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齿》


 00. 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

    关于高中同学的事，杨芷提起的次数很少，因为提起，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他回不来，她也回不去。
    之所以会被好友程满絮知道，只因一次她去了程满絮家，两人喝了一堆酒，酒醉之时，她悲从中来，趴在程满絮的腿上说出口的。
    杨芷脸上还带着未乾的泪痕，喃喃：「他的名字好酷，他说爸爸姓唐，妈妈姓姜，所以他的名字就叫唐姜。」
    「糖浆？」程满絮听错了，摆了摆手：「你这么喜欢吃糖，刚刚好。」
    杨芷抹了抹眼泪，但想起高中时的遗憾，还是难过的哽咽：「我喜欢吃糖也是因为他啊。」她自嘲一笑：「我去自修室的时候，他就常常趁我去上厕所的时候，偷偷放一颗软糖在我的位置上。」
    但回忆往事，心却还是甜的，大概是因为那个人姓唐，跟他有关的事，杨芷都会觉得是甜的吧？
    程满絮已经累的闭起眼睛，开始困乏了，便吐槽说道：「一颗糖就收买你。」
    「算了吧你，你还不是被一件外套收买。」
    「……」
    杨芷说的是程满絮暗恋许久的学长时宇，那时程满絮还未与时宇重逢，所以这两人在这时，都还不知道，程满絮会在未来，跟她喜欢了好久的人在一起。
    程满絮按着额头，笑出声来：「烦死了你。」
    两人回忆这关于暗恋的往事，都笑了出来，许久，程满絮才有感而发地问：「如果重逢，你会跟那个唐同学告白吗？」
    这个问题让杨芷一愣，她从口袋摸出了软糖，将其吞下后，才慢吞吞的回答：「不会。」
    程满絮低头一看，杨芷又哭了，到底是有多喜欢这位唐同学，才会讲起他，就泪如雨下？
    「为什么不告白？」
    「我配不上他，高中的时候配不上，现在更配不上。」杨芷摇头，落寞的很：「他后来念了医学院，又长的帅，说不定早就跟护理师结婚，甚至是医生，他条件那么好，我配不上。」
    她只是个苦追梦想不成，还得负担家计的普通女子，与唐姜回忆中的那个学年第一名相差太远。
    唐姜越活越好，而杨芷却是越来越狼狈。
    唐姜成了回忆里的人物，是杨芷苦寻不回的青春。
    他们的稜角都被时间消磨，曾经鲜衣怒马少年时的岁月，都已经成了过往，他们都回不去那年十七，最单纯，能最用力的爱着一个人的时光了。
    然而，因为唐姜而染上的吃糖习惯，过了要十年，杨芷还是没改，她还是喜欢吃软糖，心情好一颗，心情不好一颗。
    偶尔要是想起唐姜，那也吃一颗。
    所以，杨芷理所当然的，蛀牙了。
    杨芷最讨厌看牙医了，高中时还是被唐姜拐去的，所以成年后蛀牙，她也都是无可奈何，硬着头皮去就诊的。
    幸好她找到了住家附近的旻心牙科，院长黄旻文技术很好，虽然还是很痛，但阿伯很和蔼可亲，会让杨芷心安一些。
    杨芷准时到达掛号：「我有预约四点看诊。」
    前台的药师黎未雨跟她年纪差不多，杨芷看牙医看到都被认识了，她很是热情，对杨芷挥手：「杨芷，又蛀牙吗？」
    「没蛀牙我才不会来这里呢。」杨芷指着自己右边脸颊：「又要麻烦你们院长了。」
    「黄医师今天休诊，我们诊所三个月前来了一个年轻医生，今天是他看诊。」
    「……真假？」杨芷有些诧异：「为什么休诊？」
    「院长都六十了，不想做那么累，想休息啦。」黎未雨笑笑：「你放心，唐医师技术很不错的。」
    杨芷眼神揣揣不安，满是怀疑：「不准骗我啊。」
    看诊室，今日的看诊医生听见这个声音，突然一怔，一双桃花眼皆是愕然，转过头去，便看见前台的女子。
    她长发飘逸，一双杏眼皆是乾净，娇憨漂亮，她因为牙疼，按着脸颊有些烦躁，小巧的嘴唇噘起，唐医师发现她右边脸颊有些肿。
    也是，蛀牙的人才会来牙科，不是吗？
    青春与他重逢，来的竟是这样毫无预兆，猝不及防。
    就像回到记忆中的那年初秋，他走过五班教室前走廊，就会看见那长发飘逸的背影，而她也会转过头来，明媚杏眼会带着些调皮，对他吐舌。
    那年，校园中庭的相思树正开着鲜艳明媚的小黄花。
    那年，他们都以为彼此来日方长，未来可期。
    唐医师没想到过了那么久，高三毕业那年满怀着无奈，无情转身离去，重逢时他居然不带着愤怒，而且能单凭声音，就能认出她来。
    大概是太深刻的喜欢过她了，她的一顰一笑，唐医师竟都没忘。
    牙助走进候诊室提醒：「唐医师，要看下一位病人了吗？」
    广播选歌选的时机正好，播起了《起风了》。
    『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也曾指尖弹出盛夏，心之所动，且就随缘去吧……』
