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门都变态(NP)》 乌水剑修 又是一年乌水招新,鸣泠代替着在家睡觉的师父,出门睡觉的师祖和在荆谭里面冲级的师兄出面看徒弟。 不过事实上,这叁个人都吩咐过她一个都不要收。 所以她只是来走个不得不走的过场,看着底下唇红齿白的小萝卜头们闪亮亮地看着她,然后被别人一个个带走。 着实没什么事,她又想起了自己那叁个糟心徒弟。 大徒弟翎越,化神的人了,让出门历练一下交交朋友跟要杀了他一样,被师父师祖完美带跑,天天不是睡就是在她跟前找存在感。 二徒弟翎秋,倒没被师父师祖带跑,就是见天的送礼物,都变成男人了还在天天给她送衣服,想提醒他一下性别问题又不知如何下手。 叁徒弟翎桐,自称修为低下不敢出门,但是看他在门派里天天招摇过市怪招人恨,出去了也指不定惹出什么祸。 鸣泠冷着脸,对自己说:“再收徒我就是狗。” 可是底下的小萝卜头一个个都被带走了,就剩一个衣衫破旧的小家伙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怎么回事?”她颇感不悦。 乌水不至于连这点新进弟子都消化不了,这小孩单灵根天赋卓绝怎么会没人要?还能是看人家衣衫破旧有歧视吗? 效率也太低下了吧。 “剑尊。”右侧里出列了一位仙子,眉目含情两颊飞红:“这孩子身负巫咒,我等修为薄弱,不敢耽误。” 鸣泠一愣:“这孩子?” 大殿一片寂静。 乌水身为修真界庞大的势力,自然是什么弟子都敢要的。 管你身上背负什么血海深仇暗黑隐秘,只要你够优秀,这些通通都是小问题。 所以最开始这孩子被检查出有诅咒的时候没多少人放在心上,发现是巫咒的时候也没多少人在意。 留到最后,谁都不出手,说自己修为薄弱,不过都是谦词。 毕竟谁都知道,乌水剑尊不仅剑法卓绝,还对其他方面颇为感兴趣。 这是这群对剑尊极为崇拜的脑残粉刻意留下的孩子。 刚刚还说自己再收徒就是狗的鸣泠顿了一刹那,开了尊口:“先跟我几天吧。” 在殿中什么都听不到的小孩子茫然地看着殿上那个玄衣女子踏空而来,在他面前蹲下:“你可愿随我修行?” 他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叫什么名字?” “巫氓。” 鸣泠点点头:“我带你去见师兄师……” 她本来想说师兄师姐,可又想到翎秋那孩子元婴塑体的时候一时好奇改了自己的性别硬生生把那个姐给吞了下去。 “你有叁个师兄,有什么问题不好意思与我讲就去找他们。” 在鸣泠的轻声叙述下他们很快就到了他们的地界。 虽说乌水带的是水字,但乌水里面大部分地方还是山,她所在的地方也是山。 巍峨耸立。 等鸣泠安排好小徒弟的住所到自己屋一回头就寒毛乍起。 出门在外的师祖,天天睡不醒的师尊,说是要修炼的师兄,叁个如出一辙带着冰山一样气息的男人站在她身后。 “阿泠,我不是说过。” 师祖一边说一边拔剑,气势跟鸣泠是个什么邪修一样:“别再收徒了。” 鸣泠面色冷淡地上前扑通跪下赶紧解释:“不收不收等我研究完巫咒他就是叁师侄的弟子。” 师父气息稍微柔和了一点:“真的?” “……”鸣泠艰难地回:“真的。” 师兄也回复正常笑了笑:“这又不是小姑娘,阿泠肯定是不太想收的。” 她昧着良心回应:“师兄说得对。” 勉强算是逃过一劫。 鸣泠实在是不敢对上师祖的剑。 尽管如今剑尊名号已经被易主她手,但面对上上任的剑尊她还是有点怂。 没得办法,从小师父不靠谱,她基本就是被师祖带大的。 同理,身为剑修,这句话也可以被解释为被打大的。 听起来,还真是有点悲伤呢。 鸣泠再叁保证终于把几个大佬给劝走了。 乌水剑尊一脉延续传统本来是只该收一个人,结果到了他们这一辈出了点问题收了仨。 废了一个天才,逐了一位叛徒,最后成为剑尊的竟然是当初最弱的那个小姑娘。 鸣泠本也只是想收一个徒弟精心养护,可是大徒弟飞到化神,竟遇见了心魔。他们师门老小一起辗转百年,把四海妖兽邪修家都拆完了还是找不到解决办法。 在翎越的央求下,鸣泠又收了一个徒弟。 翎秋小姑娘虽然是个女孩子,但韧性极佳,修炼速度比她的大师兄都强上那么叁两分,进步飞速也是一代天才。 但是。 但是这孩子元婴重塑之时身子塑成了男性,如若只想飞升自然没什么问题,可若想成为剑尊却差了最大的距离。 身心合一,天地为我,万剑一发。 他的身和心之间裂了鸣泠从所未见的缝隙。 叁徒弟翎桐,初初入门时被鸣泠强行压着修炼速度,小心再小心,太过于小心以至于五十年后突然发现这孩子剑法极差,毫无悟性。 可以说是极为失败的叁次收徒。 巫氓入门已经月余,师父还在睡,师兄还在水里。 “师兄。” 鸣泠给几个还要听课的孩子讲完课后行至荆谭。 一身白衣乌发,俊美清冷的男子平躺在浅薄的潭水里安睡。 但是鸣泠知道他没睡。 她也下了潭水,没有用任何术法涉水到了他身边。 她坐到他身边,又惫懒地趴下:“师兄,你收个弟子可好。” “我实在是……养不出来下一个剑尊了。” 她看着漫天闪耀的星辰,伸手捉住了师兄的手:“我不行的……” “予哥哥,帮帮我吧。” “好。” 鸣泠还没为师兄几乎不可能的同意惊喜一下就发现了不对劲。 仙人一样的师兄轻飘飘地拍水而起,四散的水滴没有一滴惊扰到鸣泠。 她也想随着师兄起身,却被他不轻不重地给扔了回去。 “师兄?” “阿泠,师兄帮你找个天赋卓绝的小姑娘好不好?” 鸣泠自然是点头。 鸣予于是轻笑一声,跪到自己亲爱的师妹旁边——吻下去。 鸣泠:!!! 剧情为主,肉为辅,被全世界暗恋而不自知的现任剑尊小姐姐与天下第一师门 剑尊湛茗 “师兄!?” 一个浅淡温柔的浅吻。 鸣泠僵在原地不敢再乱动:“师兄,你不要生气。” 她被异常的师兄吓得什么保证都往外窜:“我以后真的不会收徒了,也不会求着你帮我了,师兄,你别吓我。” 尽管鸣泠修为战力都已经比鸣予高,大可把他直接从自己身上踹下去,但她到底没有选择这样做。 她是被感情所束缚的剑尊,注定无法再前进一步。 她本以为自己这样许诺师兄应该会高兴的。师祖师父和师兄,他们叁个一向对她收徒这件事持极为反对的态度。 师祖和师父是觉得翎越只是心性孱弱,凑合凑合完全是可以成为接班人。 师兄则是单纯的烦他们的地盘总多出无关的人。 鸣予却不似鸣泠想的那般高兴。 “我没吓你。” 他圈着自己的师妹,把身体压在女性柔软的身躯上:“你若真的想要一个可爱的小姑娘,那生个女儿可好?” 鸣泠不止一次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现实往往…… “和谁?难道我要和师兄你吗?”她摇摇头:“师兄有自己喜欢的人,不必为了我做到这种份上的。” “我喜欢谁?”鸣予这下子没忍住笑,不过是气笑的:“天底下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我喜欢谁?” 鸣泠一愣:“那妤安是……” “不认识。”鸣予低头又亲了她一口:“你怎这般容易胡思乱想。” 鸣泠愣愣地,这会才感觉到脸颊上师兄的吻的温度。 炙热又克制,却因为这克制更显得热烈。 她红了脸,抛去自己乱七八糟的“师兄为了自己放弃喜欢的女孩子”的想法,因为被喜欢而羞涩着。 “不不不不不不行。” 鸣泠撇过头不去看师兄那张俊美却也会显得冰冷的脸。 “若与我成婚,师兄定会很累的。” 光是他说喜欢自己自己却从来没想到这一点就已经足够。 她敬重他,却不爱他。她很明白这样的日子对那个爱着人的人来说有多累。 鸣予压下了那丁点笑:“你该成婚了。” “不是我,就是师父,或者翎越翎秋。” “你难道要选翎越?” 鸣泠有点惶恐:“剑尊没有什么强制成婚的说法啊?” 他们师父,上任剑尊湛茗,单身狗。他们师祖,上上任剑尊,单身狗。 就是再往上数那些飞升的前辈,也着实没几个有道侣的。 怎么说呢,剑修这个派别好像单身狗就是比较多。 “泠儿,你不一样。” 鸣予根本没有回应他可怜可爱的小师妹的疑惑:“前年我们找到了潋冬。师父的伤,翎越的心魔,翎秋的缝隙,还有我的境界封锁。” “你知道都是为什么吗?” 鸣泠相当激动,虽然她总感觉哪里不对,但相比于这样的大事这点感觉简直无足轻重。 “都可以解决了吗!” 她几乎想起来练叁百遍剑法:“前年找到的为什么不和我说!” “怎么样很难吗?是要什么天材地宝?” 鸣泠都在回想自己的私藏了,无论有多难,只要有解决办法都是好的。 但是鸣予冷酷地打破了她的幻想:“因为我们都喜欢上了一个人。” 他不用再细说,鸣泠已经明白了这个人是谁。 那些害羞激动全部退去,她不敢置信:“师父的伤在遇见我之前就有了,怎么会是因为我。” 鸣予看着她想或许他的想法是错的,师父才是对的,让她什么都不知道的,就以为是他们疯了强迫她成婚对她来说或许才不会那么痛苦。 但是尽管会痛苦,他还是希望她知道,这个世界上不爱她的只有那么一个,剩下的要么是已经爱她入魔,要么因为自己的残缺而懦弱。 “你一直是被这样热烈的爱着的啊。” 热烈到还未对你表白心意,就已经灼伤己身。 鸣泠就这么被鸣予拥着过了她人生中最混乱的一夜。 第二天清晨,鸣予起身用术法替她整理好衣物,像往常一样摸摸她的头:“翎桐和那个巫族应该已经在等你了,去吧。” 鸣泠神思不属地讲了一会课,还是放他们一天假,跑去找自己师父了。 师父因为他的伤日常很嗜睡,也唯有神魂都沉入梦中的睡眠才能稍微抑制住他身上日夜承受的痛苦。 鸣泠在他身边犹豫良久。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师父是飞雪漫天的冬季。 她冒着大雪,背着自己重病的胞弟去求医,家中所有保暖的衣服都在他身上,她仗着自己那一点胡乱修来的灵气与寒风抗争。 那年她七岁,被冻得伤了手脚还在各地为了背上的那个孩子辗转。 就是辗转的途中,在一望无垠的雪地里,她看到一身葱郁翠色仿若春天本身的男人从天而降。 “你可愿意做我的徒弟?” 她摇摇头,咬着牙把胞弟推出去。 “我资质愚钝,年纪已长,万般皆弱,不如他。” 那孩子睡得昏昏沉沉,被她的动作摇醒露出虚弱的笑:“姐姐,我没事,我们回家吧。” 师父拎着他们俩回了乌水,到底,活着的只有她。 “阿泠。” 鸣泠眨眨眼,看着她还没喊就起来了的师父。 “鸣予告诉你了。” 她垂头应是。 “怎么样,和我生个女儿吧。” 鸣泠再也没有忍住眼泪:“为什么。” 这世间情爱,怎么就这么万般皆苦? “当初师父要是不带我走就好了。” 湛茗抬手去擦她的眼泪。 都是乌水的剑尊了,因为结丹太早到现在还没有长至成熟的样子只能靠深色的衣服撑场面。 面容娇嫩得像还未开的花苞,却有着谁都不敢小觑的修为,谁都没有的魄力。 还是个小哭包。 “是为师太过执拗,不是你的错。” “当初师父要是不带我走,现在伤会好,师兄是剑尊,师祖可以放心飞升不用兵解。” “要是没有我,哪里还有这么多的事情。” 湛茗将小姑娘拥进怀中:“可要是没有你,乌水剑尊也不过是这片大陆普普通通的一脉,不会是这天下的第一师门。” 鸣泠更是生气:“这天下第一的虚名要来何用。” “是治得好师父和师兄,还是帮得了师祖呢。” 月更,收藏每满五百加一更,珍珠每满二百加一更,心情好的时候可能会加更,今天心情好。 前十章左右应该不会有肉,本篇前期基本为交代剧情没什么肉,不接受的请及时止损退出。 甜文,虐别人,不虐主角。 弟子愚钝 “可如果没有你,我们都会伤心。” 鸣泠闭了嘴。 她的眼泪还是一滴一滴的落,到底是不说没有自己的胡话了。 湛茗温和地替她擦拭:“让他们开始准备大典可好?” 她沉默无声的应许,却依旧觉得残酷。 无论选谁都有理由,无论选谁都会伤心。 “最近的事物让鸣予去做,你闭关吧。” 鸣泠点头。 她确实需要闭关好好想一想的。 从师父那里出来鸣泠就直接往她惯常使用的闭关地去。 那是挨着一个小瀑布和水潭的葱绒草地,四周有几株几千年的巨大茶树,更多的还是各类四季常开的花树。 “师祖?” 和她身着同款色系衣物的师祖站在她最喜欢的白色花树下,墨色的莹润发丝落上了白色的花瓣,眉目清冷如同仙子。 鸣泠疑惑着不敢上前。 她被师祖打怕了,从十岁被交到这个光靠脸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成为修真界男神的人物手里真的是没一天好日子过。 奉行着实践出真知这个理论的男人,即便面对他的徒孙也丝毫没有留情,其道心之坚固,足以抵得上他所有关于外貌的盛名。 “阿泠,你太软弱了。” 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普普通通的像是在陈述一件不怎么重要的事情,却足够把鸣泠吓得直接跪下。 “是徒孙愚钝。” 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如果可以,她也想成为一个一点都不软弱,像是师祖这样毫无死角的人。 轻缓的脚步扣在娇小的少女心头。 “就是因为你这么软弱,才会让他们这么得寸进尺。” 宽大的手掌在她的头顶作乱。 鸣泠一边心疼自己被师兄梳好的头发一边思考师祖的意思:“得寸进尺?” 她动了动自己混乱的脑子深深地伏下身子额头顶地:“请师祖教诲。” “别动不动就跪来跪去的。” 鸣泠听见一声叹息,夹杂着恨铁不成钢的爱怜:“你已经是乌水的剑尊了,也是全天下都敬爱着的人,稍微有一点天下第一师门拥有者的样子吧。” 鸣泠有点委屈:“我在努力了。” 绥栈斩钉截铁:“那就先把这个怕我的毛病给改了。” 鸣泠又想低下头去,又克制着自己抬起头回答:“是。” 她看见师祖一贯冷清的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退让。 “站起来。” 比之刚刚柔和了不止一星半点。 鸣泠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师祖有什么吩咐?” 绥栈一把拽住女孩子白嫩的手腕把他的徒孙拉倒自己脸前:“告诉我,你忘了他了吗?” 鸣泠在师祖这样的逼视下移开目光呐呐:“这不重要。” “不重要?”绥栈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能这么沉住气:“你现在已经连直面自己的勇气都没有了。你告诉我这不重要?” 鸣泠稍微偏开一点脸注视着师祖身后花树上的那一朵小花声音轻柔:“师祖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么样的?” “大典之后,乐兼如何和已经结契的我不会有任何关系了。” 绥栈松开手面色阴沉:“我知道了。” 鸣泠退后一步,低眉顺眼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你以前为了你弟弟活,后来为了你师父师弟活,现在为了整个师门活。”绥栈笑出声:“我是不是该夸你范围有进步?” “啊?是该夸一下对不对?” 鸣泠当然不敢答这种一听就满是怒火的问句,一声都不敢吭。 “你以后会不会有一天连我们都不在意,去为了这天下活?” “说话啊!” 她第一次见师祖生气成这个样子,以往就算是在师兄师弟之间显得毫无天赋和进步的时候也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句“继续努力”或者无言的刀剑相向。 鸣泠和心底的懦弱抗争了一会抬起头:“不会的,我不会为了天下而活的。” “我心里装不下那么多人。” 黑发的仙人眼眸明亮露出绝美的笑容:“鸣泠,你最好记得你说过什么。” 鸣泠没有直接回答是或者不是,她稍微有点了解师祖是为何而来:“能够帮师父或者师兄,我很开心。” “我没有被强迫,也不会感到委屈,我真的……” 我真的真的,对于自己的存在能有这么一些用处而感到开心。 “够了。”绥栈抬起女孩子的下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 “你不懂,你还没有懂。” 鸣泠迷茫地感觉到随着师祖的动作自己的额头有一团火热的气息侵入。 是师祖的灵气。 她懵懂地放开自己所有的防御抵抗,任由那一团热烈在她身体里游荡作乱。 “师祖,这是什么?” 绥栈看着少女双颊飞红,原本清亮的眼神蒙上一层暧昧的的水光:“是封印啊。” “什……么?” 鸣泠有些迟疑的询问,她有点闹不懂为什么师祖要给自己下封印。 “保护你不会受伤的封印,希望他们不会太过分。” 温暖的大手像往常一样拍了拍女孩子的脑袋然后离开。 “阿泠,不要受伤,好好保护自己。” 鸣泠点点头看着师祖离开,背影带着她不懂的萧瑟。 修真界对于道侣的选择观念极为开放,不论性别种族身份,只要不是我杀你全家那种深仇大恨的两人或者和坏事做尽的人结为道侣且双方满五十岁有独立的能力判别都没什么。 就算是师父和徒弟的对子也不算多么新鲜。 在他们现在的这个境况之中,能得到的估计只会有祝福。 而且自己的修为……受伤? 鸣泠把被弄乱的头发彻底散开有点摸不着头脑。 师祖是不是年纪大了开始胡思乱想操乱七八糟的心啦? 她只能抱着这样稍微不敬的想法放下这个疑惑。 定下阵眼,结成阵法,她开始闭关。 到了她的修为,所谓的闭关也只是放空精神让身体自己运转灵气而不是可以去积累灵气了。 所以脑子很空,很适合想事情。 有时候想着想着就顿悟被迫积攒一波灵气,并不是怎么好受。 鸣泠在心里祈祷着自己这一次的闭关不会再有什么幺蛾子,浸入无我的境界。 顿你个锤子的悟 鸣泠真诚的期盼显然没有被上天听到。 当她彻底陷入无我的状态时,她额头上那一点朱红的炽热灵力也开始跟着她自己的灵力游弋全身。 鸣泠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师弟。 她心里一紧,知道这是顿悟的前奏,只能庆幸自己封印牢固,不会因为这突然暴涨的灵力被天道踢出此界。 顿悟来都来了,又没办法中断,她就淡定地站在那看着自己捡到师弟,照顾他,教导他……然后……差点杀了他。 “你总是这样心软。” 鸣泠心中一突,侧身去看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边的师祖。 “没想到你连顿悟都还念着这个孽障。” 鸣泠想起自己眉间的那点灵力,心中惶恐。 “我只是……”话说一半,她陡然想起什么不再继续解释而是问师祖:“您为什么在这里?” “怎么?有了小师弟就不欢迎我这个老头子了?” 