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生生存守则》 第1章 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灯光氤氲着温馨的氛围,一切看上去都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叶碎碎敏锐地察觉到有哪儿不对。 果然,两分钟后,她的母亲大人姜女士带着一脸劝她去卖身的慈爱笑容对她说:“碎碎啊,这个国庆放假跟我去见见你夏叔叔吧?” 叶碎碎手一抖,筷子“啪嗒”一声掉在餐桌上。 她无比绝望地意识到自己以后写简历可能要把“来自单亲家庭”改成“来自重组家庭”了。 这事儿啊,还得从叶碎碎初三那年说起。 中考完后正式放假的第一天,叶碎碎哪都没去窝在家里泡在网上一整天。 互联网这玩意儿是个好东西,然而因为万恶的中考,叶碎碎差不多已经有将近三百天没碰过这好东西了。 叶妈妈,也就是风韵犹存的姜颖女士,下班回家看到女儿昏天黑地地在上网,相当担心她过度放纵猝死家中,所以准备跟她讲点有建设性的大事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 “碎碎啊,妈妈有个事情要跟你说,之前怕影响你中考,一直没敢告诉你……” “我是跟着你还是跟着我爸?”叶碎碎头也不回地打断她。 姜女士愣在原地,原本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问:“我跟你爸离婚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你当小孩都是傻子么?你准备让我跟着你还是跟着我爸?” 姜颖心情复杂:“你想跟谁?” 叶碎碎正在敲键盘的手顿了一顿,“你吧。” 其实这件事姜女士一直隐瞒得很好,至少一个月前,叶碎碎对此还毫无察觉。 之所以会发现,还是因为她那害死人的好奇心。 初三的时候,叶碎碎还没有手机,偶尔就拿姜女士的手机查询学习资料,说是查学习资料,顺手天涯豆瓣知乎微博轮流逛一圈。 以前她这么干的时候,姜女士是从来没有什么异议的。 但也不知道是从哪天起,她一拿姜女士的手机就会被呵斥。 “碎碎不准碰我的手机!” “叶碎碎放下我的手机去写作业!” “叶碎碎谁准你动我手机的!” 后来因为这事儿,一直嫌手机屏保密码麻烦的姜女士居然还特地给手机设了锁屏密码。 叶碎碎由此断定张女士的手机里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比方说姜女士在网上认识了什么知青文艺范儿的天涯小哥哥。 所以,为了守住自己亲爸的节操,叶碎碎决定放弃自己的节操去翻姜女士的手机。 姜女士用的是手势密码,这玩意儿没什么难度,凭叶碎碎对和她同住一个屋檐下数十年的姜女士的了解,这个密码必然是一个字母,并且是一个可以一笔连成的英文字母。 可英文字母一共就26个啊,一笔连成的更是屈指可数。 她首先就想到了大写字母n,并且顺手试了一下,然后手机就显示“密码正确,已解锁”。 叶碎碎:…… 亲妈的智商啊。 她本来还想感受一下那些密码专家成千上万次输入密码,屡遭失败却毫不气馁,直到手机启动自毁程序才迅速撤离现场的过硬心理素质。 但一次就成功,这也太破坏气氛了啊…… 没时间伤春悲秋,趁着姜女士正在洗澡,她火速打开微信对话框,一路排下来是“腾讯新闻”“夏教授”“小红红”以及姜女士的一些同事,并没有发现什么天涯小哥哥。 然而叶碎碎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没有他爸的对话框。 事情好像比自己想的严重啊,叶碎碎哆嗦着去通讯录里找他爸的名字,跳出来的消息记录显示他亲爸和亲妈上次用微信聊天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而他们的聊天内容更是一巴掌把叶碎碎从三月暖春拍到了零下八度的冰窖里。 “我们离婚的事情瞒不了多久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碎碎?” “反正中考之前不能说,会影响孩子考试的情绪。” 叶碎碎前几天和好友出去补课的时候还讨论到父母的情感问题,当时好友信誓旦旦的说自己爸妈作为恩爱夫妻模范,要是会离婚她就去自杀。 而现在,父母真的离婚了的叶碎碎像什么也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继续回房间写作业了。 她一边思考电磁感应是不是法拉第搞出来的,一边感慨自己心态可真好。 爸妈离婚,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她早有预感,也不怪他们。 在她印象里,爸妈基本没吵过架。 不吵架,不是因为感情好,而是因为感情淡,没机会吵。 他爸总是忙着出差,有时候甚至上午青岛、下午大连、晚上南京。最高纪录一年365天有360天不在家。 夫妻感情是要经营的,这么耗着,出问题是早晚的事。 可即使叶碎碎她爸没参加过她从小到大任何一次家长会,她也从不怪他。 因为姜女士从小就告诉她,爸爸这么拼命工作是为了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 父亲对小孩的爱也分很多种,有的父亲选择陪伴,而有的父亲选择让小孩过上更充裕的物质生活,不好说哪种爱比那种爱更深沉,但叶碎碎从来就没觉得自己缺爱过。 —————————————— 中考完的暑假第三天,也是姜女士宣布自己离婚后的第二天,叶碎碎就接到了他爸的电话,叶先生说他明天回家,要请叶碎碎吃大餐,庆祝叶碎碎顺利地被二中录取,从此脱离了义务教育的魔爪。 叶先生带叶碎碎去了一家火锅店,格调和它的价格一样高端。 叶先生订得座位很好,靠着落地窗,阳光透过窗外树叶洒进来,一室清明。 叶碎碎有大半年没见到爸爸了,却并不觉得生疏,只是依稀觉得许久不见,爸爸似乎比以前老了点。 叶先生说,这叫男人特有的沧桑。 这家店上菜很快,叶碎碎一边吃一边给爸爸讲自己中考遇到的奇葩事。 “老爸,开考前居然有个男生走错考场,扯着我们主考官说自己找不着考场,跟小女孩儿似的快急哭了……” 叶先生边听边给叶碎碎剥虾,偶尔笑着附和两句。 叶碎碎讲到开心处手舞足蹈,忘了吃东西。叶先生就把剥好的虾肉蘸上花生酱放到到她面前的盘子里。 酒过三巡,哦不,叶先生要开车,叶碎碎未成年,他俩都不能喝酒,应该说可乐过三巡,他们终于聊到抚养权的问题。 叶先生问她:“碎碎,你想跟着谁?” 叶碎碎:“要是我选择跟着我妈,那你以后不出差的时候,你会来看我吗?” 叶先生:“当然会。” 叶碎碎:“凭我妈的工资肯定养不起我这个败家子儿的,你会给抚养费么?” 叶先生叹气:“我知道,所以我会把房子留给你妈妈,每个月也会寄抚养费。” 叶碎碎点头:“那我跟着我妈。” 叶先生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认真地开口:“碎碎,爸爸能给你更好的生活条件,要是你跟着爸爸,爸爸保证以后会抽出更多时间陪你。” 叶碎碎回看他,同样认真地道:“老爸,我妈虽然在外面看着像个刀枪不入的女强人,其实特需要被人照顾。现在你们离婚了,从今以后,我替你照顾她。” 叶先生看着叶碎碎眼里坚定的光,神思恍惚。 大概真的是太久不见了,他发现自己现在好像并不了解自己这个小女儿。 第2章 时间的流逝总是无声且迅疾的,它能让一切伤痕在不痛不痒中愈合。 转眼间叶碎碎已经高中了,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逐渐适应了全新的环境。 姜女士问叶碎碎“我要是给你找个继父你会不会拿刀捅死他”的时候,叶碎碎一脸无谓地回答她说“你开心就好”。 显然姜女士本以为叶碎碎会给出“你要是敢再婚我就死给你看”之类的回答,因此直接蒙圈了。 叶碎碎看姜女士一脸惊诧,觉得是不是自己说话的语气有问题,于是调整语气重新说“亲爱的妈妈,我希望你幸福,所以我批准你改嫁了。”话说出口了才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于超脱淡然了…… 叶碎碎从小就乖巧,习惯顺从。爸妈不声不响离婚以后,她更是明白了有些事情她的意见压根不起决定性作用,与其做无谓的反对给大人添堵,不如佯装深明大义。 搞得姜女士满怀愧疚了,她能无法无天过好一阵舒坦日子。 姜女士热泪盈眶,可劲儿感慨自己的女儿怎么那么懂事,自己上辈子一定是为社会主义建设做出了杰出贡献。 只有叶碎碎自己知道,她根本不是懂事,只是无悲无喜地接受现实罢了。 要说父母离婚没有对她造成伤害,那是假的。 从知道他们离婚的那一刻起,她就清晰地感觉到有某种东西从体内抽离了,说不上来那样东西到底是什么? 对爱情的幻想,亦或是对未来的信仰? 某些勾人心绪的深夜里,巨大的孤独感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将她包围其中。 像快要溺死一般的绝望…… 不想越陷越深就只有自个儿笑着爬起来,如丧家之犬般整日哭哭啼啼只会惹人厌弃罢了。 哭,他们便不离了么? 还是笑吧,还能赚点同情。 呵。 —————————————— 听着姜女士喋喋不休地说“夏叔叔”,叶碎碎终于把“夏叔叔”和之前在姜女士手机里翻到的“夏教授”联系起来,内心连连暗叹失策。 而最后姜女士小心翼翼地提出想让她见见夏叔叔的时候,她开始慌了。 她慌倒不是因为担心继父有暴力倾向,而是因为有人会代替爸爸位置的不安。 她慌也更有可能是因为姜女士说夏叔叔还有个儿子,跟她一个学校,跟她同级,叫夏辰安。 夏辰安……这名字她熟啊。 二中不仅有着大考完会张贴年级排名的违法传统,甚至还变态的升级到把单科成绩单独排名。 我们叶碎碎就以其优异的语文成绩常年霸占着语文榜第一名的位置。 而她每次带点小自豪地仰望自己的名字的时候,都会看到旁边数学榜上有个叫“夏辰安”的名字,每次都以狂甩第二名好几个段位的数学成绩在榜首傲视群雄。 顶尖的数学成绩已然是天之骄子,更何况此人颜值还在线,这样的男生难免沦为二中一众单身女青年的八卦对象,纵使两耳不闻窗外事如叶碎碎,也很难不知道他。 不过夏教授的儿子是二中风云人物夏辰安这一点还不足以让叶碎碎慌成这样,她慌主要是因为前段时间刚跟夏同学结下了梁子…… 上个周末从学校回家前,接到葛婧的电话,问她有没有给她买生日礼物。 叶碎碎这才想起来之前陪葛婧逛饰品店,两人约好只逛不买,都没带钱。 结果偏偏那天人品爆发,逛到了oseyawa新出的限量款发带,完了葛婧就跟被点穴定住了似的死拽都拽不走,叶碎碎只好答应她过几天她生日,把这个买下来送她当礼物。 挂了电话急匆匆赶到饰品店,还好那款发带还剩下最后一款没被买走。 刚走去收银台付款,就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走进店里,直奔收银台,拿着手机给老板看,问老板有没有这样的发带。 老板点了点叶碎碎,说这小姑娘手里的就是店里最后一款了。 男生这才注意到她,偏过头对她璀然一笑,说:“同学,可以把这个让给我么,我可以付你两倍价钱的。” 哟呵,这么大手笔,给女朋友买的? 可叶碎碎对成人之美这种事儿一向兴致不高。 她头脑风暴了一下,把这张脸和葛婧常常在她耳边叨叨的夏辰安联系了起来。 夏辰安这张脸啊,拍成照片往校门口一贴,那就是宣传海报;往戒毒所门口一贴,那就是禁毒大使啊。 此刻这张脸正笑得祸国殃民,妄图以色相骗走叶碎碎手里的发带。 真的烦这些自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的轻浮浪子。 她挑衅似的把钱拍在收银台上,故作惊讶道:“夏辰安同学是吗?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没想到您还好这口?”她随手拿起发带在他眼前扬了扬,“恕我直言,清纯路线真不适合您。” 然后果断跑路。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只留下夏某人在原地咬牙切齿。 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叶碎碎用亲身经历证明了我大中华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俚语确实是对人类进步有现实指导意义的。 于是叶碎碎在一个天很蓝,云很白,树叶很绿,但她却很想死的日子里,悲惨地被姜女士抓去见准继父和准哥哥。 本来叶碎碎在路上还在纠结自己到底是应该装乖给人家留个好印象,还是应该扯着嗓子吼一句“你就是那个想娶我妈的龟孙”把人家吓跑。 然而一进餐厅,看到夏辰安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就心虚地连亲妈都不认得了,懂事儿的哟,一口一个“夏叔叔好”。 姜颖显然很希望俩孩子能好好相处,对着叶碎碎把夏辰安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出数学成绩夸得天花乱坠,一个劲儿鼓动数学不怎么样的叶碎碎多去找他交流学习。 叶碎碎虽然对“你辰安哥哥”这个称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还是全程可劲儿点头。 按照国际惯例,夏教授肯定是要对着夏辰安把叶碎碎再夸回来的,然而夏辰安却自己先开口了:“叶碎碎是嘛,我知道她啊。” 叶碎碎心说完了完了,报应来了,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一刀给个痛快吧。 但夏辰安却并没提那天饰品店的事,而是看着她露出一个大人一看就很真诚、小孩一看就很虚伪的笑,说:“语文总考第一那个,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叶碎碎一听对方有备而来,就知道这货绝非善茬,对他的恭维也并不当真,象征性的自谦一下,然后两人就难免虚与委蛇一番。 你来我往之间居然也营造出了一种相谈甚欢的假象。 在夏教授和姜女士欣慰的眼光里,叶碎碎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嘛,夏辰安同学日理万机,好像根本就不记得或者说不在意饰品店那段不愉快的小插曲。 然而,事实证明,叶碎碎还是涉世未深太单纯了点。 落座的时候,夏辰安突然低头凑近,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说:“今天怎么没带新买的发带,觉得清纯路线也不适合你?” 叶碎碎恨不能立马原地爆炸。 上菜以后终于有事可干,多少缓解了叶碎碎刚才的尴尬。 夏教授和姜女士边吃边聊,你侬我侬,完全忘掉了别上俩孩子的存在。 而夏辰安从刚才怼完叶碎碎之后就一直没再搭理过她。 叶碎碎也乐得当个存在感很低的小透明,自顾自地吃东西。 从之前夏辰安的暴击里缓过来以后,她才开始认真打量自己未来的继父。 夏教授一言一行透着成熟男人特有的稳重,言辞风趣幽默,风度与涵养俱佳,称得上温文尔雅 确实让人挑不出毛病。 叶碎碎也不知道是该替她亲妈庆幸,还是应该替她亲爸遗憾。 夏教授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对姜颖的宠溺和照顾,给她夹菜的亲密、熟练的动作,让叶碎碎看得有些发愣,心里涌上一种莫名的情绪,她都不记得他们一家三口上次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了。 她下意识转头去看夏辰安的反应。 夏辰安此刻也正眉头紧锁,看上去有些不悦的样子。 叶碎碎从刚才起就感觉到了,夏辰安对姜女士有敌意。 这敌意掩藏在他礼貌微笑的外表之下,压抑着对入侵者的隐隐怒意。 和她对夏教授的敌意如出一辙。 第3章 第一次和夏家父子的正式会晤就这么在不咸不淡中结束了,之后的半年里,叶碎碎也被姜颖扯着每个月和他们见几次面。 但叶碎碎毕竟上了高中,课业繁忙,和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可即使这样,她依然清楚地感受到姜女士和夏教授的感情就像这春转夏的天气一样,每天噌噌噌的升温着。 于是,顺理成章的,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姜女士问她:“妈妈和夏教授结婚你同不同意?” 表情之小心翼翼,仿佛是小学生上课举手问老师能不能去上厕所。 叶碎碎看着姜女士,不知怎么突然联想到自己以后要是带男朋友回家,大概也会是姜女士这个表情吧。 能不同意嘛? 没想到姜女士居然打蛇随棍上,得寸进尺地说:“那妈妈跟夏叔叔结婚以后,我们要住到夏叔叔新家去的哦。” 一听这话,叶碎碎瞬间懵了。 搬过去住? 跟两个只吃过几顿饭的雄性生物住到同一个屋檐下? 不存在的。 姜女士还要再劝,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叶碎碎截住了她的话头:“我有事跟你说,关于高二分班的事情。那个……我想学美术。” ―――――――――――――― 很久以后,当有人问起叶碎碎当初为什么选择学美术,她只能捂着脸总结:“年少无知,上了贼船。” 叶碎碎考上的二中是一所三星级高中,到她这一届正赶上江苏省四星级学校评估。 二中在省内学校中排名靠后,靠文化成绩很难挤上四星,校领导的应对政策就是把二中的定位转变为“江苏省艺体类四星级高中。” 毕竟,艺体生的文化成绩要求相对偏低,这么一来升学率就有了保障。 于是乎,高一升高二分班填志愿的指导课直接沦为了大型传销现场。 叶碎碎所在的高一(3)班班主任姓吕,同学明里喊他吕班,背地里管他叫吕大爷。 吕大爷主教数学,梳大背头,人生榜样是孙少平,口头禅是“数学好的人脑子都灵光”。 而叶碎碎作为脑子不大灵光的代表,看到他就不由自主心虚。 分班指导课上,吕大爷拿出了他当年大学写毕业论文时的扯淡功力,给班上涉世未深的高一小朋友们进行深度洗脑。 首先,揭示了江苏高考竞争之激烈、形势之严峻,让大部分小朋友坚信靠自己半瓢水的文化成绩考上本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接着,全方位无死角地介绍了学美术的好处以及美术生就业的光明前景。 然后,象征性地提及了一下选体育和文理科的相关事宜。其间他还轻描淡写地缅怀了一下学体育摔成二级伤残和学文理综压力太大跳楼自杀的前辈们…… 最后,在他的连番轰炸之下,全班约摸三分之二的同学被直接攻陷。 下课铃一响,他也就功成身退了。 全校都陷入了讨论选不选美术的革命浪潮之中,在那梧桐树下,在那铁栏杆旁,在那狭窄的林荫小道上,偶遇的高一学子们逢人必问:“嘿,你选美术吗?” 其热切程度丝毫不亚于八十年代老人们见面问的“你吃饭了吗?”。 吕大爷强调的每一点都正好戳中了叶碎碎的心事,她本来就偏科严重,怕一门语文撑不起自己的分数,一时间想学美术的心情停不了…… 但她的脑回路构造跟别人有点不同,她比较关心为什么吕大爷如此热切盼望他们学美术。 毕竟作为一个班主任,在学生分班选科时给出的指导应当公正全面一些不是么…… 叶碎碎戳了戳同桌葛婧:“你说学校是不是有指标,一个班里达到多少学生选美术的话会发奖金给班主任之类的?” 然而她忘了葛婧就是属大喇叭的,这话一传十、十传百,添点油、加点醋,再传回她这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班主任每劝一个学生学美术就有二百块奖金”。 而且众所周知,学美术相当烧钱,于是“高中学两年美术要花十来万”的说法也在同一时间风生水起。 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 谣言以燎原之势迅速燃遍了整个高一年级组,甚至传到了吕大爷所在的数学办公室里。 吕大爷夹着教棍火急火燎地赶到教室稳定民心。 “我们学校是跟飓风画室合作办学,我们的负责人是会监督他们的收费的呀。” “我可以跟你们保证,高中学美术的花费不会超过两万五。” 吕大爷的教棒“砰、砰、砰”地敲着讲台。 “都说谣言止于智者,在座的各位简直愚不可及,听风就是雨。” “回家去跟你们父母好好商量商量。” ―――――――――――――― 二中高一年级是星期六上午放假、星期天下午返校。 叶碎碎到家的时候,姜女士还没下班,她先给叶先生打的电话。 叶先生似乎在忙,听电话那边窸窸窣窣的,有很多杂音。 听她大概讲了一下情况,叶先生就说好,想学美术就学呗。 难搞的是姜女士。 到现在为止,姜女士的思想还停留在“学美术的都是差生”这一层面。 果然,晚上叶碎碎一提出自己学美术的想法就遭到了激烈反对。 姜女士长吁短叹,大批特批叶碎碎不愿努力自甘堕落,满脸痛心不已。 协商无果。 叶碎碎心说去他大爷的,她不管了,反正下个星期要开家长会。 二中的家长会不是一个班一个班的开,而是整个年级的家长都聚在大礼堂里听年级组领导吹牛逼。 高一年级组领导阶层由年级主任万海泉、年级组长何家祥以及分管校长王校组成,一个个都是经验丰富的老狐狸。 也不晓得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反正姜女士开完家长会回来就完全不反对她学美术的了,态度转变之大仿佛经受过灵魂洗礼…… ――――――――――――――― 高一(3)班教室。 分班选科模拟志愿表已经发下来了。 葛婧坐在位置上,拿着圆珠笔戳自己太阳穴…… “还没想好学不学美术呢?”叶碎碎把她手上的圆珠笔换了个方向,笔尖朝着太阳穴,“来,看准了扎。” 葛婧把圆珠笔拍在桌上:“说实话我差点就被吕大爷说服去学美术了,但不行,我得选文科,毕竟我的梦想是考古。” “咳咳……”叶碎碎呛了一下,“你的梦想不是唱歌吗?” 葛婧:“唱歌是娱乐性的梦想,但考古是严肃性的梦想。懂?” 叶碎碎:“不懂。但我可以肯定你的梦想受到了摧残。” 葛婧一头磕在桌上:“吕大爷前两天找我谈话了,劝我学美术,说女孩子学考古实在太辛苦,要是实在喜欢可以学文物修复专业。” 叶碎碎点头:“南艺的文物修复就很好,南京离家也近。你屈服了?” “怎么可能!?”葛婧愤然,“谁知道吕大爷联系我妈了!他说他以前的高中同学大学学的考古,考上了中国地质大学,跟教授去一个山洞踩点的时候遇到泥石流,一队人都被埋了……我妈现在死活不准我学考古。” “虽然我很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但吕大爷这话也没说错。”叶碎碎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考古确实辛苦,不适合你这种从小被惯到大的女孩子,你妈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肯定舍不得。” “可我画画真的很难看。”葛婧一边说着一边在课本上画着什么。 叶碎碎伸过头去看:“画得hellokitty吗?挺可爱的呀。” 葛婧:“我画的史努比……” 叶碎碎:“……” 第4章 “我已经决定学美术了。”叶碎碎盯着葛婧眼睛,“你想好没有?” 葛婧眼一闭心一横:“反正学不了考古了,一起学美术呗。” 叶碎碎回头,后面褚天舒正在写小说。 其实最开始写小说的是葛婧,写了之后发在网上。褚天舒是被葛婧带入坑的,结果葛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褚天舒倒是一直坚持了下来。 褚天舒这妹子也是挺招人恨的。 别人成绩好那是一有空就学习,她一有空就写小说,成绩居然也一直稳定在班级前五…… 这样的成绩学文化完全不成问题的。 叶碎碎把她手上的笔抢下来,问:“你学文学理?” 褚天舒:“我学美术。” “啊?” “我这人没什么梦想。”褚天舒摊手,“所以我学什么都无所谓,我爸妈也觉得学美术就业前景不错,那我就跟你们一起学美术呗。” “哇唔~”葛婧猫似的叫起来,“太好了!我们仨一起学美术!!!” 每一个班里关系好的同学会组成一个个小团体,叶碎碎、葛婧、褚天舒就是这么一个小团体,可能是性格原因,三人高一一整年坐一起也没怎么闹过矛盾。 正说着话呢,褚天舒的同桌江晟哲从外面回来了。 叶碎碎问他:“哲哥,学啥?” “还用问么,学美术呗。” 得咧,人齐了。 褚天舒和江晟哲是从高一下学期开始同桌的。 这两人是叶碎碎他们班唯一的一对男女同桌。 他俩同桌的原因还得从高一上学期那时候说起。 班里有个妹子被叫做jk,因为特喜欢jk制服而得名。 妹子是混二次元圈子的,肤白貌美少女腿,个子矮矮的,很小一只,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 当时江晟哲同学年少气盛,情窦初开,据说是对jk一见钟情,然后穷追不舍。 jk欲擒故纵了几番之后,就答应了。 在吕大爷班里谈恋爱要是被发现了会被整死的,所以江晟哲同学的小恋爱谈得相当低调。 日常互动就是经过jk位置的时候,塞给她一块巧克力之类的…… 在江晟哲的苦心经营之下,jk果然在一个月之后提出了分手…… 据吃瓜群众提供的情报,jk最近和高三一学长走的很近。 叶碎碎就坐在江晟哲前面,她见证了江晟哲从追妹子到被分手的全过程。 她一直都不大明白那劳什子学长为什么能得手,明明不管是身高还是相貌,江同学都略胜一筹。 直到后来她无意中看见学长塞给jk一盒巧克力…… 难怪了,你每次赛一个,人家每次塞一盒啊…… 从那以后,江晟哲的状态就一直有些消沉,上课要么发呆要么睡觉。 那时候跟他同桌的胖子特义气地拍拍他肩膀:“兄弟,我理解你!上课尽管睡,我帮你看着老师。” 之后他俩天衣无缝的配合被吕大爷逮了个现场,然后褚天舒就被调到江晟哲旁边了。 吕大爷表示自己对褚天舒“放一万个心”。 大概是因为什么“男女搭配,上课不累”之类的,江晟哲上课的状态还真的回转不少。 毕竟旁边坐了个妹子,他不要面子的啊! 一切好像才是昨天发生的事,可一转眼高一生活已经接近尾声了。分班选科的事一结束,期末考试就到了。 “不行了,我看书看得要呕出来了。”江晟哲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上午刚考完数学,英语还要复习一下午带四节晚自习。 教英语的老头正在讲台上不知道看什么看得出神。 江晟哲乘机捅了捅褚天舒胳膊肘:“你写的小说借我看看呗。” 在学校没有电子设备,褚天舒的小说都是手写的,厚厚一本。 褚天舒瞄了眼讲台,动作幅度很小地把小说从抽屉里掏出来。 江晟哲把小说垫在最下面,上面铺一张单词表打掩护,然后就津津有味看起来。 “我去,这个开头牛逼啊,这女的一上来就死了。后面会复活不?” 褚天舒还没来及回答,葛婧就回头抗议:“双标狗啊你,我写的小说也是一开头就有人死,为什么我就是庸俗,她就是牛逼?” 江晟哲:“你那又车祸又失忆的,多少年前的老梗了……” 叶碎碎打断他们:“你们小声点,马上老头听到了。” 四周又归于寂静。 过了好久,江晟哲正看的入神,一只沾着白色粉笔灰的手伸到面前,从单词表下面抽出小说。 江晟哲顺着那只手往上看,老头凌厉的目光透过老花镜在他脸上啪啪扫射。 完了。 老头思想古板的很,不管是上课看小说还是下课写小说在他看来那都是不务正业。 褚天舒死死盯着老头手上自己的小说,生怕它下一秒就会被老头撕碎。 老头脸上看不出喜怒,捧着小说一页页翻看,褚天舒的心随着他翻页的动作一提一放,近乎心肌梗塞。 良久,老头倏然开口:“这是谁的?” 江晟哲抢先一步站起来,小声说:“是我的。老师,在复习英语的时候翻这个是我不对,您怎么惩罚我都行。但您能不能把它还给我,它对我来说很重要。” 褚天舒愣怔地仰头看他,窗外的光线穿过他额角的碎发,耀眼得如同白日星辰。 老头审视地看着江晟哲,江晟哲用自以为很诚恳的眼神跟老头对视。 叶碎碎和葛婧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后面末日来临前般的紧张氛围…… “啪嗒”一声,老头把小说扔回了江晟哲桌上,“去外面站着,站到考试结束。” 四人同时松了口气。 江晟哲火速把小说塞进抽屉,捧着单词表麻溜地出去罚站了。 褚天舒坐在原地,嘴上依旧背着单词,看上去全然不在意身侧空出的位置。 只是在某个无人知晓的瞬间里,她的眼底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最后一门英语一考完,班里就沸腾了,即将到来的暑假点爆了大家的激情。 拿完报告单,大家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商量着待会儿去哪儿浪。 葛婧从人堆里挤出来,笑嘻嘻地对叶碎碎说:“北洋兄说要请客,走,咱去搓一顿好的。” 叶碎碎想起之前北洋带她们去游戏厅疯玩,结果钱没带够被老板扣下来的惨痛回忆,虚弱地说:“我现在只想滚回家睡觉,你还是叫褚天舒陪你去吧!” 葛婧撇嘴:“她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真不去啊?” 叶碎碎摆手,葛婧也就不再劝,转身投入吹捧北洋兄的革命大军中了。 毕竟高二要分班了,一个人走出校门的时候,叶碎碎心里还是有点孤独忧伤的,一抬头却望见褚天舒也是一个人站在路边。 叶碎碎走过去打了个招呼,褚天舒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回了她一个很明媚的笑容。 叶碎碎看着她的笑有点晃神,很少在她脸上见到如此耀眼的笑容,恍若隔世。 之前褚天舒刚被调到后面、叶碎碎和她还不熟悉的时候,一直觉得她是个很孤傲的人,即使脸上浅浅地笑着也依然给人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但因为葛婧大大咧咧自来熟的性格,三人才很快熟络起来。 相处之后叶碎碎才发现,她和褚天舒两人竟意外地很聊的来。 葛婧没心没肺惯了,很多心事跟她倾诉她也不能理解,但是褚天舒能懂,好像也只有她能懂。 但因为叶碎碎和褚天舒都是慢热的性格,所以在旁人眼里她俩的关系不温不火。 唉,君子之交淡如水,凡夫俗子岂能体会? 在叶碎碎心里褚天舒是个和别人很不一样的人,好像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叫人不敢打扰。 可现在褚天舒从她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了,走向她,还笑着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 此等美意岂容拒哉? 第5章 于是,半小时后,拒绝了去吃大餐的叶碎碎跟褚天舒出现在一家卖麻辣烫的小店里,叶碎碎不能不感叹人生真是变幻无常。 小店宽敞明亮,店里的装潢素净清雅。还没到饭点,因此店里很安静。 这似乎是家推崇食素的小店,墙上挂着各种菌菇养生汤科普。 开玩笑,吃麻辣烫怎么能不吃肉,叶碎碎专拣荤的挑。只在最后加了几卷紫薯。 “喜欢紫薯?” “当然。高汤加紫薯,麻辣烫一绝。”叶碎碎吸了吸鼻子,清淡的紫薯香沁入心肺。 这听着不像是来吃麻辣烫糟蹋生命的,倒像是来养生的。 热腾腾的麻辣烫很快端了上来,香气缭绕中,两人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 “舒啊,你成绩那么好,为什么也要选美术啊?” “这个问题我好像已经回答过了?” “嗷~我记性不太好。”汤里的紫薯很烫,叶碎碎吹了半天也无从下口,“我以为你会选文科的,你的梦想不是写小说以后成为作家嘛。小说写的怎么样啦?” “正在写。你呢?听说要搬到夏辰安家去?”叶碎碎的家事,褚天舒是知道一点的。 听到“夏辰安家”几个字,叶碎碎一激动险些把筷子咬断。 天知道家里多出两只雄性生物会有多麻烦。 以前她在家洗完澡就喜欢穿着睡衣乱晃,她的睡衣大多轻薄宽松,穿着很舒服,就是有点露…… 之前家里就只有她和姜女士两人,她也没怎么在意过,可以后在夏教授家肯定不能这么穿啊,只能重新去买睡衣。 “买睡衣啊,我陪你去啊,帮你参考参考。”褚天舒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汤,淡淡地道。 叶碎碎惊到了,褚天舒素来冷淡,今天是怎么了又是陪吃饭又是陪逛街的。 “好啊。你带手机了吗,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叶碎碎提醒道。 她平时稍微晚点回家忘报告了,就会被姜女士电话轰炸。 “不用了,没人等我回去。” 明明是轻轻淡淡毫不在意的语气,叶碎碎却听出了话里的一丝凉意,浸着紫薯高汤也抵御不了的寒气。 叶碎碎没再说话。 离小店不远的地方就有购物中心,两人吃完后转战商场。 刚上二楼就看到迎面走来一帮人,定睛一看,这不是北洋大军么…… 最前面那个捧着肚子、姿态仿若怀胎十月的是葛婧无疑了…… 葛婧也看到了她俩,屁颠颠跑过来打招呼,说是吃撑了要去游戏厅消消食,问她们要不要一起去。 这货还真是不长记性,上次刚被老板扣下,这次还敢去。 叶碎碎一口拒绝,说要去买点东西。 没想到葛婧听了居然毅然退出北洋大军,要和她俩一起去,说是高二就要分班了,说不定这是三个人最后一次以同班同学的身份出来小聚了。 叶碎碎一边咒她乌鸦嘴,一边把她扯上了电梯。 购物中心里边很大,光是睡衣区就能抵上她们学校半个操场。 葛婧不断地捻起各种有着夸张的大蝴蝶结配饰的粉红睡衣,在叶碎碎身上比划来比划去。 “来你试试这件,清纯又不失可爱,穿上肯定特有少女感。” “不要,幼稚死了。” 姜女士从叶碎碎小时候开始就致力于把她往各种公主裙里塞,导致叶碎碎对少女粉深恶痛绝。 “幼稚是吧?”葛婧立刻拎起另一件酒红色的真丝睡裙,“这一件够成熟,而且性感,你晚上可以穿着它去夏辰安房间里――” 叶碎碎扑过去捂住她的嘴:“去死吧你!!!” “大胆刁民想害朕!!!”葛婧挣扎着扯住她衣领还击。 褚天舒见怪不怪,退到一边观战,心里琢磨着叶碎碎和夏辰安的同居生活她能写多少字小黄文…… 猛一抬眼,她在一众粉色睡衣里看到一抹出挑的金黄。 她抬手招呼两个扭打在一起的小朋友过来。 “看这个,皮卡丘。” 售货小姐立刻粘上来,笑容可掬:“美女眼光真不错,这个是我们店里新进的限量版皮卡丘套装。有三款不同的表情可以挑选,可以当休闲服穿也可以当睡衣穿,材质很舒服哦。” 叶碎碎和葛婧明显也被萌到了,眼睛里都在冒星星。 三款,正好一人一件到试衣间里试穿。 不大一会儿,店里就多出了几只活蹦乱跳的皮卡丘。 葛婧在镜子前扭来扭去,搔首弄姿,自我感觉超级良好。 叶碎碎笑着道:“我们仨要是穿这身走在大街上是不是特嚣张?” 这想法不知怎么的戳到葛婧的兴奋点了,“好好好,就这么干,回头率肯定超高!” “我开玩笑的……”叶碎碎有点虚弱,“这想法虽好,实践起来有难度吧,别说我不愿意,就算我愿意,褚天舒也不会愿意――” 葛婧直接忽略掉叶碎碎的意见,转身朝向褚天舒,一手呈持枪状,威胁道:“褚小姐,你不许扫兴,今天你要么放飞自我,陪我们嚣张一回;要么,我们友尽于此。” 褚天舒叹了口气,拗不过她,姑且陪她疯一回吧。 于是,人来人往的步行街上,三只金黄色的皮卡丘手牵着手一路蹦蹦跳跳,赚尽了路人的注目礼。 “喂喂喂,你们看,有人举着手机是不是在拍我们?” “我觉得他们可能是准备报警,让警察叔叔来击毙我们……” 三人就这么一路蹦哒着来到了江边大道上。 葛婧欢脱地冲向江边,跳上栏杆,半个身子都探出去,朝着江面上呐喊:“嘿――我,葛婧马上就要成为高二的学姐了,要正式投身艺术事业啦!!!” 这孩子接受新事物能力挺强,前一阵子还因为放弃了考古事业黯然神伤,这会儿就判若两人了。 “诶你们俩给我加点回声。”葛婧招呼两人,“我们马上就要成为美术生了――” 叶碎碎:“美术生了――” 褚天舒:“了――” 回声被江上的风一吹便散得无影无踪。 阳光从她们头顶撒下来,在金黄色的皮卡丘套装上缀起钻石般晃眼的光芒,一如她们张扬耀眼的青春年华。 只是,现在的她们还不知道,这样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过一天便少一天,永不再返。 第6章 高一升高二的这个暑假注定被载入史册,因为叶碎碎在这个暑假实现了对自我的两大历史性突破。 第一,她和姜女士搬去了夏教授家,并且她艰难的适应了家里突然多出来两个雄性生物的麻烦生活。 第二,她居然在开学前一个星期就做完了所有暑假作业! 要知道以前这时候她一般才开始做…… 没有作业缠身的日子那叫一个逍遥,她每天就在班群里那些作业没写完心事重重玩手机的懒癌患者跟前晃悠,叫嚣着“好无聊哦好想写作业”。 他们升了高二,就意味着一波新鲜的血液将顶替他们填满高一的空缺。 于是闲得蛋疼的学长学姐们就建了个新生群,明里打着帮助学弟学妹熟悉高中生活的旗号,实际上是为了方便自己撩骚…… 叶碎碎难得很有兴致地加了新生群,没羞没躁地装成小学妹,学弟那搜集情报,学长那打情骂俏。 搞得群里的熟人看到了都来问她是不是被盗号了。 圈子打开了,好处就是可以提前搞到不少情报,尽管这些情报开学以后都会知道。 但这就好比考完试有的人喜欢对答案,明明卷子批下来就能知道分数,但非得提前对一遍求个心安。 群里有个叫大鹏的跟叶碎碎同级,打探小道消息的本事十分神通广大。他不知道从哪抠来了高二的分班名单。 因为年级组的洗脑行动相当成功,今年学美术的人特别多。美术班一共三个,每个班都有五十多号人。 叶碎碎扫描了一遍名单,她在一班,葛婧在二班,褚天舒在三班。 好嘛,这分配地真够均匀的,苍天有眼铁了心拆散她们仨。 她又回去看一班的名单想找找熟人,结果发现自己认识的人不超过十个。 安慰一点的是看到江晟哲也在一班,随后发现jk也在……年度狗血大戏不晓得有没有续集。 等看到班主任的名字那才叫两眼一抹黑:年级主任,万海泉。 叶碎碎他们这届新生来二中报到那天,是万海泉把他们一个一个迎进校门的。 叶碎碎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圆滚滚的蓝胖子。脑袋是圆的,剃着接近于光头的板寸。蓝体恤下面藏着的肚子也是圆滚滚的,双手背在身后的样子十分喜感。 万海泉带的高一(1)班全校闻名,语数外三门课平均分稳列年级倒数第一,在学校各大活动上干尽了出格的事儿。 据说万海泉跟班里学生关系特别好,好到他们班女生跑完八百米直接扑他怀里哭那种。 他们班学生全都没大没小喊他老万。 这么猖狂了大概一个多学期之后,他们班因为晚自习男生打麻将被值班的校长逮到了…… 从那以后,老万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抓常规,抓纪律,抓风气,从天使教员一下变成魔鬼主任。 他一在教室里吼人,整个年纪都瑟瑟发抖…… 高二赶上老万的班,怕是凶多吉少了。 叶碎碎绝望地嚎叫一声,躺倒在床上。 门外立刻就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紧接着是一句“你干嘛呢”。 是夏辰安的声音。 叶碎碎猛地坐起身来,惊觉自己刚刚弄出的动静太大了,忘了现在家里除了自己还有一只危险的动物。 叶碎碎理了理衣服,从门缝里溜出去,看到夏辰安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 “我看高二的分班名单呢,看到自己班主任是老万,受了点刺激。”叶碎碎不太好意思地解释到,“吵到你睡觉了?” “倒没有,只是刚好醒了。听到你在房间里尖叫,还以为你是要被人谋杀了怎么的。” 叶碎碎:…… 夏辰安穿着宽大的家居服,跻趿着拖鞋走到沙发边倒水,一俯身领子下的真空那叫一个引人联想。 葛婧要看到他现在这么不拘小节的样子估计得流鼻血。 他倒完水端着杯子半靠半躺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随意地道:“老万今年升官了,总务处主任,事儿多着呢,估计没什么空管你们。” 叶碎碎:“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的?” 夏辰安朝她晃了晃手上的杯子:“你猜。” 叶碎碎不放弃:“你肯定是在理科班吧,你们班主任是谁?” 高二就开了一个物化班,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夏辰安肯定在。 夏辰安点了点头,缓缓道:“听说是吕班。” 叶碎碎立刻就露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 “南无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你。” ―――――――――――――― 叶碎碎始终搞不明白为什么一中和二中明明只差一个字,可前者是位于市中心的省级重点高中,后者却是位于偏僻城郊难得有鸟来拉屎的普通高中。 但话说回来,就江苏省这重视技术性人才培养的政策,每年能考上普高的人都不到一半,所以哪怕二中地理位置再偏,都有家长心甘情愿拎着大包小包转好几趟车把小孩往里送。 一到开学,校门口就沦陷了,车挤车,人挤人,想进校门那就必须做好身体不是自个的的觉悟。 叶碎碎打点好宿舍的一切之后才去了教室,因为是开学第一天,大家的位置都是自己乱坐的。 每次一到陌生的环境,叶碎碎就不由自主头疼耳鸣、胸闷气短,那些不认识的人在她眼里都成了晃晃悠悠的巨型企鹅,完全没办法沟通。 好在远远地看见了塔姆朝她招手,赶紧走过去认亲。 “塔姆”是叶碎碎原来高一班上的一个妹子,这外号是班里打lol的男生给起的。因为妹子浑圆的身材跟河流之王塔姆有异曲同工之妙,这外号很快就流传开了。 叶碎碎刚坐下,跟塔姆还没唠嗑一会儿,老万就穿着他那万年不变的蓝体恤踱进了教室。 老万作为年级主任,从高一开始就在年级大会上给他们训话,这开学第一课免不了一通吼的,叶碎碎都清楚套路。 老万站上讲台,目光如炬,扫视了一番台下,沉沉地开口: “在座的各位,我不知道你们都是怀着怎样的目的选择了进美术班。但从你们进我班的这一刻开始,就全部给我忘了自己美术生的这个身份!” 好嘛,叶碎碎暗暗腹诽,这些老师一个个的劝学生学美术的时候牛皮吹上了天,把学生诓进来了就开始喊他们忘了自己是美术生,这又是什么新型传销手段? “我知道你们中的很多人都觉得学美术就是花钱走捷径,认为美术生文化成绩要求低,进了美术班就能高枕无忧了。 “但我要告诉你们,美术生的文化要求一年比一年高,因为文化不达线上不了本科的例子每年都有。高考看的是总分,你美术再好文化不合格有个屁用。所以麻烦你们从今天开始装紧骨头,用不输任何文化生的劲头学好文化课!” 一席话说得下面的人噤若寒蝉,所有人都被老万的气势镇住了,一点小动作都不敢有。 第7章 老万的话起到了不小的震慑效果,一整个下午班里都乖得不得了。 但也就仅仅乖了这么一个下午,一班嘛,生来注定不平凡,不搞出点幺蛾子来根本就对不住“大一班”的名号。 本来刚分班,彼此之间都不熟悉,开学第一天的晚自习应该特安静才对。 但因为有原高一(1)班的几个元老级人物在,迅速凝结了班魂,并且传承发扬不正之风,把整个晚自习搅成了一锅乱炖粥。 老万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班里正热闹得像联谊现场。 于是,五分钟之后,大一班所有人被赶出了教室,排着队下楼去操场上喂蚊子…… 班里54个人,正好排成九排,一排六个,整齐划一地跟军训似的。 这静谧美好的夜晚啊,全校学生都在白炽灯下静坐学习,唯独大一班在月光下罚站…… 偏偏二中绿化做得挺好,学校到处有绿被,可这大夏天的,有绿被的地方就有一窝蚊子,得亏校裤是长裤遮住了腿。 老万的脸色臭得跟在场的每个人都欠了他八百万一样。 叶碎碎心里明白,老万故意刚开学就来这么一个下马威,杀杀他们这些小皮崽子的威风。 “你动什么!”老万突然一吼,吓得所有人跟被捉奸在床似的一抖。 好半天角落里才响起起一个女生微弱的声音:“有蚊子……” “有蚊子啊?教室里没蚊子你们不想待啊,非要作死出来喂蚊子,你们就是贱骨头!” 老万怎么那么凶…… 没人再敢赶蚊子,宁愿被蚊子咬死也不想被老万盯上。 ―――――――――――――― 理科班。 吕班刚走,教室里就开始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夏辰安放下笔,转了转脖子放松。一扭头看见窗外操场上有个班在罚站。 不用说,肯定是一班。 他高一就在一班,老万那些套路他清楚得很,整整一年都是这么被整过来的。 那丫头在下面罚站呢吧? 他嘴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别急,老万以后的招还多着呢,别哭才好。 ―――――――――――――― 不知道站了多久,叶碎碎不敢抬手看表。一个暑假没怎么运动,现在一站久了,感觉膝盖“嘎嘎”直响。 她还算好的,她看见自己前面那个女生,个子挺高,头发很长一直拖到腰间,此刻正晃呀晃呀,感觉下一秒就要倒下了…… “哎呦,万老师带着学生操场上赏月呐?” 一个浑厚的公鸭嗓突然在夜色里蹦出来,吓得那些本来罚站久了快睡着的学生集体一个踉跄。 “老何!是老何!救星来了!”大家立刻激动起来。 高一的时候就一直这样,老万跟老何,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老万把自个学生往死里整,老何拼命拦着。 “万老师,他们再站一会儿我们学校的蚊子都要消化不良了。”老何笑得贱兮兮的,“差不多了就让他们回去呗。” 所有人都拿眼睛滴溜溜地瞅着老万,眼睛里那都是对于回教室的渴望…… 老万依然臭着脸,半晌才开口:“想回去可以,要是再被我抓到有人讲话,后果你们自己知道!” 知道,知道,肯定乖。 依然是排着队上楼回教室,叶碎碎一屁股摊在自己座位上,从来没觉得坐着这么舒服过。 叶碎碎毕业很久以后,再回想起当初这个夜晚,突然觉得老何可能是老万特意叫来的。 老万总担心自己态度一软和,班里人就蹬鼻子上脸,所以总是自己做恶人,又担心这些孩子小身板承受不了,只能曲线救国。 这个看上去很凶的男人啊,总是在他们背后干些为他们好的小动作,却从来也不让他们知道。 ――――――――――――――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老万都没怎么露过脸,好像真如夏辰安所说,老万今年升了官,事多着呢。 于是班里座位也没换,啥班干部也没选,有老师来上课,没人喊起立。老师就问:“班长呢?” 众人:“没――有――” 老师:“那课代表呢?” 众人:“没――有――” 老师:“那我上课谁喊起立?” 众人:“我们自己站!” 那些需要班长喊起立才知道起立的班级都是垃圾,我们跟他们不一样。 老万今年为了让自己带的班成绩上来,也算下了血本,一班语数英老师全是年级组组长,估计别的班班主任都恨得牙痒痒。 高二上学期还是以学文化为主的,只在每周五下午到每周六下午画画。 这一个星期叶碎碎都是在战战兢兢和满心憧憬的矛盾心情中度过的。 星期五中午兴奋得午觉都没睡。下午一点半老何像赶小鸡那样把三个班的美术生赶到艺术楼去。 一楼的画室里都是高三的学长学姐在画画,悄没声的,叫人不敢打扰。 二楼走廊上站着六个人,五男一女,看样子可能是他们的美术老师。 三个班按顺序排着队,每个人先去仓库领一个高脚凳,然后抱着自己的凳子进画室。 二楼一共三个画室,叶碎碎所在的那个画室感觉空间很大,塞了不下七八十个人,每排十个整整齐齐,大家都坐在自己的高脚凳上凹造型,画室里诡异的沉默着。 叶碎碎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有日本鬼子冲进来,端起机关枪一排排扫射…… 日本鬼子没来,来了一个穿黑色体恤的小年轻。 这是要教他们美术的老师? 叶碎碎留心瞄了几眼,男生长相普普通通,但发型和衣着都很清爽,就像是大学里随处可见的阳光学长。 黑体恤大手一招:“来几个发画具的。” 几个男生很自觉的就跟上去了。 接着,画架、画板、铅笔盒、各种型号的铅笔、软橡皮、硬橡皮、小刀、擦笔全都一股脑儿发下来。 画室里立刻一片狼藉。 画架是需要自己组装的,叶碎碎从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有她拆东西的份,还从来没有自己组装过东西。 黑体恤很体贴地道:“大家过来,我组装给你们看啊。” 众人围拢过去,只见黑体恤一手拎起画架,另一只手“啪、啪、啪、啪”动了几下,真的只是动了几下……就装好了。 大家都“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叶碎碎心说你们装的吧……这动态视力得多好才能看得清楚。 但叶碎碎左边那个妹子看都没看直接就开始组装,动作娴熟的很。 叶碎碎捅了捅她胳膊,道:“姑娘,专业的?” 妹子回她一个世外高人独有的笑容:“没有没有,学过几年而已。” 叶碎碎压力陡增。 但转念想想有个高手在旁边也不错,可以学习学习嘛…… 比如现在,组装画架的时候这旁边简直就是一本活体说明书啊。 等到所有人都装好画架,位置上都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黑体恤拍了拍手,气势如虹:“开始上课!” 第8章 听到“开始上课”,叶碎碎心潮澎湃,她已经准备好了,只等老师将毕生绝学传授于她,她必将苦心磨练画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青出于蓝胜于蓝―― 然而…… “我们先来……削铅笔。” 啊??????????? 这个转折来的猝不及防,叶碎碎懵懵地拿出刚发的六盒铅笔,准备每种型号削几根。 “会削铅笔吗?” 一听这问题大家都笑了,不是瞧不起他们,还真有人不会。 在这个自动铅笔和卷笔刀横行的年代,手削铅笔听上去简直像原始社会的钻木取火一样落后。 但这对一个美术生来说却是必修课,画画用的铅笔要求铅笔芯细且长,才能画出好看的线条,普通卷笔刀是做不到的。 黑体恤随手抽来一张凳子坐下,开始削铅笔教程。不会削铅笔的智障们都自觉围过去。 黑体恤左手持笔,右手握刀,以左手手指为铅笔底部依托,右手大拇指抵住刀柄一侧匀速发力,木屑便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一看就知道是有功底的,铅芯削得纤长匀称,笔头尖得能戳死人。 随着他动作加快,铅末飘得地上、手上都是,一个女生便口无遮拦地来了句“好脏啊”。 黑体恤“呵”了一声,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老气横秋地道:“嫌脏啊?那我劝你还是乘早不要学美术了。” 周围便是一片叹气声。 以叶碎碎现在的造诣,根本就不能体会这句话的严重性。 自己削笔的时候一开始会用力不当磕断笔芯,废掉一两根铅笔以后就渐入佳境了。 其实像削笔这种不用耗费太多脑力的手工活动,是最容易让人静下心来的。 窗外有鸟语微风,屋里削笔声沙沙作响,阳光所及之处皆是盛着笑意的眸光,竟也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如果没有满鼻子的铅味儿就更好了。 “最后十分钟了啊,没削完的笔这个星期带回家削。” 叶碎碎看了眼表居然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她动作磨蹭了点,还有一整盒8b没削。 人一急就容易犯错,一犯错就更急,恶性循环之下连糟蹋了三根笔,削一节断一节,削一节断一节…… 左边妹子看不下去了:“你轻点削,你那是8b,铅芯很软的。” “b数越大铅芯越软么?”叶碎碎在这方面完全就是愣头青。 “对啊,所以也很容易断,不能用用钝了的刀片削。”妹子边说着话,手上动作却完全不用停顿。 叶碎碎拱手抱拳:“一看您这架势,肯定是大触。” 妹子谦虚:“我画的都很垃圾,最多算个小触。” 然而小触同学马上就开启了一系列的“嘴上低调笔下霸道”炫技模式。 削完笔黑体恤让他们拿张素描纸练排线。 “排线的时候不要动手腕,要动手肘,动作要快速自然。” 叶碎碎还在思考用素描纸哪一面画的时候,小触已经排满了整整一面的线…… 每条线都干脆利落,线与线之间空隙均匀,没有任何重叠。 叶碎碎瞬间感觉笔在手上有千斤重,眼一闭心一横,“哗哗”在纸上划过几道…… 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可能是她动作幅度太大了,黑体恤朝这边走了过来,停在了她身后。 思考片刻,黑体恤沉吟着开口:“你这是……儿童简笔画?” 二次伤害。 亏得叶碎碎心理强大,一扭头来个笑魇如花:“老师您帮我看看问题出在哪呗。” 她排线,黑体恤就在后面看着,不时提点一句:“不要下意识用手腕,记住手肘动,手肘、手肘,知道手肘在哪么?” 叶碎碎因为紧张,身体一直紧绷着,也不晓得造了什么孽,黑体恤就一直不走…… “我排线给你看。” 叶碎碎如临大赦,赶紧起身让位。把笔递过去去的时候,她察觉到黑体恤接的很小心,刻意避开了可能发生的肢体接触。 哟,还挺有礼貌。 黑体恤的示范不必说,老手风范。完事了还特意拿她的对比:“你看看你画的线跟小蝌蚪似的,头重脚轻。” ……你以为画蝌蚪不需要天分啊。 然后黑体恤瞥到旁边小触排的线,估计是被惊艳到了,赞不绝口。 “你以前学过画画的吧?”黑体恤问小触。 “学过的。” “学到哪各阶段了啊?” “静物什么的都画过。” 然后这俩人就聊起来了…… 叶碎碎站在旁边,敢怒不敢言。 黑体恤聊了一阵,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坐在叶碎碎位置上的,赶紧站起来。 “不好意思啊,忘了你还站着。” 叶碎碎最看不惯这种官僚主义作风了,一巴掌拍他肩上。 “没事儿,老师您随便坐,想坐多久坐多久。我站着一点都不累。” 说完自己都觉得这马屁拍得忒不要脸了。 黑体恤一听,露出了一种心领神会的笑容,调侃道:“挺狗腿啊。” “我是发自内心的。” “叫什么名字?” “叶碎碎。” “记住你了。” 叶碎碎捂胸口:“我的荣幸。” 叶碎碎觉着自己要早生六十年,铁定当汉奸的料。 下课铃终于是响了。 叶碎碎身心都饱受摧残,去餐厅的路上遇着了同样饱受摧残的葛婧。 俩难姐难妹扒在水池边洗手,铅笔灰沾在手上抠都抠不掉。 葛婧嚎叫道:“我有洁癖的,这样我没法吃饭!” 叶碎碎安慰她:“你就想着反正你吃饭手拿勺子柄,再怎么着铅灰也不至于吃到嘴里去……” “啊啊啊啊啊你不要再说了。” 旁边一学姐看着她俩笑了一下,说到:“高二刚进美术班的吧?” 诶,她怎么知道的? 二中为了提高就餐效率,每桌上都贴了就餐名单,每个人的位置是固定的。 但晚上经常有很多人不来餐厅吃饭,空位很多。葛婧打好了饭凑到叶碎碎旁边坐下,边吃边啰嗦。 “喂喂喂,你跟夏辰安现在也算一家人了,找个机会介绍我跟他认识认识。” “你不自来熟嘛,自个儿上啊。” “那不明摆了倒贴嘛,掉不掉价啊。” “那我去找他就不掉价了?我不要面子的啊。” “那我们来安排个偶遇?” 第9章 “偶遇……那得多偶然才能遇到啊?” 叶碎碎这倒真不是敷衍,她在一班,夏辰安在五班,之间隔了两条走廊一个楼道,老万平时也不准他们串班,没事还真遇不到。 这也是为什么她明明和夏辰安在同一个学校可基本没怎么碰过面。 葛婧一听说没戏,老大不高兴地嘀嘀咕咕了半天。 吃过晚饭接着回画室画画,晚上不再练排线了,改画石膏立体几何。 每人发一张立方体的素描范画,然后照着画,黑体恤找了中间的一个位置坐下给他们做示范。 “打形的时候要记住也是手肘动,动作要快,才能画出直线来。像你们这样的初学者要做的就是反复找形,画了擦擦了画,素描纸厚的很,放心擦不破。” 叶碎碎看黑体恤画的时候觉着很容易,不就是几条直线从头扒拉到尾,来回蹭几下么,跟玩似的。 轮到自己才发现……画直线是真难啊。画画不让用直尺,根本就是浪费现有的社会资源嘛。 她把自己画的第一根歪歪扭扭的“直线”擦掉的时候,小触已经把正方体的形打好了。 叶碎碎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大多数人进度都跟自己差不多,于是心里默默安慰自己:不是自己智障,是小触太优秀了,不跟她比,不看她…… 黑体恤转悠了一圈,走到叶碎碎身后,那时候叶碎碎才刚刚画好一个近似于正方体的不知名物体。他看了一会儿,开口指导:“打形的时候画的线轻一点,好擦。还有,你注意一下透视。” 叶碎碎:“啥叫透视?” “不知道透视?”黑体恤有点惊讶,但突然想起来这些学生大部分都是刚刚接触美术,于是提高声音以便所有人能听到,“透视就是说根据人的视觉规律,看到的物体应该是近大远小的。所以画正方体时,前面的边应该比后面的边要长,这样才有立体感。” 叶碎碎恍然大悟,以前数学课上也画过立方体,每条边都画得一样长,怪不得老觉的看着假呢。 之后的时间里,黑体恤不时的就会到叶碎碎这边来转悠一会儿,指出她画面上的问题。 他也是刚入行不久,在当美术老师方面算是新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教一沓不认识的学生画画,他的心理压力也不小。 这时候下午有个排线挺丑的女生主动问他问题,还挺不要脸地插科打诨,让他一下放松不少。 问了名字,知道她叫叶碎碎,这多少算认识了。知道她想学,就多指导一下吧,毕竟别的学生都不声不响的,他一直走来走去的也挺尴尬的…… 因为有黑体恤的指导,叶碎碎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都能感觉自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步,已经到了能上调子的水平了。 所谓上调子,就是说用排线的方式给物体的暗面画上阴影,使之更具立体感。 叶碎碎的排线水平……唉,一言难尽,接着练呗。 晚上十点,美术生和文化生都下课了,从各栋楼里出来潮水般涌向宿舍。 叶碎碎沾着一手的铅笔灰往宿舍走,疲惫却也兴奋。 路上遇到了塔姆,这货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身戾气,八百里外都能感受到杀意。 “怎么啦?”叶碎碎把手往她肩上一搭,准备充当知心姐姐。 “手起开,铅笔灰别沾我衣服上了。”塔姆每个字里都溅着火星子,“我们那排的狗x老师,一晚上没跟我说一句话。我那破位置太靠里面了,所以老被无视。没老师指导我特么的怎么进步的了?没人肯跟我换位置,我就让我爸给老万打电话!” 叶碎碎默默把手收了回来,告诫自己不要讲话,像她这种得到了老师指导的人现在要说漏嘴了都能直接把塔姆点爆了。 人要学会知足,并且保持低调。 *《美术生生存守则》第一条:抱紧美术老师的大腿,他们的指导对一个新手的帮助是巨大的。美术老师也是普通人,只要你肯跟他们沟通,他们也会乐意答疑解惑的。 —————————————— 都说画画很累很辛苦,第一天的时候叶碎碎还并没有什么感觉。 直到第二天起床,那才叫一个酸爽。 整只右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肩膀肌肉不时传来撕裂般的痛感。起床穿衣服的时候整个宿舍都在“嗷嗷”叫唤。 然而今天还得托着这半残废的身体画画到下午三点半。 进了画室第一件事就是削铅笔,一回生二回熟,不过短短几十个钟头叶碎碎已经能削笔削得风生水起了。 “一般人都管这叫天赋。”叶碎碎嘚瑟。 然而她的天赋败给了8b。 又是削一节断一节,削一节断一节……那叫一个心疼啊。 “你这笔可能摔过,里面铅芯是断的,直接扔了吧,削它是浪费时间。”小触给她的笔判了死刑。 扔笔时的心痛感是常人所无法体会的。你知道一支铅笔能用多久么?笔不是画画画没的,都是削没的…… 今天还是画石膏,不过把正方体换成了长方体,步骤还是一样的。 刚一抬手,叶碎碎就“嗷”地叫了一声。 小触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肩膀疼吧?正常的,刚开始画画都这样,画一阵子就好了。” 叶碎碎点头,又不是只有自己疼,矫情什么,好好画画才是真的。 她对自己要求不高,只要能把线画直,一切都好说。 她学着小触的样子把腰挺直了,调整自己握笔的手势,然后挥笔尽量随性一点,“唰唰”几下一个大形就出来了。 黑体恤今天换了件t恤,然而还是黑的,只是胸口logo不同。 他走过来看到叶碎碎画的东西,惊叹道:“进步挺大呀,顿悟了?” 叶碎碎被他一夸信心倍增,摆摆手道:“就是突然找到感觉了。” 黑体恤点头:“保持这个感觉,继续。” 叶碎碎因为形打得挺好,很快就被允许上调子了。 上调子说简单也简单,你只要照着范画抄调子就行了;说难也难,因为你无论怎么抄都跟范画差得很远。 于是黑体恤对她的新一轮打击又开始了…… “你不要画这种交叉的调子,画素描最忌讳这种,特别丑。” “可是范画上就是这样的啊……” “范画上绝对不是像你这样画出来的,你看你画的一点层次感都没有。” “……那我擦掉。” 第10章 二中的大部分学生都是寄宿生,一个星期才能回一次家。 所以周六上午就是最难熬的时候了,文化、体育班的上午十点周考完就可以回家了,而美术班的小可怜们还要画画画到下午三点半。 到了文化、体育生回家的点,画室里能隐隐听到外面的响动,车鸣声和人流声夹杂在一起,无一不折磨着画室里这些笼中之鸟。 这时候只有压下心头的浮躁,抱怨是没用的,只会连带着影响了自己和别人的心情。谁让自己选了美术呢?心里委屈一会儿还得继续拿起笔画啊。 周六中午的学校是空荡荡的,食堂里也是分外冷清。留校的美术生早受够了食堂的重口味,趁着周末学校看管不严,纷纷点外卖解馋。 这时候一进教室就会被淹没在油炸食品的腐败气味中。 下午三点半放学,从三点开始就有人坐不住凳子了,趁着老师不看自己的时候在下面窸窸窣窣收拾东西,以便一下课就能第一时间冲出画室占领公交车高地。 二中因为地理位置偏僻,坐公交车到总公车站要半个多小时,人多没抢到位置的就只能站着被挤成人肉烧饼。 关键现在的公交车司机都觉着自个儿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一个劲招呼着“来来来,前面的人往后挤一挤,还能再上几个呢”,不到前门挤上一个人后门就被挤下一个人的完全饱和程度绝不罢休。 这时候挤上车根本就不用拉扶手的,前前后后都是人肉铸成的铜墙铁壁,到总车站的时候已经送了半条命了。 叶碎碎等了好几趟车才挤上去,到了总车站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还得再转车回家。 这时候一般只有末班车了,车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要等很久才会发车,她在车厢最后面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拿出耳机听歌。 眼角余光扫到一个男生上来了,他上车的步子恰巧踩点了叶碎碎耳机里的伴奏,瞬间给人一种自带bgm出场的错觉。 叶碎碎抬头一看恍惚了一下,一时没能把那张极具辨识度的侧脸跟夏辰安这个名字对上号。 夏辰安不是理科班的吗?他不是应该上午就已经回家了吗? 看他没穿校服,估摸着应该是到网吧打游戏去了。 夏辰安没看到她,找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位置松松散散地坐下了。 也不知道是天上的晚霞艳得太缱绻,还是窗外的风过的太温婉,叶碎碎原本沉重的心情突然没由来地轻快起来。 公交车在沉沉暮色中行驶着,载着素不相识或交集寥寥的人们归去。 下了车要走一小段路才能到家,下车的时候夏辰安才发现叶碎碎也在这辆车上。 他一看到她沾满铅笔灰的校服就开始笑:“哟,搬砖回来了?” 叶碎碎不甘落后地回击他:“我那是献身艺术事业,不像某些人放学不回家,去不良场所放纵人生。” 怼完就跑。 到家的时候姜女士和夏教授都已经下班了,姜女士看到叶碎碎回来,招呼了一声继续做饭。 夏辰安在她后面进的屋,夏教授看他俩一起回来的,放下手中报纸问到:“二中今年放学时间统一改到下午了?” 叶碎碎条件反射地看了眼夏辰安,后者此时正用一种恳求中带着威胁、威胁中带点引诱的危险眼神暗示她。 叶碎碎心说现在知道求她帮忙了?刚才嘲笑她那架势哪去了?别以为抛个小眼神放个电她就会帮着圆谎,她是那种色令智昏的人么? 所以她满脸正气地答到:“对啊,叔叔,我们现在都是下午三点半放学,高二了嘛,学校管的紧。” 呃…… ―――――――――――――― 吃过了晚饭就开始削铅笔,路上颠簸,装铅笔的盒子不免磕碰,不少原本削尖了的笔头都断了,叶碎碎捧着笔盒又是一阵肉疼。 姜女士在厨房洗碗,夏教授在厨房帮她,真真的新婚小夫妻状态。 叶碎碎坐在沙发上削笔,夏辰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捧着一大包原味薯片在客厅里转悠。 叶碎碎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爪子,安慰自己不就是土豆片儿们有什么好吃的,一边直勾勾地盯着土豆片咽口水。 夏辰安回了她一个“求我喂你啊”的嘚瑟眼神。 士可杀不可辱,他就这么对待一个刚刚牺牲节操帮他瞒天过海的恩人? 叶碎碎中气十足朝着厨房吼道:“妈,我想吃薯片!” 姜女士立刻走出来训人:“刚吃过晚饭吃什么零食!” “那为什么他可以吃?”叶碎碎指着夏辰安。 “没收。”姜女士从夏辰安手里抽走土豆片,“吃过晚饭不可以吃零食。” 叶碎碎立刻换上一副阴谋得逞的得体笑容。 她没有注意到姜女士抽走薯片时,夏辰安眼神中闪过的细微变化和他之后的空洞状态。 夏辰安以慢镜头换卡带一般的动作坐到沙发上,他极少如此庄正地坐着并思考如此严肃的问题。 他活了快十八年,第一次有人从他手中抢走一样东西跟他说不能这样做,以规则制定者的身份介入他的生活。 而他该死地在脑补以后可能发生的场景: 关掉电脑,不可以熬夜打游戏。 不准出门,晚上外面不安全。 不能碰酒,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不准…… …… 更该死的是他不反感,甚至期待。 他被这种莫名的情绪扰得坐立不安,突然很烦躁。 叶碎碎看着他把一个抱枕砸在沙发上怒气冲冲回了房间,还以为没收他薯片他生气了。 这孩子气量真小。 夏教授看见她削笔,走过来要帮忙。 夏教授衬衫袖子挽到小臂上面,拿着袖珍小刀的样子不能更斯文败类了。 夏教授连削笔都削得斯文秀气,不像她会粘得满手铅笔灰。 叶碎碎突然涌起些感慨,从小到大,叶先生还从来没有坐下来给她好好削笔的时候。 她不禁暗笑自己多愁善感,一点小事也能伤春悲秋半天。 可最近却常常被这种突然涌起来的不知名的情绪淹没,那种感觉让人不知所措。 第11章 每次回了家再去学校的时候,叶碎碎就会变得异常狂躁,做什么都觉得不顺心。 能把她从这种狂躁中暂时解救出来的只有余老师的语文课。 余老师是经验丰富的高二语文组年级组长,普通的长相,普通的打扮,可言谈举止之间就是透着种文艺工作者独有的不俗气质。 她就连说话都像古风的念白,一字一顿,气韵悠长。 若闭上眼细细地听,眼前便好似展开了一副江南水乡的生活画卷,仿佛能听见那水路的戏台上,粉墨小生捻起手指“郎呀妾呀……”悠悠地唱。 当然也有人听着听着直接趴下了的,比如前面那位…… 此人在班上享有“睡神”的名号,据说高一时候是老万班上唯一一个整学期睡过来从没被抓包过的人。 他前一秒还睡得正酣,下一秒突然猛地坐起,神色一凛,正襟危坐道:“有杀意!” 几秒后老万就背着手踱进了班里。 叶碎碎佩服得五体投地。 “今天我们来选个班长啊。” 哟,这都开学一个多星期了,万老师您终于想起来选班长这茬了?该不是班里仨年级组长写联名信抗议了吧? “有没有毛遂自荐的?” 死寂…… 一男生插了句嘴:“万老师,你要是每个月发工资肯定就有人毛遂自荐了。” 老万白了他一眼,举起手里的小竹棍晃了晃,道:“工资没有,棍子有。” 男生默默缩回去了…… 这个男生叶碎碎认识,高一和她一个班,入学的时候因为成绩不错,吕班选他当团支部书记来着。 吕班一直对自己看人的眼光迷之自信,对该男生委以重任,结果男生上课带头讲小话,下课偷偷谈恋爱,最后吕班忍无可忍放话“他就是瞎了眼才会选他当团支部书记”。 叶碎碎想起来这一茬,兀自笑了半天。想着自己班上认识的人也没几个,索性就把这男生的名字写在纸条上交了上去。 谁知道别人也跟她一个想法…… 老万唱票的时候,那个男生以压倒性的优势当选了班长。 叶碎碎不由捂脸,大一班的各位还敢不敢再随便一点。 老万一摆手:“行了,准备下节课上课的东西。班长,要干些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班长:“我不清楚……” 老万:“不清楚别的班里问去。” 老万小竹棍往讲台上一扔,转身走了,一副“朕要去干大事”的架势。 英语老师在外面观望了半天了,此时笑容满面走进来,拿起刚被老万丢下的小竹棍撑在讲台上:“咱们班现在终于是有班长了哈。来,我们上课。classbegin!” 一片寂静…… 英语老师:“班长呢?” 班长虚弱地道:“对不住老师,第一次当班长,没经验。要不你再来一遍?” 众人:…… ——————————————— 一星期两节体育课,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给盼来了。 高一那个动不动就罚跑一千米的变态体育老师终于给调走了,换成了一个颇有觉悟的老师,每次慢跑一圈再做个准备活动就奥耶,解散。 对女生来说,体育课上的自由活动不过就是换个场地聚众唠嗑,讲讲心事,侃侃八卦。 男生呢,基本都聚集在篮球场上,跟兄弟杠杠球技,偶尔有小女生经过的时候就适时来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万一球没进那就免不了被群嘲一阵。 阳光下奔跑的那都是青春期躁动的荷尔蒙啊! 明明都是白校服黑裤子,清一水儿的绑马尾,可是叶碎碎却于众人之中一眼看到了婷姐,那水蛇腰扭的…… 估计是整理衣服的时候头发卷进了内衣的吊带里,彼时她正用一种无比诡异却又透着诱惑的姿势想把头发解救出来。一时宽大的校服就没挡住该挡的地方。 叶碎碎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帮她拢过头发。 然而婷姐却猛地回头,对着叶碎碎小臂就是一个榴莲劈。 叶碎碎长这么大,鲜少感受到这种以骨头为介质直接推送到大脑神经的痛感,一时丧失了语言功能…… 婷姐恶狠狠地瞪着她:“别动我头发。” 是是是,叶碎碎默默收回了手。 个人节操,哪比得上头发重要。 疯完一节体育课,每个男生头上都在冒着白气,排着队等着把头塞到水龙头底下冲个凉。 好巧不巧,学校今天检修水管,全校停水。 北洋兄大手一挥,带了几个男生去学校对面小卖部批发了几箱矿泉水回来。 “兄弟们,洗头水打来了!” 接着,男生们男厕所门口站了一溜,人手一瓶矿泉水,从头往下浇…… “爽!”北洋抹了把脖子,“哥们今天高兴,猴儿掰个苹果助个兴!” 猴儿人如其名,瘦得跟竹竿一样,鬼精鬼精的,因为徒手掰苹果的绝活名震一时。 越多人看着,他就越人来疯,操起一个苹果,气沉丹田,左右开弓,猛一发力,“嘿!” 苹果应声裂成两半。 “好!” 众人很给面子地鼓起掌来。 猴儿越发嘚瑟,正待来一段获奖感言,突然领子从后面被人拎起来。 老万不晓得啥时候进的教室,一天居然来班里晃了两趟,看来他今天是格外清闲。 “走廊上那些塑料瓶子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你再说一遍你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班长!” 班长正拿着纸巾擦头发上的水,听到老万喊班长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同桌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他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是班长,赶紧跑过去。 老万跟看落水鬼一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面无表情道:“五分钟之内把走廊上拾缀干净,我回来检查要再看到一个瓶子,以后你就给我坐垃圾桶里上课。” 老万说完就要走,刚到教室门口,一个女生从后面扑过来,一把抱住老万大腿,用假的不能再假的哭腔嚎道:“万老师,你就把我的处分撤了吧……我爸知道了得打死我……” 老万一脸的习以为常,淡定道:“写满十二个月的检讨再来找我。”说完抽腿就要走。 那女生死不放手,直接趴地上卡住老万脚踝,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期间好像还掏出了眼药水加强一下效果…… 老万趁她挤眼药水的当儿,拔腿就跑…… 那女生捞了一把没捞着,拍拍屁股站起来,若无其事回了位置。 “唉,不急不急,来日方长。” 叶碎碎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感觉自己好像误打误撞进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 第12章 二中的作息制度相当严格,早上五点起床到晚上十点半熄灯,每分每秒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只有到了饭点和午休的时候才有自由活动的时间。 难得碰上一个不用打水不用洗头不想吃晚饭的日子,还能有空在画室门口唠嗑一会儿,就像现在这样。 叶碎碎靠在画室门上,跟葛婧和褚天舒讲述自己在大一班这些天的见闻。 葛婧坐在过道低矮的栏杆上笑得花枝乱颤。 褚天舒边听边在本子写着什么,她总是随身带着一个小本子,有灵感的时候随时记录,这是她开始写小说之后养成的习惯。 叶碎碎讲着讲着不由叹气,“不在一个班了,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的多了啊。” 褚天舒抬头笑了下,说道:“别说不在一个班,就算是一个班好像见面机会也不多。这开学都快半个月了,我班里的人还没认全呢。” “有的人班里人还没认全,有的人连小恋爱都谈上了。”葛婧满脸的愤世嫉俗。 叶碎碎顺口调侃她:“你要羡慕你也找一个呗。” 葛婧一拍栏杆,愤然起身:“你当我不想?我叫你帮我制造机会认识夏辰安你到现在都没点行动!” 叶碎碎感觉自己太阳穴都开始突突地跳了,她自个儿活了十六年都没招惹过异性生物,哪知道怎么帮别人求偶…… “你那么自来熟你自己上啊,你以前勾搭过的还少么。” “夏辰安跟我以前勾搭过的那些能一样么?人家算男神级别的好伐……” “是不是在你们这些小女生眼里,身高过八,脸上没痘,就全被归入男神级别了?” “叶碎碎你就是肤浅,我看中的是人家身上的气质……” “狗屁气质!葛婧,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身边稍微有点姿色你全动过心思?你当年该不会连江晟哲都没放过?” 听到“江晟哲”,褚天舒的手顿了一下。 葛婧撩了下头发,清了清嗓子道:“这个嘛,当年刚认识江晟哲的时候,是觉得这小伙子不错来着。不过后来我发现这货就是一中央空调,暖遍天下单身非单身女性,偶尔还暖一暖单身男性……而且你要知道,一起玩久了就丧失神秘感了,直接pass他了。” 褚天舒眸光微动,收起了小本子。 葛婧话音一转:“不过说来也奇怪,有夏辰安这个条件的男生,哪个不是妹子堆里泡大的?我好像从来没见他身边有妹子围着转。”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从小就这样。”褚天舒无意地答了一句。 叶碎碎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从小?你们以前认识啊?” 何止认识,还打过架呢。 褚天舒避重就轻:“小学同桌。” 然而葛婧穷追猛打:“同桌?那肯定关系挺好啊,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呢?” 关系是挺好,天天打架。褚天舒心想。 小学时候夏辰安嘴特贱,褚天舒那时候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两人天天杠。 那时候上学是自己带水喝,夏辰安总是很讲究地泡一杯蜂蜜水,她逮着机会就嘲笑他习惯跟小女生一样。 有一回夏辰安就拿钢尺在她课桌上画了个比她脸还大的猪,她一脚踹他小腿上,他没来得急完全躲开,小腿上被蹭了老长一道口子,被送医务室了。 夏辰安当时特不要脸地威胁她,要老师请她家长来学校训话,除非她道歉。 那时候请家长是她的死穴,她一慌,居然真的哭着道歉了,什么“都是她的错”“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什么没节操的话都说出来了。 往事不堪回首,乍一回想,貌似自己人生黑历史的巅峰都始于夏辰安。 就他这破性格,活到今天都是个奇迹。 褚天舒收敛起回忆勾起的尴尬,不急不缓开口:“小学毕业以后就没见过了,没想到会考上同一所高中。这么多年不联系,早生分了,现在不过点头之交。” 葛婧寡廉鲜耻地又开始了:“舒舒啊,你帮我……” “想都别想。”褚天舒毫不留情的打断她,“一个三年没见的人,你让我现在突然去找他,然后要给他介绍女朋友,你看我像不像神经病。” 葛婧悲从中来,三个人里面只有她想泡夏某人,那两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 快到上课时间了,画室里的人渐渐增多,说话不怎么方便了,三个人就各自回了位置。 毫无惊喜地,又画了整整一天的石膏立方体…… “我跟你们说啊,立方体是你们以后画画的基础,你们以后不管是画静物还是画头像,那都是以立方体为基础的……” 黑体恤从上课开始就叨叨叨叨地没停过,可能是因为已经上了两个星期的课,渐渐跟他们熟悉起来了,所以就变话痨了…… 一幅作品完成得差不多的时候,老师就会开始帮你改画。 一开始的时候,不少人都是十分抗拒改画的,毕竟自己辛辛苦苦画了半天的,就是再丑也不想被人几下擦掉回炉重造啊。但到了后期,就会知道老师帮改画能让你在短时间内看到自己画面上的问题并改正,很多人都求之不得。 黑体恤改完一个人的画,看离下课时间还早,就小小地发挥了一下。 他把石膏立方体的边缘画了几个很小的破损效果,叶碎碎就看到他用橡皮蹭了几下,然后细细的排了几排小短线,纸上的立方体好像一下就生动起来了。 “是不是一下子就有了石膏质感?”黑体恤自己也惊叹了一把。 “是……”围在他身边的一排小女生眼睛里都是小崇拜。 “你们不要画这个啊。” “为什么?” “你们驾驭不了这个效果的。” 那你教我们这个干嘛……专门炫技吗? 画室里没有安排专门的人打扫,常给人一种乱糟糟的感觉,有的人素描纸画完了画就直接扔地上,削笔时接铅笔灰。 黑体恤看到这一幕心痛不已:“画好的画怎么能随便扔地上呢?你们应该把自己的作品看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呀……” 以叶碎碎他们现在的境界,绝对还体会不了这种“把作品当成自己的孩子”的情怀,所以顺利把这句话玩儿成了一个梗。 某个阳光正好的下午叶碎碎一脸凝重,说:“小触,你坐到我的孩子了……” 小触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屁股蹦起来,吓得把刀扔了出去。 然后回头看到自己屁股底下的“孩子”,哭着喊着“你能不能管好你家孩子,蹭我一屁股铅笔灰!”。 第13章 又是一个能回家的好日子。 叶碎碎不知道葛婧今天抽了什么风,从出校门开始一直跟屁虫似的粘着她。一路粘到了车站,还不打算放手。 “葛婧同志,咱俩该分道扬镳了,回家方向不一样。”叶碎碎提醒她。 “我知道,但你跟夏辰安回家方向一样。”葛婧探头探脑,到处张望。 听她这么一说,叶碎碎心里也就明白七七八八了,在学校风险太大,葛婧这是直接来车站逮人了。 “你这什么时候换的衣服啊?”叶碎碎直接穿着校服回的家,她才懒得为了从学校到家这一小段路,专程把自己拾缀得跟要去相亲似的。 葛婧一边对着玻璃整了整衣领,一边说:“我听江晟哲说,夏辰安一般会在网吧打游戏打到这个点回家,特意老早就准备好了这一身。” “等一下,江晟哲怎么会知道……” “诶,他来了!” 葛婧直接打断了她,就跟喝完了可乐扔易拉罐那样毫不留恋地把她扔在了原地,径直朝夏辰安迎了上去。 “同学,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葛婧调出了她能力范围内最嗲的声音。 夏辰安正准备上车,听到声音回头看了她一眼。 葛婧调整呼吸,徐步走上前,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很清纯无害的表情,婉声开口道:“我对这边车站不大熟悉,请问去唐家巷应该坐哪辆车呀?” “109。”夏辰安朝左边扬了扬下巴,然后径直上车了。 葛婧一脸懵逼立在原地。 这就结束了? 叶碎碎站的有点远,也听不清楚他俩说了些什么,就看见葛婧先吼了一嗓子,好像把夏辰安吓住了,然后葛婧走过去露出了一个类似智障儿童的笑容,然后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夏辰安转身就上车了。 看惯了葛婧的精分现场,叶碎碎已是见怪不怪了。 葛婧朝叶碎碎走过来,一脸的不可思议,说:“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对我的搭讪无动于衷的。他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我说我不熟悉这里的车站,他不应该问问我是哪里人吗?来这干嘛?旅游还是念书?然后我们顺理成章聊上了,我再不经意让他知道我们居然是一个学校的,然后就可以互留联系方式了啊……” 叶碎碎以极大的耐心听她说完了这一大串,也没太明白其中的逻辑关系在哪,仪式性地安慰了一下:“对对对,主要是他太不近人情。你的搭讪方式以及你的个人魅力是完全毋庸置疑的。然后那什么我先走了,我赶末班车呐……” 葛婧满心忧伤,走,你们都走…… ——————————————— 再回校的时候,姜女士给叶碎碎和夏辰安各塞了一大包的零食和生活用品。 叶碎碎看着姜女士往他俩包里塞各种能塞的东西,怎么阻止都不管用,她心想你再个婚亏不亏,什么玩意儿都要准备两份,后来转念一想可能花的是夏教授的钱,就默默把这个念头憋了回去。 就光看夏教授家这房子,叶碎碎就知道夏教授绝不是穷酸文人那一挂的。继而就觉得夏教授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一方面,夏教授把她妈骗到手了,虽然姜女士一直在强调自己和夏教授都是离婚以后才认识彼此的,但叶碎碎对此还是颇有微词。 你说你一大学教授连自己婚姻关系都经营不好…… 另一方面,不知道算不算偏见,她总觉得文人好像就应该比较穷,大富大贵的文人,好像要么就是干着出卖灵魂的勾当,要么就是忽悠群众搜刮民脂民膏的。 姜女士往他们包里塞东西的时候,夏辰安在他房间门口倚门站着,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注视着她们这边,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那眼神深邃得跟三岁小孩第一次看动物世界一样…… 叶碎碎眼疾手快拦住了姜女士正要往外拿的卫生巾,无比诚恳地道:“妈,我自己来……” —————————————— 女生宿舍。 叶碎碎要收拾姜女士给她带的一大包东西,就不打算去吃晚饭了,权当减肥。 宿舍其他人也没去食堂,回校第一天,零食储备相当充足,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边吃边讨论八卦。 叶碎碎边收拾东西,一边听她们聊天,这种时候她一般极少发表意见,女生宿舍那就是各大八卦发源地啊,一个不留神说了句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分分钟全校皆知,能直接得罪一挂子人。 叶碎碎听得并不认真,没一会儿不知道怎么的她们就聊到夏辰安了。 此人果然人精,叶碎碎心想,平心而论夏辰安平时行事相当低调了,格调甩那些稍微有点姿色就天天哗众取宠的小白脸好几条街,可他就算平时屁事不干,也仍然有小女生拿他当谈资消遣,乐此不疲。 “我听说夏辰安初中的时候是问题少年啊,天天逃学,在外面打架,女朋友也是几天换一个……” “真的假的,看不出来啊,他现在看着不是挺好的……” “当然是真的,我朋友跟我说的,他以前跟夏辰安一个初中的。” “那他为什么现在这么……正?好像高一一整年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啊?” “老万管得严吧,他高一不是在老万班里么。” “老万不管谈恋爱好吧,那时候大鹏跟芸哥是人尽皆知了,老万也没说一句话啊。” “那就是人改邪归正了呗,反正不当问题少年就是当学霸,你看看人家那数学成绩……” 叶碎碎听得挺乐呵,也并不当真,女生宿舍的聊天,几分真几分假,谁比谁清楚呢。 然而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一个妹子突然回头问她:“叶碎碎,夏辰安不是你哥吗?这事你应该知道吧?” 叶碎碎手一抖,她们是怎么知道的?她记得这事除了褚天舒和葛婧她没跟别人提过呀。 葛婧。 是了,也不是第一次了,这高音喇叭一不修理就又给她全校广播去了…… 叶碎碎咬牙,葛婧你给我等着,下次碰上你铁定把你大卸八块,然后扔抽水马桶里冲走…… 第14章 宿舍里另一个妹子接了句话:“真的啊?夏辰安是你哥?可为什么你俩不同姓啊?表哥吗?” 叶碎碎一听这话,估摸着葛婧可能是不当心说漏了嘴,别人并不了解她跟夏辰安因为爸妈离婚后再婚被迫成为兄妹这段孽缘。 毕竟是自己的家事,她也并不打算和盘托出,于是顺水推舟地敷衍道:“对对对,远方亲戚,一年都不见几次面的那种,所以我跟他不熟,我不清楚。” 妹子好像挺遗憾,也没再追问了。 接下来这些天的日子都过得平淡无奇,周一到周四上文化课,周五到周六画画,日复一日中叶碎碎很快也就习惯了高二的生活。 同桌的塔姆是个笑点挺低的女孩子,随便讲个段子都能乐呵半天,笑狠了双下巴和肚子上的游泳圈会一颤一颤的,看起来颇为搞笑。叶碎碎也爱逗她,她喜欢笑点低的女孩子,相处起来很轻松,没压力。 只是褚天舒和葛婧不在了,总归会失落。 那些三人一起嬉笑打闹、唠嗑嘴炮、没事欺负欺负江晟哲的日子是再也回不去了。 转眼间,高二都开学一个月了。 也就是说,他们即将迎来人类自诞生以来所创立的最伟大的节日——国庆节! 长达七天的假期啊…… 但是,作为美术生,那就必须要有被克扣假期却毫不埋怨的觉悟,他们能放个四五天就该谢天谢地了。 但这也足够他们欢腾好一阵子了,放假时间少对应的作业也少,也不亏。 十月一号开始放假,九月三十号下午就能回家了。 到放假那天,凌晨四点多就有人醒了,不到五点宿舍外面就传来拖着箱子走去教室的声音。 全校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仿佛过年一般。 毕竟是个小长假,放假之前,班主任是照例要来教室来一番安全教育的。 三点半放学,老万三点二十五才磨磨蹭蹭进了教室。 下面原本收拾书包的人立刻停下动作,生怕自己碍了老万的眼,他一个不爽把他们留下来静坐…… 老万的安全教育相当简洁,但振聋发聩: “不要走的时候五十四个人,来的时候五十三个人。” 呃,还有一个是死了吗? 老万顿了一秒,说到: “滚。” “哦耶!!!!”一片欢呼。 全班人都麻溜地滚蛋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骂“滚”还这么开心。 ——————————————— 叶碎碎一回家就看见姜女士正收拾东西,进进出出很忙的样子。 她放下书包,瘫在沙发上问:“这干嘛呀,逃难去啊?” 姜女士抬头看她,笑得仿佛年方二八怀春少女:“去度蜜月。” 度……度啥? 叶碎碎满脸难以置信,姜女士虽然保养得挺好,但再怎么说也是年近四十了,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少女情怀她看了十来年也还是没法完全适应啊,难为夏教授愿意宠着…… 等一下,度蜜月是要两个人一起去的吧? 那……她呢?夏辰安呢? 你们现在拖家带口啊,不是新婚小夫妇啊喂! “你跟辰安哥哥就乖乖待在家里哦,尽量不要出门乱跑知道吧。” 叶碎碎被“辰安哥哥”这个称呼恶心得胃酸上涌,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 等到她回过味儿来的时候,姜女士已经在兴冲冲地给行李箱上锁了。 “不是,妈,你要把我们俩扔家里啊?” “不然嘞?我是去度蜜月的,又不是去拍全家福的。带两个小的合适吗?” “那你把两个未成年人扔家里就合适了?谁给我们做饭啊? 别指望他们能自己解决吃饭问题,俩手残生活自理都成问题。 “楼下不是有小吃店吗?或者你们也可以订外卖呀,我反正不担心你会饿死。” 姜女士回答得如此理所当然,以至于叶碎碎开始怀疑,当年姜女士说她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那套说辞并非胡诌的,而是在委婉的告诉她真相…… 叶碎碎做最后挣扎:“妈我难得放假,你就让我吃外面那些垃圾食品?你是不知道,我在学校天天想着回家吃你做的菜……” “你就可劲扯吧。”姜女士说着突然严肃起来,“碎碎啊,妈妈是真的希望你能趁这个机会和辰安哥哥好好培养感情的,我是真的希望你们俩能好好相处。” “我尽力吧。”叶碎碎耷拉下眼皮。 她也知道长大以后能有个兄弟姐妹帮扶着是件不错的事,但毕竟不是一起长大的,感情这东西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培养起来的,再怎么着都好像隔着层膜。 再说她跟夏辰安又没有血缘关系,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万一……万一……好吧,她知道没有万一,夏辰安对她这样的小肥宅不会有兴趣的。 叶碎碎这么想着,心下宽慰不少,也就不再纠结,屁颠屁颠回了自己房间。 ―――――――――――― “我知道了,有空会听听的。挂了啊,我到家了。”褚天舒挂了葛婧电话,收起手机,拿出钥匙开门。 从她很小的时候、还没有门上钥匙孔高的时候开始,她就会自己踮着脚开门。这么多年来,从来也没有养成敲门的习惯,因为知道敲了门也没人会开。 进了门,一室冷清,一如既往。 她穿过空荡荡的客厅,躺倒在沙发上,随手揽过一个抱枕,脸上疲态尽显。 片刻后,突然想起来什么,她从书包里抽出一本笔记本。 笔记本上是她在学校时手写的小说,本子是葛婧送的,封面上繁复的花纹很有复古气息。 她一页页翻阅,倒不是看自己写的东西,看的是小说正文后面铅笔写的批注,那字迹奇丑无比,辨认难度不输甲骨文。 她却看着看着不由得轻笑起来。 合上本子,疲惫感卷土重来。 在睡意快侵上来的时候,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她闭着眼接起电话,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天舒啊,听说你们国庆节放四天假啊。” 是她妈,她依旧没有睁眼,脑子里自动脑补接下来对方会说的话。 我跟你爸爸就不回家了啊,这几天挺忙的。 “我跟你爸爸就不回家了啊,这几天挺忙的。” 一字不差。 还顺带扔了个彩蛋。 “天意我叫人把她接过来了,省得她在家里闹腾,你没法安心学习。” 呵,她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真有意思。 她从小到大被放养着长大,跟学校门卫都比爸妈亲。 然而国家开放了二胎政策,爸妈“为她着想”又生了个妹妹取名天意。中年得女,小姑娘从出生起就被宠上了天,如今都上小学了还跟爸妈同床睡,也不嫌腻歪。 褚天舒没挂电话,随手把手机扔在一边,电话那头的人说的什么,一概不入耳。 第15章 姜女士和夏教授走后没多久,外面就开始下雨了。 这雨来的颇为肆意,都没打声招呼呢就“哗啦”一声倾泻下来,持续了整整一天也不见停。 叶碎碎看见窗外雨幕跟瀑布似的,配上阴沉沉的天,很有末日前的阴暗氛围,与数学作业格外相配。 新闻里说这是当地几十年一遇的大暴雨,相当罕见。 何止罕见啊,跟不要钱一样,她要是把自来水龙头开这么大放上一天,能被姜女士揍成半身不遂。 周边江河湖海的水位线不断上涨,城市的地下排水系统几乎瘫痪,地势低洼的地方积水甚至已经能漫过大腿。 葛婧给她发了几张网上看到的照片,一个人站在被水淹了的走廊里,水已经漫过小腿,身边有小鱼游来游去。 “这是哪儿?”叶碎碎发消息问她。 “一中,咱们市的市重点,被水淹了哈哈哈……”葛婧答道。 叶碎碎突发奇想:“你说我们学校要是也被水淹了,我们会不会就不用提前返校了,可以多放几天?” “那你别想了。”葛婧毫不留情地打击她,“二中地势挺高的,听说以前有一年发大水,全城的学校因为被淹了都放了,就只有二中一点事没有,一天不落地上课。” 叶碎碎便叹了口气,开始看本地新闻。 果然铺天盖地的都是关于这场大雨的报道,什么某街区因大雨沦为河道,某成年男子在街上拿着电棒抓鱼结果失手电死自己的新闻层出不穷,看得叶碎碎怀疑人生。 期间夏辰安出过一次房间,路过客厅的时候对她关注民生的行径表示了一番不太真诚的赞赏,然后在厨房里翻箱倒柜。 叶碎碎听动静也知道他是出来找吃的,然而家里的储备粮已经消耗殆尽了,她早先已经扫荡过一遍了,现在正准备靠光合作用生存到姜女士回家。 因为大雨,楼下的小吃店是早关门了。给订外卖的打过电话,但人家表示店里没买游艇,实在是送不过来。 姜女士千算万算,还是没算过老天爷。 叶碎碎手上抱着只泡泡龙,趿拉着拖鞋走到厨房,对夏辰安说:“省点力气吧,我刚刚已经找过一遍了,一点吃的都没找到。” 夏辰安闻言嘴角微撇,须臾挑了下眉,回头说:“有个地方你肯定没找。” 说罢,他绕到里间,伸手打开上面的壁橱。 那个地方叶碎碎确实没找,那个壁橱有点高,她踮着脚也只能勉强够到一角,看不到里面。 夏辰安倒是刚好能够到壁橱,他把袖子挽到小臂上面,伸手进去摸索。 叶碎碎看他颇为熟练的样子,突然猜测这壁橱以前是不是也会放着各种好吃的,爸妈怕小孩贪嘴吃坏肚子,就把零食放在挺高的地方,夏辰安小时候估计是个挺皮的崽,说不定经常搬着小凳爬上去偷吃的…… “还真的有。”夏辰安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脑洞。 她看过去,没见着想象中的好吃的,而是塑料袋装着的一筒挂面。 有总比没有好。 “去,下面去。”夏辰安跟扔小鸡仔似的把塑料袋往她怀里一丢。 “我?” “不然呢?” 叶碎碎被他这理所当然的嚣张气焰膈应了一把,刚要发作,想起来这面还是他找到的,识时务者为俊杰。 想她叶碎碎半生戎马,全市那台下塞满小企鹅的朗诵比赛都不在话下,煮个面当是小菜一碟。 先往锅里加水,然后…… 然后…… “咳咳,那什么,这玩意儿怎么开啊?”她指着燃气灶问道。 夏辰安嘴角垮得厉害,伸手把她拎出了厨房。 叶碎碎也没好意思真做甩手掌柜,乖乖在厨房门边杵着,名义上给他打下手,实则坐等吃的。 夏辰安架势摆得很足,至少开燃气灶到面入锅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面在锅中散开的一瞬发出“滋啦”的声响,昭告着天下它要熟了。 叶碎碎其实是个隐藏型兄控,小时候看别家哥哥牵着小妹妹给买糖吃一直羡慕得不得了,从小到大都想要个哥哥来着。 以前哭着跟姜女士要哥哥,姜女士特无奈摸着她的头叹气:“晚了。” 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靠如此离奇的经历实现了自己儿时的梦想…… 况且这哥哥的背影确实还挺好看,瘦削颀长,叶碎碎看着看着居然产生了那么一丝名为幸福感的陌生情愫。 “那边酱油和醋拿给我。” 叶碎碎乖乖听话地拿来了。 夏辰安倒了少量醋,又倒了少量酱油。 叶碎碎点头,加少量调味,很专业。 夏辰安加了少量白糖。 呃,挺有想法啊,糖醋面。 夏辰安加了一勺盐,又加了旁边的不知名白色晶体。 叶碎碎开始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了。 夏辰安倒芝麻油和大豆油的时候,叶碎碎觉得刚刚涌现的幸福感被撕了一道口子。 夏辰安伸手拿洗洁精的时候,叶碎碎那点可怜的幸福感原地退散。 “那个不能加。”叶碎碎很诚恳地拽住他,“我们一般把面盛起来之后才加这个。” 夏辰安很淡定地收回手:“抱歉,一时激动。” 叶碎碎表示理解,光是能够把面煮熟这一点已经很值得尊敬了。 总之,最后那个面出锅的时候,泛着啤酒一般的金黄色泽,相比之下叶碎碎前半辈子吃过的面都是庸脂俗粉,毫无特色。 叶碎碎满怀虔诚地尝了一口,酸甜咸辣各种味道在嘴里轮番爆裂,然后好像就暂时性失去味觉了,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夏辰安是拿她试毒。 从她表情里,夏辰安大概已经了解情况了,但还是义无反顾拿起筷子开动,一大口吃下去眉头都没皱一下,相反,一脸甘之如饴。 自己煮的面,哭着也要吃完。 这种心情叶碎碎并不陌生,这就跟画画一个道理,不管你画出来的东西再怎么歪瓜裂枣,那也毕竟是自己亲生的。 叶碎碎艰难地吞下去两口,缓缓放下筷子,犹豫地开口:“我最近减肥,我……”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夏辰安放下筷子,左手搭上右手,嘴角挂上危险的笑,眼神里带着威胁。 叶碎碎也知道青春期的男生胜负欲都比较强,天知道他们要是自尊心受伤能干出什么事来…… “我……我晚点再吃……”叶碎碎很小声地道。 “节食对身体不好。”夏辰安语调里染上一层杀意。 “哦。”叶碎碎秒怂,委委屈屈拿起筷子…… —————————————— 吃完面,叶碎碎扶着墙回的房间,躺在床上感觉命不久矣。 葛婧和褚天舒找她连麦,电话一接通,那边两人就开始调戏:“跟我们夏辰安同学的同居生活感觉怎么样啊?” 叶碎碎“哇”的一声就哭了:“他虐待我……” 第16章 这场大雨终于有了一点消停的迹象。 这雨来时气势汹汹,去也去得干脆,不带分毫留恋。 原本积水的道路逐渐恢复了正常通行,零散的街边小店也都重新开始正常营业。 叶碎碎眼瞅着小长假过了一大半,心下感慨,这数学作业再不做完就来不及了。 家作这几张数学卷子出得实在不大地道,前面填空连蒙带猜还能做个十道八道,后面那几道大题她都是从头空到尾。 求生欲作祟,她起了个大早,去楼下早餐店买了包子豆浆,递到夏辰安手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对她这一早晨的劳动成果,夏辰安就给了这么一个让人非常不爽但也确实没法反驳的的评价。 “数学作业有几道题不会。”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要我教你?”夏辰安咬了口包子。 “不用,我看看思路就行。”叶碎碎答得飞快。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叶碎碎顺利把二中数学年级第一的卷子摸到了手。 夏辰安后面大题的步骤写得有些简略,看了半天也没怎么看得懂,她就想着先抄下来再说呗。 这抄也是有策略地抄,删删改改,避免雷同卷的嫌疑。 她抄得正开心,一个清冽的声音冷不丁在头顶响起来:“不是说就看看思路么,还带动笔的?” 叶碎碎手猛地一颤,黑笔在卷子上划下老长一道墨痕,这人走路没声音的? 叶先生教过她,出来混,心头有点虚,脸上要稳住。 叶碎碎面不改色跟他对视,寡廉鲜耻地道:“我就是觉着你字写得真好看,不由自主想临摹下你的字体。” 夏辰安被她的不要脸震惊了一把,薄唇抿成一条线,不知道是在憋笑还是怎么的。 他趁叶碎碎不备,抽走了自己的试卷,一脸正气地说:“抄别人作业是不对的。” 还没等叶碎碎答话,又接了一句:“除非咱俩交换。” 叶碎碎:“……” 夏辰安拿着叶碎碎写好的语文作业,突然就不想抄了。 都是阅读题,她每一题都写得满满当当,还一二三四分好了点,你少抄一点就少拿一分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改她卷子的老师得承受多大心理压力啊。 ---------------------------- 把作业处理的差不多之后,一上午就过去了。 夏辰安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好像是约了人。 叶碎碎一个人在家突然觉得冷清得厉害,便也披了件衣服出去觅食。 听着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她对这一片也并不太熟,全凭感觉四处晃荡。 前些天的大雨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一些老旧的居民楼正在重新修整,不知道谁家的仙人球倒了八辈子血霉,在水里泡得长出了青苔。 而繁华地段那些钢筋水泥铸成的冷血怪物,是完全不会被一场暴雨动摇分毫的,天晴之后便继续着它的车水马龙,人流熙攘。 叶碎碎在转角一家餐厅前停住,从外面往里看去,店里装修得很精致,但并不开阔的格局和并不抢手的地段决定了这里的食物不会要价太高,是很多年轻人会选择的地方。 叶碎碎本想进去吃点东西,余光一下扫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这不是夏辰安嘛。 他对面坐着个小女生,此刻不知道正生气还是什么的,噘着嘴好像在闹脾气,夏辰安挺无奈地扶着额头。 叶碎碎想起来那天在宿舍听说的夏辰安在学校里高一一整年都没有过女朋友,合着不是醉心学习清心寡欲,而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啊。 这么一回想,上次饰品店里,夏辰安就是帮她买发带? 不过他也忒禽兽了,那小女生看长相和衣着最多也就是初中生。 叶碎碎略一犹豫,在“走进去打个招呼”和“装没看见直接走人”之间选择了后者。 饿着肚子继续乱逛,不知怎么的突然发现满大街都是手挽着手卿卿我我的小情侣,搞得她从精神到肉体都一下空虚起来。 你看看,身体摄入糖分不足,心理防线就容易降低。 叶碎碎拍拍自己脑袋,开始自我净化:正是应该浪的年纪,想什么谈恋爱的俗事,束缚灵魂。 —————————— 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了点东西,叶碎碎就打算回家了。 经过一家网吧门口的时候,看见一个人穿得一身黑,在阳光下特显眼。 出于好奇她就多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居然是江晟哲,这货不穿校服,气质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今天是怎么了,走一步撞一个熟人的。 江晟哲好像在等人,站在花坛旁边百无聊赖地踢石子。 叶碎碎走近,随脚踢飞一个石子弹在他脚边,张口便调侃:“江公子在等哪家的妹妹啊?” 江晟哲被从天而降的石子吓了一跳,一抬头看见叶碎碎,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你见过哪家公子在网吧门口等妹妹的?等别家少爷呢。” 叶碎碎“啧”了一声,道:“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同’……” “同你妹夫。”江晟哲毫不掩饰地给了个白眼,“叫你平时少看点基番。” 胡说,什么基番,她看的都是社会主义兄弟情。 叶碎碎急于为自己正名:“你不懂别瞎说——” “哟,来啦!”江晟哲直接忽略了她,笑着迎上走来的人。 叶碎碎回头一看,又是一阵惊吓。 夏辰安????? 他怎么又在这出现了?今天这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偶遇啊? 夏辰安很远就看见了叶碎碎,也没大明白她是怎么逛到这来的。 叶碎碎看着江晟哲很自然把手往夏辰安肩上一搭,招呼他:“走,开黑去。” “你们等一下,你们俩为什么会认识?”叶碎碎就是一好奇宝宝,想知道什么非刨根问底不可。 “我们俩为什么就不能认识了?”江晟哲挑衅似的揽住夏辰安肩膀,一脸的“不服来战”。 夏辰安把他从自己身上拎下来,朝向叶碎碎说道:“我们去打游戏,你早点回家。” “我也要去。”叶碎碎不问清楚誓不罢休。 夏辰安:“你会打游戏吗?” 江晟哲:“你出来带身份证了吗?” 夏辰安:“网吧里很乱的。” 江晟哲:“乱七八糟的人很多的。” 夏辰安:“我们打起游戏来肯定顾不上你的。” 江晟哲:“你就是被人绑走了也没人知道的。” 叶碎碎:“……我回家。” 夏辰安:“认识路么?” 看不起谁呢? 叶碎碎愤而转身离去,中途回了次头,看见俩好基友正勾肩搭背往网吧里走。 她突然觉得这画面其实也挺养眼,夏辰安刚刚见妹子怕不是她的幻觉? 又或者夏辰安其实是个‘双’? 就算是个‘双’,见完妹子见基友也是够缺德的,反正衣冠禽兽是没跑的了。 叶碎碎正沉迷自己的脑洞无法自拔,手机“叮咚”一声响了,老万的返校通知来了。 第17章 叶碎碎觉得自己当初一门心思想学美术怕是咳嗽糖浆灌多了齁着了。 全国人民都沉浸在国庆小长假的高潮中欲仙欲死的时候,叶碎碎却悲催地收拾东西准备返校了。 夏辰安优哉游哉躺在沙发上喝着蜂蜜水,脸上那幸灾乐祸的笑简直是她糟心一整个星期的罪恶之源。 出门前,夏辰安特意送她到门口,板起脸摆出一副严苛兄长的架子,语重心长道:“去了学堂要专心习字,好好念书。” 滚,叶碎碎心想,她没这样的败家哥哥。 到了学校就被安排去了画室画画,叶碎碎边削笔边等黑体恤,准备等他来了贿赂他教自己排线。 结果黑体恤没等来,倒是进来了一个花衬衫带耳钉的小娘炮。 花衬衫说今天他来教他们画球体。 他谁啊? 黑体恤呢? 画什么球体? 她石膏立方体才学得半瓢水晃荡晃荡呢,这又开新课? 一下产生这么多变故,叶碎碎那原本因为提前返校而阴暗的心情更添了一层灰败。 小触看着她没精打采地打形的样子,便劝了两句:“现在教我们画画的都是飓风画室招的助教,我们现在学的都是最基础的东西,经常换助教也能学到不同的画画技巧,肯定是有好处的。” 叶碎碎不由叹气,道理她都懂,只是这相处了一个月的大活人说没就没了,换谁谁能好受呢?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留个联系方式的,不过转念想想,留了联系方式真的就还会联系么?放着这现成的助教不学,去问一个已经走了的说得过去么? 有些人啊,就是过客,匆匆而来,匆匆又去,须臾的相逢便是全部的缘分了。 *《美术生生存守则》第二条:麦子割一茬长一茬,助教走一个来一个,不要因为离别而消沉,向前看才是真理。 ——————————— 花衬衫一个劲儿的强调着球体和立方体的差别是多么的大,画法是怎样地不尽相同却又怎样万变不离其宗。 反正在叶碎碎听来这都是废话,只要不是青光眼,谁能看不出球体跟立方体有差? 唉,年轻助教就是缺乏取经验,说着说着就刹不住车了,注意点都讲到了明暗交界线和排线手法上了,然而他们这帮新手村的菜鸟直接卡在了第一步打形上。 画圆又不让用圆规,那真叫一千个画者手下就有一千种畸形蛋蛋…… 花衬衫没法子,就开始传授歪门邪道,让他们先画一个标准的正方形,接着在正方形里面画圆就容易多了。 那么问题来了,如何画出一个标准的正方体呢? 半天下来,花衬衫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大多数人这时候还没有建立起切线打形的观念,都是凭自己的感觉用铅笔勾线,勾出来的圆也是歪七扭八。 叶碎碎也是勾线大部队的一员,新来的助教叫唤着“切线,切线”她是一句也没听进去,画弧线画得一头的劲儿,偏偏她画弧线的感觉还挺好,画出来的圆有模有样,从此就走上歧途一去不返。 画球体最大的难度就在于排线,要是排线方向没控制好,那整个球看上去就跟爬满了咀虫一样。 叶碎碎被自己画的东西恶心了几把,恨不得搞几瓶杀虫剂来,正这么想着,旁边小触突然扶着胸口气若游丝地问她:“你有没有问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她一愣,杀虫剂的味道? 又认真闻了一下,不对,是油漆的味道,隔壁画室好像在装修。 她还没来及说话,小触就突然双手卡住自己的嗓子,猛烈地咳起嗽来。 叶碎碎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一手扶着她一手拍着她的背,着急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小触一边喘着一边结巴着说:“你别……别碰我。” 花衬衫看到这边的动静赶紧跑了过来,就看到小触像条搁浅在岸上的濒死之鱼,只见进气不见出气,感觉下一秒就要窒息了。 他一下子也有点慌不择路了,叫着“班主任呢,快去叫班主任来”。 其他几个组的助教也被惊动了,全都围了过来。 叶碎碎知道老万办公室就在艺术楼,一屁股爬起来就往他办公室里冲,其他组的看到了也趁乱跟她一起往外跑,只要不用画画,他们做什么都是相当积极的。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兵分两路,一个人去办公室找老万,其他人去各个班看看老万有没有在上课。 老万被他们架势的搞得有点蒙,赶紧赶到画室,毕竟是做过十来年班主任的,那叫一个沉稳镇定,他搀着小触出了画室,回头还不忘吼一句“看屁啊看,画你们的画!”。 小触走了好一会儿,叶碎碎还有点没定过神来,不知道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反应了好半天得出来一个结论:这油漆有毒。 然后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嗓子也有点不舒服,喘不过气来…… 这也不知道算那种病,症状也不是特别严重,但反正哪哪都不舒服,在后来的练画生涯中经常发病,久治无果,叶碎碎后来把它命名为“一画画就不舒服综合征”。 ———————————— 回教室的时候看到小触正一个人趴桌上,叶碎碎赶紧上前嘘寒问暖。 小触摆摆手,说:“我没事儿,老毛病了。” 叶碎碎一愣:“不是油漆的问题?” “是我的问题,我有气管炎,问到什么刺激性的味道就成今天那个鬼样子。” “后来呢,你去医院了吗?” “没去,出了画室没一会儿我就感觉好多了,老万让我在他办公室玩了一下午。” 叶碎碎:“……” 她也想得个气管炎,然后玩一下午…… 回教室的人多了起来,看到小触全都围过来,你一句我一句表达关怀。 叶碎碎艰难地从人堆里挤了出来,一抬头看见余老师从窗外经过,于是迎上去打了个招呼。 余老师看到她好像还挺惊喜,道:“叶碎碎,我这两天正打算找你呢。” 找她?她犯啥事了? “我们学校今年朗诵比赛通知下来了,你准备准备?” 叶碎碎想反手给自己一个耳巴子。 因为语文成绩好,基本上整个年级的语文老师都知道她。每次上课问问题的时候没人举手回答,语文老师就“叶碎碎你来”。 叶碎碎不是那种爱出风头的人,但既然被叫起来了也不会露怯,该怎么表现就怎么表现。 结果有一回被叫起来读一首宋词,一不小心就成了个人才艺了。 学校有什么活动,别人都是弹个钢琴跳个舞,轮到她就是“叶碎碎读首宋词”…… 第18章 “朗诵比赛要参加的报个名啊!”午休之前,叶碎碎讲台上吼了一嗓子。 教室里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又重新喧闹了起来,大部分人都一脸的“关我屁事”。 叶碎碎回了位置,塔姆正抽屉下面偷偷翻小说,她捅了捅塔姆,道:“集体朗诵,凑人数,参加个?” 塔姆头也不抬:“您瞧我这样的,普通话都唆不清楚,还朗诵?” 叶碎碎一头倒在桌上,以前高一的朗诵比赛,是葛婧、褚天舒和她一起上的,葛婧自来熟,到处拉人,很快就凑齐了。她自己是办不到没脸没皮地到处拉人入伙的,毕竟不少人话都没说过几句呢。 突然感觉有人戳了她两下,她一抬头,看到jk正笑吟吟地望着她。 “碎碎,我想参加。” 少女的声音清脆如六月铃兰,叶碎碎晃了趟神,反应过来赶紧写下人家的名字。 jk便蹦蹦跳跳地走开了,双手背在身后,束起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一起一落。 确实是颇具欺骗性的外表。 叶碎碎在心里同情了一把江晟哲,此人如今已经可以做到对jk视若无睹了。 之后有几个女生拉着手过来报名,都是平时语文成绩不错、看着自带冷艳光环的。 所以黄佳走过来的时候,叶碎碎还以为她是来关心一下班级活动报名进展的,这孩子平时集体荣誉感极强。 “叶碎碎,我也参加。” “啊?” “为班级荣誉做贡献嘛!” 叶碎碎心说您要参加了,那咱班的荣誉才真是没着落了。 黄佳是个相当热情的姑娘,但热情跟啰嗦一般一线之隔,更何况她还是带着台湾腔啰嗦,叶碎碎问过她一土生土长江苏姑娘为什么说话一股塑料味儿,她就腼腆一笑,说:“从小看终极一班长大的,人家也没有办法呢。” 当然了,说话带台湾腔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可万一她要是用台湾腔朗诵…… 余老师交代了,这次是集体活动,只要是同学想参加,那就都带上了,增进同学间的感情。叶碎碎也不好多说什么。 下午体育课上请了个假,八个人就在教室里练习。 一首长诗八个人念,可以来点花样,独诵、齐读、来个骚气走位啥的都能用上。 分好了角色,每个人先熟悉熟悉自己的词儿,然后就一起过了一遍。 效果不错,毕竟才第一遍,也指望不上能有多惊艳的表现,但能听出来除了黄佳其他都是有朗诵底子的人。 叶碎碎提了点意见:“我们把这一首诗破成一句一句的轮着读是不是太散了点,情绪不容易进来吧?” 其他人就叽叽喳喳聊成了一片。 “要想情绪进来,那就应该一个人从头读到尾,你看那些专业朗诵的,不都是最多两个人。” “我们跟什么专业朗诵的比,这不就卖家秀和买家秀的区别么。” “说真的,我上次在某宝上买的雪纺衫,那个上身效果绝了,店家的照片都跟假的一样。” “那是你人长得丑好吧,怪什么店家。” “皮痒了是吧,好意思说我丑,自己什么长相自己心里没点逼数么?” 叶碎碎:“……” 这都扯哪去了? 她们不是在排练吗?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的中心基本就是围着朗诵排练转了,比赛时间就定在了下个星期三,时间紧得很。 除了体育课,两星期一节的音乐美术还有中午的午休时间全都被利用了起来。 班里人要睡觉,为了不打扰他们,排练地点就转转移到了学校的地下车库。 那车库低矮空荡,嚎一嗓子还有回声,效果绝了。 隔天的排练,叶碎碎请来了余老师坐镇指导。 余老师姓余名乐,据小道消息她是这次朗诵比赛评委之一。 不过常规制度就是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取剩下的平均分,跟奥运会一个式的,她们也占不到什么优势。 余大年级组长日理万机,难得有空抽身给她们指导,定当分秒必争。 先是集体来走一遍,然后余乐逐字逐句给她们揪。 前几个人读过去问题也不大,到了黄佳那,她一开口,叶碎碎很明显地看到余乐震了一下。 等黄佳读完自己那一段,余乐十分委婉地开口:“黄佳啊,咱们朗诵也讲究一个情绪的把控,你瞧你这一句挺平淡的,咱不用这么声嘶力竭的哈。就只要像这样,‘手捧哈达,欢歌劲舞,献给朋友美好的祝愿’,这个情绪这样就够了。” 余乐一开口,叶碎碎她们就在心里惊叹了一下,余乐的声音戏感十足,普普通通一句话从她嘴里读出来莫名就有种饱经沧桑的年代感。 黄佳听完,就跟着读了一遍,完美避开了余乐的精髓,充分保持了自己情绪不足、油腻有余的鲜明个人特色。 余乐说:“你不用特意吊着嗓子,听着跟春晚主持人倒计时一样,自然点就行。” 黄佳听说要自然点,读得越发无病呻吟了…… 余乐表面上看着挺云淡风轻的,可眼神里都是“朕的大清要亡”。 排练了将近一个星期,原先不怎么熟悉的八个人逐渐磨合,越发默契了,每天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步着。 人吧,一旦有了一个目标,全身心投入进去,每天都是亢奋的。 哪怕整整一个星期没睡午觉,也好像完全不知疲倦似的,就是传说中打了鸡血一样的状态。 正好星期六回家,准备一下比赛要用的道具,一人准备一个蓝皮文件夹,上了台整齐划一地打开,那逼格一下就上来了。 怕一放假就没了之前的状态,几个人约好了回家连麦,抓紧再练几遍。 然而想象得太过美好,忽略了网络延迟这个基本问题。 八个人一起连麦,网卡的跟吞了蜈蚣一样。 前面独诵还好,一人一句问题还不大。 到了后面齐读,那整个一八重唱,此起彼伏。 连麦被迫中断,有几个人直接退出去了,剩下的又开始瞎唠嗑。 中途夏辰安过来敲门,懒洋洋说了句“阿姨叫你出来吃水果”。 明明没有开免提,黄佳还是耳朵特尖听到了,贼兮兮地说:“叶碎碎,你家有男人的声音诶~~” 叶碎碎朝着空气翻了个白眼,淡定接到:“你家没有男人的声音?哟,单亲家庭啊,对不住了您咧。” 说完,又接了一句:“下星期比赛了,大家好好练着,我下了。” 第19章 叶碎碎从房间里出来,看见夏辰安一脸不耐烦地站在门口。 “你在里面干嘛呢?叫半天不应声。”夏辰安语气不怎么好。 “我不出来你就别叫了呗,敲门敲那么起劲。”害她被别人误会在家里养小白脸。 “怕你死在里面没人收尸。”夏辰安说完就转身往客厅里走。 “我要死也是跳河里喂鱼,绝对不劳烦您老人家收尸。”叶碎碎跟在他后面小声嘀咕。 “这俩孩子怎么回事,说什么死啊死的,过来吃水果。”姜女士端着一果盘放在了客厅茶几上。 夏教授坐在一边沙发上看着报纸,姜女士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沙发扶手上给他按摩肩膀。 叶碎碎、夏辰安这几个月来早习惯了随时随地被喂一口狗粮,权当看不见,很默契地低头吃水果。 夏教授放下报纸,问叶碎碎这个星期在学校的情况怎么样。 他每次都只是问叶碎碎,从不问夏辰安,一副他完全不关心夏辰安近况的做派。 叶碎碎每次也都乖乖回答,有时候还把答案复制一份,回了房间给叶先生再发一遍。 叶先生不是每次都会回消息,但叶碎碎知道他一定会看。 她的日常不过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实在没有什么讲头,但为人父母的似乎总也愿意听。 叶碎碎想了想,就讲了自己下个星期要参加朗诵比赛的事。 夏辰安在一旁“啧”了一声,说:“挺好,又能少上两节晚自习。” 他们学校朗诵比赛是在晚上,为了不影响白天上课。 夏教授听了就问:“你们朗诵,其他班的人也会在下面听吗?” 叶碎碎答道:“会的,去年朗诵比赛,一整个年级的人都在下面坐着。” 姜女士一听,立刻笑起来,问夏辰安:“我们辰安和碎碎不是一个年级的嘛,去年碎碎参加比赛你看到了吗?” 叶碎碎本来没怎么,听姜女士这么一问,想到自己深情并茂朗诵的时候,夏辰安在下面听着,突然浑身都不舒服起来。 夏辰安果然没让她失望,他撑着下巴仿佛在认真回忆,满脸真诚地答道:“我当然看到了啊,碎碎读得真是好,那句‘你的眼里为什么常含泪水,因为我爱这片土地爱得深沉’,我笑了整整一个星期。” 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叶碎碎抡起一个抱枕直接砸他脸上,说:“像你这种从来不读诗的人,要没有我的朗诵,你长这么大都不知道世上还有个诗人叫艾青。” 夏辰安很稳当地接住了她砸过去的抱枕,回道:“是,听完你的朗诵,我更坚定了这辈子都不读诗的决心了。” 看着他们打闹斗嘴,姜颖嘴角含着笑圈住了夏教授的脖子,轻声道:“我就说小孩子还是要让他们多相处吧,你看我们这次回来两人关系好了多少。” 夏教授一手覆上姜颖的手腕,回头答道:“是,夫人说的有道理。” ———————————— 朗诵比赛前一天,叶碎碎带着同队的人去学校大礼堂提前踩个点。 没想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一个班在排练了,叶碎碎带着班里的人坐到台下,观摩学习。 她侧过头,对旁边黄佳说:“跟她们讲,待会人家读完了咱得鼓个掌意思一下,有点风度。” 黄佳做了个“哦几把k”的手势,很快把话传了过去。 台上正在排练的是二班,总共四个人,叶碎碎找了一圈,看见葛婧站在幕后,很认真地听着他们朗诵。 旁边站着的是二班班主任张淮,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看上去跟毛头小伙子一样呆萌呆萌的,此刻正如痴如醉地看着台上自己班同学朗诵。 叶碎碎一时有点心酸,自家班主任怕是压根不知道她们朗诵比赛这件事儿吧。 二班朗诵完了,音乐声一停,台下八个人便挺热烈地给自己竞争对手鼓起掌来,也听不出几分真几分假。 葛婧这时才看到台下的叶碎碎,笑着朝她跑过来。 叶碎碎问她:“你怎么没上去?” 葛婧笑道:“这两天嗓子不好,不上了,转做幕后指导。” 叶碎碎也笑:“这么专业的指导,搞得我压力不小啊。” “你少磕碜我。”葛婧说,“亏得褚天舒这次不参加,你少一对手,三班搞头不大了。” 叶碎碎叹气,当初他们仨一起纵横天下的日子一去不返了,这才一年光景,居然就成了竞争对手。 葛婧回头对张淮说:“淮哥,咱们撤吧,人家也得练呢。” 张淮点点头,把自家几个宝贝拎走,临走时还顺手把台上灯光给关了。 干嘛呀这是,搞得剑拔弩张的。 叶碎碎她们摸着黑去了后台,重新开了灯、连上音响。 配乐是余乐推荐的《大漠敦煌》,气势恢宏,千回百转。 音乐在这大礼堂响起的一瞬间,整个人就情不自禁地开始战栗,情绪一下就被勾了起来。 但叶碎碎很快就发现了一个致命问题,音乐声这么响,届时朗诵肯定需要话筒,但这小破学校的小破礼堂总共只有两个话筒,可她们有八个人。 “要不我们去问英语老师借小蜜蜂?”黄佳问道。 她们学校英语老师上课都带小蜜蜂,就是那种绑腰上的话筒。 “不行,朗诵的时候用小蜜蜂是大忌,一来有损音质让人出戏,二来小蜜蜂极容易破音,会倒扣分。”叶碎碎这类比赛参加的不少,这方面很有经验。 “那总不能在舞台上把话筒传来传去吧?来搞笑的么?”有人问。 这一下提醒了叶碎碎,她灵光一现:“有什么不行的,只要把站位安排好了,就不会影响最终效果。” 话筒少了无非两点不好,传递话筒时空出的时间间隙会让人出戏,在台上把话筒传来传去像耍猴的。 所以叶碎碎让她们交叉着站成了两排,确保每一个人都能露脸,话筒一开始放在第一和第二个朗诵的人手上,第一个人读完了传给斜后方第三个朗诵的人,与此同时第二个人可以直接朗诵,这也就不存在传话筒时空出的间隙一说了。 只是中间有一段辞类似于宣示,正好八句,本来安排一人读一句的,然而试了一下之后发现间隔太短来不及传话筒,最后经过商量改成叶碎碎独诵。 一切情况都考虑进去后,八个人重新试了一遍效果。 完美。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20章 学校领导为了能评上四星,恨不能把整所学校都翻修一遍。 也因为这个画室周围的墙上都给刷上了白油漆,上次还差点搞得小触犯病嗝屁。 老万今年升职成总务处主任,据说学校整修的大小事务都归他管,忙得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 要是哪天居然看到他来教室晃了一圈,那准是那天便秘了省出拉屎的时间来自己班里看看的。 今天就是一个老万便秘的日子,这丫居然整整在班里呆了半节自习课。 快下课的时候,他正在教室后面转悠,突然一巴掌拍在班长背上。 班长“哇靠”了一声,差点吓得魂都翻到了天灵盖上。 “万老师,你吓死我了!你打我干什么!” “我们班是不是开学到现在没换过位置?” “没换过呀,你又没让换。” “我不说你就不知道提啊?那我要你这个班长干什么?” “你又没说……” “什么都要我说,幼儿园没学过吗?班长要成为老师的得力小助手!” “没学……” “要你有屁用,纪律纪律管不住,平时屁事都不干。” 老玩骂骂咧咧地走到讲台上,抬手往外一指,道:“滚出去从高到矮排好。” 每次被老万赶出去排队,气氛严肃得都跟要上刑场被枪毙一样。 换位置本来应该是开学第一天的事,老万给忙忘了,不知道怎么的都开学了两个月了又想起来了。 从幼儿园到高中,这么多年老师排位置的方法都没有换过,从高到矮排好,从前往后坐。 只不过到了高中,男生们的个子都跟雨后春笋一样节节拔高,所以男生的位置普遍靠后。 排好了队,所有人按顺序鱼贯而入,偶尔有几个浑水摸鱼的趁着老万没注意,偷摸着换了位置跟自己要好的人坐在一起。 叶碎碎要好的人,一个在二班,一个在三班,嗯……听天由命呗,同桌爱谁谁。 轮给她的是第一组中间靠窗的位置,她刚坐下,便走过来一个纤瘦的女孩子,坐在她旁边。 这女生叶碎碎没多少印象,开学两个月了也没跟她说过话,只知道她叫毛音音,唯一记得是偶尔上课她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声音很轻很细。 这搞不好将是自己未来两年的同桌,搞好关系,从打招呼做起。 叶碎碎便立刻堆上一脸热情洋溢的笑容,自我介绍道:“你好啊,我叫叶碎碎,以前三班的。” “知道。” 新同桌答得很简短,说话时也不看人,并且丝毫没有自我介绍一番的打算。 叶碎碎笑容略微僵了一下,赶紧自我解围:“你叫毛音音对嘛,以后咱俩就是同桌了,多多关照哈。” “嗯。” 叶碎碎脸上的笑是挂不住了,被新同桌的冷淡态度搞得内心哇凉哇凉。 她从来没有如此想念塔姆,人家虽然体型比较占地,可最起码不性冷淡啊…… “哟,这后脑勺有点眼熟啊。”后面突然传来贱兮兮的声音。 叶碎碎一回头,看见那口大白牙,瞬间笑了:“哲哥!!!!!” 江晟哲故作嫌弃:“你怎么又坐我前面了?” 叶碎碎嫌弃回去:“你怎么又坐我后面了?” 嘴上虽然嫌弃,但心里还是欣慰的,在这险恶江湖上再遇熟人,总算有一隅安心之地了。 叶碎碎心下欣喜,跟捶羊皮鼓似的连捶江晟哲桌子,这是他们高一时候的习惯,那时候四个人有一阵一起钻研摩斯电码,在有旁人的时候用这玩意儿向对方表达自己内心的情绪,叶碎碎手残一直学不会,所以她就改成捶羊皮鼓的动作了。 这时候江晟哲新同桌突然抬头,来了句“别捶桌子,我睡觉”,然后一头栽在了桌上,秒速进入睡眠状态。 叶碎碎一愣,转头问江晟哲:“你同桌是……传说中的大一班‘睡神’?” 江晟哲突然一脸绝望:“卧槽,我同桌是睡神,那我以后睡觉谁帮我放风啊!” “啧,自求多福吧你。” 叶碎碎说完转身回去,心情颇好。前座是钰儿和竹子,后座是江晟哲,都是老相识,除了同桌有点性冷淡,其他……完美。 —————————— 换座位的新鲜感过去以后,日子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波澜不惊的状态。 唯一的不同就是,因为十二月要到来的全国信息技术水平考试,他们每天要开始读考题和电脑课上开始练模拟考卷。 他们方脸的信息技术老师给他们打印了整整二十张共两千道常识题让他们记下来。 两千道是个什么概念啊,那一沓题目拿在手里能练举重,撕下来上厕所都能上好几个星期。 而且里面的题目尽是什么“一个512mb的u盘能存储b字节(byte)的数据量”,叶碎碎高一的电脑课没好好听,所以她连题目都看不懂,更不用说做出来。 每天早读就跟小和尚念经一样恶补这些基础知识。 每个星期五星期六照例是到画室接受艺术的熏陶,练了两个月,手臂已经渐渐适应,就一下午带一晚上已经不会出现当初那种酸痛感。 而第一阶段石膏几何的学习也已经结束了,又换了一波助教,开始教他们画素描静物。 听说要开静物课的时候,大家都不大不小地激动了一下。 终于不用再画那些规规矩矩的柱子啊球啊了的,可以画点好看的、能吃的玩意儿了,感觉自己离艺术的殿堂又近了一步呢。 叶碎碎拎着笔盒进画室的步调都分外轻飘。 途经新同桌毛音音的位置时,她正在削铅笔,叶碎碎想着现在已经是同桌了,见面怎么着也应该打声招呼,于是道了声“音音晚上好啊”。 后者抬头看了她一眼,接着一脸冷漠地低下头去继续削铅笔了。 没理她!!!我去直接没理她…… 叶碎碎难以抑制内心的咆哮,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对待。 小触看见叶碎碎一脸悲愤欲绝地做到位置上,好奇道:“你怎么啦?” 叶碎碎眼神空洞,喃喃道:“被冷暴力虐杀了。” 第21章 新来的教他们画素描静物的是个年轻女生,学画画这么多天还是头一回见着女助教,同组的男生都有点燥。 叶碎碎并不习惯对别人的长相评头论足,可旁边小触说新来的女助教脸跟调色盘一样时,她还是没忍住笑出来了。 确实,因为二中管得很严,所有女生都是素面朝天的,对比之下,女助教脸上的浓妆艳抹更让人心里发怵,不知道搽了多厚的粉底,整张脸惨白惨白的,加上橘红的眼影和亮色的口红,可不就是一活脱脱的调色盘么。 调色盘在叶碎碎右边的位置坐下做范画,组里的人自觉围拢过来,矮的在前高的在后,伸着脖子看。 调色盘拿了张素描纸,用夹子夹在画板上,同时给他们科普道:“咱们画静物一定要用素描纸的糙面。” 叶碎碎特小声地问了句“为什么”。 调色盘思考了下,回答道:“因为我的老师当初就这么教我的。” 行吧,代代相传。 又有人问:“怎么分得清楚哪面是糙面?” 调色盘邪魅一笑:“摸过毛爷爷么?一个道理。” 众人纷纷心领神会。 调色盘打好了罐子的形,就叫他们回位置自己画。 新手学画画的特点就在于充满了鲜明的个人特色,管你老师是怎么教的,我得按我自己的想法来。 调色盘背着手在组里转悠,看着他们画的罐子忍俊不禁,开口问道:“你们是不是照自己样子画的罐子?个子高的罐子就画的细长,个子矮的罐子就画的圆溜。” 叶碎碎看了一眼自己矮胖矮胖的罐子,心里一万个拒绝,这绝对不是她亲生的,一点没继承她的高挑苗条风华绝代…… 调色盘走到叶碎碎身后,看着她画的罐子沉吟了一会儿,评价道:“有一丝猥琐……” 叶碎碎默默拿起了橡皮…… 光是打形就打了一下午,小破罐子怎么也画不对称,改了擦擦了改,不知不觉就已经下课了。 葛婧和褚天舒在水池旁洗手,叶碎碎走过去挤在她俩中间,两人看到她同时“哟”了一声。 褚天舒往旁边让了让,嘴里挤兑道:“干嘛呀,旁边这么多位置不洗,非往中间挤。” 叶碎碎蹭了蹭她俩胳膊,道:“想念你俩的体温了呗。” 葛婧“啧”了一声,说:“你是被冰冷的罐子搞得身心俱凉了吧?” 叶碎碎“唉”了一声,说:“还有我那冰冷的同桌?” “怎么了?”褚天舒问她。 叶碎碎回答:“我们换位置了,老万给我找了一性冷淡的同桌。” 葛婧就“嗤嗤”笑起来:“你不小太阳吗,焐热她啊。” “懒得焐。”叶碎碎洗完手洗勺子,“我有人玩儿,江晟哲现在坐我后面了。” 褚天舒很轻地“哦”了一声,是上扬的第二声。 三人进了餐厅,端起餐盘做到同一桌来,接着聊天。 葛婧一边脆生生地咬了口黄瓜,一边戳了戳褚天舒胳膊肘,问:“我上次叫你听的歌你听了没?” 叶碎碎问她:“什么歌?” 葛婧立刻就露出一标准花痴笑,满面春光地答道:“就是我们学校高三体育班一学长在唱吧唱的,叫肖祺,声音特好听,人也超帅,体育成绩也超好。” 葛婧说的话,最多只能信一半,她刚才那一溜话里,就只有前半句能信,这是叶碎碎高一一年总结出来的经验。 褚天舒点了点头,说:“听了,还行。” 褚天舒说还行,那就说明声音好听也能信。 葛婧立刻就捧着脸犯起花痴:“是吧是吧,真的听着他声音耳朵都要怀孕了……” 叶碎碎看她那智障样,实在恨铁不成钢,批判道:“你之前不还在车站勾搭夏辰安来着吗?这才多久又换男神了?我跟你说你这样不对啊,你以前可比这长情。” 葛婧砸吧了下嘴,摇头晃脑道:“你们家夏辰安实在太高冷了,嗖嗖冒凉气,不敢惹、不敢惹。” 叶碎碎一时哽住,不知道该先反驳“你们家”,还是应该先反驳“夏辰安高冷”。 葛婧也没怎么在意,又开始念叨着“肖祺、肖祺”,咬一口黄瓜叫一声“肖祺”…… 吃过晚饭还是接着画下午没画完的罐子,四个钟头出成品。 调色盘因为没时间补妆,脸上妆容略微晕染开了,灯光下像被人蹂躏过一样脸色惨白,大晚上的叶碎碎都不怎么敢抬头看她。 给罐子上调子其实是件很爽的事,因为罐身是黑的,就只要拿着8b狂涂就行了,至少叶碎碎是这么认为的。 呕糟一点的是罐口,因为是俯视角度,罐口应该是扁形椭圆的,要是那个度没把握好,罐口就会给人一种“翻过来了的感觉”(调色盘原话),那这个罐子就算是废了。 “你这个光源感觉不太对啊,你抬头看看灯光,它是从什么方向打过来的,你找找感觉。”调色盘指着叶碎碎的画面说道。 叶碎碎听话抬头,调色盘站着正好低头,叶碎碎被灯光晃到了眼睛,还没定过神来又撞见调色盘惨白得跟鬼一样的脸。 她心里“靠”了一声,差点从凳子上翻下来。 最后星期六一整天,她都怀着一种看鬼片的心情画罐子,随时随地都觉得那罐口会有什么东西突然钻出来。 这个星期回家之前,她把自己前几个月画的石膏几何都收罗到一起,装进素描袋子里拎回家。 后期的石膏几何她画得很像那么一回事了,到时候去跟姜女士报告报告成果了。 姜女士拿着她画的正方体啊、球体啊看了半天,远看啊近看,横看啊竖看,最后点点头,说“好看”。 末了又问了一句:“你画的是什么?” 叶碎碎:“……石膏立方体。” 夏教授回家了,姜女士就拿起叶碎碎的画举到他面前,像求夸奖的幼儿园小孩那样说道:“看,碎碎画的石膏立方体。” 夏教授接过来,像鉴赏古玩字画那样颇认真地端详半天,开口道:“好看。” 叶碎碎:“……” 夏教授还紧接着分析了一番为什么好看,立刻就给人一种很真诚的感觉,他说什么都给人一种很真诚的感觉。 夏辰安拿起几张画,一张张翻看,眉头渐渐拧起来,嘴里“嘶”了一声,刚要开口。 叶碎碎说:“你闭嘴。” 夏辰安不悦:“干嘛……” 叶碎碎:“我知道你又想挤兑我,但我不想听。” “没有。”夏辰安眼里染上一层笑意,“真没有,我打算夸你画的好看来着。” “……我不信。” “是真的。” “我不信。” “真的。” 第22章 下个星期就是全省的信息技术统考,叶碎碎蜷在房间里看题。 两千道硬题她约摸看进去了九八七六五百道的样子,还有些看过了又忘。 学校电脑课上模拟试卷做了十来套,前边是常识性选择题,后边是操作题,她对计算机界的常识一无所知,已经准备靠后面六道操作题混个及格了。 学业水平测试对美术生的要求是“四式一合格”,“合格”指的就是这信息技术统考要过关,要这关过不了,那就连高考的门槛都进不了。 叶碎碎原本是研究着艾宾浩斯遗忘曲线,打算科学背题、科学记忆。眼瞅着下周就要考试了,现在改成每页抽几道题看看,看到一题算一题。 她背题背的昏天黑地的时候,夏辰安正在厨房拿着老陈醋兑蜂蜜水,加一勺蜂蜜尝一口味道,直到调出了他满意的味道,才端起玻璃杯做到客厅的懒人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叶碎碎出了房间一看到他就闻到一股奢靡颓废的腐败味道,凑近了才发现是醋酸味儿。 叶碎碎看着他手里端着的颜色幽暗的不明液体,突然想起国庆节吞掉的那碗面,心说这孩子到底经历过什么,怎么什么玩意儿都敢加,加了还敢吃。 “我就是出于好心提醒你一下。”叶碎碎对他说,“敌敌畏比这玩意儿见效快一点。” 夏辰安眼角稍抬,瞟了她一眼,回道:“你懂什么,老陈醋加蜂蜜对肝脏有保护作用,能抑制脂肪肝成型。” 说完轻抿了一口。 叶碎碎喉咙里一阵不舒服,虽说夏辰安喝东西的样子很好看,但架不住玻璃杯里的液体颜色实在诡异。 得亏夏辰安说的是护肝,他要说的是护肾,她大概会联想什么为补体亏不择手段之类的情节。 叶碎碎看他喝东西,莫名会想起自家外公喝茶的样子,她从小喝不惯茶叶,只觉得味道清苦,可外公却甘之如饴,品起茶来极尽风雅。 她看得出神,差点忘了自己那两千道破题。 “你不用复习的吗?”叶碎碎觉得他简直过于清闲了。 夏辰安挑眉:“复习什么?” 叶碎碎有些呆了:“信息技术统考啊。” “有必要?”夏辰安撇了撇嘴,顺手操起茶几上的杂志翻阅起来。 叶碎碎看明白了,这人专程拉仇恨来的。 她转身回自己房间,准备找个带馅儿的玩意儿扔他脸上。 带馅儿的没找着,倒是摸到把圆规,掂量了一下觉着也能用,伤害加成应该差不多。 她回客厅的时候,夏教授和姜女士正好散步回来了,她发现夏教授刚进来,夏辰安原本翘着的二郎腿就放下来了,登时没了先前的散漫,坐得很规矩。 好像夏辰安挺怕他爸的。 叶碎碎突然有点窃喜,好像逮着了夏辰安的小把柄。 她绕到左边沙发上坐下,一手撑头靠在靠背上,直视他:“教我做题,信息技术前面那些涉及专业名词的选择题我都看不懂。” 夏辰安也不看她,低头读着杂志上“健康养猪之如何预防肠胃性疾病”的专栏,回她道:“你觉得我很闲么?” ……不闲么? 叶碎碎嘴角一勾,回头喊道:“叔叔,我想让哥哥教我题。” 她特意说的“哥哥”。 夏教授应道:“行啊,让他教你。辰安听到没有?” 夏辰安“啪”地一声合上杂志:“你要不要脸?” 叶碎碎阴谋得逞地笑了下,麻利地回了房间拿来考纲,点着“通常情况下,计算机信息技术中一字节等于()位。”,说道:“这玩意儿看不懂,不知道什么‘字节’。” 夏辰安随意飘了眼题,赤裸裸地嘲讽道:“这玩意儿都不会,你应该回小学给你们一年级计算机老师磕头道歉。” “我们一年级没开计算机课。”叶碎碎理直气壮回他,“你少跟我这打击报复啊,还能不能教了?” 夏辰安一脸的丧权辱国:“字节是计算机存储容量的计量单位,通常一字节有八位。” 叶碎碎很认真地记在了题目旁边,然后指着考纲道:“还有这个、这个、这个、这个……” 夏辰安:“……” ———————————— 学校最新消息下来,今年信息技术水平测试考点在一中。 二中这城郊穷乡僻壤的小破学校参加个大型考试还得包大巴车去。 好在离二中不远就有风景旅游区,交通和旅游业发达,经常有旅行社的大巴愿意低价接送,包个车易如反掌。 但好歹也是出校门的集体性活动,班主任陪同是基本部署。 老万偏偏就考试这天要外出考察,把他们班托付给学校团支部书记周老师。 周老师看上去是个挺年轻的小伙子,戴黑框眼镜,剃板寸。他也是今年刚升的职,去年他还是一普通物理老师,叶碎碎高一的物理就是他教的,结果理科也就只有物理成绩能看。 很多学生都挺喜欢他,一来是因为年轻好相处,二来是他好几次穿着金木小天使的周边来上物理课,课堂上躁动了很久,一个个不看黑板,全看他衣服。 学生喜欢一个老师,自然学着也会用心很多。 周老师来负责一班,学生们自然不会有意见,但就是心里不舒服啊,在陌生的学校考试,没班主任就是会有一种没安全感的心慌。 大巴车上气氛不怎么活跃,一路上不少人都抓紧最后时间看考纲,妄图看到那么一两道题,做最后挣扎。 一队车在一中门口缓缓停下。 叶碎碎拎着考纲下车,进了校门,第一感觉就是气派。 她第一次到二中报到的时候,第一感觉也是气派,但自家学校的气派和眼前一中的气派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自家二中是百年老校,建筑里盛着岁月的沧桑和人事的变迁;而眼前的一中则给人很现代化的视觉冲击,让人想到中关村科技园。 随着人流涌进自己考场所在的大楼,光进个大门就爬了好几百道阶梯,运动量跟不上的怕是开考前就得大脑缺氧。 因为考场分散在不同楼层,人流渐渐散了。 叶碎碎气喘吁吁地攀着扶手爬上自己考场所在的楼层,一抬头看见了夏辰安的背影。 第23章 一中,考场外。 叶碎碎靠在走廊尽头的窗户旁看考题,夏辰安走过来一把抽走她手上的所有考题。 “诶你干嘛……” “等会儿就考试了,现在还看题有什么用?看得脑子荤七素八怎么考。” 夏辰安把那一沓考题卷啊卷卷成筒状,在叶碎碎脑门上不轻不重敲了一下,说:“到处转转去,醒醒脑子。” 说完就转身走了,顺手把考题扔进了走廊一侧的垃圾桶里。 叶碎碎敢怒不敢言,这要换成江晟哲这么敲她,她绝对一板砖敲回去。 她跟在夏辰安后面穿过走廊,走廊上挤满了人,都是从各个学校来一中参加考试的。 刚从人群中挤出去,几个脖子上挂着小牌牌的工作人员就出现了。 其中一个拿着喇叭,说道:“请同学们到各个考场前排好队伍,准备进场。” 于是两个人又只好往回挤…… 夏辰安的考场在她隔壁,她排在自己的队伍里往对面看,能看到夏辰安前后都是小个子的女生,他一个人站在队伍里鹤立鸡群,像误闯幼儿园的一年级小哥哥。 叶碎碎莫名想笑,心情颇好地入场了。 一中机房的环境和二中很不一样,计算机界面也有所差异,一开始用起来很不顺手。 但好在叶碎碎是踏踏实实做完十几套模拟卷的人,上手很快。 前面选择题做到不少考纲上的原题,有一部分模棱两可,还有一部分完全没概念,叶碎碎没有过多犹豫,没把握的就按口诀“三长一短选最短”,迅速做完选择,主攻后面操作题。 考题出得并不刁难,开考后半小时就开始有人陆陆续续交卷了,叶碎碎并不着急,做完了又倒回去检查了好几遍。 考试时间总共一个小时,五十分钟的时候考场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叶碎碎最后一遍检查完,发现就剩两三个人了,赶紧打算交卷,她往上推进度条,刚准备点击提交,突然余光扫到一道题好像是空白的。 脑子好像在一瞬间炸开了。 这时监考老师正好催促了一句“考试即将结束”,她手一抖点了提交。 监考老师请她离场。 她头脑空白地走到门口,竭力想回忆之前漏掉的那道题,始终摸不到线索。 “想什么呢,走啊。” 叶碎碎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转头看见倚墙而立的夏辰安。 她脑子还不太清晰,下意识问了句:“你怎么还没走啊?” 夏辰安看着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刚刚受了什么刺激,两眼没有聚焦,说话声音软软的像刚刚睡醒的小动物。 “你不也没走吗?”他说,他被自己突然温和的声调吓了一跳。 “那走啊。”叶碎碎说,“我们可能是最后到的了。” 两人人并排走着,夏辰安歪头看她,她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 “怎么?”夏辰安问,“感觉不好。” “我交卷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有道题没做。”叶碎碎说,“之前检查也没发现啊,可也没办法了,已经交卷了。” “可能看错了,一紧张就出现幻觉了呗。”夏辰安挺少见地没打击她。 “会吗?我也特希望是看错了,及不了格就完蛋了。”叶碎碎依然沮丧。 “别这么消极,往好了想啊。”夏辰安觉得哄小孩真麻烦,“就算你那道题真没做,就一定及不了格吗?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及格,不还可以补考吗?” 叶碎碎还是焦虑:“那要是补考也及格不了呢?” 夏辰安就笑了,说:“全市每年信息技术过不了的人不到参考的百分之一,你得蠢成什么样才能过不了?” 叶碎碎也笑,她好歹也是刷掉过全省53%的竞争对手考上普高的人,不该这么早就开始杞人忧天的。 瞬间魂又回来了,跟在夏辰安后面蹦跶着下楼梯。 楼梯上不少其他学校的学生经过,有几个小妹妹上楼梯开始眼神就黏在夏辰安身上,想搭话又不敢的样子。 叶碎碎突然就很替那天餐厅见到的妹子捏一把汗,她又不跟夏辰安在一个学校,平时见面机会也不多,究竟是怎么放心放这妖精出来祸害人间的? 中途叶碎碎突然发现有经过的男生眼神也在往他们这边瞟,毫不掩饰。 她心说夏辰安果然人精,男女通杀。 夏辰安好像也察觉到了,转头看向那几个男生,叶碎碎在他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那几个男生似乎被吓到了,收回视线匆忙走开了。 夏辰安回头对她说:“走快点。” 语气里透着不悦。 叶碎碎“哦”了一声,加快步子跟上他。 走出大楼的时候,叶碎碎被外面人山人海的阵仗震撼了一把。 自己学校果然人已经聚得差不多了,周老师正举着小旗望穿秋水,看到叶碎碎夏辰安出来,举起小旗可劲摇晃着。 一班的队伍里,叶碎碎宿舍的几个女生正排着队聊天。 “看,叶碎碎出来了。”其中一个说道。 “看到了,她旁边那个是……夏辰安?”另一个说。 “叶碎碎不说跟他不熟么,不是远房亲戚吗?” “谁知道呢。可能在一个学校关系比以前好了呗。” —————————— 大巴车载着他们回到了学校。 拖着一身的疲惫回了教室,还有半个小时吃晚饭,没有老师来上课了,可以趁机休息休息。 叶碎碎回教室的时候,她的新同桌已经在位置上坐着了,可能是因为累了,周身都发散着比任何时候都强烈的生人勿近的气息。 叶碎碎打小就喜欢犯贱,你越是不爱搭理她她越是喜欢招惹你。 你要火了拿鞭子抽她,她指不定还能对你产生好感。 她这病医学上一般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临床表现为受害者会对绑架自己的人产生好感,甚至会反过来帮助人家…… 总之,毛音音在极大程度上勾起了她的好胜心。 所以,她一坐下便捧着自己的热脸可劲往毛音音的冷屁股上凑。 “音音,今天感觉考得怎么样?” “就那样呗。” “跟你讲哦,我怕批卷老师工作太辛苦,特意空了道大题没做,减少他们工作量。” 毛音音终于看了她一眼,说道:“神经病。”说完还往旁边让了让。 叶碎碎听到“噗”一声,江晟哲在后面笑得特别大声。 叶碎碎回头:“你给我闭嘴。” 然后又转回去,对毛音音道:“你不觉得我俩有特别的缘分吗?我们名字都是叠词呢。” 毛音音默默翻开了数学书:“我的错。” 第24章 每个星期一早上第一节课,教室里就成了瞌睡虫泛滥的重灾区,每个人都跟小鸡啄米似的频繁点头,每隔几秒就要瞪大眼睛看一眼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老师,以示自己一直在认真听课,然后下一秒又失去意识一头栽下。 要是碰上语文课,叶碎碎的状态要稍微好一点,而她同桌毛音音则一直保持一副端坐于堂洗耳恭听的姿势,但叶碎碎怀疑她也就是装个样子,因为她的眼珠已经几分钟没有转过了。 后面自然不用说,睡神打早读课开始就没有醒过,江晟哲在睡神专注入眠十八年的精神感染下,已经完全放弃警觉性了,两人连伪装都不做,一头闷在桌子上拿手臂圈着头。 但这个瞌睡虫也是有灵性的,每次下课前一两分钟它就会自己撤退,整个人会突然清醒,就跟设了闹钟提醒到点上厕所了一样。 一下课,任课老师跑的比学生还快,估计也是被底下学生带困了,赶着回办公室补觉。 叶碎碎收拾桌上课本的时候,褚天舒正好从窗外经过去上厕所,她走过来打了个照面。 叶碎碎的座位就靠着窗户,她把手伸过窗户栏杆捏了捏褚天舒的脸,呢喃了一句:“好软。” 褚天舒在她头上拍了两下,说:“还没睡醒呢吧?” 后桌江晟哲此刻正迷迷瞪瞪抬起头,按着太阳穴接了句:“刚醒。” 褚天舒看向他,眼角眉梢都漫着笑意,调侃他:“哟,没了我这贤良同桌,你睡眠质量有所下降啊。” 江晟哲这才清醒一点,嘴硬道:“我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宿舍有人打呼。” 叶碎碎毫不犹豫揭穿他:“你是晚上在宿舍干坏事了吧……” 江晟哲抓起桌上的橡皮就扔她,“你瞎说什么呢你!” 打闹时,上课预备铃突然就响了。 褚天舒留下一句“我走了啊”,就转身回教室了。 叶碎碎突然反应过来,褚天舒不是去上厕所的吗? 果然,第二节课下课,褚天舒又重新跑了躺厕所,路过一班教室时往窗户这边看了一眼,对上叶碎碎的眼神,无奈笑了一下。 然而大课间的时候,褚天舒又上了趟厕所。 第三节课下课有眼保健操,没上。 第四节课下课她又逛了趟厕所。 叶碎碎以前没注意,今天突然发觉褚天舒上厕所挺频繁啊,高一的时候也没这样啊。 尿频尿急尿不尽? 她两手合十,凹了个夏洛克推理时的经典造型,默默陷入了沉思。 —————————— 从教室排队去画室的时候,队伍里都是吵吵嚷嚷的。 但只要已进入艺术楼区域,整支队伍便会瞬间鸦雀无声,因为已经到了老万的监视管辖范围。 二楼的老万办公室就像一方镇妖之塔,方圆十里之内无人敢兴风作浪。 今天一进艺术楼,就看见二楼走廊上站着几个陌生助教,其中有一个瘦高个穿着军绿色的长风衣,背上印着一个硕大的比中指的手势,相当引人注目。 进了画室后没一会儿,那个瘦高个走进来了,走到叶碎碎他们那组停下,自我介绍道:“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大家新来的助教,我姓费,你们叫我费老师就行。” 学画画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遇着一个主动自我介绍的老师。 费老师看上去年纪很小,刘海和眼镜挡住了他脸上的大部分区域,所以长相未知。 但远看的话,他整颗头有点像愤怒的小鸟,叶碎碎第一眼看到他就想找弹弓。 但对于这群年方二八的单纯少女来说,年轻男性+瘦高个+长风衣的配置就足以让她们一见倾心了。 组里女孩子们的画画激情空前高涨。 画了半个月的罐子终于告一段落,费老师要教他们临摹一张完整的场景静物。 发下来一本超大的素描静物书,竖起来的高度约等于jk腿长,里面每一页都是素描静物的范画,画面效果用小菜鸟们的话来说就是“画得跟真的一样”。 费老师给他们挑了张调子很淡的,上边有三个苹果和一个杯子。 之后,他挑了靠墙那边中间的位置坐下来做范画。 “起形可以用b数大一点的铅笔,6b、8b都行。”费老师低头挑铅笔。 还真有女生像上课听课那样,拿着小本本认真记笔记,费老师讲一句她就记一句,搞得人压力很大。 费老师是先确定好每个物体的大概位置再开始打形,然后他打形就是画几个圈,三个苹果几下圈完了。 “这么……这么随便吗?”鲜少见到这样的操作,众人一时语塞。 费老师说,画静物要考虑构图,你画一个雪漂亮的苹果,结果位置不对,有个屁用,还不是得擦,索性一开始随便一点,不断调整位置,橡皮不要离手。 “构图”这个词第一次侵入叶碎碎脑中。 费老师三两下打好了大形,就赶他们回去自己上手练。 叶碎碎学着他的样子构图,打形的时候又开始用上了自己的“勾线大法”,勾出的苹果饱满浑圆,犹如美女曲线丰满的臀部。 “你的苹果画得太圆了。”费老师站在她斜后方指导,“三个苹果都一样圆不溜秋的,没有自己的特色。现实中哪有苹果这样的?” 行吧,全得擦了。 叶碎碎也不晓得一个苹果究竟要怎样才能拥有特色,就一个画大点,一个画小点。 结果费老师又不满意了。 “你为什么把前面的苹果画那么小,后面的苹果画那么大?” 不是他说要画出特色的吗?事儿精。 “要注意透视,近大远小。透视知道吗?” 知道,上第一节课的时候黑体恤就跟她说过。 想起黑体恤,又是一阵悲凉。 “我们要人为地把前面的苹果画得比后面的大,这样才有空间感。” 行呗,又得擦了。 画画这事儿脾气躁了还真干不来,反复擦反复改,辛辛苦苦忙活半天画出来的东西,最后都进化成了橡皮屑。 *《美术生生存守则》第三条:构图和打形是一张画的基础,前期花再多时间去调整都是值得的。要耐下性子去不断改进,千万不要因为舍不得就不擦,进步是擦出来的。 第25章 又是光打形就打了一下午,今天手倒是意外地很干净,因为一下午橡皮没离手,蹭着蹭着就干净了。 每次一来新的助教,那餐桌上绝对立马成了最新八卦的首要发源地,吃个饭获取的信息量大得惊人。 比如叶碎碎他们画室靠门边那一组的助教曾经是江苏省统考素描第九名的大神。 再比如中间那组长相和声音都很男人的锅盖头助教,其实是个女的。 又比如也是对他们组的费老师原是二中出去的大学长,因为素描成绩优秀被飓风画室纳入麾下做助教。 相比之下,费老师在三人中颜值最为突出,也当即沦为了重点八卦对象。 叶碎碎她们组有个挺可爱的女生外号叫屎屎,据说这输入法都打不出来的外号是她特意给自己起的。也不知道其中究竟有一个怎样深情的故事。 据屎屎透露,这个费老师在二中念书时跟她姐姐谈恋爱来着,后来她姐给人带了顶绿帽子,然后两人分手了…… 吃瓜群众闻言,纷纷问屎屎跟她姐姐长得像不像。 “我觉得狒狒(费老师新外号)可能对你姐旧情不忘,看到你就想起你姐,然后……” “毕竟是你姐甩了人家好吧,我觉得他可能会对你打击报复。” 八卦总是能给人无穷的动力,把画画一下午的疲惫一扫而空,比吃饭更让人精神焕发。 叶碎碎吃了晚饭很早就来了画室,趁着人不多,去隔壁画室转悠了一圈。 没想到褚天舒来得比她还早,正坐在位置上削笔。 “这么早?” “啊。” 两人独处的时候,对话总是比较简短的。 叶碎碎像骑马那样跨坐在她对面的凳子上,歪着头看她削笔。 叶碎碎不言,她亦不语,垂着眼帘专注地做着手上的事,静若处子可入画。 “褚天舒,你跟我说实话。”叶碎碎突然开口,如玩笑般风轻云淡,“你是不是……喜欢江晟哲?” 褚天舒手一顿,刚刚削尖的铅笔“啪”地断在了刀下。 她没有回答,换了支笔继续削。 两人之间静默了很久,久到叶碎碎以为她不准备回答的时候,她却倏然开口: “嗯。” 叶碎碎讶异于她的坦诚,反倒一时语塞,不知作何回答。 褚天舒抬起头,浅淡一笑,轻声说道:“帮我保密啊。” “哦,好。”叶碎碎可劲点头。 想了想又说:“我不会说的,可是我能看出来,葛婧肯定也能看出来,这丫头这方面可精了。” “她看出来也无妨,喜欢就是喜欢,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褚天舒继续削笔,“只不过我觉得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必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身边人知道就好。” 叶碎碎表示理解,如她所想,褚天舒任何时候都有自己的想法,比谁都坦然,却也比谁都小心翼翼。 明明都已经快入冬了,可满目萧条的校园里却依然洋溢着春天的气息,年轻就是好啊。 叶碎碎晚上画画的时候都还在琢磨着这些事,突然想起当初高一吕大爷把褚天舒调到江晟哲旁边时,拍着胸脯声称自己对褚天舒“放一万个心”。 她始终不能理解,吕大爷究竟为什么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如此迷之自信,每次都被啪啪打脸,班长那次也是,褚天舒这次也是。 她正思考人生呢,突然被费老师一句“你干什么呢”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费老师正一脸惊恐地站在屎屎后面。 所有人都好奇地探头看过去,只见屎屎的画布上赫然立着一只塑造得相当完整的苹果,以及……没有了,就一只苹果,其他东西都只有个外轮廓。 屎屎仰头看他,露出小鹿般纯洁无辜的眼神,小声说:“我在画苹果呀。” “你去翻翻书前面的作画步骤,画面要整体,要统一。你考试的时候要是就画这一个苹果交上去,你及格分都拿不到知道么?”费老师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只小竹棍,对着屎屎的画面戳啊戳的。 屎屎很委屈地拿着橡皮把刚刚画好的苹果擦掉了。 那个苹果画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被擦掉时叶碎碎在一边看得都肉疼。 组里的各位八卦人士互相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一脸的心照不宣。 其实客观来讲,费老师这也不算刻意挑刺,画面要整体这一观念后来几乎贯彻了美术集训的所有课程,只不过菜鸟们现在还领悟不到其中的重要性罢了。 小触的实力一如既往地吊打同组所有人,大家找形找得欲生欲死的时候,人已经开始物体的塑造了。 不动用外力的条件下,两种人能够最大限度的获得助教的关注:最优秀的和最差劲的。 每次费老师一脸赞叹地指导完小触的画面后,一回头总被身后的三石同学吓得踉跄。 三石画画很有个性,画立方体的时候吧,线条格外圆润;画球体的时候呢,倒又颇有古典立方体的遗风。 他神乎其神的画技,曾给包括黑体恤、花衬衫、调色盘在内的一众助教的职业生涯留下深重的心理阴影,轻则怀疑自己的业务能力,重则怀疑自己的双眼视力。 叶碎碎小学时和三石同班过,记得他当时特别腼腆,老师叫他起来读个课文,他都会脸上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都爆出来,仿佛便秘已久一朝宣泄。 每次一有老师指出他画面上的问题时,他就会露出经典的便秘式脸红,吓得老师一句重话不敢说,就差抓着他的手教他画了。 费老师一直强调苹果的明暗交界线要把握好,就是说光照过来的地方是亮面,背光的地方是暗面,中间那个过度很重要。 三石按照自己的理解,把明暗交界线画成了一条硕大的毛虫,趴在烂苹果上。 三石的画面,每次都承包了组里一星期的笑点。 好在他心大,坚信自己的人生价值不是由彼时这糟糕的画画水平所决定的,每次都主动把自己的作品带回班里娱乐大众。 少年的心境总是开阔的,现在画不好不代表以后也画不好啊,就算以后也画不好那不还能兼报理科嘛,日子还长着呢,未来还远着呢。 第26章 入了十二月,天气渐渐转凉,入冬的厚衣物开始往身上加了,厚厚的外套外面再套上校服,整个人顿时就显得臃肿不堪。爱美的女孩子们宁可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也不愿多套件衣服。 但叶碎碎自从进了二中以来就没纠结过穿秋裤会显腿粗这个问题,二中的校裤两条裤脚肥大得像麻袋,校裤里套个三四条秋裤也不碍事。 一入了冬,寄宿生起床就成了老大难,在温暖的被窝里多赖一会儿比去食堂吃早饭有诱惑力的多,一不当心睡过了头也是常有的事。老万不得不每天五点半开始在教室门口蹲守,迟到的人一旦被逮住了,就得在冷风刀子里挨过一整个晨读。 相比之下,走读生就快活得多。因为日头短了,天亮得晚,学校领导怕走读生在来学校的路上出点什么事情,学校负不起这个责任,所以不限制他们的到校时间。 这种制度下,不少小皮崽子逮到了机会,睡到晨读课结束才偷摸摸进教室。 纪委同学就是经验老到的小皮崽子之一。 听听纪委这名字多霸气,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什么中央派下来检查风纪的,可事实上他就是阎王派来地上败坏风纪的。 他一般不出席晨读,当然心情好的时候除外;通常情况下,他会在第一节课上课铃响之后到学校,如果是数学课,他就搁窗沿底下趴着,等灭绝师太走了再偷偷进教室。如果是语文或者英语课,他就大大咧咧敲门进来,跟街上小痞子一样大摇大摆走回自己位置,抓紧时间补个觉。 穿得太暖和了委实容易犯困,讲台上英语老师的声音就有如西域魔音,听着听着人就没了精神头。 叶碎碎在睡过去的边缘强撑着,忽然听到左后方有动静。 睡神突然从桌上拔起了自己的脑袋,用半梦半醒的沙哑声音低语道:“似有敌军将抵达战场。” 叶碎碎瞬间清醒了,周围一圈人都互相推搡着醒过来,坐直身板打起精神听课。 江晟哲坐得笔直,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问睡神:“是老万么?” 睡神凝神感受了一番,道:“这个气场……不像啊。” 叶碎碎在前面听得一字不落,不知道睡神这种非人的天赋究竟是怎么练就的。 讲台上英语老师说了句:“下面默读这段课文,准备回答文后的问题。” 教室里瞬间便沉寂下来,连墙上时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如此严肃的氛围里,教室的某个角落突然传来一阵音乐声…… “斑马,斑马,你不要睡着啦……” 宋冬野低沉粗犷的男声瞬间回荡在了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都朝着声音的源头看了过去,只见纪委同志浑身一抖,被突然响起的乐声惊了一下。 但也只惊了一下,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并且淡定地随着节奏抖起了腿,连个要伸手关掉手机的动势都没有。 那叫一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好像特意放首音乐给大家缓解缓解上课情绪似的。 好死不死,高二年级分管校长王校正好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睡神的神预言再度成真。 王校背着手走了进来,脸上阴沉得好像地府来的索命阴差,他迎着众人的目光径直走向纪委,在他身前站定,道:“跟我走一趟了哇。” 那铃声正好唱到高潮,“斑马,斑马,你睡吧睡吧,我会背上吉他离开北方。” 纪委等这一句唱完,才一脸淡然地关了手机,递到王校手上,然后站起来行了个礼,说:“对不住大伙儿,今天醒得早了,手机定的闹钟忘记关了。” 然后被王校托出了教室…… “他会怎么样?”叶碎碎回头问江晟哲,这方面他道行比她深。 “二中不准带手机,手机没收是基本的,外加个处分应该没跑了。”江晟哲果然一清二楚。 叶碎碎心说,老油条不是一天炸得成的,看纪委这架势,高一应该没少挨过抽。 前面竹子同学却单手撑着下巴,目送着纪委离开的方向,说:“这男生有点意思哈。” 叶碎碎差点没把英语书拍她脸上,她那两口子都是老师的父母要是知道自己的乖女儿现在觉着一小混蛋挺有意思,估计得准备鞭子。 这都入冬了,动物大都去冬眠了,明明是一个动都懒得动的疲软季节,怎么人群里还是到处春色泛滥呢? 体锻课上,叶碎碎坐草坪上拍着褚天舒肩膀,不嫌事儿大地劝她去表白。 “真的,我跟你说,你别老下课趁着上厕所的当来偷瞟他了,我们班有小女生已经盯上他了,赶紧表白,省得夜长梦多。”叶碎碎说着说着自己莫名其妙就热血沸腾起来了。 “表白,你说的容易,那要是被拒绝了呢?”褚天舒热情不高。 叶碎碎闻言倒是愣住了,她还真没想过褚天舒被拒绝。 褚天舒看上去是个挺高傲的人,好像从来没有刻意去追求过什么,她要的东西总是手到擒来。 叶碎碎总觉得,在褚天舒眼里,世上的东西大概只分两种:她已经拥有的,和她不想要的。 她也会害怕被拒绝吗?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褚天舒低头玩着地上的草屑,“暗恋那些小心思不适合我,有些事还得他知道。” 葛婧这时候突然一个大鹏展翅从她们两人后边扑上来,一手搭一人肩膀,故作娇媚道:“一星期没见了,想不想我?” “不想。”褚天舒把葛婧的咸猪手扒拉下来,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葛婧问她:“你干嘛去?” “写情书去。”褚天舒说罢,扬长而去。 留下叶碎碎和葛婧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卧槽,什么情况啊?”葛婧激动地揪着叶碎碎领子。 叶碎碎一时也有点反应不过来,她就那么随便一说,褚天舒什么时候也成了人来疯的主了? “她要跟江晟哲表白,你先放开我。”叶碎碎被她揪得喘不过气来。 “我就知道,哈哈哈,我当初就觉得他俩不简单,吕大爷打脸专业户,哈哈哈哈哈。” 葛婧一激动越发用力攥住叶碎碎的领子,叶碎碎拳打脚踢,“你再不松手我报警了啊!” “你说我俩要不要帮她参谋参谋?”葛婧比当事人还兴奋。 “人用你参谋?”叶碎碎白了她一眼,“你别到处乱说是正经的。” “我知道。”葛婧很不耐烦,“都是自家人,我心里有数。” “你有数个屁,上次夏辰安那事儿,谁抖出去的?”一提这事儿叶碎碎就火大。 第27章 “你有数个屁,上次夏辰安那事儿,谁抖出去的?”一提这事儿,叶碎碎就火大。 “那次……那次是个意外。”葛婧摸了摸鼻子,“我是不小心的……” 叶碎碎懒得发表意见。 葛婧讨好似的捅了捅叶碎碎胳膊,问:“你觉得他俩成的可能性大不大?” “我哪知道。”叶碎碎拔起地上的草屑扔到远处。 “我觉得挺大。”葛婧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你还记得我们高一的时候么,江晟哲有一把特别好看的檀木尺子,有镂空花纹那个。我俩觉得好看一直拿着玩,问他要了很久他都不给。” 葛婧这么一提,叶碎碎瞬时就想起来了。 “后来,褚天舒成了他同桌,有一次看到那把尺子也说好看,说很复古,他就直接把尺子送她了。” 还真的是,以前怎么都没注意过这些。 那些青春期里翻涌的小心思啊,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啊。 ———————————— 体锻课是把高二所有班一起拉到操场上瞎玩,这就是一个各班交换情报的绝佳时机。 一轮信息互换之后,所有大一班的同志们都得知了一个惊天消息:元旦晚会节目的一轮报名已经结束了。 已经结束了!!!!! 一班都没人知道这件事的情况下,报名就结束了!!! 回了班里,不少人都在哭天喊地,学校几十年了才赶上一回元旦晚会,他们的音乐梦想还没萌芽就给掐死了。 葛婧说,她们班是班主任在班上讲了这事,鼓动大家报名,班长安排。 不用说,这又是老万日理万机,忙着通下水管道这种国家大事,然后把这事给忘了。 班里又有个神智不全的班长,所以这事儿就完美错过了。 “这么一来元旦晚会上岂不是没有我们班的节目了啊。”叶碎碎哀嚎。 “怎么着?你打算上去读首宋词?”江晟哲边说边吃辣条,话说得含混不清的。 叶碎碎“啧”一声,“谁上去不要紧,关键是参与感,我们班的人一上台下边就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尖叫声,多带劲。” 毛音音突然接话:“有没有我们班的节目有什么重要的,有的看不就好了。” 叶碎碎发现毛音音最近特别喜欢跟她唱反调,各方面不遗余力打击她。 她特别欣慰,你瞧瞧,同桌关系取得了多大进展,毛音音已经从最初的懒得理她,变成现在愿意说这么多字来跟她杠了。 江晟哲完全理解不了她这种扭曲的自豪感,边摇头叹息边啃辣条。 他手上的辣条味儿香飘十里,他那本来趴着的睡神同桌吸了吸鼻子,突然抬头梦游一般的叼走一根辣条,迅速咀嚼下咽,然后无缝衔接地进入睡眠状态。 “哲哥,你说你上台弹个小吉他什么的,下边小女生一片尖叫,然后再走上来一个递个情书,这不圆满了吗?造化弄人啊。”叶碎碎七分调侃三分暗示,意有所指又见好就收。 但江晟哲全然没明白她的暗示。 “年纪大了,耍不动吉他了。”江晟哲满脸忆往昔峥嵘岁月的伤感,“想当年,我跟你哥走哪不是一呼百应?随便找个空地来个双人霹雳舞,围观者里三层外三层……” “咳咳。”叶碎碎呛了下,这话信息量有点大。 上次她就奇怪,江晟哲和夏辰安高一也不是一个班,两人到底怎么认识的。 今天听江晟哲这么一说,两人应该认识挺久的了。 而且叶碎碎从来没有跟江晟哲提过夏辰安的事,可江晟哲跟她提到夏辰安说“你哥”,就说明这两人关系还不是一般的好,夏辰安的家事他都知道。 咦……叶碎碎脑洞收不住了。 “你跟夏辰安到底怎么认识的?”叶碎碎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了。 江晟哲回忆道:“这个……说来话长,就初中的时候跟他一个学校,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后来打了一架。” “打了一架?”叶碎碎惊讶道。 在她看来夏辰安和江晟哲两人算同龄男生中少有的比较成熟稳重的了,平时虽然没个正形的,但关键时候都挺拎得清的。 这样的两个人因为什么样的事儿才能打起来? 叶碎碎眼光深邃地打量他:“为了钱还是为了女人?” “庸俗!”江晟哲毫不掩饰他的鄙夷,“男人打架就只能为了钱或女人吗?小丫头片子什么都不懂。” “是,我不懂,那你说啊。” “说什么说,看书去。” 叶碎碎瞧他这遮遮掩掩的样,估计就不是什么光荣事儿,毕竟中二是全球性疾病,早几年都是毛还没长齐的愣头青。 因为老万晚上不在,班里此刻都叽叽喳喳聊成一片,晚自习最后一节课的时候,作业都写完了,又正好赶上元旦晚会这档子事儿,众人一时都有些兴奋,没刹住车。 事实证明,人可以狂,但得有个度,你狂到极致的时候,报应就不远了。 王校今晚上值班。 他大晚上的不回家陪老婆孩子,而是选择睡办公室,并且在第四节晚自习的时候来高二逛了一圈。 逛到一班门口的时候,里边就这幅样子:聊天的,睡觉的,吃东西的。 爆炸。 ——————————- 次日晨读。 “我觉得我们这次可能要完蛋了。”叶碎碎探身跟前面的竹子说话,举着语文书打掩护。 竹子往后靠了靠:“说不定王校就是训我们一顿,他不一定会跟老万说呢。” “他不说才是见了鬼了,上次纪委那事儿就是老万给硬压下来的,他想找我们班的茬多久了你看不出来?”叶碎碎越说越激动。 都说学校是职场关系最单纯的地方,此言差矣。 能混到学校统治阶层的,心都脏。 眼见着老万从年级主任直升总务处主任,王校能好过?他那副校长的位置摇摇欲坠啊。 叶碎碎并不精通人情世故,只不过乱七八糟的名著看得多了,也懂了点名利场上那些你来我往。 王校想压老万一头,明眼人都不难看出来。 他们这群小王八羔子自个撞枪口上了,等着人家挑着自己的尸首送到自己班主任跟前。 很难得的,纪委按时到了学校,后边睡神也嘀嘀咕咕地念着英语单词。 掐好了点似的,墙上虎皮钟的时针分针都指到六的时候,老万踏进了教室。 “你们一个个长本事了啊!” 第28章 “你们一个个长本事了啊!” 老万整个人笼罩在一种阴森的气场中,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压抑着隐隐怒意。 最怕的就是老万这种心里憋着火却又不撒出来的状态,好像随时都会憋出一个大招来,把下面的人炸成一堆炮灰。 大家都低着头坐着,尽量避免跟老万有眼神接触,一个个有如芒刺在背。 “晚自习坐着不舒服是吧?以后是不是想最后一节晚自习全给我站起来写作业?!” 老万每句话都是疑问句,但没一个人敢回答。 “我看你们站起来也是照样说话。”老万又开始自我否定,“你们是不是非要我最后一节晚自习不回家,坐教室里守着,啊?” 最后一个“啊”字,他声音突然提高,吓得所有人身子猛地一抖。 “还有几天期末考试知道吧?感觉自己牛逼得不得了是吧?上课睡睡觉,晚自习讲讲话,现在有人连手机都敢明目张胆的带到教室里来了,非要我逼我摔几部手机是吧!” 纪委清了清嗓子,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表情。 “今年的元旦晚会,你们不要想参加了。”老万一字一顿,“正好大礼堂位置不够,你们接着作。” 晴天霹雳。 本来想着最多打一顿骂一顿,大不了再罚站,没想到老万还有这一招。 可再失望,也没有人敢表现出来,老万还在,只能把失落受伤的小眼神投向桌面。 直到老万腆着肚子出去了,教室里才一下子炸开了锅。 “我去,老万这是昨晚上跟老婆吵架了吧,憋一肚子气全撒我们头上了?” “王校也真的是神烦,不知道又跟老万哔哔了什么,事儿多。” “老万应该就是说说的吧,不会真的不让我们看元旦晚会吧?全校都去,我们班搞特殊?” “老万有什么事儿干不出来的,都怪你们,这个节骨点上惹事。” “卧槽,什么叫都怪我们?你昨天晚上没说话啊?” 老万突然折返回来。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吵,接着吵。”老万语气很贱很欠揍,“班长,你是死的?班里吵成这样不知道管管。” 班长很委屈的道:“我管不住他们……” 班长是真的管不住,每次班里吵的时候,他都会尽职尽责地扯着嗓子吼“不要讲话了!” 