    唐医师戴上了手套：「好。」
    但他还是无法克制的往前台看了一眼，目光凝滞在那位病患身上，难得有些迷恋，他浅浅一笑，一双桃花眼柔情似水，把所有的情全放在那人身上。
    「杨芷……？」

 01. 新来的牙医师有病！

    杨芷有时候会想，如果她没在那天恰好牙疼，被程满絮逮住后逼迫着送往牙科，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故事了。
    就像那年冬天，她没守在电视前看了岩井俊二的《情书》，没有憧憬着那以小樽神户为背景的故事，就不会在开学时去了图书馆打算借原着小说，那是不是也不会有后来的故事了？
    那年她才十六，书放得太高，逼不得已只好踮脚，却在摸上书脊那刻，看见另一隻修长的手也碰上了那本书。
    杨芷一愣，那是一双漂亮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好看，她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那双明亮有神的桃花眼。
    时间凝滞在那剎那，少年的眼神诧异却有光，那双柔情似水的桃花眼，映在杨芷眼里，刻在她的心里。
    从此，便再也没忘记过。
    *
    得知不是黄旻文医师的门诊，杨芷担忧，要知道她成为旻欣牙科的老主顾，是因为黄旻文够慈祥经验多技术好啊！
    她坐在候诊区焦躁不安，正巧离门诊近，听见牙鑽的声音，杨芷浑身一震，看着黎未雨指着门诊室：「这牙鑽这么大声，你确定病患告诉你的真的是这医生技术好吗？」
    这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由于杨芷太常造访旻欣牙科，因此已成为了熟客，整间牙科上上下下全都认识她。
    其中就属与她同年的黎未雨和她最为熟识，但他们会热络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
    他们都喜欢歌手杨子连，都是忠实粉丝，因此一见如故。
    「牙鑽一直都是这个声音啊。」坐在柜台里的黎未雨探头，看到杨芷瞪大眼睛望着她，像是在指控自己那般，黎未雨笑笑：「相信我，唐医师的技术真的很好，至从他来了，我们巷口那个阿姨他们家小朋友都指定要他看诊呢。」
    说实话，把小孩搬出来一点用也没有，小孩喜欢又不代表杨芷就会喜欢！杨芷越觉得她努力把自己推入火坑。
    见杨芷质疑，黎未雨赶紧举手投降：「哎，别这样，我们不是好朋友吗？还要一起去看子连的演唱会不是吗？」
    居然搬杨子连出来当救星！杨芷半信半疑的看着黎未雨，后者訕笑，更让杨芷感觉自己铁定是被黎未雨坑了，等会就要进火坑了。
    「下一位，杨芷小姐。」牙助探头喊了杨芷，打断她与黎未雨间无声的眼神交流。
    牙助知道是她，惊奇的哎呀一声：「杨小姐这次隔的比较久呢，感觉很久没见到你了。」
    杨芷也挺自豪的，张开手掌：「撑了五个月，姊姊快夸我。」
    耳边突然听见了一声浅笑，这声轻笑吸引了杨芷注意，声音来源当然是正在角落，背对她戴上口罩的医师。
    笑什么呢？杨芷噘嘴，结果一噘，智齿就痛，她抽了口凉气按着脸颊，眼神略显埋怨。
    牙助姐姐热心介绍：「那你是第一次遇到唐医师了，几个月前刚来我们牙科，技术很好。」
    「好了，看诊吧，杨小姐这边请。」那位唐医师转过头，杨芷却因为他的声音不由一怔。
    是很好听的声音，低沉温润，带点磁性，悦耳动听，听着便自然想与这人亲近。
    真耳熟。
    杨芷躺上了牙科治疗椅，那声音耳熟的令她心跳自然加速，还未想起是记忆中的谁，唐医师就低下头凝望着她：「嘴巴张开。」
    双眼正对着上方亮的刺眼的灯，杨芷瞇起眼睛，自然的张开嘴巴，她本想闪避唐医师的视线，却不经意地与他撞在一块。
    不，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唐医师在看她的眼睛。
    杨芷愣怔，那双眼睛漂亮，令她印象深刻，而眼睛主人接下来做的是，更是漂亮。
    好像，真的好像是——
    她没发呆多久，感觉到牙齿泛起酸楚，杨芷瞪大眼睛，浑身一震，完全回神。
    「这颗牙蛀的还真严重。」这位唐医师正无比缺德的拿着探针敲了敲杨芷住的那颗智齿：「真能撑，都不痛？」
    嘴巴正张开，无法回答，杨芷怒而无法言，只能嗯嗯啊啊，唐医师不理会，拿着圆腔镜检查其他牙齿，巡过一轮后，就敲了一次那颗智齿。
    他敲一下，杨芷就酸的抽一下，唐医师那双桃花眼淡淡落在杨芷身上，接着偏头，笑眼弯弯，毛骨悚然：「忍耐一下，别动。」