鸣泠看着那张倾倒整个修真界的脸,着实搞不懂师祖在生什么气:“不是,只是疑惑为什么师祖明明没有和我结契却能进入我的神魂。” 说着,她没忍住羞红了脸。 神魂是修士极为隐私的重要根本,一般能进入对方神魂的,要么是天地证过的道侣,要么是单方面发誓的痴人。 总之,得是足够亲密又足够无害的人物。 她的师祖自然不会是那种人物。 绥栈看着小姑娘红了脸稍稍软和些,却听这徒孙语带崇敬地问:“难道您自创了什么简单的同心法子?” 绥栈脸一黑:“刚刚你眉心那个,是道侣生死契。” 道侣生死契,共享生命与天赋,是修真界本很少有人结的禁术等级契。 这个契不是单纯的将强的那一方的生命和天赋一起共享,而是极为复杂的,将两个人所有特质糅合在一起的契约。 结契之后,两个人大都能超越本身的限制冲向更高的境界。 只是因为施法困难而逐渐消失。 是极为强悍的契约。 但是…… 为什么? 绥栈看起来很正直:“如果我感情方面的特质你能拥有也好。” 鸣泠信了:“谢师祖费心。” 绥栈转头去看自己最小的徒孙,不接话。 他有心提醒鸣泠自己如今和她已经是“道侣”的关系,又觉得这话根本没法说。 尤其是还在顿悟,面前还有个傻不愣登的烦人精的脸。 绥栈叹口气。 鸣泠看着自己一剑插在师弟心口上,又听见师祖叹气,脸都白了。 “你这连心魔都算不上,顿悟顿了多少回怎么还是过不去呢。” 绥栈着实纳闷自己家这小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样子,像是有心魔的,可是修为嗖嗖嗖地窜,别人求之不得的顿悟和吐纳一样频繁,剑法稳扎稳打,身心合一,人剑同心。 可就是还是那个柔软执拗的样子。 “我不知道。”鸣泠垂首立在师祖身旁看着虚无的地面变换景色:“我刺师弟那一剑的时候没有后悔,师弟被逐出师门也没有后悔。” 脚下的景色变成了一条铺满花瓣的小径。 鸣泠不抬头都知道这是她接到翎越的时候,第一次带他练剑。 “收下翎越之后发现翎越是男孩子之后也不曾后悔。” 小径上的花瓣变成了雪。 “翎秋变成男人之后,痛了整整一年求我成全他的时候,我也没有后悔。” 小径铺满了盛夏里树荫的凉爽。 “发现翎桐毫无天赋的时候,我更不会后悔。” “我知道的,只有往前看,无论是修仙登天,还是做和最普通的凡人,我都没有回头路可走,所以我不后悔,不怨怼,每一次想尽办法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 “哪怕时光重来,那也是我的极限。” “只是……” 鸣泠抬头,立在白发玄衣的男人身侧,看着小径尽头长发披散看过来的男人露出苦笑:“我不怨天不怨地,也不怨当初弱小的那个自己,我只是……” “我只是无法忍受,师祖。” 鸣泠无法忍受明明已经如此强大,明明如此努力,却依旧什么也没做好的自己。 绥栈伸出手把鸣泠的脸掰向自己,低头深深地,深深地吻下去。 柔软的唇瓣相贴,舌尖扰动对方的心绪。 绥栈带着鸣泠一起唇舌共舞,明明只是如此细小的动作,他却有一种水乳交融两个人完全融合的满足感。 哪怕是生死契,他也只觉得是个特殊的法术。 但是这么普通的唇瓣相贴,竟然就这么的让他满足。 “爱我吧,阿泠。” 他稍稍离开,嘴角暧昧的丝线还未断裂,他就又一次亲吻下去。 浅浅的吻,饱含怜惜与爱恋。 “爱我吧,你得从我身上学会更爱你自己。” 鸣泠眼角晕出绯红,轻轻喘息。 师祖:啊哈,没想到吧,先成为正规夫妻的是我绥栈哒 师父师兄徒弟们(提剑):来切磋!!! 困了先写这么点下一本见 前段时间梦见有个人(男)反社会人格,费尽心思要劫杀我,安排好了一切,说要让我感受下死亡的炫酷(误),还垂涎我美色,我说:还是不要了吧我比较怕疼请务必干脆利落的搞死我 我都准备好去死了,这个人戳我两针,真的不疼,然后他收手了,说觉得我活着比较好 我:??? 然后他真的收手了每天以杀我威胁我往他身边跑我去报警发现他他妈的是个警察!???? 好他妈恐怖 我差点被要杀我的人给上了???幸好醒的早 我都想给这位勇敢的兄弟写个短篇虐他了 望乡城 鸣泠满目单纯的疑惑:“爱……” 绥栈不再多言语,拥住娇小的女子闭上眼睛。 鸣泠说不上多长时间之后,她脱离了顿悟的状态,睁开眼睛。 但她愣愣的,很久没有动作。 爱这个字眼对她来说算不上陌生,她曾经全心全意爱一个人,也一直以爱家人的方式爱着师门里的所有人。 但师祖说…… 鸣泠想:我可能的确不懂。 但其实这并不碍事的不是吗?剑尊十九脉,并没有哪一个因为没有道侣而无法飞升而得不到剑尊称号。 或许这个时候下山去散散心比较好,闭关总是顿悟,根本没办法思考。 鸣泠闭关不过半天,就又出来了。 她向师父禀明想法,收拾了些不怎么显眼的细软准备下山。 合上房门的时候,翎桐带着巫氓跑过来,跪到了她面前。 鸣泠眉头一皱:“何事?” 巫氓头垂得很低看不出来什么表情,翎桐倒是昂着头,漂亮的小脸蛋染了灰尘:“师父,我们想和你一起下山。” 他眼神明亮亮的,是没有经受过任何苦难的色彩。 鸣泠根本没有考虑:“不行。” “你们修为低下,现在不是该下山的时候。” 巫氓头垂得更低了。 翎桐习惯了自家师尊的语气,丝毫没有被吓到:“你坏!” 鸣泠默然无言,摸摸佩剑。 翎桐打了个寒颤,却坚持继续:“你太坏了,巫氓师弟才刚刚入门一个月你就要把他扔这下山!” “全天下都没有你这么不合格的师父!” 鸣泠:…… 虽然熊孩子说得有道理,但熊孩子该揍还是得揍。 鸣泠解下佩剑,还没来得及给这小废物来一些深刻教训大师兄就从天而降:“泠儿。” 鸣泠一愣,收回佩剑不和鸣予对上视线,低头恭敬道:“师兄。” 鸣予叹口气对此也并未说什么只是尽一个传话人的职责:“师父说让你带着他们。” “巫氓是个好孩子。” 鸣泠明白了,这是让自己别忘了自己新收的这个挂名弟子,也别忘了回家。 如果是独自出行,她自然不用带太多东西,可如果带着这两个徒弟,那要带的东西就多得多了。 尤其是翎桐这个小破孩,他的脸实在是太招摇,性格就更糟糕了。如果不准备好恐怕刚下山没几步就被人给认出来。 鸣泠把两个徒弟带进屋子里,让他们换下乌水统一的外披。自己换了自己久未穿过的颜色鲜嫩的衣裙,头发拆了重挽,插上一根翎秋还年幼时送的有防御和遮掩功能的簪子。 一番准备过后,他们叁个就像准备出门游玩的小门派师兄妹。 翎桐脱了外披,换了一身黑色的衣裳,金色的暗绣是防御的阵法,因为制作者的高超技艺若隐若现并不明显。 巫氓还小,这几天让人打造了许多他用的东西但大都带着明显的乌水特色,制式大多繁复,素却也隆重,并不适合他们出门的时候穿。 鸣泠翻了翻自己的储物戒:“我有一些师弟的旧物,你先穿着凑合一段时间。等找到合适的材料我再做。” 小巫氓抿着唇含住笑,恭恭敬敬地把那些衣服接了过来。 翎桐都要酸死了:“我也要!” “师父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给我做过衣服了。” 鸣泠才不管他:“你现在看起来比我都大了,别闹。” 她又找到了几件斗篷,拿出来给巫氓披上:“出门在外不要叫我师父,叫我阿姐就好。” 翎桐继续闹:“那我可不可以叫师父的名字?” 这本来也是鸣泠的打算,就随他去了。 “剑尊十九脉不适合出现在人前,”鸣泠安抚可怜巴巴的巫氓,免得他误以为自己不要他:“所以我们出行要隐藏身份,不要怕,嗯?” 巫氓在斗篷下的手攥着衣角,重重点头:“巫氓不怕。” “乖孩子。” 面对巫氓这个年纪的孩子鸣泠一向耐心细心都很足,笑着揉过他的头之后才看向翎桐这个已经长大了的熊孩子:“储物戒不要全带着,带一个就行。” 翎桐冲鸣泠展示自己空荡荡的手。 一切准备就绪,鸣泠也披上斗篷,她牵着翎桐,翎桐抱着巫氓,出发了。 到了鸣泠这个境界,自己出门已经比坐任何工具都快了,不过瞬息就到了千公里外的集市。 在这片巨大的大陆上,修士其实算不得多,更多的还是寿命短暂的凡人。 他们所到的这个集市是由修士所造,但其中的人大多是凡人,是这片大陆上标准的集市结构。 但这样的集市鸣泠没怎么来过,翎桐没机会,巫氓更没机会,所以当叁个人交过入场费站到集市里面的时候很是面面相觑了一会。 街市纵横,打眼一看全是各式法器。 本人就会炼制法器的鸣泠不打算逛,扭头问翎桐:“看看?” 翎桐笑得很荡漾:“泠儿要看的话,看看也无妨。” 鸣泠对这个逆徒无话可说又去问巫氓:“感兴趣吗?” 巫氓坐在翎桐的怀里,看都没往旁边看一眼:“阿姐的最好,不看。” 鸣泠觉得还是先带这孩子吃饭吧,折腾了那么久天都黑了还没让小孩吃上饭。 集市不准飞,他们俩只能慢慢走,集市结构算不上复杂哪儿卖什么一看便知,但他们进来的地点着实不太对,离吃食远得很,鸣泠左顾右盼想找个零食让巫氓先垫垫肚子。 翎桐牵住鸣泠的手。 鸣泠望过去。 明月夜里的花火之下,银发黑衣的男人矮下身子侧过脸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呢喃:“阿泠不要再走丢了。” 非人类特有的冰凉气息呼在她的耳畔。 让鸣泠想起捡到他的时候。 那一年望乡城暴乱,为免镜海里的魔物趁机作乱攻上陆地她带人去平叛。 望乡身后是家乡,望乡前面是死亡。 她在这么一个根本没有凡人生活的地方看到了一个孱弱的妖怪婴儿。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哇哇大哭的婴儿被摆在处决叛徒的行刑台上,下面是激烈打斗的望乡城守卫。 那个婴儿是所有暴乱的源头。 —————————— 终于下山了,我好感动 乐兼 望乡城是一个没有普通人的地方,在望乡城里面的生物要么是镜海的封锁石要么是大陆驻守望乡城的守卫。 那个婴儿是从哪来的第叁种生物? 望乡城的妖族们要杀了那孩子,人族却要护着,于是起了暴乱,引来了乌水剑尊。 未免这孩子有着什么她不知道的隐疾,鸣泠带着他在外面寻找了几年的身世,也经常让他自己呆在原地等着她回去。 那个时候翎桐年纪太小,不知道为什么就认定了鸣泠每次自己独自去冒险都是迷了路,把自己弄丢了。 或许是该再去望乡城一次了。 鸣泠揉揉翎桐的脑袋:“不会再走丢了。” 翎桐直起身子满意地微笑,牵着鸣泠的手拽得死紧。 鸣泠就任他去了:“我们之后向望乡城出发好吗?” 在望乡城的时候翎桐太小并不记事,但鸣泠曾经给他讲过他的身世。 “那是你的家乡,你已经这么大了,应该去看看那是什么样子。” 翎桐无所谓:“阿泠愿意的话就去。” 鸣泠又低头问最小的徒弟巫氓:“那儿有很多有趣的东西,你愿意去吗?” 巫氓当然也点头:“愿意。” 鸣泠没忍住捏了捏巫氓白净的小脸笑:“你们两个应声虫。” 话音刚落,鸣泠浑身气势一肃,察觉到有人正在往他们这边来。 鸣泠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大事,毕竟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这一路已经有五十几个人看过他们,还有几个或许是看出来了他们对于集市的陌生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导游。 根本不是什么恶意的东西,可她的感知太敏锐了,没办法不去在意。 于是她抬起头,准备拒绝导游的热情。 但是她却看到了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乐兼……” 翎桐猛地抬头。 几乎是整条街的尽头,有一个月白的身影快速逼近,下一秒就到了他们身前:“悯颜!” 鸣泠微微笑着,礼貌但也相当疏远:“乐兼,许久未见。” 翎桐打量着这位师兄们耳提命面“如果见到有机会要打一顿没机会就别搭理”的“师门仇人”。 长得没自己好看也没家里的老祖宗好看,穿得倒是人模狗样看着有师父做的衣服的风格…… 他佩剑还带剑穗! 翎桐的眼神定格在来者的佩剑上满目地不可思议。 天啊,他佩剑竟然带冰丝金织剑穗!!! 鸣泠意识到自家两个孩子失礼的视线叹口气。好吧,这其实根本不怪他,毕竟……佩剑带剑穗的“不杀剑”这个世界上只有那么几把,而且一把比一把难见。 孩子出门少没见过世面,不能骂。 可是翎桐他的表现和一个几岁小孩一模一样这实在是有点过分了! 乐兼见多了这样的惊讶,其实根本不在意这样的目光,但他还是问了:“怎的这般惊讶,是你还未历练过的徒弟?” 越来越多的视线集中在他们几个人身上,鸣泠笑笑不答只是说:“这里不太适合叙旧。” 乐兼简直是无缝衔接没有一秒犹豫,笑容灿烂得几乎堪比太阳:“我在附近有个小院,请?” 鸣泠还能说什么:“麻烦带路吧。” 翎桐听到这话顿时也不纠结什么剑穗不剑穗了,捏着师父的手就要远离仇人。 鸣泠把他给摁住了:“乖。” 乐兼开开心心把人带回家,但进门的时候侍从一愣:“大人,小姐呢?” 乐兼也一愣,拍拍脑袋:“我忘了。” 鸣泠发现自己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你先去把人带回来吧。” 乐兼摸摸脑壳:“嗨,多大的人了肯定认路,不用管。” 鸣泠:…… 乐兼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整个人依旧开心:“悯颜,我五十多年前去栗镇的时候得了几两栗花茶,我泡给你喝啊。” 鸣泠艰难地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被乐兼丢在不知道哪儿的可怜的小姐。 “还有一坛云溪,一直存着没有喝,我们饭后小酌两杯?” 熊孩子丢脸的惊叹出声。 他!有!云!溪!酒! 鸣泠觉得自己快要没得理智了,赶紧上前拽住他袖子:“等等。” 乐兼一顿,眼巴巴地看着她:“怎么了?你不喜欢云溪了吗?” 鸣泠眼神漂移:“这个稍后再说,不要把女孩子丢在外面。” 乐兼“哦”了下,摆摆手喊了个仆从:“去,通知涧西自己回来。” 说完这句话他继续带着人往里走。 说是小院,但大家肯定都知道这些已经是整个世界食物链顶端的大佬的“小”是哪一种小。 花园里开满了鸣泠喜欢的花,池塘里养了唱歌好听的小妖怪,远远地还可以看见竹林边的溪水旁筑有精致的小亭。 “因为这里最靠近你们乌水,”乐兼招过来两只嫩黄色的小鸟递给鸣泠:“所以就修成你喜欢的样式了。” “喜欢吗?” 鸣泠沉默点头。 乐兼引着他们,并未去房子里,而是带他们登了一座塔,到最顶端:“这是观星台。” 轻纱随风飘荡,观星台上物什不少,大都是乌水不会有的东西。作为主人乐兼热情好客地邀请两个小朋友玩一玩,跟随的侍从呼啦啦把两个人围住介绍每样东西的用途。 于是最后,在观星台的矮桌边落座的就只剩乐兼和鸣泠了。 “悯颜……” 他的脸上终于不再是快乐无忧的笑容。 鸣泠摇摇头:“乐兼,我已是剑尊,从今往后只会有鸣泠这个名字。” 乐兼随手招来山泉,拿出栗花茶和茶具:“剑尊,自从你做了剑尊就再也没和我见过面。” 鸣泠柔和了眉眼,有一些柔软的无奈:“你也是剑尊了,乐兼。” “你是息岳剑尊,乐兼。” 乐兼撑着下巴,看天火煮着山泉:“对对对,我是息岳剑尊乐兼,你是乌水剑尊鸣泠。” “天下第一师门乌水剑尊一系的现任剑尊。” 乐兼撑着脸把玩着自己散落在耳边的发丝,声音几近于无:“可我还记得六百年前,那时候天下人除了剑修每个人都想杀了剑尊。” “现在只剩了七脉,鸣泠,你知道的。” “你知道那十二脉都是怎么死得。” 鸣泠呼吸一窒。 “你知道我们这七脉本应怎么死得。” —————————————— 终于可以拆设定了,快乐 明天把剑尊这个设定给大家拆一拆 后天把乐兼这位鸣泠以前喜欢的人给大家拆一下 鸣泠喜欢他真的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没和他在一起也不是没道理的 留言真少,单机难过 你们要买股吗,有买熊孩子的吗? 其实我希望有买小巫氓的股,这样或许能显得我不那么丧心病狂(?) 剑尊十九州 从很小的时候鸣泠就听过剑尊的故事。 剑尊的故事也是这个大陆的故事。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或许是天地初开的时候,也或许是比那靠后一些的时间。那时候的世界还很混乱,没有律法,没有规则,天地间的灵气充裕到会引起现在罕见的“灵气爆炸”给大地和生灵们带来痛苦。 这样的痛苦他们本可以继续忍受,直到妖魔出世。 灵气爆炸本质是灵气的反应,作为能够吸收灵气修炼的生灵理论上来说是有存活率的,尽管这个几率可以描述为一个词“万一”,但这个几率是确实存在的。 可是实际上活下来的人不止这些。事实上,这些人也不能算做“存活”。 他们在灵气爆炸中抽取灵气为自己制造一片安稳的空间这个过程中已经死掉了,魂魄离体投入往生,身体却还活着。 他们的身体被人们现在依然无法理解的东西占领,变得暴虐、弑杀、没有理智。 又因为躯体已经吸收了一部分相当精纯的灵力并且还能继续吸收所以很难对付。 灵气爆炸实在是太频繁了,灵气爆炸中诞生的妖魔源源不断,很快就占领了大半陆地。 人们试图联络已经成仙的前辈,却发现妖魔连仙人都能轻易斩落。 恐慌席卷所有生灵。 人们无法理解妖魔如何诞生,不知道怎么阻止,但他们知道灵气如何遏制。 在大陆完全被妖魔侵占之前,修仙者中普遍战斗力较强能力比较均衡的剑修们铸成了一道覆盖整片大陆的阵法。 那是一个集所有剑修的誓言和智慧来描画的阵法,它更改了天地间的灵气密度,从本源上掐灭了灵气爆炸这一诞生妖魔的可能性,也给整片大陆上的凡人和修者带来更适宜的生活环境。 阵法开始运行之后,剑修推出十九脉奉为尊,预备作为阵法的看护和管理者分散在大陆十九州。 但在那之前他们要先把妖魔杀出他们的大陆。 剑修们成功了。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妖魔能杀的都死了,不能杀的被镇压,剑尊十九脉管理着安安稳稳的大陆,那时岁月很和平,尽管修真界还是打打杀杀算不得温和,但那时的世界已经算得上柔软。 小时候听的天下十九脉剑尊的故事到此终结。 长大了,鸣泠也知道了完美结局更加之后的故事。 层出不穷的各类修者对剑尊们掌控整片大陆的灵气愈发不满,好像永无止境的暗杀带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师徒。 鸣泠是懂他们的想法的。 任何一个修者都会对远古时期那一个“灵气爆炸”覆盖叁两个州的灵气浓度心生向往,这无可厚非。 