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次悲伤》 楔子-来到台北 八月底,气候炎热。 台北离新竹不算遥远,但除了家族旅游与校外教学以外,我的成长歷程里几乎没踏足过台北;而今,对这几乎只有新闻画面印象的大城市,我感受到的是对新环境的徬徨。 这是我第一次离家生活。来自和尚男校的我,听闻许多大学生活多采多姿的传闻,跟我同辈的高中同学们都摩拳擦掌着;似乎每个有想法的人,都觉得自己能在这地方实践美好的理想。 但我是属于比较没有想法的一群,个性上也偏安静。 对于眾人的大学愿景,我还来不及挑个适合自己胃口的方案,就落脚于这台北市角落的大学校园之中。 自精楼男舍的一楼大厅人潮汹涌,我迅速的完成入住登记之后,将自己的行李与画架拖至空无一人的a层四人房内,然后打算把握机会去校园内四处溜搭。 我走过校园的「市民大道」,这是一条连结着学校各楼各院的主要宽道,中间一段还贴着学校的大操场;此时虽是暑假,但许多上先修班、暑修、住宿的学生们仍进出着这条市民大道,似乎能预见开学之后,这条大道人潮从早到晚热络不绝的情景。 看了一会儿热舞社的宣传海报之后,我闪身进「行政大楼」躲太阳,在电梯里直觉性的按了最高的12楼「校史室」。这层楼是毫无人烟的几个大隔间,墙壁上掛着这座学校的演进史(包含歷任的校长的照片)。对我来说,这里的重点是有冷气,而且高度足够。 在一遍安静的校史室窗台前,大学校景彻底敞开、一览无遗。 大操场上打篮球的微小人影、似乎很热闹的女生宿舍柚芳楼、落在后山顶部的文学院楼群、……我望着这一切的陌生,再度感受到了我刚踏入台北的徬徨。 突然,一股人声打破了我的思绪。 是歌声,有人在唱歌! 我头向右转,这声音来自右边的隔间,离我不远,是个女生。 她唱的中文歌我没有听过,但她咬字清晰,声韵十足;没有听歌习惯的我也听得出来她唱功不错。我陷入了专注的聆听模式,就这样默默的把歌听完。 『我奔涌的暖流,寻找你的海洋, 我注定,这样。』 那女生唱完最后的词句后,陷入沉默。 我压抑不住心中的一股悸动以及好奇心,悄声的走向了隔间的入口。 那大房间摆满了奖盃与奖牌,墙上掛满了锦旗和过往校园中杰出学长姐们的旧照片。曾经的岁月时光,在这房间彷彿冻结了一般。 而在房间侧边的窗台前,一袭栗子色长发的倩影落入我的双矇。 阳光隔着玻璃洒落在一张洁白的脸蛋上。 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那张漂亮的面孔,那仰起的脸庞…… 充满泪痕。 第一章 棕熊已从洞穴中醒来 而狮子还在星空下沉睡 不断沉睡 像落在洛伊萨赫河底的石子一样安静 水面下的光与影 水面上的日与月 都对我不再有意义 那些只是菸的味道 蝉会在醒来后唱起死亡之曲 而我不再有醒来的那一天 我不是死了 而是睡了 那怕是永不醒来的沉睡 也不愿再次醒来拥抱悲伤 春天 对冬眠的狮子不再有任何意义 第一话-红榜 六月,大学二年级的尾声。 地下室的学餐挤满了间杂人等,此刻并非用餐时间,对于期末考週而言这可不是常态,但我与在场所有的住宿生们在此等待是有理由的:等等学校的舍监就会把所谓的「红榜」贴在学餐的公佈栏上,这是宿舍抽籤结果的第一手资讯;与其留在宿舍等着在电脑前崩溃或欢笑,直接到场看榜单才来得有意思。 我想对于住台北的学生来说,一定无法体会外乡学子无法掌握下学年有无归宿的压力。 规矩是这样的,通常大一的外乡,新生都一定有宿舍能渡过美好的第一个学年,但大二开始每个学年,就都要在四月以前完成学校官网的线上住宿申请表,然后进入听天由命的电脑选号。若在红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恭喜,你可以开始高枕无忧的过你的暑假。 但若是不幸落榜了,就只能熬着日子开始排候补,也就是若有抽中的学生放弃住宿位子时能让候补的补上;不过室友方面则是完全随机,且在这寸土寸金的台北愿意放弃红籤的却也少之又少,正常人还不如开始去找与校方合作的bot打点未来的落脚处比较实在。 现场气氛是如此的紧绷,毕竟今晚的放榜结果会直接衝击生活。 在一遍烦躁的声浪中,我的目光穿越了人群、八张餐桌,来到了角落。角落那处,坐着自精楼与柚芳楼的舍长及其干部,那张长桌人数不少,但每个人都看着同一个人,我也是。 是她,罗慕筠。 英文系二年级,女舍的干部,同时也身兼系学会副会长及话剧社社长。文武全才、才气纵横,亦是校园有名的表特女神。 印象中在这座校园里,无论她走到那儿,都被人群簇拥着。我不意外,罗慕筠自入学开始即声名大噪;据说是被学长们封为我这届中最漂亮的学妹。 而这两年间,她显然并不甘于当个漂亮花瓶:她报名参加各种比赛,从国语文演讲到女子系篮、从书法到摄影社的短篇作品竞赛,有些得名了,有些没有,但无论如何都让眾人见识到她多才多艺的一面。 此刻的她,只能用「炙手可热」来形容。 实在让我好奇,这么样的一个人,为何当年……会在校史室的窗台前哭泣。 「唉呦!?看妹不纠?」我左侧一派轻松自在的声音传来。 是我的室友吴仁达。他外号叫达爷,在自精楼能获得「爷」字辈的尊称,代表吴仁达自有他的「本事」在。 达爷跟我一样是新竹人,依电脑抽号计算,能上红榜的中籤率是三比一的惨烈,但他有一种老神在在的个人特质,十分符合他爷辈的位格。 「这个角度、这个方向是……柚芳金雪炫,罗慕筠?」达爷瞇起双眼。 「放弃吧!张可诚,那种等级的妹子不是我们吃得起的。」杨纬接话。 杨纬本名叫杨布纬,是我的另一名室友,他有着引人注目的体态;在他大一开始跟我与吴仁达一起当室友之后,除了偶尔打打篮球与上课以外几乎足不出户,他整天待在宿舍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画画」跟追动漫新番。 两年来杨布纬这一宅可不得了……无自制的大吃让他大一下的时候纵观全男舍体重已成一方之霸,而到了大二中期更是攀上了自精楼的肥宅之颠;在这段励志的过程中,其体酸味道前后一连逼走了三名室友,让我们这间男舍四人房一直以来都只有三个人常驻。 老实说那味道虽然难闻,不过闻久就惯了也是真的。 我与杨纬、达爷已经申请了大学三年级仍住在同一间四人房。 通常男舍的大家都是组好四人战队再申请的;先掌握每个室友是谁心里有个底,但我们抱着开放的心态在学校官网填写仅有三个名字的申请表:我们欢迎任何人加入我们这一间a++级体酸味的温馨房间;只要你熬得下去,你就是我们的好室友。 当然前题也是在我们三人都没有落榜的情况下啦。 「我明白,只可远观而不可褻玩焉。」我答话。 「是吼!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随便啦!」我烦躁回应。 我不在乎杨纬跟达爷知道我留意罗慕筠,在这座校园迷恋柚芳金雪炫并不可耻,甚至可说是大眾嗜好。但他们并不知道校史室的事情,那一段我对谁都没有说过,就连罗慕筠都不知道;当时我感于不想破坏气氛,选择了无声离去。 殊不知隔月开学,她成了风情万种的大眾情人。 相较之下,我与我的室友就像是这座校园的边缘人物。我与罗慕筠的距离,或许隔了八张餐桌也只是刚刚好而已吧…… 达爷注意到我轻轻叹气,正要开口调侃之时...舍监与督导老师拿着两张a1输出海报出现在楼梯口进入学餐。 全场所有在滑手机的男男女女全都抬起了头来。 象徵着命运结局的红榜出现了。 一时,鸦雀无声,督导老师神色睥睨的环视大家之后,才让舍长与干部们(他们不用抽籤就有宿舍住)不快不慢的把两张红榜张开贴在公佈栏上。 督导老师提起气,朗声开口。 「各位同学!下学年的住宿房位公告在此,若没有抽中也不用慌张,校方目前有许多与民间……」 然后就没人听得到他在讲什么了,因为大家已经蜂拥而上把学餐公告栏前挤得水洩不通,督导 老师与舍监几乎是被撞出人潮的(干部们全都早早站得远远的)。我起身想去看公告,但杨纬大掌按着我的肩。 「沉住气,是你的就会是你的。」 接着我们眼前就开始出现各种欢呼悲忿穿插的画面,男男女女们在红榜上搜着自己原本那一间房间的名字,各种鬼吼鬼叫立刻爆出,几团新旧室友围在一起惺惺相惜或生死离别起来。在这个上下落差极端的场面持续大概十分鐘之后,红榜前的人潮才渐渐散去。 轮到我们了。 「a116、a116、a116……」达爷在红榜上沿着房号数字找我们的房间。 达爷的手指停在a116房号上。a116房号旁格子里写了四个名字。 我表情凝结。 《男大舍自精楼a层116号房-杨布纬、陈彦廷、吴仁达、孙知谦》 没有张可诚。 我大声惨叫,杨纬跟达爷则垂下了眼神。这持续了两年的室友缘份,看来要断在这个夏天了。 第二话-废材三人眾 我们三人走在市民大道上,此时晚间,大道上放眼望去尽是各种间人以及去大操场运动的学生,一整个夜间悠然的气氛,十分符合大学生的生活写照。 我们朝着学校后门的豆花店走去,杨纬认为是该吃个宵夜来提振一下刚刚在学餐被红榜结果打击的士气。 「吃完晚餐后不到两小时立刻吃东西,该称为宵夜吗?」达爷不以为然。 「当然。」杨纬坚定。 「这应该称为续摊。」 「错了兄弟。续摊与消夜的差别在于续摊是因为没吃够或延续气氛,而宵夜则是能填补人受伤受创以及寂寞空虚的心灵。」 「听你讲干话!」达爷吐嘈。 「半夜跟一群人一起吃咸酥鸡以及喝啤酒算宵夜吗?不算,那叫聚一聚。打lol一整天抬头发现已经半夜十一点了所以去买一盒四海游龙算宵夜吗?不算,那还是叫吃晚餐。一群人夜衝到猫空喝茶吃甜薯看夜景算宵夜吗?不算,那叫应景。晚上时宿舍房间内有一人站起来说:走啊鸡排!算宵夜吗?不算,那叫营造气氛。」 我与达爷默默的听着。我们已经走入大道贴着大操场的地段。 「夜深人静、午夜梦回,你看完了一部线上电影,一则漫画连载,甚至打完了一枪。左右环顾,四下无人,你滑着ig看着一篇又一篇的限动,然后站起来从皮包里抽出一百块钱以及拿起钥匙走出门,这,才叫吃宵夜。」 「干!真能说。」达爷再次吐嘈。 「本来任何一件事情行为,它的意义其实不是在于结果,而是你当下决定行动时的心境。」 杨纬总是这样,能用他的思维角度讲出一番很有哲学味道的话。虽然大家都知道其实都只是他想到什么讲什么的干话。 「因此我们不该被刻板印象或是别人的目光束缚住我们的行为,只要我们知道我们自己的本质,那就不需在乎社会大眾的观感。我们的眼光,应该在更深远的层次之上。」杨纬继续他不值一听的屁话。 此时一个甩着马尾的慢跑正妹从我们面前跑过去,我们三人庄重的停下脚步,对那不断抖动的厚实大腿行注目礼,大约七秒鐘之后我们才继续往豆花店的旅程。 「好啦!这下气氛好多了,等等一起开心吃豆花吧!」达爷说,顺手拍拍神色暗淡的我。就在此时,一颗篮球从大操场滚到我们脚边。 「喂!!废材三人眾!!」一旁呼声传来。 我们三人朝那人声顺眼望去。是几名一年级的傢伙,喘着气围着篮球架看着我们。 其中一个戴着头巾的人:「帮个忙吧!」。 达爷捡起篮球朝他们走过去,边走还边悄声呢喃着:废材三人眾是你们叫的?之类的话,我与杨纬跟着。 篮球场边缘。戴着头巾的伸出手要球,但球仍在达爷手上,没有要给他的意思。 「知道我们?」达爷问。 「知道啊!」一个肌肉棒子接话。 「你们是男舍的人?」杨纬问。 「不是。但那又如何?谁都知道自精楼有三个怪人,一个整天看a片的瘦子,一个整天画a漫的胖子,一个整天打手枪的傻子。」肌肉棒子继续接话,毫不在乎我们脸色已变。尤其我被他的话吓 到了,一个整天打手枪的傻子?不会是在说我吧?我何时傻过了? 这是那里来的谣言? 「不错,但你们仍有所不知。」达爷板着脸说话。 「不知道什么?球,谢谢。」戴着头巾的傢伙神色不耐,又伸出了手。 「你们不知道我们三人除了整天看a片画a漫打手枪以外,也整天打篮球吧?」达爷依然闻风不动的说。 对方全都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惊讶转为怀疑。 「真假?」 「挑一场?」杨纬问。达爷与我嘴角上扬。 杨纬问完,对方一阵哗然。 我能理解对方为何会对我们的强烈反应感到不解。这是有原因的。 通常我们男舍的人课后晚间是不会在学校的大操场地带出没的,因为靠近学校后门的男舍旁就有篮球场、网球场、排球场,地下室餐厅旁就是桌球室,想慢跑的话学校后山也就在男舍旁边,延着山道往上跑经过文学院绕一大圈跑下山到学校大礼堂,刚好两千公尺出头;种种环境因素,让这群他乡来天龙国唸书的学子们在校园内自成一区,无论是人际脉络还是流行风潮,甚至可说是有些……封闭性。 不过正因为这封闭性,许多校园传说都註定跟自精楼男舍脱不了关係,比如说前辈学长曾留下的几样神器集满了就能把到正妹的神话、曾一度让柚芳楼设哨的内衣贼潜伏在男舍、学校后山阴力十足导致每天晚上都会有一堆舍生被压之类有的没的。 可能是受这些校园传说影响,在曾经发生过几件轰动全校的蠢事之后(曾有个肥宅学长在房间里烤香肠几乎引起火灾),长期以来自精楼在校园内都成了开玩笑的梗,明着讲,暗着讲,许多的玩笑说没有贬意是不可能的;一方面这让男舍更加团结,另一方面却也促成了男舍学生及外住学生的族群隔阂。 总而言之,这群一年级的学弟再怎么样也不能对着我们大叫废材三人眾;尤其是在公共场合,这道理跟在美国只有黑人能叫其他黑人「尼哥」差不多。虽然我个人是没有很在意啦,但我明白杨纬跟达爷是不可能这样不了了之的。 「挑一场?你认真?」学弟们在笑。 「再认真不过了。」达爷。 「换个鞋子再来吧。」头巾男看着我们三人穿着夹拖。笑容更深。 「不需要。」 「喔?」 「跟你们打,不需要。」 此话一出,不只头巾男,连其他几个人的脸全都垮了下来。 「知道我们?」肌肉棒子问道。 「不知道。不重要。」杨纬。 「这么狂喔?」 「刚刚好而已。」 「你们想怎样?」 「打不?」 「打啊!怎么不打?啊如果输了勒?」学弟们手插腰。 「当然是对方说什么就做什么嘍!」达爷笑得很淫荡。 「干!来!」 我们三人进场。对方迎战的除了头巾男跟肌肉男以外,还有一个高瘦汉子。对方三人的身高差不多,都比我跟达爷高,不过论吨位,目前整个大操场没人能跟杨纬抗衡就是了。 「你们这边怎么玩的?」杨纬问。 「一球两分、没有三分球、六分赢、球进来宾。」头巾男。 「ok。不过今天我们男舍的来大操场打篮球,让我们先攻否?」达爷问。 「可啊!」肌肉男。 我们微笑。 站好位子,比赛开始。洗完球,达爷一个抢攻篮下被拦住,球传给也在篮下的庞然巨物杨纬,守我的高瘦男跑去跟肌肉男一起卡杨纬,我则是往后退了两三步。 「球!」达爷跑开,头巾男贴着。 杨纬手一扬,球来到我手里。我脚踩着三分线弧顶。 球破网。 「来宾!」达爷笑嘻嘻的,头巾男面无表情。 对方攻。高瘦男中距离没中,球被达爷捡到。 达爷绕了一下球场,球又传给在禁区的杨纬,杨纬屁股顶着手高举的肌肉男跟高个子,整个推土机般的往篮框靠近;两个人居然挡不住杨纬! 头巾男嘴角抿得死紧,跨步过去杨纬侧面,要抄球。 只见杨纬一个反弹球给了衝向篮框的达爷,肌肉男大骇,转身跳起来高举双手封死。但达叔手一扬,球来到我手里。我人离三分线弧顶一步之外。 球破网。 「来宾!」杨纬笑嘻嘻的,头巾男气急败坏。 球在高瘦男跟头巾男间转移了几次,我跟达爷也跟着跑了几次,球来到肌肉男手里,他在篮下但被杨纬卡着离篮框一段距离,推不动,于是球来到头巾男手上,头巾男一个骑马射箭没进,球被杨纬抓到。 肌肉男跟高瘦男用力顶着杨纬,头巾男则是断了我跟杨纬间的球路,于是球来到达爷手上,达爷人刚好在樱木花道当年打山王时零秒出手的位置。 达叔出手。球弹了两下出来,争抢中达爷自己又把球抢到手(飞了一隻拖鞋),我往前衝跑到罚球线的地方,球送到我手里,高瘦男跟头巾男脸色大变,衝到我跟前跳起来就是封杀,我球打地反弹来到人没离开过篮下的杨纬手上,贴着达爷的肌肉男猛一回头。 球破网。 大家都喘着气,除了我。 这时我才发现围观的人还蛮多的,场边一阵议论纷纷。 绑着头巾的学弟捡起球,铁青着脸走过来。 「你们赢了。」 「嗯。」 「你们想怎么样?」头巾男脸色很难看。 「哎呦!生气喔?别这样、别这样,我们废材三人眾今天刚好路过大操场看学弟你们打球打得不错,切磋一下而已。」达爷打了个哈哈。 对方三人静静的听着。 「本来我们男舍的来你们这边玩玩也没什么,不过既然咱们有讲输赢在先,那我想想。嗯。你们就当磨练体力,绕后山跑一圈回来吧!」 对方三人的脸沉了下来。 也引起一旁人群一波窃窃私语。 「跑回来咱们再比过啊!」杨纬大笑。 学弟们虽然一脸大便,但居然也没有发作。只见他们脱了背心打起赤膊,正准备要离开球场开始跑山。 「等一下!」有一个人朗声叫道。 我与另外两名废材室友脸转过去。 侧旁的群眾让了开来,现场窃窃私语般的悄悄话突然升级成紧张兴奋的低语。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也穿着夹拖。 我动容了。 这个人我知道,他是篮球校队的队长,在uba大专篮球联赛转播广告里那些飞来飞去的傢伙之中就有他的身影。 但能这么近距离接触他,我这还是第一次。 他的名字,每个人都知道。 如雷贯耳的名字,木桐杉。 第三话-木桐杉 木桐杉皮肤黝黑,身高几乎高了我两颗头。 当你望着他时,除了那显眼的身高以外,你会注意到他的笑容。木桐杉很常笑,也很爱笑。他的笑容有股魔性:它是如此的真诚而亲切,彷彿你与他几乎没有距离;没有身高落差的距离、没有球技才华的差异。甚至,你会忘记对方是一名在校园中影响力上无法与自己相提并论的超级人气王。 「抱歉打扰一下。我看你们在打球,能不能也让我加入?」校队队长微笑。 达爷脸绷着没回话,对方几句话讲得轻描淡写,但显然是有要下场的意思。要跟木桐杉打球,如果不是单纯切磋,那一定要有好的理由。 「可以呀!但要先等他们跑完。」杨纬手指着学弟们。对方脸色又变得很难看。 「这我明白,我刚刚有听到你们讲好的事情。」木桐杉笑容不见了。 「所以?」 「他们当然会跑后山的,我能保证。」 「喔!?」达爷眉毛抬了起来。 「但先等你们跟我打过球再说。」木桐杉又笑了。 四周人潮又一阵窃窃私语。 「你要坦他们?」杨纬问。 「是。」 「你有没有听见他们刚刚喊我们什么?」 「没有听见。但如果不是什么好话,这就是他们的不对没错。」 「但你还是要坦他们?」 「是。」木桐杉点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达爷问。 「没什么意思,不过就希望再加一场而已。」木桐杉一直在笑。 「我们为什么要接受?」 「因为校队的人输给你们。」木桐杉正色道。 突然间,他变得很严肃,刚刚那一派轻松的气氛都不见了。 我诧异了一下,想了想。 虽说刚刚那场比赛学弟们投的球都没进,但就速度跟防守卡位的部份,学弟们的确是比我们厉害不少,说实在话,若不是因为我准以及杨纬那夸张的吨位、在男舍大家都穿夹拖打球打惯了、以及先攻佔了便宜等种种因素,这场比赛的胜负还难说得很。 不过男舍里也有几个篮球校队的,怎么今天这么巧遇到的没一个我认识…… 「校队的人输不得?」杨纬问。 「不是输不得,只不过就算现在才一年级,校队的人也不该这么经不起打。」木桐杉说完最后一句话,后旁的高瘦男一眾脸都红了,全低下了头。 这就是木桐杉执着的一面,除了篮球以外的任何事木桐杉都能轻松看待,但如果是跟篮球,甚至是与校队有关的事情,木桐杉就会变得很没得商量的对垒到底。 这一点达爷大概是知道的,所以现在达爷的表情很难看。 「你们想再打一场?」达爷问。 「对。」明明是强求,但木桐杉一点不好意思的模样也没有。 「如果你们赢了?」 「如果我们赢了,他们跑山这件事情就算了。」 「啊如果输了勒?」 木桐杉的笑容回来了。 「当然是对方说什么就做什么嘍!」 「好!」杨纬与达爷齐声道。 群眾又沸腾了,一整个看好戏的节奏。 与木桐杉搭的是高瘦男跟肌肉男,我们废材三人眾在旁边低语几句后才回到球场。 依然我们先攻,洗球的还是达爷。 球洗完的一瞬间,我衝到达爷的身后,高瘦男紧跟在我身后。 接到球、屈膝、眼角确认位置、提半口气、举球、出手。 这个过程只有两秒不到,却是我在篮球场中唯一会做的事情;从大一开始在自精楼跟眾人打球,我的打法就只有这一百零一种:在三分线弧顶出手。 球飞出去,高瘦男大臂一挥没盖到,所有人的视线跟着球带到球框上。 球破网。 人潮爆出惊呼,杨纬与达爷相视一笑。 连与达爷对位的木桐杉也带着笑意看着我。 「蛮厉害的嘛……」 然后我们就被电了。 对方球几个转移之后,木桐杉就这样踏着夹拖趴趴趴的当着全场面前在杨纬头上叩篮。我们没有人追得上他、就算追上了也跳得没他高、就算跳起来了,举起双手,木桐杉持球也是从天而降灌下来,根本没有办法对抗。才这么一个叩篮,整个战局气氛就有如陷入苦战一般。 但目前我们先攻的优势还在,只要我们能投进每一颗球就行了。 球在杨纬手上,篮下只有他跟木桐杉,杨纬屁股顶着、重心放后,但居然打不进去!木桐杉的重心压得极低,两脚死抓着地面凭着结实的身材扛下了推土机杨纬。杨纬一个转身发现还是被对方贴着,木桐杉举起双手,一点机会也没有。 于是球来到达爷手上,他独自与肌肉男缠斗着,因为我彻底的被高瘦男死缠贴紧,刚刚第一球他其实就已经用这种极端的守备模式伺候我了,只不过我一直跑来跑去勉强把他甩掉而已,现在他不会再给我第二次甩掉他的机会。 达爷在肌肉男的死贴下勉强出手,球没进给高瘦男抓到,球当然来到木桐杉的手上,木桐杉拉开了距离到弧顶,达叔在他面前曲着膝随时准备跳起来封投,但木桐杉只是很白烂的一直原地运球一直笑,笑到整个球场周围的观战乡民都跟着他在笑,场子上的气势,很极端的倒向一面。 就像一场屠宰表演秀一样。 木桐杉向箭一样衝出去,两步而已达爷就被过了,然后接着是我,我只是原地张开了大手要拦;能打下他的球也好,但只见对方手一甩、身子一欺,在我眼前球经过我两腿之前反弹到木桐杉手里。剩下在篮下的杨纬了,我居然看到也在篮下的肌肉男让了开去! 木桐杉跳了起来,滑行到杨纬头上,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 但木桐杉只是突然一个转身把球传给在斜角的高瘦男,这时我才发现我居然忘了跟着他,高瘦男跳起来流畅出手,应声破网。 球场边一阵欢呼,似乎我们三人今晚要栽在这里了。 「等等你投就对了……」洗球的时候杨纬靠近我偷偷跟我说。 达爷持球,始终很小心的与对位的木桐杉保持距离,两个来回转传后,球来到了我的手上,但我居然被逮到了;迅速换防的木桐杉贴到了我身前,那身高我出手一定是被盖火锅的。 「你不会运球,对吧?」木桐杉突然开口。 我迟滞了一下。 竟然被发现了?一股灼热感充满我的胸膛,手上的球几乎被对方拨走。 「这里!」我听到在我后面传来达爷的声音。 于是我球往那声音一送,达爷接到球之后想杀入禁区却被高瘦男拦下,于是球送到杨纬手上,杨纬挤了两步一个大转身要硬吃肌肉男,但肌肉男两手举得老高,球擦过他的指间一点点,咚咚几声弹框,球转了两下,进去了。 「爽啦!!!」杨纬跟达爷振臂大呼。 但对方仍一脸轻松,笑嘻嘻的不当一回事。 洗球,一个对传球来到木桐杉手上,他人在三分弧顶没人防守。 所有人都仰起头来看着球从上空飞过,球几乎进了篮框,但偏偏硬是从里面弹了出来,被杨纬抓住。达爷朝杨纬衝过去,高瘦男跨过去协防,肌肉男则硬是把杨纬焊在一个背框不容易转身的位置。于是球送到我手上。 我人处于木桐杉刚刚同一个位置,而与我对位的正是他本人。木桐杉看着我没有表情,他距离我有一大步,但我知道只要我一投球,他一定能跳起来把球一把抓下。 所以我笨拙的运球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又退了两步。木桐杉还在原地,笑着看我不知道要玩什么花样。只见我举起了球又往后站了一大步,身子微曲。木桐杉表情凝结。 「真的假的?」听他开口,这是我们这场比赛开始,他第一次失去笑容。 球破网。 似乎整个大操场都安静了,因为我没听见任何人声,所有人好像全都被这颗超级大号的三分球给吓到了;除了杨纬跟达爷以外,现在他们已经举起双手朝我衝过来,我们三人抱在一起鬼吼鬼叫着。 一阵爽朗的笑声传过来,我们转过头看过去。 「是你们赢了。好样的。」 大笑的人当然是木桐杉了,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笑出来。别说肌肉男跟高瘦男了,连在球场边的头巾男校队一眾全都一脸苍白。 「说吧!」 他领着肌肉男跟高个子走过来。 「你们想怎么样?」他还是在笑。 这时我才想起我们赢了代表什么。 杨纬跟达爷都没有回话,可能是因为自知能赢仍是靠着奇兵致胜,另一方面则是木桐杉展现的气度,能把球队荣誉看得这么重的人,现在居然是如此的爽快认输,要给这么爽快的一个人难堪,好像也不怎么容易。 「你们赢了,说出你们的要求吧!不过这位自精楼的同学。」他看着我开口:「虽然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刚刚那一球,真是精采!」 他伸出了拳头,我也缓缓的伸出手与他碰拳,并再度意识到对方有多么高大。 突然间,杨纬开口。 「我想你可能还不知道,他不会是我们男舍的人了。」 此语一出,木桐杉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这傢伙,宿舍没抽中。所以我们现在已经决定要你们做什么了。」杨纬的眼睛盯着木桐杉。 达爷低下头,嘴角上扬。 杨纬:「帮这傢伙找个地方住吧!」他的大掌拍着我的肩。 事隔多年之后回想起来,如果当时自己没有跟那两个废材室友住了两年,也就不可能有后来的这个我了。 对于这两位朋友。 我,总是感激的。 第四话-C-803 距离那场疯狂的大操场篮球赛,已经过了两个月半。 开学在即。 带着笔电与新买的单眼相机,我穿着简单的在台北火车站门口等待着木桐杉学长的到来。他七月中就打电话给我过,是说住的地方他已经「搞定」了。 「搞定了?挺有效率的嘛!」杨纬人在高雄透过skype发话。 回到自己老家后,我们废材三人眾总算有办法使用桌电了。木桐杉打给我的当天晚上,我们就在网路上开了视讯会议。 「不愧是木桐杉。」达爷的声音听起来充满肯定。 「这么顺利,这样好吗?细节我都来不及问……学长就掛电话了。」 「真假?该不会找个包住宿的网咖后,就把可诚扔在那边了吧?」杨纬皱眉。 「不知道耶……但感觉木桐杉不是这样的人。」达爷寻思。 「你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回应。 「我不知道,但他的风评挺好的,听说很照顾人!」达爷透过萤幕看着我:「总之,我想这件事情你是不会吃亏的,不过还是记得罩子放亮一点。」 「如果真的不行再找我们。」杨纬接上达爷的话。 「有必要的话,我们会在自精楼弄个狗屋,收你当舍犬。」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袜靠!」我在电脑前大骂。 约定好的时间到了,我望着阴沉的天气与形形色色穿过车站大门的人们,偶尔会看几眼躺在门边纸箱上的游民,思索着这会不会是几个礼拜后的自己将来。 「可诚?张可诚!」一个隔着全罩式安全帽的声音飘来。 我侧身一看,木桐杉跨在野狼机车上,双脚一拖一拖的向我靠近。 「学长!」 「你的行李呢?」他看我一身简便轻装。 「在男舍,储物间,我东西不多,我想开学后,再去搬行李。」大概是太紧张了,我说话顿点很多。 「喔……是这样呀?上车吧!」学长伸手递上一顶西瓜皮安全帽:「抱歉!我除了载我女友,比较少载别人的,备用的安全帽不怎么像样!」 我赶紧接过安全帽:「不会!没事!谢谢学长!」 一路上我跟学长鲜少说话,一来是对我来说对方几乎仍是陌生人,二来是木桐杉骑很快,非常的快;他总能找到最适当的车间缝隙快速飆过,就跟他打篮球过人一样。就在我们骑过辛亥隧道之后,我留意到遭周的景物越加熟悉,我们似乎快要来骑到校园附近了。 是学校附近的租屋吗?我寻思着…… 我们在一翠绿感浓郁的社区停下。我跳下机车后,四周张望了一下,第一个判断是:真是个有钱人住的地方。 雅致的石砖行人街道、立于巷弄旁的麵包树及松枫、零落散于古屋与高档透天厝之间的咖啡屋,走近一看店外的菜单,最便宜的柳橙汁也要80块钱。 「可诚,这里、这里!」 木桐杉指了指左前方的一处社区大楼。青田街,东方之星。我傻眼,学长到底是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住得起这种地方。 我紧绷的跟在木桐杉身后,诧异社区警卫见到他态度亲切、笑容可掬。 c栋。我与学长踏上电梯,他按了数字八。 「学长……」我受不了了。 「嗯?」 「这里…是?」 「啊!忘了跟你说,东方之星!挺有名的,这里就在学校附近,走路的话只要五分鐘左右,有健身房、游泳池,最棒的是还有社区篮球场喔!」木桐杉笑嘻嘻的推荐个没完。 我听了心情沉重一拍,真的要住这里?房租一定是典型的「台北价位」。 学长没注意到我的脸色,一个劲的说个没完:「我有跟房东沟通过了,没问题的!其实本来是不打算再多收房客的,但只要其他室友们同意的话就没问题。放心吧!我房间够大,装你绝对装得下!」 听到这里,我身躯一震。 「房间够大?学长!我们要一起住吗?」跟木桐杉同居?我脑袋一个大空白,这剧情套路也太峰回路转。 只听叮咚一声,电梯门开。 「是啊!不然呢?」他态度理所当然的领着我步出电梯,我们驻足于一块写着「c-803」的牌子前。 「我有跟大家讲过了,今天所有人都会在家的,我们把事情一次解决吧!」 木桐杉语气颇为乐观的按下电子锁的密码,门开。他率先走了进去,透过他高大的背影缝隙,我看到的是一个米白色的玄关,一旁的鞋柜摆了各式各样的鞋子,机车雨衣及雨伞于另一边也掛了一排。 「都进来吧!」玄关深处,从客厅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脱鞋、过了玄关,我跟在木桐杉身后,踏进了c-803。 这是一个十二坪大的大客厅。 雅致的两个长沙发座落在客厅一角,其中一侧连接着落地窗,拉门外面是一个小阳台。l字型的沙发之间是个长矮桌,长矮桌下是铺满整个客厅的暖地毯,地毯上散落几个软垫子。 除了阳台及出入大门,这大客厅四壁接着四个门,其中一个只有卡通图案的门帘,透过缝隙看进去能知道是厨房,里面灯是开着的,还有影子晃动,显然有人在里面。客厅另外有一整组吓人的高档木音响、贴墙的84吋液晶电视、一个公共落地置物柜、上层摆满了cd、典藏dvd、杂志,还有一些零碎的小东西;比如像是7-11点数能够换到的小玩具。 很快的,我就注意到沙发上坐着的两个人。嗯……应该是说,一位坐着,一位坐躺着。 我观察到其中坐着的那位外表中性。戴着耳环的他有着一头整齐的黑色短发,而黑发尾部的下方,烫过的衬衫领口端着纤细十分的白颈。他有着一张很素白的脸;那张五官端正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瑕疵,就像一块美玉一般,散发着令人无法靠近、无分男女的治艷气息。 坐躺着的那位很明显的是名女性,她有着同样的素白皮肤,一张白白的瓜子脸配上大大的眼睛正打量着我,漂亮十分的脸蛋……眉宇间透露着傲娇的个性,瞧那穿着来看应该仍是高中生无误。 她开口说话的时候,那双马尾发型会随之晃动。 「就是他?」 「就是他。」木桐杉微笑,从角落拿了两个短矮藤凳到长矮桌旁,踢开几个软垫子后坐下。我连忙跟了上去,坐在他旁边的矮凳上。 马尾妹子再度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然后冷笑。 「这是怎么回事?杉哥,这眼镜仔你从哪里拎过来的?南阳街吗?」 「说话客气点。」旁边的黑短发开口。他的声音极为低沉,有种沉稳的磁性。原来他是个男的。 「你好,我叫张枫,张飞的张、枫树的枫。」短发男淡淡的自我介绍。 「学长你好。」我僵硬的回应问候。 木桐杉大笑。 「别叫我学长,我跟你是同届的。」对面的张枫微笑。 我的脸一定红了。 木桐杉转头对我说:「别看他跟你一样大,张枫他说起来,可算是我们的房东呢!咱们另外还有两名室友。我的房间腾一腾的话,你搬进来应该没问题。」 「有问题!」双马尾跳起身来。 她俯视着我:「我反对!」 「你反对!?」木桐杉瞪大着眼睛望着她,一脸怎么可能有人反对的诧异。 张枫皱起眉头,正要开口。突然一个身影穿过门帘从厨房步出。 那人有着与木桐杉几乎一样的身高与宽阔的肩膀,他留漆黑的黑长发,穿着素色的居家白衣;那贴身衣料展现了他几乎完美的身材曲线,说壮不会太壮、说结实不会太结实、一切刚刚好的线条都与木桐杉那完全壮硕运动风的肌肉不同。 怎么说呢……总之是不会有任何女生能挑出毛病的好身材。 再来是他的脸,水蓝的眼睛、轮廓很深,仔细看起来不像台湾人;至少一定不纯,但混了那一国的血,却又说不上来,不过能肯定是张好看的脸。这张好看的脸原本应该很英挺帅气的,但他的神情、他的态度、他的气质,有着与张枫不同品种的距离感;那是张冰冷冷的面孔,那张面孔,彷彿只是观望着眼前当下的任何事物,感受不到他对任何事物的关心在意,也感受不到任何自有情绪。 高冷男手上端着长盘,盘上有茶,而且是冒着烟的热茶。他将长盘摆在矮桌上,却没有拿起茶杯坐下,反而从裤子后侧口袋拿出香菸与打火机,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子,到阳台上,抽他的菸。 隔着拉起来的落地窗,高冷男与客厅的我们如同处在两个世界;而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我们哪个人一眼。我看着那在抽菸的背影,感受到有种说不出来的迷人,以及孤独。说不定,迷人的正是那份孤独,因为那被自我封闭所涵盖的孤独姿态是如此的真实而自然,没有任何装模作样的成份在里头,因此让人无法讨厌;却能引人窥探不止。 我注意到刚才迅速坐下的双马尾看着阳台看了许久,脸庞还泛起一阵红晕,配上她那雪白的脸蛋,实在是好看得很。 「我们的另一位室友,夏火。」张枫望着我抿嘴,嘴角带笑。 只见他动作俐落的倒了几杯热茶,自己捧了墨绿茶杯喝了起来。 我点了点头。 这才发现张枫与夏火两人距离感的差别,在夏火出现之前,我可能会认为张枫是个冷冰冰的人,但现在我才知道张枫不是冷冰冰的人,他只是一个什么都淡淡的人,在那淡淡之中,至少你是能感受到其中是有温度的。还像个常人。 双马尾把脸拉了回来,又指着我。 「他要住进来?」 「啊对了!为你介绍,这位是张琳,张枫的妹妹。」木桐杉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说道。 张琳没有理会木桐杉,她将灼热的视线转向张枫。 「这件事还没有确定。」张枫闭着眼睛喝他的热茶。 「我只想知道凭什么!」 张枫终于转过头去看他的妹妹,但眼神寒气动人。 张琳嘟起了嘴,改口。 「我想知道为什么。」 木桐杉笑道:「因为他缺地方住呀!」 张琳爆炸。 「缺地方住!这…这算什么理由!!为什么他缺地方住就能跟你们一起住!那我也缺地方住!我也要跟你们一起住!」 木桐杉被她吓到了:「你…我记得你不是跟姑姑一起住吗!?」 「我不管!为什么哥哥可以一个人住这边!我就不行!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张琳持续暴走中。 我慌了手脚,这辈子我还没见过那个女生在我面前这样抓狂。 只见张枫把喝空的墨绿茶杯放下,咚一声的落在矮桌上。这一声说响也没多响,但张琳却闭上了嘴巴。 张枫的表情还是很平淡,只见他双手端起茶壶,倒茶、倒满,再把茶壶放下,双手捧起了热茶。这一切连续动作是如此的讲究,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多馀,简单俐落却不失优雅,并且在片刻之间,我们每个人不知为何都陷入了等待他开口说话的状态。 这真的是与我同辈的人吗?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眼前这个人的高度,而我意识到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张枫喝了一口热茶之后,缓缓说道。 「你不能跟我们一起住。」 虽然没有很大声,但却一个字一个字的没有妥协馀地。 没等张琳开口,张枫又道。 「以前已经说过了,女孩子是不能跟我们住在一起的。况且房间已经满了。」 张琳脸色铁青。张枫继续说道。 「夏火与子凌住一间,桐杉没意外的话会跟可诚住在一起。」 张琳道:「还有你那间啊!」 「我那间如何?」张枫看着张琳。 「我……我可以跟你住一间啊!」张琳厚着脸皮说。 张枫闭上眼睛又喝了一大口茶,然后双眼定定的看着张琳。 大家都看得出来张枫脸上写着三个字:你别想。 张琳几乎要哭了。 她的任性写在脸上,不知为何我突然会觉得,这位张琳同学平常在生活上一定很少遇过不顺遂的事情,也一定鲜少遇过没得商量的人。而至少,她还是有个能面对她没得商量的人;像是,她的哥哥。只见张琳高傲的站了起来,一滴眼泪落到地毯上,她看着她哥哥的眼神彷彿想杀人。 他们兄妹俩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持续的对峙着,感觉场面温度持续高,木桐杉很识相的将他淡蓝色的茶杯捧起,以防桌子被掀。而就在这紧绷的对持逼近一个临界点时。 张琳突然一把抓起书包,大步的走向玄关;头也不回的。 她就这样走了。 我听到大门碰的一声甩上,现场的温度立刻回到适合人待的恆温。 木桐杉笑了几声:「你妹在我们这里,至少每次都是热热闹闹的。」 张枫像是没听到这句话,还是喝他的茶。 「让你见笑了。」 「不会!我……虽然有点难以啟齿,但我想我是不能住这里了。」我弱弱的对张枫开口。 张枫与木桐杉都抬起了眉毛。 我想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全都说出来。 「这边很贵吧?」 「喔?」 「东方之星,这地方大家都是知道的。我是新竹人,隻身上台北来唸书,虽然确实需要一个地方住……但,这地方我想不是我能负担得起的。」 话说完了,这就是所谓的不吐不快吗?我心情舒坦多了。 只见张枫与木桐杉愣了两秒,然后都笑出声来。 「可诚老弟!你的担忧我明白!但这你只管放心,房租什么的都好说,因为一切他说了算。」他指着张枫,我则呆住。 张枫放下茶杯:「这里是我们家族的私人物业,我的亲人主要都住在台中,虽然台北有其他亲戚,但因为离学校比较近我才住在这里的。」 顿了顿后,他再度开口:「虽然多少还是有些规矩,但原则上这里由我来管。这个地方,由我做主。」语毕,语调不重,但传达的讯息已够让人明白。 接着他望向木桐杉:「之前我们已经讨论过了,其他人同意就没问题。」 木桐杉笑着说:「还其他人勒…还不就我们四个?我先问你,你同不同意?」 张枫用一种「谨慎评估」的眼神看了我好一会儿,没有答话。 我开始紧张了,但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转头望向木桐杉,他似乎对于没有回应的张枫态度感到很满意。 「这件事要看大家的意见。」张枫闭上了眼睛,淡淡的说。 「搞定了!学弟!这表示他挺你!」木桐杉转向我,表情欣喜。 就在这时,我听见玄关处的大门再度被打开的声音。 第五话-谈判 我们三人转头望向玄关处。 一名男子人走进客厅,他一头白金色的头发不断滴落着水滴,t衫也湿透贴着高瘦的身子。我望着他的容貌,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他的脸庞有股魔力,一张标緻的韩系帅哥脸,配上一对苍鹰似的眼睛;那双眼睛是如此的锐利,侵略性十足。这个人,无论你是谁,看了他一眼,总是会想再看第二眼的。 白金头发驻足与我们对视了几秒鐘。他不开口说话、站在那里时,就像个东洋版本的维纳斯?男神?,如艺术品般的令人目眩神迷。 但沉默很快就被打破,他看了我们每个人一眼,啐了一句:「妈的。」然后就开了房间的门走进去。 木桐杉介绍:「杜子凌,大我一届。他跟夏火同年,同个房间。」 我外表冷静,但内心慌乱。点了点头。 杜子凌?那个会唱会跳、?百变王子?热舞社社长杜子凌? 从我大一开始就在校园中的各大海报上看过他的模样,也在校庆铁观音茶节中领略他那惊人的魅力,而今才知道他居然是木桐杉的室友!我感到一阵呼吸困难,这间c-803是怎么回事!﹖ 张枫观察了一会儿我的表情,开口:?我能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样的组合确实很有意思,不过显然我们过得并不高调,让人意外的话也很合理。? ?不…不过,到底是怎么…? ?哈哈哈!你也好奇怎么会这样对吧﹖我们低调过日子的原因之一就是不想对太多人解释这一切。不过简单来说,就是有缘而已吧﹖?木桐杉大笑。 ?告诉你也无妨,桐杉学长是花莲人,没抽到宿舍,是我提出邀请的。至于杜子凌……是夏火带进来的。?张枫说完,喝了一大口热茶。 ?听说是租屋被前女朋友给佔了。刚好在酒吧遇到喝酒的夏火,两个人聊音乐,聊着聊着夏火就带他回家了。?木桐杉接上张枫的话,彷彿在讲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也太夸张了。?我微笑,我怎么觉得木桐杉的这种说法很母汤﹖ ?不过大概就是那样没错。?杜子凌的房间传来人声。 房间门打开,杜子凌拿着毛巾擦着头发,身子已经换上贴身背心,裸露的手臂与背颈充满了狂野的摇滚风纹身;这些纹身很有名,几乎是他的形象招牌。每张热舞社的海报、达爷给我看的校园舞台表演视频,这些纹身总是那么的显眼。 杜子凌捧起他的黄色茶杯,坐躺在木桐杉的对面。 「这雨下得超大,我一路跑回来的!」 他喫了口茶,又道:「我刚刚在楼下遇到琳喵酱。」他用确认事情的眼神看向张枫与木桐杉。 「张琳刚刚来过。」张枫淡淡的说。 杜子凌点了点头。 木桐杉看着杜子凌:「是你跟她讲张可诚要来的事情?」 杜子凌又点了点头。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杜子凌回应。 「你应该知道告诉她会发生什么事情。」木桐杉语气严肃。 「我知道。」杜子凌露出一个很坏的笑容,顺手把茶杯放回长盘上:「所以我今天才会这么早回来。可惜的是我好像还是什么都错过了。」 我怎么闻到一丝淡淡的火药味。 木桐杉瞇起了眼睛,杜子维持着出玩世不恭的笑容,张枫则闭着眼睛品茶,彷彿对客厅发生的一切习以为常,完全没有介入的打算。 当我正开始担忧时,落地窗滑开,震天的雨声猛然轰入客厅,我们全都转头望向窗外。 高大的夏火面无表情的关起窗子,走过来坐上了张琳刚刚的位子。 他的茶杯,是深红色的。 木桐杉一掌搭着我的肩膀。 「阿火,这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个人。」 夏火缓缓的看着我,我迎向他的眼神,心跳加速,却感受到他似乎只是在看着一颗树、一块石头,或是一片海。跟我预想的情况不同,意外的我并没有感到任何一丝压力;只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我明白眼前这个人对我没有任何的看法。我的心跳慢慢的回到平稳的节奏...... 他点了点头,捧起茶杯,开始细细的喫饮。 我注意到刚刚的火药味消失了。 客厅现在只剩下隔音过后模糊的雨声,这下可麻烦了,我身上连个折叠伞也没有,听那雨势绝对不是只下一两个小时就会停的。当我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大家正盯着我看。 我面无表情,但心漏了好大一拍。 我看见杜子凌把我从头到尾认真的打量了三遍,然后转过头去对着木桐杉说。 「你是认真的?」 「当然!」木桐杉露出爽朗的笑容。 「为什么?」 「因为他缺房子住。」 我看见杜子凌愣了一下,张枫嘴角则微微上扬。 「这个我当然知道。但他是谁?这傢伙我不认识。」杜子凌皱眉。 「啊!?我不是有跟你说过了吗?」木桐杉抓头。 「他投了一颗超级大的漂亮三分球??抱歉,如果仅仅只有这样就要搬进来的话......我不能接受。」杜子凌用一种看白痴的怜悯表情望着木桐杉。 然后他转头:「你来说说看。」 「我?」张枫张开双眼。 「对。我可不相信你听完他那种说法,还没把这眼镜仔整个肉搜过一遍。」杜子凌指着我,表情篤定。 蛤?这什么情况? 张枫与杜子凌对视了几秒鐘,又看了木桐杉一眼,缓缓开口。 「他的名字叫张可诚,20岁、身高166公分、体重59公斤、资工三甲、住在新竹复兴乡、在校成积始终保持在全班前三名、大一时曾投稿过文艺比赛水彩画,佳作、住过自精楼a116室两年,与两名室友关係密切,分别为吴仁达跟杨布纬,曾与黄煜凯、陈律安、田耘昇当过室友,但这三人都因为不明原因先后退房,我实在很想知道你们a116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完全被张枫对我的瞭若指掌给吓到,我惊讶的转头望向木桐杉,但木桐杉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只是微笑的盯着他看。 「a116?你是说男舍的那个什么废材三人眾!?」杜子凌睁大眼睛。 「废材三人眾﹖那是什么?」木桐杉不明所以的询问。 我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张枫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淡淡的开始讲解:「废材三人眾是一个有商业行为的男舍团体,大约从大学一年级下学期开始从事网路色情视频与色情漫画的售卖业务。根据可靠消息,听说是没有找不到的番号与关键字,似乎还有帮忙调音轨与拉高画面曝光及对比度的售后服务。」 我死盯着自己的膝盖,感受到一股灼热从我的脖子延伸至耳根。 「其中的成员杨布纬,听说有着曾在高中时投稿过出版社一千两百页色情漫画的事蹟,似乎是名能完美仿製如月群真、织田non作品风格的电绘奇才;其着作已从男舍自精楼流通至互联网上,被ptt乡民誉为令和年初的台湾传说,更得到纬哥这网路称号而被崇拜着。信纬哥,得永生。? 听到这里,我整张脸大概已经接近紫酱色了吧? 但张枫显然还没说完:「团体的领导人吴仁达被称为达爷,似乎在自精楼内有很大的影响力。该团体于大学二年级时被校方舍监列入观察名单,被学务处叫去问话时,曾自称为废材三人眾。但似乎也是从那之后,商业行为就全面地下化了。团体成员在校园中行事风格非常之低调,几乎不为大眾所知,但其作为很明显有损校誉之嫌。」 说完,张枫捧起了墨绿茶杯。 木桐杉听完张大了嘴巴。 杜子凌则改用一种诡异的佩服眼神对我示意。 夏火则是望着窗外的大雨阴影,似乎对一切并不太感兴趣。 我此刻则是面色如土、嘴唇泛白,做好随时被轰出c-803的心理准备。 这样的沉默,大约维持了十秒鐘。 「不过,话先说在前头,如果他要住进来,我不反对。」 再度打破沉默的仍是张枫。 「喔喔喔喔喔!」木桐杉的表情很被激励。 杜子凌奇道:「你不反对?有损校誉之嫌耶!」 说完,还自己大笑。 「以上事蹟,据我所知主要是吴仁达与杨布纬两人所主导的行为,虽然他们合称废材三人眾,但就学纪录与传闻风评听起来,张可诚只是一名普通的边缘型学生罢了。品格方面,应该是没有让人担忧的地方。」张枫拨弄耳环,解释。 「反正就是可教化的意思?」杜子凌嘲讽。 张枫没有理会他的态度:「身为房东,我介意的是不违反我们的住宿规矩。如果桐杉学长能够担保的话,张可诚要加入我们,我可以不计较他的背景。」 他说完,转头望向木桐杉。 一只宽大的巨掌搭上了我的肩头,没说的话我还以为那是杨纬。 「没问题!我担保。」 我转头望向木桐杉,我们一点都不熟,但此刻我身在这里,全是他一手操刀、力挺到底的结果。而此刻,他做出承诺的神情、姿态是如此的真挚。为何一名在校园中受大眾崇拜的人,愿意为我做到这种地步?我震惊着。 张枫认真的望了木桐杉一会儿,然后点点头。杜子凌重新望向我,眼神里多了一些锐利。我感受到客厅气氛有点改变了。 「你会做饭?」夏火开口,这是他第一次同我说话。 夏火低沉的发音很标准,标准得很明显一定是后天学习中文的。 「这……我平常都在外面吃。」我答得很丧气。 「我们这里通常是张枫跟夏火在做晚饭的,厨房算是他们在顾。夏火厨艺很好喔!许多国家的料理都会做!每个礼拜花样都不一样。」木桐杉笑着说。 「我们大家住在一起,生活上多少都会彼此照顾,像倒垃圾擦地这种事情,都是木桐杉跟杜子凌他们负责的。」张枫淡淡的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我点点头。 「跟他讲这些干嘛?他确定要搬过来?」杜子凌看着张枫。 木桐杉看向杜子凌:「你不同意?」 杜子凌没有回话。 他看着我良久,然后开口。 「我星期三不要倒垃圾。」说完,他一口将黄色茶杯饮尽。 木桐杉大笑,转向夏火:「你呢?」 夏火双手抱胸本来闭着眼,现在他眼睛缓缓张开,开口。 「就这样吧。」 我紧绷的身子一震。事情成了? 木桐杉双手高举:「啊呼!」他满脸笑容的看着我。 「张可诚!欢迎你加入我们!」 - 当天晚上,因为雨势,我直接在c-803过夜。 木桐杉的房间很大、很简单,除了一些健身器材以外,就是一张巨大的双人床以及一长排靠墙的铁柜;这些很明显是篮球校队休息室搬过来的。他直接配了两个比我还高一颗头的空铁柜给我。 外头的雨还在下,我今晚先在学长的床旁边打地铺,明天再去自精楼把行李搬过来。趁着学长洗澡的空档,我接上笔电上网报平安。 ?什么!﹖你要跟木桐杉一起住!﹖? 杨纬与达爷对于这样的结果,在line群组上爆炸。 ?还有那个谁﹖杜子凌!﹖?达爷震惊。 ?学妹上不完、校外百人斩的杜子凌!﹖?杨纬附和达爷的震惊。 ?还有那个谁?张枫!﹖?达爷傻眼。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学生会副会长,张枫﹖?杨纬附和达爷的傻眼。 ?蛤?学生会副会长??我也一起傻眼。 ?……你不知道?? ?干!你是白痴吗??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叫夏火。?我赶忙转移焦点,模糊我边缘人的糗态。 ?夏火!﹖谁啊?? ?这啥鬼名字?言情小说男主角吗﹖? ?我也不知道…你们怎么看﹖?虽然结果是好的,但我还是想听听他们意见。 ?……不知道,很诡异。照理说他们这群逼格那个高的人,应该有很强烈的排他性才对,想不到竟然这么容易就过关。??达爷寻思。 ?会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啊﹖??杨纬担忧。 ?可是收可诚当室友,能图什么﹖年轻的肉体﹖? ?喂喂喂!我人还没离开,请让我有一点安全感可以吗﹖? ?不知道,资讯缺乏、推导不能。总之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达爷下结论。 ?没错!虽然不知是福是祸。?杨纬同意。 是啊!真是不可思议。 许多年之后,每当我想起大学生活时的种种过往,今天的这一场雨,真的是彻底的改变了,我的生命。 第六话-像精灵一样的女子 开学当天,我顺利在c-803安顿完毕。 我的东西没有很多,一个大行李箱装满衣服以及生活用品,三个大纸箱分别装着课本与工具书、3c电器、单人床垫、零碎的小东西(底片卷、相片框,还有一些大一大二累积起来的杂物)以及画架与水彩画顏料。没有更多东西了。 我的两名前室友情义相挺,从自精楼舍监舍长那里凹来两辆拖车帮我搬家。当两人抵达青田街之后,一致同意这里完全像是死有钱人会住的地方。我们是趁我的新室友们都外出时行动的,原因是杨纬与达爷表示感觉与他们不对盘。 「你有看过陈金锋与林志杰一起踢球吗?」达爷询问。 这什么狗屁不通的比喻? 「没错!咱们也是为你着想。王不见王,以免擦出火花。」杨纬接话。 再一次,这什么狗屁比喻? c-803门前,这是我与昔日室友的感人离别场面。 「可诚,好好照顾自己,要记得自己可不是他们的小弟知道吗?」杨纬拍着我的肩,一脸诚挚,我只好陪着笑跟他老人家说我一定会顾及国家民族之尊严好好过日子。 「可诚,把握这个机会,跟着他们混,顺利的话吃香喝辣一定少不了你的。」达叔握着我的手,一脸诚恳,我只好颤抖点头只差没热泪盈眶的说我在这个新的生活环境一定会住好、住满。 我们碰拳,结束了彼此之间狗屁风格般的缘分。 回到c-803之后,我躺在新铺好的单人床上。在这附卫浴的八坪大房间,我盯着陌生的天花板,思索着这一切改变对自己有何意义,在我的注意力开始涣散、意识模糊之际,我听见大门电子锁被按击的声音。 百般聊赖的我走出房间,与正在脱鞋的夏火对上了眼。 「夏…火…先生?」我试探。 他提起两大袋食材,对我点点头。 「叫我夏火就可以了。」 直呼其名吗?我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彆扭,我与夏火就这样对视了十秒鐘。 「买…买菜呀?」为了圆场,我问了白痴问题。 他又点了点头,接着提起购物袋走向了厨房。 「今天天气很好。」略过我的时候,他说了一句。 这时,我才注意到落地窗洒下阳光的光景。或许,这么样的一个下午,睡午觉太可惜了。 想去东方之星附近晃晃溜搭的衝动燃起,我充分的将其把握,扛着空画架与单眼相机迈出大门。这是我要寻找新的作画地点时的探路习惯,空画架是为了实际抓作画的着落点,相机则是将绘画景物的相关物拍摄下来;我画的通常都是远景,但单眼的照片总是能让填充我作画的灵感与元素。而我有着强烈的预感,青田街不会令我失望。 - 它确实没有。 宜人的风景让这一带雅俗共赏、老少咸宜,街道两旁的树高大而枝叶茂盛,几乎与街道融为一个翠绿的隧道,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在石製砖面上,阵阵盛夏的凉风吹过,两旁的树梢随风抖动,沙沙的声音透露着这是一个迷人的午后。 我踏在石砖道上,随着每一次的深呼吸,我感受着这一带的幽静,偶尔一辆轿车开过、偶尔几名观光客东张西望的走过;这附近老房子蛮多的,许多外观雅致的老房子背景大有来头,不是给什么名人住过就是给某某艺术家提过字。 我一边到处间晃一边乱摆画架,也拍了许多张翠绿街道的照片。 大概就在我靠着矮墙、感受扛画架的肩膀传来阵阵酸楚感,提醒自己该找个地方好好歇一下时,我遇到了她。 那个她,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外国女子。 她就在我对面的街口踏着慢步延着街旁远远走来,一张白脸配上秀丽的金发,那五官很明显是欧洲风来着,手臂上夹着摺起来的大衣、配上一身纯白无袖洋装,那气质简直就像电影魔戒里的精灵公主走出大萤幕。我呆望着她。 左顾右盼着、走走停停。 只见她最后在一栋老屋子前停下,低着头看着告示牌,表情透露出浓厚的兴趣。 「看得懂中文?」我喃喃自语,下意识的,两抬起相机拍了一张。 然后又一张。 然后又一张。 接着我很惯性的检查刚刚拍的照片。 很完美。一来无论是採光还是构图,都好得不能再好了,二来是照片中的美人,若是放在ptt表特版上,肯定是会被要求神人的爆文。 我低着头暗自讚叹,目光专注欣赏着。 浑然不觉照片中的美人已经站在了我的身旁。 「你拍得很好看!」笑声。 我几乎把手中的单眼给摔了。我轻轻的跳了起来,然后重重的身子下坠,臀部整个撞击矮墙角,超痛。 精灵女站在我的面前,满脸笑意看着我。我此刻才注意到她至少高我一颗头。 我一脸尷尬。以前我在校园拍正妹时很少被发现的,更别提像现在这样完全被抓包;这是一个现行犯被逮的概念吧? 我正要开口说我不是变态时,精灵女问道。 「你住在这附近吗?」 听她一口模糊滑稽却又刚好能让我听懂的中文,我慌张的回话。 「没有!呃……等等,对!对……我住在这边!」 精灵女一脸困惑。 我手压着胸口,深呼吸两口气后才缓缓说道。 「我刚刚搬到这个地方,其实我今天早上才搬过来的。」我解释。 看着精灵女的表情,她一定是没有听懂,于是我把语调放慢,重复了一次刚刚的句子,并且表情诚恳以至于不至失礼。 她听懂了,笑展容顏:「你能住在这个地方真的很棒!我在台北还没到过一些比这个地方还要漂亮的地方!」 我思考了三秒鐘,大概明白她的意思。 「我也觉得这个地方很漂亮!」我咬字清晰的慢慢回她话,「你从那里来的?你的中文说得真好!」 「德国。」她回,她这两个字的中文发音非常正确,然后慢慢的说:「我一直在学中文,我的家庭有找会讲中国话的老师来,我在这里,也有朋友教我。他称讚我学得很快,説得很好。」 虽然外国腔还是很重,但没有北京口音这一点我还蛮欣赏的。 她看了看我提着的画架,满脸兴趣浓厚:「你会画?」 这方面我可不敢自称为大师:「略懂、略懂。」赶紧拉开话题,随口回问了一句:「你来台湾多久了?」 「onehundredthday!」她四处打量「你知道附近,有什么地方有吃的吗?」 我立刻想邀请她到c-803吃晚餐,但转而想到这一定会造成小小的骚动,以及张枫曾跟我说过别带人回家的规矩,于是我四处打量,凭着刚刚乱晃的印象指向街角:「我记得那里有卖西餐的咖啡厅。」 「咖啡…咖啡厅?」她又再度满脸困惑。 「coffee、pasta、muffin!」我换种方式。 「ok!你带我去吗?」 座落于街角的咖啡厅名字叫白色优格,是那种有品又有价的前卫气质小店,室内一整个都市风的设计。至少精灵女很满意。 当我们在看菜单时,我才发现她对于中文字还不是很熟悉,于是一段很爆笑的比手画脚叙物小剧场上演,最后才让她点了「义大利水牛起司沙拉&无花果蜜桃帕那火腿」。她点完菜之后依然兴趣浓厚的对于菜色内容问东问西,不过天知道那是什么鬼料理;我真后悔刚刚没拉夏火学长一起来的,至少他一定明白菜单上的菜餚是用那些东西做的。 服务生收走菜单之后,我才终于问道:「sowhatisyourname?」 「helene。」她轻快的回我。 「海…海蕾娜?」 她听着我的发音,嘉许的点了点头:「helenechristinevonbraunschweig。」 我反覆唸了整句片段几遍,最后才很吃力的唸出:「海蕾娜……克里斯丁娜……冯……布朗斯威克海?」 她听了很高兴:「是的没错!」随后又补上一句:「这名字,不太好在德国提到,不过…这里没有关係,你就叫我海蕾娜吧!」 我点了点头,布朗斯威克海……好奇怪的姓氏呀…… 我们彼此自我介绍一番后我才知道,海蕾娜大我四岁多,家里好像跟张枫一样,很有钱。在德国完成了大学学业后一直在自助旅行环游世界。 游山玩水吗……真是令人嚮往的生活。 「你说你在这里有friend?教你说中文?」我突然想起。 「是的、是的!是angel喔!我在教堂遇到的!」海蕾娜眉开眼笑的:「是很好、很好的人!神父、孩子都很喜欢,我也喜欢!」 天使?教堂?这些是在台湾会常出现的东西吗? 「你为什么,来台湾?」我用字缓慢的提问。 「台湾吗?」海蕾娜眼睛发亮:「会选这个地方,是因为我知道我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 我满脸问号:「你在找东西?」 「ja(是的)!」 「什么东西呢?」 她沉默了一下,刚好这时上菜。 我们的话题被菜餚拉开了一阵子之后才拉回来。 「嗯……,这不太好说,像是vermissen吧。」 「斐……尔……咪……森?」我模仿她的口音唸出。 她点点头。 「这是一种蛋糕吗?」我歪着头问。 「不对、不对,不是蛋糕,应该说是想念吧。」她大笑。 想念?思念?我心里纳闷着,但嘴巴上还是随口问起:「how?」 她看了一眼我的单眼相机,若有所思:「可能,是听到别人说了一些消息,再去一些地方、可能,是在network上找一些消息,再去一些地方。」她的神情充满些许的凝重以及鬱鬱。我此刻真是佩服自己的观察力。 然后她抬起头来看着我,又恢復了笑顏:「godblessme!」 我们持续的边吃边聊,虽然海蕾娜是如此的开朗、健谈,但我还是注意到她对自己的背景有所保留;但我不介意,她对我这第一次见面的人透漏的讯息,已经多得超乎了我的想像。 我们的话题,从她在各国旅行吃到的食物带到风景。 「德国,很多山。山很漂亮,schnee很漂亮!」 「schnee?」我好奇:「snow?」 ……是雪啊…看来我没什么德语天分。 「你画!会很好看!」她指了指我靠着餐厅墙放的画架。 「schnee?台北no!台北没有!」我大概明白她的意思。 「highplace!你去highplace!」 换她比手画脚了。我大笑。 分开前,我留了电话给她;因为她在台湾没有电话号码,所以我就把我的手机号码写给她。一样是用餐巾纸,而我的名字写在我的手机号码上面。 她缓缓的唸着:「张……可……诚。」 「good!你真的学得很快,说得很好。」 她凝视着我:「我记住了。」 然后笑着称谢:「很高兴跟你说话,喜欢画画,又,把我拍得很漂亮的男生。」她顿着句子说,并微笑着伸出手。她的笑容让我一阵小晕眩。 「我也很高兴跟你说话,从德国来,在台湾受天使庇护的女生。」我缓慢而咬字清晰的回话,也伸出手。她听懂我在讲什么之后,很高兴的同我握了握手。 我们在白色优格门外分开。 我在店门口目送穿起大衣的她身影远去,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跟外国人吃饭,也是第一位交上的外国朋友。这过程,达爷与杨纬一定不会相信的。 突然,猛一阵风吹过。 像精灵般的海蕾娜,她那金发在夕阳光照中飞扬,无袖洋装随风震盪。 她在远处街口转身,张开嗓子对我大喊。 「highplace!往高处!要记住喔!」 我微笑挥手。 当时我想着,我刚刚真是应该拍下她那被风吹拂的模样的。但不知怎么,我后来心底却很庆幸 我是用双眼牢牢的记下了那画面。 「highplace吗?」拖着画架的我,抬头仰望天空。 第七话-上山取景 我咀嚼着海蕾娜说的「highplace」持续寻找适合作画的地方。 青田街很美,但巷弄车辆很多;我是那种环境周遭有动静会无法专注画画的人。虽然可惜,但我还是扛着画架四处溜搭。我能这么悠间,除了开学后第一个礼拜加退选不点名而养成的坏习惯以外,是因为我这学期学分很少;仅仅十个,这全是我大一大二超修的努力成果。 倒是我的新室友们开学后,感觉都陷入各种繁忙之中:张枫放学后常处理学生会的事务,每晚几乎都是最后一位归位一起吃饭的人。如果他提早回来,会跟夏火一起在厨房张罗大家的晚餐。 杜子凌过着延毕的大五生活,学分比我还要少但外务比我还要忙;他流连在台北的各大夜店与酒吧,常常在外头过夜至早餐时间结束后才回c-803睡日光觉。除了偶尔去学校上课以外,通常都跟热舞社的人混在一起,偶尔也会龟在c-803一整天,与夏火一起做音乐或是开直播。我是个没在关注直播界的人,但连我都感觉得到他对着镜头吃很开;常常有指名寄给他的礼物送至c-803,零食、衣服、化妆品、电动玩具,什么都有。 相较之下木桐杉的忙碌就单纯多了:学校体育馆、社区篮球场、山服社,木桐杉几乎只在这三个地方出现,不然就是忙着陪他的女朋友。