    杨芷去瞪唐医师，直觉他就是故意的，偏偏她一动，唐医师就敲一下。
    牙助在一旁看着，小心劝道：「那个，医生，既然是蛀牙，那不治疗吗？」
    「也是。」唐医师终于放过杨芷，正当杨芷想着他的良心总算是唤醒时，唐医师要她去照口腔x光。
    孰不知这才是另一个灾难。
    杨芷坐在椅子上，有些恍惚疑惑：「为什么得照x光片？」
    「确认一件事。」唐医师回答的模糊，拿着机器只道：「张嘴。」
    杨芷疑惑，他有回答跟没回答一样，这让谁有信心张嘴让他诊疗？
    见她仍有疑虑，唐医师那双鹿眼微微弯起，藏在口罩下的嘴角似乎扬起：「我要看看你那智齿的生长方向，没有要干嘛。」
    他说的诚恳，让本怀疑他的杨芷心虚，他带笑的眼睛让杨芷愣怔，她见过这双眼睛，甚至是曾认为绝不可能忘记的那双漂亮眼睛。
    「小姐？」唐医师呼喊，杨芷回了神，听话的张开嘴巴。
    唐医师凑近自己眼前，他笑起来很明亮，星星月亮好像都被他装进眼里，是她那些年唯一的嚮往。
    唐医师正专心照着x光片，没有注意杨芷走神，无意间碰了下杨芷蛀着牙的那边脸颊：「是这对吗？」
    那瞬间杨芷立刻回了神，酸楚泛至整个口腔，他碰什么碰啊！她无法言语，只好以眼神谴责唐医师。
    唐医师置罔未闻，戴着口罩，因此没人知道，他正偷偷笑着。
    「再张大一点。」唐医师再度嘱咐，带着塑胶手套的手再度碰了杨芷脸颊一下，惹的杨芷再度痛苦出声，偏偏无可奈何，只能瞪着唐医师。
    唐医师心跳微快，今天有些失态，但时隔多年再度遇上她，怎么也克制不了自己的衝动。
    牙助忐忑，唐医师今天怎会如此反常，平日不是个稳重可靠的医生吗？
    但遇上杨芷，就像是个调皮的小男生，像是以治疗为由，戏弄暗恋的女孩子那样……
    难不成杨芷是唐医师的类型？牙助认真一看，杨芷很漂亮，鼻子挺骨相好，一头飘逸长发，那双杏眼明亮，是个美女。
    大八卦，想不到那位冷静温柔稳重的唐医师，遇上喜欢的类型，会如此反常，秒变幼稚小男孩！
    唐医师自己都没发现眼睛带着笑意，看着已经照完的x光片，顺手又碰了下杨芷的脸颊：「我仔细一看，发现这颗牙长歪了，要不就——」
    杨芷终于忍无可忍，掰开了唐医师的手，气极怒吼：「唐姜！你够了没！你折磨我是几个意思啊？我好歹以前也借过你课本帮你佔过自习室的位置吧！你就这样对隔壁班同学的吗？」
    这声咆哮，让候诊室所有人都抬起头，黎未雨也震惊，听得出那声音是来自杨芷，那用尽洪荒之力的怒吼，黎未雨只在杨子连的演唱会上听过杨芷这么吼过。
    黎未雨赶紧往诊疗室询问：「怎么了？没事吧？」
    牙助显然惊魂未定，还愣怔在原地。唐医师却泰然自若，抬手示意：「没事。」
    「没事个头！唐姜你身为医生的医德呢！在这耍病患啊！」杨芷气得跳脚，她怒极反笑：「唐姜，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这么讨厌我啊？」
    唐医师望着她那双带着盛怒的杏眼许久，藏在口罩下的唇这才微微扬起：「你果然也能第一时间就认出我。」
    ……
    杨芷语塞，无法否认，在看到那双桃花眼，听见那声呼唤时，她虽未肯定，但也已经确定了十之八九。
    哪能认不出来？她从没看过那么漂亮的眼睛，所以就算迟了几秒，她也能想起，这人就是唐姜。
    那瞬间所有回忆涌上心头，自习室、相思树下，那些糖果、那些小黄花，全都想起来了。
    那些用了十年，都忘不掉的回忆。
    黎未雨一句也没听懂，一脸疑惑，这两人在讲谜语是不是啊？只好尷尬询问：「所以，你们认识啊？」
    唐姜嗯了一声，注视着杨芷，那双桃花眼落在自己身上，杨芷就慌的避开了视线。
    跟以前一样呢。
    「这位杨小姐，是我的高中同学。」
    //
    唐医师在这之后隔天被黄院长叫去好好聊聊，怎么能调戏病患，还吓跑其他病患呢。
    唐医师：……我是不知道她会真吼。

 02. 把刻骨铭心，装作云淡风轻

    唐姜面露微笑，杨芷却移开了目光，红了脸颊。
    「严谨点，隔壁班同学，我们没同班过。」
    这句话让唐姜露出了凝滞神情，杨芷说的并没有错。唐姜也只能心里叹气，摆摆手对他人解释：「就这样，没事了，继续工作吧。」
    他拿着手上的x光片走出小房间，看着杨芷：「诊疗还未结束。」
    「你还想继续戳我？」杨芷一瞬间又没了那害羞模样，睁大了眼睛，唐姜这人真是太恶毒了，长得好看做的事却如此缺德！
    「我不会戳你牙齿了，你躺好。」唐姜重新拿起探针，拉紧了手套，强迫杨芷再度坐回诊疗椅上，指着x光片智齿的位置解释：「我刚才就要告诉你了，是你打断了我。杨芷，你这颗智齿不但蛀了，还长歪了。」