一开始班里还会安静一小会儿,之后又接着吵。后来班长就直接被无视了了。 班里常态就是,几个人围在一起讲话,笑得很大声,班长吼一句“闭嘴别讲话了!”。 那几个人直接回一句“你闭嘴别讲话了,打扰我们聊天了”。 都是青春期里心高气傲的少年,谁乐意被谁管着呢? “我要你个班长有个屁用啊!你等着退位吧,下个星期我们重新选班长。”老万撂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叶碎碎趴在窗沿上看着,看着老万真的上了楼梯走了才敢讲话。 “我们真的不能去看元旦晚会啦?那到时候我们在教室里呆着吗?” 后面江晟哲说:“教室里呆着也不赖啊,这小破学校的元旦晚会能有什么看头,我们在教室里自己玩呗。” 毛音音却老大不高兴的样子:“本来还有个盼头,现在是真没意思了。” 叶碎碎发现毛音音好像从头到尾对这个元旦晚会都热情挺高的,一个喜欢热闹活动的人应该并不会真如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样冷漠不近人情吧? 她大概只是慢热,最近说话的字数已经成次方递长了。 前面竹子叹了一口大气,说:“我本来还准备跟老万请假中午出去的,现在他发这么大火,我不敢去了啊。” 叶碎碎问她:“你请假干嘛?” “我这两天牙疼得要死要活的,我得请个假去拔牙。”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你还是赶紧去吧。你可是乖乖女典范,老万不会为难你的。” 竹子“噢”了一声,仍然缩着不敢动。 “我还是先疼两天,星期六再去吧……” 老万每次一发火,就给人从生理到心理留下深重阴影。 —————————— 星期六中午。 竹子去请了假,去医院拔牙。 教室里人很少,有的人在画室削铅笔,有的人从学校偷跑出去去外面吃饭。 江晟哲从外面进来,他难得中午星期六这么早到教室,准备趁人少先睡个午觉。 一抬头却看见褚天舒在窗外转悠,两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吹了声口哨,褚天舒闻声回头。 “干嘛呢?”他问。 “没事。”褚天舒急忙答道,心神不定的样子。 突然间,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好像是个信封。 她朝他走过来,站定,把信封扔他桌上。 “这什么?”他问。 “拆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她说。 要不是她的语气实在太过轻松随意,他真的要以为这是一封情书了。 褚天舒说完就走了,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江晟哲低头看着桌上的信封,突然有点不敢拆开来。 “哟呼,哲哥,今天中午这么早来教室啊?” 后面几个男生咋咋呼呼地从后门进来了,江晟哲火速把信封收回了书包里。 “中午厕所约么?回家没空,下个副本先?”其中一个男生问他。 “不约了,睡个午觉。”江晟哲心不在焉的样地答道。 “睡个屁啊,走起!” 几个男生连拖带拽地把他拉走了。 装着信封的书包,寂寞的留在原地。 第29章 画完了一下午静物,叶碎碎坐上了回家的车,公交车停在站台旁等待发车,她坐在离车门最近的靠窗的位置上,看着窗外出神。 夏辰安是卡着时间到车站的,自从他让叶碎碎帮他圆谎学校统一下午三点半放学之后,他想早点回家都不行了,只能在外面晃悠到这个点再上车。 他一上车就看到了发呆的叶碎碎,懒得再往后走,顺势就在她旁边坐下了。 叶碎碎被身旁的动静惊动,转头一看,对上夏辰安的眼神。 她一愣,随即移开视线,故作轻松道:“你又没回家呀?” “啊。”夏辰安懒散地靠上椅背,“我倒是想回去啊,怎么解释啊?” “自作孽不可活。”叶碎碎小声嘀咕。 她其实并不习惯夏辰安突然坐这么近,在公交车上,如果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坐在你旁边,你反倒不会有什么反应,因为你已经做好了在公共场合与陌生人暂时性近距离接触的心理准备。 可如果是一个原本就有社交关系的人,比如现在的夏辰安,你与他原本有固定的社交距离,而此时他坐在旁边,就是突然入侵了你的心理安全距离。 叶碎碎是这么解释自己此刻慌乱且不自在的状态的。 她不由自主想往旁边挪一挪,可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不过夏辰安完全没察觉到她此刻丰富的心理活动,他眯着眼靠在椅背上,好像睡着了。 天晚了,外面温度在逐渐下降,冷风车床缝隙灌进来,叶碎碎哆嗦了一下,伸手去关窗。 夏辰安突然诈尸:“你是有多懒,画完画都不洗手的吗?” 少年疲惫而慵懒的声音在暮色中让人分外心悸。 叶碎碎惊了一下,伸出去的手触电一样收回来,“回家心切嘛,谁还顾得上洗手。” 她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摸出一袋湿巾,擦掉手上蹭到的铅笔灰。 夏辰安扫了一眼,叶碎碎全身上下,包括脸上,一切有可能蹭上铅笔灰的地方都无一避免。 特别是脚上的鞋,那原本应该是一双气质高贵的白色板鞋,现在……面目全非。 夏辰安从嗓子里闷上来一声笑:“你妈每次看见你得多糟心啊?” 叶碎碎没理他,依然低头擦手。 夏辰安心下奇怪,这丫头今天兴致不高啊,怎么挤兑她都不回嘴。 “干嘛?”他把尾音拖得很长,听上去很漫不经心,“心情不好啊。” “老万今天又在班里发火来着,不准我们去看元旦晚会,还要换班长。” 叶碎碎说着说着就莫名很委屈,有一种跟自家哥哥哭诉在外面被人欺负了一样,说完她才觉得自己委屈得莫名没有道理,明明她哪件事都不是很在乎。 “你们又把老万惹毛啦?发这么大火,还要换班长?”夏辰安问她。 “我们班长……一言难尽。” “元旦晚会也没什么好玩的,小学参加过六一儿童节联欢会么?一个风格的。”夏辰安说,“我那天下午出去玩,要我带上你么?” “你去哪?” “你猜。” “请假么?” “你看我像是会请假的人么?” “喔,那我还是不去了。” 叶碎碎乖顺惯了,做不出出格的事。 她在心里暗暗地猜,夏辰安是去哪呢,去见那个小女朋友吗? 她往车窗那边靠了靠,默默缩起身体。 太冷了。 ———————————— 江晟哲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窗外的夕阳一点一点沉下去。 他手上拿着之前褚天舒丢给他的信封,动作轻缓地拆开。 干净的信纸上抖落下初冬的第一抹余晖的香气,信纸一经展开,漂亮刚劲的字体便映入眼帘,跟他难以辨认的甲骨文字体差别很大。 “江晟哲,问你道题,测智商的。 “下面三个命题只有一个是真命题,一分钟之内选出来。 “(1)0的0次方等于0 (2)唯物主义在哲学的基本问题上主张精神为第一性,物质为第二性。 (3)我喜欢你 褚天舒” 最后两行小字,像洁白的羽毛飘落在心间,轻盈地骚动着心口最为敏感的位置。 江晟哲闭上眼,靠在座位上,轻轻地吁出一口气。 ———————————— 入夜了,幽深的天幕上挂着寥寥几颗不甚明亮的星子。 褚天舒躺倒在床上,回想着这几天的种种,自己仿佛是疯魔了一样。 过去的十几年里,她一直都觉得自己不会、也没有必要去喜欢一个跟自己短暂相遇,尔后的人生也许再无交集的人。 可喜欢这事儿啊,一点道理都不讲,在那些朝夕相处的时光里,在他每天微不足道的关心里,一点一点心生眷恋,等到自己发觉时,已经陷进去了。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像他这样的人啊,什么时候都是温和笑着的,说话的时候眼里好像漫着月光。 在陌生的人群中看到她,他会招着手让她过去,或者挤到她身边来,然后擦着额头上的汗说“终于看到一个熟人了”。 他那样自然地把她归入到熟人的行列,好像他们本就该站在一起,做实验分组也好,出去玩站队队也好,世界末日逃生也好。 她本来打算一直这么默默喜欢下去,可是高二分班了,江晟哲一下变得离她好远,她只能在上厕所时经过一班教室远远看上一眼,偶尔说上一两句话。 她没办法不失落,现在江晟哲每天跟食堂大妈碰面的次数都比她多。 这么下去,他会慢慢忘了她的吧,她会慢慢变成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陌生人,像那些无数曾在江晟哲记忆里鲜艳后又凋零的过客一样。 她不想那样。 她不想每天只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忽悲忽喜,为他的一举一动牵肠挂肚,而他一无所知。 她想让他知道。 所以啊,她在他的教室前徘徊许久等他出现,可却又在看见他的一瞬间想落荒而逃。 她像扔掉一个烫手山芋那样把情书扔在他面前,不等他反应就转身离开,脚下步伐看似稳得风生水起,心里却早已兵荒马乱。 不能再想下去了,褚天舒拿起手机,发消息给江晟哲。 “聊聊吧。” 那边几乎是秒回:“咳咳,这么巧,我正准备找你呢。” 第30章 “看了?”她问。 “看了。”他答。 两人间很诡异地沉默了一阵。 江晟哲又来了条消息:“那个第二条什么唯物主义,我最近政治课上光顾着睡觉了。” 他这么说,褚天舒心里大概有数了,那么大的“我喜欢你”四个字摆在下面,傻子才会一直盯着前两条看。 心头突然有点犯酸,终究还是自己的错觉啊。她有点失落,有点受打击,但也仅此而已,早有心理准备了,“喜欢的人刚好喜欢自己”本来就是个小概率事件。 那边江晟哲看她半天没回消息,又发了个汤姆猫一脸坏笑地要咬杰瑞屁股的表情包。 褚天舒不知道现在他是什么表情,她就是纯粹不怎么想理他。 受伤了。 不想理人。 “喂……”江晟哲又来消息了,“你说句话。” “句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哪来的冷幽默。 “你别这样……”那边江晟哲好像快疯了。 “那我应该怎么样?”褚天舒手速爆表,“我应该很高兴地问你,我是不是被你拒绝啦?” 隔着屏幕,这样的话说起来容易的多,如果是面对面,她绝对说不出口。 “今天我知道你喜欢我的时候,我很开心来着。”江晟哲有点语无伦次,“不是,我只是觉得,能被人喜欢,不是一件坏事啊……” 霎时褚天舒心里便软成了一滩水,江晟哲啊,就算是拒绝别人都这么小心委婉。 “行了,我知道了,没事。”她说。 江晟哲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看着这行字,想着对面的人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也是像平时那样淡淡的、无所谓的表情吗? 他说:“我是真的觉得,高中谈恋爱没什么意思。” 褚天舒没答话,心里暗暗揣测,他会这么想是因为jk么? 江晟哲又说:“我们还像以前那样相处吧,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褚天舒回了个“嗯”,心里却想道:不可能了,她再也没法像以前那样对待他了。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许多人不敢表白的缘故,当不成恋人,也再也做不成朋友。 江晟哲突然问:“在你眼里,我是个怎样的人啊?” 他是个怎样的人? 褚天舒回想起过往的种种,目光突然温软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出来:“很好的人。” 江晟哲一愣,心里涌上一种莫名的情绪。 第一次被女生这么直白地夸,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他由衷地:“其实我很佩服你,喜欢一个人就敢说,换成我我会怂的。” 褚天舒不知道这算不算夸她,她比较关心换了他他要跟谁说这话。 江晟哲一手撑着头,一手打字:“话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我之前完全没看出来啊。” 褚天舒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想不起来了。” 江晟哲:“是我们同桌的时候吗?还是分班以后你突然醒悟的?还是说你很早以前就开始暗恋我了……” 他还蹬鼻子上脸了? 褚天舒顺着他的话茬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的没法确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才算喜欢。” 江晟哲说:“喜欢啊,喜欢就是……他一靠近你你就会脸红,跟他说话你会不由自主紧张。” “哦,这些我都没有,看来我对你不算喜欢。”褚天舒毫不犹豫回道。 江晟哲:“……” ———————————— 夜渐深了,葛婧和叶碎碎都准备睡觉了,却突然收到了来自褚天舒的语音通话邀请。 “什么情况啊,褚大小姐主动开语音……”葛婧一接通就开始嚷嚷。 叶碎碎也带上耳机,小声说话:“干嘛?大晚上寂寞了?” “嗯……”褚天舒声音听上去特虚弱。 其他两人同时沉默了…… 现在骗子已经开始发展语音诈骗系统了?还带变声效果的? “我今天好像表白被拒了。” 褚天舒语调特别轻松随意,但说的内容却非常让人为之精神一振……嗷不对,让人为之痛心疾首。 叶碎碎:“被拒???” 葛婧:“好像???” 褚天舒:“你俩突然这么亢奋是几个意思……” “我们这不是亢奋,是气愤。”叶碎碎正色。 葛婧:“对对对,气愤。那什么具体说说……” “就是……那什么我跟江晟哲表白了。”褚天舒抠着手机壳的边缘,“写的情书。” 我去!!!!! 叶碎碎捂住嘴差点叫出来,褚天舒真的是一代女中豪杰,说表白就表白,不声不响就把事儿给办了。 葛婧问:“然后他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褚天舒目光黯下来,“他说我们就像现在这样挺好的。” 葛婧叹气:“我理解他。你说你俩也不在一个班,每天见个面比登天还难,老想着这事多影响学习。” 褚天舒想翻白眼,想起来她看不见又给忍住了,道:“本来也没打算谈恋爱,就是告诉他一声。” 叶碎碎柔声安慰:“舒啊,别难过,你那么好,他就是个大傻子,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葛婧:“对对对,他要答应了才是便宜他了,以后你会遇到比他更好的人。在那之前我们两个小天使会一直陪着你的。” 褚天舒“嘁”了一声,脸上却不由自主泛上微笑,声音里也多了点阳光:“我就知道你俩肯定会跟捡破烂的似的把我收着,破罐子啊硬纸盒什么的都当宝。” “你说你损自己就算了,顺带着还把我俩一块给贬了……”叶碎碎嘴上这么嫌弃着,心里却突然很想抱抱她。 葛婧喝了口水:“你也别太感动了,我俩把你捡回来主要也是为了以后把你卖了换钱。讲真,破烂不值钱……” 三人贫着贫着,就忘了时间,月亮从天幕这头走到了那头,星星早都不见踪影。 ———————————— 与此同时,夏辰安房间。 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是江晟哲的消息。 “来一局么?” 他回道:“这么晚还来?有事儿?” “房间开好了,号码发你。” 第31章 “砰、砰、砰”,房间外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叶碎碎在床上翻了个身,迷迷瞪瞪答了一句:“谁啊……” “几点了,你还不起来?” 夏辰安清亮的音色撞进耳膜,将欲醒未醒的春秋大梦击得支离破碎。 叶碎碎猛地睁开眼,这都快半年了,还是没有完全适应家里有男生晃荡的日子啊。 她应了一声,飞快爬起来换衣服洗漱,把自己收拾好后才出房间。 夏辰安坐在餐桌一侧,右手拿着手机,拇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着,左手拿着片吐司,偶尔咬一口。餐桌正对着超大采光的窗户,八九点的太阳透进来,给夏辰安周身镶上了一层金边。 叶碎碎一巴掌拍自己脑门上,一睡眠不足就开始产生幻觉。 夏辰安听到动静,转头看她,一时被她两只硕大的黑眼圈镇住了:“你被人打了?” “呃,昨天晚上睡得有点晚。” 叶碎碎坐到他对面,头发松散地绑在脑后,她已经懒得考虑自己现在在夏辰安眼里的形象了,你要跟一个女孩同居,那你早晚就得习惯她每天早上刚起床时披头散发、油光满面的样子,如果她肯洗把脸再见你,就说明她已经把你归入“人”那一行列了。 “你妈说打不通你电话。” “手机关机了。” “她说老万在家长群里发通知了,让你们今天提早半个小时到校,要开个班会。” 班会? 叶碎碎突然想起来,上次老万在班里发火之后,说要重新选班长。 班长你就不能争口气嘛,好歹有一次当个官撑过一个学期啊。 叶碎碎不由叹气,果然不顺才是人生常态啊,每个人都有自己过不去的坎。 夏辰安眼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抬头看她一眼,道:“大清早就开始叹气,不知道的以为你天天被虐待呢。” 叶碎碎突然问他:“夏辰安,你以前跟褚天舒是同桌对吧?” “是啊,小学的时候。干嘛?” “你觉得,褚天舒是个怎么样的人呢?就你作为一个男生的角度来看。” 又是褚天舒,这两天她名字被提及得有点频繁啊。昨天晚上就有一智障拉着他一边打游戏一边遮遮掩掩欲说害羞,今天一大早上又被人来个灵魂拷问。 褚天舒是个怎么样的人? 很凶的人,脾气不好,踹人很痛。 夏辰安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是从善如流:“温柔善良,乖巧大方,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叶碎碎:“……太假了吧?” “省的你一转身跟他打小报告,说我这个老同桌背地里说她坏话。” “我问你认真的,我不告诉她。” “你要问我她小学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能把她干的坏事列一箩筐一件件扒给你听。可你要问我她现在是个怎样的人,我真不好说,我们中间有三年没见了。三年,够一个人改变很多了。” 夏辰安说着,眼光却突然深邃起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里渐渐浮上恍若隔世的怅然。 叶碎碎没看懂他突然深沉的心思,只看着他目光呆滞地盯着桌上的牛奶。 想喝你就喝啊,剩一半还能捐给慈善机构怎么的?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夏辰安接上之前的话题,“不管以前还是现在,她骨子里那种清高劲都没变过。她太傲了,是个男生都会想锉一锉她身上的傲气。” 再怎么傲,也不过是个没多少经历的小女孩儿,她就是只纸老虎,只要摸清楚了弱点,一捅就破。 夏辰安以餐桌为支点,有意无意地转着手机,漫不经心看着对面的人。 叶碎碎以一种看世界未解之谜的眼神回看他:“你们男生到底是种怎样奇异的生物啊?” “……不是你让我认真说的吗?” “你认真起来还真是叫人没法理解啊。” 叶碎碎说完就起身走了。 夏辰安一人坐在餐桌旁边,对着桌上的牛奶:“你们女生到是种怎样奇异的生物啊?” ———————————— 叶碎碎卡着时间,比平时早了半个小时到学校。 全校都是空荡荡的,只有二楼的大一班满员,老万让他们早点到,自己却是姗姗来迟,摆足了万恶的资本主义那一套架子。 大冷天的,老万穿着件蓝色防寒服进了教室,跟他平时的t恤一个色系的,坚持他蓝胖子路线不动摇。 “知道今天干嘛吧?” “重选班长。”下面的人稀稀拉拉地回答。 老万朝班长那个方向瞟了一眼:“你有意见吧。” 陈述句。 班长恨不能举双手双脚表示没有意见。 叶碎碎觉得他可能是被老万这一眼吓的,老万瞟人那眼神就跟黑社会似的,瞟谁谁怂。小说创作还讲究一个人性的矛盾呢,班长这辛苦打下的江山拱手送人,多少得有点惆怅吧。 步骤还是跟上次一样,把自己心里的新班长人选在小纸条上,老万唱票婷姐计数,得票最多的当选。 叶碎碎拿起笔的时候就开始犹豫了,班上她也没有觉得有谁领导能力特强的,加上班长平时待她不薄,她就把班长名字写上了,心想好歹有个人选了他,他心里多少能舒坦点。 事实证明,叶碎碎的想法总是贴近大众的。 老万把收罗上来的纸条堆在一起,一张张打开唱票,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第一个写的班长的名字,第二个写的班长的名字,第三个……老万念着念着班长的票数就过半了。 “你们什么情况?”老万满脸的难以置信,看向班长,“你请他们吃饭了?” 班长站起来痛哭流涕,感动不已:“我也没想到大家对我感情这么深,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写的我自己名字。” 老万阴森森看了他一会儿,静止状态下就跟一蓝屏的电脑一样。 叶碎碎被这脱线的剧情震惊了一把,估计老万现在挺尴尬的,你说教历史的都爱搞民主那一套,这下出乱子了吧,还不如直接内定呢。 老万随后思考好了对策,说:“行,既然是大家选出来的,民心所向,那你就接着当你的班长。” 班长像国家领导人坐大轿车逛天安门一般挥手致意。 老万接着说:“既然班长管不住班级纪律,那就再选一个纪律委员。” 这次老万没让投票,他指了指做记录的婷姐:“就你了,听胡兰说,你高一班长,以后班里管好了,班长自习敢说话你照打。” 婷姐也没推辞:“行。” 数学老师正好进教室,跟老万打了个招呼,看着黑板上画的“正”,问:“选举呢?” 老万朝班长扬了扬下巴:“选班长呢,这些二货选来选去又选回去了,谁知道他别的本事没有,人缘倒是好。” 数学老师就笑:“我的课代表当然好,我眼光不错吧。” 老万挥挥手,又去忙大事了。 第32章 叶碎碎她们的数学老师姓张,一班私下都喊她张奶奶。 这个“奶奶”并不是指她的年龄,而是指她的气质。 张奶奶并未到做奶奶的年纪,她的女儿也才上高中。只不过她长相比较成熟,气质与那些欧洲古典画上的贵族老妇人颇为接近,因此叶碎碎第一次听到这个外号是就觉得很形象。 张奶奶大概堪称女强人的典范,事业有成家庭圆满,老公在教育局有张椅子,女儿在市重点笑傲群雄,自己早评上了高级职称,当了多少年数学组年级组长。 高二开学的第一节数学课,张奶奶是这么介绍自己的:“我高一教的四班,我的名号大家应该听过。” 听过,灭绝师太啊。 叶碎碎没想到张奶奶不仅听说过自己的名号,而且还能如此笑侃,心下已升起几分敬意。 “这次老万指名道姓要我来教你们班,是他看得起我。但一个班数学成绩想要提高,不是靠老师就能做到的,更需要大家的配合。诸位,只要你们听我的话,照我说的去做,我可以保证,我带的班数学成绩不会差。” 张奶奶一席话说的下面的人群情激奋。 有的人大抵生来如此,她何时出现都自带气场,不怒自威,明明什么狠话也没说,你就是抑制不住跪下来给她磕头的冲动;而她偶尔说些鼓舞士气的话,就能撩拨得你恨不能为她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可不管是再可亲可敬的人,只要带着“数学老师”这个头衔,叶碎碎就只有敬而远之的份了。 就像不理解男生一样,叶碎碎从小到大都不理解数学。 小学数学还勉强能应付,到初中就有点跟不上趟了,高中更是一直在及格线上下徘回。 高一的时候,每次她语文考了年级第一之后,都能听到吕班在附近游魂一样念叨:“数学怎么能差到这个程度呢……” 言外之意就是你给我这个班主任点面子,把学语文的心思移一点到数学上。 可是吧,上帝给你打开了一扇门,他就会顺手给你关上一扇窗,毕竟得照顾那些住地下室的人的感受,人连风都不通。 所以叶碎碎跟历届数学老师的基本交流都是“老师这道题怎么做啊”、“老师这个知识点没懂”。 老师“blablablabla……”。 听没听懂不重要,反正这孩子还挺努力的。 叶碎碎上数学课是最认真的,最怕老师喊她上黑板做题,每次数学课上课之前都要来会儿心理预热,随时准备为革命事业献出宝贵的生命。 好在今天下午张奶奶兴致不高,花了二十分钟让他们做了到拓展题,又花了二十分钟讲那道拓展题,最后还留了十分钟来个励志演讲,一节数学课有惊无险就过去了。 下了课,竹子回过头,弯弯的月牙眼深情款款凝视叶碎碎。 叶碎碎刚准备趴下补觉,冷不丁撞上她那眼神,愣给吓清醒了。 “有事说事。”叶碎碎直起身子。 “昨天,我不是请假出去补牙了嘛。”竹子一只手指抠着叶碎碎桌子上突起的木屑。 “干嘛?医生手一抖把你后槽牙拔光了?” “不是,你听我说。我那天出了校门,你猜我碰上谁了。” 叶碎碎不猜,她就不信竹子不会自己往下说。 “我碰上纪委了。” 叶碎碎捂脸,果然,事情往不可预料的方向开始发展了…… “纪委骑着辆小毛驴从地下车库出来,看到我让我上车,说带我一程。” 叶碎碎问:“你上车了?” “当时他笑得痞里痞气的……” “就是吧,一看就没安好心,不用理他。” “他笑得痞里痞气的,挺好看的,我就上去了。”竹子各种羞涩。 叶碎碎:“……” 以前叶碎碎一直觉得竹子从小在书香世家长大,典型的小家碧玉,日后必当遇一清秀书生,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才子佳人配一脸。 谁知道乖乖女外表下有这么一颗狂野的心,就喜欢浪荡不羁的。 叶碎碎把桌上草稿本收起来,像新闻联播结尾俩主持人一样把几张纸倒腾来倒腾去,装出一副我很认真在整理资料的表情,嘴里哼着: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我想和你去吹吹风,吹吹风……” “坐上那火车去拉萨……” 竹子:“没有没有,我们不是去兜风的,真的,他就是顺路带我一程。” 叶碎碎点头:“我信。” 竹子:“是真的,而且中途我就下车了。我们在一个十字路口看见了我爸,不过他没看见我,我当时有点心虚,我就跳车跑了……” 大型捉奸现场。 叶碎碎捂着肚子笑了半天,突然有点感慨,怎么自己身边的人都过得这么多姿多彩的,不像她,心里只有学习。 唉。 ———————————— 离元旦越来越近了。 老万从那天下了禁令以后,就再也没提过元旦晚会的事,班里私下都在讨论,这事到底还有没有转机。 老这次好像是真生气,多少天了也还没个好脸色,班里士气都有点低迷。 晚自习的时候,艺术楼那边的大礼堂里开始影影绰绰传来音响外放的音乐声。 今天晚上是元旦晚会的第一次节目审核和筛选。 元旦晚会报名的节目质量良莠不齐,势必涮掉一批准备不充分的、或者说有违校风校纪的。 “笃、笃、笃。” 叶碎碎正写作业,突然听到有人敲旁边窗子的玻璃。 她探头看过去,葛婧蹲在窗沿下边,从窗户缝里塞进来一张纸条。 叶碎碎接过来,打开一看,上边用铅笔写着: 我跟我们班的人都报名啦,我们准备在元旦晚会上唱歌,这样肖祺就能看见我了,我们马上要去大礼堂面试,给我加油吧。 叶碎碎握拳给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葛婧就眯起眼睛朝她笑,然后挥挥手离开了。 叶碎碎叹了口气,不知道葛婧能不能被选上,她唱歌倒确实挺好听的,平时出去玩就是一人形点歌机。 不过话说回来,就是选上了她也看不成。 她把思绪收回来,数学题还没做出来几道呢,还是写好手上的作业比较现实。 与此同时,葛婧正在后台准备着。 第33章 葛婧带着二班的几个人在后台准备上台。 她深吸一口气,没什么好紧张的,当年她可是参加过“全国第一届放飞梦想青少年唱歌大赛”的人,虽说就得了个第四名,但这不影响她怀揣着唱歌的梦想走上二中的元旦晚会的舞台。 当然,前提是这次审核要通过。 上台之前,她隐隐觉得台下气氛不一般啊,除了学校那几个音乐老师,好像还坐着什么德育处主任? 虽说就是个节目审核,学校好像还挺重视啊。 重视是好事嘛! 她回头跟自己班里几个一起上台的人说:“别紧张啊,一紧张就容易破音。待会儿放松点唱。” 台上报幕员有请高二(2)班上台。 葛婧迅速回头:“到我们了,队形站好。来跟着我迈步,一、一、一二一,一、一、一二一,立正,向前转。” 一小队人踢着不怎么标准的正步上台,到了舞台中央,恭恭敬敬来了个九十度鞠躬。 台下评委都开始笑。 德育处主任拿起手边的话筒,问:“你们要表演的节目是什么?” 葛婧也开了话筒,回答:“各位评委好,我们今天表演的曲目是林俊杰的《修炼爱情》。” 德育处主任:“修炼啥?” 葛婧吐字清晰:“修炼,爱情。” 德育处主任:“好了,你们可以下去了。” ????????? 葛婧正犯蒙呢,报幕员已经利索地走上来了。 “下面有请高二(3)班上台。” ————————————— “我一个字儿都没唱啊!我连伴奏都没放哪,他就让我下去!”葛婧在画室门口拽着叶碎碎和褚天舒声泪俱下。 “谁让你要唱《修炼爱情》的,学校三令五申不准早恋,会让你公开宣扬这种破坏风纪的东西?”叶碎碎觉得她脑袋少根筋。 褚天舒点头附和:“真的,唱《让我们荡起双桨》都比《修炼爱情》强。” 葛婧深情款款摸着画室门把手:“《修炼爱情》是肖祺在唱吧唱的第一首歌,本来想着他在元旦晚会上听到,会一下子觉得我们有特别的缘分……” “这下歇菜了吧,别说特别的缘分,现在他就连你是谁都不晓得。” “你说得对,我这样太被动了。”葛婧眼里突然燃起熊熊烈火,“我觉得我应该向褚天舒看齐,喜欢就去表白!” 褚天舒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背靠在画室门上,特淡定回道:“革命先辈用满身鲜血告诉你:此路不通。” 葛婧一下又颓丧起来:“那怎么办……” “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走上人生巅峰,然后包养他。” 褚天舒拍拍葛婧的头,准备回她的画室画画。 刚要进门就撞上正好出门的江晟哲。 两人同时刹车,在离彼此一个拳头那么远的地方成功停下。 褚天舒条件反射往后退了一步,后退的同时心里闪过一个惊叹:他眼白好白。 都说与喜欢的人对视的时候,电光火石,劈里啪啦,可此情此景之下,褚天舒就只注意到他的眼白。 也可能是因为她自己现在脑子一片空白。 江晟哲反应过来,语气不太自然地:“你回画室啊?” “是啊。”褚天舒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这找胖子。”胖子也是江晟哲的基友之一。 褚天舒“哦”了一声。 顿了顿又说:“我要进去了啊。” 江晟哲这才意识到他还一直挡在画室门口,赶紧尴尬地让开。 褚天舒侧身进了画室。 靠,什么东西。 江晟哲一边往画室走一边想爆粗口。 明明是自己说还像以前一样相处就挺好的,可一见面场面还是尴尬到了极点。 下一次,下一次一定不会再这样了。 他以后一定能做到像以前一样游刃有余地和她谈笑风生。 换做以前,她问他来这干什么,他会怎么回答呢? “来这看你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可现在,这样的玩笑是万万开不得的。 有些事情,回不去了。 —————————————— 褚天舒快速走回座位上,耳根还在隐隐发烫。 刚刚她清楚地感受到了江晟哲的不自在和极力的伪装。 她真切地明白,有些事情,回不去了。 后悔吗? 她问自己。 答案是否定的。 她厌烦那些做事前不加思考,事后造成无法弥补的后果又追悔莫及哭爹喊娘的人。 她在表白之前就考虑过失败后的各种后果,而今的尴尬也在预料之中。 她的男性朋友并不多,认识江晟哲之后,更加认定了男女之间不存在什么纯友谊。 那些以朋友之名靠近的,从来都是在找机会泡你。 表白被拒也许会尴尬,可好过温水煮青蛙,不冷不热的舒适圈会把一个人的勇气和激情消磨殆尽。 你为他要死要活痛不欲生,他当你普通朋友。 所以啊,告诉他,要他知道你喜欢他。 管他是五雷轰顶还是沾沾自喜。 至少你以后笑得满面春风或者哭得悲不自胜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心虚:我靠,不会是因为我吧。 要是这样他都完全不在乎,那就转身走吧。 连别人最珍贵的情感都不珍视的人,注定薄情寡义。 看起来,江晟哲不属于后者。 以后在他心里,她不再是普通朋友了。 褚天舒长吁了一口气,拿起画笔。 花花进画室了。 —————————— 费老师今天又穿了件长风衣。 他个子高,腿长,风衣把整个人衬得分外修长。 大冷天的脚踝依然漏在外面,叶碎碎看着都冷。 今天依然是画一幅静物素描。 浅灰色的背景墙,条状木桌,俩苹果,一个玻璃杯。 叶碎碎第一反应是玻璃杯那不是很好画吗? 画个边,然后……然后就啥都不用画了。 比较恶心人的是玻璃杯里插了把勺子,而且因为杯子里有水,勺子是折射的效果。 哪个矫柔作态的,喝水还要用勺子? 因为书上有范画,费老师这次没做范画,让他们自己打形。 这次费老师非常在意画面的统一性,坚决不允许他们画得太局部了,比如像屎屎那样一直抠一个苹果…… 所以画室里就一直回荡着“阴影跟上”、“阴影跟上”、“阴影跟上”的嘶吼声。 跟培智学校的老师授课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34章 费老师拎着小竹棍在画室里前后晃悠,看到有人画面差不多成型的时候,就开始给他们改画。 剩下的人只要一看到费老师坐下就开始小声地交头接耳,一下午没讲话了,憋屈的不行。 费老师分身乏术,一门心思改画,就顾不上管纪律了,只能偶尔回过神来叫几声“认真画画,不要讲话”。 但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大家都知道费老师忙着改画,没空看具体是谁在讲话,就算看到了谁在讲话,他也不能下来抽人。 所以久而久之,老师改画就跟讲小话时间划上了等号。 小触的画面每次都是完成度最高的,所以费老师一般都是先帮她改画,叶碎碎坐在旁边正好还能偷师学艺。 这天费老师帮小触改画改得正出神,隔壁画室突然传来一阵河东狮吼。 “你再讲一句话就给我‘滚’!” 是个女声。 最后一个“滚”字,发音饱满浑圆,叶碎碎差点没忍住跟读。 随后又跟着劈里啪啦一阵臭骂,吐字不是很清晰,但保守估计没有问候人祖宗的。 这边画室的人不知道隔壁都发生了些什么,一个个面面相觑。 叶碎碎不明白人为什么能用这么尖锐的声音连续说这么多字,那声音穿透力极强,仿佛两个画室中间那堵墙没有任何隔音效果,而是充当了声音传播的媒介。 她每吼一句话,费老师改画的手就抖一下。 还是年轻啊,当年被班主任魔音灌耳支配的恐惧还没完全消散。 大家一边听着隔壁画室的女老师暴风凌虐他们组学生,一边庆幸自己画室真是和谐。 第一组那个全江苏省素描第九的男老师,至今依然在教他们组学生画罐子,虽然要求严格了点,但至少不随便骂人。 第二组那个性别不详的小宝老师,一口东北话说得贼溜,听他(她)讲话就跟听东北二人转似的贼带劲。 叶碎碎她们第三组的费老师更不用说,二中出去的温柔学长,对她们就跟令狐冲对小师妹一样关爱有加。 屎屎画画画到一半,站起来后退一步看效果。 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一回头看到了费老师正坐着给小触改画。 于是屎屎悄摸摸地转移到费老师后面。 费老师坐在凳子上全神贯注地画画,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憋屈地向后弯着。 屎屎看着他的白球鞋,突然轻轻蹲下身子,拿着细长的2b铅笔,在他的白球鞋上摩擦摩擦…… 叶碎碎余光扫到屎屎的小动作,回过头用唇语问她:“你干嘛?” 屎屎仰头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 叶碎碎虽然不知道屎屎用意何在,但还是听话地闭上嘴,默不作声看着屎屎把费老师的白球鞋上色。 大师兄坐在凳上给苹果上色,小师妹蹲在地上给师兄的小白鞋上色,这个场景莫名有点萌。 费老师终于有所察觉,一低头看见地上专心致志糟蹋自己鞋子的屎屎。 “去画画。”他声音有点不耐。 “喔。”屎屎挪回了自己位置。 组里又开始窃窃私语,不用听也知道是在八卦着刚刚这副场景的深度内涵。 就在这时,高跟鞋“噔、噔、噔”的声音由远及近。 叶碎碎朝画室门口望去。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从叶碎碎的角度看不清她的面容,只看见她皮肤白皙,乌黑亮丽的头发在脑后松松地绾成一个髻,插着根木质的簪子,穿着一件立领的复古旗袍,远看很有江南美人的温婉气质。 江南美人走进了叶碎碎他们的画室,径直走到一个男生跟前停下,她两手操起男生面前的画板,“哐当”一声重重砸在地上,就像那些跆拳道高手表演空手碎砖那样,画板应声裂成两半。 叶碎碎听不清那个男生站起来以后说了句什么,只见他一脚踹开地上的画板,甩手走人了。 画室里在先前的沉寂过后,开始爆发出窃窃私语。 “吵什么吵!不想画画都给我滚出去。”女人尖利的声音此刻毫无遮挡地穿透众人的耳膜。 原来她就是隔壁画室的贯耳魔音! 叶碎碎诧异于一个女老师外在形象和个人气质竟能有如此反差,其他人有的说话难听的已经开始问候她亲妈了。 今天出了件砸花板这么大的事,饭桌上的话题自然全部围绕这个女人展开。 一顿饭的时间,三个美术班之间已经将关于这个女人的已知信息传遍了。 女人身边的人都喊她花花,她也是飓风画室老牌美术老师,从进组开始就一直在隔壁画室大放厥词,逮人就骂,动不动就让人“不学就滚”,隔壁画室对她的不满由来已久,没想到这次她都嚣张到别人地盘来了。 一时间花花成了众矢之的,“花花滚出娱乐圈”哦不对,应该是“花花滚出二中”的呼声响彻艺术楼。 可让人糟心的事,这次两个画室的老师不是短期任教,至少在静物素描结束之前,他们都会留在这儿。 总不能指着人鼻子让人滚蛋吧? 那个被砸了画板的男生第二天在班主任的劝说下又灰溜溜回来了,自费买了新画板,骂骂咧咧继续画。 花花没有再过来,一切看似又恢复了平静。 —————————— 闻了一整天的铅笔灰味儿,才知道家的味道有多让人怀念。 叶碎碎洗完澡乐呵呵躺在沙发上听歌,穿着之前买的皮卡丘睡衣。 夏辰安洗完头出来,坐在另一边沙发上,脖子上搭着根白色的毛巾擦头发。 忽然叶碎碎手机震动了一下,弹出来一个对话框。 她看了一眼,是她前同桌塔姆。 “快快快,点开这个微博链接,这个人就是那个花花,快点帮忙骂她。” 叶碎碎点开,看见那个人的id叫花花的小木屋,置顶的微博是一组画展的照片,点开评论区,她立刻被吓了一跳。 都是一些眼熟或不眼熟的马甲,清一色负面评论,轻则摆事实讲道理让自重,重则人身攻击问候生殖器官。 她回了塔姆消息:“这什么情况?” 第35章 “这什么情况?” “这情况还不明朗吗?我们查出来了花花的微博id,你看她发博频率就知道是经常上微博的人,现在我方占领她微博高地,看我们搞不死她。” 塔姆打这么长一段字只用了几秒,手速飚得人胆战心惊 叶碎碎又点进花花的主页,她的置顶微博下的评论数不断飙升。 稍微文雅点的,有点逻辑性的: “花花老师,砸画板的事情麻烦给个说法。杀鸡儆猴也要有个限度,被砸画板的同学家里没矿,孩子再不懂事也可以批评教育吧,留下心理阴影后辈子您管么?” “学生想骂就骂,想体罚就体罚,为人师表要有点为人师表的样子,还飓风画室专聘教师,就这点素质?” “穿着旗袍砸画板,您挺有创意啊?这是中国旗袍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至于骂的难听的,什么“婊子也想立贞洁牌坊”、“免费公共厕所”、某处生殖器官等等,有些不堪入目。 叶碎碎回塔姆消息:“我们这样有点不太好吧……” “哪不好了你告诉我,人贱还不让骂了?她骂我们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不太好?你别一到关键时候就装圣母,跟上点组织行吧?” 塔姆一句装圣母勾得叶碎碎心头火起,不跟风骂就是装圣母了? 但叶碎碎隔着屏幕也能感觉到那边塔姆的火气也在劈里啪啦往外冒,讲话难免口不择言,这时候跟她吵起来才是真犯蠢。 作为塔姆的前同桌兼高一同学,塔姆的光辉履历她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塔姆是混饭圈的,就是那些明星的粉丝后援会之类的。 但塔姆不是哪个明星的粉丝,严肃来说她应该算雇佣型水军,手上有无数小号,一旦有哪个明星曝出了黑料,她就冲上第一线微博、贴吧控评,无数个马甲轮番上阵。 塔姆是拿钱办事儿,哪边给的多帮哪边说话。 有一回明星b和明星z两家的粉丝撕起来,她两边都收了钱,两个小号左右开弓,一会儿这边喷明星b一个大男人没演技没颜值就会撒娇卖萌死娘炮,一会儿那边嘲讽明星z光有肌肉没脑子蠢得死,精神分裂得不亦乐乎。 然后自己跟自己吵着吵着吵糊涂了,两边id弄混了,在自家阵地骂自家爱豆,最后被头子揪出来一顿臭骂,一分钱没拿到还被踢出去了。 从那以后,塔姆才开始收手,虽然不混饭圈了,但骂起人来还是很有当年遗风,带不带脑子跟她吵都没什么胜算。 叶碎碎刚刚把火气压下去,“中国战忽局第三分支”来消息了。 “中国战忽局第三分支”是一个群,群里就只有叶碎碎、褚天舒和葛婧三个人,是她们平时扯淡和谈一些见不得人的闺中密事的秘密联系据点。 葛婧:“花花的小木屋那个微博我看到了。” 褚天舒:“+1。” 叶碎碎:“我也看到了,消息传得挺快啊。” 葛婧:“下面的评论大部分都是你们班的,有点骂得有点过了吧。@叶碎碎” 叶碎碎:“有的是有点过了,但我能咋地?手长在他们身上。” 葛婧:“其实花花人真的挺好的。” 叶碎碎其实有时候不太能理解葛婧自来熟的技能,身边的任何陌生人她都能迅速跟人家搭上话,然后交心交肺。 褚天舒:“看情况花花应该是经常玩微博的,突然被这么多评论刷屏,算网络暴力了,你在你们班群里稍微控制下,别把事情搞大了。” 叶碎碎回了个“哦”,但并不准备有所行动。 刚刚塔姆的态度已经可以反映大多数人的心态了。 所有人都觉得地球是宇宙中心的时候,你非要坚持日心说,还到处嚷嚷着让大家清醒一点,那你就只会被当做神经病给烧死。 叶碎碎不是布鲁诺,也不打算成为众矢之的。 夏辰安擦完头发,毛巾随意地搭在脖子上,靠在沙发垫上玩手机。 他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突然吹了个口哨,就是那种西部牛仔看到“badgirl”时吹的那种调侃意味十足的口哨。 叶碎碎抬眼看他,他把手机举到叶碎碎眼前,说:“听说这个,是你们的美术老师?今天下午还砸了一个男生的画板?” 叶碎碎结果他的手机,看屏幕里的那张照片,是一个截屏,花花的小木屋这个id赫然列在顶端,下面是一条几年前的动态: “南京又下雪了。 少见的雪夜总让人回忆连篇,勾起了多年前那个晚上的记忆。 那个陪我看初雪的男人,那个夺走我初夜的男人,那个身上沾着淡淡烟草气息的男人,如今又在何方呢? 我独自穿过乌衣巷,路过玄武湖,时而想起,时而淡忘。 时间啊,终究还是带走了他。” 下面是一个路灯下雪花纷飞的配图,意境唯美。 “这是……哪来的?”叶碎碎惊讶。 夏辰安拿回手机:“你们班猴子发的动态,我们班长看到了发在群里的。” 叶碎碎一会儿没说话,她正在感受花花的内心世界。 夏辰安半坐半躺靠在沙发上,一手撑着头,眼睛含笑看着叶碎碎,故意用很认真的语调问:“你们搞艺术的都这个调调么?” 夏辰安朝自己手机的方向努了努嘴。 叶碎碎听出他话里的不怀好意,回敬道:“搞艺术的也有自己的风格,比如中间那句,可以改成‘那个被我夺走初夜的男人’,我觉得这样比较符合人设。” 夏辰安立刻坐直身体,抱了个拳,然后回自己房间换衣服去了。 —————————— 这次返校,花花和她的初夜成了一整个星期的热搜词。 美术班乃至整个高二年级都在讨论着这个星期花花来上课该是怎样的一幅景象。 一班被老万下了禁令不准去元旦晚会的事反倒没什么人讨论了,接受现实之后也就那么回事。 好不容易捱到了星期五下午,开始画画了。 叶碎碎他们画室依然是江苏省第九、小宝以及费老师,阵容没变化。 然而隔壁画室,却没有传来那个尖利的女声。 花花没有来。 第36章 费老师今天穿了件黑色羽绒服,只是最简单的款式,但瘦瘦高高的男生好像穿什么都让人赏心悦目。 相比之下,组里那些穿了厚厚的外套却还要在外面套一件白校服的女孩子们,就臃肿得像桑叶吃撑了的蚕宝宝,在费老师面前都有点自惭形秽了。 上课之前,屎屎在厕所脱毛衣脱秋裤,怎么劝都不听,非说画室太热。 刚上课,大家就自觉在画板上夹好了素描纸,刚准备拿出静物书,费老师却说:“今天不画素描。” 然后他从地上捧起一堆纸,说:“我们画速写。” “哇奥!!!!!” 费老师话音刚落,画室里就怪叫声四起。 速写,在小菜鸟们心里就是一个传说。 电视里不是经常放吗?一个速写特别牛逼的人,几分钟画好一幅画,画得就跟真的一样…… 反正在他们心里,“画得跟真的一样”就足以代表一幅画的水平了。 费老师把手上的纸一张张发下来,每个人拿到的都不尽相同,纸上是书上裁下来的一幅速写范画,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叶碎碎拿到的是个猥琐大叔,脸上胡子邋遢的,每一根头发丝儿都画得清清楚楚。 然后费老师说:“开始画吧。” 开始画? 有人问:“你不做范画呀?” 费老师挺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速写画得挺烂的。” 又有人问:“那我们怎么画啊?” 费老师说:“就跟着感觉走。” 叶碎碎突然有种前途堪忧的感觉。 她条件反射看向小触,小触赶紧说:“你别看我,我也没学过速写。” 这下真的只能跟着感觉走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犯蒙,一时之间竟没人动手。 费老师速写是真的拿不出手,不好意思做范画,但自觉要肩负起培养社会主义接班人的责任,所以搬出了祖上传下来的口诀——站七坐五蹲三半。 “知道什么意思吗?”费老师问。 有人插话:“知道。就是站着的人画七个头那么长,坐着的人五个头,蹲着的三个半头。” 费老师没想真的有人知道,一时脸上有点挂不住,于是接着补充道:“这个也不是绝对的。男生的话七个头差不多了,女生一般矮一点,六个半头。” 大家心里有底了,都开始动手了。 叶碎碎刚一动手就被骂。 “干嘛呢你,拿个线勾啊勾的。速写最重要的是线条要流畅,一笔是一笔,果断点!” 叶碎碎瞬时有点紧张,心里默念着“一笔是一笔,线条要流畅”,战战兢兢往下画。 这时候她还完全没有意识到,她记住的这句话在她今后的速写练习过程中起到了多大的作用。 速写嘛,精髓就是要快。 大家第一次画速写,都分外认真,平均下来一幅画也就用了两个小时。 所有人可自豪了,他们两个小时就画完了一个人,而且都挺像那么回事的。 费老师靠着墙恨不能朝他们翻白眼:“画完了?我一觉都睡醒了。” 大家:“……” 费老师杵着小竹棍在组里转了一圈,表情还挺惊喜:“画得都不错啊,比你们师哥师姐画得好多了,虽然也就用了他们十来倍的时间。” ……他们就当自己是被夸了。 费老师确实是在夸他们,但又随即打击道:“你们也就是刚开始学,有新鲜感,等你们以后天天画天天画,只会越画越没兴趣,越画越烂。” 一下午画了两幅速写,大家都挺兴奋,直到去吃饭了还在叽叽喳喳讨论着。 叶碎碎周五一向懒得吃饭,很早就回了画室。 走到一半,看见江晟哲一个人坐在自己位置上,他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一手扯着外套一边,好像在挡住什么东西。 以经验之谈,那东西肯定是手机。 叶碎碎清了清嗓子,拔高音调喊了句:“万老师你怎么在这!” 江晟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起手机,一屁股滑下凳子。 “小伙子动作挺利索啊。”叶碎碎捧着铅笔盒走到他旁边坐下。 “卧槽,你又吓人!”江晟哲重新坐回来,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 “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啊。”叶碎碎拿起一支铅笔开始削。 “玩个手机容易吗我。”江晟哲又把手机拿出来,“我在看花花的微博,她把之前的微博全删了。” 叶碎碎瞄了一眼,心说能不删么,现在全世界都在探讨她现男友有没有处女情结。 这时候,葛婧和褚天舒进了画室。 葛婧本身跟叶碎碎一个画室,而褚天舒是在隔壁,葛婧缠着她来看自己画的速写。 却没想到,江晟哲也在。 两人一对视,同时愣住了,尴尬而微妙的气氛悄悄浮上来。 江晟哲先做出的反应,好像极为自然的说道:“过来坐啊,帮忙削铅笔。” 褚天舒也没有推辞,跟葛婧坐到了他对面。 四个人以前前后桌的时候,相处得一直很融洽,再围坐在一起,突然就好像真的又回到了以前扯淡聊闲天的日子。 气氛渐渐好起来。 聊天的话题无可避免地说到了缺席的花花。 “花花说她今天没来是去南京阅卷了,这一届美术考生万人联考。她明天就回来了。”葛婧说。 其他三人审视她:“你怎么知道的?” 葛婧:“我……带手机了。” 江晟哲“呵”了一声,“胆子挺大啊,不知道学校不让带手机吗?整天不想着好好学习,净整些没用的。” 叶碎碎觉得江晟哲不要脸起来也是挺无人能敌的。 葛婧也不吃他这一套,眼神在他身上刮了一遍,最后停留在他外套口袋那:“姓江的你少给我装大爷,兜里什么玩意儿你敢掏出来吗?” “有什么不敢的?”江晟哲说掏就掏,“我是带了手机没错,但我别说放在兜里,我就是挂脖子上老师也发现不了。只要是我想藏起来的东西,没人能发现。” 褚天舒幽幽开口:“没人能发现么?” 江晟哲一怔,想着褚天舒这话什么意思。 褚天舒直直对上他的目光,眼里半含笑意。 几个月前的回忆突然过电影般涌上他的脑海,高一教英语的老头从他的单词表下抽走褚天舒的小说那一幕一下跳出来。 江晟哲气势一下弱了大半,小声咕哝:“就是偶尔失误……” 褚天舒眼里笑意更深了。 叶碎碎削铅笔削出了境界,物我两忘,全然听不到外界的谈话声。 受伤的8b仿佛是跟她较上了劲,每次她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候,尖细的铅笔芯都适时断裂。 “哎哟我去!这笔什么毛病?” 褚天舒看了一眼,顺口回道:“该换笔了。不合适就换,留着过年?”’ 第37章 星期六早上,大家收拾好了回家要带的行李,放在楼道里。 早读完了,排着队去艺术楼准备画画。 叶碎碎活动着手臂进了画室,还真给费老师说准了,他们一开始速写画那么起劲还真就是新鲜感作祟,才练了一下午带一晚上,就有点烦了。 也不知道小触又是个什么情况,上课还一会儿了她还没来,左边位置空着叶碎碎怪不习惯的。 “报告!”画室门口传来清脆的女声。 靠在门边的江苏省第九点了点头,小触便走了进来。 她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一边换素描纸,一边低声跟叶碎碎说话:“你猜我刚刚来的时候在校门口看到谁了?” 叶碎碎正在找橡皮,随口一答:“你在校门口还能看谁,格格巫还是花花巫?” 小触面如死灰:“第二个。” 叶碎碎转头惊诧地看她。 她缓慢地点头:“是真的。” “会不会是距离太远看错了?” “哪能啊?一身白色旗袍,头上那浮夸的簪子,整个江苏省都拎不出第二个。” “她回来干嘛?炮轰我们?” “谁知道她。” 这时,外面走廊里传来了“噔、噔、噔”的高跟鞋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在隔壁画室门口消失了。 紧接着隔壁画室传来了花花说话的声音,声音并不高,听不清楚内容。 这边所有画画的人都放慢了手上的动作,竖起耳朵想听到个一星半点。 花花一直在讲话,听上去像是在上课。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没声了。 叶碎碎和小触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 “死了?” “没死,她过来了。” 花花手上拿着两张裁切好的素描纸和一卷透明胶进来了,她径直走到墙边,拍手招呼大家围过来。 那天被砸了画板的男生脸色一垮,借口上厕所走人了。 空间有限,人又多,花花站在包围圈最中间,其他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后面的人基本什么也看不清,有的直接站到了板凳上。 花花边往墙上贴素描纸,边说,这个星期她要去批卷子,画室本来是要让别的老师来接替她的位置的,但美术主管希望她再来给他们上一节速写课。 听着她说这些,叶碎碎突然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这一段话乍一听只不过是在陈述事实,可一经推敲就会发现暗示意味十足。 第一、她很牛逼,她去批卷子。 第二、批完卷子后再来这不是她本意。 第三、她很牛逼,这里有这么多老师都没资格教他们速写,就她有。 叶碎碎压下心头的不适,可能是她过度解读了。 花花下面讲的内容很正常,都是专业方面的知识。 科普过后,就是实战。 花花现场完成了一副人物速写,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一个叉腰抬首的年轻女孩子便栩栩如生地立在纸上了。 叶碎碎认真观察了她画速写的手法,完全符合费老师说的“一笔是一笔,线条要流畅”。每一笔都仿佛胸有成竹,下笔之果断好似寻常练个笔罢了。 确实牛逼。 下面的小菜鸟们哪见识过这个段位的,一个个交头接耳赞叹不已,倾慕者中不乏之前在花花微博上大泼脏水之人。 花花自己好像也对这个速写颇为满意,欣赏了一番。而后一手撑住墙,一手扶着腰,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手有点抬不起来了。” 素描纸是贴在墙上的,花花一直是举着手在墙上做示范的,加上她之前已经在隔壁讲了半个钟头,累是肯定的。 立马便有人端来小凳子:“老师你坐一会儿吧。” 花花不客气地坐下了,给他们讲自己这次南京批卷的见闻,讲解什么样的画面更容易拿高分,笔记党们手里的小本子都写得满满当当。 期间,花花看似不经意地提到了自己的学历,明显地暗示自己是川美油画系研究生。 底下小朋友们又是一片赞叹之声。 叶碎碎现在知道她今天是干嘛来的了。 花花继续着自己的语重心长:“我这个人性情比较直爽,脾气也比较暴躁,我平时吼那都是为了你们好。” 这话说的时机把握得很好,舆论风向立刻倒戈,那天砸画板的事情立刻被归咎于“肯定是那个男生自己太过分了”。 自人类明白舆论的威力以后,为了能让舆论为自己所用,发明了无数神乎其技的操作。 “洗白”就是神级操作之一。 洗白,洗钱,洗衣服,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需要洗,就说明之前是脏的。 原先叶碎碎对花花无感,加之葛婧一直维护,她觉得砸画板的事情大概情有可原,花花也许只是个性情中人罢了。 可今天这一波操作,让她突然有点反胃。 之前的微博评论大约让花花受了不小的刺激,看她微博粉丝的互动和一身浮夸中国风且不觉有异的态度,可以推断这是个平时被赞誉声包围的女人。 而她的专业实力,也确实配得上这样的赞誉。 可一个人如果只有才华却没有基本的道德,那她的才华除了恶心人之外恐怕一无是处。 花花显然并没有这种觉悟。 哪里跌倒了哪里爬起来,在这上课被学生回去骂了,那就非得让这些自以为是的小崽子跪舔自己不可。 一群不谙世事的小朋友罢了,正是是非观尚未确立、容易追逐名牌的年纪,只要把自己定位成名牌,口碑就能挽回了。 她最拿得出手的,就是专业实力。或者说,就只有专业实力。难不成,跟他们炫耀自己的订制旗袍么? 至于为砸画板的事道歉,根本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她会有错么? 花花的目的确实达到了,现在大部分人都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场心理战,她赢得相当漂亮。 可以功成身退了。 耐人寻味的是,花花走的时候,拿走了刚刚画的那幅速写,贴在了隔壁画室的墙上。 下午放学时,叶碎碎在校门口看到花花拎着行李箱离开了。 她有种预感,花花不会再回来了。 第38章 本来,因为元旦,这个星期应该是圆满的。 元旦晚会的时间改到了12月30号下午,也就是说他们本来可以30号下午看联欢会,31号回家,1号迎接为期三天的元旦假期。 可是造化弄人啊,老万临门一脚,现在不仅参加不了元旦晚会了,连看都没得看。 下午元旦联欢开始之前,看着别的班一个个排好队,往大礼堂走,大一班的各位那叫一个悲伤逆流成河。 “他们都去玩了,那我们在教室里干嘛?” “老万不会把张奶奶叫来给我们上一下午数学课吧?” “我去,不会吧?那我宁愿去厕所躲一下午。” “别讲了!老万来了!” 靠窗那一排的同学,永远要冲在战斗第一线,随时更新情报,一定要在老万的身影刚刚出现在天台时就发出警报,然后消息以蝴蝶效应快速传播,半分钟之内全班就会安静下来。等老万到教室门口的时候,班里就是所有人都完美伪装成专注学习的状态。 他们都沉迷学习无法自拔,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老万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戏路广的还要在老万开口时浑身一抖,好像被吓着了一样。 那些演技不好的明星,肯定就是小时候没碰着过管得严点的班主任。 老万背着手进了教室,依然是万年不变的蓝色防寒服,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件同样的衣服,还是说他根本就从来没换过…… “听说你们开始画速写了?”老万问。 “嗯……”下面的人答得有气无力,不知道老万问这个干什么。 “知道想画好速写最重要的是什么吗?”老万又问。 下面人都不敢回答。 于是老万自问自答:“练!” 叶碎碎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出去排队,班长领着,画室去!” 果然,这个全校狂欢的日子里,老万要他们去画速写! 这个人神共愤的老王八蛋! 到画室拿了几张速写范画,裁了几张素描纸,刚要动笔,老万进来了。 “谁准你们坐里面的?搬着凳子外面走廊上画去!” 老东西招真多啊,怕他们在画室里聊天,让他们坐在走廊里画,艺术楼那就是老万的地盘,所有监控都连着老万办公室的电脑,摄像头对着谁敢偷懒? 艺术楼内部是采取的环形设计,走廊围成一个圈那种,一班五十四个人顺着二楼走廊坐成一个圈,趴栏杆上画速写,有种别具一格的壮观。 叶碎碎坐在走廊的最东边,她一抬头看到斜对面的毛音音,后者正在专注画画。两人几乎隔了一栋楼的距离,叶碎碎突然开始脑补自己站在山头向对面山上的毛音音深情呼唤着“安红,我爱你!”,然后自己笑得要从凳子上摔下来。 旁边小触完全不能理解叶碎碎乐呵个什么劲,在外面画画实在不是一件快活的事,没有画板只能低着头画,时间一长腰酸背痛的。 加上又是大冬天,通风口的冷风“哗哗”地灌进走廊,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钻进领子里,冻得人直打哆嗦。 最要命的是,大礼堂就在艺术楼一楼,即使大门关上了依然能够听到下面元旦联欢会的喧闹声。 本来不能去看就已经让人怨念横生了,现在他们被罚速写还要在二楼听着,听吧还听不清楚,让人恨得牙痒痒,恨不能拎着菜刀冲进老万办公室讨个说法。 楼下似乎玩得很嗨,貌似来了个歌曲串烧,音乐声震天响,一个哥们在台上声嘶力竭:“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嘿!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哈!” 这哥们该不是忘词儿了吧? 楼下的笑闹声一阵一阵地传上来,走廊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很魔幻,所有人一边在心里痛骂老万不厚道,一边忍不住跟着楼下的音乐节奏抖腿,还要一边不间断地画速写…… 叶碎碎抬头环视整个走廊,突然有些感慨。 不管什么时候,一班都是最独特的,也因此总有跟别人不一样的青春回忆。多年以后,别的班的人也许不一定记得高二那年的元旦谁谁谁表演了什么节目,但是大一班的各位一定会记住,他们全班坐在寒风呼啸的走廊上画速写的惨痛经历…… 约摸过了两个小时,低头低得大脑充血,陆陆续续开始有人上厕所。 叶碎碎也有点坐不住了,借口上厕所去三楼活动活动筋骨。 她从厕所出来时,遇到了刚好也来上厕所的夏辰安。 “咦?你不说你今天要偷跑出去的吗,这么快就回来了?”这地方是监控死角,叶碎碎准备跟他聊会儿天偷个小懒。 “出不去。”夏辰安说,“你们老万立了个新规矩,以后要出校门,必须有班主任签字批准的请假条。吕班今天不在,结果我就没得出去了。” 哟哟哟,这么说来,夏辰安没见成小女朋友喽。 叶碎碎拍拍他,故作语重心长:“你要理解学校高层的决策,这不是学校快要评四星了嘛,敏感时期,安全第一。” “我当然理解。”夏辰安笑得流里流气,“学校高层一向英明。瞧瞧你们班这架势,围这么大一个圈,镇守妖塔?” 夏辰安朝着二楼扬了扬下巴。 “我们这摆的驱邪阵法。”叶碎碎一脸正经,“老万最近邪魔附体。” “行吧,道长。您赶紧捉鬼去,我这急着上厕所。” ————————————— 楼下的元旦狂欢终于结束了,各个班排队回自己教室。 一班也回画室把东西收拾好,一下午生无可恋的,现在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吃晚饭。 路过楼下大礼堂时,几个穿着汉服的软妹子正围在一起拍照,似乎是刚刚在台上演了出话剧还没来及换衣服,下来先拍个照留作纪念。 其中有一个高挑的妹子,一袭白裙倚栏而立,十分惹眼。 叶碎碎走过去的时候,看到自家班长在一旁都看傻了。 “哟,班长,看上小学妹了?” 班长怔怔地点头:“你看最左边那个,好仙啊。” 确实仙,肤若凝脂,明眸流光,叶碎碎如果是男生,定然也偏爱这款。 叶碎碎怂恿道:“班长别怂啊,上去搭讪。” 然而晚了一步,一个穿着休闲运动服的成年男人走了过去,几个女生纷纷喊了声“老师好”。 人班主任来了。 叶碎碎赶紧把自家智力残障的班长拎走,他再这么跟走廊痴汉似的傻站着,早晚有路人报警。 都回了班里,班长依然对刚刚那个仙女妹妹念念不忘:“真的好看……” 第39章 这个夜晚是分裂的。 下午的元旦联欢会把少男少女们体内长期压抑的荷尔蒙重新点燃,体育班跳街舞的学长、高一演话剧的那个很仙的学妹、诗朗诵那个声音像播音员一样的朱瑞、把校歌唱出情歌的味道的肖祺、还有跳国际舞内裤走光的不知名学姐…… 整栋宿舍楼晚上的话题全都围绕这些展开,校园风云人物更新换代,在男厕所玩了一下午的夏辰安同学已经被广大学姐学妹遗忘在不知名角落里。 但大一班的宿舍里就相当冷清而且颓丧,全校都在忙着评点新一届校花校草的时候,他们因为没有看到节目,都在讨论速写这门艺术的起源以及近代发展史,一番争执过后得到了一致结论:速写的起始人就应该被枪毙。 第二天早上起来,脑子还是混混沌沌的。 因为今天要回家了,大家普遍都起得比较早。 叶碎碎吃完早饭去教室的路上,遇到了捧着气球和彩带的葛婧。 叶碎碎叫住她:“你们昨天玩疯啦?今天还想去教室乱搞?” “不是啦。”葛婧眼角眉梢都带着兴奋,“这是我们班给淮哥准备的新年礼物,我们要等他进教室之前把班里装饰好,他来的时候我们都躲在桌子底下,他一进来,我们一起冲出来说‘老师新年快乐’!怎么样?” 葛婧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但今天叶碎碎倒是特别希望她的计划能成功。前一阵子年级里在传二班班主任淮哥下学期要被换掉了,这话搁谁身上谁能不心存芥蒂啊?葛婧这一招大大地收买人心。 因为老万把语数英年级组长都调到一班,一班文化成绩进步很大,特别是数学,在灭绝师太的调教下从年级倒数第一变成现在的平行班级(三个美术班)第一,平均分把第二名甩出去四五分那种。 二班班主任淮哥也是教数学的,但因为人性格特别好,学生都要骑到他头上来了,上数学课基本想睡就睡,他也不会骂人。 期中考试二班数学平均分比一班低了十分左右。所以才会有换班主任的传言。 但其实对于一个老师来说,就算自己会被调走,只要有学生说一句:老师我们都很爱你,在我们眼里你永远是我们的班主任。 那也了无遗憾了吧。 叶碎碎自我感动了一把,然后想起了自家日常失踪的班主任。 唉……糟心。 上午七点半开始画画,在这之前大家都在教室里做着自己的事情。 突然隔壁二班传来一阵喧闹声,大家都跑出去看热闹。 只见二班的人把淮哥围在中间,把彩带什么玩意儿的往他脖子上挂,葛婧手里捧着一束花往他怀里赛,他在中间一脸惊恐地“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然后所有人都叫着“老师看黑板”。 淮哥艰难地转过身,只见黑板上用五颜六色的粉笔写着“老师元旦快乐”、“你是我们最爱的班主任”,旁边画着各式的小花小人,极具视觉冲击力。 淮哥明显被吓到了,好半天才颤巍巍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大概也是什么感谢大家之类的陈词旧令,但二班每个人都笑很开心。 猴儿最先转身,赶鸭子似的把大家往回赶:“看什么看什么,赶紧回去,别人班里的有啥好看的?” 芸哥说:“我们要不要也给老万准备个惊喜?” 立刻就有人反对:“我们贱不贱呀?昨天才被他罚速写,还不让我们看元旦晚会,我没暴走算不错的了,还给他元旦惊喜?” 叶碎碎这时候忍不住说话了:“我们班主任不合格,我们做学生的不能不合格啊,你忍心看着别人家班主任都有元旦礼物,就我们老万没有吗?再说了,把老万哄好了,我们以后的日子才好过呀。” “有点道理。”立刻就有人赞成。 呼声最高的是那几个一班元老级别的人物,像猴儿、芸哥他们从高一开始就是老万带上来的,见识了老万从天使堕落成魔鬼的全过程,对老万的感情也更深厚。 他们立刻就行动起来,一番讨论之后决定班里每个人都给老万写点心里话,他们搜罗到一起贴在老万办公室的墙上,等他回了办公室来个世纪惊喜。 班里有便利贴的都贡献了出来,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都有,发到每个人手里。 “大家快点写,过一会儿老万来了就露馅了!”芸哥在讲台上喊道。 一开始不愿意写的人,在拿到便利贴之后却都动摇了。其实有时候养班主跟养儿子是一个道理,熊孩子再皮再烦人你也舍不得打一顿,见不得自家孩子受一点委屈,自己家的只能自己宠着呗,还能不要了咋地? 叶碎碎拿到的是一张蓝色爱心形状的便利贴,她本来打算好好提炼提炼语言再动笔的,结果就听到芸哥在讲台上吼着“快点快点,来不及了”,只好草草下笔,很肉麻地写道:“万总,就算你虐我千百遍,我也待你如初恋。爱过,不后悔。叶碎碎敬上。” 她回头看江晟哲写了啥,结果他基佬紫的便利贴上用奇丑无比的字写了整整三排话,一个字儿也看不懂。 “你这是背着我们学了什么外星语么?你该不是画的是一个诅咒啊啥的?”叶碎碎眉头拧成了一个中国结。 “文盲。”江晟哲很不屑,“这么好看的字都不认识,你书白念了,回家种田吧。” 叶碎碎懒得理他,回头看同桌毛音音写了什么。 毛音音正一脸严肃,眉头紧锁,仿佛面对的是什么中央高级机密。 叶碎碎探头过去:“你写了什么?” 毛音音立刻双手捂住自己的便利贴,脸色如临大敌,凶道:“起开,不许看我的!” “不看就不看嘛。”叶碎碎撇嘴,“凶什么。” 芸哥下位置把大家写好的便利贴一张一张的收上来。 全班,就只剩下塔姆,一个字儿也没写。 “你真的不写?”芸哥问她。 “不写!”塔姆怨念深重,“我一想到昨天这个死胖子害得我们在外面吹了一下午冷风,我就烦死他了。” “我们也是因为晚自习纪律不好才被罚的啊。”叶碎碎也来劝她,“你看全班都写了就差你一个人了。” “我不想写。”塔姆气得脸圆鼓鼓的,像青蛙的腮帮子。 “要不这样吧,”叶碎碎说,“我来写,写完之后署名放上你的名字好不好?大一班一个人都不能少啊。” 第40章 叶碎碎提出她来写,最后写上塔姆的名字,其实是变相给了塔姆一个台阶下。 以她对塔姆的了解,这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已经放出了话不好收回,即使心里后悔也要死扛到底。 果然,一听叶碎碎这么说,塔姆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 她装作一副漫不经心地翻小说的样子,说道:“随……随便你吧。” 叶碎碎就拿笔帮她写,称呼用的“万兄”,写的时候尽量跟自己的笔迹区别开来。 叶碎碎写的时候,塔姆那眼睛往这边瞟了好几次,每次又都很快收回目光,好像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写完了。”叶碎碎起身,“咱们走吧。” 猴儿、芸哥和叶碎碎三个人捧着便利贴往老万办公室去了。 中途屎屎也跟了上来。 “我跟你们一起去,我可是老万小女朋友呢。”屎屎道。 “什么玩意儿?”叶碎碎边跑边问,“这事儿老万本人知道吗?” “应该是知道的吧,虽然他本人没有正面承认过……” “那他老婆知情吗?” “你觉得呢?” 四人一边嘴炮一边到达了老万办公室。办公室门开着,里面没人。 “快点快点,趁老万不在,把事儿办了。” 四个人立刻忙活起来。 屎屎负责撕胶带,芸哥负责把胶带平平整整贴到便利贴上,叶碎碎和猴儿负责把便利贴往墙上贴。 “咱们贴个爱心的形状吧?”叶碎碎问。 猴儿说:“行啊。” 两人贴着贴着,站后面的屎屎就觉得不大对劲儿。 “你俩真的知道爱心长啥样吗?” “知道啊!”两人异口同声。 芸哥相当嫌弃:“你俩退后看看。” 两人后退,叶碎碎看自己那边没什么问题,又看猴儿贴的那边。 “你那边向右伸出来的的什么玩意儿啊?天使的翅膀?”叶碎碎问猴儿。 猴儿眯起眼看,答道:“右边的角啊,不有五个角吗?” 三个女生同时沉默了。 也许,真的是她们的错,让一个直男分辨爱心和五角星太苛刻了。 “猴儿啊。”芸哥尽量不让自己发火,“你说的那玩意儿叫五角星,咱们现在贴的是爱心,爱心懂吗?” 叶碎碎补充:“就是桃心,斗地主打过吗?屁股瓣儿在上边,尖儿在下面那种。” 屎屎接着引导:“就是就是电视上那些男生给女朋友准备惊喜,都会把蜡烛摆成的爱心那个形状。” “喔喔喔~~~”猴儿豁然开朗,“早说呢,我就一时名字没对上号。” 两人重新调整墙上便利贴的形状。 屎屎撕胶带的速度很快,任务完成的差不多了就站在办公室门口望风。 “呀呀呀呀呀!”屎屎突然叫起来,“老万上来了!” “啊?”三人一下慌了神,墙上还没贴好呢。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屎屎急得直跳脚。 “把门关上!”芸哥急中生智,“别让他进来。” 屎屎“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飞快落锁。 “老万会不会带了钥匙啊?那就没办法了。”她问。 “应该不会吧。”叶碎碎嘴上回答着,手里的活却完全没停下,“我们进来的时候办公室门就没关,说明他出去可能懒得带钥匙。” 屎屎闻言就没再抵着门,也冲过来给他们帮忙贴。 老万已经到了办公室门口,在外面“梆、梆、梆”地敲门。 “你们在里面干什么呢?”老万在外面中气十足地吼着,“找抽是不是?” “完了完了完了,要被打了。” “别废话,赶紧贴吧。” 四个人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动作飞快地把剩下的便利贴往墙上拍。 “敢进我办公室捣乱,胆不小啊。有本事你们别出来!”老万好像真生气了,声音听着特严肃。 叶碎碎把最后一张便利贴贴上,悲壮地转过头:“好了。” 其他三人对视了一眼,屎屎问:“现在怎么办?” 猴儿说:“要不我们跳窗吧?” “你有病啊!”芸哥骂道,“老万办公室在二楼,半身不遂最佳高度。” 叶碎碎走到门边,一手把着锁,轻声道:“我喊‘一、二、三’,就开门,我们一起往外冲。” “行。”其他三人凹好造型,蓄势待发。 “一、二、三,跑!” 门锁“啪”一声打开。 “冲啊!!!” 老万在门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吼吓得一个趔趄。 然后就看到四个影子火箭似的冲出去,一下没影儿了。 “妈的小兔崽子撒泼到我头上来了!”老万骂骂咧咧进了办公室,“等我下次逮到你们——” 老万说着说着突然没声了,他看到了墙上花花绿绿的便利贴贴起来的歪歪斜斜的爱心。 不知道是那爱心的形状实在太丑,还是颜色实在太有冲击力,他就在原地那么愣愣地站了半天。 起先,他在外面火气大得想骂人。今天早上刷墙那几个人油漆工偷工减料被他逮了个现场,一番交涉已经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回来办公室又撞上班里那群死兔崽子在他办公室搞破坏,他知道昨天不让他们看元旦联欢会还罚他们速写,他们一个个心里憋着气呢,但没想到他们敢公然报复,正准备把门弄开一个抽一顿呢。 没想到,一进门却是这样一副景象。 有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小兔崽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迈步上前,一张张地看着便利贴上的内容,认真研读的样子好像在看什么重要文献。 全班的便利贴都在这了,一人一句话,基本都是废话。 他一边看一边摇头,嘴上嫌弃个不停,但还是,一张张看过去。 “字真丑。”他说,“简直一代不如一代。” ————————-—— 叶碎碎他们几个百米冲刺,在进入安全距离后停了下来。 四个人趴在栏杆上气喘吁吁。 “好险啊,还好我们跑得快。”屎屎边喘边说。 过了好一会儿,四人呼吸平复下来,芸哥问:“你们说,老万会不会直接把这些便利贴撕下来给扔垃圾桶里啊?” “有可能。”叶碎碎说,“老万那可是总务处主任办公室,墙上弄成那花花绿绿的多有失体统。” 屎屎道:“也是,咱们老万就这性格,他看到了就行了。” 自家班主任就这性格,还能怎么办? 宠着呗。 第41章 每次放小长假之前的美术课是最难上的,每个人的画风都浪的飞起,每一笔都是回家的倒计时。别指望助教能管住学生们浪荡的心,助教自己也在撺掇着下了课坐哪班车回家呢。 然而元旦放假前的下午,费老师放了个大招,他带了个女的进画室。 从那个女的进门开始,一组的人就在她身上上下扫荡,及肩长发,水蓝短外套,平胸,腿很细。 组里人便立刻眉来眼去,口型全都是“费老师女朋友吗”。 飓风画室已经开放到可以带女朋友上班了吗? 屎屎一把拉住费老师,径直把全画室人的疑问问出了口:“费老师,他是你女朋友吗?” 大家“哇奥”了一声,眼睛都盯着费老师,期待他的回答。 费老师立刻摆手说:“不是不是,她也是二中毕业的师姐,跟我一届的,我们俩考到同一所大学。她听说我回学校当助教了,也回来看看。” 大家立刻点头表示理解。也不是俊男美女就非得配一对,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他们在下头画速写,费老师和师姐就站在后面转来转去,叶碎碎听到师姐跟费老师说:“这届学生好像比我们那时候厉害多了,我记得我们那会儿画的速写超级丑来着。” 师姐声音软软糯糯的,笑起来烟柳带风,叶碎碎其实特想回头看看费老师啥表情。 接着,她就听到费老师回答:“你也不看看他们一张速写花多少时间,等以后限制时间了,就要开始丑的没下限了。” 明明是贬低他们的话,叶碎碎听在耳里,却莫名舒畅。 费老师这语气就好像家长跟别人谈起自家小孩,一桩桩数落其斑斑劣迹,因为是自己家的,所以怎么糟蹋都没关系。 聊着聊着,费老师提议让师姐给大家做一副速写范画,说师姐的速写当年在组里是数一数二的。师姐推托了几句,也就坐下开画了。 大家照例围拢过来,只见师姐先拿着铅笔量了量范画和速写纸的比例,在纸上画了个大概的人物动态,然后操起8b一鼓作气,从头发画到脚不带停顿的。 大家连连惊叹师姐笔力过人,师姐大概被夸得有点飘飘然,一个激动把鞋子方向画歪了,感觉就像脚被人掰断了一般。 实在可惜,极为精致的一副人物速写,就败在了一只脚上,可即便如此,那只脚画的也是极其逼真的,不像有些人一画到脚就跟画包子似的,整个肿起来。 学姐补救无果,在纸上颇俏皮地画了个箭头,示意脚要往这边转,让大家自己脑补。 这自我解围解得漂亮,大家又都会心一笑。 学姐画完,起身退后几步看了看,转身问费老师:“他们没有买炭笔吗?我感觉用炭笔画效果会更好啊。” 费老师答道:“我正准备说这个事儿呢。” 然后朝向他们道:“这个元旦放假回家去买点炭笔来画速写。买软碳就行,硬碳不常用,但画画五官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叶碎碎第一次了解到世界上除了铅笔还有炭笔这种东西,在随身带的便利贴上记下了,一边写一边问旁边的小触:“炭笔的炭是哪个炭?有石字旁吗?” 小触“呃”了半天,说:“你要不点小公***,点到哪个写哪个。” 叶碎碎收起便利贴,骂了句“你下流”。 小触:“……” ———————————— 放学。 叶碎碎背着书包,拖着箱子,嘴里一边默念着“买炭笔、买炭笔”一边往校门口走。 一抬头看见夏辰安立在校门口,站不稳似的非得靠在柱子上,一手掌着行李箱的手柄转来转去,可怜的行李箱就在原地跳芭蕾。 这人好像有东西靠着就绝不自己站着,跟夏教授面前那副端着的姿态判若两人。就这副懒散做派,还有过路的学姐学妹行注目礼。 叶碎碎走过去,盯着他的行李箱问道:“等人?” 夏辰安闻声抬头,看见她的瞬间站直了身体,条件反射地“嗯”了一声。 叶碎碎撇嘴,又问:“等谁呢?不走吗?” 夏辰安愣了愣,他等谁来着? “不等了,走吧。”他说完拉起行李箱就往学校门口公交车站走。 叶碎碎觉着这少爷真是散漫地没边了,约好了人说不等就不等,人来了不骂街么? 正好一辆公交车到了,站台上的人潮水般涌过去,艰难地挤上上了车。 这种时候是决计不会有座位的,有个地方站站都需要攒人品的。公交车师傅吼着“往后让一让,让我关车门”,好容易才有的出发。 叶碎碎坐在自己行李箱上,瞬间被人群淹没,车子开出去十几里,她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在学校门口的书店买炭笔。 刚刚夏辰安上车,她也糊里糊涂跟在他后面就上车了,念叨了半天的“买炭笔”是忘得一点影儿都没了。 这时司机正好一个急刹车,叶碎碎一时分神直接从箱子上被甩出去,眼看要一头扑在对面人的肩膀上,被人一把捞了回去。 “站稳了你!” 有点凶,是夏辰安的声音。 叶碎碎惊魂未定地回头,看见夏辰安站在她的箱子后面,此刻正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攥着她的手臂。 她很小声地说了声“谢谢”,夏辰安放手,她虚虚地坐回自己箱子上,刚坐稳司机一启动车子她差点又栽出去。 情急之下她一手拽住了夏辰安的书包带子,带子质量很好,纹丝不动,跟安全带一个系列的。 于是,叶碎碎就全程拽着他的书包带子没有松手。 手臂上刚刚夏辰安碰过的地方还在隐隐发烫,那温热的触感像是漫进了心里一般。 傍晚的夕阳余晖洒进车厢里,映照着一张张青春面孔。男孩抓着扶手笔直地站着,女孩坐在行李箱上,一手拽着男生的书包带子,再平常却又再安宁不过的画面了。 “夏辰安。” “干嘛?” “我们家附近有书店吗?我要买炭笔。” 听到“我们家”三个字的时候,少年眸光微动。 “有啊。”他说,“我带你去。” “喔,好。” 第42章 以往,江晟哲都觉得总车站的候车室建得太大实在浪费资源,他每每想在候车室上个厕所都好像横穿整个西部平原。 可今天吧,他意外觉得这候车室真小,他刚从厕所出来就看到褚天舒迎面走过来。 妈的一点心理建设都没有。 他估计了一下他跟褚天舒之间的大概距离,根据褚天舒的步频大致判断了一下她多久会走到自己面前,然后根据声音在空气中传播的速度计算了一下自己约摸在几秒种后打招呼才能显得得体且不刻意。 打招呼说什么呢?好巧?你也来上厕所啊? 每次都说好巧会不会显得很蠢? 他还在心里各种说服自己的时候,褚天舒已经开口了: “明天出去玩吗?” “啊?” 江晟哲被这不带开场白直接切入正题的问话方式搞得暂时性死机了。 “明天不出去吗?你该不会说你要在家写作业?”褚天舒接着发起攻击。 江晟哲自动重启,正面接招。 “出去玩啊,跟夏辰安约了去网吧。” 关键时候,他只能把夏辰安搬出来当挡箭牌,她要是再问后天有没有空,他就没招了。 还好,褚天舒没问。 她轻轻“喔”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她背影消失,江晟哲整个人才松懈下来,瘫在候车室冷硬的椅子上。 最近真的越来越没出息,褚天舒只要在方圆百米内出现,他整个人就会如临大敌般紧绷起来。 说到底是个跟自己表白了的小丫头片子而已,也不知道哪来的三米八的气场,每每搞得他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可她本就是那样的人啊,初见时就让人觉得清冷淡漠,同桌半年里压迫感如影随形。好在相熟了以后,发现也就是个嘴上不饶人的,遇上以真心相待的人,也并不难相处。 可前日里,她说喜欢他,他还是惊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阳光正好一笑倾城搞得褚大小姐春心萌动的。 是送她尺子那次?还是替她受罚那次?还是更早…… 他自问自己的行为都是出于礼貌,顶了天了也就是出于男人的责任心。 大概也许可能一不小心会撩起妹子的小错觉,可褚天舒真不像那样的人……除非,她很缺爱。 他能感觉到的,好像高一的家长会一次也没见她爸妈出席过,聊天时她极少提到家人。 大概愈是像她这样的人,愈容易陷在别人给的一点点温暖里不愿抽身。 所以,他又很怕他的拒绝会造成二次伤害,拒绝得小心翼翼,关系也维护得小心翼翼。 可他又比谁都清楚,她内里藏着的锋芒,叫人招架不住。 总归,是他招惹不得的。 ———————————— 夏辰安带着叶碎碎去了离家最近的一个书店。 陪女孩子逛书店这样一个极有文艺气息的地方倒是第一次,总体感觉……有点迷。 他完全理解不了,叶碎碎为什么趴进一堆花花绿绿各种造型都有但实际上除了写字外屁用都没的笔中两眼放光。 他问了店员卖炭笔的货架在哪边,就赶紧把叶碎碎从非实用主义区域拎走。 “快点买,买完回家,不然阿姨又有得唠叨。” 夏辰安说完自己都愣了,他什么时候也开始担心回家晚了会被人唠叨了。 叶碎碎站在买炭笔的货架旁又开始发愁,这边连炭笔都分好几种牌子,而且价格都差不多,选择恐惧症一犯,那可就十匹马都拉不回她来了。 “诶,你说我买哪一种?” “哪种质量好?” “不知道诶。” “那就挑好看的买。” “我觉得它们……美得各有千秋。” “那就每种买一支。” “那会不会太浪费了?” “你还要画一年的画,早晚有用。” “也对。那你说炭笔会不会有保质期?” “……” 夏辰安觉得自己最近的耐心成次方增长,再过个一年半载能考虑去幼儿园应聘幼教了。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消息,让叶碎碎一个人自我纠结去。 江晟哲发的消息: “明天出去吗?” 他打字回道:“行啊,就我们俩?” “叫上胖子,组个队下副本。” “行。” ———————————— 到家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姜女士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说给他们接风洗尘。 叶碎碎瞬间觉得难得回家还是好处大大的有,这堪比皇家待遇。 夏教授只要工作不是特别忙,晚餐都会回家吃。 饭桌上,姜女士兴高采烈宣布明天要全家一起出去公园野餐。 叶碎碎想说这种促进智力发展的幼儿活动她从二年级起就懒得参加了,但看见姜女士热情高涨、夏教授宠溺捧场的景象,她就自觉闭嘴了。 夏辰安居然没眼色地敢提反对意见:“那个……我明天约了同学。” 夏教授便轻描淡写来了句:“难得有机会一家人一起出去一趟,你倒不肯赏脸?” 夏辰安立刻:“知道了,我去。” 瞧夏辰安这逆来顺受的小模样,叶碎碎心里陡然升起一种抖s的快感。 运气不错,碰上一个小鸟啾啾、白云悠悠的好天气。 说是家庭聚会,但实际上根本就是姜女士和夏教授的秀恩爱专场、 这两人下了车就手挽着手你侬我侬走在前面,跟公园里那些热恋中的年轻小情侣别无二样,以至于叶碎碎和夏辰安走在后面都觉得自己多余。 野餐野餐,那得带吃的啊,叶碎碎和夏辰安两人在后面大包小包拎着气喘吁吁,觉得前面正浓情蜜夜的两位是不是得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监护人身份…… 到了个依山傍水游人不多、能赏风景能野战的地儿坐下,叶碎碎在草地上铺好格子纹路的素净桌布,把吃的拿出来一样样摆好。 姜女士夏教授接着耳鬓厮磨,叶碎碎夏辰安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然后夏辰安看了看时间,起身走人。 “你干嘛去?”叶碎碎问。 “约了人。”夏辰安答。 叶碎碎也起身走人。 “你干嘛去?”夏辰安问她。 叶碎碎拍了拍屁股上沾着的草屑,道: “吸收天地灵气。” 几个钟头之后,姜女士和夏教授从热聊中缓过神来,才突然发觉,自己来的时候带的俩孩子没了…… 第43章 网吧一隅,三个男生正杀得热血朝天。 “加血、加血!老夏,回防!快,连击连击……卧槽你妈的!” 最旁边那个胖子鼠标一甩,一连飚出一串脏词儿。 夏辰安倒是很佛系地靠在椅子上,一脸胜负随缘优哉游哉。 江晟哲坐在他俩中间,手指仍然在键盘上敲击着。 “干嘛呢?”胖子瞄了眼他桌面,弹出了一个对话框,上面已经有几行聊天记录了,“合着你丫刚才边打游戏边聊天呢?怪不得这都三连跪了!” 江晟哲依然看着桌面,回道:“我就随便回两句,没影响。” “去你妈的没影响,大冷天的把我叫出来,你这跟妹子聊天儿?”胖子趴过去,“谁啊?” 江晟哲把他头按回去:“没你事儿。” 新一局厮杀开始。 胖子双眼通红,一双小肥手在键盘上飞速移动,粗喘着嘶吼:“老子这次非干死你不可!” 夏辰安也提起了点精神,不再像之前那样打得松松垮垮,手速逐渐飚上去。 随着屏幕上刀光剑影,胖子表情逐渐狰狞:“boss红血了,哲哥治疗跟上!” 千钧一发之际,江晟哲桌面上弹出来聊天对话框…… “我靠,老子抽你啊!”胖子耳机一甩,“这都四局了。” 江晟哲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它……自己弹出来的,不能全怪我……” “你不设置自动弹出,它能自己蹦出来吗?”胖子咄咄逼人,“来来来,今天这事儿你得给我个说法。对面谁?长得好看么?你想泡她是吧?” “不是……就一个关系还行的妹子,之前追我我没答应。我要不回消息,怕她会多想……”江晟哲一段话说得无比艰难。 胖子审视地看着他,良久,说了句:“你有病吧?” 夏辰安一旁嗤笑一声:“病得不轻。” 江晟哲抓狂地揪着自己头发,胖子在一边语重心长教育他:“做老好人也要有个限度——” 正说着,那边又来了新的消息,问他明天有没有空。 江晟哲肾虚一般盯着屏幕,敲了几个字又犹犹豫豫删掉,表情特无助。 胖子一脚把他踹开,嘴里说着:“兄弟我帮你一把,对付这类小妹妹我有的是经验。” 他在江晟哲的键盘上飞快打下几行字,然后果断敲了个“enter”。 “你他妈发了啥?”江晟哲一把拎起胖子的后颈皮把他拎开。 屏幕上那行字扎眼得紧。 “你能不能别老来烦我?我不喜欢你,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会。” “你他妈手贱啊!”江晟哲突然觉得有股无名火往脑子上冲,不敢想象对面的人看到这条消息是什么样的表情,他匆匆忙忙准备撤回。 “撤回也没用,她肯定已经看到了。”夏辰安清冷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你既然不喜欢她,那就别吊着,对你、对她都没好处。趁这个机会,直接断了。” 夏辰安一盆凉水泼得及时,江晟哲找回了些神志,悬着的手默默放了回来。 他一直觉得对一个女孩子把话说得太绝那太残忍了,更何况是褚天舒。 但仔细想想,又为什么要加个“更何况”呢? 有时候把话说清楚,拒绝得明明白白才是对一个人感情的尊重。 他做不到的,胖子帮他做到了。虽然放的话狠了点,但效果达到了。 褚天舒再没有发消息过来了。 ———————————— 叶碎碎正在公园小树林里转悠,冬天的小树林实在没什么看头,大部分树枝都是光秃秃的。 手机在兜里震动了几下,她掏出来一看,“中国战忽局第三分支”来消息了。 (这个群真实存在,713174367,qq上你加加试试看) 褚天舒说:“现在出来么,老地方。” 下面是葛婧发的一堆颜文字。 叶碎碎回了个“好”,转身往公交站台去了,心里还暗自揣测着这是个怎么回事。 褚天舒很少主动约她俩出来,她在家有很多事情可做,做题、看书、写小说,她似乎更喜欢一个人清净。 但最近江晟哲的事出来以后,她好像找她俩的次数渐渐多了。估计这次也跟他有关。 叶碎碎这么想着上了公交车,往她们的秘密基地去了。 秘密基地是之前她们穿着皮卡丘睡衣游荡过的江边大道,葛婧提倡他们以后每年到来这地方搞个露天聚会什么的,追忆往昔智障岁月。 那地方离公园并不远,公交车到站后走几步路就到了。 叶碎碎到的时候,褚天舒和葛婧已经到了,她俩坐在江边大道旁的公共长椅上,地上放着……四罐啤酒。 “你们这是……要拜把子?”她问。 葛婧朝叶碎碎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坐下,胳膊肘撑在椅背上说道:“我也劝她拜把子用可乐也是一样嘛,她非得来真的。” 褚天舒没说话,拿起一罐啤酒,单手拉开拉环,叶碎碎只听见“啪”的一声,几滴金黄的液体便溅到外面。 看这架势,不是第一次啊。 叶碎碎对她熟稔的动作看直了眼,心下一惊。有些人啊,你越是深入了解她,越觉得看不透。 葛婧“啧”了一声,也拿起一罐啤酒毫不犹豫开了,敞声道:“今天舍命陪君子。” 叶碎碎拿着易拉罐抠了半天也没打开,她指甲留的不长,对付这种拉环是老大难。 葛婧嫌弃地接过来帮她打开,她抿了一口,被这刷锅水一般的味道冲得鼻子泛酸。 褚天舒闷了一口啤酒,靠在椅背上不说话,眼神清明地看着远处。 啤酒滑过嗓子的刺激感觉让她心也跟着发颤,跟之前看到江晟哲那句“你能不能别老来烦我了”时的感觉相似。 并不会撕心裂肺,也没多么刻骨铭心,但就像一根细小的刺稳稳扎在心尖上,叫人手脚无力,经年隐隐作痛。 叶碎碎看着她,江边的风把她散着的发丝扬起,凄美得不似凡间人。 “出什么事了吗?”叶碎碎轻声问。 “小事儿。”她轻飘飘地答。 她不想说,叶碎碎和葛婧就绝计不会再问。 但两人心里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一个女孩子最珍贵的情感被人视之如敝履,换做谁大概也没法不心痛。但褚天舒是褚天舒,她决不允许自己在这种被人讨嫌的伤心里沉沦着。 没出息。 她一口灌掉了剩下的啤酒,手指把易拉罐身捏得作响。 “老子从今以后,不会再多看他一眼。” 第44章 一罐啤酒并不至于醉人,可江边的小风一吹,树上叶子哗啦啦一落,情绪一上来,真就有了点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味道。 三人挤在一张长椅上,头抵在一起,眼神迷茫得仿佛地主家的二愣子。 “舒啊,没事的。男人什么的都是过眼云烟,姐们才是一辈子的。”葛婧眯着眼睛,一手轻轻在褚天舒肩膀上拍着。 “是啊。”叶碎碎接过话茬,“就算以后咱们不在一个学校了,放假也要出来聚聚。等你以后有了儿子,得管我跟葛婧叫干妈,我是一干妈,她是二干妈,逢年过节红包都是双份的。等以后老了,咱们一人养只大黄狗,天气好的时候把狗牵出来溜溜,带着它们撩遍一条街的小母狗。” 褚天舒笑起来,良久,她说:“我知道,我都知道。一辈子那么长,没谁是忘不了的。但是……就是有点难受,之前从来没有过的难受。这里堵得慌。” 她指着自己胸口,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敛起来,眼角无力地垂下。 叶碎碎明白,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朋友再怎么柔情蜜意千言万语,抵不上喜欢的人一个温和的目光。 葛婧勾起褚天舒的下巴:“小美人,看着爷。” 这要换了平时,褚天舒可能已经一巴掌招呼上去了,但她今天没有,乖乖让她调戏着,两眼怯生生地望着,一副任君蹂躏的小可怜模样。 “你呢,现在就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葛婧居高临下看着她,“我作为一个旁观者,我来给你剖析剖析啊。你说江晟哲,除了那张小脸招桃花了一点,还有什么别的优点吗?整个就一中二病晚期患者。就是你喜欢一个人吧,你就会自己给他身上加光环,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说的有道理。”褚天舒嘴角勾了一勾,“那肖祺呢?” “肖……肖祺……那人家是……不是我这说你的事呢,你别瞎扯啊。”葛婧气场瞬间瓦解,乖乖坐回去了。 褚天舒重新占据主动权,双手抱在胸前道:“教育我教育得头头是道,轮到自己不还是一样心里没谱。” 叶碎碎在旁边乐呵呵傻笑着,就喜欢看她俩狗咬狗。 结果俩狗同时掉头咬她身上来了。 “笑什么呢,看热闹看得挺开心啊?” “没有。”叶碎碎答得飞快,“我就是欣慰,我们祖国的花儿成长得真好,活力四射,招蜂引蝶。” 葛婧一手穿过叶碎碎脑后,撩起她耳边一撮头发,在手指上缠绕玩弄着:“瞧瞧我们碎碎,一脸不沾男色的清纯无辜样。我们可都看到了~” 叶碎碎被她弄得直起鸡皮疙瘩:“你看到什么了你。” 褚天舒清了清嗓子,道:“昨天回家的时候,我跟葛婧跟在你后面,看到你在校门口跟某人一起上了车。” 叶碎碎瞬间就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 葛婧在一旁挤眉弄眼:“你们现在已经是一起回家的关系了吗?” 叶碎碎清楚葛婧那点秉性,你越是着急否认,她越是来劲儿。 “如你所见,我们不仅是一起回家的关系,还是同居的关系,怎么样?”叶碎碎淡定回道。 葛婧“嘁”了一声,翻了个肉眼可见的斗鸡眼。 “跟夏辰安相处的不错嘛。”褚天舒笑道,“之前不是一直抱怨来着吗,最近好像挺太平的哈。” “唔……还行吧,他确实没有我之前想象得那么难相处。”叶碎碎低头玩手指,“那些纨绔子弟的毛病他都没有。但是,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跟学校小学妹们幻想的温柔学长人设差得远了……” 葛婧感叹:“接触久了,肯定光环就退去了。还是距离产生美啊。追星都有人设崩塌的时候呢,要我说,还是追小说动漫里的男神比较靠谱,永远不用担心掉光环。” “所以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二次元啊,一个梦想编织的世界,总归比现实美好,而且成本更低。”褚天舒若有所思。 “所以你喜欢写小说吗?”叶碎碎问道。 “大概吧,我也想不起来了,最开始写小说的理由。” 葛婧突然来了精神:“诶,你不是正准备写本新的小说嘛,这次来个牛逼点的男主,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要长相有长相、要腹肌有腹肌、要脑子有脑子,一上来就能圈粉一大票女读者那种。” “玛丽苏嘛?这种男人要是活在耽美小说里还好,他要是活在一个有女主的小说里,呃……我都可以预见评论区的惨状了。”褚天舒摇头。 叶碎碎倒是挺有兴趣的:“读者看小说就是求一个‘爽’吧,要是书里的主角活得比自己都憋屈,谁愿意看呐。当然了,咱们文艺青年搞文学创作都是有追求的,不能止步于写无脑爽文。写得太现实了,譬如大多数严肃文学,受众小。但同理,写得太玛丽苏,读者阶层同样受限制。大多数读者还是会选择设定牛逼但不狗血,读完有点收获的东西的吧。看你怎么写了,舒啊,我看好你。” “对对对,碎碎说的有道理。”葛婧很有共鸣,“我写了这么多年总裁文啊后宫文的,还是没啥发头。” 褚天舒:“那是因为你到今天没有一本写完过。” “没人看啊。”葛婧振振有词,“你就不一样了,有决心有毅力,又有读者基础。来嘛来嘛,正正经经写一本牛逼的,混得好以后给我签名。” “对啊。你就是作业写完了太闲,才会觉得江晟哲的事儿闹心。谁说忘掉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始下一段感情的?搞得好像除了谈恋爱女生没别的事儿干了似的。咱们来个清新脱俗的,致力于文学创作,从此江某是路人。” “说得好!”葛婧捧场。 听到“江晟哲”三个字的时候,褚天舒眼神难掩失落地微微一滞,但片刻后她便收敛起情绪,写本新小说的事勾起了她的兴致。 “写什么题材?架空?现代?”她问。 “这个……随便吧,我们还是先来讨论讨论男主。”葛婧道。 “那书叫什么名字?幽默点的还是霸气点的?” “这个……随你呗。我们还是先来讨论讨论男主呗。”叶碎碎道。 褚天舒:“……那男主叫什么名字?寻常点的还是拗口点的?” 叶碎碎:“起名这事儿还真是挺有讲究,我觉着金庸古龙他们的书写得带感,人名功不可没。比方说叶孤城大战西门吹雪,你要是改成叶碎碎大战西门二狗,就少了不少味道……” “起名这事儿我是真的头疼,每次一轮到给主角取名字我就往班主任办公室跑,翻那花名册,看见顺眼的悄摸摸拿来用。”褚天舒道。 “呐,我这有一现成的。我之前不写了本九个皇子争王位的吗,写了第一章写不下去了,男主名字挺霸气的,叫‘韩璟’,可惜了。”葛婧说着,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打了两个字,“你看,就是这两个字。” 褚天舒定定地望着屏幕上“韩璟”两个字,犹豫地开口:“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怎么可能?这个‘璟’字算生僻字了好伐,因为是皇子我才特意找的这么难找的字,哪有爸妈给小孩取这种名的,考试写错了找谁说理去。”葛婧道,“是不是有种宿命般的感觉?你要喜欢拿去用呗,这本小说我反正不写了。” 褚天舒点了一点头,眼神定定地看着那两个字。 韩璟,韩璟。 第45章 叶碎碎回家的时候,是夏辰安开的门。 外面冷的很,门一打开她就往里冲,夏辰安让得不及时,险些扑到他怀里。 叶碎碎凭着自己初中三年苦练燕式平衡的好定力关键时候刹住了车,靠在门上捂住自己“扑通扑通”的小心脏。 夏辰安突然凑近闻了闻,目光带着审视地打量她:“你喝酒了?” 叶碎碎心下一惊,她只喝了几小口啤酒而已,他是怎么闻出来的?属酒精检测仪的吗? “谁说的,我喝的雪碧。你别想着瞎打小报告。”叶碎碎面不改色撒谎。 “呵,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就会点见不得人的小手段。”夏辰安转身回了客厅。 不知道怎么的,他一走开,叶碎碎突然觉着屋子里好热,好像开了暖气,弄的人脸上都有点发烫。 叶碎碎用自己在外面冻得冰凉的小手捂着自己的脸蛋,去自己房间写作业去了。 难得放个长点的假期,各科老师都抓紧了机会布置作业,卷子跟不要印刷费似的哗啦啦往下发。 每科老师都强调自己布置的作业不多哦,请大家一定要认真完成。 是的,老师布置的作业是不多,就两张卷子。可老师们能不能考虑一下,他们要学九门课啊!一门课两张卷子,九门就是十八张。 每张都保质保量完成,那他们的元旦假期就可以简单粗暴被规划为吃饭、睡觉、写作业,多出来一秒那都是神的恩赐。 于是乎,一个完善的情报组织就自我成型了,所有猎人们都在等待着第一份完成的作业出现,然后这份作业会扩散到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同学手里,那几个同学再发给自己的朋友,然后接着扩散……有时候整个年级的作业答案都源自同一份作业答案模板也不是不可能的…… 叶碎碎语文作业一向是自己写的,不加作文的话,两张卷子一鼓作气两个小时就能拿下。 数学因为是张奶奶坐班,她不敢抄作业,特别是填空题,你要是写出来答案没有过程,张奶奶哪天特别有空一准给你来个深入灵魂的谈话。 但是吧,那些题目她又确实不会做,有时候就用搜题软件拍几张看看能不能碰上。 但手机这东西跟毒品一个属性,一旦沾上了那就六亲不认,拍着拍着就不小心开始刷朋友圈刷空间啥的,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叶碎碎刷着刷着,看到班长发了一条动态,特别酸地发了张歌词海报: “从未忘记初次见你, 那双迷人的眼睛。 在我脑海里 你的身影 挥之不去。” 叶碎碎见证了班长被仙女妹妹掳走魂的整个现场,再明白不过班长这条动态的暗示意味了。 她随手便在下面评论调侃道:“仙女妹妹把咱班长的魂都勾走了。” 班长回了个:“咳咳,我已经打听到她在哪个班了。” 叶碎碎:“班长上!表白!撂倒!冲呀!!!” 叶碎碎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毛病,一听到这些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莫名兴奋起来,一个劲想怂恿当事人玩票大的,虽然每次都没什么好结果…… 班长回道:“就是吧……我觉得太主动不好,让人觉得咱不矜持……” 叶碎碎心说你个大老爷们不主动,难道指望人仙女妹妹主动?仙女妹妹应该现在都不知道有班长这么个人存在吧…… 叶碎碎坚决道:“班长,你要是犯怂,我帮你!” 班长:“你为什么比我还激动……” 叶碎碎跟班长聊完,了解到仙女妹妹是高一的,跟她和班长原来一样也是在三班,这是多么好的话题切入点啊,让仙女妹妹带班长抚摸抚摸曾经坐过的椅子、趴着睡觉流过口水的课桌,班长抒发抒发教室里物是人非的惆怅,仙女妹妹温柔安慰,一来二去不就搞上了吗? 这么想着,叶碎碎乐呵呵地拿出自己那天跟夏辰安一起买的炭笔,拿着小刀哼着小曲儿开始削笔。 炭笔和铅笔外观差不多,她一开始并没当回事儿,一边在脑内演练和仙女妹妹搭讪的台词,一边像平时削铅笔那样随意地削着,炭笔的尖儿渐渐露出来,浓黑如墨。 叶碎碎用刀刃轻刮笔尖,想把它削尖一些,然而一刀下去,两厘米长的炭芯“啪嗒”断了个干净。 一瞬间那叫一个心疼……就像留了很久的指甲一不当心断了,前功尽弃。 新买的笔第一次开光就断,总给人一种是不好的兆头的感觉,叶碎碎悬起一颗心,极为专注地抬手削笔,刀片嵌入炭笔的木片层里,突然卡住了,进退不得。 兴许是刀片的角度不对,叶碎碎拔出小刀换了个角度,手上用力往前一推,随着一阵突破障碍的快感,小刀一个冲刺没刹住车—— 一整块木皮连带着很长一节炭芯尽数被削了下来,掉在地板上裂成了很多段。 “啊!!!!!!!我的炭笔!!!!!!” 叶碎碎吼得撕心裂肺,天花板似乎都跟着抖动了一下。 外面随即传来什么东西闷闷地砸到地板上的声音。 叶碎碎冲到客厅,“怎么了怎么了?” “应该我问你才对吧,你又怎么了?”夏辰安一脸受到惊吓的怨念。 叶碎碎很委屈地举起手上的炭笔:“这个笔啊,一削就断,我感觉我又回到第一天学画画的日子了,这个回忆实在是太惨痛了。” “不就是根笔吗?拿来我帮你削。” 于是叶碎碎拿来小刀和垃圾桶,把炭笔好生递到他手上,搬着小板凳认认真真坐在他旁边看他削笔。 夏辰安像吃西餐那样颇为优雅地左手拿笔右手拿刀,他的手骨指分明很是好看,叶碎碎两个眼睛一眨不眨颇为专注地盯着他的动作。 夏辰安拿起刀又放下了,看着她道:“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 叶碎碎奇怪:“我看着怎么了?” “你看着我怎么削?” “我看着怎么就不能削了?” “你到底还要不要我削了?” 行吧,叶碎碎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连看都不能看了,但奈何有求于人,乖乖扭过头去。 只听得夏辰安窸窸窣窣一阵响动,然后就没声了。 “削好了吗?”她问。 “咳咳,断了。” 叶碎碎转过头,自己本来亭亭玉立的一根炭笔,一笔都没画呢,现在已经短小得犹如蔫了的小豆芽。 夏辰安:“我觉得吧,这支笔气数已尽,您……节哀顺变。” 第46章 元旦假期结束。 这次返校见到大家并不如往常那样没精神,大概是元旦联欢的余韵还未褪去,小别再聚都有说不完的话。 下午没老师上文化课,他们练了一下午画。 叶碎碎她们画室第一组的那个江苏省第九的助教没有来,取而代之的是个精瘦的小年轻。 小年轻打耳钉,穿破洞牛仔裤,头发刘海半长不长,有点非主流。 那小年轻费老师似乎认识,碰面后两人说说笑笑了好一会儿。 可能是主管不在的缘故,下午画室里气氛并不算严肃,费老师拎着小竹棍在画室里溜来溜去,跟在公园里遛狗的老头老太一样怡然自得。 有人问起新来的老师,费老师便笑道:“你们可以喊他小帅帅,他就喜欢别人喊他小帅帅,给他哄高兴了让他教你们画速写,他速写挺牛逼的。” 叶碎碎其实挺喜欢看费老师笑的,他一笑起来助教的架子就没有了,好像就是一个跟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阳光学长。 费老师走去第一组跟小帅帅耳语了一阵,就看见小帅帅点头,而后走了过来。 拍马屁这事儿大家都无师自通,一口一个“小帅帅老师”哄得他心花怒放,当即端了板凳来要给他们做范画。 可这画画吧,最忌装逼,前边装完,后边打脸。 叶碎碎眼瞧他形也不打上来便画,先前只当他是技艺过人、胸有成竹。画着画着就觉得不大对,照他这个画法,纸上那个男人画到腰那便已占了大半位置,除非是个短腿怪,否则这脚是决计画不下的。 但小帅帅依旧笔下生风,叶碎碎想着他大概自有一番谋划,便全心期待着。 谁知小帅帅老师画完膝盖,突然一摸后脑勺,嘴上道:“哎呀,画不下了……” 众人:“……” 小帅帅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似在想办法补救,半晌后说:“要不膝盖以下你们自己脑补?” 众人皆道:“你开心就好。” 小帅帅自觉伤了面子,从兜里掏出手机:“我平时画风不是这样的,给你们看看我上个星期画的速写哈。” 大家都围过去看他手机里的速写照片,是一个穿着皮衣的半蹲的男童,脸上表情很是传神,最抓眼的是男童身上穿着的皮衣,阴影处浓黑如墨,受光处亮如星辰,皮衣的褶皱极尽繁琐,却被他处理得恰到好处。 用小菜鸟们的话说,就是“像真的一样”。 瞧见大家眼里的钦佩,小帅帅颇为得意地咳嗽两声,收起手机给他们讲画。 讲着讲着话题就开始跑偏了。 小帅帅看见墙上贴着一副素描罐子,问他们这是学生画的么? 大家说不是,是助教画的,问他这罐子画得如何。 小帅帅说要给自己积点口德,不可轻易评判同行画作。一边说着却一边在刚刚画速写的纸上画了坨大便。 就是懒羊羊头上盘着的那种冰激凌式样的大便,只寥寥几笔,却无比传神。 大家心领神会,纷纷交换了一个眼神,忍着笑意。 这时有人插了句嘴,说这幅画是徐清老师画的。 徐清就是之前教叶碎碎她们画罐子的那个女老师,脸化妆画得和调色盘一样那个。 小帅帅一愣,问道:“哪个徐清?我有个学姐也叫徐清,也在飓风画室当助教。” 叶碎碎随口答道:“就是那个脸画得惨白惨白那个。” 她想起这茬还起了身起皮疙瘩。 小帅帅“嗷”了一声,登时改了副嘴脸:“你们看这个罐子啊,虽说不对称,却别有一番风味。你看这个阴影,你看这个明暗,一看作画者就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嘛,对吧。” 叶碎碎见他翻脸比翻书还快,想着这调色盘在他们学校也是个厉害人物吧。 大家都很配合得“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方才画的屎我们就当没看到。” 小帅帅:“诶,有眼力见儿,我喜欢。” 说罢,面不改色心不跳擦去了那坨鬼斧神工的大便。 这时,二组性别不详的小宝老师过来围观,小帅帅看见了立刻收起了不正经的嘴脸,满脸为人师表的庄严圣洁:“你们看这幅速写啊就是典型的反面教材,动笔之前不打形就是这个后果。脚没地方画,你前面画再好有什么用,及格分都拿不到!” 呃…… 小宝老师一走,小帅帅立刻话锋一转,给他们说起自己在暑假集训时带学生画画的好玩的事儿,中间不带过渡的。 他说暑假美术集训会定期带生病的学生去医院统一治疗。 “当时他们都是装病请假,由助教老师带着去医院。我带的那组都是男生,一出集训的地方我就带着他们去吃火锅,那条街上的火锅店全被我们吃了个遍。” “老师你们都吃鸳鸯锅还是清水锅?” “当然是麻辣锅了,真男人就应该辣椒烫肥牛,不过我喜欢吃粉条。” “吃麻辣锅第二天不会上火、长痘痘吗?” “大老爷们怕什么长痘啊?实在怕上火多烫点卷心菜豆芽菜什么的呗。我跟你们说啊,吃火锅就得人多,热闹!” “你们出去吃火锅从来都没有被主管发现过吗?” “也不瞧瞧我是谁?称霸江南小帅帅!能让主管发现吗?出了集训那地儿就是天高皇帝远,主管找不着。” …… 临着快下课了,费老师回到组里,问他们:“怎么样?跟小帅帅老师学了一下午,有收获吗?” “有有有,有收获。” 麻辣锅烫肥牛、烫粉条、烫卷心菜、烫豆芽菜,可不都是收获么。 “有收获就好。”费老师眯起眼,“这个星期我们有个分组测试哦。” 什么玩意儿? 测试? 还分组? “静物素描,两个小时完成,今天晚上先来模拟测试一下,我给大家找找问题,大家吃过晚饭早点过来,把铅笔削削。” 第47章 “唉!”费老师一声长叹。 第三组的小菜鸟们在画室外的走廊里站成一排,此刻一个个正低眉顺眼地挨批。 面前的墙根摆着二十来块画板,每块画板上都夹着一张静物素描,正是他们此次模拟测试的成品。 费老师要给他们讲画,一个个单独指出问题,为了不影响其他组的人画画,就把他们拉到外面走廊上来。 费老师拎起小竹棍,一张画一张画地戳过去。 “这张,苹果画得太丑。” “这张,构图不行,左边画面太空。” “这张,透视有问题,近大远小,近大远小,要我强调多少遍!” 费老师一边说一边随小棍往前移动,小菜鸟挨批队也跟着他往前移动。 画面被点到的同学脖子往前伸着,仔仔细细听着自己的问题。 终于,那小竹棍指向了叶碎碎的画面。 “这张,塑造得还行,就是画面太灰。不是跟你们说了画一会儿就退后看看吗?离得太近了看不出大关系。” 其实这不是第一次费老师指出她画面太灰的问题了,她吧就是懒癌附体,坐在小凳上画得一头的劲,老忘记站起来退后看看,等到猛然想起来的时候,大局已定,大势已去。 费老师小竹棍继续往前移动,停在了一张画上,戳了两下,又戳了两下,不动了。 叶碎碎望向那张画,立刻被其诡异而奔放的画风所吸引,画面上两只硕大无朋的苹果被塑造得好似发霉溃烂了一般,苹果身上那条明暗交界线毫无过度痕迹,犹如灰太狼脸上那道性感的疤,而物体的阴影更是画得用力过度如一滩血迹,这不像一幅静物素描,倒更接近于凶案现场还原。 费老师酝酿再三,终是开口:“这幅画的表现手法很是特别啊,我虽然一直强调突出主体物,但也不是这么个突出法吧。这画是哪位大神的?” 三石同学小碎步出列,脸上泛起经典的便秘式红晕。 费老师拍拍他的肩:“素描界毕加索。” —————————— #《美术生生存守则》第四条:作画的任何阶段都要记住随时起身、退后观察画面效果。你坐着离得很近,画得很嗨,自我感觉良好,可一旦退后就会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远看才更能观察出形的问题和画面大关系的问题,随时退后,随是调整,不要等到最后才追悔莫及。 ——————————— 江晟哲一路往食堂走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元旦那事儿在他心里成了道坎,怎么过也过不去。一方面他觉得夏辰安说的没错,既然不喜欢就应该把话说的狠一点,断了人的念想;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胖子发的那话实在伤人了一点,褚天舒自那以后再没回过消息,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不联系也好,他心想,反正现在不在一个班,只要他注意避着点,十天半个月也碰不上一次面,时间一长她大概就不会在意他了。 青春期的喜欢,不就那么回事么,来得快去得也快,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再回首也不过云烟一场。就如jk,他曾经也心心念念觉得非她不可,可如今即便同班,再望见她时心里也不起一丝波澜了。 可这世上的事吧,偏偏不如他的愿。 他刚进了食堂,向阿姨打了饭往自己位置上走,一个转身就正好遇上正待离开的褚天舒。 他心里一瞬间天人交战了百十来个回合,还没分出胜负来呢,就见褚天舒像没看见他一样,端着餐盘侧身离开了。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她眼底的薄凉,刺得他遍体生寒。 就好像几周前写了情书说喜欢他的人,从未在这世间存在过一样。 江晟哲在原地站了许久,端着餐盘的手捏紧又松开,终是无力地垂下了。他机械地走到餐桌前坐下,味同嚼蜡。 叶碎碎原本正在吃饭,远远地将两人间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她移到江晟哲对面坐下,开口想问:“你——” “吃饭的时候别说话!‘食不言寝不语’没听过吗?”江晟哲语气生硬地直接打断了她。 叶碎碎忍住了往他脸上招呼一巴掌的冲动,拒绝褚天舒的人是他,褚天舒不理人后不爽的人也是他,他到底要怎样? 男生啊,说到底是存着劣根性的,嘴上说着不要,潜意识里却还是恨不得身边天天有小姑娘殷勤环绕,打不走骂不走,誓死追随。 可巧,他遇上的人是褚天舒。 一个高傲得像猫一样的女孩子。 养过猫的人都知道,小猫虽然看似性情温和,迷糊粘人,可这只基于主人宠爱的前提之下。 只要有那么一次,它向主人撒欢讨宠却换来主人的冷淡呵斥亦或是拳脚相向,那么今生今世,它绝不会再放低身段去向那人服软。 它会永远记得自己被推开时主人的无情决绝,往后即便是重归于好,它也绝不会再像向前那般主动亲近了。 既然我于你而言可有可无,那我宁可孤独终老也绝不低声下气婉言讨好。 那是最后的尊严和底线了。 褚天舒脚步怱惶地走出餐厅,靠着墙上心跳如鼓。 她根本做不到对他视若无睹,自从被他拒绝之后,那原本朦胧未知的感情却似乎一夜间疯长起来,求而不得的苦痛扯得她似要被生生撕裂。 她全凭着一身演技把自己伪装得刀枪不入,用他决绝的话语激起自己的一腔恨意,把世间最寒凉的目光摆到他眼前,不过想告诉他:呐,我不在乎你了。 可她越是想证明这点,却越是印证了她的内心在意得要命。 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本就是这世间最无奈最痛苦的事,任凭你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的事。 所以啊,你做的很好。 她对自己说。 保持这个状态,一直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你就真的不在乎了。 这世间如此广阔,还有多少人你未曾遇到过。何苦挂念一人于心上,终日苦痛不堪呢? 你有你自己要做的事,要追求的梦想。区区儿女私情,不足挂齿。 她整理好衣衫,站直了身体,她重又是那刀枪不入的褚天舒了。 第48章 几乎是一夜之间,气温骤降。 前几天还穿着单薄衣服装逼的,如今恨不得将宿舍里能穿的衣服全套在身上。 老万特许他们不用再穿校服,加绒的羽绒服终于可以穿在身上招摇过市,五颜六色的让整个学校多了丝生气。 叶碎碎前桌的竹子那小细胳膊细腿也臃肿起来,她说:“我今早出门套了五条秋裤!” 瑟缩在长耳朵兔毛袄下的叶碎碎“啊湫”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在连着三天被冻得清鼻涕直流后,她终于感冒了,并且开始伴随咳嗽和低烧症状,整个人状态都很低迷。 更激动人心的是,在这个她咳嗽咳得心肝脾肺肾都要炸裂了的重要日子里,晚上即将迎来学画画以来的第一次美术分组考试。 叶碎碎坐在食堂里吃晚饭的时候,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凉中,连续咳嗽好几天,嗓子已经开始发毛,连吞咽都困难。 现在她每吃下一口饭,都要像病入膏肓的老妪一般咳嗽半天。 夏辰安进食堂的时候,远远便看到一只白色的团子。走近发现那团子不是别人,正是把自己裹的圆滚滚的叶碎碎。难得不用穿校服,他一时竟有点认不出她来。 叶碎碎此刻正心不在焉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吃饭,夏辰安站在她身后,一时起了戏弄她的心思,便悄悄伸手把她帽子上的两根拖得长长的兔耳朵打了个结。 他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使完坏就待轻手轻脚离开,还没迈开步子就听叶碎碎头也不回地道:“找打吗?” 他于是双手往后一背坦坦荡荡往她身边一坐,坐姿乖巧,眯了眼一脸无辜纯良看着她,脸上写着“你舍得打我吗?” 叶碎碎倒不是舍不得打,而是清楚自己这苟延残喘的状态跟他干架没有胜算,她有气无力朝他望了一眼,恹恹道:“我这生着病发着烧呢,你少欺负病号啊。” “发烧了?”夏辰安闻言居然直接伸手在她额头上试了一试。 叶碎碎被他手上的凉意一惊,加上不习惯跟男生这么亲密的接触,条件反射地就往后一退。 夏辰安动作顿了顿,迟疑地缩回手,不大自然地说:“好像……不是很烫啊。” “低烧。”叶碎碎低头吃饭,掩饰自己此刻的窘迫。 “呃……那你……多喝热水?” “咳咳咳!”叶碎碎顿时被呛到了。 多喝热水这种不走心的嘱咐搁别人说出来那分分钟找打的节奏,换了夏辰安说,就莫名有种养了十多年的白眼狼终于回来尽孝道了的欣慰之感。 “你还不如祝我早日入土为安,这才像你的风格。赶紧走吧,我咳嗽呢,别传染给你了回来怪我。”叶碎碎说着特意凑近他装模作样大咳了两声。 夏辰安立刻换上一副嫌弃的嘴脸,作势往后退让着,一起身顺手在叶碎碎脑门上敲了一记,然后甩手跑路了。 叶碎碎“嗷”了一声,捂着自己头顶,心说夏辰安最近越来越气焰嚣张了,真的欠收拾。 可不知怎么的,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突然间脸上烧起来了,好像发烧更严重了……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了,今晚的美术测试怕是凶多吉少。 —————————— 难得还没上课,画室里人就到齐了,而且听不到什么喧嚷的声音,都是齐刷刷地削笔声。 在外面还好些,一进画室就被灌了一鼻子的重铅味儿。叶碎碎只觉得削笔时那细小的铅灰似乎都被吸入了喉管,喉咙里痒得紧,咳嗽越发地止不住了。 这次测试的静物素描正是他们第一次画素描时学的那副,几个月磨洋工终于是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了。 叶碎碎牢牢记着费老师说过的话,每画一阵子就起身退后看看,随时改动调整着。一时专注地忘了咳嗽,一时反应过来又猛咳不止,只觉得自己的宝贝肺都要咳出血来了似的生疼。 感冒得却并不止她一人,她斜对面的芸哥也是进画室到现在咳嗽声就没有停过。并且芸哥的状况似乎比她还要严重,她咳得一阵紧似一阵,几乎要呕吐出来。 费老师吓得不轻,关切地问她要不要紧,芸哥终是撑不住了,借了费老师的手机打电话让家长来接回去。 叶碎碎原本也想打电话,可一想到自己家离学校不近,姜女士白天上班如果晚上还开夜车来接她得算疲劳驾驶了,再者眼前可是关键的分组测试,直接弃考那不是只有去最后一组的命了么? 想到这,她咬咬牙硬是撑到了画完。 她脑子里一直盘旋着费老师说过的“画面太灰”、“画面太灰”,于是一遍一遍提亮面、加重阴影。 两个小时须臾便过去了,交卷时间到。 已然尽力了,生死由命吧,她想。 看着费老师将自己的画收走,叶碎碎突然有一种虚脱了的感觉,“咳咳”地又咳嗽起来。 —————————— 晚上回了宿舍,叶碎碎从骨子里翻出来姜女士给自己备的药,消炎的、咳嗽的一把吞,匆匆洗漱过后便钻进被窝里睡了。 经过一夜休息,身体状况好转了不少,烧好像是完全退了,只是依然咳嗽。 她揉着酸痛的肩膀起床,睡眼惺忪往教室去。 夏辰安出宿舍时,正看见叶碎碎蔫头耷脑地走在操场上,他小跑跟上去,“嘣”一声打了个清亮的响指。 “还发烧吗?” “没事了,不发烧了!” 叶碎碎说完就忙不迭地跑了,怕他又以手代温度计。 星期六一上午,画室里所有老师都去批卷子了,打发小菜鸟们画一上午速写。 大家乐得没人管,画一会儿,玩一会儿,担心一会儿自己成绩,再聊一会儿天。 临近中午的时候,主管拎着一张画进来了,举到他们眼前说:“这是这次的最高分,看看人家的画面,没话讲吧?” “没话讲,没话讲!” “厉害厉害!” 大家跟着惊叹一阵,离那么远哪里看得清楚什么画面,主管说好就是好呗,夸就对了。 叶碎碎本来以为那张画会是小触的,主管报了名字才知道竟然是她们班婷姐的手笔,瞬间惊觉自己身边大神如云。 婷姐被实名夸奖了,显然也有点激动脸色微红,但表情依然端着。 婷姐旁边那个女生倒比她本人还激动,“你好厉害哦”地夸了半天,忍不住伸手摸婷姐头发以示亲热。 那女生摸到婷姐头发的那一瞬间,叶碎碎默默捂住了眼睛。 果然,下一秒耳畔就传来婷姐的咆哮:“别碰我头发!” 再睁眼那女生就眼泪汪汪地捂着自己手臂,委屈不已:“不碰就不碰嘛,至于打人嘛……” 叶碎碎也情不自禁捂住了自己的手臂,之前的裂骨之痛,她还记忆犹新呢。 第49章 到了下午,画室门口的走廊上一片狼藉。 美术分组测试的成绩已经出来了,他们按成绩从前到后排,分成了a、b、c三个组。 大家收起了自己的画板画架,逃难似的聚到了门口走廊上,等着主管分派。 百来个人一齐挤在走廊上,艺术楼里瞬间显得拥堵不堪,四处不断传来“借过借过”、“让一让来让一让”、“哎哟哎哟别挤我屁股”之类的叫嚷,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主管扯着嗓子报着每一组对应的名单,听到自己名字的人免不了一阵嗷嗷乱叫,其他人再来个交头接耳,现场立刻再次喧闹得有如大型养鸭场。 叶碎碎压根听不清楚,主管在对面走廊上叨叨些啥,只能靠人声传话筒一层一层把消息传过来。 她胆战心惊等了半天,终于远远听到有人往这边嚷着:“叶碎碎,c组!” 刹那间,她的心便凉了半截。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听到自己只能在最后一组,还是不由得一阵失落。 算啦,她安慰自己,最后一组就最后一组吧,也就是说出去丢人了一点,统共就三组,总要有人垫底的嘛,她这是为全人类幸福最大化做贡献。 她左手扛起画架,右手拎着画板,嘴上扯着“让一让啊,别碰着本姑娘的胸”,穿过人群挤进了c组的画室。 没想到,一进去看见葛婧老早在里面候着了,一看见她葛婧眼睛雪亮:“哟,亲人啊!” 然后两人抱在一起互诉衷肠,声泪俱下控诉改卷老师不懂艺术。 一颗受伤的心安慰另一颗受伤的心,除了自欺欺人还需要旁人肯定,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去找褚天舒蒙蔽她俩的双眼,这货想都不用想绝对在a组。 两人没多少功夫就在a组找着了正收拾东西的褚天舒,褚天舒看到她俩微微笑了下。 叶碎碎觉得她笑得好牵强,虽说她最近每次笑都很牵强,但今天这个笑似乎格外让人捉摸不透,简直已经渗出对于残酷命运的控诉与坚忍了。 褚天舒伸手摸了摸葛婧的头,道:“没事没事。” 葛婧也点头:“没事没事。” 叶碎碎乖乖站着,等褚天舒也来摸摸自己的头。 结果褚天舒却只是问她:“你东西呢?” 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东西放在c组画室了呀。” 褚天舒奇怪地问:“你把东西放c组干嘛?你在a组啊,外边贴着有名单,我看见你名字了。” 叶碎碎被这急转直下的剧情搞懵了,一时喜不自胜没注意好表情管理,一扭头看见葛婧满脸的凄凄哀哀自知失态,硬生生把自己的笑容给憋回去,五官都要扭曲了。 葛婧悲从中来:“你们都走了,终究还是只剩我一人……” 叶碎碎:“我只是肉体走了,灵魂与你同在。” 葛婧:“碎碎……” 叶碎碎:“婧婧……” 葛婧:“碎碎……” 叶碎碎:“婧婧……” 褚天舒:“我打人了啊!” 两人一秒恢复正常,收放自如。 叶碎碎把自己的东西搬到a组时还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没想到自己重病缠身却还是凭借坚韧不拔的毅力杀出了一条通往a组的血路,简直可歌可泣啊。 她特意跑到门前反反复复核对名单上自己的名字,以确保不是自己的臆想症,没想到这次运气真鸡儿好,不仅在a组,还跟褚天舒在同一排。 还有运气更好的,有个叫江晟哲的欠抽的,也跟褚天舒在同一排,两人之间就隔了一个人。 命这个东西吧,有时候真叫人捉摸不透。 —————————— 叶碎碎第一次感受到,学美术是一个回报率很高的事业。 它对于天赋,并没有那么严苛的要求,只要你拿起笔,就可能有奇迹诞生。 即便是之前从没接触过美术的人,如叶碎碎,只要肯下功夫练,照样也可以遥遥领先。 付出的努力和得到的回报成正比,世间再没有比这更让人欣慰的事了。 叶碎碎回家时,嘴角依然是含着笑的。 到了校门口,远远看见费老师和小帅帅站在花坛边有说有笑,他们旁边放着两只巨大的行李箱。有不明物体正扶着行李箱扒上花坛…… 叶碎碎定睛一看,那圆滚滚的不明物体不是别人而是屎屎,她轻手轻脚从费老师身后爬上花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小香囊,小心翼翼塞进费老师羽绒服的帽子里。 费老师跟小帅帅聊天聊得正开心,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动静。 “你在干啥?”叶碎碎随后问屎屎。 “费老师要走了。”屎屎认真地道,两只眼睛一眨一眨的,“他叫我以后画画要专心点,不准再在画室里东窜西窜了。我把学画画这么多天用剩下的笔头都装在那个小香囊里送给他,以示我的决心。不知道他回家以后从帽子里掏出来我的礼物是什么表情。” 叶碎碎试着脑补要是有人给自己送一袋子铅笔头自己会是什么表情,脑补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是个什么表情。 “我考进a组啦!” 吃晚饭时,叶碎碎在餐桌上不无自豪地宣布道。 “真的啊,这么看来我们碎碎在美术方面还是挺有天赋的嘛。”夏教授每次夸人总能夸到人心坎里,天赋异禀总是比刻苦努力更让人听着舒服。 姜女士更是趁机自卖自夸:“我们碎碎随我,在艺术方面很有自己的见地。” 夏教授宠小孩似的朝姜女士笑道:“随你?你那画猫似狗的的画画水平。” “我画猫似狗?你有看过我画画吗?” “好好好,有机会你证明给我看。” 叶碎碎心说你们为什么不继续夸我,为什么又自己秀起恩爱来了…… “美术考试那天你不是感冒很严重吗?这样也能进a组?”夏辰安说。 “这不是恰好说明我天赋异禀异于常人吗?”叶碎碎答得脸不红心不跳。 夏辰安点头:“身残志坚,感人肺腑。” 叶碎碎白了他一眼:“幼儿园老师刚教的成语吧?拿出来炫耀。” 夏辰安不动声色回击:“你们老师也不错啊,对智力残障的同学特殊照顾,关爱有加。” 叶碎碎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世界大战,一触即发。 第50章 眼见着两人即将掐起架来,夏教授赶紧接过话来。 “碎碎在学校感冒了?严不严重啊?” “没事没事。”叶碎碎赶紧回答,“就是有点发烧咳嗽,现在已经好了。” 姜女士把家里的医用药箱拎出来,从里面捧出一堆药,一盒一盒地给叶碎碎和夏辰安介绍:“这个是发烧药,一日两次;这个咳嗽药,一天三次,每次两粒,配着这个消炎药,每次一粒。最好把这个咳嗽糖浆也带着,每次饭后半小时喝。” 叶碎碎和夏辰安默默对视了一眼。 夏辰安:“是药三分毒吧,我从小就不喜欢吃药,一般小感冒几天就自己好了。” 叶碎碎:“我也不吃药,吃药根本就没有用,越吃越严重!” “谁说的啊?你们自己在学校又没有大人照顾,生了病怎么办?不吃药怎么好?”姜女士循循善诱俩小朋友弃暗投明。 “我自愈能力挺强的,不吃药抵抗力慢慢就上来了。”夏辰安依旧不打算把药罐子往学校带,在他看来那挺多余的,从小到大他生病从来就没人管,他不依然很强悍地活到了今天么。 叶碎碎突然就被挑起了胜负欲:“我也不用吃药,我也能自己痊愈!” 姜女士连连叹气,青春期的小孩子,怎么那么不听劝呢? —————————— 星期天才上午十点,叶碎碎就开始在家里跑进跑出收拾行李箱。 夏辰安一边捣鼓他最新研制的什么玩意儿萝卜蜂蜜水,一边看着叶碎碎跑来跑去。 女生真是麻烦,他想,为什么要带那么多衣服,大冬天的随便穿一身不就可以熬一个星期了么? “你今天这么早就开始收拾东西?着急去学校?”夏辰安问,“该不是在学校约了小学弟?” 他略一抬眼,戏谑地看着叶碎碎。 叶碎碎不上他的套:“我要约也是约学长好吗?你当我跟某些人一样,就喜欢老牛吃嫩草?” 她这话直指夏辰安骗取别的学校纯情小学妹的臭不要脸行为,她很认真地想从夏辰安脸上看到一丝心虚,然而并没有。 后者相当淡定地抿了一口那不知道有没有毒的萝卜蜂蜜水,一副“不知道你在说谁反正不是我”的稳当模样。 切,老油条。有毒液体喝多了就免疫了,亏心事干多了脸皮也就厚了。 叶碎碎不再看他,转身收拾自己的衣服。她拎起自己换下来的那件长耳朵兔毛袄,惊奇地叹道:“这两只兔耳朵怎么自己打结了?这兔子成精啦?” 夏辰安被萝卜块噎了一下,脸上变幻莫测。 叶碎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状,把那件兔毛袄扔到了沙发上,她以后绝对不会再穿白色衣服去学校画画了,一个不当心蹭到点铅笔灰,能被姜女士念叨一个月。 “我好像有件大红的长款羽绒服,这次能派上用场了。” 叶碎碎说着就回房间把那件羽绒服给拖了出来,这件衣服是姜女士给她买的,买回来之后她都没怎么穿过,一来是这衣服的颜色实在是太高调了,二来这件羽绒服太长,一直拖到了她小腿那,使得她心理上觉得自己穿上这玩意儿就像不伦不类的扫地僧。 夏辰安看着她把羽绒服套上,长款的设计一下衬得她身材高挑起来,大红的颜色是那种温暖而不夸张的色调,映得她的有点婴儿肥小脸也是红彤彤的,像以前家里墙上贴的年画娃娃。 叶碎碎在镜子前晃了两圈,想起来家里还有个会喘气的,回头问道:“这样穿奇怪吗?” 夏辰安毫不让她失望:“奇怪。” 叶碎碎撇嘴,也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儿,理了理帽子继续收拾自己东西:“奇怪就奇怪吧,给人当红娘就得穿喜庆点啊。” “什么红娘?” “我们班长,看上了高一的一个仙女妹妹。可他这人一遇上事儿就犯怂,我跟他也是老战友了,所以我决定亲自下地给他牵红线。” 夏辰安嗤笑一声:“你倒真是对这些事儿很来劲。” 叶碎碎觉得他就是碗里的吃着,锅里的放着,饱汉不知饿汉饥,根本就不能理解那种喜欢一个人求而不得的焦灼心情。 她才懒得跟他计较。 叶碎碎收拾好一个星期要带的东西,风风火火下楼赶公交车去了。 叶碎碎一走家里就清净了,不过有时候清净和空荡是近义词。 夏辰安突然觉得冷清,想回房间打一局游戏。 他看见自己房里的背包拉链开着,好像被人动过。 他打开包,看见包里赫然陈列着昨天姜女士给他和叶碎碎唠叨了半天的所有品种的药,每个盒子上还用圆珠笔标明了用法用量。 他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不喜欢别人动他东西来着。 关键问题是以前也没人动他东西。 而今,他熟悉的生活模式被人打破了,他知道他只要说一句“以后别动我的东西”,这种困扰就能立马结束。 但估计这么说话有点伤人。 夏辰安一手按着眉心,过去十几年的生活经验没能给他提供正确的解题思路。 这些事儿用数学逻辑解决不了。 以后再说吧,他想。 ———————————— “班长,你就跟在我后面啊。待会儿不许自己跑路听到没有?” “放心吧,你班长我也是高一撩遍天下妹子,经验丰富得很。” “吹吧你就,是谁这么多天对仙女妹妹朝思暮想,不敢约人出来只敢在空间里发些矫情的歌词,酸不酸啊您?” “我这才叫真爱你懂不懂啊?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口的那都是爱的不深沉。” 叶碎碎跟班长两人趁还没上课来到了现高一(3)班教室门口,那班里没有老师,教室里闹得一团糟。 门口几个男生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叶碎碎和班长,出来问道:“两位有何贵干啊?” 班长“咳咳”了好几声,拉过叶碎碎悄悄道:“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叶碎碎恨铁不成钢:“都到人教室门口了,走什么走?今天非得见上一面不可。” 她转头跟小学弟说:“同学你们好啊,我们是楼上高二的,找你们班元旦穿着白色汉服表演节目的那个女生。” “哟呵,又来了。”那小学弟朝教室里挤眉弄眼,“耗子,又有人找!” 第51章 叶碎碎跟班长在高一(3)班的教室门口翘首遥望,等着仙女妹妹踩着七色祥云下凡来。 小学弟一声吆喝,教室里隐隐约约有人应声。片刻后,一人便从门后缓缓走出,班长朝思暮想的人儿终于站在了眼前。 叶碎碎本来已经想好了开场白,但一见到真人瞬间有些懵逼。 那日大礼堂门口匆匆一瞥,化了淡妆的仙女妹妹让人印象深刻,纵然叶碎碎同为女生,也觉得其人秀色可餐。 而眼前的,脸确实还是仙女妹妹那张脸,但是吧,却长在了一个男生身上。 叶碎碎脑子里的想法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急转弯,突然反应过来,她惊得后退了一步:“女装大佬?” 男生轻轻巧巧地一笑:“吓到了吗?” 男生很有些斯文书生的羸弱气质,身材纤瘦,难怪穿女装也不显违和。那小腰盈盈一握,能让多少女生恨得咬牙切齿。 见叶碎碎痴痴傻傻望着不说话,那男生又轻声细语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碎碎回过神来,赶忙解释:“不是我找你,是我们班班长找你。他有话跟你说——” 叶碎碎赶紧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 “班长、班长呢?班长跑了?” 叶碎碎尴尬地转过头,跟男生大眼瞪小眼。 男生班里的人就开始起哄:“哟,耗子,终于有妹子来找你了哈。” “哈哈哈说不定本来是打算来玩百合的。” 过路的人也开始指指点点。 “现在的女生都这么开放大胆的吗?” “穿这么一身红彤彤的来表白,是打算直接来抢亲吗?” 叶碎碎一看局势对自己相当不利,立刻稳住阵脚,祭出杀手锏力挽狂澜。 她站了个标准的丁字步,露出一个礼仪小姐专用的礼貌而不失亲和的微笑:“同学,请问、你搞基吗?” —————————————— 叶碎碎冲回自己教室,找班长兴师问罪。 “班长,不仗义啊你,我跟你这抛头露面帮撩妹子,你把我一人扔那?” 班长本来正在教室哭爷爷告奶奶,各种怀疑人生,听到叶碎碎的话一把拽住她:“撩妹子?哪有妹子?你告诉我妹子在哪呢?” 叶碎碎把他爪子揪开:“这你就怪不得别人了。谁让你连人性别都没搞清楚,就随随便便春心萌动的……” “那怪我咯?”班长的白眼快要翻到天灵盖上了,“谁他妈见到美女第一句话会先问男的女的啊?谁能想到他一大老爷们在公共场合不穿裤子穿裙子啊?” “喜欢女装怎么了?那人家穿着确实比女孩子还好看啊。牺牲自己娱乐大众,精神可嘉啊。”叶碎碎替人打抱不平。 班长咬牙切齿:“娱乐大众?我不算大众的一部分吗?现在我女朋友没了,我找谁哭去?” 叶碎碎突然狡黠地笑起来:“女朋友没了,这不是有男朋友了吗?” 班长暴起:“老子不弯!老子直得不能再直了!老子不来同性恋那一套!” 叶碎碎挑眉:“同性恋怎么了?看不起同性恋?” “不是看不起,两个大老爷们搞一起,膈不膈应人啊?毕竟违反自然规律的事。”班长有气无力瘫在椅子上。 “在我看来,恰恰相反。”叶碎碎半靠在他桌子上,“今天我还真就要好好给你上一堂思想教育课了。 “我认为,小部分的同性恋者正是自然选择的结果。 “小学学过的课文《狼和鹿的故事》,还记得吧? “狼吃掉一些老弱病鹿,用以控制鹿群的增长数量,来维持生物链的相对平衡。这就是自然法则。 “而今,地球人口总数爆炸,资源匮乏。《复仇者联盟》看过吧,灭霸为了保护美好家园到处搜罗宝石,就想“啪”一声打个响指干掉地球上一半的人。这种方式无疑太残暴了。 “自然法则下,就诞生了同性恋一说。存在即合理。部分的同性相恋,既是以爱为源泉,又能很好地控制了后代繁衍。在有安全保障的前提下,简直堪称高效版计划生育啊。 “至于人口老龄化什么的,那完全是人类自己搞出来的幺蛾子,不干自然界的事儿。” 班长被叶碎碎忽悠得一愣一愣的,魔怔了半天,才蹦出来一句:“歪理。” 叶碎碎只是拍了拍他肩膀:“班长啊,要认清自己的内心。我一直觉得真的喜欢上一个人,应该是喜欢上他的灵魂,至于外表是男是女?这不是概率问题吗?” “去你妈的概率问题,老子信了你的邪!”班长作势要踹她。 叶碎碎脚下生风,一溜烟小跑回自己的座位。 她坐回位置没多久,纪委同学就端着个马克杯似乎是要去倒水,路过她们这边。 叶碎碎心说纪委同学最近好像蛮喜欢锻炼身体的,教室里饮水机放在第四组前面,纪委坐在第三组最后,倒个水还特意绕到第一组来走,当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哈。 纪委端着杯子问坐在叶碎碎前面的竹子:“今天晚自习回家一起走么?” 竹子咬着下嘴唇,很不好意思地道:“还是不要了吧,我们俩回家不同路啊。” 竹子干得漂亮!叶碎碎偷偷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纪委完全不受打击:“没关系啊,我送你回去嘛,大晚上的女孩子一个人回家多危险。” 叶碎碎心说竹子跟你一起回家貌似更危险好吧…… 然而小竹子却眯起了弯弯的眉眼,笑道:“好啊,那晚上校门口见。” 纪委露出了一个强抢民女后的土匪笑:“行,我等你。” 叶碎碎捶胸顿足,长叹不已:“闺女大了留不住啊!” 下面有一节数学课,张奶奶捧了一叠数学卷子进教室,笑得春风满面。 叶碎碎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自己班里这回肯定又考得不错。 果然张奶奶把卷子发下来以后,照例来了个陈词总结:“我们班这次的数学成绩是平行班级的第一名。” “好!” 地下大家热烈给自己鼓掌。 张奶奶可谓盖世神人,用半个学期的时间,把原来数学成绩吊车尾的大一班,变成美术班正数第一。 “这次数学月考年级第一是谁,知道吗?” 第52章 “这次数学年级第一是谁,知道吗?” “夏、辰、安。” 大家在下面稀稀拉拉地回答,这根本没什么悬念的事情嘛。 然后张奶奶就开始引导大家思考,为什么别人每次都能考这么好呢? 认真严谨啦,持之以恒啦,对自我要求严格啦…… 叶碎碎也不知道张奶奶怎么想的,每次都拿夏辰安做例子,鼓励大家一心向学。夏辰安这种非人类的例子一般只能激起大家的厌学心理好么? 果然此言一出,下面女生们又开始交头接耳。 毛音音从嗓子里憋出一声笑,对叶碎碎道:“你跟你哥数学差了得有四五十分吧?你平时在家看到他不会自卑么?你爸妈不会一直拿他的数学成绩念叨你么?” 叶碎碎已经习惯了毛音音冷不丁冒出来的打击,很淡定回嘴:“巧了,我这人习惯看总分。夏辰安一门数学拖不起他语文和英语两门,但我语文和英语拖数学一门绰绰有余,所以他一般总分都没我高。所以我妈从来不拿成绩念叨我。怎么样,失望吗?” 毛音音撇嘴。 张奶奶接着说:“江晟哲这次好像没考好嘛,是吧?” 批评好同学(数学好的同学)的时候,张奶奶即便是责备也是带着笑意的,有一点点嗔怪的味道。反正是叶碎碎没体会过的味道。 江晟哲听到自己被点名猛一抬头,有些尴尬地挠头笑道:“下次努力,嘿嘿。” “知道努力就行。”张奶奶点头,“我们这次啊,比三班平均分高出了三点二分,比二班高出了六点一分。大家要再接再厉啊!” 张奶奶一直声称自己最看重的并不是大家的成绩,但是每次又把成绩精确到小数点后报出来…… 叶碎碎听到这个成绩其实是有些惊讶的,同为美术班,平均分有一两分的差异很正常,但是差了五六分就有点不合常理了,难怪二班会传出换掉张淮的谣言,淮哥对他们班是好,但是管理松懈一准出问题。 但说到管理松懈,还有哪个班比一班更松的吗?老万每天最多早读课来露个脸,有时忙起来早读都不来,有事去办公室找他也见不着人影,叶碎碎他们每天见到门卫养的那条狗的机会都比见到老万多。 唉,说起来,还是只能怪他们自己太优秀。 ————————————— 星期三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体锻课,高二所有班级都被拉到操场上练跑操。 一个班组成一个方阵,要求排面整齐,队伍间距缩小,跑完一圈解散。 二中这阵子对他们的跑操规范抓得挺紧,看大校长的意思,好像是要建立一个以跑操为特色的训练有素的阳光校园的定位,来忽悠明年来学校评四星的领导。 反正叶碎碎不能明白,你要升级成艺术类四星级高中,为什么要以跑操为特色…… 大一班有五十四个人,一排六个正好站成九排。 跑步的时候,要有一个口令员领着报数,一到这种时候大一班的各位就显出了相亲相爱的氛围,把这种出风头的机会互相推让。 “你来吧,你体力好。” “不不不,还是你来,你音色好。” “不行不行,我这变声期还没过呢,我妈叫我要保护好嗓子,不能大吼大叫。” “你他娘的装什么嫩,都快更年期了,还变声期!” 黄佳倒是主动要求当口令员,但被老万骂回去了,说班里男生屁用没有,还要女生来喊口令。 最后班长没办法,只好亲身披挂上阵。 口令这玩意儿吧,要想喊出气势来,就得双方配合。 比如,口令员响亮地:“一、一、一二一!” 下边同学就要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更加响亮地跟读:“一、一、一二一!” 如此你来我往,才能显出少年血气方刚的精神头来。 可是在大一班吧,这种默契是不存在的。 班长鼓起勇气:“一、一、一二一!” 其他人:…… 班长:“一、一、一二一!” 其他人:…… 班长立刻就要哭了:“卧槽,你们倒是喊啊!” 江晟哲:“哎呀,实在是太羞耻了,喊不出口。” 纪委:“太傻逼了,不想喊。” 睡神:“我去,怎么还没跑完,困死了。” 当然,如果哪天老万来操场上看他们跑操了,那么立刻又是另一种画风。 叶碎碎:“各部门注意,老万出现在前方一百米处,做好准备。” 所有人都会同时精神一振,在距离老万还有十来米的地方演技全开。 班长:“一、一、一二一!” 大家:“一!!一!!一!二!一” 体育老师:“高二一班今天的表现非常优秀!” 然后跑出去十米开外,到了安全距离,全体立刻闭嘴。 班长:“一、一、一二一!” 大家:“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 班长哭唧唧:“你们就皮吧,我不喊了!” 班长不干了以后,沈男子接手了这项光荣任务。 沈男子,其名为男子,身份证上性别也是男,也很男人的剃着板寸头。但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就没有任何一点地方跟男人味沾边了。 不论是他清秀得和小姑娘一般的长相,还是娇滴滴的说话的声音,都能让人头皮发麻,目眦欲裂。 是的,他就是传说中的,每一个班上都会有这么一两个的,俗称娘娘腔的,性别认知障碍患者。 总之,自从沈娘子,啊呸,沈男子,接任了口令员之位以来,日日跑操都以其嘹亮娇媚的声音带领了大一班跑完一圈又一圈,也不管下面的人是不是应和,我喊口号我骄傲! 体锻课老万不在,一班跑着跑着就开始作死,纪委嫌弃沈男子口令喊得太娘气,带着男生开始在下边捣乱。 沈男子喊完一句“一、一、一二一”,他就在后面喊“二、二、二一二”。 本来大家已经习惯性地听到“一”迈左脚,听到“二”迈右脚,纪委这么一干扰,队伍里顿时方寸大乱,迈错脚的踩到了前面的人,前面的人一没站稳摔地上了,后面的人没刹住车扑到前面的人身上。 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倒,全部倒,一班瞬间成了叠罗汉现场,一个班的人像汉堡王一样一层一层叠起来,最下面的人“嗷嗷”直叫唤。 始作俑者纪委在最上面一层,他从人肉堆上爬起来滚到一边,捂着肾哀声道:“哎哟,哎哟,老子的腰……” 体育老师立刻吹响了哨子,跑操被迫中断,以防止更严重的踩踏事件发生。 周围班级聚拢过来,把摔趴地上的人一个个搀起来,体育老师走过来问道:“都没事吧?有没有人受伤?” 第53章 周围班级聚拢过来,把摔在地上的人一个个搀起来,体育老师走过来问道:“都没事吧?有没有人受伤?” 幸好是在大冬天,大家都穿的严严实实的,也就是一堆肉丸子在地上滚了一圈,哪都没伤着。 只不过最底下一层的人被压得不轻,都呆呆傻傻地怀疑人生呢。 褚天舒和葛婧把叶碎碎扶到一边,问她:“怎么样?有没有哪摔伤了?” 叶碎碎摇头:“没有,哪都没伤着。就是摔下去的时候好像亲到前面人的屁股了,有点屈辱感。” 葛婧瞬间笑岔了气:“你们班也真是牛逼,连带着一个年级都不用跑了,哈哈哈哈哈嗝——” 褚天舒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一班那边望过去,想找到某个人的身影,但一堵人墙阻隔了她的视线,她默默收回目光。 叶碎碎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不用想也知道她在找谁,于是状似无意地说道:“我们班男生排在后面的,摔倒时全压女生身上了,他们肯定一点儿事儿也没有。” 褚天舒眼神动了动,什么话也没说。 三人在跑道中间围着的大草坪上坐下,冬天的草坪干枯泛黄,一受到挤压就“咕吱咕吱”直响。 “舒啊,你那本新小说写的怎么样了?”葛婧和叶碎碎第一次如此关注褚天舒的创作进度。 褚天舒盘腿坐着,不紧不慢回答:“现在在写人设和大纲,真正动笔可能要等到高考以后了。这本我想认真写,现在时间不够,容易耽误学习。” 叶碎碎问道:“那书的名字呢?名字想好没有?” 褚天舒:“名字叫《弑神祭》,准备写成奇幻题材的。” 葛婧:“那男主呢?除了叫韩璟以外,别的咋么打算?身高有没有一米八?帅……帅吗?有腹肌吗?” “反正准备写一个屌炸天的男主,那就有呗。” 褚天舒越来越被葛婧带坏了…… 葛婧捂着脸“吱哇吱哇”乱叫,满脸写着“意淫过度”。 叶碎碎嫌弃地把她头按下,转而问道:“有女主吗?奇幻题材的女主好像比较难把控啊,一不当心就整天作死引怪,挺败坏路人缘的。” 褚天舒点头表示赞同:“女主还没想好呢,不知道要不要加感情线,像那种男女主爱的死去活来的戏码,感觉太脑残了,写不来。” 叶碎碎双手撑在身后,歪着头看褚天舒。她知道的,只要是褚天舒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够做到。她写出来的东西,最后呈现的效果一定不会让人失望。 “加油啊。”叶碎碎说。 褚天舒瞟了她一眼:“妹妹,二下巴出来了。” ———————————— 高三的学长学姐结束了美术统考,他们楼下的画室也被全部清空。 二楼的小菜鸟们搬到了一楼的画室,继承学姐学长的衣钵,进入全新的学习阶段。 分组的目的就在于把不同基础的同学区分开来,让差不多水平的学生在同一个画室学习,方便因材施教。 b组和c组的学生们静物素描还得回炉重造。a组却已经大刀阔斧地坐上那火车去拉萨,开始了新课程——素描石膏头像的学习。 叶碎碎所在的a组,在走廊最西边的画室,画室有两个老师,一人管三排。 带叶碎碎她们组的是一个整天带着贝雷帽的女老师。 因为要教石膏头像,又有一本新书发了下来。新书比之前的书都大,一翻开来里边都是石膏人头,有好两个人头还蛮眼熟,跟历史书上的孟德斯鸠啊、巴尔扎克什么的还挺像。 后来叶碎碎发现不是挺像,而是就是孟德斯鸠啊、巴尔扎克的雕像,你一普通人也不能被刻成雕像还拍在书里让人家画是吧。也不晓得众位先贤对于自己在死后还难逃小菜鸟们画技糟践的悲惨命运有何感想。 开头像之前,照例是要先灌输一番基础知识。 贝雷帽讲到画头像讲究一个“三庭五眼”。 “三庭”中,“上庭”为前额发际线到眉弓,“中庭”为眉弓到鼻底,“下庭”为鼻底到下颚。 “五眼”指从左发际到右发际将人脸五等分,每份约为一只眼长。 小菜鸟们在下面“刷刷刷”拼命记笔记,一边记一边碎碎念,嘴上还不住地嚷着“老师你再说一遍,没记住”。 贝雷帽被他们这背古文一般的气势吓了一跳,赶忙说到:“我说的这个‘三庭五眼’是最标准的人脸比例啊,一般人肯定不会长成这样子的,要不然世界上的人哪有美丑之分啊,对吧?我们画画的时候还是要根据真实的照片重新量比例。” 小菜鸟们集体“切”了起来,这种话不能放在最前面说嘛?害得他们紧张兮兮地背了半天。 画的第一张石膏头像就是孟德斯鸠,这货叶碎碎对他记忆太深刻了。当初背他的三权分立背得要呕出来了。 为了纪念他在政治领域的杰出贡献,这次怎么着也得把他画得对得起法兰西人民群众,争取万古长青。 一开始是临摹,打形照例是国际难题,长宽比例找不对,五官位置找不准,改了擦,擦了改,手心里的老人头橡皮被捂得热乎乎的。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孟老头子的额头天庭饱满,地阔方圆,灯光一打亮堂堂,基本不用上调子,非常节省时间。 江晟哲跟他旁边那个男生打形打得飞快,画得差不多了就开始罗里吧嗦说话,男生的友情也真是神奇,哪怕之前毫无交集,刚做到一块儿也能聊得热火朝天。 褚天舒依旧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一心专注在自己的画面上,好像那个跟自己一人之隔的不过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两个人都彼此心照不宣地装不认识,面上平静得如一潭死水,而内里是如何得波涛汹涌,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远在天涯又如何,只要是真正喜欢的人,跨越千山万水,也可以制造一个偶遇。 同理的,两个刻意避开对方的人,哪怕咫尺之隔,也好像同级的磁铁一班,永无相逢之日。 第54章 江晟哲最近的画风是越发地豪放了。 下课时叶碎碎经过他的位置,被他画架上满脸长满腋毛的孟德斯鸠吓得楞没吃下晚饭。 不光是画风狂野,他整个人的行为模式都连带着浪荡不羁起来。晚上贝雷帽做范画时,江晟哲跟他旁边的男生你撞我一下、我推你一下,不时发出鼹鼠打洞一般的窃笑,满身发散着都是考入a组后的自我膨胀气息。 叶碎碎对江晟哲这种见一个勾搭一个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正面向他反映了“你要搞基也只能找夏辰安搞”的中肯意见,江晟哲表示自己不想搞基并且继续钩住了旁边男生的脖子。 然后,江晟哲喜新厌旧并且死不承认的恶劣行径就遭到了报应。 正在做范画的贝雷帽突然回头训斥这对交往过密的男男:“你俩不想看范画就出去!” 然后江晟哲安分了那么几秒钟,在回位置之后又举起自己一寸长的铅笔芯跟邻座男生炫耀,然后贝雷帽逮到了,于是贝雷帽指着男生旁边的褚天舒说:“你坐到他俩中间去,别让他俩讲话!” 于是乎,跟江晟哲表白被拒发誓以后再不沾男色的褚天舒,带着贝雷帽拆散江晟哲和他的基友的沉重任务,重新又坐到了江晟哲旁边。 叶碎碎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完全不能理解这是什么神仙剧情。 贝雷帽要是早出现一个月,完全就是传说中的神助攻嘛,就这操作还不分分钟把两人撺掇得死死的。 但现在来这么一出,就让人觉得剧情很玄乎了,贝雷帽就像是语文阅读理解里面那种推动情节发展的神器…… 叶碎碎一边给孟爷爷画胡子,一边偷偷往那边瞄,暗中观察。 她离江晟哲和褚天舒的位置隔了两个人,看不见他俩的表情,但是隐约可以感觉到……暗潮汹涌。 贝雷帽过一会儿就会失踪一阵,她一走,江晟哲就画几笔叹一口大气:“好无聊啊……” 褚天舒就不冷不热看他一眼,装没听见。 叶碎碎心说你俩就死撑着吧,她就不信这两人真能坚持到分组之前不讲话,这就好比你跟你同桌冷战一个学期,总有一个得先疯,然后把另一个也带疯。 毛音音起先不也死撑着装高冷么,瞧她叶碎碎热脸贴冷屁股贴了半个月,人毛音音现在不是已经完全接受命运了么?而且还时不时被带偏,回怼一两句。最近更是功力大增,有时候还主动攻击…… 所以说啊,时间,真是个其妙不可言说的东西。 —————————— 星期六上午还是接着练石膏头像,这回画的雕塑头留着相当非主流的中分刘海儿,叶碎碎回忆半天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跟他有过一面之缘,于是中午回教室翻了一大会儿历史书,后来发现他跟穿得半漏不漏扔铅球那家伙的侧脸有一点形似,正准备对这家伙祖宗十八代来个追根溯源的时候,突然听到外边有人喊她。 葛婧扒在一班门棂上朝她招手:“碎碎啊,我们中午出去吃饭好不?” 叶碎碎走过去:“不行,我在研究人类下巴的遗传基因对后代的——” 葛婧:“我请你。” 叶碎碎:“好的,我们走。” 葛婧:“瞧瞧,还是我们碎碎好骗,给点吃的想往哪拐往哪拐。” 叶碎碎:“褚天舒不去吗?” 葛婧:“她思考人生呢,这两天受的打击有点大。” “行吧。”叶碎碎说。褚天舒说了不去,你就拿枪指着她她也不会去。 叶碎碎这还是第一次中午偷偷跑出学校吃好吃的,星期六学校看管得不严,很多人被食堂大锅饭虐了一个星期,都可着这个机会出去搓顿好的,叶碎碎因为穷,还没破过戒。 “中午就一个小时午休,我们得快点哦。”葛婧说着,拉起叶碎碎小跑起来。 跑到综合楼大厅的时候,看到另一对奔跑的身影,四条修长的腿在视线里出现,一看就是那种没穿秋裤的闷骚腿。 视线上移,右边那个大冷天还露着脚踝的是江晟哲,左边那个……夏辰安? 咦,理科班不是上午早就放学了吗? 敢情夏辰安这是放学不回家,在学校陪基友? 葛婧拉着叶碎碎小跑赶上去,遥遥问到:“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吾乃中国战忽局第二分支特遣排骨小队!”江晟哲边跑还边把暗号对上了。 叶碎碎问他俩:“你们每个星期都跑出去吃饭么?” 夏辰安:“出去啊,从来没被抓到过。” 果然,门卫那关很容易就过了,没人出来拦着。 四个人奔跑在空旷的街道上,离二中不远的地方倒是有个派出所,但附近一家小餐馆都没有,跑出去几千米才见到一家炸鸡店。 葛婧拉着叶碎碎:“我们就在这儿吃吧,跑不动了。” 叶碎碎就停下了,一路上吸了不少冷风,嘴唇都快干裂了。 两个男生倒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掠过她们身边继续大步往前去了。 叶碎碎:“他俩还往前?” 葛婧:“随他们去吧,腿长爱跑多远跑多远。” 推门进店,暖气扑面而来,让人舒服得一阵战栗。 老板娘从柜台后面抬起头:“欢迎光临,吃点什么?” 葛婧一手圈过叶碎碎的脖子,一边豪气地:“想吃什么随便点!” 叶碎碎看了看各种食物的价位,又看了看葛婧手上捏得皱巴巴的五十大钞,很自觉地选了最便宜的爆浆鸡排。 葛婧自己选了原味奶茶和爆浆鸡排,给叶碎碎又叫了个柠檬爆爆蛋。 她蹭了蹭叶碎碎脖子:“等姐姐以后有钱了,带你吃大餐。” 叶碎碎点头:“苟富贵,不相忘。有男人,不独享。” 葛婧笑起来,趴在柜台上给老板娘卖萌:“姐姐,我们大老远跑来你店里的!给我们分量加足一点哦~~” 叶碎碎也不知道葛婧是怎么对着那张四五十岁的脸叫出“姐姐”的,反正“姐姐”立刻笑得春华灿烂:“好啊,我可是这一带最良心的店家,分量给得很足的。” 老板娘一边炸鸡排,一边电脑里还在放着电视剧,那音乐一响,叶碎碎立刻就听出来正是当年琼瑶阿姨扫清资本主义障碍的《情深深雨濛濛》。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你呢?这个世界上要有这样一个我,是为了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个你!” (音乐起)“情深深雨濛濛多少楼台烟雨中……” “书桓!” “依萍!” 老板娘一个激动倒了一整袋蓝莓酱。 叶碎碎和葛婧在店里从诗词歌赋讨论到人生哲学,从文艺复兴缅怀到诺曼底登陆,老板娘还不把鸡排端上来。 “快到点了,咱们待会儿路上边走边吃吧,我怕时间不够。” 于是,半个小时后,两人又奔跑在回校的路上,叶碎碎灌了一肚子的西北风,突然觉得人生不值得啊…… 重头戏还在后边。 第55章 紧赶慢赶终于是在校门关上之前赶到了学校里,叶碎碎和葛婧在教学楼旁边的小石桌上大快朵颐起来。 葛婧咬了口鸡排,瞬间眯起了眼睛:“妈呀,怎么这么酸?这鸡排是用蓝莓腌的么?” 叶碎碎:“可能是这家店的特色?” 两人吃完以后收拾了准备回教室,葛婧从离二班比较近的中间楼梯上去的,叶碎碎从西边偏楼梯上去的。 叶碎碎一路往上走着,就突然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氛围。 二楼楼梯转角,一转过去,眼前的景象就把人震住了。 一班的男生,沿着楼梯一级一个人站上去,歪歪斜斜站成两列,一列靠墙,一列靠着楼梯扶手。 那些男生一看见她,立刻笑起来:“来喽来喽。” 江晟哲站在最上面朝她招手:“过来过来!” 叶碎碎试探性地往上走,仿佛古时上朝的君王,文臣武将一边一排迎着,就等你坐上王座呢。 一步千钧啊。 叶碎碎走到上面的时候,一个蓝滚滚的身影逆着光出现在了走廊上。 老万朝她居高临下朝她邪魅一笑:“来来来~~” 叶碎碎艰难靠近。 老万一巴掌拍她后脑勺上:“你还知道回来哒?” 十来个男生一齐抗议:“女生为什么就打那么轻!” 叶碎碎哭唧唧:“哪里轻了……” “班长!”老万一声吼。 班长立刻跑出来,毕恭毕敬地跟职业太监似的。 “对一下名单,看看中午跑出去的是这些人吧。” “是的,人都齐了。” “行,你们跟我走。” 一堆男生浩浩荡荡就跟在老万后面,叶碎碎跟在江晟哲后面,问他:“我们这是干嘛去呀?” 江晟哲熟门熟路:“罚站或者写检讨呗。” 叶碎碎:“老万是怎么知道哪些人跑出去的?” 江晟哲:“他办公室有监控显示屏啊,我们以为他不在,他在监控后面看的清清楚楚。” 叶碎碎捂脸:“你们出去那么多次都没事,为什么我第一次就被抓了……” 江晟哲瞟她一眼:“体质问题吧,你说你就乖乖当个好学生不好吗,跟着葛婧乱跑。” 老万把他们带到艺术楼,连着老万办公室那边的有一个露天的旋转楼梯,他们十几个人像游街示众那样站成一排,就差脖子上挂一个牌子,写上“请不要砸生鸡蛋”了。 “站到放学!”老万说完这一句,就回自己办公室了。 叶碎碎突然意识到,曾经拿过九年三好学生的自己,现在是跟一帮小皮崽子一起,被罚站了。 大冬天的那个风“呼呼”地刮着,刀子一样割在人脸上,直往人耳朵里钻,叶碎碎感觉要这么在外面吹一下午,能成风干人肉。 她心头那叫一个悲凉啊,她干什么了?不就出去吃了个鸡排么,攒了十几年的节操都要搭上了…… 明明葛婧和夏辰安也出去了的,可是他们班主任就不管…… 刚想到夏辰安,夏辰安还真就出现了。在叶碎碎所处的位置,能远远看见他背着双肩包,正往校门外走。 江晟哲也看见他了,嘹亮地吹了声口哨。 夏辰安循着口哨声的方向转头,看见这一排游街示众的。 中间还有个今天中午刚见过的红彤彤的身影。 夏辰安朝这边走过来,上了旋转楼梯。 “噢哟,老夏!” “稀客稀客。” 认识他的男生吊儿郎当笑着跟他打招呼,他一个个击掌击过来,停在叶碎碎江晟哲那边,靠在旋转楼梯扶手上。 “哟,你们这是……等枪毙呢?” “一块儿等啊,追忆追忆以前一起罚站的日子。”江晟哲朝他扬了扬下巴。 夏辰安“啧”一声,道:“真是怀念。在理科班随便怎么玩都没人管啊。” 叶碎碎直想朝他翻白眼,吕班这人当班主任肯定这样,碰着个数学年级第一的,捧在手心里宠着都怕磕着碰着。 夏辰安对叶碎碎道:“就你一个女生,万绿丛中一点红啊?” “怎么着?”叶碎碎背靠着墙,说话倍儿有底气,“我来感受感受罚站,你有什么意见吗?” “我哪敢啊?”夏辰安笑道,“等会儿站完了领张处分条子回家让你妈签字去,没被处分过的高中是不完整的。” 说完,他笑得贱兮兮的走了。 叶碎碎在风中独自凌乱。 她用胳膊肘捅了捅江晟哲:“老万会不会给我们处分啊?” 旁边猴儿打了个哈欠:“处分就处分呗,不差这一张。” 高一的时候,猴儿在老万班里,那时候老万作为年级主任,处分的事情都归他管。他手里有一沓处分单子,有事没事开一张,也就是写个名字、盖个章的事儿。完了被处分的要写十二个月的检讨,让各科老师签字,期末就撤销。毕业还没撤销得就算死不悔改,记入档案。 叶碎碎心里犯怂,怕自己白纸一样的人生,折损在一块鸡排上了。 她于是去敲老万办公室的门,老万不知道在里面干嘛,好半天才磨磨蹭蹭过来开门。 “干嘛呢?我要睡午觉了。”老万相当不耐烦。 叶碎碎一脸真诚:“万老师,我知道错了。” 老万:“知道错了?好事儿!你可以回去罚站了。” 叶碎碎斟酌了一下,选了个恰当的措辞:“我们今天上新课,我想回去上课……” “现在想回去上课了?你往校外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人要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懂?”老万说着就要关门。 叶碎碎眼疾手快,一脚抵进门缝里:“我我我愿意承担责任,但是……你会处分我不?” 老万眯起眼睛:“我不处分你。” “你说到做到?” “君子一言——” “拜拜了您咧!” 叶碎碎立刻转身走人,不处分还怕个屁啊。 见她回来,一排男生都看着,江晟哲问她:“老万跟你说什么了?” “老万说不处分!”叶碎碎兴奋。 “那敢情好。”纪委说着,从兜里掏出来一把牌,“来来来,斗地主。” 原本靠墙站着的男生们围成一个圈,叶碎碎入乡随俗,也跟他们一起蹲着看打牌,丝毫一个没有一个被罚站的人该有的自觉。 “头了!” “摊打!” “看我不弄死你,炸!” 身后的楼梯上突然传来脚步声。 第56章 身后的楼梯上突然传来脚步声。 江晟哲刚扔了个炸弹,局势大好,但还是警戒性地回头看了一眼。 “是淮哥,自己人,没事继续来。” 叶碎碎抬头,看见二班班主任张淮正从旋转楼梯上下来,歪着头以一个很萌的表情看着他们,还小心翼翼绕开他们走。 然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卧槽,老何在后面,快收起来!”叶碎碎急忙叫道。 几乎是同一时间,纪委一把把地上的牌胡乱捞起来,塞进自己口袋里,大家作鸟兽散开,重新规规矩矩站成一排。 年级组长老何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都一副在外面风吹日晒饱经沧桑的凄惨样。 “何老师好!” “何老师好!” 大家稀稀拉拉地问好。 “好好好,哦哟,你们几个又被老万拎来罚站啊?”老何笑眯眯看着,继而目光在叶碎碎身上停住了,“这还有一个……新来的?” 叶碎碎:“我争取以后多来几趟,跟您混个熟脸。” 老何:“小姑娘有志向!” 之后老何跟张淮进了老万办公室。 大概是老何跟老万讲了下什么诸如“外面冷,风太大,别给他们吹感冒了”之类的,几分钟后,老万从办公室出来,叫他们站里面来。 江晟哲默默站到离办公室最远的地方。 老万白了他一眼:“你准备哪去啊?站我办公室门口来!” 在老万办公室门口罚站,牌是打不成了。 叶碎碎趴在门边,听老万办公室里的谈话。 她听到淮哥的声音问:“万老师,这墙上什么东西啦?” 然后是老万的声音:“这个啊,我学生弄的。趁我不在把我墙上搞成这个鬼样子,我懒得撕。” 听上去是完全不在意还有点嫌弃的语气,但是即使隔着门,叶碎碎还是听出话里压抑着那么点炫耀的小意思。 老万有够闷骚的,叶碎碎默默想道。 外边猴儿多动症犯了,这里摸摸,那里踹踹,看见老万办公室门口放着“感谢各位领导莅临我校指导”的pt板,他就忍不住用手在上面抠一抠,过一会儿又翻过来看看背面。 然后那年代久远的pt板被他折腾得散了架,“哗啦”一声动静很大地倒在了地上。 老万操起鸡毛掸子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你他娘的再作死信不信我抽死你!” 猴子默默拿pt板把自己挡住,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老万没有过多跟他们纠缠,只是点了点对面墙上的监控,然后回了办公室。 他跟老何他们在办公室里谈得事情似乎很严肃,约莫半个钟头后,三人都出来了,老万跟他们一起从旋转楼梯上下去了。 老万一走,他们又重新活跃起来。 江晟哲随手一推门,发现老万办公室门没关,他立马就进去参观参观了。 叶碎碎挺怕老万突然杀个回马枪,有点不敢进去,但还是抵不住老万办公室的诱惑,叮嘱自己进去看一看就出来。 一进去,就被开得很足的暖气熏得七荤八素。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相当大气的办公桌,保守估计跟夏辰安差不多长,或者还要长一点,桌上小红旗和小党旗无风自飘。 “啧,官僚。”叶碎碎抓紧机会吐槽。 办公室的墙上是他们上次贴的畸形爱心,不少便利贴都皱巴巴的了,但是一张都没掉。 靠窗的地方养着盆君子兰,大冬天的也依然郁郁葱葱。办公室里面还有隔间,隔间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江晟哲顺势就往老万的办公椅上一躺,嗓子里溢出来一句:“爽!” 猴儿在老万没上锁的抽屉里胡乱摸索,一会儿摸出来一袋薯片,一会儿摸出来一袋话梅。 “卧槽,卧槽!这不是没收的我的零食么,全充公了!”猴儿说着拆了一袋薯片,跟大家分着吃了,吃回来一点是一点。 叶碎碎只听说原一班的一个个都不走寻常路,现在发现没点混江湖的胆量的,你还真不好意思跟人说自己是大一班出来的。 老万办公桌正对的那面墙上有个方形的电子显示屏,屏幕里十来个监控画面,对应着操场、宿舍、餐厅等等不同的地方。学校每个角落发生的一切都能尽收眼底。 叶碎碎在中间那个屏幕上,看到了正对高二走廊的监控画面,画质极为清晰,就连教室内部都能看见,像叶碎碎原来坐的第一组的位置,一举一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死亡监视啊这是!”北洋兄义愤填膺地凑过来,“这我抠个鼻屎他都能看见,还有没有隐私了!” 大家在办公室里遛了一圈,赶紧都出来了,只有江晟哲还躺在老万的懒人椅上欲仙欲死。 叶碎碎靠在门边站着,觉得门开着里面的暖气都溢出来,太浪费了,于是她随手把门带上了。 她真的只是随手带上,一点力气都没用。 过了一会儿,突然听到江晟哲在里面叫起来:“我去!谁把门锁上了?我出不来了!” 大家立刻围到门边,拽了拽门把手,左拧右拧,门都纹丝不动。 “哲哥,外面也打不开!” 江晟哲在里面骂街:“这他妈谁干的?跟我有仇啊!老子出去了——” “我、我、我干的……”叶碎碎很小声地道。 里面江晟哲骂街的声音收住了,过了一会儿,又道:“叶碎碎,哲哥待你不薄吧?” “不薄……但也不厚。”叶碎碎说,“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轻轻一带……门就……锁住了。” “哈哈哈哈哈……”外面的男生全都狂笑起来,“叶碎碎干得漂亮!” 江晟哲气急败坏:“你们他妈的别笑了!赶紧想办法给我把门弄开,等会儿老万来了怎么解释啊?” “这还不好解释?”纪委老气横秋,“万老师,江晟哲去你办公室偷薯片吃,为了防我们跟他抢,自己把自己锁上了……嘎嘎嘎嘎!” “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等我出去了一人干一架!” 这时候,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 外面的人赶紧自觉站好,里面江晟哲也没了声音。 老万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看见罚站的小兔崽子们都乖乖站着,一个个都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他。 老万呈防备状:“你们干什么?江晟哲呢?” 叶碎碎虚弱地:“万老师,江晟哲……被锁在你办公室里出不来了。” 其他人都拼了老命忍笑。 这时,老万一摸裤兜,眼睛瞬间瞪大了:“要死了,我出去也没带钥匙……” 第57章 南方地区其实很少下雪。 从入冬开始,心里就不由自主会想:“什么时候能下场小雪呢?” 不敢想什么“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只要下一场小雪就好。把瓦屋的房顶留下一层落白,让光秃秃的树枝积满一树冰晶。 终于有那么一天,手机的天气预报里出现了“小雪”字样,所有人就开始眼巴巴地望着。 下午的自习课上,叶碎碎写着作业,偶然抬头望一眼窗外,却突然惊叫起来:“下雪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漫不经心写作业的人,都围到了窗边,看着窗外雪花飘落。 并不是鹅毛大雪,在空中时雪花轻薄得几乎看不见,簌簌地落了下来,天地间都没了声响。 “真的下雪了啊!” 大家趴在窗边,清澈的眼睛里有东西在闪闪发光。 到了傍晚,雪还没有停下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整个晚自习都没有停过。 下了晚自习回宿舍的时候,路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叶碎碎专拣雪厚的地方踩,在雪地上留下一长串的脚印。 “夏辰安,下雪了!” 她看到前面那个熟悉的身影,兀自叫出声来。 夏辰安回头:“我不瞎。” “下雪了呀……”叶碎碎好像复读机附身,翻来覆去都是这一句了。 “这么开心的么?”夏辰安问她。 “是呀,下雪了呀……” 夏辰安突然不怀好意地轻笑了一声,起了捉弄她的心思。 他毫无预兆地突然靠近,像她伸手,似乎要拂去落在她发梢上的雪花。 叶碎碎略微一愣怔,紧接着就觉得一串冰凉的触感顺着后颈滑了下去。她一阵哆嗦,继而怒吼:“夏辰安你欠抽是不是!” 还没等她动手,夏辰安已经跑没影了。 雪夜是无声而静谧的,你躺在床上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夜过后,外头是怎样天翻地覆的景象。 早上一开宿舍门,叶碎碎被外头的冰天雪地晃花了眼睛。 一夜的时间,地上的积雪已然松松散散漫过脚踝,宿舍门前几棵老树的枝条被覆上的雪层压得几乎弯了,眼前可见之物皆已失去原先自己的色彩,取而代之被白雪覆盖。 看这气势,这场雪想必是下了一整夜未曾停过,而且,还在继续下。 清晨的雪景未经任何污染,四处都是最纯净的白,叶碎碎一个脚印下去都觉得暴殄天物。 