他们没有直面过妖魔,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怀抱着“先祖能打败他们也没什么可怕的”也或者是“这只是那些人为了独自享用灵气编造的谎言”的想法看不到危险。 他们看到的只有剑尊飞一样的修炼速度和集大半个修真界整个剑修族群堆砌出来的尊贵与荣耀。 他们迫切的,想要打败守护“灵气”这个珍宝的守护兽,得到能够让他们改头换面的宝物。 作为大陆顶端的,曾经的救世主的十九脉剑尊想要改变这种局面算不得难。 只要杀了一批人,抓好下一代的教育,他们的时间比其他人多得多。只要狠心一点,这没什么的。 但所有剑尊都是拯救苍生的救世主的延续,是整个剑修的正直、真诚、热忱和决心,没有剑尊做得到。 死掉的、断绝的剑尊十二脉真的是被杀掉的吗? 鸣泠小心翼翼地呼吸。 不是。 每一个断裂的传承,都是自杀。 你陷入苦难,我舍命来救,你不再需要,我引颈受戮。 “何必呢。”乐兼垂眸为鸣泠倒上这一杯千年也难得几壶的茶水:“下一代就是最后一代了,何必还这么在意这个身份呢?” 栗花茶特有的薄雾氤氲,鸣泠抿了一口细细品味。 乐兼没有给自己倒,让天火化作无形温着茶,专注地看着鸣泠:“放下吧,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鸣泠叹:“你知道我的,我放不下。” “从知道这一切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放不下,也回不到原来了。” 乐兼气得咬牙切齿,天火随着他的心意唰一下涨到一人高,火焰几乎要烧到自己的衣角。 他一抚手让天火滚去外面烧去,提着茶壶恨恨地又给鸣泠倒了一杯:“喝!” “你还是别说话了!” 鸣泠乖乖闭嘴喝自己的茶。 过了一会,乐兼又问:“好不容易下山是要往哪去?” “望乡城。” 乐兼快被鸣泠给气死了:“我在这等了你几百年!” “几百年!你下山根本不打算见我就算了你竟然是要去望乡城!” 鸣泠张张嘴,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乐兼又镇定下来,把他可怜巴巴的火抓在手里揉捏,一字一顿:“我·和·你·一·起·去!” 鸣泠继续喝茶。 等师门最蠢根本不靠谱的希望翎桐带着巫氓玩尽兴了回来,一撩起用作遮挡的轻纱就看到满亭子的茶雾。 他拽着巫氓,两个人都愣了下,然后就看到一桌子各色糕点,他们萝莉脸的师父正面无表情地喝茶吃零食。 仔细一看,茶是一千年出一次的最顶级的栗花茶,糕点是各种可以直接当药吃还没毒性的灵果的再加工。 没见过世面的翎桐和根本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的巫氓一起立在那不知所措——这个亭子里只有两个座位。 主人家乐兼挥手又摆上两个位置看鸣泠:“介绍下?” 现在才问…… 鸣泠擦擦手:“叁徒弟翎桐,挂名弟子巫氓。” 翎桐挺胸,准备迎接师门仇人的打量,却见乐兼看了眼他的头发就无视了他。 翎桐:? 乐兼的注意力全在巫氓身上:“巫族?还带咒?” 鸣泠略一点头,尽量什么话都不说。 乐兼懂了:“刚好涧西也回来了,让你徒弟和我徒弟一起玩玩?” 鸣泠心一紧推辞道:“他在剑道上一无所成。” 翎·剑道一无所成·桐瞪圆了眼睛。 乐兼摇头:“不是他,我是说你这位巫族的挂名弟子。” 巫·才六岁·氓:? —————————————— 一无所成翎小桐:我要闹了! 巫氓:HELLO?有事吗?你在对六岁的我说什么梦话? 乐兼,人如其名,每天很快乐(不是),什么都可以(骗鬼),今天依旧度过了快乐的一天(是梦) 是的,乐兼的乐是快乐的乐,不是音乐的乐,但你们想读什么都没问题。反正他师父不出场 见礼 乐兼笑:“我知道你们乌水,不就是喜欢什么挂名弟子,你当初不也是挂名弟子。” 鸣泠捂住脸,怕什么来什么,他真说了。 乐兼甚至还在继续说:“还喜欢巫族,你那个小师弟不就是巫族的,我记得还是巫族的叛徒,这位不会也是吧?” 巫氓僵硬了。 鸣泠无话可说,抄起手边的杯子往他嘴里怼:“喝茶。” 乐兼脸一红,就真这么安安静静喝茶,好像刚刚突然掀了乌水不为人知的过去的人不是他。 难得安静,这平静也没持续多长时间,很快就被一个女孩子给打破了。 “师父。” 女孩子身着一套略素的水蓝纱裙,行走间如云朵落入地面,裙摆荡漾,飘然若仙,她的双手藏在袖中,隔着衣物捏着一柄翠色的扇子挑开轻纱,在看到他们之后轻盈地行了一礼。 乐兼木愣愣的,在女孩子的第二声师父中才回归现实,猛然被惊醒般先看了看鸣泠才放下心点头:“这是乌水剑尊和她徒弟,过来见礼。” “这是我徒弟涧西,如今才学到第八套剑法,也愚钝得很。” 愚钝的涧西非常标准且规矩地给鸣泠行了剑修的大礼:“息岳弟子涧西拜见剑尊。” 涧西双手捧着自己的佩剑高高举起,略微出鞘,半跪在鸣泠面前。 一无所成翎桐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按照规矩自己也该为这位剑尊见礼,但他没有。 巫氓也没有。 巫氓也意识到他们犯了什么样的错误,小脸都白了。 鸣泠的目光都被涧西的剑吸引,暂时没注意到他们,葱白的手指点在剑上,剑身嗡鸣片刻她才把手指拿开拿起了整把剑唰一下拔出剑鞘:“好剑。” 涧西头更低下去,激动得小脸通红。 对于剑修来说,这样的礼节其实和把自己脱光了躺平随便别人打量把玩没什么区别。 鸣泠手掌拂过整个剑身,打量过后又把剑归鞘放回涧西手中。 等涧西站起来,鸣泠已经从自己带的寥寥几样能拿得出手的物品中选了一样:“这是我在你这个年岁中曾经用过的笛子,木芯光玉制成,可防可御,你拿去玩。” 涧西都快冒烟了,迷迷糊糊地把礼物收下,整个人再也找不见刚刚进来的仙气。 这边见礼完了,就该另一边了。 鸣泠喊翎桐:“翎桐,见礼。” 翎桐规规矩矩的拿出自己的佩剑给息岳剑尊跪下:“乌水弟子拜见剑尊。” 相比起鸣泠这位剑尊,乐兼就显得很敷衍了,他点了点剑,随手划过剑鞘就给了翎桐一件披风:“凤凰羽的,适合你。” 鸣泠叹口气,习惯了他的做派,拍拍巫氓:“去见稚子礼。” 巫氓太小,还未正式通过剑修问心,算不得什么修者,所以只能见稚子礼。 矮墩墩的小孩上前叩首,乐兼换了个储物的袋子,稍微正经一点递给他:“这是巫族的‘天下行’,切记好好保管。” 鸣泠一懵:“你什么时候得来的?” 天下行是巫族传承了很久的法器,竹简样式,里面有相当庞大的小世界,可以说是巫族最重要的宝物之一。 乐兼叁言两语带过:“法器出了点问题,他们求我拿走的。” 好吧,见礼完成了,乐兼还没忘了他刚刚的提议:“切磋切磋?” 鸣泠是不可能同意让巫氓去的,恰好一无所成翎桐也对愚钝的涧西很感兴趣,两个下一代的剑尊提起剑都很有战意。 乐兼手一挥动了观星台上的机关,先前满当当的小玩意均数下沉,不过几息除了他们所在的这个亭子就没了他物。 他指着观星台石质地板上的一圈看似没什么意义的花纹:“出了这个圈的算输。” 没异议,开打。 鸣泠看着在两个崽子的对打之下纹丝不动的石头:“渊石?” 乐兼点头。 结果这一场比试在意的只有巫氓。 身为巫族的孩子他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尽管他才只有六岁,但他身为巫族的天生强大的体魄能让他的眼睛大致看懂场上的变化。 翎桐出剑很慢,他的每一剑似乎都经过深思熟虑,弧度巧妙,很难抵挡。 涧西出剑更偏轻灵,就像她给人的感觉,像一朵飘然的云朵,乘着风不可捉摸。 和各自所出的派别名称不怎么配。 巫氓想。 他以为乌水应该是更轻灵些,息岳应该是更沉稳些。 事实上巫氓的想法是对的,翎桐和涧西所使用的都是对家的剑法。 算得上是剑尊弟子切磋的礼节,也算得上一种挑衅。 切磋很快以翎桐的落败终结,在追逐云朵的时候,翎桐不慎踩出圈外。 鸣泠毫不意外,还在想他们的行程:“我想明早出发。” 乐兼:“很遗憾,今晚喝不上云溪了。” “没什么好遗憾的,今日能遇上你就足够了。” 乐兼不太相信地“哦”了一会:“我还以为你不想遇见我呢。” 鸣泠失笑:“不,今日如果遇不见你恐怕我还要专门给你去信。” 乐兼眼睛闪亮亮地坐直身子,快乐都要溢出眼睛了,嘴上却依旧不相信:“你写信给我干嘛,还不是哄我。” 鸣泠摇头:“我确实有事要告诉你的。” 乐兼想起上一次鸣泠说有事,便是她成为剑尊之后几百年拒绝与他相见,整个人都警觉起来:“什么事?” 鸣泠微微苦恼地说:“我要举行大典了,怕是不会有你的请柬。” 不是怕是,而是肯定。 乐兼只感觉整个脑子嗡一声,鸣泠剩下的话都听不见了,他有些颤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打断她说话:“什么大典?” 还能是什么大典呢? 下一任剑尊即位那不叫大典叫召天;她带在身边的徒弟都已经是徒弟了,挂名弟子也是弟子不会再有收徒大典了;最近她徒弟都未有突破,她师父也未有升仙资格,师祖还未有重过仙劫的迹象,不会是什么庆贺的典礼…… 还能是什么大典呢? “是我的要结道。” 乐兼一晃,去抓鸣泠的手。 鸣泠任由他动作,嗓音依旧温柔:“怎么了?你不替我高兴吗?” ———————————— 结道差不多就是结婚。 可防可御指可以当防守的法器用也可以当飞行的法器用。 乐兼本章的心理路程:悯颜喝过的茶,荡漾。 (被惊醒)悯颜还在不是梦,安心 (鸣泠见涧西礼)悯颜真好看 (见翎桐和巫氓礼)悯颜的徒弟,嗯送点悯颜不喜欢的好东西吧。 (鸣泠告知大典之前)哼,哄我,再哄哄我六百年的气就没有了 (告知大典)宁愿自己在做梦 不要看乐兼现在这样,以前可不是的,可渣了,伤透了鸣泠的心 小剧场: 剑修问心之后是首先要对师父行大礼的。 鸣泠问心之后,师父把她的剑摸了又摸,在鸣泠经过“我的剑怎么了”这个疑问都开始怀疑自己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的时候才放下。 而此时的师父摸着剑:泠儿平常会握这里,泠儿的腰会碰到这里,泠儿洗澡的时候也会带着剑。 今天我两更,还不快夸夸我 顺带征集一下意见,差不多可以上肉了,你们喜欢谁第一个? 曾是应该的 刚比试完的翎桐和涧西迟疑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乐兼此时的气势太骇人了。 鸣泠几乎是带着一种愉悦看着他的表情和他泄露的剑气,那些旧日里的伤悲与苦痛终于在这个人身上也出现——但很快这种情绪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乐兼已经是一个与我无关的人了。 这样想着,她遥望了一眼远处的城楼与星辰,漫不经心地把乐兼的手撕下来:“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没有爱也就没有恨,她很久很久之前就把对他的爱收回了,干脆利落。 “悯颜……” 鸣泠不厌其烦地重复:“是鸣泠。” 翎桐毛骨悚然地看着传闻中的稳重端庄不露声色克己守礼的不杀剑被自家师父几句话给说得落了泪。 乐兼带着泪瞥了一眼呆愣的叁人,一挥手将所有人赶下观星台。 没有了碍事的年轻人,乐兼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你在报复我吗。” 轻纱随着夜风飘荡,鸣泠忍住了笑和叹息:“我说过,乐兼。” 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且耐心:“几百年前我就和你说过了,我只是要去做我得做的事情了。” 乐兼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砸得他手中的天火都几近熄灭:“结道也是你必须要做的事情吗?” 鸣泠想了想自己一师门的病人点头:“是很重要的,必须要做的事情。” 他终于止住了眼泪:“好,我会为你开心的。” 鸣泠柔软了眉眼:“谢谢,那我就不打扰了。” “望乡城,”乐兼抓住了鸣泠的衣袖:“我还是会陪你去的。” 鸣泠惊讶了一瞬颔首告别:“弟子们该等急了,我先去看看他们。” 鸣泠去得很及时,翎桐差点跟涧西真心实意地打起来。 她揪住炸炸的小徒弟安抚了两个很懵懂的人和巫带着自家的去了乐兼准备好的小院休息。 刚一进去,翎桐就直接屏退所有仆人:“阿泠!他有没有伤你?” 鸣泠正抱住巫氓准备哄他睡一会闻言抬头:“或许是我训练你时太放水,导致你到现在还对我的力量有怀疑。” 翎桐听得出来她这是在内涵自己菜。 天地良心,翎桐出门绝对吊打同年龄段的所有修士——除了剑尊门下的。 唉,除了剑尊门下的。 多么忧伤的七个字。 翎桐有点生闷气:“我是在关心你。” 鸣泠点点头,捂住偷偷看两个人的巫氓的眼睛:“巫氓还小,正是需要睡眠的时候,打坐去,别打扰小孩子睡觉。” 高大的青年气呼呼地走了。 小小的巫氓捏着鸣泠的小指,声音也小小的怯怯的:“阿姐,那个剑尊为什么生气为什么哭。” 鸣泠拍着小家伙的背:“大概是因为我要结道了,不是和他。” 巫氓:“你应该和他结道吗?” 鸣泠面对这个灵魂提问愣了一会,斟酌着句子:“……好几百年前,是应该的。” 好几百年前,那时候的鸣泠还不叫鸣泠,叫风悯颜。 翎桐也偷偷折返回来听鸣泠讲故事了。 ----------------------------------------- 鸣泠:……曾是该的 师门众人:? 鸣泠:就是说现在不可能! 乐兼:…… 沉默有不同意味 那时候风悯颜只是湛茗的记名弟子,被养在乌水剑尊一脉的山中。 她带着生了怪病的弟弟撞了好运,被这片大陆上最顶尖的修士捡了回去,她心怀感激并满心满眼的以为自己的弟弟很快就会康复和自己一样修习剑法,一起出门游历,见证世间所有瑰丽。 所有的期待都是一场空。 风悯颜的弟弟很快就去世了,魂魄轻飘飘地入了轮回,忘记所有前尘旧事。 她刚刚抓到手心里、珍视无比的希望像是一场美梦,梦醒了,就消失了。不留一丁点回味的余地。 风悯颜很是郁郁寡欢了好几年,她变得愈来愈安静,举着剑沉迷进去以逃避不愉快的现实,但那几年,她在剑道一途上没能走出半步。 当初那个天资卓越的小姑娘仿佛也和她的梦一起碎掉了。 乌水的大家对风悯颜一直很好,和谐友爱,即便她几年没有寸进也尊敬有加,可是有些人来说这种对待方式更使人痛苦。 如此几年过去,风悯颜长到了十四岁,鸣予即将历练,他请求师尊隐藏身份带风悯颜去完成她没有和弟弟完成的事情,或许可以放松心情。 湛茗同意了。 息岳剑尊听闻此事递来信笺,大概抱着包袱一个是带两个也是带的想法,希望鸣予能带着他的徒弟长长见识。 这一场本不该与风悯颜有太多关系的历练,偏偏以她为中心展开了,鸣予听到息岳剑尊的徒弟与风悯颜年岁相仿时,立刻同意了。 乐兼与她年龄相近,遇见的时候两个人都还稚嫩,共同话题多得很,或许他也知道自己能被已经大致能独当一面的下一任剑尊带着是因为风悯颜,他总是喜欢呆在她身边叽叽喳喳找话题。 一开始,风悯颜是不喜欢这个人的。 太喜欢自说自话,聒噪,总是无视他人意愿。 路过深林时,明明是他自己想要去探险,却非得趁师兄不在时把她也一起拉上一头扎进了妖兽的巢穴。 哺乳期的母兽和公兽情绪格外敏感,乐兼烧着大部分宗门可以当做传宗之宝的隐匿符咒,笑嘻嘻地牵着她把妖兽的幼崽抱进怀里看孩子失踪的妖兽夫妇四处发狂。 鸣泠至今还记得那时的乐兼,额头略有薄汗、头发蹭到了不知道什么植物的枯败枝叶、脸颊染了花汁——一个脏兮兮的、看起来和尊贵的剑尊弟子沾不上一点边的家伙。 但真好看啊。 那时风悯颜没有的,也是乌水剑尊门下,那些风悯颜日日夜夜相处的人们没有的鲜活。 多好看啊。 那时乐兼不知道有些人的沉默也能分出好多不同的意味,他看着发狂到力竭的妖兽,丢开妖兽幼崽,放开同行少女的手。 少女迷茫之中,生出一抹不妙预感。 抽出自己的剑笑容明快:“风悯颜,你看好,这种妖兽诨名矿空,最喜欢吃修士赖以生存的灵脉,食量巨大,是为祸兽。” 他说:“我今天替你们乌水斩祸,你可得谢谢我。” 风悯颜剑出之时,两只妖兽俱已丧命,晚了。 她只在乐兼的不解之中坚决横剑守在幼崽前,让幼崽多活了几日而已,失去父母喂养的弱小幼崽死于其父母死后的第八日,于他们的历练时间来说,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小插曲。 其实所有故事的结局早在最初就有了预兆,只是那时候的风悯颜还是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小废物,面对死掉的幼崽她想的只有:我没有做到。 这句话,几乎成了她的魔咒。 那之后的乐兼意识到自己办了坏事,很是安生了一段时间,他再出幺蛾子时,风悯颜已经被他磨得一天也会和他说叁两句话了。 一路吵吵闹闹打打杀杀,狼狈过也仙风道骨过,被追杀,也救过人,看过城镇中人类所织造出的绚丽色彩,也误入过风与岩石共铸的古朴迷宫…… 后来鸣泠想了很久“何时心动为何心动”,想不出来,但今天,第一次如此讲述提及那段往事,一切好像都清晰起来。 那是他们渡海时,风悯颜刚要抓住师兄的衣袖就被乐兼扯开了手,他带着她跳下剑,云朵湿漉漉地穿过他们,师兄轻轻地叹息被他们抛在身后,深蓝色的海洋波光粼粼连成一片,远处好像没有天空,回头看,四处空茫茫浑然一体的蓝中只有他们身后一点白。 他们好像在下坠,也好像在一同高飞。 乐兼大声说:“走,去抓鱼吃!穹海的红菇鱼特别好吃!” 那一瞬间的风悯颜一定是心动了,因为她竟然同样大声回答:“要是不好吃怎么办!” 乐兼笑:“那我去请鸣予师兄,你从鸣予师兄手里拿过来的都好吃对不对?” 风悯颜于是也笑了。 那是她发现她弟弟生病以来,第一次那么大声说话,第一次那么笑。 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有人对我好”这件事也可以不那么痛苦,没有她值不值得,没有身份地位,没有乱七八糟的一切目的,只是因为对方“想”。 于是心动得,无可救药。 风悯颜根本不知道真正的乐兼,不识人真面目而擅自动心,往往是很多糟糕故事的开端。 可剩下的,实在是不适合和徒弟们详细讲解。 那时候的风悯颜虽然被乌水前任剑尊亲自教导,但名义上依旧是记名弟子,于名头上比下一任剑尊的乐兼地位低很多。 