    杨芷错愕，但她也能大概猜出唐姜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唐姜面露和蔼可亲的微笑，宣判这颗智齿的命运：「预约个时间，下礼拜过来，我直接拔掉。」
    诊疗室沉默许久，唐姜没说话，杨芷则是张着嘴看着他，牙助杵在这感到彆扭，出声提醒杨芷：「杨小姐，柜台有唐医师的门诊时间，你等等跟未雨拿。」
    她出声使得杨芷回神，杨芷怵头：「我不要拔！」
    拔智齿多痛啊，麻药消了之后还得肿上几天，杨芷想到就怕。
    这么清楚，肯定是很有经验了啊。
    她看着唐姜，面露恳求神情，先用过去情谊看能不能唤醒唐姜所剩无极的良心：「老同学一场，你也真不必做到如此。」
    唐姜放下了手上器具，好整以暇：「就是因为老同学一场，才必须治好你的牙齿。」
    ……
    他可真好意思，说的真好听，杨芷可怜兮兮的望着唐姜：「唐姜，虽然我们不同班，但我们高中的时候关係很不错吧？」
    何止不错呢，杨芷跟唐姜不约而同地想着。
    很多事情，都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唐姜回头看着杨芷，一点也不同情的回答：「我直说吧，不是因为老同学一场，而是我身为医生，必须治疗好病人的基本职业道德。」
    杨芷：「……」
    他可真会给自己找理由！
    况且杨芷吃糖这习惯，唐姜惭愧，这十之八九是因为自己才染上的。
    那说什么都要医治好杨芷这颗蛀了的智齿了。
    不但是身为医生的基本道德，更是作为老同学必须担起的责任。
    最后杨芷踩着沉重步伐来到前台，彷彿一步一步，都是通往修罗场的路。
    黎未雨面露同情，将名片递给杨芷：「唐医师的门诊时间在这，你要预约下礼拜的什么时候？」
    杨芷想到还得再来给唐姜折磨一次，绝望不已：「不能让黄医师拔吗？」
    「不行哦。」唐姜出声，两人回过头，就看见已经摘下口罩的唐姜倚在门边。
    他穿着白衬衫，乌黑头发随性的顺在左侧，笑的时候，牙齿很白很整齐，一双鹿眼大而明亮，他倚在墙边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杨芷时，便微笑而弯起。
    与高中时并无什么差异，他当时也总是这样，什么话也不说，就只是倚着墙看着她。
    哦，不过个性倒是差了很多，以前人可好了呢，现在是只想折磨她的缺德牙医。
    套上这层滤镜，唐姜的笑就成了狡黠，杨芷看着就认为别有居心
    杨芷睨了眼唐姜又压低声音问黎未雨：「他对其他病患也是这样吗？」
    「才不会，只对你，因为是老同学所以怀念吧？」黎未雨将杨芷的预约时间key进电脑里：「预约成功，下礼拜见。」
    她管这叫怀念？谁会这样与同学叙旧啊！
    杨芷沉默，拿回了健保卡凝视片刻，又望向唐姜楚楚可怜：「非拔不可吗？」
    唐姜从诊疗室走了出来，仗着身高优势，轻轻松松地敲了下杨芷的脑袋，明明那么好看的一个人，却令人毛骨悚然：「非拔不可。」
    「……」杨芷脑中想了许多懟回去的话，但是一到嘴边，就成了句委屈又可怜的一句：「再、见！」
    她试图自己有气势些，但看起来只是无力挣扎。
    杨芷转头就走，耳边能听见唐姜大笑出声，听见他喊了自己的名字。
    「等等，杨芷！」
    杨芷还是在那瞬间转了过去，身体比脑袋动的快，听见唐姜的呼喊，她便下意识的回过去。
    回头的那瞬间她懊恼极了，还以为是十年前吗？他喊了名字，就迫不及待的转过去。
    唐姜朝自己走了过来，他好像比以前高了些，长腿一迈，让杨芷想起毕业典礼那天。
    六月毕业季，相思树下，他转身离开，却在走了几步后，又折回来找她。
    唐姜在她面前停下脚步，浅笑：「电话没改，还是我毕业时抄给你的那支，从没改过。」
    唐姜像是跨过了岁月，走到了杨芷的面前。
    但杨芷已经不是当年的杨芷了。
    杨芷顿了顿，心情有点堵，移开目光：「那张纸条早扔了。」
    唐姜的笑容收起，这事他并不是没想过，但真从杨芷口中听见事实，却还是猝不及防的心头一痛。
    他想起毕业后的暑假，他无时无刻拿着手机，就怕错过杨芷的来电。
    牙医系念了六年，成年直到现在，十年过去，电话从未改过，杨芷也从没拨出这通电话。
    他也想趁这机会问杨芷，为什么有了号码，就是不拨出那通电话？也想如同十八岁那次情绪失控一样朝着她诉说等着电话等着她的心情，但所有话语鯁在喉头，说不出口。
    没有立场，没有身分。
    杨芷看来那么镇定，好像这件事于自己来说，一点也没什么。
    那就是青春的一场花雨，唐姜文艺的想，然而那场雨好像只有他还清楚记得自己淋过。