而通往餐厅的小路上,已经有几排深浅不一的脚印痕迹了,那是高三的学姐学长们顶着寒冬早起苦读的证据。 路边的花坛上还留着一小串梅花形状的脚印,这脚印很快又被新的落雪覆上,想必是门卫养的小黑狗,起个大早踏雪寻梅来了。 上午没有见太阳,这雪像是下疯了一样,天空好像漏了底的碎纸机。 今年南京的天气异常得很,夏天遇上了十几年难得一见的大暴雨,冬天又遇上了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大暴雪,按这发展趋势,几千年难得一见的世界末日估计也不远了。 学校食堂离教室有点远,这种天气去吃个饭得跋山涉水。走到操场上的时候,一脚下去一个深坑,然后脚就拔不出来了…… “妈呀,救我……”叶碎碎抱着自己左腿哭爹喊娘。 “来来来,我救你。” 叶碎碎着江晟哲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他抓起一个雪球,用扔铅球的姿势朝她直扔过来。 叶碎碎一个侧身闪避,整个人重心不稳一跟头栽在雪地里。 江晟哲哈哈大笑:“这不是出来了吗!” “孙贼,接招!” 叶碎碎果断爬起来,抓起一把雪就朝江晟哲砸过去。 未成型的雪团在半空中就散开了,化成一堆碎雪散落在江晟哲的面前。 “垃~圾~~”江晟哲手插口袋里,相当不屑。 紧接着,“咣”一声他的脊椎遭受重物袭击,他“我靠”一声破口大骂,还没骂出口就收住了。 褚天舒站在身后,“嘁”了一声,扯着嘴角同样嘲讽地看着他。 “舒啊干得漂亮!”叶碎碎冲过去跟她击掌。 江晟哲骂骂咧咧着“老子不打女人”,转身去找夏辰安,看到他的瞬间一个猛虎扑食把他按倒在雪地里。 “欠抽是吧!”夏辰安反扑,把他按在身下,灌了他一脖子碎雪。江晟哲在地上冻得“嗷嗷”直叫唤。 叶碎碎在远处看着他俩也“嗷嗷”直叫唤,“我就说他俩有奸情!光天化日啊!” 毛音音从叶碎碎身边路过,瞟了她一眼,冷嗖嗖地道:“无聊。” 叶碎碎叫道:“毛音音,我们一起打雪仗吧!” 毛音音冷淡地:“不要,无聊。” 话音未落,叶碎碎团起一个雪球,精准砸中她的胸。 “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对着那砸的……” “真当我不会打你是吧?”毛音音心头火起,弯腰抓起一把雪在手中按紧,直接往叶碎碎脸上砸。 “咳咳咳!”叶碎碎避得不及时,有碎雪呛进了喉咙里,一时视线模糊了,“褚天舒救我!” “不救,我这人只伸张正义。你这次是自己活该。” 去餐厅的路上,大家闹成一团,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 北洋蹲在路边,看着这群小孩上蹿下跳的,信奉得跟什么似的,完全不能理解。 “不就下个雪么,你们兴奋个啥?我以前在北方的时候,那雪下得‘哇啦哇啦’的,天天都这样。我见着下雪,就跟见着学校食堂没放肉的肉包子一样稀松平常。” 猴儿勾着他:“那没办法,我们这难得下雪,比学校食堂菜包子里放肉的次数还稀少。” 一群人笑闹追打着往餐厅里去了,却看见食堂阿姨跟门神似的守在大门口。 食堂阿姨举着煮饭那大勺,一副“犯我国土者虽远必诛”的架势,气吞山河地吼道:“不准在食堂里打雪仗!摔死了找谁去?” 第58章 老天爷像是铁了心的要搞点大事,这雪连下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下午小下去一点,却还是不见停。 操场上的积雪已经漫过了小腿,学校的领导都亲自上阵给学生开路,把教室到宿舍和餐厅的必经之路上铲出一条小道。这个初心可感可贺,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被铲开的地方很快被新的积雪覆盖,学生再踩一踩,结成了一层薄冰,比原来更打滑…… 各个班的班主任都不见踪影,据线人报告,他们被大校长组织起来,扛着铁锹前往后院集体铲雪去了。 叶碎碎开了窗户,窗沿的凹槽里积满了雪晶,有冰棱从窗檐上垂下来,通体晶莹。 她掰断一小根冰棱在手中把玩着,任它一点点在手心化开。 “妈呀!怎么还有这么多!”后面传来一声嚎叫,吓得叶碎碎手一抖,冰棱掉在桌上摔成几段。 叶碎碎不用回头也知道,这声音是是高淑女的。 高淑女得名于高一军训时她的一次壮举。 那时候开动员大会,一个教官在上边给他们讲当年他们营的老前辈们是怎么冒着纷飞的战火冲上前线保卫国家领土最后壮烈牺牲的,下面都一片肃穆,在下面玩手机戴着耳机的高同学突然笑出声来,她声音比较尖,在当时那种安静的环境里相当刺耳,所有人都朝她看过去。 当时她还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抬头时一脸无辜地看着大家:“你们都看我干啥?” 台上教官当时脸色就非常不好,下面有个脾气不大好的教官直接就朝她走过去,说:“开会不想听是吧?不想听给我出去!” 她特别理直气壮地:“讲不讲是你们的权利,听不听是我的权利。你们讲你们的,我玩我的,我又没有影响你们。” 那教官火了:“你给我出去!” 说完拎着她的领子就把她往外拖。 高同学就使劲挣扎:“你干嘛?你放手!人家是淑女!淑女!” 全校几百来个人和全体教官就听着她嚎叫着“人家是淑女!你放手!” 这一战成名,高淑女的名号响彻全校。 这并不算她干得最出格的事情,高淑女高一也是老万带的,老万嫌她没事作死给她开了两张处分单子,想撤销每个月都要写一张一千字检讨。 她连语文八百字作文都写不满,更不要提一千字检讨,有事没事看到老万就扑上去,一把抱住老万大腿,哭着喊着:“万老师,你就帮我把处分撤了吧!” 老万不睬她,她就一屁股坐地上,撒泼打滚。就跟古代被丈夫抛弃了的女人坐在家门口哭喊“大家都来评评理啊yi” 一样,老万每次都被她搞得多出来好几条抬头纹。 鉴于老万的强硬态度,高淑女到现在保守估计已经欠下了不下十张检讨。 “妈耶,怎么办撒?十张检讨,一张一千字就是一万字,怎么写的完啦!”高淑女叫天叫地,叫爹叫妈。 褚天舒没别的事儿的时候,一天就能写一万字的小说。叶碎碎心想。 高淑女前一秒还在抱怨检讨写不完,下一秒看见窗外雪又大起来,“喔唷”一声叫起来:“雪都下得这么厚啦!我们出去打雪仗撒!” 一跑出去发现,别的班的人都在教室里收拾书包,她问二班的大鹏:“你们干什么啦?” 大鹏把书包往肩上一甩:“回家!” 高淑女:“耶?你们为什么能回家啦?请假的啊?” 大鹏:“这几天下暴雪,教育局下了停课通知了,你们不知道?” 高淑女:“不知道啊,老万没说。” 大鹏:“你们老万职业性失踪啊,不管了,我走了,雪再下大点就走不了了。” 大鹏说完来了一班门口,朝他女朋友芸哥抛了个飞吻,转身走人了。 这下一班炸开了锅,纷纷跑到外面看,其他几个班的人都开始收拾东西往校门外走了。 “老万呢?老万呢?去找老万!我要回家!”高淑女嚷嚷着冲回教室,拿了她的围巾就往外冲。 猴儿说:“老万在食堂前边那小路上铲雪,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他了,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就风风火火往外冲。 叶碎碎目光一直追着他俩出去,一收回来却看见竹子回头脉脉含情看着自己,欲说还羞的样子,还没开口呢,脸上已经飞起了两坨红晕。 “你俩在一起了。”叶碎碎下结论。 竹子一脸震惊:“你你你你怎么知道的……你看见了?” “看见啥?”叶碎碎挑眉看她。 “没没没,没什么。”竹子低头玩手指。 叶碎碎道:“这还用看见?这不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么。” “嗯……昨天晚上下了晚自习的时候,我们俩一起回家,走到路灯下的时候,他突然说他喜欢我……然后……我就答应了。”竹子说着就开始傻笑,“他说他看了天气预报,特意选在今年初雪的时候跟我表白的。” 叶碎碎脑补着,路灯昏黄的灯光下,鹅毛一样的雪花从空中落下来,白衣(校服)少年站在眼前笑着表明心迹,要是那个人你刚好有好感,大概换谁都难以拒绝的吧。 她于是摸摸竹子的头发:“恭喜脱单,幸福,长……常常开心。” 她本想说,幸福长久,“长久”到了嘴边又给收了回去。 高中时代的恋爱,就是感受感受而已,真正长久的能有几对?就跟对癌症病人说“早日康复”一样,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更高的是死亡率,打脸的时候会很痛。 竹子害羞笑着,点头说好。 这一会儿,高淑女和猴子已经从外面回来了,头上身上都落满了雪。 大家围上去:“怎么样?老万怎么说?” “他让我们别瞎嘚瑟。”高淑女哭丧着脸,“叫我们回教室玩去,不准瞎跑。” “可是别的班人都快走光了啊!” “是啊,我说了。他说别的班关我们什么事,叫我们待在教室里复习。” “复个屁的习啊!老子要回家!凭什么不让我们走!” 话虽是这么说,但没有老万的通行证,一班是绝对没有一个人敢走的。 睡神往桌上一趴:“还折腾个什么啦?睡觉了哇。” 第59章 叶碎碎他们一边等消息,一边在下面翻着杂志,还有胆大的在抽屉里玩手机。 后面睡神翻了个身,叶碎碎听见响动,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睡神翻来覆去了两下,又趴着安稳睡着了。 叶碎碎于是回头,有放心大胆翻起杂志来。 过了一阵,突然有人推门进来。 “老万!” 叶碎碎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收杂志,教室每个角落瞬间骚动起来,所有人光速收起自己身上的一切违禁品。 老万肩上有点潮湿,大概是一路走过来粘上的雪水。 他在教室里巡视了一圈,每个人都施展出自己全身的演技,表现那种学习得如痴如醉的状态,实则都在心里思考着老万什么时候宣布回家的事。 王校出现在一班教室外面,老万走出教室跟他说话。 叶碎碎回头问睡神:“你咋回事?最近老师来你怎么没感觉了呢?” 睡神不大自在地揉了揉鼻子:“大概……是上次在外面罚站,被冷风吹得太久了,这特异功能失灵了?” 叶碎碎反应了一会儿,犹豫地问:“冬眠机制?” 睡神点头:“应该是。” 老万从外面回了教室,对他们道:“你们不要看见别的班的人回家了,一个个就都想回去。下着这么大的雪,道路结冰,公交车都停运了,你们怎么回去?” “我们有家长来接。” “动不动就家长来接!今天一中放假,家长开着车到他们校门口来接小孩,就因为下了雪地面打滑,车子直接冲到了学校对面的护城河里!一家三口当场丧命!”老万口气相当严厉,“你们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就算了,能不能为家长考虑考虑?一个个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自私狭隘!大雪封路有多危险知道吧?” 教室里瞬间沉寂了,老万的话有没有夸张他们不知道。但是老万都这么说了,他们再坚持要回家,那简直就是大不孝,自己良心上都过不去。 高淑女霍地站起来了:“你就是不想让我们回家!别的班都能走,为什么就我们不能!” 老万黑着脸:“你想走你走!我现在就给你开请假条!” “我不走!我只是觉得不公平!”高淑女说着嗓子里带了点哭腔,“你每次都这样!元旦晚会也是别的班都能去,我们不能!为什么我们处处都要受委屈?如果大家都不能走,好,没问题,我什么话也不说就留下来。可为什么现在别的班能走,就我们班不能?就因为我们是一班的?万老师,你为什么每次都这样……” 高淑女说着就开始小声抽泣起来,她前后的人都拉她坐下,她甩开手,边擦眼泪边顽强地跟老万对峙。 叶碎碎抹了把脸:“我的妈呀,我们太悲催了,她说得我都想哭了怎么办……” 老万整张脸都绷了起来,肚子上每一层脂肪都写着“老子发火了”,他一手指着门外:“我说了,你想走现在就可以走。还有班里每一个人,你们想走的现在就能走,我当场给门卫打电话让他放人。” 高淑女一边揩鼻涕,一边扯着嗓子喊:“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大家!” “我叫你走你又不肯走,你现在又跟我哭什么?” “我就是觉得不公平!” 高淑女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教室里的气氛一时紧张到了极点。 幸好,一直在外面观战的王校走进来打圆场。 “干什么呢?这个小姑娘怎么哭了啦?” 高淑女一看到王校,立刻手指着老万:“就是万老师把我骂哭的!” 叶碎碎默默捂住了脸,高淑女这是跟领导告状?还是当着老万的面告状,这任性得不是一点点。 大家都备高淑女孩子气的举动逗乐了,在下面哧哧偷笑。 王校也笑起来,和和气气地劝道:“我们有什么事情可以协商解决嘛。” “我不要跟他协商!” “……” 叶碎碎觉得王校对高淑女这态度和蔼得简直有点可疑了,他不是铁面无私就会板脸训人么? 老万朝她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你现在不走,过几天别在我面前哭!” “我不走!” 赶着这节骨眼上,屎屎不怕事地举手了:“那个,我想回家……” 老万瞪她一眼:“你给我坐回去!” 叶碎碎和毛音音对视了一眼:“没得回家了哇。” “唉……”江晟哲往桌上一趴,“颓废。” ―――――――――――――― “妈呀,这一个个班怎么都走光了……” 叶碎碎一路走过去,所有教室都空荡荡的,只剩下零星几个人凄凄惨惨戚戚。文科班和体育班所有人都走光了。 走到理科班教室门口,她停下来探头往里边望,教室有三个人,站着那个是吕班吕大爷,夏辰安和另一个男生正坐着听他说话。那男生叶碎碎也认识,理科班班长,高一时跟她一个班。 吕大爷好像在给他俩讲题,讲完了好像又给布置作业,翻着那本《五年中考三年模拟》说:“从这里到这里多可以做着试试看。” 叶碎碎看到他从前到后捏了有三个一元硬币那么厚的页数,这个量让她抄答案她都得抄个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等吕大爷走了,叶碎碎探头进去问:“你们不回家吗?” 夏辰安走过来问:“你回家吗?” “老万不让我们回家。”叶碎碎撇嘴,准备拉人下水,拉到一个是一个,“你也别回去了呗,回家了也没人陪你玩儿。” “那我留这就有人陪我玩了?”夏辰安偏头看她。 “咳咳咳。”理科班班长不知道为啥咳嗽了两声,然后就出去了。 叶碎碎心说他为什么站外边,外头不冷么? 然后转头对夏辰安说:“你来我们班呀,可以跟江晟哲一起玩儿。他同桌是走读生,等他同桌回家了你可以坐江晟哲旁边。” “行,晚点我过去。” “得咧。” 叶碎碎屁颠屁颠回教室了,她就是见不得她回不去夏辰安能回去,目的达到。 下午,老万又来了趟教室。 第61章 下午,老万又来了一趟教室。 教室里空调制暖几乎根制冷一个效果,叶碎碎穿着加厚羽绒服依然手脚冰凉。老万依然穿着件单薄的蓝色防寒服,从外边进来好像感觉不到冷一样。 高淑女原本就是耍小孩子脾气,上午才对着老万又哭又闹,还向王校告状,下午就全气消了,看到老万进来,腆着脸笑道:“万老师,我不要回家了,我就在这呆着。” 老万给她一记万式标准白眼,然后给大家说:“今天下午五点,我带你们出去,你们可以在学校对面超市买点需要的东西。下雪这几天你们就给我乖乖呆在学校,听到吗?” “听到了!”大家突然嗨起来,因为大雪,各位任课老师都不来学校了,去超市把装备一买,在教室把门一关,那不是想怎么玩怎么玩嘛? 叶碎碎仰天长笑:“我要买一打暖宝宝回来,把全身都贴上!” 毛音音嗤笑一声:“烧不死你。” 老万这下应该算政策性补贴,看来高淑女上午那番一哭二闹三告状并非完全不起效果,还是给老万的心灵产生了一点震动的嘛。 高淑女尝到了甜头,开始打蛇随棍上:“万老师,你看下午也没老师上课,你就让我们去操场上玩雪呗?” “得寸进尺是吧?”老万瞪人,“你们多大人了还要玩雪?” “三岁。”大家都拿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老万。 老万沉默了一阵,还是开口道:“五点集合。” “欧耶!!!!” “万老师我们爱你!” 大家围上围巾带上手套和帽子,龙卷风过境似的都冲了出去。 出门之前,叶碎碎突然被纪委拽到一边。 “你干嘛?”她条件反射甩开他。 “那什么,帮我个忙。”纪委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就是那个……” “我懂了。”叶碎碎啥也不用他说就明白了,纪委名义上的现女友竹子小朋友保守清纯地连拉个小手都害羞,纪委同学不敢强迫,开始曲线救国了。 虽说这孩子平时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但一到竹子面前倒是乖得跟小奶狗一样,竹子说只准牵小手,他绝对不敢楼肩膀。 果然男孩子遇到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孩儿就会变得小心翼翼嘛? 叶碎碎抱着手臂靠在门上,黑社会大佬一样斜睨他:“你瞧我像是平白无故把自家妹子往狼窝里送的人么?” “你要吃啥?我付钱。” “我不是那种……” “多少都行。” “凤爪。” “成交。” 外边,白茫茫的一片 下了近两天的雪,操场上的雪已经可以漫过膝盖,大家兴奋得跟刚出笼的黄鼠狼一样,也不管自己的鞋子和裤脚被雪水浸湿,在雪地里上蹿下跳直蹦跶。 纪委站在操场中心雪最厚的地方,脱了围巾突然直挺挺地躺下去,他整个人立刻陷进了松软的雪地里。 竹子拉着叶碎碎指着他笑道:“你看这个神经病。” “神经病不也是你家的嘛。”叶碎碎活动手脚,开始做准备,“竹子,看那!” “看哪?” 竹子话音未落,叶碎碎脚下朝她小腿一勾,手上控制着力道朝她背上推了一把。 竹子重心不稳,朝纪委的方向扑过去。 纪委躺在雪地里,一只手稳稳将她接住了。 两人近距离对视,霹雳啪啦,电光火石。 叶碎碎突然觉得自己好亮。 纪委朝她眨了下眼,口型说了句“谢了”。 叶碎碎举了举自己的爪子。 纪委表示没问题。 两人从雪地里爬起来之后,留下了两个不深不浅的人形雪坑。 纪委痞痞笑着:“咱俩爱的印记。” 竹子扑上去捂住他的嘴:“你不许乱说1” 叶碎碎转身就走,死都不再回头看他俩一眼,她觉得自己真是闲的来找虐。 另一边操场上,一班的人都聚到了一起,正在商议着堆一个超大型的雪人,等那些回家的人回校了好好见识一下他们错过了什么。 最后分工好,男生去找工具铲雪来堆雪人身子,女生滚雪球来做雪人的头。 说干就干,芸哥当即就脱了手套捏了一个小雪球,她把小雪球放在雪地上往前滚,小雪球带上更多的雪很快变成大雪球。 生出来的孩子泼出来的水,孩子一长大你就管不住他了。芸哥很快就驾驭不了那大雪球了,更多女生围过来护着那雪球一起往前滚,叶碎碎不断把新粘上的雪块拍紧实了,头得结实啊。 男生们从教室里扛来了簸箕,猴儿还从食堂后院偷来了铁锹,他们把雪铲到一起,堆成雪人的身子。 身子越堆越高,班长像是疯魔了一样,拿着簸箕一个劲往上倒雪,挥舞着铁锹仿佛铲雪机器,草坪上有的地方连地皮都被掀起来了。 雪人的身子很快被堆成一座小金字塔,班长拿脚踹了踹雪人肚子,皱着眉道:“怎么这么脏呢?” 猴儿说:“你别用最底下那层雪啊,肯定脏,你去那种没被人踩过的地方铲雪。” 这时候,女生们推着被滚起来的大雪球过来了。 芸哥看着他们堆的半个人高地雪人身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下大南瓜一样的雪人头,懵逼地:“我去,这怎么放上去啊?” 叶碎碎朝男生们喊道:“来来来,搭把手。” 一帮人跟抬大花轿一样抬起大雪球往雪人身子上放。 “放稳了啊!”班长抬着雪球吆喝道,“我放了啊,三、二一!” 大家小心翼翼放开了手,雪球坐在了雪人脖子上。浑圆的头和歪歪斜斜的身子有种诡异的不协调感。 大家后退两步远远观察,然而不论近看远看,怎么看怎么丑。 “呀呀呀呀呀!”叶碎碎突然惊叫起来。 那个刚放上去的头没放稳,滑了一下就直接滚落下来。 一堆人急急忙忙围上去拦,一下没拦住,雪人头掉下来撞上自个身子,倏然碎成七零八落的雪块。 “我的娃呀……”叶碎碎腿一软跪在雪地里,“娘对不起你啊!” 班长举起铁锹―― 第62章 班长举起铁锹,对着雪人身子猛戳下去。 “你干嘛!”叶碎碎一脸惊恐。 “敲了重堆,实在太他妈丑了。”班长嫌弃。 就跟之前热火朝天堆雪人一样,一群男生再度神魔附身一般疯狂破坏雪人的身子,叶碎碎看着他们一下一下戳雪人的肚子,觉得自己心都揪一起了。 男人啊,果然都是善变的生物,爱的时候心心念念,走的时候不留一点情面。 芸哥重新聚起一个大号雪球,这次她有经验了,每滚一圈都给拍紧实了,争取能让雪球再从脖子上滚下来也摔不碎。 这次班长偷来了门卫大爷养小金鱼的大水桶,里边的小金鱼老早就被大爷养的小黑狗玩死了,小黑把它拖出去造福校门外边流浪猫了。然而大爷依然每天给水桶里换清水,老觉得小金鱼总有一天在外面玩够了能再游回家。 叶碎碎心疼刚刚那个还未成型就四分八裂的大雪人,不想给他们帮忙,自己在一边玩雪,一双手冻得冰凉通红。 她再抬头的时候,班长从远处扛来了一大桶干净的雪,正往地上倒,他们已经把雪人身子堆得有jk那么高了。 叶碎碎小碎步跑过去,看到芸哥的雪球也成型了,这次大家抬雪球的时候更加小心翼翼,给稳稳当当当架在雪人脖子上了才松手。末了,还不断给接缝处拍上碎雪,捂得严严实实。 这回的雪人,通体晶莹剔透,干干净净的像是天上人儿。 最关键的是,大。 jk仰头看着比自己还高的雪人,自信心受到了不止一点点摧残。 大家围成一个圈看着合力完成的杰作,终于有了那么点自己的作品就是自己的孩子的觉悟。 班长退后两步,歪头看着雪人:“咋还是有点傻气呢?” 眼睛嘴巴鼻子啥都没有,能不傻气吗? 竹子从口袋里掏出根迷你的小胡萝卜,递给班长:“我妈给我带着在学校吃的,可以拿来做鼻子。” 班长在雪人脸上给抠了个洞,把小胡萝卜塞了进去。 “眼睛,眼睛怎么办?” 猴儿拿着两块小黑石子儿一样的东西递了过来,说:“呐,用这个。” “这什么玩意儿?”班长在手上掂了掂,粘了一手的黑墨。 小触指了指猴儿的嘴:“你嘴又是怎么弄得?” 叶碎碎这才注意到猴儿的嘴唇和牙齿上都沾着黑色的液体,像中毒了一样。 猴儿用手背擦了把嘴:“我橡皮白的,我把黑笔里的墨汁给吸出来泡橡皮来着。” 班长低头望了望自个手上被切成圆形的纯黑色的橡皮,顶了顶猴儿的肩膀:“兄嘚,牛!” “没事儿,小场面。”猴儿随手在地上捧了把雪漱口。 有了眼睛和鼻子,雪人的脸一下就灵动起来。 但是班长把鼻子插得有点下,嘴没地方装了。 “算了呗,这样就挺好看的,再来个嘴就多余了。”叶碎碎说,“你看人家米菲兔不也没嘴吗?还不是照样火遍全球。” 此言一出,大家一致认同。 “可是吧,我还是觉得有点傻。”班长插着腰歪着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比雪人看起来还傻。 芸哥一把揪下班长套在脖子上的黑色针织围巾,绕在了大雪人的脖子上。 “还傻吗?”芸哥问班长。 “不傻了。”班长回答。 “哎哟,这雪人一下时髦起来了哈,穿得比我还暖和。”叶碎碎有点眼红,她的脖子特别敏感,最怕有毛茸茸的东西粘着脖子,所以她从来不喜欢戴围巾,结果现在在雪地里冷风直嗖嗖往脖子里钻。 班长有点虚弱地:“那我的围巾……” “给雪人带着你有意见?”婷姐一手叉腰挑衅地望着班长,眼神里写着“你敢有意见我打到你没意见为止”。 “没有意见。”班长异常乖巧。 叶碎碎上下打量大雪人,半晌开口道:“这上半身是啥都有了,下半身就有点单调了好像。” “用这个。”少年清冽的声音远远传过来。 叶碎碎被这熟悉的声音惊了一下,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夏辰安和理科班班长两人穿着一身黑,在雪地里不紧不慢走过来,白雪之中的这幅场面分外禁欲。 如果两人没有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拿着拖把的话。 “哟,老夏!”江晟哲接过夏辰安手里的扫帚,“吕大爷走了?” “走了。”夏辰安没带手套,两手空出来后就揣进兜里,眼神隔着人群轻轻巧巧落在了叶碎碎身上。 叶碎碎也正在看他,对视的一瞬间,她极快挪开目光,装出在看扫帚的样子。 猴儿把扫帚插在了雪人身上,此时的雪人已经具备了吸引全校目光所必需的所有特质,可以说大功告成了。 “还有这个!”葛婧拉着褚天舒远远飞奔过来,手里举着红白蓝条纹的蛇皮袋。 “用这个当雪人的小肚兜。” 红白蓝一给围上,雪人立刻没了天仙气,有点不三不四的。 葛婧却好似很满意,拍着手说:“我们在教室里看你们堆雪人看半天了,好不容易才等到下课。” “你们班还有几个人啊?”叶碎碎问她。 “加我四个,我们算人多的了,褚天舒班里就剩她一个人。” 叶碎碎转头看向褚天舒:“你怎么不回去啊?” “不想回去。”褚天舒答得很简短。 “哦。”叶碎碎大概能了解她不想回家的原因,不再多问。 雪人完工,偷偷带了手机出来的人都拿出手机拍照。 “收起来,老万过来了。”有人提醒。 老万从教学楼那边的楼梯上下来,女生们远远地就开始朝老万喊道:“万老师,看我们堆的雪人。” 叶碎碎本来以为老万不会回答,结果他倒是隔着老远喊了一句:“丑!” “切~~~~”大家被打击惯了,也不以为意。 “我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班长突然看着远处那个移动的蓝胖子,“我们要不要……跟老万干一架?” “作死吧这是……” “干不干?” “……干!” 大家开始在雪地里默默团雪球。 看着老万一点点靠近,进入进攻范围。 班长使了个眼色:“准备——” 第63章 老万接到了校长的电话,正准备去大路上跟着学校领导阶层开始铲雪一类的亲民活动。 走到一半,突然发现校长和老何他们撑着铁锹朝他笑起来,笑容里颇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他心下疑惑,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往那群小皮崽子的方向看过去,这一看不得了。 只见雪地里不下五十个人正集体向他移动过来,离他还有几米远的时候,班长吼了一声:“同志们,上!” 一大帮子人同时举起了手里的雪球,像群攻的丧尸一般朝老万冲了过去! 大大小小的雪球瞬时从空中落下,集中火力攻击前方蓝胖子! 叶碎碎本来还担心,大校长在一旁看着会不会影响不好,觉得他们不尊师重教啊什么的,结果他老人家带头在旁边拍手叫好。 在老万在心里爆了句粗口,果断撤退。 然而丧尸大军不依不饶,乘胜追击。 江晟哲更是气焰嚣张地冲到了最前面,打算给老万来段近身攻击。 老万当场翻脸,从地上捧起一团雪就往江晟哲脸上扔。江晟哲没想到老万来真的,躲避不及,一个趔趄摔在雪地里。老万抓住这个空隙,把他按在地上打。 班长组织大家补充弹药,大手一挥招呼大家:“冲啊!把咱们的兄弟救出来!” 紧接着,就看到老万把江晟哲按在雪地里往死里打,隔老远就听到江晟哲撕心裂肺地叫喊:“我知道错了!万老……咳咳,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大家伙儿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互相对视了一眼。 “咱们……还救人么?” “算了吧,不救了,太危险了。” 小丧尸们又乖乖撤退了,在蓝胖子面前他们就是战五渣。 江晟哲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不动了。 老万拍拍手,收拾完江晟哲继续往校长那走过去,当着领导面体罚学生并且完全不怂,很是理直气壮。 夏辰安走到江晟哲旁边,把他从雪里扒拉出来,江晟哲依然躺着一动不动。 夏辰安踹他一脚:“还活着么?” 江晟哲气若游丝:“不大清楚。” 夏辰安手揣在袋里嗤笑一声:“活该你。” “被废话,拉我一把!” 江晟哲躺地上,还顺脚往夏辰安身上踹,夏辰安灵活避开,毫无拉他一把的动势,呲起牙笑道:“我觉着待会儿不用我拉你也能自己起来……” “什么玩意儿?我已经废了——”江晟哲话还没说完,侧头就看见褚天舒从边上走过去,他蹭一下坐起来,拍了拍帽子上的雪,“哟这地上挺凉快的哈哈哈……” “是挺凉快。”叶碎碎走过来蹲他旁边,看他满身都是雪,递给他一张纸巾,“擦擦?” “不用!”江晟哲秉持自己最后的倔强。 夏辰安夺过叶碎碎手里的纸巾,恶狠狠在江晟哲头上胡乱抹了一把,嘴上讨嫌着:“什么时候都爱死撑,再冻出肺炎来你自己缩着去!” 叶碎碎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俩,脑子里无可抑制地开始翻滚粉红泡泡…… 雪人完工,下一项必修科目就是打雪仗。 操场上自然而然分成两拨,两方对垒互攻。 攻着攻着,集体对战就演变成了个人恩怨,雪地上开启了一场你追我赶的厮杀战,雪屑漫天飞扬。 叶碎碎原本是满场子跑着进行无差别攻击,中途看见有小女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用雪球砸中了夏辰安,小女生红着脸跑过来道歉,夏辰安露出一个虚伪得不能再虚伪的温和笑容,说了什么“被砸中是我的荣幸”之类的鬼话。最后小妹妹红着脸跑开了。 叶碎碎于是有了攻击目标,团了个超大雪球稳稳当当砸中夏辰安的大脑瓜子。 夏辰安回头看到她,挑眉:“活腻味了?” 叶碎碎酸他:“被砸中不是您的荣幸么?” “你丑你例外。” 夏辰安说完突然弯腰在雪地里捞了一把,叶碎碎反应极快,转身就跑。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叶碎碎被他追杀得满场子吱哇乱叫,最后以她用自己的节操担保绝对不再把夏辰安的金贵大脑作为攻击目标来收尾。 大家都玩得兴致正高的时候,叶碎碎却看见沈男子一人坐在草坪一块石头上,坐姿规规矩矩,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没人陪你玩吗?”叶碎碎问他。 “我才不想玩呢!”沈男子娇声娇气,“雪太凉了,把我的手都冻红了,以后老了关节会疼的。” “……行吧。” 跟沈男子这边的萧瑟氛围不同,江晟哲那边可谓百花齐放。 老远就看见他被好几个人围攻,走近了发现全是班上的妹子,真真贾宝玉的待遇,妇女之友,实至名归。 江晟哲刚刚才被老万收拾得哭爹喊娘,这会儿又生龙活虎了,被妹子砸到了也不手软,拎好了轻重全给砸回去。 江晟哲看上去是逮谁砸谁,好像毫无章法。从他手里飞出去的球满场子乱窜,误伤不少无辜群众,给他拉满了仇恨值。终于那乱飞的球落到了褚天舒身上,虽然只是轻轻擦过去,但足够让她注意到发球的人了。 叶碎碎看出来了,江晟哲是故意的,全程的满场乱飞的球不过是一个铺垫,让最后这一击显得自然而又合理。 褚天舒只需要佯装生气,搓起雪球跟他干上一架,之前的事就算翻篇了,两人就还能像以前一样。 可她没有。 褚天舒收回自己差点跟对面的人撞上的目光,装作完全不在意这个擦身而过的雪球,迈着跟先前一样不紧不慢的步调离开了。 叶碎碎觉得这时候不能让她一个人待着,举步维艰地穿过茫茫雪坪,跟她一起安静站着。 良久,叶碎碎问道:“他大概觉得之前的话说得重了,你不给他个台阶下么?” 褚天舒抬起头,看着头顶的树枝上垂挂的满树晶莹:“他烦的时候我就应该闭嘴,他想和解的时候我就该笑脸相迎。就因为我 第64章 下午五点在校门口集合。 老万很守信用地放他们去了学校对面的超市,瞧着排排货架琳琅满目的零食,各位那真是久旱逢甘露,让超市老板娘狠狠捞了一笔。 回教室之后,老万点名发现少了一个人,屎屎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有没有人知道她去哪了?”老万在教室里问。 叶碎碎突然想起来,在书店的时候看到屎屎蹑手蹑脚从前门跑出去,那时候好像外面有公交车经过来着。 “她好像自己跑回家了……” 老万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你们多大的人了做事情不负一点责任的?回家不跟我报备一声就自己偷偷走了,出了事情谁负责?就这么想回家?!” 叶碎碎心说跟您报备了哪还回得去啊…… 老万训了一通话,背着手出去了。 看着老万出去了,叶碎碎单手撑着下巴:“完了,老万小女朋友跑了,他生大气了。” “什么玩意儿?”毛音音问她。 “屎屎,自称老万小女朋友。” “无聊。” “行呗,您看啥都无聊。” 晚自习的时候,老万又回来了。 这次他不是一个人进来的,而是身后跟了十几个别班的学生。 因为下大雪,其他班又都没剩几个人,他们的班主任都被批准回家了,他们被转移到一班方便值班老师t统一管理。 晚上路滑难走,走读生们也都提早回家了,并且随后几天自愿上学,可来可不来,学校不承担他们的安全风险。 其他班留下来的人就坐到这些走读生们空出来的位置上。 江晟哲的同桌睡神也是走读生,这位置是空的,夏辰安径直走过来坐下了。 叶碎碎觉得自己最近言灵功力大增,说啥中啥,刚说让夏辰安来班里玩,这会儿还真就过来了。 他一进来,原来大一班认识的人都开始吹口哨,他一路走过来跟那些男生逐个击掌,直到走到江晟哲旁边,照他肚子上给了一拳。 老万朝这边瞪了一眼,对夏辰安道:“你再给我嘚瑟!” 夏辰安清了清嗓子,安分坐下了。 果然老万的威力震慑各界妖魔,带过的男生全给收拾得服服帖帖。 那个各科老师人不在这了,但魂都挥之不去,他们都去家里歇着了,还不忘给教室里留着的布置作业。 好在夏辰安坐在后边,叶碎碎的数学作业不成问题了。 每到抄作业的时候,叶碎碎就不能不叹服夏教授教子有方,给自家儿子虐出这么一手漂亮字。不像江晟哲,每个字儿写得跟狗扒的一样,她看一行得辨认半天。 没一会儿,葛婧和褚天舒也进来了。 葛婧今天下午本来已经打电话叫家长来接了,结果葛婧在电话里不知道怎么的跟她妈吵起来了,后来没走成。 褚天舒一向回家热情不高,如果她俩都在学校,褚天舒一般也会留在这。 葛婧一进一班教室就对着叶碎碎招手,笑得太阳花一样。叶碎碎本来也打算跟她招手来着,被老万给瞪回去了。 一班后面几排是一排男生一排女生间隔着坐的,江晟哲后面是芸哥和虫虫两个妹子,这俩妹子本来就性格开朗,跟妇女之友江晟哲一拍即合,相谈盛欢。 现在加上一个夏辰安,聊天内容越发淫荡,叶碎碎在前面写作业不时听到后面传来放浪的笑声,非常想把自个的黑笔芯拿出来扎个洞,穿上线头然后把夏辰安嘴给缝上。 晚上回了宿舍,虫虫还拽着叶碎碎说:“我发现夏辰安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冷啊,人很好诶!” 叶碎碎:“额呵呵呵呵呵……” ———————————— 本来大雪封路,他们被困在学校里没得回家是件挺凄惨的事儿。可这种凄惨感随着教室wifi没有密码这一重大发现烟消云散。 老万不来教室,他们不写作业,玩手机玩得天昏地暗。 平时学校不让玩手机,男生们晚上不睡觉躲被窝里打游戏。 现在有时间了,玩游戏玩得想吐,开始想办法开发新的娱乐活动。 江晟哲找了部动画片拉着夏辰安陪他看,两人一开始还有所收敛,戴着耳机并且手机放在抽屉下面偷偷看。 后来索性直接把手机竖在桌面上,声音开外放。叶碎碎听见后面飚日语的时候,差点以为俩男的大白天在教室里看岛国成人动作片。 所以她兴致勃勃回头了。 看到那只是一部动漫的时候,她还有点小失望来着。 “你们看的什么?”她问。 “《未闻花名》,超级感人。”江晟哲答。 叶碎碎从夏辰安的表情里看不出不感人,倒感觉他跟看新闻联播一样。 叶碎碎就搬起自己的凳子,挪到后面跟他俩一起看。 这故事大概讲的是一堆小皮崽子出来瞎玩,最好看的老穿一身白的那个小妹妹叫面码,出去玩的时候摔死了,喜欢她那小男生可伤心了。 好多年后,摔死的小妹妹面码的魂又回来了,只有小男孩看得见她。 小男孩怂恿以前那帮小皮崽子一起帮面码实现生前的愿望,结果这傻孩子忘了面码的愿望全实现了她就会消失了。 最后,音乐响起,面码一点点消失,叶碎碎鼻子一酸,眼泪出来了。 江晟哲也拿着纸巾在一边揩鼻涕。 “我去,你俩不会哭了吧?”夏辰安看着这俩智障,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叶碎碎把眼泪憋回去,说:“你看东西不带入当然觉得不感人啊。” “代入不了啊。”夏辰安说,“逝者已死,过了这么多年再回来寻找生者,只会打扰他们已经平静的生活而已。” “那是因为你没有真正想念过一个人。”叶碎碎说。 “就是。”江晟哲一边说一边还擦鼻涕。 叶碎碎看着它有点红的眼眶,突然有点明白褚天舒为什么喜欢他了。 确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啊,看动画片也会看得想流眼泪。 她心想,其是夏辰安和江晟哲的性格倒是很互补啊,所以他俩能相安无事这么些年。 大概,性格合适的人会不由自主相互吸引,不需要那么多的蓄谋已久,也能自然而然走到一起。 夏辰安此刻靠着桌子,眼光没什么焦距地望着不知名的方向,似乎在思考。 叶碎碎说,他没有真正想念过一个人。 你想念过吗?他问自己。 要是那个人也会像面码一样再次出现,你会想帮她完成未尽的愿望么? 如果愿望实现她就会再度消失,你也能义无反顾地帮助她么? 如果她从此不再出现了,你也会继续好好生活么? 窗外,雪停了。 第65章 老万好像是特意体贴他们玩手机似的,一整个上午都没到教室里来过。 但被老万带了快一个学期了,他们深知老狐狸套路深,不敢随意放松警惕,就现在这种全班玩手机的状态,老万一进来能收一蛇皮袋手机。 所以每次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所有人都瞬间条件反射收起手机抬头看向门口——结果每次进来的都是自己人,只是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 进来的人往往还要吐槽几句:“你们知道么,你们收手机的动作特别明显,看不出来才有鬼了。” 次数一多,下边的人就有点受不了了开始骂街,大家就约定了一个敲门暗号——长一下,短三下。 以后每次开门声音一响,玩手机的人神经立刻紧绷起来,紧接着听到三声短促的“笃笃笃”,知道是自己认领,又给放松下来。一下午神经反复这么一绷一弛,快折磨成神经衰弱了。 后来教室里分裂成一个一个的小团体,有的玩桌游,有的瞎扯淡,有的卖淫、哦不,卖唱。还有的聚众赌博,比如叶碎碎这边。 事情起因是葛婧带着褚天舒和叶碎碎前面的人换了位置,褚天舒兴致不高趴桌上写小说大纲,葛婧觉着一个人不好玩儿就跟叶碎碎同桌毛音音说换位置。 毛音音难得对外热情洋溢答应她了,葛婧坐过来就搂着叶碎碎问“你想不想我呀?想不想睡我呀?有多想啊”之类的。 夏辰安本来在后面跟江晟哲打游戏,闻言抬头看了葛婧看一眼,突然觉得有点眼熟,顺口就问了句:“我好像见过你?” 葛婧一愣,叶碎碎也一愣,两人不由自主对视一眼,回想起来上一次夏辰安见到葛婧是什么情况。 那时候葛婧在车站搭讪,给自己的人设是初来乍到对本地不太熟悉的远方来客,在车站找夏辰安问路。 夏辰安一个人的时候偶尔不怎么喜欢搭理人,那次搭讪在半尬不尬中结束了,之所以夏辰安能对葛婧留下印象可能是因为被吓着了…… 往常这时候葛婧肯定已经死不要脸凑上去,说是啊帅哥咱们见过,在梦里啊在前世的。但现在她声称自己小小的心田里除了肖祺学长已经容纳不下别人了,所以一口否认了这段本可以作为缘分开头的黑历史。 叶碎碎也不大想承认上次在车站搭讪夏辰安那智障她认识,所以也帮忙搭腔:“你怎么可能见过她呢,我们这新来的转学生,人生地不熟呢还。” 这么一编,万一哪天夏辰安想起来,还可以圆的回来。 叶碎碎这谎话一下扯远了,葛婧一时没想好怎么接。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副扑克牌,说要斗地主,问他们来不来。 “来啊!”三人异口同声。 夏辰安当时有点惊讶,江晟哲斗地主水平一言难尽他是清楚的,但叶碎碎为什么也答应得这么干脆? 她看起来明明就是老k和皮蛋谁大谁小都分不清楚的料。 但这次夏辰安的确是低估叶碎碎了,她不仅分得清谁大谁小,还对各种牌路一清二楚。 所以她踌躇满志就开始了,上来扔个炸弹,其他三人不要。 叶碎碎又扔了个尖儿的对子。 江晟哲嗨起来,扔了对二。 葛婧:“不要。” 夏辰安:“不要。” 江晟哲嘚瑟:“三个j!” 叶碎碎:“三个老k!” 葛婧:“不要。” 夏辰安:“不要!” 叶碎碎:“不要是吧?顺子三四五六七!” 江晟哲狂了起来:“要!顺子六七八九十!” 夏辰安开始叹气:“照你俩这个出法,后面要怎么玩?” 叶碎碎和江晟哲异口同声:“要不要吧?” 夏辰安:“……不要。” “得咧!” 江晟哲和叶碎碎两人英雄惜英雄,颇有点笑傲群雄、独步天下的味道。 然而两人又猖狂了一阵,场上的局势却突然开始逆转。 葛婧丢了一个炸弹出去,挑衅江晟哲:“哲哲啊,你迟早死在女人手里。” 夏辰安接了个更大的炸弹:“不关女人的事儿,他自己作的死。” 江晟哲:“……” 叶碎碎握着手里仅剩的几张单牌,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要……” 夏辰安丢了个“八九十jqk”的顺子,朝叶碎碎勾了勾唇角:“王牌要学会压着,别太早把自己底牌亮出来了。会很被动的~~” 叶碎碎只能腹诽:花花肠子的老男人心都脏。 当然,这局最后叶碎碎和江晟哲手里的杂牌也没能打出去,两人趴桌上追忆自己王牌在手的光辉岁月,万分不能理解人生为何如此变幻无常。 接下来的几局,都是夏辰安稳操胜券,得亏他们是打着玩玩不来钱,否则叶碎碎大概现在已经输得裤头都不剩了。 叶碎碎觉得没意思了,拍拍屁股跑路。教室另一边儿有一堆人在玩“谁是卧底”。 叶碎碎过去的时候他们上轮刚结束,下一轮正好带着她一起。游戏规则不用讲解,路人皆知。 叶碎碎抽到的小纸条一展开,上面赫然写着“睾wan”两个大字,由此可见,出题者不仅重口味,而且有文化,“睾”字写得完全正确。 一轮开始后,叶碎碎给的形容词是“圆圆的”,她看到对面小触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这么看来,她俩肯定是队友了。 下面几个人给的词语大都隐晦,什么“肉肉的”、“有弹性”,虽然联想起来有点引人不适,但勉强也能说得过去。 结果到了小触那儿,人给来了一句“我喜欢吃”。 叶碎碎当时的表情相当精彩,心说这玩意儿你要是真喜欢吃,好像……也能吃哈。 小触后面那个人给出“烫熟了才能吃”这种形容后,叶碎碎是彻底确信自己是卧底了,并且她大概能才出来他们的词语是丸子一类的吃食。 为了伪装身份,她开始放飞自我了,握着手里写着“睾wan”的纸条,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海底捞”、“火锅食材”一类的形容,成功打入敌方部队。 最后敌方成员全部冤死,卧底叶碎碎获得最终胜利。 小触扑过来抢她手里纸条,看完后笑得肋骨抽筋,她把纸条举到叶碎碎眼前,拎着叶碎碎领子逼问她:“烫火锅?海底捞?” 叶碎碎装死,爬走…… 第66章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到此结束了,随着陆陆续续有走读生回校,一班的放纵生活结束了。 褚天舒临走的时候,突然在叶碎碎旁边坐下来了。 叶碎碎一愣,以为她是有话跟后面江晟哲说。 江晟哲也是一怔,以为她有话跟自己说。 然而并不是。 褚天舒只是来给叶碎碎留个临别赠言的。 她拍着叶碎碎肩膀,诚恳地:“你同桌……让人好点有压力的,你……辛苦了。任重道远,你悠着点。” 叶碎碎差点喜极而泣,终于有人能懂她的痛了啊。 成为毛音音的同桌的确需要过硬的心理素质,性冷淡只是其中难度系数较小的一项。 褚天舒所感受到的压力主要来源于毛音音的一击必杀系列之一心向学。 比如这样一个全民狂欢的下雪日里,你打算玩会儿手机追个番啥的,毛音音同学会在你旁边满脸庄严肃穆地翻开数学书,是的,就是上课从来都不怎么用到的数学书,仔细阅读每一道例题。 又或者你吃着零食翻着闲书的时候,毛音音会打开高中经典语文阅读一百篇,品味经典,完成阅读,仔细校对答案。不一会儿功夫,她收获了全新的解题思路,而翻闲书的你像个不学无术的傻逼。 叶碎碎每天就在这种罪恶感的包围之中,想玩不敢玩儿,想学又脑壳疼。遇上毛音音考差了的时候,那整个就一乌云弥漫,她能低气压一整个星期不跟叶碎碎说话。再加上江晟哲最近常常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忧伤起来也不爱理人,叶碎碎没人讲话要憋到心肌梗塞了。 叶碎碎一直不赞成题海战术,她就信奉该学的时候专心学,该玩的时候好好玩。但毛音音就属于那种一切休闲时间都在写题的人,但是成效又不是特别明显,不明显她就更加拼命写题,恶性循环之下整个人就日渐阴郁…… 但是,从古至今,只有叶碎碎把别人带偏的份。从同桌那天开始,叶碎碎就经常闹她,一开始会被嫌弃,但时间长了以后终于成功给撬开一条缝,毛音音现在也开始反怼她,偶尔还超常发挥,跟叶碎碎坐在高高的谷堆上讲讲那过去的故事。 比如现在,毛音音就难得有兴致地跟叶碎碎赏着窗外已经不下雪的雪景。 那天他们堆得超大雪人已经不是操场上最显眼的标志了,那些解放后的高一小学弟小学妹们在操场上又堆起了很多大大小小的雪人,其中还有一些不知道用什么染上了颜色,一个比一个抢眼。 叶碎碎趴在窗沿上,眼神忧郁地长叹:“朕的江山……亡了。” *《美术生生存守则》第五条: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高冷的人,你只是没有靠近ta,没有尝试了解ta,走近另一个人的世界,不论以何种方式在那个人的生命里留下一些或浅或淡的痕迹。生命本就虚无缥缈,另一个人脑海中关于你的记忆,也许是你为数不多活着的证据。 —————————— 从望见太阳的那一刻起,叶碎碎就知道大雪人撑不过明天了。 去食堂吃饭经过操场时,她还特意去看望了苟延残喘的雪人,雪人体积小了不少,胡萝卜做的鼻子不知道被哪个天杀的拔走吃了。雪人脖子上的围巾早就不见踪影,可怜了班长连着几天一直空着脖子瑟瑟发抖。 大雪封路的日子结束了,学校又恢复了正常上课。 而此时离期末考试也只剩下一个星期左右了,各班老师到位后便马不停蹄地组织起了期末的复习工作。 雪后的第一个周末,由于大部分人都在大雪封路那段时间里待在家中,所以学校决定周末不放假。 可大一班接到的通知却是周六上午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老万对此的解释是:补放。 一班瞬间就沸腾了,老万的形象在大家眼里无限制高大伟岸膨胀化。 高淑女举着新买的羽毛笔呼喊着“革命烈士用鲜血换来的和平,请大家用生命铭记”。 叶碎碎回家的时候特意绕远路背着书包去年级各个班外面绕了一圈,主要就是为了宣扬一下:我回家啦! 她在窗户外面看着葛婧那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浑身那叫一个轻快通畅。 走到理科班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继续嘚瑟,看见教室里是吕大爷在上课,她就没敢往前走,转身跑了。 经过楼下高一走廊,高一(3)班正组织大扫除。 叶碎碎经过时看见仙女妹妹——不对,应该是仙女弟弟,在擦窗台。 他手里的黑色抹布透露着一抹不同寻常的气质,叶碎碎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而后越看越觉得眼熟。 这……跟大雪人的围巾有点像啊。 叶碎碎不由自主走过去跟仙女弟弟攀谈起来,余光则一直在瞄来历不明的黑色抹布。 仙女弟弟嘴倒是很甜,看见叶碎碎一口一个学姐,搞得叶碎碎心里直感慨还是小奶狗惹人怜惜啊。 这班里上次见过叶碎碎的几个小学弟出来看见她就开始起哄:“学姐又来找我们耗子啊?” 叶碎碎忍住朝祖国的花朵翻白眼的冲动,耐心解释道:“不是跟你们说了上次是帮我同学来找他的么?” 现在高一新生这么闲的吗?怕是作业布置得太少了。 仙女弟弟注意到叶碎碎一直在看他手上的抹布,就说:“学姐,这个是我同学在操场上捡到的,打扫卫生正好缺一块抹布,我们就先拿来用了。这个……是你的?” “哦不是不是。”叶碎碎赶紧否认,“我就觉得这抹布挺气质清奇的,不由自主多看两眼哈哈。” 可不是气质清奇么,班长好像有说过这条围巾是手织的来着,应该价值不菲,之前被婷姐抢来强行充公,现在又沦为小学弟擦窗台的抹布,不能不说命运坎坷。 叶碎碎朝仙女弟弟扬了扬下巴:“收好它,我走了。” “哦,好。学姐你去哪?” “回家!” 叶碎碎头也不回地朝后面摆了摆手,她知道身后又是无数道艳羡的目光。 第67章 期末考试结束了,最后一门照例是考英语,作文一写完收了卷子,大家都是饥肠辘辘的,扔了笔就往食堂奔。 走到操场上,叶碎碎才发现根本没有到吃晚饭的时间,其他班都在教室里好好呆着,偌大的操场只有大一班的人在狂奔。 关键走到一半还被从食堂出来的大校长看见了。他问了他们是几班的,然后边走边掏出手机打电话。 当时叶碎碎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吃过晚饭从宿舍回教室的路上,老远就看到老万在操场上拦人,班里每个经过时跟他发生眼神对视的人,他都朝你勾勾手指,不一会儿他身后就站了不少人。 叶碎碎知道又要被罚了,想垂死挣扎,特意扭过头走路想装作没看见老万的样子,结果老万看见她了,吼了一嗓子“叶碎碎过来”。 这下她没法装蒜了,垂头走过去。 老万玩味地看着她:“装没看见我?” 叶碎碎挤出一脸的诚恳:“真没看见。” “后边站着去。” “好咧。” 叶碎碎背着手站好,翘首以待下一个被逮的倒霉孩子。 宿舍楼那边两个人影一起晃荡过来,叶碎碎一眼认出来是江晟哲和夏辰安,两人个子都很高,走起路来又都有点吊儿郎当的,辨识度很高。 两个人经过操场的时候看着这边停顿了一会儿,好像在犹豫往哪跑。 然后叶碎碎就看见江晟哲拽着夏辰安往教学楼走,跟她一样想装作没看见老万。 老万故技重施,吼了一嗓子“江晟哲过来”。 江晟哲脸皮比叶碎碎厚得多,居然直接装没听见,侧头跟夏辰安说话,说得很投入的样子。 然而该配合他演出的夏辰安视而不见,非常友爱地拍了拍他肩膀:“老万在那边叫你。” 江晟哲背对着老万,对着夏辰安挤眉弄眼,表情相当扭曲。 夏辰安索性反手把江晟哲胳膊一扭,架起他就往老万这边走。江晟哲一路跟蛆虫一样疯狂扭动,奈何力气不够,硬是被夏辰安拽到操场上。 夏辰安把他往老万面前一送:“万老师,我把人给您带来了。” “干得漂亮,不愧是我带出来的人。”老万挥了挥手,口头褒奖一番。 “名师出高徒。”夏辰安很配合。 叶碎碎心说老万到底是何方神圣,夏辰安在他面前竟然也有如此狗腿的一面…… 一班所有人都在操场集合以后,老万背着手问他们:“你们为什么在这?” “……不是你叫我们来的么?” 老万直翻白眼:“我当然知道是我叫你们来的!我是问我为什么叫你们来!” 大家垂头丧气:“没下课就去吃饭。” “你们是幼儿园刚毕业的吧?这么久了不知道规矩?校长亲自打我电话问怎么回事,你们面子挺大的们?”老万的小眼睛聚光相当厉害,在他们脸上劈里啪啦扫射一阵,而后沉声下令,“蛙跳。男生左边,女生右边。” 大家哭丧着脸,抱头蹲下,场面有如东莞大型扫黄现场。 沈男子看着大家分成两堆,好迷茫地跑过来问老万:“万老师,我应该在左边还是右边啊?” 老万:“……你自己看着办。” 高二年级的其他教室里,每个班的窗户前都趴满了人,兴致勃勃看着楼下一班在跑道上集体蛙跳。 他们学校的操场一圈四百米,五十多个人蛙跳前行,艰难移动了有大半圈后,都瘫死在了地上。 大家横七竖八倒在跑道上,抱着大腿或坐或躺,说什么也跳不起来了。 “我的腿已经不是自个的了。”叶碎碎感觉下半身已经失去知觉了,坐靠在身后同样半瘫的芸哥身上,像脱水的鱼一样张大了嘴抽气。 男生比女生跳得稍微远一点,江晟哲趴在地上喘气:“老万就是拿鞭子来抽我也不跳了!老子要硬气一回!” 老万走过来,踹了队伍最前面的北洋一脚,命令道:“起来接着跳。” 北洋狗爬式前行。 老万往他屁股上又踹一脚。 北洋顺势躺地上了,仰天大喊:“我不干了!你打死我算了!” 大冬天的傍晚寒气恒盛,可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在冒热气。有的人准备脱外套,被老万呵斥回去了。 夕阳一点一点沉下去了。 老万叉腰看了他们一会儿,最后发声:“收队,回教室。” 叶碎碎上楼梯的时候,是拿自己的手抬着大腿往楼梯上拽的,教室就在二楼,但他们走了有半个钟头,每走一步都要经受天人交战八百回合的痛苦。 回宿舍之后,叶碎碎已经能料想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后双腿酸疼不堪的惨状了,晚上做了全套的拉伸和按摩。 然而第二天还是差点连床都下不了。 睡上铺的同志们都挂在半空中哭喊着“老天再爱我一次”。 ———————————— 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以后,年级组神速打印出了排名,在最显眼的墙面上高高贴起来。 吃过午饭,褚天舒回教室写小说,叶碎碎拉着葛婧去看成绩。 二中现在比以前稍有所人性,单科成绩不再单独排名,只贴总分排名,并且三个美术班之间单独年级排名,不跟文理班比。 叶碎碎扫了眼榜单,没见着语文比自己高的分数,稍稍松了口气。她之前还一直担心学了美术占用了一部分文化课时间,会影响文化成绩,现在看来并没有。 她转头问葛婧:“怎么样?” 葛婧朝自己名字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就那样呗,原地踏步。” 她俩一起去找褚天舒名字,然后同时被吓住了。 褚天舒不偏科,每一门成绩都很能拿的出手,成绩基本稳定在年级前十,考察了的时候可能会掉到年级前二十。 这学期因为江晟哲的事情,她俩一直有点担心,怕她分心影响学习。 然后,好像是特意为了叫她俩放心似的,这次褚天舒的名字稳稳当当挂在了年级第二的位置。 叶碎碎和葛婧对视了一眼,同时感叹道:“这女人……太可怕了啊。” 葛婧摇头:“太可怕了。” 叶碎碎点头:“太可怕了。” 两人一边思考人手,一边手拉手往回走。 叶碎碎想起了什么猛然抬头,愤然道:“你说我们前两天还一个劲安慰她,安慰的什么东西?你看看她的分数,再看看我自己的分数,我应该心疼心疼我自己的啊……”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化悲愤为力量吧?”葛婧眼里冒光,“我得给自己找点动力了。” 第68章 拿完成绩单,别的班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了。三个美术班却临时接到通知:留校一个星期。 年级组长老何邀功请赏似的跟他们宣布:“同学们,我跟你们美术主管谈妥了,他答应免费给同学们多上四天的课。免费哦,惊不惊喜?” 众人:“……” 画画前一天的最后一节晚自习,班长领着班里男生搬来了寒假作业。 文化班寒假作业都是一本一本的,但美术班因为有额外的美术作业,文化作业的量没有那么大,各科老师按量布置试卷。 卷子一张一张往下发,班长分卷子的动作越来越狂野,“哗哗哗哗”天女散花,没一会儿教室每个角落都堆满了白花花的卷子。 班长又发完一沓,奸笑着问:“你们猜还有没有?” 大家试探着:“没有了?” “嘎嘎嘎嘎,还有!”班长小表情亮起来,又从讲台肚子里捧出一沓试卷,在他们眼前嘚瑟。 发完这一沓,班长拍拍手,一副终于发完了的表情。 大家松了口气,开始理卷子。 班长突然龇牙,从讲台下面又捧出一沓卷子:“哈哈哈,还有!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婷姐一拍桌子招呼大家:“上去打他!” 几个男生把手上卷子往桌上一砸,挽起袖子往讲台上冲:“找抽你!” 教室里瞬间鸡飞狗跳,班长在讲台上前后突围,被追杀得吱哇乱叫,下面笑成一片,拍手叫好。 有位啥先哲说过什么玩意儿?当你遗忘深渊的时候,深渊就会自己来找你。 没一会儿,一个蓝悠悠的深渊站在了教室门口。 教室里瞬间一片死寂,几个在讲台上打闹的男生立刻趴地上,毛毛虫挪动式前进,嘴里念叨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然后,毫无意外地,五分钟之后他们又排着队去了操场上罚站。 叶碎碎围着围巾带着手套全副武装,然而还是抵不过大冬天操场上呜啦啦的寒风。她站在罚站队列里眼神迷茫地看向远方,思考着他娘的究竟为什么他们又被罚了? 操场上并不暗,前面教学楼的灯光投射下来,叶碎碎看向灯光的源头,心想,不知道这些灯光下认真学习的同学们一扭头看见操场上丧尸一样列队站好的大一班,会不会吓得脖子缩回去。 老万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下站着,背着手在罚站大军左右晃悠,问他们冷不冷。 大家可怜兮兮回答说“冷”。 老万:“冷啊?那多站会儿。” 众人:“……” “教室里暖和你们不想呆,那就外面多站会儿呗。” 叶碎碎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相当熟悉,好像在哪经历过? 她绞尽脑汁回想,突然灵光乍现:开学第一天他们也是被拎出来这么罚站…… 开学初始罚站,学期结束罚站,很好,有始有终,首尾呼应,相当圆满。 因为昨天才被老万罚过蛙跳,双腿还没缓过来,今天又来罚站,双腿都跟不是自己的了似的。 耳边小冷风一刮,大家都“嘶嘶”地倒抽冷气,从牙关到大腿根都在颤。 叶碎碎瞧着老万那小薄外套,身上一阵阵直发冷,老万却纹丝不动,怕不是脂肪层比较厚保温性能好? 她由此联想开去,以后要到冬天了得多吃肉,长了脂肪好保温。就像那些养猪的屠户,秋天的时候给小猪使劲儿灌饲料,长膘了好卖个好价钱。想着想着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臆想了一番猪腿火锅,身上都暖和了起来,低头看了眼表却发现才过了没有半个小时。她要再这么站个把小时,能被风干了直接拿去炖人肉火锅了。 这时候,叶碎碎突然看见前面队列里婷姐晃了两晃,突然走出队列往左边踉跄了两步。 叶碎碎一愣,一开始以为婷姐站不动了要跟老万打报告。紧接着她看见婷姐整个人小幅度晃了一下,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哇——”后面的人同时传出惊呼。 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伸手去扶,但谁也没来及扶住她,叶碎碎在后面眼睁睁看着婷姐倒下去,中间没有任何缓冲动作,想一块木板那样重重一声砸在地上。 几乎是同一瞬间,老万从队伍前面冲过来,推开围观的同学,迅速蹲在婷姐旁边,一手从她后脑下穿过,将她小幅度抬起。 叶碎碎看见老万大拇指直接掐在婷姐人中上,一时忘了担心婷姐,没忍住在心里惊叹了一把电视里演的都是真的啊……人晕过去真的可以掐人中。 紧接着发生的一幕,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老万“啪”一巴掌打在婷姐左脸上,清脆的响声在夜空下分外清晰。 大家“哇”地叫起来,比刚才婷姐倒下去时的惊叫声还要响。 老万从不让人失望,他反手又是一巴掌“啪”地抽在婷姐右脸上。 “意识还清醒吗你?有感觉吗?”他拍着婷姐的脸,声音短促有力。 婷姐的眉头皱了一皱,还是没有回应。 老万紧接着又是一连串删了几巴掌,劈里啪啦惊心动魄。 要不是婷姐还晕着,叶碎碎可能要怀疑老万这是伺机报复了。压抑了多年的想抽学生的欲望终于有了释放的机会,只能算救人,还不能算体罚…… 好在这招是真的有效果,婷姐逐渐恢复了意识,眼睛缓缓睁开了一点,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咕哝。 “让开让开!”老万朝其他人吼着,“留出新鲜空气来!” 大家自觉后退,眼神都在婷姐身上聚集着。 婷姐意识朦胧视线模糊,但还是虚弱地说了句:“别碰我头发……” 与刚才那完全失去意识的状态不同,婷姐很快就恢复过来了,眼神逐渐清明,还撑着地自己坐了起来。 老万扶着她肩膀,伸出一根手指到婷姐面前,问她:“这是几?” 叶碎碎不晓得是自己看错了还是什么,她感觉婷姐似乎好像翻了个白眼,脸上表情带着点“我不想理这个傻子”的意思。 老万声音紧张起来:“这是几?” 婷姐忍了一会儿,虚弱地回了一句:“一。” 老万松了一口气:“没傻。” 叶碎碎扶着婷姐站起来,婷姐揉着眉头问她:“刚怎么回事?” “你晕过去了,直挺挺倒下来,给我吓蒙了。”叶碎碎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老万问婷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痛吗?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婷姐风轻云淡,“这我们家遗传病,没事,我时不时就要晕一会儿的,今天站久了。” 老万嘱咐叶碎碎把婷姐扶到一边休息,其他人继续罚站。 他背着手,在队伍前面走了几圈,终于开口。 第69章 老万背着手,在队伍前面走了几圈,终于开口:“滚回教室,接下来的时间闭嘴。” 大家一口答应,终于能回去了。看来还得归功于婷姐这惊世一晕,老万估计头一回看到站晕了的学生,怕再晕几个他救不回来了,终于放人。 革命烈士就应该被世代传唱,用鲜血和牺牲换来了千秋万代的和平。 婷姐被扶着跟他们一块儿回了教室。 这回大家是真乖了,晚自习剩下的时间,老万没在,也都乖乖写寒假作业。 婷姐坐位置上揉着膝盖关节,说刚才自己直接砸地上了,现在后劲上来了,好像有点疼…… 脑子没事就行。 叶碎碎后来问婷姐说:“你当时是失去意识了吗?老万怎么叫你你都没反应,给我吓得……” “没有。”婷姐一边揉腿一边说,“我摔之前是蒙的,摔下去之后就清醒了。” “啊?那为什么叫你没反应呢?就跟死……那什么了一样。” 婷姐翻了个白眼:“我刚醒过来就被老万扇了一巴掌,换你你想睬他么?” 叶碎碎只能遗憾,她怎么就没有有事没事晕一晕的体质呢?她顽强的就像一只劣质蟑螂,就连生理期肚子都不会疼,有一次体育课跑八百米她想装痛经请假,结果捂肚子地方都没捂对…… 接下来几天就开始了永无止境的画画生涯,以前练画最多也就是一下午加一晚上,现在突然变成了全天候画画,早上一睁眼就要对着画板,晚上闭眼之前还是画板,大家的怨念越来越重。 加上正式放寒假了,学校里的人都走光了,就只剩下美术班还留校,抱怨之声不绝于耳。 画烦了就容易心浮气躁,大家最近说话都跟夹了枪子儿一样,一不当心就点着导火索,劈里啪啦燃起来。 叶碎碎吃过晚饭回教室的时候,北洋和他同桌不知道因为什么吵起来了,气氛凝重得很。 江晟哲在一边劝架,他一手横搂着北洋肩膀,不让他往前扑,北洋就挣扎着对他同桌爆粗口。 叶碎碎小声地问旁边围观的人:“这是怎么了啊?” 旁边轻声告诉她,楼上在装修,石灰水顺着墙面流下来了,北洋他桌子靠墙,桌上被搞得很呕糟,本来在外面跟女朋友怄气了,一回来看见自己桌上这幅鬼样子,以为是他同桌搞得,对着他同桌发了一通火。 他同桌说他有病,两人就掐起来了。 叶碎碎觉得男生到底是一种什么神奇的生物,明明只要说一句“不是我干的”就能解决的事情,为啥能发展到现在这样? 旁边的人说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桌子是不是北洋同桌弄脏的了,问题是男人的尊严受到了侵害无法弥补。 叶碎碎心说男人的尊严也太容易受到侵害了…… 这时候,北洋同桌说了句“草泥马有病”,一脚踹翻了自己桌子。 北洋一下火冒三丈:“就你屌啊!”然后推开江晟哲,一脚把自己桌子也踹翻了。 江晟哲被推开时没站稳,差点摔倒,叶碎碎在旁边扶了一把:“多管闲事你。” 江晟哲回瞟了她一眼:“屁事儿不懂你。” 这时候被激怒的北洋同桌忍无可忍,一脚踢飞了自己的椅子,插着腰扭过头骂了句脏话。 “你他妈大声点啊!”北洋一巴掌拍椅背上,椅子哐啷哐啷砸在后面桌子上,椅背摇摇欲坠。 “他手不疼吗?”叶碎碎目瞪口呆,“他俩为什么不打一架呢?” “打一架?”江晟哲说,“在老万带的班里打架,怕不是疯了。” 然后江晟哲就给叶碎碎科普了一下,高一的时候老万班里有两个男生打架,老万是怎么把他俩弄到操场上,让他俩互殴,他不说停不准停,不然就直接开除他俩。 两男生一开始打得很凶,后来打着打着没力气了,像两个天线宝宝一样抱在一起摔跤,到最后摔不动了,只能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 老万就在旁边吼着:“打啊,继续打啊!不是打得很爽么?接着给我打!” 后来两个男生实在打不动了,双双跟老万认错,发毒誓以后他俩要再敢打架天打雷劈,一辈子找不着老婆。 叶碎碎说这个故事最后可以用他俩因为再次打架再也没能找着老婆,两人不得不凑合着过作为结局。 江晟哲让她去死。 但老万这招实在是妙啊,既让两个男生深刻认识到了打架是一种多么低俗而且完全不能解决问题的方式,又完全没有把自己掺和进去,不至于背上体罚学生的名头。 “但这件事在年级组那是老万压下来的。”江晟哲说,“在二中打架一定会被处分,记入档案那种。” 叶碎碎就不说话了,老万默默给他们压下来很多事,收拾了很多他们的烂摊子,而且大多数时候他们完全不知情。 知道内幕之后,北洋跟他同桌的掐架就完全没什么看头了,倒有点像小学生骂街,你骂一句,我回一句,就是不打架。气急了就是抽自己一巴掌也坚决不打架。 两人吵了一阵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了,把地上七倒八歪的桌子给扶起来,啥话也没说去画室画画了。 ———————————— 然而北洋却像是惹事儿惹上瘾了,第二天上午跟画室老师起了冲突。 具体情况叶碎碎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上午画画的时候,突然听到隔壁画室传来“砰”的一声巨响,跟当初花花砸画板的声音一样,紧接着传来画室老师吼人的声音,夹杂着北洋反驳他的叫声,听起来一片嘈杂。 再后来看到北洋从她们画室窗外走过去,看方向可能是去了老万办公室。 画室里一时窃窃私语声不绝,助教骂了他们两句,他们不敢再叽叽喳喳,勉强开始画画。 上午画室一下课,叶碎碎看见二楼走廊上一个蓝胖子和一个男生在说话,远看好像是老万和北洋。 老万不知道说了什么,就看见北洋很激动地朝着自己画室的方向指指点点,表情很是不耐。 叶碎碎怕他们看到自己,没敢多看,匆匆离开了。 再回教室的时候,就听到其他人在说北洋回家了,什么也没收拾就直接回去了,好像是负气出走,走的时候还说他不念了。 “不念了?” 第70章 北洋很硬气,说不念了就不念了,东西也没收拾,甩手就走人了。 余下的人还得继续他们的超额画画生涯。 叶碎碎画速写画到想呕吐的时候,经常不由自主怀疑,北洋是不是说不念了是假的,借这个机会逃过这几天画画才是真的。 到回家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大家的情绪都在崩溃边缘徘徊,即将放寒假回家的狂喜之情和画了整整一个星期画的崩溃之情以及比别人少放了一个星期假的肉疼之感夹杂在一起,那叫一个五味杂陈、欲仙欲死。 叶碎碎今天已经画了十多个钟头的速写,距离晚自习结束还有一个钟头的时候,终于把持不住了。 她拍了拍自己那坐了太久已经已经血液循环不通畅的老寒腿,抬身踹开高脚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这动静有点大,惊动了一排的人回头看她。她只是很含蓄地换了个坐姿,将寺庙里方丈圆寂时的盘腿打坐,与淑女侧坐完美结合。 江晟哲和褚天舒是同时扭头看她的,然后看到她瘫在地上的坐姿不约而同笑起来。 叶碎碎仰头看着画室的灯光落在他俩的眼睛里,细细碎碎地闪耀着。 他们两个这样真好啊,她想。 褚天舒伸手要扶叶碎碎起来,说万一主管进来看到了影响不好。叶碎碎赖在地上不肯起,说坐在凳子上一天了太累了不想动。 褚天舒就坐在凳子上拽她,双腿以凳子腿为支撑点。江晟哲看褚天舒拽不动耍赖皮的叶碎碎,想帮一把,伸出脚撑住凳子腿,结果没把握好力道,凳子反而被横踹出去。 褚天舒一时没了平衡,搂着叶碎碎一块摔地上了。 这下全画室都被惊动了,都站起来看热闹,映入眼帘的就是两个女孩子在公共场合以诡异的姿势在地上搂搂抱抱之类的画面…… 大家一下激动起来,喊着“亲一个亲一个”…… 在外面巡视的主管被惊动了,训斥了一声:“干嘛呢!” 大家又安静坐回去了,褚天舒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坐回去。 叶碎碎也想爬起来,却突然发现自己盘腿的姿势保持了太久,腿麻了动不了了。 她还在挣扎的时候,主管已经推门进来了。 叶碎碎胡乱拿了本速写本,拿了根铅笔就坐地上“哗哗”画起来。 主管一进门就看到了盘腿坐地上一枝独秀的叶碎碎,逛动物园似的打量着她。 出来混,心头有点虚,脸上要稳起。 叶碎碎全然一副沉浸于艺术世界无法自拔的表情,手上铅笔动得风生水起,似乎她坐在地上都是为了以更神圣的姿势接近艺术殿堂。 主管背着手绕着她走了好几圈,叶碎碎不用抬头也能想象主管现在的表情,画室里浮动着紧张又诡异的气氛。 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叶碎碎就保持这个姿势跟主管杠下去了。 主管背过身的时候,江晟哲一直在口型跟她示意:你赶紧起来啊! 叶碎碎心说他妈是怎么生出他这么个智障的?她要是能起得来,至于跟主管这扮雕像么?腿麻了懂吗?腿麻了! 终于,主管被叶碎碎庄严肃穆的神情说服了,对峙了一会儿,还是出去了。 叶碎碎逃过一劫,内心狂喜,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 然而,她还是腿麻得动不了……谁能来扶她一把…… ———————————— 主管出去后,江晟哲松了一口大气,转头去看旁边褚天舒。 褚天舒在拍手上的灰,刚刚摔地上蹭了一手的灰尘。 “对不起。”江晟哲说,“真不是故意的,想帮你一把来着……” “没事。”褚天舒回得简短,不在意地抹了抹手。 江晟哲顿了顿,又说:“之前的事……也……对不起。” 画室的灯光突然晃眼得很,褚天舒被刺到似的突然顿住了动作,沉默了好一会儿,沙哑着声音说:“你不用道歉。你没有错。” 他有什么错呢?他就只是……不喜欢她而已呀。 这世上有那么多人,你偏要喜欢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受伤了就是你自己活该呀。 褚天舒不看他,攥着铅笔抬手画画,每一笔都画得很艰难。 这铅笔设计得不科学,她一个大活人握都握不住。 叶碎碎:“你们谁来扶我一把嘛……” ———————————— “放假了!终于放假了!” 叶碎碎把宿舍里要带回家的物件一股脑收起来塞进箱子,塞不下的就全部扔宿舍,然后背着书包拉着箱子逃难一般往校门外冲。 她即将冲向公交车站的时候,身后传来按喇叭的声音。 叶碎碎回头,看见姜女士和夏教授站在车旁朝她招手。 她拖着箱子走过去,夏教授提起她的箱子放到后备箱里,叶碎碎看见后备箱里已经大包小包装了不少东西,像是要搬家。 “我们这是去哪儿啊?”叶碎碎问姜女士。 姜女士接过她的书包:“去爷爷奶奶家啊。” 叶碎碎一听到“爷爷奶奶”愣住了,她哪来的什么爷爷奶奶?叶先生父母早逝,她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见过传说中的爷爷奶奶。 而后突然反应过来,她现在名义上的爸是夏教授,爷爷奶奶自然是夏教授的父母。 “哦。”她答应着。 车门一打开,夏辰安在后座翘着二郎腿打游戏,完全没注意到她似的。 叶碎碎上了车坐在后座,夏辰安一副这才发现旁边有人的浮夸式惊讶表情,他拔下耳机开口就道:“这才几天没见,你就胖成这样了?” 叶碎碎:“……叫你少打打游戏,眼睛浮肿得看人都看不清了。” 姜女士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给也算是递过来一件外套:“每次一画画衣服就脏的不能见人,把这件换上。” 叶碎碎一边换衣服一边问:“咱们不回家了吗?直接去……咳,爷爷奶奶家?” “直接去,大概两三个小时的车程,你在车上睡一会儿吧。”姜女士回答。 “我的东西……” “都带了,你那件皮卡丘的睡衣也带上了,我收拾东西你还不放心吗?” “放心放心,母亲大人威武。” 第71章 冬天日头很短,车子开了没多久,天色就渐渐暗下来。 叶碎碎醒过来的时候,车早已驶过熙熙攘攘的闹市区,开上一望无尽的绵长公路。 车窗外,残阳如血,叶碎碎侧过头,看见夏辰安戴着耳机看着窗外,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一道金边,美好得像是画中人。 画中人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看向睡眼惺忪的她。 “你醒了?”他说,“你刚睡着的时候把口水滴我身上了。” 夏辰安指着肩膀上某处,把“嫌弃”两字放的超大写在脸上。 叶碎碎闻言一慌,朝他肩膀上瞄过去。夏辰安穿的黑色外套,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故意糟蹋我的吧?首先,我睡觉从不流口水。第二,我靠着这边窗户睡的,流口水也不可能——” “你自己靠过来的。”夏辰安斜睨她,“头那么重,硌得我睡觉也睡不着,打游戏也打不成。” 叶碎碎不知道,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哪怕是睡觉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靠向向往的东西。 她小时候还梦游过,醒来后也是什么也不知道,人在无意识的时候会做出什么事谁也不好说。 她有点心虚地:“那你干嘛不推开……” “做个哥哥容易么我?”夏辰安扶住后颈活动脖子,“关键你好像从开始到现在也没喊过我一声‘哥哥’?” 叶碎碎一下对接下来的情节走向很迷茫,这是个什么神仙展开?她还没搞清楚自己睡觉到底有没有流口水,现在就要被逼放弃积攒了十八年的节操,喊夏辰安一声“哥哥”以示自己不是白眼狼? 夏辰安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一动不动盯住她,深不见底眼瞳里写满了轻佻。 叶碎碎这就不大能理解了,男生是对“哥哥”这个称呼有什么难以忘怀的情结么? 她“嗯嗯呃呃”了好一阵子,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夏辰安看她的眼神越发深邃难测,嘴角一点弧度若有似无向上勾起。 叶碎碎其实一直很好奇,夏辰安这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吧,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这个难度系数很大啊,力度轻了,像面部抽搐;力度重了,又形容猥琐难以驾驭。 夏辰安是怎么把握得刚刚好的呢? 她一旦开始思考问题呢,智商就回来了,不再像之前那样被当方面压制无力还击。 她掸了掸袖子,四两拨千斤地回他:“叫声哥哥倒没什么,但关键当我哥哥很费钱的,这快过年了你看你这红包给多少合适……” 这招果然有用,夏辰安坐了回去:“你就是跟江晟哲玩久了,被他带得越来越庸俗,天天‘钱钱钱’挂嘴上。” “说到江晟哲,你们两个真的是打架认识的吗?”叶碎碎的腐女之魂和好奇心熊熊燃烧起来。 夏辰安条件反射瞟了眼驾驶座上开车的夏教授,做口型让叶碎碎闭嘴。 叶碎碎算看出来了,夏辰安这么怕他爸,打架的事都不让当他面提,可见有一段惨痛的过往。 她倒也没有特意去触夏辰安的霉头,乖乖闭上嘴看了会儿窗外景色。 外面已经不再是一片荒芜,偶尔可见点点绰绰的人家。 叶碎碎又开口问夏辰安:“你小时候经常住在爷爷奶奶家吗?” “不经常。”夏辰安也在看窗外,眼里被暮色染上一点苍茫,短短的三个字有无限的沧桑晕开来。 “我也不经常住在爷爷奶奶家。” 其实她是压根没住过。 “那你对你爷爷奶奶感情深么?”她又问。 “不深。”夏辰安回得简短得不能再简短,似乎是嫌她问题太多了。 “因为不让打架么?”这次叶碎碎是成心的。 夏辰安:“……” 姜女士坐在副驾驶上,不明白为什么俩孩子刚刚还聊得好好的,这一转眼的功夫,气氛又这么剑拔弩张的了。 车子开进了一个小镇,驶过青石板的长街,在一处精致的四合院前停了下来。 叶碎碎下车,看到那黝黑的宅门,锃亮的门钹,文艺青年的心思突然被撩动了,好像午夜梦回了民国的京城大院。 “进去吧。”夏辰安替她拎着她的行李箱说道。 叶碎碎深吸一口气,跟着夏教授他们进去了。 这四合院的围墙临街不对外开窗,不显山不露水,走进去才知道内里别有洞天。 院落宽绰舒朗,四面房屋相互独立,庭院中莳花置石,列了一溜石榴盆景。院子中叠石造景,最东面还置了个大鱼缸,关起门来自成一番天地。 自打走进这方天地起,叶碎碎便觉得,夏教授这满袖的书生气,定然是在这种古朴的院子里从小耳濡目染浸出来的。 而夏辰安吊儿郎当的散漫样子,绝对是从小在外面浪到大的。但凡这高墙深院能关得住他,也不至于现在歪成这样。 吃晚饭时见过了传说中的爷爷奶奶,跟普通老人家没什么两样,亲和慈祥地问候过了,直夸叶碎碎乖巧。 两个老人家对孙子思念得紧,吃了晚饭还抓着夏辰安的手絮絮叨叨,夏辰安尿急一样的表情,像被剪了毛的刺猬。 夏教授带着叶碎碎在一处厢房里安顿下来,细细给她嘱咐着各项事宜。叶碎碎没有全听进去,嗯嗯啊啊点着头。 放下行李,她想给叶先生打个电话,却又觉得不是很合时宜。倘若叶先生问起来她的近况,该否照实说呢? 说自己在自己亲爸的前妻的现任老公的父母家准备过年? 有点讽刺。 不知道今年的除夕,叶先生要跟谁一起过。 外边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已到了该洗漱准备上床的时候了,叶碎碎却完全没有睡意。 这里的冬天昼夜温差很大,晚上遍体生寒,屋里火炉早教人给暖上了。叶碎碎烤得唇舌发干,想出去透透气。 院子里,月光的清辉如凉水铺满青石砖的地面,石榴树的影子暗暗幢幢。 院子的东面有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鱼缸旁,一边脸上笼着一层阴影。 第72章 院子的东面有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鱼缸旁,一边脸上笼着一层阴影。 叶碎碎定睛看过去,是夏辰安。 此人正无比幼稚地把手伸进鱼缸里搅水搅着玩,过惯了安稳日子的金鱼看起来快被他折腾吐了。 照他这么玩下去,迟早得闹出鱼命来。 “水不冷么?”叶碎碎走到他旁边。 夏辰安罢手从鱼缸里收回来,抹了把手上的水珠:“大晚上不睡觉,出来做贼?” 叶碎碎环着回嘲他:“你大晚上不睡觉,出来杀鱼?” “我跟他们叙旧呢。”夏辰安坚持臭不要脸风格。 叶碎碎觉得老夏家的鱼真是命运坎坷。 夏辰安靠着廊柱,在廊檐下的栏杆上坐下来,叶碎碎也在他对面坐下,吹起了小冷风。 叶碎碎出来的时候是披上了外套的,而夏辰安只穿着白色的卫衣,看上去很单薄,叶碎碎一时很想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 然而刚犹犹豫豫把拉链拉开,就有冷风往领子里钻,她冻得一哆嗦,又把拉链拉回去了。 夏辰安没有注意到她一系列的小动作,他正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来着。 虽然夏辰安这个角度看,侧脸的线条相当明朗好看,但是叶碎碎还是没有忍住吐槽:“辰安葛格,忧郁气质什么的真不适合你。” “你说什么?” “忧郁气质什么的真的不适合你……” “前面那句。” “辰安……葛格……” “诶,乖,再叫一个。” “……不。” 叶碎碎t调戏不成反被调戏,气鼓鼓盘起腿,有烫人的温度从脖子开始爬上脸侧。 “不叫回去睡觉去。”夏辰安催她。 叶碎碎:“我睡不着。” 夏辰安挑眉:“认床?” 叶碎碎:“有一点……” “事儿真多啊。”夏辰安说,“来,辰安葛格给你讲睡前小故事。” 叶碎碎心说您这是怎么了,最近这么沉迷于哥哥这个称呼…… 但她还是靠过去,跟他隔了两拳的距离的样子,双臂环着膝盖坐下:“讲啊。” 夏辰安清了清嗓子:“讲个温馨点的吧。你还记得我们来的路上看到的那个正在施工的文化广场吗?当时你还问了一句,怎么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修广场来着。” “记得啊。”叶碎碎点头,心想夏辰安是准备以这个广场为背景,讲一个温馨的睡前小故事嘛? 夏辰安接着往下讲,清澈的声音在冬夜里分外温暖动人:“那个广场啊,以前是一片荒芜的坟地,有过路人误打误撞走进去的时候,经常会听到里面回荡着小孩子的哭声——” “你……给我停下!说好的温馨睡前小故事呢?”叶碎碎捂着耳朵,冲他一阵乱吼。 “你往下听啊。” “不听!下面就该闹鬼了!” “不是鬼故事,我保证。” “你说话算话?” “算话,骗你是小狗。” 叶碎碎于是放下捂住耳朵的手,接着听他往下讲。 “后来有胆大的乡民,约好一起夜游坟场,非要把这半夜哭泣的元凶抓出来不可。” 叶碎碎侧头问他:“后来,在坟地里捡到了一个被人遗弃的小孩吗?” 这么听下去,好像确实会是一个很温馨的故事。 “差不多。”夏辰安说,“那天晚上,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挡着,四周很暗。坟地里不时传来几声乌鸦嘶哑的叫声。乡民们举着铁锹之类的农具组队向哭声的源头进发。” 叶碎碎觉得夏辰安去做理科生真是屈才了,这突如其爱的环境描写听得她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往下掉。 夏辰安声音不急不缓:“进到坟场中心,只听到抽泣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乡民们绷起神经,朝声音源头靠近。转过一座墓碑,只见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跪在坟堆前面,一袭白衣沾着黑红的血迹,手里抱着一个婴儿大小的东西,之所以说是东西,因为他没有头……” “啊!!!!!夏辰安你个贱人!!!!”叶碎碎从栏杆上跳下来,一边尖叫,一边捂着耳朵冲回了自己房间。 夏辰安在后面笑岔了气儿,好不容易缓下来,拿出手机打了行字发过去。 褚天舒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躺沙发上看手机里的新消息。 夏辰安来了条消息:“谢了,鬼故事写得不错。” 褚天舒回他:“这不用你夸,我知道我写的不错。但你突然要我给你发这东西干什么?” “这是……我们的……寒假作业。”夏辰安扯谎扯得脸不红心不跳。 “寒假作业。”褚天舒懒得吐槽,“你可以再扯一点。你不会是拿这玩意儿吓碎碎的吧?” “果然是老同桌,就是了解我。” “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幼稚了。” “这么说,你以前觉得我挺成熟稳重?” “……你语文阅读理解从来拿不到分吧?” “你怎么知道的?” “……” 褚天舒最后嘱咐了一句:“碎碎就是吓别人来劲,自己听不了鬼故事,你吓她悠着点儿,别过分了。” “她还有怕的东西呢?”夏辰安起劲了。 褚天舒没再跟他闲扯,家里门铃响了。 她窜起来去开门:“不是说后天才回来吗?” 一打开门,看见葛婧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外。 “surprise!” 褚天舒在原地愣了愣,有一点失望漫上来。 “怎么,你看到我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葛婧说着径直绕过褚天舒进门了。 “哪能啊。”褚天舒挤出了一个笑,跟在她后面也进屋了。 “我就知道你又是一个人在家,特意买了好吃的过来。叶碎碎跟夏辰安去他爷爷过年了,咱俩不带她玩了。”葛婧熟门熟路绕到褚天舒家的客厅里,把买来的零食一样样摆在茶几上。 “你买的些什么啊?”褚天舒问她。 “将将将将!”葛婧献宝似的一样样展示,“火鸡面,柠檬茶,榴莲蛋挞……” 原本冷冷清清的空屋一下子被花花绿绿的零食填满了,空气里都是腻歪的香味。 褚天舒在葛婧对面坐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第73章 叶碎碎昨天晚上没怎么睡好,满脑子都是夏辰安给她讲的睡前温馨小故事,梦里那女鬼还在耳边阵阵吹阴风。 这直接导致她今天早上顶着两个生青的黑眼圈,跟蚩尤当年骑着去打仗那圆滚滚的玩意儿有的一拼。 “哟,国宝,带你吃早饭去!”夏辰安站在一棵石榴树旁边,唤小狗似的召唤她。 叶碎碎本来昨天晚上已经想好了的,夏辰安自己说的,他不讲故事,骗人是小狗。今天他要不学几声狗叫,她坚决不理他。 然而听到早饭俩字,她又觉得骗人也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大事嘛。 出了院子,走到小镇上,随处可见卖年货的小摊小贩。 路两旁栽的老树,看上去都有上百年的岁数,枝叶婆娑,久经沧桑的样子,多少还能让人依稀想象得见当年这儿马嘶车喧的样子。 巷口停着卖早点的小车,队伍都排得挺长,香味传得老远,引得叶碎碎的肚子一声接一声“咕咕”叫,当着夏辰安的面教她好不尴尬。 “你放屁了?”夏辰安故意逗她。 “你才放屁呢!我是饿的……”叶碎碎穿得有点多,打人不方便,加上没吃早饭,声势不足。 “吃什么?”夏辰安哈了口气,白雾蒸腾,“这些都是早点摊子。” 叶碎碎指了指离得最近小车,问夏辰安:“这是卖什么的?好香啊。” “这家啊,原来是卖炸糕的。后来摊主取了个天津卫的媳妇儿,会做煎饼果子,就在他的油锅旁边儿支起了个饼铛,卖起了煎饼果子。” 叶碎碎看着那小媳妇儿在饼铛上摊上薄薄的一层绿豆面,又在绿豆面上边摊一个鸡蛋,抹上甜面酱,撒上绿油油的碎葱花,最后加上一个薄脆,四角一掀,像摞被子一样,把一个煎饼果子弄得四四方方,有款有型。 小媳妇儿手上灵活翻转着,像变戏法的灵活翻弄手上拿块布一样,最后翻花一样,翻出了一个又一个香喷喷热腾腾的煎饼果子。 “想吃吗?”夏辰安问。 “想。”叶碎碎答。 而后到了卖南瓜饼的摊前。 “想吃吗?” “想。” 到了包子铺前。 “想吃么?” “想。” 卖豆浆油条的。 “想——” “想。” 夏辰安觉得自己大清早的好像牵了只猪出来晃悠。 叶碎碎吃包子的时候其实已经开始思考自己今天早上是不是吃得有点多这个问题了,毕竟花的是夏辰安的钱,也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后来转念想想,这辈子不花自己的钱胡吃海喝的机会能有多少呢?更何况这货还害她昨天一整夜睡不安生。这么一想也就吃得理直气壮了。 不过她偷偷瞄了几眼夏辰安,后者此刻脸色不太好的样子,估计后悔带她出来吃早点了。叶碎碎估摸着夏辰安交的那些小女朋友啊,都是巴掌脸水蛇腰的,吃饭只吃猫儿似的一小口那种。 肯定没见识过她这个段位的。 人生吧,就是要在各种见闻中不断成长嘛。 ———————————— 临近过年,小镇街边都是卖年货的摊子,一个连着一个,整个长街都连成了喜庆的红色。 整条街上都是喜气洋洋的购置年货的人们,小朋友抓着糖人满大街乱跑。 年味儿就浸在路边炒瓜子的小摊的香味儿里,一天浓过一天。 叶碎碎这两天跟着夏辰安转遍了镇上的大街小巷,她对满街长得一样的小巷子口毫无分辨能力,于是寸步不移地跟在夏辰安屁股后面,防止自个走丢了。 到了一个卖对联的摊子前,叶碎碎不由自主停下来了。 小学的时候她学过一篇介绍对联的课文,当时就被里面几副对联惊艳了一把,从今以后见着对联就不由自主多看几眼,但可能是年纪长了,眼界开了,至今为止再没找回当年那种无法自拔的感觉。 夏辰安本来正带着耳塞,两手插口袋里,一摇一晃没个正形地往前走着,突然回了个头发现跟在屁股后面的叶碎碎没了,“靠”了一声赶紧折回来找人。 没多大一会儿,望见叶碎碎正趴在一个小对联摊子前看人卖对联。 他走过去,耳机拔下来,问她:“嘛呢?” “夏辰安,家里要买对联贴嘛?”叶碎碎道。 “我们家从来不在外面买对联,一般都是买了红纸,我爷爷自己写。”他说。 “喔……”叶碎碎瞪圆了眼睛,她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夏辰安那一手字写得挺能入眼了,祖传的。 夏辰安低下头盯住她眼睛,警告她:“别再乱跑。” “你不嫌我老跟着你烦人么,一个人走前面把我甩那么远。”叶碎碎对他意见很大。 夏辰安:“这大过年的,人贩子可都出来转悠了。你要被弄走了,我去哪把你弄出来?” 叶碎碎:“人贩子都不回家过年吗?” 夏辰安:“不得趁过年人多多拐卖几个,才有回家的车费么。” 叶碎碎:“那他们拐走了之后往哪卖呢?买的人不得回家过年嘛?拐来的小孩先存着?” 夏辰安:“这我哪知道,你抓个人贩子自己问去。” 两人胡乱掰扯着,回到了自家门口。 叶碎碎一进到院子里,就惊叫出了声。 “哇,大红灯笼!” 此时的院子和她初来时的幽静样子不同,四周厢房的廊檐上挂满了大红灯笼,叶碎碎已经可以想象到晚上这些灯笼同时亮起,这院子里会是怎样的热闹景象。 家里的人都没闲着,都在洒水清扫庭院,除尽这过去一年的污秽,让家里的一切干干净净迎来崭新的日子。 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一切都是充满希望的,叶碎碎突然无比珍惜这年前的漫着憧憬的氛围。 她搬来小凳,拎着水桶,往院子的地上洒水。她这其实完全算不上帮忙,纯粹就是自个瞎玩,而且玩得不亦乐乎。 夏辰安看着她嗤笑一声:“智障儿童欢乐多。” 叶碎碎没听清楚他说了啥,咪咪笑着朝他招手:“夏辰安,来玩水啊。” “不玩。”幼稚。 叶碎碎突然掬起一捧水,尽数洒到夏辰安身上。 夏辰安反应极快地往旁边一让,瞪了她一眼:“别闹腾!” 叶碎碎把湿漉漉的手伸到他眼前,用力一弹,小水珠全溅到夏辰安眼睛里。 夏辰安忍耐到了极限。 擦掉脸上的水,他一把揪起叶碎碎的外套:“你自找的。” 然后把她拎到自来水管旁边,举起管子对着她道:“来冲个澡。” 叶碎碎在他手底下“嗷嗷”挣扎叫唤着:“妈——” 第74章 大年三十这天,小镇上比平时热闹很多,各家各户常年在外的儿孙们都在这天回到了家里,四处都是其乐融融的氛围。 叶碎碎趴在门房的八仙桌上,看夏教授把面浆和米粉和了水,搅成乳白的糊糊。 “好香啊。”她吸了吸鼻子,米粉的香味儿牵的人五脏六腑都开始叫嚣。 “想吃吗?”夏辰安问她。 “……想。”她原来真的打算说不想来着。 夏教授转个身的功夫,夏辰安端起装着香糊糊的碗,舀了一勺香喷喷的米粉递到她嘴边,用极为诱惑的音色说道:“来一口。” 叶碎碎全身上下汗毛陡然立起,第一反应就是这米粉有毒。 夏教授正好回来看见这一幕,对夏辰安斥了一句:“胡闹!” 夏辰安很遗憾似的,把碗放下了。 夏教授声音转而放缓,对叶碎碎温和地道:“这个面糊是生水和的,不干净,等会儿准备贴对联的。” 夏辰安在一边撇了撇嘴,对夏教授这态度转变相当无语。 叶碎碎闻言乖乖点头,转头对夏辰安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这货果然没安好心。 夏教授继续对她道:“想吃东西的话,让奶奶给你重新做一碗热米粉?” “没有没有没有。”叶碎碎连连摆手,“要贴对联吗?我可以帮忙贴。” 夏教授朝夏辰安努了努嘴:“带妹妹去。” 夏辰安双手往口袋里一插,表情很是不爽,叶碎碎以为他会说一句“关我屁事”。 然而他用说“关我屁事”的表情,说了句“嗷”。 真不知道夏教授是怎么把他调教成这样的。 贴在大门上的对联是夏爷爷亲自写的,如鸦浓墨在红纸上跳脱出来,笔酣墨饱,刚劲有力;字体若脱缰骏马又如蛟龙飞天,有繁体而且是草书,一共十四个字叶碎碎不下十个不认识。 “哪句是上联哪句是下联?”叶碎碎问夏辰安。 夏辰安:“我哪知道。” 叶碎碎:“从左往右还是从右往左?” 夏辰安:“我哪知道?” 叶碎碎:“那要是贴反了怎么办?” 夏辰安:“我哪知道?” 叶碎碎不耐:“你是没别的词儿了么?” 夏辰安更加不耐:“是你要贴的,连带着我跟你一起受累。” 叶碎碎想了想,突然有点小得意地仰起头:“我们可以随便贴啊,到时候哪边是上联,我们就说我们是从那边往另一边贴的。” 叶碎碎抬头的时候,夏辰安发生幻觉一般看到她的眼里有光耀闪烁,恰如南海的浮冰印着夏日的太阳发出的那种光亮。 他一时愣了神。 “行不行啊?”叶碎碎扯他的袖子。 他反应过来,偏过头状似无意地道:“随你。” 叶碎碎把对联平整铺在桌上,夏辰安拿来刷子,蘸着刚刚的米糊,一层一层均匀刷在对联背面。 两人把刷好的对联举起,准备贴在大门上。 最高的地方连夏辰安也够不到,叶碎碎就搬来一张高脚凳,颤颤巍巍爬上去,把对联的最上部服服帖帖贴好。 夏辰安站在地上,一脚撑住高脚凳,给叶碎碎把住平衡。 “这样贴正不正?”叶碎碎在上面问他。 正好手机里来了消息,夏辰安低头看手机,顺口回答她:“正。” 叶碎碎就“啪啪啪”把对联严严实实拍门上了。 两边贴完以后,叶碎碎又哆哆嗦嗦从高脚凳上下来,她跪在凳子上看着地上,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她要是失手摔下去,夏辰安会不会接住她? 理智告诉她,夏辰安会让开,让她毫无障碍地脸着地。 所以她默默打消了自己不正常的念头。 “辰安哥哥,我回来啦!” 清亮娇软的女孩的声音倏然划破宁静的午后。 叶碎碎正踩着高脚凳的撑子一只脚落地,闻言一哆嗦,手一软直接滑下来了。 夏辰安伸手在她腰间托了一把,让她站稳了之后松开了。 她捂着自己扑通扑通的小心脏,肯定是刚刚吓的。 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叶碎碎朝刚刚声音的源头望过去—— 一个梳着马尾,头上系着鲜红的樱桃发带,看上去也就上初中的女孩子笑盈盈迎上来。 叶碎碎受到了惊吓。 这不是上次在餐厅看到的,坐在夏辰安对面的那个女孩子嘛? 夏辰安把她的小女朋友带回来过年了? 疯了吧? 不对不对,叶碎碎开始思考,距离上次在餐厅看到他俩已经过去了四五个月,夏辰安不像这种长情的人。而且好像是对方找上门来,这更加类似于前女友上门讨说法之类的,而且是大年三十! 叶碎碎心里第一个想法是“卧槽卧槽卧槽卧槽”,第二个想法是“夏教授你快来看你儿子啊”。 不过接下来的剧情并没有如她预料的那样发展。 因为女孩儿后面的车上又下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大人。 裹着华贵大衣的那个女人笑着走上前来,唤了一声:“辰安。” 夏辰安立定,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叫了一声:“姑姑。” 女人接着笑道:“辰安个子又长高了啊,大小伙了,越来越帅了。” 叶碎碎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并没有。 夏辰安伸手在背后拧了她一把,她瞬时反应过来,夏辰安的姑姑现在就是她的姑姑啊,装乖的时候到了。 “姑姑好。”叶碎碎露出了一个经典的乖乖女微笑。 “你好啊。”那女人脸上同样是挂着笑的,“你是碎碎吧?” 她一上来就叫她“碎碎”,听上去似乎是有亲近之意,但叶碎碎从她的笑容里没有看出亲近来,至少跟她对夏辰安那个笑差得远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刚刚叫“辰安哥哥”的女孩子,这时候朝夏辰安身上粘过去,俏声道:“辰安哥哥有没有想我啊?” 是少女黏腻的声音,但是轻轻脆脆的并不惹人反感,像火候刚好的棉花糖。 这叶碎碎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的撒娇动作她做起来却如此自然,无比高调地彰示着一点:辰安哥哥是她的呀。 第75章 小姑娘名叫朱芷仪,是夏家的小孙女儿,也就是说,她是夏辰安的表妹。 叶碎碎在心里为自己之前对夏辰安的误会默默反省,事实证明他没有她想的那么禽兽,欺骗初中小妹妹的感情什么的。 叶碎碎还在想着要不要跟人打个招呼什么的,毕竟夏辰安的妹妹她也得叫妹妹吧? 她还没开口,小妹妹倒是先挑上事儿了。 “你就是叶碎碎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怎么着?”叶碎碎听她这语气是想打架。 “辰安哥哥说的上次在饰品店抢走了我要的发带的人就是你嘛?” 叶碎碎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来着。第一次在饰品店见着夏辰安,他要用两倍的价格买走她手里最后一款发带。当时她以为夏辰安是要为自己的小女朋友一掷千金,还恶狠狠调侃了他一把,从此以后走上了见面就想互殴的不归路。 “怎么能叫抢呢?”叶碎碎摆出孔乙己的姿态,“凡事儿得分个先来后到,谁先谁后很明显啊。” 朱芷仪撇撇嘴:“君子不夺人所爱,这事儿我不跟你计较了。” 叶碎碎“哟呵”了一声,心说现在的小孩子不得了啊。 之后朱芷仪被她爸妈拉进去见爷爷奶奶了。 叶碎碎转头望向夏辰安:“表妹?” 夏辰安斜倚着门廊:“怎么?” 叶碎碎轻笑:“没怎么,就是觉得上梁不正下梁歪。” 夏辰安幽幽看着她:“你想表达什么?” “我这不是,回想起了,半年前某一天,某人在某家饰品店……”叶碎碎一字一顿。 “得得得得得……这事儿咱们谁都不提了好伐,往事随风散,人得向前看。”夏辰安竭力截住叶碎碎的话头。 “我这难得想追忆把过去,你不要这么逃避嘛!”叶碎碎不让他如愿,“我说你又不扎小辫,大老远跑饰品店买什么发带呢。原来是给小表妹买的嗷?” “我他妈……”夏辰安直想爆粗口,他发现眼前这丫头很会撩的人上火,这要是个男仔他早上手抽一顿了,“小东西挺烦人的,过生日看上了什么礼物非得要到手,我那天急急忙忙赶过去了,还不是被你抢先一步了么?最后请她吃了一顿饭才算完事儿。” “这样啊,看不出来‘辰安哥哥’还挺宠妹妹的嘛。”叶碎碎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要脸了。 夏辰安意味不明地看着她,而后突然低头凑近,在她耳边说:“你要是叫我哥哥,说不定我宠妹妹是事实呢。” “……” 杀敌一百,自损八千。 叶碎碎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姜女士第一次带着她和夏教授见面那天,他们落座之前,夏辰安也是这样俯身突然凑近,在她耳边把“清纯路线”那套说辞一字不落地还击她。 他每次祭出大招之前,都喜欢突然靠近对手扰得他们心神不定,然后再一举攻破么? 骚气。 可是对叶碎碎却分外有效。 她全凭着过去十六年积攒的内力稳住心跳,竭力不让自己脸红。 “你要是叫我爸爸。”叶碎碎说,“说不定我宠儿子也是事实呢。” ———————————— 窗外,灯火通明。 大年三十啊,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家家户户都应该热热闹闹的。 褚天舒捧着素描本窝在沙发上,拿着枝铅笔画寒假作业。 几个小时之前,爸妈打电话来了。 电话接通的时候,她真的怕他们会说今年生意太忙,不回来过年了。 还好没有,他们只是说,会晚点到家。 于是,她就窝在沙发上一边画素描,一边等着。 她有点饿了,但不准备吃晚饭,至少得等到他们回来吧。她虽然并不是特别重视节日的人,但大年三十的年夜饭还是要一家人一起吃的吧。 他们到家应该很晚了,做饭肯定来不及了,他们可以一家人一起去江边大道那边的一家中餐馆。这家餐厅七年前他们一起去吃过一次年夜饭,味道很好,环境很好,而且正好可以看到对岸的焰火晚会。 想起漫天焰火的缤纷盛景,她突然觉得手上正在画的黑白素描索然无味了。 她放下笔,拿起手机,翻到通讯录,找到那个名字。 想打个电话,但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一句新年快乐,打出来又删掉,反反复复好几次,却还是没有发出去。 可能太久没见他,脸被刺伤的痛处都快淡忘了。 褚天舒把聊天记录翻出来,看着最后一条。 “你能不能别老来烦我?我不喜欢你,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会。” 她飞速退出聊天窗口,“啪”地把手机砸在沙发上。 “你又犯贱了!”她把头发散下来盖住脸。 她蜷在沙发上好一会儿,才慢慢从抱枕底下摸出来一本笔记本。 她一页一页地翻阅着,这里面已经有了一本小说的草纲,和男主角的较为完整的人设。 像她一样,他也是个从小有点缺爱的孤独小孩。 他经历过很多冷眼嘲笑,也深深体会过人世艰辛,可还好他没有长歪,依然成长为如今正直的样子。 虽然他的世界里很少有阳光和温暖,可他还是会用自己汲取的仅有的温度温暖身边的人。 他是她的韩璟啊。 只要她想,永远也不会离开的韩璟。 褚天舒轻轻呼出一口气,把笔记本靠近心脏的位置。 她似乎能感觉到,这里存在着另一个灵魂,另一个铿锵有力的心跳。 手机闹钟突然响起来,打破了此刻的静谧。 到时间了,她估计着爸妈他们回来的时间,提前定好闹钟,准备去楼下接他们来着。 褚天舒套好外套,拿上围巾,准备出门。 临走前,她看了一眼窗外,却忽然愣住了。 楼下,她爸妈牵着褚天意,有说有笑往楼里走。 爸妈走两边,褚天意在中间被紧紧牵着手,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她突然觉得,他们一家人真好。 眼圈没由来就红了。 她把围巾挂回去,没必要接他们了。 手机突然来了消息,是她妈发的。 “天舒,我们到楼下了,太晚了我们在机场吃过饭了,给你打包了点吃的,你吃过饭了吗?” 那一刻,某冲黑暗的情绪倾覆下来,她被笼住其中挣扎不得。 “我吃过晚饭了。”她回答说。 第76章 入夜后,小院里亮起的大红灯笼让年味儿浓得溢了出来。 朱芷仪一家回来以后,夏家就阖家团聚了,一桌年夜饭热热闹闹地摆了起来。 夏家毕竟书香世家,年夜饭也没有大鱼大肉,而都是透着烟火气的家常菜。一杯茉莉花茶打头,红烧大黄鱼,干煸四季豆,蘑菇煨豆腐,青椒炒鸡丁…… 外头爆竹声声,屋里笑语言欢,过年,过年,大抵过得就是这么一种气氛吧。 夏老爷子明显高兴得很,原本说好小酌,老茅台却是斟了一盅又一盅。 夏奶奶在一旁絮絮叨叨劝他少喝点,夏老爷子摆摆手:“今儿我老头子高兴,这么多年了,我儿终于……咳咳咳!” 夏奶奶赶紧扶着,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叫你少喝点了!你个糟老头子多大年纪了身体受得了吗?”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夏老爷子憨憨笑着,超夏辰安招手,“给爷爷满上!” 夏辰安一言不发给夏老爷子斟酒,叶碎碎看到他只浅浅倒了半杯,便停手了。 另一边,夏教授和姜女士与朱芷仪的父母正不徐不急地交谈着。叶碎碎一开始还在担心,夏家人会不会对姜女士和她有所排斥,还好没有,或者说至少表面上没有。 老夏家的屋子有历史了,屋里都是紫光檀的家具,叶碎碎坐着只觉得硌屁股。 有陌生人的场合,叶碎碎就不自觉变得很乖,文文静静坐在角落位置默默吃东西,远看还真就有那么点小家碧玉的意思。 “啧,平常真看不出来,你还是那种见了生人就羞得不敢说话的黄花闺女。”夏辰安撑着下巴笑看叶碎碎。 叶碎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我应该怎么样,脱了衣服来段钢管舞吗?” 夏辰安大佬式拍手:“姑娘,请开始你的表演。” 叶碎碎一脚朝他脚踝踹过去,夏辰安看都没看,一个侧身完美避开。 “垃圾~~~” 他还挑衅。 叶碎碎刚准备给他来点痛的领悟,对面朱芷仪突然:“辰安哥哥——” 叶碎碎和夏辰安朝她望过去。 “怎么?”夏辰安问她。 “辰安哥哥,”朱芷仪已经上初二了,但声音却还是像小孩子一样软软糯糯的,“你高二分班选的理科班对不对?” “嗯。”夏辰安剥了个花生抛进嘴里。 “朱芷仪接着问:那这次考试数学又是年级第一嘛?” “不然呢?”夏辰安回得无比自然。 真不要脸,叶碎碎腹诽。 朱芷仪想捧着一朵花那样捧着自己的双颊,扬着笑道:“辰安哥哥好厉害。” 这话要是换了叶碎碎班里任何一个女生说,她一定会立刻把这个女的归入绿茶婊禁忌名单里,从今以后看见就绕路走。 但偏偏朱芷仪年纪小,娇娇软软的声音沁人心脾,叶碎碎同为女生也对这声音没法免疫。 叶碎碎转头就想看夏辰安的表情。 没料想夏辰安这时候刚好也转头瞟了她一眼,两人眼神相交,电光火石。 “辰安哥哥好厉害。”叶碎碎用口型对夏辰安道。 夏辰安手里的筷子逐渐变形。 他俩这边正劈里啪啦冒火呢,那边朱芷仪又叫了声“碎碎——” 顿了顿,她又加了个“姐姐”。 不知道是女人的第六感还是什么,叶碎碎突然就觉得来者不善啊。 朱芷仪问她:“你呢,也学得理科吗?我爷爷从小就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我以后也要学理科。” 叶碎碎道:“我学的不是理科。” 朱芷仪抢话问她:“那是文科咯?” “没有。”叶碎碎道,“我学的美术。” “美术哦。”朱芷仪的声调突然急转直下。 叶碎碎被她突然的变调搞得心里发毛,果然她下面就扔了个炸弹。 “我们老师说了,学美术的都是文化不好的差生。” 叶碎碎突然有种被人侵犯的感觉。 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你可以对某个人有偏见,对某种行为不满加以指责,但你一旦以偏概全对一个群体加以批判,一枪毙掉所有人,就会最大程度上引发反感和声讨。 叶碎碎攥起了拳头又松开,换在几年前她可能会一拍桌子站起来,拎起朱芷仪先扇几巴掌让她认识认识世道险恶,再从身体到灵魂给她来段爱的洗礼。 但现在的她不会了,今晚的场合不合适,并且朱芷仪只是个思想不成熟口无遮拦的小孩子,跟她较真才是真傻。 更何况不需要她来教育,朱芷仪的母亲已经撂下了脸色:“朱芷仪,注意你说话的方式!” 妈妈只有在生气了的时候才会叫她的全名。 朱芷仪委屈地撅起了嘴,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本来就是。”她小声嘀咕。 “你碎碎姐姐学美术是出于兴趣。”夏辰安夹了个花生,边嚼边道,“语文老考第一觉着没意思,特意学个美术找点刺激。” 叶碎碎被那“碎碎姐姐”恶心的掉了一地鸡皮疙瘩,然后第一感觉是夏辰安又变着法子挖苦她了,刚准备给他腿上来一脚,突然反应过来夏辰安好像是在帮她说话? 叶碎碎偷偷瞄了瞄他,他正若无其事地拿牙签插花生。 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叶碎碎突然觉得,今天夏辰安有点顺眼的说。 对面朱芷仪世界观正在重塑,辰安哥哥这么一说,成功瓦解了她美术生都是差生的原始观念,她默默把美术生里加上了一项“学美术找刺激”的分类。 这么说来,对面那个叶碎碎也不是个花瓶么,辰安哥哥说她语文成绩很好来着。 辰安哥哥为什么要说她成绩好!辰安哥哥什么时候帮别的小姐姐说过话! 想到这,她的小脸又气鼓鼓地鼓起来。 , 第77章 “上来。”夏辰安一伸手,把叶碎碎一把拉了上来。 叶碎碎站稳后,小心翼翼地在夏辰安旁边坐下,她不由自主捏紧了左手,那里还保留着刚刚夏辰安牵她上来时掌心里的余温。 她向下望过去,眼前是一排一排的房顶和树梢。 是的,夏辰安说要带她去一个秘密基地看烟花,然后带她爬到了房顶上…… 除夕晚上,两人坐在房顶的鱼鳞瓦上面,静静地等待着远处的第一声炮响。 “不恐高?”夏辰安问她。 “不恐高。”叶碎碎摇头,她平时就喜欢在天台一类的地方瞎晃悠。 “挺难得的。”夏辰安说。 “怎么着,你那小表妹恐高?”叶碎碎问道。 自从朱芷仪过来以后,一刻不离黏着她那辰安哥哥,这时候没有跟过来,除了恐高叶碎碎才不出别的解释。 “嗯。”夏辰安点头,“以前接触过的女生里好像没有不恐高的,我还以为这是通病……” 叶碎碎突然笑起来,狡黠地望着他道:“你以前遇到的那些小女生是不是一到高处就往你怀里扑,一边喊着好害怕——” 夏辰安斜睨了她一眼:“想死直说,我送你下去。” 叶碎碎就忍着笑不再说话了。 随着一声悠长的炮响,一束光线窜上了云霄,五彩缤纷的焰火霎时腾空而起。 叶碎碎“哇”了一声。 而今市区里大部分地方都禁止燃放烟火,她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热闹的烟火盛景了。 在下一次礼花腾空之前的缝隙中,弥漫着蒙蒙烟雾的夜空中,会有白色的降落伞像一个个洁白的小精灵像房顶上的他们飘过来,那是礼花中的一部分。 刮起东南风时,那小小的白色的降落伞缓慢地向他们飘过来,飘过房顶的时候,叶碎碎一伸手让它们落在自己掌心里。 夏辰安侧头望向她,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迷你降落伞,眼睛里映着漫天焰火,嘴角扬着笑。 真好,他想。 “夏辰安——”叶碎碎突然回头,夏辰安没来及收回目光,猝不及防撞进她的视线里。 叶碎碎也愣了一秒,然后忽然放大了脸上的笑容,超夏辰安靠过去。 夏辰安眼睁睁看着她逼过来,越靠越近,在往后退和往前凑之间犹豫了一秒,选择了不动。 她还能强吻他怎么地? 果然,叶碎碎在离夏辰安十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认认真真盯着他的眼睛,被惊艳了似的说:“夏辰安,你眼睛里……有世界上最好看的风景。” 那一瞬间,夏辰安听到了自己胸腔里狂乱的心跳。 反了天了,他也是风月场上混过来的,还能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撩到了不成。 他只能用说话声掩盖自己的心跳:“世界上最好看的风景?烟花么?” “不。”叶碎碎很认真地摇头,“是我。” “咳。”夏辰安觉得自己是造了什么孽,“我忍不了了,来我踹你下去。” “啦啦啦啦啦~~~~”叶碎碎跑路。 ———————————— 叶碎碎回自己房间的时候,看到夏教授和姜女士坐在院子的一角,相依相偎地赏着烟火。 明明是很温馨的画面,她却突然难过得不能自已。 这样挺好啊,她跟自己说,以后每年姜女士都有了陪在身边的人。她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一遍一遍跟叶先生打电话确认他今年到底回不回家过年。 以后她受了委屈的时候,不用因为怕叶碎碎担心,就把什么都憋在心里,她有了可以依赖的怀抱,有了愿意听她倾诉还能安慰她的人。 可叶碎碎突然想哭,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叶先生。 她想爸爸陪在身边。 “过年不能哭。”她跟自己说,“晦气。” 她给叶先生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几声很快接通。 “老爸。”叶碎碎调出自己欢脱轻快的声音。 “诶,乖女儿。” 叶先生的声音是那种愉悦的微微上扬的声调,他一般喝醉了才会是这种声音。 “你喝酒了?”叶碎碎问。 叶先生答道:“喝了一点点,公司聚餐。” “哦。”叶碎碎也知道这种社交场合不能不喝酒。 电话里声音很嘈杂,能听到酒杯碰撞的清脆声音和男人们划酒令的豪爽的大笑声。 叶碎碎和叶先生简短地交谈了几句,她就听到电话那头有人在招呼:“老叶,接着喝!” 她很懂事儿地准备挂电话了。 “老爸,过年好。”她说。 “嗯,过年好。”叶先生微醺地靠在椅背上。 “你……好好的。”叶碎碎声音很轻。 “嗯,好好的。”叶先生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不知名的方向。 叶碎碎挂断了电话。 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 万家灯火通明的团圆夜,叶碎碎却陡然觉得凄凉。 她谁也不想见,就想躲进自己的房间里,窝在角落里章一晚上的毒蘑菇。 她凭着记忆走回自己的房间,到门口时却突然发现自己房间门口的大红灯笼灭了。 按当地的习俗,过年要守岁,家中一晚上都得亮着灯。 她屋里也是一片漆黑。 她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立刻都不想进去了。 她怕黑。 摸索着朝门边移动过去,叶碎碎小心翼翼推开门,一点点往里移动,凭着记忆朝屋里大灯开关的地方试探着。 忽然,房门咯吱咯吱地响了起来,叶碎碎循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刚刚她特意留着门没关上,就是想借一点外面烟花的亮光。 可这时,房门却“哐当”一声自己凭空关上了。 叶碎碎汗毛陡立,第一反应就是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门肯定是被风给吹关上的,她对自己说。 她继续在黑暗中摸索着,想要找到房间开灯的开关。 接着,房间西北角就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过来,并且那声音还在不断向她靠近。 “谁?!”叶碎碎听到自己声音都是嘶哑的。 “嘎达嘎达”的声音由远及近,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借着外面的烟花的光亮,叶碎碎看到一个状似头颅的东西从阴影里滚了出来。 第78章 叶碎碎没有看清那地上滚过来的是什么东西,她只觉得腿软,拔脚想跑,奈何脚步虚浮。 她不想留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漆漆的地方,她想出去,到一个有光的地方。 黑暗里有什么不重要,人之所以畏惧黑暗,其实是对于未知的恐惧,而黑夜与鬼神这种人为赋予的联系,放大了人们的恐惧。 小孩子如果在还没有分辨能力的时候被鬼故事恐吓过,那种阴影会伴随一生。 叶碎碎幼儿园的时候曾被班上的小男生详细科普过饿死鬼、吊死鬼以及水鬼之间的详细区别,他们还特意“好心”叮嘱她千万不能在晚上乱走动。 那时候没有一个人告诉她这个世上没有鬼存在,从今以后她开始怕黑,即便如今已经在社会主义的无神论熏陶下成长至今,童年阴影仍在。 她现在就只想去一个亮堂堂的地方,什么都能看清楚的地方。 她几乎是踉跄着往门口跌跌撞撞移动过去,她不熟悉这房里的摆设,中途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身体失衡继而重重撞在什么有棱角的东西上,摔下去的那一刻发出“咚”的沉闷声响。 “嘶——”她倒吸了口凉气,腿上有钻心的痛感涌上来,而四周还是漆黑一片,那一瞬间她被恐惧和绝望的情绪吞噬了,想杀人。 “你没事吧?”焦急的声音自某个角落传过来。 是夏辰安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她眼里闪过希望的小火苗,但片刻后小火苗熄灭了,被眼中升起的阴霾所取代。 这声音不是从屋外传来的,而是屋里某个角落。 刚才的一切是夏辰安安排的,他故意吓她的。 随着“啪”的一声轻响,屋里的灯亮了起来。 突然的强光刺激,让叶碎碎眯起了眼。 夏辰安走到叶碎碎旁边蹲下,有些忐忑地问她:“你怎么样?摔倒哪了?” 叶碎碎此刻的姿势有些狼狈,她匆忙间摔倒后,吃痛地捂着刚刚大腿上撞到的部位,。疼痛带来的烦躁感,惊吓过后的怱惶,还有被捉弄的愤怒感堆积在了一起,令她现在负面情绪爆棚。 她冷着脸,不想理他,发丝散乱地粘在脸上。 夏辰安声音放轻缓了:“吓到了?” 叶碎碎不理。 夏辰安声音缺了底气:“生气了?” 无声。 “真生我气了?” 静默。 “我靠你说句话呀!”夏辰安一屁股坐在旁边地上,对眼前这局势束手无策。 按正常剧情发展,叶碎碎应该把他按在地上抽一顿结了。但也许是因为腿疼,也许是真的被吓着了没缓过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个什么劲,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就是,不想理他。 夏辰安小心翼翼地:“你不会……哭了吧?” 叶碎碎本来还真没打算哭,可眼下她不掉两滴眼泪,简直对不起现在这气氛。 “我靠你千万别哭啊!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我就随便吓你一下,没想你会摔倒,到底摔哪了?”夏辰安要哭了。 叶碎碎还是没理他,腿上刚刚尖锐的疼痛已经缓解了不少,她扶着墙颠颠地从地上爬起来。 夏辰安伸手要扶她。 “起开。”叶碎碎嫌弃。 “终于肯开口说话了啊?”夏辰安松了口气。 “你幼稚爆了。”叶碎碎不看他。 夏辰安:“行吧,算我幼稚。我哪能想到你这么虚呢?什么都没干呢就给吓成这样。” 叶碎碎又不想睬他了。 夏辰安瞄了叶碎碎一眼:“你刚刚哭了?” “没有!” 瞧瞧,这不是又理他了么? 叶碎碎自知上套了,企图扳回一城:“怎么着,夏少爷这么怕女孩子哭?没哄过?” 夏辰安:“……我是怕把你弄哭了,你去我爸那打小报告。” 叶碎碎不服:“嘿,我是那种见风使舵的小人吗?” 夏辰安嘴角抽了抽:“您先回忆一下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再说这话好吗。” 叶碎碎稍微回忆了一下,然后觉得往事总是不堪回首,于是转移了话题:“话说,你有那么怕你爸么?” “不是怕,我那是……尊敬。”夏辰安在门槛上坐下。 叶碎碎坐到他旁边,点头附和:“行吧,尊敬,啊,尊敬。那你为啥这么尊敬你爸?” 夏辰安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了:“因为他打人比较厉害。” 叶碎碎不信:“夏教授还会打人?还厉害?” 在她印象里,夏教授就是一斯文书生,那单薄小身板骗姑娘还行,跟老爷们真刀真枪干起来估计不占上风。 “我估摸老夏年轻时候也是有故事的人,打起我来那个狠劲……”夏辰安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 “那肯定是你先干坏事儿了。”叶碎碎说。 夏教授再怎么看也不像随便打儿子的人,肯定是夏辰安作死在先。 夏辰安作回忆状:“我也没干什么吧,那次初中的时候,就……就……叫什么来着?集体斗殴?然后老师叫我爸来学校,然后我就被打了。” “大兄嘚,那叫聚众斗殴。您觉得这还没什么?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了解一下。”叶碎碎觉得这孩子以前真不是一般的叛逆。 “我那时候不是年纪小吗?再说我爸之前又不管我,那我只能在外面瞎玩儿啊,被带偏了怨我?”夏辰安说这些没怎么走心,眼角上挑着,叶碎碎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又在扯淡。 “你爸不管你?那你妈呢?也不管?”叶碎碎问他,他还从来没在她面前提过他妈的事儿。 “我妈?”夏辰安顿了顿,“那时候早就不在了。” 叶碎碎一惊,小心翼翼问:“‘不在了’的意思是……” “死了。” “哦。” 叶碎碎不敢说话了,她好像一不小心提起了什么不该被提起的事。 她纠结着要不要说句对不起,电视里要是不当心提起了亡人,不都要说句对不起么。 但她又觉得夏辰安提起他妈的语气太清淡随意了,她要是来句对不起似乎有点矫情了。 可夏辰安一直都没有再说话,两人静默着,只能听到远处烟花爆裂的声音。 “对不起。”叶碎碎说。 “矫情。”夏辰安回得毫不犹豫。 “……”果然被嫌弃了。 “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了。”夏辰安道,“有十年了吧?我妈死的时候,我是……六岁?七岁?已经记不清了。” 第79章 叶碎碎听夏辰安说得云淡风轻,好像他所说的母亲,与自己惯常理解的那个母亲不是一回事。 “你会想她吗?”叶碎碎问。 “小时候会,现在不会了。”夏辰安说,“以前她活着的时候,我也很少见到她,她老在忙工作,以至于她死后好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没有区别。你能理解么?” 夏辰安可能怕她觉得他是个奇怪的人吧,叶碎碎想。 “能。”叶碎碎回答得很快,“我小时候我爸也经常不在身边,那时候我对‘爸爸’根本就没有概念,只觉得那是个一年偶尔在家里出现几次的很好亲近的男人罢了。但我很喜欢他,我以前还问过我妈,‘爸爸’什么时候再来我们家做客啊?” 夏辰安浅笑起来。 他很少笑得这么无害,叶碎碎看着他的笑,心里突然动了动,漫上一种心疼的感觉。 大概是除夕的气氛太好,又或者夜晚本就容易勾起人的心绪,夏辰安少有的涌起一种想要倾诉和倾听的欲望。 叶碎碎道:“闭上眼睛,你能想起你妈的样子么?我有时候会记不清楚我爸的样子。” “很模糊。”夏辰安说,“但是我能记清楚,她泡给我喝的蜂蜜水的味道。我妈不会照顾人,我记得小时候她难得在家时,我发烧了不肯去医院也不肯喝药,她就劝我多喝点热水,我嫌白水没有味道,她就在里面兑一点蜂蜜。那种香气很好闻,我记到现在。” 叶碎碎似乎能理解夏辰安对于蜂蜜水的执念了,由某种味道,怀念某个人。 “难怪。”叶碎碎道,那些个老陈醋兑蜂蜜水的黑暗料理就是这么来的。 “什么?” “没什么。”叶碎碎转移话题,“阿姨是怎么,呃,算了。” 她觉得自己这话题转移得一点都不高明。 “你是想问,我妈是怎么死的?”夏辰安很直接。 叶碎碎默默捂住了脸:“你不想说当我没问。” “没什么难以启齿的,我妈属于为国捐躯,她当年牺牲以后不少人往家里送锦旗来着。但年代久远,具体的我记不清了,大概是北约空袭前南斯拉夫时期,本来只是一次普通的战地采访,我妈是很拼的那种人吧,据说炸弹就在她身边爆炸的,涉及到很多政府的保密条款,详细情况我知道的不多。” 叶碎碎当时灵魂出窍了一会儿,这段故事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距离她风平浪静的肥宅生活太过遥远。 “你母亲她……很伟大。”叶碎碎缓过神来之后,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夏辰安就笑起来:“当时身边的人都这么说。跟我爸说你有个令人骄傲的妻子,跟我说你有个令人骄傲的母亲。可实际上,对我们来说,她是个不合格的妻子,不合格的母亲。” 叶碎碎第一次听夏辰安说这种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我上高中以前那些破事儿,你听说过么?”夏辰安突然问她。 “没有。”叶碎碎连连摇头,她只隐约听过班里女生私下议论,从没有放在心上。 夏辰安嗓子里“哼”了一声,恢复了平时那种吊儿郎当的语调:“你不跟江晟哲那小子玩的挺好么?他倒能嘴紧得跟你只字不提?” 叶碎碎撇嘴:“哲哥皮是皮了点,但人品还是没话说的。” “想听么?我以前的事。”夏辰安此言一出,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自爆黑历史。 大晚上的居然被这小妮子撩出了心事儿。 于是他马不停蹄地刹住车:“不想听啊,算了不说了。” 叶碎碎炸毛了:“你根本没有给我回答的时间好嘛!话说了一半不说了,故意吊人胃口么不是!” 夏辰安不理。 叶碎碎于是换诱敌方式:“那我们公平交换,你说一点,我说一点,怎么样?” 夏辰安想了想,道:“也行。” “你先。”叶碎碎做了个请的手势。 “……”夏辰安突然觉得有点尴尬,“这要从哪说起啊?” “就从……送锦旗说起啊,你妈妈不在了以后,你变坏了吗?因为缺爱六亲不认了?”叶碎碎脑洞无法停止。 夏辰安摸了摸鼻子:“那倒没有。毕竟我爸是书香世家出来的教授,我妈是光荣的人民记者,我再怎么着也是根正苗红红三代,一开始没长歪。 “现在想想,其实不大能理解当时自己的做法,可能年纪小。我爸其实挺糙的,除了对他的工作细致,对什么都不大在意的感觉。我妈走了以后那前几年,我就是被放养着长大的。顿顿免费吃我爸大学食堂,每个窗口的阿姨都跟我混得倍儿熟。他们给学校里那些大学生打菜手就抖个没完,给我打菜专挑好肉。” 叶碎碎听着听着就笑起来,她觉着夏辰安小时候肯定就长得贼招人喜欢。 夏辰安看她笑了,犹豫着问道:“你是……听饿了么?” “啊?”叶碎碎被他这么一问,突然觉得是有点饿了,刚刚餐桌上被朱芷仪一番话气饱了,现在才觉出肚里空着呢。 夏辰安就从他那件狂拽酷霸炫的大衣口袋里掏出来一把五香瓜子…… “叮当猫啊你。”叶碎碎接过瓜子,从来没有像今晚上这样觉得夏辰安那么顺眼过。 夏辰安没说话,不打算告诉她兜里这把瓜子本来是打算撒地上装闹鬼吓她用的。 叶碎碎嗑起瓜子:“你继续讲。” “呃……讲到哪了?” “吃饭。” “行吧。”夏辰安觉得自己在说相声,“我就这么没心没肺浪了有五年的样子,后来学校里开始有人劝我爸再娶。本来我爸都是一口回绝的,后来……” “后来他们是不是跟你爸说,你年纪还小,需要一个女人照顾?”叶碎碎打断他问道。 夏辰安瞟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叶碎碎故作深沉:“父母心——” 夏辰安恶狠狠地:“闭嘴,你太啰嗦了。” 我去?她才说了几个字就被嫌弃啰嗦了? “你还听不听了?” “听。” 第80章 再后来,在上级领导的安排下,夏教授跟一个大学女老师见面了。 人对夏教授仰慕得不得了,丝毫不介意夏教授还带着夏辰安这么一个小拖油瓶,表示婚后可以不要孩子,把夏辰安当自己的亲生儿子。 从那一刻起,夏辰安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个被她称之为妈妈的人,是真的离开了,再不会回来了。 每个人在至亲离世的时候,常常会觉得那个人未曾真正死去,就好像她不过是睡了一觉,或者说暂时离开,似乎总有一天还会再回到自己身边来。 直到有那么一刻,发现她彻底从自己的生活轨迹中消失了,她即将被别人取代了,那种撕心裂肺的心痛才突然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小小的夏辰安突然被无法言说的恐惧包围了,他像一头受伤的小兽,莽撞地冲到那个或许会成为他继母的女老师面前,用最伤人的言语顶撞了她,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尽了羞辱。 他无视夏教授对他的呵斥,针锋相对地回击他:“你要是娶她,我死给你看。” 那个会亲手给他冲泡蜂蜜水的女人一个人在寒冷的地底躺了五年,现在连曾经最深爱她的男人也要把别人拥入怀里了。 这个世上还有谁会心心念念牵挂她? 他是她唯一的儿子,他要用自己的方式,为她守住她在这世上存在过的最后证据。 小小的夏辰安攥紧了拳头,他厌恶这个虚伪的世界,那些曾经把妈妈奉为大英雄的人们,转眼就为了自己的生计四处奔波,一个因公殉职的小小记者很快就被历史的长河湮灭了;那些曾经说要照顾妈妈一辈子的人,在她离开后不久,就能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又有什么是他们不能忘怀的呢? 他要让他们后悔。 从那以后的夏辰安,再不是以前的夏辰安了。 他像是变了一个人,那个从前被一群食堂阿姨围在中间乖乖吃饭的小男孩,开始抽烟,喝酒,打架,纹身。 他整天跟那些所谓的“社会人”混在一起,刚上初中就开始谈恋爱,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一样。 没人知道街头那个叼着烟头、搂着小太妹的小混混,是携着一身书卷气长大的、大学教授的儿子。 以前认识他的人都叹息着,他变坏了。 他们唏嘘着“妈死得早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啊,作孽了”。 夏辰安充耳不闻。 九年义务制教育,他退不了学,就天天旷课,迟到早退,要么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一节课从头睡到尾。 学习这种事儿,想出成绩难,想荒废还不容易? 底子再好,不学有屁用。 他很快就堕落成连职高都考不取的问题学生了。 就算这样,他身边也从不缺小女生打转,那些老师眼里的乖乖女优等生,在他面前俯首帖耳。 送上门来的,能入眼的,他就一个个玩儿过来。 夏教授出国研修那段时间,他浪出了新高度。 跟着外面新认的大哥,在学校里收起了保护费。 江晟哲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跟他认识的。 那天,他带着一群小弟,把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江晟哲逼进墙角。 他转着手里的高仿瑞士军刀,对小眼神慌乱的江晟哲说,钱和命选一样。 然而他没想到,江晟哲这么硬气,那天跟他死扛到底。 他俩扭打在地上的时候,夏辰安带来的那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弟们,看到地上的血迹,很靠谱地吱哇乱叫着四散跑路了。 但他俩却因为这件事认识了。 “啧啧啧啧啧,命运般的相遇啊。”叶碎碎听到这感叹不已。 夏辰安把手指扳得咔咔作响:“我给你一个重新措辞的机会。” “……我想看看你的纹身。”叶碎碎三百六十度翻转话题。 “洗了。” “哦。”叶碎碎好像有点遗憾似的。 夏辰安突然语重心长:“纹身、抽烟、喝酒,别觉得这些是什么很酷的事情,是个人都能做到。” “我知道。”叶碎碎有点不爽他突然摆出兄长的架子,“我三观比你正多了。” 夏辰安却突然沧桑:“其实那段日子过得很空虚,每天都很迷茫,现在回过头想想,会觉得不值。” 叶碎碎开始重新审视夏辰安了,他跟她想象的其实很不一样,她转而很认真地问他:“如果那时候,有那么一个人告诉你,那样不好,别那么做。你还会那样么?” “有人那么说过。”夏辰安道。 叶碎碎惊讶:“哦?” 夏辰安:“褚天舒小学时候跟我同桌了好几年,这事儿你知道么?” “知道。”叶碎碎说,她还知道他俩天天打架来着…… “她跟我不在一个初中,但我初中那会儿臭名昭著,她听说我那些事儿之后来找过我。”夏辰安有些感叹,“我没想到她会来找我,我跟她同桌的时候一直觉得她性冷淡来着,对谁都漠不关心的。” 那天,褚天舒站在他刚跟人干完架的巷子口,冷冷清清看着他,说:“疯了?”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死了妈失心疯了,只有褚天舒看出来了,他比谁都清醒。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那一刻夏辰安觉得这女的真他妈可怕,看人神他妈准。 他跟她说:“再等等。”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可能就是还缺个时机。 褚天舒听完他的屁话,转身走了。 他知道,她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对谁的人生都不会过分干涉,你就是站在楼顶要往下跳,她也懒得伸手拉一把,死也好活也好全是你自己选的。她今天能站在这,说明这几年同桌还是培养出了点革命友谊的,三生有幸了已经。 “再后来的事儿,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了,聚众斗殴,赶上我爸回国,老师把他请学校里来喝茶了,他当着全办公室老师的面把我往死里抽……真的是往死里抽,卧槽。”夏辰安现在依然无法直视那段黑历史。 叶碎碎不大仗义地很想看一遍夏辰安被他爸往死里抽的回放…… 最后的最后,夏辰安在医院里醒过来的。 醒过来的第一反应是,妈了个巴子的,他终于等到那个时机了。 第81章 夏辰安道现在依然无比清晰地记得,他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夏教授坐在他床前,两眼空洞无神地望着前方的样子。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爸这么疲惫憔悴的样子。 夏教授没系领带,衬衫皱巴巴地不成样子,脸上也是胡子拉碴,多少天没有好好剃过的样子。 夏辰安看着夏教授眼角的皱纹,突然惊觉,他爸已经不再年轻了。 他会一天天成长,直至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可夏教授,会一天天老去。 哪个差点变成他继母的大学女老师,已经嫁作他人妇了。 夏教授这么多年,也真的没有再娶。 夏辰安看着他,良久,用沙哑的声音叫了一声:“爸。” 夏教授抬眸,声音低沉严凉:“你还知道我是你爸?” 夏辰安撑着床头坐起来,他一动骨头都在“咯吱咯吱”地响,浑身都撕扯着发痛,他爸下手是真他妈地狠。 “我以后不敢了。”夏辰安说。 夏教授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的儿子有多倔他心里头清楚,小时候邻居小孩冤枉他偷了自己的玩具,那会儿夏辰安他爷爷用皮尺家法伺候,小小的夏辰安跪在地上硬生生忍着眼泪一声不吭,死不肯低头认错。 他认定了的事情,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所以他回国后听说夏辰安干的那些事后,才差点失控了。 一方面夏家家法甚严,决不允许家里出了这种逆子。另一方面,以他这个儿子的脾性,要是真走上了一条歧路,没人能劝得回来。 夏辰安的母亲死后他一直醉心于工作麻痹自己,对夏辰安疏于管教。没料得他竟放任自己堕落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他恨啊,他怕啊,抽在夏辰安身上的每一巴掌,他又何尝不痛呢? 可现在,小东西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跟他说,他以后不敢了。 换做别人,可能是被他打怕了。 可他儿子说出这种话,他是不信的。 “你要是再惹事儿呢?”他问他。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小时候你教我的。”夏辰安说。 夏教授默默无言,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结果是好的。 他要是愿意改邪归正,现在不晚,他的前途依然是无可估量的。 有时候打一顿,也不失为解决问题的方法嘛。 夏教授站起身。 “你去哪?”夏辰安急急地问,须臾间眼里有怱惶闪过。 “给你买饭。”夏教授道。 “哦。”夏辰安放下心来。 夏教授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对他说:“烟、酒都戒了吧,你现在在变声期,这些对嗓子不好。” 夏辰安闻言讶异地看了眼他,对这突如其来的类似于关心的话搞得浑身不自在。 “我知道。”夏辰安说。 夏教授临出门的时候,夏辰安忽然又叫住了他。 “爸,你要是遇上合适的人,就结婚吧。” 听到这,叶碎碎突然很想掩面痛哭。 卧槽,然后夏教授就遇上她妈了是吗? “后来,我出院了,那时候离中考还有半年多,我用这半年的时间学完了前两年落下的所有课程。重点高中是肯定没指望的了,但最后考出来的成绩还勉强能入眼,上了二中,多少我也能断天赋异禀吧。”夏辰安突然开始自夸。 叶碎碎嘴角抽了抽:“夏辰安同学,天赋异禀这种话别人来说比较合适吧?” 其实她现在很想抽自己几个耳光,她学了三年,夏辰安学了半年,最后他俩考上的同一所高中,这让她情何以堪? 不承认夏辰那天赋异禀,就是间接承认了自己智障脑残。 “我的故事说到这差不多就讲完了,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夏辰安说,“该你了吧?” “我?”叶碎碎一时有点犯蒙,她真不知道自己能讲什么。 跟夏辰安比起来,她的人生实在太一帆风顺,实在没什么可讲的。 虽然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爷爷奶奶,但外公外婆也是把她宠上了天。 虽然老爸一年都见不上几次面,但也常常打电话,给她寄礼物什么的。 虽然爸妈离婚这一点能勉强算得上身世凄惨,但她跟着妈再婚,继父也就是夏辰安他爸对她很好,而她亲爸至今仍未再婚。 她跟这世上无数家庭圆满的小孩一样平平安安长到了这么大。 她没有叛逆的青春期,回想起来这么多年做过的最出格的事,就是跟同学出去吃烧烤喝了半罐啤酒。 她长到这么大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跟男生拉手什么感觉,但暗恋对象倒是换过好几个。 当初中考以一分之差跟市重点高中一中失之交臂,然后来到了二中。后来认识了褚天舒、葛婧、江晟哲,现在遇到了夏辰安。 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很相像,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同。 幸运或不幸,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吧。 她跟千千万万小女孩一样,照着相同的人生轨迹长大,却又总中二地认为自己注定生来与众不同。 “我的梦想是成为海贼王的男人。”叶碎碎说。 夏辰安瞟了她一眼:“别想着逃避话题。” “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父母健在,从小听妈妈的话长大,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架不纹身,你让我讲什么嘛?” 夏辰安想了想,说:“讲讲黑历史啊,我不信你从小到大没犯过蠢。” 叶碎碎“呵”了一声,心说那你可问到点子上了,她叶碎碎从小到大别的没有,犯过的蠢还不多? “您坐稳了哈,我来捋一捋时间线,给您从头讲起。”叶碎碎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 夏辰安双手抱胸交叉放在胸前,坐在门槛上靠着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叶碎碎。 “从我小时候说起吧。那应该是我两岁多的时候,我爸妈给我买了芝麻烧饼回来,当时也是过年大家都挺忙的,他们把我放在里屋床上玩儿,然后就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我从小就是吃货,有的吃就万事足那种。他们不管我,我就自己一个人在床上啃烧饼,玩小火车。后来玩着玩着,不知道怎么的,烧饼掉床下去了。后来你猜怎么着?” 第82章 “我从小就是吃货,有的吃就万事足那种。他们不管我,我就自己一个人在床上啃烧饼,玩小火车。后来玩着玩着,不知道怎么的,烧饼掉床下去了。后来你猜怎么着?” “后来你就下去捡了是吧?”夏辰安对故事走向了如指掌。 “是的。”叶碎碎捂脸,“但我当时就两岁啊,那床太高了,小短腿够不着地面。我就趴在床上,伸手往下捞,差点捞着我的宝贝烧饼的时候——” 夏辰安接话:“你掉下去了。” “唉。”叶碎碎叹气,“关键我掉下去的时候,右手原本是往地面伸着的,所以我人掉下来之后,右手‘嘎嘣’断了。” 夏辰安“嘎嘣”嗑开一个瓜子,吐掉瓜子壳评价道:“刺激。” “你以为这就是故事的高潮了吗?不!”叶碎碎讲着讲着自己突然兴奋起来,“我被送到医院以后,医生给我做了手术,右手要装上帮助骨头恢复的那种夹板,你知道么?” “知道,固定用的。”夏辰安说。 “到了后期的时候,其实我右手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每天在医院跟一堆小朋友玩的特开心。有一次,我们在沙堆里堆城堡,我惯用右手,右手给装了夹板,玩起来特别费力。所以我就在小伙伴们的帮助下,把右手上的夹板换到了左手,然后愉快地堆起了沙雕……” 夏辰安笑道:“是你能干出来的事儿。” “关键是我后来的每一天都是把夹板绑左手上玩的,我妈每次看到我都觉得没毛病,一直都没发现过……”叶碎碎现在想起来依然为亲妈的智商担忧,感觉夏教授娶了她也算是为社会治安做了份贡献。 夏辰安说:“我现在想想,感觉你妈跟我妈真的是很不同的人。” 叶碎碎问他:“你印象里,你妈是怎样的?” “印象很模糊了已经,大概是女强人的类型吧。你是怎么记得清楚的,小时候的事儿?”夏辰安道。 “我也不记得呀。”叶碎碎说,“我知道这些事是因为我妈从我小时候就一直念叨,见着生人就要讲一遍。” 夏辰安没有说话,他想着,如果那个女人还活着,也会向着认识不久的人把他小时候的事儿一一道来么? “我妈呀,有时候真的就跟小孩一样。”叶碎碎自顾自说下去,“我爸不是常年不在家么,我妈又怕黑,一个人睡从来都是要亮一盏小灯。但是开着灯睡觉对身体不好呀,我就跟她说,我不怕黑,我保护她。” 夏辰安心中动了动,静默地看着她,眼里闪过别样的情绪。 “那以后我说到做到,楼道里灯坏了的时候,我就牵着我妈的手,唱着歌带她走过那段黑漆漆的路。”叶碎碎说着莫名有点小自豪。 人啊,都是因为有了想要保护的人才会变得强大起来。 “女中豪杰。”夏辰安笑笑,随手扬起手中的瓜子壳,又看着它落回掌心。 “不。”叶碎碎摇摇头,“我很胆小,我也怕黑。只是跟我妈一起的时候,因为想保护她,突然就无所畏惧了。但其实我一个人的时候,还是很怕黑。所以,你今天这种行为,很过分。” 夏辰安不自在地蹭了蹭鼻子:“对不起啦,我开玩笑的,真没想吓你。” 女生记起仇来,真不是开玩笑的。 这时候,一簇橙黄的烟火突然“啾——”一声冲上云霄。 叶碎碎“哟呵”了一声:“看到没,今天说的话你记住了,会有报应——” “辰安哥哥——” 小风铃一样清脆的女声从走廊一侧传过来。 叶碎碎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朱芷仪穿了件兔耳朵的睡衣朝这边跑了过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夏辰安皱眉。 “我睡不着,外面太吵了。”朱芷仪不高兴地撅起小嘴。 叶碎碎看着她就套了件睡衣,大晚上的外面风凉的很,她把自个外套拉链拉下来,准备把外套给她披上。 怎么说她也算喊自己一声姐姐么。 夏辰安却已经把外套脱下来了,朱芷仪很自然地接过来,把外套裹在身上。然后在夏辰安旁边坐下来,笑得满面桃花开:“现在好暖和呀~~~” 叶碎碎听着朱芷仪亲昵的语气和尾音上扬的语调,心里突然莫名失落。 她不会撒娇,从小就不会。 也许是叶先生不常在家,她也没有什么哥哥的原因,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可以通过撒娇从别人那获取到什么。 她习惯于自己争取,或者说她只会靠自己争取。 叶碎碎无言地把外套拉链拉上了。 “暖和就赶紧去睡觉,多晚了你知道么?”夏辰安依然催促。 “我不要!”朱芷仪依然是小公主般任性地口吻,“碎碎姐姐这么晚了不也没睡嘛!” 叶碎碎突然被点名,居然有点幼儿园午睡的时候被老师逮着出去玩一样的小慌乱。 “那我现在去睡觉了。”叶碎碎拍拍屁股站起来。 朱芷仪很开心的样子:“睡吧睡吧,晚安哦。” 你赶紧走,她要跟辰安哥哥一起玩儿。 叶碎碎突然不想走了,她往门边一倚,双手抱胸:“你俩挡着我门了我怎么睡?” “睡吧猪,我走了。”夏辰安起身走人。 叶碎碎本来想把他拽回来,探讨一下“猪”这种生物的文化含义,但瞥见夏辰安脱了外套就穿着一件薄薄的毛衣,想着他可能是一时装逼,冷得不行了,赶着回去,也就没再计较。 “辰安哥哥等等我!”朱芷仪小碎步追上去。 “你回去睡觉!”夏辰安头也不回。 “你凶我……”朱芷仪突然带了点哭腔。 “……我没有。”夏辰安被迫停下来。 朱芷仪一秒变脸,笑着迎上去:“我就知道辰安哥哥最好了,呐,外套还你。” 夏辰安接过来,依然道:“我真回去睡觉了,你也赶紧回去。” “我不想睡嘛,辰安哥哥你陪我看春晚重播吧。” “我八百年不看春晚了已经。” “那你破例陪我看一次嘛!” “你回去睡觉好吧……”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逐渐不清楚了。 叶碎碎“吱呀”一声关上房门,叹了口气:“小孩子真烦人啊。” 第83章 叶碎碎从小就喜欢过年,一来因为一过年就能到处收红包,收来的压岁钱要不要上缴另说;二来过年了就能到处吃好吃的,从这一家吃到下一家,从清粥小菜到大鱼大肉,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吃饱了人的思想境界才会突然提高。 叶碎碎跟着大人们拜年,胡吃海喝了好一阵子,忽然有一天如惊雷贯耳地想起来,她寒假作业还没做完。 放假那天,狗屎主管怕他们寒假玩的太狠,荒废了基本功,给布置了八张石膏头像当作业,此举遭到了众人的一致反对。 石膏头像可是大家伙,他们回家了怎么画?难不成把画架画板一起搬回去么? 主管老谋深算,亮出一本素描本,笑不露齿对大家道:“我早就替同学们考虑好了。我们平时画的石膏头像是4k的对不啦,我们回家呢就不画这么大的了,我们画8k的,好吧。” 不好,8k虽然只有4k的一半大,但画小了很多细节极难刻画,而且八张也不是小数目。 主管无视他们的抗议声,径直宣布:“好,那我们同学回家认真完成作业啊,开学回来了我要检查作业的,画的不好的全部回炉重造。下面大家准备交一下素描本的钱,一本二十八。” 叶碎碎没忍住“靠”了一声,这主管来这一出就是为了收钱吧? 她就说能混到主管位置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上次这货就怂恿他们买铅笔来着,2b、4b、6b、8b各发两盒,价钱直愣愣贴盒子上面。 那时候小菜鸟们还不懂反抗,只能把铅笔尽数收下准备掏钱,后来他们在教室抱怨上次发的笔还没用完,这次又要交钱买新笔,被老万听到了。 老万了解了原委,直接扛着他四米八九的气场冲到了主管办公室,摆事实讲道理,一番声讨之后,主管灰溜溜来画室,说新发的笔大家不想要的可以不要,自愿购买…… 这才多久,又搞出新的幺蛾子来了? 学美术烧钱是众所周知的,但很多人不知道这里面隐含着多少行业潜规则。 老牌画室里都流转着一些段子,叶碎碎有时坐在公交车上会听到往届学美术的学长学姐们背地里开小车。 比方说,那个梳大背头的主管在外边拽里拽气,回了家对老婆那是言听计从。 一学长流里流气地问:“他老婆床上功夫很牛逼?” 另一个学长就讪笑着回道:“这我不知道,但听说主管老婆长得艳得很,你瞧我们主管那贼眉鼠眼的样,肯定架不住他老婆。那还能怎么办?用钞票泡着呗!” “他一个画画的,就算是主管,又能有多有钱?拿钞票泡女人,泡的起么?” “你这就不懂了吧,你知道我们主管手底下有多少学生么?一个人手上扣十块钱,这么多人合在一起那能是小数目?今天他老婆想要个迪奥的包,他就喊我们买素描纸;明天他老婆想要辆东风标致206,他叫我们买本素描基础指导书,懂了伐?” “我去他妈妈的吻,我说我们昨儿怎么又发了本色彩基础指导,合着是主管他老婆又想换车了!” 段子可能是夸张了点儿,但绝对不是空穴来风,每次叶碎碎抚摸着她那三十一块的樱花橡皮,都在思考这玩意儿,是不是能给主管老婆弄到一只娇兰的镶钻口红了。 但摸着良心说话,主管让买的画材,质量还是不错的。叶碎碎摸着那一页都没画过的素描本,感受着原木纸浆的文艺香气,突然忧伤:“多好的白纸,舍不得让你沾上铅笔灰的印记……” 夏辰安很嫌弃地往她这边望了一眼:“这又是抽哪门子风?” 叶碎碎捂着胸口,一字一顿:“用白话文来讲,就是我想起来我还有八副石膏头像没有画。” 夏辰安“哦”了一声,稳稳地给了她当头一棒:“我掐指一算我们还有五天开学,加上明天回市里要花上半天的时间,你还有四天半的假期余量可以完成剩下的作业。” 叶碎碎心态突然崩垮:“你为什么完全不着急的样子?我就不信你作业写完了!” “巧了,我昨天晚上刚刚写完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大题,我去,那道题有六解,我做了半个多小时……”夏辰安得意地眯眯眼。 “说好了一起放荡不羁,你却背着我偷偷写作业!!!!你这个不良少年装什么学霸!!!!”叶碎碎想扑过去跟他一决胜负。 “诶,是曾经不良,现在叫我‘夏·真学霸·辰安’。” “你不要脸,你真王八还差不多。” 叶碎碎不跟夏辰安玩儿了,拖着自己的铅笔盒和素描本回了自己房间,把门关上认认真真开始画画了。 要提前把作业写完,才能在开学前再玩几天呀。 她从八张素面范画里边挑了面相最和善的一张,那家伙她认识,好像是叫大卫还是啥的,在历史书里出镜率还挺高。 然而面相和善的人,内里往往就暗藏杀机。 叶碎碎画着画着,就要哭出来了。 大卫虽然长得人模狗样,可却烫了一头小卷卷,那些小卷卷很有个性地竖在头上,叫嚣着“你画我呀你画呀”。 叶碎碎这时才幡然醒悟,孟德斯鸠那锃亮地大脑门有多么让人怀念。 “你说你没事烫什么头,非主流吗?你觉得小卷卷很有个性吗?你知不知道夏辰安家楼下的贵妇狗跟你一个发型?”叶碎碎一边画一边对雕像·素面范画·大卫进行深入灵魂的思想教育。 夏老头子牵着夏奶奶从叶碎碎房间门口经过,听到房里叶碎碎自言自语的声音。 夏爷爷颇为惊异地问:“碎碎这是跟谁讲话?她房里有别人吗?” 夏奶奶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对夏爷爷“嘘”了一声,道:“你别打然人家了,安安说她画画呢。搞艺术的,人家的世界你不懂!” 夏老头子连连点头,牵着夏奶奶往前散步去了。 第84章 夏教授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回了市里,一到家叶碎碎扑到床上倒头就睡。 睡懒觉大概真的可以称之为女生的天赋,叶碎碎一个没留神第二天睡到了上午十点。 在床上翻滚揉搓了好一会儿,她才半梦半醒爬起来,一照镜子自己差点给吓得魂飞九霄。 经过一整晚的翻滚蹂躏,她根根发丝儿都搔首弄姿地竖在头上,因为睡眠太过充足,脸部水肿得像巨型猪头,嘴唇因为缺水翻着皮儿白惨惨的。 她连忙把自己从上到下收拾一番,刷牙、洗脸、洗头、吹头发、换衣服,最后对着镜子往自己脸上狂扇巴掌,默念着“消肿消肿消肿消肿”。 你每次在外边看见一个女生清新干净的样子赏心悦目,但别以为她所有时候都是这样的,你要是见过了她刚起床的样子还喜欢她,那么是真爱无疑了。 等到叶碎碎把自己拾缀得人模狗样从房间里出来时,已经十一点半了。 夏辰安从游戏里拔出头看了她一眼,招呼道:“起得挺早啊,刚准备吃午饭。” 叶碎碎低调摆手,哪有哪有。 吃了午饭,她趴在沙发上看起了褚天舒的小说,这货更新越来越慢,她囤了好久准备一下子看完。 夏辰安看她那玩得悠哉悠哉的样子,问她:“你寒假作业画完了?” “没有。”叶碎碎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没有还这么淡定?还有三天开学。”夏辰安觉得她这属于自暴自弃。 “这不是还有三天呢嘛。我跟你说,我那天画完一副素描就用了一个半小时,看来这个8k的小头像确实画起来很快啊。不急不急。”叶碎碎继续看小说。 夏辰安摇头:“拖延症晚期。” 拖延症到底是一个怎样药石罔效以致人病入膏肓的痼疾? 叶碎碎看完了更新的所有小说,然后按照原计划打开了素描本开始画恩格斯爷爷。 刚打了个大形,中国战忽局第三分支来消息了,葛婧在群里问有没有跟她一样一副头像都没画的人。 叶碎碎一听说葛婧一副头像都没有画,嘎嘎嘎嘎乐了半天,感觉自己进度还是蛮快的,然后为了表扬自己这么积极的完成作业,她决定找一部电影看看…… 总之她也说不清楚自己都干了些啥,画画玩玩,混吃等死,一边觉得快开学了得赶紧完成作业啊,另一边又觉得马上就要开学了再不玩就没机会了…… 这么恶心循环着,到了开学的前一天晚上,叶碎碎发现自己还有六副石膏头像没画…… 夏辰安看见叶碎碎六神无主地把行李箱拖到客厅,又从客厅拖回房间,问她:“你在干嘛?” “我在收拾行李啊。”叶碎碎莫名其妙,“明天要开学了你不知道吗?” 夏辰安觉得她状态不大对,像被什么玩意儿附身了一样,他试探着问她:“你……作业写完了?” 叶碎碎嘴边露出了一个嘲讽弱智问题的微笑,道:“没有啊。” “那你收拾个什么劲的行李?你知道在老万班里没完成作业被抓到什么后果么?”夏辰安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也有教育别人的机会。 “不知道,不想知道。”叶碎碎捂住耳朵。 夏辰安恨铁不成钢:“你现在这就属于自我麻痹,行李让你妈给你收,你赶紧写作业去!” “我跟你讲你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话!”叶碎碎奶凶奶凶的,“你要是再这样我就……我就……求你帮我写作业了!” 夏辰安看着她看了半天,给气笑了。 “你有毒吧……” 叶碎碎决定了,脸不要了。 “哥……” 节操不要了。 “你帮帮我……你看我都喊你哥了。” 夏辰安抿着嘴,怎么说呢,这声“哥”喊得,惊心动魄。 “怎么说呢,你看你就只在需要我的时候喊我哥,就让我觉得非常不真诚,没有诚意,你懂吧?” “我懂。”叶碎碎现在觉得尊严有个屁用,谁要她五毛一斤卖给他,“以后你想我什么时候喊,我都喊,哥~~~~” 叶碎碎直接上手,拎住夏辰安袖子,咬着下唇含情脉脉看着他。 “你现在是在跟我撒娇么?”夏辰安岿然不动。 “你觉得呢?”叶碎碎放电。 “我觉得有点恶心。”夏辰安做呕吐状。 叶碎碎耐心到了极限:“我去你的,到底帮不帮忙?” “你稍微清醒点儿,我是个理科生,你那美术作业我怎么帮你?”夏辰安觉得叶碎碎现在就是狗急跳墙。 “要你何用啊?!”叶碎碎一把甩开他,收起了自己的行李箱回房间画画。 夏辰安拂了拂袖子,他还是比较习惯叶碎碎这样。 然而一瞬间突然回想起少女攥住他袖子时,指尖摩挲过小臂的温热触感。 好像……偶尔恶心一下也不错? —————————— 叶碎碎回了房间,摆好阵势,现在是晚上七点,她还剩下六副素描作业,一副一个半小时的话,那大概要画到凌晨四点…… 人不逼自己一把,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潜力。 叶碎碎拿起铅笔,奔赴战场。 打形,改形,上调子,哗哗哗哗狂涂一通,最后稍微刻画一下。 “画的好像有点丑,算了,不改了。”叶碎碎觉得石膏头像是真矫情,下边还要跟个底座,画起来多浪费铅笔芯。 她拿起8b在暗面一阵狂刷,最后用橡皮把亮面提个白,搞定。 一看表,才八点。 “哇哇哇哇哇哇哇!!!!!” 叶碎碎从房间里冲出来。 “夏辰安,我画一幅头像才用了一个小时!” 夏辰安拿着手机打游戏打得正嗨,看都没看她一眼,回了句:“厉害。” 叶碎碎小碎步跑到他旁边,继续说道:“这样我凌晨一点就能睡了,不用通宵了。” 夏辰安依然言简意赅:“恭喜。” “可是我得削铅笔啊,那要浪费很多时间。”叶碎碎可怜巴巴看着夏辰安。 夏辰安手一抖,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全神贯注盯着手机屏幕。 “你在跟谁打游戏啊,这么认真。”叶碎碎不高兴了。 第85章 “你在跟谁打游戏啊,这么认真。”叶碎碎不高兴了。 “哲哥啊。”夏辰安随口回道。 “江晟哲?”叶碎碎觉得自己真是见了鬼了,“他现在还在打游戏?他作业画完了?” “赢了!”夏辰安把手机一扔,一头躺倒在沙发上。 叶碎碎捡起他手机,给江晟哲打过去。 “哟,刚打完游戏,这就想我了?”那边江晟哲一接起来,就是一阵调笑。 叶碎碎当时起了层鸡皮疙瘩,不知道是因为隔着电话还是什么,莫名觉得江晟哲的声音有点性感啊,平时他不会这么说话的,难道是因为以为夏辰安给他打的电话,特意把声音放得这么撩人? “想个屁,你作业画完了?”叶碎碎劈头盖脸质问他。 那边江晟哲一听到是叶碎碎的声音,立刻恢复了平常那种声音:“没啊,急什么,这不才八点呢嘛?” 听他这语气好像立刻有点不耐烦的意思? 叶碎碎立刻就不爽了:“才八点?你确定你来得及画么?你画了多少了?” “画了多少了?你应该问我还有多少没画。”江晟哲不知道嘴里叼了啥东西,口齿不清的。 “那你还有多少没画?” “八张。” “八张?!合着你是一点都没画,那你还有心情跟夏辰安打游戏?”叶碎碎觉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比她疯的多了去了。 “小妹妹,没见识了吧?你哲哥哥我当年可是一晚上抄完过七本寒假作业的人,区区八副素描不在话下。”江晟哲稳如泰山,“一个人,一支笔,一个晚上,一个奇迹。” 叶碎碎懒得再跟这拖慢人类进化速度的社会渣滓说话了,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夏辰安。 “用我东西用的挺顺手啊。”从刚才起,夏辰安就一直躺在沙发上,撑着下巴,盯着叶碎碎的每一个动作。 “还行,咳咳。”叶碎碎瞄了夏辰安一眼,顿时有一种整个人都不好了的感觉。 以前上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葛婧总是拉着她和褚天舒躲到高三体育班训练场的老榕树后面,看着不远处训练的肖祺开始花痴意淫。 葛婧意淫时最频繁夸赞的就是肖祺的身材,体育班的学长么,身材肯定……流鼻血那种。 “你们看到了么?”葛婧满脸的纵欲过度,“他的腰线好性感……我的天哪!!!!” 那时候叶碎碎并没能感受到葛婧为之疯狂的所谓的性感的腰线,但是这个含着点隐晦性暗示的词语倒是在她脑子里种下了。 这时候躺在沙发上的夏辰安,只穿了件薄薄的黑色毛衣,衣服随着他的睡姿错落有致地垂着。 她无可抑制地想起了葛婧一脸花痴的叫嚣着的“腰线”。 夏辰安隐在毛衣下的若隐若现的腰线…… 想象这种东西,一旦开始了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从腰线延伸到不可描述的地方…… 夏辰安从沙发上坐起来:“你一直捂着脸干什么?不能见人?” “咳咳咳咳咳……”叶碎碎拿手遮住自己的视线,“你到底帮不帮我削铅笔?” “求人不应该拿出点诚意来么?” “不帮算了!” 叶碎碎撒腿就跑,她那突然泛滥的想象力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把各种禁忌画面直生生送进她脑子里。天知道她有多怕夏辰安又死不要脸地提出什么“叫我声哥哥听听”这类的要求,该死的“哥哥”的称呼跟此时她脑子里禁忌的画面配到一起,那就真是绝了…… 夏辰安看到叶碎碎飞也似地奔回了自己房间,心下生出来一丝丝同情。 她好像真的挺着急的。 那帮一下? 于是叶碎碎几秒之后看到夏辰安跟进来了。 她受到了严重惊吓,第一反应就是“你不要过来……” 夏辰安在原地站定:“你到底要不要削铅笔了?” “哦哦……你是来帮我削铅笔的?”叶碎碎受宠若惊,捧着一大盒子的笔递到夏辰安面前。 “刀您拿好。”叶碎碎把刀尖朝自己,恭恭敬敬给递上去。 夏辰安:“……” 这丫头真心狗腿。 夏辰安削铅笔的记忆还停留在小学二年级,自从卷笔刀和自动铅笔问世,谁还会干用小刀削铅笔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这么长行吗?”夏辰安问叶碎碎。 “再长一点点吧。”叶碎碎说。 “需要削得很尖么?”夏辰安问。 “2b和4b的尖一点,6b和8b不用太尖。”叶碎碎答道。 夏辰安小声嘀咕:“真麻烦。” 叶碎碎天生命格犯贱,这辈子最怕的就是麻烦别人,总感觉欠下一点人情会遭报应似的,立刻就接了一句:“要不我自己来吧?” “你画你的。”夏辰安低头削铅笔,看也不看她。 “喔。” 叶碎碎认真凝视起夏辰安削笔的手法,一开始很生疏,但是很快就熟练起来,小巧的刀在他手上被运用自如,很快削出一支修长尖细的铅笔。 一如他的为人,锋利锐气。 而后“咔哒”一声,笔芯断了。 “妈呀!”叶碎碎仿佛感受到切身之痛。 夏辰安抬眸剜了她一眼:“画你的。” “喔。” 柔和的灯光下,叶碎碎专心致志画画,夏辰安在一旁削笔,房间只有笔尖划过纸张和刀片摩擦铅笔的声音,静谧而美好。 叶碎碎画完一幅画,就多出来一堆磨钝了的铅笔,她拿过夏辰安刚刚削好的笔马不停蹄开始画下一幅,夏辰安则把她刚刚用钝了的笔接着削尖。 不知道是因为有人陪着效率变高了,还是因为叶碎碎越画越熟练了,她作画的速度越来越快,打好一副大形几乎不用修改就很快可以开始上调子了,最后一幅画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完工了。 “搞定!”叶碎碎伸了个懒腰,发现自己腰上的肌肉像是僵死了一般,酸痛的无法动弹。 她强撑着站起来,看了眼表,居然还没到凌晨一点。 真乃建国以来又一大奇迹。 而一旁的地上,夏辰安却倚着她的床睡着了。 叶碎碎走过去,在他旁边蹲下,静静看着他的脸。 第86章 而一旁的地上,夏辰安却倚着她的床睡着了。 叶碎碎走过去,在他旁边蹲下,静静看着他的脸。 夏辰安嘴角是微微有些上挑的,平日里睁着眼的时候,总好像带着点嘲讽的意味,看谁都有点“老子最拽你算老几的”的嚣张。 但他睡着了的样子倒意外地很乖,额前几缕发丝搭在眼角,手上还紧紧攥着给叶碎碎削铅笔的小刀。 呃……这景象看上去让人莫名联想到翩翩公子为情所伤,割腕自杀命绝闺床。 所以叶碎碎拿了点红墨水给他敷在手腕上,脖子上,营造一种惨死的状态。 然后拍照,备份。 叶碎碎觉得这种密照留着,总有一天能派上大用场。 她拍完照就给夏辰安擦干净了,只不过她画完画手还没洗,铅笔灰尽数蹭在了夏辰安的手上、脖子上,她也完全没注意到。 太困了。 然而这时手机却突然响了,叶碎碎半趴在床上,接起电话。 “叶碎碎!叶哥!江湖救急!”电话那头江晟哲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扎耳。 叶碎碎在嗓子里闷出一声轻笑:“你继续拽啊,不是‘一个人,一支笔,一个晚上,一个奇迹’么。” 江晟哲语气很沉痛:“是我低估了大卫的卷毛的精致程度。” “你还有几张?”叶碎碎问他。 “四张……多一点。” “多多少?” “多……两三张的样子。” “咳咳咳……”叶碎碎想装死了,“你别指望我,我还有好几张没画呢。” 别怪她不仗义,她是真困,已经凌晨一点了。 “没想指望你,主要是我困得不行了,我要找人连麦,我们互相鼓励,坚决不能睡着!”江晟哲信念感很强。 “我不想跟你相互鼓励。”叶碎碎说。 她现在就想睡觉。 “这样吧,来我给你讲八卦提提精神。”江晟哲说,“我只要跟人说话就不会睡着,你想听谁的八卦?” “你的。”叶碎碎迷迷瞪瞪回答他。 “我?我能有什么八卦?”江晟哲戴着耳机讲电话,手上画画的动作却是完全不停。 叶碎碎现在略有点意识模糊,半清醒半迷糊地问他:“你到底为什么,对我们舒那么狠……你难道是还对你前女友念念不忘么?” “绝对不是!这两件事没有一毛钱关系。”江晟哲回答得很果断。 “那你到底为什么呀……她那么喜欢你。”叶碎碎要是明天早上想起来自己说了些啥肯定会抽自己一巴掌。 “她喜欢我么?我有时候都怀疑她表白是不是你们几个玩游戏打的赌。你看看她对我那个态度……”江晟哲叹气。 “那她应该什么态度?”叶碎碎突然清醒了点,“难道表白被拒了还要整天围在你身边打转?摆出一副‘喜欢你是我的事情跟你没关系’的架势?你们男生是不是就希望全世界女生都为你们要死要活——” 江晟哲打断她:“喂喂喂,能不能好好聊天了还?” 叶碎碎:“行吧,那换个话题。” 江晟哲:“嗯。” 叶碎碎:“你跟夏辰安的这个……初遇。” 江晟哲:“……怎么又说到这个了?” 叶碎碎:“上次听夏辰安讲了一点,意犹未尽。你们真的是打了一架之后就好上了,然后还约定好了考同一所高中的么?” 江晟哲:“……夏辰安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叶碎碎舔了舔嘴唇:“打架是他说的,其他是我脑补的。” 江晟哲:“……” 叶碎碎接着怂恿:“说嘛说嘛,不要压抑你自己。” 江晟哲立场很坚定:“你问他去,我是不会——” “他这不是已经睡着了嘛,你告诉我,以后我给你发夏辰安的美艳私照。”叶碎碎现在很清醒。 江晟哲:“……” “要不要?” “要。” 两人顺利地达成了这一肮脏交易。 叶碎碎从床上坐起来,问:“初三的时候夏辰安被他爸打过是吗?怎么打的,你给我详细描述一下。” “这我哪知道……反正后来夏辰安直接医院躺着了。” “喔……”叶碎碎又开始犯困了。 “喂?” “喂……” “我还没画完呢,你别睡啊!” “困……” “要不然我给你讲讲夏辰安以前的那些小女朋友?” 叶碎碎一秒清醒:“他以前有过几个女朋友?” “几个?”江晟哲砸吧嘴,“你这词儿用得不准确。” “唉,多好的孩子,怎么那几年浪成那样。”叶碎碎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怎么着?你这是吃……” “画你的画去吧。” 叶碎碎看向床尾,夏辰安正靠在那,人畜无害地睡着。 夏辰安小时候应该很乖。看着他的睡容,叶碎碎这么想着。 “夏辰安为什么叫你哲哥啊?”叶碎碎突然问江晟哲。 江晟哲突然笑起来,声音里多了一丝暖意:“那时候虽然夏辰安打架特狠,其实私下可软萌了,跟他混熟了以后,走哪他都跟着——” 叶碎碎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 “你咋啦?” “没事,没事。” 只是突然有点不甘心了。 她也想啊,想知道夏辰安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他还不那么好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他还小的时候,乖乖的、软萌的小朋友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她也想像朱芷仪那样从小能牵着夏辰安的袖子喊他“辰安哥哥”。 她也想像褚天舒那样在夏辰安最叛逆的时候拦他一把。 她也想像江晟哲那样陪夏辰安走过他最艰难的那几年。 可一抬眸,瞥见靠在床尾的夏辰安。 他就在眼前啊。 真好。 叶碎碎走过去,轻轻在夏辰安头上拍了拍。 “夏辰安,回房间睡觉啦。”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夏辰安朦朦胧胧睁开眼,嗓子里发出像小动物一般的嘤咛声。 “卧槽!你们俩!在一个房间里!” 叶碎碎没挂电话,那边江晟哲的嚎叫声撕心裂肺得传过来。 叶碎碎伸手挂了电话。 夏辰安没睡醒的样子,揉着太阳穴梦游一般地回了自己房间。 叶碎碎看着他背影消失,好梦呀。 第87章 “碎碎,起床了!” 一大清早,姜女士掀了叶碎碎的被子,把她从床上拎起来。 “冷……”叶碎碎拽住被子,闭着眼睛往被窝里躲,缩在床上不肯起。看了眼表才六点,她昨天晚上到现在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 “冷就赶紧起来穿衣服啊,夏叔叔要送你和辰安去学校了。” 听到夏辰安的名字,叶碎碎稍微清醒了一点,眼睛半闭半睁地从床坐起来,摸索着开始穿衣服。 天气回暖,宽大的羽绒服派不上用场了,昨天老万特意在家长群里强调了,要他们穿好校服来学校。 穿自己衣服的黄金时代再次落寞了,那死丑死丑的白校服又得套上了。 换好衣服的夏辰安已经吃早饭在的餐桌旁坐下了,他同样状态不佳,只记得自己昨天给叶碎碎削笔削着削着睡着了,不知道怎么今天醒来了就在自己房间了。因为歪着睡了太久,他脖子都落枕一般微微酸疼着。 叶碎碎换好了校服出来的,起床气加上开学综合征堆积在一起,导致她现在相当地低气压。 她走到在餐桌旁边坐下,桌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的早餐,全麦面包、水果酱、煎鸡蛋和热牛奶一应俱全。 姜女士的厨艺从来都是坊间一绝,叶碎碎面前金黄的煎鸡蛋还在“滋滋”冒着热油,换做平时她应该会直接扑上去狼吞虎咽。然而现在看着早餐她突然就有点胃里犯恶心,熬夜又睡眠不足导致她今早毫无食欲。 勉勉强强吞了个煎鸡蛋,又在姜女士的威逼利诱下喝了几口奶,她就带着自己的书包和超大行李箱上了车。 窗外的景物飞快地从眼前闪过,一路上她都迷迷糊糊的,想睡又不敢睡的状态,虽然以前也经常熬夜看小说追剧什么的,但熬夜玩和熬夜画画是有本质区别的,她现在只觉得脑壳生疼。 一边的夏辰安状态也没比她好多少,两人一路无话。 一进校门叶碎碎给吓得不轻,学校的门面——最气派的那所综合楼,现在楼身周围搭满了架子,不少装修工人在四层楼高的架子上不知道在鼓捣些啥。 从综合楼中间的洞门穿过的时候,满地都是油漆和碎木屑。 姜女士和夏教授把他俩送到学校以后,给他们宿舍那边安顿好了就各自去上班了。 江晟哲从男生宿舍出来的时候,看到前面操场上夏辰安迈着散漫地步子往教室走,他于是跟上去从后面跳起来一把勾住夏辰安的脖子。 夏辰安毫无心理预警地突然被他这么一勾,整个人往江晟哲那边踉跄了几步,深深撞了个满怀。 “寒假没健身吧,这么虚。”江晟哲在夏辰安胸肌上敲了两敲,“半个月没见有没有想我?” “没有。” “嘴硬你。” 江晟哲说着就抬手捏住夏辰安下颚:“到底想没想?”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动作,他瞥见了夏辰安脖子上几块铅笔灰的印记。 “我去,什么情况?”江晟哲拿手指在夏辰安脖子上蹭了两下,“怎么粘的铅笔灰?” 夏辰安被他蹭得脖子发痒,往后缩了缩:“铅笔灰?昨天帮那丫头削笔沾上的吧。” “削笔?”江晟哲突然有点炸毛,“你怎么不帮我削笔?你知不知道我昨天赶时间,用一根钝得跟手指那么粗的8b画完的一整副画?” 夏辰安莫名其妙:“我怎么帮你削?” 江晟哲振振有词:“来我家啊!” 夏辰安:“半夜十二点去你家?” 江晟哲:“半夜十二点不能去我家,就能在一花季少女房间里睡觉了是吧?” 江晟哲突然想起来叶碎碎昨天晚上那句“夏辰安,回房间睡觉啦”,直接“靠”了出来。 “禽兽!叶碎碎真的禽兽!平时看着挺无害的,背地里专门背着我勾搭——” 夏辰安看不懂剧情走向了:“什么玩意儿?” “什么玩意儿?”江晟哲扯着夏辰安的领子,指着他脖子上的铅笔灰,“你告诉我你用什么姿势削铅笔才能把铅笔灰蹭到这?还有这旁边的红色痕迹……挺激烈啊?” “我哪知道……” “卧槽,手腕上也有!”江晟哲抓着夏辰安手背,宛如捉奸在床的怨妇。 “你今天不大对劲啊?”夏辰安按下他,“焦虑症的典型症状,你该不会是作业没写完吧?” 江晟哲:“……” 夏辰安见怪不怪:“还剩多少?” 江晟哲:“四副头像……” “四副?”夏辰安觉得他们现在一个比一个放荡不羁,简直比当年的夏不良还要不良,“你昨天干嘛的?你今天这不也来不及补啊。” 他还记得叶碎碎说,一副头像最快也得一个小时才能勉强画完。 “我昨天画到一半睡着了,早上一觉醒过来发现没画完……当时是挺绝望的,不过后来决定索性不画了,现在就看开了。”江晟哲一脸看破红尘的出世高人之相。 夏辰安抿抿嘴,想起自己高一的时候没写语文英语作业,被老万生生逼着在男厕所旁边倒立了一下午的惨痛回忆。 “你赶紧回教室,抓紧时间看看能不能再画点。”他说。 “对于一个穷人来说,欠一百万和欠一亿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都还不起。”江晟哲自暴自弃。 两人聊着天已经走到了教学楼,分道扬镳回了自己教室。 一班教室里,叶碎碎正趴在自己座位上补觉,江晟哲从她旁边经过的时候,特意“呸”了一声,送了她一句“禽兽”。 教室里现在总体上可以分成两拨人,一波人在补觉,一波人在补作业。 让人意外的是,乖乖女优等生竹子同学也郑鹏这素描本在补作业。 “你没画完?”毛音音有些惊讶地问她。 “我当然画完啦,我帮纪委画的。”竹子很认真地画画,头也不抬地回答。 有几絡头发碎发从她额前垂下来搭在眼镜上,她也顾不得拂开,神情投入而专注,笔下生风。 爱情吧,甜的时候是真甜,累赘的时候也是真累赘…… 江晟哲就完全一副看破红尘的洒脱样,真的一笔都不画了,坐在位置上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儿等上课。 他同桌睡神见他这悠闲样,见了鬼的表情问道:“你这是……作业写完了?” “没有。”江晟哲异常淡定。 “所以……你现在是……疯了?”睡神说着,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 “你告诉我,你还有几张没画?”江晟哲开始传销。 睡神食指关节擦了擦鼻子,不自在地道:“六张。” 江晟哲打了个响指:“你说我们下午就要去画室了,从现在开始满打满算也就四个小时的时间,就算你期间不听课不上厕所不间断画画,你也要四十分钟画完一幅。你说说这种画面画出来能看么?到时候还不是要被要求重画?还不如现在直接嘎嘣放弃,到时候就说范画没带回家,主管爱咋处置随他处置去。” 睡神成功被洗脑。 然后这种资产阶级腐化思想迅速蔓延,很快整个班里没画完画的都被带歪了,纷纷投笔从戎,投身补觉大军。 只有少数人还在浴血奋战,顶着着接下来上课的老师的扫视目光,在下面偷偷画画,完成自己剩余的作业。当然这种的一般是作业剩下不多的人了。 中午短暂的午睡过后,大家就拎着自己完成或没完成的作业,排着队准备去画室了。 第88章 从画室走廊一路走过来,看到的都是生面孔。看来新学期等来的又是一次老师阵容的大换水。 所有人进了画室,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窗通风。一个寒假过去,画室里都是铅笔灰和霉哄味儿。 “你先别进来!”猴儿把小触拦在画室外边,“这里边味儿太重了,你别又晕了,等味儿散散再进去。” 小触神色略有些尴尬地站在外面。 猴儿靠在她旁边站着,问:“我祝你新年快乐,你怎么没回我?” 小触:“……我以为你是群发的。” “怎么可能,我从来不群发消息。f” “……哦。” 叶碎碎从他俩中间穿过去,进了画室。 “舒舒新年好啊!”叶碎碎跟褚天舒打招呼。 “新年好啊。”褚天舒边收拾东西边回答。 江晟哲从外面进来,一路招呼着“恭喜发财”,走到叶碎碎旁边问她要红包,被一脚踹回了位置。 他犹豫了一下,对坐着的褚天舒道:“新年好。” “好。”褚天舒说。 诶,他俩开始说话了? 大家把自己东西收拾了一番,都在自己位置上安定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长得黑不溜秋的四十多岁的男人,迈着英国贵族般的步伐走了进来。 一开口,却是透着一口浓厚的山西煤渣味儿:“各位童靴,饿似你们新来滴组管。” 叶碎碎问旁边人:“他说啥?” “不知道。” 那人接着道:“请各位童靴啊,班丧紫国地凳子,到国壁大脚丝集宗。开些自谦,饿给你们走已过简单的培信。” 叶碎碎又问:“他说啥?” “不知道。” 但看到前排有人陆陆续续站起来往外走,叶碎碎他们也就跟着走,才明白过来刚刚那个自称新主管的人说的是让他们班上自己的凳子到隔壁大教室开会。 大教室确实是大,三个组的人都硬生生给挤下了,教室里的空气一下浑浊起来。 新主管拿着个小蜜蜂扩音器,站在大教室门口,用他性感的普通话给大家开始讲话。 这口音一开始听吧,确实让人这个瞠目结舌,如闻天书。但是中国方言博大精深,万变不离其宗,听的时间长了吧,渐渐就还是能稍微领略点意思的。 叶碎碎凑合着听他自我介绍,大概就是说他是飓风画室派过来的新主管,他们这一届将由他带到毕业。然后给他们介绍了五个老师,说这些老师将不出意外的话会一直带他们。 一直带他们?终于不用换老师了吗? 主管把五个老师叫进来,一一介绍过来,一个打扮的很骚气,一个穿着正装烫着卷毛,一个个子很高图很长,一个个子很矮腿很短,还有一个是女老师。 主管每介绍一个人,大家就很给面子的可劲儿鼓掌。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主管系统地给大家分析了一下江苏美术统考今年来的形势以及他们家下来的几个月的学习内容。 讲到画室规矩的时候,主管特意强调了两点:“第一,咱们以后丧阔不俊削堪比。” 这句叶碎碎听懂了,上课不让削铅笔。 “第二,饿不似不让你们谈恋爱,一般来缩,咱们搞易速的,谈恋爱能刺激咱们这个创作性,但似啊,你不要太嚣脏,不要让我发现,好伐?” “好!!!!!”下边有人鼓掌。 鼓掌鼓的起劲儿的基本都是单身没跑了。 叶碎碎觉得这个主管有点意思。 主管讲了两个小时左右,终于放他们回去了。 大家搬着凳子从大教室撤离,叶碎碎进a组教室的时候,江晟哲眼神深邃地凹造型。 叶碎碎问:“你干嘛?” 江晟哲摆出柯南的经典造型:“你有没有发现一件神奇的事情?” “什么神奇的事?主管没有长喉结?” “nonono。”江晟哲造作地摇了摇手指,“这个新来的主管完全没有提那个已经走了的主管上个学期布置的寒假作业。” “靠……”叶碎碎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转身往外跑,“主管检查作业……” 江晟哲一把把她拽回来,强行捂住她的嘴:“你别落井下石啊。” “你无耻!”叶碎碎说,“你作业根本都没画完,不检查作业太便宜你这种人了!” “法不责众好吗?”江晟哲难得用对个成语,“你别嘚瑟,你不也是昨天晚上潦草画完的么?真检查作业你能过的了关?” 叶碎碎撇嘴:“那也比你强。” “我这叫明智。” “你这就是钻空子。主管要是想起来检查作业,你就等着死吧。” 江晟哲摊手:“新的学期已经开始了,主管正在憧憬全新的教学计划,谁又会顾得上上个学期的寒假作业呢?” “鸵鸟。”旁边褚天舒轻笑一声,淡淡说道。 “什么?”江晟哲没听懂。 叶碎碎给褚天舒竖了个大拇指。 “什么什么?”江晟哲急眼了。 两人不理他了,开始收拾自己东西。 而后走进来了两个老师,一个是穿得很骚气的那个,一个是穿正装烫卷毛的有点微胖的那个老师。 骚气的那个走向了a组前两排,微胖的在叶碎碎这边停下来。 现在分工已经很明确了。 这个人,就是要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负责领着他们走向美术学习全新阶段的人。 ———————————— 五个老师似乎都是飓风画室里有点来头的,一下午带一晚上大家什么八卦都没能挖出来,名字也不知道,都躺在床上给老师们起外号。 起外号最重要的是抓住一个人的特点,并且要朗朗上口好记住,这样的外号才能在大圈子里流传起来。 之后有一个人这么叫,其他人都会叫这个外号,一传十十传百,外号就是一个老师的标志了。 经过一轮清洗筛选,五位老师的外号暂时确定下来。 穿得很骚气的那个,被叫做“金针菇”,因为他姓金。 穿正装微胖那个,被叫做“卷毛”因为他头上烫的小卷毛很抢戏。 个子很高瘦得跟竹竿一样那个,被叫做“大长腿”,标准韩国欧巴专用腿。 个子矮小那个,顺理成章被叫成“小矮子”没有侮辱的意思…… 而那个唯一的女老师,被叫成…… 第89章 而那个唯一的女老师,外号就是“女老师”。 草率,是草率了一点,但很有辨识度很省事儿不是么? 叶碎碎本以为这次老师阵容大换水,要进入全新的画画阶段了,课程肯定会相应加多。 谁知道,画画的市时间不仅没多,原本星期五下午的课还给取消了,改上小学科的课。 因为,眼前比练画更重要的,是老万念叨了一个学期的,学业水平测试。 学业水平测试,俗称小高考,美术生的考试科目为六门小学科:政治、历史、物理、化学、生物、地理。 必须做到至少四门达到及格,才能取得高考填报志愿资格。 而这一学期时间较短,刚一开学就紧迫开始了小高考之前的突击复习,两个星期之后就会正式开始考试。 复习时间紧张,就连语数外的课也难得一见的大幅度减少,全给小学科腾时间复习。 原本美术班小学科的课上得并不怎么认真,大部分人高二上学期一整个学期遇到小学科的课都是睡过来的。 风水轮流转,到了这种紧要关头,小学科一下翻身农奴把歌唱,变成了大家生活的重心。 连原来早上的英语语文晨读时间,现在也都用来背诵小学科知识点。 每天早上五点多天还没亮,她们就要从床上爬起来,胡乱去食堂搪塞几口早饭,上下眼皮还没完全分开呢,就要匆匆赶到教室开始背书。 小学科知识点背诵里面当属政治最恶心人,且不论什么形而上学、不行别学的狗屁理论,光是那整整好几页a4纸的答题套路,就叫人背得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每次叶碎碎看电影《你的名字》里面,男主角在千万次重复着女主的名字想要记住,却总是无能为力地让记忆在一瞬间变为空白,总是感同身受地感叹:那不就是背政治时的她自己么? “我国的国家性质是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我国的国家性质是……是什么来着?我国的……我国的……我要背的是什么来着?” 最要死的是,今天早上她背书背得昏天黑地时,突然发现自己政治的复习资料比别人少了一页。 没办法,她只能趁课间往政治老师办公室跑一趟,把缺了的资料补回来。 学校的办公室分布极广整座楼都有。并且完全无规律可循,她七弯八拐绕了半天才找到政治办公室,整个人跑得满头大汗,头发黏黏湿湿地粘在脸上,额头上浮着热气。 一进去,政治办公室内也是兵荒马乱,各种各样的复习资料堆得满地都是。 偏偏办公室内空无一人,叶碎碎只能靠自己一沓一沓找过去。 她蹲在地上慢慢翻阅,不时撩起自己额前濡湿的碎发,刚翻出一点头绪时,一男一女两个老师从外面进来了。 叶碎碎本来想站起来打声招呼,说句“老师好”什么的,但考虑到自己现在这副尊荣实在不宜见人,索性装不存在,想着悄悄摸摸拿了资料溜走便是了。 那两个老师坐下来的位置看不到叶碎碎,办公桌遮挡视线形成了一个视力死角,他们俩旁若无人聊起天来。 叶碎碎漫不经心找资料,还顺带留出了一只耳朵听着他们聊天。 两人不愧是政治老师,就连聊天也逃不开新闻时事,讨论着讨论着就说到了最近的扫黄事件。 男老师道:‘’我认这次的扫黄力度还是相当大的,可以说从一定程度上有效地打击了当地的不良风气吧。” 女老师也很是开放客观地对这一事件加以点评:“力度确实是大,但任何事情都是有利有弊的嘛。你完全杜绝了嫖娼的不良行为,风气当然会变好,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也会难以避免地使得当地的强奸犯罪率变高。那些人没有了发泄欲望的途径,只能用这种……” 男老师突然打断她:“你不要说得这么露骨撒,有学生在的!” 叶碎碎刚刚找到了自己需要的资料,正准备跑路,闻言手一抖,她是暴露了么? 于是她索性站起来,给两位老师一人鞠了个毕恭毕敬的躬,道:“老师好,老师好。” 男老师尚能淡定回礼:“你好。” 女老师则已经捂着脸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居然真的有学生在!还是个女生!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我的形象啊!” 叶碎碎嘴角微抽,安慰道:“老师没事,我也是快成年的人了,都懂~~~~” 说完就溜。 跑出办公室,她喘了口大气。 每次看到班里有萌妹子瞪着清澈无邪的大眼睛,问道“上床怎么了?不就是睡觉嘛”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不由自主就是腹诽人家“塑料袋吧,这么能装”。 网络全面普及的今天,小朋友们普遍早熟,她早已不相信还有到了这个年纪还对性知识是一无所知的人。 可回过头来想想,谁还不曾不谙世事、单纯无害过? 就如她也曾经以为,灌汤包里的汤汁使用注射器注射进去的;她也曾经觉得,自己是垃圾桶旁捡来的,抽奖抽到的,充话费赠送的,又或者是某日天地巨变,一只夜叉从天而降浑身是血,把怀里的娃娃托付给姜女士抚养,告诉她这孩子日后必有一番作为。 那时候是真的单纯。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老司机了的呢? 以前也曾经能因为一个带点颜色的段子而羞红了脸不知所措,曾几何时,她荤段子知道的比男生还多,接起污污的梗来一个比一个溜了? 是因为高一的时候,葛婧在上铺叫嚣着“坐上来自己动”? 还是因为褚天舒看着她狗爬式瑜伽,不动声色笑侃一句“这个动作有点暧昧啊”? 亦或是三楼的女孩子们大晚上趴在宿舍外面的走廊扶手上,拿着望远镜窥视对面男寝的肉体,讨论着尺寸之类的话题…… 高中吧,真的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第90章 已经开学一个星期了,北洋还是没有来。 一开始叶碎碎瞧他位置空着,以为他是寒假作业没写完,躲家里逃避现实,想等他们寒假作业都给收了,没人追究这事了,他在慢慢悠悠回学校上课。 这种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大家都是看破不说破。 叶碎碎本以为,这次也不例外。 上个学期结束的时候,北洋惹了不少事,叶碎碎从楼道里经过的时候,还听到他跟老万说自己不念了。 这话是没有人当真的,北洋这败家子儿要是真不念了得被他爸抽死,虽说他成绩不好,但因为有钱经常给班里买这买那,跟班里很多男生女生关系都不错。 江晟哲翘着二郎腿靠在墙壁上,放言道:“我就不信他真舍得走。” 可这次北洋还真就迟迟没有出现。 班长到老万办公室问起北洋的事,老万就歪在他那懒人椅上,贱兮兮来一句:“我怎么知道啦?” “那你给他打电话问问撒。”班长说。 老万依然贱兮兮地:“读书是他的事还是我的事啦。” 班长问不出个结果来,就私下里偷偷给北洋打电话。 北洋接起电话,他那头听起来一片嘈杂,还有盘子叮叮当当的响声,似乎是在什么饭店一类的地方。 “你怎么不来上学啦?”班长问他。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北洋听上去很忙的样子。 “我说——”班长大声吼着,“你怎么不来上学!” 北洋也吼着回答:“我不念了!” “真不念了?”班长猛然提高声音。 “真不念了。”那边静了下来。 ———————————— “我现在有点烦躁。”叶碎碎捧着化学书思考人生。 “那你出去。”毛音音冷淡。 叶碎碎委屈巴巴地一边背公式去了。 距离小高考还有一个星期,语数外三门课已经完全停了,每天就在小学科的试卷里打滚。 叶碎碎以前是不信奉临时抱佛脚的,可随着十来张生物卷子做下来,分数真的上来了一大截,她突然又觉得偶尔抱一抱也是不错的…… 她以前高一一整年也没能记下来有丝分裂那什么玩意儿的口诀,然而被生物老师折腾了半个月,现在不仅倒背如流,还能把每个过程对应的图解分得清清楚楚。 班上的人头一个星期的时候,还有点没从寒假的热闹气氛里缓过来,上课时不时犯困,一到下课照旧浪的飞起。 时间不等人,当小高考倒计时五天的时候,所有人不得不面对现实:你再不复习小高考就过不了了,小高考过不了就得明年补考,然而有老师复习的时候都过不了,没老师复习就只能死路一条,于是乎你就被高考除名了,然后这三年就白念了。 他们终于有了那么些危机意识,显露出了一点学习的意图。 大一班确实是个神奇的存在,什么出格事都干过,什么祸都闯过,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只会坏事儿,当他们真心想做好一件事情的时候,往往是无往不利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叶碎碎从未在班里感受过如此上进的氛围。上课基本看不见人打盹,下课一个个要么上厕所要么坐在位置上复习,就连睡神也开始大幅度减少自己的睡眠时间,这种突然进阶学霸班的诡异故事情节一度让叶碎碎感觉非常不适。 但氛围对一个人的影响也是极大的,人处在一个上进的集体中,会自觉不自觉被感染。 叶碎碎已经记不清楚上一次立着课本字正腔圆朗读背诵的自己是幼儿园还是小学了。 自习课上屎屎和其他的小女生们啊,不时地就捧着物理卷子来让江晟哲讲题。 这货物理好几回考了班里第一,最近膨胀得厉害,跟叶碎碎讲题的时候频繁臭屁,跟送上门来的小女生倒是讲解的颇为耐心,温和细致、面面周到,末了还问一句:“我讲清楚了吗?” 没错,他问的不是“你听懂了吗”,而是“我讲清楚了吗”。 叶碎碎在前面听着,直想替褚天舒朝这妇女之友脸上来一拳。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经过好几天寒窗苦读,莫名就有了点小高考必过的底气。 考点距离学校较远,学业水平测试期间车流量大,为了避免堵车延误考试,学校统一所有考生在考点附近宾馆下榻。出发之前,还有个周末可以让他们回家收拾行李。 他们回家之前班长负责把住宿名单统计好上交班主任处。 每个房间两个人,老万难得人性化地让他们自己选择自个的舍友,前提是不能因为谁跟谁住的破事儿闹出矛盾。 叶碎碎之前一直乐呵呵地以为“可以自己决定跟谁住”的范围包括整个年级,所以乐呵呵地计划着她跟葛婧住或者她跟褚天舒住,一直没找别人。 然后名单截止那天,她才知道只能跟自个班里的人住,除非别的班的女生是单数,有多下来的人才能合住。 结果好死不死,别的班的女生都是双数…… 于是叶碎碎哭唧唧回来吼着“我们班还有谁没人合住啊……” 沈男子闻言弱弱举手:“我还没人合住……” 叶碎碎瞪了他一眼:“我问女生好嘛。” 沈男子同桌吹了声口哨:“没毛病啊,这不差不多么。” 地下男生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沈男子“哎哟”一声,娇滴滴中带着点埋怨:“你们烦死了!” 叶碎碎:“……” 这时候她前面的竹子回头对她道:“咱俩住吧。” “你还没人?”叶碎碎惊讶。 竹子苦笑:“本来老万说有三人间,我想着我跟婷姐、芸哥住一个三人间的,都说好了,结果突然三人间取消了。” 叶碎碎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 三个人的友谊难免会有麻烦,总有一个人容易被忽视落单。 她跟葛婧和褚天舒好好地走到今天,也真的是不容易,得亏了三人性格都好。 *《美术生生存守则》第六条:每一段关系的维持都需要相互地体谅和理解,单方面的付出、一次一次的失望迟早会失望,缘分不易,且行且珍惜。 第91章 叶碎碎完全不能理解,只是考个试,为什么班里那些女生要拖着行李箱回去装衣服。 回了家,她把行李箱摊在自己房间里,一边收拾一边跟褚天舒、葛婧那边连着麦。 叶碎碎和楚天舒感觉相似,觉得除了一些换洗衣服没什么好收拾的,宾馆应该会提供洗漱用品什么的,用着不习惯自己带也行,除此之外也就需要带一些复习资料什么的。 但葛婧那边似乎很忙,不断传来翻箱倒装东西的声音。 “你都带了些什么?”叶碎碎问她。 葛婧道:“我没带啥啊,就一些衣服,还有化妆品什么的。” 叶碎碎:“你去考试带化妆品干嘛?” 葛婧:“我们学校不让化妆,平时周六放假周日回校,我压根就没机会化妆,好不容易出去一回,还不让我打扮了?” 叶碎碎:“你当心浓妆艳抹的进不了考场。” 葛婧:“不会!我画个伪素颜的妆。诶,你说我带哪个色号的口红,一支够不够?要不要我一天换个颜色?” 叶碎碎:“……你要小高考过不了,到时候别哭。” 葛婧不耐:“你能不能盼我点好了?” 褚天舒那边倒一直没什么声音。 “喂喂喂!褚小姐是掉线了吗?”叶碎碎提高声音。 “褚小姐投身创作呢,你俩真的吵。”楚天舒的声音徐徐文文传过来,在电话里听起来分外清冷,但又莫名有一丝火苗跳跃的温度。 “哇。”葛婧感叹道,“小高考期间也不断更吗?不应该抓紧最后的时间突袭一把吗?” 褚天舒手上的动作丝毫没停下来,嘴上回道:“突击复习对我来说没什么用。要掌握的平时都掌握了,最后的复习顶多也就是个心理安慰。” 全靠最后突击复习提分的叶碎碎捂着腮帮子不想讲话。 她把行李箱收好后,觉得小高考当前,自己还是应该摆出复习的架势来,管他心理上还是生理上,能得到点安慰是一点安慰。 她翻出来几道物理题,物理老师跟他们讲,实在不会做的题,就把自己能想到的公式都给写上,大型考试都是分步得分,写对了公式就能拿到一部分分数。 但叶碎碎本着求知的精神,去敲了理科班大神、隔壁的夏辰安同学的房门,向他请教几道物理题的解题思路。 她本来觉得夏辰安跟江晟哲走这么近,肯定讲题风格也是比较接近的,她也没想能让夏辰安跟江晟哲那样温和耐心,就差不多能把题讲清楚就行。 然而她发现自己还是想多了。 夏辰安把那几道题的大致过程给她梳理了一遍,然后胸有成竹问道:“懂了吧?” 叶碎碎带着莫大的羞耻感摇了摇头,道:“没有。” 夏辰安抬手往她脑门上敲了个钢镚:“你这玩意儿装饰用的?” 叶碎碎抿着嘴,士可杀不可辱,她要维护美术生的尊严。 “我们平时没时间上课的都,我们物理老师从来不给我们讲这种大题,你讲题又不用人类的语言,你还要我秒懂?” 夏辰安想了想,很认真地道:“物理最后的大题实在没有思路的话,我教你一个方法。” 叶碎碎有种意外捡到武林秘籍的惊喜感,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夏辰安接着说:“你这样,读完题目之后可以先一眼看出这道题的正确答案,然后根据答案去推公式,写过程,这样会简单很多。” 叶碎碎听完,恨不得对着他把自己白眼朝着天灵盖上翻。 她要是能一眼看出正确答案还用得着来问他? 夏辰安这低调嚣张的气焰跟商界某林姓大佬的名言“你先定个小目标,比方说先赚它个一个亿”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还是回去背公式吧。 —————————— 再返校,还有两天就开始小高考了。 然而住宿名单的事情又有变动,晚自习的时候,老万把竹子、婷姐、芸哥三个人和叶碎碎给叫了出去。 老万委婉地转述了宾馆那边来的消息,有个三人间的客人退房了,现在有三人间和二人间,问他们自己决定怎么安排。 竹子毅然决然抛弃了叶碎碎,小碎步靠近了婷姐和芸哥,三人手拉手,这辈子一起走。 叶碎碎:“……” 老万也无语了一把,小心翼翼问叶碎碎:“你就……这么被抛弃了。” 叶碎碎把自己略垮的嘴角给翘回去,笑道:“这个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尔等凡人无力挽回啊。” “真的没意见?”老万不放心追问。 “我能有啥意见?”叶碎碎心说老万对女生那些小心思倒是门儿清。 这时候唯有故作大度。 “行吧,那你们仨三人间,叶碎碎我看看别的班有没有人落单的给你分在一起。” “行。”叶碎碎答得很爽快,别把她跟男的分一起就行。 进教室坐下后,竹子的小纸条从前面递过来,上面写着:“你有没有关系?刚刚太激动了,直接就站过去了。” 她能有啥关系? 实际上,对叶碎碎来说,如果不能跟葛婧和褚天舒一起住,其他换成谁都大同小异,只不过刚刚竹子站过去的动作也太果断了点,好歹犹豫一下啊,你这让她在老万面前面子往哪搁…… “一丁点不开心。”她回道。 “我给你买好吃的。” “现在开心了。” 竹子画了个笑脸。 本以为这事儿到这就结束了,结果出发前一天,谁曾想宾馆那边又出了幺蛾子。 老万让班长给他们几个传话:“宾馆那三人间没了,现在你们几个得重新分宿舍。” 婷姐和芸哥自动靠拢。 叶碎碎站到竹子对面,腿往椅子上一踩,用拽得欠抽的语气对竹子道:“这是小腿,这是大腿,你看着抱吧。” “碎碎~~~”竹子拉她袖子,“我知道错了。” 叶碎碎看也不看她,不紧不慢道:“风水轮流转哪……” 竹子:“我真知道错了。” 叶碎碎眼神迷茫望向远方:“今日留一物,他日好相见哪……” 竹子:“我给你买好吃的。” 叶碎碎转头:“……买啥?” 第92章 下午就要去考点看考场,上午最后一节课上的是地理。 六门课里叶碎碎最头痛、最没底的就是地理,她从初中学到现在的地理,依然不会区分南半球、北半球,更不用说从此延伸开的季风、地势一类的知识点,那都是两眼一翻两腿蹬。 考试每每做到地理做到选择题,掷骰子的正确率要比认真做高得多…… 虽说只有最后一节课了,什么成绩也改变不了,但她还是打起十二分听课,历史经验告诉她最后一节课听到的知识点多少能命中试题。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这么想,有的人因为是最后一节课,开始浪了。 比如jk。 jk个子不高,小小的一只,坐在最前排,老师们,特别是男老师都喜欢逗她逗着玩儿。 本来最后一节课,地理老师是准备好好给他们恶补几个知识点的,但这节课上jk跟吃了摇头丸一样分外亢奋,地理老师讲一句话她插一句嘴,地理老师就停下来反驳她一句。 叶碎碎坐在后面又听不到他们在讲什么,就感觉地理老师上课上着上着就跟jk聊起来了。 聊了一会儿,他似乎又想起来上课这回事,接着刚才的讲道:“温带海洋性气候的特点就是冬暖夏凉,主要——” jk又打断他:“谁说的啦,东南沿海好多地方夏天热的要死,冬天冷的要命。” 地理老师朝她翻了个肉眼可见的白眼:“你又知道了,什么地方你说说看撒。” jk想了想,说:“嗯,反正就是……我外婆那边就是的。” 整个课堂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她跟地理老师的对话小说,其他人还听不清楚那种,就只能看到他俩你来我往的。 以前这种事儿都是猴子干的,这几天临近小高考,猴子专心复习,收敛了不少,jk又突然接了他的班。 这么做,就好像,故意在吸引谁的注意力似的。 叶碎碎看着手上的表,时间一秒一秒在流逝,她突然就有点烦躁,脑子抽了一下朝讲台上地理老师喊了一句:“你赶紧讲撒,有人要听的呐!” 讲完她就后悔了,她这话一出,教室里瞬间安静了,还有不少人回头看她。 叶碎碎默默把头埋向了桌面。 她冲动了,这么说话,地理老师尴尬,jk尴尬,原本不想听课的人也会不爽。 做人真难…… 但这话的效果确实达到了,地理老师立刻幡然悔悟浪子回头,狠狠瞪了jk一眼,道:“我不会再睬你了。” 然后打开课件,把考点一个个给他们过了一遍。 ———————————— 中午,客运大巴在校门口停成了一排,等着把新一届的小菜鸟送往战场。 出发之前,班长通知大家排队去大礼堂开会。 叶碎碎就喜欢这种年级性的大型会议,别人家班主任只能在下面坐着,她们家班主任却在上面接受万人敬仰,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每次这时候她又觉得,没事,老万你就在外面打拼吧,不用回家,我们都好好的。 照例是老何主持会议,王校说一段官方且屁用没有的,只有老万总结的都是干货。 老万拿着话筒讲了一番小高考注意事项之后,强调道:“晚上回了宾馆都给我早点睡觉,别他妈的跟土狗进城一样,到处乱晃!” 土狗进城…… 极有画面感的形容。 下面笑成一片,老万接着道:“别给我带手机去,我们已经跟宾馆打好招呼,关掉每个房间的wifi,没收电视遥控器。” 一片哗然,底下一个男生直接抱起了粗口,很响地“靠”了一声。 老万猛拍桌子:“你他娘的讲话文明点!” 也就是老万,能把“你他娘的”和“讲话文明点”放在一起,并且毫无违和感。 只许州官讲脏话,不许百姓爆粗口。 考完了例会,她们拉着自己放在楼道的行李箱,就准备上车。 老万突然出现。 “妈耶!”叶碎碎被蓝光晃闪了眼睛。 “干什么?”老玩冷幽幽看她一眼。 “没什么没什么。”叶碎碎连连摆手,“就是觉得好久不见了啊。” 说完她又想抽自己一巴掌,今天不宜说话。 老万没理她,而是看着女生们手上的大包小包,冷嘲热讽道:“哟,出去旅游啊?带泳装么啦?” 婷姐“咯咯咯”笑起来:“大冷天的谁带泳装去考试啊。” 老万一秒变凶:“你们还知道是去考试啊!给你们五分钟,所有人最多只能带一个箱子一个包,其他东西全给我腾下来!” 女孩子们都哭丧着脸把自己行李箱打开,楼道里瞬间一片狼藉。 老万在旁边数着表:“还有四分四十七秒!” 只有一个箱子的叶碎碎,在一旁看着这些女生们哭着喊着“这个不能不带啊,那个不能不带啊”,摇头叹道:“呵,女人。” 之后,他们坐上了大巴,向考点进发。 当初,载着他们去考点参加计算机统考的也是这样的大巴,当初怕得不得了的考试最后不也还是完美落幕了,有时候,有的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简单得多。 回想自己这几天的所为,有点过度焦虑了。 人吧,看不开的东西越多,心里装着的事儿就越多。 心里装的事儿太多,注定了没法专心考试。 叶碎碎拍着自己的脸,傻逼兮兮地给自己打气:看开点,就算没过大不了补考,补考没过大不了不念了。 打完气更丧了…… 约摸四十分钟的车程,大巴开进了一中考场。 又来了这个伤心地,叶碎碎当初一分之差跟市重点一中失之交臂,然而接下来的每次大型考试,都被分到了一中的考场。 不能在这念书,看一看过过眼瘾也是好的。 老万下了车,把手上的资料册卷成话筒的形状,对着一班的人喊话:“现在根据指示图去找自己的考场,确定自己的座位,找到以后,所有人来我这集中,我们统一乘车去宾馆!” 叶碎碎对着自己的资料找着了自己的考场号,然后一溜烟小跑着去找考场了。 第93章 叶碎碎对着自己的资料找着了自己的考场号,然后一溜烟小跑着去找考场了。 市重点毕竟市重点,就连教学楼都跟不要钱一样是一栋连着一栋的,里边就像迷宫,你以为路线尽在你的掌控之中,实际上你已经被设计师玩死了。 叶碎碎能找到自己考场只能归功于苍天有眼,她在一模一样的教学楼里打转打了几圈之后,不愿意承认自己迷路了,委婉地发了条动态表示自己“迷失在了钢筋水泥的丛林里”。 然后她跟阿飘一样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中途遇到个厕所进去参观了一把,而后发现市重点的厕所居然不如自个学校的豪华,突然就飘了。 嘻嘻哈哈从厕所出来,拐角就有个教室,叶碎碎嘎嘎傻笑着心想,谁的考场这么惨居然挨着厕所,考试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闻到屎味儿。 于是好奇宝宝叶碎碎为了搞清楚“坐在这个教室考试能不能闻到屎味儿”这个专业课题,特意走进去体验了一把。 然后,看到门牌上的考场号,悲催地发现,数字跟自己考场号对上了…… 幸而叶碎碎位置靠里,她坐在自己位置上颇认真地吸了吸鼻子,并没有想象中的浓郁屎香,还算个清净位置。 照着了自己考试的地儿,叶碎碎没别的事儿了,一边往回走,一边在楼上走廊欣赏一中沿途的景致。 她看到东边楼下有一处荷花池,此时的池子里还是了无生机的,但可以想见盛夏之时,这里会是怎样一幅烂漫景象。 荷花池旁边大理石栏杆上,坐着两个男生,叶碎碎从楼上往下看,这两人的身形倒是和江晟哲、夏辰安有些相像,正待再看清楚些,对面却忽然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我总算看见认识的人了!” 叶碎碎听着娇滴滴的声音本以为是个女生,并且声音有点耳熟,她正回想自己身边有哪个女生的名字能和这个声音对上号呢,一转眼却看见了沈男子。 沈男子气喘吁吁地朝她跑过来,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总算看到认识的人了!” “干啥?”叶碎碎瞄他一眼,“你也迷路了。” 沈男子委屈巴巴地对手指:“我方向感不太好。” “那你可别指望我。”叶碎碎转了转手机,“我也正在迷失中……” 沈男子的声音里立刻又夹带了点哭腔:“那可怎么办呀……” 叶碎碎被他这声音搞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说实话,沈男子在男生里应该算音色不错的,如果正常讲话大概就是小说里男主角那种“温暖和煦”的声音。 然而上天给了他一副好嗓子,他却用来撒娇耍娘娘腔…… 他要是个娇滴滴的小女生,快要急哭了似的来跟叶碎碎求助,那叶碎碎就算自己考场不找了也会帮忙。 当然找不找得到另说。 可一个八尺男儿在她面前急得快哭了似的,说自个找不到考场,她实……在有心无力啊。 “怎么办啊时间快来不及了……”沈男子像漫画里的小女生那样拉着叶碎碎袖子,急得直跳脚,上身随着他说的话左右摇摆,神情急迫无助。 叶碎碎:“……” 她觉得自己的男性荷尔蒙这会儿蹭蹭蹭往上涨,再跟沈男子待一会儿该长胡子了,再多呆一会儿说不定还能长出点什么不可描述的东西来。 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一看来电显示,居然是夏辰安。 叶碎碎终于有了正当理由摆脱眼前这货了。 她走到走廊一头接起电话,刚说了声“喂”,看到之前楼下那个荷花池边,两个男生中穿白衣服的那个似乎也在打电话。 “那个真是你啊!”叶碎碎没头没脑叫起来。 “什么真是我?”夏辰安被她问得莫名其妙。 叶碎碎一时兴奋过度,语言功能紊乱:“就是那个、菊花旁边那个白衣服的……” 菊花? 夏辰安那头沉默了…… 叶碎碎也沉默了…… 她就说今天不宜说话来着。 两人诡异地静默了一会儿,叶碎碎决定率先破开这尴尬的局面。 “你打电话给我干啥?” 这话题转的并不高明,但夏辰安还是很配合地把话题带过去了。 “我来问问迷失少女有没有走回正道。”他说。 他居然看到了她发的动态。 叶碎碎趴在走廊上撑着下巴,看着菊花,哦不,荷花池,说:“你抬头。” 荷花池边的白衣少年真的扬起了头。 叶碎碎笑了出来:“你看天干嘛,转身,然后抬头。” 夏辰安转了过来。 叶碎碎站在四层高的楼上,夏辰安站在楼下破败的荷花池旁,两人一附一仰,隔着遥远的距离对上了目光。 明明连他脸上是什么表情都看不清楚,叶碎碎脑中却不由自主跳出了一句话;清风拂面,一眼万年。 “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白衣少年清澈的声音隔着听筒传过来,直直撞入心底。 “我下去。” 叶碎碎转身便要下楼。 一回头,却对上了沈男子同学渴求的目光…… “……” 叶碎碎无奈,转而对电话里的夏辰安道:“还是你上来吧,这还有一个迷途少女亟待拯救。” —————————— 之后的画风就比较诡异了,一个男的,带着一个女的,身后跟着一个不男不女的,一层一层找考场。 夏辰安跟沈男子并不认识,两人一路无话。 沈男子在后面扯了扯叶碎碎的袖子,极小声地问她:“他是谁啊?” 叶碎碎想了想,回答说:“我哥。”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但夏辰安还是听见了,回头忘了她一眼,那眼神意味不明,叶碎碎反正是没懂,而且也不想懂。 夏辰安也没说什么,只是眸光在沈男子扯着叶碎碎袖子的那只手上停了停。 沈男子立刻下的放开了手。 叶碎碎脑子里开始浮想联翩,要是夏辰安和沈男子凑一对基佬的话,那攻受简直不要太分明了。 而后,她为自己邪恶的想法惭愧不已。 怎们能脑补夏辰安跟别人呢,把江晟哲置于何地? 还是强强互攻的比较带感。 啧。 第94章 看完了考场,所有人到来时的地方集合。 老万一个人站在大巴下,冷风从他半光不光的头上拂过,他岿然不动,颇有点守望者的味道。 他站在那,就是告诉所有人,回来我这就好。 叶碎碎看着老万,他并不高大英俊,也不像别的班主任那样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教室里看着,可是,就因为他是他们的班主任,他们是他的学生,在任何一个陌生的地方,看到他,就是安全感。 大一班的所有人想要回家的时候,都会寻找着那个蓝色的身影。 人到得差不多的时候,班长开始清点人数。 “报告,万老师,少了一个人?”班长说。 “少了一个人?你自己数进去么啦?”老玩满脸都是看智障的不信任感。 “数进去了哇!第一个就数的我自己。” 老万指着婷姐:“你再数一遍。” 婷姐于是第一个从自己开始,认认真真又数了一遍。 “还是少一个人。”婷姐说。 “怎么回事啦?不想去宾馆了是吧?”老万有些恼火了,“都互相看一看,自己的同桌在不在。” 大家于是纷纷在队伍里找自己的同桌,叶碎碎绕过好几个人看到毛音音,人也看了她一眼,啥话也没说。 “叮!找到同桌了!”叶碎碎蹦到她面前。 毛音音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幼稚。” 叶碎碎习以为常,走回了自己的原来位置。 “别找了,我同桌不在。”猴儿突然说。 他说这话的声音又低又沉,跟平时活蹦乱跳的样儿判若两人。 大家听到这话,同时沉默了。 北洋……是真的不准备念了么? 小高考都不来参加。 大家上了大巴,等着去宾馆休整一番。 到地方之前,所有人心里还是怀揣着一点小期待的,虽然不指望自己住的宾馆能是什么豪华地段无敌海景房超大水床加持,最起码也能是一条街上比较显眼的建筑吧? 谁知道那大巴径直开过市区的繁华地段,在简陋破旧的街道上停了下来。 司机打着方向盘将大巴倒进了一个看上去都沾满了油污的停车场。 在这样的停车场里,难免让人联想里面的酒店会不会同样是脏乱不堪的,传说中的红男绿女混迹的场所,无良校方为了省钱把他们搞到了什么偏僻酒店?还我血汗钱! 然而下车之后,拿上自己的行李,一路往里走,穿过一道矮小的窄门,如《桃花源记》一般,“前有小洞,仿佛若有光”,穿过低矮的隧道,眼前开阔起来,竟是一片深宅大院。 与之前停车场的肮脏破败截然相反,这大院里宽敞明亮,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青瓦白墙的徽派建筑,高墙翘脚,重梁叠架。 大厅正前方有一汪清池,池中几尾金鱼悠然自得地游曳着,池子底部铺满了细沙和鹅卵石。 进了正厅,正中央便是一张花梨木方桌。 花梨木的方桌上摆着一张微黄的素绢,旁边放着一枚端砚,几只纯装饰用的毛笔直直倚在筒中,一边还设着一个斗大的汝窑花囊,插着满满一囊水晶花。 大家边走边看,不住感叹着,这倒像什么世外高人隐居的地方,外面看着像什么贫民窟不良场所,内里却别有洞天。 老万在正厅的花梨木桌前给他们训了一番话,交代了七点集合上晚自习,便打发他们各自回了自己房间。 这宾馆大厅虽然古色古香,但里边套间却只是普通宾馆的样式,走道里铺着干净的地毯,一整层楼都被他们学校包了下来,每间房间贴着住宿的同学的名字。 叶碎碎在走道尽头找到了自己和竹子的房间,房卡就插在门把手上,两人进了房间,插上门卡通了电,暖黄的灯光立刻溢满了整个房间。 房间里有一张长桌两张电脑椅,两张小床上铺着洁白的被子,中间一个小巧的床头柜,靠着浴室的那张床贴着毛玻璃,毛玻璃对面就是淋浴间,也不知道是为了省钱还是为了情趣,如果有人在里边洗澡,正好能看见影影绰绰的身姿,而这又是个双人套间,简直引人遐想。 叶碎碎把自己的遐想跟竹子同学分享了一下,被竹子各种嫌弃:“人家用玻璃就是为了省钱好吗?你觉得是装一面墙省钱还是装一面玻璃省钱?” 叶碎碎表示对自己的言行羞愧不已,保证从今天起净化思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之后叶碎碎又在床头发现了安全套外送电话。 两人:“……” “要不我们打着试试?”叶碎碎突发奇想。 竹子立刻羞红了脸:“疯了吧你。” 叶碎碎食指关节蹭了蹭鼻子,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我这不是好奇嘛,青春期对性朦胧的……” “停停停,我不听了,你车速太快。”竹子转身趴在床上对着手机笑得满面桃花开。 “纪葛格?”叶碎碎问道。 “嗯。” 竹子这一声“嗯”,喜悦中透着娇羞,娇羞中带着点快感,叫叶碎碎鸡皮疙瘩抖一地。 恋爱中的小女生吧,满心满眼都只有她家哥哥,回着哥哥的消息,四周就是煤气泄露了她都当是想幸福的味道,溺死其中不愿醒来。 叶碎碎接下来深刻感受到了什么叫“手机使人们关系疏远,情感产生隔阂。” “竹子,你要不要把你行李箱收一收,摊在路中间碍事儿。” “嗯。” “你有听到我说话吗?” “嗯。” “那你倒是收啊!” “等会儿。” “竹子,你看看我,你看着我。” “干嘛?” “我刚说什么了?” “你刚……有和我说话吗?” “……” 叶碎碎跪在靠窗的老藤椅上,趴在窗沿上看窗外车水马龙,悲不自禁。 竹子又抱着她的手机痴汉笑了十分钟的样子,突然从床上爬了起来。 叶碎碎一瞬间目光锃亮:“你终于要开始收你的行李箱了吗?” 竹子说:“什么行李箱?我去洗澡。” 叶碎碎:“……晚上再洗吧,马上晚自习了。” “就是因为马上要晚自习了才要赶紧洗澡啊,洗的香香的去见纪委同学。” 叶碎碎:“额呵呵呵呵呵。” 第95章 叶碎碎一开始听说要在宾馆上晚自习的时候,她是蒙的,在宾馆怎么上晚自习? 大家一排排站在楼道里背诵新中国成立的历史意义?唤起每一个来这个酒店住宿的人的爱国之情? 事实证明,学校领导的想象力超乎想象,他们给酒店的工作人员商量好了,把他们吃饭的餐厅包场了,对,就是铺着大红桌布,吊着巨型水晶灯的豪华餐厅,包场给他们复习。 吃过晚饭休整完毕后,叶碎碎背着书包下楼去豪华餐厅进行两个半小时的晚自习。 每个人的座位都不是随便坐的,餐厅里每张桌子上都摆着名单,上边写着十个人的名字。叶碎碎从最外面找到最里面,才看到自己的名字,在最里边一张桌子上,她刚放下书包,就看见江晟哲在对面坐下了。 她一瞥名单,发现上面还真有江晟哲,刚刚光顾着找自己名字没注意到。她不由得叹气:“我去,怎么哪都能看到你。学校里你坐后面,吃饭你坐对面,晚自习又跟你一桌,阴魂不散啊。” 江晟哲呵呵冷笑:“你当我很想看见你?难得来趟宾馆还要跟一堆男的坐,有得意思伐?” 叶碎碎:“……幼稚。” 江晟哲:“略略略……” 叶碎碎心说,为什么每次毛音音说人“幼稚”的时候就特别有杀伤力,很不能让人自我怀疑自己是智障脑残不要脸,她说人“幼稚”,人为什么就“略略略……” 晚自习七点开始,人渐渐到齐了,学校领导庄严宣布晚自习开始,学生们开始复习。 旁边还有一堆穿着酒店制服的服务员,带着慈母般的微笑注视着他们…… 其实临考前复习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比较扯淡,更何况是在这种全新的环境里,对学习的微弱的、不堪一击的渴望,很轻易地就会被新奇感所湮灭,每个人都很躁动。 这种时候就要拼命跟自己说,淡定淡定,认真认真,专注专注,复习复习。 叶碎碎长嘘一口气,凝神屏息准备投入复习。 对面“啪嗒”一声砸过来一张纸条。 靠! 叶碎碎看也没看,把揉成团的纸条“嘎达”砸回去。 江晟哲真他娘的破坏她学习的兴致,今晚上神仙都别想影响她学习。 结果那纸条很配合地命中江晟哲脑子,他差点蹦起来,低吼道:“谁打扰老子睡觉的!” 叶碎碎:? 不是他扔的纸条么? 然后江晟哲旁边的沈男子默默举手了:“是我……” 叶碎碎双手抱拳,给江晟哲鞠了个躬,用口型道“对不住”。 老师们都在不远处转悠,她动作幅度不敢太大,江晟哲用口型让她“不得好死”。 叶碎碎同样用口型回击他“断子绝孙”。 沈男子小声地:“你能不能先看看我的小纸条?” 叶碎碎“哦”了一声,接过小纸条展开来。 她把揉得皱皱巴巴的纸条抚平,心里猜想估计是问她题目的,问政治历史还好,要问的是物理化学,那就别怪她误人子弟了。 毫不意外的,纸条上沈男子的字体如小女生的手笔一般纤细,只不过内容不是问题目的,而是“明天就要考试了,我好紧张怎么办?” 怎么办?问她她能怎么办?她也就是个孩子呀,还能兼职心理辅导怎么的? 但她这人一项善良,从来不随便伤害别人。所以她提笔便道:“考试前这个适度紧张是非常有好处,你不要有心理压力。你就深吸,深呼,再吸,再呼,放轻松,两腿张开,用力,对用力,啪那么一下孩子就出来了。” 沈男子拿到纸条后,脸色分外精彩。 好了,世界清净了,从现在开始,她要学习了。 这时候,身边的小触打了个哈欠。 他旁边的猴儿立刻凑过来,嘘寒问暖:“你怎么了?是不是困了?要不要喝点水清醒一下?我这有热水。” “啊哈,不用了。”小触现在很想把自己刚才打的那个哈欠吃回去。 “你别任性,我跟你说,喝水有助于缓解疲劳,可以提神醒脑的。” “哦,我知道我知道。”小触礼节性点头,“这么好的神仙是你还是留着自己喝吧。” 叶碎碎感觉自己今天不应该吃晚饭的,狗粮都被喂了好几拨了。 之后猴儿和小触就在“你喝水,我不喝。”、“你喝水,我不喝。”、“你喝水、我不喝。”之间开始了死循环。 叶碎碎就觉得脑子里“嗡嗡嗡嗡嗡嗡”一直有东西在叫。 复习,不存在的。 这时候,餐厅那厚重的红木门突然被拉开了。 学校的校学科老师们陆续走了进来。 本来经过临考前这段魔鬼式训练,叶碎碎看到小学科老师就要惯性干呕了。然而今天一想到小学科考完就再也见不着他们了,突然在惯性干呕的同时还翻涌起伤感之情。 临考前一天,教你的老师大晚上从家里赶到宾馆,送你上考场,给你来学习生涯的最后一次指导,此情此情,如何不叹? 叶碎碎正感慨万千呢,环视一周发现只有她在叹,其他人好像都挺失望的样子,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老师,他们玩不成了。 都是一群白眼狼啊。 老师们就位之后,就有学生陆陆续续过去问问题。其他老师都忙碌起来了,叶碎碎瞥了一眼,发现只有自家化学老师一个人站在一边,别的老师那有的已经围了三四个人,却没有一个学生找他。 光是看看就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尴尬气氛…… 叶碎碎有点不忍了,于是拿了化学书上去找他。 途中她有意无意扫了两眼,一眼望见了夏辰安。 一桌人里面坐得最吊儿郎当的那个绝对就是他,一手撑下巴,一手转笔。 这时候夏辰安突然抬头,叶碎碎猝不及防飞快收回眼光,装作环绕四周的样子,朝化学老师走过去的步子都不自然了起来。 本来她还有点忐忑不知道该问哪里,后来书一翻开她发现哪都能问,反正都看不懂…… 第96章 叶碎碎本来还有点忐忑不知道该问哪里,后来书一翻开她发现哪都能问,反正都看不懂…… “老师,您能再给我讲讲氧化还原反应的配平技巧么?这对我来说一直是个难点。” 化学老师一看到有人来问他问题,松了一口大气,颇欣慰的样子,很认真地给叶碎碎讲解起来。 中间他讲的时候卡了一次壳,他说要思考一下怎么讲才能让叶碎碎更容易接受。 趁他思考的间隙,叶碎碎偷偷抬起头来看了眼夏辰安的方向。 他居然还看着她这边…… 叶碎碎这一抬头,无可避免地跟他撞上了眼神。 餐厅的灯光下,夏辰安笑得分外轻佻,朝着她动了动嘴唇。 叶碎碎看懂了,夏辰安说的是“你听得懂么”。 看不起谁呐?自以为是的大猪蹄子! 叶碎碎不理他了,低头认真听化学老师给她讲题,完事儿之后大步流星回了自己位置,再不看夏辰安一眼。 因为叶碎碎开了个头,陆陆续续有学生上去向化学老师问题目,破解了之前尴尬的局面。 两个半小时的复习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大家收拾东西准备回各自的房间休息,年级组长老何站到大厅中央跟大家说:“回去之后好好休息,手机啊什么的不要拿出来,早点睡觉,明天早起。我们六点半吃早饭。 “还有,我建议大家这两天晚上不要洗澡,初春的天气还有点冷的,你不要把自己洗感冒了,头疼脑热的考试考砸了。”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有同学说自己房间没有被子,你们被子就在床上铺着,压在枕头下面的,麻烦你掀起来看看。” 叶碎碎默默捂住了脸,宾馆阿姨铺被子的手法太过娴熟,被子铺的跟床单一样平整,也没卷个边啊什么的。她进房间第一反应也是:这床上怎么没被子啊…… 回了房间以后,叶碎碎一头扑在床上,床垫软软地塌下去,把整个人拢在中央。 “好舒服啊!”叶碎碎用脸轻轻地蹭着枕头。 竹子用脚踹了踹她屁股,道:“你洗澡去。” “喔。”她从床上爬起来,去浴室准备洗澡。 浴室里只有淋浴设备,透明的玻璃罩里放着看上去有些廉价的小袋的洗发水和沐浴露。 叶碎碎扒掉身上的衣服,立刻冷得一打哆嗦,有点明白老何为啥让她们不要洗澡了。她赶紧打开了水龙头,温热的水流沿着脖子流向全身,舒服得让人战栗。 冲完澡叶碎碎穿好衣服出来了出来了,对躺在床上玩手机的竹子道:“你去洗澡吧。” 竹子坏笑着抬起头,对她道:“我给你发了张照片,你赶紧看看。” 叶碎碎心道不好,这小妮子该不会趁她洗澡偷拍了她的裸照吧? 她拿起手机点开照片,上面是房间和浴室之间的玻璃隔墙,玻璃上影影绰绰地映出她洗澡的身影…… 虽然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叶碎碎自己知道玻璃后面的自己没穿衣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立刻涌上来…… “你赶紧给我删了。” “不删,留着。以后不定时拿出来欣赏欣赏。” “去死吧,狗屁竹子,你跟着纪伟学坏了啊!你赶紧删掉!” “不删不删,我还备份了。” 叶碎碎扑过去掐她,两人扭打在床上。 “笃、笃、笃”。 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两人停下来,盯着门的方向。 “开门。” 老万的声音。 “卧槽卧槽,手机收起来,赶紧的!” 两人手忙脚乱把自己的手机和数据线藏刀被子下面,飞快把房间整理了一下,然后给老万开门。 老万穿着件蓝外套,背着手站在门口。 “万老师好。”两人规规矩矩道。 “几点了,还闹腾呢?今天晚上给我早点睡觉,明天六点吧吃了早饭我们就去考场。”老万交代道。 “好。” “好。” 两人忙不迭答应着。 老万交代完就走了,去敲下一个房间的门。 “我去,吓死我了。我可真怕他进来查房。”叶碎碎捂着自己小心脏。 “要是刚才手机响了就神作了。”竹子一脸劫后余生地坐在床上。 她话音刚落,房间里的电话就“叮叮叮”响起来。 第97章 “这宾馆的电话也会响的么?”叶碎碎问,“我以为它就是个摆设。” “应该是宾馆内线吧,早上叫起床用的。”竹子说。 叶碎碎颇为犹豫:“接不接啊?该不会是推销避孕套的吧?” “不会吧。”竹子伸手接了电话,放在免提上。 “喂,您好。”电话那头传来妖异的女声,“请问需要特殊服务吗?” 叶碎碎和竹子对视了一眼。 竹子刚准备挂电话,叶碎碎拦住了她,她把电话接过来,压着嗓子道:“需要,你现在过来么?” 她特意把嗓音压得很低沉粗犷,接近男生的声音。 那边似乎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好的,我现在过来。” 挂了电话,竹子一巴掌拍叶碎碎头上:“疯了吧你这是。” 叶碎碎咂嘴,兴奋地道:“我生平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刺激的事,我就是好奇嘛……” 竹子扶额:“这一听就是恶作剧好嘛?她连我们房间号都没问,怎么过来?” 叶碎碎作沉思状:“对哦,那要不我再打过去跟她讲下?” 竹子:“……” “笃、笃、笃。” 敲门声又响起来了。 “来了?” 叶碎碎怀着赴死一般的壮志去开门。 房门缓缓打开,一张抹着猴屁股一般的大口红嘴唇映入眼帘。 “surprise!” “葛婧?怎么是你啊?!”叶碎碎超级失望。 “不是,你怎么回事?是你自己说要特殊服务的,送上门来又不想要了?我还特意化了妆。”葛婧转头向着竹子,“宝贝儿我能进来吗?” “请便。”竹子侧身让道。 “谢谢~~~”葛婧抬脚准备进来。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们房间电话号码的?” “傻吗你,这边电话都是互通的,按房间号就能打通那个房间电话。”葛婧说着往里挤。 “你给我出去。”叶碎碎径直拦下她,“建国之后不准成精。你回去把妆卸了,我这不养动物。” “干嘛?不好看吗?我这可是桃花妆。”葛婧把脸凑上来。 “给你个白眼自己体会。” 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妈耶,老万回来了。” 葛婧拔腿就跑。 叶碎碎把门轻轻带上了,把房间大灯关上了,省德光线从门缝透出去,给老万营造一种她们已经睡着了的假象。 她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没有动静,才放心地回了自己床上。 她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翻了会儿复习资料,突发奇想给江晟哲发了条消息:“你知道夏辰安住哪个房间不?” 江晟哲果然没睡觉在玩手机,很快就回了消息:“怎么着?你打算送上门?” 叶碎碎翻了个白眼,想了想他也看不到,于是找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并回道:“我打算把他打晕过去,给绑上蝴蝶结送到你床上去。” “好想法。”江晟哲厚颜无耻回道,“喷点香水再送过来。” “行行行,满足客户的一切要求。所以现在你能不能把他房间号告诉我了?”叶碎碎笃定他绝对知道。 “4309。”果然。 房间号搞到手,叶碎碎就没再理他了。 过了好一会儿,江晟哲还在叫嚣着“诶你啥时候把他送过来啊?” 叶碎碎没空理他,她正在酝酿情绪。 不晓得夏辰安听到特殊服务会作何反应。 叶碎碎台词编的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气,拨了4309的电话。 电话”嘟“了几声,没有人接。 叶碎碎本来就有点怂,毕竟这操作还是有点羞耻的,万一接电话的不是夏辰安而是跟他同宿的那个人怎么办? 就在她想挂电话的时候,那头却突然接通了。 “喂?” 是夏辰安。 叶碎碎心里猛跳一下,强压住心跳,按计划道:“先生,您好。请问需要特殊服务吗?” 她捏着嗓子把声音整得又尖又细,极尽矫揉造作之能事,把一个接客小姐该有的诱惑展示得淋漓尽致。 对面床上的竹子都哆嗦了一下,毫不掩饰她对叶碎碎的嫌弃。 叶碎碎朝着竹子做了个“嘘”的手势。 那边夏辰安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问道:“陪一晚上什么价?” 他的声音在夜里透过电话传过来,嗓音又低又沉,说着无比暧昧的话,叶碎碎感觉自己心跳都要停了。 叶碎碎预想了很多种夏辰安的反应,并且准备好了相应的回答,然而千算万算没算到上来就问价格。 很浪,很夏辰安。 “先生您定吧,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她说。 竹子在对面床上做呕吐状。 夏辰安轻笑一声,放肆地调侃道:“业务不怎么熟练啊?” 他怎么还一副很了解的样子? 叶碎碎有点招架不住了,结结巴巴“说:我……我是第一次……” 第98章 “我……我是第一次。” 话一出口,叶碎碎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巴掌,她都说了些什么玩意儿。 那边似乎气笑了,换了他平常说话的语气道:“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啊?明天考试很有信心?” 诶? 听他这语气怎么好像知道是她似的? “不是……你……” “别瞎玩了,再把自己玩进去。” 没跑了,夏辰安这日常嫌弃智障的语气,肯定知道是她了。 “江晟哲给你打小报告的是不是?” 叶碎碎非常不满,肯定是这货走漏的消息。 “什么玩意儿?又关江晟哲什么事儿?”夏辰安语气已经不大好了。 叶碎碎赶紧:“没事没事,我挂了啊。” 她不知道江晟哲抖了多少,怕夏辰安知道她无聊到专门找江晟哲要了他电话号码。 “别瞎打电话了,赶紧睡。”夏辰安说这话的时候带了点命令的意思。 “喔。” 其实叶碎碎想说“我睡不睡管你什么事”的,然而话到嘴边不自觉咽下去了。 挂了电话,她就找江晟哲兴师问罪:“是不是你给夏辰安通风报信的?” “什么玩意儿?”江晟哲发的语音,“我还等你把他给我绑过来呢。” 叶碎碎:“不是你干的,那他怎么会知道是我?” 江晟哲:“说明你伪装得不到位呗。” 叶碎碎:“瞎讲,我的演技天衣无缝。” 江晟哲:“那你自己找原因吧,我这打游戏呢。” 叶碎碎陷入了思考。 如果不是江晟哲通风报信的话,那难道是夏辰安自己听出来的嘛? 她自我感觉伪装得挺好啊。 “竹子,我刚刚伪装得好不好?” “好。” “那你说他是怎么听出来的呢?” “可能大晚上的会给他打这种骚扰电话的,除了你他想不出来别人了啵。” “给他提供特殊服务的小女生能从这排到电梯门口你信不信?我估计葛婧就是给他打完电话被挂了,才退而求其次来我这玩的。” 竹子原来在玩手机,听到这才抬起头来说:“刚刚那个叫葛婧的女孩子,好点社会的。” “没有啦。”叶碎碎笑道,“她可好了,平时也不这样,就是今天拿自个脸做实验来着,勇气可嘉。” “我不是说她化妆,我是指她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天生自来熟、走哪都当自己家的那种……开朗。”竹子极力描述着自己的感觉。 “我懂。”叶碎碎说,“那都是从小练出来的,人家毕竟是在你我还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参加全国青少年歌唱比赛的人。” “全国青少年歌唱比赛?这名儿耳熟啊,我好像听谁提过。”竹子开始回忆。 “这种傻不拉几的比赛居然真的会有很多人报名么?”叶碎碎叹为观止。 “我想起来了。”竹子说,“之前我们写个人履历的时候,我看到沈男子写的‘参加过全国青少年歌唱比赛’,当时笑了一整天呢还。” “沈男子?这还真是一个无孔不入的奇葩。”叶碎碎说着就想起几天下午的事,想起来沈男子哭唧唧地说自己找不到考场,根小女生一样急得跳脚的情景。 猛然间,叶碎碎脑子里似乎有一道惊雷炸落。 这场景好生熟悉,似乎以前在哪也见过? 她抱着脑袋开始倒带,不断试着回忆起自己上次见过差不多场景的瞬间。 “我找不到考场了怎么办?” 叶碎碎找虐似的把沈男子哭唧唧的声音和表情倒放了一遍又一遍。 “我找不到考场了怎么办?” “我找不到考场了怎么办?” 找不到考场。 “对不起,我走错考场了。” “老爸,开考前居然有个男生走错考场,扯着我们主考官说找不着考场,跟小女孩似的急得快哭了……” 她想起来了! 中考的时候走错考场的那个男生! 她还跟叶先生讲过! 虽然已经记不清楚当时那个男生的长相了,但是那个娇滴滴的声音和娘气的动作她到今天都记忆犹新。 虽然世间娘炮千千万,但是像沈男子这样极富个人特色的还是比较稀少的,那种一模一样的行事作风绝对错不了。 想不到啊想不到,她居然之前就已经跟沈男子有一面之缘了,生活真是处处有惊喜,她明天非得好好调侃他一番不可。 “你傻笑啥呢?”竹子再度嫌弃。 “没啥,想起来一段孽缘。”叶碎碎把手机放到一边,“咱们赶紧睡觉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行。”竹子抬手关灯。 叶碎碎陷进温暖柔软的床垫里,逐渐进入了梦乡。 晚安呀。 第99章 早晨六点,前台的叫醒服务把叶碎碎和竹子从美梦里唤醒。 叶碎碎半梦半醒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感叹道:“这个床好舒服呀,昨天睡得超好。” 竹子也从床上迷迷糊糊坐起来,接话道:“就是枕头有点高,睡得脖子疼。” 叶碎碎在松软的床上又腻歪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起床,今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来之前姜女士提醒过她和夏辰安天气冷,给他俩带上了大衣,叶碎碎出门的那一刻才明白姜女士此举是多么明智。 难得出门不用穿校服,那些为了好看穿得单薄的女孩子们都在冷风里瑟瑟发抖。 宾馆提供的早饭也算丰盛,包子、馒头、鸡蛋、南瓜粥都有,只是味道清淡偏清淡,跟学校食堂的重口味风格差得很远。 老万背着手在餐桌与餐桌之间转来转去,逼着所有人必须把自己那一份的煮鸡蛋吃掉。 叶碎碎看着对面的江晟哲被蛋黄哽得怀疑人生,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偷偷把煮鸡蛋蛋黄抠出来扔一边,被姜女士发现了打手心。 但她现在倒对蛋黄情有独钟了,人是会改变的,甚至变成与之前的自己完全相反的样子。 你理解不了过去的那个自己,就像过去的自己也完全没法想象未来的你会变成怎样。 吃过早饭回房间收拾了下东西,就下楼集合准备去考场了。 在进门时的那道木雕屏风前排好了队,老万再三强调让她们检查准考证和一系列考试用具是否带齐,并特意强调了手表绝对不能带进考场。 叶碎碎平时看手表看习惯了,突然没表了,手腕上一直觉得空荡荡的。考试不看手表哪里控制的好时间,考场墙上虽然有钟,但抬头看钟势必回合监考老师发生眼神交流,那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看钟次数多了说不定会被理解为想要作弊抬头观察监考老师。 万一被监考老师盯上了,那心理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啊。 为了避免路上出意外耽误考试,大巴车出发的很早,到达考点后距离开考还有一个小时。 春寒料峭,叶碎碎穿着毛呢大衣站在考场外也还是手脚冰凉,冷风无孔不入。 考场外很多考生还抱着复习资料专注背诵,想要考前再突击一把。 叶碎碎一边跺脚一边背历史大事纪年表,她发现只要把各项事件的发生时间理清楚了,很多题目都能顺利解决。 毕竟是国家级的考试,安排得非常正式,进门之前还来了个安检,金属检测仪在她身上晃过去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心虚,虽然身违禁物品都没带,但就是莫名担心它会响。 大部分人都顺利通过检测进到考场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然而金属检测仪却在一个女生那“滴滴”叫起来。 叶碎碎朝门口望去,看见金属检测仪在经过女生上半身的时候就会响,旁边监考老师立刻问:“带了什么东西,拿出来?” 女生有些慌张,不明所以回答道:“我什么都没带啊,您看我上衣都没有口袋。” 监考老师又举起金属检测仪动作放慢扫描了一遍,这次叶碎碎看清楚了,检测仪是经过女生胸部的位置的时候响的。 叶碎碎一下反应过来,可能是带金属钢圈的内衣。 门口的女生可能也想到了,一下红了脸,不知道怎么解释。 另一个监考的老师是个老头子,监考经验一看就很丰富,招呼了一声你先进去吧。 女神逃也似的飞奔到自己座位上。 接下来金属检测仪分别在经过某男生的裤裆和经过一女生的外套拉链时响起来,该响的时候不知道响没响,反正不该响的尴尬时刻是一次不落的全响了。 进了考场以后广播又宣读了半小时的考场规则,叶碎碎本来还被这严肃的氛围弄得有点紧张来着,结果考场规则读完她几乎要睡过去,监考老师终于考试拆考试卷了。 考场里的所有人都为之精神一振。 试卷拆封前,监考的主考官拿起贴着封条的试卷对着墙角扬了扬。 叶碎碎看到这个动作不由得笑起来,感觉他像在跟空气打招呼:“我拆试卷了哦。” 然而看到墙角的监控之后,叶碎碎明白过来,主考官是在向着监控那边示意:试卷拆封前完好无损。 她突然就被这老一辈主考官的职业素养和仪式感搞得敬重之情油然而生。 跟平时小考时试卷从第一排传到最后一排不同,这次的试卷是由监考老师一张一张亲自分发的。 写完姓名并有监考老师核对完身份信息,在考卷对应处贴完条形码以后,开考铃声骤然响起。 学业水平测试正式开始。 *《美术生生存守则》第七条:参加大型考试一般进考场前都要用金属检测仪扫描全身,切记不要穿戴有金属拉链的衣服,女孩子们更要避免穿戴有金属钢圈的内衣,如果在考试前被查出来不合规定不能进场,肯定多少会影响考试情绪吧。 第100章 叶碎碎考完历史出考场的时候还非常志得意满地觉得“哎呀,今天今年的试题很简单嘛”。 等考完地理她就明白了话不能说得太满的人生哲理,选择题全靠蒙,大题全靠扯,别想着什么要揣摩出题老师的意图,出题老师他想你死。 但君子行事当如风过竹林,过而无踪。既然已经考完了,就没有再纠结的道理,在成绩出来之前,结果就像薛定谔的猫,可能死、可能活,一切都未成定数。 结果出来之前先抓紧浪一阵子才是真的。 别的学校小高考一结束直接放假回家了,二中居然还要把他们劫回学校再上一天课。 坐大巴回了宾馆,等待他们的是最后一顿午餐。 叶碎碎夹了块金黄的油炸排骨,抑制不了内心汹涌而来的悲伤。 再见了,宾馆装盘好看、还插着小花花的讲究小菜,她要学校食堂吃重口味的大锅饭了。 平心而论,学校食堂的饭菜并不差,每天菜品都不同,一星期一轮。但你试试连着一年多每个星期都这么轮过来,山珍海味也得吃成大酱菜的味道了。 不过因为学校食堂归老万管,他们从来不敢在明面上表示出嫌弃,要是被老万知道了,肯定又会凶巴巴地教育他们:“吃饭,就只是为了让你填饱肚子;住宿,就只是为了给你提供一个睡觉的地方。人不要被物降住,否则注定一事无成!” 说的有道理也是蛮有道理的了,但叶碎碎反正就是不吃肉活不下去。 喝完最后一口雪白浓稠的银鱼汤,叶碎碎和竹子回房间收拾行李,准备半个小时后去楼下集合坐车回学校。 她俩带来的零食被一扫而光,回去时行李箱轻了不少,东西很快就收拾的差不多了。 中途竹子问叶碎碎:“咱们小高考带来的那些复习资料要不要扔了?再带回去也太重了吧,以后又不上课了。” “我还是打算留一点。”叶碎碎说,“万一脑袋给闪电劈中了,小高考没过怎么办?到时候再去问人借资料?这也太麻烦了。” “照你这么说,这资料留着也忒不吉利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两人收拾好东西后,离集合还有一段时间,于是就双双跪在靠窗的方椅上,趴在窗沿看着窗外。 窗外就是宽阔的街道,但这宾馆明显不是在繁华地段,车流并不多,午时甚至可以算得上寂静。 窗户正对面的马路那边,是一家牌子上写着“米其林润滑剂”的店铺。 叶碎碎:“米其林不是家餐厅吗?” 竹子:“米其林不是卖轮胎的吗?” 两人就这个问题进行了一番严肃的商讨,最后达成了共识:米其林是一家黑店。 应该是那种东西卖的特别贵的餐厅,到这来吃饭的人肯定都开车。等车主进餐厅吃饭之后,就有服务生把他们的轮胎戳爆,然后他们就不得不在店里买新轮胎把车开走。 两人都觉得这个想法颇有道理,刚要握手言和,突然想起了另一个问题:所以这家卖轮胎的餐厅为什么还卖润滑剂? 竹子思考了一会说:“也许装轮胎需要大量润滑剂?” 叶碎碎微微一笑,腐气顿生:“其实润滑剂也并不是只能用来装轮胎啦。” 竹子:“啊?” 叶碎碎:“啊!” 竹子也不是什么思想纯洁不染一物的,愣了一愣瞬间反应过来,咳道:“停车停车,超速了。” 叶碎碎没听到竹子的话,因为她被街道上两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 “竹子,你看,那两个人是不是夏辰安和江晟哲?” “哪啊?”竹子探头望过去,“好像是诶,他俩怎么出来了?” 叶碎碎看到夏辰安和江晟哲两人并排走进了米其林。 他俩走路靠得有点近,从叶碎碎的角度望过去,给人的感觉完全就是“夏辰安和江晟哲手拉手走进了一家卖润滑剂的店”。 妈耶…… 叶碎碎觉得她得控制一下她寄几(控制不住)…… 幸而竹子及时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走了,集合。” 竹子刚拎着行李箱走出房间,就在楼道里碰着了婷姐和芸哥。 竹子回头对叶碎碎道:“我要扑进我的婷姐和芸哥的怀抱了,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可以。”她又不是小孩子。 但看着前面三人有说有笑的走了,她突然也想去找她的葛婧和楚天舒了。 世间最美妙的事莫过于你在思前想后的人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出现在你眼前。 “啊——呜——” 叶碎碎直接朝两人扑上去了。 “诶诶诶,公共场合,你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叶碎碎搂着她俩不放:“注意什么影响?我们的关系难道不是人尽皆知的嘛?” “我们什么关系?同性恋加3p的关系吗?” 三人笑闹间,电梯已经到了底层。 三人出门的时候,江晟哲和夏辰安正好进门。 叶碎碎第一反应就是去看他俩买的润滑剂,然而并没有什么润滑剂,只有裹着易拉罐的肥宅快乐水。 “你买的东西呢?”叶碎碎问夏辰安。 “东西?”夏辰安晃了晃手上的肥宅快乐水,“你说这个?你想要?不给。”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那个……”叶碎碎难以启齿。 夏辰安莫名其妙:“哪个?” 叶碎碎结结巴巴:“就是你去对面那个店里……” “你怎么知道我去对面那个店里的?你偷窥我。”夏辰安眯起眼睛看她。 “偷窥?谁偷窥谁?”葛婧八卦地凑上来。 原地就只剩下了褚天舒和江晟哲两人。 之前江晟哲道歉也道了,褚天舒说不用道歉也说了,某种程度上应该算相互和解了。 这时候还不理人就矫情了。 那就姑且理一下呗。 “考得……怎么样?”江晟哲问。 “还行吧。”褚天舒答。 尬聊。 真尬聊。 还不如不聊呢。 褚天舒决定自己终结的对话再由自己续上来。 “物理倒数第二道你选的什么?”她问。 “倒数第二道是啥?”江晟哲原地蒙圈。 “就电磁感应判断方向那个。”褚天舒说。 “哦那个啊,我选的b。”江晟哲状态回来了,“我觉得那道题其实是个陷阱,搁平时做一班都是a,但题目里那个条件换了。” “对,而且后面那个……” 居然也这么聊起来了……果然学习才是永恒不冷场的话题。 *《美术生生存守则》第八条:谈什么恋爱,谈学习吧。 第101章 从宾馆回到学校,再上一天的课,才有的回家休息。 叶碎碎他们回教室的时候吓了一跳。 “墙上的列宁怎么换马克思了?” 叶碎碎在印着马克思头像的pt板上敲了敲,连手感都比以前好了不少。 “教室后面那几块棺材板拼起来的跟书架一样的东西是什么鬼?” “这就是书架。”班长捧着一打书进了教室,一本一本竖着整整齐齐排列到棺材板上。 叶碎碎走近翻了翻,全是什么《希特勒的秘密》、《菜根谭记小注》一类的。 “老万这是……拿到拨款了?”叶碎碎觉得全校每个班都这配置肯定花销不小。 “可不是嘛,为了评上四星,到处翻修。” 教室里受的惊吓还算小的,经过操场的时候,那才叫一个灵魂的升华。 绿化带下边的防护墙上,刷上了比老万蓝少了大概八个度的那种蓝漆,隔得老远就能看到这边蓝光环绕。 走在回宿舍的小道上,叶碎碎更是惊喜地发现,两边被挖出了一小道土堆,种上了一簇一簇颜色各异的小花。 小路两边延伸的花朵成了这个早春生机勃勃的第一抹亮色。 就这排场,学校要评不上四星叶碎碎都不乐意。 回家之前,班长在班上宣布,让大家回去都带点装备来,下星期有校园文化节,评比各班的文化氛围。 叶碎碎发誓,她来二中一年多,第一次听说学校还有这种节日。 原本大家都在一边吐槽着学校虚伪,为了评上四星各种虚招都来上了,一边就漫不经心等着到点回家了。 中途却突然发生了段不愉快的小插曲。 叶碎碎听到门口的喧闹声的时候,还在想着哪个不怕死的在教室门口干起来了,真心够胆。 然后就听到葛婧尖锐的声音穿破耳膜:“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叶碎碎在心里“靠”了一声,赶紧往外冲过去。 “让一下,让一下!” 叶碎碎挤开围观的人群,就看见褚天舒拦在葛婧前面,一只手揽着她把她往回推:“差不多行了,别跟她计较。” 葛婧完全听不进去,一手指着对面的塔姆骂道:“老娘班里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需要你在这罗里吧嗦么?你谁啊?” 塔姆在原地翻了个鄙视的白眼,不屑道:“本来就是么,还不让人说?” 叶碎碎知道葛婧是一点就着的脾气,但她绝对不会主动招惹别人,而塔姆又确实是嘴巴不然饶人的,这事儿肯定是塔姆先挑起来的。 向旁边人问了下原委,果不其然。 事情的起因大概就是,葛婧新学期在自己空间里发了条动态,大意是说希望他们班主任淮哥能一直带着他们,无论前方山高水远,二班与淮哥同在。 下面很多二班的人都在点赞评论,而塔姆却很刺眼地评论了一句:“你们在这自我感动啥?校长要真想把他调走,你们能有办法?” 葛婧当时扔了手机就把塔姆叫了出去,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关你屁事啊?我们班的事儿用你插嘴么?” 塔姆也不是什么软柿子,毫不留情就给怼回去了,两人骂街的架势一拉起来,立刻就有人围上来看热闹。 褚天舒赶过来拽都拽不住葛婧,一个劲儿尖叫着要咬死塔姆。 叶碎碎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护短心切,第一感觉就是这事儿确实不怪葛婧啊…… 她赶紧上前去跟褚天舒一人拽住一边,把葛婧往回拽:“我们有事儿回去说,走廊上有摄像头呢。” 塔姆在原地“切”了一声,嘲道:“自己心里没鬼怕什么摄像头?” 叶碎碎被塔姆这态度激怒了,语气不大好地回斥道:“你能不能被老没事找事儿?差不多就行了!” 塔姆立刻开始对她进行无差别攻击:“你还记得你是哪个班的么?整天胳膊肘往外拐,有本事直接转班啊!” 叶碎碎发现塔姆那张嘴总能精准挑起人的怒火,不仅是因为话里带刺,更是因为这话直接击中了她心里的矛盾要害:爱班之情和爱友之情发生冲突的时候,她站哪边。 不在朋友有难时三肋插刀,那这友情何以谓之友情? 可要是真为了友情跟全班为敌,她叶碎碎又缺了那么点勇气。 “别管我是站哪边,别在学校里闹行么?全年级都来看笑话很光荣么?”叶碎碎回道。 “散了吧,散了吧!”有人说。 人群渐渐散去。 “她就是说话不中听,你别放在心上。”叶碎碎对葛婧道。 “没事儿!”葛婧摆手,“你赶紧回去吧。” “真没事儿?”叶碎碎有点愧疚,因为对方是自己班同学,她没法当在葛婧身前为她唇枪舌战,据理力争。 “通过这事儿,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葛婧说,“千万别跟一个傻x吵架,她会把你的智商拉到跟她同一水平线,然后用她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所以以后你别老这么冲动,该稳的时候稳着点。”褚天舒恨铁不成钢。 “知道了知道了。”葛婧习以为常。 “那我回去了。”叶碎碎道。 “去吧!”葛婧一脚踹她屁股上。 第102章 叶碎碎偶尔觉得,女生是这世界上最麻烦的生物,没有之一。 很多不是事儿的事儿因为三言两语愈演愈烈,勾心斗角拉帮结派没个完了。 有时候她其实更希望能像男生那样有什么破事儿打一架不就完事了。 但想一想两个女生缠在一起互相扯头发撕衣服的场景,又觉得还是算了吧。 葛婧这两天因为塔姆的事儿一直兴致缺缺,叶碎碎劝她看的开点儿,这世上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人,跟她生气犯的着吗? 叶碎碎:“你说你们俩要是真在走廊上打起来什么的,让人看笑话事儿小,被处分了值当么?” 葛婧:“道理我懂,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都是第一次做人,我凭什么让着她?” 叶碎碎也知道她听不进去这些,也就不再劝。 周日总算可以回家了,叶碎碎一进家门就瘫在沙发上,自从小高考备考以来从没有这么轻松过。 “伤风败俗。”夏辰安跟着叶碎碎身后进门,对她这一只腿挂沙发上、一只腿掉地上的狂放睡姿冷淡评价道。 叶碎碎晃了晃腿,今天她心情还行,不跟他抬杠。 “你准备捯饬点什么装备带去学校?”夏辰准备从沙发旁边绕回房间的时候,叶碎碎问他道。 “弄尊关二爷摆讲台上。”夏辰安语气很认真。 叶碎碎本来准备笑的,社会主义好公民代表吕大爷怎么可能允许他的得意门生干这种宣传封建迷信思想的事。 但是忽然想到别人也许不行,夏辰安要是真跟吕大爷说他就是因为包里常备关二爷才老考第一的,说不定吕大爷为提高平均分不择手段呢…… 叶碎碎笑容渐渐消失了……人间不值得。 她已经纠结了好长时间要带啥了,你说你要是千辛万苦折腾了一堆东西去学校,人不让摆那多尴尬。 本来她是准备从家里带几本书去学校的,但是她买的很多书都是典藏版,平时翻起来都小心翼翼生怕翻烂了的心头好,一想到自己那封面精致的小书书要放在学校的棺材板上落灰她就肉疼。 纠结再三,她准备带一套《安徒生童话》去学校,一来那套书是好多年前买的了,书皮比较旧了,有损坏她也不至于太心疼;二来,把这书摆在《希特勒的秘密》旁边一定很带感,帮助迷途青年找回童年初心。 叶碎碎拿起手机刷了圈动态,基本都是发的校园文化节他们带去教室的东西。什么多肉、仙人掌、满天星,带什么的都有,居然还有人买了黑十字架想挂门上。叶碎碎这时候就特别想把夏辰安带去的关二爷摆十字架旁边,东西方文化的碰撞交融,看谁先搞死谁。 中途刷到江晟哲拍了张花鸟市场门口的照片,她问道:“你去哪地方干啥?买花还是买鸟?” “买鱼。”江晟哲说。 叶碎碎:“花鸟市场为什么卖鱼呢?既然卖鱼为什么要叫花鸟市场?” 江晟哲:“学校门口奶茶店还卖鸡排呢,你怎么不去问问店主为什么这么不务正业。” 叶碎碎:“好吧,卖鱼就卖鱼嘛,你买鱼干啥?杀了吃?” “……滚。”江晟哲无比鄙视,“我买的是金鱼,养教室里。” “哇!”叶碎碎没想到江晟哲居然还是个传说中的拥有生活情趣的人。 “那你有鱼缸吗?”叶碎碎兴奋地问道。 “对哦,还要买鱼缸。”江晟哲恍然大悟。 “……”叶碎碎收回自己刚才觉得他有生活情趣的想法,“难道你本来准备把金鱼养在袋子里?” 江晟哲:“……” 叶碎碎:“我家里有鹅卵石,以前出去玩捡回来的,我带几个去放在鱼缸里。” 江晟哲:“行,我在花鸟市场买点水草。” ———————————— “砰、砰、砰。” 叶碎碎大清早去敲夏辰安的门。 “你干嘛?”夏辰安过了好一会儿才趿拉着拖鞋来开门。 叶碎碎虽然穿着睡衣,但她好歹是梳了头洗了脸才来敲的门,而夏辰安直接被她从床上闹起来,宽松的睡衣半皱不皱,脸肿着,头发也翘着,毫无半点男神形象可言。 杂志上那些半躺半坐、半梦半醒,睡眼惺忪好似刚醒,头上小呆毛翘着恰到好处的男模的慵懒气质都是骗人的,化妆化成那样的。管你哪路妖魔鬼怪,只要睡眠不足,第二天被弄醒都是眼圈浮肿,头发蓬乱,仿佛一晚上经受了丐帮的高级礼遇。 “那个……江晟哲要在教室养鱼,但是他昨天没买鱼食,我们今天去花鸟市场买好不?”叶碎碎道。 昨天江晟哲的原话是“我回了家才给想起来没买鱼食,你明天来学校顺手给我顺一袋。花鸟市场地方挺偏的,你要怕找不着让夏辰安跟着,以前他经常在那一片干架,逃跑路线记得贼溜。” “不去。”夏辰安大早上被人弄醒,正上火呢,一口回绝。 叶碎碎本来还要使出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将他拿下,但一抬头看见夏辰安薄唇微动,唇色在晨光熹微里颇为好看。 不去就不去吧。 她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洗漱,夏辰安也“砰”一声带上了房门。 叶碎碎收拾完毕准备出门的时候,却看见夏辰安整装待发坐在客厅沙发上。 她惊讶道:“你怎么没有回去补觉?” 夏辰安脸色不大好:“睡不着了。” 叶碎碎唇边浮上笑意:“所以,要跟我一起出去么?” 夏辰安扭过头,懒得理他。 叶碎碎心叹,果然因为是江晟哲要买的东西,才能惊动夏辰安同学牺牲补觉时间亲力亲为啊。 第103章 叶碎碎和夏辰安两人在花鸟市场逛了一上午,叶碎碎不仅买了鱼食还顺带买了铺在鱼缸底的软沙,她对尚未谋面的小金鱼充满了对干儿子一般的关爱。 下午到学校的时候,刚从天桥下面穿过来,叶碎碎很远就看到二楼自家教室门前走廊上围了一圈人,江晟哲在最中间,手里捧着个透明缸子。 “哇哇哇,小金鱼已经就位了!”叶碎碎说完就要往楼上跑。 跑到一半她想起来自己是跟夏辰安一块来的,又退回来问他:“你跟我一起上去看小金鱼吗?” 夏辰安看到二楼围了那么多人,摇摇头道:“算了,人太多,以后再看吧。” “我才不信你以后会专程过来看鱼,不看鱼就看看基友也是好的呀。”叶碎碎扯了扯夏辰安的袖子,“走吧走吧。” 夏辰安低头看了看扯自己袖子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就跟着走了。 到了二楼,叶碎碎朝着江晟哲那边道:“噔噔!瞧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江晟哲望过去,看到叶碎碎身后的夏辰安,嘴角笑容放大,捧起摆在走廊上的小鱼缸撞开两边看鱼的人,献宝似的递到夏辰安面前。 “瞧瞧,我的新宠。” 夏辰安望了望鱼缸里的几尾小金鱼,一黑一红一黄,都是花尾巴。 他点点头,道:“挺好看的,养来吃?” “瞎说什么呢你?”江晟哲手里捧着鱼缸没法施展,只能踹了他一脚,“我这是为校园文化节做贡献,顺便培养一下自己的生活情趣。” 那一脚夏辰安没躲,结结实实挨上了,然而江晟哲踢的也不重,夏辰安眉头都没皱一下。 真的宠,叶碎碎心想。 继而捂住了自己泛起姨母笑的脸。 “哦~~生活情趣,我就等着看这鱼几天被你弄死。”夏辰安看鱼眼神满满都是同情。 江晟哲大写的不服:“行吧,你就等着,你死了这鱼都不会死。” 叶碎碎从口袋里掏出今天买的一小袋鱼食:“呐,给你的鱼买的长寿保命丸。” 江晟哲拱手:“多谢。” 他接过鱼食,掏了几粒扔进鱼缸,小小的鱼食漂浮在水面上。 小红鱼反应最快,立刻就摇着尾巴浮上水面,迎着一颗鱼食张开血盆小口,小火箭一样往前一蹿,一整颗鱼食便被精准纳入腹中。 “哇……”叶碎碎看得目不转睛,“这小红鱼吃东西的样子看得人好有食欲。” “有食欲?”夏辰安质疑,“你看见海草下面那些原色颗粒状物体了么?那是金鱼的粪便,他们吃着泡过自己粪便的水泡的食物,你居然能看得很有食欲?胃口不错啊。” 叶碎碎:“……” 本来围在四周的人突然作鸟兽散了,叶碎碎探头一看,果然老万是老万来了。 一班的立刻回教室坐好,其他班的也都屁股冒烟地紧急撤退了。 老万一进教室立刻换上一副嫌弃的神情,指着班长说:“谁在墙上挂的彩带,丑的要死给我拆了!” 班长立刻照做。 然后老万又指着电风扇上的风铃道:“哪个想死的往电风扇上挂风铃?哪天电风扇转起来砸死你丫的!” 马上就有男生踩着凳子爬上课桌垫脚拆了风铃。 老万继续往教室后面走,一路上全班所有人的目光都追着他的背影,随时准备着他一对什么东西表示出一点嫌弃赶紧上去扔了。 老万走到书架旁边,看了看看了看上边摆的三盆植物,没说话。 过关。 他又看了看书架上多出来的一套包装精致的《安徒生童话》,点着说道:“这玩意儿谁带的?” 叶碎碎瑟瑟缩缩地举手,大声但毫无气势地道:“我……” “挺适合你智商的。”老万说。 叶碎碎:“……”你胖你说啥都有道理。 老万继续往前走,看了看她们粘在黑板报上的满天星,没说话。 过关。 老万走到教室后门,一开门看到门上挂的黑十字架,抬手就给扔了,气势汹汹道:“老子信佛!” 班长默默把十字架捡走了。 老万走到门口,终于看到了走廊上摆的那缸子小金鱼。 江晟哲率先冲出去,挡在小鱼缸和老万之间,很怂但很坚定地道:“这个……这个不能扔。” 老万玩味地笑看他。 叶碎碎跟着跑了出去,在一旁看着,其他人也都在教室里趴在窗户上暗中观察。 江晟哲摆出一副要杀要剐任君凌辱的小可怜受气包模样,咬唇道:“你要是不准我养大不了我这个星期回家带回去,但你不能把它扔了。” 不知怎么地,那一刻,叶碎碎突然想起来半年前,褚天舒小说被没收时江晟哲毫不犹豫站起来的样子,同样是又怂又坚定地,撑起了一个男人的责任感。 她要是小金鱼,那一刻也会爱上这个人的吧。 老万嘲弄地朝江晟哲笑一笑,说:“你再往后靠一点,你的小金鱼要被你自己撞下去了。” 江晟哲一惊,赶紧转身,把鱼缸往走廊里推了推。 老万流露出关爱智障一般的眼神,背着手走了。 呼……过关。 叶碎碎掏出口袋里的鹅卵石和软沙,小心翼翼扑在鱼缸底部,一边安置一边跟小鱼儿说话:“你们拿到房产证啦!从今以后就能在大一班安家落户了。” 第104章 周一的升旗仪式跟往常有点不同,学校的国旗班换了一波新鲜的血液,定制了新的服装,高一那群小学弟们穿着笔挺的军装走向升旗台的时候,叶碎碎着实惊艳了一把。 怎能不惊艳呢?戴着碧绿碧绿的军帽,踢着魔性的正步,抬棺材一样抬国旗的姿势,整体效果用叶碎碎高一的教官的话来说就是“跟他妈的伪军一样”。 最神奇的是,走在最后的那个男生貌似好像还是顺拐…… 叶碎碎一来是一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那个男生并不是腿和手的动作都跟别人不一致,但是看着又确实很奇怪。 反应过来的人都开始狂笑,那小孩是个顺拐,千挑万选挑出来的国旗班苗子居然有个顺拐…… 最重要的是那小学弟还一脸神圣,完全没意识到台下此刻不合时宜的笑声源头是自己。 等到他们集体转身的时候,叶碎碎才看清楚小顺拐不是别人,正是前一阵子装仙女妹妹的女装大佬——耗子小学弟。 “啧啧啧。”叶碎碎特意当着班长的面咂嘴,“没想到我们耗子小学弟还是个衣架子啊,穿女装那么仙,穿军装还这么有范。” 班长没好气道:“有什么范儿?智障范儿么?” 叶碎碎看着耗子小学弟在方阵里一本正经地顺拐,满脸神圣的表情……好吧确实是有点智障。 台下不少人已经笑得东倒西歪了,国歌响起来的时候还有人没收住,憋笑憋的可劲儿打嗝。 升旗仪式结束了以后,就是一上午的语数外文化课,现在小高考结束,一切小学科都停上了,美术学习的时间也加上来,每天上午和晚上一二节晚自习上文化课,每天下午和晚上三四节晚自习画画。 画画的力度一加上来,每天就莫名地困乏起来,每天上午第一节课都是瞌睡虫泛滥的重灾区。 英语老师在黑板上讲着“marry”的用法:“我们说‘marry’表示‘与某人结婚时’可做及物动词或不及物动词,所以可以直接用marrysomebody,而表示‘将某人嫁给某人’时用‘marrytosomebody’,很多人以为用marrywithsomebody,这是不正确的啊。” 英语老师话音刚落,叶碎碎就听到后面“砰”的一声,毋庸置疑,江晟哲睡死过去脑袋直接磕桌上了。 叶碎碎本着助人为乐的精神想把江晟哲弄醒来着,结果微微一转头,视线里闪过一抹蓝光。 蓝光? 我靠,老万! 叶碎碎没敢再转头,不动声色在桌下踹了一脚江晟哲的桌腿,江晟哲猛一惊醒,看到站在窗外的老万,条件反射就给了他同桌睡神一拳,两人瞬间跟被灌了辣椒酱似的一下清醒过来。 老万在窗外站了五分钟才走。 “我去!你最近咋不管用了呢?你以前不是有老师出现在十米开外就有感应么?”老万一走,江晟哲立马朝睡神抱怨道。 睡神按着太阳穴,懊恼地:“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啊。” 叶碎碎回头问:“是不是冬眠机制还没解除呢?” “不应该啊。”睡神说,“我家养的小王八冬眠都醒了。” ———————————— 中午去食堂吃饭,下楼时叶碎碎看见了顺拐的国旗班女装大佬——耗子小学弟,隔着老远就“咯咯咯”笑起来。 耗子小学弟被她魔性的笑声惊动,一回头看见她,也笑道:“学姐。” 这一声“学姐”喊得很乖,叶碎碎听得甚是舒心,看小学弟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多了几分怜爱。 “耗子啊,跟姐姐说说,你是不是给带国旗班的老师塞小费了?”叶碎碎摆出前辈架势。 “我没有啊。”耗子的眼睛圆圆地瞪起来,当真是我见犹怜,好一条小奶狗。 叶碎碎半开玩笑地:“那你到底是怎么进国旗班的?抓阄?” 耗子小学弟捂住了脸:“学姐你是说我今天早上顺拐的事儿吧?我班里的人都跟我说了,但我自己完全都没有意识到……我其实平时训练的时候走得都挺好的,就是一到人多的地方,身体就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了一样,感觉我的腿和手有他们自己的想法……” 叶碎碎感觉像在听天方夜谭,听着听着不由得又想笑,但看见耗子一副快哭了的表情,她也稍稍收敛了一下。 小学弟有难,学姐岂有道理不两肋插刀? 叶碎碎拍着耗子的肩,豪气地说:“不就是顺拐吗?我找人给你治!我们班长精通各种心理啊、生理啊上的小毛病,而且正步踢得贼溜,到时候我把他给你拎过来矫正!” “真的吗?” “真的真的。” 班长精不精通叶碎碎不知道,但她反正挺想知道班长再看到小学弟是啥反应的,毕竟之前心心念念了那么久,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呢是吧? 助人为乐,乃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亟待我辈发扬光大。 第105章 “班长,过来过来过来!” 叶碎碎拽着班长往楼下跑,连拖带拉把他往后面操场扯。 “干嘛呀干嘛呀?我削铅笔呢……”班长一路上接连挣扎,几次申请回教室被叶碎碎无情驳回。 “我有事儿找你。”叶碎碎说。 “有什么事儿不能在教室里说,非得大中午的把我拉到这儿来。”班长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如梦初醒般地道,“妈呀,你不会是要跟我表白吧?” 叶碎碎翻了个一千度近视百米开外都能看清楚的白眼儿:“不是我,是别人。” “啥玩意儿?”班长不干了,“你要把我卖给别人?你当我北京烤鸭啊?是个人给钱就能……” “得了吧,北京烤鸭可比你贵多了。”叶碎碎说,“这么跟你说吧,现在正是班长你传递爱心的时候,有一个从小……这个缺爱……那什么小脑障碍……” “就是智障呗?” “不是不是。”叶碎碎努力组织语言,“有一个小孩,他从小的梦想就是进入国旗班成为一名护旗手,当他好不容易接近自己的梦想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是个顺拐……” 班长转身就要走。 “班长——” “学长——” 叶碎碎和赶过来的耗子小学弟异口同声叫道。 班长不能不停下来。 “学长,碎碎学姐说你正步走得很好,说我跟着你学肯定能成为国旗班扛把子。”耗子说着声音不由自主小下去。 “她吹牛逼的。”班长回头,尽量不去看耗子的脸,他怕自己一看他的脸就想起往日牵牵念念的仙女妹妹,然后心如刀绞。 “学长你能指导指导我么,我真的特别想留在国旗班。”耗子不自在地绞着手指。 班长转头狠狠瞪着叶碎碎,叶碎碎毫无反应,她正坐在旁边台阶上,双手捧着脸,满脑子都是基佬紫色的泡泡。 班长本来就是个不大擅长拒绝别人的人,耗子这么一求他其实已经有点动摇了,但理智告诉他坚决不能留下来,他的仙女妹妹都没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儿傻子才干。 “你顺拐是因为紧张,这我治不了,找爹妈去吧。”班长说。 耗子露出些许失望的神情,但还是强颜欢笑道:“知道了,谢谢学长。” 叶碎碎看得正出神,望见班长要走,连忙出声阻止:“班长,你作为我们班军姿站得最挺、正步踢得最骚的男人——” 班长转身回来:“行吧,我们开始训练。” 耗子小学弟大眼睛里写满了懵逼。 叶碎碎摇头,没办法,傻大个,不经夸。 之后,小学弟拉开了架势踢正步,班长背着手在一旁喊口令、作指导。 “腿绷直,脚尖下压!” 班长训起耗子来,有那么点儿大总攻的风范,跟平时班里管纪律时候的怂样判若两人。 叶碎碎看到耗子手臂僵得跟不是自己的一样,很努力地想要自然摆手,然后自然地摆成了同手同脚。 “踢左腿出右手!右手!” 耗子闻言,潜意识里天人交战,在左右手中痛苦抉择了一番,出了左手。 班长嘴角抽了抽:“你认真的?” 耗子:“我……认真地……” 谁没事很认真地顺拐啊? 叶碎碎默默捂住了眼睛,她感觉今天耗子比在那天升旗仪式上还要紧张。 “你以前踢正步也这样?那你是怎么进的国旗班?”班长很怀疑。 “没有,我之前挺正常的,升旗仪式的时候人太多了,我一紧张就顺拐。”耗子叹气。 班长看向四周:“我们现在人也不多啊。” 你是就千军万马啊。 叶碎碎在心里默默地想。 她现在很确定自己找对了人,要是耗子在班长面前都能不顺拐了,那周一升旗仪式的那点排面都不是个事儿。 初春的阳光还浸着点些微的凉意洒下来,操场上小学弟一定一动踢着正步,学长在一旁背着手指点。 真好呀,叶碎碎想。 ———————————— 前一天晚上睡得不错,叶碎碎上午上课的精神状态相当良好,看着课堂上东倒西歪睡趴下的一片,不由自主生出了几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高来。 英语老师在课堂上讲题又讲到“marry”,说要来复习一下昨天讲的marry的用法。 “江晟哲,你来说说看。” 叶碎碎听到后面“哐当”一声站起来。 这绝对是睡到一半被叫起来的。 江晟哲要是醒着的时候被点名回答问题,绝对要先犯一会儿懵,坐着埋怨一番“老天爷你为何待我如此不公”,怀疑一会儿人生,慢慢接受现实,然后磨磨蹭蹭站起来蒙个答案。 “那个……额……”江晟哲支支吾吾。 这货绝对不知道老师问的啥。 叶碎碎突然冒出来坏心眼儿。 她往后倚靠,嘴唇不动声色动了动,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给他提示答案:“marrywithsomebody。” 江晟哲如获大赦,喜不自胜地大声回答道:“marrywithsomebody!” 班里部分意识清醒的人立刻小声哄笑起来。 “哲哥完了。”芸哥说。 江晟哲毫不知情地拍了拍叶碎碎肩膀:“靠谱。” 叶碎碎面不改色:“过奖。” 然后英语老师一棍子猛敲在江晟哲桌上,“啪”地尖锐声响震得他灵魂出窍。 “我昨天上课才讲的,‘和某人结婚’要用marrytosomebody,不能用with,你耳朵长了干什么用的?”英语老师生气了,小棍子朝教室后面一指,“你给我站后面去!” 江晟哲出鞘的魂回来了,看到叶碎碎在前面偷笑,晓得这丫头故意整他的。 他慢悠悠举手说道:“老师,我昨天上课走神了,我要向您承认错误。但是,我同时要举报叶碎碎,她刚刚跟我说得‘marrywithsomebody’,她上课也没听讲。” “哇哦~~~~~” 教室里鼓掌声、起哄声霎时此起彼伏。 叶碎碎没算到江晟哲会来这一手,一时原地死机了。 班里一下闹腾地不行,英语老师有点控不住场了。 幸而这时下课铃响了起来,及时地解了围。 英语老师一走,江晟哲转身就跑。 叶碎碎抓起桌上的美工刀追了出去。 “我今天代表月亮灭了你!” 第106章 “你有没有听到外面有惨叫声?”褚天舒问葛婧。 “有吗?幻听了吧你。”葛婧砸吧着吸管,她现在坐在三班的教室里,褚天舒同桌的位置上,比坐在自己班里还自在些。 “你这天天往我们班跑,老何都把你当我们班的了,你不如直接转到我们班来算了。”褚天舒边写作业边说道。 “这不叶碎碎她们班老万管着我不敢去么,还是你们老何好说话一点。”葛婧说。 “你就不能安生在自己班待一会儿?”褚天舒道。 葛婧叹气:“因为淮哥要走的传闻,我们班最近太丧了。我需要一点新的刺激。” 褚天舒不说话。 葛婧瞄了瞄她,忍不住道:“你怎么不问我想要怎么样新的刺激呢?” 褚天舒猜得到。 诚如吕大爷所说,春天是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 万物复苏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始蠢蠢欲动,俗称发春。 吕大爷说,他当了这么多年高中班主任摸出来的门道,春天一到就要开始加大警戒力度。 防的就是葛婧现在这种随时准备往警戒线外面爬的小东西。 “你说我要是……” “最好不要。”褚天舒直接打断了葛婧。 她知道葛婧想干嘛,一般情况下她不会过多干预别人的决定,只是葛婧有时候太拎不清,做事完全不计较后果。 “我还没说呢。”葛婧委屈巴巴地撇起嘴。 褚天舒依旧手速飞快地写着作业,嘴上道:“你那点小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谁没事儿回个宿舍特意绕过大半个操场,欣赏操场草坪上新长出来的草皮么? 还不是因为高三的体育班在操场上训练。 而肖祺每次训练都不会缺席。 “我这次真的是超级超级认真的,我从来没有喜欢一个人那么久过。”葛婧说。 葛婧这话倒不假,褚天舒从高一认识她以来,她不知道换过多少次男神,每次见着个子高点、声音好听点的小白脸,就嚷嚷着找到了真爱。 当然每一次真爱都会在下一个真爱的到来后被她忘得无影无踪,以后走在路上见到了,偶尔还会质疑一下:“真的吗?我会喜欢他?我是瞎了吧。” 肖祺当真是撑得最久的一次了。 “你之前那些都不能叫喜欢,那就是色心忽起。”褚天舒说。 葛婧:“对对对,你说的都对。但我这次真的是认真的,我想表白,我第一次想……” “你之前看上朱瑞的时候也这么说的。”褚天舒毫不留情拆穿她。 葛婧:“我之前说的表白是说,我喜欢朱瑞的声音,我不是喜欢他这个人,你懂吧?” 褚天舒:“随便你怎么扯,我的看法我已经说了。喜欢就去表白这个说法是针对于两个明显两情相悦的人的,否则这不是你们的开始,而是终结。你要是真喜欢他,还是缓缓吧。” 葛婧:“怎么缓啊?肖祺高三了,这个学期一结束他就要走了,我就真的没戏了。” 褚天舒:“你也知道他高三了?高考这么关键的事面前,你还要他因为你的事儿分心?你也知道他要走了?既然要走了,你表白了就能留住他么?” 葛婧:“我知道他要高考了,我知道他要走了,但我就是想让他知道啊,就跟你当初一样啊。你——” 说到一半,葛婧不说了。 褚天舒半晌没说话,好一会儿才自嘲地笑了笑,说:“革命先烈都用这么惨烈的死状告诉你前面有坑了,你还要跳?” 葛婧突然笑起来:“听过一句话么,只为情故,虽死不悔。” 褚天舒歪了歪嘴角:“非。” —————————— 午饭时间,叶碎碎正趴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一粒一粒给小鱼喂食。 葛婧走过来一把搭在叶碎碎肩上,勾着她脖子说:“嘛呢?不去吃饭。” “我给小鱼喂完了就去。”叶碎碎说。 “这鱼不江晟哲养的么?买的时候一头的劲儿,他现在当甩手掌柜了?”葛婧说。 “他没有当甩手掌柜,他是对这鱼过度上心了,一天喂七八十来次鱼食。这些鱼也跟他一样不靠谱,他喂它们就吃,肚子鼓得要爆掉了。所以我就把鱼食没收了。”叶碎碎说。 “鱼吃饱了,你还饿着呢吧,走,咱们去食堂。”葛婧挽起叶碎碎。 叶碎碎上下打量葛婧:“你干啥,以前吃饭你不是跑得最积极的么,今天怎么特意留下来等我?” “我……今天要干正事儿,需要人给我撑撑场子壮壮胆。”葛婧言辞含糊。 叶碎碎一边被葛婧拽着往食堂走,一边嘴巴机关枪扫射一样问个不停:“你要干什么大事呀?为什么一定要叫上我呀?褚天舒呢?你怎么没有叫她呀?” 葛婧全程无视她的问题,拉着她一路狂奔,杀气腾腾冲进食堂—— 然后拿着餐盘在自己位置上坐下来乖乖吃饭。 叶碎碎有点摸不着头脑地在她旁边坐了下来,问:“你不是要干大事儿吗?你咋吃起饭来了呢?虽然吃饭也算大事儿……” 葛婧朝她“嘘”了一声,道:“不吃饱哪有力气干大事儿。” 叶碎碎撇嘴,也专心致志吃起饭来。 葛婧吃到一半突然端着餐盘站起来,朝前面走了过去。 叶碎碎没摸清楚剧情发展,本来想跟上去的,但是看了看餐盘里还有肉没吃完,又默默坐了回来。 葛婧没走几步就停下来了,端着餐盘在一个男生旁边坐下。 那男生叶碎碎知道,高三体育班的肖祺学长,葛婧经常在体育课上坐到人训练场对面,坐在草坪上捂着脸尖叫“我们肖祺好帅呀”、“我们肖祺身材好性感啊”。 叶碎碎夹了一块红烧排骨,把头往前伸出去,密切观察剧情发展。 葛婧一坐下就单刀直入:“学长好啊,我是高二(2)班的葛婧。” 肖祺看了她一眼,放下勺子,说:“我知道你。” 诶? 第107章 葛婧一听学长知道自己,立刻就来劲了。 “学长,我喜欢你很久了。” 一桌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俩身上。 叶碎碎一口排骨差点连骨头带肉一起吞下去,孽障啊,又一个被褚天舒带偏了的。 肖褀学长看上去相当淡定,一边吃饭一边说了句“谢谢”。 谢谢…… 叶碎碎瞬间好心疼葛婧,想过去把她带走。 然而葛婧一副早有心理准备的样子,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似的问道:“那你会喜欢我吗?” “不会。”肖祺毫不犹豫第说完,面不改色扒拉了一口饭。 然后葛婧脸上的笑容突然放大,撑着下巴说:“没关系,那那我教你好了。” 肖祺被饭哽住了。 叶碎碎默默捂住了脸,在走过去把葛婧带走和装作不认识葛婧两种选择之间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 “还是喜欢我吧,我不用教。”褚天舒的声音突然响起。 叶碎碎看过去,褚天舒一把捞起葛婧,很霸道总裁地把她从肖祺旁边架走了。 叶碎碎赶紧跟上去。 褚天舒把葛婧带出餐厅以后,撒手把她丢在了路边花坛里,双手抱在胸前说道:“以后这种事儿我可不干了,太丢人了。” 叶碎碎在一旁连连点头,她真的也别特别想跟人家说不认识葛婧。 “谢谢你们啦。”葛婧坐在花坛里,挺开心的样子。 褚天舒瞥了她一眼:“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葛婧摆手,“我就是一想到肖祺被我堵的说不出话的样子,就贼开心,哈哈哈。” 叶碎碎觉得葛婧真是没有一点刚刚表白被拒的人应有的觉悟,当真是百炼成钢。 “我其实不大明白你为什么突然……”叶碎碎说。 葛婧坐在花坛里朝叶碎碎伸手,叶碎碎把她拉了起来。 “我就是想向褚天舒同志学习,发扬光大咱们女性——” 葛婧说到一半,被褚天舒一脚踹回了花坛。 褚天舒:“我有没有劝过你?” “有。”葛婧坐在花坛里严肃点头,“我深受启发,所以特意趁你没在的时候去表白的。不晓得为啥你会突然出现,拯救失恋少女于水深火热之中。” 叶碎碎有时候觉得,葛婧大约根本不明白什么叫喜欢吧,就像她说她喜欢写小说,却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时常弃更;她说她喜欢考古,可她却也在老师家长的劝说下轻易放弃了梦想,选择了美术;她还说过她喜欢夏辰安,却也可以在听到肖祺唱了一首《修炼爱情》后,把夏辰安忘得无影无踪。 而现在,她说她喜欢肖祺,可是肖祺也不过是个高考后就会永远离开,再也不会在她生命里出现的人罢了。 “你其实表白就是为了图个开心吧?”叶碎碎说。 “是啊,开心不好吗?人生那么短,让人开心的事又那么少。”葛婧说。 “被拒绝也开心吗?”褚天舒问。 “被拒绝也开心呀,你不懂啦。以前只能远远看着的肖祺学长理我啦!这本身就让人无比振奋了。” 葛婧挣扎着想从花坛里爬出来,被叶碎碎和褚天舒两人一起按了回去。 “太丢份儿了,你就里边呆着别出来见人了。” ———————————— 叶碎碎从食堂回来,教室里没有几个人,睡神正趴在桌上睡觉。 她轻手轻脚回了自己位置,坐下的时候睡神正好迷迷糊糊抬头。 “喔,吵醒你了吗?”叶碎碎觉着吵醒睡神也是一种技术活,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睡神眼神渐渐清醒,突然邪魅一笑:“没事,每天睡醒看到你,是我刚刚梦里的场景。” 叶碎碎咯咯地笑起来,笑完照例回了他一个白眼。 她第一回见识睡神这么撩人的时候,真给吓到过。 那天她在学校对面超市买水,睡神也在,她随口问了一句:“你想喝啥?” 睡神也是这样邪魅一笑,答道:“我想呵护你。” 当时叶碎碎听了吓得呀,差点扔了水撒腿就跑。 不过后来她发现,睡神就是见了妹子就惯性撩一把,土味情话说得一溜一溜的,他整天闷头睡觉,也不晓得这些骚话是哪学来的。 反正叶碎碎坐在睡神前面这么久,就见过他两个状态:要么睡着了一动不动趴着,要么醒着正在撩妹子。 当然,至今单身。 现在叶碎碎已经对他的骚话有抵抗力了,一个人能把一句情话说得给妹子的感觉跟“你今天吃的饭真香”一样平淡,也是很不容易的。 直到午休快开始了,江晟哲还没回来。 “你同桌人咧?”叶碎碎问睡神。 睡神故作感伤:“你一定要在我面前提起别的男人么——” 叶碎碎一拍桌子:“说人话!” 睡神:“……不知道。” 午休铃声响了十分钟之后,江晟哲才慢吞吞磨蹭着进了教室。 叶碎碎听到后面有动静,回头问道:“你干嘛去了?” “我去给鱼换水去了。”江晟哲小声答道。 叶碎碎:“换水换这么久?” 江晟哲:“你是不知道,那三条鱼太皮了,滑溜溜的抓都抓不住,我就想了个办法,用塑料袋扎几个孔闷在鱼缸上,让水漏出去,结果你猜怎么着?” 叶碎碎表情扭曲:“鱼给漏出去了?” “那倒没有。”江晟哲说,“我特意把塑料袋的孔扎得很小来着,结果鱼没有漏出去,鱼头卡在洞里了。” 叶碎碎恨不能把江晟哲的头卡进抽屉里。 “后来呢?”她问。 “后来?后来我把塑料袋撕开,把鱼头拔出来了啊。”江晟哲很是沾沾自喜。 叶碎碎捂着自个心脏,龇牙咧嘴问他:“鱼头……还健在么?” “健在啊。”江晟哲颇为自豪,“我办事儿,你放心。” 她放心?心梗还差不多。 第108章 叶碎碎中午不打算睡午觉了,上午张奶奶讲的几道三角函数的大题她全都听得半懂不懂的,想着中午再给顺一遍。 中间一个步骤卡住了,想半天也没想通,周围人全在睡觉,后面江晟哲在听歌,他带着帽子趴在桌上,耳机线从衣服袖子里穿过去,伪装得完美无痕。 叶碎碎伸手拍拍他。 江晟哲抬起头:“干嘛?” “你看一下这一部是怎么推出来的。”叶碎碎把学案递给他。 江晟哲撇了一眼,略微思考了一些,说:“笔。” 叶碎碎恭恭敬敬把黑笔给他大爷递过去。 江晟哲一边在草稿纸上写过程,一边口述,中途耳机都没拔下来。 因为其他人都在睡觉,江晟哲讲题的声音很小,叶碎碎不得不凑近了听。然而凑近了却发现江晟哲下巴上长了个圆滚滚的小痘痘,突如其来戳中了她的笑点。 江晟哲差点摔笔:“你听不听了?” “听听听。”叶碎碎忍下笑。 江晟哲接着给她讲,一边讲一边在稿纸上用奇丑无比的字写步骤。 叶碎碎一个嘴贱没忍住,又说:“你其实不用写下来的,你这字体一般人也看不懂啊……” 江晟哲把纸笔一扔:“不讲了,滚。” “我错了,我错了。” “晚了,请你圆润地离开。” “我就随便一说,你接着讲撒……” “我不……” “我是真的就这不懂啊,你看你英明神武脑子又好,你就给我讲讲吧……” “我不吃这套,你走。” “那我还能问谁啊?” “问你哥去。” “他又不在这。” “谁说他不在,门口玩鱼呢。” “啊?” 叶碎碎朝着走廊上摆鱼缸的地方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熟悉背影趴在走廊上,从叶碎碎的角度看不到鱼缸,但是能想象那三条小可爱被夏辰安折磨得欲仙欲死的画面。 夏辰安好像特喜欢玩鱼,过年跟他回他爷爷奶奶家的时候,他也是大晚上的一个人在院子里玩那一缸子鱼。 “夏辰安为什么要大中午的跑到这边来玩鱼啊?”叶碎碎问。 “我哪知道,他这几天天天中午过来,也没找我,跟鱼玩会儿就走了。”江晟哲说完又插上耳机趴下了。 叶碎碎本来想出去求夏辰安给金鱼留条活路的,然而走到门边想起来走廊外面有监控,老万在监控里要是看到她午休时间在外面晃悠,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整人了。 于是叶碎碎扒着后门门楣,小声地用气音朝外喊着:“夏辰安,你干嘛哪?” 夏辰安回过头,幽幽看了她一眼,只道了句:“你管我。” 说完,他拭了拭手上的水,转身就走了。 叶碎碎被晾在原地,只觉得夏辰安那三个字透着说不出的冷淡。 他这是被鱼咬了不爽么? “长本事了,谁乐意管你似的。” 叶碎碎老大不高兴地回了自己位置,嘀嘀咕咕地趴下睡觉。 翻了好几个身,也愣是没有睡着。 下午去画室画画,削个铅笔削了一手的铅笔灰,她正愁没地方擦的时候,教他们a组的卷毛老师进来了。 卷毛老师的出场其实挺骚气的,一撮金黄的小卷毛立在头上,穿了身水蓝的小西装,还架着副金丝眼镜。 但别人戴着金丝眼镜会有斯文败类的感觉,卷毛老师就有一种憨憨的感觉,可能是因为他那没扣上的西装下边有点圆滚滚的肚子吧…… 卷毛老师教他们画素描头像,从结构素描练气。 做范画的时候,叶碎碎很明显地感觉到,眼前这个老师,比之前那堆换来换去的助教高出了不知多少个段位。 人一坐下,架势就拉开了,一边把素描纸夹画板上,一边不显山不露水地来了一句:“看我做范画嘴得闭着,你要是在后面讲小话,我直接给你拎出去。” 大家都噤了声,感觉这个老师有点严厉啊。 卷毛老师打形用的6b,削得也并不尖,简单演示了一下画素描头像的步骤。 画面才出了个大形,感觉他明明都没画几笔,但是就给人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这是个人! 有的人从头画到尾,越画越不像个人。可高手就只需要寥寥几笔,就贼有立体感。 叶碎碎她们画的时候,是临摹书上的范画,按照卷毛教的步骤,照着抄调子就行。 但画画的最高境界就是照着抄也抄不准,叶碎碎恨不得把素描纸垫在范画上,照着描一遍完事儿。 当然,素描纸很厚,这条路走不通,她就拿着铅笔从额头量到眼角,又从眼角连到鼻底,再从眼角量到下巴,然后照着同样的距离移到自己的画面上。 卷毛看到了就在后面笑,说:“亏得这次临摹的范画跟素描纸一样大,下次换了比例不一样的范画,我看你怎么画。” 叶碎碎在心里“呵呵”了一声,心说:换算长度,然后画。数学虽然三角函数没学好,加减乘除还是很拿手的。 卷毛走开了以后,叶碎碎探头去看江晟哲和褚天舒的画面,他俩画画的速度是一排人里面最快的,画面已经成型了。 叶碎碎感觉他们俩的关系似乎比之前缓和了一点,各自画着自己的画,交流不多,但也并不是像之前那样刻意避开彼此,偶尔讲一两句有的没的。就和那些原本不认识,但因为座位安排坐到了一起的陌生人相处的状态差不多。 没法跟他成为朋友,因为曾经互相伤害;但也没法跟他成为朋友,因为………曾经深爱。 他们光是临摹一张结构素描就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明明是临摹的同一个人,但卷毛说他们把一个人画出了五花八门的丑法。 卷毛连连叹气,说他带的人里面怎么就没有拔尖的呢。 叶碎碎心说你可知足吧,带a组还嫌不拔尖,带其他组不得愁死你啊。 是的,她就是进了a组膨胀了。 而与此同时,葛婧所在的c组正在练素描静物。 小矮子老师背着手在画架之间穿梭着,因为有的人画架调的比较高,他就很好地营造出了一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感觉。 第109章 下午的美术训练结束后,叶碎碎和褚天舒一起从a组出来,站在c组门口等到了葛婧,中国战忽局第三分支行动小队集合一起去的食堂。 叶碎碎和褚天舒路上聊起来下午画的素描头像,葛婧在一旁一言不发,像蔫了的豆芽菜。 叶碎碎拿胳膊肘撞了撞葛婧:“咋啦?这么颓?” “画苹果画得要吐了。”葛婧满脸的生无可恋。 “你们还练静物呐?”褚天舒问。 “嗯。”葛婧说,“小矮子说了,我们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静物是素描的基础,练不好不能开头像。我今天一下午画了十六个苹果……呜呜呜。” 叶碎碎对葛婧表以十万分的同情,她觉着葛婧这辈子可能见着苹果就要惯性呕吐了。 “这么看来,你们最少还要再练半个月的素描静物,你现在就撑不住了,以后怎么办?”褚天舒道。 “没事,我每天晚上回宿舍听一听我肖祺唱的歌,就又能活过来了。”葛婧捧着脸开始犯花痴,“肖祺这个星期在那个k歌软件上把《修炼爱情》又翻唱了一遍,他好像真的很喜欢这首歌呀。” 叶碎碎若有所思:“这么说来,肖祺虽然学的是体育,但还挺文艺啊。” “是啊。”葛婧如梦初醒,“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展露一点我身上的文艺气质才能吸引他。” 褚天舒就笑起来。 叶碎碎也笑:“文艺气质跟你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 “呵,见识短浅的女人,今天让你见识一下。”葛婧说完转头往回走。 “你去哪?”叶碎碎和褚天舒在她身后问。 葛婧头也不回地:“不吃饭了,回宿舍。等会儿餐厅门口见。” —————————— 叶碎碎吃过晚饭,和褚天舒一起从食堂出来。 “葛婧说什么餐厅门口见?她干嘛去了?”叶碎碎问。 “又准备作妖了吧。”褚天舒漫不经心回答道。 两人话音刚落,就感觉不远处阴风阵阵,而且似乎在不断靠近,一阵强过一阵。 食堂门口的矮墙外面,熬过了严冬而一叶未落的香樟树,此刻却在复苏万物的春风里掉光了叶子。 枯黄的落叶在墙角堆积,葛婧戴着卡其色的八角帽、穿着一件经典款的复古长风衣,踩着一地金黄的落叶,伴着“咕吱咕吱”的叶片碎裂的声响,不徐不缓走过来。 这时候上海滩的音乐一响,那整个就是一活脱脱的女版许文强,如果葛婧的衣摆没有因为太长而在地上扫来扫去的话。 叶碎碎和褚天舒刚打算嘲笑她,就看见肖祺和几个男生从食堂走出来。 合着葛婧这是卡好了时间堵人来的。 毫无意外地,肖祺的视野范围内一眼最先看见的就是穿得相当非主流的葛婧。 葛婧偷偷瞄了一眼食堂门口,看见肖祺出来了,赶紧扶了扶帽子,双手插到风衣口袋里,转头作势在看墙上的海报。 叶碎碎问褚天舒:“她看墙上那贴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看那么认真干啥?” 褚天舒扬了扬下巴:“凹造型呢。” 葛婧似乎也察觉墙上的贴的那玩意儿跟自己现在文艺的忧郁气质不太符合,于是不动声色地转头,俯身拾起地上的一片落叶。 她举起枯叶仰头似乎在观察落叶的经脉,酝酿了一阵然后轻叹:“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褚天舒默默按了按太阳穴,叶碎碎毫不犹豫转身,装作和褚天舒认真聊天的样子,用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表演者“我跟那边那个神经病真的不熟”。 肖祺嘴角抽了抽,似乎想笑,但又楞给憋了回去。他旁边几个男生认出来对面玩叶子那个智障似乎就是前几天众目睽睽之下给肖祺表白那个,小声开始起哄。 肖祺回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大踏步走了。 葛婧还在那边凹着造型、玩着叶子、倚墙忧郁。 叶碎碎怀着强烈的羞耻感走过去踹醒了她:“人都给你吓跑了。” 葛婧不解:“跑了?怎么可能呢?我刚刚不文艺吗?不吸引人吗?” 叶碎碎抬头看天,褚天舒低头拨指甲。 后面突然传来王校凶巴巴的一声吼:“那边那个不穿校服的几班的?!” 葛婧转身就跑。 第110章 最近的美术课程安排都是下午练素描头像,晚上练速写。 小菜鸟们现在的速写水平还是半瓢水晃荡晃荡,新来的主管规定他们只要一晚上画完四副速写就行。大家都不是什么认真刻苦的料子,四副速写一画完,剩下的时间就开始自己玩自己的。 卷毛老师穿着笔挺的水蓝小西装在画室里晃来晃去,下午的时候西装的扣子还勉强能扣上,就是绷得紧了一点,吃过晚饭那扣子是完全扣不上了,卷毛就敞着怀露出了微挺的小腹。 叶碎碎觉着人就应该瘦骨嶙峋才有艺术家的气质,卷毛这样的虽然才华横溢可就是给人暴发户的错觉。 画到一半,有人让卷毛给他们做范画,卷毛昂着他那高傲的头颅,用藐视众生的语气说道:“我不会。” 不会? 卷毛可是飓风画室专聘老师,现在还来带a组,肯定是老牌技术流里的战斗机。 战斗机居然不会画速写? “我们当年考试又不考速写,我又没学过。”卷毛理直气壮。 又是一个当年不考速写的,当年当年,万事还是当年好,改革了什么烂事儿都给他们撞上了。 五个专聘老师精通速写的只有金针菇,所以主管专程给他们开了节大课,把所有人聚在大教室里听金针菇老师讲速写。 学校因为要评四星,斥巨资给艺术楼的大教室配备了电脑、装上了高清投影仪,超大屏幕,高清无码,声画同步。 金针菇坐在角落画画,摄像机在他后面拍摄,现场传送到投影仪上,场面仿佛千人直播。 叶碎碎在下饺子一般的大教室里勉强给自己腾出一隅落脚之地,幸而现在不是夏天,没有什么汗臭味儿,最多也就是把别人呼出来的二氧化碳再给吸进去,然后呼出来给下一个人共享。 金针菇接下来的表现让人不能不叩首膜拜,一根削尖了的炭笔演示了速写人物头发、鼻子、眼睛等等的画法,可能是因为叶碎碎她们之前没有经受过系统的速写训练,一堂课听下来觉得受益匪浅,大有豁然开朗之感。 比如之前头发的画法对很多人来说都是老大难,画得要么和顶了一头枯草一样,要么就是定了一个锅盖,啥都像就是不像头发。而金针菇教了他们一个“南瓜画法”,就是说想正面观察到的南瓜条纹那样,头发要画得中间宽两边密,遵循透视法则,就会有立体感。 叶碎碎随手一试,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还有眼睛,很多人画的速写人物眼睛都极其恶心,两个圆圆的窟窿仿佛骷髅再世。 而金针菇一句“上眼睑加重,下眼睑画的很淡或者不画”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按照这个画法,只要炭笔削得够细,一双灵动的眼睛就没跑了。 后来金针菇换了比较粗的软碳,给他们演示各种衣褶的画法,看得叶碎碎叹为观止,这些技巧性的东西,是她在在之前的临摹中从未自己领悟过的。 *《美术生生存守则》第八条:别太迷信学好美术要依仗天赋的鬼话,天赋固然重要,但后天掌握完善的技巧,同样对提高美术成绩起到不可或缺的作用,上专业课的时候一定要集中精神,老师传授的每一句都是经验凝结的精华。 ————————— “嘎嘎嘎,特大消息!”猴儿从外面冲进来,大声嚷嚷着,“据二班线人大鹏来报,我们这个周末要多放一天,星期一上午才来学校!” “真哒?” “消息准不啦?” “为什么多放一天啦?” 下面一下炸开了锅,多放一天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小日本把自家小岛炸上天了一样的好消息。 猴儿一脸嘚瑟:“必须可靠啊,二班淮哥说的。高三要模考,要借我们教室用。” “他们怎么不多考几天呢?我们非常乐意借出教室的啊,帮助前辈义不容辞啊。”江晟哲满脸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睡神迷迷糊糊从桌上抬头,抹了把口水,含含混混问道:“怎么了?老师来了吗?” “没有没有,你睡你的吧。” 睡神于是趴下去又睡着了。 叶碎碎在心里惋惜不已,睡神那百米之外感知老师的能力好像真的冬眠给冬没了。 这时候沈男子站起来,尖声尖气地道:“不要吵了!马上老师来上课了!” “关你屁事啊!”立刻就有人怼回去。 “真的是多管闲事。”底下都是窃窃私语。 大家都很嗨的时候突然来个扫兴的,难免会惹人不快。 但要是这个惹人不快的人是沈男子,那就要引起众怒了。 是,每个班都有这么一个性别认知障碍患者,但并不是每个班的性别认知障碍患者都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并且嘴贱又臭屁。 沈男子很被人诟病的一点就是,他会经常在你干一件事干得好好的时候突然走过来怪声怪气损你一句。 比如婷姐在教室梳头的时候,他经过的时候会突然来一句:“一梳头就掉头发,年纪轻轻你当心变成秃顶哦呵呵呵呵呵呵。” 说完这么一句不着调的,就扭着他那小蛮腰颇为自得地走了。 当事人一般都在原地愣怔半天,然后骂一句神经病。 偶尔怼一两句可能是神经大条,但要是把全班每个人都这么怼过来,那就不免招人记恨了。 加上沈男子娘里娘气的性格,男生们都不大待见他,女生们也跟他玩不到一起去,时间久了沈男子几乎是有些处于被班里孤立的阵地了。 今天沈男子又站出来多管闲事,这么一个让人振奋的消息公布了,他却不合时宜地让大家闭嘴,简直有点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以为你是谁啊?”沈男子同桌把耳机往桌上一砸。 他跟老万提了几次换位置的事,老万都没准,他也不敢私自调换,就把自己桌子跟沈男子的桌子拉开了半米远。 “那你又以为你是谁啊?”沈男子虽然身子嗓子都没他同桌粗,气势倒是不输。 “老子懒得跟你说话?”他同桌又把耳机戴上了。 “谁愿意跟你说话啦。”沈男子小姑娘赌气似的双手抱胸,准备坐下。 他坐下的那一瞬间,他同桌伸脚把他椅子往后一勾,他没有防备,一屁股坐空摔到了地上。 全班哄笑起来。 第111章 在全班所有人的哄笑声中,沈男子拍拍屁股站起来,气得快哭了似的朝着他同桌吼了一句:“你神经病啊。” 他同桌“呵呵”冷笑一声,把自己的桌子拉得离他更远了一点,仿佛他是某种病原体一般。 底下其他人都在窃窃私语,不时传出一声毫不掩饰地窃笑。 他好笑吗? 好笑。 可叶碎碎看着他却笑不出来。 被孤立的感觉,她了解过。 那是很久之前了,小学的时候她转过一次学。 转学生原本就是一个闯入者,有的人能成为神话,被众人膜拜;而有的人注定就是一个被排斥的外来者,成了原住民们一致对外的理由。 一个人身处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举目无亲,班里的同学早已经形成了自己小团体,想融入本就不容易,她又不爱主动结交朋友,因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上学放学。 那时的叶碎碎还没有现在这样恬不知耻的功力和万事随缘的境界,原本就内向敏感的她在那个新的学校里每天畏首畏尾,很不招人待见。 她不懂收买人心,不会买一堆小零食饮料分发到周围的人手里,以换取他们的热情相待;她也不懂得人都是相互的,只有你先对他们热情微笑,才会有同样带着善意的人握上你的手。 她的少言寡语被好事者解读为高傲不爱搭理人,有一个人看不惯她,就会有一堆人看不惯她,于是一波又一波地人身攻击毫无理由地接踵而来,她不明白自己做了些什么,就算走在楼道里,都会有不认识的人点着她跟身边的人说一句“就是她啊”,而后是一阵嗤笑声。 校园暴力有时候不需要行为伤害,当所有人都站在你的对立面的时候,没有那么一个人愿意站在你的身边,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就足以摧毁一个人了。 那时候小小的她又傻又倔,没人跟她玩,她就自己每天埋头学习。当时的情况糟糕到,叶碎碎觉得上课是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候,因为那时候没有人会阴阳怪气地说着冷言冷语从她旁边走过去,引起一堆人的窃笑。 也正因为此,那段时间是叶碎碎上课最投入的时候,也因此因祸得福,期中考试她考了年级第一。同学们还是会对她另眼相待,但眼神里会多出来一些东西。 连着几次的年级第一,她把自己从被排斥的外来者活成了神话。 优秀的人会相互吸引,那些常常被贴在学校长廊的表扬栏里的小同学开始找她一起玩了,她的圈子渐渐从谁都不想靠近变成了多数人想进也进不了。 后来,她没有再缺过朋友,也渐渐明白了朋友不在多而在精的道理,这些年走走停停,水到渠成地和褚天舒、葛婧成了朋友,也没有再试过花很多的精力和一个人深交。 挚友难得,了解一个人和守护一个人是件很累的事啊。 你要在她最艰难的时候陪她对抗整个世界啊。 可是沈男子没有那么一个人,当年的她也没有。 叶碎碎看着沈男子在全班人的嗤笑声中,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他假装毫不在意他同桌把桌子搬得离他很远,看着他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干自己的事。 就好像看见了当年那个孤独又无助的自己。 到底为什么你们都要这么讨厌我。 哪怕……有一个人为我说句话也好啊。 可是,不会有的。 因为站在你这边等于与全世界为敌。 我不能因为你,失去全世界。 叶碎碎垂下眼帘,她讨厌现在这个懦弱的自己。 她也明白了当年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那样排斥她,只是没有人有勇气站出来为她说话而已。 你为什么也没有勇气站出来为沈男子说句话? 她问自己。 因为没有必要啊,他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何必为了他得罪全班人。 因为不愿意啊,说到底他就是个娘里娘气、嘴还很贱的莫名其妙的家伙,站在他这边可能会让别人连带着看不起自己。 叶碎碎拷问自己的时候,一瞬间原谅了当年所有在她被孤立时保持沉默的人。 说到底,还是当年的自己不够优秀罢了。 要么你内心足够强大,可以完全不在乎周围人的眼光;要么你就要不断改变提升自己,变成一个值得让别人为你赴汤蹈火的存在。 独步山林的,要么是野兽,要么是神灵。 当一个俗人,说来简单,却有些人寻觅一生而不可得。 “王校来了!” 叶碎碎突然提高音量来了一句。 全班人立刻被这句话震慑,一下乖得跟儿子似的,都捧起书装模作样看起来,没人再议论沈男子。 她也就只能帮到这了,好不容易成为一个所谓的“俗人”,造化众生的事儿她干不来。 沈男子后背挺得笔直坐在位置上,右手死死握着笔,整个人都在轻轻发抖。 这一切,就当做听不见、看不见好了。 窗外香樟树掉下了最后一片枯黄的叶子,该是春天的全盛时节了。 第112章 星期五中午,食堂的香味隔着老远飘到了教室里,班里的人再听不进去英语老师那大悲咒一般的催眠曲,对食堂中午的菜单牵肠挂肚。 下课铃一响,所有人飞也似地逃离教室奔向食堂。 离得越近,食堂的饭菜香气越是勾人,直叫人五脏六腑都给牵扯得饥肠辘辘。 叶碎碎断定这是食堂新研发的菜品,之前那些吃腻味了的菜品绝对没有此等香气,想来是老万管了食堂,又碰上学校评四星的紧要关头,学校终于舍在餐饮上推陈出新了。 一进食堂,香味扑面而来侵入脾肺,四处都传出了开天辟地一般的惊叫声——“妈呀,鱼香肉丝!” 难怪千里飘香。 学校的荤菜从红烧鸡换到红烧鸭,从红烧鸭变成红烧猪,每个星期恶性轮回,终于在他们快要吃吐了的时候出了新菜!鱼香肉丝!这是人性的光辉!这是党旗飘扬! 叶碎碎猛吸了吸鼻子,一勺子鱼香肉丝刚递到嘴边,旁边又传来一声惊叫——“北洋!” 她吓得手一抖,一勺子香喷喷的肉从嘴边滑下去,跟大地亲密接吻。 叶碎碎心疼的不能自已,没见过鸭子也就算了,到嘴边的鸭子飞了谁能忍? “鱼香肉丝你们叫一叫就算了,北洋叫什么叫!” 说到一半她才猛然惊住——“北洋?” 她朝来人看过去,立刻傻在原地,可不是北洋么。 买过一整箱矿泉水给班里男生洗头的那个北洋。 放了话不念了这学期就真的没来报到的北洋北洋。 多日未见的那个北洋。 胖了一大圈的北洋。 一帮子男生立刻扑上去,搂住他连踢带踹。 “你小子还知道回来啊!” “你他妈有种一走了之啊!” “你他娘的去哪逍遥快活了回来胖成这样。” 北洋在他们中间“嘿嘿嘿”傻笑着,憨憨地说道:“我回来办退学手续的。” 原本喧闹的一堆人立刻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北洋晃了晃他新长出来的三下巴,点了点教室的方向,说:“我带了炸鸡回来的,太重了放教室了,去吃点么?” 众人在鱼香肉丝和炸鸡两边苦痛挣扎了一番,最后商议决定带一盆鱼香肉丝回教室伴着炸鸡吃。 下午要画画,中午没有午练,大家时间充裕,在食堂扛了阿姨平时分饭的超大钢盆,抬着一大盆鱼香肉丝回了教室。 北洋一如既往地豪气,买了很多袋炸鸡,大家伙把桌子拼到一起,把鱼香肉丝的盆子放在中间,四周用炸鸡围了一道,场面之隆重仿佛举行什么大型的祭祀仪式,中间一大盆鱼香肉丝的颜色让人联想到祭祀宰杀的牛羊杂碎…… 在场的围成一圈,边吃边听北洋坐在中间扯淡,他跟今日说法那主讲人一样详谈了自己决定退学以后的经历。 北洋在外面混了一阵,越发圆滑不着调了,鬼话贼多,总结起来的意思却很明了。 他当初不是因为跟老万怄气才不念了的,老早就有这个想法。 他高一的时候文化成绩就奇差,老早想退学了,被劝学了美术。然而到了美术班,画画成绩也奇差,文化成绩也还是垫底,他就知道自己没啥希望了。 本来嘛,他老子有钱,他就算从今天开始退了学不工作,光靠花他老子的钱,就能一辈子不愁吃喝。 但他老爹不肯,说他不念书别想搞到一分钱。但北洋也是个倔脾气的,说不念书就死不肯念,怎么劝也没效果。 他老爹就想着先让他到自家饭店里去工作,等他体会到了在外打工的艰难与不易,他就会觉得还是上学好,乖乖回来读书了。 谁知道他小子在饭店干得风生水起,不仅没有因为这超大负荷的工作感到人生艰难,反而吃好睡好,养了一身膘,几个月后肥头大耳地见他老爹,说自己更加坚定了不想念书的决心了。 他老爹拿他没得办法,只好按事先约定的,给他办退学手续。 “你还真是……到哪都能吃得开啊。”大家叹为观止。 在他们的人生里,现阶段念书似乎是唯一的出路。不念书还能干什么呢?他们没有有钱的老子,只有一辈子给人打工的命。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一辈子在你爸的饭店里帮忙吗?”叶碎碎问。 北洋大手一挥:“等着吧,等我积累了一定的经验跟人脉,我就出去开分店去,到时候老店加新店全是我的。” “好!”众人鼓掌。 开饭店这想法好啊,以后逢年过节去北洋开的店里聚餐,胁迫他免单。 炸鸡和鱼香肉丝的香味儿飘得老远,把隔壁班的人都引过来围观了。 “把老万引来了怎么办?”有人问。 “我们扛着那么大一个盆从食堂到教室,老万监控里能看不见?” “可能是他今天不在吧?” 屎屎从座位上蹦起来:“我去他办公室看看。” 说完她就小跑着往艺术楼老万办公室去了。 穿过阴凉的走道,她在老万办公室门前停下来,扒着门边往办公室里看。 屎屎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然而办公室里却阴森森传来一句“进来”。 嗷,忘了这是一个掌控着全校监控录像的男人了。 第113章 屎屎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一堆人立刻围上去。 “怎么样怎么样?老万在吗?” 屎屎往教室里看了一眼,问道:“北洋人呢?” “去文科班看他心头的白月光了。”叶碎碎接茬道。 “那正好。”屎屎说,“老万跟我说,叫我们跟北洋玩得好的人多劝劝他,打打感情牌,争取动摇他退学的想法。” 叶碎碎闻言却是有些惊讶,她还以为老万一向是抱着去留随君的态度,他总说你的未来决定权在你自己手上,你现在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在将来为之付出代价。 北洋的桌子,还在教室里空着,他抽屉里的东西没有人动,大家都觉得它的主人有一天还会回来把它领回去。 可北洋回来以后却说,都扔了吧,反正他也用不上了。 下午,叶碎碎和之前高一班上的几个人,还有现在班上和北洋关系很铁的几个人,翘掉了美术课,给北洋送行。 一路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你不走不行吗? 北洋捂着脸叹气:“你们干嘛这样啊,我以后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真的。” “你那心头的白月光怎么办?”叶碎碎企图唤回他对这个学校的留恋,“追到一半不追了?” 北洋却是自嘲地笑了一下:“追到一半?他妈的倒是给我个进度条啊。万里长征看不到头,老子不干了,打道回府。” 叶碎碎望着他,明白他这是去意已绝了。 “那你以后好好混啊,混得好了回来请我们吃饭。”叶碎碎说。 “对呀,等你请我们吃饭。”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行!”北洋答应得十分豪爽,说罢朝她们伸了伸手,“抱一个?” 江晟哲扑过去伸手要抱他,北洋一脚给他踹开了。 “谁他娘的要抱你。” 然后转头朝着现场的女孩子们:“抱一个。” 叶碎碎又想哭又想笑。 轻轻的小风一吹,带起了一地的叶子,北洋揽着四个妹子仰天长笑:“哈哈哈,人生巅峰。” 最后,在场的男生一人在他的啤酒肚上锤了一拳,送走了他。 他上公交车的时候,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 回吧,不必远送。 *《美术生生存守则》第九条:人生是一列长途火车,有的人半道下车,去往一个方向不同的终点。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最好的出路。但如果你做出了决定,就请坚定地走下去,无论前方荆棘或是坦途,都请无悔于自己的选择。 ———————————— 一整个周末,叶碎碎都会常常回想起北洋离开时的背影。 他退学的时候到底真如表面那般豪爽全然不在意,还是说他其实也有无奈和落寞。 叶碎碎走在回家的路上,脑子里也都是这些念头,盘绕不去。 直到上了公交车,她才突然回过神来,赶紧又跑下去看了看车前挡风玻璃的牌子,确定自己没有上错车,又重新折返回来。 这个空当,夏辰安从她身边掠过,径直上了车。 “诶,夏辰安?你还没走呀!”叶碎碎跟上去,在他后面问道。 夏辰安“嗯”了一声,看也没看她一眼,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叶碎碎只觉得他今天似乎有点冷淡,大约是心情不好? 夏辰安旁边有个空位,她略一犹豫,便在他身边坐下了。 今天的气氛跟往常很不同,夏辰安没像以前一样贱兮兮地对她进行人身攻击,坐下以后就开始玩手机,似是把她当空气了一般。 叶碎碎突然很不适应,偷偷瞄了他一眼,他只是低头望着手机屏幕,眉眼间俱是陌生的疏离。 叶碎碎心里猜测着他是不是撩哪家的小妹妹感情受挫,或者是数学没考满一百四被吕大爷灵魂拷问了,又或者是……跟江晟哲闹别扭了嘎嘎嘎。 当然她丰富的心理活动完全没有表露出来,事实上她在夏辰安旁边正襟危坐。 第114章 叶碎碎低头玩自己的书包带子玩了半天,蓦地抬起头,凑到夏辰安眼前,拿出对路边流浪小猫狗一般关怀的语气对他道:“你心情不好吗?” 夏辰安眼神都没有离开手机屏幕,不咸不淡答了句:“没有。” “喔。”叶碎碎缩回一边,颓成一只病瘟鸡。 也不知道夏辰安什么本事,答话了比不回答还让人别扭。 叶碎碎严肃反思了自己最近一个星期的所作所为,确定了自己确实没有得罪他老人家的行为,坚定不移地认为他心情不好不想理人跟自己没有关系,然后决定牺牲自己转移他注意力让他心情好一点。 “夏辰安,我们班有个叫北洋的男生,高一时候在三班的,你认识他不?” “不认识。” “放寒假之前他跟老万大吵了一架,放话他不念书了。然后这个学期真的就没来上学,小高考也没有参加。” “哦。” “……他今天来学校办退学手续来着,才过了几个月,他已经圆成一个球了,哈哈哈。” “嗯哼。” 叶碎碎说着说着就不说话了,她现在觉得自己真像个神经病,一路跟他嘻嘻哈哈插科打诨,完了他爱理不理。 她招谁惹谁了? 一路上她都没有再说话,夏辰安也没有主动搭茬,两人就这么静默了一路。 叶碎碎突然变得很低气压,她突然觉得依然其实夏辰安挺讨厌她的吧?看在他爸的面子上,心情好的时候大发善心跟自己好好相处相处,心情不好的时候自己就是一个小累赘。 车到站后,夏辰安径直起身背了书包下车,叶碎碎从座位上跳下来跟在他后面下了车。 夕阳把前面夏辰安的影子拉得很长,叶碎碎没有追上去跟他并排走,垂着脑袋跟在他后面,两人一路无言。 前面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摩的喇叭声响,叶碎碎一惊,猛一抬头只见夏辰安飞速靠近,伸手将她一把带过去,她重心不稳几乎撞进他怀里。 旁边一辆摩的呼啸着开过去了,噪音轰鸣,车上的头盔男还骂骂咧咧了几句消散在风里。 “你走路不看路的吗?有车不知道让?”夏辰安语气很凶。 “这……这是人行道啊。”叶碎碎刚刚站稳,惊魂未定。 “这里是人行道,所以有车来了你就不让是吗?你脑子有坑?” 夏辰安的怒意来得毫无防备,叶碎碎突然觉得很委屈,他总是这样,对她就是有各种不耐烦,没看到车又不是她故意的,干嘛对她这么凶?跟别人生气就可以把气撒到她身上?她是出气筒吗? “对我脑子有坑。”叶碎碎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以后被撞死也不用你管。” 说完她就推开他走人了。 夏辰安站在原地,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他一手按着太阳穴,他现在很想把那个丫头拖回来打一顿。 叶碎碎好不容易硬气一回,没走两步就开始后悔了。 她跟夏辰安这么回去,姜女士肯定会敏锐地发现他俩状态不对,然后就会盘问发生了什么。 她就只能跟姜女士实话实说,她差点被车撞了,夏辰安拉住她了然后把她数落了一顿,她说以后她被撞死也不用他管,然后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占理,说不定还会被姜女士逼着给夏辰安道歉。 这么想着她突然很想回去抱着夏辰安大腿以泪洗面说她错了。 但是人要有骨气,既然有勇气甩脸色走人,就要有勇气跟人家冷战。 然后这个星期的数学作业很快把她的骨气消磨得一干二净。 几道名师原创的数学大题,她连换了几个搜题软件都搜不出来,自己做那是连一点思路都没有。 换了以前她还能死皮赖脸问夏辰安要来作业看看,实在不行还可以搬出夏教授来压迫他把作业拿出来,她说是“看看解题思路”,实际上是拿出自己过目不忘的功力记下来,copy下来自己研究。 解题思路这种东西全靠从天而降,反正叶碎碎趴书桌上跟题目大眼瞪小眼半个小时,依然觉得对方深不可测,大概十年之后还是你不认识我我不属于你的状态。 她现在是真的想拿着桌上的水果刀冲到夏辰安房间里,中气十足朝他吼“孙子诶!你把数学作业给我抄,咱俩的恩怨今天一笔勾销!” 当然,最后她还是控制住自己了。 嘚瑟啥?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夏辰安数学好。 于是她愉快地拨通了江晟哲的电话。 “江先生,现在可有空?”电话一接通,叶碎碎操起无比矫揉造作的播音腔道。 “鄙人宏图霸业在手,叶小姐有屁速放。”江晟哲手机放一边开着免提,键盘上手速不减。 “你数学作业做了吗?”叶碎碎开门见山。 江晟哲砸吧了下嘴,道:“我看了下作业,我靠太难了,我就不想写了。” 叶碎碎恨铁不成钢:“开什么玩笑?你都不写作业了,张奶奶不得爆炸?你赶紧写,写完了教我。” “诶,我说,你家里有个数学那么好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你不问他来问我?” “我……不想问他。” “啧,吵架了?” “没有!他……他讲题我听不懂!” “听不懂?开什么玩笑。我初中时候数学学得贼狗屎,就是夏辰安给我讲题把数学成绩带上来的,不然我都上不了高中。” “那……可能是因为你是他基友,所以他给你讲题分外用心,我就没有这个待遇。” “那我没辙。”江晟哲说,“我现在忙着呢,你自个造吧。” 叶碎碎挂了电话,只觉得天要亡我啊。 夏辰安讲题清不清楚她不知道,她没问过夏辰安几次题,每次夏辰安一坐旁边给她讲题,她就变得很紧张,一紧张就什么也听不进去。 至于为什么江晟哲讲题她就不紧张了,那就只有天晓得了。 可能体质问题,可能人品问题,可能长相问题…… 夏辰安回了自己房间,正准备躺床上眯一会儿,手机突然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江晟哲。 他躺着接起电话。 第115章 夏辰安躺在床上接起电话。 “我说叶碎碎好歹是你妹妹,你一个大老爷们对她就不能有点耐心吗?”江晟哲戴着耳机跟夏辰安,手上在键盘上劈里啪啦敲着。 “什么?”夏辰安从床上坐起来,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她问你题你就好好给她讲啊,你不给她讲她老打电话来烦我,我这练级呢。”江晟哲语重心长,“我跟你说她属于养成系的,一点就通,你就跟当初教我那样教教她,看着一小孩数学从垫底变成中上,多有成就感是不是。” 夏辰安压下堵在胸口的一口气,沉声问道:“所以她打电话问你题,说我给她讲题没耐心?” “诶诶诶,别曲解我的意思啊,她可没这么说。我是让你给她好好讲讲题,你说家里放这一中华题目还要到处问人憋不憋屈啊。你说你当年给我讲题怎么就那么孜孜不倦呢……” “滚。” “好咧。”江晟哲利索地挂了电话。 夏辰安扔了手机,起身走出房间。 叶碎碎正在客厅倒水,听到开门声响,不用回头就感觉到身后阴风袭来。 她没由来的整个人都僵硬起来,端着水杯木木地回头,看到夏辰安阴森森地站在他门口。 叶碎碎有如瞬间脚步虚浮,虽然什么坏事也没干,但莫名有一种被人现场抓包的心虚感。 “我讲题很难懂?” 夏辰安的声音又低又冷,眼神里写着隐忍的愠意,叶碎碎一时被他问得有点懵。 “没……没有啊。” “那你就算特意打电话请外援也不来问我?” 外……外援? 叶碎碎好不容易把自己断线的脑回路重新接上,第一反应就是江晟哲这个王八蛋打小报告! “呃……那是因为……因为你个子太高了!你给我讲题我有压迫感!” 叶碎碎也不晓得自己一紧张都扯了些啥,但听上去似乎有那么点道理,夏辰安确实是比江晟哲高一点。 “哦~~”夏辰安这声“哦”是一种上扬的声调,眉眼里都是轻佻的讽刺,明摆着“老子不信”。 爱信不信。 叶碎碎捧着水杯转身回了自己房间,脚一勾把门带上了,而后很丧气地摊在了沙发椅上。 为什么呀? 她问自己。 最近见到夏辰安就想跑,有数学题不会死撑着不肯问他,江晟哲褚天舒一个个问过去都无比自然,就是到了夏辰安面前不由自主犯怂。 以前迫于夏教授的淫威,夏辰安也给她讲过题的。 他讲题清不清楚她是真不知道。 每次他一凑近,叶碎碎就觉得呼吸困难,浑身血液循环不通畅。他讲话就跟广播画外音一样,又遥远又模糊。 有时候叶碎碎觉得看着跟自己说话的人的眼睛才是对对方的尊重,然后她一看夏辰安的眼睛就忍不住在内心惊叹,这货的睫毛怎么好像比她还长! 然后缓过神来,夏辰安已经讲完了,问她说:“听懂了吗?” 她只能讪笑:“懂了。” 懂个屁呀。 —————————— 夏辰安一整晚上都冷嗖嗖地冒寒气。 叶碎碎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捧着本人物速写一百例一边翻看一边偷瞄他。 叶先生从小教育叶碎碎凡事要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于是乎叶碎碎抛开夏辰安有病、夏辰安没事找事、夏辰安小心眼还臭不要脸这一系列杂念,开始思考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首先,夏辰安数学成绩方圆百里最牛逼,全年级都知道。完了这天下最牛逼在自己旁边摆着,自己视而不见,反而不吝话费问江晟哲数学题,似乎好像是说不大过去哈。 就比如说夏辰安有语文题不会,不来问她反而去问葛婧――当然她不是吹嘘自己语文成绩有多牛逼,就是就事论事――她保不准也会各种不双啊,说不定还会以为夏辰安是看上葛婧了。 想到这,叶碎碎你有的虎躯一震,夏辰安该不会以为她是看上江晟哲了吧? 老子的天! 但是转念一想,他一钢铁直男应该没那么多小心思,最多也就是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受到了一丝伤害。 对,没错。 叶碎碎欣慰,终于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了。 接下来就是对症下药。 叶碎碎从沙发上跳下来,噔噔噔跑回了自己房间,在房间里边静坐了一会儿默默听着外面的动静。 然后她翻出自己的数学作业,拿上笔和草稿本又噔噔噔跑回了客厅。 夏辰安手机横在腿上打着游戏,叶碎碎坐到他旁边,举起数学作业挡住脸,对他道:“不会做。” 真的,要是夏辰安不理他,她就再也不来哄他了,他爱找谁玩找谁去。 夏辰安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去问江晟哲啊,我给你讲题多有压迫感。” 自己挖坑自己跳。夏辰安这反应在叶碎碎预料之中,她觍着脸笑道:“他不会。” 夏辰安以为不明笑了下,侧头眯眼对她道:“我也不会。” 给脸不要脸! 她都把台阶铺到他脚边给他下了,他还要捧着贞节牌坊躺山上! 叶碎碎转身就走,这种不知好歹的货色谁要她打包寄给谁。 明天她自己去学校,以后她自己回家,夏辰安再被夏教授抓包她是绝对不会管了。 孙子诶,你这是自断后路。 第116章 其实,比吵架更难受的状态就是冷战。 夏辰安虽然本身也不是什么话多的人,但他对叶碎碎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就是让叶碎碎觉得浑身都很难受。 她也想不把他当回事儿,自己玩自己的,可是那么大个人杵在那怎么无视的了? 还好这时候接到了葛婧的电话。 这死丫头在电话那头边哭边吼着“我要离家出走!你跟褚天舒来拦我一下。” 叶碎碎听完就跑出去了,跟褚天舒去车站逮人。 入春之后天黑得就没那么早了,叶碎碎和褚天舒在车站东门碰面之后就一起进了候车大厅。 果不其然,空荡荡的候车大厅里来来往往的都是匆匆旅人,葛婧一个人盘腿坐在铺着报纸的长椅上,插着耳机看着手机吃着烤肠。 叶碎碎和褚天舒对视了一眼。 “拖过来打一顿么?” “往死里打。” 葛婧不知道在看什么视频,看得相当入神,两人站她跟前了,她都没反应。 褚天舒一个钢镚弹在葛婧脑门上。 葛婧猛一抬头刚准备骂街,一看到是她俩瞬间眼眶红了一圈。 接下来的事情就演变成了叶碎碎和褚天舒一人坐一边,葛婧拉着她俩的手,像中年妇女一样絮絮叨叨了半个小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叶碎碎几次想把手抽回来,葛婧很粗暴地又给拽回来,后来她就放弃挣扎了。 葛婧啰里吧嗦了这么长时间,总结起来就是她跟她妈吵架了,吵得贼凶,青春期撞上更年期,火花四溅。 “你都不知道我妈对她幼儿园里带着的那些小孩子多有耐心,你看看一回家对我什么态度?她今天还朝我骂脏话了!你都不知道她说得多难听!到底谁才是她亲生的……呜呜呜。” 葛婧越说越伤心,越说越委屈,眼泪金豆豆一样劈里啪啦往下掉。 “哎哟好了好了。”叶碎碎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不哭不哭,擦擦眼泪。” 褚天舒掏出一包纸巾,拆开来跟盖裹尸布一样盖在葛婧脸上,问道:“你是不是也顶撞她了?” “难道我就应该由着她骂吗?我干什么了我?在学校看人脸色,回家还要看人脸色,呜呜呜……”葛婧哭得一哽一哽的。 真的,千万别在葛婧这样的女生哭的时候跟她讲道理,要么别说话,要么顺着她,不然她会哭得更厉害跟你虐待了她一样。 当然葛婧以前不这样,都怪她俩给惯得,越发恃宠而骄。 所以现在褚天舒不惯着她了,由着她哭,哭完接着讲道理,听不进去你就自生自灭吧。 褚天舒翘起腿坐到旁边,哄人这种事还得叶碎碎来。 “你先给我说说,你跟你妈怎么吵起来的。”叶碎碎语气极尽温柔,像哄小朋友。 葛婧还真就不哭了,抽泣了几下,断断续续地说:“就是……她回家的时候,我躺在床上玩手机,她就开始说我,从我玩手机姿势不对,一直批评到我学习不用功不要好,我不就回家了放松一会儿吗?有必要这样吗?” “但是妈妈说得对不对?”叶碎碎感觉说这话的自己现在智商应该不足三岁。 葛婧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委屈地道:“对。” 叶碎碎:“既然对,那你为什么还跟她吵架呢?” 葛婧:“她说的那些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看不惯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可以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的样子。” 其实那种感觉叶碎碎特别能理解,心里清楚地知道家人说什么都是问自己好,可就是忍不住想在心里冲他们吼“你能不能别管我”。 自我意识已经形成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满足于什么都听大人的话了,开始质疑家长的权威了。 我究竟为什么一定要听你的? 那股无名火在心里压抑着,潜滋暗长,终于有一天开始爆发。 把最锋利的言语炼成匕首刺到最爱的人的心里,还天真地不知道那一刀一刀有多痛,又或者知道却也懒得深思。 反正我再怎么伤害你,我也知道,你绝不会丢下我离开。 人之所以对社交关系里的人保持礼貌,却对家人口不择言,无非是在心里笃定着,我再怎么造次也终究不会失去。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我们渐渐长大,才会慢慢懂得珍惜亲情,因为亲人在老去,你才开始意识到他们也会离开。 “葛婧啊。”叶碎碎说,“你妈把你从一个小肉团子带到现在这么大,她最骄傲的事情就是女儿因为自己的教育变得更优秀了呀。你就只有这一个亲妈,难得宠一宠她,让她骄傲骄傲还不行吗?” 葛婧一听这话立刻就没了脾气,偷偷瞄了瞄褚天舒。 褚天舒斜睨了她一眼:“想通了就回去,多大人了还玩离家出走的把戏,还好意思打电话让我们来拦你一把,你怎么干得出来的?” “我就是怕你们想我了,给你们个机会来看看我。”葛婧嘴硬。 “赶紧回去吧,家里人得着急了。” 叶碎碎把这不让人省心的主劝回去了,外面天色也已经完全暗下去了。 她怕姜女士着急,赶忙回家了。 结果一进屋,听到姜女士跟夏辰安嘚瑟说:“我说什么来着,不用出去找她,到了饭点自然就回来了她。” 叶碎碎:…… 不过听着这意思,夏辰安之前打算出来找她? 她看向夏辰安,人依旧一副爱答不理的死鱼样。 叶碎碎瞬间又有点丧气。 夏教授这几天有个学术研讨会不回家,饭桌上就只有他们三人。 她和夏辰安都反常地不讲话,姜女士被饭桌上的严肃气氛搞得吃不下饭了。 “你们吵架了?”姜女士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 “没有。” 两人都回答得相当简短冷淡,却还偏偏好死不死地异口同声了。 “哦。”姜女士继续吃饭。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严肃地抬头,质问叶碎碎道:“你是不是欺负哥哥了?” 叶碎碎:“……” 第117章 叶碎碎下定决心不再拘泥于夏辰安理不理她这种很没格局的问题里,她星期天起了个大早,自己一个人坐车早早去了学校,拎了笔盒去画室里削铅笔。 人其实是很自相矛盾的动物,有时候叶碎碎喜欢热闹,有时候她又喜欢一个人独处,像这样整个画室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是极少有的,她削着铅笔想着最近的事,铅笔灰簌簌地掉进地上的垃圾袋里。 这么些年来其实她的社交圈子并不大,常呆在身边的就是褚天舒、葛婧,她们俩都属于没什么脾气的类型,时间长了她就天真地以为这世上的人大都是没什么脾气的。 退一万步说,即便别人脾气再大,也不干她的事。她还从来没对谁摆什么脸色这么上心过。 可有的人啊,就是让人没法不在意啊。 他一点小情绪她也尽收眼底,心里止不住猜测他是为什么突然冷淡,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心情不好,还是她惹到他了? 可夏辰安就是什么也不说,冷冷清清的态度让人觉得如有梗在喉,扰得人忍心烦意乱。 她心里隐隐也明白,事情好像向着不可描述的方向在发展…… 有的事情不能多想,越想越乱。 铅笔差不多被削完了,每一根的笔头都削得又长又尖,很难得今天削笔相当顺利,没有出现那种削到一半笔芯断了的痛彻心扉的情况。好像削笔也讲究一个熟能生巧,她也终于过了新人模式,到了全新的境界。 画室里的人渐渐到齐了,卷毛老师也进来了,这回他换了卡其色的小西装,里面穿了件半正式的衬衫,没系领带,西装扣子照例因为滚圆的肚子扣不上。 卷毛教他们画素描头像,进度飞快,别的组开始开头像以后,他立马要求a组不再临摹,而是对着人物照片画头像。 卷毛说,a组就得拿出点a组的风范来。 叶碎碎这种自觉碰巧阅卷老师瞎了眼给她分到a组来的就完全跟不上进度了。 她头像临摹才学得半瓢水晃荡晃荡,现在就要脱离范画直接画照片实在有点赶鸭子上架了。 然而人物照片一发下来,叶碎碎就“咯咯咯”笑起来。 “舒你快看,胖版江晟哲!” 叶碎碎举着图片探头像褚天舒吐槽。 “放屁!”江晟哲炸毛,“他有我一半帅么?” 褚天舒后退两步仔细掂量,忽而歪头笑了笑,道:“是有点像。” “你们是……瞎了吧?!”江晟哲悲愤不已,“你们看看他那二下巴!你们再看看我!” 江晟哲把下巴伸出来:“你们瞧瞧这棱角!我们有一毛钱像的地方么?有吗?啊?” 叶碎碎被他震得耳膜生疼,揉着耳朵敷衍道:“没有没有,是我瞎了。” 褚天舒眯眯眼笑着不说话。 卷毛朝他们这边叱了一句:“嘛呢?吵什么?” 江晟哲闭嘴缩了回去。 卷毛看见他突然“诶”了一声,道:“你咋跟我们今天画的这个模特照片这么像呢?” 江晟哲一脸的世人皆醉我独醒。 叶碎碎在下边笑得肠胃疼。 卷毛这回没有先给他们做范画,让他们自己摸索着先画画。 “想想你们画临摹的时候,人家是怎么画的,脸上的结构在什么位置,线是怎么排的。”卷毛背着手挺着肚子在画室里转来转去,丝毫没觉得现在开照片写生课有什么不妥,满脸都是“a组在手,天下我有”的志得意满。 叶碎碎一开始也是觉得无从下手,感觉照片里那肥胖版江晟哲好像一直死盯着她,似乎她要画毁了时刻会爬出来咬死她。 但是上手以后就发现其实步骤还是差不多的,差别可能主要在临摹可以抄调子,而照片得自己想。 “知道怎么才能画的有立体感吗?”卷毛问。 “画阴影。”下面有稀稀拉拉的声音回答。 “对,画阴影也是一个方面,你们可以先把阴影表示起来,这是我画画时候的习惯。”卷毛说。 叶碎碎突然有醍醐灌顶的感觉,难怪她一直画得没有立体感咧! 然后这句话就跟魔音灌耳了一样,叶碎碎边画边念叨“画阴影,画阴影”。 “鼻子是一张脸上最突出的部位,所以鼻底一般是整张脸上阴影最重的地方。”卷毛又说。 叶碎碎抓重点的能力极强,闻言唰唰唰给画面鼻子底下涂得一片漆黑,立体感她倒是没怎么感觉出来,想挖了一个洞洞一样很不协调倒是真的。 卷毛背着手在画室里巡查,把他们的画面一个个看过去,不时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时而摇头叹气,时而点头赞赏。走到叶碎碎旁边他突然噗地一下狂笑起来。 叶碎碎之前被黑体恤打击得次数不少,抗打击能力也算挺强的了,她很淡定地等着卷毛笑完给她再补八刀。 “你画的这是啥?日本鬼子吗?八个呀路?”卷毛笑得一抽一抽的,肚子一上一下颤动着。 左右的人都好奇地围过来,继而看到她画的“日本鬼子”都毫不收敛的哄笑起来,引得对面的同学纷纷站起来想一探究竟。 江晟哲笑得最不给面子,边笑还边嘲讽:“你刚才还好意思笑我?天道好轮回,遭报应了吧?” 叶碎碎后退几步看了下,自己的画面确实画得不太整体,只有头发和鼻底那一块是黑的,远看就像抗战片里哪些留着络腮小胡子的日本军官,就差举起长刀切腹自尽了。 她自己也很不要脸地傻笑起来。 卷毛:“傻乐啥呢?赶紧给我改了!” 改啥呀?艺术就应该彰显个性。 到饭点,一下课全画室的人都围拢过来观看叶碎碎亲绘的日本鬼子,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门庭若市,来人络绎不绝。 叶碎碎白眼半翻靠在墙边,看着人来人往,对褚天舒道:“你说我要不要收个费啥的,趁机捞一笔。” 褚天舒笑道:“估计能大发横财,届时还请姑娘包养。” 叶碎碎咧嘴一笑:“甚好,甚好。” 第118章 新来的主管对上课削铅笔的事儿管得很严,他的要求是所有铅笔必须在上课之前削好,上课要抓紧每分每秒认真画画,要是谁在课上削铅笔,被逮到了直接给撵出去。 原来画室里边有的人就喜欢一边画画一边削铅笔,下次画画之前不用一次削很多。但主管这规定硬生生给一些人把这坏习惯揪过来了,但是小孩都有逆反心理,有时候我本来没打算课上削铅笔,但是你这么一规定吧,我就贼想削,不让削我偷着削,那种偷偷摸摸的快感让人享受不已。 主管就加大了巡查力度,他们上课的时候各个教室转悠,见着上课削铅笔的就用他浓重的煤式口音道:“偶有么有跟李萌讲过丧课不尊薛堪笔?把偶的话当耳旁风四吧?粗去!” 主管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特别严厉,一般情况下给他认个错求个情这事儿就能揭过去了,并不会真的被赶出去。 后来有人在网上买了美术生电动削笔机,就是你把笔插进去它就会自动旋转削笔,削出来的笔头又长又尖,但是因为价格不怎么善良,所以这削笔神器没能在班里普及。但是个别家里有矿的还是人手一个。 主管见过他们用自动削笔机以后非常不满,义正言辞批评道:“叟削堪笔辣是一个学美素的人的基本素养,里去看看我们画四里辣些流弊的老撕,有喇个会用自动削笔机的?这玩意儿削出来的堪笔有灵坟吗?” 这话叶碎碎听懂了。 手削铅笔那是一个学美术的人的基本素养,你去看看我们画室里那些牛逼的老师,有哪个会用自动削笔机的?这玩意儿削出来的铅笔有灵魂吗? “没有灵坟,没有灵坟。” 底下大家都对主管的口音津津乐道,并没有人真的把主管的话当回事儿。 这时候的他们还不能明白,学美术的人就得手削无数支铅笔,练的不是技术,是心性。 ———————————— 下午下课后,叶碎碎捧着热水瓶奔向餐厅吃饭,准备一吃完饭就去食堂后面打热水。 全校供应热水的地儿就只有食堂后面那一排水龙头,一到晚上那就是打水高峰期,人挤人,头抵头,脚踩脚,前排打热水的不时传来被水烫到的惨叫声。 为了避开这杀猪般壮烈的场景,叶碎碎经常晚饭随便扒拉几口就冲到水房占领高地。 也有很多人为了不用排队先打水后吃饭,这种时候就要拼了命地疯跑,学校对面超市卖得劣质热水瓶经不起这一番折腾,有时候就“砰”得一声原地爆炸了。 在二中食堂,经常会大家吃着饭扯着淡,突然某个角落传来一声爆裂的巨响,惊天地泣鬼神,热水四溅,四座皆惊。 这种时候,那些“吱哇”乱叫、一看就没咋见过世面的小崽子,肯定就是高一的。新进来学校,没见过爆水瓶的,惊地跟见证了911恐怖袭击了似的,还要特意发条朋友圈啥的:震惊!南京某中学食堂发生爆炸惨案!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而那些听到爆炸声不约而同“呜呼”起哄的,肯定就是高二的,爆炸案见得不少了,每次听到都有新感觉,兴奋研究着这回又是那个倒霉蛋买了坑人爆炸瓶。 剩下的那一堆坐在原地跟没事人似的,就肯定是高三的了,来这学校三年,啥大场面没见过,爆个水瓶那当真是司空见惯的了,就跟见到老万家暴学生一样习以为常。 叶碎碎也曾经沦为倒霉蛋之一,有一回她打了热水回宿舍的路上,热水瓶在手上爆炸了。 就是她拎着水瓶,然后上楼梯的时候好像在台阶上轻磕了一下,当时就听到蛋壳碎裂一样的声音,她傻乎乎地没当回事儿,然后拎起来继续走,然后热水瓶就在手上炸了。 还好不是那种向四周飞溅的炸法,否则那次她就该绑的跟木乃伊一样趟医院里了。那热水瓶是把自己的屁股炸掉了,就是底没了,热水哗啦全漏出来了。 叶碎碎反应算快的,扔的比较及时,就鞋子和裤腿上溅到一点热水,没遭啥烫伤。事后她还拎着水瓶去了学校对面超市问老板娘能不能给补一补…… 夏辰安听说了她的英雄事迹以后,直言她真是女中豪杰,希望她继续保持,并且丝毫没有任何以后要帮她打热水这一类的表示…… 叶碎碎拎着姜女士给她去专柜买的防爆热水瓶打完了水,然后回画室削铅笔。 一进画室,就看到江晟哲正把夏辰安往他位置上拽。 “来来来来来,你过来看看。他们非说这死胖子跟我长得像,你看看我们有一毛钱的相似度么?” 夏辰安看了江晟哲一眼,然后仔细端详了一下模特儿的照片,沉吟道:“确实有点神似啊……你儿子?” “你爸爸!”江晟哲勒住他脖子,作势把他往死里掐,实则手上没用一点力,从夏辰安那嘴角弯上去的笑就能看出来。 “夏辰安!”屎屎从隔壁画室跑过来,“你咋来这了?” 夏辰安笑道:“喏,这傻逼让我来看他爷爷。” “去你的!占我便宜!”江晟哲一脚踹过去。 屎屎也笑着跟他说话,三个人聊了起来。 夏辰安跟屎屎高一的时候是同学,江晟哲和屎屎现在高二是同学,他们仨倒是挺有话说。 叶碎碎老远看着他们仨聊得挺欢,突然就不大想进画室了。 夏辰安这两天对她一直爱答不理的,见了别的女生倒是聊得挺开。 呵,男人。 她抱着笔盒坐到自己位置上,默默开始削铅笔,不打算热脸贴某人冷屁股。 谁曾想冷屁股这回自己凑上来了。 第119章 “我听说你靠日本鬼子声名远扬啊。”夏辰安说。 许久没有听闻夏辰安式嘲讽,叶碎碎居然犯贱地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但是想起来前几天他对她那个死样子,她又觉得他现在就是没事找事。 “你有意见?”叶碎碎看也不看他,甩下一句话就兀自削铅笔。 “没有意见,就是想欣赏一下。”夏辰安神色如常。 “不给。”叶碎碎学他前几天的冷淡调调。 江晟哲插进来做和事佬:“不给就不给嘛,你也不要为难人家。” 然后夏辰安把江晟哲拉到一边:“没事我拍了照片……” 叶碎碎顺手把美工刀朝江晟哲飞过去,夏辰安伸手一接,给截住了,然后顺手把刀揣进了自己兜里。 “管制刀具,没收。”夏辰安说。 江晟哲在一旁吼叫:“我去?!谋杀啊你。” 褚天舒在一旁一边削笔一边顺口接了一句:“干得漂亮。” 江晟哲敢怒不敢言。 叶碎碎去抢夏辰安拿走的刀:“你换给我!我就这么一把刀。” 夏辰安把手插进口袋,转头就走,大步流星出了画室。 叶碎碎小跑着追出去,却被卷毛堵了回来。 “往哪跑呢?上课了!”卷毛说,“回去画日本鬼子去。” 叶碎碎:“……” —————————— 又画了一下午人物头像,叶碎碎攒了一堆没削的铅笔。一下课她就奔出去,在食堂的必经之路上拦人。 夏辰安个子很高,穿着宽大的校服外套也很显眼,跟理科班班长一起走过来的画面有那么点青春偶像剧的味道。 校服这东西真的也分人,有的人穿着跟浴袍一样宽松猥琐,有的人穿上那就是青春气息洋溢,要腰有腰要腿有腿。 叶碎碎现在总算有点理解葛婧说的“不能找长得太好看的男朋友,不然他犯了错想跟他f吵架都吵不起来,本来超级生气的,一看到他的脸就生不起来气了……” 她现在就处于生不起来气的边缘。 夏辰安走近了。 “你……把刀给我。”本来应该很有气势的一句话,被她说得底气不足心虚有余。 夏辰安看着她咧嘴一笑,大白牙在阳光底下闪过不怀好意的反光,他笑道:“光天化日之下,半路拦截我还问我要刀,小姑娘胆子不小啊。” 叶碎碎内心在咆哮,他该不是有病吧?前几天还对她爱答不理的,今天又突然笑成这样一副跟她很熟的样子,他到底想干嘛?他每天究竟有怎样丰富的内心活动才能导致他前后态度差距这么大? 叶碎碎表面上依然波澜不惊,摆出标准塑料花式假笑:“哥,把刀还我。” “诶!”夏辰安答应得很顺口,“妹啊,刀被我搞丢了。” “丢了?”叶碎碎炸毛,“不就一下午吗?刀就没了?你拿出去杀人分尸了。” “杀人分尸倒还没来得及。”夏辰安说,“因为我裤子口袋破了个小洞,然后刀就掉下去了。” 夏辰安把自己校服裤子的口袋扯出来翻给叶碎碎看。 叶碎碎第一反应是不知道透过这个洞能不能看到夏辰安同学的肉体,反应过来以后才炸毛:“你就不能拦它一下么?” “它有自己的思想啊,趁我不注意就自己没了……”夏辰安道。 叶碎碎有点想抓狂,倒不是因为这把美工刀有多重要,关键是她的计划被打乱了。 本来她准备吃完饭之前把刀要回来,然后吃过饭就飞奔回画室削铅笔,在上课之前能削完足够画画一晚上的笔。 然后计划突然出现了意外,一切要打乱重来,她就莫名焦躁。 美术生对于铅笔没削完的执念,是这些只要换一支黑笔芯就有一个新天地的文化生们永远不能理解的。 叶碎碎揪着自己头皮快步往食堂去了,她要赶紧找一个有两把刀的人,借过来刀一把插在夏辰安命根子上(误),另一把赶紧削她的宝贝笔去。 夏辰安跟上她的脚步,对她道:“不就是一把刀嘛,我给你买不就行了。” 叶碎碎:“你给我买?你出得了校门吗?” 夏辰安:“出不了……” 叶碎碎:“那不就结了,我找我们班走读生帮忙吧,她们有出门证。” 她说完继续快步往食堂走,夏辰安却不依不饶。 “怎么还生起气了?不高兴了?” 谁生气了?她是焦躁,焦躁懂吗? “我没生气。”叶碎碎说。 “没生气你不理人?”夏辰安道。 叶碎碎停下了脚步,她觉得夏辰安有时候实在太让人捉摸不透了,她终于没忍住问出口了:“你前几天不是心情挺不好的嘛?不是不想说话吗?今儿心情又好了?” 夏辰安被她问得措手不及,犹豫地:“我那不是心情不好……” “那是啥?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叶碎碎被自己今天的嚣张气焰震慑住了,她没想打自己能问得这么理直气壮,她还以为自己会怂的。 夏辰安一开始明显被她呛住了,脸色有些晦暗不明,但他很快恢复了,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你好像很在意我心情很不好?” “屁咧。”叶碎碎回答得飞快,“只是你心情不好的鬼样子连带着影响我心情了。” 她完全有意识到自己被夏辰安成功带偏,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的问题。 “哦,这样啊。”夏辰安不露痕迹地完美转移话题了。 两人走了一阵,叶碎碎突然开口:“说真的,你以后能不能别像之前那样了?无缘无故地突然不理人,问你啥也不说,我不喜欢你那样。” 夏辰安低头看着他,眼里突然闪过不知名的情绪,他笑望着她说:“知道了。” 那一刻,春风拂过江山万里,满世繁花竞相争放。 叶碎碎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她居然觉得夏辰安那一笑里带了点宠溺的味道。 虽然短暂,但是绝不是她的幻觉。 因为太明显了啊,夏辰安都没有加以丝毫的掩饰。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啊,难不成还能是冲她身后的空气笑的么? 夏辰安对氧气或者氢气或者二氧化碳或者别的啥颇有好感? 你别这么笑啊,叶碎碎想,你一笑而过,可我不能。 她怕一切朝着她最担心的方向发展而去。 第120章 “竹咂!竹咂竹咂!” 叶碎碎一路敲锣打鼓进了画室。 “吼吼啥?”竹子正在画画,放下铅笔看向叶碎碎。 叶碎碎坐到竹子旁边的凳子上,拉起她的纤纤玉手,对她光滑的皮肤上沾染的铅笔灰视而不见,仿佛在凝望一件洁白无暇的艺术品,道:“全世界最好的竹子,你今天真好看。” 竹子全身的汗毛陡然倒立,把手抽出来嫌弃地:“有话直接讲。” 叶碎碎继续对她的死亡凝视:“我一直都觉得,如果学校是一个金字塔,那么顶端的一定是走读生,一个凌驾于众生之上的高阶群体,有着——” “说吧,要我给你从校外带啥?”竹子对叶碎碎的来意了然于胸,拿起铅笔继续画画。 “给我带一把削笔刀吧,我的那把被一个大傻子弄丢了。”叶碎碎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声音小下去,她不习惯求人帮忙,她只喜欢让别人欠自己人情,一旦欠了别人的人情就好像背负了什么罪过一般,不还上良心不安。 “行,先交钱后验货。”竹子答应得很爽快。 “好咧!”叶碎碎就从兜里掏出了一张二十块钱给竹子。 “这么多?”竹子看了一眼,“用不了啊。” “我身上只有二十大洋的现金。”叶碎碎话音刚落,卷毛和主管一前一后进画室了。 她赶紧把二十大洋塞到竹子手上,急匆匆道:“你看着买吧,给朕挑整个店里最贵的刀!” 说完她就赶紧回了自己位置坐好。 主管拎着一个8k大的速写本跟在卷毛后面走了进来,用一股子推销山西煤矿的语气对大家道:“偶们以后揪末画续写作业就画债介个续写本上,大尬统一哦。等会儿醋介个蓝森把续写本碰过奶花一下。” 大家大眼瞪小眼,没明白啥意思。 “主管喊你们买速写本,去几个男生捧过来发一下。”卷毛同步翻译。 叶碎碎捂着脸想要哀嚎,又要花钱了…… 一大摞一大摞的速写本被捧了进来,人手四本,加起来要交小一百块钱。 叶碎碎捧着沉甸甸的速写本,这封面还是挺好看的,哥特式建筑的屋顶用中国水墨画的写意形式表现出来,整体给人一种墨绿色的朦胧感。 但是封面再好看逼格再高,它也就是一本速写本啊!里面都是白花花的纸啊!究竟为什么要一下子买四本?! 而且每一本都这么厚,要用到何年何月才能用得完?上厕所擦屁股都嫌硌得慌啊。 一百块是小钱没错,但这是要问家长要钱啊,叶碎碎自己又不挣钱,每次只能跟姜女士开口要。学美术除了每次交学费要交大钱,平时零零碎碎的材料费交得也不少,今天一百明天一百的,姜女士有时候都怀疑叶碎碎是不是在偷偷吸毒了…… 主管也深谙这一点,所以特意采取了记账的形式,每次给他们发完了材料不立刻收钱,而是等到学期末所有材料费一起交。 也就可以想见到了期末,艺术楼里来缴费的家长们“败家玩意儿”的骂声不绝于耳的场面了。 可又能怎么办呢?自己生的,送来学了美术,再败家也得养着。 ———————— 周六一早,画室的门已经开了,但各个组的老师却没在画室里,似乎都在主管办公室里开会。 大家来了画室,说说闹闹着,做着上课前的准备工作。 “喂,刀借我。”叶碎碎探头朝江晟哲那边说道。 江晟哲头也不抬地:“我削笔呢。” “你明明玩手机呢!”叶碎碎拆穿他并不高明的伪装。 江晟哲大言不惭:“我一边玩手机一边削铅笔不行吗?你自个刀呢?” “不是被你好基友拿去杀猪了么。”叶碎碎不满。 江晟哲“嘁”了一声,加快了手上削笔的动作,嘴里说着:“等我削完啊。” 褚天舒递过来一把美工刀:“用我的吧,我削完了。” 江晟哲抬头看了眼递刀过来的那只手,又垂下了眼帘继续削笔。 叶碎碎刚要说话,画室门口传来了脚步声,竹子踏着金光而来,所到之处春风响动,她犹如救世主降临人间,垂首对接受她恩赐的子民道:“喏,你要的刀。” 叶碎碎猛然抬头,看向竹子为自己买来的削笔刀,刹那间,仿若被惊雷劈中,失声叫道:“你他妈……玩我呢?” 无意爆粗,实在是眼前景象太过诡异。 她让竹子给她带一把削笔的刀,竹子给她带了把正儿八经的杀猪刀。 杀猪刀大概跟jk的小腿差不多长,跟老万的麒麟臂脂肪层下的肱二头肌差不多宽。 那个刀片吧,差不多一刀下去能直接废了一整盒8b。 竹子倒是一脸的淡定:“呐,你要的,整个店里最贵的刀。” “你怕不是谈恋爱谈傻了吧?!我要去跟老万举报你!”叶碎碎悲从中来。 “这个……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竹子缓缓道来,“昨天我要去超市对面给你买刀,然后纪委同学说不放心,非要拉着我的手过马路,我觉得在学校门口拉拉扯扯的影响不好,然后……” “然后纪委就说他去帮你买对不对!”叶碎碎叫道,“我就知道,这么不靠谱的事儿只有纪委干得出来!” 竹子小声地:“我觉得也不能完全怪他,是你说你要整个店里最贵的刀的……” 叶碎碎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你这就属于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你已经失去了最基本是非观!它再贵也要能削笔是不是?它就算是杀猪刀里的战斗鸡它也满足不了我懂不懂?” “能削笔啊。”竹子说着拿起了杀猪刀,推出刀片,“你看。” 竹子操起一根铅笔,手起刀落,木屑横飞,铅灰四撒,天地裂变。 “笔呢?” “融于大地母亲了吧……” 第121章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 叶碎碎凭借自己死不要脸的钻研精神,成功掌握了用杀猪刀削铅笔的武林绝技。 上课之前,所有人拿着千篇一律的小美工刀拨拨弄弄的时候,只有她别具一格地摆开杀猪的架势,成为整个组里最靓丽的风景。 卷毛每次走到她旁边都默默地绕路,叶碎碎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卷毛那看社会人的眼神…… 自从有了杀猪刀在手,感觉看世界的眼光都不一样了,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走了的姿势都霸气了。 叶碎碎决定以后走哪都把杀猪刀揣在兜里,逢人就拿出来晃一晃打个招呼,这些俗人肯定没有见识过整个超市里最贵的刀长什么样子。 卷毛见他们照片头像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开始给他们开小灶,专门细讲五官的画法。他在一张4k纸上给他们画超大的单个五官,用削得很细的铅笔细细塑造,哪怕只是一个单个的五官也极具立体感。 卷毛画完一个,他们就回自己位置跟着画一个,不时有人走到范画前研究,还有人干脆直接把自己的画板搬到了范画旁边。 卷毛这么做就好像是给出了一个模板,以后不管画什么角度、什么大小的五官,全都可以和他今天的画法联系起来,万变不离其宗。 叶碎碎先前还在纳闷,怎么卷毛今天教得这么细致,不久后就得到消息,下一次分组考试迫在眉睫了,考得正是她还学得半生不熟的素描头像。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接下来的时间里,叶碎碎练了很久的五官,鼻子眼睛耳朵嘴巴画了一整张纸,远看像尸体切割现场。 叶碎碎坐下,无意间摸到兜里的杀猪刀,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要是大晚上的进了这屋,指不定吓成什么样呢。 下课后,叶碎碎本来打算把葛婧拎过来看她的杀猪刀,然而这货从她眼皮子底下一路小跑溜了,连招呼都不带打的。 她就把杀猪刀揣在身上去追葛婧,然而路过教学楼的时候听到上面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我的鱼——啊————” 叶碎碎头一回知道江晟哲还有唱山歌的天赋。 她闻声上了二楼,看见江晟哲正捧着鱼缸趴在阳台上,满脸的哀莫大于心死。 隐约可以看到,几条小鱼此刻正翻着肚皮浮在水面上。 “居然撑到了今天,它们比我想的要坚强啊。”叶碎碎说。 “你什么意思?”江晟哲死死盯着她。 叶碎碎交叉着双臂靠在走廊上:“从你把这几条鱼养进鱼缸那一天起,我就做好了送它们上路的心理准备了。” “我怎么了我?我每天给它们换水,自己不吃饭也不会饿着它们,定时给它们晒太阳,我照顾得还不周到吗?” “你还好意思提这茬?”叶碎碎说到这就生气,“你每次给它们换完水,屎屎来了再换一遍,芸哥路过也换个水,你们就不能串个气儿?这么折腾能不死?你每天洗三次澡你还脱皮呢?还有喂食,我都把鱼食收起来了,你又偷过去,每次一刀倒半袋,跟你说了这些金鱼不知道饱的,你喂多少它们吃多少,你就不能控制着点儿吗?” “喔呵?你现在是在埋怨我吗?我的鱼死了,我才是受害者,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我同情你?那谁同情鱼去?” 两人正要打起来的时候,夏辰安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 “你们俩吵什么呢?我在教室里面都听到这边的动静了。” 两人同时调转矛头对准了夏辰安。 叶碎碎:“还有你,没事老拿手指头在鱼缸里搅和什么?污染水质!” 江晟哲:“你就是元凶!那条黑鱼的眼珠子肯定是你戳爆的!” “管我什么事了?”夏辰安表示自己很无辜,“你俩继续吵吧,我走了。” 江晟哲回头抱着鱼缸继续哭去了。 叶碎碎道:“年轻人,节哀顺变。逝者为大,还是赶紧让它们入土为安吧。” “对。”江晟哲捧起鱼缸,“我要给它们在学校里找个风水最好的地儿给埋了。” 夏辰安折回来说道:“正好学校附近这两天都是发春的野猫晃悠,你前脚把鱼埋了,后脚它们就会被夜猫扒出来吃了,死无全尸。” 叶碎碎默默捂住了脸。 江晟哲抱着鱼缸瑟瑟发抖:“土葬不行……改火葬吧。” 然后原本的吃饭时间就变成了组队去老万办公室偷打火机,然后给三条小金鱼举行盛大的火葬仪式…… 江晟哲动手能力贼强,用铁丝扭了个简易支架,就当做小鱼的火葬台了。叶碎碎拿白纸折了几个元宝,象征性烧了一下,以表悼念。 正好是一个没风的天气,火舌呼啦啦跃动起来,舔舐着几条小鱼的身子。 江晟哲吸了吸鼻子,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好香啊……” 叶碎碎:“……你想干嘛?” 江晟哲:“我想……买几罐啤酒来……吃烧烤……” 叶碎碎:“……烤鱼?” 江晟哲:“……嗯……” —————————— 葛婧一下课就一溜小跑从画室出去了,路上好像看到叶碎碎来着,但是她没打招呼,她有急事儿。 这个点儿肖祺训练该结束了,应该正在食堂后面打水。 她要去拦人。 一路狂奔到水房,肖祺果然正在接水,额头上的汗珠顺着五官的轮廓滴下来,分外性感。 葛婧理了理头发,平稳了一下呼吸,咧开笑容走过去。 “学长!” 肖祺接水的手一抖,热水洒出来一点。 葛婧扑过去,急急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烫到?” 怎么这么不小心?还不是你给吓的。 肖祺关上水龙头,淡淡地道:“没事。” “怎么能没事?烫伤没有好好处理的话后果很严重的!”葛婧不由分说拉起肖祺的手在水龙头下狂冲。 肖祺无语地看着自己被淋湿的半边袖子,咬牙道:“没有烫到我,所以没事!” “……哦。”葛婧默默关上水龙头。 “你好像很失望?” “这么明显吗?” 她当然失望,他要是烫伤了,她就能温柔给他包扎,多好的撩汉机会。 肖祺给水壶盖上盖子,拎上走人。 第122章 “诶,学长你别走啊。”葛婧追上去,“我有话跟你说。” “说。”肖祺并没有放慢脚步。 “我……” 我喜欢你。 “我马上要分组考试了。”葛婧没话找话。 “嗯,加油。”肖祺言简意赅。 “好。”葛婧笑脸相迎。 而后又是一路无话。 眼看肖祺快到男生宿舍门口了,葛婧抓紧机会道:“其实我心里挺没底的。” 你安慰安慰我。 肖祺却并没如她所愿,而是淡淡地道:“你心里没底,说明你不够努力。” 葛婧停下来,扬起头认真问他:“只要我足够努力,就能得到我想要的结果么?” 一语双关,肖祺不会听不懂。 他停下脚步,背对着葛婧,沉声道:“努力了也不一定就有好结果。” 说完他走进了男生宿舍的大铁门里。 葛婧在他身后喊到:“就算这样我也不会放弃的,我会为了想要的结果拼尽全力的!” 肖祺没有回头。 ———————— 叶碎碎抚摸着a组的墙壁,地板,最后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摸着自己的画板画架,很认真地跟他们倾诉道:“儿哦,妈妈对不住你们,怕这是你们最后一晚上呆在a组教室了。” 她叹了口大气:“不是妈妈不争气哦,当初进a组真的就是老师瞎了眼。有句老话说得好,人不会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老师也不可能两次瞎在一个人的画上。我是真的跟不上a组这些大佬的水平啊,到时候考砸了不许哭嗷。” “你跟谁说话咧?”褚天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叶碎碎后面的,此刻正一脸惊奇看着她。 “我……额……跟自己的灵魂对话呢。”叶碎碎思考了一下措辞,感觉说自己和画板画架说话会更像神经病。 褚天舒也是见怪不怪了,随意在叶碎碎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漫不经心问道:“明天分组考试心里有底么?” “有底啊。”叶碎碎笑道,“e组走起。” “同起同起。”褚天舒也笑,“终于可以换画室了啊。” “你怎么好像还挺开心的。”叶碎碎不解。 褚天舒:“我为什么应该不开心?” 叶碎碎:“嗯……换了画室可能就见不到江晟哲了啊,我以为你会想天天见到他呢。” “说完全不想是假的。”褚天舒转着手上的铅笔,“但从理性出发,这没什么好处。他已经明确拒绝过我了,再每天坐在他身边对我来说是种折磨。” 一个你明知得不到的人,却每天在你眼前晃悠,扰得你想忘也忘不了,想触碰却又没资格。 就只能拼命压抑着自己,装作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你以为装久了就是真的了,可只有自己知道,感情的事先动心就已经输了,先表白就等于弃赛了。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死不要脸继续上场,万一裁判瞎了眼给你分了呢,但自尊告诉你不可以。 “折磨?” “嗯哼,连打个哈欠都觉得很不自在,可不是很受折磨么。” 叶碎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不是褚天舒,没有经历过褚天舒所经历的一切,又怎么会了解得了她内心的所有感受,更没有资格去做所谓的安慰。 “嗯,那分了组也挺好的。”叶碎碎说。 褚天舒笑了笑,有时候叶碎碎这样挺好的,不追问,不多言,不会让人不自在。 “考试加油啦。” “一起加油啊。” —————————— 卧槽。 叶碎碎看到考试的照片的时候内心只有这一句感叹。 有的人那就是命中注定的劫数,逃不了避不开。 比如肥胖版江晟哲。 考试的照片和她第一次画照片时候的模特——肥胖版江晟哲是同一个人,只是拍摄的角度不同。 叶碎碎对着江晟哲:“你说你又不上镜,一天到晚给人做什么素描模特?!” 江晟哲恨不得掐死叶碎碎:“我再说一遍,这是我失散多年长膘了的哥哥,不是我!” 叶碎碎:“你家的就不能管着点吗?” 江晟哲:“我妈不肯认他个败家子儿!我们早就断绝联系了!” 之后的两个小时里叶碎碎哀嚎着画完了江晟哲失散多年的哥哥,并且做好了被分到最后一组的完全的心理建设。 这次分组跟之前不同,将会有a、b、c、d、e五组,每组有一个老师带。 按照成绩从前往后排过来,分到哪组算哪组。 考完试就已经下午了,所有人都躁动在考完试的炸毛和马上可以回家的兴奋中,画室里乱得一塌糊涂。 这时候主管捧着一沓画着速写人物的白花花的打印纸进来了,用前所未有的标准的普通话对他们说道:“这周回家的速写作业,临摹两个人!下周来了教啊,老师一个个检查,不合格的重画。” 画室里顿时叫苦声一片。 “这有啥。”江晟哲一脸小得意,“我们之前上课画了多少张速写啊,你看主管拿的范画,每一张上的人都不一样,随便拿个上课画得交作业不就行了。” 这时主管好死不死笑道:“画在我们新发下来的速写本上。” 江晟哲得意洋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那速写本老师平时不让用的,原来就是留着画作业的。 “主管,我们平时文化作业就有很多,加上个美术作业,根本都连休息时间都没有了啊。”下面有人抗议。 “介个李萌泛心。”主管突然口音又回来了,“我已经跟李萌熊校领导缓映过了,你们以后不会步子很多文化作业,中心用来画美素作业。” 叶碎碎啃着手指头:“所以以后我们可以不用写数学作业了嘛?” 甚好,甚好。 第123章 下午三点半的学校门口人流熙攘,这个点放学的都是高二高三的美术生们。 褚天舒和葛婧从画室里出来,看到叶碎碎正站在校门口等公交车。 “怎么一个人啊?”褚天舒走过去问她。 “不然咧……”叶碎碎不由自主有点心虚。 葛婧就笑:“难道辰安哥哥不应该拉着小手带你回家么?” 叶碎碎:“……来我送你上路。” “说真的,夏辰安人呢?他不是跟他爸扯谎说学校下午三点半统一放么?”褚天舒问道。 “有钱的时候网吧泡着,没钱的时候教室里睡觉。今天应该是网吧鬼混呢吧。”叶碎碎说。 葛婧问:“那你要一个人回家啦?” “怎么?”叶碎碎笑,“你还怕我走丢?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矫情?” “哟呵?小丫头片子给脸不要脸的。”葛婧拽起褚天舒,“咱们走吧,别管这不知好歹的东西了。” 褚天舒被葛婧架走了,回头朝叶碎碎挥手道别。 叶碎碎也笑着举起爪子朝她挥了挥。 两人走了,叶碎碎一回头被站台上的景象吓了一跳,就一会儿的功夫,站牌旁边已经挤满了人,后面还跟着长长的队伍,待会儿免不了又是一番你争我抢挤上车、大家一起变肉夹馍的热闹景象。 这时候好多人就会选择步行去前一个站台,离学校大概不到一公里的路程,在那边先上车以便有位置坐。 叶碎碎于是插上耳机,往前一个站台走去,她步子慢悠悠的也不着急,边走边欣赏路两边的景色,平时难得有机会来这边,上次经过这里还是和葛婧一起去炸鸡店,然后回来还被老万逮住了罚站一下午,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凄凄。 二中虽然地理位置偏僻,治安倒是一直不错,因为离学校没几步远的地方就有派出所,在外面隔着围墙就能看到绿树掩映的蓝瓦白墙的房子,高高悬挂的耀眼警徽把多少萌芽的犯罪冲动扼杀在摇篮里。 叶碎碎戴着耳机听着歌,一路悠哉悠哉,走到前一个站台那,发现已经有一大波人在那候着了。合着一波人在学校门口站台等,一波人已经转移到前一个站台等了,估计在这上车也够呛。 叶碎碎索性打算再往前走一个站台。 像她这种为了坐到位置这么拼命的着实少见,叶碎碎往前走着走着就发现空荡的大马路上就剩她一个人了。 还好不远处就能隐约看到站牌的影子,否则她是真打算打道回府了。 这时候路边传来小猫“嗷呜”一声媚叫,叶碎碎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只见一堆碎瓦破砾间,一只瘦小的猫仔探出头来。 猫仔眼睛泛着绿光,浑身虽然沾满了混成但依然能看得出来,这是一只黑猫。 家里老人有个说法,一个人遇着黑猫,准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叶碎碎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和猫仔对视,突然想起了这句话冷不丁汗毛直立。 猫仔又“嗷呜”朝她叫了一声,然后转身迈着落魄贵族般的优雅步伐往前走去。 兴许是这只黑猫的步子太过骚气了,叶碎碎突然就好奇心泛滥很想跟上去,虽然她也不知道跟着它干嘛。 小猫仔走了一段路后就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叶碎碎跟着它进了巷子,却发现它不见了。 巷子并不宽敞,但里边是通向破败的居民楼,到处都是斑驳的墙壁和厚实的蜘蛛网,常青藤从生满铁锈的楼梯栏杆上顺延下来。 叶碎碎扫视了一周,没见到猫仔的踪影,她打算赶紧走人,这里给人的感觉太阴森了。 这时候,有人从居民楼外圈的楼梯上走了下来。 叶碎碎向那人望过去的瞬间,那人也正好抬眼望见了叶碎碎。 叶碎碎从没见过这么瘦的人,个子倒是不矮,只是形销骨立的样子有些吓人。虽然头发邋里邋遢地膨着,眼窝深陷,但叶碎碎可以想象稍微收拾一下这会是一个很英俊的男孩子。 那个男生看到她的时候也愣了一下,脚步顿了顿。 叶碎碎看到他下楼梯的姿势有一瞬间想起了夏辰安,同样是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吊儿郎当的样子,另一只手转着水果刀一类的尖细物体,嘴上吹着调子充满情欲感的口哨。 但夏辰安的吊儿郎当里浸透着从小刻在骨头里书香气,再痞也是雅痞。而眼前这个男生给人的感觉却是不折不扣的地痞小流氓。 叶碎碎第一反应就是跑,第二反应是退回来问了一句:“同学你看到一只猫了吗?” 那个男生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走过来,把手上的尖细物体举到叶碎碎眼前。 这下叶碎碎看清楚了,确实是一把水果刀,刀鞘尾部打了个洞,挂了个环,男生刚刚就是转着这环装逼的。 “看到了。”男生比叶碎碎高出许多,居高临下地开口,“给钱就告诉你啊。” 听前三个字的时候,叶碎碎还在心里惊叹了一把,声音好低沉好性感啊…… 听了后面那句,叶碎碎默默收起了之前的想法,间歇地反应过来,她可能是被打劫了。 不晓得是男生的语气太随便了还是啥,叶碎碎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并不害怕,甚至连慌乱都没有,而是出奇地冷静。 叶碎碎看着男生脏污的领口,飞速在心里理智地分析了一下,刚刚下楼的时候男生看到她的时候是愣了一下的,说明是临时起意并无准备。再者男生虽然个子高但是实在是太瘦了,脖子上青筋凸起,腿细的跟竹竿一样,叶碎碎自卑地觉得凭自己的腿粗可以一脚踹翻他。 “我没有钱。”叶碎碎突然有了底气。 男生朝她晃了晃自个的水果刀。 “好吧我有钱,我现在就找给你。”叶碎碎非常识时务。 男生后退了一点,留出空间给叶碎碎翻包。 叶碎碎低头在包里胡乱摸索,一边想着脱身的方法,手指突然触到一个坚硬的物体。 她突然很好奇那是啥,于是就掏出来看看。 然后发现自己掏出来的是……整个超市最贵的杀猪刀…… “大哥你听我解释……”叶碎碎要哭了,她真的不是想跟他干架,她就是掏出来看看而已。 她举着杀猪刀,一瞬间脑子里闪过自己的无数种结局,先奸后杀,先杀后奸,奸完再杀,杀完再奸…… 结果男生“呸”了一声,骂了句脏话,收起水果刀走了。 这就走了? 叶碎碎不晓得为啥突然有点失望…… 看着男生的背影消失,叶碎碎才突然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腿软得不行,几乎虚脱到无力站立了。 她扶着墙壁走出巷子,不远处响起公交车的鸣笛声,她赶紧往站台跑过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公交车在她眼皮子底下轰鸣着扬长而去。 第124章 “我x!我是个神经病吧,多走了这么多路来坐个车,还他妈的没赶上,还遇到这种破事儿!”叶碎碎突然丧气地有点想哭。 但她不敢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停留太久,刚刚那个男生不知道有没有走远,再回来就麻烦了。 她一路小跑着往回学校的方向跑着,想着遇到下一个站台,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往车站去的公交车。 在一个十字路口,一辆大众突然靠边停了下来,响了一声喇叭。 叶碎碎循声望过去,大众的玻璃厂放了下来,吕大爷那张令人心惊胆战的老脸赫然出现在车里。 吕大爷朝她招了招手。 说实话,叶碎碎很想转身就跑来着。 但是吕大爷无比深情凝望她的眼神,叫她无法抗拒…… 所以趁着红灯亮起,叶碎碎拖着无比沉重的步伐朝大众车走了过去。 “吕老师好。”叶碎碎拉着书包带子,低眉顺眼站在车外道。 “怎么在这啊?”吕大爷问她。 “我……坐错车了。” 叶碎碎随便编了个理由,总不能跟他说她为了能坐到位置特意走了两站,结果差点被小流氓打劫,脱身以后错过了公交车吧…… “这个点还有公交车吗?我送你去车站吧。”吕大爷说。 叶碎碎被这吕大爷今天突然爆发的责任感搞得有点手足无措,连声道谢,然后上了车。 坐在吕大爷小车后座的黑色真皮座椅上,叶碎碎那叫一个芒刺在背,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吕大爷暖气都没开呢她额头上就已经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来了。 数学老师啊,就是她的劫。 吕大爷打了个方向盘:“你说你都在二中呆了一年多了,怎么还能坐错车呢?” 叶碎碎感觉自己又给自己挖了个坑,尴尬地笑了几声。 “你吧,就是粗心大意,跟你数学学不好一个道理。”吕大爷恨铁不成钢。 叶碎碎欲哭无泪,好不容易脱离了吕大爷的魔爪,居然又要挨他的训。 “你说高一我对你够关照了吧?整整一年数学成绩一点起色都没有。” 吕大爷对她确实算关照了,有事没事叫她跑黑板,有时候还会揪她的订正情况。 这关照并非没有原因,主要应该是为了还叶先生的人情。 高一的时候,吕大爷经常跟他们吹嘘自己的育儿经。 他说,自己家儿子今年三岁,有时候经常往楼梯上爬,他家里人每次看到小朋友爬楼梯都心惊肉跳地想把他抱下来。但是他从来都不会拦着他儿子,他非常注重培养他儿子的探索精神,他认为应该鼓励小朋友童年时期的好奇心,而不是一味地扼杀。 听起来非常有道理是吧?叶碎碎也觉得非常有道理。 然后几个星期之后,小朋友就因为爬楼梯探索新世界一个没注意踏空了,好奇心还没满足呢,直接给摔蒙了。 具体情况叶碎碎也不大清楚,总之那几天吕大爷一直愁云惨淡的,说好像小朋友有地方摔骨折了,就是这样吕大爷也没有耽误过上课,每天医院学校两头跑。 有一天,吕大爷突然在家长群里发了条消息,大意是说他儿子骨折了,他晚上想在医院陪着儿子,但是医院没有空床位,想请求各位家长有认识医院的人的,通一通关系给安排个床位。 平时群里各种拍马屁的家长瞬间没声了,集体装死,只有几个家长安慰一番吕大爷,表示真的很抱歉帮不上忙。 最后家长群里万年潜水的叶先生联系了吕大爷,跟他说自己认识那个医院的一位主任,刚刚跟他联系了说能空出一个床位来。 吕大爷自然是感激不已,从此以后对叶碎碎的学业加倍上心,然而一年过去了叶碎碎也没啥长进。 “我听说我们班夏辰安是你表哥?”吕大爷突然问。 叶碎碎的沉思被打断,被夏辰安的名字吓得一激灵。 “额……那个,我们家是重组家庭,夏辰安是我继父的儿子,对我来说就像亲哥哥一样的。”叶碎碎说的很自然,姜女士一直让她把夏辰安看做自己的亲哥哥,时间久了她似乎也就当真了。 吕大爷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有个数学这么好的哥哥的话,应该多跟他请教请教学习数学的方法啊,你们俩……其实可以互补互补的,你数学不行,夏辰安文科学的一塌糊涂,可以互相帮助啊。” 叶碎碎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应对:“因为现在大多数时候都在学校呆着,我们学校时间安排得也挺紧的,其实没有什么机会去跟夏辰安请教。周末回家时间都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夏辰安也有自己的学习时间的,我也不好老去打扰他。” “时间是靠自己挤出来的,你现在一定得把数学成绩提上去,不然这会成为你的短板。我下个星期去跟夏辰安说说看,午休时间啊大课间都可以利用起来的,他帮你补数学,你帮他提升提升语文英语。”吕大爷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叶碎碎在心里狂呼“你可放过我吧”,脸上还是笑眯眯的频频点头。 吕大爷在车站把她放下来以后,叶碎碎再次向他表达了一番感激之情,有的没的罗里吧嗦说了一堆,临走还招呼了一声“吕老师慢点开车注意安全”。 很好,现在她在吕大爷眼里的形象应该被定义为“除了数学哪都好”的乖宝宝了。 吕大爷走后,她赶紧进了车站,赶上回家的最后一班车。 路上,她在“中国战忽局第三分支”和葛婧、褚天舒连麦,给她们绘声绘色报告了一遍自己今天的奇遇。 那两个在电话那头叹为观止,对叶碎碎一番嘘寒问暖之后,讨论起了打劫小哥哥究竟长得帅不帅。 “你们……过分了啊!”叶碎碎语气严肃,“其实是有点帅的……如果不那么瘦的话。” “得咧得咧,你的意思是一个很瘦的有点帅的小哥在看到你的杀猪刀之后,放弃了打劫?”葛婧问。 第125章 “你的意思是说,你的意思是一个很瘦的有点帅的小哥在看到你的杀猪刀之后,放弃了打劫?”葛婧问。 叶碎碎想了想说:“我觉得他可能就是临时起意,本来看我一个小女孩可能觉着好欺负想弄点钱,看到我的杀猪刀以后不想把事儿搞大了,所以才会走人的。” “你也真的是……一个人以后别瞎跑了,万一出点什么事情,我们还要给你物色棺材,你说麻不麻烦?”褚天舒说着说着就开始偏离正轨。 “能不能盼着我点好了?”叶碎碎时常因为交友不慎而心力憔悴。 “这杀猪刀还是有点用处的。”葛婧说,“你以后走哪都可以带着,跟护身符一个属性的。” “怕是不行,我觉得这玩意儿过不了安检。”褚天舒说,“这应该算管制刀具了。” “这算啥管制刀具,虽然碎碎管它叫杀猪刀,但说到底也就是一把大号美工刀,一个美术生操把刀有什么不正常的?” 然后一路上,三人围绕管制刀具的话题进行了一番深入讨论,同车的乘客不时向叶碎碎递来一个敬畏的目光。 回到家里之后,叶碎碎本来打算把自己的英雄事迹在饭桌上添油加醋讲述一番的,但是转念一想,却选择了闭口不提,只是半编半圆地讲了自己错过了公交车,路上遇到吕班被他开车送到车站的奇遇。 姜女士闻言把她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遍,就她没脑子这个话题展开了深度阐述,从她幼儿园爬上别的小朋友床睡觉一直讲到她初中误闯男厕所,当着夏教授和夏辰安的面讲得叶碎碎恨不得爬回姜女士肚子里回炉重造。 只是一个坐错公交车的事,姜女士就能这么上纲上线,要说了自己差点被打劫的事还不知道她得担心成啥样,估计得逼着叶碎碎从此背着电锯去学校。 吃过饭姜女士还特意给吕大爷打了个电话表示感谢,也不晓得吕大爷在电话里讲了些啥,一聊就是半个多小时,挂了电话姜女士一脸严肃地跟开联合国会议一样和正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夏教授商量了些啥,两人谈妥以后把叶碎碎和夏辰安叫了过去。 叶碎碎夏辰安正襟危坐,不晓得姜女士要讲啥大事。 “叶碎碎,你这回期中考试考了多少分?”姜女士声音很严厉。 初中毕业以后姜女士就不怎么过问叶碎碎的成绩了,反正永远就是语文很好数学很烂,没啥惊喜。今天突然重提这一茬,叶碎碎仿佛魂穿中考那段提心吊胆的时间。 她哆哆嗦嗦地:“这……这属于我的隐私。” “隐私?!”姜女士提高声调,“你们老万都把成绩发班群里了,你还跟我隐私?” “那你都知道了你还问我干啥?”叶碎碎神烦姜女士的形式主义。 “你还理直气壮了?叶碎碎我告诉你做人要有羞耻心。”姜女士上纲上线。 夏辰安在旁边频频点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嗯嗯,做人要有羞耻心。” “你也是!”夏教授斜着眼瞟了一眼夏辰安。 “我怎么了?”夏辰安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就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夏教授:“你还好意思问?你们班主任也把成绩发班群里了,你看看你语文英语考成什么样子?简直丢我的人……” 叶碎碎没忍住从嗓子里溢出一丝笑,用只有夏辰安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地道:“今日说法之大学教授的儿子连挂两门,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夏辰安嘴角抽了一抽,从叶碎碎背后伸过手去猛地一扯她的帽子,叶碎碎没有防备,被勒住脖子,猛烈地咳嗽起来。 “你干什么你松手!”叶碎碎往下拽自己的领子,“叔叔你看他……” “你小子别闹腾,跟你们说正事儿呢!” 夏教授一开口,夏辰安就不情不愿地放手了,松手之前还故意用力往下拽了一把。 “咳咳,幼稚!”叶碎碎捏着被拽疼了的脖子,死死瞪住夏辰安。 夏辰安假装没看见她吃人的眼神,装模作样拍了拍自己手上的灰,,眼神飘忽在茶几上下,说:“你不是从来不关心我成绩的么,怎么有空看我班群里的消息的。” 夏教授拿着报纸的手僵了僵,空气里突然有了丝呛人的尴尬意味。 姜女士赶紧接话:“是我打的小报告……” 而今家长群拍马屁蔚然成风,姜女士就属于拍马屁大会的领导者,叶碎碎和夏辰安在两个不同的班群里,姜女士就每天两边转战,一旦班主任发了什么消息,她一定是第一个出来响应的,整天地“老师辛苦了”、“我们做家长的都理解”。 而不管是叶先生还是夏教授,都是那种不怎么看班群消息的,所以姜女士一直是充当传声筒的角色,每天如数家珍地报告老师又说自家小孩作什么妖了。 当然,她在婚后,叶碎碎的消息都是自己给叶先生报告了。 “刚刚给吕老师打电话,他也说到了,你们两个偏科真的太严重了。”姜女士说,“吕老师建议你们两个可以互相补补课,碎碎你理科不行,辰安你文科不好,正好互相帮助嘛,肥水不流外人田的。” “这不公平啊,夏辰安只教我一门数学,我要教他语文和英语两门,我很忙的。”叶碎碎撇嘴不乐意的样子,其实她只是心里没底,夏辰安一对一教学什么的辉耀了她的老命的。 “我才觉得不公平咧,你那个数学水平,提高十分比教楼下哈士奇爬树都难。”夏辰安毫不留情嫌弃回去。 眼看两人又要掐起来,姜女士赶紧出来打圆场:“吕老师也是看中你们,才会特意交代这些事的呀,不能不给他面子吧……” 夏教授放下报纸,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碎碎,你语文和英语成绩都很好看,独独一门数学的短板将来有可能成为你最大的遗憾。辰安,你不要以为你数学分数够高就能高枕无忧,你要知道你一门数学带不起英语和语文两门的短板。孰轻孰重自己掂量着。” 两个小孩瞬间给教育得没声了,看上去都低眉顺眼听训呢,实际上私下里暗潮汹涌,都在心里朝着对方比中指翻白眼。 姑且……忍辱负重一回吧。 第126章 叶碎碎原来以为这次周末结束返校,就是她跟a组的最后一面了,没想到周日在a组教室呆了一下午,也不见主管提分组的事儿。 “为啥我们还不分组?难道是试卷还没批好?”叶碎碎探着头问江晟哲。 “听说试卷是老早就批好了,留着我们估计是还有用处。”江晟哲也无比清楚自己在a组呆不了多久的事实,自知之明这种东西他是再有不过了。 “还有用处?”叶碎碎不解,前排那些a精英肯定是大有用处的,可他们这些小杂碎能有什么用处?煮来吃么? 这时候主管领着金针菇进来了。 金针菇今天没有穿正装,穿了件骚气的条纹毛衣搭了条黑色长裤,配上金丝框眼镜又是骚出了新境界,一进画室就引得小女生们议论纷纷。 “偶们徐校就要开死评四星了大尬晓得的伐?”主管一开口还是熟悉的山西煤矿味儿,“领导来地辣天,有一个色团会标表碾,偶们a组地童靴组层一过续写色谈,到时候在台下表碾画续写,延后散去攒四。” “……什么玩意儿?续命丸?”叶碎碎听得一头雾水。 “学校要评四星了,领导来的那天要举行社团汇报表演,咱们a组的同学组成一个速写社团,到时候在台下表演画速写,然后上去展示。”卷毛很及时地充当同声翻译。 叶碎碎就想知道学校什么时候有了社团这种东西…… 她进校一年半了闻所未闻好嘛…… 八成又是学校为了这个评四星新搞出来的幺蛾子。 下午一下课叶碎碎就跑去问芸哥关于社团的事儿,芸哥是大一班的团支部书记,当然除了收团费的时候大家都怎么想的起来她这个头衔。 “这个社团啊确实是最近才成立的,日期虽短但是五脏俱全,成立目的很明确:把评四星的领导们惊艳一把。目的达成之后社团自动解散。”芸哥言简意赅概括了二中社团近代史。 “所以广大群众组织根本都不知道这些个社团的存在?”叶碎碎问。 “可以这么说。”芸哥道,“社团基本都是高一的小朋友在玩儿。其实我们学校还搞了学生会和广播部什么的,但是老万让封锁消息……” “还带这么玩的?”叶碎碎心痛,实不相瞒她小时候还有过当播音主持的梦想。 “其实都是走个形式,也就是评四星这一阵热闹一下,评完了直接就废了。老万就是怕我们把心思都花在这上面影响了学习,所以不让我们参加。”芸哥说。 “连走个形式都没有我们参与的份,这届小高一运气是真的好……” 想当年他们进校的时候,什么活动都没有,一年一度的运动基本就是最大的盼头,赶上了下雨还要被迫推迟。 再看看这届小高一,元旦晚会、艺术节、学生会、广播部、社团,简直快赶上过年了。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叶碎碎捂着心口往厕所走,一出门撞上了准备往三楼跑的葛婧。 “你干嘛去呀?”叶碎碎在楼梯口堵住她。 “我……吃太饱了去楼上溜达溜达。”葛婧满脸正气。 “哟,真有意思,饭后消食不去操场去楼上溜达,小姑娘真有个性。”叶碎碎眼里含笑看着她。 葛婧脸不红心不跳:“对我就是去楼上看肖祺学长的,顺便消消食,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叶碎碎笑,“只不过你这三天两头地往他班上跑,太频繁了吧?” “这是我在网上看到的撩汉攻略,你得三天两头在他眼前晃悠,刷存在感,才能让他对你产生兴趣。”葛婧有理有据。 叶碎碎拿手背蹭了蹭鼻子,欲言又止,欲止又言:“你说的这个攻略,我也略有耳闻。但别人说的在小哥哥眼前晃,一般是指还不熟或者暧昧期的时候,频繁出现在人家眼前以撩其他的兴趣。但你这情况不大适用啊,你都直接跟人表白了,好几次把人吓着,你现在频繁在他眼前晃悠,意图不要太明显。这根本不是刷存在感,对他来说可能更类似于恐怖威胁……” “你要不要这么打击我……”葛婧一下像泄了气的皮球,蔫在了原地。 “真不是我打击你。”叶碎碎说,“通过褚天舒和你的事儿,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男人吧,可以勾可以撩可以推可以逗,就是坚决不能表白。除非是两厢情愿,否则一旦表白就是把主动权交到了对方手上。” “那不然怎么办?表白都已经表了,除了死缠烂打还有别的招吗?”葛婧想吞了叶碎碎这个事后诸葛亮。 “表白确实是一件很勇敢很需要勇气的事,能做到就特别不容易了。但你要知道,爱情最好的状态永远是互相欣赏互相吸引的,而不是一方努力就能达成的。”叶碎碎在葛婧身边坐下,拿出哄小朋友的语气,“你已经鼓足了勇气朝他迈出了一步,可是如果他没有张开双手迎接你,那真的还有继续往前的必要吗?” “那一步都迈出去了?难道你要我现在退回来?”葛婧声音闷闷的,低头看着地面。 叶碎碎沉默了一阵,终究还是问了出来:“有时候我经常会想啊,婧,好感、喜欢、爱、占有欲和不甘心,你真的分的清楚吗?” 夜色似乎是在某一刻突然暗沉下来的,原本就极淡的霞光隐去后,不近不远的天空挂上了扁圆的月亮。 葛婧安静了一阵,坚定地开口:“也许如你所说,我分不清楚什么好感啊喜欢的,但我无比清楚地知道,现在,此刻,当下,我一定是喜欢他的,就算他最终要离开,我也想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拼尽全力抓紧他。套路啊手段啊我不懂,我只有一腔孤勇。” “唉——你啊。”叶碎碎气笑了,“随你去吧,别浪得太过分了就好。” “嗯哼。”葛婧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尘土,“我去三楼逛逛,你赶紧的,回画室吧。” 第127章 “嗷,对了。”葛婧停住步子,“你让江晟哲这两天有事没事跑快点,别落单。我前几天看见jk又在朋友圈里发些很内容暧昧的东西了,我感觉江晟哲要摊上事了。” “我也看到了。”叶碎碎说,“我当时还在想会不会就是发给江晟哲看的,但是想到她前男友那么多,没敢确定——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江晟哲昨天好像是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把一叠小纸条揉成一团。我当时还吐槽他又在糟蹋小妹妹递的情书了,他没理我……” 葛婧眉眼一挑:“呵,她后来的男朋友虽然换得勤,但江晟哲毕竟她高中谈的第一个。再说江晟哲这智障玩意儿好像上了高二以后人气大增啊,身边围得小妹妹越来越多,我估计着jk是耐不住性子了。江晟哲这傻逼这次要是再犯浑,劳资一边一巴掌吊着他往死里打。” “别激动,别激动。”叶碎碎赶紧按住她,“你别忘了你等会儿是要去找肖祺学长的。” 肖祺俩字一出,葛婧眼里的杀意“嘣”地就化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快要溢出来的如水温柔…… “卧槽,你个没出息的,你赶紧走……”叶碎碎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之情。 葛婧走后,叶碎碎拢起校服外套走入寒冷的夜风中。 江晟哲应该不会犯贱吧,她想。 到现在她还能记起来,刚被甩那阵,江晟哲那几天颓废的状态。 好多男孩子,都是从第一次被所爱之人伤害后,开始成熟的。 不过也不好说,谁知道初恋在男人心里有着怎样神圣不可替代的位置。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在男人心里,初恋是可以被无限制原谅的。 多事之春啊。 —————————— 天色一点一点黑下来。 在连续练了三个小时的速写之后,所有人的状态迅速下滑,画室里隐隐开始泛起骚动的味道。 叶碎碎往左右瞄了瞄,看到褚天舒画几笔擦一下,心神不宁的样子。 江晟哲在褚天舒旁边裹着大衣掖着帽子藏着捂着玩手机,卷毛走到他们这边的时候,褚天舒轻咳一声,江晟哲就反应贼快地收手机拿画笔,装模作样在纸上抹几笔。 叶碎碎反正就没见过他俩好好说过几句话,但是两人在这种看似诡异的气氛下呆久了,居然也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离下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就没有人还在好好画画了,连装都懒得装。卷毛也急着回宿舍睡觉,也不管大家,最多闹腾得过分了吼一声。 下课铃一响,所有人冲锋陷阵一般不要命地往外冲,也不管楼道里黑漆漆地没亮灯呢,一窝蜂堵在画室门口。 叶碎碎位置离门比较近,她算比较早冲出画室的,然而在杂乱的人群里她突然听到高淑女的尖叫声:“快点快点,去a组门口,拦住江晟哲,别让他跑了!” 叶碎碎猛然一愣,高淑女跟江晟哲很熟么?她拦江晟哲做什么? 脑海里电光火石有画面闪过,她以前上厕所的时候往c组瞥过一眼,好像看到高淑女是和jk坐在一起的? jk和江晟哲的名字同屏出现,联想起葛婧今天说过的话,叶碎碎几乎是本能反应地想大吼一声“江晟哲快跑啊”。 当然她没有喊出来,她找了个角落暗中观察。 人走得差不多之后,视野里没有遮挡物,可以看得更清楚了。 高淑女像玩老鹰捉小鸡一样,张开双臂尽责扮演着母鸡的角色。 “江晟哲你不能走!”高淑女语气贼严肃。 “我为啥不能走?”江晟哲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为啥不能走。 “反正你就是不能走!”高淑女围追堵截,死死拦住江晟哲的去路。 “你到底想干嘛?”江晟哲有点怒了。 “她……她她她有事找你。”高淑女让到一边。 逆着画室的光,jk穿着好看的水手制服走出来,百褶格群随着她的动作一起一落,黑色短袜包裹着少女纤细的小腿。 叶碎碎默默捂住脸,江晟哲完蛋了。 jk抬起一双清澈动人的眸子,仰头楚楚可怜地望着他,轻轻说了句什么。 叶碎碎离得有点远听不清楚,但是根据口型和若有若无的声音可以判断出来,问的应该是“我给你的纸条你看了吗”。 果然,她说江晟哲怎么能看一叠小纸条看得面红耳赤呢,这货看小黄片都脸不红心不跳的。 “看了。”江晟哲好像是这么说的。 画室的灯光从窗户透过来,两人站在画室门口,一个低头一个仰头,光从视觉感受上来说还是很唯美的。 但是叶碎碎现在就只想接一盆自来水泼江晟哲头上。 男人啊,你可醒醒吧。 就在局势陷入尴尬之时,叶碎碎发现对面墙角也有个身影在移动,定睛一看,是葛婧在扒墙角。 她突然觉得她俩好猥琐啊…… 等等,她俩在蹲墙角,那褚天舒人呢? “让一下。” 又清又冷的女声突然响起,在夜里分外凉薄,划破了眼前的僵局。 是了,褚天舒平时都走得比较晚,正常情况下她都是这个点才收拾好走人。 jk和江晟哲本来堵在画室门口,闻声都条件反射地往两边退了一步。 褚天舒侧身从画室里出来,面无表情从他俩中间穿过去,末了淡淡加了一句:“走的时候麻烦关下灯。” 嗯…… 叶碎碎很想拍着大腿叫一句“干得漂亮”。 褚天舒走得毫不留恋,小步子迈得摇曳生姿,背影潇洒是潇洒,但是…… 有点孤独。 叶碎碎毫不犹豫就迎上去了,挽着她的手臂笑道:“舒舒我们一起走。” “嗯……”声音都在抖。 叶碎碎好像知道她想说什么。 带我离开这吧。 谁都行,来个人把我从这弄走吧。 我不想留在这个地方,没勇气再听下去了。 我好像连走出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是,还得装成毫不在意的样子啊。 丢了什么也不能丢了尊严,没了什么也不能没了自我。 要笑着,漂漂亮亮的,走过众人的目光。 哪怕他再都不会看自己一眼。 第128章 一大清早,所有人陆陆续续到齐了,教室里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嗡嗡嗡的读书声催得人昏昏欲睡,但今天早读的气氛却比平时要暧昧一些。 昨儿个晚上jk哭着回宿舍的事已经在班上传了个遍,塑料舍友花们前脚轻声细语安慰着jk“这不是你的错,拒绝你的才是傻逼大猪蹄子”,后脚就串门到别的宿舍仰天狂笑“哈哈哈江晟哲真乃火眼金睛,不被妹子外表迷惑,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他……” 全校拜倒在jk石榴裙下的各路男神不计其数,突然来了个不为所动的江晟哲,那魅力值简直“蹭蹭蹭”地往上飙啊。 见一个爱一个的男人是什么?是大猪蹄子! 那要是一堆大猪蹄子里出了一个坐怀不乱柳下惠,那简直就是猪心猪肝猪头肉啊! 叶碎碎已经可以想见江晟哲以后在大一班女生堆里呼风唤雨的地位了,短时间内坚决不会回头看他那副得意忘形的嘴脸。 但平心而论,她是松了一口气的。 不管是站在褚天舒的立场上,还是站在江晟哲的立场上。 昨天晚上她拉着褚天舒回宿舍,一路上扯东扯西,褚天舒神色淡然却又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她。 她就知道,褚天舒虽然事不关己似的先走了,可心里根本放不下。 这心情葛婧自然也是了然于心,所以她没跟她们俩一起走,留下来暗中观察。 谁说三个人的友谊会是场灾难?这时候就显出来分工合作的重要性了。 叶碎碎陪褚天舒走到宿舍门口,却没有离开,而是陪她在走廊上站着。 两人望着天上的寥寥几颗星子,相顾无言。 叶碎碎这时有种无力感,她知道怎么安慰受伤了可怜巴巴的小动物,却不知道怎么安慰故作高冷自尊心很强的小动物。 难过了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出来不好吗? 不高兴就说不高兴,心里有事儿就逼逼叨叨跟她们倾诉不好吗? 叶碎碎经常觉得大概从来就没有人走进褚天舒的内心过。 褚天舒……大概真的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吧,就算是对信任的人也不会完全暴露内心的想法。 但是没有关系呀,褚天舒遇到了她和葛婧,就算什么也不和她们说,她们也会陪在她身边。 像两个暖暖的小太阳,把光和热投进她的生命里。 没多大一会儿,视野里就出现了葛婧疯跑的身影,一路狂奔一路狂笑。 叶碎碎在楼梯口截住她:“咋样啊?” 葛婧“哈哈哈哈哈……大快人心!” 叶碎碎及时捂住她的嘴,把她拖到褚天舒旁边:“你小声点,别给别人听见了。” 葛婧物捂着胸口缓了缓,微喘着说道:“jk说了啥我没听清楚,反正江晟哲说她集邮我是听得清清楚楚……哈哈哈集邮,这小子挺拎得清啊,总算带了回脑子。” 集邮……叶碎碎在心里给江晟哲的智商鼓了个掌,这比喻贼贴切了。 “舒舒呀,不要难过啦,江晟哲拒绝她了。”葛婧凑到褚天舒旁边。 褚天舒咬着下嘴唇,神色依然淡漠的样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啦,没关系没关系,我就是自己八卦一下。”葛婧笑。 气氛轻松了起来,叶碎碎又跟她们俩扯掰了一会儿,就回了自己宿舍。 一回去那叫一个热闹非凡。 八卦的传播速度可比病毒可怕多了,jk哭着回宿舍的消息很快以燎原之势在各大宿舍蔓延。 不乏好事者以安慰之名到jk宿舍嘘寒问暖,实则探听虚实以便制造谈资。 叶碎碎听着她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语调,听着一个平时对看不惯jk的女生随意倾吐着“活该、报应”的字眼,听着一个很有优越感的女生看似怜悯地说着“其实她也挺可怜的”,听着一个挺天真无害的女生无意地说着“江晟哲一直很有眼光啊”,突然感受到了来自同龄人的深深的恶意。 她们真的只是无心一说,不过图一个一时痛快,谁都是那么想的,jk就是那么一个换男朋友和换衣服一样的人啊,终于有一个不把她当回事儿的出现杀杀她的傲气了。 大快人心吗?确实啊。 可今夜她也只是一个被喜欢的人拒绝了表白的女孩子啊。 那些不经意的恶意,如果透过不那么隔音的墙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足够摧毁一个青春期女孩子的所有自尊了。 当然叶碎碎什么都没说,这时候说话的会被贴上大大的“圣母婊”的标签,她们就有新的谈资了。 大多数人都是善良的,只是偶尔作恶,又不自知罢了。 人言可畏,受不了背后被人议论的,就一辈子缩在安全区就好。 明哲保身总归是不会错的。 叶碎碎又好像理解了褚天舒。 她只是在深深地感受过了这个世界的恶意之后,做出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罢了。 “不过江晟哲这么拒绝一个女孩子也太残忍了吧。”终于有不同的声音出现了。 “我反正觉得他做的没错,不玩暧昧,清清楚楚划清界限。” 她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讨论。 叶碎碎笑笑,她是这个宿舍唯一一个高一就和江晟哲同班走过来的,当初的事她是最清楚的。 说江晟哲绝情的,多半是不清楚jk当初劈腿又有多绝情。 现在来挽回这个操作本来就已经颠覆她的三观了。 如果当初离开的时候温温和和,江晟哲大概不会难过颓废那么久。 现在她想回来时,江晟哲也许念在初恋美好,也不会说今天那么重的话。 每一份感情或卑微或高尚,都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就算你无法接受,也请你珍惜尊重。 愿所有的人的 第129章 “咳咳!”江晟哲在叶碎碎后面咳了一声。 叶碎碎在看小说,假装没听见。 结果江晟哲直接上手扯她校服领子。 叶碎碎不耐烦地砸吧了下嘴,回头道:“干嘛?” 江晟哲不大自然地咳了两声:“昨天晚上……额……” “我知道,江大少爷被前女友表白了嘛。”叶碎碎转过身子朝着他,“怎么样,开心吗?” “我拒绝她了!”江晟哲赶紧说。 “我当然知道你拒绝她了。不然你早就被我鄙视到死了。”叶碎碎道。 江晟哲做作地撑着太阳穴:“想我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定力——” 叶碎碎打断他:“我怎么觉得你膨胀得厉害?被前女友表白了很得意是吧?你们男生是不是都特享受身边妹子如云的感觉?” “我只是……觉得终于掰回一局了。”江晟哲突然流露出很孩子气的神色,“谁让她当初那么绝情来着。” 叶碎碎倒是很能理解他现在的心理,但她在思考的是,一年多的时间里江晟哲到底是做了些什么把自己从一个被劈腿的男屌丝晋升到了如今小妹妹前赴后继扑上来的男神地位的? 让前女友回心转意这种神级操作叶碎碎还只在电视剧里见到过。 因为江晟哲座位一直在叶碎碎后面,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叶碎碎也没有察觉他有什么肉眼可见的变化。难道是因为个子长高了?不应该啊,叶碎碎有注意过,江晟哲走在夏辰安旁边还是要矮一点的,毕竟身高定攻受嘛。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就是江晟哲的中央空调路线非常走得非常成功,精准定位,毕竟这年头什么类型的小姑娘都吃这套。 这不,无敌可爱的屎屎小姑娘就主动上门了。 “江晟哲!听说你昨天拒绝jk了?”屎屎睁着纯良的大眼睛,“小伙子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呀,不为美色所诱。” 叶碎碎看着屎屎很自然就搭上了江晟哲肩膀的手,心想褚天舒要有这自来熟的本事,说不定早成了。 江晟哲:“我去?怎么你们都知道了?” 屎屎笑:“女生宿舍嘛,一个人知道了等于全校都知道了。” 江晟哲捂脸:“消息传播速度要不要这么惊人。” 叶碎碎内心无声吐槽,这货明明就很得意很享受。 jk的处境就比较艰难了。 高调表白虽然成功率会相对变高,但同样的被拒绝的话风险更大。 她心里也清楚,自己那点事已经人尽皆知了。 对别人的不幸幸灾乐祸是全人类的劣根性。 就算嘴上说着关心的话,也阻挡不住他们躁动的想要看热闹的心。 jk的座位和江晟哲隔了有大半个教室,存心避开的话基本上两人打不着照面。 一大清早,jk笑盈盈地就进了教室,小步子迈得颇为轻快,与昨晚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可怜样子判若两人。 面上风轻云淡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但内心的波涛汹涌叶碎碎是可以想见的。 全世界都想看她的笑话,但她绝不给他们一点机会。 哪怕自己昨儿晚上躲被窝里哭成了泪人,今天也还是能照样说说笑笑跟往常并无二致。 抛开jk的人品、三观不说,就这绝不在人前露怯的高傲性子,还是让叶碎碎心里升上几分敬意的。 大概也是老天有眼,一些新的事情的发生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jk的事暂时降下了一些热度。 事情的起因是猴儿在班里叫丧一般嚷嚷着“谁喝了我的牛奶!!!!!!” 据猴儿描述,他在抽屉里放了三瓶牛奶,每个都被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他妈的就不能一瓶喝完么?每个来一口你让我怎么喝?谁干的给老子滚出来!”猴儿满脸的嫌恶。 紧接着是班长幽幽的声音:“我放在抽屉里的两块面包也被人咬了,一个咬了一口。” 全班人都围过去,观看文物发掘现场一般兴致勃勃。 “看这风格应该是同一个人干的吧?挺会恶心人啊。”江晟哲说。 “见鬼了,谁这么闲得蛋疼?现在滚出来,老子不打你。”猴儿满脸不爽,小眼睛一眯颇有二百五小流氓风范。 叶碎碎看了班长被咬过的面包,感觉这人牙口挺好,又瞄了瞄猴儿竹竿一样的小细腿,心里嘀咕着真动起手来还不知道谁揍谁呢。 她忽然想起来什么,赶紧回自己位置伸手往抽屉里掏,在最里面掏出来一盒没拆封的小熊饼干。 她松了一口大气,还好她藏得深,小熊饼干没有被糟蹋,这年头吃点零食真不容易,防完老万还得防鬼。 竹子见状也开始检查自己的东西,零食倒是没少,夹在书里的两百块钱却没了。 叶碎碎看着她的脸色沉下去,问道:“怎么了?” “我妈给我的两百块钱没了,我昨天夹在书里的。”竹子说。 “你把钱夹在书里?”叶碎碎问道。 “我这不是放在身上怕丢了么,我觉得放书里是最安全的,谁平时没事会翻我抽屉啊。”竹子按着眉心很沮丧,“又要被我妈数落一顿了。” 纪委这时候挎着书包进了教室,看着大家的异状一脸懵逼:“我错过了什么?” 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后,他放下书包就赶过来搂着竹子送温暖:“钱丢了没事,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竹子把他的手打下来,不大高兴地:“不用。” “害羞什么呀,我是你男朋友,我的就是你的。”纪委不屈不挠搭上竹子的肩。 叶碎碎不晓得自己为什么大早上要看别人秀恩爱,手上的小熊饼干索然无味。 竹子这边动静一起,在教室放了钱的人纷纷开始检查自己的钱财有没有损失,这一检查不得了,陆续又有好几个人发现丢了钱。 所幸二中学校里没有小卖部,老万平时也不让他们出学校,平时没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大多数人都没在教室里放很多钱,丢的金额数目不大,但即使这样也够让大家人心惶惶的了。 教室里正乱哄哄的时候,老万背着手挺着肚子进来了。 班长看见老万立刻迎上去道:“万老师,我们教室进贼了!” 第130章 “我知道。”老万不动声色。 他知道? 大家都惊奇地望向老万。 “今天早上其他班也有人反映丢钱了,学校正在调取昨天晚上的监控录像,预备到派出所报警。丢钱的人到我这里来报备一下。”老万不慌不忙,条理清楚地安排道。 教室里一下炸开了锅,这贼胆子不小啊,一偷偷一整个学校。 二中虽然地理位置偏僻,但得天独厚地靠警察局很近,平时有事没事请警察叔叔来开个法制讲座,把近些年的青少年聚众斗殴、偷窃、抢劫、强奸案一件件如数家珍抖了一遍又一遍,大二中的各位同学深受启发,不仅对犯案过程了如指掌,并且反侦查意识贼强。 这大概就跟看柯南一个道理,推理破案没怎么学会,倒是犯罪方法学了不少。 这偷东西的贼倒是很有个性,专门挑局子旁边的学校下手,方便自首么? 大课间的时候,年级组长老何也捧着笔记本来了一班教室把丢钱的数目做记录。 竹子丢了两百。 班长丢了五十,俩面包被咬了两口。 猴儿三瓶牛奶被逐一宠幸。 “还有呢?”老何问。 大家窸窸窣窣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东西,没人说话。 “没人丢钱了?你们班就丢了二百五?”老何诧异。 大家笑起来。 二百五。嗯,数字挺好。 “不是吧。”老何说,“其他班都丢了好几千呢,你们班就这么点。” “我们班……比较穷。”班长脸色很凝重地回答。 叶碎碎默默捂住了脸。 “确实有点穷。”老何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加上一班的二百五,高二一共丢了九千六,高一丢了八千四,高三没有丢钱,小偷应该是没有去高三那一层。” “加起来小两万了,可以立案了。”老万说。 老何又跟老万商议了一阵,就出去了。 老万转过身来,戏谑地望着班长和竹子:“俩二百五,开心不啦?” 竹子耷拉着眼皮:“开心。” 班长举着两个被咬过的面包:“开心!但我还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要一个啃一口!” “膈应你呗。”老万倒是真挺开心的感觉,“我当初喊你们不要在教室放包,你们不还怨声载道的么?要不然今天钱被偷的总不止这么点人。” 老万管班规矩贼多,什么水杯不让放桌上,包不让带进教室。这些规矩别的班都没有,班上一开始对此颇有怨言。 然而老万说这些规矩是为了增加发生意外时班上同学的逃生率,比如地震火灾的时候,杯子掉地上可能会绊倒同学然后发生踩踏事件,逃生的时候背包会降低效率。 大家都当老万是鬼扯出来编排他们的,这些小概率事件一辈子都不一定碰的上一次,这些规矩却天天要守。说来说去还不是不让他们上课喝水,不让他们把手机藏包里带来教室。 却没想到不让放包在教室这条规矩这回还真歪打正着碰上了,大多数人现金都在包里放着,包又在宿舍好好放着,这小偷在一班自然捞不到什么油水。 但是别的班都丢了上千,他们班就丢了二百五,这突如其来的自卑感是怎么回事…… 中午大家聚在食堂讨论自个班里丢了多少多少钱的时候,大一班的各位都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下午去画室练速写,教室遭贼的事各个美术老师都知道了,卷毛捂着自己的小心脏满脸的生无可恋,他被总部安排来这鸟不拉屎的破地儿已经很委屈了,领导一再跟他保证过二中虽然地方偏但是治安好,人身安全肯定有保证。 结果呢?人身安全是没有遭到侵害,可是财产安全遭到了威胁!他挣点钱容易吗? 当然,卷毛内心的挣扎a组的学生是没有感觉到的,他们都在期待主管之前说的今天下午的排练。 之前主管说了,评四星的领导来学校的时候,要观摩学校的社团表演,a组的同学要组成一个速写社团上去表演。 表演画速写这个事情确实是有点扯淡没错啦,你说别的社团上去唱支歌、跳个舞,台下一片叫好,然后他们搬个凳子上去画速写? 光是想像一下那个画面就羞耻感爆棚。 不过一想到可以因为这个事情躲过好几个下午的美术课,这点羞耻感也不算啥啦。 下午排练开始之前,a组的学生排着队去了大礼堂,听主持人给他们安排现场具体事宜。 a组被分成了四队,每一队对应一个节目,自己那队对应的节目开始表演时,他们在下面选一个演员画,等这个节目完了上去展示他们的作品。 也就是说,他们只需要走一圈就下来即可。 叶碎碎、江晟哲、褚天舒都在同一队,他们那队分到要画的节目是化学实验表演。 化学实验是最后一个节目,也就是他们之前尽情看表演即可。 给评四星的领导安排的节目叶碎碎是没有抱多大期待的,无非歌颂祖国大好河山,吹捧吹捧二中的校风校训,她权当看春晚了。 然而学校在拍领导板子的马屁上下的功夫还是超乎了叶碎碎的预料,第一个大合唱的节目一上来,叶碎碎受到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男生清一色西装小马甲,女生长尾拖地礼服,逼格之高让台下身着素净校服的各位显得格格不入。 一首《明天会更好》愣是被他们唱出了《歌唱二小放牛郎》的悲壮。 不过他们唱了啥叶碎碎是没大听进去了,她全部目光都集中在左边领唱的那个女生的胸上…… 那女生身材本身比较丰腴,又穿了抹胸礼服,唱起歌来又全情投入,前胸就随着她的声调一抖一颤……波澜壮阔。 叶碎碎强迫自己移开目光,音乐的艺术不容玷污。 一曲终了,速写社团第一队上去展示成果。 几个人二傻子似的举着张纸在台上遛了一圈下去了,反正他们画的啥叶碎碎是啥也看不清楚。 第二个节目是舞蹈表演。 第131章 舞蹈社的小姐姐们一上台来,便惊艳了全场。 目测十几个小姐姐的身高都在一米七以上,齐齐地盘着花苞头,身段纤巧,姿态婀娜,细腰盈盈一握。 清颜白衫,莲步轻启,持一把纸伞而来,水袖一甩,酥得人没了半边骨头。 舞蹈的配乐是古筝版的中国民谣《茉莉花》,曲调悠扬婉转,小姐姐们随着乐声翩翩起舞,美得不可方物。 叶碎碎在台下都看傻了,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赘肉,顿生自卑,换了她估计她们那身衣服都套不进去…… 台上的舞蹈收尾的时候,小姐姐们半跪半蹲成一排,逐个收起自己手中的伞。 到最后一个小姐姐的时候却突然卡住了,她不知道是凹造型凹久了腿麻,还是太紧张了忘了动作,一时居然忘了收伞,别人都站起来了,她还搁那蹲着。 她旁边的小姐姐不动声色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才如梦初醒一般收了伞站起来,赶紧补位。 褚天舒侧头问叶碎碎:“那个是不是节奏没跟上?” 叶碎碎点头:“应该是的吧,可能太紧张了。” 舞台上小姐姐们摆了个飞仙的造型谢幕了,刚刚那个节奏没跟上的小姐姐在第一排,一手持伞,从伞旁探出头来一笑。 这一笑好像是为自己的失误自我解嘲,但眸光千回百转那叫一个灵动勾人。 叶碎碎同为女生也觉得她的笑叫人移不开目光。 舞蹈结束,然后是速写社团的二傻子们上来展示。 接着主持人走上来报幕,叶碎碎原本沉浸在小姐姐们的美颜暴击里还没回过神,却在听见下一个节目的名字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主持人说,下一个节目是诗朗诵《你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向我们走来》。 紧接着,身着二中麻袋校服的几个同学踢着正步上了台,讲究地站成一个梯形。 打头的女生庄严地开口:“你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向我们走来!” 叶碎碎汗毛陡立,感觉好像真的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在向自己走来。 接下来他们念叨了啥她是没大听进去了,她就指望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能先给她护个体啥的。 然而舞台上高潮迭起,一个微胖的男孩子捂着肚子深情款款地:“你是富强,你是民主,你是文明,你是和谐!” 另一个女生接着:“你是自由!你是平等!你是公正!你是法治!” 两人一起:“你是爱国!你是敬业!你是诚信!你是友善!” 叶碎碎奄奄一息地摊在座位上,感觉这俩人就是上来拖时间的。 这时候打头的女生“啊”了一声,叶碎碎就晓得要出大事了。 那女生捂着胸口撕心裂肺地道:“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啊!你吹响了新时代的号角!” 完了台上还跟大合唱一样分起了声部,交错着来:“我该如何赞扬你?!” “赞扬你!” 完了还有回声。 叶碎碎觉得台上那几位要么就是被洗脑得太成功,要么就是舞台素养相当之高,台下已经笑成了一片,台上依然圣光环绕。 “你看见了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向我们走来!” 音乐声停,台下掌声雷动。 看见了,看见了,从未如此清晰直观地感受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力量。 这一轮速写展示过后,叶碎碎抹了把脸,提醒自己打起精神,下面这个节目就轮到自己这一队来画速写了。 几个人搬着桌子和拿着泡沫板上来了,叶碎碎一愣,以为他们要演小品,结果他们只是搬道具的,东西摆好了就下去了。 主持人报幕说,下边是化学社团现场表演一个科学实验。 紧接着,上来了两个穿白大褂的高个帅哥。 其中一个高个帅哥拿着个试管走台舞台中间来,叶碎碎这才看清了他的长相,侧身和褚天舒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好眼熟,是不是咱们年级理科班班长?” 褚天舒说“是”。 然后叶碎碎就觉得后面那个人好像更眼熟啊,怎么好像有点像夏辰安的样子…… 不不不,她最近一定是眼睛出毛病了,看谁都像夏辰安。昨天在路上看见一个男生背影她也觉得像夏辰安,结果蹦跶着给人背后来了一拳,然后被当成了神经病。 然而后面的男生抬起了头,眼光似有若无地朝叶碎碎这边瞥了一眼。 这不是夏辰安还能有谁? 他这长相还有人能跟他撞脸的么? 江晟哲看见夏辰安的时候也吃了一惊,这货平时挺低调的,学校有什么和晚会之类的从来没兴趣上台装逼,这次居然参与了社团演出? 而且他还完全不知情? 叶碎碎隔了几个人看到江晟哲托着下巴思考人生,突然淫笑起来。 台上跟夏辰安合作的那个男生好像是理科班班长吧?他们俩好像经常同屏出现的样子,江晟哲似乎产生危机感了咧。 这令人艳羡的兄弟情究竟会何去何从,江晟哲是会力挽狂澜保住自己的正宫地位,还是会一气之下另觅新欢,从此两人各玩各的…… 叶碎碎的脑洞被褚天舒一句“赶紧画啊”打断了。 她给忘了,她是有任务在身的。 叶碎碎赶紧抓起炭笔开始构图,虽然在前面抓着一个试管逼逼叨叨个没完的是理科班班长,但是叶碎碎很自然地就自动忽略他了,构图就是以夏辰安为中心的。 叶碎碎还是第一次看夏辰安穿白大褂捣鼓一堆瓶瓶罐罐,颇有点实验室研究人员的风度,大概身形修长的男生穿什么都很好看,台下的小女生叽叽喳喳地开始躁动了。 叶碎碎一边观察他,一边在纸上改改画画。 夏辰安全神贯注做某件事的时候,时间仿佛在他周身形成了一道结界,将他和这一世喧嚣隔开。 他身上有种凌厉的气质,当你静默看着他的时候,会种有难以名状的压迫感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开,射程内的一切人事都好像在瞬间黯然失色。 叶碎碎从未像此刻一般痛恨自己手拙,台上人胜过千般风景,她却绘不出他万分之一的风味。 第132章 台上分工很明显,理科班班长负责在前面解说实验步骤和实验原理,夏辰安负责时间操作。 叶碎碎专注于手上的画,也没大注意理科班班长都讲了些啥,反正她刚画完夏辰安棱角分明的下巴,一抬头就望见夏辰安手里的试管“哗哗哗”往外冒泡沫。 试管里的化学反应相当激烈,泡沫像火山喷发一般源源不断外涌,叶碎碎觉得换成自己肯定第一反应就是扔了试管就跑。 夏辰安倒是相当淡定,微微倾斜试管控制泡沫外涌的方向,然后顺时针在泡沫板上画圈。 外涌的泡沫便一圈一圈地堆成了一坨巨型大便。 叶碎碎差点没忍住翻白眼,这坨大便画起来可比夏辰安顺手多了。 此坨泡沫大便一出,再度引起了全场的一个小高潮,理科班班长趁此向大家装逼:“没错,化学实验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样枯燥无趣,在我看来物质间的化学反应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风景。刚刚看过了比较激烈的反应,想必给大家带来了不小的……这个视觉冲击,下面我们来看个温和点的。” 他刚说完,叶碎碎就看见夏辰安在台上用拉兰州拉面的手法换了个试管,往里面倒奇怪的液体和粉末,这次的化学反应明显比上次缓慢很多,细长的试管中逐渐涌起暗色的泡沫。 理科班班长适时地“哇”了一声,用少女般鲜嫩的嗓音道:“大家看到了吗?是粉红色的泡沫!” 众人冷漠脸:“并没有。” 隔那么远谁看的清楚泡沫什么颜色。 理科班班长操起一块小黑板,举到夏辰安面前,对着台下邪魅一笑:“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夏辰安举起试管,用逐渐漫出来的泡沫在小黑板上一笔一画开始写字。 从他写了个“点”开始,下面就开始猜是哪个字,从“羊”猜到“普”再猜到“言”。 那试管中泡沫喷涌的量极不稳定,时快时慢,时多时少,小黑板上不少地方糊成一团,叶碎碎看着都替夏辰安捏了把汗。 直到最后一笔完成,台下也没人认出来,夏辰安到底写得是个什么字。 理科班班长万年捧场:“瞧这端庄肃穆的字体,想必大家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正是我国传承千年优良思想——‘善’字。而正好呼应了我们学校的别称:继善学堂。让我们再次为这巧夺天工的设计鼓掌!” 救场能力一百分,睁眼说瞎话一百分,下面观众颇给面子的掌声雷动。 叶碎碎一边鼓掌一边思考自家学校是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一个别称的,怎么以前好像完全没有听过的样子…… 想必又是为了评四星新装的逼。 叶碎碎看节目看得入神,一时忘记了自己还有速写任务这回事,被主持人一个灵光劈醒,发现自己才勾了个大形而已。 上去展示?这种东西怎么拿的出手…… 不过左右看看,好像别人的也没有比她好到哪去,叶碎碎也就放心了。 二傻子似的去台上晃悠了一圈,中间听一会儿举着速写摆出一个地主家傻儿子的经典微笑,然后麻溜地下台滚蛋。 此时离下午的美术课结束还有半个小时,主管老师们也都没有跟来,于是a组的各位小伙伴们经过了一番讨论,一致决定在大礼堂多唠嗑一会儿,争取拖到下课直接去食堂吃饭。 叶碎碎乐乐呵呵准备去后台逛一圈,她一直都对这些大型演出的这个幕后工作非常关心,特别想要看一看什么音响设备啦、舞台灯光设备啦,反正绝对不是因为某个人有可能在后台,绝对不是。 在后台最先撞入眼帘的就是刚刚表演舞蹈的小姐姐们,一个个花枝招展地从叶碎碎身边摇过去。 叶碎碎自诩腿也不短,但是往这些高个小姐姐们身边一站,那个自卑之情啊哗哗哗油然而生,恨不能爬去娘胎里回炉再造。 旁边理科班班长正捧着夏辰安刚刚泡沫鬼画符的小黑板,研究玄学一般地端详着那个所谓的“善”字,满脸的深不可测,嘴里还喃喃着:“这有书法功底的就是不一样啊。” 叶碎碎眼光四处寻找,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披着白大褂靠着桌角的夏辰安。 还有他对面的好看的小姐姐。 叶碎碎一眼认出来她就是刚刚跳舞时台上失误的那个小姐姐,她结尾时的灵动一笑实在叫人过目不忘。 小姐姐不知跟夏辰安说了些什么,夏辰安朝她温和地笑着说了些什么。 叶碎碎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走不动道了,本来想过去狠狠嘲笑一把夏辰安的,现在却很想悄无声息地自己溜走,装作从没来过的样子。 可为什么要走啊,同样是来社团汇报表演的,她在后台跟夏辰安打个招呼明明在正常不过了啊。 可是……叶碎碎低头看了看自己沾上了炭笔黑灰的脏兮兮的校服,又看了看都穿着演出服的夏辰安和好看小姐姐,一下没了勇气。 他俩站在一起的画面可真叫人赏心悦目啊,简直让这后台的昏暗角落都熠熠生辉起来了。可看着这么养眼的画面,她为什么突然会觉得很沮丧呢? 叶碎碎眸光暗了暗,转身走了。 ———————————— 后台。 穿着演出服的小姑娘站在夏辰安面前,笑得很腼腆。 “学长,我今天是不是很丢脸来着,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忘记舞蹈动作了。感觉对不起大家这么多天的辛苦排练啊。”小姑娘说。 “没有啊,今天舞台效果很好来着。你不用自责,正式演出的时候好好发挥就行。”夏辰安露出一个学长标配的温柔笑容,面对学妹这简直本能反应啊。 “嗯,我会好好表现的,谢谢学长!”小姑娘笑得可甜。 夏辰安蹭了下鼻子,犹豫地道:“呃,我现在有点别的事,先走一步啊。” “好。”小姑娘想说什么又生生忍了下去,“学长你的事比较重要,先去忙吧。” “嗯。”夏辰安心说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要去嘲笑一下某人画的速写。 眼光无意识地一瞟,似乎有个有点熟悉的人影从不远处掠过,很快在后台消失了。 夏辰安跟了上去。 第133章 叶碎碎从后台出来,漫无目的在走廊上瞎逛,不想回画室,又不敢去食堂。 脑子里不知怎么地自动回放起了刚刚夏辰安和那个小姐姐交谈的画面,情绪又无端烦躁起来。 她觉得夏教授当年还是打得不够狠,夏辰安这见着有几分姿色的小妹妹就勾搭的毛病没给揪过来。 叶碎碎一边往前走,顺脚踢飞了路边一个小石子,小石子不知道弹去了哪里,就听到路边草丛里传来“啊呜”一声幼狗的呜咽。 学校里哪来的狗? 叶碎碎吓了一跳赶忙上前一探究竟,还没蹲下呢,被人一把揪住了领子。 “嘛呢?”夏辰安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 叶碎碎一愣。 他不在后台继续跟小姐姐眉目传情,出来干什么? “你管我。”叶碎碎挣开他。 夏辰安:“你刚是不是去后台了?” 叶碎碎:“没有。” 夏辰安:“我好像看到你了。” 叶碎碎:“切,你跟小姐姐聊那么开心居然还能看到我?” 夏辰安嘴角一扬:“还说没有?” 叶碎碎撇嘴,扭头不看他。 “去后台找我的么?”夏辰安忽然笑得很轻佻,“想我了么?” 叶碎碎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想你去死——” 夏辰安继续没脸没皮:“是不是觉得我今天的表现惊为天人,无法抑制内心的崇拜之情?” “还惊为天人,你晓得这四个字啥意思么。”叶碎碎毫不掩饰面上的嫌弃之情,“你的大便画得确实惊为天人。” 夏辰安神色略带上了些尴尬,拇指指腹蹭了蹭鼻头,抿了抿嘴唇开口道:“吕大爷说要有那种‘细小的善意堆积在一起,终成山海的壮阔感,那我就堆积到一起呗,谁知道最后堆成了……屎。” 叶碎碎笑出了声,夏辰安说“屎”的表情超凡脱俗,满满都是自己拉的屎哭着也要说好看的无奈。 “吕大爷?这么说这次你们的化学社团也是他带的?我说呢,你不是从来不喜欢这种闹哄哄的舞台表演,这次怎么会参加。”叶碎碎反应过来。 夏辰安语气很欠揍:“是啊,鄙人一向低调。奈何吕大爷向化学社力荐我,和周宇。” 周宇就是刚刚在台上一直在前面逼逼叨叨的那个,是理科班班长。 叶碎碎就看不得夏辰安嘚瑟,不顺着他夸:“你要真低调,可以拒绝啊。吕大爷还能强迫你不成。” “我这不是听说一起表演的还有速写社团么,听说都是a组的,特意来看看你们画的有多丑。”夏辰安已经很给面子了,他本来想说的是,特意来看看叶碎碎画得有多丑。 “嘁……你们表演时间太短了,根本都来不及画。”叶碎碎双手背在背后,死死护住自己的速写。 “给我看看你画的。”夏辰安朝叶碎碎背后扬了扬下巴。 “不给。”叶碎碎偏头。 夏辰安伸手去抢,叶碎碎转身就跑。 要是被夏辰安发现她只画了他一个人,这货又要瞎嘚瑟了。 两人追追抢抢,一路穿过好几个走廊,在拐角一转过去,跟迎面走来的吕大爷差点撞上。 叶碎碎一个急刹车,顺势九十度鞠躬:“吕大……吕老师好。” 夏辰安刹车不大及时,加上地上打滑,为了不撞上前面的叶碎碎,直接往旁边一闪,肩膀磕在墙上了,疼得龇牙咧嘴。 叶碎碎朝夏辰安关切地:“你没事吧……哥。” 之所以要加个“哥”呢,是因为她突然觉得现在的情况有点尴尬,莫名有一种小情侣追逐打闹被班主任逮了个正着的既视感,所以为了避免吕大爷误会,她只能以此营造一种跟夏辰安兄妹相亲的假象。 夏辰安捂着肩膀幽怨地瞟着她:“你觉得呢?” 叶碎碎:“额呵呵呵呵呵,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转而朝向吕大爷:“吕老师好!” 夏辰安漫不经心站直身体:“吕老师好。” 吕大爷朝他俩一点头,随口问道:“你们这是参加社团表演排练回来的么?” “是的。” 两人附和。 “表演还顺利么?” “现场效果非常好,夏辰安的节目呼声相当高。” 叶碎碎溜须拍马的本事不是盖的,抓着机会就能拍到人心坎里。 吕大爷相当受用地:“我推荐的人肯定没错了。” “哪里哪里。”夏辰安故作谦虚,“叶碎碎的现场速写也不赖。” 叶碎碎瞟他一眼,他压根都没有看到她画的什么,互相吹捧可还行? 吕大爷背着手阻止了这虚情假意的互夸:“你们俩各有千秋我知道,就跟你们两个的数学和语文水平一样,高一的排名榜上一人一个第一就没动过,全年级都知道。” 叶碎碎一听这话茬就预感大事不妙。 果然,吕大爷接着开口了:“我之前叫你们两个互相补习的事,你们家长跟你们说了吧?” “咳咳,说了。”叶碎碎抿嘴。 “老万那我也打过招呼了,以后每天中午的午练,你们俩可以不上,你给他补英语语文,你给她补数学。每天练一点,积少成多,到期末考试我要看见成效。”吕大爷对着叶碎碎和夏辰安道。 叶碎碎满脸悲壮:“……好的,谢谢吕老师。” 夏辰安:“……嗯。” 吕大爷满脸的心忧家国天下:“你看你们俩都有一门优势学科,学校对你们是寄予厚望啊,只要其他课程不拖后腿,高三很有机会拿到交换生名额或者重点大学的保送名额的知道伐。” 夏辰安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叶碎碎没有说话。 她心里清楚,这话是说给夏辰安听的,夏辰安的数学成绩确实出挑,要不是其他两门实在太渣以及初中浪得太厉害,不至于落魄到二中来。要是他肯努把力,高中多参加几个市级甚至省级的奥赛,别的学科不拖后腿,真如吕大爷所言,前途一片光明,甚至不用参加高考。 这是天赋。 可她呢,语文成绩在二中确实算出色的,但拿到全市去比,那就是山外有山了。更何况现在学了美术,以后重心都会放在画画上,她最近已经明显感觉成绩在走下坡路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 吕大爷来这么一出,一来确实想把夏辰安培养成自己的得意门生,理科班要真出了个保送名校的,名声和钱都是他的。二来,之前叶先生帮了他的忙,把叶碎碎数学成绩搞上来,也算还叶先生的人情。 叶碎碎眼眸微暗了暗,再度清亮起来。 “好的。” 人想要的不能太多,否则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第134章 主管笑嘻嘻地进了a组画室。 “大尬赶脚今天地排念杂么样啊?” 主管的口音大家听了一段时间已经习惯了,意思都能理解得八九不离十。 “不怎么样!” “根本来不及画!” “时间太短了,现场画根本都来不及!” 主管四平八稳:“现场画来不及,辣里们就提前画好呗。” 一片静默。 主管这是公然撺掇他们做小动作? 不过倒也没啥不能理解的,春晚还公然假唱咧,只不过是因为场合重要不允许出错罢了。要知道二中的转型目标可是艺体类四星级高中,他们这占了半壁江山的艺术生要是出丑,校长脸上可就相当挂不住了。 关键是提前画好要怎么画,他们平时练速写都是对着范画临摹,现在连个现场照片都没有,难道要他们根据记忆自由创作么? 那主管的想法可就太天真太有个性了。 事实证明主管并不天真,相反他是一只经验相当丰富的老狐狸。 老狐狸在他们彩排的时候,就安排了速写牛逼哄哄的金针菇老师在台下画画,在a组的小菜鸟们手忙脚乱的一个人都没来及画完的时候,金针菇在台下每个节目画了不下十张速写。 主管把他画的速写一张张发下去,每个组对应每个组的节目,让他们临摹。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叶碎碎看到金针菇画的速写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一个节目加上主持人报幕的时间,撑死十分钟。金针菇是怎么来得及画这么多副速写的?虽说线条非常简单,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但人物的形体确是相当标准,五官精致不说还表情各异。 这才配得上“速写”的“速”字。 比照之下,他们平时画的那一小时一幅的“慢写”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之后的几个晚上,他们都在临摹金针菇的速写,主管让他们把画得最好的一幅挑出来作为正式演出时的“代演”。 然后叶碎碎画着画着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为什么不直接拿金针菇的那副速写当“代演”咧? 接着,大家都三三两两、不约而同地产生了这种大胆的想法。 最后画室里就没有人还在认真临摹了,代演在手,速写不愁。 直到正式演出的那天,主管问他们都准备好了没有。 他们相当自信:“准备好了!” 不仅他们准备好了,整个学校都在备战状态。 从一个星期前开始,整个学校的装修翻新工程竣工。 有气管炎的小触成了大一班的重点关注对象,她有一次上完微机课出来,门口的走廊顶上正在刷白漆,当场咳嗽咳得要晕死过去,吓得微机老师直接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屎屎一路哭着喊着“万老师,大事不好了”冲进老万办公室。 事后老万描述屎屎当时的表情,说他差点以为小触死在走廊上了。 还好最后只是虚惊一场,小触对油漆味道的刺激比较敏感,呼吸道感染触发了她的喘息性支气管炎,缓一缓就没事儿了。 后来每次班里排队去哪,猴儿必定冲在第一个探路,一旦看到前面有地方正在装修刷漆,就一路呐喊着“小触快跑——”往回冲,前面的人收到消息也往回冲,对后面大喊“小触快跑”。 路过的人就会看到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向后撤退,大喊着“小触快跑——”,那阵势不像是前面在装修,倒像是在放毒。 除此之外,高一新生还像模像样组成了播音部,每天中午吃饭时间一到,学校广播就开始放歌,不是以前那个秃顶主任放的什么《山丹丹花开红艳艳》啊,而是时下火爆的什么火出圈的古风歌,什么《出埃及记》、《克罗地亚狂想曲》,从霉霉到贾斯丁比伯,从民谣到耽美同人歌,每首歌一放出来,操场上必然是一阵尖叫。 这届小高一路子确实野,关键老师还不管他们。 学校的上下课铃声也从之前的“叮叮叮叮叮”换成了播音部的学生念的“凡人善语”,每条走廊的路灯也换成了刻着学生自己写的“凡人善语”的横排灯,以呼应二中“继善学堂”的美称。 为了这次学校评四星,门面工作那是做得相当到位。难做到位的那是学生的思想工作。 上高中的小孩正在青春期,正值叛逆的时候,十个小孩里面有八个不服管,八个小孩里就有一个真敢搞事情。什么国旗下演讲批判中国教育制度,跟来校督查的领导揭露学校高层贪污公款,那都不是传说,他们真干得出来。 校长在全体教师大会上放话,谁让他难堪,他让谁难过。 老万在班会上一字不漏转述了校长的话,并补充道,谁让他难过,他让谁在学校待不下去。 这阴狠的言语给叶碎碎造成了极大的心灵震撼,所以她决定撰写一份《校四星评估问答指南》,以响应学校领导的强力号召,给迷茫中的同学点亮心灵之光。 全文如下: 1.“各位尊敬的领导好,有什么问题你们尽管问,我一定尽力回答。” “小同学你好啊,你知道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吗,背给爷爷听听好伐?”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认真脸)” 2.“你们学校的校风校训是什么呀?” “这个我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众人划桨开大船(凑个押韵我容易吗我)” 3.“你们学校周末有没有补课现象啊?” “没有,向我们这样重视素质教育的学校周末怎么可能补课啦,我们周末都跟平时一样正常上课。” 4.“你们学校晚自习一般上到几点啊?” “我们学校重来不开展晚自习这种摧残学生身体健康的活动。我们学校晚上都阻止我们出去练习空手套白狼这种西域异术,说是学生多一种技能多一条生路。” 5.“你对于你们学校在创四星期间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印象最深的当然是学校特意改善了一下学生的伙食,对的你们中午看到的哪几盆黑不隆咚、散发异味的东西就是改善后的成果。” 6.“你对于你们学校的校领导班子有什么建议吗?” “没有,我们学校校领导团队简直完美,非要提建议的话那就全部换掉好了。 请各位同学在面对领导提问时一定要按照上文好好表现,为学校四星评估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135章 在二中体育班的数学比美术班好是传统,因为体育班训练都在下午,不耽误晚上晚自习练题。而美术班画画几天不练就手生,白天画晚上画,做题的时间少,成绩自然也就不尽如人意。 而大一班是一个例外。 在有二十三年教龄的张奶奶的半年调教后,大一班的数学成绩一跃为平行班级第一,平均分赶超同届体育班五分。 数学年级组的教室总结大会上,体育班的数学老师脸上相当挂不住,其他班的数学老师把张奶奶都夸上了天。 这时候张奶奶还不能谦虚,什么自己才疏学浅、大一班还有待进步这种套话是万万不能说的。你一美术班没尽力,数学还超人体育班五分,你让人体育班数学老师脸往哪搁? 可了劲了承认自己带的大一班确实牛逼才是给体育班数学老师台阶下。 带理科班的吕大爷也很懂行地配合着:“张老师不得了,你下一步不会打算赶超我们理科班了吧?搞得我们瑟瑟发抖啊。” 这确实就只是一句缓解气氛、恭维张奶奶的玩笑话了,大一班数学再牛逼,想超理科班那还是天方夜谭,毕竟人理科班没日没夜啃数学题的时候,大一班的各位都在画室画小人呢。 不过作为平行班级中的佼佼者,这次学校四星评估活动中,大一班毫无悬念地要被点名听课的。 像这种事关学校荣誉的大场面,肯定是要提前做好准备的。但张奶奶颇有知识分子的清高心气,不屑于像别的老师那样提前把课上一遍,在她看来那就是弄虚作假浪费学生和老师的时间。 临场发挥当然好,但也少不了提前做好点准备,万一她一个问题抛下来没人搭理,那就丢脸丢大了。 所以张奶奶提前安排好了所有回答问题的人,一个一个嘱咐过去谁回答什么问题。 但课堂教学也要有层次感,要是所有人一听就懂,那就显得贼假了。所以张奶奶特意安排了叶碎碎做题的时候犯个错误,她好当场给指出来。 叶碎碎一点都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老是充当反面教材,在心里暗暗腹诽就算她数学不好吧,她也不会犯张奶奶给她安排的这种低级错误啊。 公式都写错了,还拿个什么玩意儿分。 想必张奶奶是要借这个错误来讲解这个公式的推导过程,让听课老师感觉到她并非一个只注重向学生灌输理论成果的老师,而是让学生知其然知其所以然。 最后呢,为了让听课老师感觉到二中学生的思维活跃、敢于质疑,张奶奶还安排了江晟哲要在她讲完一道题之后,举手打断她提出另一种解题思路。 “为什么这种出风头的操作就由你来?我也可以啊!”叶碎碎相当不满。 江晟哲一副欠揍的嘚瑟嘴脸:“那请叶碎碎同学来讲讲看另一种解题思路。” 叶碎碎:“容朕思考思考……再思考思考……再思考一会儿……” 领导老师来正式听课那天,张奶奶换上了学校给全体教职员工统一订制的职业套装,高跟鞋一踩,气场一米八。 下边来听课的老师坐了黑压压一片,搞得大一班的各位压力很大,一个个脸上表情严肃得跟开联合国会议一样。 但紧张归紧张,课堂表现决不能掉价。张奶奶安排的那几个回答问题的没有一个掉链子的,关键时候都相当拿得出手。 叶碎碎天衣无缝地露了个破绽,被大家“眼尖”地指了出来,然后张奶奶带着大家一起分析这个错误。叶碎碎全程瞪大眼睛竭力表现出全神贯注的样子,最后频频点头以展示自己收获良多的愉悦心理。 又讲完一道例题后,张奶奶刚准备进入下一个步骤,江晟哲适时地举起了他充满求知欲的爪子:“老师,我还有另一种解法!” 那个时机掌握得叫一个巧妙啊,瞬间将全场的目光集中到了他身上,这货脸不红心不跳地走上了黑板写完了他的解题过程,赢得了满堂喝彩。 张奶奶对他的发散性思维给予了极高的评价,抓住机会鼓励大家积极思考,敢于提出自己的想法。 这一波操作无比自然毫不做作,演技媲美奥斯卡。 下边来听课的领导们交头接耳,简直对这活跃的课堂氛围赞不绝口,仿佛看到了祖国未来的希望之光啊。 这节数学课完美落幕,众演员戏份杀青,编剧兼导演张奶奶收获了一众好评,各位听课的领导陆续离开教室。 大家纷纷松了一口大气,演戏好累哦。 这时候,纪委大佬推门而入,气壮山河地来了句:“老师我迟到了!” 张奶奶贼淡定地瞟了他一眼:“没事,我们也下课了。” 纪委“诶”了一声,很遗憾的感觉,“来晚了,没赶上上课啊。” 下面一阵哄笑,叶碎碎吃惊不小,他还想咋滴?要是赶上上课了他还打算当着一屋子领导的面大摇大摆走进来? 那老万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张奶奶一边在讲台上收拾教具,一边不动声色地开口:“你们不要忘记了,你们现在不是九年制义务教育下的学生了,学校有资格开除你们。要知道自己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我说句不好听的,在学校的荣誉和前途面前,你们一个学生个人的命运算个屁啊。” 一番话云淡风轻,却听得叶碎碎直打寒颤。 之前她一直当嚣张的“谁让我难堪,我让谁难过”、老万的“谁让我难过,我让谁在这个学校待不下去”只是一句玩笑话,吓唬小孩子用的。可是一直以尊崇师德为傲的张奶奶都说了这样的话,无疑是郑重的警告。 太平盛世,岁月静好,从小到大听多了“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的赞美,叶碎碎一时消化不了这些话。 对于一个家庭而言,一个孩子比天大,承载着一家老小乃至几代人寄予的厚望。 可对于一个学校来说,一个学生不过如同沧海一粟,走了一届再来一届,你要么搞到了清华北大的录取通知书,要么从天台上一跃而下搞出点动静,否则又有哪个学校领导会真的把你当回事呢? 教书育人,教书育人,凭的全是一颗良心。坐到领导位置上的老早忘记了自己的本行,三尺讲台已是多年不曾登上,自己手上教育出来的都是些什么苗子、后来成了什么样的人早就忘得精光。只有手上攥的钞票,屁股底下坐的位置是实实在在的。 这学校评四星的关键时候,真要有个没轻没重的学生可着上头来检查的领导搞点事情,那就是自己“嗷嗷”往枪口上撞。 张奶奶只是轻飘飘的把抢上的遮羞布掀开了而已。 你要看好了,布下盖着的,不是蜜罐温床。是你踏入社会前见到的,第一把杀人凶器。 第136章 大概是张奶奶说的话奏效了,接下来的几天,纪委同学没再兴风作浪,每天乖乖按点上课,不迟到不早退,简直中国好学生模范。 校四星评估期间,大一班没再被安排听别的课,倒是自家老师要去别的班听课做记录,都没好好上到几天课,每天注水上自习课。 但好在自家班主任是学校总务处主任,掌握全校第一手教育投资资源,为了这次四星评估,学校投钱搞了不少幺蛾子,实际作用不大,主要走个形式,装个门面,比如学校平时几乎没人去溜达的图书馆。所以他们没老师上课的时候,就被老万拐到图书馆欣赏学校最新翻修的图书室。 图书室里边没太大变化,但是外面多了个露天阅览室。图书馆这边本来就清净,初夏的天气里外面已经有热浪翻涌,但这儿却似有暗暗的凉意流动。 几个精致又骚气的小沙发旁边摆着简易书架,里面都是当月最新杂志。《读者》、《青年文摘》什么的就不说了,居然连《漫客》、《萌芽》都有,估摸着都是学校门口新华书店卖不出去的,给老万收拾来了。 叶碎碎最喜欢的是旁边的一排阶梯,它不是一个纯粹的给人走的楼梯,而是每隔一段就有一截坐垫,给人一种走几步就能做下来的读书的慵懒感,颇有文艺小清新的格调。 班上喜欢读书的小朋友们都有捡到宝了的感觉,欢欢喜喜捧了本杂志就坐下来翻阅,在这样的环境里读书真是件惬意的事。 小触坐在台阶的垫子上看小说,猴儿坐在旁边沙发上看小触,不时朝她吹个口哨抛个媚眼啥的,小触置若罔闻。 叶碎碎眼瞅着这两人要出事了。 竹子在书架上拨弄着形形色色的书,纪委在一边拨弄竹子的衣领,被她一把拍开爪子。 这一对一对的,看来图书馆除了是个适合学习的地方,还是个适合调情的地方。 除了图书馆,老万还带他们参观了学校最新成立的艺术展览馆。 一进去第一感觉是别有洞天,这个展览馆虽然小却不失格调,墙上地上都刷得很白,暖黄的灯光一打,相当适合睡觉。 因为是最新成立的,所以里边只有一个人的作品,均是二中美术名师孙老师的手笔。 此人素有“中华段子手”的称号,上课不讲正事,只讲段子。高一听他上了一年的美术课,叶碎碎就没见过他画一幅画,段子金句倒是记了一箩筐。 孙老师个人的长相是跟艺术家完全没有什么联系的,标准的彪形大汉,板寸头黑眼镜,大金链子小手表。看身材似乎还有胸肌腹肌,跟一班艺术家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不同,他这体格去当体育老师都绰绰有余。 但据孙老师个人所说,他以前的画风不是这样的,之前他是长发飘飘的标准艺术家风范,是以前的老校长说他这个形象缺少点为人师表的正派,他才转型的。 反正在此之前,叶碎碎是完全没有把孙老师跟所谓的艺术家风范联系到一起过。 今天在学校的小破美术馆一见,才是着着实实吃了一惊,满屋子都是孙老师的水彩风景画,都用看着就很贵的画框好好的裱着。 听小道消息透露,孙老师一幅画市面上能卖小两万呢,难怪从来不在课上动手,一闪而过的艺术灵感都留着换钱了。要不是老万搁这看着,她还真打算顺几幅回去发家致富。 想顺几幅画回去的不止她一个人,睡神就难得清醒的两眼发光,在一幅幅画上瞄来瞄去,一个没招呼就跟对面走过来的竹子撞上了。 “你走路能不能看着点啊?”睡神语气里透着浓重的不满。 竹子一愣,赶忙准备道歉。 睡神却突然换上满面笑容:“非要撞在我心上。” 纪委迎面就给了他一个爆踢:“去你妈的,她只能撞在我心上。” 叶碎碎在旁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说什么来着,就睡神这要么醒着要么撩妹的状态,迟早有天要被胖揍一顿。 睡神听到她的笑声转过头来,幽幽开口:“你知道你笑起来像什么人吗?” 叶碎碎预感不是什么好话,但还是半开玩笑地接话:“明艳动人?” 睡神邪魅一笑:“我的女人。” 叶碎碎:“妈妈我想回家……” 他们在艺术展览馆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一直有几个大叔架着摄像机对着他们凹造型。上去问他们干啥,大叔答曰拍宣传片,需要几个我校学生参观艺术展览馆的镜头。 那么问题来了,宣传片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大叔答曰,学校马上评上四星了,那二中就是传说中的江苏省四星级艺体类高中,当然需要全新的宣传片提升学校知名度啦。 叶碎碎心里又是一咯噔,人领导还在学校没走呢,这就知道能评上四星了? 大叔笑得十分油腻,说这种事情当然是饭桌上老早就谈拢的啦,老狐狸们油水肯定捞得不少的啦,我们只需要按领导吩咐的做就没问题啦~ 叶碎碎抱紧自己瑟瑟发抖,成年人的世界可真他娘的复杂…… 沈男子不晓得啥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背手而立,对着她旁边的一幅画赞不绝口:“看这幅田园风景画色调很是清新啊,光影和明暗的处理都恰到好处,是不是天作之合?” 叶碎碎反正是没看出来这亮堂堂的一幅画那有什么光影和明暗的处理了,也懒得跟他探讨“天作之合”到底能不能这么用,还沉浸在成人世界的复杂和对自己未来的深深担忧之中。 “哎哟,你能不能理人家一下啦?”沈男子突然又使出了撒娇绝技之跳脚甩手。 “哎哟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叶碎碎心很累。 “你终于理我了。”沈男子突然迷之羞涩,“你看这幅画是不是光影处理的很好?” 叶碎碎跟墙上那画干瞪眼了一会儿,说:“呃……每个人艺术审美眼光不同。” “对对对,我能理解。”沈男子高频率点头,“***爷爷说过,求同存异嘛。” 叶碎碎鸡皮疙瘩陡立,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新路数。 沈男子突然很严肃地问她:“你……喜欢***爷爷么?” 叶碎碎:“我……敬重他。” “你是因为他的哪次外交发言对他产生敬意的?”沈男子满脸诚恳。 叶碎碎:“……要不我们还是来谈谈墙上这幅画的光影和明暗?” 今儿又是撞邪了的一天啊。 第137章 并没有想象中的惊心动魄的大场面,甚至是比平时更清闲的,学校四星评估周就过去了。 那些领导来的时候就没有太大动静,走的时候同样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随着学校的各位老师都脱下了紧身的教职工制服,评估也正式结束了。 看着王校每天穿行在学校的得意嘴脸,估摸着这学校的四星头衔是十拿九稳了。 剩下要处理的就是之前因为四星评估被耽误的事儿,比如之前的美术考试分组。 还是按照分数高低排名,从a组到e组一路顺下来。 叶碎碎心里清楚自己的素描水平几斤几两,都没敢往a组门口的名单上看。谁知道扒着b组门口的名单上瞅了半天,居然也没看到自己的名字。 叶碎碎心头一紧,这回玩大发了。她不死心地又从头到尾找了一遍,褚天舒和江晟哲的名字都看到了,却还是没有她的。 她戚戚哀哀地移步到c组门口,隔着众多后脑勺扫了一眼名单。 很好,第一个就是她。 也就是说她只要再多一分就能进b组的。 分到用时方恨少,唉,造化弄人啊造化弄人。 接下来又是一片兵荒马乱,一百多号人拎着自己的画板画架在各个画室之间穿梭,走廊上又是一片狼藉。 画室里的位置都是按成绩排名坐的,叶碎碎作为c组numberone,自然而然坐在了画室离门最近的那个位置。这有一个好处就是方便跑路,可以避开下课时的拥堵高峰,直接冲到食堂吃饭。 坐在她旁边的是屎屎,屎屎放好东西看到自己旁边是叶碎碎,立刻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跟认识的人坐一起真好呀!” 这时候一声冷叱从头顶砸下来:“东西收好了就赶紧练速写,别废话!” 说这话的人正是飓风画室顶级教师团队驻二中小分队五霸之一的大长腿老师。 在a组的时候就听闻五霸之中个子最高脾气最傲的大长腿老师冷面无情,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就给了个下马威。 叶碎碎和屎屎瑟瑟缩缩的准备炭笔和素描纸开始画速写。 大长腿老师的美腿名不虚传,叶碎碎一边画画一边瞄了几眼,笔直的细筒西裤把他的双腿衬得越发修长,目测jk都没有他腿高。 大长腿不知从哪搞了根比他腿还长的竹棍,在地上戳来戳去。看到谁的画面有问题的,就用那根棍子在人的画布上一戳一戳地训人。 分组后几天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日子悄没声息地过了一阵。 然而在一个平静无风的下午,校门口却突然传来警车鸣笛的声音。 正在百无聊赖上课的学生们不约而同探头往外看,当然什么也没看到,前面的一栋教学楼挡住了。 英语老师对他们非常不满,把英语书“啪”地一声拍在讲台上训斥道:“像你们这种稍微发生一点点事就定不住心神的人,以后能有什么作为?上课就应该专注课堂,外面不管发生什么都与你无关——” “叮叮叮叮叮叮——” 下课铃很给面子地及时响了。 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去外面看了。 英语老师脸色黑得厉害,卷起英语书和水杯踩着高跟鞋“哐哐”走人了。 小屁孩们立刻冲出去,趴在二楼走廊上够头往外看。 只见两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押着一个年轻男生往他们这栋教学楼走过来,旁边还有一个穿着便服的眼镜男举着相机似乎在拍照。 四人先是在一楼高一几个班外面的走廊上走了一遭,接着在楼梯间那消失了。 “他们上来了!” 人群里一阵骚动。 “这些人是谁啊?” “为什么会有警察叔叔来我们学校呀?” “刚才被押着的那个人就是偷我们钱的小偷吗?” 两名警察押着那个年轻男生出现在了二楼,周围围观的人渐渐多起来,但都保持着较远的距离。 “在这个教室偷钱了吗?”一个警察指着三班厉声问。 “偷了。”年轻男生回答。 “偷了多少?” “两千多……三千的样子吧,记不清楚了。” 四个人走到二班教室门口。 “这个教室呢?” “偷了,应该也是两千多的样子吧好像。” 他们往一班来了。 叶碎碎远远看着,终于是明白了,双手被两个警察束缚的年轻男生应该就是偷了整个学校钱的江洋大盗。警察叔叔抓到了他,今天应该是来二中重现案情的,就跟推理剧里放的那种杀人犯被捉到以后,要被带回现场模拟还原杀人过程一样,旁边还跟着的那个应该是在录制视频。 有手有脚的,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偏偏偷东西。 那男生看起来相当瘦削,但身上的衣服倒是很有排场,还做了个发型,看样子偷了他们的钱之后过得相当滋润。他的面容倒是有些眼熟,叶碎碎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个教室偷了多少钱?” 男生思考了一会儿,突然骂了句“二百五”。 “老实点!”旁边警察立刻狠狠按下他。 那男生忿忿不平:“真的只偷到了二百五,我操你妈的,这个班怎么这么穷,害老子尼玛翻了半天!” 叶碎碎抑制不住内心的羞耻感,大一班居然被小偷嫌弃了吗…… 一旁围观的班长忽然炸毛:“啊呸!你个不要脸的还啃我的面包!” “还有我的牛奶!”猴儿哭丧。 那男生恶作剧得逞似的朝他们露出了一个轻蔑的微笑。 紧接着警察押着他按原路线返回了,一路上围观的学生络绎不绝,可四人所到之处,人群却如潮水一般退散,大家都用好奇又恐惧的眼神盯着那个被警察押着的年轻男生。 男生却丝毫不见一丝羞耻惭愧的表情,相反,颇为得意洋洋地在人群中穿行,好像迎接众人顶礼膜拜的巨星,居高临下打量着这些围观的高中生。 到走廊和天桥的路口时,警察押着他停下来,问道:“接下来你往哪边走了?” 男生朝天桥努了努嘴,警察便押着他转过去。 两边围观的学生都往天桥上聚过去。 第138章 叶碎碎站在天桥的转角处,看着那个年轻男生被两个警察束缚着双臂呈压迫姿势往往天桥走过来。 所到之处,围观的学生们想避开传染病毒一样避之不及。却又抑制不住好奇心张望着。 男生依旧是嘲讽的眼神打量着他们,眼光掠过叶碎碎的时候却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叶碎碎没来及避开目光,被迫与他对视,看到他深深凹陷的眼窝的一瞬间,突然想起来了。 眼前这个盗窃嫌疑人,正是前些天把她堵在巷子里要钱的那个小流氓。 叶碎碎一瞬间手脚冰凉,被这样的人盯上了可不是什么好事,虽然他现在被抓了,但是万一他未成年、或者以后刑满释放了,会不会因此被找上麻烦就未可知了。 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左手手腕却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她被人猛地拽到身后。 夏辰安挡在了叶碎碎身前,阻隔了那个男生的视线,用同样带有威胁性的眼神无声地向他施压。 叶碎碎躲在夏辰安身后,看着他还不能称之为宽厚的肩膀,却突然有种安心的感觉。 男生默不作声与夏辰安对视了几秒,眼里却突然露出玩味的笑意,嘴角扯上一个揶揄的弧度,若无其事地被警察押着继续往前走了。 围观的学生逐渐散了,天桥那边就是综合楼了,教导处啊校长室都在那边,他们可不打算去那边看热闹。 叶碎碎绕到夏辰安身前问他:“你跟那个人难道认识吗?我感觉他看你的眼神有点奇怪。” “你居然还敢盯着他看?”夏辰安一副要生吞她的表情。 “我没有盯着他看,我就只是偷偷瞄了瞄,好奇嘛。”叶碎碎瘪嘴。 “我们以前干过架。”夏辰安说,“那个人在我们那一片是出了名的打架不要命的,他虽然很瘦却很少有人敢招惹他,因为他每次打起来就跟疯狗一样。” “那他是怎么认识你的?你们打过架吗?”叶碎碎非常好奇。 “我踹过他裆。”夏辰安面无表情。 “难怪……” 叶碎碎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要是那个男生打架那么厉害,为什么上次她一掏出杀猪刀他就怂了? “怎么了?”夏辰安看叶碎碎表情不太对。 叶碎碎于是就把上次自己差点被那个小流氓打劫的事一五一十跟夏辰安说了,末了一直警告他:“你不许告诉我妈!” 夏辰安眉头皱得厉害:“总之你以后不要到处乱跑,尽量离刚才那个人远一点,不要跟他扯上任何关系。” “哦。”叶碎碎乖乖点头,感觉事态好像有点严重的样子。 “记住我的话,回去上课吧。”夏辰安在她头上拍了一巴掌。 ———————————— 夏辰安看着学校门口停着的警车,车门半开,偷钱的小混混被手铐靠在后座,车上只有一个警察看着他。 夏辰安缓步走过去,那小混混抬头看到他的瞬间,吹了个下流的口哨:“哟,安哥来看我啦。” 车上的警察寻声看到夏辰安,斥了一声:“学生,回屋上课!” “小吴,不要激动,都是自己人啦~”小混混用混兄弟一样的口吻对那个警察,“这是当年一起跟我偷电瓶的兄弟啦,人家现在改邪归正来学校当优等生,念旧情回来看看我的啦~让我跟他说会儿话啦~” 那警察“呸”了一声:“小小年纪不学好!” 说完低头继续玩自己的手机。 小混混翘起二郎腿,流里流气朝着夏辰安:“安哥怎么有空亲自来看我的呀~受宠若惊喔~” 夏辰安没有理他,径直问道:“刚才那个女生,你认识她?” “那个小姑凉喔,之前见过一面,她对着我掏家伙喔,好野喔。”小混混抠了抠鼻孔,“还特意因为她跑一趟,安哥新交的女朋友喔?有眼光哟,学生妹,好清纯哟。” “她是我妹妹。”夏辰安面无表情。 小混混抬起下巴“哦”了一声,摇头晃脑笑道:“现在都流行认妹妹。” “要是她之前有得罪的地方,我替她道歉。”夏辰安说,“不要找她的麻烦。” “我从来不跟小姑娘计较的啦~”小混混摇了摇手铐,“安哥不让动的人我肯定不会动啦~想动也动不了,这回进去要蹲好久啦~” 夏辰安不动。 小混混很无奈:“我答应的事肯定会做到啊~我这个人很注重自己声誉的啦~” “那当年阿飞——” “他的事不要问我。”小混混立刻不耐烦起来,打断夏辰安,“他去南京以后我们就没有联系了啦。” 夏辰安走后,那警察问小混混:“刚才那小子怎么回事?” “中二病啦~”小混混用聊天一样的口吻跟警察说道,“以前跟我打过架有点交情,后来不在道上混啦~今天在学校碰到,还以为看上他女朋友了哟哟哟。” 那年轻警察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有中二病的是你吧?!你当警察局是你家啊?一年来这么多趟?这次还敢偷学校钱了?你当偷钱跟偷电瓶一样?这回要判刑的你知道吧?你可能要进去蹲好几年的!” “我晓得的啦。”小混混完全不当回事的样子,“进去挺好的啦,里面个个都是人才,说话也好听,比在家里好的多啦~” 年轻警察看着眼前的小孩故意模仿的所谓“社会人”说话的腔调,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小孩不是头一回被抓了,他调到这边分局没几年,这小孩却是常客,打架斗殴,偷电瓶,除了杀人放火什么事都干过。关进来没几天又给放出去,放出去没几天又进来。 这小孩的家庭背景他大概了解过,从小死了妈,亲爸是个酒鬼,没人管教的孩子,指望他能长成什么样? “你就不能自己争点气?要钱就不能自己打工?你说你背上个偷钱的名声以后在社会上怎么混?啊?” 小混混听着那警察在自己耳边叨叨叨、叨叨叨,跟警察干架他是不敢的,装模作样听听了为。 这狗屁警察狗屁都不懂。 他想。 偷钱的名声,又不是非要偷了才能背上的。 第139章 从他记事起,他就没妈。他从小跟着他那个背了赌债的老爸到处奔逃。 三年级的时候,终于安定下来了,他转学到一个公立小学,跟那些衣着光鲜亮丽的小孩一起上学。 那些城里的小孩都鼻孔朝天看人的,就因为他穿的衣服破一点就不跟他一起玩的。那没有办法唆,他也没钱买不起新衣服,只要那些小孩不拿他死了的妈开玩笑,他还是勉强可以不打他们的。 但是班上有一个小姑娘好乖的咧,看到他都不避开的,有一回还拿餐巾纸让她擦鼻涕。那餐巾纸味道也怪好闻的,跟小姑娘的声音一样甜甜的。 但班里还有个扎麻花辫的胖女生就很恶心了,每回看到他就一脸嫌弃,还到处说给他餐巾纸的小姑娘是他老婆,把人家小姑娘搞哭咧。 怎么回事撒,这种话好乱说哒?他虽然接受了她的餐巾纸,但又没说过要娶她喽。 那个胖女生就是活该,为了炫耀自己家里有钱,天天拿几张红票票来学校显摆,今天钱被偷了吧?活该! 哪个晓得,第二天那个胖女生居然到处跟人说钱是他偷的! “我跟你们说,钱就是他偷的。我妈妈说的,他这样的人家住在贫民窟,老穷的地方!那里的人都有癌症,会传染的。” 他进教室的时候,那个胖女生就站在桌子上,底下围了一堆人听她放屁。 他气得浑身发抖,揪着她头发把她拽下来,大吼着:“我没有偷钱!你造谣!” 胖女生在地上撒泼打滚:“我要去告诉老师!你偷钱还打人!要把你抓起来坐牢!” 老师来了教室,第一句话却是问他:“你偷她的钱了吗?” “我没有!”他立刻红了眼眶。 老师说会调查清楚的,可是半个学期过去了,这件事情什么结果都没有调查出来。 班里的所有人都相信了,他就是那个偷了钱的人。 连给他递餐巾纸擦鼻涕的小姑娘都不理他了。 班上有那么多人,在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为什么,偏偏就怀疑他呀? 就因为他家里穷?住在“贫民窟”?穿着破烂的衣服? 从他意识到别人都有妈而自己没有的时候,他就该明白的,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公平这一说。 忍忍吧,他想,等念完了三年级,就可以分班了,就不用待在这个人人喊他小偷的破班里了。 升上四年级的时候,他简直开心得飞起,他终于摆脱过去了。 他穿了件新衣服来上学,感觉自己马上就能交到新朋友了。 然而没两天,他就听到班上他完全不认识的人,在议论着听说他是小偷。 噩梦又缠上来了。 之前班里的人有跟他分到一起的,在新的班上把他偷钱的事又大肆宣扬了一番。 现在又有一波新同学觉得他是小偷了。 去你妈的。他想。 他跟他爸说,他不打算念书了。 他爸操起啤酒瓶子要抡他。 一想到要去那个鬼学校,他直缩在床上发抖。 还好,被人嫌恶惯了,就没感觉了。 他顶着破小偷的名字过完了小学。 去了个离现在的小学超级远的初中,终于没人认识他了。 他感觉自己终于像个人了。 谁晓得当人的日子还没过到半年,他班里又有人丢钱了。 从他听到有人丢钱的消息那一刻起,他就开始手心出汗,整个人轻微发抖。 他那两天神思恍惚,心神不定,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生怕被人抓包,干什么都小心翼翼。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看到有人好像在议论他了,前面小声说话的那两个人,似乎不经意瞟了他一眼。 他去上厕所的时候,似乎听到有人说到自己的名字,却在他进来的一瞬间突然安静下来。 完了,他想。 肯定是有人跟他们说他小学被人叫做小偷。 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后桌的男生拍了他一下。 他浑身猛烈地一颤:“钱不是我偷的,真的不是。” 后桌的男生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我喊你交作业。” “哦。”他满头的虚汗。 后桌男生拿了他的作业,转头跟同桌小声说道:“他这两天不对劲啊,你说刚刚他是不是心虚?根本没人怀疑他,他却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我估计啊,我们班丢钱的事跟他有关系。” 丢了的钱同样未能被找回来,班里却又悄悄议论起偷钱的人最近的心虚表现。 他又一次,背上了偷钱的名声。 到后来,他自己都忘了,那钱,他究竟偷了没有。 初中一毕业,他就决定了,学校,他是再也不会进了的。 他爸成天赌博喝酒,烂醉如泥躺在不知名的街头,那天被车撞死他也找不到尸体。 收尸的事先不想,现在把自己喂饱是关键。 他住的地方治安差,收保护费倒也是个方法,就是跟那些称霸街头的地痞流氓们干架麻烦一点。 每次干架,不管对面来了几个人,他都是一个人。不把别人往死里打,他就会被别人往死里打。 不过自从后来附近建了个局子,那简直世风日下啊,当初跟他干架那批狠人纷纷改邪归正了,搞得他后来沦落到只能跟小初中生干架。 有个小初中生长得倒是满俊的,他都舍不得把拳头往他脸上招呼。谁晓得小初中生野着嘞,上来踹他档,他的命根子哟…… 为了学习这种出其不意的招数,他决定跟着小初中生混,拉下面子喊他一声“安哥”。小初中生大哥叫阿飞,人满精瘦的,还有点骚气,一天到晚想着娘们和刷墙。 可惜好景不长,跟着阿飞没混几天,阿飞就决定要去南京找娘们学刷墙了。小初中生也回去读书了,他一下又成孤家寡人了。 走投无路之下,他只好去偷电瓶卖钱,勉强糊口,还顺便跟雷子建立了深厚友谊。 本来他是打算把倒卖电瓶事业做大做强的,哪个晓得有天他从家里出来看到一个穿校服的小姑娘。 放在以前这种欺负小姑娘的事他是干不来的,奈何最近手头有点紧。他就晃着水果刀去碰碰运气,谁晓得现在小姑娘出门都带杀猪刀的,他预估了一下风险,觉得还是算咯。 当然他不是怕了,他是觉得这个小姑娘的眼睛怪水灵的,眨巴眨巴的,跟当年给他递餐巾纸擦鼻涕的小姑娘有点像。 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撒。 第140章 虽说没抢小姑娘的钱,但是小姑娘身上的校服倒是给了他新的启发。 现在的高中生应该都怪有钱的,捞一笔促进一下他的电瓶事业也不错哇。 这点节操不要就不要了为,他从前天天跟人说他没偷钱,有哪个信他吧? 没有! 索性去偷点,还对得起他被喊了这么多年的名号。 那些小学初中偷了钱的人,有哪个被抓到了? 还不都是他背的锅! 他大半夜潜入学校拿了钱就跑,谁晓得是他? 现在他坐在警车上,咋子也想不明白,警察是怎地抓到他的? “傻球!学校有监控录像,周围的商店门口都装了闭路电视,你偷了钱往哪跑的,一路都拍得清清楚楚!” 警察这么一说,他才转过弯来,现在科技已经这么发达了,他应该制定更加稳妥的计划的撒。 “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非要出来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几个警察回了警车上,车门被重重关上,“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哪个不是还在读书?” 这些没屁用的屁话这些警察不知道在他耳边念叨了多少遍了,他爸都不管他,他们管屁? 读书,不可能的,这辈子不可能再去读了。 狗逼学校。 偷了这些学生一点钱,被抓到了还要坐牢,还要还钱。说这是他要为自己行为付出的代价。 那曾经那些偷了钱不认,还害他背锅的人为什么不用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本来也可以人模人样活过来,却被人骂成了臭狗屎的那些年,又有谁来为之付出代价? 既然所有人都认定他是臭狗屎,他就打定了主意当一辈子臭狗屎,把自己独一无二的清香传递给人间,恶心到一个人是一个。 ———————————— 叶碎碎托腮坐在教室里,听着窗外警车“呜啊呜”的鸣笛声逐渐远去了。 她再度回想起和那个被警察押着的小偷那一瞬间的对视,他眼里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她读不透那个眼神,看不懂他的内心,于她而言,那是另一个太遥远的世界。 她又想起之前见过他的那个小巷子,斑驳的墙壁,生锈的栏杆,破败的居民楼,一个腐朽的、距离她太遥远的世界。 不知道那个男生以后的命运会是怎样的,被拘留,判刑,出狱,改过自新,或者继续犯错…… 前半辈子的经历决定了你的出身、你的成长环境、你的价值观、你的眼界,所以常有人说三岁看老。 可是,无论如何,未来的走向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 就像北洋或者是一时冲动又或者是深思熟虑之后,毅然决然选择了退学,走上了一条和绝大多数同龄人完全不一样的路。可没有人能够跟他说,你走的这条路是错的。 世上本无对错,只要你现在没有后悔,多年后亦未曾后悔,它就是对的。 《美术生生存守则》第十条:过来人会用他们大半辈子的经历告诉你们,大多数人选择的生活,才是值得的。当你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坐在狭小的教师之中听着枯燥的课,如被缚牢笼之中一般,请先拷问自己的内心:离开了这个牢笼,你会是飞龙在天还是终身废物?没有答案那就沿着父辈安排的路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不管前路如何渺茫,当下你拥有的就已经是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 -—————————— “有个哥哥可真好呀,今天夏辰安挡住你那一下简直不要太帅,我可尽收眼底啊……”葛婧端着餐盘在叶碎碎左边位置坐下。 “感情培养得不错嘛。”褚天舒也端着餐盘在叶碎碎左边坐下。 “你们俩专业盯梢三十年?”叶碎碎很是无奈,她在学校难得跟夏辰安碰面,怎么每次都被她俩看见。 “那倒没有。”葛婧喝了口番茄蛋汤,“主要我的习惯就是,无论何时何地,目光只聚焦人群中最帅的崽崽。我们碎碎真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不仅有我这样如花似玉的朋友,还有夏辰安那样骚帅的哥哥,为了促进人类资源共同利益,你把他微信推给我怎么样。” 叶碎碎:“……你不追肖祺学长了?怎么又回来要夏辰安微信了?” “实在是万里长征看不到头啊,这也太难追了。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我跟肖祺之间隔得哪是层纱啊,简直就是高压电网。”葛婧满脸苍凉。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褚天舒笑,“只要肖祺还在二中一天,你就会骚动一天。” “那照你这么说,你也没有得到江晟哲啊,你至今也在骚动了?” 葛婧没把住嘴,一句话说完才觉着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 褚天舒也是愣了一愣,脑子里掠过千万种回答,本来想抖个机灵缓解下气氛,话到嘴边却是一句闷闷的:“我已经过了骚动期了。” 葛婧自知失言,一边扒拉饭菜,一边应了句:“哦。” 一时无话。 叶碎碎没话找话,对葛婧:“我觉得你对肖祺也就是距离产生美,要知道,学妹眼里超帅的学长,在学姐眼里一般都是傻逼。” 褚天舒:“说得好。” 葛婧:“……你才是傻逼,肖祺天下第一好。” 三人正扯着淡呢,却忽然见jk端了餐盘走过来,看上去极为自然地在褚天舒对面坐下。 褚天舒吃饭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继而不动声色继续吃着。 叶碎碎和葛婧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信息量惊人的眼神。 jk跟她们三人交情都不深,今天突然凑过来跟她们一起吃饭,她们本来聊得挺好,她一来就都不说话了。 jk却好像并无察觉似的,极自然地打了招呼,就泰然自若坐下吃饭了。 四个人,一个前几天刚跟江晟哲表白,一个前几个月跟江晟哲表白,另外两个出了坐在餐桌边抱紧自己,也实在不晓得还能干啥了。 褚天舒之前的表白是相当低调的,除了身边的朋友,就没有几个人知道了。正常情况下,jk没有理由知道这事儿的。 但是女人的直觉之敏锐,在觉察情敌这回事上天赋过人。哪怕同性多看了自己喜欢的人一眼,也能从这一眼里掂量出有几分情几分意来。 jk这是……来者不善啊。 第141章 叶碎碎和葛婧自觉撤退三米开外,一边扒拉着餐盘里剩下的饭菜,一边暗中观察褚天舒这边的动静。 但不能不说褚天舒和jk两人的画风真是差别好大,一个面容清冷不动声色,吃个饭都带着商业洽谈的架势;另一个啃个馒头都是双手捧着,两旺泪眼眨巴眨巴,看着贼人畜无害了。 葛婧咬着勺子对叶碎碎道:“我跟你说啊,别看jk看着纯良,耍刺儿厉害着呢。待会儿看着要情况不对,咱俩直接冲过去啊。” “不至于吧。”叶碎碎说,“这小场面我舒肯定镇得住。” 褚天舒心里当然都跟明镜似的,对面小姑娘往凳上一坐,她心里对策就出来八九成了,jk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也没什么坏心眼,今天来找她这举动就挺孩子气的了,她没兴趣跟一个小姑娘在公共场合互掐,也没什么立场跟她掐。 所以不管对面jk怎么明示、暗示、兜圈子、挑话题,她都统统装傻充愣,有一搭没一搭瞎扯,愣是不接招。 小姑娘也被他磨得没了什么耐性,几乎是挑明了的问道:“天舒,你最近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嘛?我看你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还是段位不够啊,褚天舒想。 关系还半生不熟的就直接喊她“天舒”就已经挺让她不舒服的了,又不是一个班平时也没什么交流,她怎么就还分外细致地观察到她心情不好了呢? 不顺心的事她是想听什么? 她要是一上来直接挑明,褚天舒可能还赞叹一下她的真性情,这么绕来绕去半天跑出来这么一个看着无害实际挺恶心人的问题,原谅她实在刷不上来什么好感度。 她跟她绕弯子,她就装傻装到底了。 “不顺心的事那可多了。”褚天舒眉毛微挑,“首当其冲的就是忘带姨妈巾了,算日子好像这几天要来了,给我愁的。” jk摸不清楚对面的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但也知道问下去没什么意思了,堆起一个甜甜的笑,说:“着急的话可以找我啊,我宿舍有姨妈巾。” “好啊,谢啦。”褚天舒也笑。 看着jk端着餐盘走了,叶碎碎和葛婧才溜回来。 “你俩躲得挺远啊。”褚天舒咬了颗豆子。 葛婧:“这不是……防止自己被误伤么。高手过招,火星四溅。” “怎么说话呢。”叶碎碎打了葛婧一猪肘子,“我们这是走远一点给你发挥的空间,怕我们在场你有心压力。” “谢谢了您嘞。”褚天舒不太想搭理她俩。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暗潮汹涌的局面,褚小姐是如何四两拨千斤地化解的呢?还请不吝赐教。”叶碎碎兴致勃勃。 褚天舒面无表情:“以探讨我国姨妈巾未来一年销量走向收场,你俩不都听到了么,特意选了个偷听最佳角度。” 叶碎碎:“听到是听到了,这不是没能领略其中内涵么,是……暗语?一语双关?寓庄于谐?” 褚天舒:“字面意思。” 叶碎碎毫不避讳地:“这么和谐跟我想象得不太一样啊。” 葛婧点头:“我都做好冲出来帮你打架的心理准备了。” “那可让两位失望了。”褚天舒不在意地说,“在我看来,因为一只雄性动物而和另一个女生在公共场合互刺,是这个世界上最傻逼最掉价的行为。” “你所以你宁可问人家借姨妈巾。”叶碎碎点头表示领略到了精髓。 “说到姨妈巾啊,我突然自己启发了自己。”褚天舒突然说,“女生宿舍不是经常会有人因为没带姨妈巾到处问人借么,你说这是多大的商机啊。我如果从批发市场低价囤几箱姨妈巾回来,然后作为应急性商品高价卖出,垄断市场啊是不是很有前途。” “黑心商家啊,你这简直丧心病狂,我喜欢。”葛婧贴过来,“给姐俩免费供货怎么样?多年的交情……” “跟你不熟。”褚天舒实力演绎翻脸不认人。 叶碎碎则是一脸的打开了新世界的表情:“我觉得在宿舍卖东西这个想法简直太有实践意义了。你垄断姨妈巾市场,那我就来垄断泡面市场。像学校食堂这种重油重盐的黑暗料理风格只要持续下去,我的泡面市场一定会很有前途的啊。” 两人一拍即合,不约而同转头看葛婧:“你是打算入资我俩,还是另外开发新市场啊?” “算了算了。”葛婧很意外地倒是兴致不高的样子,“我最近要抓紧攻下我的学长大人,我似乎好像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了。” ———————————— “学长!你也来打水呀!”葛婧拎着暖水瓶往肖祺身边挤过去。 肖祺一听到她的声音,心里就卧了个大槽,实在想不通她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阴魂不散的,接满了热水盖上盖直接跑路了。 葛婧见状水也不接了,拎起壶赶紧跟上去。 “学长,我听说你们体育考试的成绩已经下来啦?你考得怎么样啊?” “还行。” “你就别谦虚啦,我听说你好几项都是班里第一呢。” 肖祺斜睨了她一眼:“你都知道了还来问。” “别人说的和你亲口说的怎么能一样呢。”葛婧腆着脸笑,“你体育成绩这么好,文化听说也不差,准备考什么大学呀?” 本来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没想到却听到他轻吐出两个字:“扬大。” “喔,听说是所很好的大学呢。”葛婧在心里盘算着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可能考得上。 “对,是很好的大学,所以我打算拼尽全力冲一把。”肖祺突然严肃起来,“你要是真的为了我好的话,以后就别再这样不定时出现,我马上就要一模了,你会影响我知道么?” 葛婧捧着暖水瓶眨巴着眼睛消化了半天,结结巴巴地问:“我……我居然能影响到你么?我以为你肯定有很多女孩子追,根本不会在意我这种……” 肖祺感觉自己额头上的青筋都要跳起来了,对这小学妹抓重点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当然会影响我。我就是个普普通通高三男生,没有很多女孩子追,更不打算在高考前谈恋爱。每次你高调出现,我都会身边的人调侃好一阵子,我不想总是成为众人焦点,只想在最后这段时间里安心学习,你明白么?” “我明白。”葛婧可劲儿点头。 “你真明白了?”肖祺不知道为什么充满了怀疑。 “真明白了。” 男神头一回跟她说这么多话,能不明白么,必须明白了。 “那……你不会再……” “不会不会,我保证。” 第142章 葛婧抱着暖水瓶,笑得满面桃花开的又回了接水的地方。 好开心哟,今天第一次跟学长一起走了这么长一段路,学长也是第一次跟她说了这么多话…… 这么一小段剧情她能在脑子里慢镜头回放几十遍,一遍一遍重现肖祺说话时的语气神态。 从始至终,肖祺好像都没有说过他不喜欢她哈,还告诉她他想考扬大,这算不算变相地暗示她以后跟他烤同一所大学呢…… 一激动脑洞大开没刹住车,差点连他们以后生的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不过刚才她好像脑子一抽,跟肖祺保证了以后不再去骚扰他来着,冲动啊冲动,失策啊失策,这么一来难道她以后就只能远远视奸了? 一边思考对策,她一边打完了热水回了画室,远远看见主管办公室门口小山一样堆满了箱子,好多人排着队在领什么东西,那场面很像古代天灾之后,官府开仓放粮救济难民。 葛婧回了自己画室,问旁边的人:“外面干嘛呢?” 那人答道:“a、b、c组要开色彩课了,领颜料呢。” 葛婧:“他们要开色彩课了,那我们呢?” 那人撇嘴:“接着画素描呗。” 葛婧气得捶胸顿足:“还画素描?我现在画得都想呕出来了。d组就不能开色彩课了?还有没有人权了?” 抱怨归抱怨,抱怨完了还得老老实实画。 葛婧拿起铅笔,叹了口气。这是肖祺学长也拯救不了的颓丧啊。 —————————— 叶碎碎领到了自己的颜料盒子,打开来一看,里边是六十个空心小方格。 大长腿老师正指挥着男生跑出跑进地发颜料。 这个下午因为要等着给颜料装盒,没给他们布置什么硬性作业,她就一边画速写一边瞄老师的大长腿。 叶碎碎完全不能理解一个男人怎么能有这么长、这么直、这么细的腿,加上这大长腿老师又酷爱穿粉衬衫,给人的感觉这不是娘炮就是gay。 但是大长腿老师的五官却非常英气,鼻子相当立体,有种欧洲人的深邃感,加上他本身的不太好相处的性格,使他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子冷冽起来。 叶碎碎跟他没有几次言语上的交流,偶尔被他指出画面的问题也是没什么感情的语气,给人的感觉就是冷飕飕的。 不过今天大长腿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好像是因为即将给他们开色彩课了才龙颜大悦的,整个人都多了几分人气儿。 发颜料的捧着箱子进来,吆喝着“白色每人拿六袋,不要多拿!” 叶碎碎六袋白颜料刚拿到手,就忍不住拧开一袋,鼻子凑近闻了闻,没什么特别重的味道,颜色也是奶白的看着像牛奶。 她把袋装的颜料在手上揉捏来揉捏去,很享受那种冰凉柔软的触感。 “柠檬黄,每人三袋!” “豆沙红,每人一袋!” “黄绿,每人两袋!” 发颜料的速度越来越快,叶碎碎有点应接不暇了,她拿了颜料发完后的空箱子,把自己的颜料放进去。 每袋颜料的左上角写着颜色对应的名字,画室里很快叽叽喳喳吵闹起来,那些五花八门的名字成了大槽点。 什么“竹叶青”啊、“起司”啊、“波斯菊”啊、“国美兰”啊,文艺考究得不像话。 不光是有文艺的,也有简单粗暴的,像是名字里带“黄”的就有“柠檬黄”、“淡黄”、“深黄”、“中黄”、“土黄”、“橘黄”。 叶碎碎把这些颜色放在一起比对半天,快把自己折腾成一个色弱了。 这么多颜色里面,她最中意的就是那两袋浅灰蓝。那颜色颇有小清新的感觉,在斑斓的颜色里面脱俗得很,感觉是白色里面加了一丢丢蓝,才能搅和出这么淡雅的色感来。 所有人都在把玩着新发下来的颜料,彩色本来就会带给人好心情,加上初次接触水彩的新鲜感,大家都兴致高昂。谁童年的时候没有过一个拥有五彩缤纷糖果屋的梦想呢? 他们玩颜料的时候,大长腿就一直拿着马克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东西。贴到墙上以后,叶碎碎看到他把各种颜色排好了顺序写在纸上,叫他们按照这个顺序抄在颜料盒内盖的海绵层上,然后再把每袋颜料按顺序挤到颜料盒里。 海绵层拿铅笔写字很难写上去,叶碎碎写得颇为艰难,听到大长腿说这些个颜料名字都要记下来,更加心塞。 本以为学个美术终于不用天天上课背书了,谁知道画素描要背人体结构名称,画色彩要背颜色名称,这年头哪一行都不好混呀。 给颜料装盒是这一下午的高潮部分,像拧开吸吸果冻那样握住颜料扭盖往右旋转,“啪”地一声盖子弹开,然后握住袋声用力一挤,半液体状的彩色颜料就流进小方块中,原本雪白的小方格就从此粘染了别的颜色……那一点点肉疼的感觉消失之后就是无尽的快感。 有时候挤完一袋颜料会发出“啵”的声响,很像人排泄时的自然反应。特别是在挤“土黄”的时候,有种强烈的拉稀的既视感,似乎都能闻到味儿。 他们或坐或蹲挤颜料的时候,大长腿则是杵着他那根小竹棍在一旁对他们亲切慰问指导:“颜料每格不要挤太多,挤到三分之二就够了,不然你盖上盖子颜料会沾上。你们挤之前一定要看清楚啊,哪个格子对应的哪种颜色,不要搞错了……” 大长腿话还没说完,屎屎就是一阵惨叫:“啊我挤错了怎么办!!!!” 叶碎碎瞥了一眼,看见她把拿坡里黄挤到了旁边的蛋壳里。她拿起小铲子就要挖,被大长腿万分嫌弃地阻止了:“你把海面上两种颜色的名字对调一下不就好了么?不比你挖颜料来得方便啊。” 屎屎立刻豁然开朗,蠢萌蠢萌地动手改名去了。 叶碎碎一开始也是精神高度集中的,然而挤了二三十格之后逐渐失去了兴致,有的颜料盖子拧不开,用多了力气手疼得不行,都给磨起皮了。 那颜料也不是什么听话的主,一挤自作主张四处喷溅,星星点点溅得她衣服上都是。 估计这星期回家要被姜女士修理一顿了。 第143章 夏辰安走到一班门口,刚进教授看到坐在第一组的叶碎碎就开始笑。 “哟呵,你最近不抹石灰了,改行当油漆工了?” 叶碎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用说也知道他在吐槽自己那沾满了星星点点颜料的校服。昨天挤完颜料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她也很绝望啊,她能有什么办法?反正已经星期五了,马上就要回家了,她是懒得自己洗校服了。 夏辰安把一本《五年中考三年模拟》往她桌上一拍,顺势在她后面江晟哲位置上坐下来:“做题。” 叶碎碎懵在原地:“做……做什么题?” “吕大爷不让咱俩互帮互助么?忘了?” 她还真给忘了。 本来以为就是跟吕大爷场面客套一下,谁知道夏辰安今天居然真的来了…… “别这么看着我。”夏辰安又说,“你以为我想来?大中午的谁不想睡午觉。要不是因为这次英语考得……” 夏辰安越说声音越小。 “英语考了多少?”叶碎碎试探着问他。 夏辰安:“就……没及格。” 叶碎碎:“没及格是多少?” 夏辰安:“三十几……” 叶碎碎:“……” 夏辰安看她不说话了,犹豫着问道:“很差么?” “不差!”叶碎碎回答得很果断。 俗话说,天道好轮回,谁又放过谁。虽然她是很想抓紧这个机会狠狠嘲笑打击一番夏辰安的,然而她数学成绩又好得到哪去?她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避免夏辰安打击报复。 中午教室里人并不多,大家都在干自己的事情,大多数都是几个人凑在一起聊天,低阶一点的有小学生一般教室后面追逐打闹的,高阶一点的有打麻将的、斗地主的,像叶碎碎这种大中午安安静静学习的跟国宝一样稀少。除了刚开始有小女生往这边瞟两眼,夏辰安的到来就没有引起更大的动静了。 叶碎碎反正是不怕她们多想的,她只要搬出“远房表哥”的梗,就足以打发那些八卦的小姑娘了。怕就怕她们让她代转交情书,那就麻烦了。上上之策还是要早日坐实夏辰安和江晟哲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的、亲密的关系,好让骚动的小姑娘们早日死心。 “想什么呢,做题啊。” 夏辰安把《五年中考三年模拟》卷起来敲她脑袋。 他敲得根本不疼,但叶碎碎还是条件反射往后缩了缩脑袋,有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打回去吧,显得矫情了,夏辰安根本就没用力;不打回去吧,搞得她好像任人宰割的感觉,助长夏辰安的嚣张气馅…… 纠结了一小会儿,她还是没敢打回去,“哦”了一声,乖乖把《五三》翻开来刷题。 翻了几页才发现上面好多题都已经做过了,看起来正是夏辰安的手笔,叶碎碎翻到扉页,看到上面赫然写着“夏辰安”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夏辰安撑着下巴歪头看她:“看什么呢?” “这是你的《五三》呀?”叶碎碎问他。 “不然呢?” “这些题你都做过了。” “你把我没做的那些题做起来就行了,都是基础题,我懒得做,但是很适合你的水平。” 夏辰安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正常,但叶碎碎就是怎么听怎么不舒服……什么叫他懒得做的题很适合她的水平?听着就像是变相揶揄她…… 为了扳回一城,叶碎碎果断扔了一套英语阅读过去:“十五分钟之内做完。” 夏辰安接过去,两人不言不语各自为战。 过去了十分钟的样子,叶碎碎一道证明题卡了壳,想了半天也找不着突破口。她瞄了一眼夏辰安的英语阅读,好家伙,他第一篇还没做完。 夏辰安眉头紧锁,看上去似乎极为认真地在思索,叶碎碎就不大能理解做个阅读他为啥表情跟思考黑洞理论一样严肃,索性拿笔戳了戳他胳膊肘。 夏辰安只扫了一眼她的答案,就很快报出来下一步的解法。叶碎碎的思路瞬间被打通,毫无障碍地完成了余下的证明。 然而夏辰安还在看第一篇英语阅读…… “那个……一篇英语阅读的时间要控制在七分钟左右,不然来不及的。”叶碎碎说。 夏辰安看起来快要口吐白沫了:“可是我根本看不懂文章啊。” 叶碎碎少有地耐心地对他道:“英语阅读其实没必要看懂通篇的文章,你应该先读题目,看题目问什么,对应地在文章里去找答案,这样效率高一点。” 夏辰安:“可是我也看不懂题目啊。” 叶碎碎:“……” 她突然觉得任重而道远,心情非常沉重。 她从自己抽屉里翻出来一本英语积累本,推到夏辰安眼前:“呐,这是我高一一整年做得英语积累,上面有很多高中英语阅读出现的高频词汇,你现在最主要地是要提高词汇量,把这些都给记下来你就成功一大半了。” 夏辰安看着积累本糖果色的充满少女气息的封面,嘴角不自觉勾起来。 嘴上却还是嫌弃地:“我最讨厌背东西了。” 叶碎碎强制性地把本子塞到他手上:“你不背那我可帮不了你,别到时候考差了倒打一耙,怪我没好好给你补习。” “嘛呢嘛呢!”江晟哲从外面进来看到夏辰安,“你们俩在我位子上推推搡搡干嘛呢?” 叶碎碎和夏辰安异口同声:“学习。” 江晟哲被两人道貌岸然的嘴脸结结实实膈应了一把,狠声狠气道:“学习了不起啊?我坐哪啊?” 存在感很低的江晟哲的同桌、名震江湖的睡神同学,从桌上抬起头来抹了把口水,含糊不清地说:“你坐我位置上吧,教室里吵死了,我去画室睡觉。” 睡神说完就拎着校服外套出去了。 江晟哲贴着夏辰安的背往里挤,在睡神位置上坐下来,一手勾着夏辰安的肩膀,随意地问:“你们学什么呢?” 夏辰安:“自己没长眼睛看?” 江晟哲就凑过来看夏辰安做得英语阅读。 叶碎碎眼看着他俩越挨越近,思考能力迅速下降,慈母一般的微笑无可抑制地爬上嘴角。 第144章 以前江晟哲中午都是不睡午觉的,操起手机和充电宝跟班里一群大老爷们窝藏进厕所,在游戏里杀个昏天黑地。 自从夏辰安中午来大一班“学习”之后,他就不往厕所跑了。他同桌睡神去画室睡觉了,他往睡神位置上一躺,戴上帽子偷摸着玩手机,夏辰安坐在他位置上做题或者给叶碎碎讲题,这就是整个中午最闲散的时光了。 叶碎碎看到数学题已经心头作呕了,还要忍受江晟哲在夏辰安旁边秀恩爱一般的可耻行径。 在江晟哲第n遍强调了“我是直男,直男,钢铁直男”之后,他又动作十分自然地把左边的耳机线塞到夏辰安耳朵里:“这首歌超好听的,你听下。” 夏辰安一边手上抄着单词,还百忙之中抽空回答他:“旋律很好听啊,是你一贯喜欢的调调。” 叶碎碎把水笔往桌上一拍:“excuseme?你们这样很打扰我学习!” 江晟哲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子,对叶碎碎道:“我又没有跟你说话,怎么就打扰你学习了?” 夏辰安在一旁补充道:“我也并没觉得打扰我学习。” 叶碎碎被他俩一唱一和噎得无言以对,唯有咬牙切齿坐回去。 江晟哲顺手从睡神抽屉里摸出来一袋奥利奥。 这年头奥利奥居然还没有停产么?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江晟哲拆开来包装袋以后,喂了一块到夏辰安嘴里。 夏辰安也挺顺口叼过来就吃了…… 叶碎碎眼神逐渐迷茫,她突然觉得褚天舒其实不应该难过的,她没啥不好的,可能就纯粹是输在了性别上。 江晟哲问夏辰安:“抹茶的好吃么?” 夏辰安砸吧了下嘴,回道:“太甜腻了。” 叶碎碎觉着她再不干点什么,这两人下一步就该开始互相擦嘴啊互摸什么的了…… 于是她当机立断,拉上坐在她前面的资深腐女竹子同学,共同探讨如何有效辨别兄弟情与基佬情。 竹子同学平时不言不语的,然而一说到这个话题,那是频爆金句:“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跟你说啊,你看平在教室里gay里gay气地互摸啊扑倒的一类的,百分百都是直男。相反啊,在旁边看着他们一脸嫌弃,还直翻白眼的男生,是gay无疑了。” 竹子说着,朝后面努了努嘴。 叶碎碎转过头去看,只见沈男子果真双手抱胸、兰花指微翘,满脸不屑一顾地看着这边,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跟人抱怨着:“怎么回事啦!我们教室最近总是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进来,老万也不管一管,真是的喽!” ———————————— 叶碎碎没有盯着夏辰安背英语单词,自己先来了画室。 自从开始画色彩之后,要做的准备工作变多了,要提前拿着上次发的便携式小水桶去接好了水,把各种型号的画笔刷子泡进去,准备好吸水的蓝色条形海绵,有时还要拿上小铲子把脏颜料挖掉。 大长腿画素描时没给他们做过几次范画,画色彩时倒是兴致高昂。从罐子教起,苹果啊梨子什么的,挨个给他们做示范。 大长腿做范画时习惯两腿交叠翘着二郎腿,裤子就完全贴合身体曲线,上半身挺得笔直,拿起颜料盘之后就倍儿有架势。 他用比卷毛老师和主管标准很多的普通话给他们讲:“画色彩,起形要用最小好的勾线笔,蘸水后用不太显色的颜料勾画,我一般用熟褐。” 叶碎碎就看见他拿起水桶里的勾线笔在海绵上蹭了几下,然后沾了点熟褐,就用相当草率的手法在纸上画了个勉强能够被称为圆的东西。 大长腿说这是因为反正起得形是要被后面的颜料覆盖的,所以不用那么标准…… 之后,他用柠檬黄加白混在一起,用稍大的刷子把颜料糊在了纸上,就是苹果的亮面。 再然后是暗面和灰面,随着颜料的慢慢堆砌,一个具有立体感的苹果渐渐显形,越往后大长腿用的笔号数越小,一根苹果把画得简直是神来之笔。然而没等他们惊叹呢,大长腿却突然语调兴奋起来,高昂地道:“来了,点高光了,看好了啊。” 他换了一个最小号的刷子,把毛上的水分吸了个干净,沾了白颜料在纸上苹果的向光处点了两点,一长一短,然后用画笔末端在纸上蹭了一下——奇迹发生了! 画出来的苹果好像突然被注入了灵魂。 叶碎碎她们后来经过无数次的深入实践调查,把这个来自西方的神奇秘术总结为“点高光法”,一个能够赋予画作新的灵魂的开挂操作。 当然,老师做范画永远看着好像很容易的样子,轮到自己画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叶碎碎第一次蘸颜料的时候,手都在微微发抖,一方面是因为兴奋激动,另一方面是于心不忍。颜料盒里一个一个的彩色小方块简直就像五颜六色的水晶果冻一样,破坏它们实在是太残忍了。 但是把颜料划到纸上的那一瞬间,又是别样的神奇感受,细腻的膏状置地与毛糙的纸面摩擦,继而留下亮丽的痕迹……颜料在盒子里和在纸上显现出来的颜色是不一样的。 叶碎碎瞬间有一种吃了彩虹糖一般的愉悦感。 大长腿说得没错,画色彩比画素描好玩多了。 叶碎碎画了一会儿就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她画画的时候好像总是会和右边的黄佳撞上? 她一时没意识到问题出在哪,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黄佳是用左手画画的。 于是她问了句:“你是左撇子吗?” “也不算左撇子,就是感觉左手用起来比右手顺畅。”黄佳说。 “我也是诶!”坐在叶碎碎左边的屎屎忽然叫起来。 叶碎碎这才注意到屎屎也是在用左手画画。 “我平时写作业都是右手,但是画色彩还是习惯左手拿笔,右手拿颜料盘。”屎屎说。 叶碎碎于是往屎屎那边挪了挪,避免自己右胳膊肘老和黄佳的左胳膊撞上。 她画着苹果越想越觉得诡异,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左撇子应该是少数人,十个人里面都不一定碰的上一个。结果今天她左右两人都惯用左手,左右夹击,她画着画着就晕乎乎地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才是不正常的那个?坐她们俩中间总有格格不入的感觉…… 她俩还一边一个给叶碎碎洗脑:“左手拿画笔真的顺溜,你也试试!” “你看看我左手画出来的东西,再看看右手画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叶碎碎差点就动摇了,一个劲给自个催眠:“右手无罪,右手无罪,用右手画画才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右手无罪,右手无罪。跟她们俩同坐的这段日子不要被带偏才好…… 第145章 每个星期六下午回家之前,大长腿都要给他们布置速写作业。 美术班周末没有文化作业,相应的对美术作业的要求就很高。 而大长腿又喜欢标新立异,画了几周的人物速写之后觉得没趣,这次居然给他们布置了场景速写。 叶碎碎一看那个范画就觉得胃酸上涌,是一家人围在一起包饺子。老的小的不老不小的加起来七八个人,案板上还密密麻麻对折一大堆饺子,明明是很其乐融融的一幅画面,但作为一个美术生只感觉到深深的恶心……这他妈要画多久? 叶碎碎用杀猪刀把这一页范画从超大的速写书上裁下来,用装4k素描纸的超大的结实袋子把它和超大的速写本以及超大的铅笔盒装在一起,拎回家画那该死的作业。 她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提着作业吭哧吭哧往校门口走的时候,还悲催地发现自己帆布鞋的鞋带散了,把行李箱放到一边,把作业放到行李箱上,再蹲下系鞋带,一系列动作完成起来就跟做一套广播体操一样费劲得要命。 所以她系好鞋带一抬头看见夏辰安的时候,觉得他简直就是世纪之光…… “夏辰安,我觉得你的出生简直是二十一世纪一项最伟大的事迹。”叶碎碎对他谄笑。 夏辰安:“……啊?” “你知道吗?我从这个角度看你都看不到一点二下巴,你的颜值简直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叶碎碎蹲在地上继续对他谄笑。 夏辰安严重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你说什么我没太听清楚。” 叶碎碎站起来把行李箱往他面前一推:“你帮我拎行李箱吧,我的作业实在是太重了。” 得嘞,不是幻听。 夏辰安斜睨她一眼:“我收费的。” 手上却是很自然地把她的行李箱接过来了。 叶碎碎立刻笑得花一样:“你骗人,你明明免费的,你最好了。” 夏辰安拎着行李箱晃了两下:“怎么这么轻?没东西啊?” 叶碎碎凑过去小声道:“我打算去一趟批发市场,批发一堆泡面回来,在宿舍做一点小生意。” 夏辰安点了点头又撇了撇嘴:“想法挺好,但你别给老万抓到。” “不会不会的,老万又来不了女生宿舍。”叶碎碎摆手,“不过你怎么这个点了还在学校?你们不是上午就放了么?” 夏辰安犹豫了下:“额……忘了。” “忘了?”叶碎碎觉得他扯得没边了,回家这种大事儿都能忘?她要能上午回去一定麻溜地收拾东西跑路。 “啊。”夏辰安理直气壮,“我中午不是给你讲题嘛,后来你去画画了我就在教室里继续学习来着,学的太专注然后忘了时间……” 叶碎碎满脸都写着“你看我信么”。 “好吧好吧,是打游戏来着。” “这还差不多。” 两人上了学校门口的公交车,车子发动之前又挤上来一拨人,师傅一踩油门,叶碎碎拉着拉环都差点被撞到夏辰安怀里,要不是两人中间还隔了个行李箱,她可能直接奔夏辰安送初吻去了。 好容易站稳了,她装作换个手拉拉环,趁机转了个方向,背对夏辰安。 她有点慌,脸有点烫,可能比较明显地脸红了,坚决不能让夏辰安看到……不能! 夏辰安泡过的妹子比叶碎碎这辈子脸红过的次数都多,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转过去。 就是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她,其实她就算转过去了,他也能看到她耳朵是红的…… 啧啧,还没怎么样呢,至于这么大反应么。 再调戏两句,估计这丫头得炸毛,所以他难得善良地选择了什么也没说。 然而公交车师傅的技术相当不平稳,车身一摇一晃,车上站着的人也跟着被一甩这边一甩那边。 快入夏的天气了,叶碎碎只穿了薄薄的一件夏季短袖校服。随着车身的摇晃,她不断被迫和身边的人相撞,发生肢体摩擦。 女生就算了,旁边还有俩男生。 “坐到行李箱上来!” 叶碎碎闻声有些惊讶地回头,不明白夏辰安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语气里还带着点怒意。 但看他满脸写着不爽的表情,她也没敢多问,乖乖地坐在他旁边的行李箱上了。 夏辰安扶着行李箱的手柄一言不发,叶碎碎是背对着他坐的,后脑勺刚好到他胸口的位置,她头上散下来的发丝若有若无从他胸前拂过去,他突然有一种被刺扎到的感觉。 车厢的温度似乎骤然上升,空气里都多了点暧昧的味道。 背对他的叶碎碎当然浑然不觉,手指不自然地抠嗦着行李箱边缘的卡通贴纸,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开口打破沉默。 突然叶碎碎吸了吸鼻子,扭头对夏辰安道:“天哪我是太饿了吗?我为什么在你身上闻到了中午吃的蛋花汤的味道?” 夏辰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中午……有个女生不小心把汤泼到了我身上,当时就用水冲了冲,因为没衣服换了。” 叶碎碎笑起来:“不小心泼的嗷……” 她还真不信。 这个套路葛婧四百多天之前就玩过了。 那时候葛婧才刚刚开始打夏辰安的主意,肖祺同学还只是一个没有意义的名字而已。 葛婧那会儿整天琢磨着怎么让夏辰安注意到自己,终于在一个邪恶的中午伸出了自己万恶的魔爪,“一个不小心”把碗里香喷喷的蛋花汤泼在了夏辰安的外套上。 这原本是一个多么完美的套路呀,葛婧只要慌张地跟他道歉,然后出于礼貌提出帮他洗干净校服外套,然后晒干了还他,这么一来二去你来我往不就搞上了吗?(葛婧原话) 谁料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夏辰安被泼了汤只说了句“没关系”就匆匆走了,连看都没看葛婧一眼…… 葛婧因为这个事哭嚷了好久,说自己连个歉都没来得及道,白瞎了一碗蛋花汤。 “夏辰安同学,你是不是经常被女生泼蛋花汤?” 第146章 “我去,累得不行了。”叶碎碎一回家就瘫在了客厅沙发上,把那一整箱子的方便面弄回来真的要了她的老命了。 “这就不行了?”夏辰安站在旁边笑得幸灾乐祸,“你还要把这些方便面再弄到学校去你别忘了。” “啊啊啊啊啊,你不要提醒我,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她现在就只想瘫着。 “你起来,先给我说清楚。你刚刚在公交车上为什么问我是不是经常被泼蛋花汤?”夏辰安抬脚踢了下叶碎碎垂在沙发下面的脚。 叶碎碎也不反击,依然瘫着,死鱼一样瞪直眼睛看天花板,念天书一样给他解释道:“这个怎么跟你说呢。大概……就跟捡肥皂意思差不多。” 她一说捡肥皂,夏辰安就懂了个七七八八了。 他了解到“捡肥皂”这词最早是一位看过媒体报道的台湾军营故事,传说2010年美国军方改变政策允许同性恋无条件服役,台军也开始默许。于是新兵入伍前会被学长告诫洗澡时“不要弯腰捡肥皂”。 新训中心开放式大澡堂是最危险的地方,大家裸体相见,又是水又是泡沫的,难免引起“有心人”遐想。肥皂掉了如果一定要捡,最好是蹲下去,如果是弯腰捡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阿兵哥哥们每次掉了肥皂那都是虎躯一震,菊花一紧啊…… 后来“捡肥皂”这词在网上走红,被沿用开来,大多嘲讽男孩子被人占便宜了之类的意思。 叶碎碎说泼蛋花汤和捡肥皂一个意思,就是在变着法儿地揶揄他。 夏辰安一个箭步走到沙发前,单手拎起叶碎碎校服领子:“懂得挺多啊哈?” “你干什么你松手!你再不放开我叫人了啊!”叶碎碎无谓挣扎。 “你叫啊,你叫啊,我听着。”夏辰安完全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妈!夏辰安打我!妈!你快来管管他!”叶碎碎连踢带咬。 姜女士原本在厨房里锅碗瓢盆忙活得“刺啦刺啦”响,听到外面的动静跑出来,看到叶碎碎正抓着夏辰安胳膊一口猛咬下去。 “叶碎碎你怎么回事啊!”姜女士冲过去一巴掌拍在叶碎碎后脑勺上。 夏辰安挣开她,闪到一边,看着胳膊上的牙印三观崩裂:“你属狗的吧?咬人这么狠!” 姜女士抓着夏辰安胳膊,看到上面两排牙印,忙不迭地问他疼不疼。 “不疼不疼,这有什么的。” 夏辰安脸上笑得跟没事人一样,心里正掀起滔天巨浪:疼!巨他妈地疼!姓叶的小丫头片子有病!他迟早有一天把她逮去打狂犬疫苗! 姜女士劈头盖脸给叶碎碎一顿骂:“你怎么天天欺负哥哥嗷?多大的人了你还咬人?你就仗着你辰安哥哥脾气好得寸进尺是吧?叶碎碎我跟你讲嗷,你下次再敢这样不讲道理我拿皮尺抽你了啊!” 叶碎碎一听到“皮尺”两个字,条件反射一样眼泪就要往外滚了:“你每次就知道骂我!我欺负他?明明是他先招惹得我!你*%¥……*()¥##@)” 叶碎碎一激动就口齿不清楚的,两眼红噔噔地委屈巴巴地说个不停,像小狗狂吠一样。 夏辰安看着她莫名气笑了。 “我锅里的鱼马上要煎糊了。”姜女士不搭理她了,抬脚往厨房走。 一个没留神踢到茶几旁边的整箱方便面,瞬间又发作了:“买这么多方便面回来干什么啦?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方便面不健康,要少吃?我做的饭不好吃啊,非要吃这种垃圾食品。” “不是我吃。”叶碎碎从沙发上跳下来护住方便面,“我是要带到学校里高价抛售。” “我看你就是零花钱太多了没地方用,你爸一个月给你多少钱啦你……”姜女士一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 “妈妈,我闻到厨房里有什么烧焦了的味道。”叶碎碎抛出杀手锏。 “哎哟我的鱼!”姜女士转身就往厨房跑。 叶碎碎得了空隙赶紧把方便面往自己房间里拖,尽早让它脱离姜女士视线范围,步入安全区。 “诶你王哪儿去?”夏辰安跟在她后面,“你把我咬成这样你不赔医药费啊,叶大款?” “你活该。”叶碎碎“砰”一声把房门带上了。 ————————————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三十年专业姨妈巾供货!你还在因为姨妈突然造访,自己却没做好准备而心生苦恼吗?你还在因为想买姨妈巾,却拿不到班主任的出门证,去不了学校门口的大超市,儿彷徨不前吗?不要紧!不要紧!不要紧!女生宿舍208欢迎您?贵一点点的价格,完全不同的人生体验!让您从此不再因姨妈造访而眉头紧锁!” 楚天舒很淡定地靠着门廊看着葛婧发神经。 这货这么卖力给她宣传,无非是想批发价从她这里搞到姨妈巾,那点小心思她一摸一个准。 叶碎碎在一楼砸场子:“浙江温州,浙江温州,姨妈巾制造厂倒闭了!王八蛋王八蛋褚老板,吃喝嫖赌吃喝嫖赌,欠了三点五个亿,带着她的小姨子跑路了!” 葛婧在二楼朝下头嚷道:“褚老板小姨子在此!何方妖孽胆敢以下犯上?”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太阳系无敌美少女叶碎碎是也!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叶碎碎戏精上身。 “你上来我便告诉你!”葛婧在二楼朝她招手。 叶碎碎上了二楼,被褚天舒宿舍门口一大箱姨妈巾闪瞎了双眼,日用夜用各种长度各种款式齐全。 褚天舒把叶碎碎下巴合上,笑问她:“你的方便面什么时候开售啊?” “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叶碎碎分析得头头是道,“今天是来学校的第一天,大家零食储备粮都很充足,就算不吃食堂也不会买方便面吃。要等到回家的前几天,大家带来学校的零食都消耗殆尽了,又被学校食堂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时候。我的泡面铺子就像救世主莅临人间,届时方能高价抛售。” “叶老板很懂行嘛。”褚天舒笑。 “哪里哪里。”叶碎碎开始膨胀了。 “不过你高价抛售的机会可能仅此一次,因为目前你还垄断市场的。但是一旦你这生意被别人盯上了,也做起泡面生意,低价卖抢顾客,你到时候可就血本无归了。”褚天舒给她敲钟。 “这……”叶碎碎想说她还真没打算长远发展,“能捞一笔是一笔,今朝有酒今朝醉。” 第147章 “离你们高考还剩下最后半个月的时间,我希望所有人在最后关头都不要松懈。利用最后这一段时间,查漏补缺,最大限度地开发自己的潜能,把自己的分数能提一点是一点!” 老汪又开始日常给他们洗脑了。 肖祺坐在没剩几个人的教室里,撑着太阳穴听他班主任老汪跟传销头子一样在讲台上滔滔不绝。 在二中体育班原本就跟编外班级一样,给那些文化分数不够进文理班,又静不下心来学美术的学生准备的。一年多的体育训练,身体素质不行的早撑不住了,体测成绩不理想、文化也没优势的,早都提前单招走了,只等高考一个星期之前来拍张毕业照,就草草结束高中生涯了。 他算老师比较看好的一拨人里的,体育分数出挑,文化成绩也过得去,班主任老汪在他身上寄予的希望还挺大。 难为他年纪轻轻就清心寡欲,两耳不闻窗外事投身学习大业,不知道伤透了大二中多少单身女青年的心。 在普高论资排辈,高三的学长绝对是学校里最有话语权的群体。而说到吸引女生,体育班单身学长更是有着致命的杀伤力。 而这两样,肖祺都占了。 原本正当人生巅峰时期,全校妹子手到擒来的大好时候,硬生生跟高考撞了车。 作为高三体育班根正苗红的三好学生,他毅然决然斩断了那些红颜啊知己啊什么的断的藕连的丝,从此与书香为伴,在题海浮沉。聊天不聊骚,卖唱不卖身。明明可以靠身材吃饭,却偏偏要用脑子杀出一条血路。 但是上天大概存心要考验他的定力,在他刚刚下定决心要头悬梁锥刺股、告别王者撸啊撸的时候,妹子就从天而降了。 他们高三体育班训练就在露天的操场上,平时经常会有女生在不远处围观,但大多数都是看两眼就走了。 但有一个女生真的是天天都来啊,而且不是看几眼就走,大热天的她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把破蒲扇,往香樟树荫下盘腿一坐,晃着扇子一看一张一整节体育课。 他们班还为此专门私下里开班会讨论过,这个扎马尾的小姑娘到底是奔谁来的。 高三体育班不到三十个人,只有两个性别为女,而这俩还一个已经有男朋友了,另外一个比爷们还爷们。 所以在体育班,姑娘,当然就成了永恒的话题。 一堆大老爷们琢磨来琢磨去,最后都朝着肖祺挤眉弄眼的。 切,他们就爱搞这些形式主义的东西,奔他来的就奔他来的呗,他也不是第一次被小姑娘盯上了。 古有柳下惠坐怀不乱,今有肖才子—— 诶嘿,元旦晚会海选高二的那个女生好像是她? 他们高三体育班应学校要求上台秀一下,只要跟玩似的在台上翻几个空心跟头,就能让台下观众呜哇乱叫了。 本来今天海选只是来走个形式,他在后台准备的时候听到有个介绍自己节目的说要唱《修炼爱情》,赶紧探头看了眼台上,一眼望见这小姑娘了。 难怪看着眼熟呢,就是天天来看他们训练的那个,刚才她好像说她叫什么……葛静?葛靖?葛晋? 哎不管她,反正一句没唱呢,就给评委轰下来了、 二中就这点烦人,各个年龄层的老师思想都过于保守,容不下一点创新的、有学生个人特色的东西,要是刚刚这小姑娘要唱《山丹丹花开红艳艳》,准保一个个听得装模作样的。 不过打这事儿以后,他对这小姑娘印象就深了点。好几次在学校遇见多望了几眼。 有一回他训练完,拎着桶打热水洗澡,远远看见她一边走路一边伸着头望操场,不知道是在找谁那么投入,眼睛都不看路的,一头栽进路边花坛里。然后爬起来拍拍衣服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一样,接着伸着头望操场…… 那一回他站在路边笑得腿肚子抽筋,差点连水桶都拎不起来。 原本对他来说,她就只会是一个偶尔会引起他一点关注的、笑点很低又神经大条的高二学妹,和这个学校的大多数女生一样,跟他在同一空间共享了很久的氧气而再无其他交集,然后在今年夏天到来之时从他生命里消失,就像从没出现过那样。 直到那天,食堂里吵吵嚷嚷,饭菜一如既往重油重盐重口味,唯一不同的是,她来了。 她端着餐盘在他身边坐下,毫不扭捏地自我介绍,说她叫葛婧,高二(2)班的葛婧。 很直爽的女孩子。 他在心里想。 他没做自我介绍,他笃定她都知道,看他训练那么久了,这种基本信息一般情况下应该都打听清楚了。 再说,在二中想不知道他,还是有一定难度的吧。 所以他很有风度地笑了下,说:“我知道你。” 可没想到,她下一句就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学长,我喜欢你很久了。” 一瞬间食堂的人来人往渐趋于模糊,一切嘈杂的人声都隐去了,她那句话明白无误地传达到他听觉中枢神经。 小场面,小场面,他是绝对不会脸红的。 左右都有人看着呢,表白的还没脸红,他怎么能脸红,场子得稳住啊。 会选择在食堂这种地方表白,很明显对方也不是奔着要听真心话来的,幸福手牵手是坚决不可能的,一边啃红烧排骨一边给人发好人卡好像也不太合适。 所以他的大脑在瞬间做出指令,他张口说了句:“谢谢。” 多么有后现代化风格的回答,既委婉地表达了拒绝还隐晦地表示了对对方情意的珍惜,多么绅士又不失真诚的表达。 他都佩服自己。 谁料想小姑娘控场比他还牛逼,紧跟着就甩了一句:“那你会喜欢我吗?” 这这这这这……典型的给脸不要脸…… 她逼他的。 “不会。” 这回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并且面不改色! 夭寿的是小姑娘紧跟着就露出了一种猎物上钩的志得意满的笑容。 他当时就觉得大事不好。 果然…… “没关系,那我教你好了。” 第148章 自学校食堂那一战,肖某人元气大伤。从此对学校食堂以及吃饭同时有了心理阴影。 以前吧,像他这样内外兼修找不出缺点的人,体育班那群大老爷们想开他的玩笑,只能找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没嚼头的事儿。 而现在,他们只要来一句“肖祺学长,咱去食堂吃个饭啊?” 他就能原地爆炸。 但饭还是要吃的,总不能一天三顿泡面,伤着他英明神武的大脑怎么办。 长这么大,他头一回吃个饭都要跟慷慨就义一样悲壮。 一路上他跟拍谍战片一样东躲西藏,看见有人边说边笑都慌得一批,老觉得自己时刻会作为“某中学一高三学长被学妹调戏到无力还击”之类谈资,充斥在二中茶余饭后的笑料里。 当然,经验告诉他大家是都很忙的,只要你足够低调,这么一件不算出格的小事很快就会被淡忘,围观人群不是每个人都闲到有心情密切关注一个笑料的后续发展的。 并且他的确是安然无恙地走到了食堂并且吃完了一顿味道还阔以的……鱼香肉丝拌饭。 他把餐盘放到回收点,洗完了勺子整了整校服领子。 小学妹的欲擒故纵玩得不错。 可惜了,老练如他不上她的钩。 肖祺迈着矫健生风的步伐走出食堂,仿佛走向充满希望的震后重建灾区。 然而大中国有个成语叫世事难料,近义词叫造化弄人。 重建中的灾区迎来了一波余震。 在一水儿的白校服黑校裤里,一个穿着跟女版许文强一样的非主流太妹一下扎进他视线里,由不得他装作看不见。 花边帽,复古长风衣,再扎把枪都能直接出去抢银行了。 反正肖祺已经想好了,她要是敢冲过来他立马倒地上装死,碰瓷也比跑路强。 当然不是担心跑不掉,开玩笑,他堂堂体育班高材生还能跑不过一个穿长风衣的小丫片子?这不是跑得过跑不过的问题,这是关乎男人的尊严的问题。 为了维护尊严,他没有逃跑,而是选择碰瓷。 好在小丫头没有扑过来,只是一直凝视墙上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也不知道是行为艺术还是什么,穿着国民党统治时期流行的长风衣站在共产党引领时代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标语下面,怎么看还都是蛮写意蛮深刻的。 他僵持了一会儿,架不住身边几个哥们起哄,想了个法子脱身。 他很快地走过去,跟她说:“你们分管校长从食堂出来了。” 不知道是被他的话吓到了,还是因为他忽然靠近懵住了,小学妹没来得及给出任何反应,他趁机就开溜了。 身后是凶巴巴的一声怒吼:“那边那个不穿校服的几班的?!” 他边跑边笑得胃疼。 —————————— 肖祺坐在全年级人最少的体育班教室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 老汪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了多久了,他就专心致志地走神多久了。 想来也是可笑,距离他高中生涯完结还有半个月了,他试着回忆起那些校园生活的点滴,最先跳进脑海里的,居然都是那个行事出格的小学妹。 最出格的,往往都是最有效的。 有段时间真的是哪都有她,从宿舍门口出来会“偶遇”,去食堂吃个饭她“很巧”坐在正对面,去上个厕所她都“正好”从楼梯上来。 小学妹长得不差,性格也挺好,又这么主动,换了别人可能早被拿下十来回了。 谁让她碰到的是他呢。 一个明明魅力拥有无处安放的魅力,却看破红尘甘愿沉迷学习的男人……咳咳。 最重要的是他拥有当代男青年少有的、被大多数女性称之为“良知”的东西。 跨年级恋高一和高二的小朋友玩一玩也就算了,高三狗不配。 就算他能拿的起放的下,人小学妹呢? 是出于不甘心在一起玩几天也就算了,万一人家认真了这个责他还真负不起。 他是要考个试就拍拍屁股走人的,未来这种东西,对于高中情侣来说属于高阶奢侈品。 第一,他毕业之后没信心会为了女朋友这种生物而坚持定期回这个他做梦都想摆脱的破学校投食,嗯,投食。 第二,他先一年高考,他一个体育生不管能考到那所学校,对她来说那学校一定都不是最佳选择,他没资格让一个女孩子因为他改变未来的人生轨迹。 第三,他没信心在大学那种妹子如云的地方保证自己不见色起意,也不确定葛婧真的会在自己离开一年后,依然对自己保持当初的热情,他们几乎可以说没有未来。 第四,他不愿意为了一件没有未来的事,让自己的未来承担风险。他要全力准备高考。 这些回忆足够他在未来某一天回忆起高中生活的时候莞尔一笑了,青春得此一笑足够了。 所以他那天打水时又“正巧”遇到她的时候,难得认真跟她走了一路,说了一些严肃的话。 他以为她根本没有听进去,因为一路上她都笑得眼睛弯弯的,完全不像一个被他思想教育洗礼以后该有的状态。 最后他想说要她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像以前一样骚扰他,话还没说完,她就可劲儿地点着头跟他保证了。 听话是听话……这答应得倒真是他意料之外的干脆。 而且之后的几天,她还真的就再没有出现。 她缠着的时候,总觉得心烦,可当真安分了,他又觉得身边冷清。 一样的模拟卷,却比以往更加乏味枯燥,没人在耳边呱噪了,却更觉得难以静心了。 人啊,就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的欠抽玩意儿。 老汪今天这一轮日常洗脑结束了,肖祺抬手就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提神醒脑。 “做题!” 第149章 叶碎碎同学在周五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卖光了一整箱方便面存货。 她从宿舍柜子里掏出自己预留的三包方便面,一包是她周六的午饭,另外两包是给睡神留的。他听说了叶碎碎做的泡面走私生意,于是很早就跟她预定了。 叶碎碎早料到方便面会被抢购一空的盛况,所以抬价抬得很厉害,加上她现在垄断市场,把一包破面抬到了七块钱的天价。 “你这一包普普通通方便面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卖七块?”睡神被叶碎碎的报价气到丧失睡觉的欲望,“门口超市卖两块五已经够恶毒的了,你这还是从批发市场成本价搞回来的,你个奸商心有多黑?” “哟呵,你不愿意买我还不愿意卖了,路费加人力费加精神损失费七块还算少的了,小本生意不讲价。我告你你不买我就不给你留了,隔壁宿舍小姑娘正愁有钱没屁用呢。”叶碎碎满脸的市侩。 睡神鄙视地瞪着她,祭出自己的终极杀手锏之人神共愤土味情话:“表酱啦~wuli碎碎我刚刚是跟你开玩笑的,我是觉得我们俩前后桌这么久了,我找人给你算过一卦,你金木水火土五行缺——” 叶碎碎毫不犹豫打断他:“我妈也找人给我算过,我金木水火土五行整整齐齐啥也不缺。” 睡神没脸没皮地接茬:“可巧了,我金木水火土,五行缺五行。” 这…… 叶碎碎抱起泡面转身要走,睡神给她拉住了:“买买买买买,你个黑心商家,我要两袋。” 他往桌上拍了张十块。 “这是定金,尾款我要验货了再付。” 叶碎碎把十快收起来,笑道:“挺懂行啊。” 拿了钱就得办成事儿,这点觉悟叶碎碎是不缺的。 她抱着箱子往教室走,里头装着睡神要验的货,一路上不是有人向她行注目礼,她一路小跑避开路人的视线,有一种做黑市毒品交易一样的快感。 更巧的是,她刚走到教室后门,就看到数日不层露面的老万正背着手挺着肚子站在教室后面。 靠,撞上缉毒警犬了。 叶碎碎抱着箱子转身就跑。 “回来!” 身后气壮山河一声吼。 叶碎碎乖乖折回来了。 “箱子里什么玩意儿?”老万审犯人一般。 叶碎碎声音都有点抖:“毒品……啊呸,方便面,方便面。” 老万往箱子里瞅了一眼:“我有没有在班里说过,不准拿零食到班上来?” “说过,说过。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我以后都不拿到班里来了。”叶碎碎抱起箱子又打算跑。 “放下!”老万又是一声怒斥,“没收。” 睡神在座位上看着,老泪横流:“我的面……” 叶碎碎有泪不敢流,她的尾款…… 老万一手掀起箱子,看了看上边的字,突然眉峰一拢:“你有一整箱的方便面?全吃了?你脑子有坑啊?学校食堂不吃吃这种垃圾食品!” 叶碎碎勃然大怒,你可以说她脸上有坑,但不能说她脑子有坑,她是个靠内涵取胜的人! “我脑子没坑!我方便面是拿来卖的,不是拿来吃的!” 老万看她的眼神突然深邃起来。 叶碎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不晓得他为什么突然露出这种偶像剧里霸道总裁被小妖精迷惑了才会露出的同款眼神,但她深深地意识到自己完蛋了。 霸道总裁万总露出招牌式的邪魅一笑:“拿来卖的?你有经营资格证不啦?” 叶碎碎很迷茫:“什么证?” “你卖了几箱了啦?打算交税不啦?” “交税?” “逃税后果很严重的喽,你知道不啦?” “什么什么?” “学校对于这种行为会严厉打击的,一向如此。” 叶碎碎在心里谋划着她是直接下跪呢,还是假装自己有心脏病倒地不起。 权衡了一番后,求生欲让她灵光乍现。 “其实这些方便面都是我吃了,我刚说卖是骗人的,怕你觉得我脑子真有坑。” 老万闻言,看她的眼神更加深邃了…… 睡神蹲在椅子上看热闹不嫌事大:“万老师,她瞎说!她就是拿来卖的,那两袋是我定的,她还收了我十块钱!方便面你没收,那你叫她把十块钱还我呗。” “你一袋方便面卖五块?”老万看奸商一样看着叶碎碎。 “七块!”全班回答。 “你们脑子都有坑吧?!一袋方便面七块你们居然也有人买?这生意不要太好做了!”老万惊奇不已,感觉自己带了一窝脑残。 叶碎碎已经不打算做无谓挣扎了,报应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老万不觉得叶碎碎脑子有坑了,重头到尾重新审视了她一遍:“赚了多少了?” “没赚多少没赚多少。我跟您保证,我卖方便面得到的所有收入我都将用于慈善事业的捐款。” 人保不住了,最起码要保住钱。 叶碎碎在心里感叹了一把自己的堕落速度之快,被夏辰安带的现在扯淡已经不用打草稿了。 老万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个抢对着叶碎碎额头:“外面去,八十个蛙跳!以后再让我知道你天价走私方便面,我就给学校隔壁警察局打电话了。” 叶碎碎脸上写着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然而满脑子都是“老万这个动作也太可爱了叭”。 睡神在下面做了个“阿弥陀佛”的动作,悠悠地念叨:“天道好轮回——” 老万立刻调转枪头:“你出去跟她一起做!一个都不准少!” 叶碎碎双手合十,接着睡神那句没说完的话:“谁又放过谁。” 这两人在外面“劈里啪啦”地蛙跳,老万在教室里给剩下的人继续开批斗大会。 “放着学校食堂不吃,花钱买方便面。你们爸妈交了伙食费的知道吧?”老万看他们就像看扶不上墙的烂泥,“你们知道方便面为什么能放那么久吧?” 班长小声地接话:“加了防腐剂。” “哟,你还知道加了防腐剂哒?”老万伸着头露出嘲讽智障儿童一般的微笑,“吃多了以后会生不了孩子的知道吧?” 众人憋笑。 第150章 “学校食堂的东西难道不好吃吗?”老万加重了语气,“啊?!” 