桐杉学长的女朋友是与他同系同届的啦啦队女王-林荷娜,林荷娜最大的兴趣就是绑着他男朋友,不让他去学校体育馆、社区篮球场、山服社;另外,她对于c-803不欢迎任何访客的规矩相当不以为然。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木桐杉的女朋友!」 「而我,是他的房东。」年仅大一的张枫从容不迫。 这段对持,我是听木桐杉口述的,而我完全相信张枫有这本事应付任何他需要应付的人。包括他的妹妹。 一天假日的清早,我又扛着画架与单眼相机准备出门,在客厅巧遇了闯进c-803的正妹张琳。 「hi!你好!」我打招呼。 她睁着杏眼瞪了我一眼,与我擦肩而过闯入客厅。真是有够没礼貌的。她应该是来找她哥的,而今天很难得的张枫在家。 他此刻正捧着热茶在阳台上喝着。 我知道张琳很想直接拉开落地窗找她哥哥。但她没有,因为张枫旁边是正在抽菸的夏火。有夏火在的地方,她可规矩多了。 只见她敲敲落地窗。 阳台上的两人转头看了张琳一眼。 张枫对夏火说了句话之后,拉开落地窗踏进客厅。 「你来干嘛?」张枫问。 那语调真是意外的冷淡,你平常都是这样对你妹妹的吗? 我歪头思索着。 「爸说可以。」 「?」这是张枫的表情。 「他说我可以跟你们住。」张琳一脸胜利般的说。 张枫看着他的妹妹。 「妈怎么说?」 「妈怎么说不重要!反正爸说可以!」张琳暴躁回应。 张枫笑了:「我要打电话给妈。」 「不可以!为什么!」张琳大急。 「这种事情当然要双亲同意呀,不然这对让你住的姑姑很不好意思。」 「姑姑我可以跟她说啊!她一定会同意的!」 「等妈同意了再说。」 「吼呦!」 「没用。」张枫闭上眼睛,喝了一口热茶。 张琳沉默的瞪着她哥哥,看了一眼阳台的夏火之后满脸扭曲的转身再度与我擦肩而过。甩上大门,走了。 我看着大门发愣。 「早安,可诚。」张枫道。 我转过身来:「早安!」 「我妈不会同意让她搬进来的。我爸比较好说话,但也不应该同意的,可能是这阵子被她烦到不行吧。」张枫笑瞇瞇的说着。 我傻笑回应,并感觉到眼前这人对于有所坚持的事情,是不会轻易妥协、让步的。 张枫关心:「住得还习惯吗?」 「很好、很好!没话说,非常感谢。」我答得很紧绷。 「火哥说你有时会帮忙他做晚餐……是真的?」 「嗯!就跑跑腿、切切菜什么的。」 张枫看了我一会儿,像在评估着什么。 「嗯…对了!有个东西要给你。」 只见他一个厨房来回,手上多个白色的马克杯。 我接了过来。 「在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杯子,用顏色来分就可以了。子凌是黄色、夏火是红的、桐衫是淡蓝色的……不用我说,拿错杯子是很失礼的事情。」 「多谢!我看你很喜欢喝茶,有特别喜欢的种类?」我谢过。 「文山包种茶。」 张枫回答,一阵风自阳台吹进客厅,他的耳环随风晃动。 - 我走在校园内,看着整个环境又恢復了放暑假前的热热闹闹;各社团都在市民大道上摆摊,掛看板、发文宣,热情洋溢的喊着口号,热音社的也在学校大门喷水池区架起舞台,看来打算来个摇滚表演做宣传。 我看见罗慕筠也在那群忙碌的人之中,想起了她当上话剧社社长前有在热音社待过一段时间。罗慕筠的身旁,所有人通通都在微笑,但他们所有人的笑容加起来都不如罗慕筠本人来得灿烂。我估量着我与她的距离,还有那令人远目的层层人群间隔,最后只有叹气。 「这次是回去帮忙、客串的吗﹖」我观察了一下附近逐渐聚集的人潮,并在场子被炒热之前逃离现场。 自精楼男舍,达爷与杨纬果不负我望的宅着。 闻着熟悉的体酸味,我与他们报告这阵子新生活的种种。 「所以杜子凌完全没有带女生回你们c-803?」杨纬正在整理他前阵子去台大同人志贩售会拍摄的照片,各种知名的cosplay正妹照片对他来说如数家珍。 「规矩这么严苛?他那样的种马受得了?」达爷一边打报告一边回应。 他们两人对于我的新室友们总是各种冷嘲热讽。 「他常常在外面过夜。」我回应达爷,并对他在弄的报告很感兴趣:「这是什么鬼?钢弹吗?」 他翻了我一个大白眼:「热力学航空器。这是我们的毕业製作。」 「热气球就热气球!还热力学航空器勒……你说的我们是什么意思?」 「就我们啊。」杨纬转过头来指了指自己跟达爷。 「认真?你们一个机械系,一个大气系,现在是要搞爆浆瀨尿牛丸大作战是不是?」我嘲讽。 「唉……凡夫俗子是不会明白的。」杨纬用怜悯的目光望着我。 「没错!我们已经是不同世界的人了!讯号对不上。」达爷说完,还抖脚。 「……不理你们了。」 我扛起画架,站起来询问:「所以你们还是没回答我,这校园哪里适合画画啊!」我差点忘记我来这边的目的。 「水彩画?你怎么会跑来问我们?我会说的就只有这里」杨纬挖着鼻孔说。 差点忘记他是色情漫画电绘大师。 「再多去找找啦!平地找不到就往高的地方找!」达爷不耐烦的打发我。 「高的地方?」 - 学校后山,文学院。 在这里,文组的学生们有类似男舍般的另类封闭生态文化,这全是因为整个学院楼群座落于后山山顶上,要下山,靠走路的话至少要二十多分鐘,单单下山买杯饮料来回就要快一个小时的时间!这也是为什么山上的莱尔富便利商店店铺很大,且生意很好;整个学院与慢跑的学生都是它的大宗客群。 我光是走上山就已经气喘嘘嘘了,买了瓶舒跑,四周察看。 这里是山顶,几栋学院大楼被树林包围着,严然是个充满芬多精的环境。我注意的却是那一栋楼的楼梯是能直通屋顶的。我走了几栋楼,发现上屋顶的门都被大锁锁着,看来是只有清水塔的工人才能出入。 正当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在一栋老旧边缘的大楼发现绝佳的位置。 f栋。 这是一共六层楼的老房子,主要是法文系的大楼,除了四楼的视厅教室感觉偶有人烟以外,五楼跟六楼好几间教室根本是空的且被上锁,最重要的是大楼边侧通往屋顶的楼梯是畅通的。 上了屋顶。 除了水塔以外,就剩下电箱以及几块丑不拉机的塑胶防水布不知道干啥用的被扔在地上。 我喃喃自语:「highplace……」 这里视野非常良好,不只校园,几乎可以一览四分之一个台北市了,只可惜101大楼仍被信义区一带的山峦挡住。但我已经非常满意了,看着山脚下半个校园,我想以这里偏僻没人来的地利,我是可以放心把画架在这儿长期作画的。 宽下心,我挑选了一个适合的画架落脚点,然后捡起地上的塑胶防水布批着防雨。拍了几张照片之后,带着轻松的心情下山,又回到热热闹闹的市民大道。 之后,我开始了常上后山画画的日子。 一个星期维持着两到三天会过去作画的稳定节奏,至少在期中考週以前,只要没有下雨我几乎都会上山。 而那个屋顶彻底証明了它是个适合我作画的好地方。它是如此的偏僻,去了那么多次我从来都没遇过任何人;恐怕一般学生连想上来五楼六楼的动机都没有吧? 每当我画画时,总能感到自己处于一个与校园隔绝的角落,虽然楼底下会传来些许人声,但那都与我无关,我只是在这边,画着一笔又一笔,调了一盘又一盘的色。不得不说,非常自在。 每次当我离开之前,我都会用一块乾净棉布细细的包着画,然后盖上塑胶防水布,集中收拾水彩笔、水桶等器具放在楼梯口的斜角之后,走我的人。 我本乐观以为我能就这么无声的来,无声的退场,直至画作完成。 很显然,我天真了。 第八话-面对面 「我叫张可诚!资工三甲,新竹复兴人。请大家多多指教!」 然后我来个90度鞠躬。 校队休息室里,每个人都在看着我,包括教练跟球经。 木桐杉:「兴趣勒?」 「我喜欢摄影、画画,还有打篮球。」说完我比了个讚,这动作我有练习过。 校队的大中锋,200多公分的大柱子勇哥询问:「有没有在看nba?」 「有在玩2k系列吗?」头巾男问,他的名字叫廖小杰。 一个女球经问:「有没有女朋友?」这个问题问完,引起眾人一阵起鬨的喧闹声。 「没有看,但是我喜欢林书豪跟stephencurry、我没有玩2k系列,可是我常看木桐杉学长玩、我没有女朋友!」面对这些连珠炮似的问题,我战战兢兢的快速逐一回答。 站在门口,只是来看热闹的杜子凌问:「那有男朋友吗!?」 这一句再度引起眾人大笑,包括当时一起比赛的高瘦男跟肌肉男,他们分别叫郑子涵与林毛。 他们几个都与木桐杉是山服社的,队长带着我进来时,一句话没说,我就得到了他们的接纳。 会有这样与大家面对面的场合,全因木桐杉在我们房间里的一句简单询问。 之前担任球经的学长毕业了,球队缺人,我这番加入了篮球队,成为校队的球经不是为了别的,仅仅只是为了报答桐杉学长对我的义气。当球经可不容易,我与另外两位球经在校队训练前都要提早到场准备,球队的比赛也都要跟,在场边做纪录,总之似乎没有外界刻板印象中的那么嘻嘻哈哈。 在我们学校,篮球校队没有一般组或是公开组的分类,进了校队就是要往外打,学校歷年来的主要目标,是uba大专篮球联赛的总冠军;这也是木桐杉大学生涯的终极目标。他在c-803、社区篮球场(他偶尔会拉我去陪他练球)常常日也讲、夜也讲;我大学一年级的那年校队似乎曾打进过四强……全国第三,而那结果显然对木桐杉来说远远不够好。 「不打不会输,要打就要赢。」这段电影台词是他的口头禪。 我加进这团队之后很快就留意到了......整个团体的凝聚力与斗志,全因队长木桐杉的斗志与热情而坚如磐石。 除了我以外,球经还有两名,一位是即将毕业的大四学姐,与队上的一名学长是一对情侣、另一名是小我一届的短发学妹,正值大二,与队上的成员感情深厚,她的绰号是眼镜妹。眼镜妹不仅与木桐杉同所花莲地方高中毕业,更一同是山服社的成员,可说是队上除了我以外,与木桐杉关係最近的人了。 「那个傻瓜,就麻烦你多多照顾了。」当她知道我是学长的室友时。 「不敢、不敢!」我当下也是客气了一番。 - 期中考週结束之后,时间已来到枫叶转红的11月中。 除了偶偶与海蕾娜电话间聊以外(她正在台湾各县市穿梭),如果校队的事情没有要忙的话,我打算再度开始文学院楼顶的作业。某个良辰吉日,我再度经过自精楼踏上了学校后山。 在这秋季,通往后山的山道极美;在阳光下,晒捲的树叶佈满整个走道上。随着每一阵带暖的微风、树枝被吹过的耸动森森,染红的落叶像雪花般零散落下,若你目视向阳处,会发现飘落的叶子,像星火似的零碎飞扬。 正是在这么样的中午,带着单眼相机与御饭糰的我悄悄避开喧哗的文组学生朝f栋走去,一路上顺利非常。直到我爬上了f栋六楼准备上楼顶时,才发现,没有锁头的铁门是半开的。 「嗯?」这不寻常。 我记得我每次离开时,总是很细心的把没有锁头的铁门带上后才下楼的。 很明显,有人上去顶楼过。水塔工人?主任老师?走了没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管是谁看到我那盖着丑陋防水塑胶布的画架,一定会好奇查看一番;我带着忐忑的心情上了楼顶,提起水桶与作画器具、快步绕过水塔朝画架处;楼顶的角落走去。 画旁有人。 我停下脚步,望向那站在我画作旁的背影。 那是个栗子色长发及腰的背影,高腰牛仔热裤与白色帆布鞋间,是一双修长的白腿,在秀发旁的肩头,穿得是韩系的雪纺纯白短上衣。 我并没有控制我的走路音量。那身影转过身来,飞扬的长发下,是一张大眼睛的漂亮面孔,表情诧异。 而我马上注意到的,是她左手挟着烧到一半的香菸。 这是一个短暂沉默的眼神对峙。 这是一个对双方来说,都是百分之一百意外的面对面。 在持续让人难受的沉默之后,最终,还是罗慕筠先开了口。 「呃……我不知道今天会有人上来。」 她语气慌乱、环顾四周,手上倒是迅速的把菸甩在地上踩熄。 「嗯……我以为这边,通常,不会有人上来的。」我微微喘气。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袭上我的身子,我的后脑杓都麻了。 她看着我手提的器具,表情若有所思。 「我会自己上来。」她讲完又补了一句:「倒不是常常。」 她指了指我的画架,转头看向我。 我点了点头:「那是我的东西。」 突然我像是掌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朝向画架走去,将器具放下,脑袋空白的进行作画前的前置作业。 她让开身子站在一旁,看了我一会儿后开口:「我有注意到你的画。」 「是吼!」这是达叔应付人的口头禪,不知为何此刻出自我口。 「前阵子,大概是一个多月前突然出现。」 我一边听着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的掀开丑得要命的深色塑胶防水布,接着再细细的将包着画作的绵布拆开。 「原来是你的东西。」罗慕筠看着我那完成度很高的水彩风景画。 我已经没那么慌乱了。倒是想起从开始作画以来,都没查觉画作的方向或角度有所改变。我看向罗慕筠。 「你人真好,没动过画架。」 「我很有品的好吗?」她这才露出微笑。 从这一句话开始,她才比较像是那个我印象中,总是活力十足、笑容满面、开朗外向的校园女神。 一丝感觉在我心头蔓延。 「所以,同学,你是我们山上的学生吗?」 我呆了一下,这才想起文学院跟语言学院的学生因为环境封闭的关係,常对于自家人称视为山上的人(同理,非我族类全都是山下的凡夫俗子)。 「呃……我不是耶……」我本来想讲我是资工系的,但想起资工系可是座落于远在校园另一边的理工学院资讯大楼,若是全盘托出,身为可疑人士的嫌疑会不会增加呢? 我打了个哈哈,决定含糊带过:「我山下的啦!这是我的美术作业,为了取景、特选此地。」 「是吼?你看起来有点眼熟。」罗慕筠学我刚刚那句回应。 眼熟?是了……大概是与宿舍相关的事情上有打过照面,但相信对她来说,我只不过是大眾人群中的渺渺而已,她不可能对我有特别印象的。 罗慕筠好奇的对我的美术作业左看看、右看看,显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被她在我身旁游走搞得很不自在,随口问了一句:「我上来画了这么多次,怎么都没看过你。」 她看了我一眼,沉默了一下。 「我心情不好时才会上来。」 我撇了一眼地上的香菸,点点头,开始作画。 虽是作画,但也没什么重点要画的了,顶多就是不断比对景色,这边画一点、那边调一点,站远两三步看一下构图感觉、又靠近看一看有没有地方顏色不够均匀。诸如此类不断重复,本当是很简单的事情,我却因为罗慕筠站在旁边搞得我全身僵硬,不知为何我总是硬装得很专业一般。 连我自己都搞不懂我为什么要这样。 倒是罗慕筠,就这样安静的在我身旁看我作画二十几分鐘没出过声。 终于我忍不住转头看了她一眼。她蹲在一旁的水塔旁,仍在看我画画。 她看了我一眼,笑着说:「别看我,你继续啊。」 「喔。」我像个白痴。 又画了一下,我慢慢开始放轻松了,边画边问:「你今天怎么会上来啊?心情不好喔同学!?」 「没喔!我今天好得很。只是……」她话说到一半,就被自己手机的line讯息敲击声打断。 接下来我听身旁一阵沉默,大概是她在读line的讯息吧。 有智慧型手机的人常常这样,生活总是离不开手机,找人还有被人找是常有的事情。而我呢,仍在用nokia的人比较少遇到这种情况,尤其我的手机电话簿不超过三十个人。 罗慕筠持续保持沉默,沉默到让我担心她会不会等等就说有事要先离开了。 嗯? 担心? 「没事。」我听到她将手机插回口袋的声音。 我看了她一眼,继续作画。但接着事情却开始一发不可收拾了。 罗慕筠的iphone手机不断发出简讯声以及line还有脸书聊天视窗的敲门声,她总是叹着气不断重新把手机拿出来又插回口袋,后来甚至直接放弃般的让它躺在地上晒太阳。 最后终于有人用line打电话来了。 我与罗慕筠望着手机在水泥地上跳振动舞。 「不接吗?」我停下画笔。 「不接。」她双手抱膝蹲着,微微歪着头瞪着手机。 我识趣的闭上嘴巴。却不禁开始想这是什么状况? 债主?家人?还是男朋友? 男朋友……吗? 本来悦耳现在却烦人到极点的来电声终于停了。只见罗慕筠一把抓起手机,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我要走了。」 「是吼!」 只见她朝向楼梯口走去。 嗯……奇怪?这是什么感觉? 突然她转过身来望着我。我的心漏了好大一拍。 「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张大了嘴巴。 只见她蹲下身去,一隻手搔着头。 罗慕筠微笑着说:「一切都很好。我啊,从今天一早起床,就知道今天会渡过什么样的一天。」 她闭起了眼睛。 我静静的看着她。 她开口。 「每个人除了在你的脸书涂鸦墙上写满了生日快乐以外,见到你之后会再祝你一次生日快乐。可能会送礼物,也可能没有,如果有的话你必须微笑着收下,谢谢对方的细心以及讚美这个礼物是多么的特别,如果没有的话你也会微笑着谢谢对方的祝福,至少说:谢谢你记得我的生日。」 「然后,一切正如平常的上课情况进行,只是每个人都会对你特别友善。到了中午,你会被叫到一间空教室或是系办活动室去,你得装作对即将可能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爆竹声响起,蛋糕会端出来,每个人都到齐了,大家全都笑得灿烂极了,并唱着生日快乐歌。国语版一次、英语版一次,有人够无聊的话台语版也会唱一次。」 「你高兴极了,你的表情是如此的惊讶又欣喜。接着你得闭起眼睛许愿,你可以许一些世界和平、祝大家都找到男女朋友之类的,但一定会有人觉得你装装样子作作场面。所以你应当许一些比较特别的,像是你这个人会许的愿望,说出来能製造效果、讨大家或某个人开心的最好。讲一个、讲两个、第三个不能说,不然就不会实现了。」 我也闭起了眼睛。 罗慕筠没有停下来,继续接着说:「等你许完愿望、吹完蜡烛之后,就是切蛋糕,分蛋糕给大家吃了。大家一开始会安安份份的边吃边闹,而很快的每个人都会开始拿起蛋糕砸来砸去。手机、相机拍个不停,然后刮鬍泡、水球就会出现,又跳又叫得每个人都疯了,很快的大家都会变得很狼狈,而你绝对是最狼狈的其中之一。」 「等收拾好,拍完更多照片之后,你与一身湿的同学得乖乖去上下午的课,并记得点那些即时上传的照片讚、分享。有很多人会在ig与脸书上标籤你的名字,你的讯息栏一不留意就会爆炸;而你,至少都得看一看、回一回。」 「直到放学,你会被另一群朋友拉到另一个地方去庆生,等着你的是更多筹备过的惊喜,无论是明目张胆的高调还是神秘兮兮的低调,结果都是差不多的东西。热情、欢笑、各种礼物甚至是手工製品、眾人签过名的生日纪念卡片。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希望,能让你,在生日这一天,开心一点。」 她的语气有一丝苦涩的味道。 「今天你生日,你得试着当个全世界最开心的人。不然,你对不起每个为你过生日的人。你是如此的幸运而幸福、受万眾宠爱的让大家为你庆生,如果你不是个烂人,你最好今天能开心一点。」 我睁开眼睛,发现罗慕筠正看着我。 嘴上,似乎是一个虚弱的微笑。 「才刚到中午,想不到我已经有点累了。」 她说完后站起身子:「我该下去了。他们在催我了。」 我点点头:「不管如何,希望你今天一切顺利,寿星。」 她面无表情了一下。 然后,缓缓的,慢慢的,露出属于话剧社超人气社长该有的开朗笑容。 那个曾在舞台上对着全校师生飆歌,风情万种的罗慕筠,会有的笑容。 随便贴个废文都有五百多个讚的罗慕筠,应有的笑容。 她双手插着腰,态度大方:「很谢谢你听我说话。通常我不会随便乱找人说这些有的没的东西,更不会希望被你误会我是个高傲自大的人。」 「不会、不会!缘份、缘份!」 「对了还有。」她用手指了一下我身旁地上,那被她踩熄的香菸。 「嗯……这件事情,希望你不会告诉别人。」 「ok、ok!放心、放心!」我像个超级大白痴般的答话。 她被我逗笑了。 「谢谢你!怎么称呼?」 我正要答话时,她的表情突然间愣了一下。 罗慕筠:「等等……!」 怎么? 我本来稍微放松的身体又再度因为她这句等等,绷得死紧。 她看着我的脸庞好一会儿,表情像是在检查酱油有没有过期。 最后,她指着我喊道:「你是自精楼的学生!那个废材三人眾!」 完了。 我感觉我的世界,正在崩塌。 第九话-罗慕筠 「馁!海蕾娜!」 「嗯?」电话那头,海蕾娜正在逢甲夜市的马铃薯专门店享用美食。 「跟你说喔……我也遇到天使了喔!」我躺在床上,头发湿湿,刚洗完澡。 「really?真是太棒了!可……称?」她的反应热烈。 「是可诚。」 「可诚。」发音正确了些。 除了海蕾娜,在屋顶上见到校园女神的事情我对谁都没提;至少是不打算对生活圈内的人提起。原因很简单,或许就像当年在校史室时的心态一样,我又撞见了她很「个人」的时刻。那个时刻,我认为是需要尊重的。 我变得很常上山,上课的时候、在体育馆搬东西的时候、打扫房间客厅的时候、帮夏火跑腿买东西的时候,只要一停下来,没来由我的心就开始嚮往着那个屋顶、那个角落。真是非常奇怪的感觉。我的画作在我效率猛然拉起下迅速迈向完成,到后来…只剩左一笔、右一画的调修空间。 「馁,我觉得你这张已经可以了啦!」 罗慕筠嚼着口香糖、双手抱胸瞪着我的画。 「尽善尽美嘍。」 我一边调着色一边随意的于画前走动,从每个角度去审视我的画。 心里,在笑。 或许,她才是我老是上山的答案。 「你觉得现在把背景改成黄昏日落还来得及吗?」她百般聊赖的传来一句。似乎她今天上来没什么心情不好的,只是无聊。 只是无聊,所以上来看看那个画画的怪人在不在。真是幸运。 嗯?幸运? 「乾脆改成雪景好了。」我随笔一画,脱口而出。 记得我们上一次碰面,她走下楼没多久,隔壁栋大楼底下就传来响彻云霄的欢呼声,接着是一连串的热闹叫嚣与喧哗声。当天我收拾完东西下楼时,发现水泥地都是湿的,道路旁树丛还黏着几块没清乾净的水球皮。 罗慕筠对我身为「废材三人眾」的一员没有特别的看法,真是谢天谢地;相反的,她刚才一个劲地不停询问一些关于自精楼的男舍传说,她这学期刚当上女舍柚芳的舍长,似乎有整顿舍风的打算。 「雪?不赖耶!」她似乎很喜欢。 「可惜没下雪,雪景画不出来。」我转头望着她。 她吹了一个泡泡,吹破,再把口香糖嚼回嘴里。 「想像力啊!用点想像力吧同学。」 「想什么?怎么样才能下雪吗?台北是盆地,寒流再冷也不会下雪的。」我呆呆的说。 「不是啦!你闭上眼睛,想像一下下雪的景象!」 我闭起眼镜。 深深吸口气。 放空了心灵。 什么也没有。 「报告长官,没有画面。」 她嘟起嘴。 「弱耶你!学着点。」 我看着她后退了几步,双手平举、抬头仰天、闭上眼睛。 她维持了这个姿势至少十秒以上,久到让我有一丝尷尬。 这是什么?铁达尼号女主角在船首的标准姿势吗?瑜伽起手式?还是非洲巫医祈雨的sop? 「馁你要不要先把手放……」 「嘘!」 我闭上了嘴巴。 只见她开始在阴沉沉的天空下……轻轻摇着身体,左右、左右。 罗慕筠:「太阳不见了、河里的鱼都不游了,学校里的每个人都厚厚裹着外套围巾快步走过, 突然人们都停下了脚步。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天空。」 她的身体停下来,平举的双手放下。右手微微的往前探。 摊开手掌、掌心向上。 「像是雨,从天空落下,但没那么快,是用飘的,轻飘飘的落下来。人们睁大了眼睛,看着初雪,落在自己的掌心上。每个人的表情像是孩子拿到第一次见到的糖果,先是用各种角度去看得仔细,接着将掌心伸到鼻子前闻一闻,最后舔一舔。」 她说完,还真的将右手伸到鼻子前闻一闻、舔一舔。 接着双手高举,似乎是在原地跳舞打转。 「大家都乐疯了!每个人都乐疯了!此刻雪花像落叶一样落下。在水泥地上越积越多,在屋顶上越积越多,在陆桥的扶手上越积越多,逐渐,整个世界都变成白色的了。」 罗慕筠停下了身子,依然闭着眼。歪着头。 「大家在雪中走来走去,有的人在奔跑,笑得像孩子、有的人与近人紧紧相依相拥、有的人在屋内拿着马克杯看着窗外,张大了嘴巴、有的人骑着机车停在红绿灯前等绿灯,此刻也抬起了头,望着飘雪。原本这个世界正朝着某个方向运转着,每个人都认命的走在自己的选择上。然而此刻,无论什么样的人,身在什么地方,全都在此时,因为这初雪暂停了下来,停下了脚步。只是仰望。」 她垂下头。 「有些人将它看做生命的改变,有的人将它视为上天的祝福,有的人只是直呼不可思议,有的人静静的准备承受更多不可能发生的事,就这样等待着,当然也有的人,只是随雪花落在肩膀,视若无物。直到山峦与城市、河川与天空,全成了白白的一片,连校园也是。仅剩一些杂杂的深色与微弱的光,能透出来。」 罗慕筠扬起了脸,唇红齿白的脸蛋,长长的睫毛,笑弯了眼。看着我。 「大概就是这样了,有画面了没?」 我出神似的望着她。 「好美。」突然有一股热泪盈眶的感觉。 她用开玩笑的调皮口吻:「好美?你是在说我吗!?」 「我是说雪。」我回答得很精明。 她笑了笑。 「我还是大一的时候,话剧社有个学姐很特别。她背剧本一定要用唸的,并且总是从断断续续唸到顺才张开眼睛。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背,她跟我说硬是用记的没什么效果,她背剧本都是依靠对画面的想像。我看了觉得挺有趣的,就偷偷的学起来。」 我拍拍手:「你这即兴真够水准。」 她炫耀似的对我比了个胜利手势。 我转头望着我的画作。 要改成雪景,已经来不及了呢…… 「今天心情不错喔,同学。」 「因为刚考完期中考啊!」罗慕筠继续嚼她的口香糖。 徐徐的微风吹过,是天气变凉的前兆。 屋顶旁的青树,迎着微风耸耸晃动,声音沙……呀沙……的。 不知为何。 本来一名几乎高不可攀的人物,此刻居然会与我这般间聊、互动。转眼一想到我那几名吓死人的c-803室友,不由得佩服自己强大的缘分力。 我索性画也不画了。只是坐在罗慕筠身旁听她提起以前待在热舞社的故事。我这才知道她与杜子凌学长认识。 「gd(杜子凌在热舞社内的绰号)喔?他是一个很搞笑的人啊!是热舞社的大招牌呢。」罗慕筠谈笑自如:「像他那种会玩会唱,又会跳舞的人,实在是很少有。重点是,长得还很中性美,很受学妹们欢迎呢!」 「哈哈。」我听了抱以乾笑回应。 心里有一股特别的感觉。胸口有点闷。 「不过总归来说,纵然是个玩咖而且到处拈花惹草,但在交朋友方面,倒也不是个低格烂人;应该说,只要你能被他看得起…被他认同了,他对你会很不一样。不过在男女感情这块仍不敢恭维就是了……这方面需要保持一点距离。」 「保持距离?有办法吗?」 她大笑:「哈哈哈!确实是有点困难呢!看看他的身旁就知道了,那些女生可都是前仆后继的呢……真是可怕呀可怕。」 「她们都不知道gd是什么样的人吗?」我想起打扫学长房间时,曾看过他墙上掛了好几排的照片,那些照片是杜子凌与眾多女生的单独合照;各式各样的女生、各式各样的背景。 「……当然,不过没办法。」 「没办法?」 罗慕筠安静了一下。 她似乎在脑袋里谨慎的挑选着要说出口的词汇。 「学长他的那种魅力……是很迷人的,重点是他知道自己的魅力,而且彻彻底底的能完全挥洒自己的魅力,那不是每个有魅力的人都能办到的。当大家看着他的时候,虽然头没抬,但眾人都是仰望着的,就像是看一个国王那样。那种感觉,我知道。我还知道大家都以为像他那样的人,那一切的一切都是天生的。」 我凝聚着罗慕筠看着远方的双眸。 她似乎越说越陷入一些回忆里头了。但我没打扰她,我想听她继续说。 「其实像他那种人…是很孤独…也很迷惘的,没有人配得上自己,也没办法让自己慢下来跟上别人。他呀……已经衝得太远了,已经在追逐过往中迷失了吧……在我眼里,甚至是有点坏掉了呢。我啊……远远望着他得时候,总是会为他那颗坏掉的心而担心呢……」 语落,神逝。 她一回神后满脸惊讶,似乎想起了怎么会对着一名不认识的男生,说出内心真诚的看法。 而我此刻正陷入一阵从未感受过的感觉之中。我与罗慕筠之间,刚才似乎有东西被打破了。 一些本来牢不可破的东西。无论那东西是什么。 青树迎风,绿叶晃动。 那风,很能让人动摇。 她望着我僵硬的面庞,赶紧开口想说些什么。 「啊哈哈哈哈!虽然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但这些话你可不要跟gd说喔!他啊…虽然花心,但也只有不适合谈恋爱这一项缺点呢!」 「不适合谈恋爱吗?」 「呃…我想没有女生能接受男朋友那样女伴一个换一个,你说对吧?」 「喔…对喔。」我发现自己问蠢问题了。 沉默半响。 她突然开口。 「你相信爱情吗?」 「蛤?」我这一惊,差点摔了手中的单眼相机。 她那表情我看不懂。 「相信吧?这世界这么大…难道容不下爱情?」我胡乱回应。 听我说完,她表情耸动。 那是吃力的微笑。 「那是什么?」她指了指我的双手之间,转移话题。 「nikond750。」 「单眼耶!」她凑过来瞪大眼睛,像看着新玩具似的问:「很贵吗?」 我讲了一个数字,她咕噥着和我朋友的差不多什么的,并随着我翻转着相机眼神也跟来跟去,就跟我老家那隻土狗看到人类拿着饼乾般的吸睛神情一样。实在是很可爱,我索性将相机递给她。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充满专有名词的操作教学,光圈、深远、色调等等,还顺道介绍了躺在相机包里的砲管(14-24)。我不知道罗慕筠听懂了多少,但她至少表现得很有耐心。最后她说:「所以总之,按这个就能拍了吗?」 「是的没错,但你模式得先切换成……」 喀擦! 她近距离朝我就是这么一张。 接着贼贼的看着我微笑。 「你这样不行啦!什么都没调好,至少要先设自动对焦!」我连忙将相机抢过来。果不其然,我的身影整个都糊掉了。 她吐了吐舌头:「我以为很简单。我朋友拍起来都很容易的样子。」 「你朋友也有在玩这个?」 「是有不少喔。」 「那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玩」 她微微咬着下唇,嘴角上扬。 「我通常是被拍的那个。」说完后她拉开一个笑脸,摆出了寻常女生自拍,能让自己显脸小的动作:「就麻豆嘍!」 像是自动自发的啟动、行云流水般的,我的身体拿起了风景摄影用的nikond750,稳稳的拍下了她的模样。 「如何?」她看着低头检视照片的我。 「很好看。」 「那还用说。」她一脸正妹威能的自信表情。搞得我壮起胆子想逗逗她。 我神色凝重的说:「但还不够。」 「不够什么?」 「不够自然,没有自然美。」 果然她被激到了,表情夸张的说:「什么!?我朋友都说我自然系少女耶!」 我故意说:「既然是自然系少女,那就应该让我拍一些打呵欠、打喷嚏、伸懒腰、挖鼻孔之类的自然美美照啊。」 「哼!才不要勒。」她立刻变脸。 就在此时,天空就传来一道闷雷声。 轰隆轰隆的。 只见那双修长的白腿立起。 她将失了嚼劲的口香糖用卫生纸包起来,扔在一个她带过来装垃圾的小塑胶袋。塑胶袋里装满了f栋楼顶的一些小型垃圾,像是落叶、破烂的塑胶条、喝完被踩扁的饮料铝箔包,以及她之前留下的菸蒂。 「要下雨了。」 「好像喔。」我呆立片刻。 迟疑一下之后,果断的开始收拾作画器具。 直到最后我将画夹在腋下,扛起画架准备离开时,罗慕筠才开口。 「你不画嘍?」 「已经可以了。」早就画完了其实。 「跟你聊天很愉快,谢谢你,废材三人眾!」她笑嘻嘻的说。 「我说了,我是资工系的张可诚。」 「我知道啊!废材三人眾。」她居然也会用那两个废物的烂梗。 「好啦好啦!你开心就好。」 第十话-秋雨夜.诗意浓 我速速下山,落荒而逃似的。 一路上闷雷声响个不停,最后成功在倾盆大雨落下之前,赶回了c-803。 这雨一下,就一连下了好几天,室外温度同湿气降了好几度。 有那么几天空间没事的下午,我只是一个人躺在房间的床上,望着没那么陌生天花板发呆。听着窗外的阵阵雨声,双眼或睁或闭。现在,我不需要开口唸出来就能想像许多画面,各式各样的画面。每个画面都有她。 如果不是刚好挑那个地方作画,如果不是那有人过生日的晴天,如果不是那声闷雷,好多好多的如果,都能无尽无尽的延伸;我想我只不过是不断重复胡思乱想罢了。但最让我重复回想的,还是我与罗慕筠的每一段对话;随着字字句句,她的脸庞是如此的鲜明而清晰。清晰到让我把脸埋在枕头里不断磨蹭,努力不让空无一人的房间发现我在偷笑。 我想过很多次,为什么我不让画架继续留在那楼顶淋雨。 这样至少我就可以撑着雨伞、带着水彩笔上屋顶陪画架一起淋雨,一边淋雨、一边看天空,一边看天空、一边等一个人。等她来了,我再甩一甩水彩笔说:「今天下雨没办法画了,我们聊聊天好吗?」 「别犯蠢了,谁会下雨天上屋顶跟人聊天。」 我嘲讽自己。 但那强大的情感仍在我心里头翻滚不止。 此刻我已经明白,在之前不觉间,我已成为了当局者迷之人。后来多亏那道雷声,当我醒过来时,才慌忙的自己喊了暂停。果断的离开了那让我动摇的屋顶。 我人离开了。 但有些事情,却不一样了。 打从那天回到房间开始。房间依然是房间,天花板依然是天花板,靠着墙壁站了一排的铁柜虽也始终依然,但我早已明白,一切都不一样了;我的世界已经不一样了,罗慕筠也是。 她不再是在校史室落泪的神秘女子,也不是受万人景仰攀谈不起的女神。她是我喜欢的人。这种喜欢跟以前的喜欢不一样,不是那种遥远不知所谓的喜欢,也不是最高分合理择优的喜欢,而是切切实实对上心的酸苦,这样的喜欢。 这世界好酸、好苦,在心里头不断荡漾的那种酸苦,而我知道这感觉我得尝很久、很久,而且没有解。除非再度见到她的面,或听到她的声音之前,没有解。 当我在那一阵又一阵的雨声中选择面对自己爱上一个人后,我才,有资格放开自己,去品嚐那连绵不绝早已把我染尽的思念。以及毫无边界般不断延伸的寂寞。 我本以为寂寞我懂,毕竟谁没有寂寞过? 但这种品种的寂寞,我却是第一次尝到。 罗慕筠,我好想你。 你怎能就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 若不去想你,我就成了这世界上最寂寞的人。 成了世界上最寂寞的人,我又怎能不去想你? 在这个雨天。 我好寂寞,也好孤独。 孤独的是你不在我身边。 寂寞的是你只在我心里。 怎么那短短的三言两语,就轻易改变了我的世界? 我好不甘心。 好不甘心这寂寞里怎么这么的酸苦。 以及这酸苦里,还有甜。 我趴着在信纸上写下这样的字句,然后揉掉,并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抓狂。天知道如果杨纬与达爷见到我这副惨状,会如何嘲笑我。 我吃力的将身子撑起。昏暗的房间没有开灯,整间屋子安静得只剩下外头的雨声。现在几点了?我不知道。我与木桐衫的房间没有时鐘这种东西,而我也没有心情拿起手机查看时间。我站了起来,一阵姿态性低血压让我感到头晕目眩。 打开房门。 我从昏暗的客厅轻步走到厨房,打开水龙头,双手掬起冷水猛烈衝击自己的脸庞。回到客厅,我拉开了落地窗。一阵湿气扑鼻,本来屋内听到的雨声,瞬间变得十分立体。我走进阳台将落地窗关上,两手握着阳台栏杆,仰头、深呼吸。大口大口的吸着湿气。 「火哥。」直接直呼他的名字还是太怪了,我后来索性学起张家兄妹的叫法。 夏火没有回应。 他只是维持原本倚靠侧墙的姿势,缓缓的吐尽肺里的菸气。 我明白这表示他听到了。 「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我看着学长吐的菸在雨中消逝,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她就这么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无能为力。」我的眼神在雨中失了焦。 「她好特别,我从来没有遇过这样的人。」 依然没有任何回应,我彷彿在对着雨说话。 「当我从她面前落荒而逃时,事情已经来不及了。」我不断接着说下去。 像这样打开心房,我对谁都没有这样过,杨纬没有、达爷没有,对家人也几乎没有。但我知道我现在需要找个人发洩一下,夏火能像落雨一样的听,我也可以接受。至少让我通通讲出来吧。 「我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过。」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 「许多的事情我还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我现在很寂寞。」我身旁的夏火举起手中的菸,又抽了一口。 「我好想她。」 说完,我就任凭雨声填满我与火哥四周。 让自己安静的融入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 五分鐘?十分鐘?半个小时? 还是好几个小时? 天色越加昏暗。 夏火将不知第几根已烧尽的菸捻熄于设在阳台的菸灰缸,经过我的身后。 我听到落地窗被拉开的声音。 还有。 「我懂。」 落地窗关上。 阳台只剩下我一个人。 本来,我以为我是全世界最孤独寂寞的人。 但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并不是那么的孤单。 厨房的灯被打开。 从客厅透出来的馀光,照亮了阳台。 这才让我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看来吃晚餐的时间近了,我转身。 离开那彷彿连绵不绝、毫无边界般不断延伸的漆黑雨夜。 - 「写诗?」 我一边点头,一边把信纸发给大家。 今晚夏火学长准备的是生鱼片拌饭,除了五大锅饭以外,他还弄了一大盘辣炒年糕跟韩式炸鸡。为了这顿,他今天还跑了顶溪捷运站附近的韩国街一趟。 大家边吃边问。 「怎么突然想写信?」木桐杉好奇。 「最近在找抒压的管道,刚好我之前男舍的朋友是现代诗社的。他们最近在推新诗,赠品一直到处发,你们都没收到吗?」我解释。 张枫想了想:「现代诗社?好像是快要倒掉的社团,我记得社员不到五人。」 杜子凌:「不到五人?那根本存亡之秋了啊!」 说完他脸从大锅别开,拿起信纸审视一番。 木桐杉:「可是我不会写诗耶…国文类的,我大一之后就没再碰过了……」 我鼓励:「不用工工整整的也没关係,我朋友说可以写自由诗。」 杜子凌皱眉:「自由诗?那是三小啊?」 「verslibre。」 我们全都转头望向夏火。 他只好继续解释:「是法文。它的意思是自由型态的诗句。」 我们还是满脸问号。 于是张枫接上:「没有固定的结构、固定的节奏,可以灵活用韵,也不一定要押韵,但读起来也讲求节奏感、音乐感。形式必须为内容而牺牲配合;诗人无须严格遵从任何以表面形式的美感为诉求的写作惯例和规范,一切均以主题之表达内容的需求为归依。」 张枫说完,又补了几句:「也就是说,如果创作的主题内容需要,那自由诗也可任意使用格律的句法。」 现场还是一遍沉默。 「反正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啦!」 只见,杜子凌朝他递出信纸:「你先。」 「我不要。」 「干嘛不要?」木桐杉笑了。 「是不是怕写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呀!?」杜子凌也开他玩笑。 然后张枫就不再理会我们了。 夏火转头问我:「为何突然想写诗?」 「刚刚说过,想抒压呀……」我回应。 然后接受火哥一阵认真的凝视。 木桐杉:「那你写得如何?」 「我……还没写。」我撒谎。 「蛤?」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该怎么写,所以想说先看看你们怎么写的……」 我彆扭的说完时,脸已红得发烫。 他们四人垂眼望向空白的信纸。 「这种东西…是不方便给别人看的。」杜子凌说。 「是呀……这么自由,爱怎么写就怎么写的话,感觉会写出一些怪怪的东西。」木桐杉也同意。 「记得…古人有说过,诗句能映出人心深处的灵魂样貌。」张枫淡淡的说。 「灵魂样貌?那是什么?好吃吗?」杜子凌不屑。 只见夏火放下红色茶杯,将信纸收进了口袋。 木桐杉说:「那我也收下了,不过我不想给别人看馁……」 其他两人也点头称是。 我连忙说:「没关係!没关係!你们自己留着吧!我再另外想办法……」 c-803的大家,吃东西的步调全都变慢了。 用餐的气氛,沉默了许多。 直到受不了这气氛的杜子凌,从厨房拿了五罐百威啤酒出来。 「写诗是吧?不喝一点的话,你们这些门外汉写得出来吗!?来!喝!」 他大笑。 秋雨,夜。 诗意,浓。 第二章 炎夏 令人沉醉也令人疯狂 但我永远冷静 无论如何我也要守护好 那双美丽的眼睛 他是这遍沙漠里的一股凉风 也是那些愚人里的一道清流 正因为那双眼睛 我才能如此勇敢坚强的对抗这疯狂的世界 不要 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你是我心头里支撑着一切的那把火 夏天是你的名字 火也是你的名字 都是 都是我取的 都是 都是我的 第十一话-队长的女朋友 「张老师,这一题你真的ok吗?」 「真不行没关係,可以翻参考书救你自己。」 「再给我五分鐘,五分鐘就好!」 我对自精楼a-116的两个废材骂了一句之后,就继续埋头算他们懒得写的数学算式。见鬼了……明明是这种程度的东西,怎么我今天各种脑袋打结呢? 而把毕业製作内容丢给我的两个废物,则是各拿起一根吃四海游龙的竹筷子,自己配起星际大战的光剑音效在那边杀来杀去。 原因无他,就只是好玩。 ……这算是对一名探望访客的待客之道吗?, 「馁!张老师,你这阵子怎么啦?脸色总是不太好喔。」杨纬关心。 「期中考考不好喔?还是跟女生要电话失败?」达爷猜测。 「同学,有什么困难你可以说啊!」杨纬温言。 「没错!说不定说出来之后,我们可以一起笑你。」达爷发自肺腑。 然后他们大笑击掌。 「我的困难就是……再给我五分鐘!还有我不是说过别叫我老师吗!?」 「好的老师,你知道热力学是很奇妙的东西吗?」 「我觉得最奇妙的东西是我居然可以在你们底下活过两年。」我忿忿振笔疾书。 我的脸色很差是真的,最近我一个劲的失眠。 写诗没有帮助之后,我只好靠画画发洩,这一画有时候就是一个晚上;画到木桐杉睡到四脚朝天的那种。 大专篮球联赛已经开打,在进入复赛之前,多得是与同一区的其他大专篮球队伍捉队廝杀,而目前我们学校以三连胜之姿,持续锋头健的气势一路打下去。随着球队战绩吃紧,木桐杉的生活转变,与他同房的我总是看在眼里;他与女友的约会次数锐减、系上与山服社的聚会活动变得较少出席,有空时抱着篮球就是往社区球场跑,饮食与睡眠时间也进入严格的自我要求模式,健身与单练的次数增加,常常结束挥汗如雨的一天回到房间冲完澡之后倒头就睡。 木桐杉对于我画罗慕筠没有太多意见,倒是第一次见我画画,一开始很是新奇的在旁一边健身一边观看。到之后就随我画去了。而对于我的精神状况,他是关心的,并且用他的方式关心。 大学体育馆,校队练习时间。 只要是下雨天,球队就会在这里练球。破球鞋磨擦地面的声音是让人习惯的背景音乐,外头的雨声让鼻子里馆内的湿闷潮气与汗味略加明显。有一次练完球,眾人在收拾馆场的时候,木桐杉把我拉到一边。 他丢了一颗篮球让我原地运球。 「可诚!你到底怎么啦?」 「蛤?!没事、没事!」我连忙答道。 木桐杉:「最近一直魂不守舍的,你现在超级缺乏专注力的馁!」 「没有啦!真的!」说着,我差点把球运到脚上弹开。 「銬盃!你黑眼圈很重馁,而且好像前几天就开始这样了!!」 「喔喔喔!?」 「是要尸变了吗你……可慧!」木桐杉大呼。 眼镜球经跑过来:「?」 「这傢伙休息五分鐘之后继续练球。你在旁边看着,带瓶水,如果他等等快睡着了记得直接泼水下去,如果变僵尸了也一样泼水,但要记得叫救命知不知道?」木桐杉低头吩咐。 「知道了。」江可慧看了我一眼,认真答道。 「我没有要变僵尸啊啊啊啊啊啊!!!」 「杉!你在吗?」一名女子探半身进体育馆喊道。 是木桐杉的女朋友,她叫林荷娜。 像学长这样的人会有女朋友,我一点也不意外。但像木桐杉这样的人,许多人都会好奇:他的女朋友是个怎么样的人。这份好奇对我来说容易理解得很,因为林荷娜很常来球队探班,很常很常。而我对她的印象是她总是穿着超级短、会露屁股蛋的短裤。 有时她一个人默默的坐在角落滑手机,除了她男友,她不跟任何人说话。 有时她会带一群她的闺蜜在场边看球,那种女子团体我国中有看过,围着其中一个最漂亮或说话最大声的为核心运转;而林荷娜,恰好就是那群女生中最漂亮、裤子最短同时也说话最大声的;她的音量,小到在那群女人里喊水会结冻,却也大到球场每个角落都能听到。 若是一般人,她们早就被赶出球馆了。但或许,这刚好也是她可以在她那群闺蜜面前说话大声的理由:几乎整个校队都由着她没办法。或许在这整座校园里,能这样说话大声的位子,也就这么一个。那就是身为校队队长女人的位子。 而整座校园横着走的木桐杉在女友眼前,居然只是条百依百顺、摇着尾巴的忠犬;这形容是我当上球经之后,有听校队成员们私底下在传。 但真见到了,又是另一回事。 林荷娜走进来,体育馆如同她家后院般;校队眾人纷纷点头叫大嫂好。 「抱歉,我们这边练球练晚了!马上就好!」木桐杉马上迎了上去。 她点点头:「今晚一起去吃烧烤吧,我有跟大家说会带你。」 「好!但再等我一下下,我这边快结束了!」 只见她眉头皱了一下,转头望向我这边。 「啊对了,没给你介绍!这是可诚,我们队上新进的球经!他……」 她看着我:「他投了一颗大号三分球?你说过了,说了快一个月。」 「是的!是的!可诚!这是我女朋友,叫她荷娜就可以了!荷包蛋的荷、安娜贝尔的娜!」说完,学长还不忘自己笑两声。 他看我们都没有笑,自己吐了吐舌头。 「我去去就回,等我一下!」说完,木桐杉转身跑开。 「所以,你就是木桐杉身边的小跟班?」 木桐杉远去之后,荷娜打量着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的审视目光让我感到不太舒服。 咚! 一个运球声吓得我抖了一下。 「抱歉,现在是校队的场復时间,我们球经还有事情要做。」 短发的江可慧双手抱着篮球,透过眼镜直视荷娜。 我有种得救的感觉。 林荷娜瞇起眼睛与江可慧对望了一下。那气氛……让我感觉到我们这边的空气可能產生了些化学变化。话说眼镜学妹是除了教练以外唯一不吃林荷娜与她的快乐伙伴那一套的人。 「所以,现在连其他球经也归你管了是不是?学妹。」 「没有这回事,我们单纯要开始做事了。」 面对荷娜,江可慧总是以球队的立场与之对垒。 「知道我是谁?我连跟我男朋友的学弟说话都不行?」 「我知道你是谁,场外人士。」眼镜直视对方双眼。 听到这话,荷娜瞬间失笑,改用一种危险的眼神打量江可慧。 「注意你的态度……聪明的人,会给自己留退路。」 「这话原封不动还给你。你想怎么样?去找教练让他给我退队吗?」 江可慧比林荷娜矮了半颗头。 但在我眼里眼镜学妹的高度从来没低过她眼前的学姐。她们俩就这样无声对持了好一阵子,时间彷彿冻结,直到木桐杉换好衣服过来。 「没事吧?你们干嘛啦!」学长傻笑着走来。 像是冻结魔法被打破似了,可慧将篮球弹地到我手上。 「可诚!愣着干嘛?运球啊!」 我惊醒似的抱住球,差点没接住。 林荷娜瞪了我们一眼,抓起木桐杉的手臂转身就走。 可慧没当一回事的望着我。 「集中精神啊可诚!你要变僵尸了吗!?」 - 「学长?」我在房间画着罗慕筠。 「干嘛?」洗完澡的木桐杉,刚与荷娜讲完一个多小时的line,目前正望着画纸上逐渐清晰的女孩轮廓,陷入随时会睡着的精神状态。 「你觉得荷娜学姐是个什么样的女生?」我故作随意的询问。 「……哈!别连你也来。」 他一个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睛。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是第一个跟我开这话题的人。」他沉默了半晌,接着说:「我啊……当然知道荷娜是什么样的女生。但她是我女朋友,我爱她。」 我正要开口,即被他打断。 「没有什么样的精彩故事,在过去某个时候,我们遇上了,然后在一起。就是这样,没有适不适合的问题,因为我们已经把自己交给对方。」 「真的没有不适合的问题吗?」我停下画笔。 「对。我相信只要爱一个人,就得接纳对方的一切,所谓的不适合都可以克服。我是这样相信的。」木桐杉的语气真诚,那态度让我转过身来听他说话。 「学长…是浪漫主义者呢……」我微笑。 「我不反对。」他大方的说:「爱情如果没了浪漫,那只剩下精打细算的斤斤计较,我寧可活在浪漫里,成全得来不易的缘分。可诚,爱一个人不容易,但真遇到了,梭哈下去就对了。」 面对学长发亮的双眼,我转念想起了后山的屋顶角落。 看着自己手上的笔,我有梭哈下去的本钱吗? 电话声响起,是我的nokia智障手机。 来电显示「海蕾娜」。 我接起电话。 「可诚!」发音非常正确,她中文真是进步神速。 「海蕾娜!好久没接到你的电话了!现在在台湾哪里玩呀?」我注意到学长正竖起耳朵偷听我讲电话。 「海边!再晚就去台北,我要回德国了!」 海蕾娜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特别。 第十二话-海蕾娜的木吉他 我依约抵达大安森林公园时,海蕾娜已经铺了一席野餐垫等我了。 此时是十二月初,秋阳配上凉爽的风,正适合野餐。 我放下包包席垫而坐,望着我俩之间的三明治摆盘,气氛一整个轻松写意。 「抱歉!公园有点大,我找了一下才找到这里……」 我边说着,边打量眼前的大姐姐。 她穿着秋季大衣,放下了手中的廉价咖啡。卸去大衣的底下,那是一身很有气质的灰色復古风收腰蕾丝连衣裙,碎花边内是一块又一块製工精细的大叶片,裙襬下露出的细小腿穿了双浅米色的绒面短筒休间鞋。 「没关係!这里很好,我找的!」她回应,蓝眼闪耀。 只见她一身些微晒成小麦色的皮肤,配上无瑕的金长发别有一番风味。不变的是那灿烂千阳般牙齿洁白的笑容,正能量与罗慕筠有得比。我带着些微虚荣心望向跟我们有一段距离的另一个野餐垫,那是一个外国家庭,红发小妹妹正大辣辣地盯着海蕾娜猛瞧。 「hi!很久不见!你的头发变得好长!」 「你的皮肤变得很黑!」 「哈哈哈哈哈!schwarz?no、no、no!braun!健康?」 「健康!」我双手竖起大拇指回应。 我们一边吃着三明治,一边喝着我带来的柳橙汁,相谈甚欢。 海蕾娜不断讲着这两个多月来发生的趣事,从新竹的新月沙湾到苗栗山里的向天湖、从台中的彩虹村到嘉义的故宫南院;我望着她智慧型手机相簿一张又一张的照片,在观夕平台拿着手摇杯的照片、在枫港吃生鱼片的照片、在佳鹅公路旁草原看海景的照片、在金崙天主堂前拿着鸡排的照片、穿着洋装在外澳沙滩与衝浪手们的合照……。这段时间,海蕾娜是真的把台湾绕了一圈,持续的寻找着她的想念。 我不仅纳闷,到底是什么样的想念值得她这样游山玩水、鍥而不捨的找寻,是人吗?还是一个曾发生的故事?另外我也好奇这些旅游照片是谁帮她拍摄的,是教她中文的那位天使吗? 「天使在台北……她要上学,没有办法一起旅行。」她点到为止。 我发现她很习惯语带保留。 「拍照的人?tiger!」她接着说。 老虎? 这是什么?德式幽默吗? 望着满脸问号的我,海蕾娜纵声大笑。 「你说,你要回去德国?」等她笑完,我提起。 「对。很快。」她收起笑容。 「不找了吗?」 她沉默了一下。 「maybe……我……不应该继续找下去。」 「你离开家很久,家人应该会担心你吧?」我随口。 没有回应。 殊不知我这简单的关心,让海蕾娜摆出了一种复杂的表情。 那表情我实在是看不懂。只知道似乎触及到她的心事。我们维持了一阵沉默,唯一剩下的一块三明治吸引了长排蚂蚁接龙着,贪婪的前仆后继。 最后还是由我先开口。 「你……带了吉他?」我指向她的身后。 她顿了一下,打开了脸上的表情。 「richtig!」她转过身,抓起一把吉他凑到身前。 那是一把非常漂亮的古典吉他,吉他身上的的纹路细緻、闪精精的六根银弦十分亮眼;我留意到吉他的面板上刻了一段德文「leo」。这把吉他时常在海蕾娜的旅游照片中出现。 此刻海蕾娜正用充满怜爱的眼神轻抚着吉他的各个部位,嘴上说着。 「germanspruce、africanebony、hondurascedar、brazilianrosewood……」她像是介绍好朋友般的向我展示着:「它是我的宝贝。」 我伸手接过吉他。 感受着它的重量,以及在我朋友心中的份量。轻手翻转审视,然后低头闻了一下,有一股细微淡淡的树脂香味。 我还给海蕾娜她的宝贝。 「很棒的吉他!」 「ofcourse!」她笑着回应。 「perform?」我期待。 我们对望了一下。 她抬起了木吉他,紧闭双眼、把额头贴在琴头上,然后……深深吸气。当她再次张开眼睛时,整个人有一点点变得不一样。 「good......」她说,但似乎不是讲给我听。 只见她双眼再度闭起。 我感受到对面一股气场正在发扬,我们周遭的声音逐渐淡逝。 一阵凉风吹过,她的金长发缠绕在颈部晃动,海蕾娜开始甩动手臂。 修长的手指不可思议般的灵活。 youtube:lenka-theshow(newversion)(officialvideo) 「i'mjustalittlebitcaughtinthemiddle lifeisamazeandloveisariddle idon'tknowwheretogo can'tdoitalone i'vetried andidon'tknowwhy」 别有腔调的嗓音唱出的英文歌曲,在公园草地各个角落漫延开来。唱得很纯。 我坐在她前方,望着那在弦上弹跳的熟练手指,张大了嘴巴。 「slowitdown makeitstop orelsemyheartisgoingtopop causeit'stoomuch,yehit'salot tobesomethingi'mnot」 凉风停了。她的金发垂下,披在肩上随手臂震动。 眉头微皱。 似乎在与遥远的回忆对话。 「i'mafool,outoflove causeijustcan'tgetenough……」 这一段唱完。 她的双手停了下来,歌曲中断。 眼睛仍然闭着,她扬起了头,似乎在等待下一阵风吹来。我痴痴的望着她,望着她紧闭的双唇与完美的颈部曲线。 上一刻的吉他声与歌声逐渐消逝在空气里。 取而代之的是森林公园回盪的人声。我贴在裤子上的双手抓紧着皱折处。 但是没有。 海蕾娜并没有等到那阵风。 她张开眼睛,望向我。 「我,已经走得好远了。」 「?」 「但我仍然找不到。这里好像没有。」 她露出疲倦的笑容,将吉他放下。 「我要回去了。不找了。」 「还会再来?」 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不知道。我也没有再来的原因了。」 沉默半晌,我开口。 「待到圣诞节吧!」不知为何,一股衝动让我想争取她留下。 那怕只是多留一段时间也好。 「你在找的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但不希望你轻言放弃。另外,如果要离开台湾的话,希望你别错过铁观音茶节。」 「铁观音……茶节?」海蕾娜一脸问号的咀嚼字眼。 「那是我们学校校庆,有园游会,很有意思的!」我极力推荐。 她想了想。 点头,微笑。 - 与海蕾娜共吃三明治的隔天下午。 我中午下课吃完饭后,直接回到了c-803。客厅空无一人静悄悄的,我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阳台,走向夏火与杜子凌的房门前。 敲了敲。 没有回应。 我轻手打开了房间的门,踏了进去。那是个墙壁被隔音棉填满的房间,空间几乎与客厅一样大。里面除了床与书桌柜子以外,还有电子琴跟木钢琴、几把吉他、夸张的高级音响、接着杜子凌桌电的直播用录音麦克风。这简直可以算是小型工作室等级了。 除了那些跟音乐有关的东西以外,杜子凌学长的书桌充满时尚杂志以及散乱的保养品与香水,双人床头的壁面贴满韩国艺人团体(主要是bangtansonyeondan)以及edsheeran的海报,另一侧壁面则贴满整面墙的杂志拼贴,这些杂志拼贴是从各种杂志页面或广告单上剪下来的,而图片内的主角正是杜子凌本人,有男性牛仔裤的广告、发胶发腊的广告、头发染色剂的广告、男性化妆水保养品的广告等等;杜子凌在其中各种造型,甚至有一张还是整头红发。 延着杂志拼贴再望过去,是许许多多的双人合照阵列。就看整整齐齐八张八张的合照一排一排往上延伸;我算了一下,有十一排之多。细细的检视那一张张,会看见杜子凌每张的穿着与打伴几乎都不太一样(帅度不减),重点是身边的女伴没有一个是重复的,有长发的、短发的、戴着眼镜的、穿盛装礼服的、浓妆艷抹的、清纯型的、有虎牙的、抱着小提琴的、穿着嘻哈的、有舌环的……,各类品种都有,共通点就是长得都很漂亮。 这整面墙展现着杜子凌学长私生活的多采多姿,而且显然比我上次见到时又多了几张照片。 相比之下火哥那边就简单多了,单人床头贴了nanamouskouri与久石让的海报,典雅的书桌,一整排的(我完全不认识)古典音乐cd、几本外文书、一个柚木相框。再没其他东西了。 那相框中的是一张上了年纪的家庭照片,一名英俊高鼻子的金发高白外国男子手搭着华裔女子的肩膀微笑,女子穿着中华旗袍坐在一张欧式古典扶手椅上;双手交叠于膝上、坐得直挺挺的,头发直长而漆黑,笑容也十分灿烂。 华裔女子手上抱着显然年纪非常小的孩子,他在照片中正安然沉睡着,他继承了母亲的柔顺的黑头发。 我几乎整个身子贴上去的观察着那张照片的每一个细节。 专注到房门口站了一个人我也浑然不觉。 咚! 拳头捶在房门上的声音。 我几乎跳了起来。 「参观够了没?」 「学……学长……」 「希望你有足够的理由踏进我的房间。」杜子凌冷眼望着我。 我留意到他很介意私人空间受到侵犯。 「我是来找你的。」 「喔?」 「我想要学吉他。」 我说谎了。 其实我想找的吉他老师是夏火,因为感觉杜子凌没那间功夫理会我。 「学吉他?那来的想法?要参加校庆歌唱大赛的话,现在才学也晚了吧?」 「呃……就是想学。」 「没空!没空!我要开直播了!劳驾你移动一下。」 果然。 我匆忙离开他的房间,并听到身后房门碰一声的关起。 不太顺利啊…… 我摸摸鼻子走向自己的房间,转头看了一眼张枫的房门。 张枫的房间,房门永远是深锁着的。 没有人打开过他的房门。 没有人知道,张枫的房间,长什么样子。 第十三话-铁观音茶节 12月24号,星期五,这暖阳充斥的日子,让转凉的冬季显得宜人十分。 这一天对全世界来说是圣诞节,但在我们学校,今天除了是校庆,也一直以来都是盛大欢庆的校内传统节日。 铁观音茶节。 许多比赛活动都会在这个日子举行,各系所与各社团也会在市民大道与大操场周边地区摆摊,可谓除了校庆与毕业典礼之外学生会最忙碌的日子。整个学生会团队为了今天整整忙了一个多月,这段时间张枫总是非常晚才回来。 为什么取名叫铁观音茶节,校方自然会有一套《传承和持续本校教学与研究卓越之美誉……》之类的说法,但不可否认的是,这节庆名目对学生们来说可是在文创发挥上万年玩不烂的梗,至少从那些顶着大头的黑面吉祥物以及各宣传海报上的q版观世音小姐可见一斑。明明是以台湾本土茶名命名的节日,却搞得十分佛教色彩也算是一绝,不过校方一直以来都默许这类文化展现,毕竟往年它都带人庞大热闹的人潮与宣传效果。 早上时间,我与班上的几名同学守着资工系的摊位。我们系的摊位除了卖冰可乐以外,直接大辣辣的架起大萤幕与主机,摊位前端设了两个键盘,主打《皮卡丘打排球》的正面对决游戏,玩一次20点园游卷,只要能赢我们班上的皮卡丘排球王就能获得冰可乐一瓶的概念,十分符合咱们资工人的风格。 相较之下木桐杉那边电子系与数媒系合办的《热鬪!街机正妹陪打》摊位,娱乐气息也跟我们差不多,他们将电玩游戏格斗天王的角色乱改成各种格斗游戏的女角大乱斗,然后让客人能体验春丽对决不知火舞、妮娜威廉斯对决麻宫雅典娜的华丽对决;而这就是他们所谓的正妹陪打。我看远方木桐杉大呼小叫的与一群数媒系阿宅将其中一台电脑封了起来,似乎是客人玩到一半遇到bug需要紧急处理。 我趴在摊位上咬着吸管喝冰可乐,把握这段没比赛的时间放松心情。 突然间一袭刺绣玻璃纱透肤的小洋装出现,我抬头望向出现在我身前的海蕾娜,她戴着草帽笑容满面看着我,将纤细的麦色右手伸向我,整个人美极了。 「cola。」 「什……什么?」我不禁一呆。 「cola!」 「抠……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拉起身子往旁边捞起冰镇的可乐,开瓶。 「想不到你那么早来!」我将可乐递给她,她笑嘻嘻的喝了一口,给人很美式的感觉。海蕾娜似乎心情很好。 「howmuch?」 「哈哈!我请你!」 「你……你的脸……」 「哈哈!我今天有抹粉喔!」我大笑,是我们顾摊的装扮。 海蕾娜笑吟吟的拿出手机朝我拍一张。 「你的十字架好大喔!」我注意到。 她低头放下手机,将掛在胸前的十字架拿了起来。十字架上刻有细微的欧语系文字,它几乎跟海蕾娜修长的手掌一样大。 「我父亲给我的……好看?」她语气很轻。 「很好看!欢迎来到我们校庆!我带你到处看看?」 她咬着下唇点点头。 「哲明!交班!」我转头大喊,我身旁同学们的目光在我与海蕾娜间不断转移,我欣赏着他们的表情,一股不知其所以然的得意涌上我的心头。 我带着海蕾娜穿梭在各摊位间,她似乎对每一样事物都充满好奇与兴趣,在卖铁观音文创扇与弓箭射靶的摊位停留许久,也在「推啤酒大赛」停留好一阵子。我注意到我们成了引人注目的一对;对于周遭旁人来说,我身边就像跟着一位个头还比我还高的真人版本洋娃娃吧…… 我们经过《热鬪!街机正妹陪打》摊位时,我听到学长朝着我们大喊:「水喔可诚!快带那个正妹来玩正妹陪打!」但我与海蕾娜只是朝他笑了笑。 「这位是谁?」木桐杉与高瘦的郑子涵一起顾摊。 「德国来的朋友。这位是我的学长,木桐杉!」我语带保留、简单介绍。 「木头……山?」海蕾娜表情认真的发音。 我们所有人都开怀大笑。 「想不到可诚还有这样的……朋友。你的柚芳金雪炫怎么办呀?」学长对我使了个眼色。 「呃……跟那个没关係。」我一阵脸红。 海蕾娜显然听不懂我们在讲什么,但她还是很有礼貌的跟每个人亲切打招呼,然后就拉着我朝前方捞鱼的摊位前进了。 在这捞金鱼的摊位,海蕾娜彻底展现她孩子气的一面,一玩就是半个多小时;我真觉得大会应该颁给她一个最佳顾客总锦标。我注意到了时间,想起曾答应张枫要帮忙校园歌唱大赛的录影,便轻拍了海蕾娜的肩头。 「好玩吗?」 「这个,很好玩!」她望着破掉的纸鱼网不断的再要一支,笑得像个孩子,我们买的园游卷几乎全都砸在这个摊位上了。 「嘿!有一个唱歌的比赛,singasong!我要去帮忙!你等等也一起来吧!」我说着,将自己的园游卷全部塞给他。 「噢!这……很谢谢你。我离开台湾前请你吃饭吧?」她瞪大眼睛望着我。 「ok、ok!俄语系的沙威玛非常好吃!山服社的烤地瓜也是!难得今天来我们园游会,你就多吃些我们的校园特產吧!记得可以来馆育馆听歌喔!」 「ok!」她比了个讚。 - 学校体育馆,舞台前。 校际歌唱大赛的场佈早已完成,所有学生会干部都在舞台上补吃便当。 学生人潮逐渐朝馆内聚集,许多位子都被坐满了,还能看到有系学会的直接划了三十几个位子,似乎有搞应援团的打算;比如像是英文系,一口气评鑑桌后面八十多个位子全包了。 「可诚!来喔!」张枫递给我一瓶养乐多。 