    太扭捏了，杨芷受不了，正眼都不敢看唐姜，怕他提问，更怕自己想起，便转头要走：「我要回去上班了，下礼拜我会乖乖来拔牙的。」
    风铃声响，杨芷推开了牙科的玻璃门，头也不回，只留给唐姜一个僵硬的背影。
    在场所有人都看着杨芷离去的方向，唐姜也不例外，凝望了好久，黎未雨认为他这样反常还过分，出声：「唐医师，你干嘛欺负她呢？想吸引女孩子注意也不是这样啊，很幼稚。」
    唐姜烦闷，闻言反问：「我哪有欺负她？」
    黎未雨更震惊了：「这不算欺负她？」
    「对了，我想问件事，」唐姜正视黎未雨，藏起了情绪，抿着嘴神色复杂：「她喜欢杨子连？那个歌手吗？」
    表情那可凝重了呢，黎未雨挑眉，这还醋啦？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係啊？
    「喜欢杨子连怎么了啊？我也喜欢杨子连啊，他有实力歌还好听，谁不喜欢？」
    唐姜斜了黎未雨一眼，觉得自己问了个无趣问题，她答了个没用答案。他转头走回诊疗室：「我随口问问，我继续看诊了。」
    今天的唐医师真反常呢，黎未雨走到诊疗室前，倚着门框双手交叉，与牙助对视，两人眼神都带着几分调侃：「你们到底什么关係啊？」
    什么关係？
    他们的关係很单纯，却也复杂。
    十七岁是最纯粹的年纪，却也因为单纯任性衝动，所以把这件简单的事搞得无比复杂。
    唐姜跟杨芷在最单纯的年纪相遇，那时世界对他们来说是那么大，但也是那么小，大的毫无边界，小的只有彼此。
    太深刻的感情不好，让人难以忘怀，那时的伤口，成了一道疤，时间久了渐渐不会注意，但看见、想起，却还是会忆起当时微微的疼。
    唐姜顿了顿，重新戴上手套口罩，拿起器具。
    把刻骨铭心的感情，装作云淡风轻。
    「就是高中隔壁班同学的关係。」

 03. 写着号码的纸条

    思绪混乱的不得了，杨芷跳下机车，牙齿突然一瞬抽痛，她倒抽了口气，一把拉开tiamshop工作室的门：「大事不妙了大事不妙了！」
    tiamshop是杨芷的好友程满絮的网拍工作室，平日业务主要为韩国代购，杨芷身为程满絮的朋友，也身兼员工，在这工作。
    她风风火火闯进来，让正在安排货品上架的程满絮愣怔片刻：「什么大事？你牙齿看完了吗？」
    「郁菱呢？」杨芷四处张望，她问的是另一位员工夏郁菱，同样为程满絮的亲友，是程满絮的高中学妹，三人在这一起工作，因而成为好友。
    不过，夏郁菱很快就会多了个新身分吧，杨芷猜想，因为夏郁菱正与程满絮男友，时宇的弟弟时宸处于尷尬的曖昧期。
    「她说有事，我让她先走了，你又出什么大事？」
    杨芷迅速拉过一张椅子坐在程满絮面前，忿忿不平：「我不是去看牙医吗？然后你知道发生多扯的事吗？那个牙医，居然——」
    杨芷说到激动处，拍了下桌子，摆在桌上的水杯因而溅出了些水。程满絮一惊，那牙医是做了什么事，让这个平常冷静的人气成这样。
    「他居然是那个，我之前跟你说过我高中喜——」话说到此，杨芷面露彆扭神情，改口：「就是我那个隔壁班同学，名字很酷，叫唐姜的那个！」
    她改口什么啊，她以前喜欢唐姜这件事程满絮早就知道了，程满絮实在不解她为何不坦率点面对：「这么巧啊，果然缘分无奇不有。」
    「我还没讲完，他真的太过分了。」杨芷越想越气，深呼吸一口冷静些，翻了个白眼：「他说要拔我的智齿，你说过不过分！」
    「就是早上那颗蛀牙的智齿吗？他有说为什么要拔吗？」
    杨芷指着嘴巴：「他说长歪了，难怪我这几天也都觉得牙齿怪怪的。」
    杨芷认为自己是对的，想要在程满絮这里得到认同感。
    两人对视，杨芷气焰正盛，程满絮认为此事自己得保持中立，于是她喝了口水，花了几秒鐘思考后得出了结论。
    「……那他拔你牙齿很合理啊，蛀牙又长歪。」程满絮想想觉得不对劲，这事情如此有理有据，杨芷生气一点也没道理啊。
    杨芷目瞪口呆，显然被她的回答给搞懵了：「所以你认为他拔我牙是合理的？他明明就是在针对我。」
    「超合理的好吗？」程满絮眼睛圆圆的，在此时瞪大看着更圆：「换成别的牙医也会如此，他不是在针对你，你想多了吧。」
    没得到程满絮的认同，杨芷不怎么开心，噘着嘴思考如何反驳，结果一噘，牙齿就抽痛了下。
    想起方才唐姜的缺德行为，杨芷甚是不快，委屈的很：「他还用那个探针，戳我牙齿，这是对老同学该有的态度吗？」
    程满絮笑出声来，没见过这个唐医师，但听杨芷说的，好像是个很有趣的人：「然后呢？」
    「我气的吼他，结果他好像早就发现我认出他了。」杨芷说到此处，自嘲一笑：「我跟他都好夸张，十年过去了，还是都能迅速认出对方。」
    以为全忘了，想不到见到那时，不需花费太多的时间，还是都能认出对方。