风悯颜想象不到,乐兼的眼睛里一开始根本没有风悯颜,尽管他们同行历练游玩,尽管他总是拉着她,尽管他们吃一样的东西,住一样的地方,但他眼里根本就没有风悯颜。 乐兼一直被教导:剑尊之外,没有同类。 于是风悯颜这个人,就是一个除鸣予外的、和其他任何过路人都没有分别的凡人。 直到有一次乐兼听到鸣予喊她“泠儿”了解到她是秘而不宣的乌水剑尊第二个弟子才终于开始正视她。 鸣泠那时候还是个傻乎乎的小姑娘,根本不知道从小就被供奉着长大的家伙怎样骄傲而自矜——会让情窦初开的少女吃尽苦头。 其实现在想来,鸣泠也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傻乎乎的,并且格外、格外的迟钝。 这种迟钝固然在乐兼的冷淡无情中保护了她,但同时也隔开了别人伤口上的血腥气。 直到和巫氓重新讲起这段往事,鸣泠才回忆起鸣予、自己的师兄,在那段旅程中总是出神的、隐忍的、痛苦的沉默。 所有的故事最开始,都有预兆。 ———————————— 元旦快乐!!! 这章啊,这章是糖做的刀。 祝大家新的一年里日日有糖吃有肉吃万事如意身心健康。 一直登陆不上来,明明以前不挂vpn也可以但现在……嘤嘤嘤 vpn好贵啊(只有po这个需要正经翻墙于是觉得不划算的狗作者如是说),以后什么时候我找到可以白嫖的vpn我们再见面吧(合理理由get) 晚安 胁迫 师兄的挣扎鸣泠现在才能回味出一二。 师门众人光风霁月,于鸣泠来说是恩人,是父兄,更何况当初的自己那么小那么弱。 弱小到稍微吐露一些爱意就像是胁迫。 “所以他是坏人对吗?” 巫氓听完故事奶声奶气地询问。 他,当然是指乐兼。 鸣泠卡壳时翎桐窜出来:“不是坏人,是我们师门的敌人。” “敌人不就是坏人吗?” “不,敌人是无论他是好是坏我们都要消灭的存在。” 鸣泠哀叹一声,伸手拧住了弟子的脸颊:“收小弟子不是让你来带坏的。” 翎桐咋咋呼呼的反驳:“才没有带坏!是事实!” “可是息岳剑尊不是我们的敌人,你还记得不杀剑是什么吗?” 翎桐一下子萎了。 这世上以剑修为尊,而剑修大多数以杀入道。 大部分剑修,沉默,冷硬,克制,出手时雷霆万钧,曾有人一剑灭人一族,收手时剑身剑鞘沾满鲜血,于是没有剑修会给自己的剑配上什么饰物。 那种柔软而可爱的小东西,不会在修杀道剑修的剑上存在。 只有不杀剑,不会杀任何生灵的剑才会配饰。 乐兼的剑,从他成为剑尊之后就变为了这样一柄不杀剑。 鸣泠当初接到消息时是清晨,那个时候息岳的召天宴会还未结束,前来报信的息岳灵兽毛绒绒的趴在她身边,用奶声奶气的声音邀请她:“剑尊,剑尊邀您去宴饮。” 小兽分明还未成年,更不可能独当一面,还是天真烂漫不知世间凶险的年纪,就被远派千里传信,这小兽话都说不太清楚,翻来覆去只重复两句。 另一句是:“剑尊生死道小成,前日里抓了好些叛贼呢。” 其中意味,鸣泠当然知道。 乐兼一直是个很聪明的人。 这是示好,是示弱,也是胁迫。 不杀剑,生死道,都是鸣泠曾经最想要走的路。 小兽若独自归去,不必息岳剑尊亲自下令或动手,路上就生死难料。还有叛贼…… 鸣泠不能确定乐兼特意提起叛贼是他抓到了师弟还只是晃她一下。 小兽趴在一边复读,清晨山间的雾气里,鸣泠提着剑一遍遍刺出。 剑剑缥缈,剑剑嗜杀。 那时候她成为剑尊也只有几年时间,修了杀道,意象为云水,剑不知道沾了多少血,甚至因为杀意太重,无论是何等材料所铸的剑都成为了消耗品。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鸣泠收了剑,俯下身摸了摸小兽的脑袋:“召天宴不过辰时,此刻应该已经结束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没完成任务的小兽哇哇大哭着被宗门弟子抓住连带着贺礼送了回去,后来宗门弟子回来之后,鸣泠听说息岳剑尊没有一丁点符合世人对不杀剑的想象,和前去赴宴的穹海剑尊切磋削去了息岳神木泷木的大半截枝干树叶,气得泷木亲自化形和穹海剑尊一起打他。 …… “可我就是讨厌他。” 翎桐小小声地嘟囔得到了巫氓的认同:“嗯!我也讨厌!” 鸣泠拍拍两个家伙的脑袋:“好了,该修炼修炼,该睡觉睡觉,不要想太多,明天我们一起去望乡。” 第二天,翎桐和巫氓脸都臭臭的。 涧西正在和乐兼道别,这位优雅的剑者依旧维持着不露手的模样,隔着长长的袖子快狠准地摘去她师父身上不该带的东西。 “虽然外界都没有您和剑尊的画像,但带这种东西还是太过凶险,容易被叛贼盯上。” 息岳剑尊的不杀剑被摘了。 息岳剑尊皱了皱眉。 “此行您是陪剑尊前去巡查,不宜露富节外生枝。” 息岳剑尊的储物袋储物戒被摘完了。 息岳剑宗张了张嘴。 涧西拿出一个朴素至极的小荷包:“用这个。” 息岳剑尊看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 叁人等在一旁,觉得自己是在看师父送徒弟出门而不是徒弟送师父出门。 送到最后,涧西款款行至鸣泠面前,这一下,变成了迷妹送别偶像。 走出去了八十里,巫氓才一脸菜色悄悄地拽拽鸣泠衣袖:“阿姐,我们回来别走这里了好不好?” 他觉得,刚刚涧西恨不得把他给夺舍了。 鸣泠好笑地点点头。 他们现在用得是涧西不知道从哪里找的一叶小舟,小舟空行,从外面看起来陈旧而干净,透出一种被主人所爱惜的意味,里面布置也算不上华贵,略有富气而温馨,是那种请别人同行也绝对不会怀疑到剑尊身上的恰到好处。 鸣泠不得不感慨乐兼真的收了个好徒弟。 而反观自己…… 算了,做人不要太攀比。 —————— 要谁? 第一个? 吃肉? 息岳之东 一行人都不是第一次在外行走,但有些事情,无论看过多少次都会愤怒。 鸣泠算是出来散心的,除了第一天有点落荒而逃疾行千里之外,之后也没有那么赶路了。 而不赶路,就要落脚城镇。 息岳境内还好,息岳剑尊是不杀剑,仁慈是事实,脾气却也暴烈,剑不杀人却会伤人。于是境内少有污秽。无论何等种族都算得上安居乐业,叛军稀少——至少明面上是稀少的。 他们拿着乌水和息岳的路引,出了息岳就碰上了麻烦。 剑尊十九脉如今只有七脉存活,大陆也就有了十二片无主之地。 其实一开始也不能说是无主之地,剑尊虽死,可剑尊的“宗门”还活着,只是剑尊死后,并不是所有宗门都能守住属于剑尊的州。甚至有些宗门心灰意冷直接放弃对整个州的掌控,蜷缩在宗门最中心的城清修。 于是到最后这些无主之地要么被叛军把控,要么被宗门把控,其间稀稀落落点缀着一些自立国家的小国,局势自是一片混乱。 这些混乱在鸣泠继任乌水剑尊后几百年间已经被她镇压了大部分,一开始只是恨师弟叛出师门,后来和叛军打了几百年,她渐渐竟也平和了。 无论是叛军,剑尊,宗门亦或者那些小国,只要能让其属地上的民众安居,只要能让有才能到人不被埋没,是谁把控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她花了那么久的时间让大部分管控者明白这件事,不想明白的就打明白,可人之有限,就在于很难面面俱到。 息岳之东,有一个小小的非常不起眼的国家名叫继而,由一个鸣泠叫不出名字的小宗门把控,宗主自称继王,在鸣泠漫长的镇压生涯里她只投去过短短一瞥,那一瞥见继而国都人流如织,人人带笑,又见息岳边境除修者游历外并无凡人逃难。 她当时觉得,这个国家虽小却也很好。 而如今亲身入国,她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人流如织,人人带笑,是因为继王每年会抓许多过路修者血祭国土,邪法带来的功效立竿见影,继而国灵气充沛到诡异,继王的宗门子弟修行一日千里,而凡人……无法修炼的凡人沉浸在高灵气所带来的虚幻幸福之中,不知自己脆弱的生命正被侵蚀。 鸣泠在城门外时就拿起了剑。 翎桐单手抱着巫氓,一头银发染了半边青蓝黄色,绚丽如鸟儿振翅。 血腥气和灵气一同围绕着这座看起来繁茂的城市,路过的青壮脚步轻快,目之所及,没有一个面含老态之人。 也是,毕竟会老的人在老去之前就死了。 乐兼拿起剑又放下,他匆匆折了路边一根树枝跟上鸣泠的脚步期期艾艾:“悯颜,我……我有管事的……我没有放任的……” 鸣泠回头望了他一眼,没有纠正他的称呼,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答:“嗯。” 乐兼攥紧了树枝看着她毫无破绽的转过头去,既没有说相信也没有说不相信,只是“嗯”。 紧张的巫氓看到了持有不杀剑的剑尊脚边开裂的土地和失掉绿叶的杂草,他将目光向上,暮光之中,站在乌水剑尊身侧的剑尊弟子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 他后知后觉地把一切对上了曾经的知识。 曾教导过他的那个人声音冷酷:“阿氓,你记住,不杀剑才是杀意最重的剑,稍微生气些就能把身边的生灵弄个半死。修不杀的,必定对杀了解到极致,所以这世上杀剑总比不杀剑多。杀剑,那些人总以为戳死几个人就够格了,可笑。” 那个人也曾说:“没有妖族会更喜欢自己的人形,对于妖族来说,那像是披上数重禁锢。一个人形妖族越像妖,那就说明它的力量更接近真实。” 他后知后觉地明白,她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 巫氓其实是有些不理解的。 环顾四周,来来往往的人都很开心,而所有人死亡之后并不会被浪费,他们的身体会成为反哺自己母地的养料。 巫氓甚至能在这可称诡异的情况中找到一丝安心与熟悉。 好像巫族呀。 他想。 好像我的家乡呀。 只有六岁的小巫氓,其实非常思念自己的家乡。 即便他被逐出巫族,即便他被同族亲人在灵魂里刻入巫咒,即便他的家乡已永远地割裂,他依旧思念着。 这是每个巫族最让人幸福也最让人痛苦的天性。 “我于人间行走,发现人间处处像是家乡。我于家乡行走,又觉得家乡处处是人间。”那个人曾说:“阿氓,家乡其实并不真实存在,巫族的家乡在于血脉,你活着,我的家乡才一直在。” 可是小小的巫氓不明白,他只觉得这个人又在说些自己听不懂他也不会给自己解释的话了。 现在的巫氓依旧不明白,他只是莫名想起来,然后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挣开翎桐跳下来追上前方杀生的乌水剑尊。 鸣泠低头看时,正迎上巫氓抬起的小脸,他唤了一声:“阿姐。” 鸣泠甩掉剑上的大半血迹,沾了红色的幼嫩脸颊好似真的是巫氓的姐姐一般立刻柔和下来:“阿氓,这里危险,你去和阿桐一起玩耍。” 巫氓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可以的。” 小小的孩子举起剑:“我可以和阿姐在一起的。” 继王匆匆赶至,却看到一个幼小的影子正要将他妻女斩于剑下。 他目眦尽裂,背上华美的刀的还未出鞘便化为乌有,他这才看清站在自己妻女对面的不是一个人,是四个人。 看起来最年长的那个男子举着一柄奇形怪状的武器正刚刚收手,他做了一个收剑于鞘的动作,神态倦怠:“悯颜,要给你的小弟子练手吗?” 一位长相幼嫩的少女走近,继王惊骇地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动弹。 少女停在他面前,皱着眉仰头看这个“继王”:“满身杀孽,你可知罪?” 继王破口大骂:“格你老子的!老子又不是不杀剑!杀人算什么罪!” 鸣泠也有些倦了,但她还是继续询问着:“误入歧途,你可知罪?” 继王还在骂:“你们冲进来害我宗门老小杀我家族上下还问我有没有罪?我看你们才是有罪!” 鸣泠按乌水律问了第叁句:“残害百姓,你可知罪?” 继王自不会回答知罪的,鸣泠掏出乌水令,声音平铺直叙:“拒不认罪,罪加叁等,以乌水令为证,即刻行刑。” 乌水令脱离掌心悬在鸣泠和继王之间散发着柔和光辉,这块和剑尊制一样古老的令牌陪伴鸣泠夺走了许多人的性命,但像继王境界如此之低的还是第一位。 翎桐把继王的人头和带着乌水令灵气的告知笺一块挂在城门时鸣泠在感慨:“可见恶只与人心有关,修为如此之低却依旧能做出这等大恶事,真是……” 真是败坏心情。 乐兼静静地在心里接上这句。 思念 因为斩杀审判继王,乌水剑尊出山的消息迅速扩散开。 湛茗被自己名义上的师侄,现任乌水宗掌事在自己的竹屋里请教先关问题的时候甚至是有些烦躁的。 他做了那么多准备,鸣泠还是想要逃跑、避开这一切。 湛茗当然可以忍受她短暂的跑开,然而她真的短暂地离开了,他又觉得烦躁。 以前他不是这个样子的。 湛茗想,以前他明明可以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干,只是远远地看着她。 看她练剑,看她杀人,看她捧起一束剑穗又丢下。 可现在只是听到她在远处的消息,他就想要起身拿起自己的剑奔她而去。 这个被他尽力遏制的想法,在听到“息岳剑尊”四个字之后迅速膨胀起来占满他的脑海。 掌事说:“按照常规方法处理了,打扫尸体的时候发现有息岳剑法的痕迹,又都没有致命伤,或许是那位息岳剑尊,要给息岳去信吗?” 总是显得冷酷的剑尊闭着眼一手支颐,另一只手纤长的手指握紧了他身下鸣泠赠送的竹椅。 她有分寸的。 湛茗这么劝慰自己,回答了掌事:“不必,既然他没有用息岳令,就不必管他。” 掌事又道:“鸣予剑君已查过剑阵,需要乌水剑尊亲自查看的位置都在玉牌中,剑君托我告知您看过剑阵便没甚事情了。” 湛茗睁开眼:“阿予这么说的?” 掌事头垂得低低的:“是,剑君原话是‘大典操办乌水亦很有经验,或许想要闹事的百年间都打了个遍近来应是安分,只要剑阵稳妥乌水便是没有剑尊坐镇也无碍’。” 湛茗又闭上眼睛:“这样,还有什么事?” 掌事静了瞬息在湛茗再次睁眼前开口:“此次大典……剑尊到底是和谁结道?” 湛茗勾起嘴角,他知道这个“剑尊”毫无疑问是特指鸣泠:“怎么,知道是谁,好去暗杀吗?” 掌事长叹一口气退下:“唉,我明白了。” 湛茗也长叹一口气:这种事问他,他也不知道。 把人头挂到城墙上之后鸣泠并没有选择立刻带着徒弟离开,他们找了一个小院租了几个月。 院子里有一树槐花正值花季,他们落座树下桌椅,鸣泠教导翎桐:“虽然如今我出现的消息已经被传开了,但离有人追到这里还有一段时间。不多,少则几个时辰多则两叁天。这段时间非常重要。” 翎桐温驯点头。 鸣泠举了一个自己的例子:“当初臧……现在叫南?(fo)了,南?叛军祸乱,我斩杀叛军后立刻离开,跟在我后面的乌水剑修在两天后才到,到场时发现南?已被比他们来得早的叛军屠成了一座空城。” 饶是不关心这些天天在门派内招猫逗狗的翎桐都听过南?的名讳:“可那里现在不是……整片大陆最繁华的地方吗?” 鸣泠点头:“是呀,这些之后再和你细讲,你可明白我们留下的作用了?” “明白的,”青年抚了抚鸣泠微乱的发:“我们得在这里看着,免得生乱。” 乐兼在一旁看着看着,便忍不住插话:“是他呀?” 师徒叁人齐齐转头看他。 乐兼再问:“和你结道的,是他呀?” 翎桐惊呆了,他实在是摸不准对方是什么想法才能觉得师父能和自己结道:“你是不是有点什么病?她是我师父!” 鸣泠拉住怒气上头的弟子把他交给板着小脸看起来非常沉稳的巫氓:“好了,今天的早课还没有做。” 翎桐还是有些愤愤,鸣泠只能放出杀手锏:“快去,做完我给你们裁新衣。” 两个小家伙于是进了屋子去温习功法。 打发走了两个小家伙,鸣泠给乐兼沏了一壶茶。茶水寡淡,是一壶大陆最普通的灵茶,乐兼捧着茶:“你的小徒弟好蠢。” 鸣泠喝一口茶回答得不慌不忙:“蠢些也好,至少可爱。” 乐兼笑:“不必这么拐弯抹角,我知你厌恶我。” 鸣泠:“唔,你当是就是吧。” 鸣泠的冷场天赋乐兼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他当没听见这句话:“这些年我不敢走远,可也看见你把大陆管得很好。” 鸣泠嗯了一声。 乐兼:“从前我们游历时,根本没有那么多集市,也没那么多凡人,一路走来你有没有发现剑者似乎更多了?” 鸣泠没发现:“是吗?” 乐兼:“听说这些年,连叛军里的剑修日子都好过了很多。” 鸣泠抬起头,毫不意外地听到他说:“巫蕤(rui)都被放出来暗杀我啦,怎么这样看我?他没有去暗杀你吗?” 巫蕤,她的小师弟。 她早早叛出师门的小师弟。 她那要杀了师门所有人的小师弟。 鸣泠摇摇头:“没有,他打不过我,不会来找我的。” 乐兼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笑:“是呀,不过他也没你想的那么冷静,他也打不过我呀。” 鸣泠又摇摇头:“既然没有抓住他,就不必提了。” “这可不行,”乐兼拿出一片染血的碎布:“你也知道我讨厌他,他过得不好,我当然开心得想要和你分享了,你看——” 鸣泠一眼就看出这是一片袖布,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料子既粗糙又廉价,除了能蔽体之外没有一项修者的衣服应有的作用,普通得就像凡人的料子。 鸣泠很熟悉这种料子,这是叛军里最底层人员的规定着装。 那些最底层的家伙,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衣物,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法器,亦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面容。 脸戴黄色面具,身着晦暗青衣,手拿粗制滥造的法器,总是奔波在执行命令的路上。 这就是她的师弟不惜弑师弑兄也要选的道路。 鸣泠长叹一声:“只是挑断手筋,对巫族来说可不碍事。” 乐兼冷哼:“我又不能杀了他。” 依旧保持着稚嫩模样的天下第一剑尊隔着茶水氤氲的雾气微微偏头看他:“乐兼,还有什么事情,一并说了吧。” 清风朗月的息岳剑尊抓住她的手:“悯颜,是我错了,召天宴时我不该骗你,我在修不杀道了,是不杀呀,我谁都不会杀了……再看看我吧……” 鸣泠温柔地看着他:“可是乐兼,我是鸣泠呀。” —————————— 不要思念一个回不来的人啊,我曾爱过的少年。 ———————————— 作者碎碎念:也请多看看我噫呜呜呜最近更新会勤一点了珍珠收藏评论摩多摩多拜托了 折辱 鸣泠清楚,乐兼不会放弃的。 他们几乎可以算作一起长大了,互相了解得那么透彻,乃至于只是交谈都像在对弈。 