我们望了一眼开始收空便当盒的工作人员,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氛。 「一切顺利?」我关心。 「还行。马上就要开始了,摄影的部分就麻烦你了!」 就在这时,学生会会长出现在我们身旁。 「你好。」她伸出右手,腕部很漂亮的右手。 「你好!我叫可诚,是张枫的朋友。」我与她握手。 「我知道你。」 学生会长是名美人,穿着套装的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大四学姐。她看了看我带来的单眼与脚架,表情若有所思。 「听说你与张枫走得很近,还麻烦你多加照顾…」她展顏。 「喂!」张枫皱起眉头。 就在这时,我们的对话被来自大门口的人声打断,那是爆炸性的音量。 我们转头望去,原来是杜子凌与罗慕筠併肩走入会场。 目前延毕一年大五的杜子凌已连续垄断了四年校园歌唱大赛冠军,可谓切切实实的缔造了王朝,不知多少高手在这四年抱憾离校毕业,但杜子凌从没理会过;他是「王」,杜子凌只在乎自己的冠冕能持续被所有人看见。这次打算让夏火钢琴伴奏,再拚王朝连霸。 而今,阻挡在他传奇霸业之路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校园女神罗慕筠。前两年罗慕筠虽然居次银牌,而今她却早已不是那当年的超级新人,此刻她锋芒正盛,这是她的黄金时代。 「杜子凌!我爱你!」 「终于啊!顶上!顶上!顶上!顶上对决!」 「社长加油!」 「决战铁观音茶节之巔!」 「杜子凌!杜子凌!杜子凌!杜子凌!杜子凌!杜子凌!」 「罗慕筠我老婆!」 「gd!看你的了!」 「学姐加油!」 人群沸腾,后山文学院群的外语系同学全都疯了似的拼命加油欢呼,热舞社的同学也在走道旁高举社长的海报。场面非常热闹。杜子凌与罗慕筠两人笑嘻嘻的望着眾人,慢慢走入后台。 「该开始做事了…可诚。」张枫提醒我,手指了指体育馆门口。 我抓起东西又加上一张折凳就往门口衝,杜与罗带来的大量人群让体育馆门口大爆满。我挑了个偏安的地方站上折凳才不至被人墙挡住,不然什么鬼也拍不到。一切就定位后,我传了简讯给海蕾娜,祈祷她不会在摊位玩过头而错过比赛。 笑容甜美的学生会司仪开场,台下坐了一排戴着帽子与墨镜的音乐人评审。闹哄哄的会场顿时安静了不少。 第一个唱的是热音社的徐明婕,一股强而有力的嗓音挺有穿透力的,唱的是老牌卡通灌篮高手的片尾曲《闪耀的瞬间》。虽然没有纯正的日本腔,但至少也有模有样了。摇滚活力的气氛随着歌曲带动着馆内的气氛。 然后是校园里实力派唱匠柏维,唱的是陶喆的《沙滩》,低沉的稳重音色,稳扎稳打的将感情唱在词句里面;尤其是在转音的时候,曲毕时,法律系的应援声在掌声一遍中爆发出来。 接着,是国贸系的杜子凌。 我注意到全场的观眾开始不分系的拿出手机准备录影。 嗯……很有既视感,往年似乎都是这个样子的。 国王来了。 杜子凌在万眾期盼下慢步出场,站在舞台中央、手搭在麦克风上。他一身日系穿搭,低着头,亮金的瀏海遮住大面积的脸庞。接他身后登台的,是夏火。 现场一阵兴奋的窃窃私语燃起。 「他是谁?」 我窃笑。 夏火站在杜子凌身后,一身素的黑高领让他修长的身材完全展现出来。舞台光打在他们俩身上,让火哥那外国血统的脸部深轮廓立体了起来。在长长黑发下是闭着双眼的长睫毛,此刻颤动着。他打开钢琴盖,修长的双手细细的抚摸琴键;那举动让我想起海蕾娜,对音乐有爱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只见火哥坐下…将长发绑了起来,一股油然而生的涟漪在杜子凌身后发扬,他开始弹奏。只是简单的和弦,但每个仰抬头仰望的人,都被伴奏者那股优雅从容的尊贵气质吸引,张大了嘴巴。正在录影的我也是。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夏火正穿着礼服坐在国家音乐厅演奏呢。 youtube:reverse[溯]-corsak(live) 麦克风传出杜子凌深吸一口气的声音。 「总想要透过你眼睛 去找寻最原始的野性 没想到最后却闯进 一整座森林的寧静」 舞台上的长腿男神开口了,是中文歌曲。 我注意到杜子凌眼睛是与夏火一样的水蓝色。 他的嘴巴与手掌贴着麦克风。 随着伴奏的声音,杜子凌完全进入状态的嗓音十分清晰。 「你呼吸蓝丝绒包裹身体 和海洋的哼鸣我永远不愿醒 我可以躲进你的身体」 我曾在过去比赛影片与直播中看过杜子凌唱抒情歌曲,但看现场却又是另一回事。舞台上的王者正用他声音中的情感征服全场。 我注意到有人高举手机,却忘了开录影。 每个人都不愿透过萤幕望向舞台,此一时刻,唯求亲眼目睹。 杜子凌拉开了身子。 「进入温暖的你 躲进你的身体 进入温暖的你」 伴奏声渐大。 一阵鸡皮疙瘩爬满了我的全身,这是怎么回事? 场面凝结的氛围席捲全场。 「总想要透过你眼睛 去找寻水仙的倒影 没想到最后却目睹 一整个宇宙的繁星 这一秒只想在爱里沉溺 这世界是块冰就让她是块冰 我可以躲进你的身体」 杜子凌就这么一直唱、一直唱着。 除了钢琴,全场都是他的声音,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能融进那深情里。直到学长唱完的那一刻,近千人像是中了幻术一样,仍沉迷在那凝结气氛里。 意犹未尽似的。 过了几秒,还是一样,全场鸦雀无声。夏火张开了双眼。 又过了几秒,第一个人开始鼓掌。 第二个人接着鼓掌,然后像是开始回魂似的,十几个人开始鼓掌,几百个人开始鼓掌。接着,一股欢声雷动的能量才这么于全场爆炸。 我在又叫又喊的人群欢声中,关掉单眼相机的录影键。然后拿出手机播了海蕾娜的号码。真希望她也在场,没错过刚刚那段表演。 有开机,但没人接。 两名男神在喝采声中走入后台。 我左右环绕了一下,眼前全都是黑压压一遍的后脑杓,没有金长发的背影。海蕾娜不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吧? 我有点担心。 但接着就没功夫烦恼了,因为罗慕筠已走上了舞台。 她一身深红与黑色相配的套装,略为庞克的强势风格,眼睛则戴上了金色的变色片。灯光打在她栗子色的长发上亦十分耀眼。 此刻的罗慕筠脸部表情是一抹平静的微笑;她站在舞台上俯视着台下的眾生,一股宿命般的气势升起。那强大的能量也让她同杜子凌一般,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自信成功的凝聚了起来。 准备好要唱她准备的歌曲。 魏如昀的《听见下雨的声音》。 罗慕筠。 是今年铁观音茶节,校园歌唱大赛的冠军。 第十四话-承认 校庆当晚,c-803的晚餐是张琳准备的。 火锅料大餐,这大概就是她厨艺的极限了。六人份的顶好超市火锅料、五人份的啤酒,这原本是要开庆祝杜子凌王朝连霸达成的庆功宴的。 结果想不到罗慕筠硬生生的,将男神双人组那惊人的表现给压了下去。 晚上回到c-803时,我有用笔电上网看了一下,罗慕筠演唱的直播影片短短四个多小时,点阅量已经衝上六位数了。 「好啦!大家别客气,自己来啊。」杜子凌穿着趴趴熊卡通图案的浴袍,吆喝着大家动手,彷彿晚餐是他准备似的。而离电子炉最近的我,则是今晚大家的御用顾汤员,其他人都纷纷将想吃的火锅料递给我下锅。 我们c-803败下阵来的两位男神一点气馁的态度也没有,相反的,他们很肯定罗慕筠的表现。 「朴实乾净的歌声,在音律下成功让情感超越了词曲框架,很不容易。」 夏火这么表示,他这种说法有够像评审老师的。 「不愧是罗慕筠。」 杜子凌只是这么说。 他输了,但王者风范犹在,他在舞台上奋斗这么久,确实不会因这次跌倒就让他的「王国」瓦解。他仍是那耀眼夺目的热舞社招牌,永远的杜子凌。 「火哥的钢琴弹得超好听,等等可以弹给我听吗?」张琳双手捧着热腾腾的碗,音带撒娇的调调。 我有注意到她有在双人组表演被上传到youtube的影片底下留言声援。 「这次校园歌唱大赛,就群眾反应来看,是歷届中最佳的一次。学校非常高兴,就学生会的立场,你们双人组虽然落败,但仍表现得可圈可点。值得鼓励!」张枫看起来心情很好,他已经好久没像今晚这样跟我们一起吃晚饭了。 「张枫!你已经下班了!拜託切换一下说话模式吧!」木桐杉说着,开了一瓶啤酒。他没有到场目睹比赛,人好如他,把系上同学们赶去看表演后,这就么一个人顾摊位到园游会结束没换过班。 「但连霸就这样被断了…会不会,感到可惜?」我询问。 杜子凌想了一下。 「可惜吗?也还好……论唱歌,我们学校高手本来就不少。柏维、明婕、士甄、慕筠……这几年我在台上从来没放水过,今年被超越了,也就只有那种……『时候到了』的感觉。」他难得表情正经的发表看法。 「时候到了,你也老了!学长!」木桐杉拍了拍杜子凌的肩膀。 我们大笑。 「倒是这个罗慕筠,好像真的很厉害!今天没听到现场觉得有点可惜。」 木桐杉说完,吃了一大口蛋饺。 「罗慕筠选歌选得很好,那首歌网路上的cover很多。是确实能展现歌艺的作品。」张枫捧着墨绿色的马克杯啐了口热茶。 「什么是cover?」我询问。 「就是翻唱的意思啦!」张琳赏了我一个白眼。 我喔了一声,心里想着如果海蕾娜也参加比赛的话……不晓得能够得到第几名。下午唱歌比赛之后,她就这么消失了。游园会的摊位工作人员说她提着一袋金鱼离开,但不知道是往哪里去。 手机关机、没有任何讯息。一股直觉让我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确实很会选歌,不晓得明年她要唱什么……」杜子凌咕噥。 「怎么?怕了吗?」木桐杉眼神带着嘲讽。 「担忧是正常的,她明年的表现只会更好。」张枫冷静分析。 杜子凌面露不悦,也开了瓶啤酒。 「最好是会怕!你们不要讲得我好像会继续延毕跟她拚一样!」 「毕业吗?我看很难!」张枫说完,所有人齐声大笑,包括夏火。 「不晓得……她明年会唱什么……」火哥难得开口。 大家又安静了一下。 「想知道?去问她啊。」木桐杉说。 「怎么问?」张枫随口回应。 「她在我房间。」 大家停下了吃饭动作,不知该不该笑。我则差点因为一颗贡丸而噎死。 「你在说什么?」木桐杉的模样不太像在说谎,杜子凌皱起眉头问道。 木桐杉贼贼的看了我一眼,放下碗筷站起身来,在眾人目光之下走回房间。我看着学长整个动作,心情突然从不明所以然变成整颗心沉沉的往下掉。 该不会……!? 木桐杉回到客厅。 左手放在背后,右手则悬空撑着我摆在房间里的画架。 画架上的纸,是个打了半稿的女性半身人型。脸部的轮廓明显。 「这三小啊?」这是杜子凌的第一个反应。 「这是可诚的吧?」张枫问。 木桐杉点点头,笑嘻嘻的看着我。 「这……这不过是个路人!」我慌慌张张的抢着说。 然后木桐杉将左手伸了出来。 只见他手上,是一张近距离摆着拍照姿势的3a大小彩印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美丽的女孩。 摆着寻常被人拍摄时,会露出的笑容。 神情里是一点点的害羞,跟多多多多到满出来的单纯与自信。 也是一个迷人的女孩。 摆着寻常被人拍摄时,会做出显脸小的动作。 画面上是一隻手比着胜利v,手背贴在脸颊上遮了快半张脸,包括一隻眼睛。 另一隻眼睛,笑得弯了起来。 「呃……」我有点不敢看大家。 一阵沉默。 「路你娘,这是罗慕筠吧?」杜子凌傻眼。 我头转回餐桌,看到张家兄妹与夏火都一脸惊讶。 「你怎么会用她的照片画画?」张琳瞇起双眼问。 面对这个问题,我正要开口,但话却卡在我的喉咙。 这……要怎么说啊? 「这是在那里拍的?」张枫问。 咦!? 「什么那里拍的?这不是从网路抓的图片吗?」木桐杉拎着画架惊讶问道。 「这不是网路图片。看看这大小,再看看那解析度,这是原档照片。」张枫语气平淡,但却直接道中。 我发现大家都在看我。 我弱弱的说:「这……是在后山屋顶拍的。文学院。」 杜子凌看了我好一阵子,问:「外拍?后山屋顶?干可疑喔!怎么可能!?」 然后,他就整个进入「发现好玩的事情」模式。我明白除非得到一个合理的说法,不然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此刻我脑袋却卡得死紧,我明白只要一开口,不管讲什么样的故事一定都直接破功。 就在此时,我听见夏火的笑声。大家都转过头看他。 「她,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吗?」火哥问我。 他的语气里,有一点淡淡的温柔味道。感受着眾人目光的压力,我努力的在调整呼吸。 呼吸了好一会儿。突然发现,自己在笑。 「这是真的吗!?」张琳瞪大着眼问道,不敢相信。 我望向张琳。这正妹难得会对我摆出这种表情。 我点了点头。 木桐杉默默的放下了画架,拿着那张3a图片坐回我身旁。 现场气氛不同了。 在我点头的那一剎那,我感受到有些东西膨涨漫延开来,但却闻不到味道,只有整个客厅的温度,似乎,不一样了。 「明天有人要早起吗?」 只见杜子凌笑嘻嘻的连开三瓶啤酒,分别递给我、夏火、张枫。接着他举起了手上的啤酒,示意大家也跟着照做。 张琳傻眼之馀,也拿起茶杯一起举杯。 「敬!」杜子凌笑着说:「勇者无惧。」 乾了,大家全都仰首饮尽。我比较弱,分了两次才喝完。 杜子凌夸张的弯腰吐气,双手扩胸搭在双膝上抬起头看着我。趴趴熊图案的浴袍半边敞开,狂野的刺青从左臂肩一路绕上他脖子侧边。 「所以你们现在几垒了?」 我差点把刚喝的酒给吐出来。 「什……什么几垒了!!?」 「你跟罗慕筠。」 我望向杜子凌张大了嘴巴,木桐杉大笑。 「这不好笑。」张琳闭着眼睛低声说。 木桐杉还是在笑,杜子凌则是略带玩味的望向张琳。 「怎么?你看不起可诚?」 「……」 「嗯?琳喵酱?」杜子凌把脸凑向张琳。 一阵捏弯空啤酒铝罐的声音响起。是张枫。 「可以了……你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木桐杉笑声渐弱,摸摸鼻子吸气、面有愧色。 「什么东西不可能?」杜子凌故意问。 张枫冷眼看了杜子凌好一会儿,正要说话。 「可诚跟罗慕筠没有在一起。」夏火突然开口。 杜子凌则转头望向夏火。 「你怎么知道?」 夏火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表情像是在听雨,但此刻外头明明没有下雨。 「不如听听可诚怎么说?」木桐杉说。 于是大家又望向我。 第十五话-谁要加入 在刚刚眾人这段你来我往的对话时,其实我心里已经默默有了底,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比较好。而这时,我拋开了那些会让我分心的担忧。 「你们……还记得我之前不断在找作画的好地方吗?」 我看着大家。 慢慢的,将在f栋楼顶遇上罗慕筠的过程讲出,除了罗慕筠抽菸以及叙述下雪的那段被我跳过以外,所有对话、表情、感觉,我全都如实的告诉了眾人,直到那阵闷雷声,打段了我的故事为止。一五一十、毫无保留。 「大概就是这样了。」说完,心里有一种告解完的踏实感觉。 又是一阵让我难挨的沉默。 「你怎么看?」张琳望向自己老哥。 张枫面无表情,看得出脑袋如cpu处理器般在运转着,消化着刚刚接收的庞大资讯量,再与自己原本的各种想法结合,然后是许许多多的延伸、各种角度的审视。全场,都在等待他开口。 「很有趣。」最后他只是这样说。 然后就捧起他的墨绿茶杯喝了一大口,冲冲酒气。 「就这样?」杜子凌与木桐杉齐声开口,语气略带失望。 「说说看。」夏火却说。 张枫放下马克杯,笑了一下。 「罗慕筠何许人也,大家都是知道的。英文系系会长、三个固定参与的社团、四个偶尔客串有所往来的社团、诸多合作比赛过的伙伴关係、之前眾多比赛以及英文系啦啦队留下来的声望,当然还有她在女舍一脉的职掌。该说她在这校园是个很出眾的存在,影响力不下于我们这客厅里的任何一人。」 张枫开始了他副会长般的简报模式,我听到这里,自己摸了摸鼻子。 「而值得注意的地方是,罗慕筠并没有所谓的亲信。」 杜子凌与张琳听了,都一脸表情古怪,只有木桐杉举手。 「这有什么问题吗?」 「学长……你除了在校队的活动以外,主要是参与电子系的系上活动,以及山服社的聚会、营队是吧?」张枫问。 「呃……好像是耶!」木桐杉抓着头,表情有点不好意思。 「纵观学长你在校队、系上以及山服社营队的参与,请问……林毛、郑子涵、潘家涌、石柏纬、廖小杰、江可慧等人,是否也都有参与?」张枫询问。 木桐杉因着张枫提到的这些名字而吓一跳,而我知道这些名字里有校队的头巾男等人以及球经同学。 「好像是耶……」 「靠北!张枫你徵信社喔?」杜子凌在旁语气却是钦佩。 张枫不理会杜子凌继续说:「这些人打从两年前,就一直伴随在你的左右了; 有学长、有学弟妹,当然因为同个交集圈,显得合理。但这批人实实在在的最常待在你的周围,为你出力最多。你们彼此熟悉,并且互相信任,而这……就是所谓的亲信。」张枫说完了一大串话,这才又喝下了一大口热茶。 木桐杉呆呆的听着。 没有人敢也没有人想打断他。 「罗慕筠在校园活动中,从来都没有固定亲近的交际圈。当然不乏系上熟悉、常相处的同学,但若有注意……就能发现除了在话剧社与系上有些许重叠人物以外,在女篮、热舞、热音、古典音乐同好这些系外活动,罗慕筠几乎都是隻身一人投入参与,就连女舍的人际关係,也很少涉入其中。即便有,也是少许。」 「这很怪。」杜子凌突然开口。 却不像是附和张枫,而是刚好想起了一些事。 而张枫则点了点头接口。 「的确是很不寻常。因为罗慕筠在这些团体与活动中若不是担任重要角色,也算是表现出眾的人。而凭着这些因素,再加上她在校内显赫的名声形象与出眾的外貌、应对谈吐、交际手挽,要在这些圈子中找到自己的支持与跟随者,并不困难。应该说根本非常简单。」 说到这里,我们场子陷入沉思状。 木桐杉则是又开了一瓶啤酒,自己乾了一口。 「不寻常的…是她该如何分配那么多时间精力在这些东西上面,又不搞砸自己的生活吧?东跑西跑却什么也做不好的人我可见多了……不过搞不好她只是喜欢串门子而已,管他什么亲信不亲信的,这一切到底跟可诚有什么关係?」 我也满脸问号,然后这才注意到每个人都在看我,包括夏火。 「怎么了?」我不安的问。 每个人都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没人回应我。 直到后来。 「你的意思是说,张可诚…成为了那个罗慕筠的……亲信?」张琳询问。 「不尽然。但在后山楼顶那段,那是跟亲信才会有的对话。我是说,至少是信任的人。」张枫回应,点了点头。 「而那不是重点。」杜子凌瞪眼,但不像是在反驳张枫。反而他看着张枫,面有笑意。 张枫看着杜子凌又点了点头,嘴角也在笑。 「你们在说什么东西啊?」木桐杉不解问道。 吸了一口气,杜子凌开口。 「罗慕筠没有男朋友。」 语毕,全场安静了片刻。 「你是说…罗慕筠喜欢张可诚!?」木桐杉失声叫道。 我的心几乎要跳出来。 「并没有。」杜子凌看着木桐杉,眼神像是哀伤得在看一个白痴。 「我想罗慕筠并没有喜欢可诚。但重点是,发生过的这些事情,背后代表的意义,以及隐藏的潜力。」张枫接口。他根本连一点下班的模样也没有。 我全神贯注的听着。刚刚喝酒的酒气直衝脑门,让我感到呼吸灼热而粗重。 我想我的脸一定很红。 「你怎么知道那个罗慕筠没有男朋友?那么漂亮!」张琳问向杜子凌。 杜子凌没有理她,只是接口。 「不管如何,可诚在这件事情上,收尾收得很漂亮。」 「没错…像罗慕筠这样的人,要有能信任的异性应该很困难。」张枫也说。 「你们想表达,每个认识她的男生都想追她吗?」张琳语气不屑。 我现在还在思索杜子凌说我收尾漂亮是在说什么东西;我脑袋很乱,很明显跟不上大家讨论的速度节奏。 「对罗慕筠来说,恐怕这种事在所难免吧?之前发生的事情大家都还记得?那个杏郎?」张枫望向我,又说:「像她那种条件的女生,在与男性的互动上,多有设防是很合理的。」 杏郎?谁啊? 「所以?你们的结论到底是什么呀?」木桐杉纳闷,他显然脑袋跟不上。 「结论是。」夏火低沉的嗓音,不快不慢的说。 「可诚喜欢她。」 大家都望向夏火。 我满脸发红。 「我想到了!!!」 突然,杜子凌整个身子跳了起来。撞了桌子一下,每个人都吓了一跳。 他大喊。桌子上碗盘的火锅汤都给他洒了一地。 「靠!」张琳不顾形象骂脏话,抓起一旁的抹布狂擦。 我与夏火以及木桐杉则连忙抽卫生纸垫在地毯上,张枫双手捧着茶杯瞪着杜子凌。而战犯则完全不当一回事的维持着他那愚蠢的欢呼姿势。 「我想到了!」他又重復了一次,戴了变色片的蓝眼睛因兴奋而放大。 「想到三小啦你!」狼狈的收拾残局,木桐杉怒吼。 杜子凌等大家收拾完毕,并将带有怒意的目光重新投射到他身上时,才插着腰得意洋洋的开口。 「我们,来帮可诚。」 张琳没好气的问:「帮什么东西?」 「当然是帮他追到罗慕筠啊!」杜子凌大叫,彷彿这是个棒透了的计画,怎么现在才想到般。而没注意到其他人都一脸大便。 我看着杜子凌学长,心口原本降温的热气再度衝起。 「怎么帮?」张枫皱着眉头,一脸不想思考。 「问你啊!小天才!」杜子凌捏捏张枫的脸,结果手被对方断然拍开。 「给我等一下。」木桐杉闭起眼睛,皱眉想了一下后确认似的问:「可诚只是说喜欢罗慕筠而已,没有说想追她吧?」 「罗慕筠耶?柚芳金雪炫耶?全烋星的身材、新垣结衣的脸蛋!校园女神,不追吗?快想想这件事有多么好玩!」杜子凌双手高举。 「可诚?」夏火不理会杜子凌,只是看我。 我脑袋一团混乱……追罗慕筠? 好吧…或许在楼顶上与柚芳金雪炫相处的片片刻刻,那是我心底深处不断在默默探自己理智底线的念头。但我是如此的压抑自己,完全不愿正视这念头一眼。因为我知道,我是没有希望的。 而当我看着罗慕筠时,我明白只要她愿意,她随时都能够从我这种等级的人身边转身离去。 此刻,我看着身旁这些与我相距甚远的室友们……若不是惊人的缘份,我们的生命道路根本不可能交织在一起。我明白…这是我的自卑心态作祟,但我的理智也告诉我,若不活在现实里,那最后一切都只是一场空。 还是算了吧…… 「……我不知道。」我低下头、脱下了眼镜,却这样说。 毕竟,说不追,那就是放弃;要坦然的直接放弃对一个人的感情,既使勉强自己,也不见得是件容易的事。 大家一阵安静,都在看着我,其中木桐杉与夏火的眼神格外热络。 「追啦、追啦、追啦!别忘了我们刚刚才敬过勇者无惧!你们这些人是在峱三小?」杜子凌才安静了一下又回到小屁孩模式。 「胜算太低。」张枫白了他一眼。 「这跟胜算有什么关係?」木桐杉不解,问道。 张枫看向木桐杉,耐着性子开口。 「没有胜算的事情,何必花力气去做?」说完,双手一摊。 「但喜欢一个人,又跟胜算有什么关係?」 张枫闭上嘴巴,瞪着木桐杉。 而张琳则是饶有兴致的望着我们这群男生的互动,像在看一齣有趣闹剧。 「喜欢一个人,想追的话,就追啊!」木桐杉见张枫没回应,就继续说下去:「只要问心无愧!是吧可诚?你想不想追她?」说完还拍了我一下。 而杜子凌对于这阵风向的转变则是非常满意。 「说得好!爱要即时!衝啊青春!」 张琳被他逗得鼓掌了起来。 「我看很难。」张枫看着暴走中的杜子凌,表情还是很难看。 但夏火这时却转头问他。 「或许很难。但你说说看,可以怎么做?」 张枫看着夏火的表情有点奇怪。 而我心头依然不断的发热。表面上虽然六神无主,但一股兴奋的心情却不断与理智拔河。该不会…… 安静持续。 大家都在等待张枫开口,只见他瞪了我们每个人一眼(瞪杜子凌那一眼特别久),这才给自己墨绿色的马克杯倒满了茶,捧起杯来喝了一口。闭着眼睛不说话;我们都知道这是他陷入集中精神动脑袋的状态。 有那么一刻,我深深的害怕张枫就这样一直想下去,直到大家受不了把他摇醒,然后他摊了摊手说还是太难了,放弃吧! 放弃吧!不可能的、没有办法。 但张枫没有,他睁开了眼睛,又捧起茶喝了一口。 我们全都屏息以待。 「所…所以该怎么告白?」我太紧张了,竟先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除了夏火以外大家都笑了,现场的气氛轻松不少。 张枫将身子靠过来,拍了拍我的肩笑着说:「不告白。」 然后他坐回去,看了眾人一眼,开口。 「我想先确认,有谁要加入?」 杜子凌首先举起手:「我!我!我!这一定超屌!」 接着是木桐杉:「若这是可诚的选择,我可以帮忙。」 张琳看着我们:「你们真的都疯了!但,我要加入!」 最后,张枫望向夏火。 「嗯……就这样吧!」夏火点点头,笑容有如冬天的暖阳。 我的心狂跳。 第十六话-从形象与本体开始 「主要是三个部份。形象、本体、机会。」 张枫下了这样的重点。 于是这一切就开始了。 圣诞节当晚,我坐在夏火与杜子凌的房间双人床边缘。那是一个安静的氛围,我有点不安的四处望了望,嗯……一切几乎都如同往常一样。除了火哥书桌上的柚木相框,似乎已被收了起来。 「钢琴还是吉他?」夏火看着我问。但不是在问我。 「吉他吧?可以带来带去,钢琴的机动性太差了,在任何计画上都需要被牵就。而且他前阵子好像有说想学吉他。」杜子凌抓着头想了想。 「好,就吉他。」夏火站起身到墙角,一手拉起两个沉沉的吉他袋走回来。 递给我一个,示意拉开。 「你教还是我教?」杜子凌看着我们将吉他拉出来。 「我。」夏火随口。不是问句。 「多久?」 「一年。」 「一年也太久了。先不说我能不能毕业……要教这么久,搞不好罗慕筠都已经被别人追走啦!」杜子凌抱怨。 「那六个月。」 「明年暑假以前可以吧?这不是要大师养成啊!」杜子凌两手一摊。 夏火看着杜子凌,皱起眉头。 「好、好、好!半年就好、半年就好,搞不好咱们可诚是个小天才对吧?」杜子凌连忙说。 我蛮不好意思的望向别处。嗯……杜子凌学长墙上的男女合照,又多了好几张。 这就是我吉他课的第一步,而夏火是我的老师。 对于我的改造计画,大家的的共识是先从形象与本体做起;都需要花时间,因此越早起步越好。c-803的每个人各司其职,为了我都动员了起来。 吉他课的课表敲定之后,杜子凌带着我杀进了木桐杉的房间。随着他在五分鐘之内审查完我的衣柜,我注意到他表情越来越显得凝重。 在搬进c-803之前,我过着一年只买一两次衣服的生活(而且量还不多),衣柜里的衣物几乎都是高中穿到现在的,资工系上的系服算是我唯一称得上有设计感的衣服。对于这样的结果,杜子凌最后终于大爆炸。 「挖襙!白色长筒袜!你告诉我这是你小学时买的吗!?」 他的抱怨与态度让旁观的木桐杉不是很高兴。 隔天,杜子凌翘课带洗过澡的我出门(我也翘课),我们先是去了松山的五分埔,然后是西门町,最后傍晚时则是师大夜市,随着我们连跑了三个地方,我手上的大包小包也越加沉重;但最重要的……莫过于他一边帮我挑衣服时,一边随口讲解的各种穿搭概念与技巧。 那过程对我而言是如此的神奇,在此之前,「时尚」这两个字的意义……仅止于共18道笔画的字体而已;无论是电视上的明星、网路上的网美,甚至是杜子凌本人或罗慕筠光鲜亮丽的站在眾人面前时,我也只是讚叹而已……从没想过,那些华丽与不凡的光彩会与自己有关係。而今我们共跑了三十多家服饰店,这一路上他的教材可多了。我插在裤后口袋的笔记本被自己写得密密麻麻的好几页。 现在,我在速食店汉堡王的厕所内照指示换装。 「形象…再也没有比形象更重要的事了……管你再有才艺、成绩杰出、个性体贴大度;若你形象不佳,人们是不会花时间在你身上欣赏你本身的。感情市场更是如此,常常第一眼就决定了出局与否,相反的……只要形象撑了起来,人们不只关注你,还会认同你、接纳你。常常他们毫不在意你是否配得上那份关爱,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持续展现够资格被喜爱的姿态。」 杜子凌一边调整我试穿衣服的肩线,一边喃喃自语。 「人们啊……总是爱看自己喜欢看的、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他们才不在乎本质与真相,甚至唯恐不及的避免自己在美丽的幻想中被戳醒呢……」 我思索着这些让我印象深刻的字句,打开了厕所间的门。 杜子凌慎重地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点点头。 「左眼350,右眼375对吧?」只见他递出两盒日拋隐形眼镜:「小子!是时候跟你那愚蠢的眼镜说再见了!」 然后他就在厕所的洗手台大镜子前教我戴隐形眼镜,那过程可不舒服;我不好教,足足过了半个小时、浪费掉好几个镜片之后我才勉强有办法独自戴上。期间有好几名上厕所的男客人都对我俩投以好奇眼光。 最后终于,我视感清晰又眼部痠痛地望着镜中没有戴眼镜的自己,以及一身陌生的衣裤……久久说不出话来。比我高的杜子凌在我身后倚着我的肩。 「感觉如何?」 我看着镜中我们的模样,一脸傻样。 「习惯就好!东西清一清吧!接下来带你去打耳洞!」 学长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满意。 - 「很好!所以你也打算跟他一样,走网美路线?」 木桐杉在房间地板上做卧撑,他每隔十分鐘会站起来擦一次汗。我身体疲软的摊在床上,我有样学样的只做一次不足五分鐘……手臂就铁到我下巴着地了。 「没有啦……子凌学长的意思是说,形象很重要。」 我看着阿杉哥打赤膊的上半身,那肌肉的线条是如此的分明、紧绷,足以赢得男性大眾的尊敬……还有女性大眾的窥视。 「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我不希望你只靠穿搭取胜。你几公斤?」 我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回想了一下之前量体重是何时。 「大概快要60公斤吧……学长?」 「你166公分对吧?试试看达到70公斤的体重吧!」 「蛤?」我傻眼。 「肌肉量!我是指增加肌肉量啦!」他跪起,热汗佈满他古铜色的身躯:「明天开始餐餐吃肉!戒糖!戒饮料!让夏火教你怎么煮鸡胸肉!」 我大惊,是要开始健身吗? 「男人有肌肉,女生就会喜欢吗?」 「不……但,虽然不见得每个女生都喜欢猛男,但我还没看过那个女生会排斥有肌肉线条的男生。记得!有线条就好!肩膀宽一点没关係,但别练太壮,不到170公分上围太宽挺难看的。」木桐杉一向都很直接的讲出自己的主观。 「吃的部份很重要,自律的饮食也可以培养出生活原则。我们男人就是该要有原则,没原则、主见的男生跟女生再好,也只会被当男闺蜜」他继续说。 「你很懂嘛学长!你就是靠这些追到荷娜学姐的?」我调侃他。 「张可诚……你知不知道为啥男人要有肌肉?」 突然,他语气一转。 「呃……还请学长指教。」 「因为……」他的抬起粗壮的手臂,做一个躯体伸展:「姿势的选择上,会比较多喔。」 他似笑非笑。 我则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健身的日常开始。 连续三天,我每天早上出门前与晚上洗澡睡觉前各做九十下仰卧起坐、四十下扶地挺身、三十下支体拉伸,这是木桐衫的日课。但他表示我先从每天一次六十下仰卧起坐、二十下扶地挺身开始做起就好,等身体适应强度自如之后再微微的加量,而他自己以前也是一路这样加上来的。 我一边乖乖照做(按照他示范的正确姿势),一边听他不断讲一些多喝水增加代谢、控制中餐与晚餐进食热量等概念。幸运的是我们就住在同个房间,而这一切对督促我饮食以及健身上有很大的帮助。 - 「感觉不错,请持续进步下去。」 张枫一边操作我新买的iphone手机,一边听我这阵子的心得。这阵子学生会为了跨年舞会的事情忙翻了,难得今天张枫他一放学就回来听我讲这些东西……想必仅是这样就是一种心境上放松吧? 一隻白猫跳上了桌子,靠近张枫。 牠叫「红中」,是前两天张琳从台中老家带上来台北的,估计会在我们c-803暂住到寒假之后。多亏了红中,我们几人在这里生活除了学生身份以外,还多了铲屎官的职分,尊爵不凡。 只见牠懒洋洋打了个呵欠躺下,硬是把背部贴在张枫的手背上。在我们这里,除了夏火与张枫,红中谁也不给碰,包括张琳。 「在练肌肉之前,先练练谈吐吧?你看连红中都懒得理你。」张琳埋头涂涂写写,她现在很常在c-803准备学测,每次都很晚才回姑姑家。 「说到谈吐,这不是你负责的吗?多跟我对话啊!」 我捧着淡蓝色的杯子喝茶,张琳那种带呛的用词对我无效,我可是在自精楼男舍存活了两年的男人啊! 「我现在不就在跟你说话了吗?」她抬起头来白了我一眼。 「那还真是效果卓越啊!照这进度我快要可以跟罗慕筠告白了!」 「不是说不告白吗?」张枫皱眉。 「……为啥?」我不解,女生总是期待完美的告白不是吗? 「漫画电影看太多?告白是种确认关係的表态,把自己置于关係告吹的风险…何必呢?持续的保持接触,只要保持情侣般的互动,到时就只是手要不要牵起来的问题而已了……」张枫连分心为我做分析还能有条有理。真是让我佩服。 「蛤!?可是我觉得告白很重要耶?」他妹妹插嘴。 「高中生安静!好好写你的参考书,感觉动物就是好骗!」张枫不耐:「好了……你试试看。」 我接过新买的手机,这几天我从大一存到现在几乎没用过的存款已空了一半。能下这么样大的决心,我也蛮佩服我自己的,印象中我好久没处于这种积极过日子的状态中了。 「基本设定都调好了,该有的app我也帮你下好了……能坚持用nokia到现在,你也算是个奇人了,厉害!」张枫打量着我戴隐形眼镜的脸庞。 我收下了他的调侃,看到line、脸书、youtube、instagram等都已装载。话说我活到现在这么大了,不但几乎不上脸书、line只限于自精楼的人际关係以外,还没办instagram的帐号呢…… 我想了圣诞节的晚上,c803的大家全都同意要加入帮我追罗慕筠的计画,但张枫后来讲的东西却都跟罗慕筠没什么直接关係。 「首先是形象。」张枫直直望着我的眼睛。 「这边有两个部份,网路与外表,无论那一个都是很重要的,而如果你想追到罗慕筠,那就缺一不可。而在这边不得不说,就进步空间来讲,可诚你实在是一块很适合的材料。」 「为什么?」我不解。 「因为你是个没在用脸书跟ig的怪人!」张琳趁机嘴我。 「是的没错。」张枫也笑着同意:「这样反而好。从零开始打造,省下许多颠覆既定印象的麻烦;毕竟人对人的印象与标籤是很难撕下的。」 「所以是要做什么?」我还是不懂。 「现在这时代,每个人几乎都天天泡在网路上。大家不但在现实生活有形象有身份,在网路上亦然;而至少在交际上,如果有个好的网路形象,那对于打开第一印象、线上互动累积好感方面,有着非常关键的助益。但也要注意,沉迷于网路形象而忘却本质的也大有人在。就像把双面刃一样会受影响。可无论如何……好好善用脸书、line及ig都会有很大的帮助,line及脸书原则上就互动专用,ig则可以不断祭出包装过后的生活展现。」 「包装过后的生活展现?」我似乎在唸一个专有名词。 「张枫的意思是,你在ig还有fb的贴图贴文、与别人在网路上的留言点讚互动,都能影响大家对你的看法啦!而只要你够屌,你可以打造一个很完美的自己在网路上去让大家喜欢啦!」杜子凌在一旁当助教。 「毕竟我们在网路上呈现的,永远都只是我们愿意给别人看的部份,因此尽是正面產物也不为过,甚至该说这在网路文化上是很常见的事情。」张枫接话,一惯的简报模式。 我点点头,略懂略懂。 于是今天,我张可诚的ig帐号就这样诞生了,帐号密码还是张枫设的。 - 到了下午,我陪木桐杉去社区球场练球,杜子凌也跟着我们一起去;他指导我拍了一系列抱着篮球的中距离微笑照,说这是安全好牌,用来当大头贴至少能给别人阳光健康的印象。 我点点头,听他继续说。 「限动与相簿也很重要,别人会看。从现在开始请你把握以及留意所有可用的素材,或拍或存随便你,但之后要按时上传时不能没有东西。」 「素材?什么样的东西是值得存的?」我询问。 杜子凌想了想:「主要分两种,限动就放一些生活化的东西,有新意而不会让人厌烦的内容……至于相簿嘛……就坐重点处理吧!放一些值得炫耀的美好画面与虚荣的东西,若打比方的话,相簿就像自我介绍……而限动则是想你传递给交际圈的讯息。」 「交际圈?但我ig现在一遍空白呢……给谁看啊?」 「别太担心啦!你现在好友没几个,我们会想办法帮你创造机会的!」他接着说:「最重要的是……」 我与木桐杉都傻傻地望着他卖关子气氛一下。 等他欣赏够我俩的表情之后,才开口。 「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让罗慕筠进入你的网路交际圈啦!」 「把她拉进来之后呢?约她出去吗?」我举手发问。 「这个嘛……在网路世界吃得开是件好事,但如果本体战力零分,那再怎么样也只是出不了门的鲁蛇。实战还是要靠本体,基本上就是你这个人的内涵与外在,内涵不外乎才华、气度、谈吐、脑袋深度、贴心细心以及幽默感,但这些东西要花时间相处效果才能张扬开来,相较之下外在就直接了,不过也残酷多了。」 杜子凌顿了顿,又继续说:「外在方面就是很主流的高瘦与体面;除了身材能衬托的穿搭以外,整体清洁等等的观念也很重要,保养与卫生习惯算是外在的基本功。这样想好了……凡是女生,都会希望交一个一起合照不会拉低自己身价……甚至给人登对感觉的男朋友。」 「可是不是很多女生脸书跟ig从来就只有自己入镜而已吗?」木桐杉问。 「袜靠!我说的是比喻!是比喻好吗!」杜子凌翻了白眼。 「学长说的卫生习惯,我每天都有洗澡这样算及格吗?」我追问。 然后迎来了两位学长的凝视。 「可诚……我记得你好像只有做到用洗面乳的程度对吧?」阿杉哥寻思。 「对呀!」我很得意有被注意到。 只见杜子凌仰天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讲了一大堆跟保养有关的东西。 这一系列听下来,我嘴巴越张越大。 虽然本人在刷牙洗澡上这一些例行公事上没有马虎过,但对于脸部保养以及杜子凌说的那些除毛、清粉刺、清舌苔之类的观念可说想都没有想过;惨了,基本上我是个连清耳朵与鼻毛都久久一次的人。 「这……听起来挺花钱的。」 这是我最后的反应。 化妆水?那是什么东西? 「怎么?你以为那些每天光鲜亮丽的人都是天生丽质吗?别把这世界想得太简单啊!想瘦就得动,你他妈想变得漂漂亮亮……花在保养品的钱与勤可不能少知道不知道?」杜子凌皱着眉头说道。 而我当然一整个唯唯诺诺的鸟样子 「那是你的方式吧?我虽然也有在用洗面乳,但功夫没下得你那么深也是交得到女朋友啊!」人在一旁的木桐杉不同意。 「那可诚也得有你的身高与球技以及名气再说吼!你不一样啦!你的路线太简单了,可诚的条件与时间可容不得他这样轻松。」杜子凌皱眉回应。 「那他现在该做什么?」木桐杉问。 「我晚上教他保养的基本功,你喔……就负责持续帮他健身吧!可以的话练一练他的线条。身高什么的下辈子再说。」杜子凌思量了一下说道。 他们之间的对话根本当我不在场似的。 而我则是在烦恼,该如何让罗慕筠进入我的网路交际圈。 第十七话-学生会 「这位是张可诚。资工系大三,我朋友,协助年底的跨年舞会,没意外的话会一直帮到明年学生会选举结束。大家照顾一下。」张枫坐在长桌的尽头一口官腔,而我站在他身旁对着学生会的干部们展现笑容。 席位上的眾人纷纷点头致意。 这是学生会的活动会议,铁观音茶节忙完之后现在所有的焦点就剩跨年活动了。会议在会长秘书的带领下进行;基本上这是一场我很没存在感的会议,大多的时候我都在点头以及微笑。 「为什么是学生会?」我询问。 「因为形象能靠身处的团体去塑造。什么样的团出什么样的咖,没发现你人在校队就是会被看得起吗?光在交际方面,常人对你的第一印象就差不到那里去了……而接下来想想看,你人在学生会出没,会给人有什么样的感觉?」张枫抱着一叠资料,领着我往会务室走去。 「很能干?」 「或许多少有一点吧。」 「但就是为了这个?」 「当然不是。别人光是看你跟在我身边,就该知道你处在这校园的运作核心,对你会有三分客气;若是有把咱们学生会放在眼里的话。」张枫推开门,坐在长桌边缘的会长秘书立刻整个人跳起来,接过张枫手上的资料。 「所以这一切都是为了形象?」我与张枫来到角落席位等待会议开始。 「一方面是。另一方面当然是希望你在我们这里跑来跑去的过程中,能帮上我们一点忙。学校年底一堆大活动,志工源总是不稳定啊。」只见张枫转动椅子,摇来摇去、看起来十分自在。 接着他欣赏了一下我的表情,然后大笑出声。 「罗慕筠是英文系的系会长!你们在这里遇得到的!」 这,就是张枫的《机会》战略。毕竟我与罗慕筠完全没有共通的交集圈,除了网路……现实上的交会也是必要的,不然那来的机会有所进展呢? 「很好。所以可诚就交给活动组了?」突然会长提到我的名字,搞得坐在长桌末端恍神云游的我一整个拉回会议现场。 「这没问题!舞台架设的部份我们主要是支援厂商,人手有点不足……现在有了可诚那会更好。」张枫接话。 除了繁琐的场佈报告以外,学校各系都有负责拉人参加的义务以及于晚会会场上的工作分配,这种一年一度的重要活动关係着系上的名誉表现,至少对各系主任而言可不会轻忽看待。照惯例,热舞社通常会是关键角色。因为会场dj与开场舞炒热气氛的工作都由他们一肩扛下,而由杜子凌带领的热舞社目前几年还没让人失望过。 「以上。大家觉得如何?」杜子凌报告完表演内容之后,傲视全场一圈。 他今天只穿了黑色吊嘎就来开会,手臂的狂野刺青彷彿嘲讽着这严肃正经场合的一切。列坐没什么反应,大多数的人都还保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 倒是正妹会长反应自如。 「我想是没什么问题,热舞社的状况总是让人放心。老师您看呢?」 学校主任在旁边也摇摇头,一脸「这种计画不用花钱根本完美」的表情。 「那么这边有一点要特别注意。在舞会开场之后,吧檯会开始供应低程度酒精饮料。原则上虽是公开场合,但规矩还是一样,非校内的朋友除非是有本校的学生同行,不然进场章别随便盖……」副会长张枫一惯的简报口吻。 整个会议有声有色的持续进行下去。 我感受到所有人是卯足了全力在转动着的,原因很简单。 就许多角度而言,目前的学生会人马是很特别的一群:主要是会长,仅有着书卷奖名声及系上声望的候选人,居然能得到体育派系、活动社团人脉方面的支持,实在是非常少见。而整个新兴团体突然的在前年的选举异军突起,于选举中击败了根基稳固的老派团体,开始了所谓的新政。 往年的学生会,要说有什么具体政绩,其实能列出来的都十分有限。过去很多届的学生会都给人听话办事照本宣科没什么存在感的印象,主要原因是在于要推动任何事情,校方的支持以及人力志工上的响应缺一不可。 但张枫这一派,仅花了几个月就在校内站稳了脚步,不但得到校方的信任很少被干涉外,学生会的声望也随着多元又实际有创意的活动(情人节巧克力活动、跨系迎新联谊、中秋烤肉共融大会)不断提高。今年校庆已安全下庄,若这场跨年舞会能像去年一样办得成功,那么之后的连任选举,不成问题。 结束会议,人潮逐渐起身散去。 「明年没意外的话,张枫就是学生会会长了吧?」看着结束简报、收拾桌上笔电的张枫,我如此的想着。 只见漂亮的会长走近张枫,同他说话。 张枫放下手边的事情,崭露了一个在c-803也极其难得的温暖笑容。 「嗯?奇怪……」一股异样的感觉在我心中升起。 在发现自己脱口而出的问句后,那奇异的感觉更是瀰漫开来。 该不会? 「张……可诚?」 啊...来了。 我熟练的随意抬起头来,脸上表情轻松。应该吧? 罗慕筠站在我面前,眼睛瞪得大大的。 「喔!是你啊。」我语气三分意外,七分平淡的回应。 我的反应是非常理想的沉稳状态。应该吧? 「好一阵子没见了,想不到你加入学生会!」 「没什么,就帮帮忙。」我语气淡淡的。应该吧? 这场会面我可是在镜子前排练许多次了…… 「你变得……好像有点不一样喔!」罗慕筠笑嘻嘻的说,放下了头发。 那当然……彻底的做了脸、拿掉眼镜、穿着崭新的白衬衫与外套、打理了发型,身上喷满杜子凌上夜店时会喷的香水。 就为了,与你重新见面。 只为了,重新与你见面。 「是吗?」我微笑,祈祷着笑容别太僵固。 然后张枫这时也来到我们身边。 「人都在?那太好了。」张枫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出现的时机,抓得很好。 「校庆那场歌唱比赛,还记得你排在第四个上台?」他问罗慕筠。 「对,第四个。」罗慕筠回应,她可是冠军。 「可诚。」张枫转向我。 「喔!」 「选手的特写照片,挑好了吗?」 「挑好了,副会长。」我应答。 罗慕筠看向我,表情有点靦腆。 「什么特写?有特别拍照片吗?」 「活动纪录用的,校刊也会需要。可诚,别忘了要给人家原档照片留念知不知道?」张枫替我回答,仍然维持着公事公办的口吻。 「好的。」我答道。 然后我面对罗慕筠。 「要一下你的e-mail。」 其实e-mail不重要。 「喔!好啊。g……o……d……d……」罗慕筠一个字一个字的唸。 而我,则露出了记不起来的表情。 我左右看了看,望向张枫。 「你有纸笔吗?」 他摇摇头。 「我line给你好了。」罗慕筠说。 我、张枫都露出了微笑。 「你有在用line吗?」罗慕筠说着,掏出手机。 「有。」当然有。 怎么可能没有。 「等一下!」 就在这时,一人沉声说道。 我往左边看去,那是一个气场强烈的高大男人。他一身从头到脚的简约北欧风穿搭,坚挺的白领、充满光泽的毛背心、素黑的长裤与皮鞋,全都是货真价实的昂贵名牌款式。而同样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英俊的容貌,那一股天生慵懒的尊贵气质中,此刻正隐藏着些许不至失态的锐利。 只是那么简单的望了对方一眼。 我就明白,眼前这个男人,与罗慕筠、杜子凌、木桐杉、张枫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同时,我也敏感的意识到,自己这不足一个礼拜的改变,在这人面前是多么的儿戏、幼稚、荒谬。 「杏郎。」副会长望向他,从嘴中蹦出。 「张枫。」那男人却没看向张枫。 他正牢牢的把我盯在眼前,彷彿正看着一枚不按规矩探出头的钉子。 「慕筠,line别随便乱给。如果你要照片,我那天也拍了很多。」 我表情凝结了。 「慢着!这是学生会办事,这位同学是我们的人。」张枫一脸正经。 杏郎收回了他的目光,一脸怀疑的看向张枫。 他们俩就这么维持了短暂的眼神对持,能见识到这么彬彬有礼的水火不容,今儿也算是开了眼界,厉害! 「喔?前几次例会看都没看过的傢伙,现在成了你的……小班跟?张枫学弟……这个人信得过吗?」最后还是杏郎先开了口。 「无论信不信得过,你都管不着。」油腔滑调的声音从旁传来。 杜子凌也来到了我们身旁,只见他打量着杏郎,脸情玩味。 「这不是在英文系联合家聚上向柚芳金雪炫单膝下跪求交往被拒绝的万金贵公子,正港帅气的杏郎大大吗?」 杏郎瞪向杜子凌,那眼神是如此的犀利。 「是你啊?狂妄的金毛老猴子,什么时候才要从我们学校毕业啊?」 这算不算人身攻击呢?我思索了一下。 「好说!用不着你担心!但你也要知道,我可从来都没看好过你感情毕业……我说,你怎不带着那高昂的自尊滚出你学妹的世界?纠缠她快两年了还不满足吗?你啊……吃不到啦!」杜子凌越讲越顺口。 杏郎的脸色难看非常,看来是动了真怒。 「够了,你们。」 有那么一瞬间,罗慕筠的表情变得十分可怕。 我们四个男生被吓到、陷入了沉默,刚才对话的节奏硬生生的中断了。 「现在是把我当空气是不是?可诚,你把手机给我。」 罗慕筠伸出手,我留意到杏郎皱了一下眉头。 只见柚芳金雪炫用qrcode扫了扫,按了一下贴图,然后递还手机给我。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两位学长可以不要再这么幼稚了吗?多久了都不会累吗!?请问我算什么?供男人争抢的玩物?」罗慕筠连珠炮似的发飆。 我整个被震撼到。其他人也一样。 「没有!慕筠你听我说…」 「不是这样的,学妹…」 「闭嘴!」 效果非常卓越。 「副会长,这样就可以了吧?」罗慕筠转头望向张枫:「舞会的报名状况英文系已经在收尾了,细节会在群组回报的。」 「好的。」张枫面无表情。不愧是我们之中最聪明的傢伙。 「就这样。」罗慕筠没好气的拋下这句,转身离开。 长发在她的身后晃盪,她最后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好好把舞会办起来,学弟。成功与否,我们明年选举就知道了。」杏郎对张枫冷冷的拋了一句。 然后高傲的仰起了头颅离去,完全把我当成空气。 空荡荡的会务室剩下我们三人。 「嗯……虽然出了点小插曲,但结果不算糟。」张枫表情耸动。 「是啊……那个自大狂真是吓死我了!」杜子凌也吐出了一口气。 「那…那么这次作战?」 杜子凌与张枫望向我,脸上绽出笑容。 「那还用说?作战成功!」 我们三人一齐碰拳。 - 「成功了!我加到line了!」 木桐杉晚上从社区练球回来时,一进房间就被我喷了这句。 「喔!!恭喜啊!可诚。」学长露出真诚的笑容。 看着我大字型的躺在他的双人床上。 弹簧床好软、好舒服,这世界一切都好棒!我心情好到看什么都很顺眼。 「罗慕筠耶!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可诚你一定要好好把握!」 「当然!学长我跟你说喔!今天有个叫杏郎的傢伙超没礼貌的,他……」 突然间我被打断了,木桐杉伸出双掌用力拍向自己脸颊。 那巨响之大,让我错愕。 「漂亮的女生…漂亮的女生…」只见木桐杉边呢喃边打开置物铁柜。 然后,拿出了一封信以及一个……大大的十字架。 让我很眼熟的十字架。 「可诚啊!抱歉……我忘了件事!还记得校庆那天吗?那个很漂亮的外国女生?你朋友,她有东西要我交给你。但当天晚上我们太疯了…我就忘了!」 木桐杉一脸不好意思的把东西递给了我。 第十八话-十字架 「wwww张可诚!你换脸书大头贴了!」 「这则ig的追踪讯息是怎么回事?你创帐号了?」 「别跟我说你终于跟那隻万年nokia说掰掰了!」 「它是怎么了?被你拋弃?还是帮你挡子弹了?」 「畜生不要吵。」我在line群组呛杨纬以及达爷。 快两个月没见了,这段时间我遭遇太多事情、变化太快,无法同他们一一细说;其实我也不打算透露太多,我正在改变,若说我这段时间有没有脱胎换骨的效果,或许跟我相处了两年的他们,是最有资格打分数的。 因此我开始回避与他们接触,连自精楼的圣诞礼物交换活动我也没去客串,虽然他俩也常忙于热气球的毕业製作,但每每婉拒他们的连番邀请,我心中也常常过意不去。 「再给我一段时间吧……我会让你们看见一个不一样的张可诚。」 我是不断这样自我说服的。 「你的限动有猫耶!你们有养猫喔?」 「哇赛!那个巧克力布朗尼看起来好好吃喔!是你做的?」 「那个夏火看起来很帅耶!听说校庆他钢琴弹得很好!」 「你那边怎么一直有一个黑发妹子在写作业?她是谁?」 「看起来好眼熟喔!她是谁?」 后来每每杨纬跟达爷看我的限时动态传讯息给我时,一种不具名的心酸都会涌上心头;我正在经歷着他们无法体会与想像的生活,而他们俩……仍留在那间四人房……日復一日的过着往常那种没日没夜的生活。 我的ig回应开始变得很被动。 一方面是我怕刺激到他们,另外就是我很忙碌,一连串的生活改变让我不断着承受着,此外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烦心。 木桐杉将一个米色信封放在我手上,信封封口上黏着台湾夜市寻常有在卖的可爱纸胶带。我接过手,看着信封好一阵子后才将它拆开。 我摊开折起来的信纸。 『给很会拍照片的可诚: 写这封信的我,是时候该离开了,感到抱歉。 我应该与你说一声再走的。 但那天发生了事情,我需要走。我也没办法跟你说。 我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你比较好。 到了现在,写着这封信的我,已经恢復起来了。我想我找到了。 但我也必须离开。我已经在这个地方留了比我想像里还要多的时间。 我一定会再来,我想我已经找到理由。等我回到德国,我会说明这些。 希望再来到时候,你仍留有我的号码。 也希望再来的时候,我可以弹吉给你听。 我要先回去下雪的地方了。老虎会陪伴我,不用担心。 -helene』 读完,我将信折起来收到口袋。 「字写得挺漂亮的嘛。」以一个德国人的标准来说。 「呃……字是我写的。」木桐杉表情很不好意思。 我傻眼。 「蛤……学长你干嘛!?」 「蛤什么蛤!她唸我写啦!费了一番功夫呢!」 「喔……」 「瞧你失落的…她感觉离开得很匆忙,她说的老虎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对手机没再开机过的海蕾娜,我似乎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就这样走了,那金发、蓝眼睛、木吉他就这样离开了。 她就像是一个谜,一切让人雾里看花。 我躺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床上,透过客厅照进来的弱光看着手上的十字架。那是海蕾娜在校庆那天佩戴的十字架,我此刻好仔细好仔细的看着它;快要比我的手掌还要大,十字架上有着精美细刻的雕工,背面有两行我看不懂的紫色字体德文,银质的流线显露出一股陌生的贵气。 这就是属于海蕾娜的世界的……东西? 感觉与c-803的一切是完全不一样的层次呢……我纳闷着。无论是德国还是手上的十字架,都让我感觉离海蕾娜的距离好遥远。虽说只是朋友,但她弹吉他的模样、她的哀愁已被我尽收眼底。我无法对那一切弃之不顾。 我叹了口气拿出手机,这段日子里…我已成了最寻常的低头族,我按照张枫的指示研究了一个又一个的网路帐号形相。当然,也包括了我的室友们。 除了夏火没有ig也没有脸书帐号以外,张枫、杜子凌、木桐杉现在都是我网路交际圈的一部分。我细细的翻了他们三人的网路帐号,研究着他们在网路上的形象是什么模样。 这三人中以张枫的帐号最为简单,他的脸书及ig的帐号名称甚至不是自己的名字,就只写着《crimson》,而大头贴都是猫咪「红中」坐在c-803落地窗前望向阳台外的背影。挺搭的,张枫就是给人猫性十足的感觉。 张枫的涂鸦墙非常简单,几乎都是别人标籤他的图文、合照,自己会贴的东西通常是学生会的宣传讯息;通常是文体流畅漂亮的广告文,最后皆是请大家多多分享转出去之类的。简单来说,这根本都是公务性质用的帐号吧? 我忍不住下了这样的结论,接着随即想起他与学生会会长的互动。 张枫……也是一个谜。 相较之下木桐杉的fb帐号虽然也很简单,但却有人情味多了,大头贴都是与女朋友的微笑合照。我莞尔,真是标准的马子狗。 脸书封面是nba老飞人vincecarter飞身扣篮前一刻的高清美照。他的涂鸦墙除了跟荷娜约会的纪录以外,也同张枫一样充满被别人标籤的活动合照,我留意到木桐杉与张枫两人的合照品种不太一样;张枫涂鸦墙的合照通常都是会议与活动的合照,木桐杉的合照则是各种五花八门的组合面孔与场合,其中我只认得出校队成员而已……其他都是球友吗?还是电子系的系上同学? 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的超强好人缘。 有时候木桐杉会放一些琐碎的生活文,像是抱怨下雨天不能练球或是这次uba一定要制霸全国之类的,这些生活文有着稳定出现的频率,但更多的是分享youtube上的nba赛事好球视频;不是中场绝杀就是十大好球飞来飞去,样样都展现了木桐杉的生活与篮球密不可分的连结。 实在是简单好懂的一个人。 而杜子凌的网路姿态就复杂多了,光是他一个人我就研究了一个多小时。 封面是某一次热舞社表演时的台上清晰独照,只见杜子凌人跳在半空中双腿长弓,一头耀眼的金发四散飞扬,映照着手臂刺青的狂野气息。舞台淡黄的灯打在他的白皮肤上,表情笑得像个孩子。 大头贴则是一张无懈可击的棚拍照,很明显是专业人士拍的照片;那张照片随着阴暗的调调,脸部肤质完美的杜子凌眼神如鹰,以犀利的角度散发着不可攀的距离感。对于不熟的人,杜子凌的态度与形象的确是这样没错,让人敬而远之,却又受到大眾崇拜的王者。 脸书的大头贴讚数是破千的,底下八十多则留言让我无法读完。再看看杜子凌的脸书与ig,发文频率颇高,除了一堆破百讚的生活废文,较多的是练舞或独自弹奏乐器的美照,每一张照片的滤镜都强大又恰到好处;他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艺术品般,而网路相簿则展示着他的貌美年华。另外他也常常分享许多《1milliondancestudio》的youtube练舞短片,看来是相当的崇拜。 这就是杜子凌,耀眼的大眾情人;听说只要是学妹,都是愿意和他约会的。但弔诡的是在他的网路世界里,几乎没有与女生一对一的单独合照,他房间墙壁上的那些女生,看来在这绚烂的网路世界上一点拋头露面的资格也没有。 我留意到唯一一张…杜子凌与大一的罗慕筠的合照。 是那位正要一鸣惊人,曾在校史室里哭泣的女孩。想不到现今在铁观音茶节登顶封后,连两大男神联手也敌她不过。我望着那张两年多前的照片,想起了罗慕筠在f栋屋顶说过的话。 他们俩很早就认识了……但对于那段过往,杜子凌从来没跟人提过。 我没有加罗慕筠的脸书好友,ig也没追踪。这些都是张枫的想法。 「没必要推出半成品赶鸭子上架,这世代人与人之间的网路接触比实体接触还要频繁、容易。你还是多累积一些形象资本再说吧…不然会给人感觉企图心太明显。况且,我们也需要一些进展上的指标。」他是这么分析的。 「指标?什么意思?」我好奇。 「如果罗慕筠主动加你好友、追踪你的话,我们就知道事情做对了。」 这是张枫下的结论,强调我要保持耐心。 我瀏览着罗慕筠的脸书帐号,因为还没互为好友的关係,能看见的只有公开性的内容。大头贴是一张捧着冰淇淋的开心照片,封面图片则是去年英文系毕业公演的全年级舞台大合照,涂鸦墙最新的、设公开的内容只有一张今年六月份的风景照片,地点在美国的样子。 保持耐心……吗? - 「火哥?」我探身进厨房。 夏火抬起头,手上刚洗好了菜刀。我发现张琳也在。 「辛苦了!你把鸡胸肉买回来了吗?」她口音甜得让我好不习惯。 「你把作业写完了吗?」我很故意,知道她不会发脾气。 「吼呦!人家也想帮忙你们准备晚餐嘛!」说完她还用手遮半脸。 行了……我开始怀念昔日的傲娇姑娘了。 夏火示意我进厨房,接过我手上的袋子。我们三人一边拆开物料包装,一边将买回来的东西分开整理。从我开始进厨房学作菜之后,我总是很习惯祥和寧静的料理过程。而显然只要有张琳在,就很难实现。 她从拆包装、分类、洗菜、切肉、拌抹、煎料的过程中,嘴上从来没有停下来过。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平常沉默寡言的火哥还跟她有问有答;让夏火这样的人发表张琳高中班上日常事件之看法,这在之前是我想都不敢想像的事情。 逐渐的,我已快受不了夏火的勉强应对了。 「快要跨年了,火哥有没有什么跨年计画?」我试着转移话题。 「笨-----蛋!你想邀火哥去你们学校的跨年舞会?火哥是不会去的。」 我望向张琳,瞪大了眼睛。 「该不会……火哥已经有约妹子跨年了吗?」 然后换张琳用一模一样的表情回望我,脸上写着你是笨蛋吗? 「你是笨蛋吗?火哥才没有跟女生约会呢!」她还真的说出口。 「育幼院。有活动。」夏火用字简洁。 然后,我们三人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原来夏火会去做慈善公益呀……看来是很照顾没有家长的小朋友。 还真想见识一下他跟小朋友相处的画面景像。 「那个……火哥手艺这么好,都是谁教的?」我话题再开。 张琳看向我,露出一脸胜利的欠扁表情。 「谁要告诉你!咱们火哥最会作菜了!从小时候就很厉害!」 「喔喔喔喔!?火哥从小就进厨房吗?」 夏火看了看我。 「我们家……是开餐馆的。」 喔……难得听到火哥提起自己的家庭背景,这方面我几乎一无所知。 「想不到吧!还是韩式料理喔!」张琳一脸综艺味丰富。 我停下手边动作,想像了一下夏火与家人埋头料理韩式炸鸡的画面……怎么有一种超展开的错觉? 「韩式料理?在韩国吗?」 「怎么?韩式料理就一定要在韩国开店吗?」张琳白了我一眼。 「在台中……台中的石冈。」夏火淡淡的说。 「石冈……没有听过耶……」 「就是个…小地方。」夏火微笑。 然后就没再回应我了。 他将煮汤的锅盖打开,厨房里,白烟繚绕。 什么东西都看不太清楚。 第十九话-跨年舞会 12月31号,年尾巴。天气微冷,自庆校以来已经降了快十度。 许多今日没课或根本不在乎出勤的班上同学都自动自发开始过跨年连假,准备好好大玩一场。傍晚下课铃响,寥寥无几的同学们讨论着跨年计画;就连校队也一样,正逢休兵日,也没几个人会有兴致在今天纠打球的。 「可诚!今晚有何计画?」一名同学凑过来跟我装熟。 这种异常现象随着我改变了衣装、天天戴隐形眼镜上学之后逐渐出现。 「当然是体育馆的跨年舞会呀!强烈推荐喔!」我回应对方。我现在可是同学会的人喔……这点程度的仗义相挺,我还是办得到的。 「班上有群人要去101脚底下给烟火喷,有兴趣的话就一起来吧!」 「哈哈谢了……你们好好玩!」 对方点了点头,背起书包转身离开。 我望着他的背影……很明显的交际哈拉,我得早点习惯才行。 c-803,我在镜子前挑了一阵子衣服,如果随便穿穿的话,杜子凌一定会生气吧?今晚应该有机会接触到罗慕筠……不能大意。我花了差不多半小时准备自己的形象,最后凝视着镜中的陌生自己。 总觉得胸前少了点什么。 「就这个吧!」 我从铁柜抓起海蕾娜的十字架戴上,确实就我的穿搭上添了几分色彩。 房间的门被打开,是木桐杉。他刚才载夏火去育幼院。 「十字架蛮好看的,好选择!」学长竖起大拇指。 「哈哈!希望海蕾娜不会介意。」我笑了笑。 「介意什么?这种东西就是要拿来戴的。走吧!」 - 我们与东方之星楼下的荷娜会合,那怕是这样的降温夜晚,荷娜的裤子也短到不行。一路上木桐杉与他女朋友有说有笑的,果然跨年是属于情侣的日子。 一群穿着短裤的女同学朝我们接近,有了荷娜闺蜜们的加入,接近体育馆后我很快就被学生会的活动组干部发现了,被抓走。 我穿起了志工背心,打量了一下学生会布置了整个下午的体育馆。 嗯……无论是那临时拼装起来的酒吧…还是好几面超大型液晶萤幕合起来的跨年直播大萤幕…或是灯光强化、各种喷烟效果设备齐全的舞台(旁边高处还弄了个dj台),通通都能看出这次学生会豁出去拼连任的强烈企图心。 「感觉如何?」张枫走了过来。 「我觉得可以。我是说拼连任。」我注意到天花板上共装了六台大音响。 「总会有优秀的竞争对手的。」 他正在做最后的场检确认,在表单上一一打勾。 「是吼?」我看了看舞台上正在带头热身的杜子凌。 「对于处处都是油水,又能丰富履歷的活儿,有心的人不会少。」 「而那些竞争对手再优秀……」张枫继续说着,视线从表单上抬起:「我们,也不尽然会全放在眼里。」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嘴上的微笑浅浅,但话里的份量耐人寻味。我朝着他点了点头,朝着体育馆出入口移动,做我该做的事。 晚上九点整,进场开始。 场外爆满的人潮如泉涌入,我与活动组成员不断在掏出学生証的学生手臂上盖章。