大家在下面把声儿到了最低:“嗯……不好吃……” “我呸,你们一群不知好赖的。食堂那就是一个给你们吃饭的地方,好不好吃重要吗?”老万决定今儿非得好好说道说道这帮小皮崽子不可。 “你们是学生,来学校那就是求学的。吃,有东西吃饿不死就行;住,有地儿睡冻不死就行。人啊,不能被物降住,要不然就只能是废物一个!” 老万说的都是真理,但一般人都听不进去真理。 你跟以青春期的小孩说“人不能被物降住”,凭他们这个年纪能有的觉悟,顶了天了也就不敢因为物质条件不好而一哭二闹三上吊,有心点的也许能拿这句话勉励勉励自个儿,大部分人都把这当耳旁一阵清凉风吹过去。 老万接着给小孩们做心理建设:“食堂的饭也许说不上多合你们胃口——” “是完全不合胃口!”屎屎带头喊起来。 大家纷纷点头称是,一点面子不给老万。 “昨天中午难得吃一回鱼香肉丝,菜里放的那个油啊,厚得跟不要钱似的,腻死人了!” “食堂阿姨真的太重口味了!不管荤菜素菜都放太多盐了,咸得根本入不了口!” “还有学校的早饭,都什么搭配呀,咸粽子配甜饼,鸡蛋饼配枣糕,这一甜一咸得多呕糟呀!” “对对对,还有学校的肉包子,里边都是菜!一点肉味儿都没有!上回我吃了还拉肚子了!” 老万听到有人说拉肚子,脸色当场就耷拉下来了。 “你拉肚子肯定不是因为学校的肉包子,那都是食堂阿姨起大早亲手做的,又不是外面买的,卫生是有保障的。” 高淑女不服:“谁知道阿姨有没有一边做包子一边抠鼻屎啊!” “我们学校食堂阿姨做菜都是穿着白褂带着口罩的!对学校食堂卫生存疑的,可以自己去后勤看!”老万作为学校总务处主任,食堂也是归他管的,他最生气的就是有人拿食堂卫生说事儿。 高淑女这次倒没有和老万公然抬杠,只是自己在下面很小声地嘀咕:“那带着口罩也可以抠鼻屎啊……” 赶上上课铃响了,老万嘴里骂骂咧咧地走人了,没一会儿数学老师张奶奶进来了。 张奶奶一进来就劈头盖脸问他们:“你们又把万老师惹着了?” 大家在下头剥手指装没事儿人。 张奶奶把教具往讲台上一撂,操起小竹棍架势摆开,又开始另一场批斗大会。 “一个个的,在家里跟小皇帝似的给供起来,真把自己当爷了? “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在万老师手底下别惹事儿,少给他添点麻烦,安生点过日子。 “你们万老师今年升了官了,原本完全可以选择不当班主任了,他差这点钱么?还不是念着你们这届学生是他亲手一个个接进学校的,想看着你们毕业。 “你们万老师也是真的不容易,像他这么年纪轻轻的,能做到总务处主任位置的能有几个?年纪小,位分大,在学校里原本就不好立足,你们看看学校领导班子里有几个是真正服他的? “那些个不干正事的,整天到晚的往大校长办公室里跑,往皇帝耳朵边上吹风,说得多了你们真当对万老师不会有影响? “你们一个个的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真要搞出点乱子来,只靠着万老师给你们擦屁股? “学生,就给我有点学生的样!” 张奶奶每次一开口,都是威慑力十足的。 老师们都喜欢心灵鸡汤,张奶奶也不例外,但她的高明之处在于,从大局观上给学生做思想教育。 现在大多数大人都不把小孩当人看,所以难得遇着一个把他们当大人的老师,给他们讲人情世故,让他们自个分析利弊的,他们思想觉悟一不当心就升上来了。 张奶奶也是靠着这一套江湖神技收买人心,忽悠了一届又一届学生为了数学事业肝脑涂地。 当然,这套说辞对于叶碎碎那是完全无效的,碰上数学她一向是软硬不吃,坚持挂科路线不动摇。 连只给她开过几次小灶的夏辰安都说她“一做数学题就跟把脑子租出去了似的”,做一会儿就开始神游天外。 夏辰安每回都给她讲解题思路,她也坚持每回写个“解”字意思意思,就没有下文了。 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夏辰安每次给她讲题她就贼玻璃心了,一句重点儿的话都听不了,夏辰安要是嫌弃她两句,她就不愿意理人了。 夏辰安能有什么办法,打不得骂不得的,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给弄哭了,哄都不知道怎么哄法。只好一步一步写下来,讲一遍问一句“明白了吗”。 叶碎碎每回都把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一口一句“明白了”。 下回做到同一类型的题,照错不误。 叶碎碎知道自己理亏,但是也不怵夏辰安,毕竟天道好轮回,夏辰安做阅读理解那水平也高明不到哪儿去。文化人得体就得体在从不兵戎相见,夏辰安教数学没给她撂过一句重话,她教他的时候也没表现出一丝不耐烦,虽然夏辰安写出来的东西真的相当智障…… 但她每次只要一想到做着数学题的自己,就跟此刻不知道“back”居然还有“后面”的意思的夏辰安一样傻不拉几,她就没脾气了。 只有他们俩的时候,其实学习效率还是能挺高的。但只要他俩互开小灶的时候江晟哲在场,那最后肯定就是以闲扯收局。 那天闲扯着就扯到了实践课上老师布置的一个课题,布置的任务大概就是让他们去实地考察学校附近的一个叫唐家巷的地方对于市容市貌的影响。 因为这是一个全年级共同的课题,最后每个班都要有人在全年级面前做成果报告,大多数人都唯恐避之不及。 叶碎碎和夏辰安都是被老师点到名了,要求强制性参加的。但江晟哲是自个举手主动要求参加的,他干什么都贼积极,一派投身社会主义建设的欣欣向荣景象。 三人聊起了这个事儿,又正好都参加,于是一拍即合,打算凑个闲下来的日子,一块儿去唐家巷。 第151章 每次一画完色彩,叶碎碎就心态崩坏,明明画画的时候她已经竭尽全力展现淑女之风了,然而每次画完身上就跟在泥水坛子里滚过一遭一样,校服上星星点点的全沾着颜料。 坐在叶碎碎旁边画画的屎屎同学艺术细胞迸发,拿着勾线笔沾了各色儿的颜料在裤子上戳小爱心,画满了一整条裤子,逼得叶碎碎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屎屎自个儿却是自我感觉相当良好,每天对着自己花不棱登的校服裤子美得不行。还经常强拉着叶碎碎看她大腿:“碎碎你看,我这个小爱心画得漂不漂亮?颜色好不好看?我给你裤子上也画几个好不好?” 事实证明,审美水平是会相互传染相互带偏的。叶碎碎瞅了她大腿一个星期以后,不仅密集恐惧症好了,还诡异地开始觉得她大腿上戳得爱心确实挺有美感的…… 然后她就放任屎屎也往她校服裤子上戳爱心,戳完了自己看着傻乐了半天,还屁颠颠地往d组跑,企图带偏葛婧。 然而一进门却看到葛婧小朋友耷拉着脑袋坐在位置上,脸上荡漾着一种名为“忧愁”的情绪。 “我们婧儿怎么啦?嘴巴撅得都能挂油壶了。这幅忧愁样子跟你可真不搭。” 葛婧旁边位置上人还没来,叶碎碎在她旁边坐下,一把给她揽过来。 “没怎么。”葛婧明明话到嘴边都呼之欲出了,还硬是拗出了一副“天大的委屈自己扛,打死也不说”的倔样。 “行,我来猜猜啊。”叶碎碎两眼一眯,装模作样掐指一算,“姑娘如此忧心忡忡,莫非与一肖姓公子有关。” 葛婧不说话,死死咬着下嘴唇不放。 叶碎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来,摇头晃脑地:“小生我最近为何如此神机妙算。” 葛婧依旧不搭茬,只是小嘴撇得越发厉害了,看着委屈的不行。 “到底怎么啦?跟我说说。”叶碎碎摆开知心姐姐的架势。 葛婧低着头:“没怎么,真的没怎么。我就是太久没见着我们学长了。” “就因为很久没见你愁成这样?那你抽空见见他不就行了么?”叶碎碎不解。 葛婧不看叶碎碎,玩着手里的铅笔。说:“他这不是没几天要高考了么,我答应了他高考之前不去骚扰他的。” “这有什么的?你高一还答应过我上课绝对不咬手指甲呢,你瞧你那可怜见的指甲,还不是给你咬秃了皮。”叶碎碎打死也不信葛婧还有说到做到的时候。 “反正答应了人家的事儿我肯定得做到。” 葛婧这语气诚恳的,叶碎碎差点就信了。 撇了眼葛婧那依然秃着皮儿的指甲,叶碎碎眉头微蹙:“不对,肯定有事儿,跟我说实话。” 葛婧安静了一会儿,眼眶突然红了一圈,说话声音都不对了:“肖祺他们班有个女生昨天来找我了,说了好多难听的话。” 叶碎碎心里“咯噔”了一下,心说这该不会是原配找上门的戏码吧?当即就替葛婧捏了把汗。 “她……说你什么了?”叶碎碎尽量挑最委婉的问。 “没说什么,就是讲我不应该这时候打搅她们家肖祺,说我自私。我一生气就说了句‘关你屁事儿啊你管得着么’,然后她就骂了几句难听的。”葛婧说着说着就带上哭腔了。 叶碎碎听这话,打消了之前的疑虑,也没问人到底骂了啥给她委屈成这样,但心里已经窜上火了。 “她谁啊她这么蹬鼻子上脸,她是肖祺什么人?” “应该是朋友吧,关系好像也挺好的,我经常看见他们训练的时候一起聊天来着。”葛婧说。 “这么说来那就是普通同学喽?一起聊天怎么了?我看见学校小黑狗还经常跟它聊两句呢。”叶碎碎斜眼瞥了瞥葛婧,“你不会怂了吧?怼回去没有?” “我没有怂。”葛婧说这话的语气就相当怂,“我怼回去了,我说了‘关你屁事儿’啊。” “就这样?”叶碎碎都替她觉得憋得慌。 葛婧委屈:“她说话真的太有气势了,而且骂的那么难听,我感觉我对骂也骂不过她。她又是体育班的,我感觉我打应该也打不过她……” “体育班一共不就俩女的么?长头发短头发的?”叶碎碎问。 “短头发的……” “短头发那个我见过呀,我记得挺瘦的啊。”叶碎碎感觉她是那种撂一拳就能直接在地上躺着的,“你让她给怼了?” “她嗓门是真的很尖,骂人太有杀伤力了……”葛婧声音越来越小。 “同学让一下好吗?这是我的位置。” 葛婧旁边的人这时候回来了。 叶碎碎赶紧给他让位。 —————————— 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叶碎碎心里还惦记着葛婧说的事儿。 葛婧平时看着八面玲珑的,跟谁都自来熟,跟谁都能兴致勃勃聊起来。可是真遇上事儿的时候,却是怂的不行,铆了全身的劲儿也就吼一句“关你屁事儿”,大部分时候都想着息事宁人。 叶碎碎和褚天舒也都不是什么脾气火爆的主,平时不会主动惹上别人,自己也不沾事儿,对这种事儿还真没有什么处理经验。 这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闹大了吧,不值当,就这么盖过去吧,心里又憋屈得慌。 叶碎碎最不能理解的就是那些自个儿找事儿的人,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生活得有多乏味啊,整天地怼天怼地。 这要是平时她也就劝着葛婧一笑而过了,贱人何其多,一个一个理过来是打算净化世界还是怎么着? 但这档事儿偏偏在肖祺要高考的节骨眼上发生了,照葛婧现在这状态,估计这个事儿以后会成为她心里的一个结儿。 叶碎碎想得愣神了,一口饭塞在嗓子眼,哽了一下,急急忙忙端了小碗去打汤。 第152章 打汤是一个技术要求很高的活儿。 食堂盛汤的地方是放着一个很大很深的不锈钢筒子,喝汤的要自个拿着长勺排着队等待打汤。一大筒看着就是清汤,蛋花什么的都沉淀在汤底,必须拿长勺一通混搅,让蛋花碎儿浮起来,然后拿起长勺看准蛋花一击命中,就能搞到一碗有料的汤。 喝汤的人多了又没有人维护秩序,来打汤的人就里三层外三层挤着,打完了汤的出不来,没打汤的进不去。 叶碎碎打了汤好不容易挤出包围圈,一只手高举着汤碗跟捧着稀世珍品一样,在人群中缓步移动。 这时候一个短头发的女生从她身后挤过去,用肩膀把她猛地搡开了。 叶碎碎往前一个趔趄,稀世珍品里盛着的白玉仙汤当场洒了一半,那刚出锅的烫手仙汤就无遮无拦地泼到了叶碎碎的纤纤玉手上。 她条件反射尖叫了一声,出于本能第一反应是护住了剩下的那半汤,而后才回过头来找刚才撞她的人。 “对不起啊!” 那个短发女生看都没看她一眼,幺蛾子似的全心全意往打汤大军里扑棱。 叶碎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手上被烫到的地方传来的灼热疼痛,加上汤洒了心里窝着火气,捧着手嘀咕了一句: “什么人啊,明明就是故意的。” 又不是不小心撞到了,她刚才真的是被人用力推开的。 那短发女生却是听到了,猛地回过头扯着嗓子对她:“我不都道了歉了么?还要逼逼叨叨半天?我给你跪下好不好?” 这极具个性的短发,配上招牌寡妇嗓,叶碎碎一下认出来她就是高三体育班那个短头发的学姐。体育班女生本来就少,平时活动课又经常能看见她在操场上训练,尖细的嗓音能穿过教学楼直击耳膜,让人印象深刻。 之前才听葛婧说这学姐来找茬了,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种情况下遇上了。 叶碎碎虽然平时看着乖乖巧巧的,不大乐意跟人起争执,可这并不代表她是好欺负的主。 “道了歉了就了不起了?我打你一巴掌再给你道个歉,你站这让我抽好不好?”叶碎碎不知道自己今天哪来的勇气,跟一金刚女芭比正面刚上了。 “事儿逼。”女芭比骂了一句,回头继续抢汤去了。 叶碎碎很惊讶她居然没有扑过来抽自己一顿,但还是先战略性撤退了。毕竟人是高三学姐,又是体育班里混的,万一有大姐大属性呢,还是不要起太大正面冲突的好。 不过瞧大姐大刚刚拉开的这架势,估计之前葛婧被她一通怼没少恶心,骂的“难听”可能只是一个客气的说法。 跟一个不认识的人都能挑这么脏的话骂,碰着情敌不知道会怎么损呢。 叶碎碎把自己的汤放下,去食堂另一边的洗手池拿冷水冲自己刚刚被泼了热汤的手。手背上一大片泛着红,被冷水冲了半天也没退下去,依旧热辣辣地疼。 洗完手往回走的时候,经过高三体育班的餐桌,叶碎碎留心望了一眼,看见大姐大已经打了汤坐在位置上开吃了。 她一边吃饭一边跟身边的人聊天,她说话时故意把声音提得很高,叶碎碎隔了三张桌子都能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你知道那个小女生多没素质么?我还没说什么呢,居然就骂上了,说关我屁事。也难怪这种人肖祺看不上,欠收拾。” 她跟旁边女生说这话的时候毫不避讳,一桌的人都听着了,甚至还有别桌的纷纷侧目。 叶碎碎心里暗暗猜测,这女的是在说葛婧,爱背后嚼舌头是全世界雌性动物的通病。 本来是打算耳不听为净直接走人的,谁知道这姐们越说越口无遮拦。 “我听那个小女生班里的人说了,她以前也这幅德行,嘴里不干不净的,干的事儿也不干不净的。美术班里那些女的不都这样么,打扮得骚里骚气的,整天勾心斗角狗咬狗,呵~” 叶碎碎从小生活的环境都比较单纯,加上姜女士对她的教育又比较严格,她一直以为像这种拿不上台面的话,只有小说里的恶毒女配才说得出口。 可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艺术还真他娘的来源于生活。 这时候肖祺从餐厅正门进来了,端着餐盘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他的位置在大姐大斜对面,虽然隔了好几个人但是能将她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那大姐大几乎是瞬间换了一个嘴脸。 她收起了先前那尖细刻薄的嗓音,换上了跟男生混哥们一般的爽朗笑声,对着跟自己一桌的“小弟”们嚷道:“姐姐今天就来给你们上上课啊,教教你们这些纯情小男生如何鉴别绿茶婊。不是那些个笑容清纯的小妹妹真有那么好骗,人家背地里不知道跟多少小帅哥勾三搭四呢——” 大姐大说着端起汤喝了一口,一副要发表联合国长篇演讲的架势。 叶碎碎冷笑了一声,实在看不下去这姐们当着肖祺的面没完没了地指桑骂槐,大步流星朝她那桌走过去。 学妹今儿也给您上上课,教教您怎么做人。 叶碎碎径直走到她身后,端起她喝了一半还冒着热气的汤,一股脑儿全灌她领子里了。 大姐大毫无防备被人来了这么一手,骂了句“我*”,尖叫着从位置上跳起来。 “精准扶贫。” 叶碎碎掸了掸袖子,转身就走,留给这姐们一后脑勺。 “你他妈谁啊?”大姐大嘶吼着就要追上去。 褚天舒从天而降似的拦在了她面前。 “哎哟,学姐怎么弄成这样?赶紧擦擦!”褚天舒一边递纸巾给她,一边严严实实挡住了叶碎碎离开的方向。 大姐大个子没褚天舒高,视线被完全遮挡,她往哪看褚天舒就往哪边挡,压根没看清楚哪个不要命的拿汤教她。 “你给我起开!”大姐大伸手要推。 褚天舒顺势制住她的手,塞了一打纸巾给她:“您赶紧把自个擦擦吧,学长们可都看着呢。趁午休回宿舍洗个澡,不然您这个样子下午没法上课……” 第153章 “我的娘亲咧!那个学姐真的被叶碎碎拿汤浇了?”葛婧觉得自己在听天方夜谭。 “千真万确,我在现场见证了全过程,并且帮她擦了个屁股。”褚天舒摊手,“我感觉你们俩要是哪天心血来潮杀人放火,毁尸灭迹收拾残局的重任就只能落在我身上了。” “她……她……万一要是那个学姐找她麻烦怎么办啊?”葛婧语无伦次。 褚天舒摆手:“放心吧,一般泼妇干不过叶碎碎。” “那要是那个学姐带人呢?体育班可都是人高马大的……”葛婧还是担心。 “估计她找不着人。”褚天舒撇嘴,“当时她被泼了汤以后,在场那么多人每一个站出来的,居然还是我给她解得围。她回宿舍换衣服之后,还有人说叶碎碎干得漂亮……呃,估计这姑娘班里人缘也不怎么地。就她这种行事风格,今天没被叶碎碎泼热汤,以后也迟早会被人泼开水。人欠自有天收。” “这么可怕的么?”葛婧声音有点虚。 “不用太把她当回事儿,我最近了解了一点她的事儿,班里人都看出来她喜欢肖祺但肖祺对她没意思,所以她一直也没敢挑明,就把气都撒到那些想追肖祺的小妹妹身上,你不是第一个被恐吓的了。”褚天舒伸手拍了拍葛婧肩膀,“姑娘,心大点儿,该干嘛还干嘛,你还有最后一个星期的时间了啊。不抓紧多看看你学长几眼,高考一完,那可就人去楼空了。” ———————————— “一、二、三,茄子!” 在摄影师大叔的引导下,他们说出了这句蠢得不能再蠢的拍照口令,高中生涯最具仪式感的毕业照拍摄就此结束了。 高三体育班的人今天都到齐了,那些提前单招走了的人都在班主任的通知下回了学校,为了这张一个人都不能少的毕业照。 这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二中高三体育班全员到齐了。 提前单招的战友们已经结束了他们的征程,而剩下的人还有最后的冲刺需要完成。 大家脱下自己的校服,拿着马克笔在校服上互相签下自己的名字,热络地聊着天和拥抱彼此。 肖祺在闹哄哄的人群里看到了自己的死党。 这货一个多月之前提前单招被成功录取了,从那以后他就不用再来上课了。这哥们也没客气,收了自己东西就走人,肖祺这一个多月做卷子做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在家打游戏打得天昏地暗。 而且这哥们提前解放以后完全放飞自我,还去理发店拔自己的毛染成了绿的,今天就顶着一头绿毛来拍的毕业照,大摇大摆地从校长、年级组长、班主任面前晃过去,跟他们一一问好。 肖祺伸手在绿毛仔头上揉了一把,被他头上的药水味儿呛得不行。绿毛仔跟他多日不见,本来想来个热烈拥抱的,被他踹出去几米远。 “哥们,高考加油。”绿毛仔坚强地爬了回来,对肖祺道。 肖祺在绿毛仔划拉了几下,写上自己的名字,聊了几句又把他踹回去了。 这提前到来的毕业氛围让人吸了煤气似的浑身瘫软。 肖祺一个人往教室走回去,脑子里乱七八糟地闪过很多的事情,心里千头万绪理不清楚。 走上三楼楼梯拐角的时候,却撞见了正下楼的葛婧。 葛婧看见肖祺也愣了,对视了几秒忙乱地开口解释:“我……上厕所来着……” 肖祺嘴角扬起笑意:“三楼好像只有男厕所?” 葛婧:“我……上完厕所习惯到处散会儿步,嗯。” “那顺便去四楼散会儿步呗。”肖祺说。 自从学校出了偷钱这一档子事儿,老万就在全校密集安装监控。二中的教学楼,高一在一楼,高二在二楼,高三在三楼,只有四楼都是空教室,平时没人上来,是全校唯一的监控死角。 肖祺踹开一间空教室的门,从里面搬出来一张废旧长桌子,挪到走廊的栏杆旁边。 “坐。”他说着,自己在一边坐下了。 葛婧小心翼翼坐到了桌子另一边,跟肖祺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手脚都在抖啊抖啊抖~~~~ 从他们这个角度往下看,可以俯瞰全校。 初夏的风从耳边掠过,眼前是熟悉的校园别景,来来往往的学生从楼下经过,听得到他们的嬉闹声。 葛婧逐渐放松下来。 肖祺开始跟她聊天,聊得都是一些稀松平常的小事儿,他说到自己刚刚拍毕业照的事儿,也提了自己染了绿毛的死党,葛婧笑得前仰后合。 就像两个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样,虽然这明明才是他们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聊天。 如果能跟他在一起,一定会每天都充满愉悦感吧,葛婧看着肖祺的侧脸暗暗想。 可是想起来,他只是一个一周后就要离开的人,又压抑不住内心的失落感。 肖祺突然问她:“说起来,你是怎么认识我的啊?” “听到同学转发的,你唱的《修炼爱情》。当时就惊为天人,没想到我们学校还有这么惊艳的声音。”葛婧答道。 肖祺微微露出了一丝羞赧的神色,不太自然地蹭了蹭鼻底。 葛婧没想到自己一没忍住又间接表白了,还把人学长说害羞了,赶紧转移话题:“那学长你又是怎么认识我的呀?” 她记得第一次跟肖祺自我介绍的时候,肖祺说认识她来着。 肖祺做回忆状:“元旦晚会海选的时候啊,你说你要唱《修炼爱情》,直接被评委老师请下去了,当时我就在观众席坐着呢,对这一段印象深刻。” 葛婧无比羞耻地捂住了脸。 本来去参加这个元旦晚会的海选就是希望能在全校面前表演节目让肖祺看到,原以为自己落选就失去这个机会了,没想到却以这种方式被肖祺记住了…… 肖祺乐了一会儿,又问:“为什么会选这首歌参加学校晚会的海选啊?” 葛婧心说因为想让你对我一见钟情啊。 嘴上却只答:“好听呗。” 肖祺又笑了:“是好听。” 顿了顿又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 第154章 “为什么?”葛婧问。 “这首歌刚出的时候,只觉得旋律好听,单曲循环了很久。”肖祺说。 “直到我有一次看到一个综艺,林俊杰在台上第一次说出了这首歌背后的故事,当时被震撼了很久。 “这个故事起源于jj十六岁的时候,有个印尼华侨女孩子向他表白,两人虽然没有成为情侣却变成了好朋友。后来这个女孩子还牵红线让jj认识了当时的初恋女友。 “然而1997年的时候,这个女生搭上了mi185死亡航班,飞机在空中粉碎性解体,机上无一人生还。 “jj隔天看报纸,从乘客死亡名单中看到了这个女生的名字,又在她的遗物照片中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照片,一时难以接受。 “后来再看这首歌的mv,想起这个故事,才真正理解这首歌表达的悲伤和无法释怀。” 葛婧听得直愣愣地瞪眼看着肖祺,肖祺稳稳坐在桌上,微微仰着头看着前方,这个角度的侧脸线条相当完美。 见葛婧半天没声儿,肖祺侧过头看她。 “怎么不说话了?” 葛婧迅速错开目光,低下头装作无所事事的样子:“我在想啊,这个女孩子该有多喜欢他,为了留在他身边还要装作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还给他介绍女朋友。” 肖祺嘴角一咧,眼睛里闪过狡黠的笑意:“这么感同身受的么?” 此话一出,葛婧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以前她对肖祺围追堵截,肖祺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东躲西逃,葛婧一直当他是害羞,谁曾想他调戏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并没有,我从来不会干把人照片放钱包里这种蠢兮兮的事儿。”葛婧企图挽回一丝尊严。 “是啊。”肖祺慢慢悠悠地,“你只放手机里。” 咦咦咦咦咦? “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的?”葛婧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腾得烧起来了。 “还真有?”肖祺觉得自己下限又被刷新了。 葛婧心虚得不行:“偷拍的。” 肖祺盯着她:“回去删了。” “不删。”葛婧不看他。 “偷拍你还有理了?” “那你高考完了就拍屁股走人了,我就只能指着这些照片过日子了。” 肖祺觉着这姑娘真是没脸没皮到了一定境界了,深深叹了口气,大家长似的语重心长道:“我走了以后就别念叨了,去找别的……找别的也不合适,下学期你就高三了知道么?你要美术统考了知道么?好好画画,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了。” “不想就不想。”葛婧赌气似的,“你走了我绝对不会再念叨你一次,二中多的是帅气小……咳咳,多得是美术作业,我忙得很。” “那样最好。” 肖祺说着从桌上跳下来,转身往三楼去了。 “诶我开玩笑的,你不会生气了吧?”葛婧也从桌上跳下来,朝着肖祺追上去,“开玩笑的啊啊啊啊啊啊……” ———————————— “你能不能好好走路?” 叶碎碎看着前面的葛婧左一蹦右一跳的,走两步还要扭一下,去打个水跟跳恰恰62a似的,生怕她要把自己手里的壶给扔出去。 “飘得厉害。”褚天舒摇头。 “啦啦啦啦啦~~今天我跟我们肖祺进行了一番深入灵魂的交流……嗯哼哼哼哼~~~”葛婧乐得整个人都没个正形了。 葛婧的话只能挑一半信。 叶碎碎和褚天舒对视了一秒,提炼出了共同的信息:葛婧今儿和肖祺交流了。 “来,让我猜一下啊,你是不是扒他裤子了?” “我去你的!”葛婧作势要踹叶碎碎,伸脚伸出一半又收回来,“你们才不会懂嘞~~~” “不懂不懂。”褚天舒打好了水盖上盖,转而问葛婧,“我跟碎回画室了,你是一起还是怎么的?” 葛婧惊讶:“你们这么早就去画室?” “洗颜料盘啊。”褚天舒道。 “喔。”葛婧微微有点失落,褚天舒和叶碎碎一个在b组一个在c组,两人很早就开了色彩课了,而她还在画素描。 但这失落也就维持了几秒,不用画色彩就可以晚点去画室啊,她就能多偷瞄一会儿她肖祺学长。 “你们快去吧,我还有正事儿要干呢。”葛婧朝她们摆手。 “正事儿?” 叶碎碎信她。 “正事儿。” 葛婧满脸庄严。 —————————— 本来以为不用画素描了终于可以解脱了,再也不用削铅笔了。 谁知道画色彩要洗颜料盘,更加麻烦。 褚天舒洗到一半,擦干净手上的水,把散下来挡住脸的头发扎了起来,轻轻叹了口气。 夏天还好说,到了冬天要怎么办,一想到要把手浸在冰凉的自来水里刷颜料盘,她都打寒战。 她一转头,却看见旁边的叶碎碎跟自己完全就不在一个频道上,叶碎碎此时正挂着一脸慈祥的微笑,一边傻乐一边拿着海绵擦颜料盘。 褚天舒冷不丁来了句:“夏辰安。” “什么什么?!”叶碎碎吓了一大跳,立刻东张西望。 “嘁……”褚天舒嘘她。 “你干嘛突然说夏辰安?”叶碎碎眼神微闪。 褚天舒撇嘴:“你不是想到他才笑成那样的么。” “当然不是了!”叶碎碎刷颜料盘的动作一下乱了,“我是想到葛婧刚刚的样子……这孩子真的乐天派,给点小糖儿就阳光灿烂的。” “不知道她还能灿烂几天。”褚天舒刷完颜料盘,收拾了准备回画室。 叶碎碎跟着她:“我去看看你的画!” b组和a组在一个大教室里,一进去满屋子的颜料味儿,没点心理准备能给呛得当场毙命。 叶碎碎在c组的小教室里呆惯了,虽然有味儿但没这么重,一进来也够呛。 美术生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强大的物种,这么多人挤在一间教室里,吸进挥发的颜料,呼出二氧化碳,再把别人呼出的二氧化碳吸进去……并且健康地活到了今天。 “没啥好看的,刚动笔呢。”褚天舒说。 确实没什么看头,褚天舒她们组刚开始画,纸上都才铺了个背景色。 叶碎碎本来打算聊会儿就走的,江晟哲提着颜料桶进来了。 江晟哲见了她咧嘴一笑: “哟,国家领导人来巡视啊?” 第155章 “是啊,下乡巡视,有钱了给你们村拨款。”叶碎碎跟他贫。 江晟哲又笑:“那敢情好,脱贫致富就靠您了。” 叶碎碎觉得气氛挺好又好像哪里有一点点不对,条件反射去看褚天舒。 褚天舒坐在凳子上看他俩贫,仰着头表情挺自然的感觉。 叶碎碎觉得褚天舒这运气也是没谁了,重新分组她又跟江晟哲分到一组了,又在同一排…… “你现在见到他还会有尴尬的感觉么?”叶碎碎悄悄问她。 “会啊。”褚天舒回答得倒是很坦然,不遮不掩的。 叶碎碎也短暂地沉默了,这种情况换了谁能不尴尬,只是心里再怎么波涛汹涌,面上仍然装得风已淡云已轻罢了。 “那你们平时会……交流么?”叶碎碎问。 在同一组呆着,碰面是难免的,每次都装没看见也不是个事儿啊。 没想到褚天舒却说:“交流哪轮得上我啊。” “啊?” 这边叶碎碎话音还没落,另一边女孩子的声音就清脆地传到耳边了。 “江江小可爱!这么早就来画室啊?” 叶碎碎循声望过去,屎屎蹦蹦跳跳地凑到江晟哲旁边,背着手笑呵呵地跟他说话。 “对啊,来洗颜料盘。”江晟哲一边回答屎屎,一边收拾自己的水桶、海绵、颜料盘。 坐在江晟哲对面的女生听到他俩的谈话,把自己的颜料盘从画架缝隙里递过来。 “江江小可爱,顺带帮我把颜料盘也洗一下呗~爱你哟。” 叶碎碎听到后面那句“爱你哟”眼睛都直了,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现在的小妹妹怎么回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随随便便跟男孩子“爱你哟”??? 叶碎碎回头去看褚天舒,后者此时倒是相当淡定,一脸的习以为常。 不过毕竟是被褚天舒表过白的人,以江晟哲现在的修为也不是一句“爱你哟”就能哄住的,他跟双面龟似的伸着脖子对那个女生道:“你现在又没事干,干嘛不自己洗?” 那女生半撒娇地道:“我今天生理期嘛,不想碰冷水,你就帮我洗一下嘛~下次我帮你~” 叶碎碎表情管理逐渐失控,她自己的生理期连叶先生都不好意思告诉,这女生居然随随便便就跟江晟哲说了?还让他帮忙洗颜料盘?这两人关系已经好到这个程度了? 而江晟哲听了她的话,翻着白眼就把那女生的颜料盘接过来了。 还真是大功率中央空调,暖遍全画室。 “你等我一下啊,我也要去洗颜料盘。”屎屎说完蹦跶着回自己画室拿颜料盘去了。 “走啊。”江晟哲也出去了。 这一系列事发生的全程,褚天舒都坐在自己位置上,专心致志地搅颜料,对其他事情充耳不闻的样子。 叶碎碎看着褚天舒拿着铲子,一丝不苟地把脏颜料挖出来,把新的颜料挤进去,一边拿小喷雾喷水一边搅拌,当颜料浓度刚好的时候就换下一种颜色。 她看褚天舒搅颜料能看一天。 画室里很乱,来来去去的人闹闹哄哄,颜料盒堆得走道上都是,地上墙面上都蘸着颜料,叶碎碎坐在堆得很高的颜料箱上,撑着下巴看褚天舒,一会儿开始没话找话。 “江晟哲啥时候开始这么受小女孩欢迎了?” 褚天舒搅颜料的手微微一顿,轻轻眯起眼,眼神逐渐清淡悠远,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高一的时候,她刚刚成为江晟哲的同桌的时候,江晟哲个子还没有现在这么高,脸上也总冒痘,在班上皮得不行,是那种人缘很好但并不算太起眼的男孩子。 可她的的喜欢却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后来的日子里,他不是她的同桌了,偶尔再在学校里碰到,她感觉到他的个子一天天窜高了,脸上的痘慢慢消了,露出原本清秀白净的样貌,加上原本性格就好,身边晃悠的小女生一天天变多了。 再后来他近视了,偶尔会戴着金丝框的圆眼镜,能清秀能妖孽,什么路线都能走,但是她却再也没听过和他同桌的时候他温柔说话的语气。 以前,他跟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好像荡漾着温暖的阳光。但从她表白之后,再见到她,他的眼睛里就只剩下尴尬和闪躲了。 这个世界上最容易产生的错觉就是,那个人好像喜欢我。 等她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再看他,她才发现自己有多自作多情。他对每个人都那么好,可只有她傻傻的,把他随手点燃的一根火柴当成一整片星空的光亮。 最后的真相就是,他对她来说是唯一,她对他来说却是之一。 接受真相的过程确实残忍又痛苦,但看明白了也就是那么回事。 以后她会长好记性,灯泡原本就是在原地发光发热的,不是你来了它才亮的。 你也不是蛾子,不能因为原本的世界阴暗又寒凉,看到灯泡就往上扑。 烫。 —————————— 叶碎碎回到自己画室,屎屎已经在自己位置上边哼歌边搅颜料了。 “心情挺好呀。”叶碎碎在自个位置上坐下。 “对呀。”屎屎乐呵呵的,“刚刚去洗盘子,我把脏颜料抹了我们江江小可爱一脸,他本来要打我,结果碰翻了水桶,上演了一整出湿身诱惑。” 叶碎碎浮想联翩了一秒,她其实也挺想看江晟哲湿身的,跟夏辰安一起湿就更好了。 她勒令自己终止这种邪恶又禁忌的想象,想起还有正事要办。 “江江小可爱?叫这么恶心吗?”叶碎碎说。 她在江晟哲前面坐了快两年了,对他最亲的称呼也就是“江傻逼”。 “是呀,江江小可爱人真的超好的,什么忙都肯帮,跟他聊天也超级开心。”屎屎说。 叶碎碎心里微微“咯噔”了一下,替褚天舒捏了把汗,故作随意地开玩笑一般问道:“一提他乐成这样?你不会喜欢他吧?” “当然喜欢啊。”屎屎答得毫不犹豫,“我们好多女生都喜欢他,不过不是那种喜欢。” 从屎屎坦然的回答来看,她的担心应该是多余的,但她还是明知故问道:“喔?哪种喜欢啊?” 屎屎就笑:“不是想睡他的那种喜欢,我们都把他当闺蜜。” 叶碎碎突然想笑。 恭喜江·中央空调·晟哲同学喜提一窝闺蜜。 往俗了说,女生乐意跟你掏心掏肺,可就不乐意跟你交换体液,说白了你应该也算高级备胎的一种了。 但当了一堆女生的高级备胎,也算人生巅峰了。 还是古人说得对。 中央空调无限好,可惜孤独终老。 第156章 “哎呀我好紧张呀怎么办?” 葛婧跟热锅上乱窜的蚂蚁似的,在画室走廊里走过来走过去走过来走过去。 “肖祺高考又不是你高考,你紧张顶个屁用。”叶碎碎觉得葛婧实在给大二中的各位女同胞丢面儿。 和他们小高考时一样,由于考点离学校太远,学校统一带学生在考点附近宾馆住宿,大巴车来回接送。 今天下午肖祺就出发去看考场,在画室走廊外面可以看到大巴车,从吃午饭起,葛婧就在画室门口眼巴巴守着了。 褚天舒坐在画室门口的旋转楼梯上四十五度角忧郁望天,死活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美术课不上,要趁主管不在被葛婧拉出来帮她放风。 她当年好歹也曾是优秀学生代表,老师的得力小助手,同学的学习好榜样。怎么来了二中认识了葛婧就堕落成现在这样了呢? 叶碎碎脑壳也很疼:“你要送肖祺你就自个送啊,你不都已经强迫褚天舒给你放风了吗?为啥还非要我在这陪你等着肖祺出来?这属于逃课你知道不?我从小到大从来就没干过这种事儿,要是被我妈知道了……唔——” 葛婧一把捂住叶碎碎的嘴,按住她后勃颈,道:“你能不能别一直跟王八念经似的在我耳边叨叨了?我这不是紧张么,你在旁边陪着才勉强能缓解一点。我们这不属于逃课,顶了天了算旷课,多大点事儿。老实呆着。” 叶王八不说话了,满脸不爽地被葛婧勒着命运的后脖颈在原地蹲着。 旋转楼梯上传来一阵清脆的口哨声。 听到褚天舒发的信号,叶碎碎和葛婧同时探出头网上看。 “肖祺他们班出来了。”褚天舒说。 葛婧发出猫叫春似的“嗷呜”一声,跟只被抽狠了的陀螺似的冲出去了。 这货体育课上一百米都要跑十八秒,然而从画室窜到肖祺跟前的速度保守估计可以单挑博尔特。 “学长!”葛婧停在肖祺跟前大喘气。 肖祺刚把自己的行李箱搬上大巴车,闻声回头惊了一把。 “这个点你不应该在上课吗?”他蹙着眉头看着葛婧。 “所以你想趁着我上课的时候直接溜吗?”葛婧撇嘴,“我们画室主管今天没在,我趁上厕所的机会溜出来了见你一面。” “现在见到了,回去吧。”肖祺面无表情。 葛婧垂着头静默了一会儿,还是准备好满脸的笑意抬头,对肖祺道:“学长高考加油呀!不要紧张啊,不要有太大压力,今天晚上要好好休息,明天好好发挥,超常发挥!” 听着葛婧碎碎念,肖祺侧过头想笑,又忍住了。 “知道了。” 他已经尽力配合了。 葛婧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却还是在他身前磨磨蹭蹭地不肯走,跟只鲶鱼似的扭捏了好一会儿,还是问出口了:“你高考完了还会再回学校吗?” 肖祺闻言眼光微闪,继而垂下眼帘,装作毫无察觉葛婧的情绪似的说道:“高考完了就解脱了啊,谁还想再回这破高中啊。” “哦。”葛婧答应得很快。 怕自己说晚一秒,声音里的哽咽就要溢出来了。 她飞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依然露出自己平时一贯的没心没肺的微笑,用小女孩跟哥哥撒娇一样的口吻道:“真好呀,学长走之前我还能再见上你一面,以后看到漂亮的小妹妹都要想到我啊。明天考试加油啊,你那么厉害一定能考上理想的大学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都在说些什么,只能趁着最后的这一点时间,用最平淡的语气道出所有她最想说的话。 这些没头没脑、毫无逻辑的话,就是最后的告别啦。 —————————— 褚天舒原本趴在旋转楼梯的扶手上,叶碎碎站在旋转楼梯下边,两人一上一下看默片一样看着远处的葛婧和肖祺。 还没看到结局呢,褚天舒就眼尖地看见对面天桥上主管往画室这边过来了。 “主管过来了,快去把葛婧扯回来!”褚天舒对下面的叶碎碎喊道。 叶碎碎听到“主管过来了”,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先跑,然后艰难地回忆起高一和葛婧同桌的微薄的情谊,勉为其难往大巴车那冲刺来通风报信。 还没到葛婧跟前呢,突然看到了体育班那短发大姐大。 她可没忘自己前几天才泼了一碗热汤在人家身上…… 现在人可是在自己地盘,人多势众,动起手来还有个葛婧当人质,不管从天时地利还是人和上来说她都不占优势啊…… 所以叶碎碎转头就跑了…… 葛婧对不住了…… 褚天舒本来也在犹豫自己是应该先撤还是继续望风大家要死一起死,却看见叶碎碎刚冲到大巴那又光速冲回来了,一时看蒙了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操作。 她从旋转楼梯上下来截住叶碎碎:“你为啥没把葛婧弄回来?” 叶碎碎表情凝重:“这个……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褚天舒:“所以呢?” “所以我不能不明不白死在二中是吧。”叶碎碎道。 褚天舒还没来得及跟她深入探讨人生的意义,主管注入了煤矿之魂的吼声震得她天灵盖都哆嗦了一把。 “辣边两个银不画画在介里干嘛楞!” 叶碎碎和褚天舒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往后退开了两步,用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表演着“我不认识对面这个人”。 主管走到她俩跟前,眼看就要开始训人了,叶碎碎求生欲极强地给自己开脱:“我出来上个厕所。” 画画一画就是一下午不能连厕所都不给上吧。 “粗来丧拆所为啥还要两个人一起?不认丝路吗?”主管两眼睛上下打量着她俩,妥妥地把两人当成了上厕所还要手拉手去的幼儿园小朋友。 “我们不是一起来的,我们都不在同一个画室,就是来上厕所半路碰上的。”褚天舒面不改色。 叶碎碎瞄了褚天舒一眼,心里偷乐,没想着她也是扯起谎来面不改色的主。 “上完了拆所赶紧回去画画去!” “好嘞!” 两人答应着赶紧溜之大吉了。 主管刚要回办公室,转头又撞见了刚回来的葛婧。 “你又四怎么肥四?” 葛婧刚刚经历了人生之大悲,猛地看见主管明白自己被逮了个正着,一时间觉得人生灰暗未来无望,连个理由都懒得认真编了。 “我去上厕所了。”她说。 主管:“你也去丧拆所了?” 葛婧一时悲从心起,觉得全世界都不乐意让她好过,眼泪“哗哗”往外飙:“怎么我连厕所都不能上吗?” 第157章 其实葛婧回来的那个方向压根就不可能是去上厕所了,但是主管被葛婧这阵势吓住了,也就没敢跟她细究。 “丧拆所就丧拆所了嘛,里哭森么撒?” 葛婧猛吸了一把鼻涕:“我就是压力太大了,需要释放一下。” 主管很不解:“里为什么这么大地阿力啊?” 葛婧开始扯:“我看着a组、b组、c组都开始画色彩了,自己还在练素描,觉得落后大家太多了,怕自己以后会跟不上。” 主管心头涌现起欣慰之情,赶紧安慰:“里不用因为介个有阿力的,让李萌多发一旦嗣煎的素描,四为了打牢基础。再过一旦嗣煎李萌就开撕画色彩了,不要凿急。” 葛婧点头答应着,主管又好言相劝一番,终于是把葛婧连哄带骗劝回画室了。 主管刚松一口气,一个转身又撞见正往画室走的江晟哲。 看见主管,江晟哲也是一愣,然后赶紧问了声好。 “里也似丧拆所回来的?”主管问。 “是……是啊。”江晟哲是真的去上厕所了,不知道主管为什么这么问。 主管眼神复杂看了他一会儿。 江晟哲被看得发憷,说话都结巴了:“不能……不能上厕所吗?” 主管:“丧拆所四棱丧,但李萌丧得也太频繁了点吧?” “频繁……吗?我今天就上了一次厕所啊。”江晟哲有点虚。 “里丧一次,她丧一次,一下午伦来伦往都顾着丧拆所了,画四乐酪得跟菜四舱一样。我看要想办法李萌了。”主管道。 —————————— 大长腿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破塑料牌,上边还装模作样挂了一根蓝绳,搞得跟一工作证似的。 中间墙上正好有一突出来的钉子,大长腿把那工作证往墙上钉子那一挂,说道:“这东西从此以后就是你们的上厕所通行证了,以后去上厕所都必须拿着这牌子,一次只能去一个人,没牌子去厕所的都算违反规定,被我发现了等着被neng吧。”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抗议:“那要是有人拿了牌子一直不回来怎么办?” “你们跟我举报他呗,他回来我neng他!”大长腿说。 还是有人有异议:“那要是他不回来,我又憋不住了怎么办?” “憋不住了也给憋着。”大长腿毫不同情。 “男生不能憋尿!”同组的一个小胖子发出源自灵魂的呐喊,“会留下后遗症的。” “活该!”大长腿面无表情,“谁叫你们频繁上厕所被主管逮住了,这么大的人了管不住自己屁股,只能采取点措施了。” 对于上头的命令,要么选择服从,要么选择先抗议然后被迫服从,抗议就是走个程序,他们的意见一向不重要。 叶碎碎一想到以后去上厕所都要在脖子上挂个牌子,就觉得无比羞耻。蹲在厕所上想到画室里好几双眼睛眼巴巴盼望着自己带着牌子回去解放他们的膀胱,怎么可能尽兴? 所以说最毒不过主管心,混到今天的地位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是大长腿没有料到的是,厕所通行证刚应用的前几天,不仅没有减少上厕所的现象,相反的,还最大程度上激起了大家上厕所的兴趣。 那通行证挂在墙上就跟一面招魂幡一样,让人不时就想瞄一眼看看谁又拿着它去上厕所了,谁又过了多久把它放回来了,心下都谋划着下一个自个要抢到通行证感受一下持证上岗的快感。 因此画室里就经常会出现一个人刚上完厕所回来,把牌子挂回钉子上,下一秒有三四个人同时从不同的方向窜过来,企图从千军万马之中夺得通行证。 “是我先拿到的!” “放屁,我先碰到的!” “让我先去吧,我尿急!” “边儿去,我今儿拉稀!” 大长腿这时候就不得不一人啐一口,谁都不让去,憋死几个倒霉玩意儿。 所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叶碎碎抢不过这一堆堆的大老爷们,偶尔上课想去厕所全靠捡漏,日子长了逐渐修炼成了一上午或者一下午不用上厕所的独门绝技。 画色彩有一段时间了,逐渐习惯了大长腿的性冷淡教学方式,慢慢也熟练掌握了各种互补色,学会了怎么自己调出传说中的“高级灰”。叶碎碎之前和b组擦肩而过的遗憾心情逐渐消解了,在c组呆着也算如鱼得水。 d组也开了色彩课,葛婧除了肖祺不在学校的头两天有点丧,之后也并没有特别大的情绪波动。 褚天舒和叶碎碎对此倒是颇感意外,她俩还以为葛婧最起码要作天作地、要死要活好一阵才能恢复正常,没想到反应这么平淡。 之后有消息说,二中评四星的事儿成了,现在是正正经经的省级艺体类四星级高中了。 学校也没有再有什么大动作了,但可能是因为学校拿到的投资丰厚了,伙食倒确实是有所改善了。 更千载难逢的是,老万居然采纳了他们的意见,告诉食堂阿姨早餐停止供应被他们嫌弃的半肉半菜包子了。 叶碎碎之前确实对那包子的味道不敢恭维,但几个星期没吃,居然意外得有点想念那个味道。 而且想包子了的还不止她一个,下课开小会的时候提到这一茬,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表示了对包子的怀念。 这大概就是已经拥有的不当回事儿,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所以班会课上,老万训了人骂了街做了个一周总结之后,有人弱弱问起了失踪几周的包子。 大家在下面也小声附和。 老万瞪圆了葡萄籽儿大的智慧的眼睛:“你们有病吧?之前是不是你们自己说包子难吃的?” 众人装死:“谁说的?谁说的?我们只是觉得包子皮儿有点厚了,包子馅儿有点油了,但没有说难吃。” 老万翻着白眼,嘴上骂骂咧咧说他们事儿多,第二天早上居然又把包子变回来了,而且好像还特意嘱咐了做包子的阿姨,皮儿擀薄了,馅儿少油了。 大一班的各位早上啃着包子嘚瑟得不行,班主任管食堂就这么牛逼,嫌弃啥撤啥,想吃啥有啥,掌握着全校伙食的命脉。 第158章 进了六月慢慢入夏了,天气逐渐炎热起来,学校调整延长了午休时间。 但趴在桌上睡觉并不是什么舒服差事,睡醒了脖子疼不说,这种天气趴着更加热,一觉醒过来校服领子里浸的全是汗。 叶碎碎本来就睡不安生,迷迷瞪瞪将要入眠时,却突然被人拍醒。 “碎碎!碎碎!” 叶碎碎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葛婧凑过来的特大号鹅卵石脸。 “我好不容易要睡着了……你最好是有天大的事儿要找我,要不然我把你从二楼踹下去。”她的起床气也不轻。 “有天大的事儿。肖祺……肖祺他回来了。”葛婧声音有轻微的颤抖。 叶碎碎刚刚被弄醒,脑子还不是很清楚,迷迷瞪瞪回了一句:“回来了……?他回来复读?” 葛婧:“啊呸,什么复读!就是返校!返校!” 叶碎碎揉眼睛:“哦,返校。返校好啊,你赶紧找他去啊,你把我弄醒干什么?” 葛婧噘嘴,委委屈屈地:“我不想去找他,他骗我,还说再也不回学校了。” “高考完了肯定要回学校的呀,转团关系拿档案什么的,你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他是故意逗你的啊。”叶碎碎叹气,“这时候别矫情啊,想看就多看两眼,想说啥抓紧机会说,想强奸强奸,以后再想见面就真的比登天还难了。” 葛婧闻言一反常态地沉默,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叶碎碎在后面恨不得骂街:“你把我弄醒了这就走人了?像我这样的高龄珍稀物种睡个午觉很不容易的,这么一闹腾我哪还睡得着啊?” 葛婧压根没有听她说的什么,自己闷头往前走,也不知道是潜意识使然还是别的什么,走着走着就到了高三体育班门口。 高三一个年纪都在三楼,现在跟平时肃然的气氛很不一样。以前葛婧来找肖祺,经过的每个班都在埋头刷题。唯独今天高三的气氛是热烈轻松的,走廊上三三两两都是人,拍照的、聊天的、搂搂抱抱的,都穿着私服玩着手机,用全身上下每一个器官高调宣布着“老子毕业了”。 葛婧站在窗外往里看,体育班的桌子比普通教师少得多,在教室里稀稀拉拉地摆着。教室的黑板上赫然写着“请假条”三个大字,下面的内容看得葛婧一个局外人都眼眶泛酸: 请假人:高三(4)班全体同学 请假原因:高中毕业 请假时间:一辈子 返校时间:永不 望班主任批准! 下面是体育班全体同学的签名。 体育班的班主任是个女老师,当初大校长故意这么安排的,说怕体育班这群混小子太皮,一般班主任他们不服管。所以特意安排了一个漂亮泼辣的女班主任,把这群皮猴治得服服帖帖的。 女老师一看见黑板上他们这“请假条”,眼眶立刻红了,一句话没说转身出了教室。 剩下他们在教室里互相道别。 肖祺带了吉他来,在班里人的起哄下自弹自唱了几首曲子。 小伙子打扮得挺潮,唱的歌却都很老派,什么《祝你一路顺风》、《友谊地久天长》,大家一边嘘他“老干部”,却还是一边轻轻跟着合唱。 葛婧不声不响地站在窗外看着,人群里弹着吉他唱着歌的肖祺依旧那样耀眼,长期的室外体育训练让他的肤色已经接近古铜色,可他清澈的嗓音透着少年人独有的动人心弦。 “举杯痛饮,同声歌唱,友谊地久天长。” 在众人的合唱声中,一曲毕了。 肖祺抬起头,忽然察觉了什么似的,弹吉他的手停住,望向窗外葛婧站的方向。 隔着玻璃,一个对视,这一眼仿佛绵延万年。 和以前每一次经意不经意间的对视一样,先收回目光的一定是肖祺,葛婧会像瘾君子一样,非常厚脸皮地盯着他不放,神情之陶醉仿佛吸毒过度。 以前她都会不要脸地把脸凑到肖祺跟前,这次她已经很克制了,只站在原地不动。 肖祺收回目光,极为自然地拨了几下弦,笑着跟班里的人说:“我唱点别的吧。” 葛婧不懂乐理,也看不出肖祺弹吉他算内行还是外行,只觉得他连弹吉他的姿势都分外好看,第一次觉得吉他的声音也是那样悦耳空灵。 听前奏的时候,她只觉得旋律耳熟,等到肖祺开口,一听到歌词她却差点哭出来。 “凭什么要失望,藏眼泪到心脏。” 肖祺认真唱歌时候的嗓音很有磁性,低沉和清透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却完美融合在他的歌声里。 葛婧第一次在手机上听到他唱这首歌的时候,就是刚听他唱完第一句词就从床上蹦了起来,自那以后每天单曲循环。 现场听,却实实在在是第一次。 比耳机里的声音更有穿透力,更摄人心魄。 “修炼爱情的心酸,学会放好以前的渴望。我们那些信仰,要忘记多难。” 肖祺低着头拨着吉他,眼帘微垂,神情认真投入。 葛婧定定看着他,移不开眼。 “修炼爱情的悲欢,我们这些努力不简单,快乐炼成泪水,是一种勇敢。” 葛婧想起前几天的那个中午,天气微热却有风的天气,肖祺和她坐在四楼走廊的桌子上,俯瞰整个学校。 肖祺第一次那么认真地和她交谈,跟她讲起自己喜欢这首歌的原因。 他像诉说一个古老而悲伤的传说一样娓娓道来,给她讲述这首歌背后那个凄美又遗憾的故事。 那是她离他最近的一次。 可她才刚刚对他有那么一点点了解,才刚刚接近了他一点点,他就要离开了。 他的未来是一片春和景明,而她只是他过往道路上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石子,哪怕拼尽全力激起过一丝涟漪又怎么样呢?他不会为此停留的。 人生就是那样的,万千过客停停走走,交集或长或短,最终还是要告别的。 肖祺大概谈过这首曲子很多遍,指法相当熟练了,唱到副歌时他的眼神倜然定格在某一处:“几年前的幻想,几年后的月亮,为一张脸去养一身伤。别讲想念我,我会受不了这样。” 似动情歌唱,又似对谁低语。 别讲想念我,我会受不了这样。 隔着人群,隔着多日不见的思念,葛婧再也没有忍住,泪如雨下。 她知道,这是他最后的告别了。 第159章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学校上头的命令下来了,美术暂时停课,全面备战文化考试。 已经习惯了上午上课、下午和晚上练画的日子,有一天突然被告知不用画画了,像以前一样正常上课,居然有点不适应。 每天到了饭点,不用再紧赶慢赶地想着吃完饭往画室赶,要削铅笔啊洗颜料盘啊啥的,走在路上的步伐都悠哉起来。挽着小手聊个天遛个圈,赏赏路边新长出来的小花花,感觉自己终于又像个人了。 他们一觉得自己像人了,有的老师就不放心了。 是人就有生老病死、七情六欲,生老病死你随意,那七情六欲就不可以了。作为祖国娇艳的花朵,你怎i么可以随便勾搭蜜蜂给你授粉呢?你应该在高中三年吸收养分茁壮成长,等高中毕业了爱咋造咋造。 就“蜜蜂授粉”这个问题呢,学校里的老师又大致可以分成两派,一派呢严抓严打,另一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教大一班思想政治的女老师就是“严抓严打”派的代表性人物。 作为学生们的思想指导领袖,祖国希望风帆的指路灯,这位思政老师可谓呕心沥血。明明拥有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巴掌小脸和逆天长腿,偏偏从来不施脂粉顶着黄黑皮素面朝天,只穿紧身牛仔裤白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哪哪都不漏。 在这个一到晚上楼下就有夜猫叫春的季节,思政老师对学校明目张胆牵手的小情侣予以强烈的谴责,并落实到行动上。 据二班消息灵通人士大鹏来报,这位思政老师每日去食堂的路上专注于拍摄各位小情侣并肩走路、牵手的亲密照片,并传到了学校的教师群里。 此举引起了学校领导的高度重视,公然叫各位班主任在群里认领自班学生,并对其“交往过密”行为进行思想教育。 消息很快在学生中传开,一时人心惶惶,哦对,一众单身狗们除外。 小情侣们纷纷夹紧尾巴做人,走路不敢两人一起走,吃饭不敢坐一块吃,晚上在小树林约了偷偷摸摸见面,怕被抓到还要逮一只电灯泡做人肉盾牌。 其实高中谈恋爱的学生不少,什么跨版恋、垮年级恋的都有,这个年纪的小孩本来就有叛逆心理,你越劝他他越想跟自家对象厮守到老。所以大多数老师都是装作不知道,让他们自己玩去,一般玩几天觉得没意思也就散了。 真有在一起很久感情依然好的小情侣,开明点的老师也不忍心拆散。毕竟都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知道只有这个年纪的感情最纯粹,不掺杂质。只要没太影响学习,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了。 比如老万。 老万平时要么不在教室,一在教室出现必然是管天管地管地,但唯独对于班里有人谈恋爱的事从不过问。 像一班芸哥和二班大鹏的跨班恋可以说是相当高调了,整个年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老万有好几次来班里都正好撞上大鹏来找芸哥,他也没说什么。 不过大鹏是个心里没谱的,见老万没弄他,更加猖狂了。好一阵子只要两个班没老师在,不分上下课的就来找芸哥。 老万在监控里了解得一清二楚,于是旁敲侧击点了点芸哥,看准了时机来整了大鹏一把。 有回晚自习上课前,大鹏在一班赖着不走,看见老万来教室了才撒开脚丫子跑路。 这回老万没由着大鹏了,他直接走进二班教室,对站在讲台上的二班班主任道:“老张,问你借个人。” 二班班主任推了推眼镜:“送你了,不用还了。” 老万就把大鹏从位置上提溜起来,一路把他从二班拖出来,直接拎到了一班讲台上。 “今儿晚自习我不在,你替我坐这看班。” 大鹏一脸懵逼:“万老师您跟我开玩笑呢吧?” 老万笑得很贱:“我从来不跟人开玩笑。” 大鹏反应很快,立刻也换上一副贱笑样:“那好,我今天就在这坐着了,您不在我给您把班看得好好的。” 大一班一屋子的人都瞅着讲台上的大鹏笑,芸哥在下边笑也不是脸红也不是,头就没从桌上抬起来过。 老万一走,大鹏真就拿了作业一本正经在一班讲台上做起来,不时抬头光明正大瞄一眼芸哥,缓解思念之苦。 叶碎碎在太低下看着,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人的脸皮只要厚道一定境界,真的生活处处是天堂。 不过中国古话说得好,枪打出头鸟。太高调了确实容易被当成活靶子。 这不,大敌当前,大鹏芸哥这一对首先遭到全面歼灭。 他俩高清牵小手照在教师群里一发,学校领导眉头一皱,又是期末迎考的重要关头,俩班主任不能不出来认领。 找谈话请家长这都是一般流程,要是领导一寻思想杀鸡儆猴,那少不了还得一张处分十二章检查。 老万好赖手握生杀大权,处分能给压住。请家长却是没法避免的。 大鹏那边的情况叶碎碎不了解,但听芸哥说,她妈妈来了学校当着老师的面数落了她一顿,私下里却只是轻描淡写提醒她:你是女孩子自己注意分寸,不要让自己吃亏。 叶碎碎觉得芸哥的妈妈也算通情达理的了,要是换了她估计得被姜女士骂个狗血淋头,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原本她就答应过姜女士高中不谈恋爱的,要是自己言而无信还被请家长了,那后果可想而知。 芸哥和老万谈话的时候也很淡定,逻辑清晰意思明确:我谈恋爱没影响学习,并且我会用期末考试成绩证明我依然牛逼。 老万没对她谈恋爱的事任何看法,只是告诉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芸哥心里明了,地上恋情转地下了。 有了前车之鉴,竹子和纪委同学也把恋爱阵地校内转校外了,这俩都是走读生,思政老师还能跟踪他们到校外不成? 叶碎碎捧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发出由衷的感叹:“还是单身比较安全,从今以后,我要把我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学习大业中。” 第160章 夏辰安卷起草稿纸在叶碎碎桌面上连敲三下:“小妹妹醒一醒好吗?单身是安全,关键你想脱离安全区你也找不着人啊。” “我是找不着人呐,哪跟您似的。”叶碎碎故意阴阳怪调挖苦他,“我听说前几天您还给拍到和小妹妹走一块了,被吕大爷叫去谈话了。” 叶碎碎也是上午才听到的江湖传言,说夏辰安跟评四星社团汇报表演眺《茉莉花》慢半拍的那个小姐姐两人并肩走路被拍到了,各种谣言传得乱七八糟,反正叶碎碎是没带信的,但是中午夏辰安过来开小灶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把话题带到这上面,然后佯装挖苦得问出来了。 其实叶碎碎问出口之前有脑补过,夏辰安会不会邪魅一笑,然后说一句“拍到就拍到,正好公开了”之类的。 看到他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总算松了一小口气。 夏辰安咬牙切齿好像要吞了草稿纸:“我觉得学校有的老师真的没事儿找事儿,那人家过来问我怎么准备信息技术考试的事,我不能不理吧?说两句话就被拍下来了,还被吕大爷叫办公室谈话,怪我咯?” “不怪你。”叶碎碎低头喝水,掩盖自己的偷笑。 夏辰安继续喋喋:“现在什么年代了?男女生说两句话就算交往过密了?那学校要管到这个程度为什么不干脆男女分校?” 叶碎碎点头:“是啊太难过了,阻挡了夏少爷的泡妞之路。” “什么叫阻挡了我泡妞?什么能阻挡我泡妞?啊不对。”夏辰安及时刹车,“我什么时候泡妞了,你怎么总这么说我?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偏见?” “怎么能叫偏见呢?世人公认的那叫真理。”叶碎碎慢条斯理给他下套,“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换言之人家叮你是你自己漏缝了。” “我漏什么缝了?生来英俊潇洒是我的错吗?才智过人能怪我吗?我站在那什么都不干就有苍蝇蜂拥而上……” “不是您的错,谁叫苍蝇都爱便便呢。” 下套成功。 夏辰安反应过来以后,把《五三》怼到了叶碎碎脸上。 “做题!从现在开始,别跟我说话!” “哈哈哈哈哈,夏辰安你有没有发现最近你的智商呈直线水平下降,随便给个套你都钻。” “所以说跟你待久了影响智力,你以后都离我远一点……” 这两人贫嘴闹腾的时候,沈娘娘不知道从哪忽然蹦哒出来,尖声尖气朝着叶碎碎嚷嚷。 “叶碎碎啊,你最近还教夏辰安做题啊?学校最近查这么严,到处都是眼睛盯着,你们俩还不回避一下,当心自己撞枪口上了!” “啊哈?”叶碎碎还真没想过她跟夏辰安有可能被怀疑,“我们俩有啥可撞枪口上的,他是我哥呀。” 夏辰安闻言目光不动声色扫了眼叶碎碎。 这话一说出口叶碎碎也愣了下,她觉得当面叫夏辰安哥哥是件极为别扭的事,可跟别人介绍起他来倒是格外顺口。 “可拍照的老师又不知道他是你哥哥。”沈娘娘道。 “放心啦。”叶碎碎大大咧咧拍了拍夏辰安肩膀,“这货已经往枪口上撞过一回了,他有经验。” 夏辰安伸手绕到叶碎碎颈后,揪住她校服领子:“你再说一遍。” 叶碎碎装模作样挣扎了一下,嘴上配合地嚷嚷着:“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实则消极抵抗,毫无求生欲。 随夏辰安怎么装腔作势威胁吧,哪次真动手了? “不放,怎么滴?” “你不放手我告我妈你打我!” “你去告去,你看阿姨信么。” “那我告你爸你去网吧通宵!” “我就说我带你一块去的,要死一起死。” 沈娘娘在一边弱弱插了一句:“诶,我打断一下,外面有老师……” 叶碎碎立刻朝夏辰安道:“听到没有?外边有老师,赶紧放手!” 夏辰安气焰十分嚣张:“外面有老师怎么滴了?不放!还能拍照留念留念怎么着?来啊,拍啊,我上照!” 哟呵,她个暴脾气的。叶碎碎气性上来了,伸手把夏辰安领子一攥:“来啊,拍啊,凹造型啊!今儿谁先放手谁爸爸!” 听到她话里的破绽,夏辰安咧嘴一笑,猛然放开叶碎碎的领子。 “放了,儿砸。” ———————— 叶碎碎小时候跟着姜女士看黄金档狗血电视剧的时候,经常喜欢把自己代入电视剧角色里各种脑补幻想。 其实她从小就幻想过一个情景,能有个高高瘦瘦有那么点小帅的哥哥跟自个上同一个学校。然后两人经常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吃饭玩耍啥的,然后被老师误会他俩在早恋之类的,被叫到办公室。 然后两人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告诉老师“我们俩是兄妹”,然后扬长而去,把这些乱点鸳鸯谱残害祖国花朵的老古董们晾在原地。 但幻想就是幻想,现实是老古董们生活着实无聊缺少八卦,年级里有点什么事老早传个遍了。 以夏辰安和叶碎碎的知名度,老底儿早给扒光了,他俩别说公共场合互相殴打了,就算公共场合喝交杯酒,老古董们也只会感叹“俩兄妹感情真不错”,说不定还会加一句“听说是重组家庭的孩子,能处成这样着实不容易了”。 反正叶碎碎的幻想是实现不了了。 她现在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赶紧考完期末考试,然后可以好好享受暑假集训之前的一个星期假期。 脑子里这个想法冒头之后,叶碎碎忽然觉得很悲哀,以前说到放暑假那都是两个月的假期,自从学了美术,放一个星期都觉得是上天的恩赐……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美术班虽然假期时间缩水了,好在暑假作业的规模也缩水了。虽然两者缩水的规模完全不成正比吧,那好歹也是缩了啊,那些噩梦一般的开学前抄作业的日子终于要一去不复返了。 只要顺利通过期末考试,然后来一场浩浩荡荡的画室大扫除,高二,就结束了。 第161章 但高二生活要是能这么轻易地落幕,就不符合事物的一般发展规律了。 期末大考之前,思政老师杀进教室,质问他们关于唐家巷对市容市貌影响的实践报告为什么还没有交上来。 班长当即捂脸,自从过了小高考,再也没见过思政老师,这事儿早给忘得没影儿了。 要想在期末之前完成报告,这个周末必须搞定实践调查并且做好ppt。 由于之前思政老师搞出来的震惊二中的“烧死情侣”事件,现在已经么没人愿意主动请缨完成她布置的任务了。 班长是必须要起带头作用的,叶碎碎和江晟哲是之前就答应了的,勉勉强强凑成一个调查小组。 还好最后关头加入了一个干啥都积极的黄佳,好歹男女平衡了。 周六叶碎碎难得起了个大早,把自己稍微收拾了一番准备出门,却发现夏辰安没起床。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夏辰安房间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 夏辰安应该还睡着,房间里听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叶碎碎抬手敲了几下门,依旧没有响动。 她于是加大了力道,“咚咚咚”弄出了很大的动静。 “吵死了!” 里面传出夏辰安半梦半醒间不耐的声音。 “夏辰安起床!说好要一起去唐家巷做实践调查的呢?”她高声道。 “不去!”房间里传来夏辰安坚定的声音,“我要睡觉!” 夏辰安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可能真的是没睡醒,脑子不清醒,叶碎碎打算强行把他弄起来。 “你不起床我进来了嗷。” 夏辰安没声。 “我真进来啦。” 叶碎碎推门而入。 夏辰安立刻拿被子蒙住头。 “夏辰安,起床!”叶碎碎气势汹汹。 没反应。 叶碎碎以为他还没睡醒,于是小心翼翼凑过去,揪着被子的一角,轻声道:“夏辰安,起床~” 被子下面一哆嗦。 其实夏辰安已经醒了,只是想赖会儿床,随叶碎碎怎么折腾他都不吭声儿。没料到叶碎碎突然爬到床边来了,还突然凑那么近说话,一个没防备吓了一哆嗦。 叶碎碎看这招有效,突然起了戏弄他的心思,学了朱芷仪说话的语调,奶声奶气地揪着被子道:“辰安哥哥,起床了~~” 夏辰安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跳起来:“大清早的你恶心到我了!” 叶碎碎笑得前仰后合。 夏辰安把枕头扔她脸上,自己去洗漱了。 搭公交车去唐家巷也就二十分钟的事儿,夏辰安在站台等车的时候还一脸的困意,叶碎碎看他上车还脚步虚浮,不自觉伸手从后面搀了一把,夏辰安很硬气地道:“不用扶我,你付钱就行。” 叶碎碎:“……” 夏辰安没睡醒的时候就把自己当大爷了,公交卡啊现金啊什么都没带,并且理直气壮毫不惭愧。 “我是陪你去的知道么,所以路费你来掏也是合情合理。”夏辰安在靠走道的位置是坐下,侧身把靠窗的位置让出来。 叶碎碎微微一愣,倒是有些惊异于夏辰安知道她喜欢靠窗坐,并且还把位置给她留出来了。 她坐下的时候不小心蹭到夏辰安的膝盖,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让她不由自主心跳如擂,夏辰安毫无察觉似的继续自说自话。 “什么叫陪我去的,你不用做实践报告吗?”她接茬问道。 “吕大爷不让啊。”夏辰安说,“他说期末考复习不能分心,所以我们班压根不用做这次的实践调查。” 叶碎碎倒没有很惊讶,吕大爷这么干也不是第一次了,高一的时候还用月考为由不让他们班参加拔河比赛来着。 但转念一想,夏辰安不用做实践报告,居然也放弃了周六大好的睡眠时光,陪她出来做实践调查? 夏辰安一转头,看见叶碎碎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自己,立刻觉察了她的想法,忙不迭地撇清自己:“我是跟江晟哲约好了,所以今天必须去。” “喔。”叶碎碎撇嘴。 夏辰安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懒洋洋朝椅背靠去:“我补个觉,到了叫我。” “哦。” 夏辰安似乎是真的很困,几分钟以后,他好像就睡着了,身体随着车身的摇晃左右晃动着。 叶碎碎看着他脑袋从竖直的一点点垂下来,猛地一点头然后惊醒,坐直了身体又接着眯起眼睡,如此往复。 看着都很痛苦。 心里想着的话不由自主就说了出来:“你要不靠着我肩膀睡吧,虽然我这小肩膀不宽厚,但还是很结实的。” 夏辰安原本处于睡着和清醒的边界,一听这话嘴角一弯。 她以为他不敢? 他于是直接倒了过去,挑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把头搁在叶碎碎肩上。 这下轮到叶碎碎蒙圈了。 真……真靠啊? 她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夏辰安真这么干了,而且还是这么大大咧咧的、像靠兄弟一样的靠法。 叶碎碎整个人立刻僵在了原地,一动不敢动地坐着,连呼吸都短暂地停住了。 夏辰安的发尖软软地扎在了脖子上,这微小的触感此刻却被无限放大,好像自己肩膀上搁了根狼牙棒。 叶碎碎觉得从他靠过来的那一刻起,好像车上所有眼睛都望向他们,那似有若无的暧昧眼神里似乎都在猜测着两人是不是某种亲密的关系。 夏辰安的脑袋就像一个似乎在燃烧的火球,叶碎碎觉得那灼热感不断蔓延,几乎要将她烤出汗来。 直到耳边传来夏辰安均匀的呼吸声,她才渐渐恢复神智,因为靠着她有了个着力点,夏辰安似乎睡得安稳了。 她也渐渐松下气来,虽然还是不敢乱动,但被暖煦的阳光照着,伴着车身的晃动,困意也逐渐浓厚起来。 不知道眯了多久,叶碎碎觉得有人在掐自己的脸,一睁眼看见夏辰安一脸恶毒地对她施暴。 “下车。”夏辰安一脸黑线。 “哦哦。”叶碎碎赶紧起身跟在他后面下了车。 “我就知道让你到站了叫醒我不靠谱,你居然自己睡过去了?”夏辰安满脸写着“还好我有先见之明”。 “你居然没有睡着么?”叶碎碎捂脸,“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公交车上太暖和了。” 叶碎碎一边检讨自己,一边在心里暗暗思索,夏辰安没睡着还一直把头搁她肩膀上?这便宜抄大了啊。 第162章 唐家巷按叶碎碎在地理课上学过的专有名词应该可以被划分为“城中村”,充满了烟火气的街道跟这繁华地段的都市风格格不入。 政府不止一次想拆了这破地儿盖大楼,但因为这儿有当地的地标性建筑而作罢。 任凭周围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唐家巷坚持贯彻小破平房路线,就像不肯换掉粗衣布裳的主妇,安之若素地在锦衣华服的姑娘堆里日复一日操劳。 每天凌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唐家巷里的早餐摊就排开了,饺子、馄饨、云吞、抄手,各地儿的小吃都有。 附近居民不赶时间的,坐下来要一屉包子,菜的肉的各来两个,都是刚出笼的热腾腾的。再配上一碗豆浆,昨儿泡了一晚上的豆子,今早现磨的,一大碗才一块五。 老人牙口不好的,就叫上一碗豆腐脑儿,撒上一层葱花姜末,软嫩鲜香。 上班族赶时间的,就顺一套煎饼走,都是老主顾,哪位的加鸡蛋,哪位的不要甜辣酱,老板心里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进唐家巷那大石门,叶碎碎就走不动道儿了,早上出门走得急,怕误了时间都没来及吃早饭,被四面八方的食物香味儿一勾,只觉得胃里空虚得厉害。 夏辰安一眼看透叶碎碎想干嘛,生生把她拎回来,教育道:“我们俩已经是最后到的了,得赶紧去跟他们会合,你觉着他们都在忙着搞实践调查的事儿,我们在这吃早饭,合适么?” 叶碎碎也觉得自己思虑不周了,于是忍痛把吃早点的想法搁到一边,跟着夏辰安去找自己的组员。 结果,拐过一个巷子,看见了班长、黄佳、江晟哲、屎屎、葛婧、褚天舒还有几个别的班的,把一家早餐店坐得满满当当,每个人面前都摆了好几样早点,一个个都在大快朵颐。 老板娘还在喜笑颜开地继续给他们上吃的,几年没见过这么大的吃早点包场的阵仗了。 夏辰安脸上略有点挂不住。 叶碎碎对夏辰安道:“人家可没跟你似的客气。” 葛婧看到他俩来了,立刻招呼两人过来吃早点,自己坐到了褚天舒旁边,把对面的位置让了出来。 叶碎碎和夏辰安一前一后走进了店里,叶碎碎刚在葛婧这桌坐下,夏辰安被旁边桌上的江晟哲一把拽过去。 “诶诶诶!往哪坐呢?没瞧见我吗?” 葛婧朝着江晟哲道:“你也过来啊!” 江晟哲:“我不!我要跟夏辰安坐一桌。” 褚天舒搅了搅碗里的馄饨汤,半笑不笑地道:“那怎么办?我也想跟夏辰安坐一桌。” 店里短暂地沉默了一瞬,江晟哲逐渐露出一种误食人体排泄物的表情。 葛婧咧嘴笑得开心:“我也想跟夏辰安坐一桌。” 叶碎碎闻言就开始笑,顺理成章地附和:“我也想跟夏辰安坐一桌~~” 声音清脆得像夏日窗檐下的袖珍风铃。 江晟哲两手抱胸,往后一躺,无谓地看着夏辰安,脸上写着“你看着办吧”。 夏辰安扫了眼叶碎碎,后者单手盛着下巴,眼里狡黠地写着“你看着办吧”。 “今天简直是我人生巅峰啊。”夏辰安露出迷惑小姑娘的经典笑容,“不好拂了各位姑娘的美意。” 然后转头对店里老板娘道:“阿姨我们拼个桌,吃完了再给您摆回去。” 夏辰安把店里桌子拼到一块,大家围在一起吃饭,吃出了二中同学会的架势。 对面褚天舒对他挑了挑眉:“挺会办事儿啊。” 夏辰安摆手:“生活所迫。” 吃早饭中途,思政老师还来了个电话,关心一下他们的实践调查进展情况。 班长说他们已经全员到齐,每个人都怀着热烈激动的心情,对今天的调查活动非常上心。此刻,他们正在一家早餐店里踩点,共同商讨接下来的调查地点和采访计划。 思政老师闻言相当欣慰,嘱咐了一番注意安全云云,班长表示一定将话带到,然后挂了电话。 电话一撂,班长端过一碗豆腐脑儿,从包里掏出一个便携式小电风扇,对着烫人的豆腐脑儿一顿狂吹。 等到豆腐脑儿不冒热气了,他才关了风扇,问老板娘要了根吸管,说:“我给你们表演你个绝活――气吞山河。” 众目睽睽之下,班长把吸管插进豆腐脑儿里,“嗤嗤溜溜”一顿猛吸,一大碗豆腐脑儿连汤带水全给吸溜了个干净。 “哇――” 在场的都看直了眼睛。 班长朝老板娘招呼道:“阿姨,再来三碗豆腐脑儿!” 叶碎碎怼了怼夏辰安胳膊肘:“给你叫一碗,你也来一个呗。” 夏辰安扭头:“我不喜欢吃豆腐。” 诶,他这么一说,叶碎碎倒是突然想起来了,好像自从住进夏辰安家里,姜女士还真的没有做过什么以豆腐为原料的菜。 “为啥不喜欢吃豆腐呀。”叶碎碎撇嘴,小声嘟囔道,“我妈妈做得麻婆豆腐可好吃了。” “小时候吃饭没人管,想吃什么就暴饮暴食,有一回吃多了豆腐胃胀气,难受了三天,以后就不想看见这玩意儿了。”夏辰安还特意补充到,“而且那几天会一直放屁。” 叶碎碎:“……” 夏辰安说这些的时候,班长并没有听到,他一直在旁边自杀式吸豆腐脑儿。 这时叶碎碎要的蟹黄灌汤包正好端上来了,所以叶碎碎也忘了阻止班长,全身心铺在了包子上。 吃灌汤包是很有讲究的,得先用筷子尖儿把包子皮戳开一个小口,慢慢吮吸里边的汤汁,砸吧嘴感受蟹黄的鲜味儿。 之后,再夹起面皮送进嘴里,余下的汤汁有时会在嘴里迸溅开来,滚烫的顺着喉咙滑下去,叫人欲仙欲死。 叶碎碎一边欲仙欲死,一般问夏辰安:“你说灌汤包里的汤是怎么灌进去的?” 夏辰安一脸认真地回答道:“是拿注射器注射进去的。你看见灌汤包最上面那个璇儿了吗?那就是注射器把汤汁注射进去之后留下了一个小孔,把孔捏起来才会留下的。” 第163章 “你说的是……打针用的那种注射器么?”叶碎碎懵了。 “对啊。”夏辰安煞有介事地道。 “那……会不会不卫生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夏辰安满脸的语重心长,“所以啊,安全起见,你以后一定要少吃点灌汤包一类的东西。” 褚天舒听着这两人的对话直想翻白眼,刚准备回头跟葛婧吐槽,结果发现这货此刻也正一脸忧心地看着蒸笼。 “真的是用注射器注射的啊?也不知道用之前有没有消毒。” 褚天舒:“……这种鬼话也真有人信,你们这智商到底是怎么考上高中的?” 吃罢早饭,几个人又把店里的桌子挪回去放回原位,店老板娘喜笑颜开送走他们,招呼他们有空再来。 出了早餐店,大家就按照计划执行自己的任务去了,拍照的拍照,采访的采访,穿行在唐家巷的各个拐角和店面中,引起了当地居民的不大不小的恐慌。 “干什么干什么,不许拍照!你们是不是哪家报纸派来的记者?我告诉你们啊,我们家不用地沟油!甭想找茬!” 一小吃店的胖老板挥着扫帚,赶鸡仔儿似的把他们往出赶。 江晟哲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我看上去这么成熟吗?” 叶碎碎笑着迎上去:“老板,我们不是记者,是美食专栏的,专门拍好吃的食物放在公众号上,可以免费给您宣传的。” “这样啊。”胖老板把扫帚收起来了,“那赶紧进来吧,多拍几张,拍好看点。” 几人随后进去了。 夏辰安在旁边咂嘴:“啧啧啧,真能演,奥斯卡农业大学毕业的吧。” 叶碎碎反唇相讥:“可不是嘛,您母校。” 胖老板点着店里的墙上的泡沫板,瞪圆了眼睛唾沫横飞:“我们店里的招牌——山西臊子面,唐家巷独一份儿的。面,筋道;臊子,爽口;汤,带劲。冬天吃了暖胃,夏天吃了下汗。” “老板上一碗。”叶碎碎寻思着她一美食专栏作者,不点菜光听人吹,也不像哪。 “得咧,臊子要猪肉的、羊肉的?” 叶碎碎犹豫了一下,很想说两种都要,但是刚刚才吃完早饭,又暴饮暴食好像不太好,到时候夏辰安要嫌弃她太能吃了怎么办…… “都要。” 突然,夏辰安说。 “好咧!”胖老板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搭,去里间忙活了。 叶碎碎望向夏辰安夏辰安,小小的眼睛里闪着大大的疑惑。 夏辰安慢条斯理地道:“想从人家嘴里套出话来,就得先捧人家的生意。” 叶碎碎一脸“受教了”的表情。 与此同时,葛婧和褚天舒正在旁边一家小店门口,买现做的鸡蛋汉堡。 这鸡蛋汉堡和肯德基里边的快餐汉堡完全不一样,是地地道道的中式汉堡。 店门口竖着一个半人高的铁炉架子,炉子里烧着火,最上边架着圆形模子。 围着大红围裙看着就很能唠嗑的中年阿姨站在炉子前,先是往模子里浇上一层食用油,等油热了倒上一勺面粉糊。 当面粉糊逐渐凝固成形的时候,往里头打上一个鸡蛋,热油“刺啦刺啦”作响。 这时候该根据食客的口味加不同的馅料了,肉松的、胡萝卜丝儿的、梅菜的,塞得满满当当当。 最后,再浇上一层面粉糊封住,最后撂一勺油,就盖上盖等他自个从里熟到外。 褚天舒特意要了好几个,趁老阿姨一个个制作的时间,七扯八扯问东问西。 “阿姨,听说唐家巷这边要拆了?” “拆不了。”阿姨声音爽朗,“唐家巷里边多少大大小小的店面,那都是一家子的经济来源,没了就只能喝西北风去,拆了政府养他们?” “那为啥三天两头的有人来唐家巷视察呀?” “还不是有人暗地里举报,都是些自己混的好了不知道柴米油盐贵的。说我们小店不卫生,怎么不去那些大饭店看看,背地里干的事儿更加见不得人。” 阿姨说着话却完全不耽误手上的活,一会儿的功夫一个鸡蛋汉堡已经出炉了,通身泛着金色的光泽,香味直往人鼻孔里钻。 装好袋了,葛婧伸手去接,烫得一激灵。 “小闺女当心烫嘴。”阿姨接着道,“你说他们这么闲得没事儿干,怎么不去举报那些跳广场舞的。像我们这些干早点生意的,天没亮就要起来准备。他们那音乐放得震天响,大晚上的自己不睡觉扰着别人也没法睡。” 广场舞噪音扰民。 褚天舒心里默默记下了一个主题。 葛婧在一边大口大口向鸡蛋汉堡吹气,迫不及待咬上一口,被烫得直叫唤,还边呼气边嚷道:“这个真的巨好吃!” 她们拎着剩下的几个鸡蛋汉堡走进了叶碎碎在的店。 还没到吃午饭的点,店里就他们一桌热气缭绕,撩人的酸汤味儿扑面而来。 “怎么又吃上了?这么些会儿没干正事儿?”褚天舒道。 “怎么没干正事儿,照都拍好了。”叶碎碎吃臊子面吃得额头上都开始冒汗了。 “主题呢?确定了吗?”褚天舒问。 “确定了。”叶碎碎道,“唐家巷部分小吃店卫生问题引人心忧。” 她一边说着卫生问题,一边毫不含糊地把碗里的葱姜蒜末臊子肉、面条鸡蛋豆腐皮儿捞进嘴里。 褚天舒:“……引人心忧你还吃得这么起劲。” “唉,我妈从小就教育我街边摊不能吃,可是呢,我觉得,存在即合理。如果一辈子不能吃街边摊,那么人生将会丧失了多少乐趣。”叶碎碎说完抿了一口汤,“啊,人生巅峰。” 夏辰安看着手机屏目不斜视幽幽地说:“上面这番话,我会原封不动转告你妈。” 叶碎碎:“……不你不能这样,饭可以乱吃,玩笑不能乱开。” 夏辰安笑得邪性:“我从不开玩笑,我一般都来真的。” 叶碎碎炸毛了一瞬,很快冷静下来,继而故作轻松地一笑:“你没有证据,我妈不会相信你的。” 夏辰安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我录了音。” “你……有毒?我说个话你录音干什么?你是变态吗?”叶碎碎语无伦次。 夏辰安语气里都是小人得志:“刚刚是打算把老板说的话录下来做个音频的,录完没关,你的话顺便也录进去了。” 叶碎碎:“调皮。” 夏辰安:“……” 叶碎碎:“乖,手机给我。” 夏辰安:“不。” 叶碎碎:“不要逼我动手哦。” 夏辰安:“动手你也打不过我,别张牙舞爪的了。” 叶碎碎:“你不要欺人太甚、” 夏辰安:“谁欺负谁啊,录音放我这留个把柄,省的你以后老用把我去网吧的事儿告诉我爸来威胁我。” 她就不该叫他来的。 第164章 叶碎碎半蹲在一井盖旁边拍照。 唐家巷的不少路口的井盖都不翼而飞了,路上人来人往的,还总有小朋友经过,没井盖的下水道也是个潜藏的危险。 她微微一抬头,望见不远处侧身站着的夏辰安,休闲外套牛仔裤运动鞋,露着脚踝,看起来少年感十足。 他站姿一向是松松垮垮的,背并不会挺得笔直,给人的感觉好像做什么都是漫不经心的。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很认真,正从从江晟哲手上接过笔低头在一个小本子上写写画画。 阳光落在他肩头,跃过发梢,从身后降下,勾画出他的轮廓。 真挺好看的,想画下来。 叶碎碎偷偷摸摸举起手机,关了闪光灯,咔咔按下快门。 由于她是蹲着的,这个视角显得夏辰安腿尤其长,她看了一会儿照片,换了好几种滤镜,最后还是觉得原相机的好看。 她拿着手机各种换滤镜的时候,没注意夏辰安往这边走过来了,直到头顶他的声音突然覆下来,吓得一哆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这边有两个新发现。”夏辰安说。 “哦哦,新发现,你说。”叶碎碎手忙脚乱按下手机锁屏,心虚地藏在身后,面上还强装镇定地坐在地上,一副我就喜欢坐着听你打报告的架势。 夏辰安见她不准备起来,于是也就在她身侧蹲下去,视线跟她平行,看着她道: “唐家巷的早餐店店面大多很小,摆不了几张桌子,为了招揽更多顾客,就把桌椅往店外摆,占据了两边的街道。不仅占用了公共资源,而且影响了往来行人。” 叶碎碎嗯嗯地应着,眼神飘忽闪躲,夏辰安离得太近了,让她觉得有点不自在。 “你不问我第二个发现是什么?”夏辰安说。 “哦哦,呃……那第二个发现是什么?”叶碎碎眼神盯着地面。 夏辰安这才接着道:“我发现这里的一部分小摊小贩根本就没有经营许可证,属于违法经营,一旦被发现是要被取缔的。” 叶碎碎神思回来了,闻言眉头微皱:“这些小摊小贩全靠这些小生意谋生,那如果被取缔了,岂不是失去了最基本的经济来源?” 夏辰安看着她:“所以呢?因为他们有困难,就可以不守规矩?” 叶碎碎垂下眼帘:“我只是觉得,法理不外乎人情,直接取缔是不是太残暴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什么事儿都考虑个人情,早就乱了套了。”夏辰安道。 叶碎碎撇了撇嘴:“这可真不像你会说的话。” “怎么不像了?”夏辰安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叶碎碎偏过头:“就是不像。” 褚天舒在不远的地方看到两人一坐一蹲,轻笑了一声,举起手机“咔嚓”照下一张。 ―――――――――――― 负责视频采访的班长大人,屡遭碰壁之后,终于遇到了一个倾诉欲极强的中年大叔。 大叔干的是卖机器零部件的小生意,一听说几个学生是来搞采访的,立刻热情高涨把他们迎进店里。脱了橡胶手套就搬来小板凳,对着三脚架端端正正坐下了。 “大叔您不要紧张,就根据我们给的几个问题,您想怎么回答大大方方说出来就行了。”班长交代道。 “好,好。”大叔兴奋地搓了搓手,“你们这个视频到时候是会公开播放的是吧?” “是的。”班长答。 大叔双手撑着裤缝:“那你能不能给我打上个……那个叫啥……马赛扣?” 班长想了想,说行。 大叔又补充道:“你打的那个马赛扣不要太严实,要让人能认出来是我。” 班长:“……要让人认出来,那打马赛克干啥?” 大叔亲切地跟他解释:“就是马赛扣要挡住五官,不要让犯罪分子盯上我。但是呢我的轮廓要清楚点,要不然我怎么跟认识我的人证明我上电视了?” 班长:“……行吧,我们后期尽力。” 一切就绪,开拍。 大叔正襟危坐: “我觉得,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合法公民,我们每个人都有义务参与到国家的建设中来,积极说想法,提意见。” 班长“哟”了一声,觉得这大叔格局还挺大。 “唐家巷的治安现状让人心忧,这点我是深有体会的。”大叔眉头紧促,满脸的“君子居草庐而思社稷”。 班长一行人洗耳恭听。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大叔从国家、社会、集体、个人各种层面全方位分析了一番,胸怀天下之心路人可见,忧国忧民之情滔滔不绝。 班长看着自己的手机电量从满格跌到还有一丢丢,好几次欲言又止都被大叔硬生生堵回去了。 “国家,是人民的国家!色会,是人民的色会!每个人都要尽自己的力量做一点贡献!我非常骄傲、非常自豪接受这次采访!” 班长欲截断他:“好的,谢谢您――” “我也希望所有看到我这次采访的朋友棱够受到启发!从此跟紧色会主义建色的步伐!”大叔不为所动。 班长虚弱地:“大叔……超时了……” 大叔坐着鞠了个躬:“谢谢大家!” 还自个鼓掌。 班长扛着三脚架从大叔的店里出来的时候,手机耗尽了最后一丝电量彻底黑屏。 他大踏步在前面走着,黄佳从后面跟上来,问道:“班长,咱还拍吗?” “手机都没电了还拍啥?回去剪视频!”班长没好气地道,“还要给他脸打马赛克,劳资给他糊一层a4纸!” 第165章 班长跟组里的人打过了招呼,先行离开了唐家巷准备回家。 他爸妈白天上班,中午家里没人,路过一家炸鸡店,打算顺点吃的回去当午饭。 大中午的正当日头烈着呢,一推门进去,空调凉风混着炸鸡香味儿扑面而来,让人想在这店里住下来不走了。 “欢迎光临。”前台点餐的小哥哥正低头玩手机,听见开门声头也不抬地招呼了他一声。 他乍一看过去,这前台的小哥哥的身形竟然有点眼熟。 走近了,那小哥哥一抬头,倒是把他惊到了。 “耗子?” 穿着工作服的耗子立马关掉了手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站了起来:“学……学长。” 他问耗子:“你在这打工?” “也不算打工吧,没工资的,就是看店。”耗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家店是我妈开的,她出去的时候就强迫我在店里坐着。” “嗷……”班长点头。 “学长你想吃什么,我请你。”耗子赶紧道。 “店都是你们家的,那我可不跟你客气。” 班长大大咧咧在店里靠空调的位置坐下了。 耗子也笑,递过菜单给他:“不用客气,随便点。” ———————————— “今天就到这散了吧。” 报告要用的采访、照片、录音都收齐得差不多了,该打道回府了。 准备回家了,叶碎碎很自觉地就往夏辰安身边走,被褚天舒和葛婧一把捞了回去。 褚天舒对夏辰安道:“你自己回去,碎碎跟我们走。” 夏辰安刚要说话,被江晟哲打断了。 “谁乐意跟你们走似的。”江晟哲从后面一把勾住夏辰安的脖子,“安安跟我走。” 夏辰安被他半靠半勾带出去好几步,一耸肩膀把他甩下去:“滚远点儿,热不热你。” “不热。”江晟哲不屈不挠地又勾了上来,“你最近不得了啊,碰都不让我碰了,是不是看上别家小闺女了想跟我划清界限?” “死、开!”夏辰安这回直接用踹的。 “哟,恼羞成怒了。”江晟哲嬉皮笑脸,“真被我说中了?诶你高一的时候不说你从今以后不沾女色吗?” 夏辰安慢条斯理地:“江大少爷,那是您说的,我可没说过这种话。” “嘶~~~~”江晟哲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最近说话这语调怎么跟叶碎碎越来越像了,阴损阴损的。” 夏辰安闻言眉头一挑。 江晟哲开始碎碎念:“真不能让你跟她一起待久了,你都给她带坏了。” “谁带坏谁?” “她带坏你。” “……” “你看你现在能不能不要天吧天儿的老跟她黏一起,黏我不行吗?” “……” “你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江晟哲说到一半自己也卡住了,艰难地说完这句话然后陷入了沉默。 夏辰安也诡异地沉默了一阵,然后欲言又止地:“你……不是认真的吧?” “当然不是了!”江晟哲死命维护自己的清白,“都怪我妈昨天晚上一直在客厅放狗血偶像剧,女主一直拉着男主问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我听多了一时顺口就说出来了……” “哦……”夏辰安嘴上答应着,一边往旁边让了让,脸上写满了不信任。 江晟哲为了力争自己的清白:“你要是看上了哪家小闺女你直说,哥们帮你追到手!” 夏辰安嘴角一扯:“我还用你帮。” 江晟哲“啧”了一声,眼神突然狡黠起来:“是,您的招儿多。我记得你们班不用做实践报告,你这一大早的陪着叶碎碎出来,动机不纯吧。” “是她强迫得我陪她——” “她强迫你你就来啊?上次高一那小学妹还强迫你陪她喝奶茶,也没见你搭理啊。怎么就对她的事儿这么上心呢。” 夏辰安一脸庄严神圣:“她是我妹妹。” “嗷,妹妹。”江晟哲点头,“你妹妹最近可被别人盯上了。” ————————— 大中午的公交车上没几个人,空空荡荡的,但三人为了坐在一起还是还是径直走到了最后一排。 叶碎碎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的最中间,褚天舒和葛婧一左一右大护法似的在两边架着她。 “为什么不让我跟夏辰安回去嗷……”叶碎碎弱弱地问。 “叶碎碎你最近很有问题,难得出来见到我们俩,不说一起吃顿饭,一个劲儿想跟你家小哥哥跑,你说说你怎么回事。”葛婧道。 “我……”叶碎碎语塞。 褚天舒左手从叶碎碎肩后穿过去,轻轻摩擦她耳旁的碎发,用念咒一般哄诱的声音道:“刚刚在外面采访的时候,你眼神就黏在夏辰安身上没下来过,你该不会是——” 叶碎碎瞬间觉得脑子里轰地炸开了,她表现地有那么明显的吗? “我就是觉得他好看,多看两眼怎么了。” 叶碎碎死磕到底。 褚天舒和葛婧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漫起暧昧的笑意。 “我们碎碎以前不是这样的吧。”褚天舒靠在椅背上,“什么时候对帅哥感冒过,体育班班草来我们教室借英语磁带,你眼睛都不带斜一下的。” “就是呀,当年我问帅气的小哥哥要个微信,还被碎碎嫌弃花痴没脑子掉价,现在是要自己打自己脸了怎么的?”葛婧眉开眼笑。 叶碎碎被她俩双面夹击着,死撑着假装面不改色,两颊还是不由自主泛烫。 褚天舒不嫌事儿大:“脸红了。” 葛婧煽风点火:“脸红呢这个现象在科学界有两种起因,一种呢是天气过热导致的,另一种呢就是害羞。” 褚天舒:“今儿热吗?” 葛婧:“车上不开着空调呢嘛。” 褚天舒:“我都觉得凉。” 葛婧:“是啊,那碎碎怎么还脸红呐。” 这两人一唱一和,叶碎碎平时伶牙俐齿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一句抖机灵的话也想不出来,只好死咬着不开口。 葛婧伸手捏她的脸:“哈哈哈,宝贝儿,我爱死你这无力反抗的可怜样儿了。” 褚天舒伸手刮她下巴,嘴里发出逗动物园小动物一样的嘤嘤声。 叶碎碎俩腮帮子气得鼓鼓囊囊的,死咬下嘴唇一言不发。她今天打算装死到底了,下车就跟她俩绝交。 第166章 回家后,叶碎碎进门前蹲在门口犹豫了好久。 褚天舒和葛婧俩杀千刀的,没事老拿她开涮。 她本来觉着自己可光明可磊落了,结果被她们俩这么一通逼供,好像她跟夏辰安真的有点什么似的,不由自主心虚。 她背着手在楼道里,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再从这头走到那头。 旁边的电梯工从刚刚就用可疑的眼神瞄了她好几眼,估计人家就要掏出手机准备报警了,叶碎碎不得不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还好夏辰安没有像平时那样坐在客厅里,叶碎碎舒了一口气准备进自己房间。 夏辰安却听到了她回来的声音,从房间里探头出来:“回来了?” 叶碎碎顿了顿:“嗯。” 寂静。 两人默默相对了一会儿,没找到接下来的话题,空气里有某种名为“尴尬”的气氛悄无声息地快速蔓延开来。 叶碎碎率先开口:“我进屋了?” 不由自主用了问句的语气。 “呃,你等会儿。”夏辰安说。 “……哦。” 叶碎碎乖乖站在原地。 夏辰安又道:“我去倒杯水喝。” 要不是夏辰安自己走去厨房倒水了,叶碎碎差点以为他是让她帮他倒一杯水。 所以他自己要去倒水,为什么要让她等会儿? 夏辰安靠在壁橱那,端着玻璃杯抿了一小口水,看起来不大渴的样子。 叶碎碎在心里暗自吐槽,夏辰安喝水都跟别人不一样,看着像电视剧男主装逼专用的喝水姿势,哎没办法,帅的人做什么都像在装逼。 刚吐槽完她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又想起来自己什么也没说,捂嘴好像有点奇怪,又默默把手放下了。 但还是惊魂未定。 她觉得他帅? 好像潜意识里的不由自主默认了这一点。 想起来褚天舒在公交车上说的“我们碎碎什么时候对帅哥感冒过”,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真被说中了? 那会不会其他的也被说中了…… 她试探性地偷偷扫了眼夏辰安。 靠,是帅的。 再看一眼。 哎哟卧槽,还是帅的。 死死盯着看。 好像还是帅的…… 叶碎碎悲从心起。 完了,她要变得和那些小妹妹一样庸俗了。 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允许发生。 她扭头就要回自己房间。 “站住,不是让你等会儿么。” 夏辰安走过来。 叶碎碎在心里狂呼了一万遍“你不要过来,不呀过来!” 面上依然保持波澜不惊。 “有事儿您讲。” 夏辰安装作不经意地:“上次在二中,找不到考场,让我带路的那个男生是你们班的。” “你说沈男子?是啊,怎么了?”叶碎碎奇怪。 “没怎么,就随便问问。”夏辰安又低头喝了口水。 “喔。”叶碎碎觉得他这话没头没尾的。 过了一会儿,夏辰安又说:“他跟你熟么?” 叶碎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道:“不熟。” “嗷。”夏辰安挑了挑眉,食指在玻璃杯上一下一下轻扣着。 叶碎碎警觉地:“你问他干什么?” 夏辰安不自然地撇开头:“突然想起来就问了。” 叶碎碎不信他的鬼话。 他现在这个状态吧,怎么说呢。有点像同校的一些小妹妹,七弯八拐地问她和夏辰安的关系,问完了又支支吾吾,说随便问问。 但这些小妹妹中的某一部分,往往过几天就会塞给她一些情书让她代送。 送是不可能送的,退回去人家又不要,她就全攒着,等哪天夏辰安真惹毛她了,全部摆夏教授桌上去。 所以夏辰安这么问她关于沈男子的事儿的时候,她当即警铃大作。 原来他对这样的有兴趣! 难怪跟江晟哲一直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江晟哲哪儿不好了你要找别人?!”她比自己是当事人还愤慨。 夏辰安:“……啊?” 他好像有点理解不了小女生的世界。 叶碎碎反应过来,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是说,呃,就……”她已经语无伦次了,“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夏辰安露出了做语文阅读理解时的表情:“我不是很能意会……” “那你就接着喝水吧。”叶碎碎赶紧回自己房间。 关上门,疯狂拍打自己的脸,默念道:“圈地自萌,圈地自萌,圈地自萌……” —————————— 做实践报告的那天,政治老师跟她们说会有别的老师来听课。 他们班里经常有别的老师来听课,所以大家也没太当回事。 结果没想到一下来了这么多。 教室后边塞不下了,那些老师就往前坐,把组和组之间的过道都塞得满满当当。 叶碎碎坐在第五排,居然旁边都有老师。 老师戴一玳瑁眼镜儿,一副只爱哲学不爱人间的派头。 据说后边还有什么这个主任啊、那个组长之类的,大家不由正襟危坐,腰板都挺得跟插了根钢筋一样。 黄佳延续一贯风格,主动申请当女主持人。 还差个男主持,别人都退避三舍,江晟哲却破天荒地说他上。 叶碎碎觉得这货最近分外积极,要么是全球气候变暖导致他基因变异,要么……就是被月考美术班成绩榜上第三的褚天舒刺激到了。 但他俩一上台,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头,听课老师那么多双眼睛就和激光枪一样在他们脸上扫来扫去。 一下就结巴了。 黄佳一句“我是这次实践报告的主持人”磕巴了八次,下边咳嗽声此起彼伏。 江晟哲全机械化式对着主持稿念,嘴唇哆嗦地和帕金森一样。 下面五个组要轮流上台报告自己的调查结果,叶碎碎是他们那组的报告人,第二组上去。 第一组上去的报告人用仿佛在哄蚊子睡觉的声音讲了全程,被老师提醒了三次“声音大点”之后,露出一副要昏死在台上的虚弱表情,吓得老师赶紧把她请下来了。 “下面有请第二组报告人,叶碎碎。” 江晟哲站在讲台上看着叶碎碎,眼里全是绝望。 叶碎碎长呼了一口气。 要么就不上,上了就不怂。 来吧。 第167章 站到讲台上的那一刻,脚步还是有些虚浮的。 当台下所有眼睛都盯着你的,眼睛就失去了聚焦的能力,耳朵里是一片静电刺啦的声音,外界的一切都恍惚起来。 但意识是清醒的,且无比清晰地提醒着她:为了祖国和人民,献出节操的时刻到了! 你往讲台上一站,最能震慑别人的,是气场。 为什么有的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就倍有范儿,到了学校大礼堂讲话就犯怂,那是因为受众不同。 教室的台下那都是一个个未成年花朵,怎么忽悠都过得去,但大礼堂下边有主任有校长,领导瞄着那就不由自主发怵。 而台底下坐着的那些听课老师也同样洞悉这种心理,他们打心底里觉得你一学生比他们段位差得远了,所以都是带着审视的目光看你。 所以你站上去的时候千万不能犯怂,不能让他们觉得你是来接受他们的审判的,而应该给他们一种错觉:能坐下面听我讲话是你们的荣幸。 要起范儿。 叶碎碎站在讲台旁边略向前倾了倾身子以示礼貌。 她起范儿了。 “说实话,从高楼大厦中间穿过,来到唐家巷的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是在瞬间穿越了。露骨地说,它真的像美女脸上的一块痤斑,和这个繁华的都市格格不入。” 一开场,她用比喻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下面响起笑声,气氛一下轻松了不少。 紧接着,她用ppt展示了几张照片,介绍了唐家巷的发展现状。 这原本是个挺无聊的过程,但她一直想象着自己是在联合国演讲,报告全人类生存现状,吐字无比清晰,满脸的“君子居庙堂而思社稷”的忧国忧民。 她注意到台下的听课老师开始纷纷交头接耳,频频点头。 放完了一段现场录音之后,她开始做最后的总结: “我知道很多人都和我原来的想法一样,觉得唐家巷就是一个过时的、落后的、应该被早日拆迁的城中村,我知道它有这样那样的不好,但还是有更多人希望它能被留下来。因为这里有每天清晨飘来的第一缕豆浆的醇香,有承载着几代人儿时记忆的早点摊,有现代钢筋水泥丛林里所没有的最后的温情。” 说完这段,叶碎碎略一停顿,没想到下面的掌声就雷鸣一般爆发起来,搞得她一下很受宠若惊。 但其实她后面还有一段关于唐家巷的整改意见没说来着,但是大家鼓掌鼓得都不肯停,搞得她不好意思再往下说了,顺着台阶勉为其难地就下来了。 路过江晟哲的时候,他给她比了个大拇指,低声说了句:“很牛逼。” 她心说“那还用你说”。 回位置的时候,坐她旁边听课的玳瑁眼镜老师居然还特意起身给她让出道来,先前的派头全然没了,眼里都是欣赏。 满堂喝彩之下,叶碎碎不由有点飘飘然了,果然赞美这种东西会让人上头的。 经过叶碎碎这么一个成功的示范,下面上场的几个发言人表现都自然多了,该开玩笑开玩笑,该正经正经,除了黄佳还有些磕巴,江晟哲的主持表现也是可圈可点。 政治老师这次的实验报告课可以说是大获成功,下课的时候跟听课老师握手握得大拇指都快过敏了。 纵使他们这次表现好得连大校长都惊动了,在全体教师大会上亲自表扬,老万也愣是没有多夸他们一句。 因为期末考试接踵而至,而他们又是典型地一夸就飘。 二中是一项很注重艺体班的文化成绩的,提前半个月就停了他们的美术训练,让他们专心复习。 但是呢,根据往年惯例,美术班高二暑假要被拉到jt集训,一训就是一个半月没得回家。 暑假没得玩了,那肯定要抓紧集训前的一切时间造作啊,什么复习什么期末考试那都是一笔带过的事。 最后一门英语一考完,就集体回宿舍“哗哗哗”收拾东西,恨不能拎着箱子直接跑路回家。 然后班长转达老万的意思:考完英语不能回去,第二天语数英老师要讲试卷。 “讲试卷?期末考试还讲试卷?逗我们玩呢?” 一部分人大义凛然不畏强权,坚持拉着箱子跑路,到校门口被门卫大爷抡起拖把拦住。 “你们万老师说了,你们明天还有课呢。没有他签字的假条,没人能出校门!” 男生企图强行冲破包围圈,女生在原地撒娇耍赖,什么招数都用上了,门卫大爷愣不松口。 大爷拄着拖把,屹立在烈日下的校门口岿然不动,大有当年***炸碉堡的架势。 小日本有炸药都只能董大爷的身体炸不了他的精神,更何况他们连炸药都没有。 一个个只能拖着箱子灰头土脸回了教室。 还有不死心的,捂着腮帮子、捂着肚子、捂着脚踝,捂着身上一切能捂的地方去找老万开病假条。 老万翘着二郎腿坐在他那龙椅上,一条条列数他们的病假理由:“你牙疼得吃不了饭,你肚子疼得站不直,你脚疼得走不了路了,你拉稀拉得虚脱了,你掉头发掉得快秃了?” “是的万老师,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你就放我们去看病吧……” “嘿嘿嘿嘿……”老万邪魅一笑,“字我签了,只要你们敢拿。” 一行人面面相觑,纷纷怀疑老万是不是在假条上下了毒,手指一碰毒液就会全身扩散皮肤溃烂…… 跟老万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大家突然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浑身畅通,重获新生,昂首挺胸离开了老万办公室。 但革命的火种绝不会就此熄灭,虽然不敢拿假条,但可以偷偷溜出去啊。 门卫大爷也是人,是人就总有去上厕所的时候,只要看准这个空隙拔腿就跑,回家不再是梦想! 叶碎碎看着班里人转眼间跑了一小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参与逃亡大军。 一来是人怂胆小,经不起老万折腾。 二来是理科班某人没放假呢,回家也没人玩儿。 然后比较悲惨的就是,她们宿舍就剩她一人还在学校了。 第168章 每个学校都有那么一个传说,某栋宿舍楼某年某月死了某个人,从那以后怎样怎样。 二中也不例外。 传说二中现在的男生宿舍楼以前住得是女生,因为有个女孩子跳楼了,从此让男生搬了进去,说是男生胆儿更大,阳气也更盛。 这个传言是没有任何官方证明的,纯粹学生吃饱了没话找话,拼成了现在这个流传甚广的版本。 夏辰安听说了叶碎碎宿舍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吃晚饭的时候特意坐她对面把这个传说绘声绘色给她讲述了一遍,末了还特意嘱咐她一句“注意安全”。 这个“注意安全”就特别地引人深思了。 南方的夏天夜晚来得迟,随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叶碎碎却来越觉得阴风阵阵,脑子里不由自主回荡着白天夏辰安给她讲的二中传奇故事,越想越觉得自己一开那个宿舍门就会有什么长发披肩的玩意儿蹦出来。 所以葛婧和褚天舒陪她回了宿舍以后,她死死拽着两人不肯松手,说什么也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呆着。 褚天舒和葛婧被她缠得没办法,又看见宿管阿姨屋里灯没亮,应该是已经回家了,今天不会查宿了。 于是两人一合计,打了几个电话争得了叶碎碎室友的同意,决定晚上就睡在叶碎碎宿舍了。 三个人高一的时候都是同一个宿舍,分班了整整一年都没有再在一个屋里睡过了。 褚天舒睡在了叶碎碎上铺,葛婧睡在了叶碎碎对面床上,和高一时候一样的位置。 二中的宿舍有熄灯制度,三个人洗漱过后灯就灭了,三人躺在床上聊了会儿天却没有困意,反倒是越来越兴奋了。 “今天我都没吃晚饭,这会儿好饿呀。” 黑暗里,葛婧捂着肚子抱怨道。 叶碎碎本来没什么感觉,被她这么一说突然也觉得肚子有点空,想找点东西填一填。 “我柜子里好像还有这学期屯的泡面没有吃完。” 叶碎碎从床上爬起来,去柜子里窸窸窣窣地摸索。 “哈哈,还剩两袋。我们泡了一起吃吧?” 褚天舒晚上八点过后就没有吃东西的习惯,但略一犹豫,却点头说好。 三人就着手电筒的光爬起来泡泡面,因为热水不够了,两块面饼都用的同一个碗泡。 “超大分量!” 叶碎碎端了满满一大碗面出来。 外面只有蝉鸣和远处的车声,漆黑的夜里,寂静的宿舍楼中,只有她们宿舍隐隐透出手电筒的微光,还有泡面的香味悠悠地飘出窗户。 三个人坐在叶碎碎床上围着一碗面,同一双筷子轮着吃,你一口我一口,吸吸溜溜着面条。 “滋~~”葛婧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面汤,把筷子递给褚天舒,“我的天哪,大晚上吃泡面太罪恶了,但是也太满足了。” 叶碎碎说:“平时在家我妈是绝对不会允许我在床上吃东西的,今天不管了,放纵!” “放纵!” 三个人不知道是烫得还是辣得,鼻涕眼泪直流,嘴上却完全不闲着,不大一会儿连面汤都一网打尽了。 “这才是人生啊!”葛婧躺在床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啊我太撑了。” “你当然撑,面汤都是你一个人喝的。”褚天舒道。 葛婧撇嘴:“味道实在是太好了嘛。” “味道好?都是调料和水冲的,严格意义上来说你喝得都不算汤,只能算干燥剂冲剂。”褚天舒道,“而且今天是双份干燥剂的。” “嘿,那我不管。干燥剂使我长寿。”葛婧傻乎乎地笑。 “晚上吃泡面使我长寿。”叶碎碎也看着她傻乎乎地笑。 褚天舒撇了她俩一眼:“跟俩傻子玩儿使我长寿。” —————————— “你今天……怎么看着这么肿呢?” 叶碎碎去上课的路上碰到了夏辰安,这货打量了她好一会儿,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叶碎碎尴尬地假咳嗽了两声,解释道:“你要是试过大半夜起来吃泡面,第二天你也能肿成我这样。” “哟呵。”夏辰安倒是挺意外,“你昨天晚上一个人在宿舍居然还有兴致吃泡面?不是应该被子捂着头缩在床上瑟瑟发抖么?” “看不起谁呢?”叶碎碎假模假式地抬头挺胸,“我可是马克思主义的坚定拥护者,相信科学,相信无神论。” “所以大半夜起来暴饮暴食,第二天肿成猪头?”夏辰安扯着嘴角毫不留情嘲讽道。 要换了别人说这话,叶碎碎二话不说暴走给他走成猪头,夏辰安么……打不过。 “我又不是一个人吃的!”叶碎碎企图挽回一点尊严,“褚天舒和葛婧都在,我们一起吃的。” “我说呢,你把她俩骗你宿舍去了。”夏辰安了然。 叶碎碎还沉浸在昨天晚上的泡面余韵中:“但是我跟你说双份面饼感觉真的是很不一样,汤碗里面条挤着面条毫无空隙的感觉实在是太满足了啊,你不会懂的。” “我怎么不懂了,又不是没试过。”夏辰安边走边说,“我跟江晟哲初三的时候,有一次买了六袋泡面一起泡,大碗装不下,我们俩就用了干净的洗脸盆装。整整一大盆,愣是把泡面吃出了火锅的感觉。” “哇……”叶碎碎一脸向往,“下次我也要试试!” 夏辰安突然笑起来:“叶碎碎你真的很神奇你知道么?” “啊?” “一般小姑娘听完我的描述都是一脸嫌弃,说我的吃法太呕糟,只要你说想试试。” 叶碎碎也笑起来。 “我怎么能被归到一般小姑娘的行列里呢。”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教学楼,分开之前夏辰安对她道:“下午收拾好行李箱之后到我们班门口等我,今天我爸有事儿不能来接我俩,我们得自己回家,我帮你提行李箱。” 叶碎碎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夏辰安最近怎么这么好? “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夏辰安语气里很是不耐烦。 “听到了听到了。”叶碎碎回答得也很是不耐烦。 一转身却有笑意溢上嘴角。 第169章 “滚!” 老万一声令下,大一班沸腾地解散了。 暑假!万岁! 虽然只有七天! 跟他们放三天的国庆、放一天的中秋、放半天的周末比起来实在算是大长假了。 叶碎碎背了个书包、拖了个行李箱走到理科班门口。 吕大爷果然墨迹,还在讲台上哔哔叨叨。 叶碎碎怕自己站在外面被注意到,特意站在了楼梯拐角等着夏辰安出来。 解散的时候,夏辰安在走廊上站了好一会儿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却一直没有望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江晟哲从他背后冒出来,猛一巴掌拍他肩上:“我爸来接我了,我先走了啊!” 他答应了一声,看着江晟哲走远,突然反应过来,叶碎碎和江晟哲是一个班的,江晟哲都走了一班肯定已经放了,那叶碎碎人呢? 心头没由来就烦躁起来,放下自己的行李想去她宿舍找她,却不料一转身楼梯拐角她的身影撞进视线里。 今天她没有把头发扎起来,柔软的长发海藻一般披散在白色的校服衬衫上。 楼梯上人来人往,她始终乖巧地站在原地等着,像一朵娇俏的睡莲,静默地开在人群中。 心里的那点烦躁感立刻烟消云散了。 叶碎碎一抬眼望见他,小声埋怨道:“你怎么过那么久才出来,你们班班长早都下去了。” 夏辰安埋怨回去:“你为什么站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半天都找不到你,不是让你在我们班门口等吗?” 去他班级门口等? 在夏辰安班级门口杵着等他出来然后一起走那可太需要勇气了,教室外面人来人去的,不知情的还当她是来钓凯子的呢。 叶碎碎走着走着突然靠过去离夏陈安很近,坏笑着道:“诶你说我们俩这么在路上走着,会不会被路过的老师当成谈恋爱的小情侣?” 夏辰安斜睨了她一眼,伸手往她肩上一揽:“那敢情好,再被那个政治老师拍到照片传到教师群里,我就火了。吕大爷可以认领我两次,每次还是不同的小闺女儿。” “我可去你的吧!”叶碎碎一把甩开他,“臭不要脸,禽兽!” “这可是你先开的头,谁比谁禽兽啊。” 叶碎碎踹他,夏辰安闪身躲开,两人打闹着往公交车站走。 身后却猛然传来响亮的喇叭声。 “滴――――――” 叶碎碎和夏辰安同时回头看。 刚刚响喇叭的车上走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声音却张扬得像二三十岁的小伙子: “碎碎!” “老爸!” 叶碎碎惊喜地叫着朝男人奔过去。 “老爸?” 夏辰安被丢在原地懵了一会儿之后,跟着叶碎碎走了过去。 叶碎碎勾着叶先生的脖子又笑又闹:“老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有空来接我的?!” “那我当然是为了来看我的宝贝女儿啊。想不想老爸?” “想!” 夏辰安略有些尴尬地站在这对父女的几步开外,不太自然地咳嗽了几声。 叶碎碎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物被自己忘在了原地,赶紧放开叶先生,忽然很官方地开始给叶先生介绍:“老爸,这是夏辰安,夏教授的儿子。” 夏辰安礼节性微笑道:“叔叔好。” “辰安啊。”叶先生很有亲和力,“小伙子很精神嘛。” 叶碎碎拽着叶先生袖子左右摇晃,语气里不由自主带了点撒娇的意味:“老爸你这次待几天走啊?” “这次呆的时间会久一点,要待半个月左右。陪老爸住一阵好吗?” “好。”叶碎碎扬起笑脸,转而又有些犹豫,“可是我只能陪你住三四天,我们暑假要美术集训的,我要提前回家准备去集训的东西。” “集训啊,去哪儿啊?”叶先生问道。 “去jt!”叶碎碎答了个地名。 “那还离家挺远的啊,坐大巴车去得一个多小时。” “是呀。” “那老爸今天带你买吃的去。” “今天?” 叶碎碎愕然。 “是啊,已经跟你妈打过招呼了。”叶先生道。 “那……”叶碎碎回头怯怯地看夏辰安。 “叔叔送你回家吧辰安?”叶先生发出邀请。 “不用了,谢谢叔叔。” 夏辰安脑子就是被驴啃过也明白让自己后妈的前夫送自己回家有所不妥,叶先生不过出于大人的风度这么一提,他要是顺着答应了那就未免太倚小卖小了。 “我自己回家就行。” 叶碎碎看着他欲言又止了好几回,突然觉得自己像个不守信的渣渣,说好了陪夏辰安回家,却又半路把他丢下。 一时意急就跑到夏辰安跟前道:“对不起嗷,说好了陪你一起回家的――” 话一出口又立刻后悔,夏辰安未必在乎她陪不陪他回家,带着她一路上反而累赘,这话说出来岂不是显得袭击相当自作多情。 夏辰安嘴角微微上翘,微微一笑。 叶碎碎心说,完了他又要开启嘲讽模式了。 然而落到耳边的话却是出人意料地让人心软。 “那我要是在路上走丢了给你打电话。” 叶碎碎瞪圆了眼睛愣怔地看着夏辰安,后者一脸认真地朝她眨眨眼睛,要不是熟知夏辰安的顽劣本性,她简直要以为眼前的是无辜纯良小弟弟了。 这一定是夏辰安的讽刺,变相的讽刺,升级的讽刺,不露痕迹的讽刺! 可要怪也只能怪夏辰安表情管理太到位,温顺地看着她笑的样子太无坚可摧,一向伶牙俐齿的她这时候居然语塞了。 “你要走丢了就被车撞死算了。” 最后叶碎碎小声嘀咕道。 ――――――――――――― 看着叶碎碎上了她亲爸的车,车身一阵轰鸣后绝尘而去。 夏辰安拉起行李箱拉杆转身准备离开。 他转身得突然,而身后一个小姑娘正闷头走路,要不是他反应快扶了一把人直接得一头撞他行李箱上。 小姑娘站稳了还惊魂未定,一看到夏辰安更是又被吓到了似的连连后退几步。 “学……学长。” 这小姑娘夏辰安是认得的,评四星时候台上跳舞慢半拍那个,平时在学校看到他一口一个“学长”叫得贼甜。 “学长你还没回家啊?” “嗯。” 这不废话吗? “一个人吗?”小学妹问。 “不是。”夏辰安答得毫不犹豫,“有人一起。” “人……呢?” “被别人拐走了。” 夏辰安说。 第170章 叶碎碎扒着驾驶座,猫儿似的探着脑袋对正在开车叶先生道: “老爸,我可想死你了,每天晚上想你想的睡不着觉。你突然回来我可太开心了。” 其实前半句是假的,但后半句是真的。 她早就习惯了叶先生不在身边的日子,也早就过了天天想爸爸想到哭鼻子的年纪。 但久别重逢,总归是愉悦的。 跟叶先生逛超市那就更让人愉悦了。 平时跟姜女士出来逛超市,叶碎碎操心得可多了,想着要把她自己和夏辰安俩赔钱货拉扯大实在不容易,她都是秉着勤俭持家的原则能省则省。 叶先生就不同了,一糙老爷们又没泡新妞,除了偶尔抽烟喝酒就没别的嗜好了,赚的钱都没地儿花。 所以叶碎碎进了超市就大买特买,扫货速度堪比鬼子进村。叶先生就贼乐呵地跟在她后面帮忙推着购物车。 零食区的货架上琳琅满目,叶碎碎想买薯片却光是挑口味就挑花了眼。叶先生看她抱着几袋薯片犹豫不决的样子,于是一股脑儿把他们全放进推车里。 “都买。”他说。 “老爸真好。”叶碎碎腆着脸笑。 想了想,她又伸手把车里那袋黄色的原味薯片放回货架上。 “我不喜欢原味的。” 叶先生从旁边的货架上拎起几大袋虾条,对叶碎碎道:“喏,这里有虾条呢,你最喜欢吃的。” 叶碎碎默不作声地望着虾条,她想跟叶先生说,那虾条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现在的她已经长大了,早就不不喜欢吃虾条了。 可最终她什么也没说,接下了叶先生递来的虾条。 暑假集训要一个多月,叶碎碎买了新的牙刷牙膏沐浴露洗发水,还顺带去屯了一箱卫生巾。 她在货架旁边挑卫生巾的时候,叶先生一脸庄严地站在几米开外,两手背在背后,假装全神贯注地研究旁边的橡皮糖配料表。 最后去收银台排队结账时,叶碎碎指着冰柜说想吃冰激凌。 她说的冰激凌是那种可以拿在手上举着吃,一会儿就能吃完的那种。 结果叶先生直接捧了两大盒桶装冰激凌,开饭店时冰柜里摆的那种。 最后买的东西大大小小装了三个大塑料袋,叶碎碎要提一个,叶先生很刚强地推开她,说不用。 然后一个人拎着三大袋东西,歪歪斜斜朝着地下停车场艰难行进。 吃过饭后,叶先生开车带着叶碎碎回了自己的住处。 叶先生在外间工作,叶碎碎就躺在叶先生给自己收拾出来的房间的床上,挖着冰激凌玩手机。 不用上课的日子是真的很舒服,但舒服完了发现居然有点空虚无聊。 于是她给姜女士打了电话报个平安,电话那头除了蒋姜女士的说话声音就挺安静的,夏教授不在家。 也没有另一个人的声音。 叶碎碎装作无意地问了一句:“夏辰安回家了吗?” “回了。”姜女士说,“回家了就把自己关房间里,也不知道干什么呢,做好了饭也不出来吃。” 挂了电话,叶碎碎手指在手机壳上摩挲了一会儿,突然从床上坐起来。 她拍了张吃大桶冰激凌的照片给夏辰安发了过去。 那边一直没回消息,她就在床上翻来滚去,翻来滚去。 突然手机“叮咚”一声,屏幕亮了。 夏辰安回了。 “喂猪的么?” 叶碎碎:“……” 可就这么短短一行字她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手机屏又黑了,印出一张傻笑的花痴少女的脸。 叶碎碎被吓到了。 她刚刚是看着某人的消息在傻笑么? 这种标准的葛婧式居然也会出现在她脸上了么? 就说你跟什么人呆久了就会变成什么样子,她应该郑重考虑考虑跟葛婧绝交的事了。 她拍了拍脑袋,开始打字。 “从前有一只狐狸,它想吃葡萄但吃不到,于是它就说那葡萄是酸的。从前还有个傻蛋儿,他想吃冰激凌但吃不到,于是他就说那冰激凌是喂猪的。” 发送。 过了一会儿那边回: “谁说我吃不到。” 她发了那么多,夏辰安就回了这么几个字。 她突然有点泄气。 “这是你承认自己是傻蛋儿最顺溜的一次。” “早这么有自知之明不就好了。” 她又发。 这次夏辰安直接回了个“。。。。。。” 这回她真的有点炸毛了,摔了手机就气鼓鼓地侧躺在床上。 生着生着气,就有困意渐渐上来了,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一瞬间,手机“叮咚”一声又来消息了。 是夏辰安的。 “刚刚打游戏的。” 就这么一句解释,她一下就不生气了。 干嘛还要特意解释一句,她又没有很关心。 她就知道夏辰安说话这么敷衍肯定是有原因的。 不过夏辰安打游戏的时候还回她消息的么? 一瞬间心理活动太多,她一条条捋不清楚,没有及时回夏辰安。 那边的消息就接连蹦出来。 “现在打完了。” “没别的事儿了。” “很闲很有空” “说吧。” 说吧? 说什么? 叶碎碎一愣。 夏辰安一字一顿: “你找我难道不是因为想我了想跟我说话吗?” 叶碎碎心脏狠狠地悸了一下。 她根本不敢却又抑制不住地想象夏辰安打这句话时候的表情。 是戏谑的,得瑟的,还是仅仅轻松地一个玩笑? 他什么意思。 心中磊落的人不会在乎对方的一句玩笑,只有心里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的人才会逐字推敲,意欲究其真实意图。 叶碎碎不能让自己多想。 被说中了才会心虚,为了证明自己不虚,那就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死不要脸。 “那是当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的思念~是不可触摸的网~~~” 夏辰安讨了个没趣,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 “这歌真的暴露年龄。” “我妈喜欢听。”叶碎碎说。 “看出来了。”夏辰安觉得打字麻烦,播了语音电话。 叶碎碎犹豫了两秒接了,电话那头传出夏辰安走路的声音,“听吧,你妈厨房里一边洗碗一边哼这歌呢。” “我妈在洗碗?你吃过饭了吗?”叶碎碎问。 夏辰安道:“没,不饿。” 叶碎碎语气突然严肃起来:“夏辰安,就当给我个面子,以后我妈做饭你不管饿不饿能不能稍微吃一点。 “凭良心说我妈手艺不错吧,辛辛苦苦准备一桌子菜也不容易,结果你一口都不吃,她得多难过啊。 “我不是说你这么做不对,但是你有的时候也需要站在别人的角度上考虑一下问题吧,就算是为了你爸――” 夏辰安打断了她:“你真的很啰嗦。” 叶碎碎语塞,还没想好怎么说,就听到电话另一头传来比刚刚遥远一点的夏辰安的声音: “阿姨,有点饿了,能给我热点饭菜么?” 第171章 “笃、笃、笃。” 叶先生敲门进来。 听到敲门声,叶碎碎几乎是条件反射按掉电话。 “老爸!” 声音里都是做贼心虚。 “跟谁打电话呢?” 叶先生放下手里的果盘,坐到叶碎碎旁边。 “跟我妈打电话,告她一声。”叶碎碎避重就轻。 “你后爸对你和你妈好么?”叶先生像提起一个无关痛痒的话题般问道。 叶碎碎故作孩子气:“好是好,但我就觉得他不如你,不乐意跟他玩儿。” 叶先生嗤笑一声:“别不懂事儿,给你妈点面子。” 又道:“那小子呢?他对你好么?在家里没给你甩脸色吧?” “没有,老爸。”叶碎碎知道他说的是夏辰安,“他对我还挺照顾的吧,相处得还行,有时候也教教我数学题什么的。” 有时候也抄抄他数学题啥的。 “处的好就行,他要敢欺负你给我打电话,我打飞的回来收拾他。”叶先生说。 叶碎碎立刻眯起眼笑:“老爸真好呀。” 那夏辰安就很可怜了,被她欺负了找谁说去。 “给我看看你画的画,我瞅瞅有没有进步。”叶先生说。 “画?” 叶碎碎想了想在手机相册里翻找,找出两张素描人像,上次卷毛老师画的,她给拍下来了。 她手机里没存自己的画,一方面是因为学校不让带手机,另一方面她画的实在上不了台面,实无拍下来恶心手机的必要。 但叶先生要看,不好扫他的兴,姑且拿卷毛画的装装大尾巴狼。反正总有一天她也能跟卷毛一个水平的,她坚信。 叶先生接过手机,仔细端详,一会儿放大,一会儿推远,一派专业架势。瞅了好一会儿,掷地有声对叶碎碎道: “你退步了啊!” 叶碎碎:“……那您倒是给点专业意见啊。” “行,我有个同事,他父亲的画作最近在市里巡回展览,我明天带你去看看他的画展。”叶先生说。 叶碎碎从床上蹦起来:“老爸你朋友还有出身艺术世家的呢?” “这话说的,搞得你爸好像就只能认识糙老爷们似的。”叶先生道。 “那老爸,画展上那老画家会出现吗?”叶碎碎问,“他要是出现的话不会问我看他的画什么感受吧?我要是回答得不好会不会给你丢份呀?我不见他行不行?我们看完画就跑路——” “你想见他可难了。”叶先生打断她,“老爷子十年前就去世了。” “啊?”叶碎碎遗憾。 “十年前,老爷子去四川绵阳采风,打算待一个月。行程结束的时候,他打发助理和随行的人先回去了,想自己一个人在四川多待一阵。谁知道,多呆那么几天,就赶上了那场大地震。”叶先生坐在床沿叹气,“唉,命啊……” 叶碎碎听着只觉得心里被什么压着沉甸甸的,这就像是一个别人所讲的从别人那听来的关于别人的悲伤的故事。 因为这个悲剧需要太多的巧合碰在一起,哪怕有一个小环节出现差错都可以避开。 中国那样地大物博,可偏偏选择了四川;春日那样长,可偏偏选择在暮春的四月出去采风;如果仅仅待满一月和助理一起按时返程,就不会在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灾难中孤身客死异乡。 可冥冥之中就像有命运之手穿针引线,把一切命运的轨迹编织成锦,引着一位将一生奉献给艺术事业的老者殉葬在这片大地上。 这大抵就是人们常说的,天妒英才。 “怎么不说话了?”叶先生问。 “很难过呀。”叶碎碎低着头说说。 “我宝贝女儿真是多愁善感。” 叶先生用他的大手温暖的掌心覆上叶碎碎头顶,轻轻摩挲着。 “早点睡觉,明天去画展好好观摩观摩。” —————————— 褚天舒昨天才发过誓,集训前的放假这几天,她要抱着冰西瓜死在空调房里。 除了准备集训的东西和吃饭,她坚决不会踏出房间一步,趁这几天给韩璟写个人物小传,顺便完善完善小说大纲。 听说集训训练任务繁重,届时她未必还有时间琢磨自己的小说大业。 但紧接着发生的事打乱了她的计划,她那常年远在杭州打理生意的爸妈竟然抽空回了趟家。 于是他们今年继正月初一以后,终于迎来了第二次全家四口一桌吃饭的契机。 饭桌上褚天意小同学闹着要去海洋馆,爸妈一口答应,并且将此次外出活动定性为全家出游。 全家出游。 试问哪个青春期美少女会愿意在假期不足一星期的时候,在室外平均温度上40摄氏度的天气里,跟一个连海马不是马都不知道的小朋友和两个不停接电话的大人,去幼儿园春游都去滥了的海洋馆? 褚天舒算一个。 因为全家一起出去的机会太稀少了,要和在大马路上捡着五块钱的便宜一样喜滋滋地揣在兜里。 去海洋馆的路上,外面的太阳冒着热气从车玻璃上窜进来噬人心骨,车里开的冷气凉飕飕地浮动着。 冷热交替的感觉让人心思逐渐恍惚,回忆抵达很久很久之前的河岸。 那时还没有褚天意,褚天舒也还很小,爸妈的生意还没做到现在这么大,家里的境况还不算好。 可爸妈星期天的时候会带着她出来玩,两人一人一边牵着她的手,她最喜欢爸爸妈妈把她像荡秋千一样高高荡起来。 那时候他们也去过海洋馆,正赶上一场海豚表演。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小海豚,在观众席上兴奋得手舞足蹈,拼命鼓掌尖叫。 她太喜欢它们了,饱满浑圆的额头,光滑优美的身体,活泼空灵的声音,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完美超越她认知的生物存在。 中途有一个游戏环节,主持人随机点一名小观众上去,和小海豚亲密互动。 机会只有一次,她跳到椅子上,把手举得老高,恨不能伸到主持人鼻子底下。 选我吧,求求你了,选我吧。 好像是上天眷顾,主持人看向了她的方向,并且露出了恩泽人间的微笑―― 第172章 “就是你啦,穿红色衣服的小女孩!” 褚天舒那天穿的是黄色的衣服。 她眼巴巴看着前面的那个小女孩,在万众瞩目下走向泳池,走到小海豚的旁边。 抚摸它,亲吻它,甚至骑在它身上绕泳池一周。 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场子里立刻此起彼伏地传出别的小朋友的哭声。 主持人及时发话了,表演结束以后,小朋友可在家长陪同下骑在小海豚身上绕泳池一周。 200元一次。 200元对那时候的她和那时候的爸爸妈妈来说,都太贵了。 她拼了命地想忍住自己的眼泪,却还是抵挡不住泪水汹涌侵袭。 爸爸妈妈拉着她逃一样地往外走。 那时候她还太小,不懂得孤木的窘境和心酸,只一个劲儿挣扎着不肯离开。 最后的转机出现了,当天馆里可以和小海豚合照,20块钱一张。 她不记得自己究竟排了几个小时的队,终于挤到了小海豚的面前。 但她清晰地记得她小心翼翼靠近时,小海豚主动凑过来在她脸颊上留下的那个滑溜溜、带着海腥味的咸湿的吻。 “muma~” 褚天舒猛地惊醒,惊讶地瞪住眼前圆溜溜的小脑袋。 “姐姐,你好香呀。”褚天意在她脸旁轻嗅着。 “起开。”她第一反应就是推开她。 褚天意不高兴地撅起小嘴,恹恹地坐在一边玩自己的手指。 褚天舒有些后悔直接那么生硬地把褚天意推开了,毕竟她是姐姐,亲姐姐,按说应该对妹妹宠溺纵容才是。 但把褚天意推开几乎是本能反应,她不喜欢她。 不喜欢她的理由有很多,最直接的理由就是不喜欢小孩子皮肤靠过来的滑腻触感。 褚天意却是越挫越勇型的,被推开后刚自闭了没一会儿,又坚持不懈地朝她挪过来。 褚天舒就一个眼神瞟过去,褚天意就暂时安分一小会儿。 周末的海洋馆门口人流如潮,大部分都是带着孩子来的家长。 进馆的楼梯拐角处,趴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人,身前摆着一个缺口的脏兮兮的破碗。 走近了才看到那个老人的两只脚裸露在外面,其中一只已经不能称之为脚了,没有脚趾如同一只圆滚滚的芋头。 “妈妈,你看那个乞丐是残疾人!”褚天意拉着妈妈的衣角,一脸惊奇地道。 褚天舒冷漠地瞟了一眼快速移开目光,淡淡地道:“骗子而已。” 她以为爸妈接下来会对褚天意展开一番关于“乞丐行骗”的教育的时候,褚妈妈却对天意说: “是呀,因为他年纪大了又身体残疾,所以没有自己生活的能力,只能出来乞讨。你愿意帮他吗?” 褚天意懵懵地点头。 “呐,妈妈这里有五块钱,你拿过去给那个爷爷吧。” 褚天意接过钱,小碎步跑到那个乞丐面前,然后有些害怕似的停住了脚步。 犹豫了一小会儿,她把钱放到他的破碗里,然后快速地又跑了回来,小脸红彤彤地望着褚妈妈。 “我们天意真是有爱心的好孩子。”褚妈妈摸着天意的头,“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像这个爷爷一样需要帮助的人,我们天意以后要成为厉害的人,然后帮助他们好不好?” 天意骄傲地仰着小脸,重重点头。 三人牵着手往前走了,褚天舒却像被雷电击中了一样,狠狠愣怔在原地。 褚爸爸回头问她:“怎么了?” “为什么?我小时候你们明明告诉我说那些出来乞讨的人都是骗子!只是利用大众的同情心赚钱而已!你们为什么不这么告诉天意?”她愤怒又不解。 “天意年纪还小嘛,真是培养她有爱心的年纪。”褚爸爸说,“虽然这些乞丐大部分都是骗子,但是没有必要这么早就把这个世界残酷的真相告诉她,应该给她保留一份天真无邪。” 褚天舒突然被一种满溢的委屈情绪包围:“那我呢?你们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也只是个小孩子——” “你是姐姐嘛。” 一句话浇灭了她心里继续往下质问的欲望。 就因为她是姐姐,褚天意从小到大不管是摔坏了她的东西,还是闹腾她、欺负她,她都得让着她。 有谁问过她想不想当这个姐姐么。 “你只有早点知道了这世上人心险恶,才能赶紧成熟起来,才好保护妹妹呀。”褚爸爸还在自以为是地做激励教育。 褚天舒冷笑一声:“你们这样只会教出一个傻白甜来。” 一转身,却突然抑制不住眼眶里涌出来的液体。 小学的时候,爸妈要去杭州做生意,她从那以后每年跟他们就没多少见面的时间,早就习惯了自己生活。 爸妈因为不能在身边照顾她,恨不能早早把她变成一个小大人,知书达理通人情世故。 她从小就不喜欢童话,知道圣诞老人和上帝都是假的,明白家里的阿姨照顾自己是冲钱来的不是看她招人疼爱,更知道各个天桥底下躺着的乞丐都是有组织出来骗钱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看着那些乞丐心里升起的同情和怜悯,给个一分五角的,事后都会骂自己一句傻逼。人躺一天挣得说不定比自个爸妈都多,拿爸妈血汗钱装什么圣人。 可是过了这么多年,她都已经对街边乞丐视若无睹之后,却要看着自己的妹妹被教育要对乞丐有爱心? 自己给自己做那么多年的心理暗示,是多么可笑。 有资本的话,谁不想当傻白甜,被全世界惯着宠着长大,满世界不染尘埃只有白莲花。 褚天意不费吹灰之力赶上了最好的时候。 之后一路她都心事重重没怎么提起过兴趣,最后的海洋馆表演她压根记不得上来的是海豚还是水獭。 唯一记得清楚的片段,是最后海豚驮着褚天意绕着泳池游了一圈又一圈,褚天意在海豚身上兴奋又激动地喊叫着,爸妈在一旁看着她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海洋馆赚钱的方式还是老一套,只不过价格已经涨成了骑一次海豚要五百。 第173章 画廊的温度很低,叶碎碎从大太阳底下走进来,身上毛孔猛地收缩,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来看展的人并不多,她和叶先生边走边聊,一幅幅看过去,叶先生非要她从专业角度上赏析一下每幅画。 叶碎碎虽说已经学了一年美术,但天天就是画素描、画速写、画色彩,并没有上过多少专业的鉴赏课,半瓢水晃荡晃荡的水平,要点评那是让人看笑话了。 所以她对着叶先生做了个“嘘”的手势,说:“不要讲话,要用心感受。” 叶碎碎觉得像她这种伪艺术爱好者,看画展看得那就是个气氛,进来走马观花逛一圈再出去,啊,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日后与人交谈多出了一项与人吹嘘的资本: 以前看过哪位哪位老者的画展,画风别具一格,受益颇深云云。 叶先生中途出去接了个电话,剩下的画她自己一个人逛着看完的。 展出的多是风景画,有一个专题的画都是这位老画家当年去四川绵阳写生留下的遗作,幸而身边的助手先行一步,不仅捡回了一条命,更是保住了老画家的绵阳之行的绝笔之作。 画里山水人家,静谧祥和,没人料到数天之后这里会被一场天灾夷为平地。 画里的绵延远山也许因为地震山体滑坡,会掺着泥石流掩埋山下的人家。 画里悠闲生活的小镇居民也许未能逃出生天,被震落的房梁砸断四肢。 陨灭,只在一瞬间。 可是这些画用另一种方式留住了曾经的美好。 让人只是看着,就能生出无限的勇气与信心,坚信活下来的人们能够带着过去的温情和念想重建家园,坚强地生活下去。 能让后人看到这些画真好,叶碎碎想。 即使老画家不在了,还能在世上留下些东西,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 整个画展看下来,只出现过唯一的一张人像,是个身穿红裙的老太太,看上去五六十岁的年纪,笑得温暖慈祥。 介绍说是画家的老伴。 这把狗粮吃得猝不及防,叶碎碎嘴角扬笑,想着两人一定很恩爱。 不知道老画家离世前想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不是老太太。 说好白头偕老,他却半道下车了,离开得如此突然。 想到这又是无限的怅惘了。 离开画廊坐进叶先生车里之后,叶碎碎心头还是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忧伤的。 叶先生说她真是容易伤感,看个画展也能看得闷闷不乐。 叶碎碎就打听起老画家那位遗孀的事。 “改嫁了吧。”叶先生向左打方向盘,“三年前还是四年前来着。” 叶碎碎一阵失望。 她还以为故事的结局会是老太太一个人生活了一辈子,每日擦着老画家的相框,回忆起两人在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的点点滴滴,微微笑起来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 改嫁也太破坏气氛了叭! 叶先生笑她理想主义,生活又不是电视剧,哪那么多一生只爱一个人? 是啊。 叶碎碎突然垂下了头。 要是爱情恒久远,那老爸和老妈又为什么会离婚。 有的事有的疑问她一直埋在心底,想知道却从来不敢问出来。 姜女士和夏教授结婚已经一年多了,叶先生依旧单身。 叶碎碎不是自己吹,能生下她这么风华绝代、温柔可人的女儿的爹,那必然也是风度翩翩,就算离过婚那也是归到钻石王老五那一行列里的。 叶先生如果想再成个家,可以说没有任何阻力。 叶碎碎怕就怕他根本不想。 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身边妻子女儿都不在,整天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身体有了个小病小痛的谁来照顾? 虽然很多小孩子会觉得父母离婚以后各自再婚,组成了自己的家庭,自己好像就成了多余的那一个。 叶碎碎就从来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如果说父母离异的小孩子是不幸的,那她大概就是不幸中最幸运的那个。 跟着妈妈来到了新的家庭,继父待自己视若己出,带过来一个帅(nao)气(zi)温(you)柔(bing)的哥哥,并且妈妈不打算再要孩子。 她一开始以为自己在这个家多少会有寄人篱下的感觉的,可是回忆起这一年的时间,她从来都是被宠着的那个,夏辰安可能比较郁闷一点,emmm…… 也正因此想起叶先生的时候她才格外揪心。 偶尔甚至觉得自己的幸福就好像是对老爸的背叛一样。 “老爸,你就没考虑过给我找个后妈么?”叶碎碎半开玩笑地问。 叶先生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睛看着前方风玻璃外的路灯: “小孩子家家多管闲事儿。” 叶碎碎抿紧了嘴唇。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老爸,你其实很爱我妈妈吧?” 叶先生“嘁”地嗤笑出声:“不爱她当年为什么要娶她?” 既然爱她又为什么要离婚? 叶碎碎觉得自己最担心的事可能是真的。 离婚,是妈妈提出来的吧? 她一直都不敢问也不敢深究。 到今天她依然记得初三那年翻姜女士的微信聊天记录,那时候“夏教授”这个名字就已经出现在微信的聊天对话框里了。 那时候应该是爸妈已经离婚但还瞒着她。 但姜女士和夏教授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离婚前认识和离婚后认识,性质就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从来不敢问,甚至不敢细想。 宁愿简单地把爸妈离婚的原因归结为两地分居太久,夫妻感情淡薄。 知道得越少,想得越简单,活得越轻松。 叶先生今天却比平时更沉默一些,眼神看上去又沧桑又感伤。 “老爸你怎么了呀?”叶碎碎小心翼翼地问。 也不知道是她哪句话勾起了叶先生的心事。 “我就是想起我跟你妈结婚那会儿,那时候我是真穷啊。”叶先生像是在跟她说话,又更像在自言自语,“穷到冬天买个烤红薯都要犹豫半天,还得跟你妈两个人分着吃。” 年轻时候的贫穷,像一根拔不出的碎刺,不轻不重地扎了他很多年。 第174章 他爸妈都死得很早,一个人像无根的浮萍到处漂泊,没有人能在艰难的时候扶持一把。 认识碎碎的妈妈,也就是姜颖,是偶然中的偶然,却让他从此有了一个家。 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当时真是愣头青,像他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竟然也敢结婚成家。 他至今都深刻地记得结婚头一年,扣掉各种生活上的花费,最后他的工资就剩下三千块钱。 老丈人问起来置办年货的费用有没有困难,姜颖脸上露出的的窘迫,让他想当场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头一回觉得自己真他妈操蛋,后半辈子就是拼出命去,也不会再让这个女人因为自己没钱受一丁点委屈。 后来生活条件慢慢改善了,有了些积蓄,换了个房子,他的女儿也出生了。 他觉得这个小女儿就是上天给他的小天使,他要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他工作更加拼命,他要给母女两个人最好的生活条件和经济基础。 他以为只要有了钱,就能把最爱的人留在身边。 却忘记了维持爱的基础,是陪伴。 他早应该意识到这一点的,叶碎碎四岁那年,他请假回家呆了一个星期。 血缘的亲近是天生的,叶碎碎很黏他,一口一个“爸爸”喊着,要他背要他抱,像只粘人的小猫。 虽然半年没见,但是父女俩却毫不生疏。 只是小时候的叶碎碎脑子里完全没有“爸爸”这个概念。 一个星期后他离开的时候,叶碎碎奶声奶气跟他说:“爸爸你要常来我们家玩呀。” 她根本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很喜欢的来串门的亲朋好友,而并非组成这个家庭的一份子。 那时候天知道他有多心酸。 他没有出席过叶碎碎从小到大的任何一场家长会又或者是毕业典礼,每一次他都远在外省赶不回来。 他想,叶碎碎总有一天会明白的,一个父亲的心。 叶碎碎长大了,姜颖把她教得很好,她比多数同龄孩子懂事的多。 但他却感觉父女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了,叶碎碎见他时不像以前那样热切,总是有一些拘谨。 再不是那个总是粘着她撒娇的小猫儿了。 他有些失落,叶碎碎便立刻敏感地觉察到了。 他是第一次当爸爸,她又何尝不是第一次当女儿呢? 因为老爸在家的时间实在是少,叶碎碎也很发愁正常父女见面究竟应该是什么状态? 唯一可以依靠的经验,就是小时候和爸爸相处的一些模糊不清的记忆,叶先生总喜欢把她亲亲抱抱举高高,大概那时的她是很讨老爸欢心的吧。 于是她现在在叶先生面前依然故作天真,像不谙人事的小朋友一般说话,以恢复和叶先生以往的亲近感。 老爸已经没有了陪在身边的挚爱的妻子了,她不能再让他觉得离她这个女儿也很远了。 夜幕渐渐降临,华灯初上,叶先生的车已经在路边停了很久。 叶碎碎蜷在椅子上,看着窗户外面车水马龙,一动不动,叶先生以为她睡着了。 可耳边却突然传来了叶碎碎闷闷不乐的声音:“老爸,你们当初离婚是我妈的意思吧?” 她终于问出来了,一直想问却又不敢的问题。 一直以来,叶先生和姜女士都是把她当成一个小孩子,看似尊重她意见似的询问了她想跟着谁生活,但是在他们心底离婚是两个大人之间的事情,不需要过问叶碎碎的意见,更没有必要向她解释原因。 “是你妈提的,但过错在我。”叶先生平静地。 叶碎碎忽然觉得呼吸受阻,只能出气不能进气了。 “你妈说她需要我的时候我永远都不在她身边。” 叶先生半张脸都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楚他的眼神里藏着怎样的情绪。 “她生你的时候我不在,七年前做阑尾炎手术的时候我不在,四年前她骨折在床上养伤的时候我也没有回家,我想就算我不在,她身边也总会有家里人陪着的吧。可是前年她怀孕了,医院检查说是宫外孕,建议流产,我当时在海南回不去。她一个人去医院做了流产手术,回来就打电话说要离婚。” 叶碎碎猛地怔住。 怀孕?流产?前年? 她当时应该是初三没错,可为什么却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姜女士没有告诉她? “当时你要中考了,你妈妈怕影响你学习,对你只字未提。”叶先生说。 脑子里突然有电流呲呲啦啦闪过,记忆回溯到两年前。 那天下午她从学校放学回家,看到姜女士的脸色憔悴不已,拖着看起来无比虚弱的身体给她做饭。 当时她以为姜女士是生病了,还劝她好好休息,姜女士却让她专心学习别老操心没用的。 初三的作业很多,她也没有多问,就被催着回自己房间写作业了。 那时候的自己是有多迟钝,竟然对这么大的事分毫未察觉,姜女士究竟瞒着她自己承受了多少事? 想到那个白天,姜女士才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手术台上,打掉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叶碎碎突然觉得心脏都疼得揪在了一起。 原先心里升起的对姜女士的一丝丝怨念,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现在只想回到两年前的那个下午,抱一抱妈妈。 她是她坚强的唯一理由了吧。 胸口仿佛堵着点什么东西,哽得难受,却又找不到情绪的宣泄口。 叶先生又是怎样的感受呢?和她相似?又或者更加沉重? “老爸,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 “重来一次都是鬼话。你爸我太混蛋了,握在手里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就是活该。” 叶先生伸手糅叶碎碎的脑袋:“你以后一定要找到一个全心全意、长长久久陪在你身边的人。” 第175章 叶碎碎自动忽略了这句话,脑子里突然不断重播叶先生的前一句话。 太混蛋了?活该? 不知道是不是女生的第六感作祟,她在这段话里找着一些蛛丝马迹总觉得有些不对味。 就像她不由自主怀疑姜女士和叶教授相识的时间一样,现在她同样对叶先生在这段婚姻里的忠贞度起了疑心。 常年出差在外,没有姜女士在身边看着,那些纷纷扰扰的诱惑叶先生真的能全盘抵制么? 作为一个父亲,他当然是自带光环的;可是作为一个男人,就未必经得起人性的考验了。 更何况叶先生混到今天的地位,少不了男人酒桌上那些来来往往。 这些连叶碎碎都能想得到,姜女士自不必说。 有了怀疑,自然就会生出嫌隙。 当信任都全盘崩塌,婚姻还靠什么维持下去呢? 直到姜女士再婚前,叶碎碎都天真地觉得爸爸妈妈还是有复合的可能的不过是感情淡了而已,说不定培养培养就能回来了呀。 可成人世界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复杂得多,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谁都未必干净。 也许叶碎碎看到的,只不过是大人想让她看到的,怕她过早对这个世界失望,而编造出了一个假象而已。 她宁愿这些都是自己的胡乱猜想,只是自己幼稚的揣测而已。 活得那么明白,活得那么通透,除了增加自己的痛苦以外还有什么用。 很多事情,是经不起追究的。 傻乎乎什么都不知道过一辈子能比较幸福的话,那就什么都不去想好了。 “老爸,我饿了。”她说。 叶先生笑:“带你吃饭去,吃完饭回去把东西收拾收拾,明天送你回你妈那。” ———————————— 提着行李箱站在家门前,叶碎碎心里居然有点小紧张。 换了平时,她肯定会央求叶先生多跟她待几天的,看叶先生为了自己推掉一天的工作,简直超级幸福且有成就感,回来能就“我爸多爱我”这个话题跟葛婧吹好几天。 但这次叶先生说有工作,叶碎碎就乖顺地答应回来了。 一方面是因为只放一个星期的假她就要去美术集训了,要抓紧时间玩:另外一方面……她也很想念她妈的,嗯,还有叶教授,嗯,顺便想下夏辰安。 之前在学校门口叶先生把她接走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因为要一个人回家还耍赖似的跟她说,走丢了就给她打电话。 结果已经一整天音信全无了。 开门的钥匙在箱子里,叶碎碎懒得开箱子拿,“咚咚咚”地敲门。 敲了五分钟也没有人应。 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夏教授和姜女士都去上班了,只有夏辰安在家,而这大清早的他肯定还睡着呢。 你要是以为叶碎碎会自己开箱子拿钥匙那就太天真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边“梆梆梆”锤门,一边吼道:“开门呐!开门呐!你有本事睡江晟哲,你有本事开——” 门带着三世怨灵一般被猛地拉开,夏辰安顶着鸡窝头,满脸黑线地出现在门后。 “大清早的叫魂儿呢?” 某国外科学家经研究调查分析得出,早起能使人精神愉悦,情绪高涨。 叶碎碎大概是心情很好,不仅没有计较夏辰安的用词,还情不自禁踮起脚,伸手在他的鸡窝头上蹂躏了一把: “我回来啦!” 瞬间给他揉清醒了。 夏辰安用当年在他姑奶奶葬礼上默哀的语气对叶碎碎道:“欢迎回来。” 夏辰安让开道,叶碎碎提着行李箱进门,嘴里还在叽叽喳喳个不停:“你怎么好像兴致不高的样子,我回来了你难道一点都不高兴吗?完全都不想我的嘛?” 夏辰安觉得几天不见,这丫头真是飘了。 他抱胸倚着门框站着:“我刚躺下睡了一个钟头,你就在门外叫着魂把我弄醒了,你觉得我现在兴致能高么?” “刚躺下?”叶碎碎诧异,“你昨儿通宵了?你一放假就完全失去自制力了么?我告诉你啊,你这样迟早得猝死。” “那不正好可了你的心意了么。” 夏辰安把门带上,回到客厅捡起一个抱枕,就把自己整个扔到了沙发上。 叶碎碎放好箱子,走过去推他:“夏辰安,回房间睡呀,在这里着凉了怎么办。” 夏辰安阖着眼一动不动。 传说中的三秒睡? 叶碎碎轻手轻脚去他房间拿了条毯子想给他披上。 披上之前还莫名有点小激动,说实话从小到大她都有个趁别人睡着了给别人盖东西的梦想,以前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一直都很向往,一直都没有机会实施。 按照电视剧的情节,这时候要先观察一下睡着了的人的睡颜。 夏辰安一宿没睡,俩黑眼圈深得跟被人打了似的,这幅尊容不适合开偶像剧模式,所以叶碎碎决定跳过这一步。 下边应该缓缓地靠近,拿着毯子轻轻地亲下去——啊呸,什么亲下去,是盖下去。 夏辰安应该是不踢被子的那种睡觉乖乖的小朋友,睡姿很文静,手里圈着抱枕的样子,很像小女孩抱洋娃娃。 叶碎碎看着看着突然就有种想抱上去的欲望,就好像看见睡着的小猫崽会想亲一亲、摸一摸的那种欲望,这种感觉强烈到被自己吓到。 心里天人交战了八百回合,叶碎碎还是决定不予实施。 承认睡着了摸摸抱抱什么的多变态,万一他是装睡的呢,以后自己还做不做人了。 叶碎碎回了自己房间,躺倒在软软的床垫上,抚摸着触感柔软冰凉的被子。 片刻后,她拿起手机,打开“中国战忽局第三分支”的对话框。 想了想,又退出来,点开了和褚天舒的私聊对话框。 “舒舒,我觉得,我可能, 第176章 褚天舒那边几乎是秒回。 “哎哟。” “你终于意识到了。” “我跟葛婧早就看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叶碎碎心说我怀着一汪少女的浪荡春心,鼓起莫大的勇气跟你这坦诚倾诉,你给我哈哈哈哈哈? 还早就看出来了,她什么时候有表现得这么明显过吗? 叶碎碎一个语音电话打过去:“怎么……看出来的?” 褚天舒给她传过来一张照片。 叶碎碎点开来一看,脸上顷刻间烧起来。 照片里是她和夏辰安两个人。 背景是唐家巷的街道。 她坐在地上一手撑地,害羞似的头微微倾向一边。 夏辰安半跪半蹲在她对面,眼神专注地看着她,嘴角还挂着点玩味的笑意。 叶碎碎想起来了,这是上次在唐家巷他们俩探讨实践调查的课题,当时她偷拍夏辰安还差点被他现场抓包。 不知道褚天舒居然把这一幕拍下来了。 看见这照片的第一眼感觉相当尴尬,但是不能不承认褚天舒抓拍技术一流,也不知道是后期修过图还是什么,只觉得把他俩这侧影拍得相当有美感。 任何一个不知情的人看到这张照片大概都会觉得这两人关系特殊吧。 褚天舒翻了个身躺在床上,不紧不慢地道: “我们碎碎吧,以前呐,那就一个厌世清高,对那些屁股后面跟着大把妹子的小男生啊,那是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有了辰安哥哥,有事没事都得跟着他屁股后面――” “谁有事没事跟在他屁股后面了?!”叶碎碎瞬间炸毛。 褚天舒赶紧给她把毛捋顺了:“没有没有,都是凑巧,凑巧而已。” 叶碎碎:“嗯。” 褚天舒没忍住:“哈哈哈哈哈……” 叶碎碎又要炸了:“你又笑什么?!” 褚天舒好容易忍住笑意,朗声道:“安啦。好容易逮住一只春心荡漾的碎碎同学,笑一笑都不让了嘛?” 叶碎碎又开始扭扭捏捏起来:“你说,你们都能那么容易看出来,那夏辰安会不会也看出来了?” “emmm...不好说。”褚天舒思考道,“夏辰安也是从小万花丛中过的主,女孩子那点小心思一般都是一拿一个准。不过――” 她话锋一转:“他不一定会往这方面想,毕竟你算他妹妹。” “是嗷。” 听闻此言,叶碎碎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庆幸还是失落。 夏辰安不往这方面想也好,毕竟暗恋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花成本的情感形式。 不用考虑他是不是和自己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继父带来的哥哥,不用忧愁他是不是也会喜欢自己。 别的不会,暗恋还能不会么。 从小到大,她虽然惯于给人一副对班里帅气小哥哥爱答不理的清高样子,实际上私底下闷骚地暗恋过好几任。 只是那些少女的旖旎心思被她小心翼翼地掩饰好,从萌芽到生长到到枯萎,最后悄无声息消失。 夏辰安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少年时代浅淡的好感,朦胧的喜欢,终究会被岁月磨平冲淡的。 脑子里盘桓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清晨起得过早导致的困意终于在此刻弥散开来,叶碎碎侧卧在床上拥着抱枕浅浅睡去。 也不知道眯了多久,懵懵懂懂醒来,只觉得口干舌燥,她起身去客厅倒水。 途经沙发的时候,忽听得沙发上传来夏辰安似有若无的呻吟和喘息,忽高忽低,痛苦似又压抑。 叶碎碎在心里“靠”了一声,陡然惊醒。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夏辰安该不会在客厅沙发上打、打、打…… 不应该啊,她刚刚从房间出来的动静不算小,夏辰安要是醒着,不可能不被惊动。 她很快镇压了自己的邪恶想法,走过去一探究竟。 夏辰安闭着双眼似乎还在昏昏沉沉睡着,只是神态很不安宁,皱着眉头喉咙里不时嘤声,之前给他披的毯子已经掉到了地上。 叶碎碎把毯子捡起来重新给他盖上,再伸手去探他额头,果然烫着。 连着几天通宵打游戏,昼夜颠倒还不好好吃饭,一大早睡沙发上还踹被子,不生病才是见了鬼了。 她又收回手在自己额头上试了试,也是热的,判断不出夏辰安发烧发的有多严重。 她就搬来医药箱,窸窸窣窣翻出温度计,要给他量温度。 量体温三大宝,口腔、腋下、菊花好。 只是三个地方量出的温度会略有偏差,口腔里的温度偏低,肛门内又偏高,最科学的应当是腋下。 叶碎碎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把温度计伸进毯子里,企图把它塞进夏辰安的咯吱窝里。 夏辰安穿着件短袖棉t,从手臂下边塞不进去,只好从领子里塞。 叶碎碎扒着他的衣服领子,试探着把温度计往里伸,还没到地儿呢,自个先崩溃了,感觉自己像极了对美少女袭胸的猥琐大叔,乘人之危极尽揩油之能事。 她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终于放弃了科学的测量方法,把没能在夏辰安咯吱窝里安身立命的温度计往他嘴里杵。 温度计磕在了夏辰安的牙齿上,她心里也好像被什么东西磕了一下,发出撞击的清脆声响。 “夏辰安,张嘴,给你量体温。”她轻声诱哄。 夏辰安不应,依然紧阖着双眼。 叶碎碎只好伸手掰开他的唇瓣,把温度计让他含住,收手时夏辰安的呼吸搔在她手上,烫热的像能化人的熔岩。 她登时缩到沙发另一边,拇指按住刚刚被夏辰安的呼吸烫到的地方,脑子里各种风暴呼啸而过。 定下心神后,已经过去三四分钟了,取出温度计习惯性甩了甩—— 三十八度七。 口腔体表温度本来就偏低,往高了一想,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三十九度了,当真是发高烧了。 “夏辰安,我们去医院吧,好不好?”叶碎碎焦声道。 他依然没有回应,睡得昏昏沉沉。 叶碎碎闹他想把他弄醒,拿温度计戳他,拿易拉罐凉他,捏他脸挠他手揉他肚子,连串小粉拳攻击,把平时想干不敢干的事儿全实施了一遍。 “快点醒醒跟我去医院!” 第177章 “快点醒醒跟我去医院!” 夏辰安微微转醒,眼皮抖了抖终是没有睁开,用仅存的意识咕哝了一句:“我太困了,我只想睡觉。” “睡什么觉睡死过去了怎么办?你发高烧了知道吗?快起来我带你去医院。”叶碎碎凶他。 “不去,没力气……”夏辰安说着似乎又睡了过去。 叶碎碎绝望地捂住了脸。 真的很想跟拎小鸡崽一样把夏辰安拎起来,塞进一辆出租车里送去医院打针。 然而就只能想想而已,别说用拎的,就算是用抱的、背的、乃至踹的,她都绝无可能把夏辰安弄下楼。 只能先给姜女士报告一下他的情况,然后在药箱里找点药先让他吃下去。 夏辰安他个大爷,药片递到唇边了嘴都不张一下。 也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不想吃药装睡。 叶碎碎犹豫了一下,“啪”一声一巴掌扇他脸上。 夏辰安惊恐地睁开了眼睛。 叶碎碎凑到他旁边,用温柔地掉糖渣的声音对他道:“怎么醒了?做噩梦了吗?” 夏辰安维持着刚刚惊恐的表情,翻了个身把头埋进了沙发的抱枕间,像一只自闭的鸵鸟。 叶碎碎忍笑:“醒了正好,把退烧药吃了。” 夏辰安不动。 叶碎碎无奈:“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福至心灵地想去揪他耳朵,一伸手却被他颈后烫人的温度骇然惊到。 “怎么这么烫了?” 叶碎碎不由分说勾住他脖子,强势地掰过他的脑袋,把退烧药硬塞进他嘴里。 夏辰安神思恍惚中倒也没怎么挣扎,含住药片就着叶碎碎递来的水就吞了下去。 倒是叶碎碎喂他药时,被他灼烫的呼吸搔得心猿意马,险些把水灌进他鼻孔里。 吃过药后夏辰安又睡下了,叶碎碎本想给他额头上贴个退烧贴的,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退烧贴这种东西没有温度,怎么能比得上碎碎亲手敷的毛巾呢。 于是打了盆冷水放在茶几上,把毛巾浸湿了再拧干,叠三叠敷在他头上。 小时候她发烧了,姜女士都是守在她床边这么给她物理降温的。 夏辰安在沙发上睡着,她就盘腿在旁边的地上坐着,目不转睛看着他。 她见过操场上浑汗如雨打着篮球的夏辰安,见过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转笔做数学题的夏辰安,见过睡眠不足生着起床气满脸不耐烦的夏辰安,却从未见过像今天这样生着病的、虚弱的夏辰安。 那样恹恹的样子好像被抽走了大半的生命力,叫人心疼;可也正是这副与平时完全不同的乖顺模样,减去了平日里生人勿近的距离感,甚至叫人生出了想要蹂躏的欲望。 叶碎碎不由自主伸出刚刚浸在冷水里的冰凉的右手,想要触碰他因为过高的体温而微微泛红的脸。 慢慢、慢慢的靠近,贴上去的那一瞬间,夏辰安从嗓子里溢出了一声呻吟。 男孩子特有的低沉而沙哑的喘息声,震得叶碎碎触电般缩回手。 灼烧感从刚刚接触过他的皮肤那儿蔓延开来,整条右臂好像都烧了起来。 叶碎碎懵懵地看着夏辰安,不明白这货到底是个什么品种,又导电又导热的。 后者此刻因为吃了药睡得格外安稳,安详得像卸下了防备的小动物般人畜无害。 叶碎碎思绪一时飘远,不知怎么竟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夏辰安真人的情景。 那是高一上学期的事了,那时候还在吕大爷班里。那天下午老万携年级组领导全校大扫荡,把每个班无视校规不穿校服的一个个拎出去教育。 老万进她们班的时候,夏辰安和另外几个刺儿头男生就在教室外面站着。 夏辰安知名度太高,一出现教室里就有人议论纷纷,叶碎碎想不认识他都有难度。 那天他穿了件黑色卫衣,没穿校服且气势嚣张,一看就是尚未经过老万教化的纯血初代夏辰安。 他就只是双手插兜面无表情站着,叶碎碎却记住了这个清冷的侧脸,并且难得地和名字对上了号。 褚天舒常说她有时清心寡欲地跟个老和尚似的,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看见个班草校草的,掉了魂似的走不动道那不是很正常么。 叶碎碎却是一直坚持两眼目不斜视道路,跟人家捧在手心里的挚爱男神擦肩而过都不带瞟一眼的。 加上平日里两耳懒闻窗外事,不少轰动全校的八卦她都一概不知,年级里不少跟她不熟悉的人都传她性格相当高冷。 其实她自己心里明白,自己不是高冷,只是从小乖巧温驯惯了,习惯生活在安全区里,行事出挑如夏辰安,那时候对她来说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自觉和那个世界扯不上一星半点的关系,所以主动远离,不招惹事端。 换作一年前,你就是把她头按在喜羊羊的裤裆里,她也想象不出来一年后的今天她会和夏辰安的关系变得如此亲近。 亲近到夏辰安生病发烧了,她却是唯一可以守在他身边,照顾他的人。 思及此,叶碎碎不由自主想给夏辰安脑门上盖个章,刻上“碎碎所有物”的标记。 可最终也只敢伸出手指,碰了碰夏辰安的手指。 又轻又短的触碰,不导热也不导电,却让人心口发胀。 半晌,她握住夏辰安的手指,攥成一个圈。 像小朋友紧紧握住手里偷来的糖果,握得太紧怕化了,握得太松怕掉了。 哪怕以后是别人的,至少现在是她的。 她的夏辰安。 第178章 自从想清楚自己的心意以后,叶碎碎也没有做过多纠结。她很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只要忍得住在家不要经常偷瞄夏辰安,自己的小心思大概率不会被察觉。 只是趁着夏辰安生病睡熟的时候,要瞄个够本,连带着暑假去集训见不到他的这一份也一起瞄回来。 夏辰安发烧后的状态完全像一个不设防的小孩子,安静睡觉的时候看着乖得不得了,叶碎碎看他的目光都变得软糯起来,照顾得尽心尽力。 但发烧的一个典型症状就是忽冷忽热,夏辰安犯起病来也是相当能折腾人。 叶碎碎刚把他头上已经捂热的毛巾拿下来,沾了冷水后再拧干,叠好了重新给他敷回去。 结果夏辰安整个人蜷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不住地嚷嚷着说“好冷”。 叶碎碎没法,只好把自己床上的被子抱过来给他盖上,轻手轻脚把四个角掖好,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夏辰安不抖了。 松了口气,叶碎碎去厨房倒了杯水喝,倏然想到夏辰安发烧也应该多喝水。 她把纯牛奶上的吸管拆掉,插在杯子里端过去,吸管递到他嘴边哄他喝水。 夏辰安张嘴“啪嗒啪嗒”嘬了几小口,就嫌弃地把头撇开,全程闭眼。 叶碎碎叹气,想着要不往水里加点蜂蜜,兴许他能多喝几口。 然而在厨房里时被外面的动静吓了一跳,一出来就看到夏辰安把身上两层被子都踹到了地上,揪着自己的领子喊“好热”。 怎么突然又好热了?配上夏辰安这疯狂拉扯自己衣领、不试露出自己胸膛的动作,刚刚的水里是加了春药还是怎么的…… 叶碎碎还是捡起一床被子试图给他盖上,省得他待会儿一激动要脱裤子。 然而叶碎碎手是凉的,她盖被子时触碰到夏辰安的手似乎极大地激起了他的愉悦感,被他一把抓住。 叶碎碎还没惊呼出声,夏辰安就抓着她的手蹭着自己的脸颊、脖颈,闭着眼似乎很享受地呢喃着“凉凉的好舒服”。 手背上传来的炙热触感迅速蔓延全身,不知道源自身体何处的瘙痒感让叶碎碎一瞬间接近崩溃。 原谅她没见过这阵仗,眼前的景象在她少有的和男生亲密接触的人生经验里,已经可以打上“色情”的标签了。 偏偏夏辰安此时的表情却是孩子般天真无辜,像拽住心爱的玩具一般不让她收回手。 叶碎碎几次缩手未遂,索性放任他去了,权当自己占他便宜,也不亏。 只是这突然超纲的亲昵动作,让周围的空气都暧昧起来,使得她心跳不稳。 正神思恍惚的时候,夏辰安却好似突然恢复神志了似的,把她的手甩开。 入耳的却是他孩子气的嘟囔:“好冷啊,都不给我盖被子……” 叶碎碎:“……” 两床被子重新给他捂上,夏辰安还有些发抖的迹象,叶碎碎却在一边燥得不行。 夏辰安这一冷一热的,连带着她的心率也跟着一上一下的,突然的亲近又猛地甩开,她就坐过山车一般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要不是夏辰安这三十九度烧着,她都怀疑他是故意的。 跟他一个屋檐下住得久了,不自觉被他平日里表现出的乖儿子假象迷惑,差点忘了这货曾经的风流秉性。 跟小闺女相处比学三角函数都自然顺畅,这样的一个人,要是上点心思玩点手段,恐怕自己毫无招架之力。 叶碎碎讨厌自己这样。 七想八想,患得患失。 须臾之间的分神,夏辰安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折腾。 “真的好热啊!” 被子被踹飞到了茶几上。 叶碎碎抱起茶几上的被子,站在一边,非常迷茫。 “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样才能不揣被子!” 本来只是一句自言自语的抱怨,没想到夏辰安居然还敢回答: “要坐宇宙飞船——” ———————— 三个小时后,夏辰安坐在餐桌前,头上贴了个宝宝退热贴,看着相当禁欲冷艳。 姜女士端上来煮好的小米粥,混合着红薯、南瓜的香味,热腾腾地勾起了夏辰安腹中的空虚感。 叶碎碎做他对面,看着他清醒后乖宝宝一样喝粥的画面,心里满是冷笑。 姜女士还非常没有眼色地跟夏教授表扬叶碎碎:“碎碎真的是长大了,都能照顾好生病的哥哥了。” 夏教授秉持着“男子汉发个烧算个屁”的原则,没有对夏辰安进行任何病情慰问,倒是眉开眼笑附和着姜女士夸叶碎碎,并且向夏辰安眼神施压。 夏辰安喝了口粥,徐徐道:“是啊,多亏了碎碎的照顾——” 话音未落,转而又发出了新的疑问:“你手上的牙印是……” 叶碎碎冷冷地:“我拒绝了某人乘上宇宙飞船的邀请后,被某人咬的。” 夏辰安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 叶碎碎继续唤醒他的回忆:“你小时候是不是梦想成为太空人,你爷爷奶奶还给了你爱吃的喜之郎果冻?” 夏辰安点了点退热贴,示意自己脑子被烧坏了。 吃过饭,又量了一次体温,已经降到了三十八度。 叶碎碎放下心,回自己房间洗澡睡觉,本来今天就起得太早,下午被夏辰安折腾得没补成觉,现在已经困乏得沾枕就能睡着。 凌晨的时候,听着房间外面似乎来来回回有人走动,她也没有醒过来一探究竟的意志,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是姜女士不放心夏辰安的情况,半夜去查看发现他又烧了起来。 没有惊动碎碎和老夏,她自己合衣照看了夏辰安一宿。 这孩子发着烧睡觉不安稳,一会儿说冷一会儿又热得踢被子。 跟碎碎小时候发烧一个样子。 她给夏辰安吃过药之后安稳了一点,这孩子睡梦里却含糊不清地叫“妈妈”。 一瞬间心疼的感觉漫上来,小孩子生着病就会想妈妈,可这孩子的亲妈走了这么多年了,以前生了病都是谁来照顾呢。 她给夏辰安掖好被子,唱起了以前哄碎碎睡觉的摇篮曲。 熟睡的夏辰安呼吸逐渐均匀规律。 远方的天空浮现出一抹鱼肚白,一个吻般印在了昨夜的脸上。 过去、现在、未来,梦境般浮动游走,最终定格此世光阴。 第179章 早上夏辰安醒的时候,被子捂出了一身的汗,烧才退下去了。 姜女士煮好了一锅小米粥,叮嘱叶碎碎等夏辰安醒了以后看着他吃下去,这才去上班。 叶碎碎跟只哈巴犬似的绕着那只电饭锅打转,直到滚热的蒸汽溢出来,顶得盖子摇摇欲动,才手忙脚乱拔了电源。 挑了只白净的搪瓷小碗,盛上热腾的小米粥晾在桌上,备好长柄的金属小勺。 等夏辰安醒了洗漱好从房里出来时,粥已经晾得温热,刚好是可以下口的温度。 叶碎碎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一手搭在椅背上,俨然一副大佬坐姿。 看着夏辰安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对他道:“安哥,瞧瞧您这待遇。” 夏辰安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烧了一宿没精神,此刻看起来格外苍白乖顺,闻言竟然低头温和笑了下。 叶碎碎见了鬼一般心脏狂跳了一通。 冷静下来后,她不自在地咳了两声说:“赶紧吃早饭吧,我妈特意为你煮的粥。” “嗯,谢谢阿姨。”夏辰安又乖乖笑起来。 叶碎碎心说谢谢阿姨你跟我说干什么…… 顺毛病弱版本的夏辰安原本就扰得叶碎碎多巴胺分泌过剩,此时乖巧喝粥的样子简直人畜无害到让人窒息。 叶碎碎心里疯狂涌起想要狠狠蹂躏他的想法,几乎要按捺不住自己,咬手指咬得指甲都秃了,只能赶紧找借口离开现场。 “你……吃过饭好好休息,我要去一趟超市,买点集训用的生活用品。”她说。 “好,路上注意安全。”夏辰安又抬头冲她笑。 卧槽,不行了,心脏…… 夏辰安不知道为什么退烧后就无意识进入了暖男模式,这个杀伤力简直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叶碎碎想回房间都走不动道了,坐那双手捧着下巴跟朵盛世白莲似的,看着夏辰安喝粥的样子心里傻乐。 夏辰安被她看得心里发毛,面上还是暖洋洋笑着,问道: “你不喝点粥么?” 果然,关爱都是相互的,在她春风化雨般的的悉心照料之下,夏辰安从身体到心灵都得到了治愈! 瞧瞧,现在的夏辰安多会关心人! “不喝了呢,没加糖尝着不得劲呢。”叶碎碎傻笑。 “这样啊,那下次煮粥让阿姨多加点糖啊。” 瞧瞧,现在的夏辰安多会体贴人! “不用的呢,你是病人,顺着你的口味来就好了呢。”叶碎碎傻笑。 “那多不好意思,这两天生病真的太麻烦你跟阿姨了。” 瞧瞧,现在的夏辰安多么彬彬有礼懂得感恩! “哪里麻烦呢,都是一家人照顾你是应该的呢。”叶碎碎傻笑。 “所以昨天白天都是你在照顾我吗?” 瞧瞧,现在的夏辰安多么注重细节,记忆力是多么优秀! “是的呢,不用客气呢。”叶碎碎傻笑。 夏辰安语气一转:“昨天我烧得迷迷糊糊的好像感觉有人给了我一巴掌?” 叶碎碎笑不出来了。 原来前面那么多铺垫都在这等着呢。 果然夏辰安还是那个夏辰安,不可能指望着发个烧就转性的。 叶碎碎内心风起云涌,面上波澜不惊,从容道:“做噩梦了吧?” 夏辰安直勾勾盯着她:“是吗?” 叶碎碎面不改色:“是啊,不然你以为呢。” 两人对视长达二十秒,火花噼里啪啦溅了一地。 叶碎碎就差跳到椅子上吼“夏辰安你不能打女人了”。 夏辰安收回目光。 叶碎碎松了一口大气,狗腿地凑到他旁边:“哥,我给你洗碗。” 她在厨房里刷碗的时候,夏辰安在原地玩手机,玩了一会儿突然说:“我看到朋友圈里他们都在集充电宝?” “对啊。”叶碎碎边打泡沫边道,“我们去集训的地方,住的宿舍里听说没有可以充电的插座,手机那不成了摆设了么,只能疯狂攒充电宝。” “你攒了几个?”夏辰安问。 “我?”叶碎碎笑,“我就一个充电宝,电用完了就随缘吧。每个星期休息一天,趁休息出去充电呗,平时少玩点手机应该差不多。” 之后就没再夏辰安就没再说话了,叶碎碎从厨房出来后没在客厅里看到他人,就自己换了衣服出去买生活用品了。 集训住的宿舍提供床单被子和盆,其他的就得自己准备,不过好在那儿有超市,也可以去了现买。 东西很快买的差不多,叶碎碎经过冰柜区的时候,看着里边的肥牛什么的突然很想吃火锅。 本来想着集训之前可以买点菜啊肉啊什么的,回去自己煮火锅吃,然而想到夏辰安龙体未愈,只能喝粥,硬生生逼着自己把这个想法咽回去了。 为了夏辰安她真的牺牲太大了。 喜欢一个人真是太他娘的卑微了。 一路长吁短叹回到家,拎着东西没手拿钥匙开门,只好拿脚踹。 然而门一打开,看到江晟哲特大号灯泡脸在门后出现的时候,叶碎碎脑子呲呲地短路了。 第一反应是她走错门了。 第二反应是屁的走错门,她压根不知道江晟哲家在哪,这分明是夏辰安在她不在的时候带人回家偷情。 卧槽,抓到现场了! 江晟哲却完全没有被抓奸在室者该有的觉悟,熟门熟路接过叶碎碎手里的重物,反客为主对她道:“回来啦?