    「我也是第一时间就认出时宇了哦。」程满絮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撑着下顎看着杨芷，轻声问道：「因为当时你们都很喜欢对方吧？」
    她伸展了筋骨，撕开了茶包放进杯中，听着热水瓶传来的潺潺流水声，程满絮似是很有感触：「我没办法懂你的感受，毕竟我以前一直都是暗恋的那个。但因为曾经深刻喜欢过对方，所以才会在相逢那刻，能马上认出吧？」
    就像她也是能在转角擦身而过的瞬间，光凭那一秒，就能认出是自己暗恋许久的时宇。
    杨芷沉默，神色多少有些复杂，她看着洁白的桌面，若有所思。
    她忘记自己是怎么马上认出那就是唐姜的了，现在回想也觉得夸张。他戴着口罩，遮了大半张脸，但她还是能凭那双自带柔情的桃花眼认出他。
    没有半点质疑，他也一样，立刻就认出了这个人，是他的高中同学杨芷。
    但也只能是高中隔壁班同学了。
    「总而言之，」程满絮将一杯热茶端给杨芷，坐回位置上：「牙还是得拔，你不是我压着你去。」
    杨芷：「……」
    别在人回忆过往的时候说这么煞风景的话好吗！！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杨芷提着一碗麵走回一栋以铁皮搭建的二楼住家。她独居，打开了电灯照亮了黑暗，屋内掛着一幅幅相框，那都是出自于自己之手。
    有风景照，也有人像照，春夏秋冬，有男有女，都是她拿着相机，一张一张拍下来的。
    放下了食物，走到自己放着相簿的那个柜子前，蹲下来打开。
    几乎想都不用想，就从里头拿出了一本浅绿浅黄交错封面的相簿，杨芷拍掉上头的灰尘，踌躇片刻，久违的翻开了这本具有年代感的相簿。
    一张张都是青涩时期拍下的相片，技巧不怎么样，里头的人物穿着校服或者运动服，阳光洒在他们脸上，青春洋溢。
    杨芷高中时就喜欢摄影了，误打误撞加入了摄影社，没想到竟成了一生的兴趣与志向。
    摄影很有趣，它能让转瞬即逝的时间，凝滞在那刻，成为永恆。
    它也能将美好记录下来，就算后来发生多么糟糕的事，至少在相簿里，都只留下了灿烂。
    有一个男孩在这本相簿的含量特别高，他的照片佔了三分之一。
    那是一位有着一双明亮鹿眼的男孩，杨芷轻轻碰上了其中一张照片，思绪飘向了远方，彷彿穿过时间，回到那年冬天，第一次给他偷拍的照片。
    拍下那张照片时杨芷也没什么想法，她甚至对当时的唐姜没什么印象，只是刚好镜头对准，刚好他走过，刚好画面很美。
    一切都刚刚好，于是他们的缘分也悄悄牵起，后来也都一样，刚好的时间，缘分的线就断了。
    那天拿的是学长的相机，摄影社的学长以为那照片是自己拍的，收在相册里，跟社团学弟妹分享，杨芷一见那照片，立刻想起这件事。
    「学长，这张是我拍的！」杨芷指着照片角落的日期时间，想要将照片拿回来：「你忘记那天你借我相机吗？这张是我拍的，怎么变成你的作品了？」
    幸好后来学长想起这件事，将这张唐姜的照片物归原主。
    男孩左手抱着篮球，右手拉起衣领擦着自己滴下的汗珠，树影落在他的身上，照的他头发呈现浅褐色，而他的鹿眼发现镜头对着自己，带着些许惊愕。
    运动衫被汗水沾湿，他眼睛毫不掩饰他的少年意气，知世故而不世故，是跨过季节无意中落在冬季的桃花。
    那年他们十六岁，以为自己长大了，但其实都还带着过分纯净的孩子气。
    成年后再看，才发现有几张照片，男孩其实都偷偷地望向她的镜头。
    杨芷垂眸，喃喃：「唐姜，你成年后还有长高啊，而且还是长得很好看。」
    她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张相片，是唐姜的背影，日期标註着六月。
    那天他好生气，又好无奈，转头离去的时候看也不看她。那时杨芷还能拿起画素不好的按键式手机撑着自己的情绪拍下最后这张照，但是当完全看不到他身影的那刻，杨芷眼眶一酸，泪就滑了下来。
    不愿再想，杨芷重重盖上相簿，一张有些年代感，写着数字的纸条从中掉了出来。
    字体端正好看，就连数字，唐姜也写的工整，他说那是因为爸爸从小逼迫他做事都得严谨端正。
    他说电话都没改过。
    杨芷望着那支号码许久，拉过垃圾桶，想要将纸条扔了，手却悬在垃圾桶上许久，迟迟未松开。
    「白痴。」
    杨芷自嘲一笑，是嘲讽，也是无奈。
    她最后又把那张纸条收进相簿，把相簿放回柜子里，关了起来。
    她拨不出那通电话，却也无法将那张写着号码的纸条扔掉。
    就像她当年跨不出那步，却也无法将唐姜忘去那样。

 04.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冬天的正午，阳光不炙热，在这冬日里成了温暖的存在，旻欣牙科附近是知名的美食商圈，黎未雨自告奋勇出门替大家买午餐。