乐兼也清楚,悯颜同意自己跟着只是想让自己看清事实放弃妄想。 他们在槐树下对视,屋外渐渐有修者经过发出的动静,乐兼将茶水喝完:“乌水这次反应很快。” 鸣泠嗅着灵气的扰动放下茶杯:“还有叛军。” 乐兼和叛军对上的次数不多,一时有些愕然:“什么?” “他们法器的灵气味道。” 乐兼第一次看见鸣泠表现出如此明显且毫不克制的厌恶。 面容如少年般天真,眼神如幼儿般澄澈的杀道剑者娇艳的唇一张一合:“很臭。” 这一刻,乐兼终于从自己所爱之人的面容上窥见一丝“乌水特性”——冰冷。 “你真的……很讨厌他们呢。”再次相遇以来,乐兼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悯颜的确改变了:“不去杀了他们吗?” 鸣泠没有直接回答:“乌水和尧宗有协约。” 乐兼:“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叫他们的自称呢。” 被各个剑尊蔑称为“叛军”的势力自然也有自己正儿八经的名字。剑尊知道,剑尊不这样叫。 鸣泠当然也不会这样叫:“你在想什么,刻在玉简上的当然是叛军两个字,尧宗——” 她拉长这两个字笑:“这是叛军头子的名字呢。” 何等冷酷残忍的折辱。 乐兼都能想象“叛军头子”丰诃(he)看到玉简里满篇的“叛军”二字暴怒后又不得不低着头签下协约,最后只能当场给自己改名的屈辱。 她变得狡猾又克制,成长了,但看起来好难过。 乐兼看着她起身拿出剑满身杀气的舞。 她已经走得好远了。 第二天下午,乌水大部队已经赶到开始控制场面,叛军彻底没了为祸一方的可能性,鸣泠一行人带着各自的伪装出了城门。 继续向东,是大陆第二大的快速交通枢纽莲城。 翎桐非常不解:“为什么不直接我们自己飞过去?” 从乌水去望乡城并不算格外远,只横跨了四州一海。 整个修仙界区域划分独特,十九州里有带山的有带水的还有带海的,但都是州。州覆盖了所有凡人行走也不会格外危险的地区,穹海州有大片海域,但穹海宗年年巡查,于是整个穹海也是州。 州不是一种地域概念,而是一种人文概念。 于是虽然在平常也被叫做“乌水”“穹海”,真的在游历中,他们都被归位一类。 而州以外,是人迹罕至的危险地方,或许是一片海也或许是一片峡谷。 往往从莲城走的修者都是害怕在芝海遭遇不测,可翎桐偏偏知道自己的师父为了某些材料在芝海把妖怪打了个遍。 抄家也不过如此,怎么可能会怕? 而此时鸣泠捧着一沓竹简,回答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师父说在这里等我。” “啊?”翎桐牵着入门时间尚短的巫氓只觉天旋地转:“师祖他……哎,太师祖和师叔怎么也不拦着!” 乐兼倒是毫不意外:“我还想会是谁来呢,不是鸣予,可惜了。” 鸣泠无视他。 乐兼阴阳怪气:“你师父那个打一炷香就得晕的体质来防我也不可行啊。” 鸣泠继续看竹简。 巫氓站在空行舟的甲板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拽拽翎桐:“师兄,师祖身体不好吗?” 翎桐的表情像是一觉睡醒发现自己本体开花了花还全被师兄给折了做糕:“是有一点。” 六岁的朴素小巫族,不太懂什么叫含蓄:“那师兄你怎么这个表情。” 翎桐心说我也没办法啊,毕竟师祖弱又不弱一剑能杀二百个个我,可他强也不强出完二百剑人就直接失去意识脆弱得堪比琉璃。 翎桐只能讲故事:“听说我还小的时候,那时候师父和我在外游历,师祖曾想来找师父,结果被师叔发现倒在乌水边境差点被渔女强娶回家。” 小小的巫氓逻辑非常清晰:“渔女?是哪一位剑尊的名字吗?” 鸣泠终于抬起头,满脸严肃:“不是哪一位剑尊的名字,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靠水而生的渔女。” “啊……” 这实在是给巫氓固有的认知带来巨大的冲击,他结结巴巴地应了下,欲言又止,整理了半天语言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鸣泠:“师父他身体不好,等他来了你们不要闹他。” 翎桐立刻举起双手:“师父,你也知道我的,我在宗门哪一次闹到过师祖头上,我绝对不会的。” 鸣泠忍不住瞪他一眼偏头看一直无所事事的乐兼:“还有你。” 乐兼有气无力应声。 鸣泠是个师父控,乐兼是脑子被叛军打坏了才会去惹她师父。 他也就敢阴阳怪气。 极目眺望远方还不见影的莲城,乐兼又觉得自己说不定早就被叛军打坏脑子了,要不然当初悯颜执意离开时,他怎么会想到挟持……甚至激动之下一剑杀了他。 这几天他总会想,如若自己当初没有做下这样那样的事,悯颜如今依旧会和自己一起,乌水剑尊和息岳剑尊的结道大典,一定无比恢弘吧。 可惜没有如果了,乐兼只能抓住一切机会,再多看看她。 我的悯颜,我的鸣泠,我离开的爱人。 和鸣泠他们只是加个阵法的伪装不太一样,湛茗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加了阵法还戴了面具。 严密到那个青色面具的人都杵在他们面前了,一行人才反应过来。 鸣泠也是第一次见师父出门在外这样类型的伪装,刚下空行舟被这个人看的时候还以为是一个路人。 直到他走近来,伸出手,递给鸣泠半块玉佩鸣泠才敢认:“师父。” 那是师父替她保管的她弟弟的玉佩。 乐兼默默放下了摸剑的手。 湛茗目不斜视只当乐兼这个人不存在,对巫氓和翎桐点点头:“走罢,我订了羽阁,先去休息。” 湛茗自然而然地牵起鸣泠的手:“那边已经处理好了,一路辛苦。” 鸣泠也自然地凑近:“师父才是,连夜赶到这里的吗?” 翎桐牵住鸣泠另一只手抱住巫氓,一个师门都四人亲密无间。 乐兼在原地僵硬瞬息跟上,只是握紧了拳头。 暗中观察这一切,青色面具下的某位剑尊得逞般扬起了嘴角。 ———— ———— —— —— 是修罗场,好耶!(自写自夸.jpg) 珠珠收藏评论来一个嘛亲亲??o·(? ??????????? )?o·? 天价悬赏单 有湛茗在,从莲城走便成了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因为湛茗是个需要被照顾的病号。 这是鸣泠及其徒弟习以为常的一件事。 这件事几乎是在鸣泠从被湛茗救回去那一刻起就被命运注定了。 鸣泠是眼睁睁看着当初仙风道骨的剑仙一步步沦落至今的,雪地里出现的仙人旧伤愈来愈重,有时候她见他闭上眼睛都会害怕他再也不会醒来,像是她自己的弟弟那样。 于是有湛茗在的时候别人几乎不能从鸣泠那分到一丁点关注。 乐兼早见识过这些,风悯颜最喜欢他的那段时间依旧是湛茗召之即回的乖巧徒弟,那段时间的矛盾基本都由湛茗和乐兼过于弑杀的道引起。 严格来说,其实都是因为湛茗。 在为数不多的,湛茗对鸣泠的教导里,奠定了鸣泠对剑的基本认知。 湛茗说:“剑本不是一件杀器。” 于是风悯颜也会对乐兼皱眉:“剑不是为杀而生。” 湛茗订的羽阁不出所料把乐兼扔在了离鸣泠最远的位置。 莲城是个如莲一般悬在芝海边缘的城市,城市中闻名大陆的羽阁依靠阵法高低错落围绕在城市之间。一片片亭台楼阁高低错落悬空浮立,有的有石阶作道,有的仅有锁链相连。 羽阁这个称呼源于阵法带来的漂浮特性。 乐兼冷笑一声坐在厅堂里,这处羽阁倒是很大,有叁个小型浮岛,他坐在最低处的浮岛暗自恼恨:不过是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 翎桐和巫氓被赶到了另外一个浮岛,这个傻乎乎的下任乌水剑尊走到给他们的小院时竟然大松一口气:“今天师祖心情应该不错。” 巫氓丝毫没看出来,不过这不妨碍他坐好乖乖听前辈教导。 翎桐是有血泪教训的:“师祖和师父同时在场的时候千万不要和师父撒娇,也不要让师父难过,我们乌水现在就剑尊弟子最不值钱了,弟子可以再找,剑尊鸣泠只有一个,师祖最喜欢师父了,师父也特别听师祖话。” 花妖巴拉巴拉一大通,核心思想只有一个:不要在师门其他人面前惹师父,师兄也不行。 “其实大师兄还好些,二师兄才是真的……”他叹了口气,突然有些忧郁地看着小巫氓:“全师门好像只有我一个正常人呢。” 小巫氓小小声:“可你不是人呀。” 翎桐和善地拍拍小孩的脑壳:“天晚了,你还是睡觉去吧。” 天晚了,但是需要睡觉的只有巫氓自己。 鸣泠在和湛茗讨论乌水事物。 大典布置得顺利,剑阵有遂栈排查修复,周边并无叛军暴乱,大陆边境魔物并无异常…… “只有一件事或许要注意,黑市出了一张天价悬赏单。” 鸣泠最近没有关注黑市,一时颇为惊奇:“什么单子?” 此刻湛茗摘了面具,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笑容:“以一条日产出十万方上品灵石的灵脉换乌水剑尊道侣的性命。” 鸣泠立刻生出怒气:“乐兼!他怎么敢!” 湛茗将位置换到鸣泠身边环住她的肩膀温和安慰:“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这件事也不一定是他做的。” 鸣泠的脸上似乎写着一句话:这种报酬只有剑尊能拿出来的单子难道还能是乌水自己搞的吗?啊? —————— 追-更:rousewo.com (ωoо1⒏ υip) 他不行 这种单子当然不是乌水搞出来的,但这并不代表下这个单子的人一定拥有恶意。 鸣泠自幼对这些都不太了解会误会也是正常,不过……湛茗觉得,这些都不重要。 “不谈这些了,”他朝着身边端坐少女模样的徒弟伸出手:“泠儿,过来。” 鸣泠几乎立刻察觉到了他眼神的转变。 这并不是因为鸣泠突然之间在察言观色这方面进步多少,而是因为这么多年来湛茗第一次如此直白。 并不如遂栈那般姿容绝色的前任剑尊因身中恶咒瘦削单薄,一头细软的白发显出一种修者罕有的老态,往常在病弱的状态下依旧显出锐意的凌厉五官在这一刻更加锋利地柔软。 湛茗伸出手轻柔拔下鸣泠的发钗,青丝散落,他俯身凑近鸣泠的颊边:“别害怕,嗯?” 鸣泠并不害怕他,这是救了她的师尊,是在冰冷的尘世中将她拯救又在尖锐的修者中撑着痛苦将她保护的人。 他从不曾伤害她一分一毫。 也从未强迫她做任何事。 他是家,是避风港,是永远可以回到的来处,没有人会害怕自己的来处。 回头看看过去,鸣泠能感受得到他纯粹的爱,她只是突然有些害怕他们之间的未来。 “师尊……我会伤到你的……” “怎么会?” 白发的仙人凑得更近,他眼含笑意打量自己面前连动都不敢的小徒弟:“你看,你明明已经除了接受便什么都不敢做了,怎么会伤到我?” 这不一样呀。 鸣泠犹疑着,僵着身子想,她已经长大了,已经不再是因为过于幼小分辨不出心痛便以为人只有身体会受伤的年纪了。 她会让师尊伤心的呀…… 湛茗的笑意渐渐落了下去:“不选我吗?” 于是一瞬间,鸣泠便什么也不想了。 像是十叁四岁凡人小姑娘的剑尊用她最精通的身法于刹那间绕开自己师尊一切多余的配饰,冲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不是。” 湛茗无法被紧贴自己胸膛的小姑娘看到的脸上笑容越发温柔,他抱紧怀里的爱人,却穷追不舍:“不是什么?” 然后听见她回答:“不是不选你。” 他几乎要落泪了。 “阿泠,我心悦你。” 从第一次见面的惊叹折服,到无数次再见的沉迷,每一次离别都更加爱你。 他低下头,愧疚却也满足地与心悦之人相拥:“对不起,阿泠。” 为了在一起,也这般工于心计地逼迫你。 曾经想要与之相拥的执念被咒术无限扩大,每日蚕食他的生命,而如今执念消解,血脉里的一部分诅咒不甘地消散,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另外一个执念。 恨不同生时,日日与君好。 可是他也知道过去无从改变。 诅咒在血脉中流窜,消散转瞬又重新结起。鸣泠听到了他的喘息。 她怕死了,灵力汹涌地爆发,丝丝缕缕浸入那些诅咒之中:“师尊!师尊!” 湛茗闷闷地笑,感受鸣泠的灵力一丝一缕地被诅咒冲散:“放心,不会死的……”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孟浪得像是那些眠花宿柳的家伙:“亲亲我就好了。” 诅咒暴起之时,伤痕与痛苦一划一划地刻入灵魂,他却艰难地抬起手,捧起怀中人的脸与她额头相对:“只要阿泠亲亲我,就会好了。” 湛茗知道自己不会死,这么多年他自己都没有死,这种时期他哪怕要魂飞魄散也会活着。他知道阿泠一定会照办。 他的小阿泠也以自己的方式爱着他。 湛茗便任由鸣泠泪光闪闪昂起头要在他的脸颊落下一个轻吻,这短暂地、被他无比珍视的瞬间,毁于乐兼的一剑。 息岳剑尊的不杀道几乎赋予他那把临时佩剑毁天灭地的威力,以至于羽阁本身的防御阵法也好,鸣泠所布下的阵法也罢都碎得彻底。 乐兼站在门前,翎桐趴在他的脚边,那把临时佩剑在刺出如此威力的一剑之后裂成百十片划破他的手掌随着鲜血叮叮当当落地:“原来是他。” 息岳剑尊握起一束灵气:“他不行,悯颜,你明明知道!” 乐兼想说:你明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屠戮过人世,他毁灭过王朝,他曾让无数修者在他的剑面前下跪颤抖,他和你的期许格格不入,他带不给你你期待的那个未来! 他想说的那么多,却都没有说出来。 只是因为,湛茗咳嗽一声,闭上了眼睛,鸣泠便立刻转过头去。 甚至什么话都没有说。 什么都没有说…… 乐兼握住那一束灵气做拿剑姿态,红了眼眶:“我没伤你徒弟,不要赶我走。” ————————作作废话—————— 追-更:danmei.cloud (woo18.vip) 不开心 鸣泠没有回头。 此后乐兼再也没有来过莲城,再也不上羽阁,甚至对浮空的一切都产生了微妙的厌恶。 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在听到她的消息时回想起这一刻。 湛茗并没有把愿望成真的时刻展露在无关人员面前的爱好,所以他只是咳了一下便忍住了痛意:“走开……” 疾言厉色的、针对息岳剑尊的话语,不过刚刚讲出便消散在了喉咙里。 鸣泠在这一场光怪陆离的混乱中双手扶住了湛茗的肩膀,健康饱满的红唇在他脸颊停留。 混乱在这一刻便结束了。 哪怕是努力爬起来的翎桐也僵在了原地。 好像时间都停止。 这比起亲吻更像是幼童表达亲近的贴脸动作让乐兼松开了手。 那一束尖锐的灵气,那一束被他握在手中本为了帮助鸣泠而聚的灵气陡然消散,乐兼阴沉下去:“……我就知道……” 鸣泠偏头望他。 她依旧年少的外表似乎与他们相遇时无甚区别,乐兼很多时候都会以为她会如往常一样对自己展露笑颜。 但她到底已经不再年少了。 乐兼从她的表情中崩溃地意识到这一点:“我就知道!你根本!根本……” 鸣泠的剑气从四面八方出现,繁复的剑阵遮盖对方的话语。 翎桐爬起来时,一切便已尘埃落定。 这个在人类社会中长大的妖怪揉揉肩膀便又是一只好花妖:“阿泠,你把他扔到哪里了?” 鸣泠言简意赅:“芝海。” 很会看人眼色的花妖便立刻打住了这个话题:“刚刚怕有危险,我把巫氓关起来了,我去看看哈哈,师祖你们继续继续。” 湛茗其实并没有太回神,他只晕乎乎的问:“不开心吗?” 鸣泠:“嗯。” 湛茗:“是因为乐兼吗?” 鸣泠不说话,点头又摇头。 湛茗伸出手:“来。” 他将过分沉默的小姑娘抱紧:“我知道的,你是真的喜欢过他。” 湛茗知道乐兼会说什么,他说“我就知道”,后面便会接的只会是“你根本没有喜欢过我”。 有时候湛茗讨厌这样的自己。他把那个咋呼的小孩子研究得那么透彻,竟只是为了知道鸣泠为什么不开心。 “是他的错呀,不要伤心。” 鸣泠将头深深埋进师父的怀抱:“嗯,我知道。” 湛茗:“那就不要不开心了。” 鸣泠摇摇头:“对不起……” 湛茗听得出她声音哽咽。 “对不起,师父,只有一小会。” 对不起,在你的怀里为另一个人伤心,但只有一小会的,所以原谅我吧? 湛茗听出了她的撒娇摇头失笑:“嗯,原谅你了。” 巫氓差点把翎桐手上的小花咬碎。 被翎桐匆匆关在屋中的孩子在他回来时遍体鳞伤还在冲击禁锢,那表情凶恶得仿佛笼中困兽。 翎桐吓了一跳,连开始在身上乱长的小花都没有在意:“别这样!哇,你不要搞得好像我要对你做什么一样,我是要保护你的啊!” 巫氓呲着牙指责,全然听不进去:“你把我关起来了!” “形势所迫,哎呀,我撤掉,你不要乱动,我给你疗伤行吧?” 点头安静下来的孩子在禁锢被撤的瞬间咬上了自己名义上师兄的手腕,又因为对方手腕上开的花朵过于坚硬而感到牙痛。 但他依旧没松开嘴,支支吾吾地威胁:“不可以……再把我……关起来!” 花花也能感觉到痛的翎桐丧着脸保证:“好的好的。” 巫氓这才松了口,依旧不爽地席地而坐斜眼看他:“喂,还是别给我疗伤了。” 翎桐突然感觉这孩子在被关之后仿佛变了个样子还有点跟不上节奏:“啊?你不痛吗?” 巫氓咬咬牙齿:“还是先处理你自己吧,发情了还要出来乱晃,不害臊!” 翎桐:“啊?????” ———————— 巫氓视角里的翎桐:变态! 镜中人 翎桐不可思议地把自己已经开满花朵的手臂举到巫氓眼前:“你是说这些花,是因为我发……发情了?” 发情两个字,对人类社会中长大的妖怪多少有些难以说出。 小小的巫氓有着大大的疑惑,和感到自己被逗弄的羞恼:“你没有父母教你,难道连传承记忆都没有吗?竟然问我这种问题!” 翎桐好一会解释才让他勉强相信真的会有妖怪对自己一无所知。 巫氓当然会半信半疑,身为介于人与妖之间的巫族,几乎集两者所有长处的超然种族,哪怕是小小的孩子也有着人族和妖族无法想象的知识与力量。 这一切的知识和力量来源于巫族和妖族的种族传承有些相像的血脉感应。 翎桐哄完小孩多少有些许的崩溃,他缩在东倒西歪的桌椅中自闭:“所以我之前……之前也是发情……花会疼也不是生了什么怪病……是……是……” 巫氓站在他身边声音清脆:“是发情。” 翎桐哀嚎一声:“怎么可能,发情不是为了生育后代吗我一点都没有想生孩子的欲望我自己都是孩子!” 巫氓抿抿嘴,有些不被信任的生气:“我给你看!” 翎桐歪头:“怎么给我看?” 巫氓左手捏住自己的右手:“这些东西我的血脉感应里有,我给你看。” 一抹鲜红的色彩从他的右手手心被剥离出来,翎桐看呆了,那抹鲜红比血液更加艳丽,比血肉更加坚韧,被另一只小小的手掌从骨血中抽出,血腥中带着熟悉。 