dj放起了轻快动感的流行音乐,场内大灯全关,各种彩灯打在馆内各处随音乐晃动。入场的学生们维持着高度兴奋的喧哗,左顾右盼的打量着会场佈置,依序到角落寄物区放包包。 这…根本就变成一个超级大夜店了嘛…… 在眾人掌声之中,穿得美美的学生会长上台,笑盈盈的为圣诞晚会开场,张枫站在她身后,一身体面的衬衫西装裤加皮鞋。就在这时我注意到罗慕筠也来了,她身边围着一大群英文系的女生;外人难以接近的程度,身为今年歌后的她看起来心情很好,身子随现场背景音乐摆动,跟场内所有人一样。似乎每个人都准备好狂欢一场了。 而就在我傻傻的偷看她时,学生会长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只见她与张枫从两旁退了开去,现场灯光转变,dj放起了电音版的《whereareünow》。 气氛点燃、炸开。 杜子凌领着热舞社的人衝上了舞台,随着音乐前奏开始慢舞。我看到一旁的吧台灯被打开,这是晚会开始的象徵。一声震响从传来,杜子凌等人全都依着节奏进入热舞模式,每人都不断的在舞台前solo,接着是一连串的肢体动作,现场的欢声一波又一波的随表演者的每个节奏点响起。正在入场的学生们也陷入了兴奋的鼓譟。 《whereareünow》跳完,热舞社的成员在眾人掌声欢呼中慢步下台,此刻也陆续开始有人到吧台取用酒精饮料了。杜子凌一眾站在舞台正中央,全场近千人将他们围在中间,这时dj播放dessert的《dawinft.silento》,在眾人围绕环视下,热舞社的开始跟着节奏摆动身躯。 「whatchagon whatchagondowiththatdessert」 然后现场又开始进入短暂的暴动模式。 超燃的气氛在管场内有着高度的渲染力,就连我与其他活动组的干部们也笑得合不拢嘴。一直到我被推肩膀后,才知道换班时间到了。 卸下志工背心,我坐上吧台倚子感受着现场气氛。 还有在万万人丛中寻找罗慕筠在哪里。 酒保是个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小伙子,跟dj一样都是杜子凌的朋友,他们今天算是承着人情来打工的;这整场跨年舞会的费用,正因为这些微妙种种的牵线,价格被压得极低,低到让校方对于在馆内贩售酒精饮料也没屁过半句话。 「来一杯吗?想要甜的还是爽口的?」酒保笑容满面的对我说。 我看了一眼吧台上的牌子,没一个酒名看得懂的。 「不了……请给我柳橙汁。」 「screwdriver。」一个坐我旁边的开口,一阵浓郁的香水味袭来。 酒保低头,一阵动作。我往旁边看了看,不是别人,正是杏郎。我居然会这样傻傻的坐到他的旁边,真是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为学生会做事,跑来跑去很吃力吧?辛苦了。」他望着我似笑非笑。 「不会、不会。」我只是应付,并注意到对方有画眼影。 「麻烦再给我一杯。」他转头对酒保说。 我吓到。 「不…不用了!我不喝酒的,谢谢。」我想起自己的酒量,那个叫死骨什么的酒还是免了,若不小心一杯倒了的话我今天就完了。 杏郎看了我好一会儿……那是种俯视的凝视,然后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就拿起他自己的酒,跟多点的那杯,走向热闹的舞池人潮中。他人走了,但香水的味道仍残留着挥之不去。我的目光不自觉跟着他的身影游动。 跟着跟着,就跟到了罗慕筠的身边。 只见他在罗的耳边吹了一小口气,罗惊讶转过身来,一见到是谁,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还搥了杏郎的手臂一下。只见杏郎递出那杯该死的酒,罗看了一眼,一脸抱歉的微笑摇头,杏郎从容的自己喝了一口,然后不知道说了什么话惹得罗慕筠大笑,然后罗就接过酒杯,跟眼影男乾了一杯。 看到这边。 我才发现自己胸膛起伏剧烈,脸部发烫。 「今天晚上还不错嘛!」木桐杉汗流浹背的出现在我身旁,一旁跟着的是眼镜妹江可慧。可慧的脸微微发红,不晓得是因为热舞还是有喝酒的关係。 「martini、margarita。」木桐杉对酒保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我。 我正要拒绝,就被对方打断。 「别告诉我你今晚滴酒不沾,平常不喝酒不代表这种日子不能意思一下。」木桐杉皱眉看着我,眼里已经有点醉意。 我试着转移话题。 「你有看到张枫吗?」说完,我指了指会场角落。 「蛤?」木桐杉顺着我的指示望过去。 张枫与学生会会长正一对坐在体育馆不起眼的角落铁倚上,两人静静的看着週围热闹的一切,偶尔交谈、有说有笑。两人的手很自然得靠在了一起。 「喔?你知道了?什么时候发现的?」木桐杉醉醺醺的转过身来。 「你知道?」我瞪大了眼睛望向木桐杉。 「不难看出来吧?他们在一起很登对呀!」毫不在乎的口气。 我心里闷闷的接过了酒杯,喝了一口。有点呛辣,但不难喝。 突然!只见张枫身子暴起。他衝向会场中央舞池的某处,学生会会长则是满脸惊讶的跟在后面。张枫在一群跳着舞的女生旁边停下,面色铁青。 我发现那群女生为首的居然是张琳!跟在她身边穿着便服的女孩看起来年纪都很轻,没意外的话是张琳的同学们;她们的手上都拿着酒杯,张琳也是。只见张枫愤怒的低声对张琳不知说些什么,大动作的指了指我这个方向的酒吧又指了指她身旁的同学,张琳则是态度强硬;她用没得商量的表情与口气对张枫说了些话,张枫的双眼看起来快要喷火了。 就在此时,学生会会长面带温柔的笑容站在他俩兄妹之间,也说了一些话,只见张琳一脸变成眉开眼笑的表情,而张枫甩头走向大门;走向那群在门口负责盖章放人进来的活动组组员。 我与木桐杉同时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荷娜朝我们靠近。 「乖,喝完、喝完!我们再去跳舞!」荷娜将木桐杉的martini凑到嘴边。 「喝多了,那还跳屁?」 「不是我的问题。」荷娜酒杯硬上,木桐杉于是张开口,一口将martini乾了。然后他就进入了冷静观察自己呼吸模式。 荷娜笑嘻嘻的把她男朋友从我身边拉走。从头到尾都没看江可慧一眼。 「不介意吧?」可慧问我。 然后她拿走了我的margarita一仰而尽。 「喂!你别太勉强啊!」我整个吓到。 江可慧将眼镜拔下,低头望着自己空空的杯子……彷彿在酝酿着什么。 就在我担心她会不会吐的时候,她猛然一把抓住我的臂膀。 我二度受到惊吓。 「我可都听说了些什么……你想追罗慕筠?」可慧抬起了脸,飞红满艷。 「呃……你想表达什么?」我保持戒备,祈祷她不会吐在我身上。 江可慧只是看着我。 没吐,却哭了。 不是默默流泪那种,而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那种,立刻引来周遭围观。 「呃呃呃呃呃!不是!你怎么……等等!哇……」我慌了手脚。 「你……鸣……你……真的……鸣……很勇敢……鸣哇哇哇哇」 对我来说,眼前就像是场灾难。 「她不行了。」一个冷静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抬头,是杜子凌。 他对着身旁的漂亮女生说了几句话,对方点了点头,搀扶起脱掉眼镜的江可慧,慢慢的扶着她往远处一排椅子移动。我注意到校队的大家都在那里。 「谢了!」我真诚的说。 「你怎么闷坐在这?不喝酒、不跳舞……这样不是个及格的夜店咖喔!」 这傢伙……真的把这场子当夜店了呢…… 「不了!我看妹就可以了!」 说到这,我发现罗慕筠不见了……杏郎也消失了。一股烦躁感直直衝上我的心头。我左顾右盼了一下,除了人潮还是人潮,但偏偏消失的是他们俩。 「找什么?找正妹吗?正妹在这里!」 刚刚搀扶可慧离开的漂亮女生回来了。 「给你介绍一下,江静初……热舞社的人都叫她波米。」杜子凌笑着说。 波米有着成熟美的外表以及……非常好的身材。只看了一眼,我就明白为何杜子凌会选她当今晚的舞伴。真把这里当夜店了吧? 「嘿!放尊重点!波米是你学姐喔!今年大四。」杜子凌一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脸。 「哈哈!老妹了……你好!可诚…子凌他这阵子常常提起你。」波米学姐的声音也非常的成熟美。 「喔?你都听说了些什么?」我同学姐握手,满脸纳闷。 「听说你要追那个罗慕筠?」 很好……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是吧? 「哈哈…有志者事竟成!我会努力的!」我苦笑。 「嗯……………………」 波米突然向我靠近,近到我能感受到她的鼻息;那对假睫毛眨呀眨的,我不只被瞧得全身僵硬,明明没喝几口酒现在还热汗直流。 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学姐缓缓的挪开了自己火辣的身子。 「哎呀……这样不行喔!子凌,你是怎么教的?」波米皱眉。 「才刚开始而已!给他点时间吧!」杜子凌大笑,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了……离今年过完剩不到半小时,好好享受今晚啊!最后一段我会主持一下,拜託别在那之前醉倒嘿!」 说完,他笑着挽起波米学姐走入舞池之中。 我满肚子苦水的点了一瓶可乐娜啤酒,算是对今晚的自己有个交代。 终于,离今年过完,只剩下最后十分鐘不到了。 杜子凌在舞台上拿起麦克风号召全场填满酒杯,等等倒数时一起举杯欢庆。人潮往吧台涌来,我识相的离开座位退给点酒的人龙。 这时有人点了一下我的肩膀。 「还开心吗?」 原来是张枫。奇怪…学生会长怎不在他的身边? 「怎么了?」他瞧我东张西望,皱起了眉头。 「你女朋友呢?」 「蛤?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女.朋.友.呢?」装傻没有用。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询问。 「不难看出来吧?你们在一起很登对呀!」我模仿木桐杉的口气。 我欣赏了一下张枫的表情,继续开口。 「唉呦!今晚跨年耶!你不跟她待在一起,跑来干嘛?」 「维持点酒的排队秩序啊!如果你有注意到的话,请往旁边靠一点。」 他按着我的臂膀,把正在大笑的我推向旁边。 突然之间,他脸部表情僵住、身子也停了下来。 「那个十字架,是从那里得来的?」他问。 「?」我低下头,看了看胸前的十字架。 「我挑的,还配这件上衣吧?」 「我是问在那边买的,还是别人送的?」 我注意到张枫的表情有点不一样,他的脑袋似乎正飞快的运转着。 「朋友送的。」我回答。 然后,时间彷彿凝结了。 对于我的回答,张枫抱以无比的沉默回应。这气氛来得是如此莫名,我感到一股压力在我俩之间漫延……正当我快承受不,打算开口打破沉默时。 「收起来吧……这样搭配不好看。」 张枫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然后……果断的转身离开。 「倒数五分鐘!」这只听杜子凌兴奋的声音从麦克风传出。 整个体育馆超过千人都举起了双手欢呼,这场跨年舞会肯定佳评如潮。 我仍然望着张枫逐渐的被人群掩盖的身影,他刚刚那表情……我看不懂。 不知为何……我甚至感到有点窒息。 就在此时,我手机响了。 我右手下探,在长裤口袋掏捞着手机。 「谁会在这时候打电话给我……不是杨纬就是达爷吧?」 我忐忑的胡思乱想,终于捞出了手机。 低头一看。 手机的line来电显示,大大写着罗慕筠三个字。 第二十话-最后一次 我感受到有人在撞击我的背部。 我抬头茫然往后一个转身,发现校队的学弟们正兴高采烈的望着我。 「学长!江可慧她喝掛啦!」是头巾男……我记得他叫廖小杰。 「勇哥说她不行了!会睡到明年!」是肌肉男……我记得他叫林毛。 「跟我们喝一杯吧!元旦一起断片!」是高瘦男……我记得他叫郑子涵。 我愣愣的望着学弟们,发现自己的头脑转动得很迟钝,还发现耳朵也失常了。整个舞池、会场的声音都变成哄哄的回响声,一旁彼此笑闹的人们、相拥讲甜话的情侣、聚在一起的学妹们、挤往直播大萤幕前卡位准备看烟火的人潮,整个场面只剩下哄哄回响。就连学弟们的声音也十分模糊。 唯一清晰的声音,是罗慕筠的来电铃声 郑子涵伸出右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学长!学长?喂!你没事吧?」 我看着他的手眼神游移,眾多思绪衝击着我的脑袋,我从来没这么混乱过,也从来没这么清醒过。 我做了决定。 「新年快乐……」我没头没脑的丢下了一句,直直往大门口跑去。 「哇!连张可诚也喝醉啦!!」我背后传来林毛与廖小杰的齐声呼喊。 但我没有理会。来电玲声,还在响。 挤开人群衝出会场,随着我踏下体育馆阶梯,背后的吵闹声音逐渐消淡。 接起电话。 「是我。」我已经跑到大操场的边缘了。 放眼望去,市民大道与整个操场一个人也没有。彷彿此时此刻,全世界出门的人们,总是聚在某个地方;有朋友、情人、家人在身边的地方。 但显然,有一个傢伙例外。 「嘿!知道我是谁吗?」电话的另一端。 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 原本罗慕筠line的名称「clouds」在加过好友后已被我改为她的本名。 「罗慕筠?」 电话的另一端安静了一阵子。 我在大操场坐下,试着让自己不再喘气。然后发现手上还抓着可乐娜。 「哈嘍……可诚。」罗慕筠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迟缓,感觉她打这通电话之前没想太多。但她很快就恢復成惯有的活力腔调。 「你那边好安静喔!我以为你在人很多的地方呢!你不跨年吗?」 「我跨啊……不然为何我现在还醒着?我脚都抬起来准备好了呢…」我喝了一口啤酒,乱开玩笑想让自己别太紧绷。 「哈哈哈……我才在担心你那边会很吵,怕你接不到电话呢……」 「嘿…算你运气好!不过你在那?没去体育馆?」我故意这么问。 我不只好奇她在哪里,也想知道……杏郎有没有在她身旁。 「嗯……我这里挺安静的,没有讨厌的人、讨厌的事、讨厌世界的心情。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罗慕筠的声音,很轻。 「那是……受不了人群才去的地方吗?」我脱口问。 「哈!还可以,只是现在有点累。」 语气简短,情绪似乎被自己保留起来的样子。 我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了。 我索性躺下。 「我现在手上拿着啤酒呢……你那边呢?」 「没有。但有夜空,有星星,有月亮。」有笑声。 「有画架吗?」 「没有。你不是拿走了吗?可诚你喝醉嘍!?」更多的笑声。 然后场面安静了一下。 「我今天一直在想。」罗慕筠开口。 「想什么?」 「想一些有的没的,像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些。」 「嗯…没关係!你说说看,我可以听。」我直直的望向夜空。 「不了……都只是些胡思乱想罢了…我常常这样,自己把自己弄得很累……但我就是没办法。不抽菸之后,我现在更常上来屋顶了。」 「喔……那边……看得到烟火吗?」我问。 我记得法文系屋顶应该看不到才对。 「看不到。」 果然。 「这样好吗?」 「没有关係,这样比较好。」 又一阵沉默。 剩下三十多秒了。台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说来神奇……分隔两地的我们,就这样拿着手机,在电话里一起傻傻地错过烟火秀。 对现状,我还蛮高兴的。 「快倒数了……我打给你其实也没什么事,倒是现在心情好多了。谢谢你……每次都听我乱讲话。快去找你的朋友们吧!」电话另一头。 「你的家人、朋友呢?没有想一起跨年的人?」 「哈哈……真不巧!通通不在台湾。」 「嘿!罗慕筠。」我声音平稳。 「?」 「我跟你一样。」 「?」 「我现在也不想待在任何人身边。」我顿了一下:「电话别掛。」 我闭上眼睛,屏息听着。 「好。」电话另一头。 最后十秒。 而我只是背贴着操场,手拿着手机。冷冷的天气,一颗星星也没有。 但我无声的笑着,发自内心。 珍惜着此刻的这份感觉,活着。 远方,体育馆一阵巨大的「哇--------!」如海的波浪般传来。 那股能量之强,连大操场的地板都微微震动着。 我不为所动。手机,死贴着耳朵。 感受着另一边的温度、气息。 享受着,感受着,依赖着,沉浸着。 体育馆的欢呼声持续,遥远的热情听起来是如此的清晰。 「新年快乐。」我说。 然后等待。 「新年快乐。」电话另一头。 如银铃般的悦耳嗓音,这世界挺美好的。 「新年新希望?」我问。 「舞台剧公演顺利!天主保佑……」 「还有吗?」 「女舍别再出状况了!」 「再一个?」 「嗯……学妹们啦啦队比赛进前四强?」罗慕筠开始大笑。 「哈哈哈!你真的是系会长馁!不留点愿望给自己吗?再给你一次扣达。」 罗慕筠安静了一下。 「我……我希望,今天晚上是我最后一次上屋顶了。」 「喔?」真是个奇怪的愿望。 「我发现……这里是个我逃避鸟事情以及坏心情的好地方,但习惯之后,我就离不开这里了。我能戒菸,但却戒不掉这里,这样不行……」 她讲着,我听着,听她讲完。 「我啊……我啊…从来就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无论什么样的事情,我下定了决心就一定要办到。不会有藉口,也不会有眼泪,我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现在,我要跟这个地方道别了……希望,从今天开始,我可以更勇敢一些。」 「你已经很勇敢了。」我不知为何这样说。 「哈……可诚,谢谢你的体贴。我很高兴我有打这通电话,效果意外的好……还让你成为我新年新希望的见证人。」我感受着电话另一端的真心诚意。 「好说、好说!缘份、缘份!」我傻笑。 「嗯……你呢?有什么愿望没有?」 「把吉他练好、交到女朋友。」 「企图心很强喔!再许一个!」 我安静了一下。 抓紧手机。 「在喜欢的女生面前,唱歌给她听。」我放下啤酒,握紧胸前的十字架。 - 欢乐的跨年之后,马上就是期末考了。 在这场考试之中,张枫跟木桐杉皆展现了他们的从容;平常虽都没怎么念书,可他们的成绩皆出色得惊人,而杜子凌则彻底没有在管成绩的。 「大不了再延毕一年,眾爱卿莫急莫慌莫害怕。」 大概就是这种态度,我发现他是真的处在一种对未来毫不在乎的生活境界;若说他这种生活哲学的核心是什么,大概就是对当下的专注与讲究吧?他跨年舞会与热舞社的表演影片在网路上正被疯传,「百变王子」被叫得更响了。 而我似乎也被这阵子的忙碌拖累了学校,没充足的时间准备导致平均分数明显下降。但无论如何,考完试,就是寒假了。爽! 这个寒假是我第一个除了过年几天以外都待在台北的寒假,此刻校园已随着回老家过年的节奏,逐渐冷清起来,而体育馆,气势正烈。对于校队而言,没有寒假这东西。 我们战绩出色,球队里瀰漫着衝击总冠军的狂热气氛。 「各位!在这场大赛里面,我们不是湘北队!是海南队!」木桐杉每次在练球前总是会来段精神喊话。 「没错!常胜!我们是王者海南!」这是勇哥的最后一个赛季了。 「你们是指漫画里最后全国赛拿第二名的海南队吗?」眼镜妹插嘴。 「这不重要啦!重点是!我们是,强队!」木桐杉强调。 「强队!!」所有校队球员齐声大喊,我也在一旁跟着鼓掌。 然后开始练球。 就在球鞋摩擦地板声音回盪之间,江可慧拍了一下我的肩。 我低头看她。她跨年那晚似乎断片了,完全不记得发生什么事。 只见她笑嘻嘻的朝体育馆门口点点下巴。 「外找。」 「嘿……」我喘着气跑到门口。 罗慕筠穿着外套,围着围巾。从围巾上缘,能看见上扬的嘴角。 「抱歉练球到一半找你出来啊!希望没影响到你!」 「不会,目前还在折返跑而已,谢谢你将伴练球童从手机里拯救出来。」 她笑了一下。 「我要出国过年了,经过体育馆,想说来看一下。」 跨年那晚,在我手机没电之前我们聊了许久,罗慕筠讲着他们舞台剧排练对剧本的趣事,而我则分享这阵子在校队当球经的心得,气氛是如此的轻松自在,犹如我也同在f栋的屋顶而我正在做画般。似乎可乐娜功不可没。 现在,她居然会来体育馆……探班? 我可不蠢,回c-803之后一定要郑重宣佈这项大进展。 「喔?我以为你是台北人。」 「我是啊……不过我家人现在都在国外。」体育馆外很冷,罗慕筠说着说着,前踏了一步。 离我近了一点。 「你家就你一个?没有兄弟姐妹?」我问。 「还有一个姐姐,不过就我在台湾而已。」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喔!?那你怎么会来台湾读书?」我脱口。 没有回应。 原本好好的气氛冷了几分。 「这是我的选择。」罗垂下眼神一语带过,没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我有点慌了手脚。 「哈哈…跟家人在一起,假期总是过得特别快呢!」 「对呀!」她的笑容又回来了。 「放假时打算做什么?」我问。 「陪陪家人,一起到几个地方玩,休息一下充充电。开学后又要忙了,四月就要公演……之后还得为儿童夏令营筹备跑来跑去。」她说完一脸疲倦。 「嘿……需要帮忙吗?」 「?」 「我不知道我能帮什么忙,虽然我没带过小孩、不会演戏,但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别客气。」 我记得张枫曾提到过:「机会分两种,一种是自己创造的,另一种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而真正厉害的人,会运用所有送上门的东西,创造出机会。」 我不想成为什么厉害的人,我只想当罗慕筠的男朋友。如果需要成为工具人才能追到罗慕筠,那我可以当工具人;好好当、卖力当,致死不渝。 一阵风吹过,罗慕筠抓紧厚外套。 又往前站了一步。 她看着我。 「谢谢你,可诚。」 第三章 我在秋风里疯狂跳舞 张开双手 试着抓住那不断落下的飘散落叶 落叶有青有红 色彩鲜艷 唯有这片雨般的艷丽 才适合当作我这国王的衣裳 这个世界只有两种人 我与其他人 好好看着吧凡人 每个人都会为这画面而驻足的 风华绝代 无与伦比 就算皆是枯叶 但他们看不见枯叶 他们只看得见在叶片中跳舞的我 而我也会在落叶散尽之前 将舞给跳完 第二十一话-改变 过年那几天,各路亲戚人马见到我的反应,都是说我变了很多。 「有吗?」 「发型、穿衣服的品味都变了许多,气质有点不太一样……怎么?想开了?大三了才想交女朋友喔?」许久不见的堂姐这么问。 「哈哈!若交到了也不错!」我心里得意的想着。 不过在父母眼里,对我的态度倒是没什么改变。 「来!多吃一点!」 「台北不远,有空记得常回来。」 两老大概就这两个主题不断轮流切换吧……无论如何,我总算是渡过茶足饭饱有好好休息到的几天。这几天,我不断传一些人在新竹的照片给罗慕筠看。 她在美国,我在台湾。 我们保持line上的联系,杜子凌对这样的现况给予高度评价。 「好好聊,随意即可,克服时差聊下去,只要形成固定的聊天频率,局势就算稳了。珍惜你跨年那通电话捡到的狗屎运吧!」他在line是这么说的。 「固定的聊天频率?这是何解?怎么样才算固定?」 「很简单!就是一直聊到有一天你没敲她密她对方会很不习惯就行了。」 「蛤?感觉很困难耶!」 只要我敲她,罗慕筠都会回,但就久久一次这样。 「正常的。你以为她是谁?柚芳金雪炫耶!自然每天都有一堆条件比你好、老二比你痒的人密她、敲她。玩笑话、试探、暗示、直球、装熟…什么都有,这些都是身为正妹受万眾宠爱而要承担的原罪。」杜子凌一本正经的表示。 「…………」听了很不痛快,我在line上回他点点点。 「男生们总会前仆后继的不断撒网,有时候精虫上脑,还会传屌照。」 「干!屌照?你认真?」 「屌照。」他很认真。 「……学长?」 「干嘛?」 「你有传过屌照给女生吗?」我问。 「……甘你屁事。」 我把握着每个与罗慕筠间话家常的时刻,如果顺风的话,我们总能聊上好一阵子,就像跨年晚上在电话里的那样。那好一阵子,总是能让我开心一整天,睡前重新看一次line的聊天纪录,作梦也会笑。 除了罗慕筠以外,达爷也有line我,人也在新竹过年的他说要像往年一样来我家找我泡茶打电动,但收到讯息的我,已经在回台北的客运上了。 我的台北新生活即将开始,爽日子要结束了。 「好吧,你忙。qq」 然后达爷整个寒假就没再line过我了。 - 回到c-803当晚,我就被夏火抓去他房间考察吉他的练习进度 吃过了自己煎的鸡胸肉,我坐在床缘、刷着吉他一首一首的把我会的都弹一遍,小星星、情非得已、拥抱……现在可是二月底,在下新竹前以及在老家的时候,我每天都持续着碰吉他的习惯;半小时也好,而有时一刷下去就是一整个下午。我想这些日子没断过的手感与经验,让我此刻的弹奏很在状况内。 至少,从我开始刷弦开始,音乐老师就没说过半句话,只是专注的听着。本来我心里有着一股小得意,但随着我多看了火哥几眼,一阵想法涌了上来。 我的节奏开始乱了。 「怎么了?」老师皱起眉头。 我的手停在弦上。 「怎么了……」我也问自己。 夏火面无表情的望着我:「可诚,专心一点。」 只见他伸出一双大掌,示意我将吉他交给他。他接过吉他,重新调了调音,夹上移调夹准备弹奏。还记得我拜师的那晚,我几乎没动过捧在手上的吉他……光是听火哥讲课就饱了,而在他确认我搞清楚乐理概念后,才开始教我弹奏姿势与调音器的用法等等。 后来我才知道,他自己本人是不用调音器的,杜子凌说夏火有绝对音感,并跟我解释那是何等惊人的才能。 我看着、等着眼前的音乐老师大展身手。 但一时没有等到,火哥他只是不断吸气吐气而已,双眼凝神的望着前方、一头黑长发微微晃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什么。持续了一阵子,才见他双眼闭起,挥臂拨弦。随着那旋律,这房间里的时间彷彿停止……而我却很适应这种感觉。 youtube:(evanescence)myimmortal-sunghajung 曲毕。火哥仍抱着吉他,想着些什么。 「刚刚那首叫什么?」我问。 「myimmortal。」 「很美,很好听。」 「嗯……你刚才……在想什么?」他问。 我看着他,对方虽然面无表情,但那双深邃的蓝眼睛里,似乎有着一份对我的关心。我整理了一下自己脑袋里的想法,准备好才开口。 「火哥!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嗯……应该说是罗慕筠需要帮忙。」 我的音乐老师只是望着我。 「想先询问一下,你有剧场舞台经验吗?」 「剧场……舞台经验?」看得出夏火正在思考,然后他问:「opera、stageplay、musicals……那一种?」 「呃……当代话剧?」 「没有。但你可以说说看。」他双眼闪烁,似乎被挑起了一丝兴趣。 「四月一号,罗慕筠的话剧社有公演。目前出了点状况……需要穿古装的角色客串一下!戏份不多、台词不多,只要上台走位一下,讲几句话就可以了!」 我留意着夏火的表情持续解释:「好像是校庆那天,话剧社的人觉得你……很有气质。反正他们确认你也是学长后,就一直在打听怎么样才能连络上你,火哥你也知道的…你没手机、也不太用网路,要接触你很有难度。反正是子凌哥从罗慕筠那边探到了这些消息……他要我来问你看看。」 我话说完,等着……夏火学长回应。 喔……是的,夏火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记得当时听到杜子凌提起要与夏火组团参加唱歌比赛时,我反应是傻眼的;后来才知道夏火确实是我们学校的在校硕士生,身分都有登录进档,但他就是从来没去上过课,更诡异的是夏火的学籍却彷彿无视一切常理规则似的……被无期限的保留着。对于这一点我曾询问过张枫。 「这件事,没什么好谈的。多关心别的事情可以吗?」 他只是停下了手边的事务,这样跟我说。 总之、反正,夏火既然也是在校学生的话,那他就能配合我们学校的话剧社参与公演;前提是如果他愿意的话。 只见他低头抚摸着吉他,安静了许久都没有开口。 直到最后。 「我考虑一下。」 后来我听说开学后,火哥在话剧社排练到一半时突然独自出现,其出场戏剧性还引起了现场学妹们的尖叫。但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 开学之后,我度过了一个很不一样的三月。 除了上课与校队活动,我每天就是回c-803煮鸡胸肉、练吉他、健身与脸部保养。每一天、每一天不断重复着,偶尔跟罗慕筠在line上聊聊天,偶尔同木桐杉去社区球场打打球,我发现荷娜每次都会出现,看来是很珍惜与木桐杉最后的校园时光。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杜子凌换了网路社群帐号的大头贴。 那是波米,也是杜子凌首张有女生一起入镜合照的大头贴。虽然我在他的ig限动、脸书涂鸦墙上始终都没有看到学姐的身影,但我却也留意到子凌学长房间的那面照片墙,数量已经不再增加很久了。 我明白,随着时间……已经有什么东西让人改变了。 一切是如此切实的不断运转着。 三月的最后一个上课日。 我在连身镜中检视已逐渐浮现的身材线条后,不断翻着自己的置物铁柜,都快要上课迟到了我仍持续的翻找着。我的脸色发白。 海蕾娜的十字架,不见了。 记得……元旦清晨回到房间收起来后,我就没再拿出来过了。 怎么就这样……消失了? 该不会…是跟我同房的木桐杉借去了? 还是杜子凌帮我整理衣服与裤子时拿走的? 我寻思着各种可能性,心情很差的赶着去上已经迟到的课。 那门课叫「计组结构」,但我整堂课都在放空,连滑手机的心情都没有。心里一直纠结着……到底是谁拿走了我铁柜里的十字架。 就在下课后我离开教室,打算前往学餐的时候。 有一个熟悉的嗓音叫唤了我。 「张!可!诚!」 我下意识回头望去,那是个熟悉的巨大身影。 「干你妈的这阵子都死去哪里了!你说!你几百年没来自精楼了!」 是杨纬,他居然会出现在理工学院的资讯大楼! 「喔?是你啊?」 我意外之馀,心里仍维持着十字架不见的坏心情。很抱歉……虽然快四个月没见面了,但我此刻实在拿不出笑脸招呼眼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杨纬好仔细的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然后一阵欲言又止。 「可诚!你的眼镜呢?」最后,他却只这么说。 「喔……我现在都戴隐形眼镜。好久不见了馁!近来好吗?大家都好吗?」 我说的「大家」自然是自精楼的大家了。 那是一群只穿两天没洗的酸内裤,一起皱褶着腹部的赘肉连线打电动、一起穿夹脚拖鞋打篮球、五六个大男生挤在一间房间看盗版电影或是最新a片的「大家」。与我有着两年深厚情谊的「大家」。 不知为何,刚才我想起来的这些一切,感觉似乎是上辈子的事了。 这时我才惊觉起来,这半年多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而那些事情让我与过往的大家们,距离好远、好远。 「都很好啊!大家都很想念你呢!新进来的学弟们都想见识一下废材三人眾的可诚哥长什么模样!」杨纬笑了,笑得真诚,笑得让我惭愧。 「哈哈!找机会我真该回去一趟。」 「愚人节吧?礼拜一大家都回台北了,我与达爷筹备一下?」 「筹备?哈哈!你们要干嘛啦!」我大笑。 「就庆祝啊!庆祝你强势回归,晚餐就决定吃胖老爹了!」 「干!肥死!」 愚人节吗?火哥与罗慕筠舞台剧表演是下午……看完戏,傍晚再去自精楼的话,时间上应该游刃有馀。 有何不可?与达爷也好久没见到面了,让他给我现在的模样打打分数吧? 我伸出手,准备与杨纬碰拳。 「好。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见!」 「就这么说定了!」杨纬也伸出手。 我们碰拳。 海蕾娜十字架消失的坏心情,不知不觉已经烟消云散了。 谢谢。 谢谢你们。 第二十二话-愚人船 4月1号,愚人节。 今天晴空万里,一丝云彩也没有。我中午过后回到c-803慎重的盛装打扮,在衣装上精挑细选半小时之后又花了半小时抓头发、喷定型;这方面是杜子凌亲自指点的,我学得很快。出门前我再望了望镜中的自己,已经习惯了隐形眼镜的不舒服感觉……我想我越来越熟悉这副模样的自己了。 后山文学院楼群中,最新也最大的一栋叫做文艺中心,校内的舞台公演与演讲活动都是在这里举行的。我在票务的公关票名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位置没有很前面,但没关係……能在现场看到夏火与罗慕筠对已,我心已满足。 入座后,在剧场灯三明三暗、我打算将手机关机前发现达爷传line给我,说男舍已经开始准备採买了,问我今晚几点过去。我回了他一个晚餐时间,并祈祷自己别忘了这件事情。 舞台剧开始,一个简约而写实的场景为第一幕。 身为女主角的罗慕筠穿着白袍,对三名病患模样的角色开口。 「离开是没有希望的。在这前提下,今天的諮询…你们有什么想提问的?」 她的声音平稳而低沉,有股淡淡的权威性。 病患a:「我有问题。船什么时候要开?」 病患b:「我想上船,我必须上船!」 病患c:「医生!我不想逃跑,我只是希望能够上船。」 「船?什么船?去那里搭船?你们要上什么船?」 病患b:「是救赎的船!我渴望得到救赎!」 病患c:「梦想!我的梦想就在船上!」 病患a:「有人在船上等我!请放我出去!我一定会安分守己!」 「离开是没有希望的。」 医生微笑,重复了开头的第一句话,直接为眼前的三人下了结论。 这齣戏的名称叫做「愚人船」,故事在讲精神科医生为每一位病人做临床心理諮商,每一幕都是一个访谈、一个病人亲口讲述的悲惨背景。舞台投影配合演员的口述,将巨大的意识流的图片打在舞台背景黑布上。 随着抽丝剥茧的调查,主治医生的表情越加凝重。 就在第三幕,病患b拉着医生的手一起跳舞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香水味扑鼻而来。我心沉了下来,那味道十分浓郁……实在是很难让人忘记。 我头向左转。 果然,是杏郎。他今天也画了眼影。 我们中间隔了一个空座位。 此刻他正全神贯注的望着舞台上的女主角,我与他保持了整整两幕的时间没有开口说过话。我不时偷偷瞄他,望着他那俊俏的面庞与夸张的垂吊耳环。同我们每次见面一样,他身上散发出的气质总让我感到望尘莫及。 病患b:「跟我们走吧!医生!你会找到你想要的!」 医生虚弱的瘫软在三名病患脚前,她跳了太多的舞、消耗体力与同理心过度。 「真……真的吗?我弄丢的东西…也在那艘船上?」 病患a眼神疯狂:「没错!都在那里!我们大家想要的都在!」 病患c鼓譟:「让我们出发!让我们出发!」 「但…但……那艘船到底在哪里?」 病患b扶起了他们的医生,语气温和。 「我们一起去找。要勇敢,好吗?」 「好。」罗慕筠点头,回答。 我佩服起与罗慕筠对戏的演员的演技;他们是如此的收放自如自己的情绪,肢体动作与脸部表情虽然夸张,却不至于让观眾出戏,可谓拿捏得当。 看完了一段戏,我一个不经意地转头望向杏郎。 没想到他正用刚刚那认真的眼神打量着我。 那视线是如此直接而毫无保留,与我的小动作形成一个对比,并让我陷入一种被发现在偷看对方的难堪。 我身形僵硬,想移开视线却被他牢牢盯死在眼前,无论姿态与气势我都屈落下风。我们就这样对看了至少一分鐘,直到……我心里深处一股怒气升起,逼自己别过头去,让目光重新回到舞台上。 我心中那股怒气的对象竟是自己。 气自己为何放任自己在这场相形见絀的局面之中。杏郎喜欢罗慕筠,我也喜欢。杏郎想追罗慕筠,我也想追。但为何这场比赛仅在对手互相打量之下,就彷彿已有了结果呢?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夏火在第七幕出场了。 在经过市集、海关之后,三名疯子拉着女医生闯到一名復古英伦贵族打扮的长发男子身前;那名男子风度翩翩、神色冷然,丝毫不理会三人的疯言疯语,倒是直直望着被拉来的罗慕筠。 「要上船,需要船票。你有够资格上船的理由吗?」 女医生听了,一个情绪起伏:「有!我有!绝对充分够资格!」 三名疯子全停下了手脚,转头安静的看向被他们拉来的女医生。 夏火皱了皱眉头,开口:「口说无凭,你要如何证明?」 罗慕筠开始翩翩起舞,忽快忽慢。舞台投影照映出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孩对着镜头微笑的影像。 她上学、被称讚、被夸奖、被肯定、被宠爱,她拥有的东西很多,别人有的、别人没有的,小女孩几乎都得到了。但她还差一个男孩,于是她找到了那名她的梦想男孩,她以为这名男孩是她一切渴望的最后一块拼图,但不是。 那名男孩夺走了女孩的一切。衣服、玩具、徽章、发饰,最后是女孩的初吻。男孩紧紧的拥抱女孩,然后将她轻轻地推开。 「不要走,陪我。我就只剩下你而已了。」 「但我已有了一切,不缺你。」 男孩离开了,头也不回的那种。三名疯子都开始哭了起来。 但女医生没哭。她从很久以前就流光了所有眼泪。 我留意到杏郎没有移开过他的视线。 为了减轻被注视的压力,我把注意力放到舞台上的夏火身上,他头发本来就很长,而今从去年到现在都没剪过,已经是长到一个极致了。但他身材高大,那种夸张的长发居然被他的身材与气质撑了起来,并且搭配那一身衣装效果卓越,优雅得惊人。就像个真正的贵族……或穿越过来的王子。 突然间,杏郎开口了。 「我想起来了……我之前有看过你,就在前年吧?记得是在学务处,你与一个胖子跟一个瘦子正被主任问话,听说……你们在男舍贩卖些不入流的玩意儿……在自精楼声名大噪了起来。废材三人眾……都是听说的罢了…想不到主角之一就在这里。」 我死也不回应他,像是没听到般看我的舞台剧。 但我的眼神却失焦了。 「后来……我听说那个杜子凌跟你走得很近,在学生会的时候就开始了?你们在玩什么把戏?小子,我问你,你是不是要追罗慕筠?」 「是又怎样?」我受不了了,回应了他一句。 杏郎笑了出来,而且那笑声还不小,惹得坐我们周遭的观眾转头过来,神色责难。但杏郎豪不理会,他正笑得肩膀不断抖动。 「哈哈…是又怎样?很好,胆子不小。我很佩服……在我父亲的公司,我也看过许多像你这样的人,都是一些…刚入职场的菜鸟。他们卖力表现、改头换面,每天都拼命的加班着……就为了心里面的那份小小期待:脱离阶层。」 他顿了顿,将目光转回舞台。但嘴上却没停下来。 「我不太在乎他们具体在想什么,毕竟给他们一辈子的时间,他们自始至终……再多也只是个主管或干部。但你知道可笑的是什么吗?当他们如愿以偿,升到高一点的位子之后,他们就会开始穿起名牌的衣服、戴上两三个月薪水才买得起的手錶,或是贷款买一台没那么难看的国產车。」 他持续说着,我听着,舞台上也持续演着。 目前正演到高潮桥段,三个穿着病患衣服的医生正拉着穿着医生服装的病患往回跑,一路上那名女孩过去的种种都化成物象,阻挡他们离开。 背景音乐很大声,舞台上的紧凑剧情令观眾们屏息,但杏郎讲的每一个字句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当那些主管、干部与我以及我父亲一同开会、合照时,他们的神情是如此的从容与充满自信,在照片里……我们一大群人看起来是多么的融洽。」 说到这边,杏郎又开始自说自笑、肩膀抖动。 「真是一群不要脸的死猴子。这些免洗筷有的很上道……没忘记自己身分,但有些很明显越界却不自知,他们被踢走…或被降回成位阶更低的猴子时,那表情是如此的莫名、不甘。但问题……却是出在他们自己身上。」 杏郎转头、用犀利的眼神望着我。 那气势强烈到我不得不移动我的视线……正面承受那庞大的压力。 「猴子并不会穿起衣服人模人样就不是猴子,猴子……永远都是猴子。」 我受够了……我一定要做出一点反击。 「在你眼中,罗慕筠也是猴子吗?她可不像你…是大老闆的子女。」 杏郎眼睛一亮,似乎很高兴我这么问他:「她确实没什么身分背景,但她不一样……她是该处在我们世界的那种人。她够资格可以不用当猴子…那可不是换套衣服就能办到的事情……我…会帮助她的。」 「为何你能讲得这么理所当然,仿佛世界都绕着你打转一样?」 「因为这个世界确实是绕着我们打转啊……这,就是你我层级上的差别。你可以换一身衣装、拿掉穷酸的眼镜,但你人模人样的时候仍要记得,这世界上许多东西是你高攀不起的。所以,别在那边他妈的给我痴心妄想。」 讲到这边,杏郎脸部已无笑容。他是认真的。 看着他首次展现的真性情,我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他不悦询问。 「我笑你害怕。」 「害怕?我?我怕什么?」 「我笑你怕一隻猴子。」 我望向他双眼深深的说道:「没错……你说的大部分我都没法反驳,罗慕筠也常常让我感到自愧不如,但从头至尾……我都把她当人看。听好了自大狂……我不知道你在你的世界有多顺风顺水,但欢迎来到要跟猴子竞争的世界。目前条件上我确实处处不如你,但我想赢的念头可一点都不会输给你。」 我越说,杏郎的脸色越难看。 「有时候我会害怕,害怕罗慕筠突然间就被某个多金帅哥给追走了。我害怕,是因为发生了也是合情合理的,正因为如此……我虽然害怕…却还能承受这种结果。」 说到这边我刻意停顿了一下,以便让我接下来要表达的讯息能传达清楚。 「但是学长,你话说得这么满,但我也知道你在害怕。害怕自己连隻猴子都赢不了。到时候如果还真的成真了……你是那种轻易认栽的人吗?」 听到这边,杏郎一个火爆的站起。 他站起来的时机是如此的刚好,整个剧场响起了如雷的掌声。罗慕筠站在舞台正中央左右牵起一排演员正在谢幕,长发飘逸的夏火就在右侧角落。 杏郎怒目瞪我,而我冷眼回望着他,这次在观眾席上的交手……是我赢了。 我仔细地欣赏对方面部表情随观眾们一波又一波的掌声而反覆变化,没错过任何细节。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暴怒,再到强压情绪的克制,然后是收敛性情的冷面,最后才回归冷静从容……用一种谨慎的表情漠然望着我、重新坐下。整个过程在鼓掌停歇之前结束。真是令我不得不佩服。 话剧社的指导老师以及眾多语言系主任轮流上台讲话,观眾席开始三三两两的散场。我整了整衣领打算提前离开,见好就收。 我起身离去时,注意到杏郎仍一直在看我,但我不理会他。 傍晚,我跟着零散的人群走出文艺中心,满脑子刚刚与杏郎对峙的混乱……那几乎耗尽了我的精神能量。我嘴上很硬,但其实心里充满着忐忑与不安。我深深的吸了一口学校后山上的清新空气,然后留意到事情有点不对劲。 有一台大黑车停在文艺中心前面。 学校后山与后门确实是可以开车出入来的,但通常是送外食的熊猫物流或ubereat比较多,而这种进口外国车实在是非常少见。 我一个恍然间,注意到三名身材魁梧、戴着墨镜的西装男朝我走来,他们踏着石子砖道的步伐不急不徐,却笔直而目标明确。 没一会儿功夫,我就被他们三人夹着包围起来。 这什么情况? 打劫?还是杏郎叫来的打手?这么快?可能吗? 像座小山般高大的西装男拿出手机,透过墨镜冷冷望着我。 我注意到他们三人都是外国面孔。我想开口说些什么,话却堵在嘴边说不出口,一方面是我有点害怕,另一方面是我不知道他们听不听得懂中文。 只见这座小山滑动手机,然后似乎在比对我的脸部。 「isithim?」我左边的小山开口。 「notwearingglasses」我前面那座小山点了点头。 然后,我的肩膀就被右边的小山按住了。 我动不了。对方手碗像是铁打的一般。 妈的。 现在我正式被挟持了? 我的心跳得跟高铁一样快,但我仍使尽全力保持表面闻风不动。 我眼前的小山从容的播打电话号码。我看过电影我知道,这时候一定是打给老大什么的报告抓到人质了是吗? 文艺中心前的散场人潮多了起来,我头转了转,双眼发出求救讯号。每个大学生经过时无不用惊讶的表现目睹我们这一组怪诞组合,却没人停下脚步询问我们发生什么事;可能是因为我左右两座小山正散发着一股肃杀的气氛。 没人想惹祸上身,经过的人都识趣的避开了。 突然电话讲到一半的那名小山低头问向我:「您晚餐有约了吗?」 他咬字正确口音却有浓重的北京腔。 这算三小? 「有……有约。」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小山对着手机回应,然后开始像是在被训话般的唯唯诺诺。 我注意到他们是用欧洲语言在对话。 最后。 「抱歉打扰了!但需要您与我们过去一趟。」他按掉对话,几乎在同一时间,那辆黑得发光的奔驰车门打开。 过去? 是要去那?卖肾吗? 我左边的那座小山也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请上车。」 第二十三话-罗斯柴德家 大黑车迅速的离开校园。 在去程的路上,我脑袋飞快转动着,将各种最坏情况都设想了一遍;我有想过拿起手机,但左右两边各有一座小山坐镇,实在很困难。在认命当下一切所为都是徒劳之后,我开始把注意力放到左右两侧的小山身上。 体格壮硕、肩膀宽大是他们共有的特徵,他们穿着成套而名贵的西装,从黑手套到墨镜全都是同个款式……这可不是一般保险或房仲业者承担得起的。我留意到他们胸前都别有做工精美的徽章,我左右边的小山都是蓝色徽章,一个写着英文字母f,另一名写着j。 是什么东西的缩写吗? 我正纳闷的时候,车子已滑入了高档气派饭店的停车场,直下四层。 坐在副驾驶座的大叔为我打开车门,他的徽章是墨绿色的j,刚刚打电话的通知要带我走的人就是他。我们一行人以一个稳定队形朝电梯走去,我注意到的是整个停车场居然没有其他任何车辆停放。 我们进电梯时是地下4楼,结果一往上搭,就是直上楼顶33楼。 门打开,两排姿态恭敬的餐服员列在电梯口,恭迎似的。 这是饭店楼顶的豪华饭厅,两侧长条的落地窗将台北市的景色完美呈现,我才环顾一眼就知道这不是一般市井小民消费得起的地方。纵然如此,可此刻却连一个客人也没有,亮丽的张张餐桌全都好端端的陈列着,明明是晚餐的时段,这个地方却瀰漫着诡异的寧静。 感觉很擅长挡子弹的墨绿j在我们前头领路开道,直直走向前方远端的电扶梯,带着我们再往上一层。 这一层跟楼下没什么差别,一样是空无一人的豪华饭厅。 然后我们再上一层,景象才有所改变。 600坪的豪华饭厅,长排高纤玻璃落地窗与楼下一样、暖色系的吊灯与楼下一样、气派的绣花地毯与楼下一样,但桌子椅子却全都撤掉了,整个空间环境像个怪异的足球场一样。值得注意的是这足球场的另一端,有一张长桌,长桌一旁有一长排移动式餐车。 我与西装三人眾来到长桌前,长桌的正对面坐着一个正在用餐的老外,意外的是个挺年轻的傢伙,他有着一头耀眼金发、带着耳环,令人留意到的是他左眼有一条直直长下的伤疤,它让这名老外的眉毛一分为二。 我发现他餐盘旁摆着一个金色上面印有n字的徽章。而他身后站着一个两鬓斑白、面无表情的中老年大叔,身上的徽章是红色的g。 金色n放下刀叉,从头到尾将我打量了两遍,第一遍时眼神谨慎得像是在做什么评估似的,第二遍时则明显好奇成份较高。同一时间墨绿j低头挨过去,绕过长桌走到红色g的身旁低语了几句,然后毕恭毕敬的退开。他站到一边几名同样别墨绿j徽章的老外身旁,同他们像雕像般低头罚站。 红色g大叔拿出了一个ipad平板,滑了一下。他下身子在金色n耳旁低语几句,金色n看了一眼平板画面,然后锐利的目光投向我,双眼瞇了起来。红色g随即将平板转面过来,我的心跳停了一拍。 那是我的照片,戴着眼镜、脸上抹着去年铁观音茶节班级涂妆的照片。照片里的我表情害羞,正对着镜头直发笑。 「请问,这是张可诚先生的照片吗?」 红色g大叔开口,字正腔圆的中文没有任何口音、感情。那声音是如此缺乏抑扬顿挫般得空洞,以至于他看向我时我才意识到这是同我说话。 我不知如何回应比较好,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坐着的金色n拿出一样东西,我几乎惊叫出声。 那是海蕾娜的十字架! 从我房间铁柜消失的那个十字架! 金色n观察着我的表情,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双手扬起,对着我大声说了一段我听不懂的外国话。 布理皮吓……什么?? 「愚人节快乐。张可诚先生。在这边。请您放轻松。您是我的客人。」红色g大叔在金色n说完话后字正腔圆的翻译,像个机器。 金色n继续说、红色g继续翻。 「既然您还没用过晚餐,在这地方请您吃点东西吧。不然我可失礼了。 一名墨绿j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我身旁,递上白瓷餐盘给我。 我看了继续用餐的金色n一眼,冷静的走向旁边的餐车,感觉起来目前并没有什么立即的危险,这让我宽心不少。我注意到这一长排保温餐车上,符合晚餐一词定义里该出现的应有尽有,无论中式西式甚至连一些我看都没看过的料理全都出现了。我胡乱夹了些沙拉跟麵包还有切丁的牛肉回到长桌,不觉间我刚刚站的地方已经多了张长背椅。 金色n示意我坐下用餐,他的餐盘已空,只见他点燃一种我没见过的外国香菸。银製的戒指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我打量着他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猜不出对方的年纪。我才刚坐下,身旁的墨绿j又为我摆上牛奶跟柳橙汁。 金色n说了些话,红色g同步翻译:「通常我用餐前都会祷告。但张先生就不用了。在这里。上帝与魔鬼都不在,他们也去吃早餐了。」 金色n很北七的自己讲自己笑,我则低头吃这顿没有胃口的晚餐。这真是个诡异的时刻,跟一群不知道在装什么逼的老外进行我想像力之外的交流。 食物是如此的美味却难以下嚥,而我已经在用顿饭之间累积了足够的冷静与勇气应对,打算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金色n瞧我擦了擦嘴巴,笑吟吟的开口。 「抱歉还没有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海因里希。我的全名是。海因里希.爱德华.鲁伊特伯德.冯.布朗斯威克.罗斯柴德。」红色g大叔翻译。 谁啊?听都没听过。 对方见我面无表情,笑容更深了。 「我来自德国。第一次到这个地方。这里的食物很好吃。但我不是来吃东西的。我来找人。这方面希望张可诚先生可以协助我。」 有求于我? 「我不知道你们要找谁,或许我可以帮忙。但我想先知道,为什么你们会有我的照片?还知道我的名字。」我客客气气的询问。 红色g大叔在金色n耳边轻声的低语翻译,那画面让我有种不舒服的感觉,隔着一层;不管是多么值得信赖的一层,真能互通最确实的讯息吗? 金色n大笑:「好的。很高兴您一问就问到重点了。非常好。但我得先说一声。你这个人也不是很好找。我的人看过你学校的学生资料。还有手机公司的用户资料。都显示不正确的地址。很幸运的是你随身携带手机,少了很多麻烦。」 我静静的听着,有股不安的感觉在心中徘徊。 「至于,为什么会有你的照片。在这里我反而想询问您的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你会有伊丽莎白的电话号码?」 「伊丽莎白?我不认识这一号人物,抱歉馁!」 「伊丽莎白。是我亲爱的姐姐。她的全名。是伊丽莎白.爱德华.鲁伊特伯德.冯.布朗斯威克.罗斯柴德。」红色g大叔的口吻,完全不带一点感情。 我呢喃着:「伊丽莎白……爱德华……鲁伊特伯德……冯……布朗斯威克……罗斯柴德……」这外国名字好长,但……却有股说不出的,似曾相识。 奇怪,怎这名字我好像有接触过? 然后我看了看拿在金色n手上的十字架,身子颤动了起来。金色n注意到我的表情变化,露出微笑。 「我有个朋友,姓布朗斯威克海……但不叫伊丽莎白。」我说。 听完红色g大叔翻译后,金色n笑容更加灿烂。 「你亲爱的朋友一定是没将她完整的名字告诉你。罗斯柴德确实是个不该随便对人透露的名字。但现在这不重要。你以为你的朋友不叫伊丽莎白。也不重要。」透过红色g的音调,原本金色n从容的语调、傲慢的态度、一个人所散发的温度与人性全都没了。 我接收到的,就只有生冷的回应。 我看着金色n挥舞着海蕾娜的十字架,脑力全开的燃烧着。 「重点是。我姐姐现在到底在那里。我哥哥现在到底在那里。你们这个小岛。这个小城市。不要想着继续把他们藏起来。」 「说来抱歉得很!就我所知海蕾娜回去德国了,我不知道她现在人在那里!你的哥哥是谁我不知道!你问错人了!我的话都说完了,谢谢你的晚餐!没事的话我要回去了!」我喘着气一股劲全说完,从长背椅站起来。不自在的紧绷感从开始到现在一直环绕着,这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再待。 左右肩被按住,咚的一声我又回到了位子上。 「你们要干嘛!?」我开始慌了。 「给我听好了。你这个小小的虫子。即使在不说出什么的时候。可能愚笨的人保持沉默也能显得聪明。但现在你可不像是个聪明的人。你是我姐姐在你们这鬼地方唯一有电话号码的人。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找到哥哥却仍然要离家出走。但现在。你最好说一些有帮助的事情。任何事情都可以。」 金色n神色冷峻,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我感受到四面压力排山倒海朝我袭来,长桌周遭,对方所有的鹰犬此刻全都狠狠的盯着我。 这气氛让我极度不舒服,感觉我一开口就会把刚刚吃的东西全吐出来。 逃吗?不出十步就会被按倒在地吧? 我的脑袋,一遍空白…… 谁来……救救我…… 就在这时。 稳稳的,一股低沉有磁性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若我没听错的话,你的客人想离开了,海因里希。」 youtube:v.k克-镜夜 金色n霍然站起,力道之猛连他的长背椅都倒在地上,但没有任何侍从将椅子扶起;每个人全都像木头似的瞪大眼睛望向我身后。 我缓慢的,转动我的身子,望着那身材修长的身影,从容慢步到我身旁。原本站在我身后的蓝色j与f已退得远远的,一隻温暖的大手搭上了我的肩。 「很有情调的晚餐呢!向天主祈祷了吗?」我的牛奶被拿起,一饮而尽。 金色n表情激动大声说着一连串欧洲话。 夏火学长:「不在外地客人面前讲母语,是绅士的行径,爷爷说过的话你该不会忘了吧?我亲爱的弟弟。」 「火…火哥……?」 「没事。」 简单的没事两个字,我原本压力笼罩的情绪瞬间风消云散,魔法似的。 「原来你还认我这个弟弟。雷奥。这么多年没见。你现在是想做什么。」金色n已经坐回被扶起的椅子上,恢復冰冷冷的屎脸表情,双眼死盯着夏火。 他那股孤漠冷感的气质,不得不说实在跟火哥很相似。 「来跟大家吃饭!只有我朋友受邀,太不够意思了……盘子呢?」 墨绿j恭敬的将餐盘递上。 「你的呢?」夏火问。 墨绿j:「?」 金色n:「?」 夏火看着墨绿j,又把目光转向红色g大叔,然后环顾了周遭所有人一圈:「我说,我是来跟大家吃饭的。」最后目光收在海因里希的脸上。 「你们的盘子呢?」 然后就看在场所有不分徽章顏色的每个人都走向旁边的餐车,全都操着一张僵硬的脸跟着夏火学长一起排队挟菜。 不知为何,我有点想笑。 长桌上,夏火坐在迅速出现的新位子上,在我身边细刀切着鸡肉,长桌周围所有的人全都默默端着餐盘站着陪吃。整个空荡荡的足球场瀰漫着诡异的用餐气氛,我望向旁边的大落地窗,台北的夜景极美。 今晚的场面以及发生的事情,我想我一辈子都会记得。 第二十四话-紫K徽章 我一边吸着柳橙汁一边欣赏海因里希细盯着夏火吃饭的模样。 他表情一下子若有所思,一下子压抑怒气,有趣极了。我明白他是按耐不住太久的,与杏郎不同……海因里希给我一种感觉:能包下整栋豪华酒店的他,这辈子鲜少遇过能让他如此毫无办法的人。而至少,这样的人还有一个,此刻正在他的对面慢刀切鸡肉。 突然间,类似的情景让我想起了张琳。 终于,海因里希忍不住将菸头捻熄在洁白的桌巾上。 红色g大叔:「在外面玩够了没。雷奥。每年家族会议讨论的第一个项目。就是大少爷人在那里。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你知道有多少生意、协议因为你不在而耽搁吗。」 夏火像是没听见般,嚼着鸡肉,还问我要不要再多吃一点。 「而现在。你窝在这个小小的地方做什么。扮家家酒吗。各国首相都换几任了。家族的情况是如此的岌岌可危你知不知道。」 海因里希不可原谅般的瞪了我一眼,然后大吼:「antwortemir!」 「爷爷好吗?」夏火叉着一大块肉开始切。 「死了。」 切肉的动作停下。 「年初的事情。他死前还惦记着你呢。大少爷。」海因里希露出残酷的笑容。 「他惦记的,是家族的继承人,而不是我。你知道的。」火哥又开始切着鸡肉,表情显得比刚刚森冷了些。 金色n沉默了一下。 「亏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你知道我跟姐姐这几年花了多少力气在找你吗。首尔。东京。伦敦。罗马。亚歷山卓。维也纳。伯恩。马赛。杜拜。」红色g大叔持续翻译,他是唯一没有跟其他侍从一起拿餐盘用餐的人。 「我说过了吧?我对家族的事情没有兴趣。」 金色n爆怒站起,讲了一连串德文。 「这不是有没有兴趣的问题。只要身上流着家族的血。这就是我们的宿命。我们支配命运。也对自己的命运负责。你这狗娘养的混帐。」 红色g大叔顿了顿,又说:「抱歉,大少爷。」微微鞠躬。 夏火从开始吃饭到现在,还是没看过他弟弟一眼。 只是点点头:「这番话,说得十分漂亮啊……不愧是罗斯柴德的族子。看来爷爷这些年来也把你教得很好,那你自己呢?」 「你说什么。」金色n皱起眉头。 「你自己在追逐的东西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而且也不关你的事。」 「那你现在管我干嘛?」夏火慢慢一口一口的嚼着肉。 「姐姐的婚期近了。雷奥。你必须回来主持。」金色n瞇起双眼。 夏火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 「她早过25岁了。而且。现在伊丽莎白失踪了。我们要一起找到她。」 「我们?抱歉,只有你们。我说过,我不想再管家里的事情了。你想找回你的姐姐,就自己去找吧!就让我看看…究竟是她先被找到,还是你先结婚。」火哥说完,对他弟弟露出一个微笑。 似乎是被挑衅到了,海英里希绷起了脸。 「所以你什么都不管了。很好。像个懦夫继续躲在这个小地方吧。我就知道。你就像父亲一样没有救了。是不是连你也在这里遇上女人了。一个像你母亲一样黑头发的骯脏女人。回答我。杂种。」然后红色g大叔的话就被打断了。 夏火一手将整盘鸡肉扫到地上,吓得我差点把柳橙汁吐出来。 肃杀的气氛环绕全场,所有人都停下了用餐的动作,而海因里希则似乎因终于激起哥哥的反应而面露狞笑。 只见夏火缓缓的站起:「啊……都说些什么。疯了吗?」 我望向我学长,纵使怒气满溢,但他仍能保持着优雅端庄的站姿,并散发出如狮子般的惊人威严;那尊贵的气场像是浑然天成内建般的,配合他身上的戏服,我却发现自己是真真正正的在望着一名现代贵族。 「你们这些人…是不是都忘了,自己的身分?」 面对这提问,海因里希与红色g大叔彼此对了一眼,不置可否。 火哥将一个东西从口袋掏出,放在长桌上。那是一个紫色徽章,上面大大的写着一个英文字母,k。 我留意到现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因大少爷这番动作而变得很复杂。 海因里希看了那个徽章一眼,然后直直望向夏火,开口。 「回家吧。雷奥.爱德华.鲁伊特伯德.冯.布朗斯威克.罗斯柴德。」 整个大厅被寧静填满,连根针落到地上都听得到的那种。 我一面聆听自己粗糙的呼吸声,一边望着沉默不语的夏火学长。 久久。 「走吧!饭吃完了。」夏火说,抓起紫k徽章、转身。 「大少爷!!」「大少爷!!」呼喊声自我们四周彼起彼落。 在场的每个人除了海因里希跟红色g大叔外,全都用焦急的目光望着夏火。 「你又要逃跑了吗。懦夫。」一道人声从火哥背后飘来。 只见夏火佇足片刻,慢慢的……将他手上的紫k徽章高高举起。那些蓝色j、蓝色f、墨绿j们全都面色苍白,彷彿随时打算下跪的模样。 海因里希瞇起双眼:「wasm?chtensietun?」 而夏火则维持着高举徽章的动作。 「不要再来找我、打扰我与我朋友的生活。这是命令。执行。」说完,他就转身将紫k徽章扔到长桌上。 所有人都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徽章在长桌上滚动着;海因里希的表情整个都扭曲了。后来,我才知道夏火当时的动作象徵了什么。而当晚的画面,直到多年后仍然让人印象深刻。 徽章最在一阵颤动之后,平躺在长桌上。 「黑鹰白马,金狮红狮,只要你们团结一致、你们就所向无敌,你们分手的那天、是你们失去繁荣的开始。但别忘了,时代永远不会因为没有罗斯柴德而停止前进,只有罗斯柴德跟着时代前进,想要继续维护我们的王国吗?挑一个更适合这个王国的主人吧?」 「这么多年来,你们终于如愿以偿了。恭喜!」说完,夏火转身迈步离开,他的长发飘扬,远远的把一切甩在身后。 「走了,可诚。」 我赶紧跟上。 没有任何人拦下我们,我们就这样离开那张长桌、离开海蕾娜的十字架、离开表情呆若木鸡的鹰犬们、离开这个诡异的足球场。 咚、咚、咚、咚。 只有一个手杖的声音,莫可奈何般的跟在我们身后。 从33楼直下的电梯里,咱们三个人都不发一语。 最后还是红色g大叔先开口。 「真是乱来呀……雷奥少爷。您有想过您刚刚丢掉了什么,还有那会造成什么后果?」他语调还是没有特别起伏,但现在听起来总算有些人性了。 「我明白,奥托叔叔。」 「请问您有仔细想过吗?」 「我的答案,永远都跟以前一样,该想的事情,以前都想好了。」 夏火顿了顿,又开口:「爷爷过世的消息,怎没告诉我?」 「只要大少爷有问我家族的事,我一定会跟大少爷说。」 「对喔……当时好像是我要你别跟我说任何家族的消息。」 奥托叹了口气。 我则识相的扮演空气,期盼能尽量听到更多对话。 「对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情。」火哥说完看了我一眼。 「……我只是觉得,家族的事情最好家族内自己解决,别影响到外人。」 「没错。」夏火同意,又说:「伊莉莎白真的失踪了?」 奥托认真看着火哥:「是的。