的魔力频率协调而均衡。她知道那不是她的魔力，但她已经记不太清自己魔力的样子了。
    「参考艾拉的魔力会有帮助吗？」这样想着，爱莲娜打开魔导具的背盖，露出底下储存魔力的红宝石。红宝石里蕴藏着虹光。爱莲娜双唇轻触宝石，将艾拉的魔力提取出来，吞入腹中。
    艾拉的魔力温暖了爱莲娜的肠胃。爱莲娜放松下来，舒服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爱莲娜再次被叫醒。艾拉让她坐在床上吃汤和麵包。稍作歇息，爱莲娜、艾拉和安洁莉卡和哥格马各一家道别之后，便在哥格马各的小屋前解散。安洁莉卡回舒兹伯利，艾拉则在满天星斗之下，用魔力飞行带爱莲娜回王家魔法学院。
    站在房间门前，熟悉和陌生两种情感同时衝击着爱莲娜。爱莲娜隔了好久才鼓起勇气开门，门后是一隻黑色的角，角下面是一双激动的眼睛。
    「……爱莲娜！」
    艾德文娜激动地从交谊区的椅子上站起来，她想要跑到爱莲娜身边却止住脚步，往身后看了一眼，另外两位室友正在伏案读书。艾德文娜从自己翻开的书底下抽出一封一封信，交给爱莲娜。
    「这是委员会的决议，我还没有打开。」
    「谢谢。」
    爱莲娜接过信封，向艾德文娜笑了一下，就往自己的床位走。艾德文娜小小声地叫住她。不过爱莲娜并没有停下脚步，她只是低声地说：「我知道，谢谢你。」
    坐在床缘打开信封，爱莲娜稍微扫过委员会充满矫饰的文句，看到结论之后，便盖上棉被，草草和衣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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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角，抑或没有角，爱莲娜已经做出她的选择。
    下回，王家魔法师的考验。

 王家魔法师的考验

    隔天爱莲娜早早起来，盥洗乾净，盘起头发，看上去很有精神。她拔下帽子上代表王家魔法学院的帽饰，换上她最好的衣服──虽然是最好的衣服，不过是平民的衣服，每家孩子成年礼时都会置办的正装。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今天的王家魔法师资格考试。
    原本资格考试是各地魔法学院的学生来到王都，领取十科题目之后，进入附有宿舍的考场作答，作答时间为期一週。不过这次爱莲娜不会参加纸本考试，她会在公开的演讲台上和教授直接对答，让所有人亲眼见证王家魔法学会──王室──遴选魔法师的公正性。
    往往民眾只能在魔法师放榜之后得知新科魔法师的名字。这次能一窥神秘的魔法师遴选过程，爱莲娜猜想会有很多人来凑热闹。如果能让他们留下好印象，其后舆论就会成为她争取权益的力量。这是巨龙的经验告诉她的。
    准备妥当，爱莲娜去敲艾拉的门，让她用魔力飞行把自己送到王都去。在空中就能看见王都的民眾聚集在考场附近，艾拉降落在街道的角落，帮爱莲娜罩上披风，怕没有角的爱莲娜引人注目。
    艾拉把爱莲娜送到考场之后去市集买早餐，爱莲娜则在演讲台的后台和王家魔法学院的院长打招呼。院长向爱莲娜确认遴选流程，还交代爱莲娜要上心。因为女王本来就会视察王家魔法师资格考试，所以等一下也会在。
    爱莲娜坐在后台等待开场的时候，艾拉从市集带回两份三明治和爱莲娜一起吃。
    预定遴选的时间到了，台上传来院长说明此次事件始末的声音。听到自己的名字，爱莲娜走上台。台上除了站着的院长，右边坐着作为遴选委员的五名教授和王家魔法师，女王则坐在遴选委员后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爱莲娜脱下帽子，台下群眾发出一阵骚动。院长向群眾说：「事情就是这样。」
    「爱莲娜，因为不符入学资格，所以委员会没办法让你作为王家魔法学院的学生进行资格考试。不过麦西亚向来求才若渴，因为一点小事而错失人才不符合国家利益，今次特别设置遴选会，查核你作为王家魔法师的资格，你同意吗？」
    「是的，非常感谢各位委员给我这次机会。」
    「那在开始查核学科能力之前，请向在场的眾人展示一项你会使用的魔法，以杜悠悠之眾口。」
    院长要爱莲娜向在场的民眾展现她使用魔法的技巧、让大家们心服。不然等一下遴选委员问的问题再刁鑽晦涩，没人听得懂也是枉然。