小孩子一寸寸抽出自己漂亮的血脉感应:“再等下,要更长点——” 一双手出现在巫族身后。 翎桐瞪大双眼,藤蔓花朵比神智反应更加快速向巫氓飞舞,他飞扑上前无法理解一切为何发生:“师尊!!!” 这刹那间那双手和小小的巫族一齐消失在这个被数重禁制笼罩的浮岛。 落地前,他被少女模样的师尊拥进怀中:“阿桐!叛军伤你!?” “不是我,是巫氓……” 巫氓只是个小小的巫族,不是剑尊正式承认的弟子,甚至也已经不被巫族承认,翎桐不懂为何有人要挟持他。 这个人,冲破剑尊的禁制,不为杀生,只为了一个小小的孩子? “不怕,”鸣泠一手扶起翎桐一手筛查禁制:“不是强行闯入,用了什么顶级的法器伪装成了……翠峦鸟……我知道是谁了。” 鸣泠努力压着杀气:“阿桐,去找你师祖。” 翎桐瞬间反应过来:“是他!不,你不可以单独去!” 翎桐并不是个很听师兄们的话的孩子,但他从小就深深记得翎越曾和太师祖吵架说:“那个巫族真的会杀掉师尊的!师尊会怜惜他的!” 是叛军里那个大名鼎鼎的巫族剑修,是曾经差一点杀掉了大师兄的人,是整个师门的死敌。 巫蕤。 “一起去吧,阿泠。”湛茗拿起剑:“我不会让翎桐拖后腿的。” “这就麻烦了,”巫蕤悬立在芝海汪洋中小小一片礁石上拎着巫氓上下打量,笑得看似很和善:“小孩儿,我也不是非要强抢,我和你换也不行吗?” 巫氓咬牙切齿:“强买强卖和强抢也没有区别!” “哎呀,不要说这么严重嘛。”穿得素净到更像是路边普通凡人的剑修抽出坑坑洼洼的剑:“你要是非得说得这么严重我就只能杀人越货了呀。” “毕竟你看,捡到了死人的东西总不能算抢吧?” 巫氓只能捏紧手掌:“天下行是师尊给我的,我可以给你换其他东西。” “这可不行,我的[镜中人]可也是蜃妖们的宝贝,你有什么一族的宝贝来和我换?” “我的血脉感应。”巫氓脱口而出:“我用我的血脉感应和你换!” “呀,”巫蕤睁开眼睛仔仔细细将他打量:“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破破烂烂的剑被收回鞘中,它落魄的主人舔舔嘴唇自言自语:“既然这样,那我的镜中人就送给师姐好了,好久不见,她一定会喜欢的。” 鸣泠他们追到礁石处时本想直接一剑过去,可巫蕤双手举起了巫氓。 她正收起剑气免得伤到小孩,却听劫匪说道:“师姐听过镜中人吗?传说会另劈一界,使用者进入时,便是其所想成真的世界,师姐的愿望是什么呢?要不要来试一试?” 鸣泠和湛茗同时轻震剑气,一个削掉一片礁石,一个穿过巫蕤双腿。 鸣泠眼都没抬:“师父,幻象,下面。” 礁石露了些许血迹,巫蕤从中走出手掌破裂,只得把巫氓放下:“师姐太心急了,那我们就去镜中叙旧吧。” 鸣泠抬起一只手。 巫蕤却笑了:“师姐,禁制和法器都没有用的,我的镜中人可不是随便找的哪个普通蜃妖换的……” 意识逐渐模糊中,鸣泠依旧不解。 镜中人不过是毫无伤害的法器,所有使用者必回同时进出,就算在战斗中用了也不过几个呼吸便会结束,他要做什? “燕燕,燕燕,醒醒。” “嗯?”被喊的“燕燕”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愣了一会神:燕燕喊我吗?应该是我,毕竟我叫燕泠,这个人是谁?啊……是我的哥哥,燕蕤…… 哎? 燕泠皱起脸:“都说了,不要喊我燕燕。” “好吧,那小泠,快点起床,”燕蕤笑着爬上床抱住不满的女孩:“再不换衣服早课会迟到的。” 燕泠感觉今天自己好像总是会发愣:嗯?他怎么可以抱我?哦……他每天都这样……吗? ———————————— 巫蕤:专场,nice。 巫氓:呵 桃源(一) 燕泠在奇怪的游离感中自我确认。 我是燕泠,是将近被灭门的燕家现存的最后叁个族裔之一,目前在宗门桃源求学,是大陆最厉害的药修乐兼唯一的弟子,而现在,我应该起床,让兄长送我上内门弟子的小学堂。 其实也不太对,燕泠想,我怎么会去内门弟子的小学堂,我不应该是跟随师……祖修习吗…… 下一秒,她惊讶于为何自己会那么异想天开。 师祖早就升仙了,更何况她的师父从未管过她,不去学堂,怕是根本无法修炼了。 无法修炼的燕家人……恐怕活不过叁天。 而且…… 她推开还在腻乎的兄长,给自己捏了个凝气咒让自己清醒:“说了多少次了,我可以自己和小巫氓去学堂。” 燕蕤眉头皱起,他扯住燕泠的脸颊:“和他一起去干什么,你——” “姐姐我起了!” 抱怨被打断,已成年不知多少岁月的男人放下手转头看向外面。 少年声音清脆活泼,从门外由远至近传来。 燕泠叹口气,听到他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一瞬,应该是看到了燕蕤放在外面的伞了,她想。 这两个人……真是谁也看不惯对方。 脚步声很快恢复往常,伴着少年带有怒火的质问接近:“燕蕤,你又偷偷来骚扰我姐姐!” 十六岁模样的俊秀少年转进屋内,对榻上的男人怒目而视。 燕泠看着燕巫氓愣了一下,她感觉仿佛小巫氓昨天才是小豆丁那么大点,今天就已经长成了个俊秀的少年。 其实说少年都有些不是很合适了,他的身量已与燕蕤相差不多,剑眉星目,一身剑修中常见的英气短装,一套佩剑负在身后,行走坐卧间,透露出一股从容和活力。 燕泠突然想到,以后不能再叫他小巫氓了。 这个想法转瞬即逝,被身旁燕蕤的哼声带回现在,她伸手去捂身边燕蕤的嘴,只可惜到底迟了一些。 燕蕤已将伤人的话说了大半:“什么叫你姐姐,小泠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要觉得自己也姓燕就——” 燕泠难以忍受:“燕蕤,你在胡说什么!” 燕蕤却非常坚持,他按住燕泠的手:“小泠,你清楚,只有我是你的亲人,只有我……” 他深呼一口气,目光在两人中间转移着,施加着压力:“只有我能成为你的丈夫,其他的我都无所谓,只有这一点而已。” 燕泠怒气冲冲甩开他下了床:“我也早就说过,燕家这族内成婚的规矩我不会再守,你什么时候能清醒些!燕家已经没有了!” 燕蕤也离开床榻:“燕家没有了这件事,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 他眼眸沉沉,对上两双怒火昭昭的眼睛,突然笑起来:“小泠,只有这个不行,好了,要迟到了,快去上早课吧,今日可是有你师父的课。” 叁人气氛怪异的到了学堂附近分别。 燕蕤倒是一切如常的模样,仿佛是个好兄长那样嘱托:“小泠,离那些小混蛋远些。” 燕泠没有理他,拽起巫氓便去学堂。 已接近上课时间,想必今日的教师也已经到了屋内,可门口依旧有一个人站着。 或许也应该说是少年,他身量没有巫氓那么高,一身华贵衣袍,左臂抱着一只奇形怪状的幼兽,右手捏着一支笔,看见一行人赶忙迎来:“阿泠!巫氓弟弟,你们今日迟了许久,乐兼今日稀奇得狠,竟没有晚到。” 这位燕泠在学堂的同窗言语中却并没有对师长的尊敬与惧怕,甚至透出一股“他今日发什么疯”的抱怨。 确实也应该这样,湛茗是燕泠所见过的最生而尊贵的人了,他如果讨厌一个人,便是这么直白得可爱。 可燕泠,那个被他讨厌的人的弟子只能对他摇头微笑:“湛茗,快些进去吧。” 湛茗便也露出笑来,将手中幼兽塞入燕泠的怀中拉起她的手——燕泠被这一套动作搞得下意识松开了巫氓跟他进了学堂,然后对上了乐兼的眼睛。 这位理论上应与她亲密无间的药师看见她和其他人并无区别,透露着看似认真的漫不经心:“下次不要这么晚了,去坐。” 一切便如往常一样——如果在最后乐兼没有说那句话的话。 “悯颜,明日你不用来上课了。” 悯颜,是乐兼给她起的字。 与大众对药修的气质幻想一点都不沾边,整个人更像是哪个世家二公子般唯我独尊的乐兼拎起还懵然的燕泠,却是对所有学生在讲话:“好了,没什么问题便下课了。” 湛茗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拍桌站起来:“你放开阿泠!” 然后是燕巫氓:“可是湛茗哥哥……姐姐!?” 剩下的话,燕泠已经听不到了。 乐兼已经拎着她用了不知道什么法器瞬移到了他的大殿。 说起来似乎不是很应该,可燕泠的第一反应竟然是…… 为什么老是迟到啊这来回不是很方便吗! 乐兼拎着自己徒弟的腰带把她放在了大殿的地上,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燕家人啊,真麻烦。” 是啊,燕家人真麻烦啊。 燕泠没敢动,她摸不清乐兼在想什么,只能像是面对其他陌生大能那样小心翼翼地保持安静。 虽然名义上是师徒,但他们基本没有怎么见过面。 这个师徒关系燕泠也搞不懂到底算什么。 燕家被灭之后,燕蕤带着她和巫氓来到桃源避难,本不想和其他人有什么牵扯。 燕蕤于阵法一途也称得上精通,在桃源养活叁个人绰绰有余。 可是他们来的的那天,大陆最强的药修闲来无事出门采药与他们偶遇。 不过短短一瞥,这个男人便如今日这样拎起她:“从今天起,你就叫悯颜了。” 矜贵的男人毫不在意燕蕤的敌视:“叫师父,我唯一的小徒弟。” 当时燕泠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她那时还很勇敢:“放开我,我不要!” 拒绝对于乐兼是无效的,燕泠还是顶着她唯一弟子的身份在桃源开始生活,虽然这个人存在和不存在没什么区别,这十多年就是个路人。 一切终结于今天。 今天实在是太奇怪了,燕泠想。 然而更奇怪的事情总在下一瞬。 恶劣的、自说自话的男人晃了晃脑袋:“算了,燕家余孽就燕家余孽吧,过来,把衣服脱了。” 燕泠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声音:“什么?” 乐兼立刻恼怒起来:“没听懂吗?过来!我要幸你。” 桃源(二) 要逃! 燕泠努力抑制想要发抖的身体。 他是认真的,她从他的眼睛里看见爱与恨纠缠,愤怒如此明亮,也看见自己的未来。 如果不快点跑掉的话,会被困在这里,从此余生只能如笼中之鸟再也无法与家人相见。 多么可笑,华贵的宫殿,众人敬仰的强者和……曾作恶多端的燕家余孽。 无论是谁,恐怕都会生出和乐兼一样的愤怒。看上了这样卑贱的人,她竟然还敢不立刻跪下感恩戴德反而心生反抗。 但是……明明燕泠一点都不想要这样。 明明一点都不想要被这样的人所注意,明明只是想安静沉默的度过余生,不再重回大陆也可以接受,只在桃源中行走也无所谓,燕泠的愿望,只是这么小小一个。 进入不可祈神的桃源之前,小小的燕泠曾隐秘、真诚、痴狂地祈祷:端坐于神台之上的不可见之神啊,请庇佑我的家人,我的归处,请让我与家人共度余生。 她太害怕孤独,太害怕没有归处了。 “为什么……” 乐兼眉头皱起:“不明白?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去庇护一个燕家人?” 水汽在少女眼睛里凝聚,透明的泪珠大颗砸下:“我不想的……” 这种时候再多说也无益,燕泠明白,可还是忍不住感到痛苦,忍不住想要说:“不是我想这样的……” 燕家人生而有罪,她已不想再背负新的罪孽。 她现在能安稳的活着,一是因为在桃源里,二是因为没有动用燕家族裔的禁术。 禁术一旦使用过就再也无法关闭,余生相伴的代价比世间最可怖的毒药更加阴狠,从此都将缠绕她,附骨刻魂。 她落着泪,抬起右手,灵气在她手心散发微光,映照得乐兼脸庞在光与暗中反复。 他嗤笑:“你不愿意,正好。” 阵术在这片宫殿里重迭,灵力随着宫殿主人的行走消散,燕泠刚刚聚起的灵力消散殆尽之时乐兼恰好走到她身前蹲下,满是药味的手掌抚上燕泠的脸庞:“我给过你机会了,悯颜,是你不愿我柔和待你。” 燕泠被迫仰起头,崩得紧紧的下颌与锁骨形成使乐兼难以自持的弧度。 久居上位者俯下身一口咬住了少女的脖颈,如狩猎的猛兽般从喉咙中发出威胁低吟:“放弃吧,燕家人我也不是第一次对付了。” 他带她来之前早已布下了重重罗网,她落泪聚气时密不透风的阵法正式启动。 “在这里燕家禁术无法使用,你逃不掉。” 而除了防止施展燕家禁术的阵法,这里还有更多的乐兼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为何要设下的防御。 他很恼怒。 不过是区·区·一·个·燕·家·余·孽。 他不止一次想,她怎么配。 可心神在每一次看到花听到风嗅到水的时候焦灼,催促他:快去! 其实花风水都与她无关,不过是自己心神不静。 但是…… 上位者在看似游刃有余的威胁中,吐露出过于灼热的呼吸。 但是,是她的错。 一定是她的错,要惩罚她。 乐兼吮上那片莹白的皮肤,这样想着,便忍不住露出牙齿啃咬。 燕泠右手还维持着凝聚灵气的姿态,左手想要推拒锁骨上方的脑袋被一把抓住扣上锁链。 对于乐兼来说,燕泠手无缚鸡之力,无论他想怎样玩弄都可以,来日方长,他却感到一种急切。 “这是锁魂链,”乐兼将另一端扎进手心,鲜血滴答滴答落在石质地面上,他毫不在意,唇舌亲吻少女的脸颊:“你或许听过它的用途。” 燕泠当然听过。 桃源特产,大名鼎鼎的锁魂链,相传被锁上的人即便死掉魂魄依旧会被禁锢,连转世都不会被允许。 太过可怖,太过稀有,太过……干脆。 被锁魂链缠上的人,后来再也没有听过一句传闻。 “传言总说它何等邪恶可怖,可是你们都不知道……” 燕泠听见他笑,距离过于近,以至于她一时以为她所听到的是幻音。 “它更邪恶,更可恶,它食血肉,会为饲养它的人束缚出最忠实的奴仆。” 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 “现在,悯颜,张开嘴。” 燕泠怎么努力都无法阻止自己张开嘴时,才能肯定自己真的听到了那一段话。 乐兼从储物戒中拿出来他准备好的九颗药丸。 药丸乌黑小巧,被他恶意的一颗一颗放在少女张开嘴裸露的舌尖:“很苦吧,这可是珍贵的、天下仅有九颗的、为你而做的……毒药。” 这句话结束时,是大殿不知被谁一剑捅破的崩塌声。 燕泠合拢了右手手掌。 乐兼头也没回,皱着眉把药丸全部塞进燕泠嘴里命令道:“咽下去。” “……” 燕泠缓缓挣扎着起身:“不。” 禁术已开。 少女努力把药丸要吐出去,却不妨乐兼趁她虚弱行动不便,直接拿出一壶酒给她灌下。 为此,他毫无抵抗地被身后袭来的剑洞穿腰腹。 燕泠不敢置信:“巫氓……” 随后,是另一个熟悉的人影跃进:“阿泠,你没事吧?” “湛茗……” 她喘一口气,不使用灵气的禁术开启方式太过消耗心力,只来得及说一句:“我吃了不知道什么作用的药……” 便昏死在地。 光怪陆离的视野最后,燕泠看到冲来拥住她的巫氓眼角的隐纹,那是禁术开启的标志。 为何如此。 我不过是……被名义上的师父带走了,他怎么能确定是遭遇危险了?为何轻易也……打开禁术…… 桃源(三) 燕泠在身体的哀鸣中醒来。 呼吸带着难耐的热气,血液在身体中灼热奔腾,四肢每移动一下就发出异样的关节摩擦声。 并不是痛,但是是痛苦。 如同盛夏被在阳光下暴晒一日,也如饿了五天没吃到一口饭。 她听到有人声音惊喜地接近:“姐姐!你醒了。” 是巫氓。 燕泠想要告诉他自己的确醒了,其实没什么事,让他和湛茗不要担心,可是张开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阿泠!?” 湛茗的声音带着急切与怒火,燕泠不知道他是不是一开始就在这里,她无法睁开眼睛。 拼尽全力,只能说出一个字:“药……” “我晓得,只是……” 燕泠于痛苦中听到湛茗说:“那药太恶毒了,要……采补……” 燕泠无法睁开眼睛,也看不到,只是感觉到一双手攀了上来:“你愿意吗?” 然后是一声苦笑:“你不愿意也不行的,阿泠,恨我也好。” “无论如何,我会让你活下来。” 炙热的肌肤上,有微凉的柔软贴上来。 燕泠忍不住发抖。 她和巫氓燕家禁术已开,按照当初的约定应该被处死。 为什么……还活着? …… 再次恢复意识时那些难以忍受的痛苦全部消失了,留下的只有食欲。 周身无人且安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饿,很饿。 身体清爽,似乎并不曾发生什么,灵气不少反多,这太糟糕了。 燕泠没有动用灵力,她此刻努力让自己像一个从不曾修炼过的凡人,在饥饿所带来的虚弱中艰难站立,颤颤巍巍。 燕家禁术,会抹消所有者除了食欲外的所有欲望。 会被伤到,会感觉到痛,但不会因为痛苦产生退避的欲望。 开启了燕家禁术的燕家人会因为禁术能够吃掉消化这世间一切。包括灵力,包括……修士。 两相迭加,走入歧途简直是理所当然。 现在,作为开启禁术的燕家人,辟谷已久的燕泠垂下眼睛盯起了自己的双手。 手掌五指分明,青色血管中涌动着血液。此时此刻,如果将这薄薄地可以见到血液的皮肤划开,让那鲜血都流尽,她便可以死亡。 在还没有犯下大错前死亡。 但是……还有更好的死亡方式。 燕泠垂下手,向门边靠近。 “不要乱跑。” 疲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强行压制所有灵力的燕泠直到对方出声才发现,被吓得踉跄一步直接摔进一个怀抱。 她仰起头,只看到一瞬一直说着要与她成婚的兄长紧抿的嘴唇就再次失去意识。 湛茗一进房间便看到燕蕤在对燕泠动手动脚,他当即抽出一柄剑:“放开阿泠。” 燕蕤看他一眼,将怀中少女搂得更紧:“她问我乐兼如何,我只好先让她继续睡一会。” 乐兼不如何。 湛茗握紧手中剑柄。 “天下第一”在别人头上时就是过于难缠的名头,湛茗废了许久功夫才把乐兼那废掉的大殿和消失的人处理好。 今日桃源因为这件事气氛略有紧张,湛茗也很紧张。 那毕竟是她师父。 包庇拥有禁术的燕家人,再把她的师父镇进九河之下,做这些事时湛茗可并无任何紧张之意。 他走进房间:“这里我来就好,你去看看巫氓。” 燕蕤没有动:“我不明白。” 他抱紧怀中的少女不知向谁询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湛茗并无这么些疑惑:“她想,便做了,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燕蕤摇头:“为什么是你和巫氓呢?不,不是我确实应当。可为什么她宁愿赴死?” 湛茗手中剑出了鞘:“你没资格这样问。” 少年模样的湛茗喘一口气,身形缓慢生长:“你最没资格这样问,巫蕤。” 燕蕤、巫蕤低笑:“的确如此,师尊。能缠住叁位剑尊,一位未来剑尊和两只巫族叁息,也算是这镜中人物有所值。” 桃源于此瞬间消融,露出小小的海边礁石。 