大小姐的行踪,我们也确实仍然在寻找着。」 语毕,像是忍不住般的,奥托开口:「别怪叔叔多事,但您就没想过要见大小姐一面吗……事实上大小姐确实马上就要……」 「够了。」 奥托赶紧闭上嘴巴。 电梯1楼门开,我与学长来到饭店大门口,奥托一路送我们出来。 木桐杉的野狼机车旁,安全帽两顶。 夏火:「伊丽莎白的事情,也别在我面前提起……就先这样吧!」 奥托点点头:「你们放心吧……不会有人靠近青田街、学校、育幼院,我们会让事情迅速解决的,大少爷。」 「抱歉了奥托叔叔……一直以来,都给你添麻烦了。」 红色g倚着手杖、驼着背,此刻看起来,只像个寻常的和蔼老绅士。 他笑瞇了眼,对我们摆摆手。 在夜空下目送摩托车离开。 - 我被载回到东方之星楼下,飞蛾在路灯上不断打转。 回顾刚刚经歷的一切,就像是作梦一样。我跳下野狼机车,脱下安全帽,夏火也是,但并没有伸手跟我讨安全帽。我们就这样在路灯下对视,都在等对方先开口似的。 「抱歉,让你捲进我的家务事里。」最后还是火哥先开口。 他一脸抱歉的微笑,但那微笑仍维持着刚刚场面中的神采;经过今晚发生的事情,那与我寻常相处、我所熟悉的安静大哥哥,似乎消失了。 「不……不会……」 不知为何,与眼前这人对视我有些不知所措;展新的人物出现在我眼前似的。我没有不好的感觉,但现在,对要用何态度面对眼前的人,却没了概念。 「放轻松点。」 温言。 「我另外要道歉的,是对朋友有所保留。虽然我从来没说谎过,但确实,我尽力避免自己背景曝光。」学长顿了顿,又开口:「我不希望多惹麻烦。」 「像刚刚发生的事情吗?」我虚弱的微笑。 对方温暖的大掌托在我的肩膀上,弯下身,我们的额头离得好近:「是的。十分抱歉。」我捧在手里的安全帽被拿走了。 「但你是怎么知道我…?」 「奥托告诉我的,你一被带走时,他就通知我了。」 我满脸问号。 夏火往后倚坐在重机上,盯着我看了好一阵子。然后叹口气。 「既然你也不算事外人了,我就说清楚吧。」说完,从口袋拿出香菸,点火。路灯照在他柔顺乌黑的长发上,他深深一吸,憋着。 直到受不了之后,才仰头吐出长长的一口菸。 「我是欧洲商业家族的长子。在我们家族里上下阶级分明,且有着古老而明确的运作规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家族长远的利益与发展。」 他又抽了口菸,继续说:「另一方面,我们家族除了古老亦很庞大,旁枝纷多,虽在世界各地都颇有影响力,但唯有直系血脉才有资格进入家族的权利核心。奥托……是我的叔叔,虽是远房,但好歹也跟在我爷爷身边做一辈子的事了,纵然如此也仅算『gastgeber』这种管理阶级。」 夏火面对着学校后山,双眼似乎有些失焦。 「三年……不……四年前,我离家。当时我只想逃得远远的,在欧洲的朋友群间流浪一阵子,但不管我到那里,最后都会被找到。后来,是奥托搭上了我母亲家族的线,我才来到台湾的;我父母亲的婚姻……一直没有被家族承认,那是仅有爱情的私奔结合。我以庶子的身份被带回家族里,后来……出了点事,奥托他从我父母过世后一直都很照顾我;他总是对家族里的孩子们多方关照。多亏有他,我才能藏在这个地方。」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开口:「听说张枫刚入学,就成了你的房东……」 「对……就是这层安排。张枫的父亲是我母亲的弟弟,我叫他舅舅,张枫与张琳是我表弟表妹。」 夏火说着说着,嘴角泛起笑容:「刚好张家的儿子要离开家乡到台北唸大学,我爷爷再怎么神通广大,在我叔叔跟舅舅的合作下,族人至多也只追得到台中舅舅那边而已。于是乎,我才能在台北的小小角落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舅舅是个重情义的人,而奥托不巧正是找我回家族任务的负责人。只要他们立场不变,就连我姐姐与弟弟也都别想找到我。」 「你姐姐,我有见过。但我不知道她是你的姐姐。」我想起我与海蕾娜的相遇,但我作梦也想不到她跟火哥是这层关係。 「伊丽莎白吗……他们之所以会找到你,奥托说是在她的手机里找到你的电话号码……以及照片。她现在也跟我一样离家了;也难怪大家都急着跳脚,在我们家族,年过25岁是要结婚的……她身上有着与其他家族的婚约,她……」 夏火看了我一眼,浮起森冷的微笑:「是家族的政治祭品,或许说我们这些族内子弟全部都是,纵然是直系血脉,但也註定透过联姻来为家族的凝聚做出贡献,甚至是扩展版图。在我父母私奔之后,家族对于族人的出逃态度就变得十分敏感,现在……不只我,连姐姐也下落不明,上一代已经够无法无天了,结果我们似乎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不明白:「但为什么一定要找你们回来呢?人要追寻自己的幸福与生活方式是很合理的吧?为什么不找其他人代替就可以了?」 「可诚……你看到我的奥托叔叔之后仍不明白吗?我刚说过了,我们家族是个上下阶级分明而十分重视传统的家族。所谓传统,其实很大部份是指对血统的注重,甚至就我看来已经到迷信的病态地步了。」说完,夏火表情有些失落。 突然间我想起了杏郎。世界这么大,或许有些困扰是猴子无法想像的。 看着闷闷不乐的火哥,我想说些什么安慰他:「你姐姐真的是一个十分漂亮的人,就像个真人版洋娃娃。之前铁观音茶节的时候我有邀请她来,木桐杉也见过她,她……她……」我语气逐渐凝结:「跟你长得不太一样!」 夏火抬起头来,对我一笑:「没错。她跟海因里希的母亲是荷兰人,但我父亲在结婚之前就遇见我母亲了……这要说起来还有些复杂……」 「打给你们都没接是怎样?」 一旁一道人声响起,我跟夏火都吓了一跳。 杜子凌皱眉:「事情摆平了吗?」 「算是吧……」火哥说。 「他知道你叫雷奥了?」杜子凌看了我一眼。 「知道……没事。」说完,夏火转向我:「可诚……今天发生的事情,还希望你能记在心里就好。如今在你面前,我是夏火,也是雷奥,可不管你是怎么看我的,我希望你在外人面前叫我夏火就好,可以吗?」 我与夏火双眼对视,笑了出来。 心里一整个舒坦:「对我来说,你永远都是夏火,火哥。」 我眼前那高大的身影对我微笑,一隻大掌摸了摸我的头。 「谢谢你。」 杜子凌同样看着我微笑,忽然他表情一变:「对了!可诚。听说有自精楼的人在找你,你知道么?」 我愣愣的听着,脑袋一个大空白。 「张枫跟我说的,听说他们闯到学生会那边去,说要救你出来?在大闹一场、找不到你之后,全都气噗噗的回去了。哈哈哈!」 学长说完,还笑了几声。 我维持着呆呆的表情。 自精楼? 右手,我下意识的探出了手机。 它是关机的。从看罗慕筠的舞台剧开始,就一直保持关机。 一道雷声轰轰的在后山上空回盪。 不祥之兆。 「今天……是我的欢迎会……」 「蛤!?」夏火与杜子凌都一脸惊讶。 「现…现在几点了?」我呆呆地望着被自己关掉的手机。 「九点……快要十点了。」 杜子凌看了看錶,面色凝重。 雨点,落在我的脸庞上。 落在木桐杉学长的机车上。 落在路灯旁的垃圾桶上。 我大叫一声之后,开始朝自精楼狂奔而去。 第二十五话-受伤 50多通未接来电,不只杨纬与达爷,还有许多以前自精楼左邻右舍的老朋友们都来电过,line好几长串的讯息越拉到下面越惨不忍睹。我的脸书涂鸦墙上被放了一张炸鸡桶的特写,附註标题是『寻人啟事-跪求寻回处男一名,事成后送炸鸡一捅以表谢意!』,照片下方一堆「可恶,想吃!」、「前线回报-资讯大楼没有发现可诚的踪跡」、「神隐少年?」、「会不会在学生会那边?」留言。 最后一则讯息,是一个小时前的line留言。 「你在哪?」那是杨纬。 真要命……我怎么会忘了这事? 雨势随着我的狂奔逐渐加大。 但我毫不在乎。 自精楼男舍大门前,我拔下耳机赶到时,刚好碰上两名派对主办人走出来。 杨纬正将空的家庭号可乐宝特瓶逐一踩扁,达爷拎着大垃圾袋敞开,冷眼望着我在雨中气喘吁吁。 「哎呦不错喔!主角终于出现了!」达爷说。 杨纬看了我一眼,继续淋雨低头做清场后的垃圾回收。 「你来做什么?大餐已经被大家吃光光了喔!今天挺热闹的,六十多个人耶!可惜没拍大合照。」达爷提起。 我无言以对,只是喘着气,。 我注意到达爷脚边,有一条被随便扔在地上淋雨的『狂贺!蝉联21年处男身份成就达成!可诚自精楼回归之夜!』红底白字横掛布条。 「我忘了。」我老实讲。 「忘了?」达爷无法接受。 「真的忘了。我不是故意的。」 杨纬跟达爷都停下了动作,他们表情似乎都在等着看我能多说些什么。 要解释什么就趁现在吧……快讲些什么,什么都可以! 我绞尽脑汁的思索有没有任何能挽回这场面的说法。 任何都行。 突然,身后一阵脚步声。 我转头。 杜子凌与夏火微喘着气望向眼前的残局,他们也淋了满头的雨。 杨纬与达爷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好哇好……」杨纬冷笑:「原本还以为是否出了啥意外,原本打算等一下要报警的说……结果我们可诚今晚原来是跟新朋友在一起啦!」 「新生活圈吗……早说嘛!我们连派对都不用办了!」达爷大笑。 杜子凌走到我身边。 「……学弟?」他一脸困惑。 我则是满脸发红,一股激动涌上。 「你们先回去吧……」 「什么?」杜看着我。 「我说你们先回去吧。」我一脸斩钉截铁。 他来回看了看我与达爷他们几次,然后退回夏火身旁。 「你说你忘了……然后勒?还有没有话要说?」杨纬问。 「我很抱歉。」 「干嘛道歉?你没有错啊!我们把今天当你的欢迎会,结果你把今天当愚人节而已,没有问题呀!是我们自己笨!对不对?」杨纬蹲下看着达爷。 「我不是故意的。」 「是吼?别讲这些场面话。瞧瞧你的新朋友,多么迷人。」达爷挖着鼻孔。 「热舞社社长耶!还有那个校庆的钢琴哥。可诚啊!你今天变成这样我们是真的不怪你;你改变了,变得更好了。不需要我们了。」杨纬说完,踢了踢被丢在一旁的布条。 「可以了。」我强压着情绪。 「怎么?不爽了?不爽滚啊!」杨纬呛声:「去跟你的好朋友待在一起啊!」 「木桐杉是吧?张枫是吧?去找你的高级好朋友吧!」 「我的朋友……就是你们。」 「我们?自精楼的校园边缘人怎会是你朋友了?前室友而已啦!我们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说我们认识你了。」 「对呀!这是为你好馁……看看你这模样!过得挺好的呀!takeokikuchi的上衣还抹发蜡耶!现在眼镜也不戴了,如果再跟我们一起混,根本是回到史前时代对吧?」 「是呀!我们不过就两个废物而已,贱命两条不想拖你下水啦!」 「废材双人组在这边正式跟你说再见。慢走、不送!」 「走吧……」 自精楼的大门开了又关。 夜空的雨势加剧,这是今年梅雨季的第一波豪雨。算是早了。 我站在空无一人的男舍前广场淋雨。淋了好久好久。 久到头发湿软的贴着我的脸庞。 久到夏火与杜子凌硬是合力把我拖回c-803。 - 然后我就重感冒了。 低潮如我觉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是报应。而木桐杉与夏火都对生病的我多方关照,一个天天晚餐做好料的,一个帮我跟球队请假,让我好好养病;木桐杉现在没练球时就回房间陪我,连荷娜都丢在一旁。 他常常一边健身一边跟我讲学校发生的种种。 在我重感冒的这一个礼拜期间,学校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学生会的选举发生了颇大的震盪,学校官网居然出现校长与杏郎的专访。内容主要是探讨目前学生会的所作所为的待改进空间,望着那些针对性的大做文章以及杏郎与校长的合照,种种都宣示了新掘起、后台极硬的参选派系。 张枫又变得很晚回c-803,天天跟干部们开会到深夜。 没过多久,杏郎一派开始了一系列的操作:像是每隔三天就在脸书开直播发表对校园内部有争议性的公共议题之看法,大大的狠刷存在感与话题性。 「不需要担心。」张枫从容的说:「对方再怎么製造话题,也只是譁眾取宠而已。我们最大的本钱,就是施政的实绩,以及大眾对我们的好印象。」 有一次他晚回来,热消夜时我前去关心状况。 「这时候最忌讳的就是乱了自己的阵脚,打出不合理的牌自灭声势。对方不过就是出一张嘴的小丑,他们所谓的『改革』,都是些吹毛求疵的空话……大眾或许会被一时的风浪影响、被形象迷惑,但等到关键时刻,在我们的提醒之下,大家会记得谁才是最适任的候选人。」 不愧是张枫,总感觉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里。 「所以就不管杏郎了吗?」我捧着白色杯子喝包种茶。 「他不会安分的……在投票日前一定会继续搞事,见招拆招吧!」他搅拌着糊掉的义大利肉酱麵,突然转头:「对了……听说,你遇到罗斯柴德家的人?」 「喔……是啊…真是吓死我了!好险没事!」 张枫凝视我的双眼,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嗯……没事就好。夏火的身分是不能曝光的。」最后他只这么说。 「我明白。放心吧!」 - 新庄体育馆,大专篮球联赛,16强復赛。 我的病况稍好,已经有办法随队出征了。但学姐与江可慧几乎包下了所有的球经工作,说是要我好好养病再说……于是我病懨懨的一直在板凳后方的区域滑手机。杨纬与达爷退出了我们三人的line群,这两个礼拜以来,我每条传给他们的讯息都是被已读的。 目前比数是我校维持着领先对方六分上下的差距,木桐杉与林毛带起一波波的攻势,虽多有斩获,但对方总能捕捉到我们外线上的防守漏洞,几个转传之后总能远远一颗三分球将比分咬着,不至于让我方远远将他们甩开。 我叹了口气望向手机,不是没想过去自精楼跟他们面对面讲清楚。 但我发现自己没那个脸面对他们。 那天晚上……他们俩的表情依然清晰可见、印象深刻。 我身旁的勇哥头上盖着毛巾,手上捏着运动饮料,阵阵热气散发出来;他刚刚打满整个上半场,现在还在下放调整体力的阶段。 我托着腮帮子两眼放空想东想西。 直到一声巨响才回过神来。 整个体育馆都在尖叫,我身旁200多公分的勇哥霍然站起,原本盖在他头上的毛巾落到地上。教练手上的战术板也摔在地上。 我左右茫然的环顾这些异常反应。 然后,眼睛顺着大叫奔向篮下的江可慧,这才发现是怎么一回事。 木桐杉抱着膝盖趴在地上,头顶着地板,全身颤抖不已。 鲜血……自他的头底下缓缓流出,染红了体育馆的地板。 第二十六话-医院与环首刀 校队止步于复赛16强引起的关注度,居然没校队队长的前十字韧带重健手术结果来得高。等待着木桐杉的,是未来慢慢的復健长路,从每天去除护具的弯膝至九十度练习,到两週后的固定式脚踏车踏踩,这就是木桐杉的现况。 而现在,他床边的慰问卡与水果成堆……现在正顶着包扎头在医院躺着,连上厕所都需要有人搀扶。学校的课是没办法再去上了。 张枫与杏郎先后率眾前往病房探望,其中张枫与木桐杉一连串合影与临床访谈,看在我这室友眼里尤显滑稽。 「轻微脑震盪已无大碍。前十字韧带受损,手术结果是成功的,只要加上积极的復健训练,病人可以在3个月左右回复正常运动。」张枫笑容可掬的报告好消息:「看来我们队长能于明年联赛前归队,请大家放心!」 「谢谢未来的学生会会长提醒我即将延毕一年啊!」木桐杉微笑比讚。 掌镜的学生会干部大骇。 张枫则笑了两声后说:「没关係,这段留着。」 相较之下,杏郎与他的人马採用了不同于慰问的採访风格。他配合主治医生与木桐杉一本正经的在镜头前探究运动伤害的细节,整段採访颇具专业度,杏郎为此甚至还戴了眼镜以显专业。 毫无意外的,电子系的同学与山服社以及校队成员几乎是轮班的探视木桐杉,并带来吃不完的苹果,木桐杉微笑面对任何探望他的人,并对于校队这次止步于16强的事实略略表达遗憾,并乐观看待下一次将如何东山再起。 唯有像我们这些与木桐杉朝夕相处的人,才看得出球队输球伤得他有多深。虽然他谁都没讲,但我很肯定他一定哭晕在荷娜怀里好几次;是的,他是那种会将球队胜负看得比他那条腿还重要的人。 荷娜几乎每天放学都往病房跑,导致频繁探病的大家不断打扰她与木桐杉的独处时光,最后终于引发她的爆怒,立了每星期固定探病时段的规矩,才让阿杉哥多了不少耳根清静的时光。 让我注意到的,是江可慧几乎都没去探望过木桐杉。倒是她每一次都会将花递给我,要我放在队长的床头。 「你干嘛每次都送使君子呀?」我询问。 「象徵健康呀!它花朵虽小,但是顏色是正红色,象徵着如火的生命力。」 「了不起!以后叫你文青阿慧。真的不要我跟阿杉哥讲是谁送的吗?」 「还是不要比较好……」 我想也是,毕竟有荷娜在。江可慧第一次去探病与她快吵起来以后,她们俩现在是王不见王。真是复杂的女女关係啊…… 虽然不再去医院探病,但江可慧仍持续的保持对队长的关心。而我们c-803的没事也常往医院病房跑,不只我,张枫、杜子凌与夏火都是。 - 五月初的某天中午,我在图书馆找木桐杉要看的书时,遇上了正处在等毕业阶段的荷娜学姐……没什么机会打招呼,因为她正拍在桌上睡大觉。她的铁三角耳机睡到从耳朵掉出来了,正微微的在图书馆这一小区块漏着音。 「可诚?」突然一个声音唤住我。 原本安静的世界无预警的被这样一唤,吓得我大叫一声。 江可慧比出食指贴着唇:「你…你安静点啦!这里是图书馆哪!」 「学妹!你忍者吗?走路都不发出声音的呀?」我抚着胸口瞪着她。 「嘿!这种地方不都该保持安静吗?」她俏皮的笑了一下:「学长是来图书馆睡觉的吗? 「我来出任务的!阿杉哥要我来找书。」 可慧愣了一下。 「……队长吗?」她问。 我大力点头。 「队长什么时候出院啊?有日期吗?」 「下礼拜二,医生说中午过后就可以出院了。刚好是学生会投票日,那天我们大家都会去帮张枫忙,阿杉哥应该已经可以靠自己把医院的东西都搬回来。」 「喔……」只见江可慧的眼镜后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有股感觉在我心头升起。 「你在想什么?」我问。 「嗯……我在想,要不要写出院卡片什么的?」 喔?不愧是文青阿慧,心思细腻。 「听起来不赖,如何进行?」 「去诚品买一张大卡,私底下把他生活圈的所有人都找一遍?」 「袜靠……这工程有够浩大的……你打算跑整个电子系上下吗?」 「嘿!劝你不要小看我喔!张.可.诚。」她微笑。 「话说可慧呀……这整件事,你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做的呢?」我不仅这么问,长久以来其实我一直有个大胆的推测。 江可慧望向我的双眼,那目光是如此的真挚。 「当然…是以一名优秀球经的心情嘍!」 我笑了笑,并留意到她现在头发已长到可以绑两条辫子了。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我提议。 「喔?你讲。」 「你也知道我跟队长是室友对吧?出院日那天,我们家里没有人。你要不要偷偷躲在我们家里给他一个惊喜?」 「蛤?可以吗?」江可慧睁大眼睛。 「我们房间,有几个绝对装得下你的空铁柜。这件事千万不要让张枫知道,外人是不准进我们c-803的……所以要做,就一定得快狠准知道吗?」 江可慧只犹豫了三秒。 「好!交给我吧!一定给队长……一个惊喜!」 - 我将我们c-803电子锁的大门密码告诉江可慧之后,就带着好心情离开图书馆了。应该没什么关係吧?反正张枫每个月都会改密码。 阳光普照,今天是梅雨季难得的阳光日。 我顺利将木桐杉的书交给他,好好喇赛一番后才离开医院。 趁着今天的好天气,我打算徒步穿越台大校园去搭捷运。正靠近台大综合体育馆时,我牛仔裤口袋就传来line的来讯声音。 肯定不是杨纬或达爷传来的……我们已经有一个月没有任何对话了。 是罗慕筠。 真难得,她居然会主动传讯息给我。她完全不知道我牵线让夏火加入剧团的事情,这件事情我弄得太低调了,火哥自己没说,我主动跟罗慕筠讲的话感觉效果又不会太好。就等她自己主动发现吧…… 结果这一等,就来到五月初了…… 她传了张照片过来,那是张学生会的最新宣传海报照片,今天早上才贴在各系公佈栏上的。总算成功延续这段时间断断续续的互动了…… 「张枫的照片耶!你会投他吗?」 然后传了一个表情困惑的卡通猫咪贴图。 「当然。强者我室友,不支持一下怎么可以!」 我回她一个昂起鼻子的狗狗贴图。这样的互动我已驾轻就熟。 「哎呦!很讲义气喔……我也支持一下好了!」 「哈哈!你是因为讨厌杏郎才投张枫的对吧?」 这是我与罗慕筠这阵子的聊天大进展,她最近会开始抱怨杏郎的各种热情套招,种种很有诚意的撩妹技巧令她烦不胜烦。我当然是喜闻乐见的当个好听眾,并在杜子凌的指示下没有添油加醋,以示风度。 罗慕筠传来一个卡通猫别开眼神挖鼻孔的照片,非常可爱。 我大笑,没注意到正前方有个人。 「小心!」一旁有人大叫。 但来不及了……我一头撞上了一个拿着单眼相机的阿宅。 四周的人潮望向我,我则是从低头族的世界抬起头来……发现自己闯进了台大体育馆前的同人志贩售会。这活动我参加过,大一的时候杨纬与达爷带我来的,他俩跟我借了相机之后各种女体摄影,我则是在树下纳凉兼顾包包役。 一股遗憾涌上心头,现在我已经没有理由来这活动了。 纵然如此,在结束与罗慕筠的对话后我还是把握机会四处看看,毕竟今天可是超级难得的好天气啊……我感冒痊癒后,好久没这么通体舒畅了。 会场非常热闹,许许多多扮成日本动漫角色的年轻人摆着各种姿势,男的、女的、胖的、瘦的、好看的、不好看的;无论如何,那些动漫的衣装穿在他们身上都有着说不出来的违和感,但那份违和感却是值得一看、能被欣赏的。 忽然之间…… 「张可诚?」 我顺着自然反应转过头去看谁在叫我。 然后呆住。 那是一身古代明朝锦衣卫的飞鱼服,环手腰刀与令牌无一不缺,实在是非常专业的装扮。但…令我吃惊的,是扮锦衣卫的人。她脣红齿白得美艷,一脸淡妆、长长的头发往后绑一个长马尾就像模像样了……实在了不起。而真正重点是……这名扮锦衣卫的妹子,我认识。 张琳正一脸惊讶的睁着杏核眼望着我。 呃…… 「我……我…我不是变态!!」 我掩面大叫……这是我第一个反应。 「谁说你是变态了……别污辱文化活动好吗?」 见我的反应这样,张琳一脸不屑的说。就在这时,张琳旁边多出一个穿粉红色水手服、拿着长弓的正妹。 「琳喵……?他是你的朋友吗?」她看了看我。 「嗯。意外遇见的。」张琳淡淡的说。 粉色水手服妹子对我微笑点头后就转身离开了。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啊……」张琳正处在树阴下,看来正在休息。 「……我也是。」 「没带相机?你是来买动漫週边商品的吗?」张琳问。 「没……我路过而已……想说来看看。」 张琳点点头,将那把环首刀扛在肩上,双手左右搭着。 「想不到你会玩cosplay。」我注意到有人在远处偷偷拍摄张琳帅气的背影。 「琳喵seeu。」 「什么?」我疑惑。 「脸书粉丝专业,琳喵seeu,记得按讚。」 我滑了一下脸书。立刻就找到了那个琳瑯满目的粉专。 「三……三十多万个讚!」我惊呼,差点要跪下来了……我虚弱的提问:「你……你哥哥知道你玩这个?」 「他知道,但他管不着。」 我呆呆的望着眼前的cosplay女王,然后露出佩服的微笑。 之后。 我一直陪着张琳待到活动结束,大部份的时间,都在帮张琳顾包包。 她真是个杰出的角色扮演家,能彻底掌握自己那份傲娇的个人特质,在抚媚与冷傲之间将个人魅力挥发到极致。看来今天一系列的摄影照片,又能帮她的脸书粉专衝人气了…… - 天色昏暗,活动散场。 卸下衣装并与伙伴道别的张琳,终于同意憋尿整个下午的我去上厕所。等我回到体育馆前、我们的休息区时,我注意到穿着高中制服的张琳睡着了。 在镜头前站了一整天,确实也会精神疲劳吧…… 我索性放低音量坐到她身旁,但还是吵醒了她。她恍然了一下,打了一个不怎么优雅的呵欠……显然没把我这名哥哥的室友当普通异性看待。我等她确实清醒之后才同她说话。 「听说……你是大学生了。」我关心了一下。 从放榜到现在,她也越来越少来我们c-803串门子了。 「喔……对呀。」她的声音仍有着奔腾一整天的疲倦。 「好像差一点就能当我们学妹了……有点可惜。」 张琳没有回应我,但也没有起身离开的打算。 想来是想多赖在原地一下恢復元气。 「馁……我问你喔……你呀…有多喜欢那个罗慕筠?」 我茫然转头,问她:「……你说什么?」 她低着头,瀏海挡着她的脸,那表情我看不清楚。 「你,有多喜欢那个罗慕筠?」她又重复了一次。 「呃……」 「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吧?」她自问自答。 我没回应她。 「当子凌哥一开始说,你会为了那个女的考驾照、健身、买衣服、练吉他、学做菜时……本来我还不相信的……但后来你还真的都做了。」 那语气我听不明白。 「对。我很喜欢她。」但我很肯定。 「你就没想过……如果最后没追到该怎么办吗……或乾脆中途放弃算了?」 啊!?这是在咒我吗? 我有点不高兴:「不管怎样,我都喜欢上了呀!无论结果如何那都是没办法的事情,我只能努力去做,那怕是在这过程中很辛苦。」 「可是……」 「喜欢一个人是自己的事情,与对方无关。」我想到什么讲什么:「自己的幸福有没有结果,这种事情…不努力验证看看是无法知道的!」 说完这套冠冕堂皇的屁话后,我才发现自己的爱情观受木桐杉影响很深。 「那结果?」 「结果再说!时候未到之前结果都是再说。」我用没得商量的语气回应。 张琳的脸抬起来,那张好看又漂亮的脸蛋是微笑,也是泪水。 我被那画面衝击了一下。 「真有你的……张可诚。」看着不知所措的我,张琳这样说。 「呃……」 「再见!」她起身站起。 然后提起她的大包小包走向大马路旁的公车候车亭。 留下愣头愣脑的我,像个傻瓜一样。 第二十七话-张枫 学生会选举投票日前一天,我第一次打电话给罗慕筠,但她没接。我后来想想,她这时候一定谁的电话都不想接。 杏郎的脸书粉专上,有一则最新的youtube影片连结,那是他弹吉他唱歌的影片。令我吃惊的并非他居然会弹吉他,而是他弹奏前对着镜头讲的那些话。 影片的标题直白而明确-『选举前夕.真心话大放送』。 「……因为你,我才能一路坚持到现在。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都希望你能跟大家一样,守望着我到最后。虽然今天说了这番话,但其实我现在紧张得要命……不过直白敢言一向是我的作风,不管是对于学校目前的状态,还是对你的感情,我不会畏惧。」 杏郎每说到一个段落,都会给镜头来一个微笑特写。他本来卖相就不差,而现在更是笑得像个悲剧英雄。然后,他开始弹吉他唱歌。 youtube:[lutra]by太一抖音最火卡点bgm高音质完整版 「假装没心没肺 又欺骗安慰 明明没戏没戏的 来跟我去更高的山 更远的岸 更暖的温暖」 平心而论,杏郎的歌喉不算好,至少跟罗慕筠或杜子凌相比起来相距甚远……但正因如此,诚意与亲切感显着,让影片效果相当的好。这段录影已彻底在校园内的社群网路之间沸腾;仅仅一天,三千多个人点讚,两百多个人分享,甚至…还上了晚间新闻。 罗慕筠当天下午直接请假,并且失联。听说是追求者们疯狂想跟她取得联系以探风向,稍晚甚至还有新闻台的记者打电话到系上,询问能不能做个简单的採访。隔日的学生会选举更是被炒起热度,在网路上话题性十足。 而张枫一派则显得安静与沉默,显然杏郎下了杰出的一手棋步。 - 投票日,许多系上为此都上午停课。 学生会会长与张枫对每件事样样亲力而为,他们展露笑容面对每一位来投票的同学;今年投票率确实大增,往年选举日许多学生都当作是校内半天假,出去玩的出去玩、睡到饱的睡到饱,都是意兴阑珊的下午才晃过来盖个章走人……连学生证都忘了带。就这次的人潮来看,感觉有望挑战校史投票率最高的纪录。 学生会的力量倾巢而出,连杜子凌都带着热舞社的朋友与夏火一同前往学校体育馆协助投票进行;我也身在其中,并注意到很多外语系的女同学一直跑去找夏火要求合照,听说他现在有一个流传于后山上的称号「长发王子」。 这一忙,就忙到了中午。 我拖着因早起而疲累的身子来到校内咖啡厅,看着菜单,想说随便吃吃。 很快的,我注意到有两名同样准备用餐的同学座位离我很近;他们就在我的侧对边而已,距离近到我能听见他们的对话内容。 「想不到你会选在这里吃饭……真少见。」 「偶尔亲近大眾也挺好的,对形象很有帮助。」 学生会会长抬起头来,望着她的男朋友。 「形象……是吗?」 「对。就是形象。」张枫想了想,接着说道:「一切都是靠感觉……要当公眾人物,就一定要顾及形象。杏郎努力摆过去给人多金、浮夸的形象。不过盘面上还是我们佔优……现在,只要静静的等候就好。」 并非有意偷听,但他们的对话仍一字不差的飘入我耳朵。我低调的对服务生点餐,打算早早吃完快快离去。 「我其实一直在想……你说的东西。」 从我这个角度能迎向会长的正面,她正转着玻璃杯,看着水纹晃动。 「你是说?」 「形象。」 一阵学校咖啡厅内常有的喧笑声传来,我们这附近的人都转过头去看旁边发生什么事情。但学生会会长没有转头,张枫也没有。 「杏郎的形象吗?」 「我的形象。」 「你的形象?」张枫的语气里充满疑惑。 「书卷奖、书法社社长、漂亮、人缘好、班代。」学生会会长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校董的侄女。」 张枫默默听着。 「你当时,是因此,才选择我的吗?」淡淡的口气。 「形象十分出色,再也没有比你更适合的竞选伙伴了。」真诚的肯定语气。 学生会会长笑了一下。 「我是在问,女朋友。」 刚刚传来喧笑声的方向爆出一阵更大声的喧哗,似乎是有人生日,一群人带着不知情的寿星前来用餐。现在生日蛋糕端出来了,鼓譟声四起。 但我此刻注意力牢牢的焊在张枫那张餐桌上。 「你又开始乱想了。」 「你还没回答我。」 「你想问什么?」 「为什么选择我?」 张枫笑了一声。 「你也喜欢我不是吗?」 「我是喜欢你。」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我不是个好男友吗?」 一阵沉默。 而张枫的手指在餐桌上不断轻敲。 「照顾你、陪你、陪你哭、陪你笑、虽然没办法常常约会,但约会行程都是你说了算、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买给你、你说想被人看见,我帮你当上学生会会长。这些,难道还不够吗?」没有情绪,全然冷静的分析语言。 就像做生意在谈判一样。 「你做的很多,很好,甚至可以用完美形容。」学生会会长点点头。 「但你不满意?」 突然,张枫的女朋友伸手抓住那正在轻敲餐桌的手。 像触电一样,张枫猛力将手从掌握中抽出,身形拱起。 「现在……」哀伤的语气:「连在公共场合,我也不能碰你了吗?」 仅仅只维持两秒的失态身姿,张枫回到那完美的端庄坐姿。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谎!」学生会会长大力拍桌。她那模样,没有任何人见过。 整个咖啡厅都安静了。 肃杀的气氛一闪而过。 刚刚正欢乐的互相涂蛋糕奶油在彼此脸上的庆生一眾,也都一脸诧异的转向这边。周遭一阵窃窃私语。 「生气没有帮助。」张枫从容的说,双手交握在腹上。 他的女朋友绷着脸,双手搭在餐桌边缘,微微颤抖。 逐渐,咖啡厅恢復了正常的喧哗,一旁的庆生趴依旧进行,只是很明显欢乐气氛收歛了不少。 「我想听实话。」淡淡的口气。 「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实话。」 一阵叹气。 「所以……你想听什么实话?」 「你爱不爱我?」 四週的声音彼起彼落,但我的专注力此刻来到一个巔峰境界。 张枫笑了一声。 「怎么?搞了半天,结果是要问我这种偶像剧常出现的俗套问题?」 「我想听实话。」 「我的回答对你没有帮助。爱是什么?这世界上有千千百百种定义,爱跟喜欢之间又有许多种相似的性质,以某个角度来看,爱可以是种信仰,但对一般人来说」然后张枫就被打断了。 那双搭在餐桌边缘的手;白皙而漂亮的双手,此刻青筋暴露。 「你……最好……回答我的问题……不要……给我扯些……有的没有的……学弟……」学姐每个音节都因愤怒而颤抖,但仍强压低着音量。 「你想听实话?」 「对。」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互瞪。 瞪到服务生将我点的千层肉酱麵端来,也将他们的香草嫩鸡奶油燉饭、乳酪青酱义大利麵端上。 直到服务生离开之后。 「?」学姐的表情。 「我不想对你说谎,但也可以不回应你,是么?」张枫的语气平淡。 「你……你连对我说谎……也不愿意?」学姐语气虚弱。 张枫翻搅着奶油燉饭,食物热腾腾的蒸气环绕在两人之间。 「你爱我吗?」 「……」 「枫……你爱我吗?」 「吃东西吧。」张枫温柔的说。 学姐拿出智慧型手机,滑开,按了按。 张枫的口袋传出手机收到line讯息的声响。 停下刀叉。 张枫拿出手机,滑开。 然后凝结。 我翻搅着千层肉酱麵,注意张枫一连串微妙的动作。 只见他缓缓把手机放在桌上,手机背朝上。 头左右转了转。 「很会挑地方嘛……」那声音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学姐面无表情的看着张枫将玻璃杯缓缓端起。 张枫像是品茶一样,双手捧着杯子饮了一口。 长吸一口气。 长吐一口气。 「在人多的地方给我看这个,期待我崩溃吗?」张枫的声音从容而淡定,像是在面对一件待处理的业务:「你想毁了我吗?」 学姐依然面无表情,像是入定般。 「可惜你等到的只有这种反应。」 张枫吃了一口燉饭。 细嚼慢嚥。 「你……难道没有问题想问我?」学姐低声说。 没有得到回应。 「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对你?」 没有得到回应。 「要不要我告诉你,跟我上床的那个人是谁?」 没有得到回应。 「你知不知道……我……是爱你的……」 学姐此时已经哭花了脸,嘴唇泛白、肩膀颤抖。身为一名女人,她能做的都做了。但那双白皙的双手,仍牢牢攀在餐桌边缘,像抓着大海中的浮木一样。 「我知道。」 张枫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巴,又道。 「下午我们还有验票的工作要做,你的麵快凉掉了。」 学姐唰的一声猛然起身,玻璃杯拿在手上,里头的水剧烈晃动。我全身一阵寒毛直竖。他们旁边,我正对面的餐桌也传出惊呼。 而张枫的背景不动如山。他似乎也在等待着。 一阵沉默。 学姐咚的一声将玻璃杯放回餐桌上,留下碰也没碰过的乳酪青酱义大利麵,大步走向咖啡厅前门。头也不回的。 一阵门玲声轻脆传来。 张枫则继续一口一口的,慢慢将燉饭吃完。直到他起身结帐离开,都没发现我的存在。而当张枫离开咖啡厅时,我才发现自己流了一身冷汗。 四面八方传来的欢愉喧哗声,听在我耳里,一阵阵五味杂陈。 - 窗外夜黑,且下着滂沱大雨。 晚上十一点半,人去楼空的会务事,只剩下我与张枫俩。 在张枫的坚持下,每个人都先走了,就留可以一起晚回去的我下来收拾庆功宴的善后。我费力的捆着几捆裁成二十四片纸板的比萨盒,而张枫则将桌上吃剩的炸鸡骨头扫进垃圾袋。 「还是赢了呢!虽然杏郎的票数有拉起来,但最后仍然没有影响结果呢……」我将纸盒都扔到门口,打算等明天雨停之后再丢到学校资源回收场。看了看整个环境,还剩下桌子没擦。 我嘴上感慨学生会选举……但心却留在中午咖啡厅那场对话上。 「不意外。」张枫从茶水间走出,手上拿着湿抹布。 「想当个什么样的会长?」 「就像学生会粉丝专页置顶文章里讲的那样。」 「那不是稿纸吗?」 「是我写的稿纸。」张枫看着我。 「馁……老实跟我说,为什么你会想当会长啊?」我好奇:「别跟我说是为了什么致力于校务改革,身为当代感召者该负起的歷史责任喔……」 「理由很重要吗?我会是个好会长的。」他将湿抹布对折。 「我知道你是。但为什么?」我追问。 他停下动作,看着我坏坏的笑着:「想了解我吗?可诚。」 我沉默了一下,一双白晰而美丽的手浮现脑中。 「哼……不讲就算了。」 放着张枫继续收拾,我望向窗外的漆黑,聆听雨声。 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腔潮湿的味道。 「因为我想试试看……」 我回过头。 「你说什么?」我问。 「每个人的能力程度,决定了他的舞台的高度。」张枫背对着我。 「……所以学生会会长,是符合你高度的舞台?」 「不。学生会会长,是我选来测试自己高度的舞台。」 我想了想,但还是不懂。 「所以,你需要的……是测试自己?」 「可诚……这是个疯狂的世界。」张枫转过头来凝视我的双眼,语调平静:「人在安逸的保护伞下长大,就会忘了磨练自己……而,当这世界对你展现残酷的一面时,是不会在乎你有没有准备好的。对我来说,生命不应受框架束缚,反之,应该对这个世界展现自己的……控制力道。」 我没料到他会讲这么一大堆,于是我停下手边动作。 望着他那别过头去的身影。 「无论格调、手段、同情,一切都不能造成自己的阻碍。排除之后…这样,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这样……你的东西,才不会被夺走。但在那之前……首要的,是必须先清楚自己的斤两。这样,你明白吗?」 「那怕……必须把一些人踩在脚下?」我皱起眉头。 张枫低下头。 「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啊……只是想努力去抓住而已……」 「抓住什么?」 突然,会务事的门被推开;就在这几乎没人留在学校的时间。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个皮肤黝黑的外国人。 「你找谁?有什么事吗?」我开口,对方跟校队的勇哥差不多身高。 「是罗斯柴德的人。」张枫瞇起双眼。 我大惊,这才注意到他白衬衫上别着墨绿j的徽章。 「阿铁儿,退下。」墨绿j背后传来女生的声音。 那声音有着我所熟悉的温度,那温度现在让我全身起一阵鸡皮疙瘩。 留着小鬍子的墨绿j躬身让到一旁。 伊丽莎白.爱德华.鲁伊特伯德.冯.布朗斯威克.罗斯柴德出现了。 「张家的公子是吗……我记得,你叫张枫?好久不见。」 「大小姐。」张枫凝视了她好一会儿,微微点头。森冷的语调。 「海蕾娜!」我大叫。 对方转过头来,看清楚我之后眼睛瞪大。 「张可诚?」 我朝她衝过去,但一道寒意袭来。 本能反应让我停下脚步。 只见海蕾娜身旁的墨绿j双目如虎,死盯着我。不知刚刚是怎么回事,但一股直觉让我明白这个人……此刻具有高度的危险性。 「你……怎么会在这里?」海蕾娜满脸百分之一百的惊讶。 「呃……我在这边帮忙做事。」说着,注意到张枫的脸色十分凝重。 「真是太巧了!我今天是来找他的。想不到你们居然认识。」 「我们不只认识,还住在一起喔!」 「住…住在一起?这么说……你…你也跟……」海蕾娜看着我,声音颤抖。 张枫打断了她说到一半的话,语气戏謔。 「你。出现在这里做什么?n字辈公主。」 我也说:「他们都说你失踪了!」 听到这些话,海蕾娜脸色一阵阴沉。 「他们?可诚……你见过我家族里的人了吗?」 诡异的足球场、一长排移动式餐车、被扫到地上的鸡肉、在长桌上颤动的紫k徽章。眾多画面一闪而过,我……该说些什么? 海蕾娜观察我的表情,似乎心理有底了。 「他们……在找我回家是吗?」她轻声问道。 我点点头:「听说你要结婚了?」 「没错!大小姐,贵府正到处找人呢!听说是贝韦伦家的亲事,在这边先恭喜你了……」张枫接上我的话,微笑。 海蕾娜静静的望着张枫。 「我找你。」 「i'mthereforyou!」 「我要见雷奥。」 「办不到。」张枫回应得很乾脆。 「你父亲……说雷奥跟你住在一起。」 「没错。」 「我要见他。」恳求的语气。 「办不到。」 「我。要见他。」 貌似平淡的句子才刚说过,但说第二遍的海蕾娜却散发出惊人的气场…无论是眼神、语调,都有种睥睨眾生的尊贵姿态;无论是谁面对她,都会想起自己与对方地位的差别,一股忘记该抬头仰望的心虚,由然从心底漫延至全身上下。 但是。 「我不准。」张枫漠然。 他彷彿像一堵坚挺的石墙,挡下了一阵吹拂大地的狂风。海蕾娜瞪着那面墙……她身旁的墨绿j则是解开了几颗衬衫的钮扣。 就在一股诡异的危险气氛彻底蔓延开来之前,那面墙消失了。 「开玩笑的。」张枫耸耸肩:「大少爷他不愿见你。」 「……」 「千真万确,我以名誉保证。」 「是这样吗?可诚?」海蕾娜双眼仍维持着与张枫对视。 我想了想。 「……似乎是这样没错。」 「为什么?」她身子一震。 「他没有说。」我怯怯答道。 「事实如此。请回吧!」张枫顺着说道。 海蕾娜低下头,金色的美丽长发垂在卡其色长大衣上,神色落寞。 她的双手,紧紧握拳而颤抖着。 良久。 「打扰了。」她黯然转身。 「要帮您联系府上吗?大小姐。」张枫问。 「不需劳烦了。」 「但是贵府正在准备…」 「我不会结婚,也不会回去。我不会再来了,就这样。」 说完,海蕾娜踏入门外的黑。 墨绿j看了我们一眼后也转身跟随。他身材高大,脚步却轻盈得像隻猫。 滂沱大雨继续下着。 人去楼空的会务事,只剩下我与张枫两个人。 刚刚发生的一切彷彿都淹没在这阵阵雨声之中。 像是不曾发生过一样。 第二十八话-柚芳湖 大雨一连下到五月底,大家心情很差忙着面对这期末考的季节。 一个终于放晴的早上,罗慕筠竟然打电话给我。 「你……在忙吗?」 「发生什么事吗?」 我就算刚从睡梦中被吵醒,也发觉她的语气有点不对劲。 「我……现在需要帮忙……」 「你说。」 女舍柚芳楼前广场,是一个多功能的盆形平台,坪数不小。 每次女舍的迎新与送旧活动都是在这里举办的,啦啦队比赛前也会有好几个系所会固定拉队到这边练习。到了期末公演旺季,一些小型的表演性质社团如果订不到学校的公演会馆,直接在此处办表演会亦是个好选择。 现在,这地方也蛮适合滑船、泛舟的。 我一大早能打的电话通通都打了。此刻正带领一群这几个月结识的系上友人、自精楼老朋友在广场边缘集结,目瞪口呆。 「拎老师勒……这是什么情况!?」 「这也太猛!」 「柚芳楼之附设柚芳湖,发展观光经济筹系学会费有搞头吗?」 「肯定有搞头!水都柚芳耶!坐地起价湖岸第一排,看来住宿费要涨了。」 我脱下鞋袜、将裤管捲到膝盖以上,率先跳下那一遍汪洋。 水深过我小腿肚……足够造成大麻烦了。 「间话到此,快来帮忙!」我回头对眾人大喊。 我们赶到时,现场已经做过初步的应变抢救了:像是电器全被移到高处摆放、插座全部贴上厚胶布封死。不过情况还是很糟,一楼的健身房全泡水了,木质地板的交谊厅也是。 而其中最惨烈的,是地下室的储物间。 学生们配合学校暑假封宿舍的时间表,已经将眾多大型的行李集合到储物间里头,打算封印到九月开学;现在那些大型寄物正全部泡着水。越过大呼小叫不断的大门走廊,我领着大伙儿来到中央楼梯处,罗慕筠正与一群穿着清凉的女舍干部狼狈的拯救那些大型寄物。 我们接手,像名副其实的英雄般的接手。 奋战了一个多小时,情况颇为顺利。 我疲累的坐在一楼至二楼的楼梯间休息,垃圾漂流物撞击着走廊墙面,我的朋友们仍一边吆喝着一边将东西全搬到广场边缘。刚刚张枫来过了,他说半个小时之后抽水马达就会赶到。 结果……杨纬与达爷还是没有来帮忙吗…… 我无精打采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大早被挖起床的倦意袭来。 罗慕筠踏着湿漉漉的脚ㄚ子坐到我身旁。 她一身真理裤配白背心,看得出也是睡到一半就被唤醒。 我们安静片刻。 「真的很谢谢你们。」 「不会。帮忙而已。」多亏视线边缘那双长白腿,我精神有比较好了。 「能在期末考週找那么多人来,你也蛮厉害的。」 「一听到要拯救柚芳楼,自告奋勇的人特别多呢……大家都拋下考试了。」 「今天早上啊…听到楼下舍监传来的尖叫声,我还以为发生火灾了呢……结果是淹水,大家想也不想的就开始忙了。我……是真的六神无主了才打电话给你的。」罗慕筠喃喃的说着,双手抱膝,看起来比我还累。 「不是有个人愿意为你赴汤蹈火吗?」 「你说谁?」 「那个杏郎。」我笑了笑。 罗慕筠抱膝的双手裹得更紧了些。 「别在我面前提到他。」她愤愤的说:「录那什么影片……讲那什么鬼话……我的生活几乎被他给毁了,每个人都跑来问我说…」 我打断她:「我知道。我刚刚是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我才没有生气。」 这句话听起来还蛮有生气的味道的。 我脑袋动了动,看有没有什么话题能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那个夏令营。现在准备得怎么样了?是几月呀?」 「七月中喔!地点就在教堂,全都跟神父谈好了,也开过第一次筹备会了。」一提到夏令营,罗慕筠嘴上说个不停,语气越显轻快。 「大概会有四十多名小朋友呦!所以会需要四组队辅,每队各一个哥哥姐姐。另外还会有场务组跟活动组,场务负责幕后,从美工搬菜到会议纪录都是场务组负责的,活动组负责拿麦克风带活动,另外也有乐器方面的分工……」 我静静微笑欣赏她的表情。 弥漫在我们四周的湿闷空气与吵杂声,还有难闻的味道全部都不见了。 「目前主要的问题是人手不够,尤其是男生,还缺乐器人才。目前乐手就只有我一个,本来我们还有个很厉害的大姐姐呦!吉他与钢琴什么的都超强……但她现在不在,可能到营期都没办法回来,我们正为此伤脑筋呢……」 「音乐的部份…我或许可以帮忙问一下。」 「?」罗慕筠转过头来,一脸讶异。 「我不是说过我会帮忙吗?」我笑着说。 「可…可是……我们这可是连续四天的营队呢……还有很多营前筹备。」 「交给我吧!」这是一个打肿脸充胖子的节奏。 罗慕筠用一种很特别的表情望着我,那表情我从来没看过。 我们两人又安静了一会儿。 「那就麻烦你了。」最后她说。 - 「罗慕筠的夏令营?那个我帮忙过了,我不要。」杜子凌直接拒绝。 情人坡上,一阵为了拍毕业纪念照而汗流浹背的狼狈摄影实况。虽然会继续延毕,但杜子凌今天还是有到场,因为波米学姐也身着学士服在晒太阳。 「真的很需要帮忙!你又会搞笑又会唱歌跳舞,拜託来嘛!」我恳求。 「你就去嘛!好像很好玩。」波米在旁边鼓励,学士帽抱在胸前。 「你想去吗?」 「你去我就去!」波米满脸期待。 「夏火去我就去。」杜子凌头转向我。 「干嘛要扯到别人啊!」波米在一旁抗议。 「你还不是一样?夏火去我就去。」没得商量的语气。 波米鼓着腮帮子气冲冲的离开我们身边,走向在一旁等待摄影的自己班上。 杜子凌对着我耸耸肩:「你先去问夏火吧!」 但我的目光仍停留在波米身上。 「你们在一起几个月了啊?很多学妹都很沮丧喔!」我问。 「你在说什么?」杜子凌顺着我的目光望向波米。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跟除了波米以外的女生约会过夜了。 大约是在这半年内的事。 「少探我八卦啊可诚!顾好你自己的罗慕筠吧!」 「我这不是在顾了吗?」 我微笑走开。 阳光灼热的六月初,梅雨季结束的感觉真好 - 「只负责弹钢琴与吉他吗?」 「没错。」大概吧? 「我可以帮忙。」夏火说。 「好!就这么说定了!」我因为一次收编两员大将而心头雀跃。 修过头发长度的火哥正在房间书桌前填词写曲,这是他一大私人嗜好。 「参加的小朋友……有对外开放吗?」夏火突然问。 我看着他,想了想。 「你想带育幼院的小朋友参加吗?」 「如果不行,也没关係。」淡淡的语调。 「我帮你问问。」 夏火点点头,继续写他的词曲。 不知为何……我感觉夏火的话变多了,虽说还是那冷癖的个性、与世隔绝的漠然,但…似乎从认识到现在,他已经越来越有像人情味之类的东西了…… 「育幼院的小朋友会喜欢夏令营吗?」我随意开口。 「应该会吧……目前那边正在施工……」夏火想了想:「这个夏天……孩子们都没什么地方可以玩游戏,如果能参加夏令营,那也不错。」 然后,他露出一个很温暖的微笑。 那微笑是如此令人惊艷……彷彿熬过长冬的种子从冬眠中醒来,迎着阳光绽开了花瓣。那就是夏火,也是雷奥的,神奇魔法。 - 学生会交接餐会,满满的都是自己人。 刚结束了卸任感言时间,现在大伙儿全都端着食物、围在即将毕业的卸任会长身旁,气氛热烈。 我与张枫倚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有一搭没一搭的间聊。 「我没办法。」张枫喝着纸杯鸡尾酒。 「七月中馁……不是暑假期间吗?」 「那阵子是张家的族会,至少身为长子的我一定要到。」眼睛转了转,张枫又说:「但你可以问我妹看看,她最讨厌参加族会了。」 「身为长子还真是难为你了。」我半嘲讽,半开玩笑。 他耸肩。不置可否。 一阵哗然传来,泪流满面的会长秘书终于将大家签过名的塑胶板拿出来了。 所有人都大声叫好、鼓掌欢呼。场面感人。 「不可惜吗?」 「你问什么?」张枫问道。 「那么好的人。」 卸任会长身着柔色洋装,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优雅与端庄气质,此刻正笑中带泪的捧着塑胶板,把头靠在女秘书身上。 我们这边一阵沉默。 「别跟我说,个性不合。」我盯着前方。 张枫没有回应我,也没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从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张枫的前女朋友了。 每当想起时,她那白皙的手腕、温柔婉约的气质、出眾的身型与脸庞总是十分清晰,但我却没办法想起她叫什么名字。 这样的人在人生之中,总是会出现那么几个。 - 烧肉店,校队送旧惜别宴。 大家大口大口的喝酒吃肉,这一期要毕业的成员包含勇哥共有五名。退役学长们轮流发表了一段退伍感言,每次讲完,大家都会一起举杯祝福。 很简单,也很真诚。 木桐杉出院后,据医生说法他恢復的程度快得惊人。今天晚上最吵最闹的就属他了,他不断将毕业生的酒杯斟满;那些可都是同他一起从大一奋斗至今的战友。现在,老友们要毕业了,留下了因为受伤导致学分未满而延毕的木桐杉,明年领导球队胜利的重任,他将要继续扛下去。 我注意到隔壁的教练桌,荷娜正与随队老师及教练研究木桐杉的復健进程该如何融入新学期的球队训练。总感觉他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江可慧今天没有来,果然有荷娜在的地方就没有她。 学生会投票日那天听木桐杉说没见过她,倒是有在房间捡到眾人写的祝贺卡……阿杉哥还问是不是我送的。对于我针对出院当日的提问,他表示那天荷娜翘课帮忙他搬家,他虽然婉拒了……但最后还是拗不过女朋友。 「别跟张枫提起这件事情。」他笑嘻嘻的说。 现在……我的室友正用充满醉意的目光对我大喊。 「你说什么?」木桐杉满脸酒气。 「夏!令!营!」场面太吵了,我必须在他耳朵旁大喊。 「喔……你说罗慕筠那个喔?」 他豪饮一杯,一脸痛快。 「我想可以吧?我八月才要回花莲。」想了想之后他又说:「夏令营就是带小学生对吧?应该对我的身体没啥影响。」 「那就这么说定嘍!」我一脸振奋。 突然木桐杉笑了一下。 「荷娜最讨厌小孩子了,她应该没兴趣吧……」 「没关係,目前缺的是男生。」我回应他。 「还缺人吗?」 我点头。 只见他笑了一下:「帮忙帮到底。」然后他站起身来,用力拍手。 整个烧肉店瞬间安静下来。 大家都看着他们的队长。 「所有人通通有!听好来!教会的儿童夏令营,那个叫…叫……」 他低头看我。 「和平小天使夏令营。」我坐在垫子上低声提醒。 「和平小天使夏令营!」他大声重復一次,继续说:「缺带小朋友的大哥哥!对象都是小学生,营期是七月!七月…七月……」 「七月十三号到十六号。」 「七月十三号到十六号!诚徵勇者!」 然后他喊:「要来帮忙的,通通举手。」 现场一遍安静。 在场所有人都愣愣的望着喝醉的木桐杉,张大了嘴巴。 第二十九话-我们的夏令营 关于让育幼院小朋友参加营队的事情,似乎因刚好都是天主教机构,神父与修女两边通过电话之后就顺利的解决了。队辅们的平均身高,因为一群大学篮球队成员加入而拉高了二十多公分,女队辅们全都是教堂青年会的高中生,不得不说现在每组的伙伴搭配画面实在有点猾稽。 「乾脆改营队名称叫:和平最萌身高差大天使夏令营好了。」 罗慕筠这么笑着说。 「那也不错喔!」高三毕业的张琳笑着同意。 关于帮忙夏令营的事,她直接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我才不要听一群老人开会讨论茶庄的年產量勒!」还记得她当时是这么发自肺腑的。然后她就完全投入了这营队的营前筹备,她与罗慕筠合作无间,一起编早操舞、画海报、做名牌、排餐桌座位表、写小剧场剧本等等几乎包下所有的事。连续两个礼拜,她们几乎天天腻在一起。 暑假很间,我在下新竹回老家看爸妈之前打算同张琳一样彻底投入,这两个礼拜常出现在教堂,看能帮什么就帮什么,目前做最多的是跟同样很间的木桐杉一起打扫教堂环境。 有一次张琳经过在擦窗户的我身边时,偷偷凑过来。 「张可诚,眼光不错喔!」 「哩喜勒公三小?」我穿着吊嘎,拿着折起来的旧报纸蹲着。 「慕筠姐姐呀!人美心善,做事能力也不输我哥哥喔!」她跟我咬耳朵。 「哼!你才知道!」我一定是脸红了。 「如果需要帮忙再传纸条跟我说喔!」 然后她就跑走了,留下心情很好的我小心翼翼的别把玻璃擦破。 时间过得越快,营队的大家也逐渐开始繁忙起来。 夏火一人包下了整个营队的音乐工作,整天独自一人在角落弹吉他练习营队歌曲、杜子凌与罗慕筠以及张琳是活动三人组,他们设计了各式各样的大地游戏关卡让队辅们疲于奔命、我与勇哥及江可慧还有青年会副会长黄珮瑄是场务组,目前正忙着护贝八十多张名牌(工作人员+小朋友+帮厨妈妈们),工作内容虽然枯燥,但作业环境没得抱怨:在教堂教室吹冷气。 我们边修剪护贝过的名牌,一边看着窗外活动组与队辅们的互动;木桐杉正原因不明公主抱郑子涵做广场的来回跑动……大概是输了游戏被处罚。 黄珮瑄目前就读东吴大学,与罗慕筠是在教堂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你们都是罗慕筠的大学同学呀?」她对我们这些新朋友充满好奇。 「不是班上的,但同个学校,跟着朋友一起来帮忙的。」勇哥自愿加入常需要搬东西的场务组,让自己强健的体魄有用武之地。 「我也是。我高中的时候有参加过这种带小孩的营队,很喜欢热闹的营队气氛。」江可慧熟烂的美工手艺彻底发挥,三分之一的名牌都是她一个人修好的。 「你们都是谁介绍进来的呀?」珮瑄好奇。 然后勇哥与眼镜妹都直直指向我。 「这次营队一半以上的工作人员都是他拉进来的。」可慧还多补充。 「嘛……哈哈…哈哈哈哈!」我不好意思的笑着。 - 七月十三号早上,迎着盛夏。 在经歷过三次全营筹备会议以及十几个工作天之后。 小朋友们精神满溢的在教堂前广场集合,家长们全围在广场边缘微笑观望。人高马大的勇哥身着迷彩套装,戴着雷朋墨镜不怒自威的站在所有人面前,担当值星官的他拿出营手册带着小朋友们唸营规及营队精神。 我们的夏令营开始了。 拿着麦克风的活动组是主角,他们三人为营期分配了固定的主持时段,而像是打水仗与大地游戏这类营队重头戏,则是一起全上。 虽然台上的大哥哥大姐姐发光发热着,但营队真正的灵魂人物是陪伴小朋友的队辅们,他们一男一女陪伴照曝队上的小朋友,把屎把尿催吃饭之馀,还要努力引导小朋友们进入活动之中,以及随时拦下育幼院来的小朋友跑去找夏火哥哥聊天。其中以波米学姐最受小朋友们欢迎,她个性活泼又有着异于常人的细心与耐心,小朋友们常于休息时间不分队的围着她打转。 因为勇哥的关係,我也穿上了迷彩服戴起墨镜成为副值星官。但我根本一点威严也没有,因为不乖而被带到我面前的小屁孩无论我怎么开导,都总是嘻皮笑脸的不当一回事。 「怎么办?」我绝望的问木桐杉。 「你是背值星带的耶!怎么会问我。」他抱头惨呼。 所有男队辅就属我们阿杉哥脾气最好……搞得自己队上的正常小朋友全变问题儿童;我心里如此愤愤的想着,一边扶正自己的墨镜,一边看着角落的勇哥正陪在一个小妹妹身边。 她是育幼院小朋友中,每星期都固定会跟夏火学钢琴的小妹妹。 杜子凌称她为天字第一号火粉,算是对她营期中千方百计也要待在火哥身旁毅力方面的肯定。 「状况如何?」绑着长马尾的罗慕筠笑盈盈走了过来。 她叫得出每一名学员小朋友的名字,包括育幼院来的那一批。这个营队工作人员们彼此以「大天使」互称,而小朋友们自然就是「小天使」了。而整个营队几乎所有小朋友都称罗慕筠营长为 「天使姐姐」。 「小朋友跑掉了,我去把他追回来。」木桐杉见状,迅速离场。 「还撑得住……」 「他们呀…就是皮了点,所以该兇的时候要兇。」罗慕筠坐在我身旁。 「我知道。」我有看过罗慕筠发威的模样,那真的是前一秒还是人间天使,下一秒变成地狱虎姑婆。 不过……我那好意思在她面前兇小朋友呢? 揉着值星带,我明白管教不力是我自己的问题。 「篮球队的大家……虽然都没什么与小朋友相处的经验,不过都蛮肯认真投入的呢……很值得鼓励。」她微笑的看着正在玩大组萝卜蹲的活动会场。 我观察她静静环视整场,平安喜乐的表情。 「你…很喜欢这个夏令营喔?」 「我就是在这个营队长大的。」 「喔?」我从没听罗慕筠提起过自己以前的事情。 「钢琴、吉他、早操、上课、大地游戏、打水仗、唱圣歌、值星官……这些对我来说都很熟悉,我还是小朋友的时候是个参与者,等我上高中之后,也变成带领者了。」她沉浸在过去的回忆。 「那时候…也有一群像现在这样的大哥哥大姐姐在带小朋友吧?」 「是呀!青年会里人来来去去,总是一代一代的传承着;许多到外乡唸书或上了大学的后来都很少回来教堂了。到了现在,除了我以外的大学生就只剩珮瑄而已。」罗慕筠回应。 然后我们安静了一下。 看着眼前欢乐的场面,感觉心情一阵放松……也不由自主的感慨起来,我那两名失联的前室友要是在场就好了。现在他们在哪里呢? 高雄与新竹吧…… 「我听说了喔。」 罗慕筠突然开口。 「嗯?听说什么?。」 「夏火学长是你帮忙牵线的?」她看着活动进行,眼神平静的询问。 「……对…我有听说,需要帮忙。」 「淹水的时候也是,你们没来的话,我们就惨了……」 然后她说:「这次也是。若不是你找了那么多人来,我们这次夏令营……其实原本是有可能会停办的。」 似乎有种特别的气氛在她的字句中染开。 我笑了笑。 「为什么你不找系上的来帮忙?」这问题我想问很久了:「只要你登高一呼,依你在系上的人气,没理由找不到人吧?只怕到时候来帮忙的人还要拿着号码牌,排队到明年才有名额能帮忙呢……」我故意用夸张一点的说法。 罗慕筠微笑,眼神垂下。 「是呀…肯定会有很多人来帮忙吧……。」 然后她吸了一口气,重新抬起头来。 「不过对我来说,这个夏令营是特别的。它在我心里的特别,并非一个一定非办下去不可的营队,而是一个一定要守护的营队。那是有差别的呦…如果不是适合的人进来,总是觉得…整个营队会变得,不一样。有些必须存在的东西,消失掉反而比用不一样的模样而存在这样的结果,还要好喔!」 我咀嚼着她这一番话,心头一惊。 「但…这次的工作人员…都是我带进来的,不是你自己找的…这样的话…岂不让这个营队……」我一阵心旋在半空中的感觉。 她看了看我。 「不。因为他们都是你带进来的,所以对我来说,这个夏令营,还是我的那个夏令营。」认真的口吻。 「那么…」 「大加分喔!」 「啊?」是在说因为我,这个营队加了很多分吗? 罗慕筠用手指比了个爱心,然后起身朝活动会场的角落走去。 杜子凌正在那边对着一群小男生…示范华丽的水瓶花式空拋特技。 - 营期逐渐走到尾声,工作人员们彼此感情变得很好。 话说这几天荷娜都有来探营,她大部份的时候都离江可慧远远的,待在活动会场边缘滑手机;就跟等她男朋友练完球一样。只要有机会,木桐杉总是会过去跟她说几句话,不过大部份的时候,她都是在看木桐杉给小朋友当树爬。 杏郎也来了。 他突然出现在营期最后一天的福音小剧场谢幕的时候,鼓掌力道之大让所有台下的小朋友都转头看他。后来他在走廊与罗慕筠发生了一段私底下的争吵,争执的结果是他冷笑离开,而罗慕筠怒气冲冲的命令勇哥把杏郎探营送的二十多杯大珍奶全部扔掉。 在可慧明智的指点下,勇哥偷偷将那些饮料藏到罗慕筠气消了才拿出来。 结果就是大家最后都有珍奶可以喝。 收营时家长接小孩的时间,场面一遍混乱。 到处都有人在合照、聊天、签名、找遗失的东西。 根据工作人员私底下统计的结果,夏火在营队结束前一共收到了十七个小女生的告白,整整赢杜子凌六个,而杜子凌抗议那是因为夏火有一群育幼院铁粉的关係,想来倒也颇有几分道理。 在大多小男生们的强烈要求下,我与勇哥进行了一场实力上不对等,但演技难分轩輊的腕力对决,原因是因为他们想知道『在多年个人修练下,魔鬼副值星官的右手其实比寻常人还要有力气十倍』的传说是不是真的;这北七的营队传言从营队第一天就开始广为流传,估计不是杜子凌就是木桐杉起的头。 张琳被老神父约谈,受到强烈的邀请明年继续帮忙夏令营筹办。张琳笑容满面的答应了,并表示如果营期不设在七月中的话,自己的哥哥也可以来帮忙。这是一个从容自如出卖哥哥的推坑节奏。 除了这些场景。 更多更多的,是依依不捨的合照与道别。 我在场边望着罗慕筠被一群年纪较大的女学员包围,她们围在受人仰慕的女神姐姐身边,询问明年营队还会不会办、教堂能不能将工作人员的年龄门槛下修到国中、以及如果明年续办营队的话,夏火与杜子凌还会不会出现。 我笑望着。 突然注意到广场边缘,有个不显眼的身影正在看着这次夏令营的尾巴。 我起身。 那人看到我朝他走去,没什么特别反应。 我就这样与他肩并着肩,望着眼前的场面。 良久。 「感觉还不错。」 喔? 「你是说我吗?还是这营队?」我问。 达爷想了想。 「都有吧!」 我笑了。 「你怎么来了?」 「暑假闷,没什么事特别要忙的。想说来台北看看。」 「哈哈!会不会后悔没有一起帮忙呀?」 「才不勒!我最讨厌这种过份热闹的地方了。」 「哈……我想也是。杨纬呢?」 「再给他一点时间吧……」 然后我们都沉默了半晌。 「你变了很多。」达爷突然说。 「我知道。」我们仍看着前方。 「是好的那种。」 「我知道。」 「也变得跟我们不一样了。」 「是没错。」 我回应完,想了想,又说。 「虽然不一样、你们虽然没有变,但,你们也是好的那种。」 「是吗?」达爷笑问。 「嗯。对我而言。」 然后我又说。 「其实如果可以,我还蛮希望你们都不会改变……」 「哈哈!我们怎么可能会改变?」 「但我这样讲……是不是代表我是个烂朋友?」 「不。刚好相反,这才是我们的朋友。」 我们微笑,彼此碰拳。 第三十话-旧照片 营队结束后的隔週,大部份的工作人员再度聚集于教堂前广场。 堆砖头、倒木炭、点火种、架滤网、洗菜,我们夏令营的烤肉庆功晚会在大家逐渐到场准备的过程中开始,一共有三组烤肉架,每组成员同样按照夏令营工作人员的组别分配。 其中以木桐杉为首的队辅烤肉区最吵,男女队辅们在营队中合作无间,在营期中已形成较为紧密的人际小圈子。许多住教堂附近的家庭小孩都有参加营队,那些平日没事也整天都在教堂玩的小朋友,今晚自然都围在跟他们最熟的队辅附近打转;这让前来共襄盛举的荷娜有点不高兴,她最讨厌小孩子了。 