    爱莲娜点点头，她看向演讲台对面的巨石建物。火系魔法或雷系魔法虽然华丽，但总有人能靠着天生丰沛的魔力做出差不多的样子。要做出直观的视觉效果，同时展现操作复杂魔法的能力，风系魔法才是首选。
    而在爱莲娜心中，同时符合这两项要求的风系魔法只有一项。
    天雷召唤。
    爱莲娜从手袖中取出米白魔杖，在魔杖尖端凝聚魔力。魔力融合了巨龙和艾拉魔力的样貌，但这不影响爱莲娜的自信。真正属于她的魔法还在后头。
    她深呼吸，举起魔杖指向天空。一百二十条淡薄的魔力丝线从魔杖尖端飘出，如细烟盘旋而上。
    一阵风吹过来，风吹断四十三条连结，剩下七十七条魔力丝线。
    碰到一团空气，空气团困住五十二条连结，剩下十五条魔力丝线。
    继续上升，乱流让十二条连结缠在一起，剩下三条魔力丝线。
    爱莲娜用剩下的三条魔力丝线捲起空气团，互相交错產生静电，虽然能量不像艾拉做得那么大，但至少电压足够击穿空气。
    接着爱莲娜灌注所有的魔力加强魔力丝线，并让丝线向下延伸，准备引导落雷的路径。
    又是一阵强风，爱莲娜勉强留住两条魔力丝线。
    建物上空有着向上的气流，爱莲娜又失去一条魔力丝线。不过没关係，连结就要完成了，剩下十公尺。
    ……再五公尺。
    最后一公尺！
    「哈啾！」
    广场中不知道是谁打了个喷嚏，爱莲娜闪神的瞬间，魔力丝线没闪过吹来的风，断裂在五百公尺上的高空。
    失败了。
    爱莲娜跪倒下来。对呀，她没办法召唤魔力场、不会提升专注力的咏唱术，也只有普通人的魔力量，怎么会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和艾拉一样使出天雷召唤？
    就在爱莲娜陷在低落的情绪中的时候，静默的人群之间突然响起一个人的掌声。
    「做得漂亮，是中级风魔法?蓄电。」是女王的声音。
    女王表示认可之后，院长、遴选委员也接着鼓掌，民眾开始为爱莲娜打气。
    「做得不错嘛。」
    「第一次知道风魔法也可以这样用。」
    「你长得小，魔法倒是很厉害呀！」
    面对眾人的讚叹和友善的调侃，爱莲娜赶紧擦擦眼泪站起来，向他们鞠躬道谢。院长看眾人满意，就坐回遴选委员的座位，开始各科的问答环节。
    问答一直持续到日落。爱莲娜和遴选委员谈到最后，比起考试，更像在探讨各个领域的研究方向，其中两个遴选委员还想趁着其他人在等新科魔法师放榜，延揽爱莲娜加入他们的魔法工坊。不过爱莲娜还不确定未来的方向，就当他们在开玩笑，礼貌地回应，不做承诺。
    结束时女王早已离开，演讲台下也没有什么人围观。回到后台，头有点晕晕的，配上昏暗的天色，爱莲娜看不太清楚前方的路，一头撞上突然跳出来的人。
    「哎呀，抱歉！」
    「真是的，道什么歉呀？是我撞到你的好吧。」听声音爱莲娜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艾拉。只听艾拉说：「你讲话讲到头晕啦？」
    「你等我到现在？」
    「不然你怎么回去？好啦，晚餐想吃什么？我请客。」
    「都好。」
    「每次都『都好、都好』，我们都这么熟了，偶尔给点意见嘛？」
    到现在艾拉还惦记着要爱莲娜更有主见，爱莲娜笑了，她说：「晚餐吃什么都好，不过点心要吃苹果派。」
    「嘿！这已经是得寸进尺了喔。」
    「那你到底要不要请我嘛？」
    「请，当然请。」艾拉夸张地让到一旁，向爱莲娜伸出手：「女士──未来的王家魔法师──请跟我来。」
    爱莲娜笑着，牵起艾拉的手。她说：「那我要叫你『年轻的男教授』吗？」
    「初次见面，在下叫做威廉?克拉克。」
    艾拉用矫情的回应，让爱莲娜感到好气又好笑。爱莲娜笑着抱怨：「你真的很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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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有角，抑或没有角，爱莲娜已经找到属于她的魔法。
    希望大家有一天也能拥有自己的魔法。
    下回，最终话──尾声。

 尾声

    在等其他魔法学院毕业生考试的一星期里，爱莲娜悠哉地上图书馆看书，偶尔给家里写信报平安，或者和艾拉到王都散步。