眨眼间叁柄剑压在巫蕤喉间心口。 他面不改色地一手拎着巫氓,另一手抱着意识昏沉的鸣泠,还有闲情逸致解释:“镜中人以师姐为核展开,强行破除自然会让师姐有些不适。” 湛茗杀气四溢。 巫蕤看到自己曾经的师尊这副模样便笑,他抬起右手把鸣泠举高,好笑地看着分别来自湛茗、乐兼和翎桐的剑锋芒避开自己怀中沉静的少女。 在所有人的小心翼翼中,巫蕤愉悦地埋进少女的颈间深嗅。 “师姐还是这么香。” 风尘仆仆,衣衫破旧的男人饱含恶意地张开嘴:“师姐再不醒的话,我就只能把你带走了。” 鸣泠是被自己脖子上的陌生温热激醒的。 潮湿又软热,她一息后才理解那是什么——舌头。 佩剑比神思行动更快,一线寒光之后,一切冒犯都远去,唯有熟悉的声音所讲出的话依旧留在耳边:“你的小徒弟我带走了。” “什……”鸣泠追了一步却立时踉跄,这才发现自己腕上多了叁个禁制,储物袋也被摸走俩个,只有尾指上不起眼、她自己制作的木质储物戒还留着。 其余几人唯有翎桐追了出去,乐兼沉默站回边缘,湛茗接住鸣泠。 “让阿桐别追了。”鸣泠甩甩脑袋,低声道:“他有备而来。” 行动,道具,时机,无一不恰到好处。 追不上的。 巫蕤是个……极度难缠又狡猾的敌人。 翎桐回来得很快很低落:“师尊,我跟丢了。” 鸣泠顺好了气,安抚他:“无事,来日方长。” 乐兼终于抬头靠近一些:“他想要天下行,是我的错。” 鸣泠摇头:“或许从巫族把天下行给你开始他就在准备了,只是等这一天罢。” 这是有可能的,甚至可能更早。 巫蕤是鸣泠所见过的最会使用计谋也最具有耐心的策略家,除此之外,他还过分敏锐伺机而动,一旦碰到自己觉得合适的机会就会迅猛出击。 她摩挲着自己尾指上的储物戒,毫不意外地看到里除一张书信外空无一物。 这已经不是最开始鸣泠戴的那个储物戒了,而是她曾经赠送给巫蕤的无数物品之一。 曾经情真意切的礼物,如今都会变成攻击自己的武器……吗。 鸣泠笑一下,和乐兼告别:“事出突然,只能取消原计划了,我们要先回一次乌水,有缘再聚。” 顺手而为 鸣泠和乐兼分别得很顺利,没有争执,没有挣扎,乐兼只抬眼看了片刻说“此事我会追查”包揽下追查天下行的一切意义与行踪就告辞了。 翎桐在一旁深深震撼,在他们回到莲城后终于能问出声:“这就是……那个巫族为什么要使用镜中人的理由吗?” 鸣泠和湛茗一同沉默。 翎桐的藤蔓悄悄探出,碰了碰鸣泠的手腕:“师尊?” “恐怕只是顺手而为。”湛茗代为回答:“和我们不一样,他本人对息岳剑尊并无情绪。” 虚弱的剑修堂堂正正地说自己厌恶某个人的模样并不使妖怪惊奇,翎桐转而想到另一个问题:“我们真的要回去吗?” 湛茗说:“不。” 鸣泠说:“是。” 两人对视。 湛茗的理由很简单:“叛军之事已与我等无关,那小巫族在其他巫族手中也不会受伤,不必急于返程。” 巫族对巫族那人类无法理解的爱护,让湛茗和鸣泠都不那么急于追逐逃跑的巫蕤。 鸣泠的理由更简单:“他在拦着我们去望乡和回去,我怕乌水出事。” 敌人不想你做的,或许要试着做一下比较好。 翎桐不解:“何以见得?” 湛茗叹息,从储物戒中掏出茶具与点心招呼两人都坐下:“今日便再加一课罢。” 鸣泠安静喝茶。 湛茗一手斟茶一手支颐,颇有些郁郁:“巫蕤是个……很聪慧的敌人。” 这一点,是乌水公认的。 “巫族,罕见的剔透心,剑主火,修炼一年赶上了你师尊十年的进度,结丹时才十叁岁,比你师尊还小。” 翎桐发出惊叹的声音。 “实力强劲,又有巫族的生命力,加上剔透心,如今我不是他的对手,放眼十九州恐怕也只有当任剑尊能与他一战。 “最重要的是,他是那种目标明确不择手段的家伙。 “他应是被某个叛军的理念吸引了,决心与那个叛军一道共赴—— “哈,大义。” 饶是湛茗再度说出这件事也忍不住嗤笑出声:“他认为剑尊不应再存在,以剑尊为中心的所有制度都应撕碎燃尽,他叛逃时曾邀请你师尊一同。阿泠拒绝后便状若无事假作只一时想不开的模样,两年后趁阿泠不备将她囚住,彼时你师祖我正是虚弱期,老祖宗他远行为阿泠找铸剑材料,鸣予和他那个没用的剑骨较劲,正是全师门最不设防的时候。” 湛茗抿了口茶:“这一切一半是他算计,一半是时机巧至,我和你老祖宗正中他的计算,你师叔……唉。” 鸣泠摇摇头:“师兄一时情急。” 湛茗顺着鸣泠的话略过,忽视翎桐好奇的眼神继续讲道:“总之你师叔也虚弱,当时他的情况并无人知晓,是巫蕤见阿泠衣摆上叁日没有沾过的荆潭水推测你师叔或有问题,骗阿泠有好东西给她看囚住了她直冲鸣予去,而他选的时机本也绝佳。” 鸣泠捻着自己的发丝。 “他那时许是剔透心还不够剔透,没有直接杀了我们,而是留我们一口气带到阿泠面前。” 鸣泠依旧记得那日的风和血腥味。 疼爱的、比自己更适合成为剑尊的小师弟顶着他十叁岁天真可爱的模样把重要的师尊和师兄扔到自己面前笑:“师姐,师尊和师兄陪你,你也就不会寂寞了吧。” 鸣泠拼了命挣开束缚和他打得天昏地暗,削掉了乌水不知多少座山头又填平多少幽谷,付与半数寿命,只打了平手。 平手。 “那时阿泠与他同级,水火不容,谁也奈何不了谁,最后他逃了。” 湛茗放下茶杯:“那时他不过成婴,便把有一个散仙一个化身的师门算计得死死的,后来他亲手刨了剔透心上的污浊,现在他只会愈发难缠。” 湛茗向翎桐提问:“如果他的目标只是天下行,现在他掳走了携带天下行的巫氓,却还多费周折把修好天下行的息岳剑尊赶走,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翎桐迷茫摇头:“那更不应该只是顺手而为了,按师祖的说法,这个巫族应该对每件事都有明确的规划才对。” “最难缠的家伙便是这般模样,顺手而为,顺手推舟,规划明确,不断地根据自己的顺手修正规划,任何事都能成为推动他前进的力量。”鸣泠爱怜地摸摸小妖怪满是鲜花的头:“他在顺手排除碍事的家伙呢,为了不久之后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压力小些在做准备呢。” 鸣泠转向湛茗:“应在大典之前。” 湛茗却觉得鸣泠有些想当然:“除了你自己没人确信你不会在大典邀请乐兼,所以也或在大典之时。” 鸣泠一愣:“其他剑尊……他想排除所有了解天下行的人?” 大典没有乐兼很正常,但不代表没有其他剑尊。 “无论如何,”湛茗无所谓这些细枝末节:“若他真的胆敢再来,我拼尽全力也会杀了他。” 鸣泠宽慰他:“怎敢劳师尊动手,我自会让他有来无回,再把巫氓带回乌水。” 和乐融融的气氛里,唯有翎桐沮丧:“那乌水听起来确实很容易出事。” 鸣泠和湛茗一同转头。 乌水下一任剑尊满头鲜花满身藤蔓都蔫哒哒,与其师祖略有相似的银发也没了光泽。 湛茗:“乌水还有一个元婴两个化神一个散仙。” 鸣泠:“……望乡确实该去一次了。” 翎桐的花一下子支楞起来了。 湛茗转回头:“今夜暂且休息,你的禁制要什么时候解开?” 鸣泠抬手展示:“没见过的东西,要研究两天。” 两天的时间还是鸣泠看了那封信之后才定下的,那封信上写:师姐,你的符阵还是没有好。 鸣泠便知道这次难了,恐怕研究了两天也只能暂时放着。 “对修为似是没什么影响。”鸣泠对能否快速解开持悲观态度:“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大作用,不用太在意。” 湛茗摩挲着自己的剑若有所思:“是吗,那就好。” —————————— FLAG立好了 庆幸「Рo1⒏red」 除了禁制,还有翎桐的花的问题。 之前翎桐开花时鸣泠是查过许多资料的,妖怪的异常状态多以异常发情为表征,而真正的病因繁杂难辨,从环境到灵气运转都有可能出问题。 鸣泠因为翎桐上一次异常状态很短并没有很着急,但是这一次不同。 两天后,鸣泠没能解决禁制,叁人从下方的浮台上准备出发。 “看起来与神识有些关系。”这是她的结论:“和它的主人一样难懂,我已经给师兄去了信,我们就先出发。” 对于抵达望乡城这件事,鸣泠开始急切。 湛茗重新戴上了与他们见面时的那个面具:“阿泠,不要着了道,这已经是最快的方式了。” 莲城的传送阵平稳且快速,鸣泠庆幸是在这里被巫蕤截住,可是她又对这一丝庆幸生出惧怕。 毕竟巫蕤第一次显露要追随叛军被她拒绝之后,鸣泠心中也升起过同样的庆幸。 那个人,总是…… “阿泠。” 翎桐戴上为了遮蔽身上异状的斗篷帽子,别扭地又喊了一声:“阿泠。” 鸣泠回过神:“什么?” 翎桐看着师尊与师祖携手而立,低着头蹭上前:“师尊讨厌我了。” 鸣泠:“……什么?” 湛茗冷笑:“要是脑子还没清醒,我这身子也能陪你过上一两招。” 面对师祖声音里连遮掩都不屑的“你是该挨打了吧”的阴森想法,翎桐抖了抖,但还是顽强地说出了后半句话:“不然师尊为什么都不牵我手。” 湛茗:“阿泠,还是把他打回原形装在口袋里比较方便。” 鸣泠:“……师尊,不要吓唬他了。” 湛茗:“堂堂剑尊继任竟这般不成体统,难道不该教一教?” 平常翎桐绝不敢在师祖面前这么造次:“呜呜我就是不成体统,我是会发情的妖怪,可是我也不是故意发情的……” 戴着兜帽遮住大半脸颊的妖怪没能挡住他的发情标志,藤蔓从他脖颈处缓缓伸出,带着美丽的花一起与衣物缠在一起。 鸣泠简直不敢相信这低头扭藤蔓的乖巧家伙竟然是翎桐。 “我也不想巫氓被抢走,我不是故意的,师尊不要生气不理我。” 湛茗直接抬手:“阿泠不必费心,发情导致的情绪异常,打一顿就好。” 鸣泠努力摁住师尊的手:“孩子还小。” 翎桐:“对,我还小,明明之前都牵我的手,为什么现在只和师祖牵,我也要!” 湛茗:“发情了就离阿泠远点。” 鸣泠:…… 在一人一妖越发无法理解的斗嘴中,鸣泠抬手一拳敲在妖怪的脑壳上。 砰咚—— “冷静了吗?”鸣泠伸开五指抚摸眼中甚至已经泛起泪花的傻徒弟的脸颊:“知道你很辛苦,别撒娇了,没人怪你。” 湛茗:“早点打不就没这事,我们该出发了。” 鸣泠单手又把露出来的藤蔓塞进去,理一理翎桐的衣领后如他所愿牵住他的手。 鸣泠:“嗯,出发。” 无论巫蕤到底要什么,总不能悄无声息地对莲城的传送阵做出什么。 鸣泠怀着这种推测平静地进入传送阵。 ——————————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不要那么看我 失策了。 巫蕤拎着那个说要把血脉感应给他的孩子落进自己亲手设的传送点。 芝海深处的小小孤岛没有人烟,也被巫蕤谨慎地清理了妖兽,此刻倒显得风和日丽,风景宜人。 镜中人本不该那么早结束,是湛茗觉悟后强行冲破。 而之所以他能觉悟,是因为巫蕤不能忍受湛茗为鸣泠解毒,将那一段时间强行跳过。 不过…… “别这么看我。” 不带任何法力的普通衣服连带肌肤被剑气割得不成样子,在距落地的悬崖边还有叁四米的时候巫蕤把手里的孩子扔下去。 一整身寒酸得像是凡人而不是修者的成年大巫撕掉自己身上破破烂烂到碍事的衣物,随心袒露健壮的身躯,冷眼看着在草甸上滚了两圈站起来怒视他的孩子。 师姐的新弟子。 “我说别这么看我,小鬼。” 旧疤痕和新伤纵横交错的胸膛与脊背上,新鲜的伤口逐渐收拢不留一丝痕迹。 比起巫族强悍自愈力下不应当出现的旧疤痕,这情景更与大巫盈满力量的四肢与毫无感情的双眼相称。 巫蕤骤然落地掐住巫氓的脖子:“身为一个巫族却对同族露出这种表情,真是恶心。” 被扼住喉咙无法发声,巫氓徒劳地掰着巫蕤的手腕,力气却渐渐变小。 巫蕤松手后退一步,束发的发带在这一步中崩断,黑色的长发随风飘扬,连他的话好像都变得遥远:“随便把血脉感应许诺出去,自恃特殊行动毫无谋略,你真的以为没有巫能杀你吗。” 不得不趴在地上咳嗽的巫氓僵住。 巫族在大众的认知里,就是互相爱护无法互相伤害的存在,然而那并不是全部事实。 巫蕤终于泄出一丝笑意:“很好,从现在开始恐惧我还为时不晚——” 成年巫族阴森森地叫破人类无法理解的身份:“祝的继承人。” 巫氓开始发抖。 在过去被下咒逐出家园、艰难求生的日子里毫不动摇地相信未来存在的自信被打破了。 真的、可能、会死! 分寸 传送阵开启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尤其是直通望乡的这种长距离传送。 巫蕤垂眸亲吻手上的剑痕:“他们不会来救你,我愚蠢无知又软弱的师姐绝不会把你放在第一位。” “就像……”巫氓坐在地上声音细弱:“就像姐姐不会把你放在第——咳!” 巫蕤抬腿将巫氓狠狠踩住:“姐姐?你还是没了解现状。” “呃唔——剑尊会来——” “嘘——”巫蕤拽紧巫氓的头发拉起小孩子的头,大巫剑痕新鲜的食指竖起贴在自己的唇上:“是去,她不会来,不过我会去。” 巫蕤咧开嘴角,尖利的犬齿格外显眼,伤口在挤压下又流出鲜血染上他的唇。 鲜红如魔。 在这样阳光明媚清风和煦的美丽景色里,巫氓直面他人生中最鲜血淋漓的一刻。 “哈,现在,让我验下货。” 鸣泠打了个寒颤。 “到底为什么要带走巫氓。”叁人坐在传送阵中的营帐里等待整个传送阵开启,鸣泠陡然尤为不安起来:“那孩子身上还有咒,不止是常见的巫族对驱逐者的咒。” “无论特殊在哪里,他都不会死,就算死,也会被带到你面前再让他死。”湛茗试图安抚她:“你知道,那个孽障绝对会这么做。” 在一旁腻在鸣泠身上的发情期花妖抖了抖,觉得这比起安抚更像恐吓。 “……我只是……突然有不好的感觉。”到了这种境界,鸣泠很难忽视这种莫名其妙突然到来的情绪,那往往是某种预示:“一切发生得太快。” 乌水叁年一次的招生,师门陡然下定的决心,百年没有见过的息岳剑尊,巫族恰好被修复的天下行,那个意味不明的镜中人,还有叁重禁制。 从未见过的禁制。 湛茗却笑了:“你定会生我的气,那孽障又有所求不再藏头露尾,甚至带走巫族,我心甚悦。” 翎桐和鸣泠一同发声:“为何?” “他总是所图不小,”湛茗依旧戴着那个青色面具:“这一次定让他神魂俱灭。” 翎桐这会儿的状态已经是心直口快到了不过脑子的地步:“师祖打得过吗?不是说他天赋极好叛门时就能与师尊打得有来有回?” 鸣泠按住翎桐的肩膀沉声道:“师尊,不要斗气,身体要紧。” 湛茗应了:“泠儿还要与我完婚,我自是很在意身体的。” 鸣泠:……看这一定要杀人的态度看不出来。 湛茗:“不必担忧,我有分寸。” 在对自己师门的人面对巫蕤是否有分寸这个问题上,鸣泠一向非常没有自信。 她自己绝不敢说出有分寸这叁个字。若真碰到能杀了巫蕤的机会,哪怕同归于尽她也会冲上去一试。 鸣泠想,师门众人应是也同自己这般。 曾经那个和他们站在一起可以毫不犹豫地相信的孩子,如今已经站在了对立面可以毫不犹豫地伤害他们。 曾对他真挚的爱护,都反过来灼伤己身。 “我不会再让他伤到师尊。”鸣泠脸上和眼中决心坚定:“也不会让他杀掉任何人。” 我有这个责任。 鸣泠想。 灼灼 “望乡城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距离传送阵启动还有一炷香时,翎桐对目的地终于有了一些好奇心。 湛茗手指点了点木桌,对不涉及到鸣泠的问题非常宽容:“没有杀气的地方。” 连鸣泠也为这个说法侧目,她第一次听湛茗说起望乡城,难以想象竟然是这样的印象。 湛茗咳嗽两声,在本身的病弱外意外地表现出一种含蓄:“我年少时,凡是知我为何人的人群里总是充满杀气,望乡是我第一个在人群中没有感到杀气的地方。” 对于那时还年少的湛茗而言,这种杀气的空白仿若聋人第一次听到声音,也如同鱼儿某一天抵达自己以为的世界尽头探出水面仰望天空般使他心生震撼。 那一天他终于能将目光从那一个一个与他们相似的人形手中腰间背后任何可能成为武器的地方挪开,看完整了这世间真正存在的人——与他们、他自己和任何剑尊也没有什么不同。 还很年轻的翎桐想不明白:“可是藏书阁里的书上写的都是那里穷凶极恶,是许多弟子的陨落地。” 湛茗点头:“这二者并没有什么冲突。” 这二者似乎的确没什么好冲突的。 只是鸣泠在此刻之前从未想过望乡城就是那样一个没有杀气的地方,她对那里的印象只有无穷无尽的黑与灰,她很少在浸满杀意的气氛中来去,只记得那里连鲜血都呈现出仿若要腐朽的暗色。 湛茗:“那里是环境艰苦条件恶劣的前线,除去十九州派遣的弟子就只有重刑犯和一些无处可去的人,当得上穷凶极恶。所以阿泠来信告知我她在望乡‘捡到’了一只幼崽时,我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翎桐不开心地鼓起嘴,知道接下来就是娇弱剑尊万里寻弟子并会带有一些对无辜花妖不满的老生常谈:“可是那样的地方怎么会没有杀气?这不合常理。” 鸣泠忍不住笑了:“望乡城本来就是一个极为不合常理的地方。” 那里是修仙者和凡人所能到达的尽头,任何生灵在那里都只能止步回头,镜海凶恶,妖魔肆虐,生灵们背对着一切凝望故土。 是为望乡。 湛茗也赞同:“望乡之险恶不能以常理论之。” 在那样的地方杀人便如本能,何须动起杀心呢? 湛茗轻拍鸣泠的肩膀:“灵气在扰动。” 鸣泠意会,闭上眼睛单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凝起简易的防护:“时辰已到,阿桐过来,靠近些,小心被灵气冲散。” 传送阵开启是没有声息的。对于修士们来说,传送阵开启之前巨大的灵气变化就是最好的准备信号,无声无光也无人走动的此刻,只有修士能感觉到的灵气攀升到极高的浓度—— 瞬息之间,又再次回落。 鸣泠睁开眼从师尊的怀里离开,拍拍牵着手还闭着眼睛的小徒弟:“阿桐,睁眼。” 翎桐睁开眼睛左看右看,还没理解发生了什么呈现出一种稚童般的蠢钝:“可是出问题了?灵气怎么回事?” 湛茗起身淡漠道:“望乡已至。” 即便望乡给他留下那般深刻的印象,湛茗也不喜望乡城。那实在是很难相信有人会喜爱的地方。 翎桐:“诶?可是这完全没变化……” 第一次坐大型传送阵也没读过相关书籍——乌水根本没有相关书籍——的没见识小妖怪在师祖撩开营帐时弱弱闭嘴。 进来时能看到的在空中错落有致形成巨大莲花样式的莲城和其后的芝海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色、风暴、沙尘和远处一抹似有若无如同幻影的灰白。 更近处,营外几步之外他们来时那娇嫩喜人的青翠草地也全都消失,成了黑色的岩石与黑色的沙砾。 鸣泠紧接着起身,冲远处那一抹灰白说:“那里是望乡前镇,城外自发聚集形成的集市,到现在依旧不被任何势力接管,也是这里唯一一处允许任何人自由进出的地方。” “过了望乡前镇就不能再遮掩,”湛茗用灵气帮翎桐拉了拉兜帽,单手握剑站在鸣泠身侧:“我来护卫,阿泠要逛一逛前镇吗?” 