    附近新开了间健康便当，标榜低卡低脂低油，那天来到牙科发传单，黎未雨一见就有兴趣，正巧今日开幕庆活动，她当然得走这一趟了。
    买完便当后骑上机车，又想着自己要买杯饮料配着喝，于是熟门熟路的来到了自己常去的那家连锁饮料店。
    她摘下安全帽时，饮料店店长正站在一名店员前，伸着手指像是在教训他。
    那是一个年轻的小男生，黎未雨仔细一看，长得很乾净，内双眼，婴儿肥还未完全消去，特别有少年感的一张长相。
    帅的好乾净，黎未雨第一个想法便是如此，应该是个大学生，新来的工读生？
    店长显然烦躁：「子孟，都来几天了，每天调的，你怎么还是会把黑糖珍珠牛奶比例弄错啊！」
    大学生怯怯的低着头，任由店长叨念，也不敢应一句，直到他馀光看见站在柜台前的黎未雨，才鼓起勇气插话：「店长，客、客人…‥」
    店长这才转头，见是黎未雨，熟客啊：「药师，今天要什么？」
    买到熟了，他们都知道自己是旻欣的药师，于是见到自己也都这样称呼。
    「红茶无糖去冰。」然后想起下午杨芷要来拔牙，觉得可怜，唐医师八成又会捉弄她，黎未雨很有良心的多点了杯要送杨芷：「再一杯黑糖珍珠牛奶……半糖好了，半糖去冰。」
    毕竟她喜欢吃甜的。
    店长操纵着机器，看了眼那位大学生指示：「快点，药师还得回去上班。」
    「不急。」黎未雨笑笑，招着手要他放轻松：「慢慢来就好，我不急着回去。」
    大学生听见此话抬眼，看着站在柜台前笑眼弯弯的药师，她有着一头咖啡色捲发，浑圆眼睛很亮，笑起来很明媚，头上戴着与身上洋装同色系的酒红发带，因而显得年龄不大，甚至让他觉得这姐姐其实与自己同龄。
    她的话让自己放松了些，就算店长在后头盯着也不紧张了，他循着黎未雨的要求调配着饮料，然后交到她手里：「两杯饮料好了。」
    店长在后头有些惊讶：「哦，这次比例倒是对了。」
    黎未雨始终带着笑容：「谢谢，你是刚来的工读生吗？」
    大学生点头，觉得心情因为她的笑容好上许多：「今天第四天。」
    「那也没来多久，不上手是很正常的啊，店长你别骂了。」黎未雨将饮料放进塑胶袋里，笑着给他打气：「我大学时也打工过，我知道没那么容易上手，慢慢来，可以学到很多的。」
    男孩点点头，心头微暖，觉得自己又能继续努力赚钱了。
    为了那颗olympus的单眼相机镜头，一定要加油啊！
    黎未雨提着饮料放上机车，戴上安全帽，发现男孩还注视着自己，她略显惊讶，向他挥了挥手，骑着机车离开。
    男孩依然注视着她的背影，看着她等红灯，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内。
    「子孟，回神，上班。」店长敲了下他的脑袋。
    男孩回过头，一脸渴求的看着店长：「店长，那是谁啊？你怎么喊她药师？她是我们的常客吗？」
    *
    下午两点半，唐医师没与同事们一起共进午餐，而是去了趟义式餐厅，又去咖啡厅喝了几杯咖啡后才回到诊所继续上班。
    他停好了车下车，才刚要关上车门，就看到杨芷出现在门口，准备推门。
    唐姜微微诧异，还当她会临阵脱逃呢，果然十年过去，杨芷也成熟许多。
    然而才正这么想着，杨芷就指着唐姜宣布：「我来这里，是要告诉你，我不会屈服于你！你休想拔掉我的智齿！」
    ……
    气势汹汹，但由于不敢靠近，所以显得有些讽刺。看的出来，牙医这个身分加上他是唐姜，让杨芷胆怯。
    唐姜失笑，她就为了这事跑来，莫名可爱：「都来这趟了，还不拔啊？那迟早会长到你不舒服，既然都来这趟就不如就——」
    「我、不！」杨芷哼了一声，甩头俐落离开现场。
    唐姜尚未反应过来，想起高中那次，十年过去，杨芷还是一样，讨厌看牙医，被他拐去那次，打算临阵脱逃，是他一把将她拉回来，循循善诱的让她进了牙科看诊。
    才这么想着，就听见杨芷的求饶声，唐姜以为她出事，哪有什么事情比的上杨芷？一颗心把上被提起，慌慌张张甩上车门急奔过去：「杨芷，怎么——」
    意料之外的，看见杨芷被一个女子以锁喉的方式架着朝他过来。
    「程满絮！」杨芷求饶，却无奈挣不开：「我不要拔牙！放开我！」
    身经百战的唐医师都愣了。
    被她称为程满絮的女子就这样架着杨芷走，恶狠狠的威胁：「就知道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老娘告诉你，特地载你过来是要你看牙齿！你今天就给我进去拔掉那颗牙！否则我扣你薪水！」
    「你不能用老闆的权威威胁我！这不公平！」杨芷持续挣扎，非常狼狈：「我要告诉学长你的真面目！」