以罗慕筠为首的活动组烤肉区,整个烤肉过程就看张琳与罗慕筠不断跟老神父有说有笑的、夏火默默帮大家烤肉、夹肉,杜子凌则是一直跑去队辅区嘴巴再给波米学姐塞了满满的肉跑回来……这完全是光明正大的交往放闪行为。 我们场务组这区最为安静,勇哥铁汉心细的担当帮大家翻肉以及抹酱的角色,黄珮瑄则不断的讲以前夏令营前辈那些呼风唤雨的故事,听得我与江可慧不断点头称是。此外,我们这一区还坐了另一个人。 张枫:「这么听起来,这个夏令营在好几年前规模还挺大的嘛?」 说完,继续给珮瑄倒啤酒。 珮瑄满脸飞红,只怕是快要不行了。 「是呀!当时我们营队都是拉出去外面办的喔!芥菜种……岭头……宜兰罗东天主堂……好怀念呀…小朋友人数都是现在的两倍呢……」 「罗东?这么远!是搭火车过去吗?」眼镜妹惊呼。 「没有,我们直接包游览车。差不多五天四夜的过夜行程,所有学员加上队辅通常都要三辆游览车。」说完珮贞打了个酒嗝。 我吃惊不小……这可不是随随便便的规模。 张枫也拍拍手:「不简单、不简单。」 我有私底下问过张枫为何要跑来我们这一组吃肉,他说他受不了坐在他妹那组一直被老神父问东问西;他好像对于自己没被询问就被预设为下一次夏令营工作人员这点,有点……不以为然。 拍完手,张枫又开口。 「以前的营队,每一届你都有参加吗?」 「珮瑄有喔!她跟罗慕筠好像没错过任何一届对吧?」我帮忙回答。我记得营前筹备的时候, 黄珮瑄是有这么得意的提起过。 手上拿着夹肉土司的珮瑄醉茫茫的点头。 张枫微笑。 「那么,你也认识罗慕甄嘍?」 「谁?」我皱眉头,这名字我好像有点印象。 「罗慕甄?你是说罗慕筠她姐姐吗?」眼镜妹转头问向张枫。 「你知道她?」勇哥好奇的问向江可慧。 「神父好像有说过,这个夏令营现在的营歌……作词作曲都是罗慕筠她姐一手操刀的喔!」可慧想了想说。 「喔…对喔!」我想起了曾围在火哥身边看他练营歌时,歌谱上的作者名称。 话说从营队开始到现在,罗慕筠从没跟我提过她姐姐半次。 张枫点点头。 「罗慕甄你认识?」又问一次。 「当然。她以前当过营长。」珮瑄简单回答。 「为什么她这次没继续来帮忙?」 「她在美国。」 一阵沉默。 「你问这个干嘛?」我问张枫。 「没…只是好奇,营队停办的时候…罗慕甄也是营长对吧?」张枫说。 珮瑄脸色一阵惨白,似乎是酒喝太多快要吐了。 张枫语态轻松,继续追问:「一个规模这么大的夏令营,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在五年前停办了呢?是发生什么事吗?」 话没说完,黄珮瑄突然站起。 其力道之猛,我们全都吓了一跳。 只见她一阵摇摇晃晃,用一种很难看的表情望着张枫。 然后。 「呕呕呕呕呕呕呕!!!!!」 她吐了。 就吐在烤肉架所有的肉上,以及勇哥拿着夹子的手上。 我们全都大惊跳开(勇哥更是干声连连),这下我们这一组烤肉区总算引起全场注目了,只见 所有人都呆了一下,然后全陷入无法停止的疯狂大笑中。 就只有罗慕筠大惊失色的衝过来扶住快要倒下的珮瑄。 - 眼镜妹与勇哥以及几名热心人士帮忙我们这组提前收摊。 我则是被张枫叫到教堂二楼男厕前的走廊。 这里什么人也没有。 「我们该去帮忙吧?」我问。 「等一下再说。」张枫面无表情。 一阵脚步声。 「怎么?c-803小队集合是不是?」杜子凌吊儿郎当的朝我们走来。 夏火与木桐杉跟在他身后。 五人到齐。 「找我们来做什么?」杜子凌率先开口,一脸好奇。 「听故事。」张枫说。 「听故事?听什么故事?」木桐杉问。 「罗慕甄的故事。」 「啊!?」我纳闷。 「罗慕甄?她谁?跟罗慕筠有关係吗?」木桐杉满脸问号。 「罗慕甄是罗慕筠的姐姐。」我向木桐杉解释。 「为什么突然要听罗慕甄的故事?」木桐杉不懂。 「对呀!而且她的故事有谁知道吗?」我也不懂张枫在搞什么鬼。 「当然有人知道。」张枫说。 「谁?」夏火问。 「他。」张枫指着墙上。 我们全都往墙上望去。 那是一个沉旧的佈告栏,上面的公文与照片早已歷经风霜;其不起眼的程度,基本上谁经过都不会看它一眼的。但张枫注意到了。 现在,他指着佈告栏上的一张老照片。 那是以前教堂夏令营工作人员的大合照,看照片右下方的年份,是六年前。 「你是指?」木桐杉问。 张枫很乾脆的将那张照片拆下来,拿到我们面前指着。 「他。」 他指着合照的角落,一个黑头发、戴眼镜的胖小子。 那是一个谁都不会花时间多看一眼的人。 我目光游移,在照片他处搜寻着。果然被我找到了,一脸高中生青涩模样的短发罗慕筠在左下方搭着黄珮瑄(显然比现在还要瘦很多)的肩微笑。很显然的,照片正中央,站在神父旁边的营长就是罗慕甄了,有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与她肩并肩;他的手牵着罗慕甄,另一隻手捧花,对镜头露出满满的微笑。 我端详着罗慕甄的容貌,那是张跟罗慕筠同一个等级的漂亮脸蛋。 大家安静了一阵子。 「他是谁?」木桐杉失笑。 「是我。」 我们所有人都转头望向杜子凌。 他抬头迎向张枫的凝视。 「那个人,是我。」很乾脆的语调。 我看了看照片上那个小胖子,又转头望向杜子凌,笑了。 「那是你?」这怎么可能? 木桐杉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而夏火则是若有所思的皱眉。 「记得你说有帮忙过罗慕筠的夏令营,但我都没什么印象。果然,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张枫语气平淡。 「那年我升高三,是被我高中学长拉进去的。」 杜子凌没什么表情的回应。 我吃惊的望着照片那至少四十多名的壮盛阵容,杜子凌居然有参与到!? 「能跟我们讲一下故事吗?」张枫问。 「你要听夏令营的故事?」杜子凌笑着问。 「我要听罗慕甄的故事。」 「为什么?」 「因为很重要。」 「很重要?对谁很重要?」 「对他很重要。」张枫说完指着我。 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杜子凌回应。 「罗慕筠她姐为什么会跟我有关係?」我脑袋有点当机。 夏火看了看杜子凌,又看了看张枫。 「说清楚点。」夏火对张枫说。 张枫双手叉腰。 「罗慕筠的姐姐罗慕甄,师大附中高分毕业。大学读的,正是我们学校。」 停顿了一下,清清嗓看着吃惊的我们,张枫继续说。 「学校的个资纪录里很清楚,身为我们学姐的罗慕甄在大一及大二时十分活跃、成绩优秀,参加过许多比赛都有得奖,另外刚好也是…话剧社社长。」 「这是怎样?罗慕筠的翻版吗?」木桐杉笑问。 「不过大三下学期突然休学。同个时间点,教堂夏令营停办、青年会瓦解。那年夏天,罗慕筠全家移民到美国加州,隔年,罗慕筠才独自回台湾考大学,然后考进我们学校当住宿生。」 「说完了吗?」杜子凌问。 「说完了。换你,能不能说明一下?五年前的夏天发生什么事?」张枫说。 「我干嘛讲?」 「因为它很重要,它对每个人都造成很大的影响,包括罗慕筠。」 杜子凌一步一步走到张枫面前,猛然揪起对方的衣领。 「给我搞清楚…学弟……那是别人家的事…不关你的事……」 然后杜的肩膀就被夏火与木桐杉给搭上。 张枫被半拎着,却在笑。 「学长,有件事情…我从开始到现在就一直不明白。能请你说明一下吗?」 杜子凌双手颤抖,张枫看着对方继续说。 「为什么提议要我们帮可诚追罗慕筠?」 安静了一下。 「学长?」我一脸茫然。 杜子凌放下张枫,低下头。 片刻。 杜子凌望向我,虚弱的笑瞇了眼。 「因为你是个好人,我知道你是。她身边像我一样的男人太多了,如果有谁能带给罗慕甄的妹妹幸福,我希望是你。」 我吃惊的看着杜子凌。 其他人虽然同像惊讶,但此刻全都屏息着。 「你很真诚、谦逊、有责任感,而且懂得耐着性子按部就班。这样的人纵然天份普普,但到最后却能办到不可能的事。更重要的……你与许多人不一样,至少跟我不一样,你不会在那进步中迷失。虽然一开始我也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想拉你起来……但直到现在,我知道那个人是你。」 杜子凌顿了顿,深深低下头,又说。 「罗慕筠是不相信爱情的,我知道她不会。她姐姐在她面前勇敢的爱过了,拋下一切的那种。那一切她全部看在眼里,我也是。」 「她姐姐后来呢?」张枫敏锐的提问。 「堕胎、精神崩溃、被拋弃、尝试自杀。现在人在加利福尼亚的精神病医院,罗慕筠每年寒暑假都会回去跟家人一起照顾她。」 现场气氛陷入一阵凝重。 「那这个夏令营?」木桐杉突然想起。 「……我升大一那次,营队筹备已经进入尾声了……结果营长突然对大家宣告自己怀孕了……那时除了营队工作人员以外,家长之间也发生很多事。乱了一阵子,那年夏令营就宣布停办了。」 「都是罗慕筠她姐男朋友害的吧?」我望着那张大合照,望着那张脸。 「我附中的学长、夏令营的副营长、教我玩乐器的人、教我怎么挑衣服的人、教我如何才能跟女生上床的人。跟罗慕甄一起帮助我减肥的人,因为我的关係,他们后来才在一起的。」 语毕,泪光一闪。 谁也没想过,杜子凌这样的人,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以前罗慕筠要復办营队的时候也找过我……我明白她不会计较以前的事情,我也对那些事绝口不提。但我知道我仍放不太下…如果不是可诚,我这次也不会来帮忙吧……这个营队,对她来说很重要,是她姐姐曾经存在过的证明。从罗慕筠大一开始,我就看她一直在追逐罗慕甄的影子……很久了。」 夕阳照在杜子凌的衣服上。 这一刻,他过往为人所熟悉的形象已面目全非了,在我们眼前……只有一名哽咽哭泣的男人持续诉说着埋在他心中深处多年的秘密。 或许直至今日……就连夏火,都没接触过这么真实的他。 「这……就是一切的真相,也是让可诚追罗慕筠的真相。在以前那段日子所有无能为力的…都让我丢了吧……现在,我别无所求,只希望罗慕筠别跟我一样……过着没有灵魂的日子……喂!张可诚。」 杜子凌直直的望着我。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的注视过。 「去拯救罗慕筠吧!」 - 我们回到欢乐的烤肉派对。场务组的灾区已经被收拾完毕。 「你们跑到那边去啦?刚刚神父还问起你们呢!」 营长笑容满面的迎向我们。 然后她发现我们气氛怪怪的,皱起眉头。 「没啦!珮瑄还好吗?」我连忙回应,赶快转移话题。 「醉翻啦!糟透了!现在正在神父办公室休息,可慧正在照顾她喔!」 「那就好……」 「你们快过来!可诚,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我们教堂有一个很会乐器的大姐姐吗?」 我想了想,好像有这回事。 「呃……好像有喔!」 「她刚刚来了喔!终于出现了!原本她要帮忙我们这次营队的,不过家里有点事情要回去处理,结果我们营队结束了她才赶到。神父很喜欢她呦!你们快过来,我给你们介绍认识一下!」 我们一伙人跟着罗慕筠朝活动组的烤肉区走去。 教堂的小朋友现在全都聚在那儿,他们包围着一名笑容满面的大姐姐,张琳也有说有笑的弄了一大盘烤物递到她面前,整个场面十分温馨。 我们全都停下脚步。 罗慕筠站在两边之间。 「之前她来台湾自助旅行,经过我们教堂的时候刚好参加弥撒,之后就常常来我们教堂了。虽然是外国人,但很愿意学中文喔!我们之前常常做对话练习,现在她的中文已经变得超级流利了呢!」 说完,天使姐姐出声唤她。 一身洁白的雪纺连身裙。 那名女子的金发映上火光反射成柔美的杏红色,看起来美得惊人。 海蕾娜的目光从小朋友的脸庞移开,转移到我们身上。 她抬起头来先是看到我,再看向目瞪口呆的张枫。 然后,目光望向张枫身旁的夏火。 她那盛着烤物的盘子摔落地面。 第三十一话-关于可口可乐 感觉很混乱。 我们的生活,原本一切好端端的太平日子,在一场烤肉宴会后都变了调。 那天烤肉晚会的结尾,在海蕾娜与夏火很长一段的德文对谈、海蕾娜最后默然离开下结束。之后不知为何,烤肉会的气氛直转而下。 夏与海对谈时,虽然内容我听不懂,但我与旁人一样细细的观察他们两人的表情、语态细节。那不是在一般生活上能经歷到的场景,至少不是在台湾。两人的谈吐神色与节奏,都透过一层礼仪为名的包装给展现开来;从容对应、周旋话锋、极度埋藏个人情绪。像是那天在学务大楼的大雨夜,这两人尊贵的气质让我们彷彿想起了自己与对方的身份是不同的。 而在他们俩结束那段彷彿置身于古代欧洲庄园的对话后,海蕾娜转身离开时,我仍在她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丝个人情感;那是像被藏在拋光盔甲缝隙里的温度,忧伤的那种。但我对谁都没说。 夏火还是那个夏火,但他在那天之后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除了煮饭的时候),我听说他把自己埋在白纸黑字的词曲创作以及黑键白键的钢琴旋律里。好像把自己关在那个世界比较自在一样。 杜子凌还是那个杜子凌,不过他没再提起过旧照片的故事,就连我们几个也很有默契的一起对那段过往保持缄默。他这暑假的尾巴花在练舞的时间变多了,陪在夏火与波米身边的时间变少了,人变得安静及正经了许多。 张枫在没有特别交待之下又回到台中老家去,这次张琳也跟着一起去;我很难忘记张琳后来意识到海蕾娜真实身分时的表情,那张好看的白皙脸蛋全都扭曲了……不知为何有这种感觉,但海蕾娜的出现似乎打乱了很多事情的步调。 「一切都会没事的。」 木桐杉讲完这话就与荷娜搭上普悠玛出发回花莲了,但他在开学前回c-803之后,你能注意到他常常在杜子凌练舞时去哈拉、在夏火跟我煮饭时进厨房问要不要帮忙、张枫把自己关在阳台一个人喝茶时(他最近很常这样)过去搭话。木桐杉做的每件事情都是简单、好理解的,但却有很强大的存在感与影响力;而那一切的动力,似乎是出于他那份可贵的个人特质:不会被外事影响自己。 那是除了他以外谁也没有的东西,至少我看在眼里是这样。 罗慕筠回美国前,我们聊过。 她当天也有察觉出夏火与海蕾娜交流之间的异状,但她知道得非常少,也没多问。在她眼里纵然有隐情,但除非与自己有关……不然她没什么兴趣去打探别人的私事;正如她很讨厌别人对她私生活与过往的关心一样。 我后来还是简单告诉她海蕾娜与火哥的关係,她自然大感意外,并表示若有对于他们姐弟关係复合能帮上忙的地方,请尽管跟她说。 - 在回新竹的国光客运上,我满脑子思索着烤肉当天的事情,竟然手机音乐都没听,车窗外的风景看着看着……就一路看到新竹去了。 国光客运新竹总站。 我下车,带着从台北跟来的烦恼与自己的行李准备回家过剩下的暑假。在客运总站门口,我停下脚步。 门外阳光灿烂,把柏油马路给晒到黑得发亮。 一个穿着黑西装的身影,顶着太阳,违和的竖立在门外。 那张两鬓斑白的外国面孔与西装以及手杖,颇引经过的路人侧目。 虽然不明白,但从对方的眼神中,我意识到他正在等我。毕竟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此人出现在这里的可能。 「hi!」我语气意外,但脸上仍掛着笑容。 「可诚同学,你好。」夏火的奥托叔叔笑容和蔼。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 「我是来找你的,我们先找个好说话的地方坐下来吧?天气挺热的。」话虽这样说,但他一滴汗也没流。 我左右看了一下,点头:「好哇!」 客运总站旁边的7-11冷气劲凉,实在很适合让人在这盛夏躲着。我与奥托坐在餐饮区,我喝着可口可乐,而他也喝着我请他的可口可乐。 奥托先生似乎对7-11便利商店的环境很感兴趣,目光一直驻留在酒架上的金门高粱以及杂志区的言情小说封面上……一脸若有所思。 然后他注意到我的目光。 「啊…抱歉…失礼了……台湾到处都有便利商店,这方面外国人短时间内有点难以习惯。」奥托的表情有一丝老人版本的靦腆:「不好意思突然拜访。」 他中文说得很清晰,虽然有口音但却意外的没有违和感。更重要的,此时他的语调与他在当夏火弟弟的翻译时不一样,富有一个人该有的情感。 不知为何,我对他很有好感。 奥托真切的说:「容我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雷奥少爷的亲戚,你可以叫我奥托,上次我们在饭店有见过面,大少爷承蒙你们照顾了。」 「不会、不会!反而是我受夏火学长照顾很多!他也跟我说过一直以来你都很照顾他。」我连忙回应。 「尽我所能。」对方年纪虽大,但却仍饱有像年轻人一样的活力,另外我注意到他有着对人的谦卑态度以及不分对象身份的礼貌。 「怎么今天只有你一个人?」我问,抬头转了转。 不晓得是不是对罗斯柴德家的刻板印象,但我以为他们总是一大群戴徽章的人一起行动。 奥托先生笑着点点头:「我自己一个人过来的,也没跟大少爷提过,啊……今天的会面还请帮忙不要对大少爷提起。」 「呃……好的!」我眼睛一转:「你没戴徽章呀?」 我记得他的徽章是红色的g。 「啊……我们除了面对内人以外,通常出门在外是不戴徽章的。没有展示的必要……我们的徽章,是象徵阶级的东西,对于与家族无关的外人来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可口可乐铝罐在他手里转个不停。 然后他的头抬起来:「今天特别打扰,是希望你能帮我…不,算帮大少爷的忙。虽说是家事,但却牵连到外人,这一点…我很是抱歉。」 「你说说看。」 「说来惭愧,大少爷虽然让出了徽章,但是身为罗斯柴德家的族子,自身的命运仍紧系着家族。不只大少爷,大小姐与二少爷都一样。」 我听了点点头:「这方面我略有所闻,不过火哥好像对家业没有兴趣。」 奥托也点点头:「恐怕确实如此。但家族的兴衰,身为族子本身不能也不可置身事外……但那怕是孩子也好,维护家族的责任还是需要有人出面。」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红g徽章摆在桌上。 我观察那徽章华丽的雕纹,心里暗自讚叹。 「我明白要可诚同学理解可能有点难,但我必须说,罗斯柴德是个歷史悠久而庞大的家族,它不只是代表单纯的家庭关係而已,随着歷代在商业与政治上的累积,实际上它还是一个广阔而强大的利益复合体。罗斯柴德这个名字,牵系着许许多多的人事物,而那恐怕是非比寻常的程度……」 「我有在维基百科查过罗斯柴德的资料。」我回应。 「维基百科?是指wikipedia吗?」奥托呵呵笑着。 「是的,维基说罗斯柴德是上个世纪全世界最富有的家族。」 奥托看了一眼桌上的红g徽章。 「完全正确,我记得wikipedia上有记载罗氏家族是靠金融业起家的。这些都是正确资讯,但我想差不多就是到这种程度的资料了吧?可诚同学知道为什么网站上不写得更多吗?」 我摇摇头。 「那是因为wikipedia上的资讯,是家族愿意让外人认识到的资讯;外界对于罗斯柴德的认识程度,基本上越少越好……这对家族来说比较好。」 奥托看着我满脸困惑,于是他喝了一大口可乐,擦擦嘴巴。 「失礼了……不过这味道,我大概已经二十多年没喝过了……『充满活力的瞬间』还记得年轻的时候,可乐广告海报上都是这么写的。」他微笑顿了顿,又说:「如果还要再往上追上去,我父亲曾在药房卖过可乐,那时候这东西一瓶才卖五美分。现在……可口可乐公司每年的营收,大约是在450亿美元左右……你知道450亿美元是多少钱吗?」 我不知道。我是个平凡的台湾大学生,对我来说五百块以上的东西我在购买前就会犹豫了,如果有必要,大约三千元左右是我的消费极限,五千元以上的消费对我来说是重大决定。单品破万的东西,无论一万块还是十万块,或是一百万,对我而言都不再有真实感。都是数字而已。 所以我点点头。 「很多。」一定很多。 「没错,非常多。」奥托点头表示同意我的看法。 然后他观察我的表情,再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可口可乐公司可以靠卖可乐赚到450亿美元?」 我不知道。 但我点头说:「因为他们把可乐卖得很好,全世界都喝得到可口可乐。他比百事可乐还要畅销(应该吧?),而且他跟麦当劳有签合约。」 「他们的确把可乐卖得很好,卖得比百事可乐还要好,也确实推广到几乎全世界每个国家。」奥托思量了一下,又说:「可口可乐饮品,每年大约为公司带来12亿美元的收入。」 我听着,张大了嘴巴。非常惊人的数字……但跟450亿美元相比? 奥托看着我的表情,笑呵呵的倾前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可口可乐公司不但是碳酸饮料品牌的龙头,随着不断的收购与整併,它在全世界各地也拥有其他许多品牌。虽然寻常人不知道,但它们全部都为可口可乐公司服务,时至今日,就连可口可乐对于公司,也成为一个重要的精神象徵;仅是一部份,而不是主体,更不是全部。」 我低头看着可口可乐的商标,一时语塞。 「它是实至名归的跨国大企业,它的繁荣牵涉到世界各地。而在今天,可口可乐公司的领导凯德勒家族,它们家主也拥有一个跟我手上一模一样的东西。」 老绅士说完,指了指他丢在桌上的红色徽章。 我突然感到一阵背脊发寒。 「这东西,不只可口可乐公司,埃克森美孚、沃尔玛、三星、雀巢、大眾、……甚至是巴黎银行与美联储的主席,也都有这个徽章。就连……大小姐的外公,掌权荷兰壳牌公司的皇室贵族,原本也有这个徽章,不过在伊丽莎白的双亲成婚之后……大小姐就有了金色的noble徽章了。」 奥托面无表情的望着我,话还没说完,但似乎想先听听我目前的想法。 我强压住翻腾的胃,不太舒服的提问。 「但…为什么……他们全都…全都……」 「全都是拿红色徽章是吗?」 我虚弱的点点头。 「因为无论是任何行业,他们全部都为金钱服务。而罗斯柴德家族透过几个世代的高明联姻与合併,在世界歷史中承蒙幸运女神的眷顾以及先人的优秀眼光下,成了最伟大的利益复合体,或许…也可以称为歷代野心的总和。」 奥托用看海的眼神,淡淡的说着。 「不管你要用什么角度去看它。能肯定的,罗斯柴德家族是金钱的主人。」 这一席话听完,过了良久,我都开不了口。 直到我想起了夏火。 「但……火哥他…放弃这一切?」 沉默了一下。 「不只雷奥公子,连他父亲也是。」奥托低下头,笑了笑:「老爷身为独子,从小受菁英教育,以优秀的家族继承人姿态与皇室联姻。也是那年……老爷在苏美两国的马尔他高峰会上…认识了担任国际翻译的张小姐,她就是……」 「夏火学长的母亲?」 奥托点点头,用有点沙哑的声音说:「其实没人知道实际上发生什么事,能确定的是…大小姐出生一年后,老爷带着张小姐回德国大宅,说要离婚……当然…老太爷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将张小姐赶走……后来才知道,那时张小姐已经怀有身孕了。三年后,二少爷出生……夫人死于难產。当天晚上老爷留下了孩子,就这样出奔…离家出走了……」 「竟然……」我轻声低语。同样的故事,夏火学长的版本没那么详细。 「那时正逢eea成立之初,欧洲的经济重建与整併正进行着,老太爷原本正要将家主的位子交棒到老爷手上的……结果安排好了的一切、所有可想见的未来计画才一个晚上……就都粉碎了;整个欧洲金流界都震盪不已,而老爷则似乎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静静的听着那充满回忆的语调,听到这边不禁脱口。 「……台中?」我问。 「对我们来说,几乎算是世界的角落了。」奥托摘下老花眼镜闭起双眼,慢语:「直到多年后,家族收到了线报……老太爷亲自带着大小姐与私卫找到了老爷与他建立的新家庭……记得是间韩式餐馆。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老爷与年仅10岁的大少爷被带回了德国。」 原来还有这样的一段过往…… 我怎么从来没听张枫提过这段…… 「后来呢?」我问。 奥托仍然闭着双眼:「老太爷立刻安排新的婚事,老爷说什么也不肯接受,但来自家族的压力并不是寻常人的意志可以承受得起得……但显然雷奥的父亲不是那种向命运屈服的人,在大婚前夕他再度试图逃家,但大少爷被老太爷扣住了……在围捕下老爷逃到台湾与张小姐会面,但两人却在进一步逃亡时……死于从台湾飞往香港的空难。」 语气疲倦,手上转着手杖的奥托缓缓张开眼睛。 「从此之后,三个孩子都没了双亲,在老太爷的教育下于纽伦堡长大,皆成为不凡的豪门贵族……不过那也是在大少爷决定离家前的事了。」 故事说完。 我的可乐却还没喝完。 奥托先生的面容憔悴、皱纹深刻的揉着额头,老花眼镜没有戴起来。 「老太爷去世之后,目前家族处在极端混乱的状态……第一继承顺位的大少爷失踪……大小姐没多久之前也出奔了……二少爷同他的姐姐与哥哥一样,不愿意结婚。不得不说整个家族正处于百年来未曾发生过的动盪风波……这样下去不行。」奥托说到这边,戴起眼镜语态坚定的说:「家门不可一日无主,好几个世代累积下来的家业不能断在大少爷这一代身上,主家旗下的各家目前正处于分崩离析的气氛当中,不能再拖了……」 他抬起头,用庄严的神色望着我。 「大少爷不愿意回家族的原因我是明白的,也尊重。不过这就代表大小姐必须承担继承家业的重责大任,毕竟继承顺位是如此排下来的。」然后他清一清嗓,继续说道:「可诚同学……听闻大小姐最近再度出现于你们身边,如果下一次还遇到大小姐,为了整个罗斯柴德家族…以及看在大少爷的份上,请通知我。」 我望着眼前苍老的脸。 那一头灰白的头发下是充满智慧的双眼,而那双眼之中却有着令人动之以情的真心诚意。面对那股真切……我很难开口拒绝。 但对于这牺牲掉海蕾娜意愿的要求……我却也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只是含糊带过。这位老绅士也没为难我,他笑笑的把他想讲的话讲完,也没要求我要给他一个正面答覆。 奥托先生离去良久之后,我才将手上的可乐喝完。 将铝罐扔进回收桶前,我也不仅想着……或许就如同火哥不再是火哥一样,可口可乐也不会再是可口可乐了。 第三十二话-那双美丽的眼睛 灼热的日子迅速流转。 九月中,我又踏上开往台北的国光客运。 c-803的室友们全都回来了,张枫依然在开学后就忙着学生会的事、杜子凌每天跟热舞社的拍youtube的街舞影片、夏火常跑育幼院帮忙刷油漆,常忙到晚餐要我帮忙代煮、木桐杉的身体似乎完全好了,整天跟我一起往篮球场跑。 「新的赛季马上就要开始了,这次选训会很有看头,听说几个新生风评都很不错。可诚…现在学姊走了,球队管理的部分还请你跟可慧多多帮忙。」 「没问题!学长。」 当然没问题,这是报答。 我非常乐意大学最后一个学期仍持续报效球队,以尝对于木桐杉的人情。 整个夏天在他的陪伴下,我已练出明显的肩膀与腹肌线条……之前跟杜子凌挑买的那些衣服,已经开始有几件衬衫上围略紧了。 不知怎地,开学至今常有学妹追踪我的ig,那些张枫与杜子凌一手操刀的华丽页面,都有种连我也觉得陌生的距离感。值得一提的是夏令营之后,工作人员都彼此追踪了ig帐号。罗慕筠追踪了我…我也追踪了罗慕筠,她限动几乎没发,倒是很常增加相簿的照片;或是美食或是学校角落的美拍,每发就是三千多个讚也不在话下。 我很常发限动……无非就是希望,瀏览的名单上…出现罗慕筠的大头贴。 「学长!今天状况很好喔!膝盖已经完全没问题了对吧?」 手机镜头对着木桐杉,他给了我一个阳光十足的笑容。 非常上相。 「当然没问题了!全国制霸,就从今天开始!但那之前…得先填饱我们的肚子。」说完,他对在旁边滑手机的荷娜唤声。 这几天她都陪着我们一起练球,好像出社会后都不用投履歷一样。 该吃午饭了。 「不好意思,请问张同学现在方便吗?」 我与木桐杉听到这话都吓得跳了起来。 不只是因为没有心理准备,也是因那人声距离近得夸张。 「干!」 「靠北!」 「?」海蕾娜的随从墨绿j一脸淡定,仿佛一直都在我们身边。 不过细看之下……他今天没有戴徽章。 我揉着心口,回望他,想了想问道:「是大小姐吗?」 中东男点点头:「她在咖啡厅等你,店名叫白色优格。」 青田街那家吗? 「好……我知道了。」 但木桐杉拦下我。 「等等……小鬍子,可以说明一下你是谁吗?」 中东男还是没有看他一眼。 「我学弟这样被你的人叫去就要过去呀?你那个大小姐是谁?」木桐杉语气不善,他虽然不清楚状况,但显然觉得不能不管。 他这句话终于引起中东男眼神的回应。 不过那是个似笑非笑、没把对方放在眼里的眼神。 「没啦…学长,我是去找朋友,就在青田街那边,你跟学姐先去吃饭吧?」 我背起包包夹起篮球,连忙赶紧打圆场。 不过他们俩还是陷在对视僵局中。 荷娜走到我们身边,不以为然的瞪着中东男:「他谁啊?」 「你怎么称呼?」我问。 中东男没有搭理我,我感觉到有一股气流在木桐杉身上缓缓上升。 「海蕾娜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朋友你怎么称呼?」我连忙这么问。 「啊?他是海蕾娜的朋友!?」木桐杉纳闷。 「海蕾娜是谁,烤肉那天那个女的吗?」荷娜皱起眉头。 中东男别开视线。 「失礼了。大小姐都叫我阿铁。张同学,请跟我走。」 真是个硬邦邦的人。 - 「大小姐?」我唤她。 看着窗外陷入沉思的海蕾娜没发现我已经站在她的面前。 「啊!你来了!坐吧、坐吧!」她手忙脚乱的指着对面的位子,一脸不好意思的笑容。 那是一年前,我们首次见面时用餐的座位。已经过一年了吗? 「还有!你不用叫我大小姐,还是像以前那样称呼我就可以了。」前一刻像石雕般的模样烟消云散。 今天的她,穿着白色罩衫搭配淡紫色长裙,黄铜光泽的花雕腰带,典雅可人。 「海蕾娜?」伊丽莎白? 「是的。」她笑盈盈的说:「我们后来都没什么机会好好聊一聊,对么?」 没错。 虽然脸上笑笑的,但现在我心情却很是复杂…奥托说过的话仍记忆犹新。 我拉开椅子坐下。 「是呀……」 「义大利水牛起司沙拉还有无花果蜜桃帕那火腿?」 「想不到你还记得。」 「今天我们可以吃些别的。」 她菜单翻一翻,点了一份清蒸挪威深海双鱼。 「上一次吃这家,也是好久以前的事嘍……」我点了份简单的义大利麵。 「是呀…这阵子发生很多事呢……」 「你朋友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吗?」我看了一眼坐在门外露天区的壮汉。 「你说阿铁儿吗?不用替他担心,他会自己找时间吃东西。」 「阿铁儿?」 海蕾娜点点头。 「我都这样叫他的。本名是阿泰尔·伊本·阿萨德,叙利亚人……算是我在家族里的保鑣,也负责照顾我的起居。」 「叙利亚人……吗?」还真的是中东人耶。 「别看他脾气不太好,其实他办事能力很强、很细心,也会说多国语言。我在世界各地旅行的交通与住宿都是他一手打理的。」肯定的语气。 「可是他是家族里的人?」 海蕾娜沉默了一下,回应我:「阿铁儿只需对我负责,这是我爷爷的命令。」 我点头,宽了心:「都没听你弟提过你们爷爷,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回应我的是无声的沉默。 那不是刚刚那种想事情的沉默,而是难以开口的沉默。我望着垂下头的她,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有点不好意思。 直到清蒸挪威深海双鱼与义大利麵摆在我们眼前。 海蕾娜鼻子凑上前,深吸一口气。 「鮭鱼…………还有鱈鱼。」 然后她微笑,刚刚那沉重的气氛消散了。 「……抱歉。」我翻搅义大利麵。 「不……只是要形容他,有点困难。」她嘴角上扬的低语:「并不是长得很奇怪什么的……而是面对像他那样的人,如果知道他是谁的话……常人应该都不会花心思去注意他的容貌,头已经先低下去了。」 「就连子女们也一样吗?」我失笑。 「我想是吧……不过还是可以用权威跟严肃去形容他呦!也是有温柔的一面,不过那一切都摆在传统与规矩后面。」说到这边,海蕾娜笑出来:「可就连像他这样的人,在临终之际,也很掛念雷奥。这连我都有点嫉妒呢!」 「他很希望雷奥不会像他爸那样吧?」我说。 海蕾娜停下刀叉,看了看我。 「你知道我们家里发生的事吗?」 「你可以说说看。」 「想知道吗?」 「你可以说说看。」我两手一摊。 她喝了口水然后说:「我们的父亲……是爷爷培养的继承人,听说不管任何方面都可以表现得很完美。我想父亲后来丢下母亲离开,爷爷确实很失望没错。我弟出生那一年,母亲过世了……父亲想要离家,跟爷爷大吵一架,听说谁都没胆跟爷爷那样说话。后来他也确实走了……从那天开始爷爷的话少了,也变得很少出门,我们两个孩子从小被吩咐不能离开大宅,尤其是海因里希。」 说完,叉起一块鱼肉。 「我想是的。爷爷的确很不希望雷奥变得跟父亲一样,雷奥被带回家门之后,所接触到的一切全都是一板一眼的东西……那一定跟他原本的生活差距很大,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我就是知道。」 说完一阵沉默。 然后…想来是累积足够的能量面对过往后,海蕾娜才再次开口。 「父亲再次离家后,雷奥连续一个星期都不吃东西,明明饿个半死却在那边死撑着,真像个笨蛋。他也开始变得像爷爷一样,很少讲话………几乎不讲。他只是把所有爷爷吩咐的事情做好,然后继续呼吸似的,对什么也毫不关心。而我发现…虽然他不太讲话…但他的眼里……总是充满着哀伤。家里每个人都不喜欢他那双哀伤的眼睛,但在我看来,那双眼睛比什么都还要美丽。」 「你们不是还有个弟弟吗?」我问。 「海因里希吗?他也是个笨蛋!一直想引起每个人的注意,不过大家的目光都在雷奥身上……你知道他曾经为了dressage输给他哥哥而提出决斗吗?」 提到他们家二少爷,海蕾娜笑着说个不停。 「那真是蠢死了!拿着骑鞭乱挥乱舞,把煤灯都打翻了差点烧掉整个后院。两个人弄得灰头土脸的,但雷奥还是对海因里希爱理不理的。」 说到这边她顿了顿。 「……不过雷奥也不是针对他,只是他真的对谁都不愿亲近。就只有在我弹琴的时候愿意靠过来呢……他实在是个很有音乐天赋的孩子,基础练起来之后,不管多困难的曲子看两遍就能从头弹到尾了………几乎是个天才…就跟父亲一样。后来他就变得很常去琴房弹琴了,去那里总是能找到他。后来他也变得……比较有表情了。」 我的义大利麵已经吃一半了。 不过她的清蒸挪威深海双鱼才吃了几口。 「你也想带他回家吗?」我直接问。 只见她双手摆在桌上,神态认真了起来。 「是没错……但却不尽然是他以为的那样。那天晚上在教堂,我告诉他,爷爷临终时跟我说过……在他看来从我们父亲到我们这代,已经被家业追得够久了。如果真的不想承担家族的命运也没关係……只要肯回家就好。」 听到这边,我的下巴几乎掉到桌上。 「什么!?」 「没错!很难以置信,不过这确实是罗斯柴德家主亲口说过的话。」海蕾娜点点头,眼神坦然坚定。 「真叫人不敢相信。」 「所以雷奥他并不相信。」海蕾娜闭起双眼。 我回忆了一下,火哥他从来没对那天晚上的对话发表任何看法。 「家里的人能接受吗?」我低声问。 海蕾娜眼睛挣开,淡淡的说:「当然不能接受……毕竟是爷爷弥留之际说的话,不过话虽如此却也是当主的意思没错。但,这不代表……他们不会有所动作,我们族上除了直系血亲以外,其馀家族成员背后皆是庞大的势力团体。说起来罗斯柴德其实不太像一个家庭,反而比较像一个高级俱乐部呢………」 说到这边,她不屑的笑了笑。 「现在各分家为了当这个俱乐部的掌柜,想必背后各种小动作不断吧?」 「那你们?」 「我们对他们来说不过就是棋子罢了,我们怎么想的他们根本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我们会跟他们那家的孩子结婚。讲直白一点就是这样。」 沉重的气氛弥漫在餐桌上,看来我们俩人现在谁都没了胃口。 不过海蕾娜甩甩头。 「别尽聊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天使小姐有跟我提过…你在练吉他?」 我听了大惊:「啊!」 这应该是个秘密才对……难道是跨年那天晚上的随口一句? 连那时候的事情…罗慕筠也记得? 「哼哼…我现在只要有谱,别太难的都会弹喔!」我面有得色。 「看来很认真练习喔……是有目标的练习吗?」海蕾娜抿嘴微笑。 「什么?」 「你学吉他……是有甚么目标吗?」 面对这问题,我手上的叉子掉在盘上、脑袋一整个空白。 一股强大的感觉猛烈蔓延至我全身上下。 然后一点一滴的,慢慢的,我伸出双手握住海蕾娜摆在餐盘旁的手。 望着她惊讶的脸庞,我有一股快流泪的衝动。 「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 「为什么?」杜子凌不解。 「什么为什么?刚刚可诚说的你听不明白?」木桐杉翻了一个华丽的巴洛克式白眼。他难得有机会对人这样。 「北七腻?我是问为什么要挑苏打绿的歌。」杜子凌瞪向木桐杉。 沉吟老半天的张枫却说:「但这首歌挑得很好。」 「你是指歌词?」木桐杉问。 张枫点点头。 「你,会唱歌?」杜子凌直指向我。 「不会。」我正视他。 然后杜子凌那张帅脸就扭曲了,坦白说看起来有点爆笑。 「傻了吗?一个不会唱歌的人要唱青峰的歌?」 「所以要练。」张枫说。 然后我、木桐杉、夏火全都点点头。四票对一票。 「再说一次是什么时候?」木桐杉问我。 「11月中,罗慕筠生日那天。」我回应。 「地点呢?」张枫问。 「教堂。办生日晚会,夏令营的可以都找过来。」我连珠炮似的回应。 「你要怎么跟罗慕筠提?」杜子凌面无表情。 「我不用跟她说。」 我故意卖关子,引起他们几个的注意。 「蛤?」木桐杉表情茫然。 果然他们现在全都一脸不解。 「海蕾娜会帮我跟她说。这个计画是我跟她一起想出来的。」我看着火哥。 他听了之后…面无表情。 我们每个人都看着夏火。 c-803的客厅此刻安静得出奇。 最后。 他点点头:「那就这样吧…」 「好耶!找夏令营队辅回来的部份交给我负责!」木桐杉举起双手大呼。 「两个月练一首歌是吗?挺有难度的。」杜子凌沉思貌。 「唱完歌,我要送她这个。」 说完,我拿起半年前完成的一幅画作。 画上,是一个美丽的女孩。 摆着寻常被人拍摄时,会露出的笑容。 神情里是一点点的害羞,跟多多多多到满出来的单纯与自信。 也是一个迷人的女孩。 摆着寻常被人拍摄时,会做出显脸小的动作。 画面上是一隻手比着胜利v,手背贴在脸颊上遮了快半张脸,包括一隻眼睛。 另一隻眼睛,笑得弯了起来。 其他四人一阵沉默。 「你打算告白吗?」杜子凌问。 「蛤?」我张大嘴巴。 「蛤个屁!你打算告白吗?」杜子凌皱起眉头。 「你们不是说过不要告白的吗?」我不解。 「是没错…但你做到这种程度,依我看是可以告白了。」木桐杉发表意见。 我武者震了一下。 「靠北……我还没想过这方面的说……」 「那你最好他妈的想清楚,因为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就能庆功了!」杜子凌大笑,他现在一整个兴高采烈。 「把对你而言重要的人都找过去吧!」木桐杉拍着我的肩。 我望向张枫,他那边一直没声音。 他正看着夏火。 「这样好吗?」张枫问。 「你是指什么?」木桐杉问向张枫。 但张枫没理会木桐杉。 过了良久。 夏火那双美丽的眼睛凝视着我。 「那就这样吧!」 说完,他露出笑容。又是那种…冬天过境后的暖阳笑容。 第四章 在这遍风风雪雪的黑夜中 指引我方向的 是眼前唯一的灯火 这冬夜慢长 但我仍持续不放弃的走着 望着眼前的指引 我几乎没有脚的感觉了 但我必须走 不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 而是我必须走向你 无论遇到任何事情 只要有你我就能继续走下去 无论别人说我傻 无论别人说我笨 我只选择我愿意接受的 你不是风雪 你不是黑夜 你是我选择的灯火 第三十三话-巡回演唱会 决定练歌后的几天中午,罗慕筠传line给我,提到庆生的事情。 「机会难得,你能邀请夏火一起来吗?」 我知道她想将姐弟俩凑在一起,而这正是我与海蕾娜计画的一部分。 在11月越来越靠近的这段时间,我与罗慕筠每隔几天就会线上聊天,虽然她总是很忙,但我想我们之间……已经成功有了固定的聊天频率。 而这期间,我一次也没有透露过练歌的事情。 特训期间的每个星期有四个晚上,我与杜子凌、夏火都一起练歌。三个人,一把木吉他、一把电吉他、一把电贝斯,身为主唱的我拿着木吉他,把歌的前奏与復歌的和弦硬是练到一个如果这首歌能考証照我一定甲级的地步。 「除了前奏与復歌,空出你的双手专心唱歌就可以了。」 这是夏火的策略,毕竟我挑的歌颇有难度,他认为依我的程度要全程弹唱仍太勉强,还不如好好利用这两个月挑重点,把我确切能掌握的部份给把握住,然后专心把歌练好。 我对这套策略没有丝毫疑惑,毕竟我可是有两个全校最厉害的吉他手帮忙伴奏。他们俩在这段时间为这首歌开发出一套属于他们的伴奏版本;配合我没那么高的嗓音,他们打算带给听眾双重享受。 「不是看不起你,但如果到时候太紧张什么的唱不好,听眾也会因为我们的表演而分心,对于现场气氛应该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依杜子凌的说法,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然后要面对的重点,自然就是我的歌声了。 试了两天,他们就放弃了让我飆高音的尝试,反之我差不多花了快两个星期的时间摸索自己的丹田何在,并确保自己能一直稳定的找到它,然后又花了两个星期试着能确实把自己丹田洒在那首我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歌词中,最后两个星期……也差不多就是期中考之后,我们三人整个晚上就是不断的重復练习。 练五遍之后休息一次嗓子与手再练五遍,然后再休息一次嗓子与手之后再练五遍。这还只是基本款的练习程度,我这辈子从没这么为一件事情专注过。 两个月,练好一首歌。 我们三个人办到了。 最后的最后,就剩舞台经验以及自己的自信了。 为了这部份……整个c-803都动员了起来。 - 油漆味很重的育幼院,有参加夏令营的小朋友都认得我与杜子凌。 在修女们以及眾小朋友的观赏下,我们完成巡回演出的第一站。 「谢谢各位!各位谢谢!我们家可诚哥说如果他追到天使姐姐,明年大家参加夏令营就通通不用缴报名费啦!!」谢幕的时候,杜子凌乱开空头支票。 所有小朋友的双手都举了起来。 初战告捷 - 中山捷运站附近巷口,咖啡玛莉。 这是家有表演台的咖啡厅,每个週末都会邀请一些地下乐团表演,也刚好是张琳的爱店。今天她带了一大票高中同学(现在都是大学生了)来开同学会,顺便当我们巡回演出第二站的捧场观眾。 「安口!安口!安口!安口!安口!安口!安口!安口!安口!安口!」 现场几乎暴动。 「安口!安口!安口!安口!安口!安口!安口!安口!安口!安口!」 于是夏火与杜子凌皆轮流上台表演了好几首单曲。 英文、日文、韩文,最后杜子凌还刷着木吉他唱《onenightin北京》搞得现场又暴动了一次,咖啡厅老闆再送我们走时千求万求我们年底再多开几场。 - 校队休息室。木桐杉亲自把音箱扛过来。 老面孔、新面孔,全都穿着校队球衣男人味满溢,那是结束练习时更衣室独有的味道。而此时此刻,他们的球经学长正站眾人面前刷着和弦。教练默许我们今晚在休息室里这样搞,那是因为他认为球队刚打赢两场区赛需要放松一下。 而我面对的,是我在校园里最熟悉的团体之一。 现在我的生活除了练歌,就剩球队了……面对每个我都叫得出名字绰号,记得特徵的眾人,我虽然难为情但还是努力把歌唱完。 大家窃笑之馀,在表演结束之后也是鼓掌欢呼得很用力。 「教堂吗?」回学校看后辈的勇哥问木桐杉。他下个月就要入伍了。 「没错!夏令营的工作人员全体集合!」木桐杉点头。 「还好是在我当兵之前!」他哈哈大笑。 - 台北东区,baby-19。 那是杜子凌的场子。 「yo!各位帅哥美女!你们今晚准备要high一场了吗?」一名黑人大喊。 台下白衬衫钮扣打开的下班族举起双手,雅痞与熟女们举起酒杯。 「不过今晚!在像以往开始热舞之前,今晚我们为大家带来点清新的,以免大家醉得太快!」 说完,他给控制台打了个手势。 spotlight打在我们三人穿的白色劲装上。 「大家好!我们是传说中的深白目三人组。」杜子凌接下麦克风。 全场大笑。至少五百人以上。 波米与杜子凌那些爱跳舞的朋友们全都在吧台区笑盈盈的望着台上的我们。 「平常心就好。」夏火在我左后方低声提醒。 他注意到我腿在发抖。 杜子凌则如处在自家厨房一样自在的在舞台前走来走去。 「现在请借给我们在场各位的手机,打开手电筒!然后跟着我这样做!」 手机灯海在我眼前如浪波动,而我大力吸气大力吐气。 「平常心就好。」我告诉自己。 - 学校男舍,自精楼交谊厅。 『燃烧吧!21年处男之力清新大爆发!可诚自精楼吉他之夜!』 斗大的a1尺寸海报上还有杨纬与达爷的亲笔题字。 『功在右手』、『独善其身』左右对联,醒目非常。 舍友们与夏火等人正忙着表演前的准备与场佈,接电调音、准备炸鸡。 「妈的那个『功在右手』是怎么一回事!?」我指着海报抱怨。 「你不是右撇子吗?」杨纬问道。 「等一下你不是要靠右手刷吉他吗?」达爷皱眉。 他们两人都一脸无辜。 「干!那么那个『独善其身』是怎样啦!?」我快抓狂了。 「啊就你是主唱咩!」达爷两手一摊。 「兄弟!记得今晚是你要curry全场,别让你两个伴奏朋友curry你啊!」杨纬拍着我的肩膀语带期许。 我甩开他的手。 我们和好了。 我知道,他们知道。 他们知道,我知道。 没有道歉、暴怒、热泪、拥抱。没有,这些都没有。 我们和好过程的最后阶段,就是我与杨纬对望的那十秒鐘。 最后我们微笑。 然后事情就过去了。 不管发生过什么事都吃屎去吧的那种过去了。现在我回到自精楼,就在准备正式上场的前三天……这地方我一年多没踏进来了,有种莫名的感动。 这也是……巡回演出的最后一站。 「所以你们会来吧?」我又问了他们一次。 「会啦、会啦!我们一定会到。」 「干!我这辈子还没上过教堂耶!会不会因为业障太重头晕呀?」 「放心啦!头晕的话喝一口圣水就没事了!」 「靠北喔……你们是开玩笑的对吧?」我皱眉。 「这个嘛……基本上不会发生啦!」 「没错!我们只是想确认一下彼此随机应变的能力足够而已。」 「反倒是你!不管成功或失败都记得写五百个字心得啊!」 「然后不管结果如何,都要庆祝一下!」 「失败有什么好庆祝的?」我不懂。 「狂贺!21年处男张可诚迈向大魔导士初学阶段卒业式!」 「对!就是这样的标题!到时候一定会把大家再集合起来庆祝一下!」 「干!我看你们只是想找藉口吃炸鸡对吧?」我抱头大叫。 当天晚上我们在自精楼待到很晚才走。 杜子凌与夏火意外的跟舍友们相处融洽。 就在散场之际,我接到罗慕筠的line。 『听说你最近组了个乐团呀?』 『谁告诉你的?』 『我在朋友的ig上看到的,你们在男舍表演?』 『对呀!可惜今天晚上只限男性报名入场。』 我贴了一个熊大穿着风衣迎向落叶的图片。 『哎呦?不错呦!』 『好说营长!你生日我们也给你高歌一曲庆祝一下!』 『哈哈好呀!你们要唱什么?』 『哼哼……』 『哼什么啦!』 『我~才~不~告~诉~逆~勒~』 『是在神秘什么……』 她贴了一个白兔瞪大眼睛的图片。 『你歌路那么广、歌艺那么高强,我怕我说出来让你见笑了!』 『哎呦?嘴巴很甜喔!本宫最喜欢听别人这样讲。』 『好说、好说!』 又是个笑到一夜难眠的晚上。 凌晨三点,罗慕筠早已下线,我却亢奋得睡不着觉。 听着一旁木桐杉的打呼声,我脑袋不断转动,想着这两个月发生的许多种种趣事,但……对于离真正的表演越来越近,却又有股好不真实的感觉。 我在棉被里不断搓揉双手。 我明白一切值得。 非常,值得。 第三十四话-告白 罗慕筠庆生晚会当天,我翘了所有的课。 从公馆河滨公园延着景美溪走到政大又慢走回公馆。 夏火:「在晚上以前别碰吉他,好好放松。」 我老老实实的照办……什么都不多想,专心休息、呼吸。 回到空无一人的c-803,我冲完澡倒头就睡。 下午四点起床,再冲一次澡。 花了半个小时打扮,然后出门。 教堂,该来的人几乎都到了。 地下活动室被清出一大块区域,长桌上比萨与汽水阵列、角落的舞台,音箱与麦克风全都弄好。现场气氛热烈,今天晚上也跟上次烤肉晚会一样有许多小朋友参加……我注意到夏火与海蕾娜…姐弟两人隔得远远的分别在会场的两边。 我走向海蕾娜。阿铁儿就在她的身边……铁哥似乎把鬍子刮乾净了。 「就是今晚。」她迎向我,笑容满面。 「就是今晚。」我点头。 「心情如何?」 「还可以。」我实话实说,准备了那么久,至多就是照着排演的跑一遍罢了。 「加油!」 我看着她与阿铁儿,又点了一次头。 然后走向夏火那边。 「主唱来了!」杜子凌指着我。 「荷娜与波米呢?」我头左右转了转。 「波米今晚有工作面试,荷娜今天那个来,说要在家休息。」 「哎呀……可惜了。」 说完,我头转向夏火。 「就是今晚。」 他听了点点头,指了指地下室的一处角落。被白布包起来的水彩画正静静的摆着,没人注意。这样很好。 我望向罗慕筠。 「寿星!你系上的朋友呢?」我微笑。 「我很早就跟他们说今晚教堂有朋友要帮我庆生嘍!」 「只怕他们没那么容易放过你吧?」 「嘿嘿……」她摸摸鼻子。 「今天晚上可是夏令营的场子喔!营长被我们包下来了!」张琳在一旁说。 「是呀……」我看向旁边的夏令营队辅们。 他们正与小朋友玩在一起,场面气氛全是他们营造出来的。 接着我注意到倚在墙边的张枫。 旁观一切的他,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地下室门口一阵喧哗传来。 「可诚铁粉来啦!」 是杨纬与达爷。他们俩左右手都提着家庭号的kfc炸鸡。 所有人都大声欢呼,包括年迈的老神父。 「哇銬……你们是当大家多喜欢吃炸鸡啊?」我走过去。 「别误会啊……这些是我跟达爷的份。」 「没错,有咱们纬哥在场,今晚活动的平均食量很难维持平衡。」达叔挑眉。 「好啦、好啦!你们开心就好。」 等场面一股感觉差不多水到渠成之后,杜子凌站上台拿起麦克风。 在他的主持下,全场笑声不断。 他,就是有那种当主角的本事。 超大的生日蛋糕被珮瑄推出来,然后她与罗慕筠相拥,场面动人。 我站在角落,看着眼前美好的一切。 满足着。 「不错嘛……」我旁边一道人声响起,又是香水味。 我转头惊呼:「你也来了!?」 杏郎也转头望着我,语态狂放:「怎么?有规定我不能来吗?」 我默然不语。 只见他回望眼前的活动场景,罗慕筠正在许愿。 「放心,我今天晚上不会给你们惹麻烦。」 「你还知道你有惹过麻烦啊?」我不客气的说。 他打量我忿忿的表情,脸上满是玩世不恭的微笑。 「你是指那个直播吗?」 我瞪着他。 「我知道那次很夸张,不过对我来说的话,那次直播上说的全是真心话没错喔……我只不过是把那些真心话,用在……能让我办事更方便的事情上而已。我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但对我来说,无论是为了选举还是自己,那都是我该做的。无论别人谅不谅解。」他耸耸肩。 我还是瞪着他,但我的目光显然无法对他那该死的从容表情造成影响。 「算了……都过去了。」我收回视线。 「是啊!都过去了。」 我们肩并着肩看向前方,发现错过了罗慕筠许的生日愿望内容。 夏火朝我走过来,看着我。 我点点头。 「好的儿!各位朋友!!请大家一边吃蛋糕一边听我说!我想大家都知道今天晚上一系列的表演,打头阵的是谁吧?」杜子凌拿着麦克风,眼睛睁大。 全场尖叫。 我默默走向罗慕筠,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看向我,又看向我手上拿着的东西。 「拿着。」 她接过手:「这是什么?」 「生日礼物。」说完,我走向舞台。 有什么话……等歌唱完再说。 吉他的音早已调完,但我与夏火、杜子凌三人还是顺手刷了几下。 场面的气氛正在凝聚,静待爆发。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台上的我们,而且都坐得离我们好近……只有张枫还是一人倚在角落墙边,他表情木然。 我手指点了点麦克风………有开,没问题。 看了一眼左后方的夏火,他漆黑的长发及肩,浑身贵气。 再看了一眼右后方的杜子凌,金发散狂,蓄势待发的架式凛凛威风。 这是属于我们的时刻。 我带头刷起和弦。同一时间坐在位上的罗慕筠将包着画的白布打开。 低着头的她,表情一呆。 好戏上场! 地下室的大门被轰然打开。 非常不客气的那种。 全场惊呼,每个人都回头望去。 一名西装笔挺像座小山一样高大的黑衣人站在门口。 他的胸前有枚墨绿j的别针徽章。 紧接着,一连八个高大的身影从他身后闪进地下室,站成一排。 蓝j、蓝f。 我转头望向我身旁的火哥……他表情凝结着。 整个地下室一时鸦雀无声。 墨绿j的视线从左到右环视了全场一遍。 最后,目光停驻在海蕾娜身上。 「砸了。」 八个黑衣人一齐动手,开始用最直接与暴力的方式破坏眼前一切。 这场面彷彿恶梦一样。 大蛋糕被推翻,摆满比萨的长桌被踢翻,尖叫声四起。 「你们是谁!!你们要干嘛!!」我身旁的杜子凌怒吼。 但黑衣人没有理会,继续做着他们正在做的事情。 勇哥与郑子涵还有林毛一齐抱着惊叫连连的小朋友们退到角落。 杨纬抓起一桶炸鸡砸向一个靠近的黑衣人,结果被一拳放倒。 阿铁儿脱下西装外套。 张琳与罗慕筠抓着老神父退到舞台上,满脸惊恐。 夏火走向抓起铁倚摔在杨纬身上的黑衣人,但被一把推开。 阿铁儿解开白衬衫的钮扣。 木桐杉抱着一名黑衣人满地打滚,骂声连连。 珮瑄与女队辅们全缩在小朋友身前,全身发抖。 而墨绿j的视线从开始砸场到现在都没离开过海蕾娜的脸。 他神色泰然,彷彿这一切只是场平淡的下午茶会一样。 然后,他指了指海蕾娜。 不知何时。 阿铁儿手上,多了双拐棍。 拐棍的末端,镶着银质细工精雕的豹子头。 站在海蕾娜身前,他面对着两名走向他的黑衣人。 youtube:deemo-saika彩华(原音档) 「请大小姐,不要靠近我。」 身疾如电,豹牙狂舞。 短短两招。 两名高大魁梧的黑衣人已经倒下。 鲜血飞溅在墙上,而阿铁儿身上的白衬衫一滴都没沾到。 其他黑衣人看到这幕,全都停下手边的动作。 地下室上演的恶梦剧场,节奏硬生生被打断了。 墨绿j淡淡的看着阿铁儿。 「一起上。」然后他说。 甩棍、手指虎出现在其他六名黑衣人的手上。 他们很有技巧的把海蕾娜与阿铁儿围在墙边。 海蕾娜背靠着墙神色冷然,而阿铁儿则是伏着身摆起架式。 一道热汗流过他的脸颊,鲜血不断于他举在半空中的拐棍末端滴落。 那是染了血的豹子。 杀气纵横。 安静又紧绷的对持。 双方都没有多馀动作,彼此彷彿都在对方呼吸间寻找动手的时机。 突然。 木桐杉拎起木椅从旁边朝他们用力扔去。 那木椅不偏不倚砸在其中一名黑衣人的头上。 对持的气场被打乱了。 而几乎就在黑衣人叫出来的那一瞬间。 阿铁儿虎睁双目,飞身欺近一名最靠近他的黑衣人。 怒吼、双棍齐上。 仅仅十秒鐘之后。 六名黑衣人全倒了一地。 浑身浴血的阿铁儿转着手上的拐棍,意犹未尽似的。 「好像在跳舞一样……」我不觉脱口。 一阵目瞪口呆之后,满脸鼻血的杨纬领着大家拍手叫好。 「………哈塞克之虎?」夏火凝视着眼前的血人。 「哈塞克之虎,罗斯柴德家的御卫。你意外吗?」海蕾娜回应他。 「是那老头…送的?」 「没错。」 「………真是大方。」淡淡的语调。 youtube:carlorff-ofortuna~carminaburana 手杖的声音与一阵鼓掌声从门口传来。 但不是墨绿j。 所有人的目光望向门口。 墨绿j早已恭身退到一旁了。 我感到一阵背脊发寒。 那是夏火的奥托叔叔……只见他左手一扬。 又有十多名黑衣人涌入地下室,不动如山。 「奥托·冯·贝韦伦……你这是干什么?」海蕾娜的语气冷若冰霜。 「带您回家。」奥托恭身。 「奥托……我应该有说过,不要再来找我、打扰我与我朋友的生活。是么?」夏火看着他的叔叔,目光锐利如鹰。 「您确实有这么说过。」奥托语态诚恳。 「那么这是?」 「在下记得非常清楚。不打扰大少爷与大少爷朋友们的生活。」 然后他清了清嗓。 「不过请恕在下直言,大小姐并非您的朋友,大小姐是大少爷的家人。我们是来带大小姐回家的,大小姐下个月就要结婚了,现在必须跟我们回去。」 说罢,十多名黑衣人一齐上前。 阿铁儿走到地下室正中央,悍立不动。 「就凭他们几个?」他举起拐棍,语气狂妄、双目如虎。 十多名黑衣人全都停下了脚步。 「是的。」奥托说。 阿铁儿冷笑。 「芬里尔?维德佛尔尼尔?哼……名字是什么都无所谓,全部一起上吧!」 说完,他再度摆出伏虎架式。 只见奥托将手探进大衣内侧,拿出一样东西。 海蕾娜与夏火的表情全都变了。 「阿泰尔·伊本·阿萨德。现在命令你丢下武器。」 奥托举起紫k徽章。 「执行。」 沉默半响。 银色豹头噹噹落地。 「拿下。」 轰然一声巨响过后,阿铁儿双手掩面跪倒。 鲜血从他手指缝间涌出滴落。 站在阿铁儿身旁的黑衣人,将拐棍远远踢开。 我们这边所有人都表情惊骇,震惊着眼前情势为何会有如此逆转。而夏火与海蕾娜则瞪着那紫k 徽章,脸色非常难看。 「unm?glich!」海蕾娜嘴唇发白。 「…………heinrich?」夏火怒瞪着奥托,瞇起双眼。 他们的叔叔缓缓走向前,一隻脚踩踏在阿铁儿壮硕的背肌上。 「不在外地客人面前讲母语,是绅士的行径……雷奥公子。」 「说清楚!你这是在干什么!」夏火怒吼。 「奉旨行事。」奥托很有耐心的说。 夏火大步走到奥托面前。 「不可以。」 「当然可以。」奥托挑起眉毛,举起手杖击下地面。 两名黑衣人走到海蕾娜面前,但没有任何动作。 奥托看着夏火:「这一切都是为您着想。」 「你说…什么?」夏火声音沙哑。 「远离家主、远离家业,远离姐姐的婚事。在看不到罗斯柴德家徽的地方过平凡的好日子,这不就是大少爷所希望的吗?现在,大小姐回去结婚之后,家业就有人继承了,我能保证从今以后不会再有罗斯柴德家的人出现在您的面前………包括我。」奥托的语气温暖。 但那温度之中……就是有一股不对劲的地方。 夏火哑然。 「对了,还有。」奥托看向罗慕筠,点了点头。 一名黑衣人朝她走过去,搭住她的肩膀。 「你们要做什么!!」我与杜子凌、木桐杉同时大吼。 罗慕筠脸色发白,看着我。 这时张枫走了出来,他站到奥托面前。 「与她无关吧?」 「没错,与她无关。但是我从不冒险。」 「你想干嘛?」我的声音颤抖。 「我以贝韦伦家的名誉担保,明天一早只要大小姐顺利搭上飞机,我们一定送这位同学平安无事的回家。」奥托看向我,又看向张枫。「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张枫同学。」 「请跟我来。」黑衣人说。 罗慕筠顺着对方那无法抗拒的力道,走到奥托身边。 「大小姐?」奥托探身。 海蕾娜的视线从紫k徽章收起,她看了眼伏在地上的阿铁儿与一旁的夏火。 接着仰起那冷峻的脸庞,毫不理会身旁的两名黑衣人,逕自走向奥托。突然,阿铁儿的手抓住奥托踩在他自己背上的脚。 「不行………」 奥托低头看去。 「阿泰尔·伊本·阿萨德。从现在开始解除家族赋予你的一切身份、义务,但你的父母与妻儿仍会继续安置于家族的收容机构,并不会遣返回国。」 抓着奥托的手不断颤抖。 「没事的……阿铁儿……没事的。」海蕾娜温言。 阿铁儿的手一松开,奥托立刻抽身退开。 夏火与海蕾娜陷入对视。 场面沉默了一下。 「……平凡的好日子是吗?」 海蕾娜开口。 「以前我总是不明白,为何你老是要远远逃开。为了找你,我去了许多许多的地方,遇到了很多事情……在经歷那些之后,我本以为我大致明白你为何要离开的。但是到了今天,找你找到了这里,还认识了你的朋友……」 说到这边,海蕾娜看了看我以及自己身旁的罗慕筠。 「leo……你与这里这些人的互动,我全看在眼里……看到你过的这种日子,以及这地方对你的影响,我………会希望你能继续留在这里。而且,我很确定若是换成爷爷的话,他也会这么认为。」 说罢,海蕾娜眼泪落下。 夏火则依旧面无表情。 「从今以后,虽然不能再陪着你、照顾你,但我不担心。你现在不需要我照顾了……你有很多能照顾你的人,他们不会再让你受伤。对我来说,这比什么都重要,你在这里过的日子……虽然美好,但绝不平凡。你要记得,无论这个世界变得如何,我……始终是跟你站在一起的。就像那天我说过的一样。」 海蕾娜顷身,捧着夏火僵硬的脸庞。 仰起头亲吻对方的前额。 那画面美得令人无法直视。 「起初如何、今日亦然、直到永远。」 第三十六话-天母战役 台北天母,中山北路七段。 凌晨一点,高级住宅12楼。我与夏火、杜子凌还有张枫身在一个冷调前卫工业风的豪宅客厅落地窗前,手上全都拿着望远镜。 「错不了的。」夏火。 「天黑还戴墨镜?这也太好认了。」杜子凌点头同意。 「那地方……若不是从这个高度看,还真是找也找不到呢……」张枫呢喃。 接着他问:「你是怎么注意到他们的?」 杏郎慵懒的坐躺在garciacumini设计的高级沙发上。 「真要说起来也没什么……虽然我几乎不跟这附近的邻居打交道,不过前阵子这一带都议论纷纷那一大户有人进进出出的。虽说有人租下那边没啥稀奇的,但是那户人家格外低调,不像是一般住家……我这边说的低调,是那种完全不跟别人来往、打交道的那种,门禁森严、除了大群保鑣之外没人看过主人,不参与任何社区活动与接受精品推销员的访问。」 说到这儿,杏郎双手一摊。 「结果意外的……反而变得出名了起来,别看我们这边一遍清静、人文水准高什么的,其实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很势利眼的,那些三姑六婆这阵子成天间着没事,话题都绕着那户打转。毕竟那种阵仗并不常见。」 语毕,现场一阵安静。 「无论如何,真是帮了大忙。」张枫点点头。 「妈的……死有钱人。」杜子凌骂道。 「学长家不也挺有钱的吗?」我笑着问。 「远远无法跟这相比吧?」说完,杜子凌用嘲讽的眼神看着夏火。 夏火闭眼微笑。 「那现在呢?」我问。 「刚刚传line来,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杜子凌说。 「好……我们下去吧。」夏火点头。 我们一伙走向大门,突然我停下脚步。 「你不一起来吗?」 杏郎走到黑胶唱盘旁。 「你们这些猴子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太粗鲁了,我没兴趣。」 「好………总之,谢了。」我看着他。 「好说……今天晚上,我会挑个好位子欣赏的。」 空荡荡的客厅,猫王的歌声回盪。 是alittlelessconversation。 住宅大楼前广场,70多台机车散乱的停在一旁。 人数过百,人声鼎沸,场面混乱。 「哇糙勒!带马子来?有没有搞错?开趴吗?」达爷指着一旁的几名女生。 「学长!子涵说东西快到了!」可慧拿着手机。 「妈的杜子凌人勒?大伙都到了,他倒是不见了。」热舞社的人大喊。 「干!你们怎全都穿夹脚拖来啊!?」杨纬看着眼前五十多人,表情崩溃。 「我哥呢?你们有谁看到张枫?」张琳在人群边缘大喊。 我们几人看着眼前这场面。 感受到不断上昇的贺尔蒙气息扑来,一阵一阵的。 