鸣泠对这座小镇没什么好印象,当初她抱着翎桐只稍在这里停留两个时辰就遇到十叁波刺客,事后乌水弟子呈上的调查说有十一队原本是望乡前镇里普通寻常的居民,靠着在十九州和望乡城之间来回奔波运些杂物过活。 然后这些修为普通、甚至还有凡人的居民在知晓“乌水剑尊正从望乡城出来”的消息和杀死剑尊的赏金后,就变成了刺客。 鸣泠至今仍记得有个凡人少年一边笑眯眯地搭话言说自己灵根驳杂修不了仙,一边可惜着一边刺出匕首的情景。 那是比她弟弟死去时还小的稚嫩年纪,除那一次外她和他此生再无交集,然而她却无法忘记。 少年死在她手里,然眼睛明亮,仿若其中有火灼灼。 她低喃:“这里的人比望乡城里的封锁石还要疯。” 翎桐浑不在意:“这里有什么好逛的,不就只是个边缘小镇吗?” 湛茗不理他,只低声回应鸣泠:“那就直入望乡。” 翎桐不满自己被忽视立刻吵嚷起来:“阿泠!师祖又不理我太过分了!” 湛茗沉声:“翎桐。” 翎桐立刻乖觉:“……师尊,师祖太过分了。” 鸣泠不多话,只拍拍小徒弟的肩膀权作安慰。 直入望乡不需要进出望乡前镇,这是望乡为了保障通往各处的传送阵道路通畅设下了保护道路的阵法,后来前镇形成时便主动规避。 从传送阵乘坐空行舟到望乡只需半天时间。如果不特意照顾师尊,鸣泠带着翎桐瞬息可至望乡城门。 她老实地放出空行舟。 鸣泠手上的储物戒被巫蕤趁机摸走,空行舟当然也不是最开始的那个,里面毫无使用痕迹,自然也毫无舒适可言,空得跟被巫蕤换过来的那个戒指一样凄惨。 翎桐大声抱怨:“那其实不是巫族是强盗才对!” 鸣泠和湛茗都并没有在这种时候讨论师门叛徒的兴趣,一个启动空行舟,一个直接进入房间内打坐。 依旧满身小花的翎桐在两人之间反复来回没个安生:“望乡很难进吗?” “望乡阵法独特,先要用乌水令过一次阵,在城门前褪去所有伪装检查完毕后还需要在静室等待叁日,然后再次检查令牌身份和灵气状态方可进城。” 在随心所欲的娇气徒弟抱怨之前,鸣泠为他解释清楚:“妖魔难镇,为了妖魔这里的阵法会抽取人的生机构成一个开放的秘境形成压制,在望乡每度过一年都要额外付出两年的寿命生机。” 过强的生机抽取是这里手持令牌进入如此严苛的根本原因。 如果不是为了高调告诉巫蕤他们来了望乡,鸣泠也不会这么完整地走过所有程序,只会在过了第一道检查后直接进城。毕竟他们这里并没有第一次来到望乡需要仔细观察灵气是否会受刺激逆行的新人。 翎桐即便什么都不记得,他到底是出生在望乡的妖怪,虽然天赋上有所欠缺,但绝对皮糙肉厚。 鸣泠:“生机的抽取虽是一件坏事,有时却能意外地达到治疗的效果。例如你的这次异常发情,或许能试试以毒攻毒。” 翎桐并不很想试,他委屈提醒:“我如今只剩叁十多寿元了……” 鸣泠点头:“嗯,你早日突破。进城后到乌水驻地阿桐和师尊先去歇息,我去用镜阁和师兄联络。” 湛茗比起鸣予这个连剑尊都没当上的没用徒弟更信任自己的师尊:“联络你师祖。” 鸣泠略一想后应下,继续说明接下来的行程:“直到大典或巫蕤再次出现,在此之前,我们都要在望乡驻守。” “至少在毗邻镜海的望乡城,我们可以快速去往十九州任何一个地方,宗门出事也可快速折返。此外,”鸣泠拿出乌水令:“此行也可正式作为剑尊历练。” 尽管从现在开始时刻有会被巫蕤再捅一剑的风险,但此时此刻合适极了。 “剑尊通常十几岁就开始历练,五十岁的剑尊弟子大多已足够独当一面,阿桐已经晚上太多。” 而且境界还很低。 这句话鸣泠没说出来,但翎桐还是不忿起来,显然已经懂了未尽之语。 “当然,这不是怪你,你越师兄就是开始得太早才会着巫蕤的道,我也有意让你迟些。” 翎越曾在历练中差点夭折的事故给鸣泠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此前我也曾考察过多处,现在看来反而是庸人自扰,对你来说再也没有比望乡更合适的地方。” “这里情势复杂敌人众多,危险却相对可控,哪怕巫蕤出现他也不能轻易逃脱。” 望乡只是进去容易,哪怕是个凡人只要愿意也可以进得去,但是出来就不一样了。毕竟是个连剑尊都曾艰难行走过的地方。 “从进入望乡开始,你正式开始历练。” 剑尊弟子的历练传统由来已久,每个剑尊弟子都会在合适的年纪被师门长辈刻上历练用的“青花引”放出师门自由发展一段时间。 翎桐还很懵然:“可是历练不都要远行吗?” 他捏着自己的花把后半句吞回口中——师尊都还在算什么远行呢? 湛茗冷冷插话:“你马上要惯坏他。” 鸣泠抚了抚自己师尊的衣角:“青花引刻上即可。” 翎桐至少也是为自己的历练做过许多准备的,因为他并非人修,因为他天赋不佳,因为他毫无传承,他读过乌水几乎所有藏书,依旧没能想到青花引到底为何让自己的师尊说出“刻上即可”这样的话:“青花引?有什么特殊的吗?” “倒也无甚特殊,”鸣泠慢吞吞地放下手拿出新的法衣扔给翎桐:“只是你不远行也无碍罢了。” 说不上来是一句夸赞还是贬损,翎桐接过衣服嘟嘟囔囔走开了:“还没结道呢……” 湛茗也抚起自己的衣角,垂首传音道:“便是翎桐死了,也勿要再收徒。” 鸣泠同样传音回到:“那谁堪大任?” 湛茗长长的叹一口气:“阿越也好,小秋也好,他们不是死了。” 鸣泠捏紧手掌:“以他们这种状态去挑战剑尊之位,阵也好、境也罢,哪一个要不了他们的命?” “要了又如何?” 鸣泠一颤。 湛茗停下手,向鸣泠摊开手掌浅笑:“他们不得不去挑战剑尊的那一日,我们便一起入轮回又有何妨?这十九州到底是谁的十九州,到底是不是十九州又与我等有何联络?你已护下二百余年的安稳,仙人都要自愧弗如,何必事事都要我等打算?” 鸣泠抬起眼,直视她一直奉若圭臬的师尊:“潋冬到底说了什么?” 湛茗笑意便更深,他站起身,白发扫过柔和的面容落至身后,而人行至鸣泠面前再次冲她伸出手:“与我等结道,阿泠怎能忘记?” “绝不是。”鸣泠站在原地,倔强道:“潋冬为何不见我,她从不见命数已近之人不是吗?” “阿泠。” 在师尊再叁呼唤下,鸣泠伸出手:“……师尊。” 湛茗抓住她的手在青葱的指节上落下一吻。 “……湛茗。” 湛茗又一吻落在鸣泠的手背上,细弱的呼吸浅浅打在少女模样的剑尊肌肤上,恍如巨大青铜钟于晨曦将至的黑夜轰然作响:“你们做了什么?” “潋冬的规矩多得比乌水的藏书还要多,你怎么偏记得那一条。”湛茗好笑地列举:“她既不见命数已近之人,也不肯见巫族,更不肯见妖,当然也不肯见修为低下的修者,不过却肯见凡人,除了你谁会费心去记这些她一拍脑袋定下的一次性规矩。” 鸣泠只是抿唇看他。 “她说了和见到你时一样的话。” 鸣泠睁大双眼:“怎——” 潋冬是“译者”。 是天道、法则与命数的“译者”。 当她露出行迹,当她见人,当她开口说话,那必定是有确切的事即将发生。 上一次鸣泠见到她时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弟弟还在,她们在春花烂漫时相遇,潋冬为她摘了一朵花,对她说:“天道眷顾你。” 鸣泠不曾认为天道眷顾是什么好事,于她而言,潋冬再一次说了曾经说过的话更是灾难,她正要追问,却听到翎桐的动静。 从来都大大方方四处惹事的小废物换过新的法衣后竟在房门处扭捏起来,先是缓缓探出个头,愈发娇艳的花朵与藤蔓在他发间胡乱起伏,本该是被斥责的衣冠不整配合他那张脸倒像是什么异域打扮。 鸣泠又是一口气叹:“换好了就出来,扭捏什么?” 翎桐死死捏住门框:“我这个样子……真的没关系吗?” 湛茗直起身抬手,灵气在他手中急速成型,凝成一道雷符直冲翎桐脑门而去,在这电光之间,除了他自己谁也无法知晓他是何表情。 只有鸣泠从这雷符中窥见一丝真实的杀意,转瞬即逝,电光也轻飘飘落在蠢笨的小徒弟身后被他躲过。 翎桐吓得哇哇大叫着“师尊救命”扑出来,很正好地滑跪至二人面前。 鸣泠:“噗——” 翎桐:“师尊!” 鸣泠爱怜地揉揉他的脑袋:“这有何不妥?” 翎桐:“发……” 鸣泠没理解:“什么?” 翎桐结结巴巴地说出对于他来说过于刺激的词汇:“发发发发情!” 湛茗立在鸣泠身侧摘下面具:“莫要讳病忌医。” 翎桐踌躇:“或许……” 鸣泠持和她师尊相同的看法:“你今年五十余岁,不是五岁,虽无医修为你诊看也要积极治疗。” 翎桐两眼发直,自从知道是这发情后就并不能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觉得自己只是生病。 或许是从小在人类堆里长大又无传承记忆的缘故,他内心深处的思考方式总把自己当个人——虽然他真的不是个人。 不过若将现在的情形代入一个人类,他现在与脱光了站在所有人面前翘起鸡巴有何区别? 不……也不对,单单能从花藤就判断是发情的人是极少数,兴许其他人只以为是自己爱好,所以…… 是相当于在师尊面前脱光了翘起鸡巴,就差再蹭到师尊旁边说几句难受。 好像……已经说过了? 翎桐极速缩回房间:“到了望乡我再出来——” 任谁看了这花妖这样的行径,都不会觉得他是乌水公认的必定会成为下一任剑尊的人。 湛茗却对他自行退避的模样略感满意:“早些放他去历练罢。” 鸣泠一面应着一面传音道:“他不会死,潋冬还说了什么?” 翎桐是否会死这件事湛茗并不在乎,潋冬说了什么他也不会再多说,只再次强调:“不可再收徒。” 鸣泠沉默一会,总觉得这并非潋冬所讲之言,恐怕是师尊私心。她对潋冬到底说了什么也不再强求。译者没有让她在场本就是一种拒绝,她并非不识趣,在乌水哪怕听到那样离谱的要求也未探究根本,她只是……只是有些害怕了。 湛茗欣赏着他的小剑尊摆弄手上禁制的模样:“那孽障做下的事可有头绪了?” 鸣泠没回答,转而问道:“若这件事真的这般重要,不如结契?” 这个想法让湛茗有些措手不及:“结契岂是儿戏,莫要胡闹。” 结契不是什么轻松事,为了让徒弟放弃这个有可能伤到自己的奇怪想法,湛茗暂时放弃了关注鸣泠手上的禁制。 鸣泠放下手背在身后悄悄松口气。 湛茗的训诫一直持续到望乡城前,鸣泠对每一个都嗯嗯啊啊地应下挨过去,一过城前第一个结界便立刻生龙活虎起来,捏起乌水令,招呼两人靠近着收起空行舟开始御剑。 若要造出最大的剑尊出行的声势,便要御剑,御最快的剑。 比游龙更高,比雷电更快,调动身体每一寸的灵气,毫不在意浪费与否,直到外溢的灵气都在周身溢彩、然后在下一秒都被甩脱到身后去。 这是鸣泠经过几次追杀总结出的经验。 旁人不需要看到剑尊的面容,也无需感受剑尊的灵气究竟是何种模样,更不必与其亲自对阵,只要看到长虹掠过晴空便能明白是那些高高在上掌控世界的剑尊过境。 这样的剑,的确只有剑尊这样与剑身心合一的剑修才能御出。 不过这样的剑也对乘客非常不友好。 鸣泠尽力仔细护着师尊和徒弟,在短暂的、从一个结界抵达第二个结界的路途中还是不免有几处不妥当。 当他们在外城门前停下,翎桐都再无在空行舟上的纠结羞怯,顶着一头形状稀奇古怪紧紧盘着的藤花眼神空洞连守城人都不好奇地看一眼。 而湛茗,他暗自捏紧拳头面上更加冷硬,白发却丝毫未乱,堪称从容。 鸣泠传音告罪:“师尊忍一忍。” 她并无以下犯上的心思和调皮,此刻却觉得自己离欺师灭祖好像只差一句话。 守城人按照望乡的规矩先检查了两人一妖,再检查了乌水令,从城墙便的石卧狮到门上的青铜衔欢雀鸟都召出看了一遍,又印上城墙的机关,再耗费五十叁颗上等灵石联络乌水确认。 繁琐至极,好在每个步骤除了花费甚巨之外都很快速,他们顺利过了外城门,乌水令也被还至鸣泠手中,她简单检查一下并未收起。 过了城门,城内养着的小地精就从地底冒出来将他们接引至静室。 一路上翎桐都并未多好奇一个字,哪怕街道中突兀现出一条小河横穿、成排的黑色建筑中陡然出现一模灰白的小楼都未能让他侧目,使得他们顺利快速地到了目的地。 一时间鸣泠甚至有些不适应。 直到进入静室,关上门,翎桐噗通倒下,鸣泠才收起乌水令将他抱入侧室床上让他安稳休息,而她去铺设禁制阵法与结界。 待所有防护工作完成她才坐到早就开始打坐休息的师尊身边传音:“巫蕤恐怕还没到,无人调换乌水令,也无翠峦鸟踪迹。” 湛茗嗯了一声,依旧闭眼打坐。 鸣泠一怔:“……师尊?” 湛茗抬手制止鸣泠想要向前一步的动作:“无事,我在抑咒。” 鸣泠悚然退到一边,手摸到剑上又退开。 师尊的咒从他未成为剑尊时便有了,在他的血骨中蔓延生长,解一个便能有十个生出来,鸣泠修习咒、符、阵、禁制,至今仍无法解开一个。 如同她手上的这叁个禁制,不过偏门一些便连头绪都无法摸到。 鸣泠心想,她所期待的,师门和弟弟都能找到治疗方法不必受苦也不必死掉的世界,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在她面前呢? 即便乌水已揽进世间大多数孤本,即便她已为此奔走百年,即便此后余生都将为此前行……却都比不过、比不过译者、比不过天道、比不过法则、比不过命数的降临。 鸣泠心中一个念头愈发清晰。 速归 pô18mⅹ.cô𝔪 鸣泠为湛茗的护法以他力竭倒下为标志结束。 唯一清醒的人不得不把自己师尊抱起至自己徒弟所在的房内,然后点起灵雾调整房间内的灵气浓度。 这是为了某种程度上来说都在养伤的一人一妖能够更快速舒适地恢复。 她本人则在廊下摆上小几开始拿出纸开始写信。 他们要在静室呆满叁日。 望乡的静室是个神奇的地方,这里早春晚冬,一日有四季,时间与外界全然断绝,是半秘境中的秘境,界外的界中,通信方法也只有廖廖几个,不似外界那么便捷。 鸣泠写下几个字的功夫已见院中花树盛极又落,满院芳菲歇。 何等绮丽。泍呅唯❶璉載䒽址:𝓹o18𝖇𝓉.𝒸õm 可若要做什么坏事,这里亦是一个好地方。 她叹口气,乌水繁重的衣摆铺了一地,继续写这份她自己都心烦意乱不知如何下笔的信。 若结道可救人是敛冬所言,那鸣泠会和师门所有人结道。 先是师尊,再是大师兄和翎越,最后是她那身心不一的二弟子。 很显然,这是按照师门重伤顺序排序的结果。 其实并无必要做到这个份上。 实在不行,实在不行自己总是能飞升的。 正如她听闻要结道的第一反应是离开乌水一样,她已如此强大,天地的神秘凶险都成了宽阔,可以任她飞翔。 但是依旧无法离开。 上界久未有仙人下派,鸣泠手握乌水之阵核心,师祖师父师兄以身献阵,但凡一个出了事便要使天崩地裂。 她走不脱。 不过到底,这些都是借口。 兜兜转转,犹犹豫豫,她只是舍不得。 鸣泠在落尽的繁花前下笔,一字一句写下自己的打算。 巫蕤久未有踪迹,她这次难得相遇,最好能将他斩于剑下再结道,不然变数恐生。如若不能,也要迫使他和其后的叛军主再次签下不可来犯的新契。 而若仅要再与叛军下契,也必要将巫氓尽早夺回免受掣肘。无论如何免不了与巫蕤一战。 繁花终于落尽,新叶肆意生长又败落,鸣泠搁下笔,看满园秋色,只看到漫天风雨即将笼罩十九州。 巫蕤来了。 他从庭院走来,不知何时出现,好似已在树下驻足良久才迈步,没有带剑,落拓的散发难得好好束起,也换了一身素净的绿衣,路过落叶时拈起一片红彤彤的黄栌叶,如凡人家俊秀的寻常人打着招呼:“姐姐,好久不见。” 他来得比鸣泠预计只晚一些,无论如何不能称作好久不见。 静室灵气和剑势都难以把控,此地没有把握,鸣泠便没有起身只折起信藏入袖中冷眼看他:“你怎么进来的?” 若不知情的人看到此情此景,恐怕还以为他们关系很好。 巫蕤脚步矫健,身姿挺拔,在刚写过信的案几前落座的样子仿佛真的是应约前来。 他并不答话,只是笑着问:“姐姐想我吗?” 鸣泠仔细审视着他。 愈合能力极强的巫族身上留着许多熟悉的疤痕,从双手到脖颈狰狞地交错着,唯有脸颊一片白净。 鸣泠已接任剑尊多年,剑术愈发精进,自然认得那痕迹都是自己的剑。 只可惜她已与巫蕤分道扬镳多年,对他为何故意留着这样的伤痕没有头绪。 “姐姐不想我吗?我可是很想姐姐的。” 鸣泠沉默看他手中把玩的红叶黄栌随滚滚时间散成灰烬,又看他将他那空了什么灰烬都没抓住的手一翻抓住不知被何法术带出的和刚刚一模一样的黄栌叶。 如今依旧做熟识样的陌生人将那片叶子递过来,眉眼毫不见当年稚辜:“姐姐,做个交易吧。” 若是此处只有自己没有师尊和翎桐,鸣泠如今应该已与他过上数十招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巫蕤之计十个她总是会中八个。 鸣泠重新给案几上铺上一张纸,将自己刚刚用的毛笔扔到他脸上吐出一个字:“写。” 巫蕤面色不变接住毛笔揣进怀里将那片叶子又往前递了递:“姐姐看看吧,我都已经写好。” 鸣泠没有接:“要么写,要么出去。” 鸣泠想不通他是怎么顶着这个身份和这张与年幼毫不相干的脸说话的。 巫蕤也想不通他的姐姐怎么就变成了这般对他毫无信任的样子。 难得一身能看衣服的剑修也不再强求,凑近解密道:“姐姐,上界已倾,天柱已断。” 伴随这句话而来的是滚滚天雷。 鸣泠在这雷声和电光的明灭中看向天上,雷中威压甚巨,足以可见这消息有八分真。 这等大事,她就算是个对上界一无所知的凡人也能理解其严重性:“巫蕤,你既不想死,此后便别再轻易泄露天机,你不是敛冬。” 巫蕤只笑:“姐姐答应了?” “我已知晓,你走罢,好好照顾巫氓。”鸣泠闭了闭眼:“将天雷带远些,别惊扰了镜海。” “哈,恐怕是别惊扰了湛茗养伤?” 鸣泠权当听不见,闭眼平复因这消息不可避免卷起滔天大浪的神海。 这样大的动静必会惊动与自己有契的师祖,鸣泠正思索如何给他递消息便听一道神念在耳边响起:“阿泠,出了何事?” 竟是直接用了神魂,这交流恐怕一句话就能耗费叁年寿命。 是已成散仙许久的师祖啊,鸣泠神思电转,不相信他对此一无所知。 她斟酌片刻,陡然想起那天师祖定下道侣生死契时曾质问过她是不是以后会为了天下活。那时她未曾深想,如今回顾只觉处处是破绽:“师祖,你问我天下人时,可是事出有因?” 师祖回答得干脆利落:“你既已知晓便别在望乡与那孽障纠缠,速归。” 速归? 这如何能归? 巫蕤费尽心机在望乡给她递了这个消息,在这个上界无能为力却也与上界紧密相连息息相关的地方…… 鸣泠感受到师祖断了联络,无奈睁开眼。 神海是滔天巨浪依旧未能平息,巫蕤已经不见不知去哪里抗天雷去了,这静室的季节已经入到冬,一片萧瑟中,鸣泠将袖中信纸拿出。 天果真变了。 鸣泠摇摇头,叹口气,一下子觉得自己和人结道能治病这事合理得不能再合理。 ————————————————— 叛徒师弟,一款正太脸叛逃长成双开门流浪汉依旧试图假装自己是正太正式见面前会打扮以求博得姐姐欢喜的不要脸高智商死变态。平等地恨每一个得到姐姐注意和喜欢的人,包括小孩。(巫氓:他真的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