赶紧进来啊,傻站着干什么。” 叶碎碎进门换了鞋,看见客厅里夏辰安正坐在沙发上摆弄着什么。 定睛一看,他面前的沙发上,居然摆着一溜充电宝。 方的圆的,各种款式,各种颜色,一应俱全。 “哲哥牛不牛逼?”江晟哲道。 叶碎碎:“你拿来的?” 江晟哲:“那是,你哲哥我搞来了半个年级的充电宝,听说你要千里迢迢给你送过来,感不感动?” 叶碎碎没问他要过充电宝,只能是夏辰安让他拿来的了。 叶碎碎朝夏辰安望过去,后者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用夸我,老子是雷氏后人”。 她忍不住捂脸笑起来。 却故意装作没注意夏辰安的样子,转头对江晟哲道:“辛苦你大老远来一趟送充电宝了。” 第180章 “不不不,我只是顺带给你送个充电宝。今儿来这的主要任务是跟我安哥吃火锅。”江晟哲说。 叶碎碎这才看见沙发旁边的地上几大袋的食材和火锅料。 她刚刚在超市就想买来着,想着夏辰安大病初愈才打消了煮火锅的想法,没想到一回家就有现成的送上门。 “可是夏辰安发烧才好,我妈说他只能喝粥……”她犹豫道。 江晟哲一把把夏辰安揽过来:“我们安哥,当年可是发着高烧也能把一职高那群**崽子抡趴下的人,虽说现在已经金盆洗手,但来个麻辣锅还是不在话下的。” 夏辰安从他臂弯里挣出来,拎着几袋东西往餐厅走:“这两天喝粥喝得嘴里都淡出鸟来了,这会带着你吃,你别告诉阿姨,嗯?” 叶碎碎这辈子到现在为止只对两样东西没有原则,一样是好吃的,一样是夏辰安。 当这两样东西碰到一起,原则就全他娘的是天边的浮云了。 她看见江晟哲熟门熟路摸到厨房,熟练地从碗柜里扒出来大大小小的碗,惊奇地问:“你以前经常来夏辰安家?” “可不是么。”江晟哲说,“何止经常来,简直是同吃同睡,那时候还没你呢。” 叶碎碎觉着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味儿呢…… 这两人明显也不是头一回一起在家煮火锅,一个准备煮锅连接电源,一个给食材拆封装盘,配合得如此默契,叫叶碎碎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多余的。 “吃得了辣么?”夏辰安举着火锅底料准备下水了。 “吃得了!”叶碎碎回答得利索,不能吃辣也要硬吃,清汤锅没有灵魂。 底料一下锅,香味儿就漫出来了,辣油自带的勾人技能让叶碎碎一下兴奋起来。 她坐在吊椅上看着两位爷忙活,两腿悬在空中晃悠,俨然一副等着仆从备餐的公主殿下派头。 “给你废物的。”江晟哲从厨房探头出来看了她一眼,“把娃娃菜洗了。” 叶碎碎捧着江晟哲丢给她的两捧菜,心里叹道原来这黄叶子的就是娃娃菜,她一直以为生菜、娃娃菜、卷心菜、绿甘蓝都是差不多的东西…… “把根部切了。” “我知道。” “把粘的泥都给洗干净了。” “我知道,我又不傻。” “看着不像。” “……” 过了一会儿,江晟哲这老妈子操心命的又嘱咐道:“把菜叶子和茎切开来。” “为什么?”叶碎碎问。 “我喜欢吃菜叶子,夏辰安喜欢吃茎。” 叶碎碎简直没眼看了,这两人用不用这么腻味,吃个娃娃菜都是有分工部署的。 得亏乖宝宝如她叶子和茎都吃,不然切个娃娃菜还得按比例分好了。 叶碎碎洗菜洗到一半,往江晟哲那边瞄了一眼,立刻被琳琅满目的食材炫花了眼。 嚯~~ 香菇、紫薯、豆腐脑, 面筋、油条、土豆粉, 鱼丸、肉丸、花枝丸, 虾饺、蟹棒、鱼豆腐, 鲜肠、肥牛、羊肉卷。 可以来段贯口了。 虽然量不多,但名目种类不可为不繁盛,看得叶碎碎边洗菜边流口水。 江晟哲还一边装盘一边口头遗憾着:“可惜了超市里没有新鲜的毛肚、虾滑和鸭血,不然还能更有排面点。” 叶碎碎问:“那为什么不直接去火锅店吃?” “穷啊!”里边的江晟哲和外边的夏辰安同时道。 江晟哲摆出小男人精打细算过日子的架子,教育她道:“知道这么一堆食材和酱料买下来,统共才花了多少么?一百来块。知道咱们仨要是去火锅店点这么多得浪掉多少么?没个千八百的别想出得了人餐厅门。” 叶碎碎眼睛嘴巴同时惊成了o型。 江晟哲这才装模作样转身干起自己的事了,嘴里还挤兑道:“现在的小孩真是,不知柴米油盐贵啊。” 叶碎碎看他给手里俩小辣椒去籽儿,这才注意到除了那堆食材,江晟哲还买了几个小辣椒、一个蒜、一小把香菜、一小块生姜当调味品。 “你每样东西就买那么一点点,售货员怎么给你称重计价的?”叶碎碎惊奇不已。 “该怎么称还怎么称呗。你是没看见给我称重那老阿姨,白眼儿翻得啊,我都担心她眼珠子转不回来了。”江晟哲说着自己乐起来。 叶碎碎也忍不住跟着乐,估计人老阿姨驰骋称重界多年,这辈子没见过小伙子比她还抠的。 “麻酱吃么?”江晟哲问。 “吃。”叶碎碎答。 话音刚落,江晟哲撕开麻酱包装袋,挤了小半袋进小碟子里,然后撒上一小撮蒜末,加少许酱油,滴几滴香油,拌好后递到叶碎碎手上。 “你哲哥秘制蘸料。” 叶碎碎凑到鼻尖闻了一晌,香得五脏六腑都蠢蠢欲动。 “哇,江晟哲你还有这么一手呢,简直居家旅行必备,不愧为大二中头一号暖宝宝。” “什么玩意儿暖宝宝?”江晟哲专心手上的活计,没仔细听叶碎碎的彩虹屁,顺口回道,“我这都是跟夏辰安学的。” 诶? 夏辰安在外面接了句:“我那都是跟我爸学校食堂四川的阿姨学的。” 难怪了,瞧瞧人家这生活经验,叶碎碎觉得自己前十八年简直是白活过来的。 忙活了半天,终于到了食材下锅这一神圣的时刻。 三个人一人一方坐下,看着锅里红油滚沸,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召唤着四周五花八门的食材投入锅底的怀抱。 “いただきます(我开动了)!” 第181章 叶碎碎本来还想着吃个这么有排面的火锅要讲究点,注意注意下菜的顺序什么的,然而还没发表自己的看法就被对面俩货带歪了。 下食材的顺序么,首先放肉,其次放肉,最后放肉。 没肉了再考虑素的,清减清减油水。 叶碎碎夹起一卷肥牛,心里默数五四三二一,涮了两道立即出锅,第一口想尝一口原汁原味的就没蘸酱,结果喂进嘴里差点又吐出来。 又烫又麻又辣,呛得她鼻涕眼泪糊一脸。 江晟哲和夏辰安也没比她好到哪去,两人吃肉都是旋风吸入式的,没一会儿就开始全身冒汗,像两条脱水的鱼一样瞪着眼珠打挺。 夏辰安拿了罐啤酒,单手呲开拉环递给江晟哲,又拿了一罐。 叶碎碎伸手去接,被夏辰安一巴掌拍开。 “你喝这个。” 夏辰安把一罐旺仔牛奶递到叶碎碎眼皮子底下。 叶碎碎跟罐身上的旺仔傻大个大眼瞪小眼了半天,还是屈从了。 过了第一轮吃肉巡礼,其他的食材才拿到了下锅通行证,叶碎碎把各种丸子一股脑儿的倒进锅里,一不注意被溅起的沸汤烫到了手背,条件反射“啊”的叫起来。 江晟哲刚准备拿纸巾让她擦擦,却发现夏辰安已经光速拿了湿巾递给叶碎碎了。 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洞穿一切的笑容。 他以前跟夏辰安出去吃火锅要是有姑娘在场,都是别的姑娘给夏辰安端茶递水献殷勤的,他老人家都是八风不动地享受着皮囊色相换来的好处。 像什么姑娘被烫着之类的事,一般都是江晟哲救场,绅士风度地递水递纸巾,用夏辰安的话说就是“这种展现魅力的环节还是交给你来表现好了”。 夏辰安就在一旁边吃肉边口齿不清毫不走心地附送一句“小心点儿”。 就是这样,被烫着的姑娘还笑成一朵牡丹花儿冲着夏辰安“谢谢安哥”。 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不认娘的混蛋玩意儿,不谢给你递纸巾的谢光动嘴皮子的。 可今天叶碎碎被烫着了,江晟哲这递纸巾都递成条件反射了的人的速度,却没快过往日光动嘴皮子的老人家。 想起以前夏辰安面对他的玩笑义正言辞地说过的“她是我妹妹”,江晟哲心里不由暗笑腹诽:安哥您对妹妹也忒上心了。 叶碎碎烫得原本也并不严重,接过夏辰安递过来的湿巾囫囵擦了一通也就不当回事了。 她脑子里的想法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儿在思考着锅里的丸子什么时候熟,另一半儿则努力回忆着夏某人刚刚递纸巾过来时有没有碰到自己的手。 回忆着回忆着就觉得自己简直太傻逼了,这种问题也值得纠结半天?她矜贵的大脑是用来感受艺术作品的熏陶滋养的,不是用来回忆这种没格局的细节的。 不纠结这问题以后果然神清气爽,于是乎现在整个大脑都可以用来思考丸子什么时候可以出锅了。 锅里沸反盈天地涌起了白沫,裹着糯米的紫薯丸子求生似的在红汤里上下蹦跶了起来。 叶碎碎看准时机出手,两根筷子精准夹住紫薯丸子软糯的肉身,在江晟哲秘制蘸料里滚了一圈,而后被吹了几口凉气送进了她的唇齿间。 鲜咸的蘸料里浸出紫薯的清甜,又夹杂着麻辣锅底后劲十足的刺激,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紫薯丸子似乎是在冷冻仓里呆了太久,新鲜度不够略微影响了口感。 一个丸子下肚,就成瘾一般停不下来了。 叶碎碎急迫地想把锅里的墨鱼丸也圈入领地,却因为它q弹光滑的表面好几次擦枪走火,汤水溅起又落下,就是怎么也夹不起来。加之沸腾的水蒸气不断升起,烫得她不敢久留,忙活了半天却是一个丸子也没捞入腹中。 夏辰安看不下去了,从厨房里拿了个漏勺出来,动作轻缓地把各类丸子舀入叶碎碎碗中。 叶碎碎有点不习惯被同龄人人这么细致地照顾着,何况对方还是夏辰安,心里霎时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懵懵憧憧接过碗来,神游天外地塞了个丸子进嘴里。 好死不死是个这是个撒尿牛丸,滚热的汤汁刹那间在嘴里迸射开来,烫得叶碎碎直飚眼泪,猛灌几口旺仔牛奶压惊。 好在对面俩货并未注意到她的惨状,夏辰安正用刀把豆腐脑划成一格一格的往锅里下,下一格说一句吉祥话。 “这一块,代表着我对哲哥您深切的祝福,祝您活着撑过美术集训,四肢健全地回来见我。” 江晟哲:“……谢谢了您嘞。” “这一块,依然寄托着我对哲哥您深切的祝福,祝您集训能遇上貌美如花的外校妹子,来一段廊桥遗梦、露水姻缘。” 江晟哲:“不了不了……” “这一块,还是寄托着我对您深切的祝福,祝您画画水平能在集训中得到突飞猛进的增长,最起码得及个格是吧……” 江晟哲:“老子现在就能及格!” “这一块,仍然寄托着我对您深切的祝福,呃……不知道祝啥了,您就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吧。” 江晟哲:“……” 叶碎碎看着他俩嘴炮,笑得前仰后合。 江晟哲负责涮菜,夏辰安负责加水,叶碎碎负责吃吃吃吃吃,不消一会儿,食材大军已然伤亡过半,三人留着点肚子海阔天空地扯淡瞎聊。 叶碎碎喝的是奶,可其他两个喝的是啤酒,除了青啤,江晟哲还犯骚地拿了几瓶淡色艾尔。 原本两人就是酒量不咋地的高中生,还各种酒掺着喝,没一会儿叶碎碎就感觉他俩状态明显开始不对了。 叶碎碎以前看他爸喝酒,喝高了就会上脸,从耳朵到脖子都是通红,眼神迷乱,还间歇性傻笑。 但是眼前这俩人不知道是喝酒不上脸呢,还是还没喝到那个度呢,眼神清明得很,不仔细观察的话看上去根本和平常无异。 如果他俩没有越蹭越近,勾肩搭背,搂搂抱抱,乃至公然摸来摸去的话…… 第182章 火锅和酒都是极容易煽动气氛的食物。 夏辰安觉得脑子里有一点昏昏沉沉的,胸口有点闷闷的发涨,本能地按着凑过来的江晟哲的头,把自己的太阳穴跟他的抵在一块,喃喃道:“你说当年要是飞哥没去南京,我们现在会不会还在到处瞎混着。” “不可棱!”江晟哲大幅度地挥手,“不可棱!你爸都把你打成那样了你还混,再混……再混把你腿打断!开着凯迪拉克从你身上轧……轧过去……” “不……不可棱的。”夏辰安嘻嘻哈哈地学江晟哲说话,“我小叔叔过年带……带男的回家,我爸都没有开车从他身上轧过去。我爷爷倒说……呕……要撞死他,也……也没撞,就把他赶出家门了而已……” 夏辰安说着又打了个嗝,自己捂住嘴把那个嗝咽了下去,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亚子。 叶碎碎一下被夏辰安话里的信息量惊到了,不知道他居然还有个小叔,听话里的意思似乎还因为是喜欢同性被赶出家门了。 但夏辰安平时从未提过这一茬,明显是喝多了口不择言瞎念叨,她也没敢多问,难得聪明的装聋作哑。 “没……没事,你又不是同性恋,你爸不会轧死你的!”江晟哲说罢在夏辰安的觀骨上吧唧啃了一口。 叶碎碎“卧槽”出声,她都没有亲过夏辰安!!! 磕自己喜欢的人和别的男人的cp糖,实在是一件幸福又揪心的事。 这俩头靠着头,扯淡又扯回了传说中的阿飞哥身上。 江晟哲单身撑着下巴:“我飞哥刷墙是真的牛逼,在饭店旁边那墙上画的飞天小女警那涂鸦,真带劲!” “嘿嘿嘿,我记得他把那墙涂成那个样子还带我们去看,被饭店老被逮个正着,提着扫帚追了我们十几里地哈哈哈哈哈……”夏辰安乐个不停。 江晟哲也跟着乐。 叶碎碎听着两人追忆自己的中二过往,一脸嫌弃地挑开一个八角。 “妈的,物是人非啊,火锅还是那个火锅,阿飞已经找不着人了。”江晟哲很突兀地开始伤怀,情绪转得比美利坚变脸还快。 夏辰安眯着眼睛安慰他:“没事儿,安哥还在,安哥在。” “嗯,安哥在。”江晟哲又把自个的大脑袋凑上去,跟夏辰安顶在一块。 叶碎碎噎了一下,一勺土豆粉没来及嚼呢,吸溜一下顺着喉咙滑下去了。 加了几道水,火锅料的味道分明已经比先前淡了不少,江晟哲抬手倒了一整瓶老干妈进去。 叶碎碎:“……” 江晟哲也被这味儿呛着了,揉着上眼皮朝夏辰安可怜巴巴地:“安哥,吹吹。” 夏辰安一个耳巴子给他拍到海王星去了:“别装醉蹬鼻子上脸的,恶不恶心?” 江晟哲可怜见儿的捂着脸,受气小媳妇似的念叨:“你不给我吹吹就算了,你还……你还打人,你知不知道你还欠着我钱呢,我都没有问你要……” “我靠我恁么又欠你钱了?”夏辰安一下清醒了一半,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这样……把我按在墙上——” 江晟哲抓起夏辰安的蹄子按在自己心口。 叶碎碎眼睛都直了。 夏辰安抽回手:“你特么好好说话,那是把你堵在墙角,什么按在墙上?!” “反正你要抢我钱来着,哼,还好我誓死不从。”江晟哲昂起骄傲的头颅。 “是啊,你不是没从么?我俩还打起来了,哪来的欠钱一说?”夏辰安道。 “对哦,那是谁欠我的钱?”江晟哲在袅袅雾气里醉眼朦胧,“算了不想了,都是兄弟计较这个干什么。” 叶碎碎在心里给江晟哲竖了个大拇指,够豪气! 然而江晟哲抿了口啤酒,把易拉罐往桌上狠狠一抡。 “我想起来了,是吴昊干的!” 叶碎碎:“……” 听到“吴昊”二字,餐桌上诡异地安静了一会儿。 吴昊,男,十九岁,因多次盗窃他人财务被公安局记录在案。今年因偷窃二中学生财产被学校领导人举报,警察接到报警后第一时间排查附近监控,人赃并获,吴昊被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夏辰安以前跟着阿飞在外面瞎混的时候,什么样不学无术的小混混都遇到过,但从来没见过像吴昊这种打起架来不要命的。 同位男性,他对打架踹裆这种不入流行为深恶痛绝,那天却被吴昊那种不要命的打法逼得不得不使出这种下三路的手段。 趁着吴昊捂档的间隙一举将其治住,掴在地上。 本以为这种狠角色是走“干死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路子的,谁知道人一看局势不对立刻没脸没皮地叫“大哥放我一马以后跟着你混”。 当时夏辰安跟着的大哥叫阿飞,吴昊一见着阿飞立马投诚表决心,要跟他桃园结义、歃血为盟,生生世世好兄弟。 夏辰安完全摸不准这人的路数,按道理打架厉害的性格一般都不好惹,可这人却认怂的本事却比脱裤子上厕所还顺手,滑溜得像鲶鱼一样。 他明明比夏辰安大了好几岁,却一口一个“安哥”叫得无比自然。语气里满是自来熟式的亲热,却让人无端生出抗拒感。夏辰安打从一开始就潜意识里本能疏远他,只是阿飞却似乎对他蛮有兴趣,可能相比年纪小小逃学叛逆的夏辰安和江晟哲,同样在社会里摸爬滚打多年的吴昊跟他更有共同语言。 之后的过程不再赘述,四人一起瞎混的时日一长,“飞辰昊哲”的组合渐渐在道上名号响起来,打过最凶的群架,收过全街道最高的保护费,泡过实验初中最难搞的妞,吃过仙客来最有排面的霸王餐。 这中二岁月在他们的大哥阿飞决定去南京刷墙的那天起,戛然而止。 阿飞说,他要去奔赴自己的未来了。 夏辰安跟江晟哲那时候年纪还太小,压根没考虑过未来这一档子事。 而吴昊,从来就没觉得自己会有什么所谓的未来。 阿飞一走,余下的三人也就散了。 后来夏辰安在学校里聚众斗殴,被回国的夏教授揍进医院,之后收了心好好准备中考,上了二中。 江晟哲本来就是跟着夏辰安瞎玩,虽然一开始成绩不怎么样,后来跟着夏辰安恶补数学,也勉勉强强考上了二中。 阿飞从去了南京以后就跟他们断了联系,而再次见到吴昊,就是以那种形式——他作为二中高额现金盗窃事件的犯罪嫌疑人被警方扣押着来二中指认犯罪现场。 第183章 叶碎碎看着夏辰安跟江晟哲搂在一起,眼神迷茫嘴角含笑,口齿不清地共同追忆他们往昔的峥嵘岁月,直觉这两人可能是喝高了。 不能不说香港古惑仔电影实在是害人不浅,真不怪广电这也不过审那也不过审,这年头小孩模仿能力实在太强。 江晟哲还一边拿牙签插鱼丸,一边对着夏辰安“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安安!你还记不记得实验初中初三一班那个班草,你抢了人家女神,在一起半个月又把人甩了,他带了一帮孙子来跟我们干架。兵戎相见,刀光火石间,人家一个个都举着刀枪棍棒,然后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掏出来一根魔仙棒……哈哈哈哈哈……” 夏辰安连杵三颗花枝丸塞江晟哲嘴里,气急败坏道:“魔仙棒是朱芷仪塞我包里的关我屁事……” 江晟哲只嚼了几下就哽着脖子硬吞了下去,腾出嘴来接着肆无忌惮地嘲笑道:“哈哈哈哈哈,巴啦啦小魔仙,全身变!打败你们!哈哈哈哈哈!” 叶碎碎好心好意纠正道:“是'巴啦啦能量,小魔仙全身变',咒语错了变不了身的。” 江晟哲狂笑:“难怪了,我说你当时怎么没变身呢,原来是咒语错了哈哈哈哈哈……” 要不是有小姑娘在场,不好让人看见太血腥的场面,江晟哲的头现在应该已经被他按在火锅里翻来覆去涮了好几道了。 嬉嬉闹闹的时光总是一不留神就在指尖溜走,随着践行火锅宴的结束,叶碎碎的假期进度条也消耗殆尽。 这实际上才是暑假开始的第一个星期,全校都在家里吹着空调吃着西瓜玩着手机醉生梦死,二中高二年级的三个美术班的学生们就被迫提着大箱小包返校准备暑期为期四十五天的美术集训。 省内在学生放假补课这一块一向是查得比较严的,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不让学校公开补课,那咱就私底下偷偷摸摸补。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师一暑假盆满钵满。 暑假集训这种事儿吧,算是打擦边球。如果要算是学校组织的,那查出来肯定遭大殃。但如果算画室组织的呢,那就是学生自愿上课了。 当然名义上是自愿,实质上还是强制性的。四十五天的美术训练,够一个普通美术生提高两个分数段了,别人都去你不去那就等于提前弃考。 既然是飓风画室组织,那训练场地肯定是不能继续在二中画室了。根据往年传统,都是去飓风画室在jt一家艺术类私立高中租借的场地训练。 去了jt之后,这些个学生就全部交由飓风画室负责了,二中的班主任是不跟去的,只会在集训中途象征性地去看他们一趟。 出发这天老万大清早就在学校守着了,他是真的不放心他们班这群小兔崽子,在自己学校里就给他尽惹事儿,去了别的学校没他看着不知道还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他把手头的事务跟王校交接好了以后就赶紧往学校门口去了,来接学生的大巴都在校门口停着。 走到楼下大厅就看见其他两个班的学生乱哄哄地闹着,没看见自己班里的学生他脑门的血一下子就冲上来了,就怕他们野到校门外面去了。 恨不能在屁股上插上火箭,把自己发射到校门口去,可看到了眼前的景象,老万反倒有些发愣。 接送一班的大巴车,下层储物舱的门已经打开了。 女生们正站在一边的台阶上把各人的颜料盒摞到一起,男生则站成了两排,每排一人站在台阶上,一人站在车门边,一人蹲在储物层里。 台阶上的男生把女生们摞到一起的颜料盒一盒接一盒递给车门边的男生,车门边的男生再探身传到储物舱里的男生手里,储物舱里的男生再把颜料一盒一盒堆好,稳固地排列起来。 而大巴另一边,则放着全班同学的行李箱,班里个子最高力气最大的男生们负责把这些行李箱用最节省空间的方式塞进大巴的储物舱里。 “行李就交给男生来放吧,女生可以上车了!”班长颇有气度地宣布。 这景象非但不乱,简直可以用井然有序来形容了。 老万看着这一幕,心里多少有些百感交集。 别的班的学生都在等着班主任到场指挥他们行动,但他多一班一向是实施放羊模式,一般场合习惯性不到场,重要场合间歇性到场,这些小兔崽子早就适应了,自发地就组织起来了。 而且还组织得有模有样,让他这个甩手掌柜当得颇为安心。 虽然平时混不吝,但关键时候,这些孩子从来就没掉过链子。 叶碎碎歪头跟她同桌毛音音说:“我觉得老万现在心里肯定贼自豪。” 毛音音斜了她一眼,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咱们班今天这表现给他挣脸了啊,你看他平时真生气的时候嘴角都是抿成一条线的,但今天嘴角显然是为了压抑笑容刻意下垂着的,而且他下巴昂得老高,都看不见三下巴了……” 毛音音看了老万一眼,扭过脸说:“无聊。” 叶碎碎:“……” 不过一星期没见,毛音音身上生人勿近的寒气不知怎么又狂暴起来,冻得她不由自主退避三舍。 今儿在大巴上还是跟竹子坐吧。 由于他们班最先安顿好所有行李和画具,自然也是最先出发。 班长点过人数,全员到齐,司机发动大巴车引擎,车身开始微微震颤。 叶碎碎坐在靠窗的位置,拉开窗帘往外看去,正好老万腆着肚子背著双手站在不远处目送他们离开。 她还没来及做出反应,却突然看到老万咧嘴一笑,举起一只爪子朝着自己匀速挥手,像极了一只奥运吉祥物。 她笑出声来,也举起手拼命向窗外挥动着,明知外面听不见却还是隔着窗户喊了声“老万再见!” 周围的同学听见了也全都涌到车窗边来,挥动爪子跟老万告别,大吼着“老万古德拜!” 等我们凯旋归来。 第184章 夏辰安高估了自己的体质,本来发烧就才刚好,肠胃还不怎么舒服。昨天江晟哲说让给他践行,就一口应下了。 前几天都是姜女士清粥小菜给他调理着的,突然放开了荤腥不忌,还作死地喝了点酒,今天起床的时候又回到了那个半死不活的状态。 嗓子里烧得发干,夏辰安往床头伸手一捞,只捞到个空杯子。 “靠。“ 夏辰安撑着身体坐起来,望着屋里的一片寂静虚空,心脏突然一紧。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每天一觉醒过来,屋里永远是空荡荡的。 客厅里不会有脚步声、交谈声、电视机换台时呲呲啦啦的声响。 厨房里也不会有锅碗瓢盆撞到一起清脆声音,不会飘来若有似无的饭菜香味。 他从来不会盼着回家,因为知道没有人在等。 此刻屋里毫无生气的寂静好像又把他生拉硬拽回了原先的日子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就好像一场梦一样,像老家屋檐上绽放的烟花,在他生命里短暂绚烂后又重归黑暗寂寥。 可能人刚醒来的时候是情感最为脆弱的时候,这种突如其来悲伤感太过真实,以至于夏辰安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心口的钝痛,一阵一阵的,要把他拆吃入腹一般。 喉咙里还在火烧火燎,他跌跌撞撞地下床去客厅倒水。 赫然看到餐桌上站着一个不怎么符合正常人审美的绿色保温杯,上面贴着少女心的粉色便利贴,上面端端正正写着几行字。 “我妈给你做的皮蛋瘦肉粥,味道很好一定要吃完。还有,我走啦,辰安哥哥照顾好自己。叶。” “辰安哥哥”四个字特意写得很大,且张牙舞爪。 夏辰安快速看了一遍,一下乐出声了,且笑得贼傻,傻到自己都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心脏那种隐隐的钝痛感即刻消失了。 不是梦啊,都是真的。 现在拥有的所有东西,都是真的。 早年叫嚣着放纵不羁爱自由的少年,也有一天会爱上被人管束的感觉,因为浪得太狠了终会厌倦,可被人管着管着就会习惯。 更何况,生病了有人照顾的感觉确实更好一点。 夏辰安在沙发上半躺下来,不知怎么就回想起了他发着烧躺在这的一些片段。 他闭着眼不肯吃药,叶碎碎一巴掌给他扇醒还故作关心装成是他做噩梦的样子;叶碎碎给他掖好被子;叶碎碎伸手贴在他额头上试体温…… 突然就感觉很不好。 夏辰安从沙发上弹起来,冲回房间拿手机,打开了一个学美术的高三学姐的对话框。 毫无寒暄,直奔主题。 “你们高二暑假集训多长时间才结束?” ————没有感情的分割线————— “我去,这是什么地方啊?”叶碎碎坐在大巴车上,看着窗外感慨道。 车窗外是绵延不绝的荒地,方圆十里的可见物就只有一座连一座的工厂厂房,像是到了什么荒无人烟的开发区。 老万没有跟来,车上唯一的成年人就只有一脸凶相的光头司机。小学鸡们集体乖乖坐着不敢瞎吵,都很担心自己要被拐卖,去山西挖煤或者当童养媳。 直到前边有了点建筑物的影子,大家才重新兴奋起来。 看见了气派的学校大门,大巴一路畅通无阻地开进去,里面还挺大,绿植做得不错,大巴拐了好几个弯才在操场停下。 大家涌下车,自动卸行李箱、颜料盒,依然是井然有序的。只是大家分头找自己的颜料箱的时候有点混乱。 箱子是画室统一发放的,都长成一个样,整个班级的颜料箱都堆在一起,一眼望去那真是两眼一抹黑。 一个箱子一个箱子寻找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叶碎碎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听姜女士的话在颜料箱上绑个巨大的粉红蝴蝶结。 找到自己的颜料箱后,又被告知她们的画室在图书馆四楼,并且没有电梯。他们要自己把颜料箱搬上四楼。 停到这个消息好多人差点当场哭出来,来的时候想着省钱不要来这重新买颜料,都是想着带过来的越多越好。 八袋颜料的重量大概和一把菜刀差不多,叶碎碎带过来的颜料一百多袋吧,扛二三十把菜刀上四楼是个什么概念呢…… 突然就觉得人生无望,前途一片黑暗。 小姑娘们哭爹喊娘的时候,江晟哲在一边优雅地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掌控一切般笃定地道:“做事不能只靠死力气,要动脑子的。” 然后叶碎碎看见他光天化日之下单手解开了他自己腰间的皮带。 江晟哲把皮带穿过颜料两侧的带子,然后在手上绕了几圈,脸上是胜券在握的笑容。 他摆开架势,猛一发力。 他再一发力。 他发力又发力。 颜料箱稳重地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叶碎碎看了看箱子,又看了看他,一扬下巴: “还装逼吗?” “不装了。” 江晟哲乖巧地收起皮带,若无其事地系回去。 只要我表情管理够好,你们就察觉不到我的尴尬,嗯。 叶碎碎折了一半颜料才勉强能把颜料箱拎起来上四楼,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歇一会儿,一路上全是满头大汗扶着腰呻吟的丧尸,仿佛亲临末日盛景。 上下几趟把所有画具都运上四楼之后,叶碎碎就只能像一条脱水的鱼一般趴在栏杆上大喘气了。 脱力之后整个人都有点没精神,胃里甚至有点犯恶心,叶碎碎少见地到了饭点还一点食欲都没有。 一天里到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宿舍环境还不错,反正比她们学校的宿舍强一点,有独立卫生间和浴室。 中午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叶碎碎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看见隔壁床上屏幕的蓝光,才隐隐想起来自己也带了手机。 想家想妈妈的感觉还不甚强烈,倒是格外地想念另一个人。 开机之后,她格外想念的人的消息自己跳了出来。 “到了没?” 第185章 哟呵。 到了吗? 叶碎碎嘴角一咧,手指飞快地在二十六键键盘上敲字: “你很挂念我啊?” “并没有。”那边几乎是秒回。 一会儿后又说,“因为哲哥一直没理我,以为你们还没到。” 叶碎碎在心里“切”了一声,回到:“您家哲哲应该在帮娇弱的小妹妹们搬颜料箱吧。” “帮谁?哪个小妹妹?” 叶碎碎还没来及回我哪知道,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说查宿,光速把手机静音了捂进被子里。 一个红指甲、大浓妆,看着像学姐的女生走进来,打量了一下她们宿舍四周的环境,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你们主管不方便进女生宿舍楼,我来代他传达一下。集训期间不允许私自出校门,不允许玩手机、平板等电子产品,一经发现全部没收。每周周六有一次开放日,家长可以来探望你们,也可以带你们出去。今天下午两点在画室集合,现在你们可以好好休整一下了。” 叶碎碎一边着她那比手指头还长的红指甲盖,一边感受到身下被子里手机连着震动了好几下,不知道这种紧要关头夏辰安又发了啥,心里紧张得要死。 红指甲像个没有感情的打字机器一样哒哒哒哒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转身就去了下一个宿舍,把同样的话对那六个人再重复一遍。 叶碎碎松了口大气,把手机从被子里捞出来,打字对夏辰安道:“集训也不让玩手机。” 配了个哭哭的表情。 ———————————————— 说是个画室,其实就是这个学校的一个超大图书室改造的,四边白墙上还贴着“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做舟”的传销标语。 叶碎碎把花架支棱好坐下来的那一刻,就被一种深深的绝望感给整个包围了。 外边逼近四十摄氏度的酷热天气里,两百多平方的大画室里只有左侧有六台落地空调。 叶碎碎的位置靠右侧窗台,感受不到任何一丝空调凉风的辐射不说,还不时能感一股股热浪穿过窗帘涌过来。 画架挨着画架,左边的小臂挨着左边的人右边的小臂,叶碎碎感觉自己好像被塞进了一个密封的鲱鱼罐头里,被汗水腌起来发酵着腐烂。 所幸身边是花季少女屎屎同学,虽然名字里带屎,但实际上散发着少女奶香。如果旁边做了个汗腺系统发达的运动猛男,她大概当天下午就准备去找主管开病假条了。 下午的安排又是画速写,集训负责带她们的是五个老师里唯一的巾帼英雄女老师。 以前远看还不觉得,女老师从叶碎碎背后走过去的时候,叶碎碎瞄了她一眼又差点心梗。 也不知道教画画的女老师都什么爱好,把脸抹得跟墙腻子似的惨白,还冒着油光,但是底妆遮瑕力度似乎又不行,脸上的雀斑又清晰可见。 总的来说就是一睹有瑕疵的泛着油光的墙腻子。 但是女老师的气质还是蛮清纯,即使脸抹成这样还是没给她身上的少女感减分。 总之不让人讨厌就是了。 叶碎碎画一个人削一会儿笔,居然也没有被骂,一个下午过去,叠得小纸盒里都装了一小半炭笔灰了,右手蹭得漆黑。 下午训练结束了才想起来自个没吃午饭,饿得前胸贴后背,可光是把手洗干净就花了十分钟。 主管给的吃晚饭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叶碎碎被那排到门外的队伍下了出去,进了超市买了个三明治随便对付过去。 晚上练到九点才下课,被告知宿舍热水只供应到十点半,一个宿舍六个人上战场一般抢时间冲澡,洗完衣服躺到床上的时候全身都要散架一般。 明明已经住宿了两年了,集训只是换了个地方过宿舍生活而已,叶碎碎这天晚上却格外沮丧。 画室狭窄的位置,洗漱台上积污的角落,身下硬邦邦的床板,让她对这个暑假剩下的集训时间充满了抗拒和迷茫。 这时候她本来该趴在自己卧室的柔软褥子上听着歌翻着小说,或者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喝着果汁损着夏辰安。 为什么要学美术呢。 为什么要这么小就一个人承受这么多呢。 为什么不能跟褚天舒、葛婧一个班住一个宿舍呢。 她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睡过去了。 ———————————————— 接下来的日子都是这么漫长而又无聊,大清早艰难爬起来去到画室,看女老师做示范画完一副色彩,自己再画一幅交上去。 中午两个小时休息时间有人查寝,玩不了手机又睡不着觉,叶碎碎只好把带来的《傲慢与偏见》翻来覆去地看。 下午要么临摹一幅素描,要么画一幅写真,要削的铅笔越攒越多,吃饭的时间又短,叶碎碎和屎屎她们就逐渐放弃了吃晚饭这项消遣项目。 晚上连练三个钟头速写,冲回宿舍洗了澡,还得画了当天的速写作业。 这日子虽然辛苦得让叶碎碎想骂句狗日的,但是却意外地会让人感觉很充实,那种初来乍到的迷茫感和想家的感觉很快就被忙碌冲散了。 时间倏忽而过,集训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个探监日——哦不,开放日,终于如期而来了。 姜女士和夏教授老早就承诺过会来看她的,前一天晚上她冒着被抓的危险,窝在被窝里给夏辰安发消息问他来不来。 夏辰安秒回: “不来。” 叶碎碎故意挑他:“怎么能不来呢,我还挺想你的,辰安哥哥~” 带上个小猫咪撒娇的表情包。 夏辰安“呵”了一声,回她:“你想我我就得来?” 叶碎碎:“那我求你。” 下面配上个宋民国小朋友甜甜的笑。 叶碎碎发完自己先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感觉自己今晚上人设有点崩了。 夏辰安倒是顺着她给的台阶下了:“你叫哥哥我就考虑下。” 叶碎碎打字:“辰安哥哥~” 夏辰安:“语音。” 叶碎碎差点爆粗:“你有病吧……大晚上的我室友都睡了。” 夏辰安:“爱叫不叫。” 叶碎碎:“爱来不来。” 第186章 叶碎碎一个人站在综合楼大厅等待的时候,对于今天能见到某个人并没有抱什么希望。 夏辰安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平时很喜欢诓她喊哥哥,好像她要是喊出口了就能占到多大便宜似的。 叶碎碎这人更容易蹬鼻子上脸,你越是想她喊,她就非要端出点宁死不从的架子,不然好像自己吃了多大的亏。 也不知道在皱皱巴巴些什么。 但夏辰安平时逗人很有分寸,逗她喊哥哥好像只是为了长个辈分,从来都是当玩笑带过。 昨天晚上逗完她之后没有及时收手,而是得寸进尺地叫她发语音。 抛开附在两人身上的家庭关系不谈,一个男生在寂静的深夜发微信让你用语音喊他哥哥,叶碎碎脑子里直白地浮现出了“聊骚”二字。 作为传统意义上年纪还小的乖乖女,叶碎碎是见不得这种轻浮作风的。 况且就过往的经验来说,夏辰安也从不对她这样。所以她潜意识里觉得,夏辰安就是在推拒她而已。 大热天的,谁会想顶着炎炎烈日跑那么远,来看一个跟自己实际没有关系的所谓的妹妹啊。 所以知道她不会喊,所以顺理成章地也不会来。 因此,看见夏辰安从玻璃门走进来的时候,叶碎碎一瞬间感觉有烟花在头顶炸开,火星子溅了她满眼。 连带着看夏辰安都似乎有光圈环绕了。 “不是说不来么?” 叶碎碎自己都受不了自己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了。 “确实没有很想来,我爸逼的。” 夏辰安抖了抖自己的衣服下摆,好似翻山越岭而来沾上了一路的仆仆风尘。 叶碎碎也没嫌他这话不怎么中听,心情不受控制地持续晴朗。 从夏辰安进来的那一刻起,周围的景致就好像加了层滤镜,分外明艳不说,还自动调高了好几个亮度。 “走吧,阿姨跟我爸在车里等着呢。”夏辰安道。 “好嘞!” 盛夏的日头是真的毒,走去停车场那么一小段路也晒得够呛,所幸夏教授车上是开着空调的,一进去如获新生。 叶碎碎揽着姜女士乱亲一通,亲了一嘴的护肤品,被姜女士按着头推开。 夏教授说叶碎碎瘦了,夏辰安说爸您可真会睁眼说瞎话,被夏教授一巴掌掀倒在后座。 叶碎碎今天心情颇好,任夏辰安怎么嘴损也不跟他急眼,靠着车窗哼起小曲。 “这个学校伙食还可以吗?”姜女士问她。 “一般般吧,饭菜都没什么味道,比我妈做的差远了。”叶碎碎专拣好听的说。 “那是肯定的。”姜女士丝毫不掩得意之情,被叶碎碎哄得心花怒放,“早知道我就在家里做点好吃的带过来了。” “带过来都冷了。”夏教授插话道,“等碎碎集训完回家就能吃到了,到时候叔叔亲自去菜市场给你买食材。” 夏辰安嘁了一声:“怎么没见您亲自去菜市场买点啥给您亲儿子呢。” 夏教授边开车边言语上不遗余力打击亲儿子:“你天天躺家里打游戏吧,还给你买菜呢,饿死你都嫌多余。” 叶碎碎四仰八叉靠在后座,心情分外舒畅,听到夏教授问她想去哪儿,随口答道:“您随便开吧,去离这边最近的购物广场就行。” 她测过头,把窗户降到颧骨齐平处,静静望着窗外飞速略过的行人与车辆。 她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临近的城市,但却没有那种身在异乡强烈的陌生和不适。大概是因为南方大部分街道布局都大致相同,连路边商店陈列的方式都有异曲同工之处。 也许这里的幽静小巷里也会藏着小姑娘们最爱光临的饰品店,某一天也会有男孩子冒冒失失闯入,一段故事就此展开或者结束。 无论身在何处,该相遇的人总会相遇的。 “咳咳。” 她的神思被身旁的男孩拽回现实。 “从科学角度来说,车窗降到太阳穴以下是非常不安全的。”夏辰安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叶碎碎偏头看他:“……为什么?” “因为车轮快速碾过地面,有时会嘣飞地上的小石子。如果角度够刁钻,又没有车窗作为屏障,飞起的小石子可能会直击你的太阳穴,然后你就嗝屁了。”夏辰安比了个枪毙的手势。 这个动作有点小帅,叶碎碎扭过头没敢正眼看他,嘴上敷衍道:“扯呢吧。” 夏辰安:“确实是小概率事件,但小概率事件必然会发生……” 在夏辰安给叶碎碎科普被车轮弹飞的小石子杀人的n种姿势时,夏教授已经把车开到了这边的购物广场停车位上。 这个广场应该是刚修缮完不久,还没有完全对外开放。因此顾客很少,倒也落得安静。 但闲逛是次要的,时值正午,填饱肚子才是头等大事。 夏教授带他们去了一家私房菜管,外边看着其貌不扬,掀开帘子进到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叶碎碎被别家学校食堂大锅饭虐待了一个星期,原本是要放开了点菜大快朵颐的。然而服务员小哥哥拿着菜单走过来时,她眼睛都看直了,一时为美色鬼迷心窍,羞赧地把菜单推给了夏辰安。 “你点就好了,我吃得不多。” 夏辰安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叶碎碎没搭理他,在下边偷偷摸摸鼓捣着手机,对着服务员小哥哥横拍竖拍,还要假装自己只是在玩游戏。 然后把偷拍到的照片发到“中国战忽局第三分支”的群里,用文字怒吼着“我的妈,吃饭遇到的服务员小哥哥超级无敌帅!” 夏辰安不知道叶碎碎突然抽什么风,但还好叶碎碎跟他口味比较相似,两人喜欢的菜品都差不多,他点完菜顺手给叶碎碎叫了瓶雪碧,惹得姜女士在对面开始唠叨“怎么又喝汽水,对身体不好”云云。 夏教授就适时出来当和事老:“难得一次没关系的,小孩子不用管这么严。” 一瞬间,叶碎碎都有些恍惚了。和前几天惨兮兮的集训生活相比,现在简直幸福得像飘在云端。 第187章 叶碎碎突然放下筷子开始叹气。 “我想回家,我不想在这画画了。” 桌上三人同时抬头看了她一眼。 夏辰安喝了口可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不想画画啊?那就跟我们一块回去呗。” 姜女士添油加醋:“我给你们老万打电话说你不集训了,正好给我省了四千块钱。” 夏教授从善如流:“我车就停门口了,待会儿咱一起上车,我一脚油门踩到底,半小时就到家了。” 叶碎碎:“…………我就那么说说。” 姜女士夹了筷青菜叶子放到叶碎碎面前的盘子里,目光在她瘦了一小圈的下巴上梭巡:“集训太辛苦了受不了啦?” “训练辛苦倒是小事,主要是生活条件太差。”叶碎碎把盘子里的青菜扒拉到一边,“我们宿舍的洗手池旁边奥,长了这么厚一层青苔,这么绿。” 她一手拿筷子一手比划着“这么厚这么绿”。 姜女士“啧”一声,“吃饭呢!” 夏辰安看了眼被叶碎碎扒到一边揉成一团的青菜叶子,小声嘀咕了句:“这么大人还挑食。” 夏教授因为要开车分明是滴酒未沾,此刻不知道为何呈现出了一种喝高的兴奋状态。像被叶碎碎的话触动到了一般,毫无预兆地就开始了饭前教育大会。 “碎碎啊,叔叔跟你讲,人啊,不能被物降住了。”夏教授一口可乐喝出了白酒般的沧桑感,“我以前的大学同学啊,现在在搞科研,论文发了这么厚一打了。” 夏教授学着叶碎碎比青苔的动作。 “这么牛逼了,人家生活还是简朴得很,住的还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物质生活会成为钻研学术的绊脚石,想学好搞透一样东西,就一条路——艰苦奋斗。” 叶碎碎很捧场,眼里仪式性地盛满崇敬之意:“我们万老师也是这么跟我们说的,果然教书育人的思想就是不一样。” 心里却忍不住吐槽:难怪您搞不了科研了,外头停的沃尔沃也不知道捞了多少油水弄来的。夏辰安估计跟她想一块去了,半笑不笑地插话:“爸您赶紧省省吧,吃顿饭都快成就职演讲了。” 于是成功吸引了夏教授的火力。 夏教授撅夏辰安可就狠多了,叶碎碎边品着夏辰安特意给她叫得雪碧,边听他挨训,边不时瞄一瞄服务员小哥哥忙碌的帅气背影,顿时又觉出生活的美妙之处了。 吃过饭叶碎碎又被带去旁边的大型购物超市转悠,采购一些零食和生活用品。 可能因为从来没有离家这么久过,她连逛超市都逛出了无限感慨,推着手推车心里莫名涌上一种岁月静好的安宁感。 她姑且把这种感觉命名为“有人付钱真好”。 逛着逛着她突然发现这边所有货架上巧克力旁边都摆着安全套,不明白这是什么分类技巧,因此压低了声音向夏辰安虚心求教:“为什么这边巧克力都和……摆在一起嗷?” 她犹豫了半天也没能把那三个字顺利说出来。 夏辰安心下了然,眯了眯眼笑得狡黠:“销售技巧而已。七夕不是快了么,巧克力肯定脱销。送完巧克力么轧个马路,然后就该去床上谈心了……一样东西带动另一样的销量。” “哦!”叶碎碎恍然大悟,顿悟后又有点尴尬,一时错过了挖苦夏辰安老司机的良机。 “叶碎碎我跟你讲——” 姜女士的声音猛幽幽地在身后响起,吓得叶碎碎和夏辰安俱是一抖。 她刚刚明明就和夏教授在洗漱用品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身后,刚刚又正好谈到了这么一个敏感话题,叶碎碎惊得三魂七魄都有点聚不拢。 “你以后要是敢被别人一盒巧克力就骗跑了,当心我打断你的腿。”姜女士正色道。 叶碎碎捂脸:“不会的妈。再说……为什么打断你亲生女儿的腿,打死那个混小子不好么?” 姜女士白她一眼:“要坐牢的好伐?” “家暴也是要坐牢的好吧?!”叶碎碎被亲妈的逻辑搞得心力憔悴,多拿了好几袋薯片慰偿自己。 大包小包拎上车,返程回集训的学校时,比正午的烈日更浓稠的忧伤感又包围了心脏。 万众宠爱的小公主又要回监牢里监牢里过上遗孤一般的生活,怎一个愁字了得。 姜女士兴许是刚才逛累了,在副驾驶打盹,夏教授则专心致志地开着车。 夏辰安歪歪斜斜地靠着后座闭目养神,叶碎碎趁机偷瞄了他好几眼。 中午那个服务员小哥哥大概是真的很好看,她想。 跟夏辰安一起待久了吧,她经常就失去了“长相好看”的概念。葛婧嚷嚷着什么天菜、颜值逆天的小哥哥,她看了都会觉得也就那样吧。 大概就像满汉全席平日里吃惯了,看什么天菜都觉得清粥小菜罢了。 饶是如此,服务员小哥哥都能一眼惊艳她,可见其果真气质出尘、长相不俗,可惜了没要微信。 诚然,要到了也没用,擦肩而过的缘分,此生不复见了。 所以还是凝神多瞄一会儿夏辰安好了,瞄够本了,赚足晚上画四个小时速写的动力。 想到回去休息两个小时又得奔往画室,叶碎碎就憋得慌。一直待在紧绷的训练环境里还好,一旦出来放松过后再回去,就会觉得格外难熬。 要是夏辰安也跟她一起集训就好了,她想。 那样每天早上想到去画室就可以见到夏辰安,起床就不愁没有动力了。 如果在画板与画板之间的缝隙里,能够看到夏辰安作画的背影或者正脸,那就算连着训练八个小时也不会觉得难熬吧。 可也就只能这么短暂地幻想一下而已,几个小时以后她坐在画室里挥汗如雨的时候,这货应该已经躺在家里的空调房中吃西瓜打游戏了。 夏辰安歪过头,一睁眼就看到这幅景象:叶碎碎双手抱胸,低着头坐在旁边,表情像被谁欺负了一样看着委屈极了。 第188章 夏辰安犹豫了少顷,还是从背后掏出了那根棒棒糖,搁叶碎碎眼前晃了晃。 叶碎碎本来正心情低落着呢,忽然看见眼前凭空出现了一根粉红色的猫爪棒棒糖,眼神惊喜地亮了起来。 夏辰安一看她这反应松了口气,逗小狗一般把棒棒糖丢给她了。 刚刚在超市结账的时候叶碎碎就盯上了收银柜上这根棒棒糖,亮粉色很惹眼,通身也是晶莹剔透,是她一贯喜欢的小清新风格。 但是又觉得棒棒糖是小孩才喜欢的东西,买了会被嘲笑幼稚吧,所以若无其事地收起了眼光。 没有想到这样的小细节夏辰安都注意到了,叶碎碎心里暗嘀这货真的活该被小姑娘围追堵截啊,心思手段都太上道了。 但实际上,夏辰安根本没有注意到叶碎碎心里这些小九九,他只是以前跟朱芷仪来超市的时候都会被缠着要给她买棒棒糖,说这是“能吃的魔法棒”,吃完心情就能变好。 给朱芷仪买了棒棒糖之后,她就会贼粘人地一口一个“好哥哥”的喊着。他一直觉得神奇,所以偷偷买下来想逗叶碎碎玩儿来着。 但是看见叶碎碎对这些东西目不斜视的样子,他又估摸着自己可能想多了,拿棒棒糖逗她估计她会直接炸毛,所以他又默默给藏起来了。 刚刚看见叶碎碎心情不大好的样子,猜到她是要回去集训很不爽,就想转移下她的注意力,没有想到这“魔法棒”哄人这么好使。 叶碎碎捧着猫爪棒棒糖,龇牙冲夏辰安乐:“我哥真好。” 夏辰安:“……” 天底下小姑娘果然都一个德行。 集训地很快就到了,校门口三三两两都是从外面回来的学生。 叶碎碎拎着大包小包下了车,依依不舍道过别,看着夏教授调转车头开走了,她还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车尾消失在一路烟尘里。 日头西斜,红光绵延到远处灰扑扑的工厂上空,透着说不出的苍茫。 叶碎碎吃过晚饭后,叼着快捂化了的猫爪棒棒糖往四楼画室走。 此时天气已不像正午那般闷热得厉害,但爬了四层楼还是酝酿出了些汗意。 这时推门进入一个有空调的房间本该是件很爽的事,然而图书馆改的画室实在太大了,六台落地空调同时开着也不顶用。 只是从一个大蒸笼进了另一个小蒸笼而已。 大画室里每台空调前都围着一撮小崽子们,掀着领子往空调出风口凑,让冷风灌进自己热腾腾、汗涔涔的躯体。 大鹏从外面冲进来,朝着叶碎碎这边的空调漂移过来,一个猛子扎进人堆里向前蠕动,肩膀撞开正对空调吹风口的江晟哲,占据最佳地理位置。 江晟哲刚要发作,大鹏就理直气壮朝他“嘘,接着转头猛吸一口冷气,叹道:“爽!” 他爽完就开始讲正事:“告诉你们,刚刚在食堂里,我看见了惊天大八卦!” 大鹏消息灵通,闻名整个二中。 “惊天大八卦”五字一出,周围吃瓜群众自觉聚拢,江晟哲也不吭声了等着他说。 大鹏压低了声音,装腔作势道:“刚才在食堂的面食馆,东边角落的位置上,一对男女坐在一块互相喂食,我看着两人侧脸相当眼熟,走近一看,你们猜是谁?” “谁谁谁?别卖关子!” “是我们画室唯一的女老师和卷毛!” 此言一出,“靠”声四起。 群众的疑问潮水一般涌来。 “有照片吗?” “他俩啥时候好上的啊?” “你确定这俩人是在搞对象吗?” 大鹏拍着胸脯保证爆料真实性:“看得不能再清楚了。我亲眼见着女老师咬了一勺酸汤水饺喂给卷毛,卷毛吃完还对她隔空啵了一口!” “哇……” 起哄之声不绝于耳。 “干嘛呐?!” 主管不知几时拄着小竹棍进来了,赶鸭子一般把他们赶散了。 “对着空调催马丧催森病了怎模办,来早了不棱在位子丧靴会儿堪笔啊?” 人群作鸟兽散,叶碎碎赶忙也收起了八卦的心撤退回自己位置,边削铅笔边跟旁边的屎屎交头接耳。 “你说女老师和卷毛什么时候的事啊?都一个学期了咱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叶碎碎道。 “藏得好呗。”屎屎接茬,“不过这么一说,咱女老师还确实是挺经常往卷毛那组去‘欣赏范画’的,卷毛也总来我们组转悠,还以为他俩交流学术呢,合着偷偷谈情说爱啊。” “这俩人厉害了。你说其他老师啊、主管他们知道两人谈恋爱的事么?”叶碎碎问。 “肯定知道啊!”屎屎一激动铅笔芯应声而断,“他们经常在一起吃饭喝酒啥的,成年人这点事儿能看不出来么?” “那算不算办公室恋情嗷?可以这么光明正大的么?” “害,你没发现女老师是我们五个专业老师里最年轻的吗?说不定女老师跟她一起来这边还是卷毛自己申请的呢。”屎屎轻笑,“搞艺术嘛,就是需要激情。他们这几个月见不着面的话,还谈屁的恋爱啊。” 说着话要开始上课了,女老师在几十双眼睛的注目礼中进了画室。 晚上照例练速写,只不过今晚大家状态分外亢奋,画几笔就不约而同抬头瞄一瞄女老师,企图从蛛丝马迹中寻到她正陷入热恋的证据。 由于几个憨憨瞄得过于明目张胆,跟女老师看对眼了好几次。 “你们是今天白天出去了所以太兴奋了是吗?”女老师背着手训人,“我看有些人画画很不定心啊。” 女老师化妆品抹得厚,性格也温厚,训人训得毫无威严。 大家小范围地起了两声哄,并不非常在意。 屎屎甚至在女老师走到身后时,小声问她:“老师,你在跟b组的卷毛老师恋爱吗?” 叶碎碎闻言立刻瞪大了眼睛,这都能直接问? 女老师惊了一下后很快镇定,笑意涌上嘴角又给深深忍了回去。 “瞎操心什么呢?画你的画!” 接着快步溜了。 屎屎回头对叶碎碎耸肩。 “看这反应,恋情石锤了。” 第189章 卷饼cp横空出世。 要探究起来,这名字还是起源于磕cp鼻祖叶碎碎,后被画室同僚们叫开了广为流传。 由于不知道各位老师的真实姓名,只好从两人外号里各选一个字取名。 第一个字自然是取自卷毛外号里的“卷”字,第二个字么……女老师仨字哪个单独提出来都凑不成个正常名字。叶碎碎苦思冥想之时,看到了捧着卷饼大快朵颐的屎屎,立马就灵光乍现敲定了“卷饼”二字。 反正女老师五官较为扁平,乍一望去与大饼颇有些相似,这不是黑她的意思……就是一种美好的比喻而已。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整个画室都陷入了瞌cp热潮。 去食堂的路上,女老师和卷毛背后隔着一段距离经常会有小尾巴跟着,他们一回头小尾巴就集体装傻,望天望地望空气。 看到两人一起进的画室,大家就不约而同挤眉弄眼。 卷毛只要来女老师这组看画,叶碎碎他们就默契地假装嗓子不舒服,矫揉造作地咳起嗽来。 “咳!” “咳咳咳!” 卷毛就瞪着他那癞蛤蟆小眼儿威胁道:“谁再咳嗽?谁再咳嗽?当心我灌你一瓶急支糖浆!” 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所有人就低低地发出暧昧的哄笑声。 两人就有些手足无措地闹了个大红脸。 为了不影响教学,卷毛有意识地减少了来c组的次数。他们就改变策略转为向女老师发起进攻。 女老师教她们色彩,耐心细致,有问必答。 屎屎一幅画画得差不多的时候,就会请女老师帮她改一改,改画时她就在旁边问各种问题,女老师向来有问必答。 “老师,我觉得苹果的暗面好难画呀。” “用果子本身颜色的互补色去调就好了呀,注意要留个反光面。” “老师,平头刷和扇形刷哪个画出来的笔触更好一点呀?” “这个看你自己的使用习惯吧,我就更喜欢用平头刷。” “老师,你跟卷毛老师谈恋爱多久了呀?” “……” “老师?” “想出去罚站吗?” “嘿嘿嘿我不问了。” 女老师脾气太好,佯做发怒的样子没有丝毫威慑力,这样的对话每天都在重复上演。 大概因为c组每天的气氛实在太欢脱,终于引起了主管的注意,女老师被他叫出去谈话了。 那天下午谈完话回来,女老师的低气压肉眼可见。饶是如此,她也没有多苛责他们一句。只是之后相较以前更不苟言笑了一些,除了教学上有需要,平时就不再和他们开些无关痛痒的玩笑了。 当天晚上练速写时,叶碎碎从厕所回来,远远看见画室外面的走廊上江晟哲和另一个男生正在罚站。 两人像乡下乘凉的土狗一般伸着舌头翻着白眼冒着热气。 叶碎碎回到自己位置没多久,主管就领着这两个男生进来了,喊他们坐到自己位置上画画。 卷毛当着主管的面就大声呵斥:“谁让你俩进来的?!” 江晟哲小可怜一般弱小又无助:“主……主管。” 主管赶忙出来打圆场:“外面太热了,让俩孩子进来呆着吧。” “他俩在课上削铅笔讲小话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外面热呢?” 卷毛的话听着像在训俩孩子,实则字字在打主管的脸。 饶是叶碎碎隔着几排人听,也听出了话中的挑衅,更不用提阅人无数的老煤炭主管了。 一时间,方圆十里内的师生看上去都在做各自的事,实则都竖起了耳朵进入吃瓜状态。 主管敛起无奈之色,先退了一步:“你俩不老实啊,我是救不了你们了,接着出去罚站吧。” 卷毛嗤笑一声,似乎是对主管这种充好人的行为嗤之以鼻。 叶碎碎看着江晟哲离去的颤巍巍的背影,心里对这位强权博弈的牺牲品充满了同情。 这条在岸上被烤得冒烟儿的小干鱼,刚有机会重新回到海里,又被命运的浪潮无情拍打回岸上。 两个男人的交锋结束,叶碎碎背上已是冷汗涔涔,她回头问屎屎:“卷毛这是……” “为爱生怼主管啊!” 屎屎激情澎湃。 “我磕的cp太让人上头了!” —————————————— b组二哈卷毛老师为爱化身老狼狗在线护犊子,让大家津津乐道了好一阵子。 叶碎碎不知道这卷毛什么来头,竟然敢跟主管公然叫板。按职位大小来说,主管想压他一头不成问题。然而主管却处处避让,行事一如既往地一派和事佬风格。 叶碎碎本以为这是主管的性格使然,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情则让她完全改观。 手机在二中一直被列为十大违禁品之首。 数年来无数英雄儿女前赴后继,想要公然挑衅这一不人性的制度,最后都无一例外遭到了制裁。 飓风画室延续了这一优良传统,来集训也不让用手机,发现了一律没收,到集训结束才归还给他们。 为了把这一规定落实到位,主管甚至拜托了其他画室的老师晚上一起给整栋楼查宿。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查宿小分队们就开始活跃起来。 男生宿舍查宿的男老师们的画风还尚且正常,女生宿舍就万分诡异了。 精致的女老师们洗完澡后,穿着睡衣敷着面膜在宿舍楼里游荡,她们从宿管阿姨那搞来了钥匙,为攻其不备直接推门而入。 被惊动的小姑娘们在床上伸头看去,只见三五个人形物体鱼贯而入,有的脸上附着一层金色的鳞片,有的脸上涂满了黑色的泥藻。只露出两个圆溜溜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着幽暗的光。 一时间尖叫声此起彼伏。 “不用害怕!不用害怕!我们是来查宿的!” 听了这话,就更他娘的让人害怕了。 高淑女被她们这一招打了个措手不及,慌乱间把手机塞进了内裤里。 这个茂密丛生的地方原本是个万全之所,谁知命运多舛,她小男友见她半天不回消息,不合时宜地打了个电话进来。 虽然手机关了静音,但有电话进来时,屏幕会自动亮起,在她裤裆里边震边闪。 从此,二中美术班又多了一个传说。 第190章 插播一则新闻速报: 昨夜晚间11点左右,主管携画室全体教师人员实施本次集训第一次突击检查,缴获手机等电子产品共20余部,违规人员已被全体记录在册。 ———————————————— 今天一大清早的,叶碎碎踩点进入画室时就感觉到今天与往日的气氛非常不同。 不少位置上贴好了画布,削好了铅笔,而它们的主人却不见踪影。 “这些人都去哪了?”叶碎碎小声问旁边的屎屎。 屎屎侧过身对她耳语:“被主管叫出去训话了。” 叶碎碎又问:“都是昨天查宿被没收了手机的?” 屎屎道:“估计是。” “靠啊。”叶碎碎皱眉,“昨天大半夜突然一群牛鬼蛇神浩浩荡荡的冲进来,给我吓的。” “谁不是呢。”屎屎叹气,“我们宿舍被逮了俩,还好我昨天觉得累,想早点儿睡觉没有玩手机,要不然我现在也在外面呆着了。” 主管不知道在外面走廊上训了他们些什么,声音时高时低,情绪一会儿激昂一会儿苦口婆心,隐隐绰绰可以听见“检讨”、“处分”等字眼。 留在画室里的也画得不静心,大部分人都抱着侥幸心理带了手机来集训,此刻这块薄薄的金属砖头成了定时炸弹,不知道何时就会把他们一起炸飞。 一时间整个画室都闹得人心惶惶。 叶碎碎一张头像画完阴影和亮面准备开始排线的时候,外面训话的声音渐渐小下去,主管进来了。 他套着件马尔代夫绿的纯棉短t,这把他原本就煤炭般的的肤色衬出黑得发油的效果。 叶碎碎试图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然而隔得太远,他五官上仿佛被加了高斯模糊效果,和叶碎碎画纸上被纸笔擦得面目全非的头像有点儿异曲同工。 高斯模糊状态下的主管,悠悠开口,声如洪钟: “叫里们不要带叟机,不要带叟机,不听。 “昨天晚上喏,一下抓到二十多个玩叟机的。我心想是不是我们练画时间还太短啊,里们晚丧不碎觉,还有精力玩叟机哒?” 叶碎碎当下有种强烈的直觉,夏辰安从别处给她搜罗来的充电宝应该都派不上用场了。 果不其然,主管拿出平生最标准的普通话开始放大招: “一个个别自作聪明,里们那点小招数,里们的历届学长学姐老早都用过了。 “不能不说现在的学生创新能力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里们手机能藏在哪里?无非是空调叶片里,床缝里,锁在箱子里,揣在身上放兜里,装进袋子藏花坛里。告诉你们,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主管看他们那眼神就跟如来佛看手心里的孙猴子,恨不得把“掌中之物”四个大字刻他们脑门上。 叶碎碎他们听得叹为观止,为学姐学长们的智商比了个大号的牛逼,同时也很好奇藏在花坛里的手机是怎么被找到的,拉着搜救犬全校闻么? 画室外走廊上那些人整整罚站了一个上午,画室里大家也不好过,胆战心惊捱到午睡时间,回宿舍打听情况。 叶碎碎她们宿舍被没收手机的是婷姐和虫虫。两人回到宿舍脸色就很难看,大家围上去询问她们在外罚站时主管都说了些什么。 婷姐没好气地道:“还能说什么?!训人呗,罚站一上午不说,回来还要写一千字检讨。” 虫虫唉声叹气:“还让我们转告,剩下的人里带了手机但没被没收的,今天下午去画室时一并交到他那里,他网开一面,代为保管。今天不上交,以后查宿再查到,直接没收,而且让学校给处分。”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这么狠吗?” 叶碎碎皱眉道:“为什么要把手机放在他那让他保管啊?我们带了手机但不拿出来玩不就行了。” 她很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迫存放在别人那,无法完全掌控自己财产的感觉让人抓狂。 钱放在银行里,那是因为安全又能涨利息。手机放在主管那儿多没安全感啊,万一遭到点儿天灾人祸跟谁说理去? 婷姐冷血一声:“主管说了,不定时查宿。他们带过多少接学生了,经验丰富着呢,趁你不在的时候来查,管你手机藏哪儿都能给你摸出来。” “那我揣身上呢?”竹子插话道。 婷姐瞥了一眼竹子身上薄薄的连衣裙:“你揣哪?你告我你打算揣哪?” 叶碎碎又道:“手机锁箱子里?” 虫虫说:“那如果来查宿的时候大家都在,让你当他们面开箱子,你敢不开?” 叶碎碎想爆粗口了。 大家面面相觑,似乎摆在眼前的出路就只剩下一条了。 对高中乖巧驯良的小姑娘们来说,被记处分告诉家长无异于天塌下来了,为了玩手机犯这个险实在没必要。 一会儿功夫,大家心里的天秤都歪向了“上缴手机”那边。 当众人都把手机交出去了,剩下的少数人就已经没有选择权了。总有些太平洋警察吃饱了撑的,知道谁谁谁没交便向主管举报那人。 一方面平衡一下“我不能玩手机了你凭什么还能玩”的酸柚子心理,另一方面以此来增进和主管的关系,让他能在平时的课业中多指导自己一些。 思虑再三,叶碎碎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还是不得不随大流做出了与自己爱机天人两隔的选择。 进画室前,叶碎碎靠在走廊荫蔽处给夏辰安发了条消息: 被迫上缴手机,爱卿勿念。 等了一会儿都快上课了,还是没等到夏辰安的回复,她只好按下关机键。 主管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个风格土潮的编织袋,像收垃圾的大爷一样拎着它站在画室门口,对每个进来的人叮嘱: “要交手机往我这里面放啊,手机上做好记号别拿的时候分不清楚,放下就走别留恋,别堵着后面的人来自首啊!” 叶碎碎最后一次摩挲自己手机壳上的花纹,把手机放进编织袋时还被震撼了一把。编织袋里已经整整齐齐摞了六摞手机,等会儿把口子一扎,送去废品站一定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放完手机都走出去好一段路了,她还是忍不住依依不舍往回看。就是这一眼,让她瞥到了主管眼中的得意之色。 叶碎碎心中顿时疑窦丛生,一般情况下,如果看到自己的学生中有那么多人违反规定,带了电子产品来集训,做主管的不应当脸色很臭吗? 可主管神色里全是掩不住的嘚瑟,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叶碎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个老狐狸是在诈他们呐! 失策。 失策。 第191章 果不其然,从她们都交完手机以后主管就再也没有安排过大型查宿。 江晟哲听说了女生宿舍手机集体上交以后,曾气焰嚣张当面嘲笑她们,说主管随便一吓唬你们就自个儿把老底揭了。 男生宿舍各位要么不为所动,要么有两个手机的就交了个平时不怎么用的上去——画可以不画,游戏不能不打。 自从叶碎碎把手机上缴以后,日渐清心寡欲,大有即将立地成佛的架势。 以前晚上熄灯前她会抓紧时间赶完第二天的速写作业,这样次日午休时就能捂在被子里偷摸耍会儿手机。 现在身家性命寄存在了主管那,手边唯剩的一本《傲慢与偏见》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伊丽莎白的台词她都快倒背如流了。 人在封闭的环境里待久了,日复一日地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逐渐就会对时间的流逝失去了概念。 这天早上她跟往常一样六点就醒过来,磨蹭地赖了会儿床后不情不愿地起床换衣服。 下床后却惊奇地发现其他人还沉在睡梦中一动不动,遂捏着嗓子发出一声鸡叫:“咯咯咯——起床嘞——” 半空中飞来一个枕头精准击中她俊挺的鼻梁,然后整个糊她脸上。 “你有病啊!”婷姐含糊不清地骂骂咧咧,“今天周六,开放日啊,不用画画。” 啊哈? 叶碎碎这才惊觉一个星期的时间又“嗖”地从指缝中溜过去了,夏辰安、姜女士、夏教授上周末来看她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上次他们离开时夏教授就交代过他这个星期有个学术研讨会,没空再开车带他们过来了。也就是说叶碎碎今天到晚上画速写之前的时间都可以自由支配。 闲下来她才悲哀地发现,自己以前的生活基本被学习、画画和玩手机三件事占满,现在哪样都干不成以后,居然落到无事可做的境地。 直到隔壁床上竹子的肚子“叽咕”叫了一声,她才想起来自己的肚子也是空着的。于是戳了戳竹子小声问她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去食堂吃早饭。 竹子闭着眼睛纠结了整整半分钟,还是在睡觉和吃饭之间选择了睡觉。 于是乎,叶碎碎一个人下了楼。 清晨的食堂笼在微茫天光中,空气里弥漫着南方夏天特有的朦胧水汽,水汽里不仅有青草泥土的气息,更混杂着刚出炉的包子煎饼诱人的香味,引得人还未走进餐厅就食欲大盛。 叶碎碎要了豆浆油条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缓缓进食,不知怎么想起了以前跟夏辰安一起吃早点的时候。 他喜欢油条配白粥,然后把脆生生的油条按进冒着热气儿的白粥里,等油条烫软了再大快朵颐。 她第一次看见他这种吃法就万分不能理解,既糟蹋了油条,又玷污了白粥,简直暴殄天物。 思及此,她叹息着摇摇头,在心里对这种糟蹋食物的人类蛆虫比了个标准的中指。 用完餐回宿舍后,除了还在床上眯觉的竹子,宿舍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了,想来是被来学校探望的家长接走了。叶碎碎在自己床上坐了一会儿,觉得很是无聊,且无端生出些被遗弃一般的沮丧感,就跑去褚天舒宿舍串门。 为什么是跑去褚天舒宿舍呢,因为直觉葛婧也应该跟家长出去了。这小姑娘虽然老抱怨她家长管得太紧,但也是她们三人中被家里人惯得最狠的。 封闭式集训开始第三天,她妈就开始给主管打电话要求探视,今天来送包吃的,明天送点儿生活用品,恨不能在留在这陪读。 褚天舒跟葛婧是两个极端,叶碎碎只知道褚天舒爸妈都在杭州做生意,来这以后褚天舒家长好像就没来看过她。 说真的叶碎碎就好像从来没见过褚天舒父母,高一时家长会他们也没来过,因为褚天舒成绩好,老师也不多追究。别的小孩被家长当着众人面拎着耳朵训的时候,褚天舒就在一边捧着本玄幻小说明目张胆看。 用她的话说,没有什么时候比家长会上看课外书更安全了,班主任被一众家长飞蛾扑火般包围着,抽不出身来注意她看的是什么品种的小说。 因此按常理来说,这种家长探监日她是一定自己待着的。 叶碎碎沿着走廊往前走,数到第九个房间时停下来,之间门把手上挂了个简陋的牌子,上书“进门请先敲门”六个楷体大字。 叶碎碎哭笑不得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声冷冷清清的“进——” 推门进去,屋子里只有三个人,一张床上坐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黝黑女人和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看上去是一对母女,却又不很像。 褚天舒盘腿坐在另一边的床上,背对着她们,手里好像在写写画画。 看见她进来,褚天舒有点意外的样子,随后挪到床尾空出够一个人坐的地方,冲叶碎碎一努下巴。 叶碎碎在她对面坐下,笑问:“你们门口那傻兮兮的牌子谁干的?” “老师来查宿那天给她们吓得不轻,当天晚上就连夜搞了块牌子。” 褚天舒说话时头也不抬,手上的笔就没停过。 叶碎碎探头看她本子上的内容,左边是一副只有上半身的人物速写,画的是一个穿着制服的男生的背影,被人叫住似的回头一瞥,露出一个优越的侧脸。 右边是一大段文字,开头俩字就是“韩璟”。 “你干嘛呢?”叶碎碎问。 “写人物小传。”褚天舒活动了下有些发麻的腿。 “是准备写的那本《弑神祭》的人物小传?” “对。”褚天舒说,“不过我打算改个名字,就叫《神祭》好了,原来的名字戾气太重。而且,据我研究,现在有部分网文读者好像认不太待见‘弑’这种生僻复杂的字,而他们一般在看见书名就有认不得的字时就会直接略过这本书。” 叶碎碎叹气:“书跟读者也是看缘分的——” 话音未落,被对面床上小姑娘突然提高的声音给打断了。 第192章 小姑娘跟她母亲原本用听不懂的方言低声交谈着,也不知说到些什么,小姑娘突然暴走,也不顾褚天舒和褚天舒还在场,摔门就出去了。 那女人佝偻着身体,看上去无奈又心酸,用她那干树皮样粗糙的手重重抹了把脸,起身跟了出去。 叶碎碎看得只咂舌,她要敢当着姜女士的面这么摔门,姜女士得把她拎回来把她头按进抽水马桶里。 “这是……出什么问题了?”叶碎碎问褚天舒。 褚天舒淡漠地看了门口一眼,低头继续手上的工作:“电话里嘱咐了很多遍不要来不要来,却还是不顾反对来看她的妈妈,就是最大的问题啊。” 叶碎碎心下了然。 青春期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总会在家长出现在自己的同龄人面前时时到巅峰,好像自己在同学面前营造出的完美形象总会因此崩塌。 旁人的眼光割过来时似乎比刀子都锋利,你没有勇气将刀子挡回去,因此只能朝着家人大吼大叫——都怪你啊,是你把我推入了此刻的窘境里! 对此,叶碎碎不能更感同身受了。她小学时的一次家长会到今天都记忆深刻。 犹记得当时前后左右同学的家长都到场了,各个妈妈穿得珠光宝气,打扮得精致靓丽,跟她很不对付的课代表的妈妈甚至穿了双性感的高跟鞋。 姜女士请了半天假姗姗来迟,就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上套了双白球鞋,素面朝天进了教室,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到叶碎碎旁边坐下。 她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当时失望的心情,以及后来因为赌气一直不肯跟姜女士说话,动辄发脾气顶嘴。 姜女士当时只是叹气没说什么,只是以后凡参加叶碎碎的家长会都会请一整天假,在家化个妆,穿上衣柜里最好看的裙子,赴宴一般去到学校。 叶碎碎留心到这些以后,她扪心自问自己这样就开心了吗? 不,一点都不。 妈妈做出改变就代表她意识到了。意识到了什么? 意识到自己女儿对自己的嫌弃啊,意识到自己女儿觉得自己拿不出手啊,那样的心情当时有多刺人?叶碎碎都不敢深想。 她每每思忆起这件事,就恨不能回到过去锤爆当时的自己,一个连环踢把自己踢出太阳系。 叶碎碎拼命甩头企图甩掉这些尴尬的记忆,不知道是在对褚天舒说,还是对自己说: “原生家庭的确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为了无法选择、无法更改的东西负气,甚至被情绪支配做出非理性的举动。从你长大的那一刻起,你一定会开始后悔。” 她好想告诉那个女孩子,这儿地方很偏,坐公交车来这的话要颠簸很久,还要顶着太阳都很长一段的路才能到。 妈妈来这里看你,其实很辛苦的。 褚天舒似有所感,低垂着眼眸轻笑,语气里却不带一丝笑意:“这世界真奇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叶碎碎一愣,以为“冻死骨”是在说那对母女,心说褚天舒怎么突然批判起恶臭的资产阶级来了? 但在瞥见褚天舒的表情时,叶碎碎却猛然回过味来。 朱门中是刚刚负气出走的女孩,路边冻死的是她自己啊。 叶碎碎小心翼翼问道:“你心情不太好哦?” 褚天舒一挑眉:“哦很明显吗?” 叶碎碎盯着她寒气四溢的眸子,抿唇。 “不明显,一点都不明显。” 褚天舒吁出一口气平复心情,浅笑道:“你来这肯定是为了开心的,抱歉啊让我的负面情绪影响你了。” 褚天舒明明都放下笔,摆出要跟她从此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的架势了,她却莫名从话中品出了想闭门谢客的意思。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犹豫,竹子的脑袋随后从门缝里探了进来,机械化地问:“请问叫叶碎碎的女生在你们宿舍——” 下一秒她惊喜地叫出声:“终于找到你了啊!” 叶碎碎:? “楼下,有个送外卖的找你。”竹子说。 “送外卖的?我没定外卖啊。”叶碎碎诧异。 “那我不知道,人手里拎着餐盒,在楼下等半天了,逢人就拉着问认识你么。”竹子保持脑袋卡门缝里的姿势,“我吃完早饭回来在楼下遇到的,叫我赶紧喊你下去。” 竹子消息带到就回去了,叶碎碎回头刚要跟褚天舒说话就被打断了。 “去吧。” 叶碎碎心说你刚才内心果然是想赶人,然而还要装作很愿意聊天的样子勉强自己。 她其实想跟她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应该多出去走走,然而想到外面一出去能把人晒化了的温度,走你妹走啊。 话到嘴边终于也只剩下: “那我走了。” “嗯。” 走吧。 ———————————————— 叶碎碎本来还有点担心楼下的会不会是什么变态跟踪狂,垂涎她美色已久,以送外卖之名引她出来,把她*……~#*%~(哔————) 然而一看见门外的人她就笑出声了。 虽然那人包得严严实实,帽子口罩一样不落,在外面逼近四十度的天气里看起来就像个傻逼一样。她还是一眼认出来,这不是夏辰安嘛。 叶碎碎苹果肌飞上天,小跑着朝他冲过来,眼里的闪光比盛夏的太阳还耀眼。 “你怎么会来的啊?!” 几乎控制不住内心的惊喜,想要用力抱住来人,拿出了当年背乘法口诀的自制力才强迫自己只将双手背在背后。 夏辰安摘下口罩,幽怨地开口:“你是死在宿舍了吗?你干脆别下来好了。等我被烤成活性炭了你再出来给我立个碑,夏辰安之墓,x年x月卒……” 叶碎碎见他炸毛,伸手扯他袖子:“我没在宿舍,去找褚天舒玩儿了,再说我也不知道是你。” 如果知道是来见你,我一定会用跑的啊。 “你怎么会来的啊?”叶碎碎扯着他袖子左右晃荡,“叔叔不说这星期没空来的嘛?” 她不知道自己无意中使用了正确的顺毛姿势,让满腹牢骚的夏公子瞬间没了脾气。 “他们没来,我自己坐公交车来的。”夏辰安掀了掀领口。 第193章 叶碎碎听了这话整个人惊成了一个感叹号:“那么远诶……你……” 夏辰安从她呆愣愣的神情里领会出了一点微妙的心情,额角猛地一跳,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是来找江晟哲的。顺便,带点阿姨包的饺子给你。” “顺便”两字咬得极重,似乎生怕眼前人解读出什么千里送鹅毛之类莫名其妙的深意来。 叶碎碎点点头,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拎着的餐盒,餐盒上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隔着层袋子朝她歪头微笑。 想起竹子刚说有个送外卖的在楼下等她,她“噗嗤”笑出声来。 “笑什么?”夏辰安没好气地问。 “啊,我在想,你要不要干脆来我们学校送外卖——” 叶碎碎话说到一半,瞥见夏辰安额角渗出的汗珠,赶紧从他手里接过餐盒。 “我们还是去食堂里坐坐吧,外面太热了。” 真的是太热了,热得夏辰安都没听进去矮自己一个头的小姑娘的胡言乱语,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谎言其实很拙劣——既然专程来看江晟哲,为什么大热天的却到她宿舍楼下蹲了这么久,且半天过去了都没有去见江晟哲的意思。 来这其实是他昨天晚上突然决定的,就因为姜阿姨包饺子的时候念叨了一句“碎碎最喜欢虾仁陷饺子了,可惜咯,这次吃不成了。” 他到现在回想起自己昨天睡觉前想千里送饺子的冲动,都怀疑自己当时脑子被门夹了。 还好,小姑娘也是有的吃就万事足的主,并没有察觉他语言和行为上诸多的逻辑不合,此刻正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心满意足吃饺子。 还夹起一个圆滚滚的饺子送到他嘴边:“你要不要也吃一个?” 哦靠,太傻了。他想。 于是把头偏到一边,严肃地板起脸:“不吃,阿姨包了很多,昨天晚上都要吃吐了。” 叶碎碎闻言瞪圆了眼睛:“虾仁饺子怎么可能吃吐?我就算吃到肚皮涨破也不会吐出来的。” 然后自说自话地摇头:“对美食没有丝毫敬意。” 夏辰安没搭茬,他现在正狂戳江晟哲的聊天框,让他现在马上到食堂来。这货不知道在忙什么,死活不回消息。 他估计叶碎碎吃完饺子就该回过神来了,要是再天真无邪地问上一句“你不是来看江晟哲的吗,你还不去吗”,那他脸色一定会非常好看。 叶碎碎两口吞掉一个饺子,幸福得几欲热泪盈眶。这边的面食馆虽然也有卖饺子的窗口,且味道不差,但怎么说呢,就是没办法和姜女士亲手包出来的相提并论。 手感欠缺,火候欠缺,情感欠缺。 她口齿不清地道:“哥你捡即就哼我个天玺……” “嘴里东西咽下去再说话。”夏辰安抬头看她一眼,“你都不要加点醋啊辣椒什么的么?” 叶碎碎咽下嘴里这一口饺子,放下筷子开始教育他:“吃饺子,特别是吃我妈包的饺子,特别是吃我妈刚包出来不久新鲜的饺子,一定要吃原味的。 虾仁饺子为什么是虾仁饺子?它跟猪肉白菜饺子、牛肉大葱饺子到底哪不同?” 夏辰安漫不经心插了一句:“味道不同。” “没错!” 夏辰安:“……” 叶碎碎接着道:“我妈包虾仁饺子都会当天去市场上挑最新鲜的草虾,剥头去壳,切成小段,葱姜蒜末玉米粒一样不能少,香菇碎注入灵魂……总之,过程及其繁琐。可我就好这一口。如果淋了醋和辣椒酱,哪里还吃得出鲜虾味,那跟猪肉饺子、牛肉饺子还有什么区别?” 夏辰安听得眼睛都直了,好半天憋出一句“我要是你妈就饿死你个嘴挑的”。 好吧,其实他有那么点嫉妒叶碎碎过去十几年都能吃到亲妈包的虾仁饺子,截止到昨天之前他都以为某码头速冻饺子就是饺子界巅峰了。 这时江晟哲终于回消息了: 喔豁?你来了?等会儿我马上去食堂。 江晟哲刚从体育馆旁边的露天游泳池里出来,身上湿淋淋地往食堂走。 一路上身上水分已经被太阳蒸干了,只有头发还是湿哒哒的,几撮湿发软软地搭下来,悬在额前有些戳眼睛。 褚天舒去食堂买完饭,一转身就撞上了这幅尊容的江晟哲。 湿身诱惑不是说着玩儿的,她只看了一眼就有种整个人都不好了的感觉,然后下意识装作没看见他转身就走。 江晟哲都溢出嗓子眼了的一声“嗨”硬生生给咽了回去,举到一半的手尴尬放下,有点沮丧地“靠”了一声,他还以为他俩现在已经是见面能打个招呼的关系了,小姑娘的心思真的海底针。 他买了两份凉皮,转头去找夏辰安,这个点食堂人不多,他很快锁定目标。 看见夏辰安的同时,他的目光落到他对面的叶碎碎身上,然后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他就说夏辰安什么毛病怎么突然这么热情似火,对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果不其然,还是借花献佛啊。 江晟哲一脸欠揍地走过去在夏辰安旁边坐下,看见叶碎碎面前保温餐盒里的饺子,就更想翻白眼了。 叶碎碎挑了下眉表示打过招呼了。 江晟哲把给夏辰安买的凉皮丢给他,一手搭着他肩膀,痞里痞气地问:“夏总日理万机,怎么突然有空来这了?” 叶碎碎插话:“他特意看你来的,他想你了。” “喔是嘛?”江晟哲故作惊讶,“那我怎么都没有收到夏总的消息。” 叶碎碎像松鼠啃松子一样,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他想给你个惊喜。” “哦我真是受宠若惊。”江晟哲生怕夏辰安听不出他话里有话似的,极尽矫揉造作之能事。 夏辰安甩掉他的手,斜他一眼:“死开,一股消毒水味儿。” 叶碎碎问:“你去游泳了哦?好玩吗?” “好玩个屁。”江晟哲开始吃凉皮,“露天泳池是什么傻屌设计,你看我背上给晒的。” 江晟哲说着就要去撩衣摆,被夏辰安一个手刀劈在腕骨上。 “靠你不能轻点啊……” 第194章 之后下午的时间里,夏辰安和江晟哲两人就坐在食堂里用手机看世界杯,叶碎碎很是无聊地坐在他们对面。 他俩一会儿“靠”,一会儿“卧槽”,引得叶碎碎都开始好奇了,不时伸长了脖子看他们的屏幕。 正好看见一个球员抬脚射门,一个看上去完全能踢进去的角度,硬是把球踢门框上了。 “这球踢得好烂哦。”她咕哝了一句。 江晟哲听了这话当场暴走:“这是策略!小丫头片子你懂个屁啊?!” 夏辰安立刻“啧”了他一声,带点谴责的意思。 叶碎碎也蹬鼻子上脸:“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江晟哲一字一顿:“你、懂、个、屁、啊!” 叶碎碎被他嚣张的嘴脸噎到,气得拍桌子走人。 夏辰安刚要拦,被江晟哲扯住了。 “让她走,正好我有话跟你单独说。” “你到底要干嘛?”夏辰安皱眉。 “你应该问你自己到底想干嘛。”江晟哲说,“你还记得当初你爸结婚之前你怎么跟我说的吗?你听说你爸要娶的女人会带一个妹妹过来,信誓旦旦跟我说,不出半年你一定让那个妹妹哭着求她妈离婚。现在好像跟初始目标……走偏了吧?” 何止走偏了,简直南辕北辙。 夏辰安眼观鼻鼻观心:“我以前还说过这么丧尽天良的话吗?我怎么不记得了?不会是你臆想出来的吧?” “得。”江晟哲拍手,“夏总装傻也是一把好手。” 窗外的蝉突然聒噪起来,不间断地绵长叫声听得人心烦。 江晟哲太了解夏辰安了。 最初认识是因为夏辰安把他怼到墙上问他要钱。 成为朋友是因为夏辰安第二天又把抢他的钱给他还回来了,还告诉他昨天就是在他新老大面前表现一下。 他当时就腹诽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 夏辰安用行动告诉他是的。 这人的长相和性格本来就很容易吸引小姑娘,有好看的妹子主动贴上来的时候,他就颇有兴致地跟人眉来眼去,浑身散发着招蜂引蝶的腐烂气息。 偶尔遇到个比较难搞的,还会纡尊降贵给人送两回早餐。 等到人家小姑娘真动心了粘上来纠缠不清的时候,他就突然冷下脸来:“抱歉我是不是让你误会什么了?” 这货能四肢健全活到今天属实是个奇迹。 “老夏,她跟你以前逗着玩儿的那些小姑娘不一样。”江晟哲神色异常认真。 “她是我的朋友,也是你名义上的妹妹,。运气好的话,你和她的关系会绑定一辈子。” “你绝对没可能像以前那样,在招惹完她觉得烦了以后全身而退。” “别说你没有,你今天,真的,真的,非常偏心。”江晟哲突然委屈,“我感觉我自己就像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 夏辰安:“……” 盛夏的热浪似乎能穿过透明玻璃涌进开着空调的食堂里,撕扯着人心里的千头万绪,把那些隐秘的情绪暴露在阳光之下。 “话那么多呢。”夏辰安在黑着屏幕的手机上胡乱划拉着,“说得好像我想怎么着人就一定愿意似的。” “笃、笃、笃——” 窗棂被人敲了几下。 夏辰安和江晟哲同时转头去看,只见叶碎碎站在窗外指了指窗户。 他俩把窗户打开,叶碎碎递了一把粉红色的hellokitty伞进来。 然后认真叮嘱夏辰安:“外面太阳太晒啦,待会儿回去的时候记得打着遮阳伞。” 然后从外面关上窗户转身跑掉了。 江晟哲一挑眉,朝着夏辰安摊手摊手。 夏辰安:“……” ———————————————— 夏辰安一路拿着把粉红色遮阳小伞,顶着路人好奇探究的目光,羞耻心达到了极致。好几次把伞撑开,又在看见了头顶的hellokitty后,默默收起了伞。 他一糙老爷们平时出门没有涂防晒霜的习惯,又因为这该死的自尊心没打伞,导致回家的时候脸颊一侧有点晒伤了。 姜女士下班回家看见他那红彤彤的小脸蛋吓了一跳,问他白天干嘛去了,他只囫囵回答说出去玩了。 姜女士就嘱咐他去卫生间里用冷水洗把脸,等他出来以后又给了他一支芦荟胶命令他必须涂上才能睡觉。 他接过来嘴上嗯了两声就回了自己房间,没注意身后姜女士盯着他手上那把粉红小伞陷入了沉思。 夏辰安回房间以后把伞找个地儿随便一插就去洗澡了。 洗过澡以后他对着镜子往脸上糊芦荟胶,刚涂上去有点刺刺地疼,疼过劲儿以后就凉嗖嗖地很舒服了。 他涂完把芦荟胶往旁边一扔,大喇喇地就往床上一摊,白天江晟哲跟他说的话又开始在脑子里跑圈。 妈的,这龟儿子说得他跟什么绝世渣男一样。 他自问自己绝对没有动什么乱七八糟的不纯心思,可是又没办法解释自己今天脑子一热的所有行为。 现在回想起自己千里送水饺的傻屌行为,还是觉得像个神经病。 “靠!” 他一脚把床上的空调被踹到了地上。 想起地上今天没打扫,而被子今晚上还要盖在自己身上,他又认命地爬起来把被子捡回床上。 江晟哲有时虽然叨叨起来像老妈子,但确实句句在理。 诚然如他所说,运气不好的话,叶碎碎和他是要被名义上的兄妹关系绑定一辈子的人。 从小到大他最不怕惹事儿,反正惹完就跑,天王老子也拿他没办法。 只不过偶尔几次被抓到,那都叫一个代价惨重,几乎把他逼到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地步。 可他每次都是明知道前面是什么深渊地狱,还是找虐一般自己踏进去,好像非得这么煎着熬着才能证明他是真的活着一样。 可这次不一样,要是他做的不好闯了祸,受刑时间可能长达一辈子。 用一辈子来赎罪什么的,跟他浪荡不羁夏公子可不搭边。 所以,那些还没发展起来的或者即将发展起来的心理活动,那点儿潜滋暗长的旖旎和好感,全都都紧急叫停。 所有神经病一样的行为都到此为止。 不该动的心思一点都不能动。 第195章 送完伞给夏辰安,叶碎碎蹦蹦跳跳回宿舍时,在走廊上遇到蹦蹦跳跳准备出去的葛婧,葛婧看见她眼睛就亮起来,说今天下午大礼堂里组织集体观影,要拉着她一起去看。 “那褚天舒呢?你叫她了没?”叶碎碎问。 “她不去。”葛婧说,“人搞创作呢。” 她俩赶到大礼堂时,放映已经开始了。和来之前想象的座无虚席不大一样,人头稀稀拉拉地排布着,这里一从那里一从,还有个买冰棍的抱着个纸箱子到处推销。 叶碎碎和葛婧一人拿了个香草甜筒,选了靠后的位置开始观影。 两人一坐下就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屏幕上正在放映的电影是最近在院线上映的爆红新片。 主办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枪版,画质感人不说,屏幕上方还循环播放滚动字幕:澳门首家线上赌场上线,****女优现场荷官发牌,等你来! 叶碎碎:…… 这个枪版似乎是从特效团队那边流出来的,很多地方特效没有完成,演员站在绿色的幕布下面做无实物表演,右上角还留着制作团队的字幕:此处有大片妖云飘过。 下面的观众就靠着文字脑补画面跟进剧情,好电影就是好电影,哪怕还只是没做完特效的半成品,照样靠演员的演技和跌宕起伏的剧情引人入胜。 最后的结局是个悲剧,亡命的号角声吹响,喊杀震天。敌人的长矛穿透男主的身体,女主心如死灰,拥住男主,将穿过他身体的长矛借力刺入自己体内,双双殉情。 此处配乐渲染得恰到好处,叶碎碎眼泪刚要出来,就听到葛婧在一边哼歌:“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 叶碎碎:…… 真是极致的观影体验。 接下来的几天照例是和平常一样练画,只不过色彩从画静物变成了画风景,主管说要借此练一练他们的笔触。 上来就让他们对着范画临摹一片小树林,林子中叶子的笔触密密麻麻,让画风景的新手们望而却步。 叶碎碎已经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填满整个画面的了,只记得最后画到树叶时整个人疲惫到了极点,只是机械地重复同一个动作:拿笔,蘸颜料,往纸上戳、戳、戳…… 笔触覆满纸面,旧的笔触盖上新的笔触,一层又一层。 明明叶子已经密集到没有再创造的空间,主管还是不准他们停下,逼得患有密集恐惧症的同学差点当场晕死过去。 这样惨无人道的日子持续了三天,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打断。 有一个宿舍好几个女生晚上拉肚子拉到脱水,第二天来训练奄奄一息。 随后画室里其他人人开始接二联三地拉肚子,一上午厕所人流不断。 第一批生病的学生被送到医院检查完后,医生说是感染了诺如病毒,好在除了腹泻不会有其他严重的后果。 这病毒虽然不厉害,最多让人腹泻一阵,注意饮食卫生并且多休息就能恢复,但毕竟具有感染性。 主管把所有已经有腹泻症状的学生都隔离在了另一个小教室,并且对整个画室进行了彻底的消毒。 诺如病毒有强感染性、会让人腹泻呕吐甚至脱水致死等等小道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整个画室都有些人心惶惶。 一个晚上的时间,事情迅速发酵。有藏着手机的学生偷偷给家长打电话哭诉此事,护犊心切的家长听后震怒,将此事捅到了教育局,上面雷厉风行派了人来调查此事—— 以上,是拉肚子的同学全部被送走后,剩下的人可怜兮兮地窝在画室里,互相提供自己听来的情报拼凑出的信息。 真假不论,总之画室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松散。电话没停过的主管和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老师都在向他们彰示着一个信息:他、们、也、许、可、以、提、前、结、束、集、训、了! 主管终于神色凝重地放下了手机,跟其他老师凑在一起交谈着些什么,片刻后几人一同起身离开。 左右都在猜测这次事情的走向,叶碎碎心痒难耐,再也坐不住了,手上的画没有心情再画下去,恨不能烧香拜佛祈求上天放他们回家。 上天似乎受到了她的感召,主管再次回到画室时浑身金光缭绕,如同救世主莅临人间: “这次因为有人给我们举报了,说我们暑假租用场地非法补课,这几天上面可能有人来检查,同学们先回去避几天啊。” 众人:“噢耶……” 主管又说:“每天画二十副速写。” 众人:“……” 主管给了他们两个钟头收拾画室和宿舍的东西,跟来时装画架的有气无力不同,现在他们拆画架的动作跟打了鸡血一样利索,不出十分钟几乎全体都收拾完毕。 猴儿第一个蹦到楼梯间,冲着楼下大吼一声“下边的人走开——”,然后一脚把自己的颜料箱从楼梯上踹下去。 硕大笨重的颜料箱空中转体三百六十度后惨烈撞到楼下的墙上,除了沾到点儿灰居然毫发无损。 后来者纷纷效仿,大喊一声“去你娘的——”,手一松脚一蹬,送自己颜料箱上西天。楼梯上箱子和箱子碰撞到一起,一片混乱,乒乒乓乓弄出小型地震一般的动静。 把颜料箱弄到广场以后,大家回自己的宿舍开始收拾行李箱。 叶碎碎本来只打算带一些换洗衣物走,但是看到大家都一副走了就再也不回这鬼地方的架势,就随大流一股脑把东西都收起来了。 收到一半突然有人想起来一件大事儿:“我们手机怎么办?” 众人如梦初醒,拉着行李箱往广场狂奔。回家什么都可以不带,手机不行。 主管也没有为难他们,他们到的时候,主管正拎着那土到极致就是潮的编织袋任他们认领手机。 智能机不看手机壳明明都长成一个样子,然而叶碎碎就像有心灵感应一样在上百部手机里一眼认出自己的心肝宝贝儿,然后伸着脖子艰难地把它接回自己身边。 拿到手第一件事就是开机,看微信。 夏辰安那条对话框里停着一个小红点。 点开来,是好几天前她没有等到的那条回复: 知道了,殿下。 第196章 回去时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褚天舒坐在大巴上,看着道道水珠划过玻璃窗,在中途汇聚,又在某一点分开,最后落入暗槽,周而复始。 因为靠得太近,鼻息喷在冰凉的玻璃上蒙起一层水雾。透过那层薄薄的雾,可以看到一个少年人纤长的身影。 白t水裤,在雨中淌来淌去,帮身娇体弱的女孩子们搬颜料箱。 哦,褚天舒心想。 原来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就是能跟小太阳一样持续不断散发光热,而你只不过是被他圣光普照到的其中一个。 当初她是怎么会以为自己或许在他心里也是有一点特别的,然后就死皮赖脸跟人家表白,结果搞成现在这样尴尬的局面。 可能,她就是不配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擅长的东西,叶碎碎不擅长数学,葛婧不擅长素描,她么,不擅长得到别人的喜欢吧。 性子冷冷淡淡地不爱撒娇,所以爸妈更喜欢年幼的妹妹,在杭州做生意会把妹妹接过去而把她留在家里。 哪怕跟大鹏同是英语课代表,英语老师去办公室更喜欢叫上幽默开朗的大鹏,而只是让她在教室收收发发作业本。 江晟哲,江晟哲,哪怕他会考试时把自己的水笔借给她,他自己拿铅笔写试卷然后被骂;在她写的小说被老师没收以后,站起来帮她顶罪还帮她要回来……也都是出于他良好的教养和天生的助人为乐。 她就是不讨人喜欢怎么办啊。 眼泪刚刚要从眼眶里渗出的时候,外面的雨点“砰砰砰”砸在窗上,给她吓回去了。 她连难受的时候就哭出来这点小事都不擅长。 一辆大巴驶过来挡住了江晟哲模糊的身影,现在从她的角度能看见那辆车上跟她并排的叶碎碎,此人正低头看着手机笑得贼傻。 叶碎碎看着夏辰安那句“殿下”乐不可支,觉得这人怎么那么闷骚但是又让人欲罢不能。 她一路上都在琢磨怎么告诉他自己要提前回去了这件事,纠结了很久又决定不告诉了,要直接开门回家吓他一跳。 大巴负责把他们送回学校,让他们把自己的颜料箱和画具放回学校的画室后再各自回家。 叶碎碎归心似箭,连转几趟公交车一路顺畅,下了车就一路小跑,拽着行李箱健步如飞 到了家门口掏钥匙时才想起来钥匙还锁在行李箱里,于是整理仪表深呼吸,抬手扣门。 “笃、笃、笃——” 有节奏地敲击三下,不徐不缓,优雅从容。 没动静。 再敲三下,优雅从容。 没动静。 不在家? 叶碎碎火了,“咣咣咣”使劲砸门,砸了好几十下才听到屋里有人走动的声音。 “谁啊——” 夏辰安满脸不耐的开门,看见门口站着一只行李箱和一个叶碎碎。 靠,他是在做梦? 叶碎碎一见他满头的乱发和惺忪的睡眼就知道他午睡刚醒,但是少年人半梦半醒的迷离神色和慵懒的气质让他整个人都看起来分外地温柔。 让叶碎碎忍不住想要迎上去拥抱她一下。 不管是兄妹还是朋友,久别重逢后要一个拥抱一点都不过分吧。 她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 虽然只是环上去,一触即分,还未感受到他的体温就松开了。 叶碎碎抱完就跑,闪身进屋,动作飞快。 夏辰安在原地愣怔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果然是在做梦,小丫头哪里会那么主动的。 前不久才决定对人家不动任何心思,现在就做这种梦,真的很不好。 所以他就在梦里回自己房间继续睡觉了。 ——————————————— 夏辰安本来只打算小睡一阵眯一会儿,可梦境实在有些旖旎,让人多流连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浑身都酥酥软软的,不得力气。 趿着拖鞋懒洋洋地去冰箱里找点吃的,却意外发现餐桌旁边坐着个眼熟的小姑娘,捧着杯子悠闲地喝酸奶翻杂志。 他是还没睡醒么?梦中梦? 小姑娘抬头冲他一笑,笑得好像整个夏天都掉下来砸在他心坎上。 “你终于醒啦?午觉不可以睡太久的,会睡傻的。”叶碎碎摇头叹气。 “你怎么……” 夏辰安神智逐渐清醒。 “有人跟上面举报我们暑假补课,主管把我们都赶回来消灭证据哈哈哈。”叶碎碎得意地不行。 夏辰安惊了:“还有这种操作?你们这届学生是真难带。” 叶碎碎耸肩。 “那……你们这个暑假就不用再训练了?”夏辰安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叶碎碎说,“反正浪得一日是一日。” 叶碎碎把喝完的杯子洗掉,擦干手往沙发上一瘫。本来想顺势翘个二郎腿,后来顾及到在夏辰安面前有损形象,只是规规矩矩地放着。 她顺手扯下了刚才洗碗时拢起头发的皮筋,天然卷的乌黑长发无规律地散落下来。 夏辰安看着她微微弯曲的发尾垂坠下来,扫过他扔在沙发上的游戏手柄。 他玩游戏的时候会抓着那个地方,这么想着就感觉她的头发好像也轻轻扫过他的手指,那种酥酥痒痒的感觉和梦境里如出一辙。 某一霎那,现实、幻觉与梦境无缝对接,心跳就不由自主加速,他不动声色地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叶碎碎看见夏辰安又转身往自己房间去了,蒙圈地问他:“你还睡啊?” “写作业。”夏辰安头也不回,“你写作业喜欢在客厅?” 叶碎碎看着他背影消失在房间里,被房门隔断,郁闷地撇了撇嘴。 “我就在客厅里干作业怎么地。” 她放了首轻缓的纯音乐,把行李箱里的写真书、速写本和炭笔拿出来,盘腿坐在地上开始画速写作业。 叶碎碎背靠沙发,把速写本放在腿上,以茶几为支点。这个姿势画速写很舒服,好像速写天生就适合那些随地而坐的场合,在画板上正儿八经画出来的速写没有灵魂。 叶碎碎参照的那个男模特的照片和夏辰安身材很像,高高瘦瘦的。 模特穿衣服很潮,可就是有一点含胸驼背,让人感觉差点儿意思。夏辰安这点上倒是让人无可挑剔,小身板儿周正挺拔。 她画着画着又开始叹气,怎么对着模特画个速写,脑子里也都是夏辰安。 第197章 叶碎碎早上刚刚转醒时,迷迷糊糊间以为自己还在集训的宿舍。翻身都小心翼翼,怕自己动作大了掉下床去。 睁开眼,左边却不是那堵熟悉的白墙,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家了。 在体制内生活久了,有时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帮你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安排好了该做的事情,一旦脱离体制闲下来之后就发现自己无事可做。难怪肖申克出狱后老想着自杀。 叶碎碎倒没想自杀,她只是不想起床。不用去画室了,她也失去了每天的起床源动力。 直到外面有油煎食物的香气,顺着门缝钻入她的鼻孔,她才被召唤着起床,梦游一般换衣服洗漱。 她出来时夏辰安就坐在餐桌边吃早饭,他面前摆着一杯牛奶和一个煎蛋。 是的,一个煎蛋。 叶碎碎不死心地去厨房看,锅里空空如也。 夏辰安以前就算吃吐司也会把她的那一份准备好,方方正正摆在盘子里的。 叶碎碎力求咬字清晰:“你就煎了一个蛋?” “想吃自己动手啊。”夏辰安面不改色。 叶碎碎被他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噎得快要恼羞成怒,努力给自己扳回点面子:“我是说,你一个正在长身体的男高中生,早上就吃一个煎蛋不怕营养不良啊!” “哦。”夏辰安露出一个“多谢关心”的微笑,“早上吃的太油腻会影响一天的精神的。” 叶碎碎气呼呼地自己拿了鸡蛋进厨房,抬手就往锅里倒了一大勺食用油,遇热呲呲啦啦响成一片。 她报复性地连打了三个鸡蛋进锅,蛋黄在锅里突突地跃动,她手忙脚乱翻完这个翻那个,顾此失彼。 出锅时蛋白边被煎得焦黑,蛋黄还是溏心的,叶碎碎不喜欢溏心蛋,总觉得带着股腥味儿,更何况油还放多了。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中途看见夏辰安倒了一杯水回自己房间了,关上门就再也没出来过。 叶碎碎吃完早饭收拾完毕,在房子里背着手漫无目的地逛了几圈,然后没忍住好奇心扒在夏辰安房间的门边听里面的动静。 她耳朵都贴到门上了,也没听见什么声响,只是偶尔传来椅子挪动摩擦过地面发出的声音。 好像在写作业呢,她想。 而且单凭夏辰安坐那儿一动不动的劲头,叶碎碎不用猜都知道他肯定是在写数学题。要是做语文和英语不可能那么安静,绝对一会儿摔笔一会儿叹气。 人年级第一都这么孜孜不倦呢,她觉得自己这么咸鱼着也忒废物了,索性又拿了本子靠着沙发画速写。 人体结构都差不多,上手了以后就那么回事儿。叶碎碎越画越飘,到后来连形也不打了,笔触飞得亲妈都不认得。 不过主管应该很喜欢这个风格,是他欣赏的那种“速写该有的不羁”。 画到第十二个模特的时候,夏辰安伸着懒腰从卧室里出来了。看到她在客厅里画作业的时候似乎有点惊讶,但他什么也没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了。 换做平时,夏辰安看见她在画画,一定会凑过来一会儿把她的模特书七翻八翻,说这个长得丑那个罗圈腿;一会儿对着她的作品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叶碎碎要敢反驳一句定会被他扣上“不懂艺术”的帽子大批特批。 然而今天他就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好像对她在干什么完全没有兴趣的样子。 看样子夏公子今天心情并不好。 她在心里默默得出了结论。 夏辰安撑着下巴拗了会儿造型,而后颇为矜持地开口:“我看会儿电视会打扰你画画么?” “不会。”叶碎碎心想你可终于舍得跟我说话了。 夏辰安一挑眉,以一个骚气的姿势转了下手里的遥控器,打开电视看球赛。 叶碎碎瞄了两眼,白色队服跟蓝色队服的小人在场上乱窜,那个运动量她光是看着就觉得累得喘不上气。 球一直在白队队员之间传来传去,他们几次打算射门都被蓝队的拦下来了。 好不容易有机会破开防守,看起来完全可以一击必中的距离,却愣是把球踢出了门框外。 夏辰安气得用气音骂了句“靠”。 叶碎碎撇嘴:“他们踢得好烂哦。” 夏辰安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观众席突然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叶碎碎抬头一看,电视里在回放刚才那个精彩的射门,足球擦着守门员肩臂堪堪撞入球网。 叶碎碎还没来及惊叹,突然被人拎着帽子强行提起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抓着脖子按在电视机屏幕前。 夏辰安强迫她超近距离观看回放,恶狠狠地道:“你不说他们踢得烂吗?啊?” 叶碎碎:“……我错了。” 你喜欢白的那队你早说啊。 夏辰安手一松给她丢回沙发上,关掉电视大摇大摆地回了自己房间,还很扫兴似的掸了掸手上的灰。 好像刚才来那么一下多纡尊降贵一样。 叶碎碎皱着眉无语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有病吧这人。” 不对劲,哪都不对劲。情绪不对,反应也不对,他好像受了什么打击。 叶碎碎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前几天见他还好好的。突然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很……冷淡,对,冷淡。 一个男生到底为什么会突然态度冷淡不爱理人?她寻思她也没把夏辰安怎么着吧,除了昨天刚回家时有点激动抱了人一下。 抱一下就生气了?不能吧。 “啊————” 她把自己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抓完才想起来自己刚画完速写还没洗手,蹭了一手心的碳末全糟蹋在头发上了。 她烦躁得想打人,气势汹汹地拿了毛巾去浴室洗头。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冲下来的那一刻,四肢百骸都放松下来。心情的躁动平静下来后,一些事情的脉络渐渐在脑中清晰起来。 这些天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在脑中闪放式跳出,她一边把洗发水打出泡沫抹在头皮上安陌,一边闭着眼睛思索。 第198章 听到桌上手机不要命一样地震动,叶碎碎用毛巾包住滴水的头发去拿手机,被微信群里的消息疯狂轰炸。 大一班有两个班群,一个群有老师,一个群没有。有老师的那个群要么常年冷清,要么全是吹捧老师的彩虹屁。没老师的那个群就热闹多了,每天扯犊子不断。 点开群,划到最上方的新消息,发现有人讲主管正在给他们找新的地方集训,下面立刻就炸开了锅。 班长忧国忧民,为了逃避再次被抓去集训的命运积极出谋划策:“不是说我们这次就是被举报了才被迫解散的吗?我们再举报一次不就行了么?” “主管正在查这次的举报人呢,估计查出来没什么好果子吃。这个关头上谁敢冒险?” 一个论坛帖子被转发到群里。 “你们快看这个匿名帖子,不知道谁写的发在我们市的论坛里,才一会会儿就浏览过千了。” 叶碎碎点开来一看,当即被标题震了一下:我市第二实验高中美术班违反国家政策暑假集中补习。 帖子虽然是匿名,但一看就是他们学校的学生写的,将他们美术集训的种种详尽道来,声泪俱下控诉学校占用暑假时间集训的不人道。 叶碎碎反手就是一个赞,虽然不知道何方大神干的但是干得漂亮,如果能掀起一场小小的舆论风波给学校施压,然后她们就不用去集训了哈哈哈哈哈。 然而好景不长,群里再次传来噩耗:主管这次找的集训地是临市边界的一个私立技校,这地儿当局管不着。 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的火苗被冷水无情浇灭,看来在家注定待不了多久了,偷来的几日闲光终归要结束的。 叶碎碎探头探脑往外看,夏辰安房间的门还是紧闭着,一派闭关锁国全然不打算对外交流的架势。 她顶着擦到半干的头发在夏辰安房门外溜达,思考怎么无比自然敲开他的房门然后告诉他她可能又要被绑去集训了。 夏辰安当然不知道他房门外的动静,此刻他正趴在书桌前一手扶额一手转笔,眼前的数学卷子上一行一行的宋体字似乎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符号,他已经半天没有落笔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使他异常烦躁,“吧嗒”一声把笔摔在了桌上,起身准备出去倒水。 房门突然打开,叶碎碎惊恐地和要出房间的夏辰安对上了眼神,头发还有点湿哒哒的往下滴着水,她没法解释自己现在为什么这样子站在他房间门口,尴尬地想挖个地洞把自己藏起来。 “有……事?” 夏辰安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看见她的湿发一缕缕粘在苍白的小脸上,几乎忍不住想伸手去扒拉。 叶碎碎把湿发捋到耳后,低头掩饰自己的窘态:“我在思考……他们主管找到新的集训基地的消息可不可信。” 只是思考时正好走到你房间门口罢了。 “嗯。”夏辰安无谓地点点头,“走路有助于思考。” 她又要去集训了,然而跟他有什么关系。 夏辰安漫不经心去厨房倒了杯凉白开,叶碎碎像开启了自动跟随模式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去了厨房,又亦步亦趋跟到了他房间门口。 “你干嘛?” 夏辰安一手撑住门框挡在门口,好像生怕她会跟着他进去一样,浑身上下写满了拒绝。 叶碎碎没有等到他的回应,语气莫名带了点委屈:“我可能又要去集训了诶?” “哦,所以呢?” 完全无所谓的语调。 “所以什么,没有所以。告诉你一声而已!” 叶碎碎转身就走,跑回自己房间“砰”一声甩上房门,扑倒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 “王八蛋!” 捶床。 “混蛋渣渣!” 扔枕头。 “臭不要脸大傻叉!” 丢玩偶。 发泄完她又一样一样捡回来摆好,边收拾边委屈。 “你以为你谁啊,送总这样对我。高兴了逗几句,不高兴了就爱答不理。” “我妈跟你爸结婚就你委屈是吧,平时装模作样一副跟我处的很好的样子,你爸知道你现在这么对我吗?从昨天开始就一直这样……” 叶碎碎自言自语了半天,心里的委屈劲儿自己就慢慢下去了,理智逐渐回归,某些事情的脉络也在心里清晰起来。 一个人的态度忽冷忽热总是有原因的,更何况夏辰安对她大多数时候好脾气又很有耐心的,以至于只要他难得冷淡一点都会让她格外在意又不适应。 那这次是因为什么呢? 是遇上了什么让他心情不好的事,还是……他察觉到了? 察觉到了某些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小心思,因此刻意地在疏远? 他淡漠的神情和撑住门框那种将她拒之门外的姿势在她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回放,把钝痛的感觉从神经中枢传递到心脏。 她明明都已经尽力隐藏自己所有隐秘的情绪了,看他的时候只盯一小会儿就会把目光收回来,见到他欢欣雀跃的时候嘴角只敢提起一半就放下去,那些不说出口就会把自己憋疯的话也只敢用最轻松的玩笑调侃二三。 她像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地暗恋一个人,可就算谨慎到了这种地步也还是被发现了吗? 叶碎碎蜷在床上,像睡前突然想起了某个鬼故事一样紧紧抱着被子,好像只要闭上眼睛佯装无所畏惧,那些未知的可怖事物就能自动退散开来。 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段无声的暗恋注定要无疾而终,只不过到来的比她想象的稍微早了一点点。 那就把那些见不得光的情愫扼杀在摇篮里吧,趁它们还没有见过阳光,还没有疯狂生长。 第199章 今天饭桌上气氛格外沉闷,姜颖已经换了三个话题,然而除了夏教授还是没有人搭腔。 平时一到饭桌上就互怼个不停俩孩子,今天安安分分埋头扒饭,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姜颖暗暗观察了他俩一会儿,试探地问道:“你们两个吵架了哦?” “没有。” “没有。” 回答得倒是默契。 叶碎碎紧抿着嘴一刻不停地往碗里夹菜,一副赶紧吃吃完就立刻跑路的架势。 姜颖对她说:“你们老万在家长群里说了哦,给你们找到新的集训的地方了,后天就要出发了。” “嗯,知道。” 叶碎碎情绪肉眼可见地又丧了一个度。 夏辰安则事不关己似的接着该吃吃该喝喝,看上去完全不在乎她们的对话。 叶碎碎余光不着痕迹的瞥了他一眼,心想你演得一点都不好。 就差把“我不关心你”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如果是换成夏辰安刚回家几天又被抓回去集训,她一定会笑得满地打滚,然后在他走之前抓紧所有机会狠狠嘲笑他。 这个世界上能伤人的方式又不是“只有漠不关心”这一种。 “碎碎啊,你要是不想去我也不勉强你嗷,这次去不去是自愿的,你们万老师说那边集训条件可比上次差的多了。”姜颖道,“你这么娇生惯养的,可不要到了那边受不了,哭着打电话让我接你回来。” “不会的。”叶碎碎不忿,“我才没有那么娇惯!” “没有没有,你没有。”姜颖用表情补了个“才怪”。 “我当然要去啊,谁要留在家里!”叶碎碎赌气一般说道,“现在的成绩都只能待在c组了,再比别人少训练一个月是打算掉到e组去吗?” “行行行,你想上进是好事。”姜颖话题一转,“辰安啊,今天我们单位的小王阿姨跟我讲,她表姐是一中的数学教研组长,特级教师哦,现在偷偷地开暑假辅导班,她押题很厉害的,你要不要去听听看她的课啊?” 夏教授赞同地点点头:“妹妹倒是在外面辛苦训练的,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游戏,马上玩物丧志了。” 夏辰安眉头拧成一个中国结了,刚欲发作就看见叶碎碎顺着夏教授的话连连点头,气得他改了话茬: “好啊,我数学成绩确实还有进步空间的,这么好的机会肯定要去啊。” 叶碎碎很明显噎了一下。 夏辰安扳回一城,气定神闲地把刚才扰到他的那句话还回去:“谁要留在家里啊。” 姜颖看见他接受了自己的好意,瞬间喜不自胜,高高兴兴地去联系小王阿姨了。 叶碎碎气鼓鼓回自己房间收拾东西,带回家的衣服被原封不动地放回箱子里,她恨不能今天晚上就直接拉着箱子走人,一想到自己还跟姓夏的傻叉呼吸同一个屋子里的空气她就怒火中烧,感觉人格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气闷和烦躁的情绪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她去集训前一直把自己闷在房间里赶速写,一边画画一边骂街,问候每一个模特的祖宗十八代。 然而补上所有作业的那一刻,疲惫和无力感刹那间将她包围,丝毫没有以往那种“老娘写完作业了”的欣喜若狂。 她解开手机锁屏,行云流水地打开“中国战忽局第三分支”那个群,认真打字: 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去集训。 葛婧秒回:姐姐,瞧您说的,跟谁真心实意想去集训似的。 叶碎碎:有啊,我同桌毛音音就是,我们全班想方设法举报暑假补课的时候,她说我们见识短浅,自废命脉。 葛婧:啧啧啧,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褚天舒:说好了都去的,不许半路打退堂鼓啊。 葛婧:谁不去谁王八蛋。 叶碎碎:这回去你们还带手机吗? 葛婧:带个屁咯,又不让玩。 褚天舒:不喜欢把手机交上去放在别人那。 葛婧:不交又心惊胆战的,生怕她哪天突击查宿,烦。 叶碎碎:那就不带吧。 群里再次沉寂了下来,叶碎碎发现她只要一静下来就被心头空落落的感觉撕扯全身,想到某个人又会无端烦躁,想大吼大叫又使不出力气。 她在床上翻滚了一圈,半个身子都悬在了床外,指甲无意识地剐蹭着床边箱子上的贴纸,已经在箱子上粘了半年的小飞象贴纸竟然被她抠了下来。 贴纸掉下来以后,已经凝成固状的胶体黏糊糊地粘在箱子上,她打桩机似的搓了半天才清理干净,手指指腹被磨得发白。 她当年把喜欢的小飞象贴上箱子时有多小心翼翼,现在就有多痛心疾首,感觉自己刚才仿佛失了智竟会如此手欠。 “啊啊啊啊啊啊——”叶碎碎觉得自己即将积郁成疾,把小飞象贴纸往手背上一拍,被子蒙头睡觉。 睡到一半突然诈尸一般仰卧起坐,然后等情绪平静后再度躺倒。 这样神经质的情绪在出发去集训的那天早上达到了顶峰,她出门前看见夏辰安依然紧闭的房门,积攒了两天的情绪突然无预兆地爆发。 都已经提着行李箱走到了门口,她突然又折返回去,抬手“邦邦邦邦”猛敲夏辰安的房门。 姜女士从小就教育她敲别人的房门要礼貌克制,不疾不徐,不轻不重,只敲三下。 然而此刻这些话被她通通抛到脑后,她催命一般敲着夏辰安的房门,去他的礼貌克制,把门敲开走之前再看他一眼比什么都重要。 右手敲疼了换左手,她才注意到左手手背上的小飞象居然还在,随着她敲门的动作上下晃动,好像随时会失去黏性掉下来。 她动作一顿,几乎是同时门打开了。 夏辰安一手扶门一手按着眉心,似乎极度不耐烦的样子:“你到底要干嘛?” 叶碎碎被他的态度殇到,眼眶几乎是瞬间泛红,死命咬着下唇不让自己情绪崩盘。 她死死盯着他,几乎是恶狠狠地说道:“我走了!” 夏辰安撇过头,假装没看见她泛红的眼角,眼神没着落地飘在窗外。 “哦。” 叶碎碎气极反笑,撕下手背上的小飞象“啪”地拍在夏辰安脸上,转身就走。 换鞋、拎箱子、出门、关门,一气呵成。 去他的傻叉夏辰安,老娘要专心搞事业去了。 第200章 叶碎碎听到门外“哐当”的关门声,夏辰安绷着的神经才松弛下来,掀下脸上的小飞象贴纸,哭笑不得地把它粘在了自己的笔袋上。 脸上贴纸黏附过的地方异常灼热,照镜子却又并无异常。他烦躁地把自己的头发揉成蓬乱的鸡窝,用力地揉着眉心。 想起叶碎碎刚才眼圈泛红的样子就不由自主心浮气躁,连做四十个俯卧撑把自己搞得精疲力尽也平静不了。 靠。 靠靠靠靠靠。 搞的跟他怎么欺负她了似的。 夏辰安拿着手机转了几十个轱辘,还是给江晟哲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起,江晟哲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哟,哥,我这正准备出门去学校,你要是再晚打来半分钟就无人接听了你知道么?” “你去集训不打算带手机?”夏辰安问。 “学校不让带咯,听说主管弄来了金属检测仪,每个人上车前都要被扫一遍。” “……有病吧?” “谁说不是呢,你打来干嘛?” “呃……就……嗯……” “嗯?” “就是……呃……” “你要跟我表白?” “滚!” 夏辰安白眼翻上天。 “说啊,我再不走赶不上公交车了。” “你们这次集训中间还会放假么?” “不会吧,总共才仨星期。” “嗯,那你帮我照顾着点叶碎碎。”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江晟哲觉得自己刚才可能耳鸣了,这种托孤一般的正经语气和劲爆的内容从夏辰安嘴里说出来,简直有着雷劈一般的震撼力。 “……”夏辰安抿嘴,“没听到算了。” “靠啊!”江晟哲咂嘴,“老夏你也有今天啊。” “……” “啧啧啧啧啧啧啧。” “……” “真是二十四孝好哥哥啊!” “妈的挂了。” 夏辰安果断挂电话,觉得自己打这个电话真是有病。 江晟哲还不打算放过他,微信继续轰炸: 安安!你长大了! 为父甚是感动! 夏辰安直接回拨了电话过去。 “哲哥,我刚才有重要的话忘了跟你讲。” 江晟哲:“啊?” 夏辰安捏紧了嗓子: “哲哥,路上要注意安全。 “在外面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爱你,么么。” 江晟哲惊悚地挂掉了电话,胃里翻江倒海,菊花惯性收缩。一边关机一边腹诽,这货果然对我有非分之想。 夏辰安找回了场子,把自己搁在了书桌上,下巴抵着毛糙的桌面望着墙面发呆。 三个星期啊,其实也不是很久。 一个星期“嗖”地一下就过去了,嗖嗖嗖三下就又能见到了。 三七……二十一,加上今天二十二天,二十二天啊,好像也是蛮久的了,在日历上画圈都要画半天。 每天睁开眼就只剩自己在家,一个人做自己的事情,兴致勃勃的或者百无聊赖的,度过短暂或者冗长的时光。 早知道她走之前就摸摸她的头了,或者抱一下也行,她上次回家的时候不就抱他来着。 他确定了自己当时不是在做梦,在梦里抱过她几次之后。 触感,温度,气味,都没有那一刻真实。 女孩子柔软的身体,会让人醒来后腹下发紧的记忆…… 他把头埋在臂弯里,淸晰地感受到心脏有力的跳动。 为什么不可以。 她又没有把他当哥哥,他跟朱芷仪一起待过很久所以很清楚,小姑娘看哥哥的眼神可不是她那样的。 她眼里有光,他又正好心动,所以为什么不可以。 他以前从没有长长久久地喜欢过一个人,但他可以试试啊。 试试长长久久地陪在一个人身边,从青春年少到垂垂老矣,见证她人生中每一刻的悲伤或欢愉。 直至死亡将他们分离。 ———————————————— 叶碎碎心里憋了一口气,一路上气冲冲。到了学校都没注意到这次人比上次少很多,直到收拾完东西把箱子往大巴车上搬的时候,才发现车厢里位置很富余。 她心下奇怪,左右环顾,忽的发现褚天舒在对面车子里朝她招手。 她跑上那辆车,去褚天舒身边坐下。 “你看到葛婧了吗?”褚天舒问她。 “没有啊。”叶碎碎答,“她还没来吗?” “到现在都没看见她人,现在都快出发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情况。” 叶碎碎上车时就发现了,不只是葛婧,没来的人多了去了,整个车厢就三分之一的位置坐了人。 “这什么情况啊?剩下的人是都不打算去集训了?”叶碎碎惊诧不已。 “主管不是说自愿么,自愿≈不用去啊。你看今天来的,要么是思想觉悟高于常人的,要么是家长思想觉悟高于常人的。”褚天舒似笑非笑。 叶碎碎:“那葛婧……” “估计阵亡了。” “……她不说谁不来谁王八么。” “当王八可比集训舒服多了。” “……” 褚天舒一语成谶,直到发车也没见葛婧人影,三两大巴车载着不到六十个人上路。主管连名也懒得点了,叶碎碎没回自己班的车上,跟褚天舒坐一起也没人管她。 夏日的午后人本来就容易乏力犯困,随着车厢左右晃荡叶碎碎很快就睡过去了,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眯了多久,身上起了一层薄汗。 惊醒的时候,车堪堪停稳,透过半掩的帘子往外看,被阳光晃迷了眼。 这次集训的学校位置不如上次偏,学校对面儿是一溜的小吃店,从黄焖鸡米饭到兰州牛肉面一应俱全,校门口那家装潢精致的奶茶店更是唤起了小学鸡们的活力之光。 “憋看辽,进了学校就憋想粗来,给我乖乖吃食堂,在外面把肚子此坏辽没人负责嗷。”主管赶鸭子一样把他们往学校里面赶,“不分房间了,男生二号楼,女生四号楼,自己找宿舍去。” 一听到不分房间,小学鸡们撒开蹄子就跑,先到达才有优先挑选权。 叶碎碎和褚天舒两个人的画风在四散奔逐的小学鸡里异常打眼,两人手挽着手不紧不慢地踱步前进,犹如一对风烛残年的老人相互扶持着颤颤巍巍走向宿舍。 褚天舒撇了她一眼,问:“你不跑一下吗?” “刚睡醒,累。”叶碎碎说,“你不跑一下吗?” “宿舍嘛,不都那个样子,睡哪看缘分吧。” 两人很有默契地达到了一种万物皆空的佛系境界,要是葛婧在场一定恨铁不成钢地扯着她俩往前跑,然而当下她俩就悠悠然地边参观学校边往宿舍去。 “这地方……有点破啊……” “是。” 四周是水泥高墙隔绝开外部的喧嚣,总体格局很像《机智的监狱生活》里劳改犯们出来放风的操场。 墙顶竖着排排防翻墙的玻璃渣,长短不一的尖锐棱角几能刺破天空,好像在嚣张地挑衅: 想翻墙吗?想出去吗?拿命来换啊,哈哈哈哈哈…… 叶碎碎打了个激灵,中断了自己病娇的幻想。 第201章 叶碎碎和褚天舒二人老年组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其他人都在宿舍安顿完毕了,前面的宿舍全部满员,她俩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往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走。 同一楼层其他房间皆是坐北朝南,只有走廊尽头那间是一个拐角,门朝西开。蓝色的旋转铁皮楼梯通到门口,倒是有点小资情调。 她俩一进门不约而同“哇嗷”了一声,住习惯了上次集训的狭窄六人间,一瞧见这房里能供六个人同时做燕式平衡的空地,惊讶自是不言而喻。 房里自带的卫生间地方也不小,配置一个两米长的洗漱台和两个蹲坑。 叶碎碎对着那俩蹲坑笑了半天,戏言以后可以跟褚天舒约好了一起上大号,边解手边聊天就不会无聊了。 她俩参观完毕后在空余的床位上放下自己的东西,跟同一房间的室友打了招呼混个脸熟。 第一个晚上睡得还算踏实,因为跟室友们还不是很熟,晚上也没怎么放开了聊天,第二天早上很早就都醒了。 她俩拿着主管昨天发给她们的“饭票”去这个学校的食堂领早饭。 因为起得很早,食堂还没有什么人,叶碎碎一闻到早饭的香味儿胃就精神了,把饭票递给打饭的阿姨,指着窗口道:“我要豆浆、油条、鸡蛋饼,还有蛋挞!” 阿姨面容冷峻:“鸡蛋饼和蛋挞只能选一个!” 叶碎碎委屈得像个二百斤的胖子:“啊?为什么?” “一张饭票只能领三样东西,蛋制品只能选一样!” “哦,那我要鸡蛋饼。” 昨天主管说要靠饭票打饭的时候,她已经哭笑不得了。现在被告知领到的食物还受限制,一瞬间以为自己魂穿上世纪六十年代,深刻体验了一把兜里有钱都没处花的无奈。 端着餐盘和褚天舒在餐桌上坐下以后,她絮絮叨叨碎碎念了半天没吃上蛋挞的委屈,褚天舒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始终一副神游天外的状态。 她念叨了半天,突然话锋一转:“我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我们之前集训的时候,往那个学校的饭卡里充了那么多钱,现在换地方了又不用那张饭卡了,那我们的钱……” “主管肯定会退的,除非他不想混了。”褚天舒咬了一口花卷。 “哦,那就好。”叶碎碎说,眼睛看着褚天舒手里花卷眨巴眨巴,“这个好吃吗?” “普通。” “喔,这个鸡蛋饼倒是超级好吃的。”叶碎碎咬下一口滋滋冒油的鸡蛋饼,眼睛满足地眯成一条缝。 “嗯哼,闻着就很香。” 叶碎碎极力推荐:“你明天一定要尝尝这个鸡蛋饼,味道一级棒,简直是我今儿画画一天的原动力。” 在吃的方面叶碎碎一向眼光卓绝,接下来的几天里,这个学校食堂的鸡蛋饼在这群初来乍到的集训生里小火了一把,不少人起个大早去食堂排长队就为了一饱口福,并且食者无不赞叹,皆沦为回头客。 来晚了没吃上的还有人当场骂天唾地,要了包子忿忿坐下,吃一口啐一口,惹得旁人侧目。 这食堂的阿姨们翻着白眼腹诽小崽子没见过世面,第二天还是照原来的分量供应,很有些国民老字号的骄矜味道,你骂任你骂,我一天就卖那么点,吃不上自个哭去。 画画么,还是那个练法,上午一副素描,下午一副色彩,晚上练速写。不过跟之前不同的是,因为b组和c组这次来集训的人特别少,两组人被安排在了同一个教室。 也就是说卷毛老师和女老师在同一个教室给他们上课,从地下恋情堂而皇之转为公费谈恋爱。 他们画画的地方就是一个搬空了桌椅的普通教室,地上原来放桌子的地方攒了多年的落灰,留下一个个扫不干净的黑印。 他们把画架支在有黑印的地方,整整齐齐排了四排,前两排b组,后两排c组。 叶碎碎在第三排,她哪个位置视野很好,能看见第二排的江晟哲和第一排的褚天舒,有时候还能看见门外出去透气的卷毛和女老师在说笑小话。 两个人没说几句就开始动手,女老师一巴掌落在卷毛胳膊上,卷毛就伸手掐她的腰,女老师闪身躲过而后一脚踹在卷毛的小腿上,卷毛龇牙咧嘴假模假式踹回去。 两人小学生一般你来我往打好半天,然后整理整理衣服若无其事地回教室,煞有介事地巡视他们画画。 因为没有带手机,放课后的时间就显得格外漫长无趣,叶碎碎嫌箱子太重也没带很多书过来,在老师推荐的书单里边挑了本最小最薄的《茶馆》,午睡之前字字句句认真看过去,睡觉时梦里的人说话都带了京片子的腔调。 她睡觉喜欢朝着墙睡,被子掖了一角紧紧抱在怀里,让心脏微微受到些压迫,这个姿势让她有安全感。 有一回大晚上的她睡得迷迷糊糊,往外翻了个身把自己翻清醒了。微微睁眼看见厕所里有光透出来,还一颤一颤的,给她一激灵冷汗都下来了。 看见门窗都关得好好的,才敢起床蹑手蹑脚走到厕所门边,轻轻叩了几下门。 里面有声音微不可闻地道:“谁啊?” 是人。 叶碎碎松了口气,小心翼翼推门进去,看见手电筒的微光下,褚天舒趴在水池边写东西。 “你在干嘛?”她问出口的时候心里隐约已经有答案了,只是还有点难以置信。 “写小说啊,还能干嘛。” 褚天舒抬头朝她笑了下,半张脸笼在手电筒的冷光中,说实话有点吓人。 她凑过去离得近一点:“你这囊萤映雪的,也太刻苦了点吧。” “我在接写小说熬夜惯了,这么早也睡不着。灵感爆发的时候不记录下来也太可惜了。”褚天舒说着,“你也睡不着?” “我都一觉睡醒了。”叶碎碎说,“你也悠着点啊,这么暗的地方,当心眼睛看瞎了。” “知道,回去睡吧。” 第202章 叶碎碎轻手轻脚地躺回自己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却也没有睡着。 她满脑子都是刚刚看见的那个画面,昏暗的卫生间里,一束手电筒的微光打在本子上,穿着单薄的褚天舒趴在水池边专注地写文。 对她来讲,半夜爬起来上个厕所都是件需要耗费巨大勇气的难事。不知道褚天舒是怎么做到一个人在里面呆那么久的且保持专注的。 况且卫生间的气味绝对不是那么令人愉悦,趴在水池边那个姿势看起来也不是对腰椎很友好的样子。 她醒过来之前,褚天舒就已经在里面呆了很久,而且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是怎样的动力可以支撑她在画了一天画之后,晚上依然有精神在这样的条件下坚持写文呢? 这就是人们口中的“热爱”吗? 因为热爱,所以一切艰难困苦都聊胜于无,她享受其中且乐此不疲吗? 这也就是老万说的“人不能被物降住”吗? 那对她来说,有什么东西是她真正热爱且愿意为之努力付出一切的呢?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想过要为某种事业或某样兴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比方说现在正在做的,练习画画。 你热爱画画吗? 她问自己。 远远谈不上热爱,仅仅是不讨厌罢了。 那你的热爱究竟要归于何处呢? 还没得出答案,她就再次被困意裹挟了。 人在白天的时候就不会总像夜晚那样矫情,为“你的热爱归于何处”这种问题兀自纠结。 当下最想的,就是高效完成手上的任务。 每天画完色彩后都要洗颜料盘,画画的人那么多,水池子却只有那么几个。要么跑在所有人前面抢占地方,要么拎着颜料桶和调色盘去远一点的地方找别的水池。 因此每天吃晚饭时的食堂里,都能看见一群手上沾着五彩颜料、脚边堆着脏兮兮调色盘的奇怪的人,在走道疾行或者在桌边狼吞虎咽,他们都急着吃完晚饭就去占领附近的水池。 叶碎碎跑不过别人,也不愿意吃个饭都跟行军打仗一样急冲冲,索性就放弃了晚饭,大家都去用餐了她就可以不急不慌地走去水池,慢慢悠悠洗自己的调色盘。 坐她旁边的小哥哥也不怎么去吃晚饭,据他说是为了轻断食,对身体有好处。 叶碎碎洗完调色盘就会跟他闲扯,一来二去两人就熟络起来。 小哥哥名叫柯以文,皮肤白皙,戴一副框架眼镜,整个人看起来斯斯文文,很有书生气。 他第一次跟叶碎碎打招呼时就说“我知道你,参加过学校诗朗诵对不对?” 叶碎碎瞬间对他好感暴增,后来的聊天也很是投机。 有一回江晟哲来画室比较早,看见他俩相谈甚欢的场景,默默在心里记下了。 趁柯以文去上厕所的时候,在他的位置上坐下。 叶碎碎瞟了他一眼:“你干嘛?” 江晟哲尽量自然地:“你旁边坐的这个人是叫……柯以文是吧?” “对啊,咋啦?” “有印象,高一的时候他女朋友差一点就成了我女朋友了。” 叶碎碎:“???” “当然了,年少轻狂,往事不必再提。就是思虑再三,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一声。”江晟哲装逼到位。 “所以呢?你的意思是因为高一的时候他撬走了你看上的妹子,所以希望我跟你同仇敌忾?”叶碎碎觉得江晟哲真是幼稚得可以。 “不不不。”江晟哲否认三连,“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现在有女朋友。” 叶碎碎愣了一会儿,眼睛眨巴眨巴:“so?你该不会觉得我对他有意思?” “没有当然最好。”江晟哲接话很快,“希望你继续保持,你要是保持不住,我以后可能就要有麻烦了。” 叶碎碎被他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江晟哲功成身退,临走时还挥一挥衣袖,掸掉前前情敌位置上的浮尘,内心感慨不已: 当人兄弟真是不容易,要操心的太多了。 ———————————————— 夏辰安没想到姜女士给她介绍的老师会在自己家给他们补习,这老师专门腾出了一个房间给他们上课。 墙上挂着黑板,墙边竖着教棍,八排桌子坐得满满当当,俨然一个小型教室。 夏辰安来得比较晚,一进来就感到一阵压抑,这里上到天花板下到地砖缝都透着一股“尖子聚集地”的气息。 饶是气氛如此严肃,他在空位坐下来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一阵小骚动。 他前面的两个小姑娘从他进来一直盯到他坐下,此刻两个脑袋凑到一起,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这个人叫夏辰安,初中跟我一个学校的。”绑丸子头的小姑娘说。 “挺帅的啊。”另一个戴眼镜的接话道。 “是,但是超级花。”丸子头说,“我们班里那个小萸就是她前女友之一。” “真的假的?小萸长得……不怎么样啊。” “他来者不拒的好吗,超级随便。跟你讲初中的时候,抽烟把妹,聚众斗殴,劣迹斑斑。就这样的人还能考上高中我真的服。” “你小声点。”另一个几乎要上手捂丸子头的嘴了,“他看起来不像啊,看着挺……正儿八经的。” “长成那样能正儿八经吗?你觉得他们学校那些女生能允许他正儿八经?” 小姑娘扶了扶眼镜:“能来徐老师这上课的,数学成绩肯定是个中翘楚。数学成绩又不是拍拍脑瓜就能上来的,平时绝对没有少花功夫。” 丸子头撇撇嘴:“听说他数学成绩倒是好。” 成绩即是道德高地,颜值即是心中正义,这两样东西集于一身的时候,似乎斑斑劣迹也就成了点缀。 丸子头也是从小享受着好看的脸蛋以及优异的成绩带来的优越感长大的,在她看来某种程度上夏辰安和她是“同一类人”。 哦不对,她在一中夏辰安在二中,她也没有抽烟喝酒早恋打架这样拿不上台面的过往,应该说夏辰安是她可以俯视的同类人。 因此,她心里微微一动,拿着手上的卷子回头,几乎是带着欣赏的目光在夏辰安五官上来回梭巡。 第203章 “有……事?” 夏辰安做题的时候很专注,对外界投过来的目光敏感度并不高,所以休息间隙一抬头,看见一小姑娘索命女鬼似的直勾勾盯着自己,几乎要在瞬间心梗。 “哦没事,没事啊。”丸子头礼仪性地收回自己打量猎物一般的目光,上半身维持现在的姿势不动,嘴角浮上一起意味不明的微笑,伸手从自己桌上拿过来刚刚在做的卷子摊到夏辰安桌上。 “这道题怎么做啊?” 她点了点倒数第二大题的第三小题。 夏辰安对两种眼光很熟悉,挑逗的和挑事儿的。 而眼前这人给他的感觉很奇异,她集两者于一身。 年纪大了,玩不了激烈的了。他想。 “还没做呢。”他卖乖似的笑了一下,企图萌混过关。 丸子头被这个打发人的笑容惹到了,激起了好胜心: “那做完了给我讲讲呗。” 夏辰安心说你谁啊我就要给你讲讲,脸上却依然挂着笑:“我估计做不出来,待会儿老师会讲的吧。” 丸子头撇撇嘴:“一点面子都不给啊,你对女朋友也这么敷衍的么?” 哦豁,你既然问了那我必须满足你啊。夏辰安就低头露出一个标准的痴汉笑,自言自语一般道:“就是给女朋友讲题讲怕了,出来上个辅导班避一避啊。” 一句话堵死两条路,丸子头现在不管是想问他题还是想当他女朋友都是强人所难,有点脑子就知道该撤了。 果然,闻言她耸耸肩,拿着自己的卷子转了回去,对旁边妹子道:“有女朋友,我说什么来着,花心大萝北。” 夏辰安挑了挑眉,继续做题,也没解释自己其实用了个“将来时态”。 ———————————————— 叶碎碎这儿一边画画一边想七想八。想起江晟哲误以为她对柯以文有意思,叹了口大气,怕他跟夏辰安提起这茬引起误会。 想起夏辰安,就要叹一口更大的气,这货铁了心要跟她保持距离,连个单恋的机会都不给。 叶碎碎心里难受,却又明白自己要及时止损,下定了决心要在这集训的三个星期里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把那些玻璃花一般旖旎却易碎的心思收拾起来,关进心底蒙尘的箱子里。等到回家时,便能佯作无事,配合夏辰安演一出兄友妹恭的戏码。 “你这向日葵色调也太暗了。”女老师突然出声把她从自己的思绪里拉回来,“向日葵嘛,你看照片上开得多热烈,用色可以明艳一点啊。” 叶碎碎重新审视了一遍自己的画风,这才发现自己整幅画的色调都偏灰暗。 这怎么改,要改必将整幅画一并改了,伤筋动骨大换血,虽然看起来焕然一新,但内里早已大伤血脉。 叶碎碎犹豫着掺了点柠檬黄,画了几笔便停下,明艳的亮色太突兀,她不觉得热烈,只觉着刺眼。 索性掺了补色,将刚刚的几笔涂去,就着之前的暗黑系色调笔走游龙,完成了一副《夜色中蔫巴的向日葵》。 柯以文看到她的画,随口调侃了一句:“这向日葵看着像失恋了。” 叶碎碎没说话,像被他的话逗乐了一样笑起来。 笑到一半有点想哭,嘴角不知该往上还是往下撇,还好主管及时进来打破了这尴尬的场面。 “这个学校的新生要过来军训了。咱们要搬宿舍,男生六号楼女生八号楼,吃完晚饭就行动起来啊!今天晚上就不练速写了!” 下面一阵骚动,“来新生”、“搬宿舍”、“晚上不画画”哪件事都是爆点,凑在一块简直可以过年。 叶碎碎很庆幸自己大多数东西都放在箱子里没拿出来,待会儿只要回去宿舍合上箱子就能直接走人。 叫人兴奋的是,新宿舍的条件比旧宿舍还好。虽然地方没有旧宿舍大,但是卫生间的装潢要精致很多,一进去让人有种跨越阶层的成就感。 婷姐说自己腰不好,不能爬梯子,褚天舒就把自己下铺的位置让给了她,自己睡上铺。 她爬上上铺的床后,俯视了一圈下边,突然说:“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房间的白色瓷砖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看上去真的很不舒服。” 叶碎碎经她提醒往脚下看,这才注意到这新宿舍的地砖光滑得能看见人影,且泛着一种冷调的白光,盯久了会让人大夏天里感觉到寒意,不用空调吹就起了一手臂鸡皮疙瘩。 她有点想念原来宿舍的水泥地面了,至少低头时不会映出自己扭曲的人影。 大家收拾完毕时,天已经快黑透了,换宿舍的后劲这才慢慢上来。 “你们有没有觉得,头顶那个柜子好像个黑洞啊,我老觉得它会把我吸进去。”竹子快速地扫了一眼柜子,低声道。 叶碎碎笑道:“吸进去还算好的,别爬出来点什么就有意思了。” “卧槽你别说了,我会忍不住一直想的!” 褚天舒从床上爬起来,一脚把柜门踹上了。 “谢谢天舒!”竹子开心地。 褚天舒“嗯”了声。 婷姐则躺在床上跷着二郎腿,双臂抱头:“怕你就别看咯,换个方向睡,像我一样对着窗户——啊——” 婷姐忽然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吓得其他几个人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婷姐蜷在床上,声音已经成了哭腔,颤抖着道:“窗户……窗户上……” 其他人闻声看去,几乎是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外面黑漆漆的一片,窗户的正中央贴着一张被挤压的扁平的人脸。 第204章 那视觉效果太渗人,宿舍里六个人异口同声尖叫起来。 连一向冷静自持的褚天舒都没绷住,操起手边的枕头就朝窗户丢过去。 隔着玻璃自然是砸不到的,但是吓得窗户上的人脸弹开了,在外面对她们连鞠了好几个躬,转身跑了。 干他娘的,是人啊,装您妹妹的鬼啊! 叶碎碎最先反应过来,开门追了出去。 那人刚跑到走廊拐角处,听到叶碎碎追上来的动静,遂停下。 叶碎碎见她不跑,也在一米远的地方停下,借着夜色定睛一看,居然还是眉目清秀的小姐姐。 “你,干什么的?趴我们窗户上干嘛?” “对不起对不起,吓到你们了吧。”小姐姐语气很抱歉,然而表情出卖了她的幸灾乐祸,“我是这个学校的毕业生,上个月刚搬出学校。晚上我爸妈开车经过学校,我想起来我有东西掉到这边,所以过来拿。” 小姐姐晃了晃手上的包,继续道;“我听到你们宿舍有动静,好奇就看一下,对不起啊吓到你们了。” 叶碎碎很是无语:“你好奇敲门不行吗?敲敲窗户不行吗?非得无声无息贴在玻璃上……要是遇到个有心脏病的你帮打120吗?” “哈哈哈,小妹妹真可爱。”小姐姐依然笑得没心没肺,“你们被吓到的样子也是真的可爱,让我想起了我们刚来这个学校的时候,一惊一乍的晚上不敢睡觉。珍惜现在的好时候吧,越往后,越是一地鸡毛。” 小姐姐拍拍她的肩,拎着包消失在了拐角处。 叶碎碎傻愣愣待在原地,心想我不是出来骂人的吗,为什么被人灌了一肚子鸡汤。 她往回走的时候,突然有点好奇隔壁宿舍为什么没有人住,走到了那宿舍门边发现门没锁,鬼使神差地就推门进去了。 进门时她心里还有些惴惴的,莫名有点害怕宿舍正中央会不会站着什么长发披散的红衣学姐……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借着月光可以将内里一览无余,格局和她们的宿舍并没有什么区别,她撅了噘嘴,打算出去。 然而耳尖微动,忽地发现这边房间隔音不好,隔壁她们自己宿舍的说话内容能听个七七八八。这种我在暗处你们在明处的主导地位让她恶向胆边生,突然就理解了刚才那个小姐姐的恶趣味。 起了作弄人的心思,她一下就兴奋起来,蹑手蹑脚走到墙边,抬手在墙上“咚咚咚”敲了几下。 隔壁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接着有人低低地问:“你们有没有听到墙在响?” 没有人回答,应该都竖着耳朵在听。 叶碎碎忍住笑,“咚咚咚”又敲了几声。 这下隔壁立刻炸了。 “我听到了!” “我也听到了!” “我的妈,真的有声音!” “是有人在敲墙吗?!” 叶碎碎见好就收,利索地从这宿舍撤出来,还贴心地锁上了门。 她在自己宿舍门口站了一会儿,做好表情管理,然后推门进去。 “我说谁呢,原来是这个学校的毕业生,来隔壁宿舍拿了个东西就走了,说把我们吓到了,道了半天歉才走。”叶碎碎尽量神色自若。 “毕业生?”婷姐脸上泪痕还没干,“那刚刚敲墙的也是她吗?” “敲墙?什么敲墙?”叶碎碎完美诠释了神仙演技四个字的真正内涵。 竹子给她解释:“就是啊,刚才你出去了以后,隔壁宿舍一直有人在敲墙,我们所有人都听到了。” “你们听错了吧,不可能是隔壁宿舍的声音。我刚回来的时候看见隔壁宿舍是锁着门的啊。”叶碎碎绷着嘴角,努力做出惊诧的表情。 “没听错,巨他妈清晰。”婷姐从床上蹦下来,开了门就往隔壁宿舍走,其他人跟在她后面出去。 姣姣月光下,隔壁宿舍的门锁纹丝不动,清冷地反射着月光。 婷姐伸手推门,根本推不开。 剩下四个人面面相觑,皆是不解。 “你确定那个扒我们窗户的小姐姐已经走了吗?”竹子几乎带上了哭腔。 “确定啊,我看着她下楼的。”叶碎碎说。 乘别人不注意的时候,褚天舒凑到叶碎碎耳边,低声问:“是你吧?” 叶碎碎被她呼出来的热气搔到耳朵,痒痒地缩了脖子。 “说什么呢?什么是我?” 褚天舒嘁了一声,嫌弃地摇了摇头。 叶碎碎心想你这女人真没意思,怎么都骗不到。 但是其他人就没这么敏锐了。 一行人脸色凝重回了自己宿舍,大家默契地都没有开口说话,似乎在等敲墙声再次想起。 然而直到夜色深了,困意泛起,也没有再听到。 叶碎碎阖者眼睛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对面床上传来低低地抽泣声。 她猛然清醒,从床上坐起来。 “婷姐,你哭了?”她问。 “我害怕。”婷姐小声地呜咽。 叶碎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想这下玩脱了,真吓着她了。 其他人也纷纷出言安慰,可婷姐只是不住地哭,说着想回家一类的话。 叶碎碎别无他法,只能坐到她床边,从实招来:“婷姐,对不起啊。其实刚刚在隔壁敲墙的人是我,想逗你们玩儿一下的,没想到你这么当真。” 婷姐停下了抽泣,眼睛眨巴眨巴着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出声:“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吧?想让我不害怕所以才说是你的吧?” 叶碎碎:“真的是我……” 婷姐:“那门锁着你是怎么进去的?” 叶碎碎:“那门本来开着的,是我锁上的。” 婷姐沉默了一会儿:“你有这个胆子进一个黑漆漆的空宿舍?我不信。” 叶碎碎捂脸:“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咋想的就进去了。” 婷姐叹气:“碎碎你太善良了。” “真的是我……是我想吓你们……”叶碎碎都快无语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毛病,宁信鬼神,不信是人。 她都做好挨打的准备了,居然被发好人卡。 婷姐看了眼窗户,眼神躲闪:“我不敢,不敢对着窗户睡觉。” 第205章 “我跟你换!” 叶碎碎没经大脑思考就应允道。 婷姐感动得涕泪横流,一把抱住叶碎碎说:“碎碎你人真好!” 叶碎碎心想换个床又不是什么大事,把自己的杯子枕头捧过来便睡下了。 不过她忽视了心理暗示对人的影响程度,当她在对着窗户的这张床上躺下来开始,就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一张扁平的人脸贴在窗户上的那个景象。 而后倏然睁眼,玻璃窗外只有无尽的黑夜。 反复几次后,她的心理防线被逐渐削弱。那扇窗户好像成了某种可怖联想的开关,连通外界的透明玻璃则是一切恐惧的来源。 叶碎碎在床上蠕动着换了个头睡,这下是看不见窗户了,然而总觉得离门近了能感受到阵阵凉意,那股寒凉从皮肤表面渗进五脏六腑,折磨得人彻夜难眠。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认床。 从小到大那些看过就忘的灵异故事在她脑子里溜号,越是不让自己想越是往外蹦,逼不得已她只能祭出大招—— 夏辰安,夏辰安夏辰安夏辰安夏辰安夏辰安夏辰安…… 笑着的夏辰安,皱眉的夏辰安,眯眼的夏辰安,发呆的夏辰安…… 果然只要想起夏辰安,任他什么妖鬼神兽都黯然失色,自动退隐。 好喜欢他啊。 喜欢到哪怕已经半个月没见,还是能在心里清晰地描绘出他的眉眼。 因为目光追随过太多次,以至于大脑生成了自动定位系统,只要他出现在视野范围里,其他人就会被自动屏蔽。 就只是简单地看着他,都会有悸动的感觉,进而想要触碰,几次三番警戒自己也无济于事,终于脑子没管住身体抱了上去。 然后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也不知道夏辰安打算冷她多久,不好好说话,不正眼看她,好像她喜欢他这件事对他有诸多冒犯,因此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推得远远的。 叶碎碎心想我不知道你能这么讨厌我啊,你早表现得明显一点我不早就自己滚得远一点了么。 她和姜女士刚搬去他家里那会儿,她都做好了寄人篱下、忍辱负重的心理准备了,结果夏辰安一次都没找过她麻烦,连个难看的脸色都没对她摆过。 夏辰安没哪儿做的不好,完完全全尽到一个哥哥该尽的本分,以至于她都把那当成自己家了,得意忘形地想撒泡尿把夏辰安也圈进自己人的范畴里。 谁给她的脸呢。 心脏像被人捏在拳心里,紧紧地揪在一起。她沉入光怪陆离的梦境,醒来时发现自己漂浮在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里,被一张渔网从浅水区打捞起,又丢进了深海里任她囚溺。 第二天起床,她顶着两个青黑的眼圈去了画室。 路过a组教室时,看见婷姐站在主管面前神经激动地讲述着什么,凑过去听了一耳朵。 上来就被一句“我们隔壁宿舍闹鬼”震慑住了。 她绷出一脑门子问号,听着婷姐绘声绘色描述昨晚上鬼敲墙的惊悚时刻,其他人纷纷附和,把主管讲得一愣一愣的。 叶碎碎心说她昨天晚上不是讲了是她的恶作剧吗?为了赎罪她还主动跟婷姐换了床,是她产生幻觉了还是记忆出现了偏差? 主管听她讲完,翻了个优雅的白眼:“小姑凉就四胆子小,二丝一四纪了还搞封建迷信。肯定四国壁宿色有银敲强哇,这有森莫好怕的。” “我们隔壁宿舍没住人!”婷姐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一副你不信我誓不罢休的气势。 “那肯定就四你听错了,做的梦当层曾的了。”主管说。 婷姐说:“我们宿舍的人都听到了,不信你去问。” 主管有点不耐烦了:“那你想怎么样的咯?给你换宿舍。” “我要回家。”婷姐说,“这个地方风水有问题。” 叶碎碎听到这就懂了,那什么神啊鬼啊的都是借口,重点在于回家。 主管一脸“我知道你想干嘛,但我就不答应”的奸诈表情,笑道:“不阔棱,仄学校以前是墓地,仄里的风水好的很。” 婷姐:“……” 她现在是真的有点怕了。 ———————————————— 叶碎碎只要晚上睡得不好,次日很难有精神,一副人像画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被女老师点了好几次。 褚天舒昨晚上睡得也不是很好,她头顶那柜子也给她折磨得不轻,英国鬼片里的男鬼女鬼都喜欢藏柜子里,到晚上爬出来跟你say“hello”。 她俩吃完午饭铅笔都没削,急急地回宿舍一头栽倒在床上。 睡着之前,褚天舒凭着脑子里最后一根理智的弦迷糊地问:“没有闹钟啊,睡过头怎么办?” 叶碎碎大脑已经入眠,完全是凭着肌肉记忆回答道:“我脑子有自动叫醒功能……” 这还真不是她吹的。 最近几年她发现自己有个特异功能就是自动叫醒,只要睡觉之前告诉自己几个小时后醒来或者明早几点醒来,到点就会自己清醒。 时间只早不晚,如果调了闹铃还经常会比闹铃早两分钟醒过来,所以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没怎么体会过被大清早被闹铃闹醒的痛苦,她一般都是睁着眼睛等闹钟响。 她也不知道这有什么科学依据,一直都把这当成自己独有的特异功能,并且由此更加坚信了自己生来与众不同,将来必成大业。 然而,花大钱买来的电子产品还有坏了要返厂维修的时候呢,更何况天上掉下来的特异功能。 叶碎碎从浅眠中猛然惊醒的时候,叶先生送她的那块精致的手表表盘里,镀银的时针已经指向了“2”。 她们下午几点上课来着? 哦,一点半。 等等,一点半? 叶碎碎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下来,穿了鞋子就要往外冲,突然想起来褚天舒跟她一起的,又折回来疯狂拍她的床。 褚天舒在上铺悠悠然转醒,声音松软地问:“几点了?该起了吗?” “呃……我们可能要迟到了。”叶碎碎心虚地说。 褚天舒可是正儿八经的优等生,迟到、早退、缺勤、病假之类词儿一个跟她都不搭边。今天因为她的失误破了戒,她简直罪该万死。 “现在几点了?”褚天舒懵懵地问。 “现在……两点…多一点,多……多四十七分钟……” 第206章 “哦……” 说完褚天舒又躺下了。 叶碎碎瞪直了眼睛:“你不走?” 褚天舒看着天花板不紧不慢道:“你看啊,已经上课一个多小时了,他们肯定一副色彩已经画得差不多了,手脚利索的说不定已经点上高光了。” “所以呢……” “所以已经迟到了,迟到一个小时和迟到两个小时,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那我们不如再躺一会儿吧。”褚天舒道。 叶碎碎:“这逻辑还真是无懈可击。” 褚天舒:“嗯。” “嗯个屁!”叶碎碎一把把她从上铺拉下来,“走!” 褚天舒不情不愿被她拉着出去,顶着炎炎烈日在路上狂奔。路过一家小卖店,褚天舒猛然停下。 “水,出来得太急忘记带水了。”褚天舒说。 “你还有心情买水喝?”叶碎碎心说这都快三点了诶。 “你画画都不喝水的吗?”褚天舒说着就进了小卖部,叶碎碎不得已跟在她后面进去了。 空调的冷风铺面而来,爽得人流连忘返。叶碎碎看着褚天舒迈着吊儿郎当鸭子步在人家店里转悠,一瞬间错觉她被江晟哲魂穿了。 “你最近是怎么了?”她问。 “什么怎么了?”褚天舒从冰柜里掏出两瓶矿泉水。 叶碎碎跟着她往柜台走:“就是……奇奇怪怪的,好像总是很没有精神,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的样子。还有……” 还有明明跟江晟哲是零交流的状态,偶尔说的话和行为习惯却跟他越来越像。 “可能中二病犯了吧。”褚天舒说,“总觉得这个世界了无生趣,不知道活着为了什么,不明白人生有什么意义。” 褚天舒边说话边掏钱付账。 叶碎碎:“啊?” 褚天舒把一瓶水递给她,借着比她高出半个头的优势俯视她,眯着眼睛佯作命令:“说,谢谢姐姐。” 叶碎碎接过水:“……谢谢姐姐。” “还挺乖。” 褚天舒轻笑一声,转身出门。 从有空调的地方出来,外面太阳光的温度似乎成倍升高了,冰凉的矿泉水瓶子上起了一层厚厚的水雾,那水珠飞快地聚集在一起,大颗大颗地沿瓶身滚落下来,沾得手上湿哒哒的。 叶碎碎被晒得蔫了,也不想跑了,亦步亦趋跟在褚天舒姐姐身后。 两人一路上默默无言,走到练画那栋楼楼下时,褚天舒猛然停住,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冰水,定定地看着前方说:“我好像到瓶颈期了。” 叶碎碎愣愣看着她。 主管以前跟他们说过,每个美术生练画的时候或早或晚都会遇到瓶颈期,那段时间里人会很明显地感觉到无论怎么练画都不得要领,不管多努力没法进步,看着身边的人水平突飞猛进,但是自己一直都原地踏步。 你要熬过去了,就是飞黄腾达,画技会步上一个新台阶;熬不过去,就那样了,卡在瓶颈期不上不下,再怎么画都那么回事。 当然了,叶碎碎就不担心瓶颈期这种问题,用卷毛的话说就是“你那进步空间也太大了,我看你画到美术统考都够不着瓶颈”。 葛婧就更不担心了,瓶底躺着就挺舒服,折腾啥呢。 叶碎碎也不知道该说啥,试探着拍拍她肩膀说:“瓶颈期嘛,就是卡住了。虽然上不去,但好在也下不来,歇歇也不错啊。” “……也是。”褚天舒说。 她低头系了个鞋带,问叶碎碎:“准备好了吗?” 叶碎碎:“准备什么?” 褚天舒:“准备跑啊,要给主管营造出一种我们俩一路狂奔过来的假象。” “嗷嗷嗷,时刻准备着。” 褚天舒和叶碎碎原地蹦跶了几下热身,然后小火箭一般往楼上窜。两人气喘吁吁在教室门口停下,上气不接下气地喊报告。 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看得叶碎碎有点吃不消。 “你俩怎么回事?”卷毛不悦地问。 “睡过头了。”叶碎碎小声说。 卷毛上下打量了她们一会儿,也没为难,松松地说了句“进来”。 两人松了口气,一人拎着个矿泉水瓶子大摇大摆往里走。 褚天舒坐第一排,她在自己位置上坐下以后,其他人也收回自己的目光,纷纷继续手上的工作。 叶碎碎往第三排走的时候,看见江晟哲在洗刷子。虽然手上在洗刷子,眼睛却是看着斜前方的——那个方向除了褚天舒就只有讲台。 江晟哲一直盯着那个方向看,叶碎碎看见褚天舒坐下以后也没急着画画,而是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冰水,在嘴里含了一会儿才吞下去。 然后江晟哲极明显地笑了下。 怎么形容那个笑呢? 江晟哲养的那几条金鱼还没死的时候,他经常亲自给他们喂食。红的那条很贪吃且强势,经常一口吞掉两三颗鱼食,且不知道吃饱为何意,撑得肚子滚圆了也要抢食。 叶碎碎那时在他脸上就见过意义相似的笑容,透着点无语,但是又宠溺包容。 她察觉到一点苗头,于是边画画边观察,下午剩下的时间里,江晟哲往那个方向看了不下五次,问就是在观察讲台。 到了饭点,叶碎碎照例不去吃晚饭,褚天舒就自己走了。 下楼的时候,她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要大事不好。 下午画画的时候,小肚子就一直隐隐作痛,因为急着赶进度,她咬咬牙就忍过去了,也没当回事。 坐久了猛然站起来,痛感翻江倒海一般被无限放大,子宫那个位置似有刀绞,一阵一阵地扯得她额角直跳,脚步发虚。 很好,她下午还喝了一瓶冰水。 这次来大姨妈,估计得疼昏过去。 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往下走,每走一步都觉得小腹沉沉地往下坠。周围人来人往,她不想引起注意被人问你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助啊之类的,所以挺直了腰板慢吞吞往前走,看着就好像只是在普通散步一般,并无什么异常。 可脑子里那根弦就快要绷不住了,她现在好想回宿舍的床上躺着蜷起来,再磨蹭一会儿她怕自己就要蹲在路边嚎啕大哭了。 所以看见江晟哲的时候,她条件反射地就要避开。 第207章 “你就非得看见我就跑吗?” 江晟哲在她身后发出灵魂质问。 褚天舒不得已停下脚步,深呼吸压下小腹的不适感,回头对他说:“急着回宿舍而已,有什么事你说。” 说……说什么…… 江晟哲没想到他随口一喊她就真会停下来,压根就没想好要说什么,僵在原地支支吾吾了半天,一个屁都没憋出来。 褚天舒眉心一跳,感觉小腹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她几乎要维持不住表情。 “不说我走了。” 她转身匆匆忙忙就要走。 步子还没迈开,就被江晟哲下一句话戳在了心窝子上。 “没事就连招呼都不能打?我们现在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吗?” 哇哦。 我想睡你,你却想跟我当朋友? 褚天舒被这番直男发言气得哭笑不得,她不想将自己的落魄现于人前,因此维持着很有风度的笑容,倨傲地对江晟哲道:“怎么办呢?不想跟你当朋友啊。” 江晟哲如果问一句那你想当什么,那她一定会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出以前没好意思说出口的话。 可他没有。 他一副受了折辱的表情,用她欠了他八百万一般的不爽语气说:“随便你。” 然后无谓地转身,把她一个人留在原地。 看着他走远了,褚天舒吃疼地躬起身子,扶着墙慢慢地往前走,痛得狠了感觉就逐渐麻木了。 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来她还很小的时候,她妈有次难得空闲,睡前给她读了《海的女儿》。 她清楚地记得她妈说的一句话:“这小闺女真的缺心眼儿,想要什么东西就要自己拼命争取啊,不勇敢点儿活该什么都得不到。” 因为后来再没有机会听到别的睡前故事,因此她对这番话印象很深。 可她已经尽力勇敢,也尽力争取了,还是什么也得不到。 每往前走一步,意志就被疼痛多土崩瓦解一分。 她从未如此真实地感觉到,自己活在世上原来这样悲哀,也这样孤独。 她想,其实人生并没有什么意义,你没有心理准备地来到这个世上,蝼蚁一般苟且生存,某天因意外丧命或者寿终正寝,有些人为你短暂地难过一下,然后继续去过自己的生活。 这地球该怎么转还怎么转,你一个大活人没了,他还跟往常一样一边自转一边公转,连停都不为你停一下。 来这世上就不是你想来的,离开这世上都不能等你想走的时候再走。你这一辈子都得被一个叫命运的东西绑缚,挣扎不得。 挣脱的唯一方法,就是干脆利落地结束这一切。 宽阔的主干道上,皆是行色匆匆赶往食堂的学生,无人留心一侧的墙根下,无助的小姑娘把轻生的念头在心里捯来饬去。 直到她回了宿舍,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还在脑子里盘桓。躺在床上的时候,她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基督教里一个说法:自杀的人上不了天堂。 她不信基督教,但却对这话有莫名的敬畏之心。 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会先来,运气够好的话,也许下一秒就能无痛横死街头,也许不必要非得冒着下地狱风险自己动手搞死自己的。 她又摸了摸枕边的皮质笔记本,想着怎么着也得把这本书完结了发表出去,要是意外明天就来,那至少得留下点什么证明自己来这世上走过一遭。 ———————————————— 叶碎碎正在位置上欣赏柯以文画得静物,这人不爱给颜料喷水,他盒里的颜料质地浓稠且色彩纯度极高,加上他上色时喜欢厚涂,硬是把水粉画出了油画的质感。 江晟哲气冲冲地从外面进来,很突兀地搬了凳子坐到她旁边,一把把她揪过来听他说话。 “我他妈的,我真服了。” 叶碎碎把手上的平头刷在水桶里荡来荡去,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表现出一个吃瓜群众应有的职业素质。 “当初是她跟我表的白没错吧?没人逼她吧?”江晟哲捂着心口激烈控诉。 叶碎碎闻言差点要上手去捂他的嘴:“你小声点,还有别人在哪!” 江晟哲放低了一点音量:“我只是不想跟她之间的关系一直那么尴尬,毕竟以前也玩得挺好的,所以主动去找她和好,结果她呢?表现得好像是她当初瞎了眼一样,说跟我连朋友都不想做! “我靠!谁很稀罕跟她当朋友吗?谁给她的自信那么拽啊!” 江晟哲连珠炮一样飙出去一大段词,信息量太大导致叶碎碎一时也消化不了。 她问:“所以你们现在是……掰了?” 她下午还以为这两人的关系能有转折呢。 “掰了,掰得亲娘都不认得。”江晟哲咬牙,“我就不该去找她的,我真是有病。” 叶碎碎扶额。 末了,江晟哲指着她鼻子警告道:“这事儿不许跟任何人说,小姐们之间聊天也不准提!我没跟你说任何话,你啥也没记住,忘掉、忘掉、忘掉!” 叶碎碎直想翻白眼,所以告诉她干嘛,自己憋着多好。 她没再搭理江晟哲,拎起水桶去公共厕所换水,接水时听到隔壁男厕传来高低起伏的啜泣声,在将晚的天色中听起来格外诡异。 那声音越来越近,到门边时戛然而止,叶碎碎诧异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沈娘娘,他脸上还挂着两行泪珠。 沈娘娘尴尬地走到水池边迅速洗脸,动作秀气地拂去脸上的水珠。叶碎碎在一边看着他,由于地问道:“你怎么了啊?” 沈娘娘慢吞吞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了一张给叶碎碎擦手,自己拿了一张擦脸,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才温吞地开口: “没怎么,就是想家了。” 叶碎碎惊得瞪圆了眼睛,心说好歹也是一米八大高个的小伙,想家不至于一个人躲厕所哭成这样吧? 又转瞬一想,思及沈娘娘在班里的人缘一向不太好,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这边集训,日子恐怕不那么好过。因此,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啊?” 只问了这么一句,沈娘娘刚稳住的情绪又有了决堤的趋势。 第208章 “他们……都很针对我,一个两个的全都这样。” 眼看沈娘娘又要掉金豆豆,叶碎碎生怕自己搞不住他,慌得一批。 “别别别……好好说话。” 叶碎碎把他拉到外面栏杆旁边坐下,让他吹着晚风冷静冷静。 “我真的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总有人那么闲,非得以欺负别人为乐趣。不是对我说话阴阳怪气,就是对我冷暴力,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沈娘娘眼角通红,小模样煞是可怜,他要是个小闺女,叶碎碎可能已经上手摸头怜香惜玉了。 可能太久没人听他好好讲话,叶碎碎的倾听姿态极大地激发了他的倾诉欲,把自己这段时间的积郁一股脑儿倾泻出来。 叶碎碎坐在他旁边听他碎碎念,可怜兮兮地抱着自己的小水桶,满脸的“我是谁我在哪我只是来换个水而已啊”。 “他们是真的很过分,我也有找老师聊过这些,然而老师们就只会说‘他们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啊?你好好想想你自己的问题啊。’所以被孤立被排挤都是我活该吗?这样说话也太不负责任了一点!” 听他说完,叶碎碎叹了口气:“老师这么讲是有点不作为,但这话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你知不知道中国有句古话叫‘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沈娘娘迷懵眨了眨眼:“你是在跟我卖弄你的学识吗?” 叶碎碎无语:“……并不是。” “不懂,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事情做的不成功,人际关系处理的不好,要先反省自己,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叶碎碎耐心道,“从客观上来说,一个人会被一个集体排斥,一定有他自身的原因存在。” “照你这么说,被孤立是我活该了?”沈娘娘眼睛里再度水光荡漾。 “当然不是,我不赞同任何形式的校园暴力,任何理由都不应该成为孤立他人的借口。”叶碎碎正色道,“但,作为受害者而言,抱怨是没有用的。” 沈娘娘歪头沉思。 叶碎碎接着说:“弱者顺应环境,强者改变环境。躲起来偷偷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如果被讨厌就去搞清楚自己被讨厌的原因,积极地做出改变,没有人会真的闲到对一个跟自己没有多大瓜葛的人全天候释放恶意。” 沈娘娘沉默地思索了片刻,问:“那如果一个人真的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还是被排挤呢?” “如果一个人真的一点错都没有,却还是无端被一个集体孤立排挤,那么这个集体在某些方面肯定积弊已久,已经烂到了根里。如果我是那个人,我根本不会想要融入,我会铆足了劲提升自己,早点离开这个烂泥潭。”叶碎碎道。 沈娘娘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此时天色已经暗淡,叶碎碎估摸着时间该上课了,拍拍屁股打算走人,刚站起来就被沈娘娘叫住。 “叶碎碎!” 啊? 沈娘娘仰着头看她,眼中露出了一点细碎的笑意:“你真的跟我想的很不一样。” “哦?”叶碎碎双手叉腰,冷睨着他,“你把我想成什么样了?” “我以为你会是那种乖乖的没什么主见的小女生,但是今天跟你聊过以后,觉得你真的很成熟也很有自己的想法。” “从你嘴里听到句人话可真不容易。”叶碎碎不经夸,一夸就飘,“以后有困难记得来找姐姐哦。” 她左摇右晃飘飘然地走了。 晚上的速写课,褚天舒没有出现。 倒是她们宿舍的婷姐,带了话给主管,说褚天舒生理期肚子疼到下不了床,想在宿舍休息一晚上。 有一种通行证叫做成绩好,只要你成绩够好平时又不爱作妖,哪怕你说你小脚趾痉挛走不了路,主管也不会多追究的。 晚上叶碎碎回去时接了热水,想给褚天舒泡点红糖水之类的,然而她却已经睡了,宿舍里亮灯和室友大声聊天都没有闹醒她。 第二天褚天舒起床后,痛经的症状比昨天缓解一些了,但是依然有腹痛的症状,她灌了自己一大杯热水才去教室上素描课。 她刚坐下没多久,主管就过来问她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她连不迭摆手拒绝,连说了三声“不用”。 她很讨厌因为自己的事麻烦别人,兴师动众。 尤其还是痛经这种听起来完全像无理取闹的理由。 主管又劝,说画画事小,身体重要。 “只是昨天情况有点不好,今天睡一觉起来已经完全没事了。” 她撒起谎来面不改色,毫无破绽。 主管见她态度坚决,也就没有再劝,嘱咐过不舒服可以去楼下休息室以后就走了。 她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忽然感觉到下腹的疼痛生猛起来,像是存心报复她的谎言一样。 为了缓解痛感,她不自觉微微弓起身子,耳边似乎有细碎的电流声闪过,似乎疼得产生了耳鸣。 还好片刻后,痛感缓解,又恢复到之前隐隐作痛的级别。 她跟自己说,放松下来,生理期就那么几天,忍一忍就过去了。 江晟哲有注意到褚天舒的异状,从刚刚主管进教室开始他就保持着坐得笔直的僵硬姿态,一边告诫自己目不斜视,一边眼神止不住的往褚天舒那边飘。 他猜到她好像有哪不舒服了,然而他想着,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到最后,他也什么都没有问。 ———————————————— 本来,这会是一个同往常一样让人昏昏欲睡的单调下午。 但当那一大抹湖蓝色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时,小学鸡们沸腾了。 “老万————” 大一班的男生直接欢呼着扑了上去,被老万一巴掌拍开。 “回去画画去!” 所有人手上画着画,眼睛却都盯着老万,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我跟何老师还有王校来探个监,一会儿就走。”老万说。 班主任跟学生之间真是有种微妙的情谊,平日在学校里天天被管术难免相看两厌,许久不见却又甚是想念。 老万显然也挺高兴,双手背在背后,挺着肚子巡视,不时对他们的画作来两句不怎么中听的点评。 对叶碎碎的大作评价是“丑得蛮有个性”。 叶碎碎回敬了他一句“谬赞”。 老万一声冷笑。 叶碎碎立决浑身通畅,精神舒爽,又能听到老万的冷嘲热讽真是太幸福了。 第209章 老万走了以后,集训的生活又归于平淡。这所学校的新生们已经提前到校开始军训。 叶碎碎去上课时看着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们排着队去领军训服,心里生出不少感慨来。 她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刚上高中时的军训生活,记得基地干净整肃的宿舍,记得必须叠成豆腐块的被子,记得迷彩服没洗干净冲鼻的肥皂味,更记得第一次摸到真枪的兴奋,尽管那只是部队淘汰下来的低级次品。 往昔历历在目,仿佛是上个月才发生的事,回过神来却发现已然过去了两年。 你一不留神,就抓不住青春的小尾巴了。 青春都特么快结束了,她还没谈过恋爱呢……夏辰安就是个祸害,勾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然而占着茅坑不拉屎。 江晟哲跟纪委他们一帮男生则活跃得过分,一下课就坐在操场对面的花坛边上,撑着下巴直勾勾盯着军训队伍里的小妹妹,讨论哪个胸大哪个皮肤白。 队伍里有男生对他们怒目而视,眼神里含着警告:妹子都是我们的,你们滚一边去! 江晟哲他们就去小卖部买了冰淇淋,站在他们对面做出夸张的舔舐动作,被烈日晒得脑门冒烟的新生们气得瞪直了眼睛,恨不能把他们拆吃入腹。 后来江晟哲被军训的教官追了三里地,差点被按在地上打,后来再不敢嘚瑟。 蝉鸣声从鼎盛到日渐衰微,叶碎碎的速写水平从两个小时一幅进步到二十分钟一幅,时间把你应有收获按时带来你身边,也将你害怕的问题摊到你眼前。 集训即将结束,这个决定命运的暑假行将尾声,而主管说的“量变决定质变”的质变时刻仍未到来,练了这么久,色彩人像平均分还在八十五左右徘徊,十二月份的美术统考她心里根本没底。 在这个学校的最后一个夜晚,她们收拾了自己的画具,并给这里的教室进行了彻底的大清洗。 她们不过在这画了半个多月的画,却把人家的大瓷砖地板染成了黑灰色,铅笔灰粘在瓷砖表面扫也扫不掉。 主管拎了一大桶清水,往里面倒了去污剂,搅匀后泼在了教室地面上,关上门教室里就成了汪洋大海,角落的废纸屑像几搜孤独的帆船飘在海面上。 等化学反应发生得差不多以后,男生们就被差遣着拿拖把将浑水引出去,有女生想来帮忙的被他们用拖把柄戳着往外赶,嘴里说着“不用你们小姑娘干”。 女生们于是闲下来,去学校外面的奶茶店里买饮料,灯火通明的奶茶店里人头攒动,老板娘喜不自胜,嘴角咧到了耳后根。 离开的最后一个晚上,宿舍里的气氛跟搬过来的第一天形成强烈对比,没人担心闹鬼不闹鬼的了,大家因为明天要回家都很嗨,载歌载舞喝奶茶,笑闹声能把屋顶掀起来做个托马斯全旋。 褚天舒在上铺的角落里盘腿打坐,看着叶碎碎把纸巾卷成话筒跟婷姐狂野对唱——“我滴情人~~~像玫瑰花一样滴女人~~~” 她其实很好奇叶碎碎为什么总能很快跟别人混熟并且玩得很嗨,对她来说交朋友是件很困难的事,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对一个人打开心扉在他面前疯玩。 她们从《死了都要爱》唱到《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终于中场休息,换了虫虫上场朗诵一段rap。 “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牵着我的手看最新展出的油画;无人的街道,空荡的家里,只剩我一个人开狂欢的party!” 欢呼声四起,她们把宿舍的日光灯一开一关,手动营造出频闪的效果,尖叫嬉嚷。 气氛被掀至最高潮,然后迅速颓靡,大家玩累了迅速进入了贤者时间。 叶碎碎抱着枕头瘫在床上时,听见黑暗里有人在小声地哼歌,旋律舒缓又动人。 “走过了人来人往 不喜欢也得欣赏 我是沉默的存在 不当你的世界 只做你肩膀。” 每一句都好像一段深情款款的告白,把人的心脏紧紧团在一起。 “这是什么歌啊?”叶碎碎小声问。 “eason的《陪你度过漫长岁月》。”黑暗里有人答到。 “陪你度过漫长岁月。”叶碎碎呢喃着又重复了一遍,“很动人的歌。” 接着在心里想起了谁,心酸与无奈的回忆和最初的愉悦与悸动交织在一起,她在静默中无声地对他告白:我也想的,陪你度过漫长岁月,无论以何种身份。 在轻缓的哼唱声里,她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慢慢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 夹竹桃翠碧的叶子迅速从眼前略过,紧接着是一排眼熟的红顶房子,叶碎碎深吸一口气,再经过一栋百货商店大楼,她就要下车了。 她没有带耳机,脑子里却一路上都在自动循环昨天听到的那首《陪你度过漫长岁月》,这首歌的旋律让她平静。 她已经想好要以怎样的心态来面对夏辰安,他要疏远也好,要粉饰太平也罢,她都配合。 最多也不过一年的时间罢了,贺卡这一年里她要迎接两次大考,想来也分不出太多心因为夏辰安的事情烦扰。 一年以后,考上不同的大学,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在新的环境里遇到新的人,夏辰安终将成为过去式。 就让这些秘密烂在心里,成为一段年少时不为人知的过往。 这样想着,整个人反而轻松下来,有心情看看窗外的风景,追忆一下这几天的集训生活。 真回忆起来倒没有什么印象特别深刻的,唯一有点舍不得的就是那个学校的鸡蛋饼,味道真是一绝,也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尝一尝。 她沉浸在以后没有鸡蛋饼吃的忧伤里,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曾几何时窗外飘起了小雨。 而她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的伞放在哪里了。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到了站,她拖着行李箱艰难地下车,准备冒着雨小跑回家。 匆匆一瞥间,站台上一抹粉红的亮色映入眼帘,伞面上印着hellokitty的猫头,和她伞上的那只一模一样。 第210章 伞下的少年穿了件白衬衫,扣子解到第二颗,领口不规矩地敞着,衣服下摆宽松地缩在裤子里,感觉随时要掉出来。 扣子是用来系的,不是用来敞着吹风的——叶碎碎看着他若隐若现露出来的锁骨,内心止不住地腹诽。 与此同时,夏辰安也看见她了,眼里盛上盈盈笑意,举着粉红小伞劈开一路雨幕朝她走过来。 叶碎碎紧张地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问他:“你怎么会在公交车站的,要去哪吗?” “不去哪,来接你的。” 听了这话,叶碎碎的心脏当即跳漏了一拍,从小到大除了他爸还从来没有异性特意来接过她。 她懵懵的被夏辰安拉到伞下,手上的箱子无比自然地被他接过去,好像他们之间本该如此。 夏辰安一手撑伞,一手拉着她的箱子,笑着说:“我就知道你没有伞,天气预报说今天下雨,我很早就来这边等着了,这般贴心是不是世间无二?” 他笑得明朗,眼神也温柔,看她的目光似乎比以往多出一些东西,那具体是什么叶碎碎也说不清楚。 可是,这算什么? 明明她走的时候,他还是一副冷淡疏离的做派,好像她身上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 她集个训回来,他就突然心情转好了,赐恩似的亲自下凡来接她回去,她是不是还得感恩戴德地跪谢他? 还是说其实前些日子他的情绪波动其实根本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就是心情不好了所以不想理人。在她去集训的这段日子里又发生了她所不知道的事,现在心情好回来了,所以大发慈悲要对世界万物挥洒恩辉了? 她算什么呢?还不是跟以前一样,他想逗就逗着玩,没兴趣了就丢到一边,简直比养只小宠物都省心些。 叶碎碎紧抿着唇不说话,脸色沉得跟外面的阴天一样。夏辰安注意到她情绪不高,说话也小心翼翼起来。 “集训……很累吗?那边条件还好吗?吃的好吗?住的好吗?” 叶碎碎本来就不想搭理他,被他一连串疑问句问得炸起毛来,调薪似的把心里想的话不留余地地全说了出来: “是我的记忆出问题了吗?我记得我上次回来那几天你好像不是很关心我的行程吧?怎么这才隔了几个星期,就连我吃喝拉撒都要问个明白?夏辰安做事情从来都这么随心吗?你身边的人都很习惯纵着你的心情做事吗?” 雨滴噼啪地打在伞面上,把伞下的沉寂衬托得愈发磨人。 夏辰安眸光微动,脸上的笑意终于敛起,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才终于艰难地开口:“对不起。” 叶碎碎最讨厌这种上来就认错的路数,认得愈诚恳,搞得愈发像她无理取闹。 “我……之前有些事情没有想清楚。”夏辰安说。 “现在想清楚了?”叶碎碎冷声问。 “嗯。” 呵,怎么这么快就清楚了?继续想啊。 气氛一时凝滞,叶碎碎一时有些后悔自己这么早就发难,还要走好一段路才到家,而她要跟刚刚吵完架的人挤在一把伞下。 雨势渐渐大起来,打在伞上的声音也更加震耳,夏辰安一只手撑伞看起来有点吃力,叶碎碎伸手想把自己的箱子接过来,夏辰安只说不用。 叶碎碎这把hellokitty伞很小,两个人撑有点挤了。夏辰安几乎把大半个伞面都倾到她这边,他自己的衬衫被大面积打湿,半透明地贴在身上。 本来下定决心以牙还牙,不管夏辰安做什么都坚决不搭理他,然而她低估了自己对他的心软程度。看着他被打湿的衣服,理智告诉她这只是夏辰安哄人的惯用手段,然而情感上恨不能把他揽在怀里,薅着头发问“宝宝冷不冷啊”。 “你为什么不拿两把伞来?”叶碎碎小声嘀咕。 看见叶碎碎又搭理他了,夏辰安松了一口气。 “我自己的伞破掉了,昨天跟他们出去踢球,老球框生了锈,把我的伞划了这么长一条口子。”他用下巴比划着。 叶碎碎差点笑出来,硬生生逼着自己憋了回去。 “哦,活该。”她说。 夏辰安点头:“嗯,我活该。还好你上次把伞给我了,老话怎么说来着,好人必有好报,我这不是亲自接你来了么。” 叶碎碎一方面觉得夏辰安今天为什么如此地狗腿,另一方面觉得他真不要脸,狗腿的同时还不忘顺带把自己夸了。 “嘁。” 嘁? 夏辰安觉得自己仿佛养了只白眼狼,不识好歹且油盐不进,就不应该惯着,丢锅里油煎火烤了完事儿。 他很认真地强调道:“我等了你很久,我从来没有等一个人那么久过。” 然而大雨模糊了他的认真,话语落到了少女的耳朵里已经成了另一种意思。 “我又没有逼着你来接我,觉得等太久了你就回去啊。” 瞅瞅这是人说的话吗? 大雨哗哗啦啦地倾盆而下,落在地上溅起无数的水珠,将裤脚浸得透湿,黏在白皙的脚踝处。 夏辰安失去了循序渐进的耐心,撑着伞的手从叶碎碎后颈绕过去,微微一使劲将她带到怀里。 “靠过来点,雨太大了,你衣服都湿了。”他说。 他的声音几乎是在头顶炸开的,这个姿势让叶碎碎不得不半贴在他胸前,若不是雨声太大她几乎都能听见他的心跳。 这这这这这算什么? 雨太大了你就把伞给我撑呗,怕我衣服淋湿了你就自己去雨里狂奔呗,这么搂着算怎么回事? 她感觉自己耳朵烫得吓人,可看夏辰安一脸浩然正气,全然一副为了大义牺牲小我的凛然面孔。她也不便挣扎太过,反应太大了反而显得奇怪。 一路僵硬着身体,看到自家屋檐的时候,她逃命一般地飞过去,把夏辰安和自己的箱子一起留在原地。 夏辰安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开门进屋,悲愤地蹲在门口给江晟哲发信息。 “现在的小姑娘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翘掉一下午的数拓课来接她回家,她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说!”(哭) 江晟哲还没回他,他又是一条消息轰炸:我生平第一次接人,没有得到一点夸奖!我委婉地提醒了她三次,她一点表示都没有!(大哭) 江晟哲:…… 第211章 夏辰安拿着剪刀把自己的伞剪出几道长条的口子,一点不带心疼地把它丢到一边。 做戏就要做全套。 姜颖在外面喊他出来吃饭,他对着镜子薅了薅头发,泰然自若地走出去。 吃饭的时候对面终于不再是空荡荡的,但他并没有觉得这顿饭吃得比往常更香一点,因为注意力完全被对面的女孩子吸引了。 他觉得叶碎碎吃东西有种不可思议的专注度,光是看着她剥虾他能看一分钟不带眨眼的。并不是因为她用餐的姿势优雅或者手法优美,而是动作里带着一种急切的从容,你能从速度里感受到对食物的渴望,但渴望中又透出隐忍的压抑……必须要将壳处理干净才配得上虾鲜美的肉质。 她吃到虾的时候,你能体会到一种切身的满足感,比自己吃到了还开心。 不知道是不是隔了太久没见,夏辰安觉得她的一举一动都对自己有了某种致命的吸引力。 姜颖跟他说话了,他才把注意力从叶碎碎身上收回来,夹起碗里的虾递到嘴里连壳带肉嚼碎了。 “辰安啊,徐老师跟我说你今天没有过去上课?”姜颖问。 夏辰安面不改色把虾肉吞了下去,稳如泰山地道:“嗯,今天外面雨下的太大了,我身体又有点不舒服,就请了假没去。” 叶碎碎剥虾的手一顿。 夏辰安今天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她不知道,但夏辰安今天不上课干什么去了她确实一清二楚。 那不是撑着粉红小伞接她回家了么…… 大雨里那句话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我今天等了你很久,我从来没有等一个人那么久过。” 夏辰安的声音犹在耳畔。 她心里一动,对着满桌的美食都有点食不知味起来。 “身体不舒服?怎么了啊?”姜颖关切道。 “呃,已经没事了。明天就能去正常上课了。”夏辰安说。 “明天你是上不了课了,你和碎碎要跟我们去趟医院,去看望你爷爷的老战友。”姜颖说,“你要不要顺带去检查一下?” 夏辰安忙不迭道:“不用不用不用不用,我好得很,真的。” 叶碎碎看着他连连推拒,分明就是怕“身体不舒服”的谎圆不上了,心下百味横生。 她不自觉搓着筷子,扭扭捏捏地想,请假、旷课、撒谎,不会都是因为她吧…… 晚上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后,还是在心里琢磨这些个问题。 她点开夏辰安的朋友圈,那叫个一片白茫茫真干净。 点开他头像,是一只蠢萌的大白熊,跟他本人的性格一点都不相符。 她点开大白熊,又退出去;再点开大白熊,再次退出去。反反复复无所事事的时候,大白熊突然自己跳了出来,一起炸响的铃声吓得她松开了手机,板砖似的机身一样直挺挺地拍在她脸上。 她被砸得犯懵,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夏辰安打的微信电话,哆哆嗦嗦接了起来。 “喂。” 低沉却干净的声音。 叶碎碎定了定神:“你是不是有什么疾病,明明住隔壁还要打电话。” “我倒想去敲你门,不是怕大人听见嘛。” “……你是打算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怕大人听见。” 夏辰安闻言,在电话那头低低地笑起来,笑得人脸红心跳。 “我好饿啊。”他说。 大半夜听起来能要人命的嗓音说“我好饿”,让人无可抑制产生某些下流的联想。对面仿佛一只系上了餐巾的暴虐狮子,偏要装模作样对嘴边的小白兔问一句,我可以吃你吗? 她无端恼火: “我身上长菜单了?” 夏辰安察觉出她的烦躁,换了平常的语气:“想问你饿不饿,一起去厨房偷点吃的啊?” “不饿,不去。”她语气生硬。 “不饿就不饿咯,我自己去。” 叶碎碎以为她刚刚语气那样不好,夏辰安多少会有点生气的。但听起来似乎完全不受影响,她只知道他脾气不算爆,但也没料想会好到这个地步。 “挂了,拜。” 电话被切断,叶碎碎竖起耳朵听隔壁的动静,然而没有响起开门声,连脚步声也没听到。 夏辰安挂掉电话,就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平复心情。 “太急了。” 他跟自己说。 叶碎碎很没有安全感,敏感又有点记仇,看起来脾气软软的好相处,然而跟人建立信任关系却很困难。 跟他一样。 理解归理解,然而没有得到任何自己想要的回应他还是失望。 他解锁手机给江晟哲发消息: “我刚给她打电话,她凶我。” “冷淡就算了,还凶我。 “被凶了还一句话不敢讲。” 加了个委屈巴巴的表情。 江晟哲回了个“风中凌乱”的表情。 “老夏,我就去集了个训,回来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你知道你今天的种种表现让我想到了一个什么词吗?” 江晟哲发了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舔!狗!” 夏辰安:…… “老夏,当年撩遍实验初中班花群的雄风呢? “游戏花丛里,片叶不沾身’的潇洒呢? “弱水三千你要瓢瓢饮的渣男本色呢? “就这么栽了?我简直痛心疾首啊!” 夏辰安:…… 他当然清楚人更容易倾心于捉摸不定的事物。知道忽冷忽热才能调动女孩子的兴趣,也知道有收有放才能抓得更牢,但对于叶碎碎,这些钓人的手段他通通不想用。 他见证她的成长,内心深处的某一部分对她有亲妹妹一般的爱怜。 与他而言,她无疑是特别的。他想给她最真诚的感情,初恋一般的热烈诚挚。 虽然被嘲笑舔狗也太惨了点。 但,叶碎碎,我们来日方长啊。 ———————————————— 叶碎碎从夏辰安挂了电话起就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安静过。 夏辰安前后态度差异太大,让她像坐过山车一般时而翱翔天际时而坠入谷底。 她享受他的主动靠近,却又害怕他对自己情绪的操控。 她时常忍不住疯狂地去揣测夏辰安对她的真实想法,每次快要接近“他喜欢我”这个猜测时,就打地鼠一样把自己伸出的头疯狂往里敲。 是妄想,是奢望,是青天白日梦。 那些旖旎的幻想在夜晚疯狂生长,却在白昼来临的那一刻被她自己亲手关进囚笼。 就当成一无所知那样,一切皆如过往。 第212章 夏辰安家的不知道哪个爷爷的战友,似乎是得了中风,夏老爷子下令夏教授携全家前往看望。 中风的兵爷爷住的是vip病房,病房里自带的会客室比普通人家的客厅都大,夏教授带着他们进来的时候,会客室里已经乌央乌央来了一兜子人,嘈杂得跟菜市场一样,进来查房的小护士直翻白眼,嚷嚷着叫他们安静点别打扰病人修养。 叶碎碎总觉得来医院看病人多数都是走个形式,出于礼数、出于交情、出于规矩,反倒没有几个是正儿八经关心病人情况的。 就像现在跟着夏辰安进了病房,对着一帮子眼熟眼生的亲戚大眼瞪小眼,夏教授一个眼神扫过来,夏辰安立刻装起乖儿子一个个叫人,叶碎碎就跟着他鹦鹉学舌乱七八糟叫一通,“二爷”、“三爷”、“舅老爷”、“表大爷”。 叫完了一圈才轮到病床上那个干瘦的小老头。 姜女士正坐他床边眼神凄凄切切,情深义重嘱咐小老头注意身体,不知道的得以为这床上躺的是叶碎碎她外公。 叶碎碎觉得讲漂亮的场面话简直是成年人世界特有的招牌绝技,你来我往虚与委蛇,谁比谁情深,谁把谁当真。 “这是辰安和碎碎。” 姜女士让开位置,让他俩站到床前。 床上的瘦老头儿点点头,说:“都长这么大了。” 叶碎碎心说咱俩之前见过么,随后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跟夏辰安说话,自己是附带的。 “嗯,爷爷好。”夏辰安略躬身鞠了个躬。 叶碎碎愣了一下,没想到看个病人还要行这么大礼,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跟着鞠躬,还在犹豫的间隙,夏辰安已经从背后把手伸过来,按着她脖子半强迫地让她欠身。 叶碎碎感觉后脖颈一热,顺着夏辰安的力道就下去了,心里却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她发现夏辰安对她动手动脚得越发顺手了。 夏辰安略欠身就起来了,看见叶碎碎还笔直得躬着呢,抓着她头上的小揪揪就把她往起拎。 叶碎碎起身,一巴掌给他手扇开:“别给我头发弄散了,早上盘了二十分钟呢。” 夏辰安走到一边,嘴角翘起,顺手在她头上又揪了一把,然后挑衅似的看着她。 “你……”叶碎碎叹了口气,决定算了随他揪吧,夏三岁。 夏辰安都做好被抽一顿的准备了,看她没反应一点都没觉得受宠若惊,相反还很失望,作死地又伸手揪住。 叶碎碎面无表情,也就是夏辰安她能忍到现在,换了别人头上的毛已经被她拔光了。 自己挑的人,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夏辰安也没真的打算把她惹炸毛,只是捏了几下意外地发现手感不错,有一搭没一搭地就想碰一下。 叶碎碎怕他没完了,侧头跟他说话:“你刚为什么要鞠躬,还拉我一起,看着傻不愣登的……” “傻不愣登的你还鞠着不肯起,跟遗体告别式似的。”夏辰安说。 叶碎碎脑补了一下他俩刚刚鞠躬的画面,笑得停不下来,太傻了。 夏辰安也跟着乐了一通,然后解释道:“那个老头子就喜欢这一套,打我小时候看到我就让我给他鞠躬,给我鞠成条件反射了。” “你鞠成条件反射了还捎带上我干什么,看着跟……”叶碎碎及时收住了话头,把“拜堂”俩字吞了回去。 夏辰安没注意她这一瞬间的情绪起伏,接着她的话道:“看着跟二傻子似的是吧,我弯下去那一瞬间也意识到了,想着不能就我一个人傻,怎么也得捎带上你……” 两人又傻乐了一通,刚才的小护士又敲门进来了,让病人家属把病房门口的急救床送到楼下大厅去,放这影响别的病人了。 大人们都在热络地聊天,夏辰安叶碎碎站得离门口最近,两人很自觉地就自己出去了。 叶碎碎以前还只在电视里看过病人躺在急救床上被送进手术室,兴致挺高昂地跟夏辰安说:“我坐上面你推我下去吧?” 夏辰安要笑不笑地看着她,两手往床杆上一撑:“你好意思坐上来,我就好意思推你走。” 叶碎碎看了看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和病人家属,终于还是没能战胜得了自己的羞耻心,不无遗憾地和夏辰安一前一后推着急救床进了电梯。 叶碎碎走在前面,到楼下大厅的时候,一小男孩儿一阵风似的刮过来,手上还举着把会发光的塑料剑,看到急救床很兴奋地推了一把,大喊着“德玛西亚”跑过去了。 事发突然,夏辰安在后面尽力拖了一把,但抵不过强大的惯性,急救床擦着叶碎碎滑了过去。 叶碎碎反应算快的,身体躲开了,但脚跟被什么东西猛的扎了一下,疼得她一瞬间飚出了眼泪。 “痛痛痛痛痛死了!”叶碎碎也顾不了形象了,抱着脚在原地打转,哀嚎不止。 夏辰安看着她突然跟只陀螺似的,自己蹦跶着原地打起转来,想笑又不敢笑,伸手去扶她。 叶碎碎正跟复读机似的喊着“痛痛痛痛痛”,突然看到夏辰安走过来,从背后以一个保护的姿势欲揽住她。 “你别过来啊!” 叶碎碎几乎是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 夏辰安也没想到叶碎碎会有这么大反应,手臂尴尬地僵在了半空中:“我……扶你。” 叶碎碎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了,赶紧往回给自己找补:“我是说你不用管我,你先把那熊孩子揪回来让我揍一顿。” “闹呢。”夏辰安收回手,改为攥住了叶碎碎的手腕,把她领到旁边的公共座椅上坐下。 往她伤口上扫了一眼,夏辰安半蹲在地上,轻声道:“刮了一道口子,出了一点血,我去给你买点创口贴什么的,你在这等我?” “不用。”叶碎碎说,“多大点伤口,我都担心你创口贴还没买回来呢它就结痂了。” 夏辰安笑起来:“你一小姑娘怎么活那么糙呢?刚是谁叫得惨绝人寰的,这会儿又装没事儿人了。别看伤口不大就不当回事儿,到时候留疤了,以后嫁不出去。” 第213章 “您这思想先进程度真快赶上我太爷爷了。”叶碎碎说,“这都什么时代了,还能有人因为我脚后跟上有道疤不乐意娶的?我还不乐意嫁呢,这么事儿逼。” 夏辰安扶着额头狂笑一通,觉得这丫头真是太好玩了,好容易止住笑,依然弯着眉眼:“我就随口那么一说——还是处理一下伤口吧,医院里病菌多,感染了挺麻烦的。” 叶碎碎听着他的语气跟哄小孩似的,面上有点挂不住,但心里确实也是很受用,胡乱一点头。 夏辰安看她刚刚还炸得像只刺猬,这会儿却跟被撸顺了毛的花脸猫一样乖起来,觉得挺神奇的。 同时心里也有数了,知道以后怎么哄比较顺手了。 夏辰安刚走,叶碎碎就一头撞在椅背上,把自己刚刚所有行为一帧一帧在脑子里都过了一遍。 嗯,冲人吼“你别过来啊”确实挺傻的,后一句找补得也不怎么高明。 她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对和夏辰安发生肢体接触这件事越来越敏感。有意的,无意的,都能让她如临大敌。 尽力装作自然和不在意,却不知道夏辰安究竟有没有察觉到。 也不知道他万一要是察觉了又会不会多想。 于是只能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肢体接触怎么了?碰到两下至于这么怂么?你也可以摸回去嘛,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呢。 虽然恋爱经验不甚丰富,但也是从幼儿园就开始调戏小美男的一代巾帼,不该怂的。 这么一想,叶碎碎整个人都嘚瑟起来,都想跷二郎腿一边抖一边哼小曲了。 如果没有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腕的异状的话。 刚刚被夏辰安握住的地方,现在还隐隐发烫呢。 靠。 叶碎碎捂住脸。 真够出息的。 夏辰安很快就回来了,他把买来的一小袋东西都放在叶碎碎旁边的椅子上,取出一根医用棉签,道:“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自己来就行。”叶碎碎赶紧道。 夏辰安环着手站在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挺怕我乘机占你便宜的?” 叶碎碎耳后一热。 真够欠的。 她把腿往旁边椅子上一搭,一扬下巴。 占。 随便占。 夏辰安忍笑,找了个方便上药的姿势蹲下。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夏辰安握住她脚踝的时候,她还是紧张了。 但夏辰安确实是个很会把握分寸的人,他不想让你多想时,就连下手的每一寸力道都能把握得刚刚好,就只是要心无旁骛地给你上药,而不会让人产生任何被冒犯的感觉。 叶碎碎习惯了以后就放松下来,甚至有点贪恋脚踝上温暖的触感。 夏辰安举着棉签朝她伤口处靠过去,只轻轻擦了几下,就听到叶碎碎发出“嘶——”的声音。 “很疼么?” “嗯。” “那我轻点儿。” “好。” 哦,糟糕的对话。 叶碎碎仰起头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玩命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夏辰安变换动作的时候,握住她脚踝的那只手指腹无意间擦过她脚后的皮肤,酥酥麻麻的电流就一路窜上尾椎骨,激起微弱却令人失控的快感。 夏辰安擦药擦到一半,犹豫着说道:“其实……我是第一次帮别人上药,不是很清楚这些东西的用法怎么说呢……擦完之后感觉你的伤口更奇怪了……” “啊?” 叶碎碎低头看去,伤口处被暗红色的碘酒染得面目狰狞,被撕开的细小皮肉白花花地朝外翻着,原本看上去能不疗而愈的伤口,此刻像一张血盆大口。 “你这手法也太狂野了……还是我自己来吧,你哪凉快哪呆着去吧。”叶碎碎说。 夏辰安被赶了出去,极不悦地蹲在住院部大门的墙根下,边拿着小石子在地面上画叉边自我反省。 啧,紧张了。 本来手法还可以再娴熟一点的,然而拿着棉签靠近她的时候手就忍不住地微抖。一份心思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心忧自己会弄疼她了,另一半则缠在少女白瓷一般光滑的皮肤上。 想到那种微凉的触感,呼吸都不稳了。 夏辰安掏出手机给江晟哲打电话,一接起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我想谈恋爱了”。 江晟哲在打游戏,手机来开着着免提,很淡定地回了他一句:“哦,对不起,我不提供这种服务。” “想屁吃你。”夏辰安说,“你说我直接表白会不会吓到她?” 江晟哲手一抖,差点操作失误,提高声音对他喊到:“卧槽你想好了么?你俩什么关系啊你这么草率就打算表白了,闹着玩儿呢?” 夏辰安有一阵没说话,江晟哲以为他在认真考虑了,也不说话,继续打游戏。 不知道安静了多久,夏辰安突然又开口问:“你说结婚之前买房要不要买学区房?” “什么?”江晟哲看着他,惊掉了下巴。 “我们这边学区房价格都高得吓人,我不知道我以后能不能负担得起。”夏辰安叹气。 “你你你你等一下,我有点跟不上你的思路了。”江晟哲甩掉游戏手柄,“刚刚不是才谈到表白,你就想哪去了?” “早晚要考虑的,我以后的小孩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啊,我叫ta理科,叶碎碎教文科,ta以后学习肯定很好。”夏辰安不无嘚瑟。 江晟哲被他的语气渗得直起鸡皮疙瘩,不遗余力地打击他:“人家不定答不答应你呢,就开始想结婚以后的事了,我真服你。我看你就是以前浪狠了,严重失去了对形势的预判能力。现在的小姑娘不好骗了好吗?像叶碎碎这样带了脑子的,你再花半年都不定撬得动,你以前什么德性自己心里没点数么?你看她知道了还理不理你——” 夏辰安直接摁掉了电话。 真特么能叨叨,跟老太婆似的。 他按了按太阳穴,微微眯起眼睛,阳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刚刚好的天气,刚刚好的年纪,遇到了刚刚好的那么一个人,这辈子都没有放开的道理。 第214章 叶碎碎把夏辰安赶出去以后,自己对着斑驳的伤口生闷气,草草擦了擦,贴了张创口贴了事。 她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想冲夏辰安发脾气,毫无由来地就要跟他生气,总想逃开有他在的地方。 然而只要有一会儿没见,就又会忍不住地想念起来,想知道他在哪儿在做什么,想躲在一个能看见他但他看不到的角落里,偷偷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以解思愁。 她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刷朋友圈时看见一个熟悉的大白熊头像,上眼皮当即一跳。 万年不发朋友圈的夏辰安发了张歌词海报。 “babyicallinthedeadofnight(宝贝我在深夜给你打电话) butyoudon'tneedmelikeineedyou(我需要你可你并不需要我) praythatiwon'tbealone(但愿我不会孤单) layingonthebed(躺在床上) waitingforyourtext(等着你的短信)” 发这条动态的时间是九个小时之前,也就是昨天半夜的时候发的。 昨天半夜不知道别的“宝贝”有没有接到夏辰安的电话,反正她好像是接到了的。 更何况这条朋友圈没有一个别人的点赞或者评论,就好像是……专门给她一个人看的一样。 叶碎碎搜了下歌词,发现这首歌叫《likeineedyou》,是首很有感觉的情歌。 情歌。 叶碎碎听着这首歌,盯着夏辰安这条朋友圈一动不动看了不下五分钟。心里好像有个小朋友在偷偷放烟花,为绚烂的火光而欢喜,却又因为震天的响声而手足无措。 从医院回去后的几天,夏辰安去徐老师那上课一直上到开学,叶碎碎则在家里休息了个爽。 因为这个暑假安排了集训,没有额外的暑假作业,她自念书以来第一次没有在开学的前一天夜里通宵补作业。 开学了以后,气氛跟往常都不一样了,上了高三,各科老师轮流给他们紧骨头,班里天天弥漫着一种即将要上战场的紧张感。 十二月份就要美术统考,他们练画的力度也加大了,画室又派过来五个年轻的助教,每组都采用(1+1)教学制,确保每个学生都能得到悉心的指导。 分到她们那组的助教是个古铜色皮肤的高个老师,他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稍稍”,因为这老师脾气极好,把“稍稍”当口头禅,点评他们的画面时用词极为小心翼翼,常说“你这里要稍稍调整一下”、“线条要稍稍流畅一些”,因此得了这么个爱称。 叶碎碎和他们组的其他女生都爱极了稍稍,脾气好说话又温柔的男孩子谁不喜欢呢? 自从稍稍来了他们组,经常有一溜的女孩子排着队等他改画,乃至男生都跟着凑热闹——画画时不让说小话,全靠稍稍给改画时聊会儿天过过嘴瘾。 叶碎碎对其他组的助教也是兴趣盎然,经常趁上厕所的机会往其他画室里瞄一瞄,发现其他四位助教都是男的,长相么参差不齐,以稍稍老师的颜值为平均线上下浮动。 她印象比较深的是d那个戴耳钉的助教,颜值算五人中的巅峰,但气质有种掩藏不住的凌厉——是种让叶碎碎很不舒服的感觉,甚至有一瞬间让她想起来旧日巷子里那个持刀的少年。 她思绪飘忽不定第走进厕所,一个女生头朝着厕所凹着造型,像一只把头埋进沙子的中年鸵鸟。 “葛婧,你在这干嘛呢?” 葛婧突然听到有人喊她,跟被人捉奸在床似的猛的一颤,手上的手机差点顺势划到厕所里。 “哦我的妈妈呀,祖宗你要吓死我!” “诶嘿,给我抓个正着,不好好上课躲厕所玩手机。”叶碎碎眯眼。 葛婧揉了揉睛明穴,无奈道:“我画画画得要吐了,出来透会儿气。” “你可长点儿心吧,你个王八。暑假集训么集训不去,开学了上课也不好好上,还有三个多月可就统考了,你要上天啊?”叶碎碎道。 “暑假我本来是打算去的……出发那天早上我睡过头了,我觉得这就是天意吧。在家我也没闲着啊,主管说不去集训的要交十幅素描十幅色彩,我都画了。”葛婧摊手。 葛婧说话的时候,叶碎碎进了旁边一格的厕所,变脱裤子边问道:“你们组那个助教挺帅的啊,人怎么样?” “不怎么样,才来没几天就跟组里小姑娘搞到一起了,没一点助教的样子。”葛婧撇嘴。 “真的?谁啊?”叶碎碎惊奇道。 “就你们班那个高淑女呗,天天帮她改画,边改边聊。大长腿在的时候还收敛一点,大长腿不在的时候聊个没玩了。”葛婧翻了个白眼,“反正我不喜欢我们那个助教。” “是是是,你不喜欢,你就只喜欢你学长——” 叶碎碎说到一半顿住,以前打趣葛婧打趣习惯了,一时没收住话头。肖祺已经毕业好几个月了,她并不知道在葛婧心里这个人是不是已经可以被肆无忌惮提起。 葛婧也是有一瞬间的失神,而后点点头,郑重其事道:“对啊,我就只喜欢我学长。” 安静填满了厕所的每一寸空气,随后一声被一声轻笑打散。 “都过去这么久了,我还是很喜欢我们学长呢。”葛婧说。 “啊哈。”叶碎碎提起裤子,“我们的小葛婧也有长情的时候呐。” 两人一前一后从厕所出去,回到漾着铅笔灰的教室画画。 练画练得久了,叶碎碎总会升起一种“她也已经到了瓶颈期”的错觉。 因为画一张是那样,画两张还是那样,好像总也没有进步。 稍稍呢,整天闭眼夸,就算你画得跟坨狗屎一样,他也会先编出两个优点来说你进步了,好像生怕直接批评几句,他们会想不开自杀似的。 叶碎碎觉得压力大的时候就不想吃晚饭,待在画室里一边搅颜料一边放任自己的思绪乱飘。 用小铲子挖去脏了的颜料,拿纸巾擦去铲子上的污色,往干净的颜料里喷水,然后搅稀。 一格,又一格。 和削铅笔一样,做着这些不用费脑子却需要细致的活,不由自主就会静下心来。 第215章 其他颜料都是一格一格的,旁边的白颜料却竖着一大罐。 叶碎碎画画时一定会把刷子洗得干干净净,擦干了水分才会去蘸白颜料。 头可断,血可流,白颜料不能脏。 每次搅完颜料,地上就会堆满了脏污的纸巾,收拾起来弄得满手斑驳,一不当心还会蹭到校服上,免不了又是一阵哀嚎。 在这个狼狈的当口,门口有人添乱地喊了一句:“叶碎碎,有人找——” 纸巾上的颜料沾了她满手,她正看着一团糟的地上满心烦躁,吼道:“叫他滚啊,哪个傻叉这时候来烦我?!” “夏辰安!” “呃……来了。” 叶碎碎双手背在背后,慢吞吞挪了出去。 夏辰安一看见她就笑出声来,叶碎碎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尊容,紧张得不敢看他,眼神四处乱飘。 夏辰安笑道:“比我想象得要干净一点,我刚看见你们画室的女生满裤腿都是颜料。” 叶碎碎无语:“她们那是自己画上去的……觉得那样好看。” 夏辰安一脸的“神经病吧”。 “来找我干嘛?”叶碎碎低头看着地上的石子。 “嗯……家里钥匙忘带了。”夏辰安说。 “裤子口袋里。”叶碎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满手颜料的手,有些犹豫,“你自己拿?” 夏辰安迅速瞥了一眼她的裤子口袋,故作自然地“哦”了一声。 他手指紧贴着裤缝伸进去的,极力避开碰到叶碎碎的身体,然而拿钥匙的时候手指不小心擦过她大腿的皮肤。 叶碎碎只穿了一条裤子,隔着一层布料清晰地感觉到夏辰安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了她,尽管只是短短一瞬,她还是没出息地烧红了脸,大腿上灼烫一片。 夏辰安拿着钥匙开始闲扯,想用啰里吧嗦迅速转移话题,掩盖自己此刻的尴尬。 叶碎碎则根本没注意到他语序的颠三倒四,狗屁不通,瞎回应一通来拖延时间让脸上的温度赶紧退下。 两人胡言乱语了一番,各自都不大清楚对方和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夏辰安像模作样地说那他先走了。 叶碎碎刚要说好啊,却发现夏辰安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表情一滞,脸色须臾沉了下来。 她顺着夏辰安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在看d组那个戴耳钉的助教,这人刚从画室出来,吊儿郎当穿过走廊往食堂去。 “他怎么会在这儿的?”夏辰安好像在跟她说话,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他是我们画室的助教啊。”叶碎碎说。 “助教?” 夏辰安很是诧异。 “对啊,不像是吧?有点帅嗷……” “帅个屁啊!”夏辰安语气很不好。 “你凶个屁啊!” 叶碎碎突然委屈,转身就走,夏辰安也没有喊住她。 坐到自己位置上以后,她仍未平静下来,忿忿地把小铲子插进颜料里,泄愤一般疯狂搅动。 开始是生夏辰安的气,接着就变成生自己的气。她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要夏辰安的语气稍微有那么点不尽如人意,她就会情绪波动特别大。 简直就像个被惯坏了的脾气娇纵的小公主,她不想让自己变成这样的。 做完一番自我反省和心理教育以后,她逐渐冷静下来了,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小铲子没有擦干净就插进了白颜料里…… 她“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 夏辰安快步跟上前面那个男人的身影,快到他跟前时又放慢了速度,走走停停了一路,终于在那个男人进食堂前喊住了他。 “阿飞哥。” 几乎是有些怯生生的语气。 被换做“阿飞哥”的男人回头,诧异地打量了他一番,迷茫的眼神逐渐聚焦,而后浮上让人不那么舒服的笑容。 “安安啊~” 阿飞故作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用并不自然的亲热语气道:“才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啊?比我都高了。” 夏辰安捏紧了拳头,很多问题堵在喉咙里,争先恐后地往外钻,都想被他先问出来。最后他挑了那个让他如鲠在喉很多年的: “当初为什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阿飞夸张地撇了下嘴:“你那么粘人,打了招呼我还走的掉么?” 夏辰安觉得自己全身不受控制地有些微微发抖,不知道是为久别重逢还是为年少眼瞎。 骂人的话跟趵突泉的水一样,“咕嘟咕嘟”拼命想往外涌。可是他都忍住了,挑了句最俗的话问。 “你现在过得还好么?” “那可太好了。”阿飞摊手转了一圈,“看我这身行头,是不是人模狗样的,跟那些上层人看上去没差别吧?” 他的每句话在夏辰安听来都很刺耳,因此夏辰安一直攥着拳头一言不发。 他也不管,觉着夏辰安的表情很好笑似的,继续自说自话:“也不知道那些本科啊研究生毕业的老师,要是知道自己现在跟一个初中毕业生在一起教学生,会是什么个表情啧啧啧。” 夏辰安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你是怎么当上助教的?” 阿飞摊手,撇嘴撇得更厉害了:“陪画室的女老师睡觉咯。” 夏辰安瞳孔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飞背过身去点了根烟,心情大好似的跟他追忆起往事。 “我一开始在南京干刷墙的行当,晚上戴着口罩在人家墙上瞎几把画,白天收人家的钱给他刷白——赚的不多,勉强混口饭吃。 “有一回晚上在人家墙上瞎涂的时候,碰见一个穿旗袍的女的——妈的大晚上穿成那样在外面瞎逛,真他妈神经病——看上我了,天天晚上从那走。 “你说他们这些搞艺术眼光真他娘的奇葩,对我有兴趣就算了——毕竟脸摆在那,居然还说我在墙上画的画好看。那他妈也能叫画?我瞎几把涂的。反正就跟那女的搞上了,晚上陪她睡觉,白天她带我去她们画室上课,没学多久就混到助教的位置上了。后来我就把她甩了——” 夏辰安听得目瞪口呆,依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有时候教这些小孩觉得他们真傻逼,我学半个月就有他们学一年的水平了,我当年要有钱学美术,现在怎么着也考上研究生了。命啊……”阿飞掸了掸烟灰。 第216章 坐到自己位置上以后,她仍未平静下来,忿忿地把小铲子插进颜料里,泄愤一般疯狂搅动。 开始是生夏辰安的气,接着就变成生自己的气。她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要夏辰安的语气稍微有那么点不尽如人意,她就会情绪波动特别大。 简直就像个被惯坏了的脾气娇纵的小公主,她不想让自己变成这样的。 做完一番自我反省和心理教育以后,她逐渐冷静下来了,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小铲子没有擦干净就插进了白颜料里…… 她“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 夏辰安快步跟上前面那个男人的身影,快到他跟前时又放慢了速度,走走停停了一路,终于在那个男人进食堂前喊住了他。 “阿飞哥。” 几乎是有些怯生生的语气。 被换做“阿飞哥”的男人回头,诧异地打量了他一番,迷茫的眼神逐渐聚焦,而后浮上让人不那么舒服的笑容。 “安安啊~” 阿飞故作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用并不自然的、甚至带点戏谑的亲热语气道:“才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啊?比我都高了。” 夏辰安捏紧了拳头,很多问题堵在喉咙里,争先恐后地往外钻,都想被他先问出来。最后他挑了那个让他如鲠在喉很多年的: “当初为什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阿飞夸张地撇了下嘴:“你那么粘人,打了招呼我还走的掉么?” 夏辰安觉得自己全身不受控制地有些微微发抖,不知道是为久别重逢还是为年少眼瞎。 骂人的话跟趵突泉的水一样,“咕嘟咕嘟”拼命想往外涌。可是他都忍住了,挑了句最俗的话问。 “你现在过得还好么?” “那可太好了。”阿飞摊手转了一圈,“看我这身行头,是不是人模狗样的,跟那些上层人看上去没差别吧?” 他的每句话在夏辰安听来都很刺耳,因此夏辰安一直攥着拳头一言不发。 他也不管,觉着夏辰安的表情很好笑似的,继续自说自话:“也不知道那些本科啊研究生毕业的老师,要是知道自己现在跟一个初中毕业生在一起教学生,会是什么个表情啧啧啧。” 夏辰安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你是怎么当上助教的?” 阿飞摊手,撇嘴撇得更厉害了:“陪画室的女老师睡觉咯。” 夏辰安瞳孔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飞背过身去点了根烟,心情大好似的跟他追忆起往事。 “我一开始在南京干刷墙的行当,晚上戴着口罩在人家墙上瞎几把画,白天收人家的钱给他刷白——赚的不多,勉强混口饭吃。 “有一回晚上在人家墙上瞎涂的时候,碰见一个穿旗袍的女的——妈的大晚上穿成那样在外面瞎逛,真他妈神经病——看上我了,天天晚上从那走。 “你说他们这些搞艺术眼光真他娘的奇葩,对我有兴趣就算了——毕竟脸摆在那,居然还说我在墙上画的画好看。那他妈也能叫画?我瞎几把涂的。反正就跟那女的搞上了,晚上陪她睡觉,白天她带我去她们画室上课,没学多久就混到助教的位置上了。后来我就把她甩了——” 夏辰安听得直皱眉,依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有时候教这些小孩觉得他们真傻逼,我学半个月就有他们学一年的水平了,我当年要有钱学美术,现在怎么着也考上研究生了。命啊……”阿飞掸了掸烟灰。 夏辰安没有接他的话,依然固执地问出自己想问的话:“不告而别,你就一点不愧疚么?我后来去铁丝网那等了你很久——” “我很早就跟你说过了。”阿飞不耐烦地打断他,“等那个臭婆娘死了我就立马离开这破地方,一秒都不想多待。” “那那些跟着你混的兄弟呢?在你眼里他们就什么都不算?” 夏辰安说这话时的愤怒像个活在童话里的天真小孩子,让阿飞心里升起某种变态的毁灭欲。 他摩挲着烟蒂,一字一顿地:“你管他们叫兄弟啊,我管他们叫傻逼。” 他看着夏辰安眼神一度一度地暗下来,享受着此刻扭曲的快感。 “我们安安还没长大呢,还是很喜欢把生活过得跟香港警匪片似的呢。” 夏辰安从最初愤怒的情绪里逐渐抽离,理智渐渐回神,声音也掺了些厌倦和疏离,又低又哑:“早就,不喜欢了。” “也是。”阿飞打量了眼他身上干净的校服,“考上二中了,是好学生了。” “算不上。” 阿飞猛吸了一口烟,问:“昊子呢,后来你见过他没有?” “他进去了。”夏辰安说。 阿飞挑了挑眉,不甚惊讶的样子:“他那个性格,早晚的。犯什么事了?” “偷钱,就这个学校的钱,被监控拍了。” 阿飞闻言突然发出某种可怖的笑声,笑得开怀可眼里没有一丝温度:“这学校真他妈邪门,你在这读书,他在这偷钱,我来这教学生画画。命啊,真他妈扯淡,以前我们仨混在一起的时候谁能想到今天会是这样……” 夏辰安有些触动,轻声说:“以前,你让我觉得,那种生活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阿飞再次打断了他:“哪种生活?吃喝嫖赌混日子,满街打架找事儿,被人喊地痞流氓吐口水,穷得有上顿没下顿?夏少爷,你来凡间体验生活的么?” “你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 “怎么了?戳到你痛点了?你当初死皮赖脸非想跟着我混不是为了气你爸?”阿飞冷笑,“你这种从生下来就什么都有的人,这辈子都不会懂活着对我们来说有多不容易。” 夏辰安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很无力。 “我们不是一路人。”阿飞掐掉烟,“好好当你的小少爷,以后在学校碰到就当不认识。” 夏辰安看着他转身走远,步伐既装逼又散漫,跟过去带着他们去麻将馆砸场子时候的走姿并无不同。以前吴昊经常说他这拽上天的走法能让他们多拉一圈的仇恨。 事别经年,一切都变了。很多事情回想起来费力,他也懒得再捡起。 就随他娘的去吧。 第217章 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在高昂的《欢迎进行曲》乐声中,各个班级排成整齐的方队有序入场。 一班进场时,却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在一众统一的洁白校服里,有一抹鲜艳欲滴的翠绿,亮瞎了主席台上王校的老花眼。 王校拿起话筒,声音通过扩声广播传到全校:“高三(1)班,那个不穿校服的女生怎么回事啊?” 全校的目光都朝大一班投过来,落在队伍中心那个穿的跟青青草原一样的女生身上。 高淑女颇为淡定地拢了拢身上的外套,目视前方一脸正气:“今天全世界都要知道,老娘被绿了,绿得冒油,闪闪发光。” 老万从几十米开外光速杀过来,单手拎起高淑女的耳朵,把她拎得踮起脚来,“哎哟哎哟”直叫唤。 “你校服呢?啊?谁让你不穿校服参加升旗仪式的?”老万声色俱厉。 “校服……校服没带,哎哟万老师你松开……”高淑女苦苦求饶。 “校服没带?没带你还有脸来学校?你怎么不把你人忘家里了?”老万说,“一个钟头之内,要么让你家里人送来,要么你给我滚回去拿。” 艺术楼二层的走廊旋转楼梯上,阿飞靠在扶手旁边已经站了半天,他那个视角可以正好看见操场全貌。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前女友,穿得跟一棵碧油油的韭菜一样杵在一片白菜地里,被他们班主任拖死狗一般拖走了。 有钱人家的女儿都这点毛病,娇纵任性,想到什么做什么,从来不考虑后果。 这也是为什么他每次都能很快跟富家女搞上,又光速分手的原因。 他按了按眉心,转身去找主管申请转校调令。 夏天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正是穿短袖会冷、穿长袖又嫌热的天气。 叶碎碎被语文老师打发去理科班向他们的语文老师借教具。 理科班这个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神秘之地一直是叶碎碎不大敢踏足的,在她看来里面都是些要么成绩好到跟夏辰安一样的拽兮兮的高冷学霸,要么是成绩差到跟北洋一样随时准备退学的纨绔——把他们放在理科班就是完全放任不管的意思,来年春招的时候打发走就是了。 但因为夏辰安的存在,这个班级的气场在她眼里逐渐发生了肉眼可见的转变。 比如那个个子和夏辰安差不多高,戴眼镜的文质彬彬的男生,她知道了他是理科班班长,跟夏辰安玩得不错,夏辰安除了江晟哲外就属跟他关系最好。 再比如那个满脸横肉长得像黑社会老大的胖子,其实是个沙雕少年,脾气好的一批,看着一脸凶相实际对谁都有求必应的。 放在过去,她大概直到毕业也不会跟这些人有多少交集,只会因为匆匆见过一眼而在心里给他们贴上某种标签,然后成为固有印象。 但因为这些人出现在了夏辰安的社交圈子里,她多多少少会从他嘴里听到他们的名字和事迹,他们慢慢从一张扁平的人脸变成了一个活生生有温度的人。 那种感觉让她觉得,她好像在一点点渗入夏辰安的圈子。 因此,站到理科班门口喊报告,被他们全班的目光齐刷刷扫射的时候,也没有那么芒刺在背了。 更神奇的是,她只往班里看了一眼,就精准定位了夏辰安所在的方位。就好像周围的人都被自动加上了虚化特效,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夏辰安是蓝光画质的。 她看过去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夏辰安投过来的惊奇目光,受不了他正大光明的打量,她撇开眼神装作没看见他,向老师要了教具就匆忙逃了,连谢谢也忘了说。 夏辰安却像块吸附力极强的磁石,一旦有黏上的趋势就甩不掉了。 她中午去食堂的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被人从背后拎住领子,愕然回头看见夏辰安促狭的笑容,身子先软了一半。 “上午来我教室想跟我说什么?”夏辰安问她。 叶碎碎从他手里挣出来,骂到:“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我是去问你们语文老师借东西的,不是去找你的。” “可我看你那眼神,明明是一副有话要跟我说的样子啊。” “谁有话跟你说啊,明明是你一直盯着我看,盯出幻觉了吧睁眼瞎。” “哦要是你没有一直看我,那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 阿飞不知道从哪空降的,突然横在了他俩面前。 叶碎碎一愣,条件反射就喊了声“老师好”。 夏辰安不悦地拧眉。 阿飞目光略打量了一下叶碎碎,微一颔首,然后转向了夏辰安:“我被调去别的学校了,拜拜。” 夏辰安有些惊讶,片刻后面色如常,波澜不惊道:“知道了,好走。” 叶碎碎看着他俩瞪圆了眼睛,目光从夏辰安扫到阿飞,又从阿飞扫回夏辰安,好奇心旺盛得快要溢出来了。 阿飞眼光在叶碎碎身上稍作停留,而后对夏辰安意味深长地道:“小妹妹挺可爱的。” 夏辰安下意识往前一步,把叶碎碎护在身后:“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叶碎碎躲在他肩膀后面,露出一双眼睛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说实话夏辰安这种自动把她圈入自己领地的反应让她很受用。 阿飞摊了摊手,大喇喇走了。 “你们认识啊?你们认识啊?”叶碎碎终于问出来了。 “以前认识。”夏辰安表情透着点对提起这事的抗拒。 叶碎碎惯会看人脸色,见他不愿意提,心里有些失望,但也乖乖地不再提。 倒是夏辰安看她一脸的沮丧,明明想知道却管住自己不多嘴的小可怜样,心下不忍了,主动将自己与阿飞的渊源一并告诉她了。 “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我认识他是初中时候的事了。那时候不好好学习,整天在外面瞎混,听说我们那一片有个叫阿飞的很厉害,就认他当大哥了。” 他讲得很模糊,没有强调阿飞是他们那一片打架最厉害的,而他是因为跟他茬架被人吊打了,被迫认了大哥的。 第218章 听起来有点中二,叶碎碎心想。但是她脸上一点都没有表露出来,因为感觉夏辰安会炸毛,所以她认真地问他:“你们感情很好吗?” “不好。”夏辰安面无表情。 “不好么,可我觉得他要走了你看起来有点难过啊。”她能感觉得到,某一瞬间夏辰安的情绪低落。 “你瞎了。”夏辰安说。 叶碎碎:“……” 就在她打算结束这个话题的时候,夏辰安却又自顾自讲述起来。 “我不知道怎么说,以前我很喜欢逃课跟他出去瞎混,在外面整天整天地瞎晃荡。”夏辰安眼神悠远起来,“但有一天他突然就走了,连个招呼也没打。我是有一点难过,以后出去搞事情没人罩着了,也就仅此而已。” 就习惯了,身边的人突然就离开了。 比如他妈,前几天还是在的,过几天突然就没了。 没了就没了呗,不然能怎么办。 但可以挑的话,他还是喜欢能长长久久留在身边的人。 比如江晟哲,会想着跟他考上同一所高中,说兄弟一生一起走。 再比如叶碎碎,有一个妹妹的身份,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却可以永远跟他绑定在一起。 他以前有点讨厌当她哥哥,因为这个身份让他要顾忌很多,没法正视自己的感情,也要刻意压抑那些偶尔冒头的想法。 但自从他打算不当人了以后,这个身份倒是帮了不少忙,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说,以后她想跑也跑不了。 再说她喊哥哥也确实喊得蛮好听,脆生生的,以后在床上逼着喊两声感觉应该不错。 叶碎碎则完全没有注意到夏辰安这些危险的心理活动,她听到夏辰安说逃课就开始走神,直往外冒坏水。 “真幸福啊。”叶碎碎捧着下巴开始坏笑,“他有夏辰安哥哥逃课陪玩。” 夏辰安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挑事儿专用的笑:“干嘛?你也想体验一下?” “我可以吗?”叶碎碎也看着他笑。 夏辰安犹豫了,神情微闪,最后伸手在叶碎碎头上揉了一把,说:“不可以。” 叶碎碎被他顺毛撸得没脾气,只是乖乖地低着头,小声说:“我不想画画了,真的不想,每次走进那个画室都有窒息的感觉,比坐牢都难受。”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受,就只是在夏辰安面前不由自主说得夸张了一点,想让自己听起来可怜兮兮的来求安慰。 “那也要坚持一下,逃课什么的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第三次,人的自制力大多数时候比自己想象得还要薄弱。”夏辰安说,“你最后要是变成了一个问题少女,我就成千古罪人了,阿姨会杀了我的。” 叶碎碎突然发现,她真的好喜欢听夏辰安叨叨啊,他语气里理所当然的教育管束,让她有种被盖章定戳的归属感——就像屠夫给猪肉盖上“已售”的标签那样叫人心安。 “那好吧,听你的咯。”叶碎碎说。 “嗯啊,乖。” 前边还能一直保持高贵冷艳,夏辰安一句“乖”瞬间让她不淡定了。 那哄人的语气很难不让人觉得暧昧,叶碎碎明显感觉到他最近说话的语气和方式和以前有所不同,总引着人不由自主往跑偏了联想。 “我去吃饭了。”她说。 她又想跑。 “这不巧了么,我也去。”夏辰安撇嘴。 “我不要跟你一起走。”叶碎碎别扭起来,“被别的老师拍到发群里,说我俩早恋怎么办?” 夏辰安嘴角微弯:“那不挺好的么?完了直接请家长,我爸跟你妈去老师办公室,一个说这是我儿子,一个说这是我女儿……” 夏辰安没说完就开始乐,叶碎碎也被逗笑了,嗔骂道:“你神经病啊。” 最终还是没有一起走,夏辰安被他们班班长半路勾搭走了。 叶碎碎去食堂的时候很多人已经吃完饭了,但大家都没走,围在一起听大鹏讲八卦。 这次的消息是重磅爆炸新闻,听说明天下午会有记者来他们学校采访,重点查看美术班情况。 据大鹏说,之所以会有记者过来,是因为之前他们在论坛上看到的那个匿名帖子突然火了,转发过万。有知情人举报了他们学校租借场地给飓风画室办学,并强迫学生暑假集训。 叶碎碎第一反应就是他们学校被人搞了,要举报不在暑假举报完事儿,他们都集完训了跟这作哪门子妖呢?赶在还有数月就要美术统考的当口搞出来这是事儿,简直把别有用心光明正大刻在了脑门子上。 大鹏的小道消息一向很准,接下来一整天画室的气氛果然都很沉闷,老师跟助教们嘴里都在讨论这事儿,形势似乎有些严峻。 阿飞已经被调走了,然而高淑女依然整天神神叨叨,金针菇来d组找大长腿那会儿,她一直拉着身边的人看金针菇脖子。 “你瞅他脖子上是不是有红红的一块小草莓?他们昨天不会见面了吧?晚上不会做了吧?” 旁边的人相当无语,反驳道:“金老师那是被蚊子咬的吧?” “这个天气哪里还有蚊子?!分明就是种的草莓!” “那也是跟人家女朋友种的,不可能是跟你前男友。” “他自己说他跟金针菇有一腿的,他自己说的!” 旁边人捂住脸:“作孽啊这男的。” 全画室都在担心明天记者过来采访的事,只有她醉心于研究金针菇跟前男友是否度过旖旎一夜,外界严肃沉重的气氛对她毫无影响。 翌日,吃过午饭之后,画室就进入了戒备状态,他们虽然跟往日一样照常练画,但空气中有暗流涌动,预示着将有事发生。 学校跟画室已经商讨出了应对之法,对外宣称飓风画室已经撤出学校,让学生签署了不作数的学费退款单,并在记者到达学校之后让画室的老师们藏起来,换上自己学校的美术老师瞒天过海。 统考在即,这种紧要关头迫于舆论的压力跟飓风画室结束合作无异于自废根基。只有出此下策暂避风头,先堵上记者和群众的悠悠之口。 第219章 记者到达学校门口的那一刻,门卫大爷的电话也同步传达到老万和主管处。 主管从容不迫走到各个画室门口,向老师和助教们大手一挥传达指令:“撤退!” 飓风画室的老师们集体隐身,换上了二中本校的美术老师来临时撑场子,营造出一种飓风画室已经从学校撤出的假象。 叶碎碎他们被主管这句“撤退”戳中了笑点,边画边抖,乐不可支。 直到那些记住扛着长枪大炮进来的时候,还有点没收住。 本着维护二中美术生专业精神的原则,她其实没大敢盯着进来的人看。余光扫到,应该是几个年轻记者,在他们教室严肃地转了几圈就离开去了隔壁。 外面天有些阴,各个教室里都开着白炽灯,灯光潮冷阴湿,把整栋艺术楼里的气氛都渲染得很凝重。 大家画得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外边正在发生些什么,不知道那些记者从老万和主管那采访到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会如何报导。 但从这个阵势上看,所有人心里也都明白,学校这回是摊上事儿了,这事儿可大可小,只能听天命尽人事吧。 约摸过去两个钟头,那些记者似乎是撤了,老师和助教们又回了教室,依然跟往常一样监督他们画画,该指点指点,该改画改画,好像这天下不论发生了什么,也没有练好眼前这幅画重要。 不多久,主管走了进来。背着双手稳如泰山地在教室里巡视了一圈,然后操着煤渣子味儿的普通话,不卑不亢地开口: “你们既然加入了飓风画室,画室就会对你们负责到底。这些个年轻记者,不分青红皂白瞎报道,还觉得自己是在给社会做贡献。我们画室多少年的办学经验了,轮得到这些外行来指手画脚?我不但不会走,我明年还在这当主管!等着看吧。” 不知道谁先带头鼓得掌,掌声很快响彻整个画室,主管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脚下生风地走了出去。 一周后,这次采访的内容见报了。 叶碎碎看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家里吃早饭,点开他们拍的报纸的图片时,被那耸人听闻的标题和内容亮瞎了眼。 文章直指我市第二高级中学租借场地给飓风画室办学,暗示读者学校领导与飓风高层有利益往来,并且义正言辞批判此种风气,全文将二中的美术生们代入惨遭两方迫害的受害者群体,字字句句都在为他们伸张正义。 要不是叶碎碎也是“受害者”之一,她现在一定大肆批判世风日下道德沦丧,而后叹息不已了。 媒体记者的信息垄断有时真是让人觉得害怕,话语权在他们手上,他们想让公众看到什么公众便会看到什么,即便报导的是客观事实也能通过文字操纵公众舆论与民众的思想。 这篇文章固然给叶碎碎提供了另一种看事情的角度,使她思考飓风画室在他们学校授课这一行为是否合理合法,以及校方是否从中牟利。但笔者全文所持的“必须逼迫飓风画室撤出二中才能还学生们一个公道”的核心观点却让她着实无语。 主管很早以前就告诉过他们,各个大型画室教学生都有一套自己独立的教学体系,他们把握着每个学生从初学到统考期间的所有学习节奏。不同的大型画室之间画风往往千差万别,因为教学思想不一致,从作画步骤到画面风格都有差异。 艺术本来就是很主观的东西,画室系统性的教学就相当是整理出一套适合大多数人的通用公式,让他们在短时间里有能力应付下美术统考这道坎。 一个学生如果最初是在飓风画室学的美术,那在美术统考之前突然给换他画室是风险极大的一件事。万一换去的是一个跟飓风画风差的比较大的画室,那对他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大到作画步骤,小到排线手法,你画的不合这边的规矩,老师就必然会纠正你。你在临考前突然要推翻以前学的东西,势必会手法生疏甚至思维混乱。 那些记者自以为利用公众舆论给飓风施压,逼飓风撤出二中是在维护公道,殊不知他们的做法可能会给他们一百多个美术生的前程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让他们一年多的努力都毁于一旦。 哦,又或者他们知道,但是谁在乎呢?记者需要矛盾与焦点,民众需要激情与亢奋,一个热点事件会让他们顺利完成这个月的kpi,小朋友们魂归何处与他们何干呢。 夏教授听她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扶着眼镜说出了一段让她永生难忘的话:“这些人做记者做得久了,就忘了怎么做个人了。” 他坐在桌边,推了推眼镜,语气又清又缓,尽显学者风范:“我以前有个学建筑的学生,成绩非常优秀,他去非洲考察的时候,一路过来看见那些妇女在井边还在用最原始的方式打水,她们要将那些水一路艰难地背回家。 “他看了特别难受,一下唤起了心里的英雄情结,想要拯救她们。他去跟村子里的村长说,要帮他们每家每户都设计安装一个水龙头,让她们在家里就可以洗东西。 “然而这些非洲妇女们听说了以后立刻不干了,上大街游行,反对这个决定。因为她们在家里的角色就是负责做饭、打扫卫生、带孩子,她们几乎没有交流的权利。她们所有日常的交流、情感的倾诉、对男人的不满,几乎都是在水井边发生的。这是她们唯一的一个情感空间,如果连这个都给她们剥夺了,她们的生活肯定会被改变。” “是喔……”叶碎碎听得入神,自动地把记者代入了建筑系的精英学生,把自己代入了非洲妇女,感其所感痛其所痛。 夏教授最后来了个总结升华:“所以我常常跟我的学生讲,我希望你们离开学校的时候带走的是一个富有人性的价值观,而不是习惯性在上帝视角俯瞰万民。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这话放在什么时候都是真理。” 后来,叶碎碎一直记得这些话,时间没有把它们的印象冲淡,而是沉淀在了她的灵魂里,对她以后从业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第220章 之后的日子里没有再闹出什么新的幺蛾子,他们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日没夜练画。 学生间有传出过老万被叫进局子问话的消息,毕竟他是学校的总务处主任,美术这一块是他全权负责的。但老万半句也没跟他们提起过,脾气依然跟以前一样暴躁,进了教室不是训人就是冷着脸。 叶碎碎倒是听夏辰安提起过吕大爷,说他最近脾气越来越好,上课扯闲淡的时候越来越多。似乎是从他儿子出事以后一下看开了,从脾性到心胸都提升到了另一个境界。 因为吕大爷管得松,理科班课间气氛一向很好,下课了就相当热闹,斗地主打麻将什么的都很平常。遇上了吕大爷不在学校的日子,后边的男生甚至会在教室里煮泡面,一群人围在一块吃得热火朝天。 理科班体委是个小姑娘,是他们这个理科尖子班唯一的妹子,平时被这帮男生宠得无法无天了,只可惜名花有主,松不了土。 他们吃泡面的时候,体委小姑娘就尖着嗓子在旁边问:“今年秋季运动会有没有人报名啊?” 理科班班长吸溜了一口面条,含糊地说:“报个屁啊,给体育班陪跑么?” 自打二中成立体育班以来,每年的运动会就失去了看头,不管你比啥都是体育班拿大头,从第一名到第三名全是他们包揽,其他班的人就是上去当炮灰的。 “公平起见,学校今年不准体育班参加运动会啦,他们只能当裁判。”体委说。 “喔唷,那报报报。” 男生们立刻就来劲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胖子,我给你报个跳杆,你去把他们杆压断,让他们跳,跳尼玛哈哈哈!” “滚,龟儿子,你爸爸我给你报个八百米,跑死你个狗娘养的畜生。” 他们闹作一团的时候,体委走到夏辰安旁边,眼睛笑成弯弯地对他道:“夏辰安,一千六没人跑,我给你报上啊。” “不跑,我有心脏病。”夏辰安秒拒。 “放屁你,男生八百米体测你跑了第一,你有个屁的心脏病。为班级做点贡献行不行?” 夏辰安点了点自己脑门:“你看我像是那种有集体荣誉感的人吗?” “像,怎么不像了?!安哥你就跑吧,到时候我亲自给你送水。”体委谄笑。 “别别别,我怕健哥杀了我。” “行我就当你同意了。”体委直接给他勾上了,“谢谢安哥,你长命百岁。” 夏辰安本来要抢报名表,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什么,手伸到一半突然收了回来,默认了运动会跑一千六。 午时,叶碎碎吃过饭拎着铅笔盒正要往画室走,半路被突然出现的夏辰安拦下来。 “下个星期的运动会你有参加的项目么?”他问。 叶碎碎一愣:“运动会?什么运动会?” 夏辰安道:“秋季运动会啊?你们体委没说?” 叶碎碎:“我们体委就是我们班长,我们班长……” 我们班长就是个摆设。 “班主任应该跟班长讲了啊。”夏辰安道。 “我们班主任……” 我们班主任也是个摆设。 夏辰安叹气,问:“早晚会讲的,你打算参加么?” “算了吧,我当观众挺好的。”叶碎碎说。 从小到大,她就跟运动会无缘,小学时跑过一次一千六,跑了两圈就开始走,硬生生跟另一个参赛的小姑娘互相搀扶着走完全程,最后过终点时还被人家超了。 “那正好。”夏辰安突然笑起来,“我跑一千六,你到时候要去给我送水。” “送水?” 叶碎碎有点惊讶,随后嘴角微弯,半带调侃:“这用不到我吧,你还会缺小妹妹送水么?” 夏辰安撇嘴,面不改色道:“别人送的我不敢喝,我怕她们下毒。” 然后,他很认真地盯着叶碎碎的眼睛,说:“就只放心你啊。” 叶碎碎被他盯得心跳不稳,恍然忘记自己刚才要说的话,眼神躲闪着回他:“看我心情。” “心情一定要好,然后给我送水。”夏辰安伸手绕到她脑后,捏了捏她后脖颈,嘴角上扬,明眸流光。 叶碎碎一边腹诽“他好烦啊他好烦啊,总是动手动脚”,一边一动不动乖乖站着,任他像捏玩具鸭子一样捏了好几下。 “好乖啊。”夏辰安又在她头上撸了一把,不等她有所反应就退后转身,一阵风似的遁走了。 他一走,叶碎碎又在原地跟自己生闷气。她最近从夏辰安一系列的动作里嗅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陌生的愉悦让人心悸,也让她除了紧张几乎不知如何反应。 每一次夏辰安一靠近她都好像会失去主动权,觉得自己就像个被喜欢的人撩得晕头转向的小废物。 她捂着夏辰安刚刚摸过的头,思考了半天,在心里得出来一个结论: 她要摸回来。 第221章 美术生长期窝在一个地方画画久了,别说跟体育班比,就算是跟普通文化班比体能也差了太多。 他们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场运动会开始的前一个星期,大一班班长兼体委天天在班里求爷爷告奶奶,就差给他们跪下磕头了,愣没人肯报项目。 班长逼不得已亲自挑大梁上任,一个人报了五个项目,天天吃完饭在操场上突击练体能,练得他那小细腿走路都直打颤,终于激起了一些人的同情心,勉勉强强凑了四个运动员报上去。 在高三单调枯燥的学习日常里,运动会是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中最让人兴奋的。不仅可以满学校乱窜,还能遍览全校的男男女女,让青春期消耗殆尽的荷尔蒙死灰复燃。 然而在二中,运动会当天下雨似乎成了某种无法逃避的诅咒。哪怕前一天手机天气预报里明明白白写着“明日晴”,第二天还是会叛逆地下起瓢泼大雨,把运动会的日子被迫延后。 所以今年刚传出办运动会的具体日期时,全校学生就开始集体施法念咒,祈祷的祈祷,吟唱的吟唱。不求生活安宁,但求运动会天晴。 运动会那天到来的时候,头顶上那片阴云成了千百学子的心病。吃早饭的时候下了点毛毛细雨,就在大家绝望地准备回教室上课的时候,雨停了,云散了,天晴了。 全校立刻沸腾了,不等班主任通知,大家纷纷拎着自己的椅子就往操场上的观众席冲,原本寂静的操场顷刻间喧闹起来。 叶碎碎则仿佛过上了老年生活一般,端着保温杯接满了一杯热水,才搬着自己的椅子慢吞吞往操场走。 沈娘娘不知道什么毛病,一直磨磨蹭蹭跟在她身后,看准了时机突然凑过来对她道:“要不要我帮你搬椅子啊?” 叶碎碎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一张椅子而已,我还是搬得动的。” 沈娘娘被拒绝了也没有走开,搬着自己的椅子默默跟在她旁边。搬着椅子下楼梯不方便看脚下,下楼时有人在楼梯上追打,他不动声色走到叶碎碎前面,挡开了撞过来的人。 两人一路无话往观众席走,外面天已经完全放晴了,地上还留着些小水坑作为刚刚下过雨的证据,太阳迫不及待地露脸炙烤潮湿的地面,把没眼色的小水珠们烤成水蒸气送上青天。 夏辰安跟着理科班一起很早就到操场上了,他远远地看见叶碎碎不紧不慢往这边走,旁边还跟了个个子很高瘦不拉几的男生,心里微微有点不爽,装作没看见她一般没有上前打招呼。 叶碎碎搬着椅子找到了自己班的观众席,跟旁边席上的褚天舒、葛婧打了个照面,就找了个僻静角落安安静静坐下等运动会开始。 期间,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着,在理科班来回扫描了好几趟,终于在一棵香樟树下看见了夏辰安。 他今天因为要长跑,没有穿校服,穿了套无袖的白色运动服,胳膊和腿都露在外面,在初秋的天气里看着都凉。 他旁边围了三男一女,几个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叶碎碎不认识他们犹豫着不敢上前搭话,夏辰安也一直没有朝她这边望过来,因此一直到运动会开幕式之前她也没跟他说上话。 二中的开幕式其实老套又无聊,广播里放着《运动员进行曲》,各个班的运动员排成方队一一入场。因为叶碎碎他们班运动员实在太少,走出来不好看,老万硬拉来十几个无关人员凑人数,勉强把自家方阵排成个正方体。 班长在前面像个傻子一样举着两米多高的班旗,广播员念着矫情的口播:“下面,高三(1)班的运动健儿们在向我们走来,他们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尽显年轻人的充沛体能,活力四射!” 大一班的各位“运动员”则跟无头僵尸一般蔫头巴脑往前走,任凭广播员睁眼说瞎话,个个都一副懒懒散散没睡醒的样子。 路过一班观众席的时候,班里剩下的人很给面子的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纪委同学在方阵里朝大家举手致意,一个没留神踩到脚下的水坑,摔了个漂亮的狗狗吃粑粑,顺带把前面的人也一道绊倒了。 全校都发出起哄的“嘘”声,声音大得甚至盖过了《运动员进行曲》,摔倒的两人连滚带爬踉跄着站起来,一边捂着膝盖一边被后面的人搀着往前走,场面感人得仿佛《小时代》矫情名场面。 入场式完毕,升国旗,奏国歌,校长讲话。五彩缤纷的烟雾弹“呲”地窜上天幕,运动会就正式开始了。 因为运动会只开一天,很多项目的比赛是同时进行的。叶碎碎打听到一千六的男子比赛是在下午以后,就放心地去看自家班长扔铅球了。 别人班里的小哥哥手臂上的肌肉个顶个地结实,拉开了架势扔铅球轻轻松松扔出去一二十米远。还有个腰力极好的男生扔了三十二米五,破了学校的记录。 轮到自己班长的时候,叶碎碎也是怀着满心期待的。结果这货拼尽全力扔了个一米二,还特么犯规了。 总之各个美术班在运动会上的表现实在一言难尽,不断刷新着奥林匹克精神的下限。 到下午时叶碎碎已经失去了看比赛的欲望,坐在自己观众席的位置上捧着下巴,专心等着播报员说男子一千六开比。 第222章 下午的时候已经艳阳高照了,天空水洗过一般蓝得摄人心魄,正是秋高气爽最宜人的天气。 王校像一尊门神一般伫立在高三观众席,盯着这些高三学狗尤其是公狗,防着这些老油条把魔爪伸向高一高二的小妹妹。 叶碎碎一边偷偷拿余光瞄王校,一边找机会开溜。理科班那边夏辰安好像在准备比赛了,理科班那班长和一个胖子一边给他按肩一边罗里吧嗦说着些什么。 夏辰安好像看着挺不耐烦的样子,转着头到处乱看,然后目光锁定到一班这边。叶碎碎猝不及防跟他的眼神对上,心脏停跳一拍。 隔着三个班的人群,夏辰安认真地看着她,对着她动了动口型:给我送水。 叶碎碎心想,你大爷的。 每年的一千六长跑都是最没有看点的比赛,因为到最后几圈的时候大部分运动员几乎是停下来用走的,甚至还有手牵手边散步边唠嗑的,基本上第四圈在最前面的人是谁,冠军就是谁,别人没有什么太大的逆袭可能。 枪响之后,参赛的众人匀速慢跑前行,乌央乌央挤在一起,所有人都在抢最靠里的跑道,夏辰安则不紧不慢地在三道慢跑。 三圈之后,每个人之间的距离开始拉大,大部分人开始掉队,夏辰安依然保持原速,在前面的人体力不支的情况下,他开始反超。 第四圈的时候,夏辰安已经稳稳地跑在第一了,江晟哲、胖子、理科班班长他们特意站到观众席最前排,每次夏辰安经过的时候都起哄高喊“安哥牛逼”,完全是一派提前开始庆祝的氛围。 第五圈时夏辰安的速度也开始慢下来,一开始掉队的那些人里有的已经弃权,有的被夏辰安套了好几圈了,没被套圈的两个男生也跟他落下了很长一段距离。 江晟哲拎起手边的矿泉水,翻进跑道去给夏辰安陪跑,拧开了矿泉水盖子递到夏辰安手边,边跑边道:“再坚持下,喝点水。” 夏辰安接过水,兜头浇下。 水花四溅,夏辰安从头到脚湿了个透。 他把空瓶扔给江晟哲,抹了把脸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跑。 江晟哲拿着空瓶目瞪口呆立在原地,好半天憋出一句“有病吧”。 与此同时,观众席看夏辰安跑步的小姑娘们疯了一片。叶碎碎在一边捂着脸,心说这货就不能不这么嘚瑟么…… 几个小姑娘捧着矿泉水,讨论着待会儿夏辰安跑完谁去把水给她,你推我我推她扭扭捏捏了半天。 叶碎碎实在看不下去她们那没出息的样子,捧起手边的保温杯悠哉悠哉往跑道走。 边走边在心里演算着,他们学校跑道是二百五十米的,二百五十乘六等于一千六,那正好夏辰安跑完六圈。 她这么想着就去夏辰安起跑的那个地方等他了,准备等他跑完最后一圈就把手里的温开水送给他大爷。 夏辰安跑第六圈时已经觉得呼吸困难,双腿灌了铅一样几乎没有知觉,全凭意志力保持现在的速度。远远看见叶碎碎的时候,他下意识就开始减速。 江晟哲和胖子他们在终点等夏辰安,看形势他稳操胜券,后面的人被他甩开了一大截。他们情绪高亢激昂得很,吱哇乱叫着“安哥冲啊——” 然而他们的安哥不知道什么毛病,突然开始减速,并且在距离终点还有一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干嘛呢?”胖子诧异道。 胖子话音还未落下,就看见夏辰安停下后,接过了对面女生递过来的保温杯,两人走了…… 他走了…… “还没跑完啊安哥!还有一百米!你给我回来!”胖子声嘶力竭地吼道。 江晟哲瞠目欲裂:“卧槽他个傻叉他干嘛呢?!那不是终点啊,脑子坏掉了?” 理科班班长扶额慨叹:“又不是第一回跑一千六了,哪里不知道要跑六圈再加一百米么?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 这么一会儿功夫,后面的男生全力加速赶了上来,第一、第二、第三都已花落别家。 这边夏辰安跑完疯狂大喘气,几乎要原地瘫痪,被叶碎碎硬拉着走几圈缓冲一下。 夏辰安头发都在往下滴水,脑门似乎在一缕一缕地冒热气,运动服被打湿了大片,紧紧地贴附在身上。 他就算累成这样,嘴上还不忘嫌弃几句:“为什么不是冰水,我快热疯了……” “剧烈运动完喝冰水,是想死吗?”叶碎碎骂到。 夏辰安没脾气了,乖乖地在花坛边上坐下,大口大口灌下叶碎碎准备的温开水。 叶碎碎坐在他旁边,只瞥了一眼他喝水时上下滚动的喉结,迅速拧开目光没敢再看。 微风正好,吹拂得她身后的灌木丛沙沙作响,她看着夏辰安身上湿着的衣服,犹豫地问到:“你冷不冷啊?” 夏辰安给保温杯盖子拧上,状似无意地伸过手背轻轻贴在叶碎碎脸上:“你试试呢?” 叶碎碎条件反射地就往后一退,眼神一瞬间的慌乱被夏辰安逮了个正着,他故作镇定地收回手,面上正儿八经得好像就是为了让她直观感受一下他冷不冷。 “凉的。”叶碎碎定了定神道,“你去换件衣服吧,别感冒了。” 夏辰安起身:“那你在这等我。” 叶碎碎点头。 夏辰安一走,叶碎碎坐在原地,心里诵经一般念叨:摸回来摸回来摸回来…… 第223章 叶碎碎一个人坐在花坛边上,下巴抵在曲起的两膝之间,感受着丝丝热气从脸颊浮上脑门,撩得人心浮气躁。 她捡起手边的碎砖,划拉着地上的小石子,玩得分外投入以至于丝毫没有注意到沈娘娘已经走到她旁边站了好一会儿。 “叶碎碎——” 她一个激灵手一抖,碎砖掉在地上溅起一片尘灰。 “你干嘛?”她问。 “我……有话想跟你讲。”沈娘娘说。 “你讲啊。”叶碎碎抬头看他。 沈娘娘环视四周,有些为难的样子:“我想跟你讲的话很认真,这里人太多了太嘈杂了,换个地方行不行?” 叶碎碎撇撇嘴,她不想走,但是又不习惯拒绝别人,只能轻声道:“我在等人啊。” “一会儿,就一小会儿,不会耽误你很久的。”沈娘娘神色恳切。 叶碎碎见夏辰安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怕自己要是一直拒绝,沈娘娘能当场哭给她看,只好答应道:“那好吧,别走太远。” 沈娘娘瞬间露出笑容:“不远,就在对面的空教室。” 叶碎碎前脚刚被沈娘娘拐走,夏辰安后脚就从男生宿舍出来了,远远地看见花坛边空无一人,眼里的笑意立刻减了大半。 他去观众席逮住江晟哲,问他叶碎碎的去向。 江晟哲忿忿道:“大哥你刚没跑完你知道么?你拱手把第一让给别人了你知道么?” 夏辰安不耐烦地:“我知道,我问你叶碎碎人呢?” “你知道?你知道你不跑完?你有病吧你——” 江晟哲话还没说完就被无情打断。 “你不知道我问别人去了。”夏辰安转身要走。 “我知道,我知道行了吧。”江晟哲忙不迭道,“她刚被我们班一个男生拽走了,去那边的教室了。” “男生?”夏辰安皱眉,“你就让她走了?” “我靠,不然呢?我凭啥拦着啊?”江晟哲想朝他翻白眼。 “哪个教室?带我过去。” “喂,你不用吧……她可能有自己的事啊。” 夏辰安语气突然变得很冲:“你告诉我全校都在操场上开运动会,她跟一个男生单独去一个教室里待着干什么?” 江晟哲扶额:“光天化日的能干什么?你不用随时随地翻醋坛子吧?那男的我们班著名娘炮,真不算什么威胁……” “带、我、过、去!”夏辰安咬着牙一字一顿。 “好好好。”江晟哲无奈。 这边叶碎碎跟着沈娘娘进了教室,好奇地四处打量。 这个教室空置了很多年,窗户是上世纪流行的毛玻璃,从外面看不到里面,教室里净堆着些积灰的旧桌椅,沈娘娘带她进去以后把门关上,顷刻就有了点要杀人分尸的气氛。 “为什么一定要来这……”叶碎碎抱臂站在墙边,不解地环顾周围。 “我怕被人打断我想说的话,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的……”沈娘娘注视着她。 “你说。”叶碎碎被他搞得有些紧张兮兮的。 沈娘娘开口:“我……那什么,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给了我很大影响,第一次有人跟我说这些,我一直想当面谢谢你。” “这倒不必。”叶碎碎有点不好意思地抠了抠眉毛,“动动嘴皮子的事,不用这么记挂在心的。” “你之前……也帮助过我,在班上其他人都排挤我的时候……那时候我真的很感谢你……我……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这样对我……”沈娘娘开始结巴。 “举手之劳而已。”叶碎碎有些惊讶,之前她只是顺手帮衬一下,没想到他会记这么久。 沈娘娘脸上有些泛红,语气也激动起来:“对你来说是小事,但是对我来说意义重大,你……你给了我很大的勇气,我……我一直想告诉你……” 他话没说完,教室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砰”的一声巨响把两人都吓了一大跳,不约而同朝门口望去。 夏辰安沉着脸走进来,拉过叶碎碎的手腕把她拽向自己,一言不发就牵着她往外走。 江晟哲在门外跟教室里的沈娘娘大眼对小眼,好一会儿后他颇为无奈地一摊手,对沈娘娘说:“出来记得锁门。” 叶碎碎从看见夏辰安的那一刻起就心一紧,没由来地相当心虚。手腕被他握疼了也不敢挣扎,乖乖地任他拉着走。 夏辰安一直把她拎到花坛边才放开,蕴着怒意冷声质问道:“不是说在这等我么?刚刚算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你这么快就会回来啊,知道我就不走了。”叶碎碎卖乖似的冲他笑。 夏辰安语气松了一点,但依然透着沉闷:“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就感谢之类的话。之前他被我们班的人欺负了,我安慰他来着。”叶碎碎看着他几缕湿发软软地搭在额前,字字句句毫无防备地就从实招来了。 夏辰安神情好转了些,然而还是不爽:“你为什么要安慰他?” “不然呢?”叶碎碎几乎要察觉到他话里的酸意了,“冲着他哈哈大笑,说‘你活该’么?” “话是那么说,但是……以后就别安慰他了,最好是话都别跟他说。”夏辰安这话霸道且幼稚,偏偏一本正经从他嘴里说出来。 叶碎碎差点脱口而出“凭什么啊”,却悬崖勒马止住了,她忽然害怕夏辰安顺着这个话头会说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然而她还没准备好听。 “安慰我一个人就行了。”夏辰安又说。 这声音极轻,好像听不听到都靠缘分,可以是深情的低语,也可以是幻听的梦话。 就看你想不想听,又想不想懂了。 ———————————————— 日暮时分,运动会闭幕式举行完毕,观众席上已经散场了。 葛婧和褚天舒在花坛边找到叶碎碎的时候,她正一个人蹲在灌木丛中间,保持着“思考者”那个经典的姿势。 “girl,whatareyouthinking?” 葛婧跃过一排植物,在凹造型的叶碎碎身上乱戳。 叶碎碎沉吟片刻后,保持着这个姿势尽可能低调地开口: “我觉得……夏辰安可能也 第224章 运动会结束后那几天,大家都蔫不拉几的,画画也没什么精神。身体被囚禁在画室的牢笼里不得动弹,然而心却和运动会上一眼万年的年轻异性面孔们情海共翱翔去了,也难怪高三年级组的领导班子一开始死活不想让他们参加运动会。 叶碎碎每逢练画日就发扬一贯的不吃晚饭作风,以前她的胃还会疼一疼以表尊重,现在则已经习惯了。 她之前总是喜欢把用过的铅笔攒着,等有空了一块儿削。结果有一次连续削了太久铅笔,大拇指关节发炎了,疼得几天筷子都拿不了。后来她就改变了习惯,用一点儿削一点儿,随时随地削起来。 这天画室里不去吃晚饭的人格外多,笑闹声比平时都喧嚷,夕阳从窗外映照进来,给画板镀上了一层金边。 叶碎碎坐在自己新买的可折叠小椅子里,嘴里含了颗酸酸甜甜的气泡糖,舒舒服服地削铅笔。 她画架对面的两个小姑娘在聊天,她们谈话的内容从两个画板的缝隙里毫无保留地传过来,给叶碎碎听了个真真切切。 叶碎碎原本只是抱着听八卦的心态,有一句没一句地听个乐。直到她们的谈话内容里出现了夏辰安,她的耳朵不由自主就竖了起来。 “我跟你讲,理科班那个特别帅的小哥哥,叫夏辰安那个,好像有女朋友了。” “真的假的?谁啊?” “好像是高二的一个小学妹吧,叫祝什么……挺好看的,有人看到他俩一起走了。” 叶碎碎削笔的手一顿,嘴里的糖突然就不香了。 “姓祝?祝可儿对吧?我知道她!四星联欢会上跳《茉莉花》的那个嘛!身段超好的!” 叶碎碎回想了一番,四星那联欢会上跳《茉莉花》的那组小姑娘确实惊艳,个个都是细柳软腰的美人,夏辰安和这样的一个小学妹在一起,确实般配。 她一刀下去,“咔嚓”一声铅笔芯应声而断。 哦豁,自作多情了呢。 人家只是撩着玩玩的呢。 他跟新认识的小妹妹一起走了呢。 全校很多人都看见了呢。 她机械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一刀又一刀下去,完全糟蹋铅笔式的削法。 晚上的速写课,她被稍稍夸了好几次。 “这个线条非常流畅,可以看出来画得时候一笔到头,非常坚决。” 每一笔下去,都带着愤慨和杀意,能不流畅么。 “这个画面很有张力啊,纯黑的衣褶,张狂的线条,这才是速写该有的气势啊。” 在纸上每一笔都往死里涂,能没有气势么。 叶碎碎心想,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艺术创作的激情,把自己的情绪掰开揉碎了发泄到纸上,那才是有冲击力的画面。 但她没想到,更有冲击力的还在后面。 晚上练画时间结束以后,她多留了一会儿才回宿舍,倒也不是故意跟踪,但经过男生宿舍的时候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停下来了,接着就被眼前的一幕震得五脏俱焚。 夏辰安和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一起从路灯下走过来,那女生在男生宿舍门口笑着跟他告别,夏辰安回以微笑。 鼻子一酸,叶碎碎不敢再看,扭头快步向女生宿舍楼跑去。 叶碎碎“咚咚咚”跑去二楼褚天舒的宿舍,一看到她就直接扑她怀里了,几乎忍不住地就要哭出来了。 褚天舒一看她的表情,心下了然,把她扯去走廊尽头的阳台。 两人趴在阳台上,披着夜色低声交谈。 “我也看到了。”褚天舒说,“当时还觉得奇怪,这小姑娘不是高二的么,怎么会跟夏辰安熟起来的。” “我听说……我听别人说,夏辰安跟她在一起了。”叶碎碎声音又软又委屈。 褚天舒皱了皱眉,道:“不会吧,她看起来……不像夏辰安会喜欢的类型。我之前跟她接触过,这小学妹眼神里很有东西,属于年纪还小但心有城府的类型。我还以为……夏辰安都喜欢那种乖一点好骗点的呢。” 褚天舒破有深意地扫了叶碎碎一眼。 叶碎碎把下巴磕在阳台垫砖上,嘴巴撅得能挂油壶:“谁知道他,前几天还表现得……让我都误会了,这几天就跟别人勾搭到一起去了,什么玩意儿。” “哦?”褚天舒笑得意味深长,“他干嘛了?” “他……”叶碎碎欲言又止,“他也没怎么,他就只是……就只是很照顾我,像哥哥那样照顾我,是我想多了吧。” 叶碎碎敛起了自己的心绪,整理好心情对褚天舒道:“算了没事了,就算我这段时间想多了吧,现在也该清醒清醒了。” 褚天舒敲了下她的脑袋:“我觉得夏辰安这个人啊,他要是不想让人想多了一定会把自己管得很好,规避所有暧昧。要是像你这样的乖宝宝都感觉‘啊,他是不是喜欢我啊’,那就一定是他想让你这么以为,所以不会是你想多了。” “他想让我这么以为……完事了又去跟别人勾搭是么?这不是大渣男么,以前我听我宿舍那些小姑娘说他以前的那些八卦,我从来都不相信,我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现在看来……”叶碎碎又要给自个气哭了。 “我也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褚天舒看着楼下的排排树影,眼神变得悠远,“我对他的记忆一直停留在小学跟他同桌的时候,那时候他就还是个挺好的小孩儿,成绩不错但是性格很皮,招人烦但是出不了大叉子。” “真好啊,你那么早就跟他认识了……”叶碎碎低着头,掩饰自己眼中的艳羡。 “嗯。”褚天舒接着说,“初中跟他不在一个学校,高中再见面,他还是以前那个样子,成绩不错但是不大规矩,就是小学时候的翻版,好像初中那三年里什么都没发生过。所以听他们说,他抽烟、打架、玩小姑娘,我总觉得是扯淡呢吧?他好像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啊。” “我倒觉得他什么都干的出来。”叶碎碎小声哔哔。 第225章 褚天舒笑起来:“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我比流言蜚语更早认识他’。可能因为看过他小学时候善良温暖的样子,我时常就会觉得这么好的小孩就算变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叶碎碎眼神闪了闪,被她话里“善良温暖”的幼齿夏辰安哄骗了一会儿,心里软软的拧一拧能滴出水来。 突然间,她福至心灵似的开口问道:“舒舒,你小学的时候是不是喜欢过夏辰安?” 褚天舒一怔:“何出此言?” 叶碎碎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你总是夸他嘛……对他印象那么好……” 褚天舒轻轻挑眉,话里带上了一点戏弄小宠物般的玩味笑意:“对他蛮有好感的,同样年龄段的小姑娘里谁会对夏辰安这样的男生没有好感呢?只分喜欢他的和不敢喜欢他的罢了。” 叶碎碎眼角眉梢都是失落:“是啊,我也是其中之一的俗气小姑娘而已。” “不,你不一样。”褚天舒故作严肃,“你近水楼台先得月,没准有机会偷看他洗澡,还能趁他睡着偷亲他。” “倒也不至于猥琐到这个地步了……”叶碎碎汗颜。 褚天舒今天晚上第二次大笑起来,她在叶碎碎头上揉了一把,并很意外这手感如此之好,不紧不慢道:“放心,我对他没什么想法。我大概……只会喜欢上自己想象中的人吧,对我很好,还特么不求回报那种。” 叶碎碎有些尴尬地笑道:“那……那就好……啊不是,那、那你还喜欢江晟哲么?” 褚天舒面无表情地说:“不知道,我现在只要不看见他,经常就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个人存在。” “那如果见到他……” “就避开啊,在心里给他出现的地方贴个警戒线,坚决不可以靠近,就ok咯。” “真的可以做得到么?”叶碎碎垂下眼帘。 “做不到,就等着被划进舔狗行列呗。人家不喜欢你,你还死皮赖脸不走,那到时候你做什么对他来撒都是打扰,何必呢。” “呜……”叶碎碎心肝哇凉。 “哦我不要是在说你,我说我自己——”褚天舒赶紧解释,“你不用这么悲观吧,去找他问清楚啊。” 叶碎碎“嗯嗯啊啊”胡乱应着,魂不守舍回了自己宿舍,匆匆洗漱过后就把自己窝进了被子里,强迫自己不准东想西想,挣扎着入睡了。 晚上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经历的千般光景都在日出之时一同消散,她醒来时什么也记不得,只觉得心脏皱巴巴地团在了一起,怎么也舒展不开。 “打起精神来啊!”她拍了拍自己的脸。 ———————————————— 自从进入高三以来,她有很久没在教室好好待过了,十二月份的美术统考逼得她们把画室当家,睁眼后闭眼前都是画室那堵白墙。 这周末回家之前,学校让他们回自己教室听个讲座,有关什么“消防知识安全教育”。 这种讲座一向是走个形式,台上讲台上的,台下唠台下的。 周围都很热闹,只有叶碎碎一人趴桌子上发呆,像座雕塑一般全身上下一动不动,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 “干嘛呢?”江晟哲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没干嘛。”她仍然保持这个姿势不动,“你说夏辰安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江晟哲闻言,发出微不可闻的笑声,随意地转着笔,回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叶碎碎诈尸一般坐起来,直勾勾盯着江晟哲的眼睛,问:“他以前真的有很多女朋友么?” 江晟哲忍笑:“怎么可能,我们安哥好学生好吗?心里除了学习就没有别的,身边有小姑娘经过从来目不斜视,当代柳下惠——” “能不放屁了吗?你不如把睁眼说瞎话五个字写脸上算了。”叶碎碎翻他白眼。 “你看我说了你又不信,那你就相信自己看到的不就好了。”江晟哲撇嘴。 “我看到的……很矛盾啊都,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叶碎碎说。 “唉,当你开始好奇一个人到底在想什么的时候,那你基本要完了。”江晟哲有感而发。 叶碎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挺有感触啊?” 江晟哲摊手:“我也很好奇你那位亲爱的朋友到底在想什么。” 叶碎碎失笑:“我更好奇我们到底在想什么?还有两个月就要考试了,脑子里怎么整天净是些不想干的事。” “还是作业太少啊,作业太少。” “还是不够沉迷学习,没有感觉到学习的魅力。” “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小同志。” “要努力奋斗,报效祖国啊,二狗子。” 他俩在虚与委蛇的时候,讲座也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结束了。 叶碎碎收好自己的东西就干脆地走人了,下楼时她有看见夏辰安在往一班教室这边走,但她没作任何停留,径直去了公交车站。 站台上人很多,都是回家的学生,一辆公交车刚停下,一伙人就蜂拥而上,叶碎碎在后面挤了半天也没上去。 后领子突然被人拎着往后扯,她刚要发火,一回头却发现是夏辰安。 “为什么不等我?”夏辰安把她拎到旁边质问道。 叶碎碎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惹火了,换了副自己都讨厌的婊里婊气的无辜嘴脸,故作天真道:“我以为你要和你女朋友一起走,我就先走了。” 旁边几个人立刻投来几道意义不明的目光。 “什么?” 夏辰安看了眼周围,不由分说拉起她就往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走。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你拉我去哪?”叶碎碎嘴上挣扎着,然而脚底很配合地就跟着走了。 对面刚好停下一辆公交车,夏辰安拉着她就上去了。 “你上这车干什么?这是反方向的车!” “人少。” “人少有什么用……坐着这车你回得了家么?” “人少方便说话啊,放心反正能回去,不会把你卖了。” 叶碎碎崩溃地看着公交车车门关上了,朝着回家的反方向开了出去。 第226章 “来来来,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叶碎碎被夏辰安怼在靠窗的双人座上,前后是座椅,左边是车窗,右边是夏辰安,形成被包围的态势哪也跑不了。 她缩了缩手脚给自己跟夏辰安时间挪出一段安全距离,没好气地说:“我说这是反方向的车……” “不是这句,上车前那句。” 她睫毛微颤,小幅度地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一些:“我说……你不是应该跟你女朋友一起走……” 夏辰安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探究地看了她好半天,然后犹豫地开口:“你是……在暗示我么?这么心急么?” 叶碎碎:????? 夏辰安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故作为难的样子:“我其实本来还在担心这样是不是太快了一点,没有想到你这么主动,那……”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叶碎碎满头问号,恨不得扑上去捂他的嘴。 “那你在说什么啊?”夏辰安也是一头雾水。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番后,同时意识到自己跟对方频道没对上,聊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 叶碎碎叹气:“我是说,我听说你有女朋友了,高二小学妹?” 她问完就扭头看窗外,一排排广玉兰树飞快掠过,眼球应接不暇而疯狂颤抖着似要爆炸。 一秒,两秒,三秒。 她从没觉得自己卑微至此,天国地狱,任凭身边人发落。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夏辰安说。 呼…… 叶碎碎心脏归位。 她忽然就觉得腰杆倍儿硬,连带说话都横起来:“那昨天晚上跟你一起走的小姑娘是谁?” “她啊?”夏辰安笑起来,“我初中校友,前几天跟我说想泡江晟哲,一直缠着我跟我打听他。” “诶?哲哥桃花这么旺吗?” 叶碎碎松了口气,本能觉得有哪不对,追江晟哲天天缠着夏辰安干什么?但管他的呢,夏辰安还单着,先前的猜测依然成立。 夏辰安笑得很狗:“是啊,我还是头一回碰上放着我不泡,要我帮着泡哲哥的。” 真不要脸。 叶碎碎冷嘲热讽:“你不二中校花么,哪能受这种委屈,赶紧使点手段把人抢过来是正经的。” “没这恶趣味。”夏辰安笑着往后一靠,舒舒服服眯起眼,“我当你为什么生气,原来是因为这个,吃醋啊?” “什么跟什么?!”叶碎碎被他当面拆穿,脸上挂不住,“只是听到别人说你谈恋爱了很惊讶,我哥谈恋爱了我还要从别人那听说,很没面子的好吗?” 这挡箭牌倒是好用……夏辰安阖着眼睛,吐字清晰: “放心,我要是谈恋爱了你肯定知道。” 叶碎碎一开始没有回过味来他什么意思,细品之下颈后炸起一层薄薄的热汗,她几乎要觉得自己自作多情成瘾了,竟读出了隐晦的表白的意思。 夏辰安掏出手机插上耳机,一只自己戴上,另一只塞进叶碎碎耳朵里。 毫无防备地,陈奕迅澄澈动人的嗓音撞进耳中,窗外正好有风经过,掀起微卷的发梢与暧昧的情愫。 “《陪你度过漫长岁月》!”叶碎碎惊喜地道,“我最近正好很喜欢这首歌!” “我知道。”夏辰安嘴角微微扬起,“你qq聊天框里总是显示正在播放这首歌。” 叶碎碎一愣,感觉自己今天要溺死在他的狂撩滥炸里。 “你明明很少用qq找我聊天的啊……”她没话找话,“我还以为你不用qq。” 夏辰安道:“你就住我隔壁,还用qq找你聊天,这不有病呢么。” 哇哦……叶碎碎心说,那你不聊天却一直开着跟我的qq对话框,那不是更有病么? 但她只是腹诽,没有出声。公交车轻轻柔柔地晃荡,风儿不紧不慢地吹拂,耳机里的旋律比平时任何一刻都动人。 她此刻只想坐在夏辰安身边,和他一起安安静静听完这首歌。 车上乘客三三两两,偶有人向他们投来目光,叶碎碎也懒得探究目光里的含义,大概会把他们当成早恋的小情侣吧,毕竟两人身上还穿着二中的校服。 但那都无所谓了。 一辈子那么长,人总要试一次跟自己喜欢的人坐在一起,听着同一首歌,穿着一样的衣服,并迎接他人的目光。 哪怕青春已逝,但这一幕永不会褪色。 记住此刻的感觉,叶碎碎想。 是初恋的感觉啊。 ———————————————— 这个周末,叶碎碎觉得自己实在飘得很。 她也不知道自己从起床后磨蹭到现在,连一副速写都没有画完,怎么还有脸咧着嘴傻乐的。 这傻乐的状态从跟夏辰安一起回家那时持续到现在,哪怕中途因为他们坐得是反方向的车而多倒了三次车,她的心情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就是无缘无故地嘴角上翘,无时无刻不在哼歌,走路都忍不住想蹦蹦跳跳。 她的情绪总是毫不收敛,表现在面上,因此姜女士也察觉到了。 “碎碎,今天中午包饺子吃,你来给我帮忙?”姜女士道。 “好嘞!”她答应得分外干脆。 夏教授在书房,夏辰安在自己房间,厨房里就只有她们两人。叶碎碎看着姜女士搅拌菜馅,一瞬间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那些姜女士与叶先生离婚后的日子,家里也是只有她们两人,她常常觉得自己以后也许要跟姜女士相依为命了。她们是彼此的全部,互为对方的依靠,也是对方坚强的后盾。 “去,把手洗干净,帮我包饺子。”姜女士说。 叶碎碎依言照做。 饺皮子光滑柔软,摊在手心冰冰凉凉,她很喜欢这种触感。 她心情好,被支使干活也是眼角带笑,只是一抬眸,看见姜女士的表情,心中一滞。 姜女士那副神情,明明白白昭示着有话跟她说。 特意选在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且神情严肃酝酿了半天,好似在寻找合适的开口时机。 叶碎碎心里生出某种不好的预感,手上突然失了力气,几乎拿不稳手上刚刚捏出褶的饺子。 第227章 姜女士一边包饺子,一边用开玩笑般的随意口吻问道:“最近心情不错啊,是不是谈恋爱了?” 叶碎碎一惊,片刻回神:“没有啊,在学校都忙死了,哪有空想这些。” “哦~那辰安呢,他在学校应该挺招小女生喜欢的吧,他有没有偷偷谈恋爱啊?”姜女士问。 叶碎碎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道:“没听说啊,不大清楚。” “怎么不清楚,你俩关系不是挺好的吗?”姜女士说这话时嘴角挂了点意味不明的笑。 “……就还好吧。”叶碎碎声音不自觉低了几分。 “我以前啊是跟你说过,希望你们俩能好好相处。但这个好,也要有个度。”姜女士说,“既然,我跟你夏叔叔已经结婚了,那你跟夏辰安名义上就是兄妹,你明白的吧?” 叶碎碎手上失了力道,一张饺皮被攥得不成样子,她眼帘低垂,声音几不可闻:“我明白。” 姜女士依然有条不紊地包着饺子,也不看她,继续说道:“你夏叔叔家里你也知道,真的是个很传统的家庭,书香门第,把家族名声看得比命还重。你大概不知道,其实你夏叔叔还有个弟弟,你应该喊小叔子。” 叶碎碎有些惊奇:“我怎么从没见过?” “他因为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被下老爷子赶出家门了,提都不让提起。” 叶碎碎一时不知当作何反应。 “夏老爷子风光一时,唯独小儿子败了家风,屡教不改因此把他逐出家门。”姜女士目光不轻不重落到叶碎碎身上,“所以有悖常伦的事,夏家绝不会允许。” 叶碎碎手上的饺子已经被她捏成了一团,亲妈字字句句扎在她心口,把她心中刚刚泛起的一涟春色搅了个精光。 “再说,感情上的事,女孩子总是比男生吃亏得多,这个世上对女性的恶意太大了。”姜女士目光似一潭泉水幽寂,“流言蜚语是洪水猛兽,谁都说自己不怕不在意,可到头来有几个人能真的做到不放在心上呢?” 叶碎碎悬着手上那个不成形状的饺子,已然僵直了很久。姜女士从她手上将饺子接过来,好好地同其他饺子放在一处。 叶碎碎低下头,心里千般思绪转圜,终于还是默认了母亲的说法。 是,流言蜚语确是洪水猛兽,杀人不见血却招招直捅要害。 姜女士和叶先生离婚后的那段时间,她曾亲耳听见那些三姑六婆左邻右舍在背后是如何议论。 明明见了面脸上还是笑得花儿一样,背地里却怎样下三滥的说法都敢编排,恨不得让每个过路人都知道“这女人离过婚的”。 要是她真跟夏辰安有了点儿什么,外面又会传成什么样呢? 姜女士好不容易从那些异样的目光里抽身,她不能再让她被那些人指着脊梁骨骂。 中午这顿饺子她吃得魂不守舍,当天晚上躺在床上就是一宿的乱梦。 梦里几个牙尖嘴利的女人指着姜女士的鼻子骂“婊子”,说她“教出来的小骚货勾搭继父的儿子”,夏教授一怒之下要跟她离婚。夏辰安则站在夏家门前面无表情望着她,说“我烦了,你能不能别缠着我了?” 惊醒时,她一身的冷汗,像刚从水塘里被捞出来一般。梦里的恐惧慢慢散去后,她只剩下庆幸。 还好,一切都没有开始。 ———————————————— 夏辰安活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碰上对手了。 他就没见过哪个女的前几天还在公交车上跟他听着同一首歌笑得跟谈恋爱了似的,转天就翻脸不认人把他一个人丢家里,招呼都不打一声自己去学校了的。 “真牛,欲擒故纵玩得真溜。”夏辰安一边等公交车一边对着手机吼,“你确定她以前没谈过恋爱?” 江晟哲四仰八叉躺床上,笑得贼幸灾乐祸:“真没有,安哥。她就喜欢跟小姑娘玩,跟男生都不怎么说话,真挺乖的。” “我他妈就说女生能撩能勾就是不能追,一发现你在追她就开始蹬鼻子上脸。” 夏辰安说完上了面前停下的公交车,满脸不爽地掏钱。 他去后面位置坐下了,光头司机还在嘀嘀咕咕:“现在年轻人怎么这样,坐个车给那么几块钱都不乐意,摆那么一副臭脸。” 夏辰安在路上前前后后回想过了,这几天他没做什么惹她生气的事儿,只是从昨天下午开始,她好像一直情绪就不太高。 兴许有什么别的烦心事儿。 他想着要是问了她肯说,他姑且放下身段哄那么一哄。要是真跟他在这欲擒故纵,那他就只能以身作则给她演示下什么叫套路了。 他到学校以后直奔一班去,一班教室里空荡荡的,就只有叶碎碎一个人侧着头趴在桌上睡觉。 他走到她桌前,看见她眼睫毛在颤,并没有睡着,只是假寐。 夏辰安面色不渝地敲了敲桌面:“睡觉不能在家里睡么?这么早背着我来学校干什么?” 叶碎碎惊醒似的揉了揉朦胧的睡眼,抬起头眼中水光泛滥:“哪有背着你啊?只是想早点来学校补作业,那个点你还没起呢,起床气那么严重谁敢叫你。” 她睡眼惺忪的姿态让夏辰安看得发愣,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寂静中,叶碎碎缓缓掏出自己的笔,讨好地对他说:“借我抄下数学作业吧?哥。” 不对,夏辰安心想,她从开不会这么主动喊他哥。 哪怕是求人,这态度也太积极了点。 夏辰安虽然疑窦丛生,还是顺溜地掏出了自己的作业。对自己喜欢的小姑娘,有求必应那是基本素养。 叶碎碎被他利索的动作硌了一下,怔了怔才挤出一个卖乖的笑容,对他道:“谢谢哥。” 夏辰安抿唇,第二次了。 叶碎碎誊他答案的时候,他就坐在她前面的桌子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两人都不说话,安静的空气里温度一点一点下降,某层看不见的薄冰悄然冻结,某人把抗拒写在了眼角眉梢与一举一动间,让人想靠过去的念头都成了罪孽。 第228章 江晟哲被祝可儿拉住的时候,他正拉着一行李箱的泡面准备去宿舍开泡面趴。半路被祝可儿截住,拉到四下无人的小树林,他满脸的不爽。 “你他妈每次搞得跟偷情似的,被人看见了不是坏我名声么?”江晟哲维持着半翻白眼的姿势一动不动。 “美得你。”祝可儿嫌弃地翻了回去,“今天我看见夏辰安去你们班了?” 江晟哲抖腿:“对啊,你想的没错,来我们班泡妹子了的。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谁?”祝可儿脸色不太好看。 江晟哲笑得猥琐:“他妹妹,这货是不是很畜生?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小妹妹的眼光……” “就是那个他后妈带来的小狐狸精?”祝可儿问。 江晟哲蹙眉:“你他妈怎么说话呢?谁小狐狸精?小姑娘家家的整天嘴里没一句好听的。” 祝可儿:“她不婊吗?这学校那么多男的,非勾搭自己哥哥。” 江晟哲回道:“婊得过你?为了泡夏辰安,用追我当借口接近他,你自己想想你那是人干的事儿?” 祝可儿“噌”地站起来:“江晟哲你到底哪边的?” “我夏辰安那边的,他向着谁我向着谁,明白没?” “江晟哲!我们六年校友啊!你前女友还特么是我帮你追的!翻脸不认人?” “夏辰安喜欢那小姑娘还坐我前桌三年呢,撬她墙角我他妈没心理负担的?”江晟哲顿了顿,“前女友那茬你趁早别提,我真敢翻脸不认人。” 祝可儿复又坐下,攥紧了手指:“你不帮我我自己想办法。” “你可别他娘的想馊主意了,夏辰安也就是最近谈恋爱谈傻了,没看出来你那些小九九。搁三年前你那点套路根本不够用的。 江晟哲微微犹豫,还是说出了心里话:“大小姐,我知道你未必真的就是喜欢他,只不过总听到有人夸他、捧他,就也想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呢?有面儿是不是?但这种真的没多大意思……” “才不是……” “是吗?那除了他个高长得帅,你再报出他一条优点试试。” “……” “所以啊,放过我兄弟行不行?我真的从没看到过他这么认真喜欢一个人,他俩已经够难的了,以后不知道有多少阻力。就别再搞些幺蛾子闹他们了,行不行?” ———————————————— 人心里堵着一口气的时候,时间就比往常慢了好几倍,再次回家的时候,夏辰安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在这个破学校呆了半个世纪。 他斜斜地背着单边的书包,靠在一班出门必经之路的楼梯口,一边在宽大的校服袖子里玩手机,一边等叶碎碎下楼。 刷朋友圈的时候,看见江晟哲发了条“深藏功与名”,刚想评论个问号,才打开输入框就关上了。 叶碎碎下来了。 他都没有抬头,但他就是知道。 扬首的瞬间,四目相对,火花星子噼里啪啦溅了一地。 叶碎碎匆忙敛起目光,佯作自然:“哇,你们放学这么早!” “没有提早放学,是我自己先溜出来的。”夏辰安目不转睛注视她。 叶碎碎没有蠢到去问为什么,答案显而易见。 她撇开目光看着一旁的楼梯扶手:“学霸真好啊,怎么作奸犯科吕大爷都不计较。” 夏辰安道:“那走吧,趁人少去公交站,一起回家。” 叶碎碎被他那“一起”两个字烫到,按不住地要跳开,目光闪烁着:“啊……恐怕不行,我说了要和葛婧她们一起出去的,不能……不能跟你一起了。” “呵,又是这样。”夏辰安的笑冷淡得像教室两侧反着光的毛玻璃,“去画室找你那次也是呢,明明远远地都看见我了,还特意装没看见绕开,躲我有意思么?” 叶碎碎心跳快得厉害,慌得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只能强作镇定:“我躲你干什么……” 她听出自己声音在发颤,于是清了清嗓子,酝出一个假笑才重新开口:“原来那天真的是你嗷,我就说有点像。但是当时以为是上课时间,觉得你根本不会来画室,所以就没有打招呼呀……画画让人头秃,已经完全没有时间观念了。” 夏辰安的眼神止不住地凉下去,她越说越自然,怎么听都还是那个文明听话有礼貌的乖宝宝叶碎碎,就只有他满脑子的肮脏龌龊念头罢了。 “哦,那现在我生气了,要你陪我回家。”明明是撒娇央求的话,他声音却冷得像对面掉光了叶子的银杏树。 叶碎碎压下狂乱的心跳,从善如流:“哦我知道了,你又要我帮你跟夏叔叔撒谎了是不是——” “不是。”夏辰安一字一顿,“就只是、要你、陪我回家。” 叶碎碎暗自咬牙,预感自己今天逃不过了,负气一般违心地冲夏辰安笑,怎么好看怎么笑,宠弟弟似的对他道:“唉,真难哄啊,那就陪你回去咯,算赔礼道歉好不好?我现在发消息给她们说,我为了哄我哥抛弃他们了……” 第三遍。 夏辰安在心里默默计数。 上车的时候,叶碎碎前面妹子的书包从肩上滑落下来,叶碎碎条件反射倒退一步往后让,一脚踏空差点摔倒。 夏辰安在她后面扶了一把,只是隔着衣服碰到而已,叶碎碎却闪电般弹开,不动声色往旁边让了一步。 他看在眼里,眼神微暗,某种情绪从心底破芽而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生长,随时打算冲破他压抑的屏障。 车上人头攒动,满厢喧嚣不绝于耳。 两人一站一坐,一路相对无言。 第229章 两人沉默了一路,直到进了家门依然不发一言,在外面的时候还不那么尴尬,处在同一个空间里时冷战的氛围陡然明显起来。 叶碎碎怕这么下去晚上吃饭时又要被姜女士看出来些端倪,遂主动开口打破沉默,往声音里装上些笑意,道:“开心了没?我放了她们鸽子陪你回家诶,这下能消气了叭?” 夏辰安倒了杯水,背对着她说:“以后也都要跟我一起回家。” 叶碎碎心里一颤,不敢说好,也不敢回绝,打着哈哈道:“干嘛?你不敢自己回家啊……” 夏辰安转过身对着她道:“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上次不就是被人半道劫了么?” 叶碎碎想,一起就一起吧,兄妹俩从学校一块回家不才是正常的么。还能躲他一辈子么?尽快适应才是正道。 她于是眯起眼睛冲他笑,一副却之不恭的样子:“难怪她们都说有哥哥真好啊,真周到啊——” 夏辰安神情忽变:“你到底还要提醒我几遍我是你哥?” 叶碎碎被他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 夏辰安极具压迫感地向她逼近:“你嘴上把我当哥哥,心里真的把我当哥哥么?” 叶碎碎一退再退,抵到餐桌,终于无路可去。 夏辰安却没有停下,越逼越近:“我可从来没有把你当妹妹看,见你第一面起就没有。” 叶碎碎心跳失了节奏,脑中嗡嗡作响,几乎没法听清夏辰安的话。 夏辰安一手撑着桌子,一手圈住她,在一个与她呼吸可闻的距离停下,声音近乎嘶哑:“我在想什么,你真的不知道么?” 紧张到呼吸暂停,叶碎碎在迟疑要不要推开他逃跑,瞬间的失神让她失去了最后的机会,被夏辰安盖上了“抵抗意愿不强烈”的印戳。 “我才不信。”夏辰安轻笑一声,眸光染上深色。 电光火石间,叶碎碎只是眨了下眼,眼前的画面就好像掉了帧,上一秒夏辰安微弯的嘴角还在眼前,下一秒那嘴角已经贴在了她的唇边。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叶碎碎的条件反射依然是躲开,可这次她却被夏辰安牢牢圈住了,被追着吻了上来。 是强吻的情节,却没有强吻的气势,夏辰安手上抓她抓得紧,嘴上却只是小奶猫一般挨挨蹭蹭,不时伸出舌尖在她唇瓣上舔吮一下。 酥酥麻麻的电流从脊椎窜到脚底,心上似有万千只蚂蚁泛滥过境,叶碎碎被吻得四肢无力,被夏辰安微抱起来坐到桌上。 呼吸相融,叶碎碎脑中一片空白,一切制约皆幻化为泡影,她顺从本能抬手环住夏辰安的脖子,小幅度地试探着回吻他。 等到她的回应,夏辰安被激得冲动了起来,舌尖抵进去诱着她张嘴,刚轻轻扫过上颚,叶碎碎便不堪刺激地在他怀里抖成了筛子,眼中水光潋潋地要咬他。 夏辰安灵活躲开,换了呼吸重新撷住她的唇,吻得更深。 轻喘声中,一切几乎要失序。钥匙在锁孔中转动的清脆“咔哒”声让叶碎碎猛然清醒,她一把推开还在不知餍足索取的夏辰安,像受惊的兔子一般窜回自己的洞中。 夏辰安撑着桌子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才在来人进门前回了自己房间。 火速给房门上了锁的叶碎碎把自己埋进床上的被褥里,只觉得浑身都在冒着嘶嘶热气,脸红透了像只煮熟的虾子。 一回想起刚刚的片段,身体就会像过电一般战栗,自己的反应更是羞耻地让她无从面对。 她一口一个“哥哥”地喊着就是为了跟夏辰安拉开距离,提醒他注意身份,到头来却被夏辰安按在桌子亲得不知今夕何夕。 如果她刚才再投入一点,没听到外面的开门声……后果不堪设想。 高跟鞋的“哒哒”声在客厅地板上回响,毋庸置疑是姜女士回家了。她才答应她会注意分寸,却在片刻前越了线。 她心里乱得一塌糊涂,没办法面对姜女士,没办法面对夏辰安,没办法面对任何人。 她拿出手机给姜女士发了条短信,以昨天通宵画画为借口,说自己要睡觉就不吃晚饭了。 发完就关了机,蒙在房间里再没出去过,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悄没声地就溜出去了。 夏辰安醒来的时候外边晨光熹微,他从床上爬起来去卫生间换了条内裤,想继续睡却发现怎么也睡不着了。 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后还是起了床,开门出去后发现家里又是空无一人。不出他所料,叶碎碎果然又一个人先跑了。 他抬手覆住眼睛,轻轻摩挲着,站在原地笑起来。 不亲也是躲着他,亲完还是躲着他,管他呢反正亲到了。 他看了一眼餐桌,昨天在那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迅速复盘,亲吻时的感受在身体里重演。 某个部位不和谐地微硬起来,他骂了声“操”,回了房间“砰”地甩上门。 —————————————— 叶碎碎到了学校仍然紧张得很,感觉自己躲哪都不安全,她生怕夏辰安又跟上次那样,发现她没有等他就也提前来学校。她现在怕见到他怕得要死,夏辰安要是拿做题的事调侃她她觉得自己能当场哭出来。 她从教室转到厕所,又被里面的味儿熏到,迫不得已去了艺术楼的画室待着,推门进去却又被铅笔灰呛得半死。 画室里一个周末没有开窗通风,空气又干味道又重,肉眼可见的浮尘微粒在空气中上下翻飞。 她在这样的恶劣环境里一边削铅笔一边骂人,一会儿骂不由分说夺走了她初吻的王八蛋,一会儿骂狗逼学校不做人,把他们骗来学画画祭天。 后来几天夏辰安倒是很贴心地没有来找她,给她留足了自我消化的时间和做好重新面对他的心理准备。 叶碎碎本想随着时间流逝淡化这个亲吻在她心里的印记,把它当成一个美好的意外或者装作重没发生的样子。 谁知道那个甜腻的吻夜夜入梦,撩得人心里发痒,想起一次便会心动一次。 第230章 夏辰安叶碎碎睁眼的时候,外面的天才蒙蒙亮,她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眼手表,才凌晨四点半。 她闭上眼又硬躺了一会儿,然而越躺越清醒,索性从床上一溜烟爬起来,窸窸窣窣穿好衣服去厕所洗漱。 她出门的时候还不到五点,深秋的早上天寒得很,她裹紧了外套去操场上跑步。 偌大的操场空无一人,她像个精神病患者一般狂奔着,剧烈的喘息和耳边呼呼的风声让她有种释放的快感,心里压抑了太多的情绪只能用这种方式宣泄出来。 跑到第三圈的时候,她看到操场东边的楼梯上站了一个人。 天不够亮,那人的身影远看着一团黑,越走近她心跳得越快,行至那人跟前时果然是夏辰安。 她想装没看见也来不及了。 “真的是你啊,老远看见你的时候,我都怀疑自己产生幻觉了。”夏辰安拉住她。 叶碎碎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黯淡的天色恰到好处地掩饰了她的窘迫,她装作若无其事一般道:“你怎么也这么早起?” “去做题咯,你以为年级第一那么容易考的?”夏辰安在阶梯上坐下。 叶碎碎坐他旁边,稍微隔开了一掌的距离。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阵,夏辰安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以前从来没在操场看见过你晨跑啊,怎么今天起这么早?睡不着吗?” 叶碎碎默认了。 “因为……前几天的事情吗?”夏辰安侧过头偷瞄了她一眼。 叶碎碎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夏辰安接着道:“既然都亲过了,那我们算不算、算不算——” “不算!”叶碎碎怒道,“是你强迫我的!” 夏辰安抠着手指,小声嘀咕道:“那你也没推开我啊。” 他寡妇死了儿子一般没完没了地念叨: “亲完就不认账,撂下我就跑了。” “这跟提起裤子走人有什么区别,简直玩弄我的感情。” “没有想到你原来是这样的叶碎碎……” 他还没抱怨完,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抽泣。 夏辰安惊讶地转过头,发现叶碎碎把头埋在膝盖上哭了起来,他瞬间就慌了。 “诶你别哭啊,我说着玩的。” 他拨开她挡脸的头发要给她擦眼泪:“哭什么,哥哥不闹你了。” “你别碰我!”叶碎碎边哭边还把他往旁边推,屁股一个劲往旁边挪,与他空出很远一段距离。 “好好好,不碰你,你不哭了行不行?”夏辰安手足无措地蹲在她对面,像犯了错的小狗眼巴巴看着小主人。 叶碎碎哭起来最受不得人哄,要是让她一个人待着呢,哭一会儿也就自己停下了。要是有人在旁边哄着,那眼泪就人来疯一般止不住,越哭越来劲。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随便,随便就亲完我,我就再也没法把你当哥哥看了……”叶碎碎边抽泣边说。 “那就不当哥哥看啊。”夏辰安声音更添几分低沉,“当男朋友不好么?” 叶碎碎哽住,停了片刻,接着抽泣:“那要是家里不同意呢?” 夏辰安难得地语气严肃认真:“那就撑到他们同意为止,大学在外面念,天高皇帝远他们管不到。实在不行,以后工作了我可以养你啊。” “那要是以后……以后你喜欢上别人了呢?”叶碎碎跟他对视。 夏辰安把她盛进瞳孔中,小心翼翼地护住,柔声道:“那种事情连想象一下都觉得很困难,现在就是喜欢你啊,想喜欢一辈子。” 叶碎碎撇过目光:“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么?” “不知道,但是想试试。”夏辰安看着她笑。 叶碎碎突然有点气他说起甜言蜜语脸不红心不跳:“试个屁,试失败了你负责吗?以后让我看着你带其他女朋友回来见家长,我还得喊她嫂子!” “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你说不会就不会吗?”叶碎碎鼻子一酸又开始掉眼泪。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别哭好不好……” 夏辰安真怕了她了。 叶碎碎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这么娇气,就是觉得心里藏了太多的话,再不说出来就要憋疯了。 “你知不知道,跟你在一起了,别人会有多少,多少…呜呜呜…闲言碎语。” “他们会怎么说我,又会怎么……怎么说我妈妈……” “你知不知道帮那些、小姑娘给你传情书,我已经传得很烦了……可我如果不传,她们、她们就会到处跟人说我是想勾引你所以才拒绝帮她们的……” “明明……明明就他妈是你勾引我,反正说出去也没、没人信……” 夏辰安听着她一边呜咽一边絮絮叨叨,想笑又不敢笑,耐着性子听她说下去。 “我马上、马上就要美术统考了,你非选这个时候亲我。我要考不好,你负责吗?呜呜呜……” “没谈恋爱、考不好,还能说是自己没努力。谈恋爱的时候考砸了你让我怎么办?我最讨厌别人、别人说小姑娘因为谈恋爱耽误学习了,太特么傻哔了,呜呜。” “你说你为什么偏偏是我哥,明明都不是、不是亲的,可我妈说得好像、我喜欢你就跟犯罪似的。可你要不是我哥,我连认识你的机会都没有,呜呜呜……” 夏辰安突然凑过去,在她额头上“啵”了一下,说:“我也喜欢你。” 叶碎碎一下止住了眼泪,在原地懵了半天,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截:“这是重点么?!” 夏辰安在她头上揉了一把:“我就听到这一句重点。没关系,你不愿意就不愿意,不管怎样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不可以当男朋友,当哥哥也没关系。” 太阳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朝霞的暖光穿透云层刺破黑暗。早起上晨课的学生陆陆续续穿过操场往教学楼去,不是有人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夏辰安起身整理了下衣服,平和地说:“好了,老万估计已经在你们教室门口候着了,赶紧去上晨课吧。” 他声音温柔地能拧出水来,叶碎碎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脸红,低着头“嗯”了一声。 “擦擦眼泪。”夏辰安丢给她一张纸巾,笑得狡黠,“以后别随便哭鼻子了,哥哥会心疼的。” 第231章 叶碎碎是很怕夏辰安哭着求着非要跟她在一起了,然而人家真的不勉强她的时候,她突然还有那么点小失落,被人亲完还喊人哥哥——怎么着都有点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意思…… 夏辰安说话算话,答应了不乱来就真的一直挺乖,每周末回家时会在一班转角的楼梯口等她下来,然后两人一起回家。 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后最初的尴尬过去之后,叶碎碎竟也习惯了这种心照不宣的状态。除了听见画室里有人乱传夏辰安跟别人的八卦的时候憋闷得很,酸得不行却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香樟树的叶子一片片落下去。温度也一天天降下来。眼看着美术统考一天天逼近,画室里的气氛也是一天比一天严肃。 只要坚持练习,画技是只进不退的。大家都铆足了劲画,想抓紧最后一段时间让自己的分数再上一个级别。 很多人一天画两三幅色彩也是常有的事,一下课便有一帮人蜂拥去洗手池,洗颜料盘洗笔刷洗水桶。 洗手池常常不堪重负,颜料残渣堵住了下水管道,腌臜的浑水冲不下去,纷纷返上来从水池里溢出去流到地板上。 不一会儿,这房间里便成了汪洋大海,洗颜料盘洗得投入的人没注意脚下,等回过神来已经被困在水池边成了座海上孤岛。 就算房间被淹了,颜料盘也还得洗啊,课不能耽误。要么冒着被其他年级班主任发现并被骂的狗血淋头的风险,去他们那儿的公共厕所洗。要么就想向抓鱼的老翁学习,挽起裤腿漂洋过海去洗画笔。 像秋天还好一些,入冬的时候那简直就跟世界末日没差。那水凉得刺骨,把手伸下去命就已经没了一半。哆哆嗦嗦洗完几块颜料盘,手指已经不是自个的了。 更不用说下水管被堵的时候,地板上的水浸湿了裤脚,那布料就黏湿湿的贴在腿上一整天,到了晚上能掉冰渣子。 每逢这时,老万就骂骂咧咧喊校工来修,修的速度还赶不上下水道堵的速度,后来没办法,只好给他们在艺术楼东侧又装了一排水池。 艺术楼一楼大厅是一片开空的空地,原先地上放着的“art”字样的绿皮沙发被他们挪到了一边,在地上把众人的画一字排开。 那些画在每个人画架上的时候还不觉得,此刻被并排放到了一起,差距就显出来了。叶碎碎看自己的画,左看也丑,又看也丑。看看旁边人的画,又觉得比自己的更丑。 女老师杵着一根小棍,一张张指着点评,被夸了的自然心花怒放,被批评了的也都暗暗攥着手指,在心里发誓下次一定要画得再好些。 叶碎碎的画每次都是中规中矩,点评了多少次都是还行,好像画得还可以却也一直没有特别大的进步,她一度怀疑自己是到了传说中的瓶颈期了。 有些郁闷地想去上个厕所,却正好看见葛婧从隔间里推门而出——正把手机往自己兜里揣。 葛婧看到她也是一愣,随后笑着朝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叶碎碎有些震惊,问她说:“还有半个多月就考试了,大家都紧张得要死,你居然还有闲心躲厕所玩手机?” 葛婧撇撇嘴,靠在厕所门边满不在乎的样子:“画烦了放松会儿。” 叶碎碎上完厕所出来,葛婧还没走,在窗户边的水池旁洗手,在水流下有一下没一下地冲洗着,给世界节约用水大使看到了能被直接抓去当反面典型。 叶碎碎洗完手帮她把水龙头关上,耐心道:“画烦了很正常,但毕竟到了最后关头了,不能松懈啊,冲一把说不定会有进步呢。” “我在d组待了整整一年了,我努力过拼命过了,可是一点用都没有。”葛婧淡淡地看着她说,“还是画成那个鬼样子。” 叶碎碎想劝她:“有时候人得逼自己一把——” “你不用给我灌鸡汤,有的人努力就能成事儿了,有的人努力也没屁用。” 葛婧一脸冷漠地看着厕所门口,继续道:“最好的例子,你同桌毛音音,以前跟你一样在a组待过。我在我们画室就没有见过比她更认真的人,最早到最晚走,课上从来不开小差。可是呢?现在不还是跟我一样烂在d组。” “d组不代表就画不好啊,也许是暂时没找对方法——” 葛婧直接打断她:“d组就是老早被打上没有天赋的标签、画十张人像都抵不过人家a组只练一张的水平。” 叶碎碎沉默地看着葛婧,她在c组也呆了半年多,她也很理解葛婧那种拼尽全力却还不如别人走一步来得远的疲惫感。 但她不迷信天赋,她坚信比自己更优秀的那些人,花的功夫一定不比自己少。 “那就练二十张啊,只要能进步,管他多少张呢?”叶碎碎说。 “有意义吗?”葛婧冷笑,“搭了半条小命进去,要死要活地画,才勉强赶上别人一点,而在你前面的人稍微努力一下,你又被甩开一大截,还是垫底,永远垫底。有时候我看着我们组和e组那些人,真的是想笑啊,自以为努力的要死,却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 叶碎碎突然有些生气,语气也不自觉重了一些:“当然有意义!你本来只能走二十米,现在走了五十米,就算没有超过前面的人,你也没有停在原地了。那些拼命努力的人一点都不可笑!他们都是不满意于现状且有勇气往前走的人,你可以活得安逸,但是你不应该嘲笑他们!这个世界上没人有资格嘲笑他们。” “可他们就是会被嘲笑啊,努力得要死还没有进步的傻叉!”葛婧眼圈红了。 叶碎碎平静下来,温和地道:“画的好的嘲笑画的差的是自然规律,不想被嘲笑就只有努力画好了这一个方法。不是装成自己不在乎成绩的样子,就能避免掉被嘲笑的。” 葛婧不说话。 叶碎碎拍了拍手:“宝贝我走了,我在厕所磨蹭太久了。” 第232章 第二百三十三张 叶碎碎回到画室后,依然是有些心潮起伏的,对于葛婧的话她其实也是很有共鸣。 她也很了解拼了命努力却也做不成一件事的感受。第二次被分到c组的心情,每次看见数学分数的心情…… 有时候就禁不住会怀疑啊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学这个啊? 她不适合学数学,是老早就自己总结得出的结论。但到底适不适合学美术,她到现在心里也没数。 c组,不上不下,全画室最安逸的组。有机会升天,不当心也能一头栽下去。 叶碎碎看着自己画出来的东西,又想想自己上个期末考试掉下来的语文成绩,也常常会扪心自问,学美术到底值不值当呢? 但学了就是学了,除了一条道走到黑也没有别的选择。 好在她一向是乐天主义,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统考完后能用半年时间把语文成绩再追回来,让自己的名字重新回到排行榜上夏辰安的旁边去。 想到夏辰安,她心里微动。 分班选科时,她什么也不确定。凭着一腔无知无畏选择了美术,一路遇到了那么多的艰难挫折,她也从未怕过。 可现在,此时,夏辰安就站在那里,把他喜欢她的答案摆在他面前,她为什么却要因为那些还未发生的未知性的恐惧把他远远推开呢? 她知道自己冲动了,她把那种冲动隐忍压下,一直到周末回家时,看到站在楼下乖乖等她的夏辰安时,才完全地爆发出来。 她是跑着下楼的,气喘吁吁地站定在夏辰安面前,眼睛晶亮地看着他,心脏狂跳着为她接下来的告白做铺垫。 她想告诉夏辰安,她喜欢他,她想和他在一起。 想光明正大地告诉别人,夏辰安和她在一起了,谁都不能觊觎,谁都别想碰。 “夏辰安,我想……” “不你不想。” 叶碎碎还没说出口,就极突然地被夏辰安捏住了两颊,像只被人掐住了两腮的锦鲤一般瞪圆了眼睛。 “高考之前谈恋爱,要么走不到头,要么过不了审。在那之前你就乖乖地啥也别想了。” 切…… 叶碎碎又羞又怒,一把拍开他的手:“谁要跟你谈恋爱了?别老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哦是吗?那你那个表情是要亲亲的意思?哦那也行……” “你……” 她气到语塞,转身就走,一路没搭理夏辰安,直到晚上睡觉前躺在床上,还气鼓鼓地想到他就咬牙切齿。 直到月亮升到头顶,窗外见不到星星的光辉时,她才有些困意。 迷迷糊糊将入睡时,叶碎碎在寂静的黑夜里听到两声清晰的敲门声,她一下清醒了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边问:“是谁?” 外面的人说自己是“二中一霸夏老三”。 叶碎碎翻了个白眼打开门,一脸烦躁地躺回被窝里,一副不愿意搭理人的傲娇样子。 夏辰安推门进来,看见叶碎碎被子蒙着头,挺不耐烦地丢给他一句“有话就说”。 他关上门,坐到叶碎碎床边的地上,用可怜兮兮的声音卖惨:“你都六个小时没理我了,想你想的没办法了。” 叶碎碎缩在被窝里一脸冷漠:“你下午拒绝我不是挺利索的嘛。” 静默半晌。 夏辰安开口:“阿姨……找我谈过了。” 叶碎碎倏地从被窝里钻出来,急切地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说……”夏辰安故意卖关子。 叶碎碎听得着急上手就要掐他,被夏辰安反将了一军,手被他牢牢握住抽不出来了。 叶碎碎挣扎无果,只好任他握着:“到底说什么了?” “说你小时候被打了手心,到现在还一直记得,时不时还会委屈巴巴地念叨这事儿;说你的心情很容易被别人影响,一点小事会记很久……” “就这些?”叶碎碎皱眉。 “还有啊,她还说希望我做决定之前都能想清楚,思考得越久越好。希望我高考之前能好好学习,不要找小姑娘谈、恋、爱。” 叶碎碎:“……” 亲妈。 夜色从窗帘的缝隙里渗进来,姣好的月光让夏辰安看起来面容温润,叶碎碎看不清他的五官,却能感受他眼底的流光明朗。 “我的耐心,就只能支撑到高考为止了。”夏辰安嗓音清冽,在静谧的夜晚有如一支轻调夜曲。 被他握着的地方在微微发烫,心脏也在发烫,初冬的夜太冷,叶碎碎不敢让自己放情燃烧起来。 “你怎么知道……未来你不会改变?”她颤声问。 你怎么知道,你就会一直喜欢我? 你怎么知道,你不会遇到更好的人? 你怎么知道,这世间有多少意外? 夏辰安握着她的那只手手指前移,贴住她的脉搏:“未来确实虚无缥缈,所以我从不轻易给人承诺。可是今晚我想破个例。” 夏辰安撩开她额前挡住眼睛的那缕碎发,温柔而坚定地:“只要你还需要,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以你希望的任何身份,陪你度过漫长岁月。 叶碎碎一点点、一点点钻回被窝,抽出手。 不想被夏辰安发现,脸红到快要滴血,心跳快到可以发电。 “同学,你这样不好吧?这么好的气氛不应该亲一下什么的么?你打算直接睡觉?”夏辰安声音里透着笑意。 叶碎碎恼羞成怒,对他这种随随便便把亲一下挂在嘴边的行为十分不齿,逮着机会质疑道: “上次我就想问了,你亲得那么熟了,不是第一次吧?” 夏辰安猛地哽住了。 第233章 “并不熟练啊。”夏辰安求生欲极强,“倒是你,是怎么判断出我熟练的?怎么着,还有比较的对象么?” 叶碎碎套话不成,反被他将了一军,一下被问蒙了,含含糊糊地答:“就是感觉啊……” 说完羞得把自己捂进了被子里。 夏辰安不动声色转移话题:“没事儿别瞎感觉,你的感觉从来都不准。比如你们班那个谁……姓沈那个,你离他远一点。” “你说沈娘娘?”叶碎碎钻出来,奇怪地问,“他怎么了?” 夏辰安按着眉心:“我烦他,江晟哲跟我说,他总是有事没事就会粘你身边?”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叶碎碎消化了一会儿才从中品出了点意思:“不是吧你,他的醋你也吃?他就是个……比较女孩子性格的男生而已。” 她好不容易把到嘴边的小娘炮又咽了下去,心里感慨着爱情真是伟大,都让人开始注意用词文明了。 “仗着自己娘就可以在别人女朋友身边随便晃悠?”夏辰安挑眉。 叶碎碎被女朋友三个字烫得心口起泡,赶紧在心里默背了八十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装闺蜜吃女生豆腐的男生我见过得也不少,总之你离他远一点。”夏辰安见她不说话,再次出声警告。 “喔……” 叶碎碎见他语气严肃,小声应下了。 夏辰安借着月色眯着眼打量叶碎碎,她穿得单薄,被子松散地拢住了腰以下的部位,黑发柔顺地搭在肩上,衬得小脸更加白皙。 叶碎碎的五官有种钝感,给人的感觉跟她的性格一样温软,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外表总给人一种谁都能逗弄她几下的错觉,也正是因此才让她身边扑棱的幺蛾子不断。 然而她自己总是浑然不觉的,脑子里整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对眼前的暧昧完全无动于衷,一定要人表现得全世界都知道了,才能稍微回过味来:哦,他不会喜欢我吧。 难撩是真难撩,骗到手要费好大力气。 “要不我打个笼子把你关起来吧,每天好吃好喝养着,就让我一个人看着。”夏辰安调侃她。 叶碎碎歪头,看着他笑:“跟我想一块去了。” “是嘛,还想过这个?”夏辰安一手撑住床,朝她靠过去,“想把我关起来,然后做什么?” 叶碎碎招架不住,连连往后退,一手推他一手拢着被子,急急地说:“观赏,就观赏而已。” “啧,暴殄天物。”夏辰安又往她身边蹭,夜色将人的脸红遮掩起来,却把柔软的真心剥露出来。 鼻尖萦绕着似有若无的体香,他几乎是有些依恋地,半环住叶碎碎,像刚拿到心心念念的娃娃的小孩,想紧紧捂在心口又怕太用力弄皱了娃娃的裙子。 他刚靠过来的时候叶碎碎就止不住地紧张,片刻后却放松下来。夏辰安并没有其他动作,就只是拥着她而已。 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汽车喇叭声,把这片宁静的夜幕撕开一道小口子,须臾便重归于寂寥。 好像整座城市都在睡着,只有他们两人清醒着相拥。 叶碎碎感觉到夏辰安有几次想抬手箍住她,中途却又放下了,只是拿下巴来来回回在她肩上蹭着,她有些惊奇地发现夏辰安居然有胡茬,蹭得她痒痒的想笑。 这样的夏辰安却莫名让她想起了那天,他气势汹汹朝她逼近,却只是像小奶猫一样软软地蹭舔她唇瓣。这次又与上次不同,他更加小心翼翼,且几乎毫不掩饰对她的依赖。 叶碎碎被他粘人的状态磨得心口发紧,察觉到他的异样,问话的语气里带上了自己全然不觉地温和宠溺: “你今天是怎么了,嗯?” 夏辰安被她那个上扬的小尾音撩得心尖发颤,鼻息埋进她的颈窝里,忍住想要用牙齿将她一寸寸舔吮厮磨的冲动,闷闷地道:“今天,是我妈的生日。” 叶碎碎被他呼出来的温热鼻息勾得头皮发麻,听了他的话心中大震,脑子里却仍然是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 夏辰安说:“以前我妈还在的时候,她生日也很少在家过,我一般都是直接打个电话给她说声‘生日快乐’。一晃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连她的声音是什么样都记不起来了。今天手贱给那个号码拨过去,发现已经换了别人在用。” 叶碎碎知道了他今天反常的缘故,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要说点什么,可是夏辰安在她锁骨附近挨挨蹭蹭,那触感逼得她要发疯,总觉得体内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她忍得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夏辰安将她揽得更紧了一些,小声说道:“我身边好像总也留不住人,我妈也是,别的什么人也是。你……别走啊,男朋友也行,哥哥也行,你想怎样都好,别走啊。” 叶碎碎在听到他说第一遍“别走”的时候就迅速冷静了下来,夏辰安从来不会跟她说这种话,放在平时她也不信这样的话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大概最深的夜色才能勾出人最心底的秘密,听了别人从不宣之于口的心事就要负起别人从未履行过的责任。 “只要你还需要,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叶碎碎说完,凑过去在夏辰安额头上亲了一下,亲完笑道:“这么好的气氛,应该要亲一下的,亲完了去睡觉吧。” 夏辰安原本懵住了的纯良眼神在瞬间变质,眸光变得锋利而危险,带着充满占有欲的侵略性向叶碎碎靠近。 “不可以。”叶碎碎手动撇开他的头,“我会生气的。” 夏辰安泄愤一般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然后目光黏着她恋恋不舍地起身走人。 叶碎碎竖着耳朵听见他回到房间关上门后的动静,才躺下睡了。刚刚被他咬过的左肩像被烧红的烙铁烫过,那热度一直漫延进心窝经久不散。 唉。 为了睡眠质量,以后睡觉前得把房门锁上了,她心想。 第234章 第二次模考结束以后,分数刚出来,整栋艺术楼内外就都被悲怆的氛围严严实实包裹着。 叶碎碎心里波动不大,她稳稳当当地卡在了瓶颈期,整整两个月分数没有上下浮动过,这次模考也不例外。 她唯一有信心冲一冲的反而是速写,分数一直在四十二到四十八之间来回弹跳,她打算在最后的时间里加把劲,把分数稳定到四十五分以上。 但这么几分其实对总分影响也不起决定性作用,所以哪怕都到考前最后一星期了,她还是佛得很。大有“我命由天不由我”的深远心境。 c组其他人也跟她差不多,分数卡在那里上上不去,下下不来,很早练就了良好的心态,完全是以等着解脱的心情在等着头上那把美术统考的大刀落下来。 因此他们完全不能理解其他四组的人为何都对着二模成绩哭得如丧考妣,a组画得已经是顶尖水平了也他妈哭,e组画得反正是没救了也他娘的哭,更不用提中间的b、d两组了,画室上空仿佛有悲云笼罩,几能将六界的冤魂都在一处哭醒了。 各个老师被他们哭得没法了,纷纷出言安慰,说艺术本来就是很主观的东西啦,二模批卷的老师不喜欢你的风格不代表统考批卷的老师也不喜欢你们的风格。 此言一出,原本考得还不错的同学也哭起来。这要是统考的老师不喜欢他们的风格那不是玩完了么? 丧了一下午,终于把主管搞烦了,他拎着棍子从这个画室逛到那个画室,谁再敢哭不画画的,直接拎到老万办公室让他哭去。 叶碎碎晚上去画室二楼上厕所,走廊上的灯不知是坏了还是没开,她摸黑沿着护栏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离厕所越近便能听到越清晰的哭声。 按理说,一个人走在黑灯瞎火的学校里,听见厕所传来阵阵哭声应当是个恐怖故事的展开,但她却莫名有点想笑,因为那哭声不像是一个人发出来的,听着倒像是许多人聚在厕所一块哭,你一声我一声此起彼伏,情绪互相感染,越哭越伤心。 她站在厕所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厕所门虚掩着,只透出一点隐隐绰绰的光来,里边人影约约,或坐或站,都是抹眼泪的小姑娘。 叶碎碎试探着推门,木门“吱呀——”一声敞开,里边哭声戛然而止。五个小姑娘眼角都挂着豆大的泪珠子,瞪大了眼睛齐齐地看向门口的叶碎碎,气氛陡然僵持。 下一秒,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哇”地一声又是哭声四起,好家伙那叫一个万鬼同哭修罗场,叶碎碎像个犯了错误的小朋友硬着头皮上了厕所赶紧跑路,出去时还不忘帮她们把门关好。 叶碎碎回了c组一坐下就给旁边的屎屎讲述自己的厕所奇闻,屎屎说她知道。 “我吃晚饭回来就看见有人躲厕所里哭了,一个哭完走了又来一个,还有一个星期就考试了,现在除了哭也没辙了。”屎屎说。 “我看还有a组的人躲厕所哭,我一c组的画成这样我都没哭,她们哭啥呀?”叶碎碎内心苍凉。 “a组的对自己要求高呗,想考南艺、师大之类的牛逼学校,结果被模考分数打击到了叭。”屎屎叹气。 叶碎碎想乐又乐不出来,c组整体情绪平稳就是各个都对自己的水平心里有数,别人还会因为考不上梦想中的学校而受打击,那些学校的名字他们却是连想都没想过。 老万讲他们如果不考专业的美院的话,艺术分只要过了平均线就行,高考靠文化分数冲一冲也能考上不错的学校。学美术么,本身就是求走条捷径。 是考上某些高校的捷径,作为代价,另一些高校的另一些专业也就注定与他们无缘。 叶碎碎无端地心口发惴,她知道夏辰安一定会考理工类的学校,她不知道他想考的学校有没有美术类专业,即使有,她也不清楚凭自己的实力能不能考上。 好在,夏辰安寒暑假总是要回家的叭,只要回家就能见到。哪怕不在一所学校,在同一个城市也行啊,平时也可以见面。 她用手背没沾铅笔灰的干净部位拍了拍自己的脸,叮嘱自己不要乱想,打起精神画画,刚一抬头又被前面的景象吓到。 她去上厕所之前稍稍老师就在往墙上贴素描头像,中间的是老师做得范画,两边的是学生的优秀作品,贴在墙上供他们参考临摹。 她不过上了个厕所回来发了会儿呆,然而只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大半面墙上已经被人物头像贴得满满当当,乍一望去无数个人头悬墙而挂,像一面阴森森的遗像墙。 卷毛来c组找女老师时,被一墙的人头吓出了一句“卧槽尼玛”,缩着脖子退了出去,可怜兮兮地朝女老师招手,示意她出去说。 后来叶碎碎也有拉着夏辰安来画室看这堵人头墙,夏辰安只看了一眼鸡皮疙瘩就掉了一地,死活不肯再踏进她们画室一步,说他们这墙太邪乎了,看得他三魂七魄聚不拢。 周五的时候校领导晚上一般回家比较早,不会有查宿啊路上逮人一类的活动,夏辰安就会等着叶碎碎一起走回宿舍。 叶碎碎因为美术统考在即压力太大,情绪经常不怎么好。夏辰安就伸手隔着毛衣捏住她后颈,像逗猫一样揉捏按摩,对她说“碎碎加油”。 叶碎碎对他这种屁用没有的敷衍式鼓励嗤之以鼻,嘴上嫌弃地说“你只是想暖手吧”,却乖乖地伸着脖子任他捏着玩,很享受地眯起眼睛感受他按摩的力道。 夏辰安边按边问她:“你们在哪考试啊?考几天?” “好像在南师大的仙林校区吧,考一天半好像。”叶碎碎说。 夏辰安:“那不是离我们学校挺远的吗?又要住宾馆么?” 叶碎碎:“是的吧。” 夏辰安:“晚上盖好被子别着凉了。” 叶碎碎:“嗷。” 夏辰安:“别乱吃东西,当心考试那几天拉肚子。” 叶碎碎:“嗷。” 夏辰安:“什么时候走?” 叶碎碎:“后天吧,说要提前过去适应下环境。” 夏辰安嘴角微弯,说:“碎碎加油。” 叶碎碎:“嘁——” 那天的月色特别美,细碎地撒在夏辰安的头发上身上,衬得夏辰安整个人也分外温暖明亮。 叶碎碎把他的加油听进了心里,好好地放在心底一隅藏好,心想等考试的时候就拿出来嗅一嗅,就不会紧张得握不稳笔了吧。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其实只要她想听,某人可以像复读机一样念叨无数遍,念到她耳朵起茧,但也常听不厌。 第235章 主管跟她们讲考试的地方很远,她们住的宾馆在一个叫江心洲的小岛上,要提前几天过去适应一下环境,周末放他们回家收拾东西。 吃晚饭时,叶碎碎在饭桌上跟姜女士讲了这次考试住宿的费用。她每次要钱的时候都有点心虚,感觉自己像个只出不进的败家子儿。 “我也不明白为啥非得提前两天过去,可能就是想让宾馆多赚点钱……”她小声补充道。 夏教授一脸意味深长:“可能还有别的用意,在宾馆那几天你们主管要是叫你们画什么,你们要认真练。” 叶碎碎当时没懂这什么意思。 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姜女士硬要往她箱子里塞秋裤。 “不用不用,天还没冷到这个地步。”她一个劲推拒,哪个小姑娘难得出趟校门还穿秋裤的? 姜女士一通训:“这两天可能会降温的知道吧?每回喊你加衣服你不加,回来冻得瑟瑟发抖跟我哭。” 叶碎碎拗不过她,只好任由她把自己箱子塞得满满当当。 眼看姜女士还要往她箱子里塞围巾,她哐得一声合上箱子,开门跑路。 这天气穿毛衣还出薄汗呢,围上围巾她铁定要被人围观。 出门没走多远,夏辰安跟出来了,这货最近似乎有意讨好姜女士,拎着她那条长格子的围巾把她框住了。 “戴着。”他说。 叶碎碎看着他一圈一圈把围巾绕她脖子上,手法跟给木乃伊包布条的祭祀有的一拼。 既然是夏辰安给围的围巾……那就勉强戴着咯。 考试之前主管还给他们开了个誓师大会,全程慷慨激昂讲得唾沫星子横飞,最后还要求全体起立,高举右手跟他一起宣誓。 原本叶碎碎就觉得宣誓喊口号什么的挺傻叉的,成绩好的不用喊也能考上,成绩差的喊了也考不上。 两百多个人站在大礼堂里高喊“今天我以二中为荣,明天二中以我为荣”的场面实在很像传销现场,偏偏其他人还都很严肃,一脸庄严地念词。 她从念第一个字的时候就憋着笑,听到后边的江晟哲笑出声以后她就忍不住了,后边儿乐得停不下来。傻乐也是会传染的,他们这片笑得四仰八叉,被主管狠狠瞪了。 出发那天,高三的领导班子全部到场,他们办好行李上了大巴后,鞭炮声冲天而响。 八点零八分一到,师傅准时开车,在最吉利的时间点,他们载着热闹的鞭炮声和全校师生的祝福启程。 叶碎碎原本平静得很,却被出发时这极具仪式感的场面搞得有些眼眶泛红。 与此同时,理科班的教室里。夏辰安原本在专心致志地做卷子,听到鞭炮声响起他停下了笔。 “美术班出发去考试了啊。”有人说。 夏辰安眼中泛起某种奇异的光,他做了件看起来极傻的事——拿黑笔戳了戳笔袋上的小飞象贴纸,小声道:“加油啊。” 加油啊,我们碎碎。 —————————————— 叶碎碎听说江心洲是个岛,但她没想到他们住的那个破烂度假村真的也会建在水上。 下车的时候,她被那座宾馆与世隔绝的孤寂感搞得内心苍凉,站在度假村门口隔水遥望对面的城市建筑,甚至能望出一种“悲凉之雾遍被华林”的伤感。 长大之后她才明白那种感觉叫“独在异乡为异客”,只要你离家够远的时候,孤立无依的时候,这种感觉就会悄没生息地爬上心头,是让人哪怕有要事在身却还是想抽空大哭一场才能纾解的情绪。 这个宾馆的菜色一般,味道比起当年小高考时住的宾馆差了许多,不少人饭后都往门口的便利店跑,想买点零食当夜宵。 叶碎碎看见货架上居然有新出的大白兔奶糖味的乐事薯片,刚要伸手又被标签上的“38rmb”吓回去了。 店大欺客,往死里宰人。 下午他们坐大巴去了趟南师大仙林校区的考场,老万给他们人手发了张地图,叫他们对着自己的考号找到自己的考场。 那校区极大,叶碎碎找自己考场所在的大楼就找了半天,她倒是看得懂地图,然而并不知道自己在哪,主要是跟着人流在走,穿过一片枫林小道绕过一个喷泉后终于抵达。 考场门锁着,看不到里面,她记下路线后便沿原路往回走。 不像来时那样匆忙了,她便边走边欣赏这所大学的风景。右手边一片开阔的草坪上,有一对小情侣正站在石子路上拍视频。 女孩子对着镜头笑靥如花,男生拿着手机温柔地看着她,两人一静一动画面分外美好,将周遭的时光都染上一层镀金的辉光。 叶碎碎看着看着突然生出无限的憧憬,想跟夏辰安考上同一所大学的愿望从未像此刻这样强烈过。 想念是无孔不入的水流,只要撕开一道小口子便会泄洪一般翻涌奔流。 她看着这儿的每一寸风景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象和夏辰安一起牵手走过的场景,她第一次震惊地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还要喜欢他。 已经荒唐到把他放入自己未来蓝图的每一处边边角角,在哪儿、做什么甚至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身边。 她有些害怕这种对一个人过度依赖的感觉,有意不去想他,在心里提醒自己绷住一根弦准备后天的考试。 回去后吃过晚饭,宾馆宴会厅的圆桌被撤下,他们就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画画。 主管很晚才出现,也不知道跟谁出去吃饭了喝得醉醺醺的回来,跟金针菇他们耳语了一阵就醉过去不省人事了。 第二天,他们突然被要求集体练习一站一坐的组合速写。 叶碎碎以前都是练两个站着的人比较多,一站一坐的比例相对难控制,她画了一上午终于找到了点感觉。 下午又开始被要求练习画玻璃杯,她以前只画过黑白陶罐,画起玻璃来手忙脚乱,完全不得章法。 女老师连夜赶出了一张范画让他们照着临摹。 叶碎碎趴在墙上研究从未画过的玻璃罐子时,心里隐隐约约明白了夏教授当初话里的意思。 第236章 在江心洲的那几天,他们每天都练画到很晚,主管天天给他们洗脑,说考前最后两天拼命练,说不定正好就把瓶颈期熬过去了,最后关头迎来大飞升。 叶碎碎觉得主管就是去传销组织当头儿的料,天天给他们灌鸡汤画大饼,实际上嘴里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相比之下,还是稍稍老师靠谱,作为过来人给他们讲得都是干货。 例如,最好把削好的铅笔放在不同的盒子里,万一考试前不小心磕着碰着摔着,不至于所有的铅笔全给一块儿摔断了。 再例如,考试中途最好不要离开教室上厕所,要全程看护好自己的画,尤其是最后交卷的时候,一定要警惕身边的人。年年都会发生有人颜料桶里的脏水泼到了别人画好的画上这种惨烈事件,至于始作俑者是无意的还是别有用心那就说不准了。 美术统考竞争惨烈,及格线按人数划分,拉下来一个人自己就多一分胜算,再加上考场内有画板遮挡使得监考老师视线受限,这种情况下走极端者并不少见。 他们听得叹为观止,纷纷多长了个心眼,想着考试当天一定要对身边的人多提防。 在江心洲的最后一个晚上,大家收拾完自己的东西陆陆续续地都回房间休息了。 褚天舒打发叶碎碎和葛婧两人先走了,自己坐下慢悠悠地搅颜料。她对画画没什么执念,不喜欢也不讨厌,但念及这是高中最后一次以美术生的身份搅颜料了,因此动作得格外认真。 等她搅完,扶着腰起身时,宴会厅里已是空空荡荡,和白天人挤满了练画的学生的场景对比之下,此时简直寂静得可怖。 只有邻厅的一个角落里还有人在,忙前忙后地收拾着一地狼藉。 从褚天舒那个角度看过去,那人被画板遮住了大半,只能看到一个侧脸。 然而不用看全貌,褚天舒只扫了一眼就知道,那是江晟哲。 不知道他怎么这么晚也还没走,按照常理她应该走过去打个招呼的。 可他们俩的关系,本就不是能按常理来说的。 褚天舒一言不发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心里有种预感:要是今天晚上没有发生什么,一切就真的到此为止了。 幽暗灯光下只有他们两人,隔着一段不算遥远的距离,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的存在,却都僵持着谁也不肯先上前一步。 褚天舒收拾完了最后一样东西,背起画具往门口走。 出门的方向是背对着江晟哲的,她放缓了了步子在心里天人交战了八百回合,最后也还是没有回头。 江晟哲本想叫住她,却见她头也不回走得决绝,酝酿了一晚上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江心洲的晚上冷得彻骨,只是在外面走了从宴会厅回房间的那么一小段路,寒意就从领口钻进去肆虐全身,从眼角到心口都是一片冰凉。 那些欲言又止里,整个青春的遗憾与错过都埋葬其中。 翌日,叶碎碎起床的时候感受到外面的冷风从窗户缝里溜进来,立马把箱子里的围巾戴上,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冬天莅临得猝不及防,很多人出门在外,根本没有带好过冬的衣裳。叶碎碎全副武装坐上大巴的时候,遭到了整车人的眼神嫉妒。 她把脸埋进暖融融的围巾里,在心里给夏辰安大大地记上一功,想着他护驾有功,考完试回去之后一定好吃好喝把他供起来。 他们到得早,考场外全面戒严,众人进不了大楼就只能在外面吹着冷风等。 叶碎碎支起自己的折叠小椅子,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棵香樟树下,两手插在口袋里好不悠闲地观察着四面八方的考生。 大多数人都在跺着脚哈着热气,互相之间聊聊天打打劲儿。但也还有不少人临时抱佛脚,大冷天里蹲在花坛旁边练速写衣褶。 她闭上眼睛在脑中走马灯一般回放了一遍自己学美术以来一年多的经历,内心是意外地平静。 画得最好的时候也曾进过a组,最烂也没有掉出过c组。流过汗但没有掉过眼泪,努力付出过但没有拿命拼搏过。也曾练画练到想呕吐,但好歹从没有半途而废。 好像这些日子过得庸庸碌碌,但回忆起来却都是色彩斑斓且耀眼的。 只是,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响起后,凡此种种,便皆成过往。 叶碎碎觉得自己发挥得一般,速写果然是考得两个人一站一坐,她因为紧张弄断了两只炭笔,最后总算有惊无险地画完了。 素描没有考她们练得最多的年轻女人,而是考了个脸上有褶的中年妇女。叶碎碎感觉自己越画越丑,画到最后已经丑得没眼看,好在瞥了一眼周围其他人的大作,比她画得还闹心的比比皆是。 考色彩的时候闹出了不少意外,首先考试内容就是意外中的意外。叶碎碎一看见画面中心那装着啤酒的玻璃杯就心道要完,她把几十种颜色调在一起试了个遍,死活也画不出啤酒那独特的光泽感。 他们考试的教室是普通的大学教室,画架立在桌椅之间十分别扭,颜料桶也没地儿放。叶碎碎扭着身子画得浑身不舒服,画到一半老觉得自己骨质增生跟腰间盘突出同时犯了,忧心自己要被抬下考场。 她平时画画都习惯名字写在纸张背面,正面只管放心画就完事了。但考试时名字考号得写在试卷正面右上角。她考前千叮咛万嘱咐自己,上色时一定不要涂到名字、不要涂到名字,结果考试时第一笔就哗啦把自己名字盖上了。 关键她还画得挺兴奋,把自己名字抹掉以后毫无察觉,自我感觉相当良好地继续笔走龙蛇。一堵墙堪堪画好的时候,她才猛然惊觉自个的考号和名字被掩在墙下了。 哭唧唧地拿胶带把盖住名字的颜料一点点粘下来,幸而监考老师告诉她电脑收录考生信息都是扫贴上的条形码,手写的信息有些微破损没有大碍,她才放下心来。 她这边刚步入正轨,在她前面考试的小姑娘也顺手把自个儿名字给涂了。她在后面憋笑憋得胃疼,实在没想到智障也能传染。 第237章 色彩是最后一场考试,叶碎碎从看到照片里正中央的啤酒杯开始,心态就已经崩了。一般来说,视觉中央的主体物塑造不好,你这幅画就已经崩了一半,更甭说旁边还有不锈钢杯子和搪瓷碗。 叶碎碎他们练过历年美术统考真题,色彩从八年前开始一直就是陶瓷罐子加水果的组合,因此他们从来没有在别的静物上多下功夫。 谁能料到他们今年遇上了改革,考了一大堆没怎么练过的糟心玩意儿。 叶碎碎画到后来干脆放飞自我,秉承着把画面涂满就好的心态苟完了整场考试。 用自带的吹风机吹干画布以后,她的高中生涯最后一次也是最严肃的一次作画到此结束,她的美术生生存日志也就此告一段落。 出考场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她没有见过夜晚的仙林校区,昏黄的路灯下一切景致都与白天不一致了,她只能茫然地跟着人流向前走。 一路上,每经过一个垃圾桶都有人停在旁边疯狂往里扔画具,脸上带着解放的笑意与宣泄后的张狂。 叶碎碎本来也想扔掉全部画具庆祝一下“劳资再也不用画画了”,但是走到垃圾桶旁边突然又有点舍不得,想着以后也许还能拿出来画两笔,因此放弃了把它们扔掉的打算。 原本她是应该跟班上其他人一起坐大巴车回家的,但是来这前姜女士嘱咐过她说夏教授会开车来接她,一家人一起在外面吃个饭以庆祝叶碎碎完美结束艺考。 所以她分别和万老师以及主管打过招呼后,就自己脱离组织先走了。 在路上叶碎碎掏出手机打算给姜女士打个电话问问他们在哪,好死不死电话拨出去后发现手机已欠费停机。 她从半个月前就开始戒掉手机专心准备艺考,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欠了一屁股话费的事。 电话打不出去,没流量也连不了网,电量满格的手机此刻也就是个摆设。 叶碎碎站在路灯下看着大道上人来人往,心里忽地涌上陌生的恐惧。这个聚集了所有艺考生和家长们的校区里,此刻巨大的人流量使得她想找到失联的家人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 她孤身一人站在路边,突然想起幼时和姜女士两人去陌生的城市旅游,她和姜女士也是在回家的路上走散了。她年纪太小吓得哇哇大哭,引得路人分分侧目,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安慰。 她想起姜女士以前跟她说过的话,要是和家长走散了就站在原地等着,家长会顺着原路回来找她的。 她就一边抽泣一边乖乖地站在原地,直到姜女士逆着人流出现,朝她狂奔过来。 姜女士一把搂住她后,哭得比她还狠,边哭边和她说:“要是你爸爸在就好了,妈妈就不会这么害怕了,妈妈就不会差点把你搞丢了。” 事隔经年,她以为自己早已忘却当时的无助感,却不曾想在多年后的今天,再次回忆起来并且又切身经历了一遭。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并非当年与母亲走散的小女孩了,即便在原地等着也不会有人能够凭着记忆找到她。 她是自己出来闯荡但是无意间迷失的大人了,需得自己找到回家的路。 叶碎碎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跟着车流往停车场的方向走,一路上她尝试拦住匆忙回家的路人,企图向他们借手机打电话,但毫无例外地都被回绝了。 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意志摇摇欲坠,原来就算她长大了,路人的冷漠也还是与当年似曾相识。她原本就脸皮薄,不擅长与生人交流,连番遭拒以后几欲放弃了。 叶碎碎走得累人,肩上背得画具在此刻成为了累赘,她经过一个垃圾桶时毫不犹豫地将东西全部扔下了,揉着肩膀快步往前走着。 她最后盯上了一个面相和善的小姐姐,心里想着如果这次再借不到手机,她就原路返回跟大家一起坐大巴回学校了。 但幸运之神却在最后一刻眷顾了她,小姐姐耐心地听她讲完了自己的遭遇,并且毫无防备地把自己的手机借给了她。 叶碎碎喜出望外,连声向她道谢。姜女士的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几乎哽咽了,简单说明了自己现在的情况后,姜女士让她去东门大门口等着,他们的车就停在那边的停车场。 归还手机以后,叶碎碎红着眼睛又是一叠声地道谢。那个小姐姐笑着接下手机,忽然抬手指了指天上的月亮,朗声对她道: “同学,你看今天的月亮这么圆,说明你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马上一定能见到你的家人,考试也一定能考出好成绩!” 叶碎碎愣愣地看着她,被她脸上的笑意闪着了眼睛,不知是不是来自陌生人的善意更能戳人心肺,恍惚间她似乎觉得眼前的小姐姐镀上了金边、长出了翅膀,像极了童话故事里暗中陪护小朋友长大的守护神。 她看呆了,好半天才嗫嚅出一句“谢谢你啊——”,小姐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已经笑着转身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她觉得心脏被一股融融暖流包裹着,四肢百骸重又恢复了活力,信心满满地准备踏上寻亲之旅的时候,又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她压根不知道东门往哪边走。 叶碎碎不愿意让心里的慌张卷土重来,她插上耳机循环播放着最喜欢的《陪你度过漫长岁月》,凭着对地图的模糊记忆判断前进的路线。 七弯八绕了好几圈了以后,叶碎碎总算看见了校门的影子。她避开大道上源源不断的车流,小心翼翼地挪步往校门口靠近。 她眯着眼搜寻着夏教授那辆纯灰沃尔沃,却在猛然间看到了人群中同样在四处张望的夏辰安。 几乎是与此同时,夏辰安也看见了她。 叶碎碎呆在原地,恍然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与川流不息的车辆,她看见夏辰安的嘴唇一张一合,虽然听不真切,却可以从口型看出他在对她说:你别动,等我过来。 那一幕美好得不真切,夏辰安的身影被路灯拉得颀长,他温柔而坚定地穿过拥挤的人群,跨过一切阻碍义无反顾地朝她走过来。 世间的一切喧嚣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耳机里流淌的歌声。 陪你把沿路感想活出了答案 陪你把独自孤单变成了勇敢 一次次失去又重来我没离开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陪你把想念的酸拥抱成温暖 陪你把彷徨写出情节来 未来多漫长再漫长还有期待 陪伴你一直到故事给说完。 完结感言 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也正是我决定蓄起长发的时候。如今这本书完结了,我的头发也已经长到及腰的位置了。 确实不曾想到,这本书一写就是两年。 准备完结的前几天,看到书友群里小读者们说,我的青春结束了。我突然泪目,感谢你们,让庸常成长至今日的我,也有幸拥有了这么多小姑娘的青春。 写作真是一件神奇的事,不仅因为在作品的世界里创作者无所不能,更因为一部作品让我认识了天南海北的小可爱们。我不是那种可以纯粹地为了写作奉献自己所有情怀的写手,可以说那些爱我的读者们几乎成了我更新的唯一动力。 诚然,我知道自己实在不算一个称职的作者,时常断更,情节寡淡,文笔庸常,全靠着小可爱们一路捧场艰难地写完了这本书。 好友经常说,头一回见到我这样的写手,要靠读者哄着才能勉为其难日更。多少次想来个爆更一雪前耻,但每次都被“种种原因”打乱计划。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总有爆更的时候,我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为什么决定在这儿结局呢,因为对于叶碎碎来说,统考结束的那一刻,她作为美术生的身份也就被永远尘封了。往后的日子里,她会像任何一个普通的文化生一样专心复习,冲刺高考。 你问我她为什么不去美院的考试?哦,学校不让。 对你没有听错,学校不让。 因为高中班主任会义正言辞告诉你,出去参加美院的考试只是白白浪费学习文化课时间,你不会通过的。 这也是我一直想在书里表达的一点,去美术班也好、参加美术考试也好,其实很多时候都不是学生自己主动的选择。 作为一个过来人,看到叶碎碎语文成绩下滑的那一刻,我其实很惋惜。这几乎是一个必然的结果,文科班没日没夜刷题的时候,你在没日没夜画画,再天才也没办法填补日积月累攒下的差距。 这也是我想对看过我这本书的、还没有分班的高中小读者说的话:影响你做出分班选择的唯一决定因素,应当是你自己对于未来的规划,而不是你的老师家长告诉了你什么。 现在的普高实在有太多学校领导班子不做人,为了升学率无所不用其极,手段之一就是把成绩中等或者偏科的学生诓去美术班,因为美术生的文化成绩要求没有那么高,似乎能让你更轻松地考上名校。 还在上高中的小朋友其实没有那么高的分辨能力,还不理解大学报考的“专业”对你未来发展的影响程度,如果你热爱理科或者文学,那么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你一定会崩溃。你会发现作为一个美术生你能选择的范畴是如此狭窄,而那些你充满了憧憬的文理专业你甚至连填报它们的资格都没有。 家长老师会告诉你,没关系啊,你大学学的专业又不代表你未来做的工作,就是学四年混个文凭而已。但我想说,你对自己大学学习的专业的热爱程度,将很大程度上影响你未来四年的生活质量,这四年会是决定你人生走向何处的分水岭。 所以,如果并非出于热爱,请在开始你的美术生生涯之前,三思再三思,慎重再慎重。当然,如果决定了要走这条路,那就头也不回地走下去吧。 聊回叶碎碎,好多人可能对这个结局很不满意,觉得他们都没有正式在一起。但我想说,生活就是这样的,好多事情你得不到那个最想要的最终结果。 未来也许他们在一起了,谈恋爱、结婚、生子,幸福美满度过这一生,承受一些非议,但更多的是祝福。 又或者他们在一起过,最后又分开了,毕竟一生那样长,你永不会知晓下一秒会产生怎样的变故。 但不管他们有没有在一起,幸运的是,夏辰安都可以以哥哥的身份陪在叶碎碎身边,长长久久地,陪她度过漫长岁月。 青春会结束,但热爱不会。 我的下一本书也在路上了,和这本风格差距蛮大,叫《夏日穿书手记》,女主很多人也猜到了,就是整天神游天外的褚天舒同学。 可以当作《美术生》的续集看,也可以当作一个全新的故事看。不过站褚天舒和江晟哲这对的就别看了吧,我怕你们心梗。 一个故事的结束,是另外一个故事的开始,我很期待在新书的评论区与各位重逢。 最后一遍,我爱你们,比心。 第60章 突然掉落的番外【一】 每年的高考体检高三学生都要集体坐车去市医院,人多医院工作人员常常忙不过来,先检查完的学生就三三两两坐在走廊和楼梯上聊天扯淡。 叶碎碎被初夏呲着热气的阳光晒得两颊有些发痒,遂找了个阴凉的楼梯拐角一个人坐着发呆。沈娘娘从楼上下来看见她,咋咋呼呼地凑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大笑着讲起了自己刚刚查嗅觉把醋闻成酱油的糗事,热情得简直有些过分。班里的人路过看见他俩坐在一块,微笑着打完招呼眼神里都带点探究,叶碎碎不自觉往旁边让了让,不动声色地跟他隔开些距离。 叶碎碎听见楼下传来夏辰安的声音时有些心虚,她听见他问“一班是在上面这层体检吗”,有人回答“是的”,接着就是上楼梯的脚步声。她紧张地看着夏辰安出现在楼梯拐角,两人对视得突然,因此夏辰安眼里的惊喜与欢欣未来得及收敛半分就全数落入她眼底,她觉得夏辰安这个瞪大眼睛的样子莫名可爱,让人怪心动的。 可惜,看见她旁边的沈娘娘时,这眼神突然就变质了。夏辰安目光扫过沈娘娘,又带着些质问的味道扫回她身上,她抿着嘴不说话,屁股又往旁边挪了挪以示清白。 夏辰安双手往兜里一插,要账似的冲楼梯上两人走过去,停在沈娘娘面前微微躬身,皮笑肉不笑地来了句:“劳驾让个位置。”沈娘娘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说什么,知趣地走开了。 楼上有熟人看见夏辰安,趴在楼梯扶手上问他:“老夏!你们不是在二楼体检么?你怎么跑这来了?”夏辰安直勾勾盯着叶碎碎,一个眼神也没给楼上,只幽幽答了俩字:“找人。” 众目睽睽之下,夏辰安挨着自己要找的人坐下,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占了人家的地方,把人挤到墙边了还视若无睹。他一边按揉风池穴一边关心同学:“聊什么呢挺开心啊?” 叶碎碎坐姿乖巧:“不开心啊,我听的不耐烦了都,这人话真多。” 夏辰安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奖励性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冰贴,一边一张拍在叶碎碎脸上,然后看着她笑起来,说:“贴符保平安。” 叶碎碎从脸上撕下来一张,好奇地问他:“这是什么?凉丝丝的。” “医用冰贴,问楼下护士要的。”夏辰安说,“她们说这个对轻度晒伤很管用。” 叶碎碎心里一动,突然很想抱住他吧唧一口。昨天老万罚他们在操场大太阳下罚站,她吃晚饭的时候跟夏辰安抱怨了两句自己脸都晒伤了,过后自己都没当回事,没想到夏辰安却记在心上了。 “老万也太狠了。”夏辰安扳过叶碎碎的脸仔细端详,手感很好他没忍住捏了好几下。 叶碎碎原本紧张得眼睛都不知该看哪,却忽然听到楼上有人很刻意地在咳嗽。她条件反射地就朝上面看去,发现一整排看热闹的脑袋伸在楼梯扶手外面,一个个脸上都溢满八卦的笑容。最末端那颗脑袋更是分外眼熟,跟昨天把他们拎出去罚站的那个人的脑袋似乎是同一个。 叶碎碎看着老万那张形容猥琐的笑脸与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下缓缓浮现出巨大的“卧槽”两字。她不动如山地低下头,扯了扯夏辰安的衣角,视死如归地说:“是直接跑呢还是走程序?要不要喊声老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