「哇赛……想不到真的能动员到这种地步……」我低声呢喃。 张枫看着注意到我们的木桐杉。 木桐杉点了点头,走到一个公共垃圾桶旁,非常用力的踹了一脚。 咚! 全场陷入寂静。 「谢了。」张枫领着我们几个走到人群正中央。 接着在全场注目下,他用富含沉稳磁性的声音,朗声简略又精确的说明状况。那是惊人的,面对那么大的场面,他展现了远远超龄的身段。所有人看着现任的学生会会长,没有人不把他当一回事。 说到最后,张枫望向夏火。 「大概就是这样。希望大家帮忙,救出罗慕筠与伊丽莎白两位。」夏火看着所有人,点燃了香菸…神态跟以往那冷若冰霜的尊贵模样落差很大。 我望着那高大的身影,感受到像是木桐杉的气质。 短暂的沉默之后。 由自精楼一眾与篮球校队核心成员为首,所有人振臂狂吼。 明明就是超乎常理的行动,但现场的气氛已经一遍山雨欲来的气势了。 「所以……要怎么做?」勇哥问。 张枫听罢,对着他妹妹问:「东西呢?」 张琳大步向前,拿出一大张地图。那是台北士林区的地图。 看着所有人,张枫大声的把大家分成四组。 由江可慧为首的女生组。 由木桐杉为首的篮球校队组。 由杜子凌为首的夜店绅士组。 由夏火为首的自精楼乡民大军、各系混合组。 张枫指着地图,现场做战略简报。 「对方有地利,豪宅周围四面环山,大门与后门两道关隘能够出入。虽说如此,但也仍只是住宅建筑罢了,仅有关隘的大门挡着而已;只要突破,里面就畅行无阻了……三层楼高的独栋豪宅本身,有三处能够出入,通往正门的大门、邻接游泳池的侧门、通往停车场的后门。我们要做的,就是打进去将人拿下。」 张枫说完,看了看大家,等待提问。 沉默半响。 「对方人数多少?」达爷手指敲着下巴。 「大约四十多名。」张枫回应。 「那赢定了嘛!」杨纬直呼。 「不见得。」张枫头摇了摇:「对方人数上虽处于劣势,但并非普通人,都是有受过格斗训练的专业保鑣,虽然可能仍敌不过我们人多,不过我们这趟重点是要救人,而非打架,对于行动能不能成功,关键是时间。」 「时间?」我问。 「只要时间一拖下去,警察赶到现场,我们就完了。另外,如果对方挟着人质成功撤离,行动也是失败。所以,时间很重要,一但突破关隘之后,大家的行动必须迅速!整个过程……必须要在十分鐘内结束……人,不管有没有救到,所有人到时无论如何都要撤离!绝对……不能被警察抓到!」 张枫神色严肃的看了所有人一眼,最后目光停留在张琳身上。 「了解。那么具体上,我们要做什么?」张琳看着她哥。 「根据线报(其实就是杏郎),后门关隘的铁门是上鍊锁死的,平时并不会从那边出入。因此我们这次採取正攻法,突破前门关隘之后,夏火本队从豪宅正门打进去,杜子凌分队守在游泳池的侧门,木桐杉分队守在停车场那边的后门。我们要做的,是营造吓人气势,把对方逼出来,里外夹击!」 眾人一阵哗然。 「……听起来不错,有搞头。」杜子凌瞇起眼睛。 「那我们要做什么?」可慧举手。 「你们守在山道出来的路口,警察来的时候尽量拖延时间。建议可以製造假车祸的现场。」张枫说,可慧听了点点头。 「有撤退计画?」木桐杉问。 「我们先将机车全停到后门关隘的山道上。」张枫说着,嘴角上扬:「那条直通山下的路根本不会有车上来,警察也不会从那里上来。我们的彻退计画,就是打开后门关隘的锁,骑车扬长而去,下了山,鸟兽散。」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 「会成功的。现在是对方最大意的时段,光是他们肯定没料到我们会这样登门拜访,事情就顺了一半,大家进门之后,一定要闹得夸张一点营造效果,人……一定会被我们逼出来。」 说到这边,现场的气氛涨到一个高点。 眾人都磨拳擦掌,彷彿胜利近在眼前了。 就在这时,勇哥举手提问。 「那么那个……我们一开始要打的第一个门?要怎么突破?」 听到这个问题,大家又再度望向张枫。 张枫垂下了头,陷入沉思。 「交给我。」 像生铁一样的声音传来。 所有人转头望去。 衬衫染红的阿铁儿朝我们走来。 眾人们盯着那张外国面孔,窃窃私语。 「要把大小姐救出来。」 「没问题吗?」张枫盯着他裂开的嘴唇与裹着的纱布。 「不碍事。」 「那你的家人?」我问。 「他们在老太爷的安排下,安置在特别的地方。」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多说。 只见阿铁儿望着夏火,恭身。 「我现在虽然已经不是罗斯柴德家的人了,但欠罗斯柴德家的东西,我想在今天晚上一次还清。」 夏火看着他,点点头:「那么就有劳你了。」 眾人看到这边,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这时一阵车声响起。一辆小货车开来,停在广场前。 「队长!东西都到了!」车门打开,郑子涵跳下车。 「好!卸货!」木桐杉大喊。 一阵手忙脚乱。 八个大纸箱抬下,整整80多隻铝合金球棒。 「你还真的是去抄傢伙耶!」我望着家里开体育用品店的郑子涵。 「这些是从联合仓库那里弄来的,豁出去了。」学弟露齿微笑。 夏火看着那些球棒,又看了看眼前情义相挺的杂牌军一眾。 最后看向张枫。 「那么,开始吧……」 - 我与夏火等人伏在离前门关隘有四十码之遥的马路旁树林,不动声色。 从刚刚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前门没有任何出入。 此刻大部份的人骑机车去后山道停车,然后徒步绕一大圈走来,延途有郑家的小货车不断来回接送眾人到离我们潜伏处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放人。 人潮逐渐匯齐,林间的蚊子全都兴奋不已。 集会高涨的情绪随这段时间渐渐平淡,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紧绷的紧张气氛。 我望着张琳手上那绣龙的长柄环首刀,十分不以为然。 「这种道具根本没屁用吧?」 「吓吓人还是可以的。」张琳回应。 「你干嘛不下山当假车祸小组啊?」我问。 「我要把营长跟火哥的姐姐救出来!」她的眼神坚定。 「但你哥不是说……」 「别跟我提他!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小看我!」 瞧她那固执的表情,看样子是挡不住了。 突然,旁边远处有人轻声唤我。 「馁!……可诚……皮嘶!」 我转过头去,是杨纬跟达爷。 我伏着身子挨过去:「干嘛?」 「她。」杨纬指了指张琳。 「怎样?」我问。 「是不是那个琳喵seeu?」 啊? 「是啊……怎么了?」我不懂他们问这干嘛…… 然后就看到杨纬跟达爷双眼发直,露出惊人的表情。 这是怎样?吃坏肚子了吗? 「真…真的是她……」达爷几乎要跪了。 「我的老天鹅啊……」杨纬热泪盈眶。 「你们发什么神经啊?」 「那……那个……等到这件事结束之后,你可不可以帮个忙。」达爷偋息。 我看着他那认真的双眼:「你说。」 「帮我跟她要签名。」达爷低声说。 杨纬在旁边大力点头。 「…………」我沉默的打量他们两个。 然后开口。 「可以是可以,但你们帮我个忙,等等的行动中,不管怎样都要守在她身边。」 「没问题!包在我们两个身上!」达爷大拍胸脯。 「守护女神是我们的责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杨纬激动。 「……善哉、善哉,你们保重。」 说完后我又回到前线。 更多人聚集过来了,看样子离开战已经进入倒数。 「等等无论如何,都跟紧我。」木桐杉回头对着我们校队一眾小声说。 看着他扛在肩膀上的沉沉拆锁巨钳,我一阵紧张的心情再度涌上。 「没问题。」勇哥沉声,左右手各一隻机车大锁。 「敢在我们面前嚣张劫人,等等一定给他们好看!」林毛转起铝棒笑着说。 我发现夏火手上拿着一根非常细长的铁棒,目测长度约为100厘米。 他揉着手筋,表情肃杀。 然后我看向杜子凌,开口。 「那一大包是什么?」 「辣椒粉。系上铁观音茶节摆摊要用,我想现在搞不好派得上用场。」他说。 「哈……真有你的,小心别弄到自己。」我笑了。 就在这时,郑子涵伏着身子挨过来前线。 「除了几个顾车的………人都到了。」 「很好。」张枫说,他什么也没拿。 夏火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后……看向阿铁儿。 穿着麦当劳红色t-shirt的身影站起,提着一桶冷掉的家庭号炸鸡(从教堂地上收集起来的)跳到大马路上,拉低黑帽舌,朝前门走去。 大家偋息看着那高大背影驻足。 横移式的电动铁门,开了一尺宽的缝隙。 跟阿铁儿一样身高的黑衣人走出来,没戴墨镜的他看着阿铁儿破相的脸,皱起眉头。一旁隔着防弹玻璃的警卫室里,两名黑衣人虽然神色不善,但看样子还没有任何做回报动作的打算。 现场气氛陷入胶着,伏着身子在远方观看的我们,全都心脏噗通噗通跳着。 没戴墨镜的黑衣人指了指阿铁儿的身后,用连我们都听得到的音量大声说。 「这里没有!」 阿铁儿点点头,双手往前一递。 黑衣人不明就里的接过炸鸡,一脸困惑。这是他今天晚上犯的最大错误。 一个欺身,阿铁儿将眼前的巨汉一拳轰倒。 警卫室里的两名黑衣人大惊站起,但阿铁儿已经闪进那一尺宽的缝隙里头。 黑衣人操起对讲机,可还没对上口,提着拐棍的阿铁儿已然现身。 银豹闪燿,实而不华的血腥连续舞蹈在我们眼前上演。 「……拎老师勒!」廖小杰看呆了。 「猛猛的!」林毛讚叹。 「不管看几次,都很过癮啊!」杜子凌微笑。 电动铁门发出巨大的声响缓缓打开。 朝门内望去,百码之遥的三层豪宅如同待宰的羔羊。 夏火率先跳到大马路上。 「我们上!」 咱们纷纷跟着跳出,同夏火往大门内衝。 经过警卫室的时候,我听到地上的对讲机发声:「wasistlos!!?」 眼前,阳台上窜出一名黑衣人指着我们大叫。 几名挥着甩棍的黑衣人从豪宅前门衝出,看到我们这人海,表情一呆。 这一恍然,银色豹头已然袭上。 我们所有人一边衝向屋子前庭,一边扯开嗓门大吼。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为了部落!!!」这一定是杨纬。 「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哇哇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德玛西亚!!!」这一定是达爷。 「喝喝喝喝喝喝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声势震天、金属球棒光辉闪耀。 几名首当其衝的黑衣人被打倒在地,乱棒伺候。 玻璃碎裂声传来,豪宅前门瞬间被穿着夹脚拖的乡民大队攻破。 木桐杉高举巨钳大吼:「照计画行事!!」 「喔喔喔!!」我与林毛等人举起铝棒回应。 侧旁游泳池处,几名黑衣人现身,但看到我们混合队五十多人朝他们衝去。 纷纷踉蹌后退,有一个还摔到游泳池里。 看来奇袭奏效了。 我们攻佔了游泳池,而豪宅内部则不断传出惊天动地的砸场声与怒吼。 「后门!!!」勇哥大叫,手上的机车大锁只剩下一隻。 篮球校队二十二人绕过庞大的游泳池,朝后门奔去。 一棒都没挥的我跟着高度紧绷以及亢奋的大家,大口喘气。 然后一起停下脚步。 豪宅后门,十多名拿着甩棍的黑衣人冷冷望着我们。 「schnell!!fahrensiebittedahin!!」下完指令,一名墨绿j转身睥睨看向我们,是愚人节那天从学校后门把我带走的那座小山。 「你们是什么人!?」他用北京腔浓重的撇脚中文大声质问。 我们没有人回话,刚刚一路维持过来的气势被中断了;短短这一瞬间,似乎每个人都从刚刚的狂人,变回平凡的台湾大学生。 我左右看了一眼,深吸一大口气。 「我!!!」我大吼,校队的大家全都看着我。 墨绿j也是。 「夏令营!!场务组!!张!可!诚!」 全场鸦雀无声,周遭的打斗声阵阵回响。 黑衣人全都一脸困惑。 但我不管,你们全都去死吧… 「你们这些混帐王八蛋!!!」 我继续红着耳根大叫,试着将胸口闷着的焦躁之气全部喊出来。 「快点把我的朋友还来!!!」 喊完,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全场再度陷入沉默。 「说得好。」 木桐杉微笑。 「跟上!」 说完,他往前衝去。 球棒举起,廖小杰与林毛紧跟在后。 我也是。 第三十七话-全都给我跪下 过了五分鐘,豪宅内外的打斗声仍然持续,只是没那么响亮了。 也几乎就是在廖小杰将后门大锁用巨钳剪开的时候。 木桐杉终于不支倒下。 他的膝盖遭到多重打击,腿整个肿了起来。 他抱着大腿大口喘气,被脸上一阵紫青的郑子涵拖到后门。 我们仅剩十四个人还站得起来,其他人全都跟木桐杉一样掛彩背靠着铁门。 墨绿j昏死在地上,头流着血。那是我与林毛还有木桐杉联手造成的。 勇哥徒手抓起一名躺在地上的黑衣人朝把我们围起来的眾黑衣人丢去。 结果被对方侧身闪开,看都不看一眼。 持续与其他保鑣把我们困在后门关隘。 「滚开!」有一名黑衣人突然讲中文。 「去死!」我朝他祭出中指。 现场一遍杀气腾腾。 「要开门吗?」学弟们喘着气问。 「先不要!我们把门一开,他们就会开车衝过来!」木桐杉颤声,汗如雨下。 他说得没错,为了撤退计画抢下后门关隘的我们。 面对不断涌出的黑衣人,仅能挨着铁门不让任何人靠近而已。 就算地上躺了近十名他们的人。 感觉那名已将轿车发动,坐在驾驶座的黑衣人也会无视一切开车撞来…… 这场面,真不知是我们困住了他们,还是他们困住了我们。 一名黑衣人捡起地上染血的铝合金球棒,挥了挥。 看向我们,狞笑。 豪宅后门突然被打开,好几名保镖窜出。 看到那画面,我与其他校队成员心里一凉。 跟在黑衣人身后,只见戴着红色g徽章的奥托与海因里希併肩走出。 两人没有丝毫狼狈的模样。 他们先是看向倒在地上的墨绿j,再望向挡在后门关隘被困住的我们。 梳着油头的海因里希眉毛抬得老高。 而奥托领着眾人步下短台阶,望向已上火的轿车,挥手。 「开过去。」他故意用中文说。 「住手!」他身后,海蕾娜厉声尖叫,她与罗慕筠一同被挟持着,表情惊恐。 奥托再度举起手。 车子一阵紧急煞车。若再往前一点,就碾到地上的黑衣人了。 奥托一行人来到我们面前。 「这位同学,请你帮我跟你的朋友们说一声,如果他们不想被撞死的话,就快点让开。」奥托彬彬有礼的朝罗慕筠恭身。 罗慕筠看着神色灰败的我们,身子打颤。 我握紧球棒狠盯着对方一行人,心里估算海与罗跟我的距离有多远……如果豁出去的话……能不能替她们争取到逃跑的时间? 接着我看到罗慕筠身旁的墨绿j似乎察觉到我的意图。 他看着我的眼睛,握紧手上的甩棍,无声的缓缓摇头警告我。 奥托见罗慕筠没有开口。 「那就是不配合的意思?把车子开过去吧!」 「不!!」罗慕筠大叫。 「你敢!!」大小姐面如厉鬼。 奥托回头祥瑞她未来媳妇的模样,像是在画廊欣赏艺术品似的。 呵呵笑了两声,他举起手杖。 「够了……到此为止。」 嘴角淌血的夏火,孤身一人站在豪宅的后门。 他虽浑身是伤,但是那神情与容貌,仍像个贵族一样。 海蕾娜与海因里希看到他,全睁大了眼睛。 「哎呀……大少爷……您与您的朋友这么大费周章的,是来为姐姐送行吗?如果是的话,在机场送行不就好了?」奥托笑瞇瞇的望着他。 夏火缓步走下短台阶。 一名掛蓝色f徽章的鹰犬戴着手虎指迎上。 只见夏火举起细长的铁棒,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唰唰两声,将那名黑衣人刺倒。 「喔喔喔喔!!」看到那幕,我不仅动容讚叹。 夏火走近了我们。 「我不是来跟你废话的………给我放人!!」 他举起铁棒指着奥托。 然后,被七名黑衣人团团围住。 「呵呵呵呵呵呵……雷奥!你是不是傻了?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家门顺位第一的继承人吗?继承家门的,会是伊丽莎白!罗斯柴德家的荣耀,将在我们的主导、维护下得以完整!更加壮大!」 说罢,他瞇起双眼。 「你这个逃避责任的败家子,没资格在这里说大话!快点消失在我们的眼前!不管你去那里都可以,不准再出现了!不然我就烧了你那孤儿院!」 场面一阵肃杀气氛漫延。 夏火瞪着奥托。 「你敢?」 「我当然敢!!」奥托的语调找不回过往的温色:「你实在太碍事了!你与你那个没用老爸都是一个模样!不识好歹!是家门的耻辱!」 他话没说完,豪宅后门传来一阵鼓掌声。 是张枫。他与身旁的阿铁儿看起来虽然狼狈,但都没有大碍。 这时,我才发现豪宅的打斗声已经停了。 左侧,张琳握着只剩半截的环首刀,由杨纬与达爷左右护法率眾走来。 她虽然汗发散乱,不过人看起来好得很。 反倒是杨纬与达爷一脸鼻青脸肿,瞧那模样显然是护驾有功。 右侧,全身溼淋淋的杜子凌,领着眼睛红肿的热舞社社员前来。 他们除了杜子凌以外,全都一身辣椒粉,模样狼狈。 自精楼的夹脚拖铁汉不断从豪宅后门涌出,大家看起来全都是经过一场恶斗的模样,虽然掛彩,却各各气宇轩昂。看来男舍以后有许多故事可讲了。 现在,张枫一脸很满意的模样。 「刚刚那番言论,就是传说中的大魔王发言吗?」 说完他冷笑了一下。 「如果没其他话要说了,就速速投降吧你们?这里已经被我们拿下了,今晚是我们赢了!」说罢,他望向海因里希。 就在这时,微弱的警笛声从远处响来。 听到那声音,我们这边所有人脸色全变了样。 奥托微笑,手搭在罗慕筠的腰际上往前踏步。 然后,他猛然将罗慕筠狠狠推向我。 我大惊。 跳起来将罗慕筠抢下。 「喜欢这个地方吗?送给你们吧!全都好好待着,待到警察来好了……私闯民宅、恶意伤人!就让我们见识一下台湾的司法会怎么看待今晚!」奥托说。 「你们他妈公然绑架!」杜子凌指着奥托大骂。 「有谁知道?大小姐等等就会因为惊吓过度昏睡过去,看看你们这群兇神恶煞般的脏小孩!等会儿好好看着,警察会相信遭受强行袭击的我们,还是拿着球棒的你们……我本人可以以名誉担保,若真到了对簿公堂的场面,我方的律师团也有办法叫你们所有人吃不完兜着走!!」奥托信誓旦旦的说。 听到这里,张琳软软坐倒。 我们大家彼此相望,全都一脸大势已去的模样。 「把铁门打开!!现在开始撤退!!」坐在地上的木桐杉突然大吼。 我们所有人身躯一震。 「但……你的腿……」勇哥望着他的伤势。 「没关係!能走多少是多少!所有还能动的,现在快走!!」木桐杉坚持。 眾人躁动起来。 这时只见奥托大声喊了几句德文,所有黑衣人全摆出战斗姿势。 「你们所有人,谁也别想逃走。」 奥托语调狠泪,瞪着夏火。 鼓掌声响起。 还是张枫。 奥托凝视那张掛彩的俊美脸庞。 「你又想怎么样?」 张枫没有理会,头转向奥托身旁的海因里希。 「伊丽莎白小姐。」 「!?」海蕾娜抬起头。 「我有话想对你弟弟说,但因为不通德文,能否帮我翻译翻译?」 海蕾娜惊讶的望着张枫以及不明就里的海因里希。 奥托失笑:「你还想说什么?」 「怎么?怕了?不让我跟你们少主讲话是不是?」张枫看都没看奥托一眼。 「哼……我有什么好怕的?想讲什么尽量讲吧!讲得越久越好!」 张枫微笑。 只见海蕾娜对侧旁说了几句话,海因里希听了,神态冷傲的转向张枫。 海蕾娜看向张枫,点了点头。 只见张枫闭起双眼深吸一口气,我们眾人也全都摒息以待。 「我明白今天眼前的一切,并非是你真心期望的。」张枫说。 海蕾娜现场翻译,海因里希听了却没什么表情变化。 「你跟贝韦伦站在一起,你知道被人利用,但你没有办法。」 海因里希淡淡的看着张枫。 「你被控制着,因为你珍视的东西,被关在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 听到这里,海因里希与奥托两人脸色一变。 「虽然失礼,不过我刚好知道你一直在追逐的东西是什么。」 海蕾娜翻译完,也跟所有人一样满脸惊讶。 「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张枫观察着海因里希的表情。 听完翻译,海因里希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表情。 奥托则是低声呢喃:「怎……怎么会……」 「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我用一个地址,跟你交换那个东西。如何?」 海因里希瞇起眼睛,像是想看透一面墙似的望着张枫。 良久。 寂静填满全场。 唯有感觉虽远,但明显越来越大声的警笛声回盪着。 场面的气氛让我全身都敏感了起来。 突然,我才发现,我与罗慕筠正双手交握着。 我偷偷观察她的脸。 对方显然没有发现,她正与所有人一样全神贯注的注意海因里希的动静。 我强迫自己把头转向现场,极力压抑着快飞上天的心情。 「ok?」张枫直接对着海因里希问。 海因里希瞪着张枫那张脸,缓缓点头。 奥托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斐迪亚.依萨曼菲子爵。爱丁堡、布莱克福德、洛克街、221号b。」 张枫双眼直视着海因里希。 海因里希听完,一时面无表情。 然后,很缓慢的,他那冷然的脸庞,绽放出一个欣喜的微笑。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正面能量。 他将手探进西装裤的口袋,掏出一样小小的东西。 拋出。 罗斯柴德家的紫k徽章落到了夏火摊开的手掌上。 有参加罗慕筠生日晚会的所有人,脸上笑容浮现。 对着所有呆若木鸡的黑西装保镖。 雷奥.爱德华.鲁伊特伯德.冯.布朗斯威克.罗斯柴德高高举起了徽章。 「所有人。全都给我跪下。」 他特别注视着奥托.冯.贝韦伦。 「现在,执行。」 第三十八话-香草拿铁 「嘛……还好台湾是禁止拥枪的国家。」张枫坐在病床边,翻阅报纸。 「为什么这么讲?」我手上削着苹果。 「罗氏的保鑣全都有受过射击训练,只怕其中不少人还有军警的背景。如果今天他们是在一个枪枝管制开放的国家出差,那些穿西装的傢伙手上就不会只有冷兵器了。懂?」 「……那真是老天保佑。」我想了想。 整场超越常规的救援行动,在全场口径一致及有心人士的操作下迅速落幕。赶来的警察在前门关隘遇上笑脸迎人的海蕾娜与海因里希,在姐弟的礼貌与温言后满脸问号的离去。被砸个稀巴烂的豪宅由还站得起来的黑衣保鑣善后,其馀人连同所有受伤的学校同学全给罗斯柴德家的轿车送到附近的大医院照料。 虽然在极力低调的手腕下完成整个过程,不过六十多名大学生进医院的事实,在隔天一早还是惊动了校方高层。而在学生会会长张枫与罗斯柴德家代表夏火双双出马下,在校长室泡了壶高温包种茶后,行政上的问题都被解决了。 生日派对,大学生们酒后的枕头大战发生意外。 没错,就是这么荒谬的名义。但只要有钱,在大人的世界只要没惊动媒体,那么一切的一切都说得过去。说得过去,就行了。 事情能那么迅速解决,多半也与大多数的学生只是轻微的皮肉伤有关,需要留在医院观察的学生有十六名,但大多数也是轻微的脑震盪以及肌肉扭伤与拉伤,真正伤势比较严重的仅有三名。在这么多变数的行动下能有这种伤亡比例,张枫的说法是非常值得庆幸。 「那罗斯柴德家的人呢?」木桐杉问。 「他们那边的事情我们不需要担心,他们会自己处理。」张枫只这样说。 「我们眼里只有你呀……队长。」我笑着说。 他是伤势较为严重的伤患之一,另外两人一个从二楼阳台摔在露天餐桌上、一个在玻璃橱柜倒下来时闪躲不及,需要住院开刀将体内的玻璃取出。 「没问题的,医生说专心静养后,又能活蹦乱跳。」我说。 「家属那边也打点过了,没有问题。」张枫都这么说了,那肯定不会出差错。 「呵……反倒是我……耗在这里……」木桐杉脸色暗沉。 医院病房一阵安静。 木桐杉因为旧伤受创,需要住院观察两个礼拜,虽然只有两个礼拜,但医生的态度不甚乐观,认为伤势很有可能会有长远的影响。 「短期铁定是不能打篮球了,未来也不建议选择体育相关的职业。」 再荷娜与木桐杉面前,这就是主治医生的结论。 这个结论……尤其是后面那句,是残酷的事实。 对木桐杉而言,不只体育替代役的规划破碎。 已经约好,明年四月好几支企业球队的测试行程,也在球队代表看过木桐杉的伤势评估报告后,纷纷打退堂鼓。 明年七月在琼斯盃披上国家队战袍的梦想,也灰飞烟灭了。 「反倒是我的家人都不太清楚那些是什么东西,他们的看法是当完兵之后快点回去花莲养猪呢……」说完,木桐杉还自己笑了几声。 我默然不语。 话说篮球校队居然在只有八个人能上场的情况下拿下了最近的区赛。 教练对于球员参加私自斗殴的事情非常生气,但在所有有伤球员被校方禁止上场的情况下,也只能将就的调兵遣将。话说篮球校队居然在只有八个人能上场的情况下拿下了最近的区赛……这壮举还登上了体育版面。 所幸的……下一次区赛校队的大家差不多都能归队了。 如果木桐杉从现在开始好好养着身子,而我们球队打进復赛的话,明年最后一段比赛长跑,还是有机会在球场上看到他的身影。 当然这是指,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吃吧!」 我将一盘被我打理得漂漂亮亮的苹果切片递上。 木桐杉沉默的吃着,整个人变得异常安静。 他的沉默,我懂。 荷娜今天也没有来看他。 木桐杉住院的头一天,那天的情景我蛮还有印象的。她来到医院,听了我们叙说事发经过,然后完完整整仔仔细细的看了那份木桐杉的伤势评估报告…以及听主治医生对她的男朋友的伤势结论。 接着她就离开了。 从头到尾,没跟木桐杉说过任何一句话。 我们原本精心套好如果荷娜生气该如何应对的办法,意外的没派上用场。 「嘿……还好没事!」当时我偷偷叹了口气。 然后荷娜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一次,都没有。 手机没接,网路不回,音讯全无。听说待满月的外商公司都还是有去上班,但似乎闭口跟任何人谈论有关男朋友的事情。 「放心这很正常啦!等到她气消就没事了!」这是木桐杉乐观的看法。 不过荷娜没有来探病对他造成的影响,我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他话变少了,吃得多了。 不再对任何事情感兴趣,整天唯一会有笑容的时段,是早上用手机看nba例行赛的时间。我们对此束手无策,既不好意思去把荷娜找来,除了天天送体育杂志来之外感觉也没有其他办法。 房门打开,我们所有人全都抬头。 是罗慕筠,她的目光看了我们几个人一圈,最后落在我的脸上。 「找到你了!走吧!」 「走?去那里?」我看着她,心跳加速。 「不管去那里,你快走吧!」张枫在旁一说。 「没错!拜託你快走快走!」木桐杉也笑了。 - 公馆,星巴克。 焦糖玛奇朵,香草拿铁。 靠窗的座位,我注意到四周不时投放的窥视眼神……我能理解,毕竟我的女伴实在是太耀眼了。与罗慕筠这样约出去的面对面,这还是第一次。 在等待对方先开口前,我们一个捧着咖啡杯感受温度,一个没加任何东西却拿着搅拌棒在拿铁里转呀转的。 最后…还是她先打破沉默。 「我……有跟你讲过海蕾娜跟我是怎么相遇的吗?」 「没说过细节。」我回答。 罗慕筠垂下眼神,热拿铁的腾腾白烟在我俩之间环绕。 「她突然出现…在我们教堂祈祷,我们一开始也不熟,当然我有注意到她,所有人都有注意到她。她后来很常来祈祷,有一次我在准备弥撒司琴,她默默坐在我旁边听我弹了好几首歌,然后说我弹得很好。」 听到这里,我想起与海蕾娜在青田街的初遇。她说我照片拍得很好。 「那天我弹得是光盐版本的天主经,她说她没听过这种版本的,然后问了很多问题。她的中文说得很可爱,有京腔,人也很亲切……很让我喜欢。」 笑了笑,罗继续说:「我们聊了一下弥撒天主经的曲风,后来她跟我换了位子,弹了很多种不一样版本的天主经。那些都是我听都没听过的,不只弹,她还会跟着唱,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拉丁语、希腊语、俄语……最后居然还有阿拉米语版本的……从那天开始,只要她有来教堂,我们总会聊天。她分享她去过很多国家、很多地方遇到的事,我则是透过对谈会话让她中文讲得更好。」 说到这边,罗的笑容淡了下来。 「她常常在台北各地跑来跑去,说是在找很重要的东西。她语气里虽然多有保留,但我知道她在找人,很重要的人。去年十二月,她很高兴的说她找到了,但必须回德国一趟,说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 我回想起当时……海蕾娜在铁观音茶节之后就没再出现过了。 只有那封信与十字架、只剩那封信与十字架。 罗接着说:「但之后她好久好久都没再出现了。后来…大概两个月前吧……她带着她的朋友重新来到教堂,那时我才知道她逃家了。她有在教堂住了几天,后来她那个朋友替她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但她还是会来我们教堂,只不过行踪变得很不稳定;但花在祈祷的时间则更多了,看得出有很困扰的事情追着她跑。」 语毕,罗又喝了口拿铁。 我的焦糖玛奇朵已经快要喝完了。 一阵沉默。 「为什么夏火不愿意见海蕾娜呢?」 「我也想知道。」 这问题…从我知道他俩关係之后,就自己也思索过许多许多次了。 罗慕筠皱起眉头。 「火哥还没回台湾喔……」我转着咖啡杯。 「我知道,他出国之前,海蕾娜有去找他谈过了。但情况好像不太好……」说到这边,罗慕筠一脸担忧。 「不太好?什么意思?」我疑惑。 「就闷闷不乐的,我怎么问她都不说……所以我才想来问你,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罗慕筠问我。 「火哥他出国前没特别说过什么耶……」我说的是实话。 夏火与张枫解决豪宅事件的烂摊子之后,就匆匆出国了。他貌似全世界各地跑来跑去不知道忙些什么……就连对张枫也是三缄其口的。 「哎……怎么那么神秘呀…这家人……」 她托着腮帮子,模样可爱。 经歷过绑架事件之后,罗慕筠变得很关心海蕾娜与夏火之间的事情。据说当时她们在豪宅是被关在同一个房间,那天晚上她们彼此聊了许多许多事情。听罗慕筠的说法,海蕾娜表达了自己的意念:她愿意在两人的幸福中做出牺牲。因此当晚海蕾娜是绝望的,她为了对方捨弃了自己所有的理想,打算就此用自己一辈子的婚姻去成全夏火在台湾的生活。 也因此,当她看到夏火带着大队人马前来救人时,心里想必是很感动的。 「有吗?我怎么看不出来?」我故意这么说。 「那种爱,只有女生才看得出来喔!」 「好吧……我不是女生。」我一脸哼哼的表情。 「我啊……」罗慕筠视线垂下:「本来是不太相信这种感情的,我看了很多,自己的同学、学长姐学弟妹,还有自己的家人。他们虽然都肯为对方付出很多牺牲……但是,那代价太沉重了……」 我听着她这一番话,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你这种说法…似乎是在讲…爱情吗?」 罗慕筠直视着我,她眼中有着决然的意念。 「是的。」 我恍然……有这种可能吗? 「姐弟恋?你怎么……能如此肯定?」 「一种感觉吧……海蕾娜的眼神,我曾在姐姐身上看到过。刚好她们年纪相同,对我来说很有既视感。在我生日那晚……海蕾娜亲吻夏火的时候,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呢……是的,我想海蕾娜是爱着她弟弟的。」 罗慕筠的姐姐……是吗? 我喃喃自语:「跟罗慕甄一样的眼神……」 「你说什么!?」罗慕筠用惊讶的表情望着我。 我在震惊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刚刚失言了。 「呃……我…我是说……」 「你认识我姐?」她一脸不可思议。 「没…没有……」 「但你知道我姐的事。」她的眼睛瞇了起来:「是吗?」 语塞了一下,我认了。 「我知道你姐的事。」 罗慕筠盯着我看,看了许久。 她的香草拿铁已经没有冒白烟了。 我知道我刚刚碰触到她一个藏得很好、很久的地方。除了吃力的维持与她的对视,我脸上不知该摆什么表情,或该说什么。心,就这么一直悬着。 直到最后,她浅浅一笑。 「算了……也不是什么秘密。」那语气,我感觉到一丝不追究的味道。 我宽了心。 「对!我就是看到她有我姐姐曾有过的眼神。有那种眼神的人……真是…教人放心不下。」说完,她捧起大杯拿铁,一股气分了五口把它喝完。 「不好意思……」 「没关係。不过,海蕾娜她坚强多了。跟我姐不一样。」说完她打了个香气四溢的饱嗝,脸都红了。 「不好意思……」 「没关係。」我咧嘴一笑。 突然间气氛变得很轻松。 「你要回去照顾姐姐了吗?」我问,我知道她明天就要飞了。 「嗯!我们家在旧金山。气候比台湾乾燥多了,是个不会无聊的地方。」 「为什么你会选择回台湾唸大学?」顺着气氛,我问了超想问的问题。 面对我问的问题,她看了我许久,但眼神明显与刚刚很不一样。 轻柔多了。 「我姐姐……现在虽然不太能说话,对于过去的事也都想不太起来……但不知为何,她一直记得自己是个在台湾唸书的大学生。她能片断的叙述校园场景,跟期待一些她曾经歷过的事情……像是啦啦队比赛、舞台剧表演、系上的活动……但她参与的回忆,好像已经被封印在一个沉在深海的盒子里了……,这是医生的形容,医生说是ptsd的一种症状。」 我不知道ptsd是什么鬼,但我还是点我的头继续听她说。 「只要提到与大学生活相关的东西会有反应喔……而且是好的那种、想要知道的那种。后来我与家人商量……决定要在姐姐当时读的学校完成学业。」 罗慕筠用种我从来没看过的坚毅表情说着。 「从踏进大学校门的那一天起,我就发誓…姐姐的每一份光荣…我都不会错过,从此罗慕筠的人生,要连同罗慕甄的份一起活下去。我……要把我姐姐应有的大学生活给好好的活过一遍。」 如果是在报章杂志,或是ptt爆文里,肯定常出现这种感人肺腑低卡文。但此时此刻,在我面前,我望着她那坚定的面孔,以及活生生的气息。 一阵电流在我全身上下震动,我感到热泪盈眶。 「不好意思……」我慌张的拿餐巾按在眼角。 「没关係。」她咧嘴一笑,她的眼角也泛着泪光。「我常常把我的生活照传给我的家人,他们会把照片洗出来,贴在我姐的病房墙上。」 「包括这次夏令营?」 「包括这次夏令营。」她点点头,眼泪自她脸上滑过。 暖意蔓延,像是品尝那气氛般的,我们各自打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调整好之后,对话才持续下去。 「海蕾娜呀……跟我姐姐一样,都是勇敢的人。环游世界只为了找一个人,真是不得不让我佩服。」罗慕筠转着她的空咖啡杯。 「嗯。」 「要是她能跟夏火在一起就好了。」 「嗯……那你呢?」 「我?」 她抬起头来。 「连杏郎那样的人你都不要,罗慕筠,你的爱情在哪里?」 我面带微笑,心惊胆颤的发问。 她观察我的表情,缓缓的说:「我知道我是个很难搞的人,比谁都难搞多了……我没办法像她们那样……那样…勇敢?那种豁出去的感情,我不行。」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她微笑的看着我。 「你啊……就是那种到了最后,会挑选一个最合理的而不是最有感觉的对象交往,又或是乾脆单身一辈子的人。结案!」我半开玩笑的说。 我与她的关係,已经到了能讨论这种话题的阶段了吗? 她叹了口气。 「或许真像你说得那样吧……」她拿起咖啡杯,才想起来已经见底了。 我凝视着她,直到她发现我正在凝视她为止。 「?」 「没有爱情是不豁出去的。」我说。 她沉默的望着我。 「我知道。」最后她说。 「真的知道?」 「哎呦我知道啦!」她笑着说。 - 一直到十二月初,夏火都没有回来。 我们的生活因为他的缺席而有了变化,我指的不是照料眾人伙食的重任落到了我的头上,而是c-803少了那么个偶尔出现在阳台抽菸的孤独身影。意外的,一股不和谐的感觉弥漫在我们生活周遭。 就算是木桐杉出院回来之后,那股感觉仍然存在。 靠拐杖行走的木桐杉在校队练球的时候总会现身。 「你只是暂时进伤兵名单而已……不会把你交易出去的放心啦!」 「我看你那黄金左脚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很快又能健步如飞嘍!」 「我们会打进復赛的,到时还得靠你馁!队长!」 「桐杉,我教球那么多年你可以信我这句……人定胜天,我们等你归队。」 「未来的事情别想太多,我们都在这里,我们心与你同在!」 每一次木桐杉来到队上,大家都会这么说。 练球时,就见他与可慧坐在场边聊天…或者是说看可慧不断找他聊天。 连在球场,这种他最熟悉自在的地方。 他也变得沉默寡言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着,一切是如此平缓而压抑的持续着。 而就在夏火重新出现的那一天。 一切压抑的累积,就这么轰然炸开。 谁都没有想过的那种惨烈。 第三十九话-分手 「你干嘛不直接去找她啊?」 我真的受不了了,忍不住直接问他。 「?」木桐杉的脸从手机萤幕里拉了上来。 「去找你马子啊!」杜子凌说,他今天难得绕过来看我们校队练球。 「我不要。」 「不要?为什么不要?」我不解,看他又低下头去滑手机。 「你是不是在赌气啊?」杜子凌笑着问。 「没有。」 「有!你就有!」我指着他。 「时间拖下去对谁都没好处。她不来找你,可没规定你不能去找她吧?」 杜子凌说罢,手上也滑着手机跟波米聊line。 他们已经稳定交往快一年了。 木桐杉的枴杖就搁在旁边墙上,他继续低头滑手机,没有回应。 我望着阿杉哥的侧脸,他的脾气我是明白的。 这时候,他的固执是没有底线的…… 「靠北……」杜子凌突然看着体育馆门口。 我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 「靠北……」我也脱口而出。 木桐杉察觉有异,抬起头来视线与我们还有体育馆的大家一齐望去。 那是荷娜,消失了快一个月的女人。 此刻她回到母校,踏着大步走向仍在养伤的延毕男朋友。 「哎呀……嫂子外找,我们间杂人等是否该回避一下啊?」杜子凌微笑。 但荷娜没有理会他。 她望着木桐杉,从木桐杉撑起拐杖站起的过程中,都保持沉默。 我与杜子凌对了一眼,不知是否要先行离开。 「嗨……」好不容易站直身子的木桐杉望着他的女朋友。 荷娜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不知在想什么。 「你…你来了……我……正打算去找你的……」木桐杉微笑。 很熟悉的示弱,这场面我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他这阵子的所有坚持、赌气,仅仅在他女朋友站到他面前时即土崩瓦解。 「不用了。我都来了。」荷娜总算开口。 「啊…那个……我…」木桐杉不知想讲什么,语无伦次般的。但他随即闭上嘴巴,因为荷娜递出一样东西。 我与杜子凌瞪大了眼。 木桐杉接过了c-803的钥匙,还维持着傻笑。 「怎么……怎么给我这个?你不是一直很想要吗?」 我暗自惊讶荷娜有我们公寓的钥匙,因为我从没看她独自进来过。 「还你。」 「为什么突然还我?」木桐杉脸色一沉,但嘴上仍勉强维持着笑容。 场面弥漫着令人难以忍受的不舒服气氛。 连在一旁练球的学弟们都停下了动作,看向我们到这边。还好现在是自主练习时间,教练还未到,不然被教练看到大家肯定挨骂。 荷娜微笑。 「我不要了。」 「为什么不要了?」木桐杉还在装傻。 「因为我不想要了。」 「你不想要什么?」木桐杉终于收起笑容。 荷娜指着木桐杉的鼻子。 这结果从刚刚演到这里,其实大家心里都有底了。但她这么嚣张的动作与态度……不由得让我心里昇起一把无名火。 木桐杉捧着钥匙的手,没有收回去。 「为什么你不想要了?」他的声音冷静。 「我找到更好的对象了。」荷娜不知是在宣佈,还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为什么你不想要了?」 「我把我们的东西都放在你的房间里。」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荷娜皱起眉头。 「为什么你不想要了!?」木桐杉的声音明显升高了一个层次。 纵然如此,这也是我第一次看木桐杉敢对荷娜这种态度。 「啊?你没听懂吗?我找到更好的对象了!就这样。」荷娜不耐烦的语气。 「我……我不够好?」这声音从木桐杉的齿缝里勉强蹦出。 「你啊……是很好呀!不过那是之前的事了……」荷娜淡淡的说。 我听不下去了,正想出口讲些什么。 可想不到一旁杜子凌比我更快。 「姓林的……我警告你别她妈在这边高姿态喔!」 荷娜转头望向杜子凌,一脸难看的微笑。 「怎么?我的姿态很高吗?」 「我干你妈的从来就没低过好吗!」杜子凌大怒站起,脏话连发:「你今天别他妈当我是局外人喔!我们几个跟你男朋友混在一起的,这么久以来,你不提我还真干他妈的不记得你跟他交往时姿态什么时候低过勒!」 「更正!!是前.男友。谢谢你的配合,我从不知道我跟人交往还要他妈跟你学习态度啊?」荷娜一个劲的冷笑。 「不用啦!教你是不敢啦!我怕我还教不动你勒!我今天就他妈帮我兄弟出一口气啦!我看不惯他之前跟你交往到像条狗一样不行吗?」杜子凌用挑衅的笑容望着对方,他看起来是真的很生气。 此刻他们吵架的音量回盪在体育馆。 但任何人,都没有胆子与兴致叫我们这边小声一点。全体校队就这样望着这场没有人意料到,也没人希望看到的闹剧。 「齁齁!?是我叫他要像条狗的吗?我没有啊!我从来没这么要求啊!」 「最好是!你…」杜子凌正要开骂,但马上被打断。 「他自己爱像条狗一样!不行吗!!?」 语毕,全场陷入一阵难堪的寂静。 「你这话就不对了,学长他一直处处让着你,是因为他爱你。」我不满。 「他自己要爱我的,我有要求过他要像条狗一样爱我吗!?」 荷娜看起来是被杜子凌弄到气坏脑袋了,还不断在执着狗的部份。 「学长他一直都很无私的容你让你,对你也很照顾!但你今天这样说走就走?还在这里这么…这么……」我讲到激动的站起身来,却语塞了。 「这么怎样?嚣张?自私?不懂你就他妈给我闭上嘴巴!」荷娜砲口转向我,脸都红了:「你以为我是抱着什么心态跟他在一起的?我难道不爱他吗?我爱啊!但你们也不看看他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住院!之后勒?打架!好啊好!架打完了!自己的未来也打没了……他们看看他现在这副模样!他有在乎过我们的未来吗!!!!?」 最后那句,她的音量分贝高到破錶,我们所有人全都瞇了瞇眼睛。 「话不能这样说…那时候我们谁都……」杜子凌懦懦的正要说话。 「都怎么样!都脑子一起烧坏了吗!都是你们!带着他打架!你们知不知道他原本未来的出路是什么!啊!?说话啊!!现在这样勒?你们看他这样还有未来吗!!有吗!?便利商店的店员!?麦当劳打工打一辈子吗!?他本来是篮球国手的啊!!!」 吼完,荷娜哭了。 该说她终于哭了。 现在的气氛已经不再难堪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沉重气氛。 「鸣鸣…鸣……我…我不要……我不要跟他去花莲过养猪的日子……」 荷娜就这么在球场边哭着。 我们没人有心情阻止她哭泣,尤其是那天一起参加救人行动的校队成员们。 突然。 拐杖落地。 我们所有人都望着木桐杉缓缓跪下。 看到这幕,我与江可慧都倒抽了一口气。 「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太不重视自己……还有你。我很抱歉……但我求你……能不能再给我们的未来一次机会…再………相信我一次……我一定……可以再打篮球的……不管…不管医生怎么说……求求你…………」 木桐杉说完,头低了下去,顶在地板上。 就在荷娜的面前。 - 就在木桐杉下跪的当晚,夏火回来了。 没有任何事前徵兆,就在我从厨房端出葱烧牛肉麵的时候,赫然发现他与杜子凌坐在客厅沙发看电视新闻,等着放饭。 「你要休学了?」 用餐的时候,我惊讶火哥的宣佈。 「什么时候走?」杜子凌貌似意料之中,语气平淡。 「圣诞节之后。育幼院的一切都打点好之后,就飞维也纳。」夏火温言。 「不回来了?」我问。 「结完婚之后,找时间再来看你们。」 「对象是什么样的傢伙?」杜子凌笑着问。 「能被家族里的眾人接受、祝福的对象。」说完,准新郎吃了一大口麵。 「那…海……」我突然想起。 夏火望着我。 「从今以后,伊丽莎白与海因里希都能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只要我当家作主的一天,他们可以自由的去追逐自己的爱情,不用再顾家里那些人的脸色,这是……我的决定。」 这是最后的结果了,他做了最大的牺牲。 我与杜子凌默然片刻。 新闻台正播报今年年底会有超级寒流袭来,有望挑战气象测站设站以来的歷史最低温。但现在我们一边吃着热腾腾的牛肉麵,一边咀嚼刚刚夏火一席话代表的意思。 「啊……想不到c-803小队……会比预期的还快分道扬鑣。分手的时刻到了!」 说完这句,像是为气氛打圆场似的,杜子凌大笑。 「那至少,还来得及参加校园歌唱大赛。」笑完,他眼有深意的望向夏火。 夏火接受到那目光,抬起了眉毛。 「做兄弟的,我们还有一首歌没唱完对吧?」杜子凌说。 「………对。」夏火看着杜子凌良久,点头。 「你们在说什么?」我问。 「……怎么?可诚,你忘了?」火哥温暖的看着我。 「既然生日晚会被搞砸了,那就趁唱歌比赛再接再厉吧!」杜子凌大笑。 「但…在全校面前?」我声音沙哑。 「不用担心,容易得很!」 我瞪着杜子凌……若主角是他,对身为校园舞台明星的他当然容易得很。 就在这时客厅大门打开,一脸阴沉的张枫回来了。 我们看着他缓缓脱鞋,慢步到我们身旁。 「学校发生什么事了吗?」杜子凌也注意到张枫神色不善。 张枫没有回应,反而左右望了望。 「木桐杉呢?」 「还没回来。」我回应。 荷娜掉头就走之后,木桐杉站起来一句话也没说,就这样拄拐杖默默离开了。我们没有追上去,也没问他要去那里。 「怎么了?」虽然夏火还不在状况里,但此时他也皱起了眉头。 「可以看看脸书。」张枫说。 我拿出手机:「木桐杉的脸书没啥特别的啊……」 张枫说:「看荷娜的。」 我与杜子凌再度滑动手机。 然后表情冻结。 荷娜的脸书感情状态已经重新恢復『稳定交往中』了。 而她也在半个小时前换了脸书帐号的大头贴。 那是恋人相拥对着镜头微笑的甜蜜照片。 「干他妈的那个傢伙是谁啊?」杜子凌看着看着骂了出来。 「知道木桐杉在那里吗?」张枫看着我。 「我……我不知道。」我茫然。 杜子凌霍然站起。 「走!」他看着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的夏火。 「去那里?」我问。 「那还用说?当然是去找木桐杉啊!」 杜子凌说完,率先衝向大门。 - 结果没花多少时间,意外顺利的,我们在附近的社区球场找到木桐杉。 孤独的篮球在球场边缘停摆着。 拐杖扔到一旁,木桐杉坐在球场正中央,不断重復播打一支手机号码。 一遍,然后再一遍,然后再一遍。 然后再一遍。 「她不会接的。」我说。 木桐杉听了按掉通话键,沉默半响,又再打一遍。 我们其他人就这样看着容貌憔悴的木桐杉像是坏掉的机器人一样,不断重复做着同一件事情。他没有哭。 但他看起来,比哭还要惨。 「倪史凯。台大医学系毕业,父亲是私立大医院的副院长,目前人在…」 「我.不.想.知.道.他.是.谁!!」木桐杉一个字一个字的大吼。 空旷的球场迅速吸收了他的声音。 夜色笼罩下,路灯的光线让每个人模样看起来都很糟糕。 张枫闭上了嘴巴,仰起头颅,深吸一口气之后,转身就走。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沉重。 突然……我身旁的杜子凌开始狂笑。 他笑到全身颤抖,眼泪都流出来了。那笑声很用力,也很凄凉。 难听的笑声消失之后,他淡淡的开口:「才几个小时不到,真是个婊子。」 坐在地上的木桐杉身子一颤,但头却没有抬起。他像是个电池没电的玩具娃娃一样,了无生气的瘫坐在那边。 杜子凌望着地上的坏掉娃娃,许久许久。 然后他缓缓转身,朝张枫刚刚离去的反方向离开。 我抬起头来望向星空。 今夏的温度从五月一路热到现在,但此刻我却觉得冷了。 「超级寒流……吗?」我呢喃着。 木桐杉身旁,蹲在地上的夏火开口。 「可诚……」 「火哥。」我转向他。 「你先回去。」 「可是…」 「没关係,我来照顾他。」夏火温柔的说。 我看着他们俩,怎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好。我知道了。」最后我说。 我没有直接回c-803,我在球场边缘看着他们俩好久。 夏火对木桐杉说了一些话,但木桐杉只是摇摇头,没有回应。 最后,我的室友放下了手机,捡起场边的篮球。 不依靠拐杖…他一拐一拐地走到罚球线上。 夏火看着他。 我在角落也看着他。 而木桐杉只是愣愣的看着篮框。 他想比赛。 但比赛却早就结束了。 他全都输了。 第四十话-杜子凌 接下来一连几天,我室友除了房间以外就只待在社区球场这两个地方。 连体育馆他也不去了。 而无论是那个地方,他都在玩扮演尸体的游戏。 偶尔,他会拋下拐杖定点投篮。但坚持不久之后,他又会满身大汗的躺在球场边……望着天空发呆。累了就吃,吃了就睡,醒了就来到球场。 这些我们全都看在眼里,但也都能理解。 对木桐杉而言,他的生命只有两个主题。都是他自己选的。 篮球、女朋友。 现在,这两样东西都没有了。他彷彿像个被掏空的人一样,每天过着像游魂一样的日子。课也不去上,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很担心他会错过期末考。 校队的大家轮流去球场探望过了。 怎么说怎么骂,通通都没有效果。 最后……就只有江可慧仍然默默的陪在他的身旁。 这阵子她与夏火像是有排班表似的,轮流去球场顾着坏掉的木桐杉。 不辞风雨,不计辛劳。 但木桐杉还是没有好起来。 「给他点时间吧……」张枫这么说。 事到如今,我也同意只能交给时间了。 但是。 每每看到荷娜与她的新欢日日夜夜在ig以及脸书上洒恩爱,我还是会忍不住握紧拳头。天堂与地狱是吗? 最后我索性解除了荷娜的社群平台好友,免得一直受到刺激。 多亏这个动作,我上课与练吉他的情绪都平稳多了。 - 铁观音茶节近了。 一年级的学弟妹们全都兴高采烈的期盼着,许多新一代的校园明星都迫不及待要在这属于他们的时代与舞台大放异彩。 校园走廊充满青春洋溢的气息,学弟妹们总是三五成群高声谈笑的走来走去。反观我们这些大四学长姐,连在课堂上都很难齐聚一堂……保守估计下次班上完整再度聚在一起的时候,不是毕业典礼就是谢师宴吧? 不管怎样其实我都无所谓。 纵然自己在班上不再边缘了,但与我其他的生活圈子相比,我放在班上的心思实在是很少很少。比如像现在上课的时候,我还常会掛念杨纬与达爷那惊天动地的跨年毕业製作计画,现在不知进展如何了? 思量之间,我的手机响起。 现在是上课时间,但我因为常参与班上同学聊天的关係,座位在教室后方。 我低调接起电话。 「喂……话说我正好想到你勒……怎么突然打给我?」我低声说。 达爷的音量正常,显然他人在自精楼男舍。 「那个林荷娜,是你朋友吗?」他披头就这么问。 「蛤?并不是!怎么突然提她啊?」我皱起眉头。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杜子凌……对,就是你朋友杜子凌,他不是有刺青吗?你知道……他的刺青长什么模样吗?」达爷的语气怪怪的。 「蛤?干嘛问这个?」我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他从手臂肩膀直到后颈,是不是刺燃烧的太阳与龙还有浪花的图案?」 我心头一惊,怎么达爷能那么准确的叙述那刺青的模样? 「你怎么…怎么会……」我茫然。 只听达爷深吸一大口气。 「你现在上这个网页……」然后他说出搜寻网站的关键字。 我听着,脸上一红。 「靠北喔……我在上课馁……你叫我上那个网站?」我左右望了望。 「上就对了…快点。」达爷说。 「你想干嘛啦!?老司机!」我低声笑骂。 「你进去之后,在网站的搜寻栏上打关键字:刺青男、大学正妹、表情满分、腰细、很配合、叫声好听。」达爷顿了顿,又说:「如果还找不到就按『最新』或『热帖』排行,一定找得到……」 「妈的我在上课你叫我帮你开车?干!真的是老司机耶!」 「快点。」说完,达爷就掛断电话了。 我当然是没那个胆量在教室里上成人免费线上直播的网站。 装成要上厕所的模样,我溜到资讯大楼的男厕才拿出手机。 想一探究竟达爷干嘛叫我这么做………… 一分鐘后。 我的手机滑落摔在厕所的磁砖地板上。 - 我衝到社区球场的时候,张枫与江可慧正陪在木桐杉身旁。 木桐杉双手抱膝垂着头背靠着篮球架,他的htcuultra手机躺在地上,萤幕碎裂。明明天气晴空万里,这球场的气氛却叫人呼吸困难。 张枫正蹲在木桐杉身旁拍着他的背。 可慧站在一旁绷着那张瓜子脸,大大的圆框眼镜里尽是忧虑。 我来到木桐杉跟前,却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看向张枫。 他沉着脸摇摇头。 「你们都在啊?」 球场边缘,杜子凌的声音传来。 我们全都望向他那大剌剌朝我们走来的身影。 今天的他穿着时髦,颈戴黑项圈、军夹克揹着鲜红色的吉他壳,白晰的皮肤与羽毛剪金发……依然像是从韩国偶像团体里走出来的男神一样。 我沉着脸望向魅力满点的他,正要开口。 只见张枫猛然站起身来:「你来做什么?」 「来找可诚啊!馁!该练歌了!」 接着,杜子凌头往我们每人身上转了转。 「你们……都看过了?」 我们全都沉默的瞪着他。 「那就让我跟我的表兄弟好好说话。行吗?」杜子凌微笑。 说完,杜子凌低头望向如同空壳一样的木桐杉。 良久。 「哎呦……你们看看这傢伙,我人都站在这里了还这副鸟样,你们说该怎么办才好呢?要我把照片也上传吗?」杜子凌语气轻松。 「混帐!你…你知不知道流出那种影片的后果?」 张枫大步踏前,站到杜子凌面前。 「那可不是影片下架就能了事的……已经完了!回不去了……那影片永远会在网路上流传的你知不知道!?我是说永.远!!」张枫气到全身颤抖。 杜子凌皱起眉头望向张枫。 「你是怎样?我这个当事人都不在乎了,你何必反应这么大?」说罢,他对木桐杉说:「你应该自己明白,她跟你在一起时也同时跟好几个傢伙搞曖昧吧?谁……都不能欺负我的朋友。我今天……就是要给她一个教训,让她一辈子记得胆敢这样对你的后果。」 木桐杉并没有反应。 杜子凌笑谈:「虽然你可能不想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差不多是在你大一刚开学后没多久的事情。她不是新生代的超级啦啦队女王吗?瞧那趾高气扬的派头,学长我上她的时候…她可放荡呢……」 木桐杉仍然龟缩着。 「我告诉你,后来你们在一起之后,每次她见到我时,她都会在意。我知道她会在意,她总是不会在我面前待太久。话说你都没问过她是谁帮她开苞的吗?哈哈哈哈!告诉你我也不知道,这问题我也没问过她耶…现在想起来,好像当时应该趁还在床上的时候问个清楚呢……」 木桐杉仍然像木头一样。 杜子凌脸色一沉,拿出手机,滑了滑:「不然我们现在来问她好了!」 说罢,按下播号键,而且他还开扩音。 我大怒:「…你!!」 『您的电话将转接到语音信箱,如不留言请』 只见杜子凌猛将手上的iphone手机摔到地上,力道之猛,手机胶壳飞散。 接着他扔掉吉他壳、伏身抓起木桐杉的t恤领口,勉强将身高体重都超过自己的木桐杉提起,他逼木桐杉看着自己的脸,脸色狰狞的说:「怎么!?没有话要对我说?称讚我一下啊?骂我一下啊?你不是常提醒我泡妞要适可而止吗?现在我这公狗连自己也玩掉了,你教训我一下啊?来……打我。」 杜子凌用下巴指了指木桐杉的手。 我们全都愣在一旁不知该怎么办。 「你是耳包喔?打-我!」 木桐杉……正用一种很空洞的眼神看着杜子凌。 「我.叫.你.打.我!!!」杜子凌大吼。 缓慢的。 木桐杉的面庞,浮现一丝惨笑。 只见他,温柔的,轻轻双手环抱眼前矮他半颗头的杜子凌。 片刻。 杜子凌猛然将木桐杉推倒。 我与其他人全都惊叫了出来。 杜子凌冷眼望着垂下头的木桐杉,良久。 「妈的……真没劲。」 说完,他捡起烂掉的手机、吉他壳,转身就走。 只留下一脸错愕的我们。 「那就这样吧?」张枫叹了口气,也跟着慢步离开。 只见眼镜妹对我点点头。 「你们放心,我会陪着他的。」 「但…学长他……」 「不用担心。」她说。 我祥瑞着可慧那张脸。 许久。 「馁……」 「嗯?」 「他就交给你了。」我说。 可慧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木桐杉,他又回到双手抱膝垂头的姿势。 抬起面庞,她一脸微笑。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回到c-803时,夏火与杜子凌已经在他们的房间等我了。 「你都知道了?」我看着夏火。 他手上拿着吉他,没有回应。 我改看向杜子凌。 「为什么要这样?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他打量我的面庞一会儿,别过头去看着他床边墙上的照片阵列。 「我想是时候了。」 「什么是时候了?」我皱起眉头。 「可诚,我想是时候了。从以前到现在,我……一直被我的生活方式追着跑呢……现在,我想结束一切。所有的一切,我累了,不玩了。」 我看着眼前的「百变王子」。他……不玩了? 「波米会怎么想?你做的事情她知道吗?」 听到这话,杜子凌才终于垂下了视线。 「她…早有心理准备了吧……她很明白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要跟这种无可救药的渣男在一起,是她的选择。我现在毁了,她会怎么对我…我都接受。」 然后……他抬起头来。 「无论我怎么样都没关係,重点是你。圣诞节没剩几天了,你的吉他呢?」 第四十一话-波米学姐 无论与外流的影片有没有关係,杜子凌的生活方式都有了相当大的改变。 他断绝了与外界的所有连系(我们这几个除外),除了上课以外再也没出过家门,每天关在自己房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他的ig、脸书、line帐号全部都关了,直播也收起来不做了。 整座校园对他的传言没有停过。那支外流的性爱影片在眾多色情网站之间爆红,从男生line群传到女生line群,从自精楼男舍传到柚芳楼女舍;大家都期待杜子凌能出面给个说法。但没有,他把全世界都关在自己的生活圈之外。 华丽国王的坠落……传言四起,而他本人则完全不当一回事。 或许……是表面上不当一回事。 说到影片女主角的话,我收到的最后消息是她与新交往的男朋友分手了。意料之内,不过进一步的消息我就再也没听说过了。 我也没兴趣知道。 杜子凌待在c-803的时间变多了,这代表他会常常与尸体人木桐杉碰面,原本我还担心会有激情火爆的打斗镜头上演……结果没有,他们虽然谁也不跟谁说话,不过至少在晚餐时间两人同桌用餐时气氛还算融洽。 关于校园歌唱大赛的准备,夏火与杜子凌持续与我维持低强度的练习。 我们早就准备好了,目前要做的只是将手感维持住而已。 张枫随着校庆的逼近又开始忙碌了,听他的说法今年的歌唱比赛会改到晚上举办,上午是园游会,下午会请好几名偶像明星来学校驻唱,无怪乎这阵子大家都不知道在兴奋个什么劲儿。我跟去年一样上午会待在系上的摊位帮忙,下午则是会回c-803与乐团的其他两人练最后一波歌。 张琳知道我们要参加比赛后,承诺会带她的大学同学们到场应援。 我想阻止她:「别啊……我不希望有任何刺激我心跳反应的画面出现!」 她甜甜的笑着说:「别以为只是为你啊!还有火哥他们呢!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唱完之后要跟谁告白!」 听她这样一讲,我脸上一阵热潮,话说不太出来。 她观察我的表情,面有得色:「你啊…最好是给我成功!追到营长!」 多亏张琳这翻话,我一直到比赛前这段时间压力都超大。 而罗慕筠本人也在line上问我唱歌的事。 『听说你这次要参赛?』 『嘿啦!还请柚芳金雪炫多多承让。』 我贴了一个熊大靦腆的图片给她。 『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找了两个好帮手助阵!』 『哎呀!被你发现了!』 『你们这次三人成团,是想挑战本座的冠军联蝉吗!?』 然后她贴了一个猫咪学航海王角色蛇姬藐视人的可爱图片。 看到这边我笑了出来。 『哎呦……挑战是不敢,还不知道冠军这次要唱什么歌?』 『不告诉你!好好等待吧!』 『好!那我也保密我要唱的歌!』 『你说啦!我想知道。』 一隻白兔侧耳倾听的图片。 『秘密。』 『是不是我生日那天你们要唱的那首呀?』 『秘密。』 『哎呦!没肚量喔?』 『激我没用。秘密。』 我贴了一张熊大追逐蓝蝴蝶的图给她。 回我的,是兔子握拳头的照片。 像这样的线上对话,一直持续到铁观音茶节前一晚。 每天晚上,我都很开心。 前阵子,她也知道夏火要结婚的事情了。 海蕾娜也知道,但她们什么都不能做。因为夏火,是一族之长。 纵使仍然有许多名门望族在追求罗斯柴德家的大小姐,但她现在再也不用承担继承家业的压力了……能自由自在的与任何她愿意的人携手到老。 除了夏火以外,海蕾娜会挑选什么样的对象呢? 这一点火哥从来没去关心过,或者说他一直装作这问题永远没有答案。 罗慕筠说那是很明显的逃避。 我同意,但夏火现在已是有婚约的男人。 时也、命也。 这一切的终局,就算有遗憾、有凄美,也不至于无法令人接受。 - 圣诞节当天,天气下着小雨。 这湿雨已经一连下了三天,温度每天都降了一度,看新闻说这降温的节奏会持续到年底。不过就算天气很糟,学校的园游会还是很热闹。 像往年一样,许多其他学校的大学生与高中生都来凑热闹,我们资工系今年的摊位卖的是事先剥皮又热腾腾的迷你烤地瓜搭配薑茶,多亏了寒冷的鬼天气,接近中午十一点的时候存货几乎都清空了。 忙到有点失神没胃口吃中饭的我提前回青田街c-803。 结果在我们公寓大门门口,意外遇到头发挑染的波米。 她看到我,表情也一脸意外:「呃……你们家似乎没人。」 「是喔……」 然后我们陷入一段短暂的尷尬。 从杜子凌过着自囚式的生活开始,波米已经登门拜访五次了,但都没能见到杜子凌一面。好几次都是她苦苦守在门外,直到我与张枫出去劝她回去。 为了波米的事情,我有与杜子凌吵过。 「学长!你可别来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那套喔!」我呛他。 「于情于理,她虽然不是你女朋友,但你就不能见她一面吗?」张枫不满。 「她跟别人不一样,她不是来问你无聊问题的。」夏火这么说。 「他自私没人性……你们别管他……」就连木桐杉最后也这么揶揄。 但杜子凌像是全都没听到一样。 不知道在倔强什么,不见面就是不见面。 