    艾拉在爱莲娜完成考验的隔天，就去找奥斯顿先生补考火元素生成魔法的期末考试。有艾拉特色的火元素生成魔法当然毫无悬念地通过。她还顺便拿了奥斯顿先生的推荐函。在威夫特爵士和霍尔骑士的担保之下，艾拉想要成为王家骑士团的见习骑士不成问题。
    又过了两个星期，王家魔法师的考试结果出炉，各政府部门的聘用书依序颁发下来，毕业生们的学生生涯正式来到尽头。依照惯例，应届毕业生在各奔东西之前会用光魔法合影，事后再请画家临摹留作纪念。因为委员会没有让爱莲娜保留王家魔法学院的学生资格，爱莲娜原本并不打算参与这项活动。但在艾拉和艾德文娜的坚持之下，她等一下要和大家合影了。
    爱莲娜在梳妆台前整理瀏海。头上褐色的、螺旋的犄角让她感到怀念的同时也觉得新奇。左右晃动犄角，爱莲娜可以感觉到扎实的重量感。她点点头。果然萨顿家非常适合这种温柔婉约，又坚韧顽强的角。
    门口传来敲门声，艾拉开门进来走到爱莲娜床边，原本欢快的招呼突然变调。她说：「爱莲娜、你、你的角？」
    「喔，这是黛儿的角啦，想说是最后了，就再带一下。」
    「呼，吓死我了。你现在不用再假装自己有角啦。捨不得黛儿的话，嗯，或许做成纸镇带到以后工作的地方也不错。」艾拉食指点点嘴唇发想完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她说：「对了，院长要我把这个给你。你快点出来喔，我们准备要开始了。」
    「好。」
    爱莲娜看艾拉轻快地跑出房间后，打开信封，读没两句就笑出来。她放下信，拿出米白魔杖，看着镜子，在两隻角上各点一下。角便滑顺地缩小，消失不见。爱莲娜拿起放在一旁的帽子，往外跑追上艾拉。
    被留在桌上的信里，写着与正式的蜡封、高级的牛皮纸，还有娟秀的字跡截然不同的慵懒语句。信上是这么写的：
    「
    亲爱的爱莲娜：
    原来你是拿我奖学金的受奖人，难怪名字听起来很耳熟呢。前世不是我的情人真是可惜。不过你寄给我的押花信纸我都还留着喔，很用心吧，你应该要称讚我～
    对了，奖学金的设立宗旨已经改成：「奖励在魔法上有所成就的学员」。钱的事情，你已经用掉的话就不要担心了。如果还有剩下的钱，可以买一些纸给我吗？他们都很小气的，要我回信也只给这么小张的纸。
    啊，才几天就很想你们了呢，记得常常和小艾拉来森林里看我喔～
    真诚的，
    诺丁汉的安洁莉卡。
    」
    宿舍外面，王家魔法学院的草坪上，排成三排的毕业生之中，第一排右边有一位褐发碧眼的女孩。她左手勾着的、额头上单边有角的少女看起来有点不情愿；她右手勾着的、拥有硕大而美丽的犄角的同学，眼里闪耀着开朗而明亮的光芒。
    至于女孩本人呢？
    当然是笑得非常开心。
    《魔女的角：大魔法师安洁莉卡》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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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记】
    感谢大家的陪伴，爱莲娜和艾拉的冒险就此告一段落。
    爱莲娜最后虽然没有得到角，但她得到了面对困难的魄力、她得到了做出抉择的勇气，更重要的是，她得到了认同自己的自信，由此，她脱离了孤独的处境──脱离了害怕被发现是异类，而将他人拒于千里之外的恐惧。
    爱莲娜已经改变了。
    希望她的故事也能为谁带来改变。
    在连载的过程中，感谢持续给予鼓励的朋友，因为有你们，使得这里不至于冷清，我也才有动力继续下去。
    感谢冰鳩，冰鳩时不时的留言非常有趣:p
    还有一个人必须特别提到。这两个月来，二日夹给予了非常多珍贵的心得和提问。随着讨论的进行，故事里的世界和角色逐渐变得立体而鲜明（配角们的小小八卦太精彩了xddd），感觉越来越捨不得离开麦西亚王国呢。总之，非常感谢二日夹的陪伴。
    最后，感谢读到这里的你和你。
    嘛，儘管本文已经完成许久，跟着连载一步一步走过来，结束的时候还是会感到有些落寞呢。不过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们和角色都有各自的人生要过，就让我们给予彼此，最好的祝福吧。
    这里是月壳表面，我们下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