现在,算起来这是波米第六次登门了……杜子凌依然觉得没脸见她吗? 「学姐抱歉…学长他不知道吃错什么药!」 我对着已经出社会的波米低头。 「……没有关係。如果他还是不想见我,那也没办法。」她苦笑。 「呃…遇到他的话,我再好好跟他沟通一下。」 「不用了。这次我来之前,心里其实也有底了。倒是这个……」 她从包包里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信封。 「帮我把它交给他。」 我接过手。 「產检报告吗?」我挑眉。 果然有用,学姐笑了。 「哈……如果是的话,我还真想看看他的反应呢!」 「哈哈…我刚刚是开玩笑的,学姐有没有要我帮忙带话?」 「话都在那信封里面啦!可诚小鬼头,再见嘍!」 学姐经过我时,我手沉了沉感受信封的重量。 看来只有信纸而已,没有其他东西。 「可诚!」 听到学姐突然叫我,我转身。 「?」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好像是去年,跨年的时候…在舞会上。」我想了一下。 「对…你还记得。」 波米笑盈盈的望着我:「你啊……从那时候到现在,变了很多喔!杜子凌他们也是,多多少少都变了不少,但你变得特别多喔!」 「喔…是吗?」我不好意思的摸头。 「是呀!变得越来越帅嘍!」 「哈……谢谢学姐!」 「走了!」波米利落的转身,挥了挥手。 那始终如一、富有自信的背影让我印象深刻。 波米学姐是我大学生活中美好回忆的其中一小部份。 - 下午杜子凌进家门后,接过信封什么也没说。 我与他对练着曲子直到帮育幼院平安夜善后完的夏火也现身。 下午四点半。 「去对着镜子好好深呼吸吧……到时该说什么话,把握时间练一下。」 我听了指示,回到房间好好准备心情。 木桐杉人不在房间里,他今天似乎一整天都跟电子系的学弟待在园游会里,似乎……稍微比较不像个尸体人了。江可慧应该很高兴。 「咦……我怎么会这么想?」我心道。 现在,我该好好准备自己。 傍晚六点半,我与另外两位伙伴出门。三人背后都背着乐器。 下了一整天的雨居然停了,地湿了一大遍……冷得要命。 学校大礼堂,人声鼎沸。 我们三人踏上礼堂外围的阶梯,拥挤的人潮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眾人尖叫声彼起彼落……这就是以前学长他们经歷过的感受吗? 我注意到四周还有另外一种议论纷纷的低语弥漫,我转头看了看戴着墨镜满不在乎的杜子凌。这是他隔了这么多天以来除了上课外第一次公开露面吧? 都快两个礼拜了,似乎影片的话题馀温还在……… 不过不管了……我现在没有任何分心的馀地能留给对表演没帮助的事情上。 一边警惕自己,我一边跟着夏火、杜子凌走入大礼堂。 体育馆内的群眾效果瞬间放大了好几倍,一堆手机都对着我们猛拍……我颇感压力的吞了好几口口水。 我们走向舞台后场。 我自己则在舞台前停下脚步。 罗慕筠坐在舞台前中央第一排,就在评审席后面而已。今年报名唱歌比赛的选手特别多,她抽到的顺位在很后面很后面,因此她与许多选手一样,打算在比赛上半场时,先待在台下当个好观眾。 这样很好,对我们的告白计画刚刚好。 好到我都怀疑是不是张枫有在选手的顺位上动过手脚。 罗慕筠在座位上笑盈盈的看着我。 「排在绍倢后面……顺位第三?」 「嘿!有做过功课喔!」我也微笑。 「拜託…全校都知道好吗?大家都在期待着呢!」 我回望她的双眸,深深的。 「好好看我表现吧!」 第四十二话-追 舞台后方,比开进入倒数。 顺位第一的帅哥泰虎像是入了定一样的坐在地上深呼吸。 他今天也跟我一样大四了,这一役对他来说是大学生涯的最后一搏。 我走向双手抱胸靠在墙角的两人。 「你们从来都不会紧张吗?」我皱着眉头。 「当然会啊……不紧张一下我还真没办法好好表现呢!」杜子凌讲干话。 「我们都会紧张。只是经验多了,习惯之后紧张就无法造成影响。」火哥认真的回答,但他看起来就是那种天生缺乏紧张细胞的人。 「有没有具体一点的建议啊?」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等等你专心深呼吸十下,别硬记歌词,先抓感觉。」夏火想了想。 「吃香蕉,可以安定神经……不过要吃的话你半小时前就该吃了。」杜子凌微笑,他一脸幸灾乐祸的痞子模样。 「靠北喔…你应该早点提醒我的!」我抱头。 泰虎上台。他唱的歌是吴海文的超级偶像。 他唱得很好,歌曲后段都很成功的飆上去,整体表现比去年好太多了。 场外尖叫声四起,顺位第二的徐绍倢深闭双眼大口吸气吐气。 我在一旁抱着木吉他跟她做着同样的事。 杜子凌不断的试电吉他的音。 夏火举起电贝斯贴着脸,不知在听什么东西。 时间过得忽快忽慢。 徐绍倢在满脸兴奋得发烫的泰虎回到后台之后缓步上场。 她唱的是日本软体歌手初音未来的国民名曲-千本樱。 高昂的人声在场内回盪着,气势磅礡。 「…………她就是大二的那个校园歌姬?」夏火问。 「对……去年唱nogamenolife-thisgame的那个。」 「没有印象。」夏火摇摇头。 「今年的声音……听起来,很有野心啊……」杜子凌笑着说 「未来似乎是值得期待的……」 他们两个人居然开始评论起徐绍倢的舞台表现!! 我完全无法参与话题,嘴上正焦躁的不断大口吸气吐气。 就在第二顺位的歌手快要表演结束时…… 「可诚!」夏火突然唤我:「你还记得你喜欢罗慕筠那一点吗?」 「啊?」被他这么一说,我脑袋一遍空白。 「她在屋顶跟你聊天的模样,你喜欢吗?」夏火问。 「我喜欢。」 「她在歌唱比赛的模样,你喜欢吗?」 「我喜欢。」 「她在夏令营带小朋友的模样,你喜欢吗?」 「我.超.喜.欢.的。馁火哥你干嘛突然问我这个?」我纳闷。 突然…我发现自己没那么喘了。 「这样就对了……好好记住你喜欢她模样的感觉,等等在台上,你只要记住那份感觉就可以了……好好的对那感觉唱歌吧!」夏火点点头,微笑的望着我。 「知道了。」我的呼吸虽然还是灼热,但已经回归平顺。 「记得……我们就在你身旁!」杜子凌微笑走向台上。 我这才发现徐绍倢已经回到后台了。 - 体育馆,舞台上。 人头塞满眼前的画面在我的心理建设面前没太大的衝击力道。 但我仍紧守着杜子凌的战前指导,只把眼光放在人头海中遥远的最后一排。脑袋里,拼死拼活的把那不知所措的感觉牢牢抓着。 面对已经就位的我们,全场的躁动迅速平息。 活动主持人的目光正停留在我们身上做最后的确认,他要唱名了。 一切,山雨欲来的气氛。 就是现在了吗? 突然,我看到礼堂大门出现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慢着!」我对着麦克风脱口。 群眾一阵哗然。 身材高大的阿铁儿正从人海中硬挤向舞台,模样狼狈。 而学生会会长张枫则是跟在他那高大的背影后面。 我与台上的其他两人全都张大了嘴巴。 「等…等一下!!」阿铁儿伏在舞台前,大口喘息,像是刚刚跑完长跑。 「伊……伊……」张枫也是,汗如雨下的他望着夏火,一句话也说不好。 我脑袋不知为何,灵光一闪。 「海蕾娜?」 张枫与阿铁儿看向我,一齐点头。 全场开始骚动,眾人都不清楚发生什么事。 评审老师大声问了些什么,但我现在的注意力全在台前的两个人身上。 只见阿铁儿颤抖的朝夏火递出一样东西。 夏火把电贝斯摔在地上,抢身过去接下海蕾娜的十字架。 「她在那里?」夏火厉声。 「松…松……」阿铁儿还在喘,天知道他从那里赶过来的。 「松山机场!!四十分鐘后的飞机!!」张枫扶着舞台边缘大喊。 「她是要……?」杜子凌颤声。 阿铁儿猛然推开身子,指着礼堂大门:「快!!」 夏火瞪大眼睛望向张枫。 张枫看着他点了点头。 「去吧……」 夏火转过头来望向我:「但是你…」 「快追啊!!火哥!!」我朝他大叫。 感觉像是我有霸王色霸气而被震撼到一样,夏火的身子一颤。 接着他跳下舞台,在体育馆一阵躁动下。 跟在阿铁儿身后全速朝大门奔去。 呃……我们的贝斯手就这样消失在我们的眼前了。 只见张枫勉强爬上台,凑到杜子凌身旁。 「你们这样可以吗?」他问。 杜子凌回望他,又看了看我。 露出天生赢家的自信笑容:「当然。」 张枫点点头,整了整衣领。 「那就交给你了,你来讲。」说完,他快步走向主持人低声说了几句话。 主持人惊讶的望向不断点头的张枫,拿起麦克风开口。 「跟…跟各位报告,第三顺位参赛者是今天的双人组团体。他们叫…叫……」 「自精楼帅哥与他的帅气学长!!」 只见身穿日本zip冬季时尚男装的杜子凌从麦克风架上拔起手麦。 他挟着一股万夫莫敌的狂傲步行到舞台正中央边缘处,俯视全场。 「是的!不好意思让各位观眾期盼这么久!不过现在传说中的刺青男与自精楼男舍出品的正港好男孩已经来到现场!!我们将会为各位带来今晚最精彩的演出!!!并且在表演结束之后,放送感人肺腑的真情大告白!!!!」 他讲到最后用吼的。 吼完之后,全场一遍寂静。 「当场面尷尬怎么办?很简单,搞砸它!」强者我朋友放下麦克风低声这么对我说,然后再度举起麦克风:「那么……就请大家洗乾净耳朵好好听着吧!」 杜子凌望向主持人说出我们的表演曲目,主持人呆呆机械式的重复了一遍。 「乖喔!」杜子凌朝他点头微笑,然后把麦克风插回我的麦克风架上。 整个馆场内弥漫起一股兴奋的窃窃私语声浪……我看见台下的罗慕筠与其他选手都笑得合不拢嘴。 刚刚杜子凌那阵违和的狂妄宣言效果十分卓越。 我轻抚着木吉他,心里头所有的紧张在杜子凌刚刚毁了我们两人所有退路之后,全都烟消云散了。今天一整天,我从没像此时此刻这么轻松过。 我舔了舔嘴唇,使之保持湿润。 豁出去了,如此而已。 「准备好了吗?」我身后传来。 「anytime!」我面露微笑。 「ok……三……二……」 我俩同时大口吸气。 youtube:十年一刻 驾轻就熟的和弦刷起。 时间概念消失了。 体育馆内的一切人声也全都消失了。 随着我的专注力不断提升,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与杜子凌吉他的声音。 每一口短促的呼吸,彷彿都是为了延续下一拍的节奏似的。 我平稳开口。 「那姑娘半顶着妆身手漂亮皮黄嘴上流浪 那两人说带着闹歌舞齐发百花手上飞扬 年岁的河已三百趟那江水走遍大街小巷 不管是生旦净末丑跑龙套也能让你激昂 寧愿捨一顿饭也听我唱」 如果不是夏火与杜子凌学长陪着我练了两个月的歌,我想我一辈子都没办法用这种歌喉状态与刷弦快手上台表演。 他们从来没将今天这场表演视为比赛。 反而,他们视之为自己朋友的人生大事。 就算他们自己不在意那份诚挚,我……对一切总是感激的。 我沉下气,千鎚百炼的催出丹田之音。 「可能忙了又忙可能伤了又伤 可能无数眼泪在夜晚嚐了又嚐 可是换来成长可是换来希望 如今我站在台上和你一起分享」 顺利用自己的风格唱完这段,我又开始刷动和弦。 手上跟随气场那流动的节奏,我意外发现自己居然看得见台下观眾的脸。 他们现在全都张着可以塞进馒头的嘴巴。 他们的眼神我好陌生。 从国中、高中、大学,我从来没看过别人用那种眼神望着我。 喔对了……我想起波米中午最后跟我说的话。 突然我感到一阵莫名的鼻酸,但我压着不让那股感觉散开来。 因为我又要开口了。 哭腔?不……门都没有。 「那珍珠开在东方异国芬芳天鹅顶上荡漾 那文化活在日常英雄好汉梆子曲上争仗 将心灵的面具涂画那角色穿越时空长廊 不管是冰雪与风霜哪个断肠人在水一方 消磨这一身魂也陪你闯」 我微笑,如果今天是换作木桐杉在台上的话。 他一定能从头到尾都保持这种自信笑容吧? 话说若不是因为他,我不会踏进c-803,今天也不会站到这台上了。 那场大雨夜的谈判,学长他是如此义气的为不熟的我做担保人。 事后回想起来,真觉得自己很幸运。 「可能忙了又忙可能伤了又伤 可能无数眼泪在夜晚嚐了又嚐 可是换来成长可是换来希望 如今我站在台上这么对你讲」 我看见木桐杉了,他与江可慧在礼堂边缘望着台上表情惊讶。 他们旁边不远处,张琳站在一群男男女女中间。 她双手捧着半个人高的塑胶看板。 上面写着:三号十年一刻.问鼎冠军。 我嘴角上扬。 「十年的功聚成灿烂那一分鐘的梦 生命舞台发光的人绝不是只会说」 我拉直着长音,这些话我彷彿唱给台下的杨纬与达爷听的。 我看着他们俩个。 脑海闪过我与达爷在教堂广场边缘的那记碰拳。 扔下了吉他,我紧抓着麦克风。 接下来伴奏的部分就交给杜子凌吧……这在计画之内。 「可能忙了又忙可能伤了又伤 可能无数眼泪在夜晚嚐了又嚐 可是换来成长可是换来希望 如今我站在台上」 杨纬与达爷周围,是自精楼到大家。 我看到红色布条上的白字写着:「可诚冠军应援团.唱歌告白大作战!」 真是令人好气又好笑。 幸好我稍早没有看到那布条,不然状态可能会乱掉。 我闭上眼睛,罗慕筠面孔的眾多分镜闪过。 我再度催动丹田。 「可能耗尽坚强可能歷经沧桑 可能我的疯狂暂时不得到原谅」 一个高低音起伏,我没有也不会用假音,但我肯定我的声音足够洪亮。 我睁开双眼,看见罗慕筠身后几个位子。 杏郎也跟所有人一样,呆呆的望着我这隻猴子张大了自己的嘴巴。 他的眼神里有一股我好像曾经看过的色彩…… 然后我想起了自己那在教堂地上被踩坏的水彩画。 那幅画上,那女孩很美。 美得令人感动。 「可是我知道啊可是我明白啊 是我的执着搏来在你面前歌唱」 那感动足以让人勇敢。 勇敢到让人愿意改变自己,熬过那一切又一切。 勇敢到让我豁出去爱着你。 勇敢到让我站在这里。 站在这里,看着你。 「唱着我的幻想唱着我的荒唐」 我奋力拉着长音。 那份勇敢让我站在这里。 对着你,高声歌唱。 将这份你为我带来的勇敢,唱还给你。 「唱着与你分享打通我们的窗」 我看着台下的罗慕筠,语气转淡。 毫无保留的将苏打绿的歌给唱完。 气音放完之后,我的眼泪刚好落下。吓了一跳的我迅速直起身子,庆幸自己没有提前泪崩。 然后我发现全场依然鸦雀无声的望着台上。 「咦?」我这声咦透过麦克风响彻全场。 我的听觉明明已经恢復了,但怎么还听不到半点人声呢? 我的背后突然一阵猛烈撞击。我转头,是杜子凌,他一脸欣喜的望着我。 缓缓的拍手声从台下响起,那拍手声稳定而响亮。 我看过去,是杨纬。 然后大礼堂的会场就音量爆炸了;鼓掌、欢呼、豪叫、手舞足蹈,一波一波的情绪,力道十足的扑向台上。 我看到前台的评审老师还是维持着张大嘴巴望着我们的傻样。 身后的杜子凌抱着我大喊:「你成功了!你成功了!虽然技巧不怎么样但你抓到了!!你唱出感情了!!你他妈办到了!!你感动所有人了!!」 震耳欲聋的人声仍持续扑来。 直到张枫拿着主持人的麦克风,走到台前。 他右手高举握拳,全场的欢呼鼓掌声很勉强的克制下来。 张枫微笑。 「我们感谢第三号参赛者,自精楼帅哥与他的帅气学长为我们带来的十年一刻。在有请第四号参赛者上台之前,我们的自精楼帅哥,有一些话想对台下的一名同学说。」他的姿态已经完全回復了,此刻正彬彬有礼着。 杜子凌拔起手麦塞到我手上,低声对我说:「站到前面去。」 我缓步往前,站到舞台边缘。全场安静。 深呼吸。 我望着台下的罗慕筠,她也望着我…那张脸,彷彿像在看风景的远方深处。 「你生日那天欠你的表演,我在这边还给你了。」 我再度提起一口气,看着她开口:「今天,我豁出去站到台上,就是想告诉你,人都应该要勇敢……我可以,你也可以。我能这么勇敢的站在这边唱歌,当然也可以勇敢的…去喜欢一个人。去追一个人。」 全场陷入骚动,起鬨的声音再度音量爆炸……主要是由自精楼应援团那边带动的鬼吼鬼叫,我的耳朵差点再次失灵。 我看着台下,酝酿着最后一口气准备完成告白。 而就在全场高涨的情绪、昏暗的灯光、混乱的场面之中……一切光景彷彿就像是电影画面用零点五倍速般的慢慢运转播放。 罗慕筠在那一切放慢的世界里……双手抱肩、垂下了头。 站起身来……转身快步走向体育馆的大门。 没有犹豫。 第四十三话-一万次悲伤 圣诞节后的一连五天,我都没去学校上课。 不只上课,连校队的比赛、练球我也全放鸽子。 每天凌晨一早起床,穿起极度乾燥羽绒外套出门。顶着一直下得乱七八糟的湿雨,户外体感温度不到八度,但我仍不断延着罗慕筠生日那天的劲走路线走着,从公馆河滨公园延着景美溪走到政大恆光桥下,又从恆光桥下走回公馆自来水博物馆。每天来回走五遍之后,回到c-803天色也差不多黑了。 夏火他们没问过我出门去那,只要我别感冒、在吃晚饭以前回家就好。 我没问过自己为什么每天要重复这样的健行,但我知道我必须走,一直走……走到我脑袋放空为止,我才能维持心里头的平静。头两天开始走的时候,我整天一句话都没说、几乎无法思考,恍恍惚惚的一整天就这样过了,后来几天我发现我渐渐的可以开始想事情,于是我一边想一边走、一边走一边想。但我想的都是一些乱糟糟的事情,想得都是一些会让我很有情绪的事情,每次那情绪上的衝击一来,我就跑。一直跑,跑到喘不过气来之后,继续走。 直到第五天晚上,我猜那些情绪大概也是累了……它们没再那么频繁的骚扰我了。也大概是在这种状态下,我才比较能开口跟别人说话。 「你都没吃午餐对不对?」杜子凌在晚餐的时候质问我。 我没有回应,埋头大嚼火哥煮的米兰燉饭。 碗里满是起司味浓郁的金黄色,饭香噗鼻。 「你这样下去不行……你瘦了许多,可以的话晚餐多吃一点。」张枫说。 他说得没错,我的体重来到近年来的歷史新低54公斤,话说上一次我体重是这个数字的时候……大约是高中一年级。 「木桐杉不也没吃晚饭吗?」我吐了一句。 「他虽然每天都往球场跑,但他至少还知道在外面找吃的。」杜子凌呛我。 我想了想也是……就算他不吃,江可慧也会逼他吃。 木桐杉还有江可慧,那我呢? 「你的心情有好一点了吗?」海蕾娜用关心的语气说。 我转头望向她,表情不置可否。 她那头金长发已经剪短。 此刻温柔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自己的亲弟弟一样。 据说圣诞节那天,重新授命为贴身御卫的阿铁儿偷偷私下从机场遁出,他认为大小姐决定出家当修女的事应该至少要让大少爷知道。在夏火于登机前一刻把她追回来之后,她这几天晚上总是登门拜访我们c-803一起吃饭,她对我们的一切居家充满好奇,除了张枫房间以外啥地方都被她鉅细靡遗的逛过了。 我有偷偷注意到在餐桌底下,她与夏火的手牵在一起。 「罗慕筠的状况如何?」张枫转头望向海蕾娜 「她还是一样……不跟任何人见面、手机关机。」海蕾娜闷着脸摇摇头 「你们两个是在演那一齣啊?」杜子凌望向我,失笑。 我低头吃饭:「别问我……别提到她……」 夏火看着我,温言:「事情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糟……她只是需要时间。」 杜子凌满脸嘲讽的望着火哥:「是呀……你也一样。」 全场除了张枫以外所有人都笑出了声。 「你们什么时候要飞德国?」我问。 「一月初。」夏火微笑。 「那快了呀!什么时候结婚?」杜子凌起鬨。 「等雷奥跟那些大人物说清楚之后。」海蕾娜表情靦腆。 「你弟弟现在人勒?」我刚好想起。 「他啊……他们现在大概是在拉科姆的海滩吧?」 「……真是太好了。」我听罢,宛尔。 就在这顿晚餐吃完、海蕾娜离开,而大家差不多该准备洗洗睡了的时候。 我被张枫叫到阳台谈事情。 「?」 「那还记得那个佳欣吗?」张枫捧着冒着蒸气的墨绿色马克杯。 「上个学年整天跟在会长身边打转那个?」我想了想。 「对…就是那个佳欣。你知道她喜欢你吧?」张枫淡淡的说。 我沉默了一下。 「我知道,但后来我也没待在学生会了……怎么?她还喜欢我吗?」 「你都不看line的吗?」 「呃……我还蛮少回她讯息耶。」 话说我已经整整五天都没上过网了,目前完全与全世界脱节中。 我只知道,天气很冷……冷到我什么都无法思考。也不想思考。 「她找你出去,明天晚上。」 「哎呦……这可稀奇了,咱们的张会长现在也开始当红娘?」我嘲讽。 「我只是帮忙带话而已,她现在还在线上等你。」他喝了口茶。 「你觉得我该答应?」 「我只是帮忙带话而已。」 「你觉得我该答应吗?」 张枫看了我一会儿:「干嘛问我?」 「说说看啊!」 「……谁知道呢?一直以来除了罗慕筠里你眼里没有别人不是吗?这时候……就当做是,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吧?」张枫垂头。 「也?给什么机会?」我问。 「不让别人一直等的机会?自己想想吧……你现在,早已不一样了。」 说完,他抽身离开阳台,留下我一人与无尽的漆黑。 「………帝王级寒流吗?」抬头仰望。湿雨似乎已经停了。 台湾此刻气候已接近多年来的歷史低温。 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夜空出现了星星,而我身后的客厅早已没了人声。我就这么一直对着星空发愣,直到让自己感冒以前回到室内,回完谢佳欣的讯息后才倒头睡去。 - 隔天中午,12月31号。 我起床时,c-803已经空无一人了。 「都去吃饭了吗………」我看着外头的阳光,自言自语。 然后在连身镜前竖立良久。 镜中的人,戴着污痕满满的眼镜,有着修长的下巴。 唇上与人中周围有些许鬍渣,眼睛周围有淡淡的黑眼圈。 我撩起长袖棉衫下摆,就算不使力腹肌也清晰可见,手臂虽然没那么粗了但却线条分明。整个身材……就像是小一号的夏火或是小半号的杜子凌。 「不过脸蛋也就普普通通罢了。」我对镜子嘲笑。 接着我注意到那一头乱糟糟的长发。 这个容易解决。 简单吃几根香蕉后,我花了一小时非常仔细的洗澡。 像是要把这五天累积的所有负面能量放水流似的。 刮鬍子、剪指甲、清理痘痘,很仔细的刷牙然后配上隐形眼镜。 在镜子前试了半个小时的装。 最后一身无懈可击的喷完香水出门。 这时,才下午三点。 公馆,发廊。 我与杜子凌的御用理发师justin今天话特别多。 他一直想知道我要跟什么样的女生约会,我则一直跟他打哈哈。 「帅哥!今天晚上加油喔!明年见啦!」我结帐时,他在我身后这么说。 这时,才下午四点。 我心情平静的搭捷运到忠孝復兴站下车,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个多小时。 坐在捷运出口附近,我开始滑手机打发慢长的时间。 逛遍了所有人的脸书、ig帐号,迅速脑补这五天内发生的大事小事。 然后我播了通电话。 「哇靠!原来你还活着啊!!」杨纬披头就这么一句。 我绽开笑容:「没错……努力呼吸着,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一切顺利!连续准备三天!就看今晚!」他那边很吵,讲话必须用吼的。 「期待你们拍的照片!」我的nikond750单眼相机一个月前就借给他们了。 「你今晚真的不来吗!」 「………我今天晚上有约了。」我说。 沉默半响。 「好喔!你那边加油!如果是在信义区的话!记得!往东北方看!」 「干!我一直都很想问,你们这样搞是合法的吗?」我大笑。 「十五分鐘!不会超过十五分鐘!我们拍完烟火就撤!」 「哈!就别他妈被抓到!」 我笑着掛断电话。 平静一整天的心情,现在涌入一丝雀跃。 然后继续等待。 在五点半以前,坐在捷运站口的我一共被搭訕三次,都是女生。 一个几句谈吐之后很明显就是拉直销座谈的。 但我现在已经是一个会坚守立场,婉转拒绝的人了。 一个看起来年纪大约三十五岁以上,浓妆艳抹。 「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抱歉,我等人。」我笑容满面。 她点点头,消失在人群里,只怕是继续打猎去了。 最后一个是一脸倦容的下班族。 「不想一个人跨年吗?」我看着她,反问。 她微笑,看起来刚出社会的模样………那笑容还不错。 「想去那里都可以,只要看得到烟火就好。」她说。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发现这台北城寂寞的人实在很多。 但那些寂寞,都被所谓的自立坚强给社会化的包装了起来。 会不会有那一天,我也会变得像她一样? 我思量着。 「学长!」 一旁捷运站口的电扶梯方向,有人把我唤回现实世界。 「啊……你来了。」我稳稳站起,发现自己身体有些僵硬。 谢佳欣精神看起来好极了。 虽然是小隻马,但模样甜美可人。 她一身米色的圆领毛衣搭配豹纹短裙与黑丝袜,双手夹着厚厚的大衣。 「你等很久了吗?」她小巧的棕色马靴很搭大衣的顏色。 「没喔…我也才刚到。」我看了一下手机,刚好五点半整。 「骗人……你一定提早到了!」 她的微笑,因为寒冷而脸蛋白里透红……那模样连我也心跳加速了一下。 我记得她是有人追的,而且为数还不少。 「我们吃什么?」我左右张望。 「就在这附近,订的位子是十分鐘后,现在过去差不多刚好。」 我随着她走在东区的巷弄,路人们都因为跨年的气氛而兴高采烈的。 多亏那气氛,我与佳欣一路有说有笑的聊到餐厅。 「美式汉堡店!?」我看着店面一呆。 我记得佳欣是小鸟胃,想不到她会约这种地方。 「你们男生最喜欢吃这种了对吧?」她领我进去。 「呵呵…是很难找到不吃汉堡的。」 点完餐之后,我跟她陷入小小的沉默。 餐桌一旁的超大型液晶电视平常应该都是用来播球赛的,而此刻正播放气象报告以及台湾各地正在蕴酿准备的跨年演唱会。不知道今年会有多少大牌明星愿意放弃人民币回台湾献唱?我心里这么寻思。 「我跟他们说好我们九点入场。」佳欣突然开口。 「蛤……你是说att夜店吗?」 「对呀!虽然会长回去台中了,不过我们学生会的跨校联谊派对仍会举行喔!对方学校的学生会干部,好像有会长的妹妹,是很漂亮的大一学生妹喔!」 我想了想,圣诞节那天张琳好像确实带了一大群同学来我们系的摊位买迷你烤地瓜,印象里她有介绍他们都是学生会的干部…… 「哈哈…她也要走她哥哥的老路线吗?」我微笑。 「或许喔……」 两大盘汉堡薯条送来,看那份量……佳欣一定吃不完。 不过好险我中午没吃什么,现在胃口正好得很。 我与对方边吃边说边笑,时间过得很快。 她一直叹息我与杜子凌唱歌比赛只拿第二名,而她的话锋一直很巧妙的避开我那全校皆知的惨烈大告白,而我跟她分享我与学长练歌那两个月的种种。 愉快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七点过半。 - 「呼……差不多了。」我看着佳欣走向柜台结帐。 突然,我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未显示来电?」我纳闷,接起。 「喂?」 电话那头,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是张可诚,你好?」我皱起眉头。 还是没人答话。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没…」 「你看到了吗?」对方突然开口。 那是一个男生的声音。 但那不是杨纬,也不是达爷,也不是住在c-803里的任何一人。 「什么?」我满脸问号。 「………去看脸书。」 「脸书?谁的脸书?」我总感觉那声音……好像在那里听过。 「罗慕筠。」 然后电话就掛断了。 虽然一整个莫名其妙,但显然我已经被那声音提到的关键字给触动了。 而就在我滑开手机脸书的同一时间,餐厅里的眾多客人,因为不明原因全都举手指着超大的电视萤幕,我的周围骚动四起。 我盯着自己的脸书帐号发现一件事,有一则新的交友邀请。 我手指往那则新通知点下去。 然后呆住。 罗慕筠寄送脸书的好友邀请给我,就在一个小时前。 按了确认。下意识般的,我顺手点入罗慕筠的脸书帐号。 她涂鸦墙的最新贴文,是一支自己上传的录影短片。 我呆呆的望着那一个小时前上传的影片。 「clouds-跨年夜的一万次悲伤?」我嘴巴无声的说。 我看了一眼在柜台跟店员、其他客人指着餐厅窗外大叫拍照的谢佳欣。 手指点下罗慕筠涂鸦墙上……她那抱着木吉他微笑封面的上传影片。 「哈嘍!亲爱的可诚!你还好吗?」 影片里的她,虽然笑容靦腆但却姿态大方。 看她身后的背景,是在学校柚芳楼女舍的房间里。 「听说你已经好几天没去上学了耶……这样下去不行喔!像你这么勇敢的人,怎么可以像我一样,擅自排挤全世界呢?这是我的特权喔……」 说到这边,她垂下头笑了一下。 她的嘴唇自然红润,嘴角吃了一点柔顺的棕发分叉。 「我啊……不知为何,就是没有办法像你那样,不顾一切的豁出去呢…你真的很勇敢,敢在那么多人面前表达自己的心意,如果是我的话,可能连面对面都很难做到吧?」说罢,她沉默了半响。 然后抬起头再度开口:「我啊……似乎是个承载着许多悲伤的人呢……虽然那些都不是我的悲伤,但不觉间,我已把它们一肩扛起了呢……或许正是因为这份重担,我没有办法像你或海姐那样……勇敢的放手去追逐。不过。」 她看着手机萤幕前的我。 「既然你那天都那样示范给我看如何当一个勇敢的人了,我……又怎么能再那么不争气下去呢?我………罗慕筠,不会再逃跑了。从今天开始,要当一个勇敢的人。」 说到这边,她眼眶红润。 「无论你看不看得到这影片,趁着今年、趁这今晚,我要勇敢起来……把那所有的悲伤都给唱完,唱完后,这…就不再是一个充满悲伤的世界了,我会在新的世界…当一个勇敢的人!新的一年……我要以全新的自己好好活下去。」 她擦拭眼角,再度露出靦腆的笑容。 「……新的clouds,一万次悲伤。」 顺了一下呼吸、点了一下头。 她开口。吉他和弦刷下。 我坐在东区的汉堡店里,默默的听她把两分半鐘的歌给唱完。 久久,不能自己。 「学长!学长!是雪!!外面下雪了!!!」 谢佳欣兴奋的衝向我。 递上结帐找的零钱,她瞪大眼睛望着满脸泪痕的我。 「……学长?」 我站起身来,环抱住她。 「学长!?」她吓到了,但却任我抱着。 片刻。 我颤抖的说:「你……实在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能跟像你这样的女生一起吃晚餐的男生,全都三生有幸!学长我今天,对不起你。一定,还有很多很好的男生,他们会不断找你,也不断等着被你找到……你,也要继续当一个勇敢的人喔!!」 说完,我放开满脸通红又不知所措的她。 抓起椅子上的大衣,拔腿衝出餐厅大门。 衝进,那奇蹟般的台北雪夜。 第四十四话-雪 台北的街道上,眾多路人全都抬头望着夜空发愣,任由雪花落在肩上。 许多年轻人全都在那纷纷雪花中手舞足蹈、大吼大叫。 似乎整个原本在旧轨道上运转的世界,都因为这雪而缓暂的停了下来。 我快步衝过那些大叫的人群奔向捷运站,手上滑开罗慕筠的手机号码。 她没开机。 我用line、脸书、ig敲她,全都没有回应。 当我衝出东门捷运站时,仍用line的免费通话与fb的连线通话轮着狂播。 然后骂自己笨:「啊对……她手机没开机啊……」 跑到青田街c-803时,我……已经喘到上气不接下气了。 肚子里的汉堡薯条涛天翻腾。 我脸色惨白的望着昏暗的客厅,一遍空无一人。 必须找到木桐杉的机车钥匙才行。 从这里骑车到女舍大概只要五分鐘,而我已经跑不动了。虽然考上驾照之后我仍总是给人载,但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到罗慕筠。 她……值得我今天晚上不计一切代价的去找她。 我是指,不计一切代价。 但现在,学长不在房间……我打电话,他也没开机。 偏偏在这个时候? 一阵小小的崩溃情绪袭来。 我鞋子没脱,怒腾腾的走向张枫的房间。或许他知道木桐杉跑去那里。 握住门把的瞬间,才想起张枫人在台中。而且他的房门,永远都是锁上的。 怎么这个时候全世界都在跟我作对!? 我宣洩怒气似的转动门把。 房门竟然打开了。 我愣愣的望着门把……这还真是始料未及啊… 我一边自嘲,一边朝张枫的房内望去。 那是一间附卫浴的八坪大房间,房里一切的一切全都一尘不染的。 一张双人床靠在墙角,米色的羊毛地毯铺在地上,一旁还有个中型衣柜。 双人床头贴了nanamouskouri与久石让的海报,一旁的纯实木书柜上摆着一整排的(我完全不认识)古典音乐cd以及一些外文书。 澳美佳牌子的四尺高脚电脑桌上是27吋的imac苹果桌电。 电脑旁边摆了一个柚木相框。 相框里,两名黑头发的小男孩一高一矮正对着镜头微笑。 看那模样,大约八岁或九岁。 没了。 整个颇大的房间,因为简单的摆设而略显空旷。 纵然如此,空旷的房间除了这些东西以外,什么也没有。 我强压着猛然加速的心跳将门把从内部锁上。 迅速退回客厅将房门关上。像是刚偷了什么东西一样。 突然身后,房门打开,暖色的灯光照进黑暗的客厅。 「………张枫今天一早回去台中了。」杜子凌说。 「原来你在家呀?」 我望着对方手上的……那是他们国贸系在看的原文书吗? 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杜子凌手上? 「刚回来。」 「帅哥学长,你今晚真的不跨年啊?」我问。 他摇头。 「要不要打给波米学姐啊?你如果打算跨年夜窝在家里苦读,就算是这种烂行程,我相信她也一定会二话不说马上赶到。」我开他玩笑。 「波米去澳洲了。」 「啊!?」我脱口惊呼。 「打工换宿,在果园採草莓。」 「什么时候的事?」我几乎不敢相信。 杜子凌歪头想了想:「三天前吧?」 「那…你………」 我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见那头金发摇动:「她有她的人生。」 他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语质轻,语意重。 有种给我平常不断累积力气,面对别人才能这般轻易说出口的感觉。 突然他皱起眉头瞪着我。 「倒是你……怎么这时候会回来?」 「车…对!我要找木桐杉借车!」我听他这样一讲,才吓了一跳想起。 「蛤?你要载人吗?」他满脸疑惑。 「我没有…但…但……我必须…」我大急,语气散乱。 机车钥匙飞过客厅。 我伸手接下。 「钥匙在我这,虽然不知道你要干嘛……去吧!别弄坏了。」淡淡的语气。 我用看到菩萨的表情望向杜子凌。 他被我这表情给逗笑了。 「学长……」 「干嘛啦?」 「你知道一万次悲伤吗?」我想他一定知道。 「啊?你在讲歌吗?我知道啊!逃跑计画。」他果然知道。 「逃跑计画?」 「嗯呀!乐团的名字,一万次悲伤就是他们唱的。你问这个是要?」 「没……」我大力摇头:「我只是觉得…这首歌,实在非常好听。」 然后我丢下一脸茫然的杜子凌衝向客厅大门。 「谢了!!帅哥学长!!」 - youtube:逃跑计划-一万次悲伤cover(卢苑呈) 我在巷子里跨上野狼机车。 n档,催油门。 雪花落在我倾前的背上。罗慕筠弹吉他唱歌的影片画面出现在我的意识里。画面清晰。 野狼怒吼,衝向学校女舍。 「ohhoney 我脑海里全都是你 oh无法抗拒的心情 难以呼吸」 疾驶过几个巷口以及社区球场的边缘。 空荡荡的街道上什么人也没有。 大家都忙着去跨年了,不是孤身一人,就是想待在重要的人身边吧? 经过三个十字路口。 学校的外围矮墙轮廓现形。 「tonight 是否又要错过一个夜晚 是否还要掩饰最后的期待 ohtonight」 柚芳楼,女舍前。 我大口哈气,白烟不断从嘴里喷散。 「没有喔……她没有在房间里。」舍监看着我。 「蛤?」我傻眼。 「她一个小时前刚出大楼,我亲眼看见的。」 「她有没有说要去那里?」我追问。 「没有…她什么都没有说。你找她是要……?」 我转身衝向野狼机车。 女舍监不知道在我背后鬼吼鬼叫什么。 「一万次悲伤 依然会有dream 我一直在最温暖的地方等你 似乎只能这样停留一个方向 已不能改变」 教堂前广场,野狼停下。 我衝进空无一人的圣堂,但那里只有耶穌跟圣母玛利亚。 「耶穌保佑……你快点出现啊……」我嘴里胡乱唸着。 退回广场,我四处张望。 没有,什么人也没有。 就连三楼神父房间窗户也没亮灯。 人都跑到那里去了? 「每一颗眼泪是一万道光 最昏暗的地方也变得明亮 我奔涌的暖流寻找你的海洋 我注定这样」 我在红灯底下不断搓揉冻僵的双手。 在这天杀的雪夜里骑车我居然没戴机车手套! 我趁着四十多秒的红灯,打开野狼车厢。 里面只有毛巾、一串保险套、喝剩一半的宝矿力、有裂痕的折叠镜。 居然连机车雨衣也没有。 红灯还剩十秒,我骂声连连的跨上机车。 「ohhoney 你目光里充满忧鬱 就像经歷一遍飞行 难以逃避」 又一个红灯下,我在绝望中迈向这唯一有可能的方向。 虽然想知道离放跨年烟火还剩多少时间,但我的手已经不想离开机车握把。 就让它们冻在那边好了…… 我仰起被寒风刺痛的脸庞望向一旁的休旅车。 不知为何车里一家子大小全都望着我张大嘴巴。 我伸手往自己头上一探。 「靠北!」 我居然没有戴安全帽,从青田街骑到这里,一直都没戴。 「tonight 是否还要错过这个夜晚 是否还要熄灭所有的期待 ohtonight」 在我育幼院的广场边缘停下。 光鲜的白油漆建筑,屋里人声鼎沸,灯光照在满地积雪的广场。 广场另一边的遥远角落。 双人盪鞦韆,两隻脱了手套的手紧紧牵着。 他们正抬头望着不断飘雪的夜空。 我低头寻思……感觉罗慕筠也不在这里。 我……是不是有错过什么地方…… 突然。 没有锁头的铁门画面浮现,它是半开的。 我往我们学校的方向望去。 那山峦稜线……虽然遥远但依然可见。 「一万次悲伤 依然会有dream 我一直在最后的地方等你 似乎只能这样 仅有一个方向 已不能改变」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居然没遇到任何一名警察。 真不知今天晚上我是倒楣还是幸运。 学校大门,保全大叔正翘着脚在警卫室里看跨年演唱会的手机直播。 直到我骑野狼衝过才茫然抬头。 学校大操场旁的市民大道上,星星落落的身影惊讶的望向我。 这边是禁止骑机车的。 但今天晚上我什么都不管了。 野狼机车衝过人行砖上车道,然后…直往后山上骑。 「每一颗眼泪是一万道光 最昏暗的地方也变得明亮 我奔涌的暖流寻找你的海洋 我注定这样」 大口喘气,白烟猛喷。 我在文学院f栋底下将机车熄火。 除了远处角落的莱尔富便利商店有光以外,四周空无一人。 记得今天晚上,几乎整个文学院的都去参加人挤人的跨系烟火派对了。 几乎。 不断落下的雪花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我抬头望向f栋的屋顶:「highplace……」 - 我缓缓步上屋顶。 这里的视野非常好,几乎可以一览四分之一个台北市了,只可惜101大楼仍被信义区一带的山峦挡住。不过纵然如此,这地方还是很适合俯视山脚下半个校园作画。环境清幽,没人打扰。 然而今晚这里没有画,也没有画架。 只有一名曾被画过的人,孤独的站着。 她肩上积着雪,佇立在一遍雪柔的白花之中。 那长发背影垂着头,望着山下那变成白色的淡暗世界。 我望着眼前屋顶上这人生绝美的画面。 深呼吸,缓缓往前踏步。 我开口:「……太阳不见了、河里的鱼都不游了,学校里的每个人都厚厚裹着外套围巾快步走过,突然人们都停下了脚步。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天空。」 那背影一阵颤动。 肩上雪堆滑落。 「像是雨,从天空落下,但没那么快,是用飘的,轻飘飘的落下来。人们睁大了眼睛,看着初雪,落在自己的掌心上。」我于离她距离四尺处,驻足。 那背影的双肩随着大口呼吸而上下起伏。 我继续说。 「每个人的表情像是孩子拿到第一次见到的糖果,先是用各种角度去看得仔细,接着将掌心伸到鼻子前闻一闻,最后舔一舔。」 我说完,还真的将右手伸到鼻子前猛力一吸。 「哎呀……是雪!」我假装惊呼。 罗慕筠微笑的转过身来。 穿着紫色厚大衣的她,模样看起来美得惊人。 她打开有点冻哑的嗓子,也说。 「大家都乐疯了…每个人都乐疯了……此刻雪花像落叶一样落下。在水泥地上越积越多,在屋顶上越积越多,在陆桥的扶手上越积越多,逐渐,整个世界都变成白色的了………大概就是这样,有画面了没?」 我望着她那唇红齿白的脸蛋,长长的睫毛,笑弯了的眼。 我闭起眼睛。 我说:「好美。」 突然,我有一股热泪盈眶的感觉。 罗慕筠笑着问:「好美?你是在说雪吗!?」 我张开双眼。 「我是在说你。」 她的热泪已爬满了整张脸。 我衝过去抱住她。紧紧的。 第四十五话-愿望 我抱着罗慕筠,紧紧的。 紧紧的,罗慕筠抱着我。 除了我娘,这是我这辈子第二次抱女生。 第一次抱的时候我只顾着激动说话,没仔细去体会抱女生的感觉是啥。但这次,我与罗慕筠都把对方抱得毫无保留,而且抱得很久很久;久到我能记得那我说不明白的洗发精味道、久到嘴巴吃着她长发的我,能感受到自己冻僵的后颈一直受到她温热的鼻息刺激。坦白说,这感觉好极了。 好到快升天的那种。 一股感觉袭上,我很绅士的迅速放开她。 「你来了。」她笑中带泪。 「我来了。」我看着她。 「我的歌唱得好听吗?」 「岂止好听,根本勇敢。」我噘嘴,两手束起大姆指。 她灿笑,扑过来又把我抱住。 我微微驼着背任她爱怎么抱就怎么抱,双手一下轻拂一下轻拍她的背。 「我的登场……有在你今晚的剧本里吗?话剧社社长。」 「……不管有没有,都加很多分。」我的后颈处传来。 「我现在的分数,肯定比去年此时此刻还要高了不少吧?」 「那当然。」 「还记得我去年许的新年愿望吗?」我宛尔一笑。 「……记得。」 「它们都实现了吗?」说完,我轻轻吻了一下她藏在衣领里的白颈子。 「实现了。」罗慕筠说完,把我抱得更紧一点。 我闭上双眼。果然,告白没屁用。 一阵寒风吹过,但我们此刻一点都不冷,不会再冷了。 「许愿吧……?」我在她耳边低声说。 「今年的再许一次,还是明年的?」 「都可以……但别像去年那样,我要听你自己的。」 「好……我知道。」 「说说看。」 过了一阵子。 「我想要我姐姐好起来。」 「嗯。」我把她又抱紧了一点。 「我想要剪头发。」 「蛤?」我脱口而出。 这算什么愿望? 罗慕筠拉回身子,我与她脸对着脸,好近好近。 「你不喜欢短头发的女生吗?」她问,眼睛睁得大大的。 「没有!没有!短发讚!只是我以前没想像过而已。」我慌乱应答。 她甜甜的笑着,又说:「我想要看烟火。」 「看烟火……101的烟火?」我确认。 只见她用力点头。 「高中的时候,家里有门禁。大一跟大二的跨年,我都是在系上的学姐家开派对看电视倒数,去年……你知道的。我一直…一直一直想亲眼看看跨年烟火。」 我凝视她的脸,她是认真的。 她又说:「就算是人多的地方……也没有关係。」 我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距离今年结束还剩……两个小时不到。 你问要去看烟火,这时间足不足够? 我会说当然,轻而易举。 但只怕这个时间点信义区那根大柱子附近早已人口爆炸了。 要看,只能远远的看。 现在,只怕是很难挤过去了。 不过此刻,望着罗慕筠那张脸。 我心里寻思:「怎么能让你第一次看烟火只是过过乾癮而已呢?」 …… ……… 我放开搂着罗慕筠腰际的双手。 手机滑开,电话播通。 电话响了两声,杨纬接起。 「喂!?可诚吗!!你回心转意了吗!!」电动马达的声音超吵。 「你们人在那里!!!?」我也学他朝电话大吼。 - youtube:摩登兄弟【一万次悲伤】 文学院f栋底下,我跨上野狼。 催火,大灯打在前方地砖马路上。 google地图的行径路线调查完毕,只祈祷中途别被警察拦下。 「上车。」我把双手搓热。 「安全帽呢?」罗慕筠左右看了看。 「没有。没时间了。」 「蛤!?」 看到那表情,我居然笑了。 「上车的话,你男朋友就带你去看超厉害的烟火。但上车之后,等等也要帮我注意有没有警察。」我两手一摊,屁股随着野狼背脊不断震动。 她认真的凝视我的脸。 我也直视她的双眸,我感觉到一股荷尔蒙逐渐涌上。 「豁出去了!」她跨上野狼后座。 我嘴角上扬。 虽然雪已经停了,但马路变得很滑。 在能完全控制行驶的状态下,我尽量催动油门。 很快的,我们骑过了六张梨捷运站。 「必须避过人潮多的地方!我们要绕过去!」 我迎着寒风,对紧紧贴着我的身后大喊。 吴兴街小巷弄内。 家家户户人意外的多,小朋友在马路上玩着积雪。 但显然不见半个警察。 纵然如此罗慕筠仍尽责的不断四处左右张望。 她口中唸唸有词。 「万福玛利亚你充满圣宠,主与你同在!」我跟着她唸了一句。 中强公园,象山山脚底下。 如果马路够小,我们就可以稍微加速了。 但这一带全都是人,满满的人。 只见路人全都兴奋得朝远方的101大楼指指点点。 离它喷发只剩一个小时不到。 远远的路口,眾多警察设哨。意料之内。 我牵着野郎机车与罗慕筠脚上加快,想尽速挨过这一段。 虎林街,中全公园。 野狼狂飆。 「他们有看到我们吗!?他们追上来了吗!?」我紧张的大叫。 罗慕筠不断回头张望。 「没有!我想他们刚刚没看清楚我们。」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让我心安的肯定。 刚刚在松德路旁,一群条子离我们超近。 今天晚上真是太刺激了。 松信路,富台公园。 时间,晚上十一点三十五分。 我停下野狼机车,嘴里白烟喷出。 「到了。」上天保佑。 罗慕筠跳下车子。 「可是这里什么也没有啊!」她望着空无一人的公园。 我微笑,指着一旁的横向式商业大楼。 「上面。」 - 九楼,商业大楼楼顶,满地雪花。 时间,晚上十一点四十三分。 「来了!!」我牵着女友衝向杨纬与达爷。 然后停下脚步,与罗慕筠一起用敬畏的眼神仰望着那已经充满氦气、球高20公尺、直径16.5公尺的庞然大物。 虽然事先早已听他们鉅细靡遗的描述过,但真见识到了,还是非常壮观。 「干!你们来了!!」杨纬与达爷看到我们,异口同声的说。 「大气系?机械系?」我笑望着他们。 「皇国兴废,在此一战!能不能毕业全靠这个了!」杨纬高举双手。 「实践就是力量!」达爷也高举我的单眼相机。 「真…真是不简单!」罗慕筠笑着望向热气球上满满的日本动漫人物痛图。 时间不多,只见杨纬与达爷对着我们一阵七嘴八舌完全没系统的慌乱解说。 「4级风以上不能飞!今天晚上很安全!」杨纬左一句。 「缆线长度是750公尺!我们会比101大楼还高出一大节!」达爷右一句。 「利用热空气比冷空气轻的原理!燃烧器会把我们送上去!」杨纬左一句。 「我们不能用氢气!氢气易燃!」达爷右一句。 「烟火的射程距离是100公尺!我们有200公尺的安全距离!」杨纬左一句。 「而且我们够高,绝对不用担心烟火喷到我们!所有的数据我们反复整整算了一个月!放心吧!」达爷右一句。 「烟火放完我们就撤!烟火时间长度只有5分鐘!」杨纬左一句。 「缆线收绳很快!只要一分半鐘!我们有改装过!」达爷右一句,说完还拍了一下旁边的机器。 「大楼警卫是我堂哥的乾婶的女儿的男朋友!不用担心!」杨纬左一句。 「时间不多了!我们快上去吧!」达爷右一句。 「对…我们快……干!!!」 杨纬怒吼,巨掌大力拍在自己脸颊上。 我们其他三人全都惊愕的停下脚步。 「怎么了!?」我急问。 杨纬望向达爷,语气茫然的说:「热气球承载船体是按照我们俩量身订做的……」 达爷也大惊:「干!对吼!承载量的计算是按照我们去算的!」 「所以……不能飞了吗?」罗慕筠满脸问号。 杨纬惨叫:「它只能限乘两个人!!」 我也惨叫:「什么!!?」 达爷看着我:「我们一定要有人在上面操作燃烧器!」 杨纬抱头:「抱歉可诚!!我们当时没想到你们两人会来!!」 「等等!现在是什么状况!?」罗慕筠瞇起眼睛。 杨纬慌乱的说:「热气球原本是设计给两个人的!你们要上来的话虽然可以!但我们俩一定要 有一个人在上面操作!你们两个只能上来一个!!」 说罢,罗慕筠与达爷全都一脸沉重。 「给我等一下……」我突然说。 其他三个人看着我。 我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开口。 「呃……杨布纬。你体重几公斤?」 杨纬一脸茫然:「蛤?一百一十六公斤。」 这话说完…我们四人都安静了一下。 「干!」杨纬自己先骂。 「干!」达爷跟在后面接着骂,看着老友,热泪盈眶。 「干!」我用一种我知道我会下地狱的表情看着老友。 「或…或许我们还是有办法一起……」罗慕筠望向杨纬,支支吾吾。 「不用了!没关係!快!你们都上去!没时间了!」杨纬粗鲁的推着我跟罗慕筠。事后回想起来,这份义气,我还真是此生难报。 - 我们三人跨进承载船体。 达爷啟动燃烧器。热气球震动了一下,我们全都既紧张又兴奋。 热气球缓缓上升,我们被带了上去。 「兄弟!!我对不起你!!」我扶着船体边缘大叫。 「干!!叫达爷好好拍照!!」杨纬在底下大喊。 我们庄重的对他行注目礼。 他那大山般的身影,在我们眼前越来越渺小。 四周的景色也是,不断缩小。 我环着罗慕筠的肩,我们俩不断吸气吐气。 大台北的夜景随着我们的高度越加壮丽。 东北季风吹拂……船体不时震动,达爷提醒我们系上安全绳、抓紧伏手。 只见,高耸的101大楼缓缓的离我们越来越近,直到在烟火喷射器旁的工作人员清晰可见。整个画面与感觉……实在是太不真实了。 在某一个时间点。 我们几乎与摩天大楼的塔尖同一高度。 随后,我们被带到更高的位置。 应该是……新闻台的直昇机吧? 它经过我们周围旁大约500码的距离,超级吵。气流袭来,我们船体微微晃动。上面的驾驶员与扛着摄影机的大叔全都望着我们傻眼张大了嘴巴。 「靠…靠北……这状况倒是没想过……」达爷喃喃自语。 「对镜头微笑挥手就好。」我强作镇定。 罗慕筠迎着冷风,与我一起笑容僵硬的挥手。 倒数两分多鐘。 直昇机离开我们附近朝101大楼驶去,它毕竟今晚还是来出任务的。 除了风声,只有下方远处的演唱会馀声传来。 除此之外,我们四周变得异常安静。 我们的位置大约位于信义威秀影城的正上方。 四周的景色醉人,美得让人毕生难忘。 达爷操着nikond750狂拍,早已架起脚架的他已经连拍一大堆照片了。 此时的他拿出iphone手机。 「我要来拍个全景照…对…就是这样……妈的…在这里打卡要怎么打…不管怎样应该都超屌吧……啊…不好意思带过你们……来!!我现在已经切换成录影了……喔没关係手继续抱着啊…真的!这里海拔接近一千公尺而已…你们不会闪到别人,只会闪到我而已……不过没关係…今天晚上你们爱怎么闪就怎么闪…真的!好的…我们镜头现在来往下看看………哇哇哇哇哇哇好高呀……看到世贸中心了吗……看到象山了吗…他们一定有人在拍我们……看到这根超…大…的…台…湾…之…棍了吗……等等它就要喷烟啦……好的儿!现在将镜头交还给棚内……可诚啊!今年就快过了有没有什么新年新希望?交个女朋友如何?啊……啊失敬、失敬……啊不就好棒棒?我告诉你啦…你离脱离大魔导士还……什么?今天不谈那个?是吼………罗同学…请问你是看上我们家可诚那一点才愿意跟他交往啊………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问题!!这个我一定要上传!!这影片我他妈一定会po出来你放心!!!包在我身上!!可诚!有没有听到!?我告诉你…等你们结婚的时候……我这影片一定会……哎呀………好啦、好啦!你们忙!」 倒数三十秒。 我环抱怀中的佳人,她依偎在我的胸前。 我们贴着彼此,两人都沉默不语。 此时此刻,这世界安静得让人感动。 垂头望下,密密麻麻的人头海全都望着眼前的竹节状大楼。 我们立于夜空之上。 沉默的将一切尽收眼底。 然后深深记得。 烟火绽放的那刻。 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 壮丽,灿烂。 感动,无限。 就在那一片烟火的正前方。 我吻了罗慕筠。 那吻,比焦糖玛奇朵还甜。 第四十六话-勇敢的照片 (END) 「民用航空法?」我满脸问号,这名词我好陌生。 张枫点点头,表情似笑非笑。 「你知道你们一口气揽下超多条违规的吗?」 「可…可是……我们还有遇到直昇机耶!它也跟我们一样在飞啊!」 「它有申请你们没有啊!大哥!」 「喔……可是…我们烟火放完就下去了耶…警察是怎么……」 「是军方报的警。」张枫终于笑了。 「军…军方!??」我大惊,从校务室旁的沙发站起。 一旁坐在办公桌前的老师全都用责难的眼神望向我们。 我朝他们低头道歉。 「这跟军方有什么关係?」我皱起眉头,细声追问。 「你知道整个大台北地区,101大楼一直是高度警戒的防空区吗?」 「不知道。」 「你知道松山机场附近就有爱国者飞弹的军事基地吗?」 「呃…不知道。」 「你知道你们当晚那个高度,军方是可以直接把你们打下来的吗?」 「干…不知道。」 说到这边,张枫看着我再度微笑。 「还好你们航空器的速度实在是太慢太慢了,慢到军方全都纳闷既不是飞鸟,也不可能是飞弹。但他们也会看新闻,你也知道新闻都播了些什么吧?」 「呃……我知道。」我说完,吞了一口口水。 新闻播的东西,可精彩了。 回想到事发当晚,那情况还真是有够吓人的。 烟火放完,热气球在收缆器的运作下缓缓被拉回松信路旁的商业大楼楼顶。而就在杨纬的身躯越来越大的时候。至少十五辆警车从附近街角出现,全都朝我们大楼龟懒趴火的衝来。 一时之间,警笛响声震天,富台公园被一堆警灯照得蓝蓝红红的。 「靠北…怎么办?」我问向达爷。 「这…看来也没办法叫杨纬上来断缆来个天外奇绩了……」他居然还有兴致开玩笑。 当我们三人踏上楼顶的时候。 杨纬一脸风萧萧兮的摇头,手上拿着电话:「没用的…他们上来了。」 达爷问我:「有何对策?」 「当个顺民,束手就擒吧……」我紧紧牵着罗慕筠。 她也一脸愁容满面的看着我。 我对她苦笑。 楼顶铁门被撞开。 三十多名警察衝出,但只有两个人有拔枪。 他们先是一愣一愣的仰头望向那颗超大热气球。 然后,才低头看向在收缆器旁边的四个身影。 场面一阵沉默。 「三、二、一」罗慕筠低声帮我们数拍。 我们四人一起迅速朝大队人马180度鞠躬。 「新年快乐!!!!」 - 忠孝东路四段,警政署刑事警察局,调解室。 松山区跟信义区两派的警察大叔们,正为了辖区的问题吵得面红耳赤。一名脸色很难看的女警按下录音器,一个对我们四个开始做笔录。期间肩上一颗梅花的深蓝船型帽出现,但他看了几眼笔录报告后就点头离开。 居留所囚室。 罗慕筠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 杨纬与达爷蹲在我们对面,满脸笑意。 「哎呦…要不是手机被收走了,一定帮这画面来张特写留念。」 「交往第一天,在警察局里过夜。」 「po上脸书,保守估计讚数破百。」 「严格说来,现在是我们交往第二天好吗?」我压低音量细声对他们说。 「……袜銬,嚣张的勒?」 「一样啦……你们交往第一夜在牢房渡过啦!」 「看看这对亡命鸳鸯。」 「至少人家空虚觉得冷的时候可以互相依偎啦……屌打我们了……」 「……干,我们也来。」 然后就看杨纬与达爷装模作样的抱在一起。 我压着快爆炸的肚子轻微颤抖,努力不要笑出声音。 凌晨五点。 宛如天女下凡的张琳现身在铁栏杆外。 她铁青着一张脸。 「你们可以走了。」 杨纬与达爷看见她的身影,几乎要跪了下去。 不……是已经跪了。 「女神!!」 「琳喵酱!你来救我们了!!」 她看了他们一眼:「眾卿平身。」 罗慕筠悠悠醒来:「………咦?」 「营长!!我来救你了!!」 - 元旦隔天早上,我们四人被叫到学务处。 学务主任的脸色非常难看。 他手上拿着警察送来的报告,疾言厉色。才五分鐘的过程,我们就知道自己惹上了天大的麻烦。校规上也会对我们有所处分,最严重的话,有可能退学。 我们脸上一阵愁云惨雾的。 当天下午,我们再度受到传唤。 地点是校长室。 在场的人有校长、学务主任、大气系系主任、机械系系主任。 还有,这次张枫也在。 他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打开电视转到新闻台。 昨天晚上的跨年之夜很精彩,很多东西可以报。 苏打绿回归大舞台、新设计的烟火秀、整个北台湾的民眾全都因为跨年夜那下了快两个小时的雪而陷入疯狂。小朋友在摄影机前满地打滚堆雪人、情侣对着镜头大喊爱的誓言、一连二十多起汽机车打滑的小型车祸,幸好无人受伤。 然后还有。 新闻摄影机于900多公尺的平行空拍画面。 热气球的庞大球体上除了一堆日本动漫人物的图案以外,上面还有抖大的四个字:肥宅之光。那四个大字是用书法字体喷墨,看起来豪气万丈。 『不明球体跨年夜现身!正宗肥宅之光出没?』 「正宗?那里来的正宗?」我喃喃自语。 新闻台画面此刻正映着台大批踢踢实业坊里八卦版的爆文:有没有肥宅之光出现在101旁边的卦? 文章底下留言,有推有嘘。 『袜靠……这那招xdddd』 『娘子!快跟牛魔王出来见肥宅之光!』 『肥宅?肥你老母!宅你老妈!没看到上面有对情侣吗?』 『楼上单身狗哭哭喔?』 『就是那道光~就是那道光~所有鲁蛇肥宅快一起唱~』 『靠北我到底看了三小lol』 『妈的居然有肥宅的存在感超越我……』 『身为肥宅可以刷存在感刷成这样我也是跪了xddddd』 『我朋友有在那附近听说警察都过去了』 『xddddddddddddddddddddddd』 『干八卦板人气-3』 『八卦板人气-2表特板人气-1』 『居然还对镜头挥手微笑我到底看了三洨洨洨洨洨洨洨洨洨洨』 『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肥宅』 『妈!我在这里!』 『肥宅都在这里!记者快抄!』 张枫切换新闻台,台北市市长正在接受採访。 『没有啦!我也是看新闻才知道。昨晚我真的没有看到啦……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啊…警察的说法吼…可以好好参考啦!蛤?你问肥宅是不是指我喔?我是觉得肥宅不分蓝绿啦…只要有吃大家都是肥宅啦…』他一下摸头一下傻笑。 张枫切换新闻台,警察局长正对着镜头支支吾吾。 『确实并没有查到任何会引起大眾恐慌的东西……我们目前已经全部扣留所有的在场的器具……没有,关于热气球充公方面,目前没有进一步计画……是的,都是大学生……有联络家属了……是的,根据民用航空法第』 张枫切换新闻台,旅游业者正兴高采烈的。 『现在吼……就是希望政府可以赶快修法通过啦!陆客不来了之后吼…大家的饭碗都要捧紧一点啦……你说的没错啊!台湾现在就是要拼服务业跟观光业啦……希望这是好契机啦!我们大家都在守望啦……我们也是要养家活』 张枫切换新闻台,国际气流学家正在摄影棚解说热气球的原理。 白发苍苍的他一直想解说在理学上,要升起454公斤的物体,需要大约1840立方米的热空气,但新闻台的记者一直要他回答对于肥宅之光这四个字的看法。 气流学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张枫关掉电视机。 我与杨纬以及达爷傻眼,望着站在电视机旁的张枫。 「红了?」 张枫转过身子,对校长恭身:「红了。」 校长点点头,脸转向两名系主任:「红了。」 两名系主任交换眼神,望向学务主任:「红了。」 铁青着脸的学务主任沉默半响,最后也只能点点头:「……红了。」 罗慕筠:「哇赛……」 一个箭步,机械系主任递上一叠文书件交给校长:「关于四位同学当天晚上的行为,虽然在汇报上有所疏失,但这刚好是两所系院的联合…?」 系主任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因为校长已经缓缓举起了右手。 校长转头望向张枫,使了个眼色。 张枫望向我们四人。 「你们先出去吧。」 校务室旁的沙发区。 我问:「所以就这样?」 张枫点头:「就这样。」 「那么那些东西……?」 「不管是热气球还是机器设备,单眼相机还是里面的录影或照片,我们学校都会跟警方讨回来,就算要打官司也一样。你们放心吧!」张枫说得斩钉截铁。 「那…那么……关于退学……」 「退学?」 张枫微笑。 「你们是不是傻了?受校方委託进行力学实验收集数据,虽然校方一直疏忽忘记通知政府单位,但无论再怎么样,你们这些为校争光的……怎么会提到退学这两个字?」说完,他对我眨眨眼睛。 「哈!」 - 寒假结束。 不管是出国去玩的还是回老家耍废的,都回到了这校园。课上了快三个礼拜,还没收的心再怎么样也该收了。 一直持续的冷冷天气,倒是在今天迎来了今年第一道暖阳。 这暖阳来得及时。 刚好是在2月14号情人节。 女舍柚芳,广场边缘。 老榕树下,青石石椅。 凉风吹过罗慕筠一头新剪的波波头短发。 暖阳照在她的白皮肤上,女神依然。 她正盘腿坐在石椅上,手里捧着我送她的新礼物衝着我微笑。她一身素色的绒毛上衣长至宽裤裙,优美的曲线一览无遗,不妄我今天约她出来外拍。 「怎么我送你巧克力,你送我这个?」 「巧克力很好吃。」我站着离她七步之遥,手上调整着nikond750。 「这个要怎么用呀……」她放下玫瑰花,把玩手上的sigma-dp2相机。 「超简单!连傻瓜都会!」说罢,我举起相机对着准坐着的她。 又后退了两大步。 在镜头里,她那笑容很疗癒人心。 「那我应该也会用喔!」 「当然!等等我来教你,这样啊…从今以后,你就可以多拍一些美美的照片寄回美国了……」 然后注意到了她的表情。 我放下相机,望向一脸认真的她。 「怎么了?」 「那我呢?」 「什么?」 「我要拍什么样的照片留给自己?」 我深吸了一口气。 「当然,是拍一些勇敢活着的照片嘍!」 「……」 「勇敢的女孩又该勇敢活着,别害怕改变。」 「……人,真的有办法改变吗?」 「可以。只要有好的理由以及适合的环境,人,是可以改变的。」 我举起单眼相机对着她,又说。 「你看我就知道了,就当我…是一面镜子吧!」 她嘴角上扬。 「要…怎么开始呢?」 「你……已经开始了…从你那首歌…从那烟火…从剪这头发…你早就已经开始了。」我想起某位曾站在校史室窗台前唱歌的女孩。 「那现在呢?」她问。 「现在?」我露出笑容。 「刚好还差你这个表情。」 终于被我等到了。我按下快门。 喀擦! (一万次悲伤end) 一万次悲伤-后记-信纸 youtube:?(shaun)-waybackhomecoverby???? 「亲爱的甄: 你好吗?台北天气很热,半年前的雪感觉像上辈子的事。你有收到上週我们去cosplay展的照片吗?张琳真是不简单,海姐跟我都是第一次玩这个,真是又累又害羞,但阿诚的朋友好像都很感动。今天是我把柚芳楼交出去的日子,也是待在这座校园的最后一天,天气很好,情人坡特别热闹。还记得子凌吗?我们居然在同个夏天一起毕业,真是不可思议,他女朋友也快要回台湾了,但我想他会先飞去一趟,但应该是在火哥婚礼之后的事情。 昨天在阿诚他们家,海姐把机票发给大家了,全是头等舱…真是把木桐杉吓坏了,不过可慧好像非常高兴。或许就像阿诚说的,青春总是充满遗憾的,只差一场真的可惜,不过桐杉学长他们也破校史纪录了啦!之后他们也会在新庄体育馆继续打球吧……阿诚能跟这群英雄站在一起,我真是为他感到骄傲。 话说昨天张枫把c-803的杯子全部都送给可诚了,他只留下红色的杯子,说其他的杯子希望能让可诚记得这两年内发生的事情。我到现在仍然摸不清他在想什么,真是个神奇的人。或许在美国读书的日子,他能遇到真正的知己。 今天阿诚帮我拍了一些个人学士照,他说我的头发很适合夏天,真的很会讨我开心。八月中,结束新竹的事情之后,我们就可以见面了。这是阿诚第一次去美国,一直问东问西很紧张,希望爸跟妈能喜欢他。 我到时候会先寄个东西过去,是一幅画。阿诚说画的主题叫做勇敢。至于画的内容,就当我给你的惊喜。我们,要一起勇敢起来喔! 爱你的/你的爱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