    一提到男友，程满絮明显愣了愣，但杨芷蛀牙这事怎么能等，没迟疑多久，坚定的拖着杨芷走：「我还怕你啊，讲就讲！你今天就必须给我拔掉那颗牙——」
    程满絮看了眼站在身边目瞪口呆，穿着衬衫的高挑男子，礼貌的请求：「不好意思，能麻烦你帮我开个门吗？」
    杨芷心道不好，谁不求居然求唐姜，这人巴不得把她按在诊疗椅上拔牙，哪可能救自己啊！靠自己比较实在啊，急着想挣脱。
    「我们还没开始看诊。」唐姜终于回神，毕竟他从未见过杨芷如此狼狈的一面，难免错愕：「我们诊所三点才看诊。」
    他今天怎么那么好心？杨芷思忖，这其中肯定有诈，谁知道唐姜盘算着什么。
    程满絮讶异，小脑袋迅速联想：「你是这家诊所的医生吗？」
    唐姜点头，程满絮反应很快，空着的手指着唐姜：「你就是传说中的唐姜啊！」
    唐姜眨眼，指着自己甚是惊讶：「我、我这么有名吗？」
    「很有名啊！」程满絮指着杨芷，露出灿笑，略带八卦意味：「我听她说过你。」
    糟糕。
    杨芷懊恼。
    这下不就让程满絮见到唐姜真面目，还让唐姜知道，原来他们还未相逢时，杨芷曾经想起过他吗？
    唐姜看了眼垂着脑袋懊恼的杨芷，内心确实有些雀喜。
    她跟朋友提过自己，那就表示，在她心中，他并没有被遗忘。
    虽然不知道是以什么样的身分存在在她心中，但也足够唐姜欢喜了。
    杨芷抬头，就对上唐姜那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就此一眼，让她有些心悸，赶忙移开双眼。
    那么漂亮的眼睛绝对不能常看，否则会一秒沦陷，拔持不住。
    他开心什么啊？总不可能这么多年，还掛念着自己吧……
    作为一位医生，唐姜必须稳重，于是他把情绪收起，只露出浅笑：「是吗？」他指着杨芷：「算了，那就进来吧，反正她也是我的病人。」
    「……」杨芷无言：「唐姜，你怎么能说一套做一套啊！」
    唐姜推开了门，回头忍住笑意，鹿眼却还是藏不住喜悦，失笑问道：「我怎么就说一套做一套了呢？反正这时间是我的门诊，我想提早给你看诊也是我的自由啊。」
    「唐医师人真好。」程满絮竖起拇指点讚，像在击鼓那样拍拍被自己挟持着的杨芷的脑袋：「蛀牙了就该拔，认命吧！」
    唐姜点头道谢，并且对杨芷微笑：「老同学才有的福利，来吧，拔牙。」
    ……老同学的福利？
    杨芷心想，心中唾弃。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05. 智齿是一定得拔的

    还未到门诊时间，黎未雨抬头，怎么有人进门？便看见杨芷狼狈不堪，几乎是被程满絮拽进诊所，唐姜在前头开路的画面。
    「怎么回事啊？」黎未雨站起身，无比疑惑。
    这任谁看了都觉得荒唐吧？看个牙医有需要这样吗？
    杨芷挣扎求救：「未雨，救命！」
    唐姜替杨芷掛号，解释：「她不想来拔牙，所以被她朋友押着过来，我想那就速战速决，让他们先进来了。」
    程满絮空着的手举起打招呼：「我就是那位朋友，我听说过你，你们一起追杨子连对不对？」
    杨芷：「黎未雨！有点良心！救我！」
    黎未雨对眼前景象感到错愕，但还是听话地替杨芷掛号：「好了，唐医师可以先进诊疗师看诊，童姐在楼上休息，要喊她下来吗？」
    童姐是与唐姜配合最好的牙医助理，唐姜习惯与童姐配合了，便点头，请黎未雨上楼喊她。
    童姐听闻唐医师要提前看诊时有些不情愿。但见黎未雨神秘秘的，把周围同事们都招了过来，围成一个圈。
    「那个病患是杨芷。」
    想起上周的情形，所有人面露了然神情，童姐当天在摇滚区目睹全程，严肃的点头：「我觉得，十成里有六成吧。」
    护理师转头看着童姐：「六成什么？」
    黄旻文院长对此事略有耳闻，他虽然年纪大了，但这些八卦，还是感兴趣的，八卦滋养身心啊。他举起手抢答：「杨小姐欠他钱？」
    眾人：「……」
    童姐无言以对：「院长，欠钱的不会在那边跟她打情骂俏，我们一般都是直接上手讨钱的。」
    黎未雨点头：「院长，当时你不在，没看到那个情形，我们从没看过唐医师那样。」
    护理师补充：「像个孩子，在欺负……」
    三人交换了目光，异口同声回答：「喜欢的女生！」
    既然唐姜要看诊了，那童姐只好下楼，至于其他人为什么也跟着走下来呢——
    当然是因为好奇啊，想知道这次唐姜又会做出什么事情，尤其黄旻文，他给杨芷看诊多年了，听说唐姜对杨芷有意思，更要下楼瞧瞧他俩的互动了。
    毕竟唐姜这小辈，他甚是欣赏，在唐姜还在实习时，还三顾茅庐邀请他加入旻欣牙科。
    而杨芷嘛，除了蛀牙频率有点多以外，还算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啦。
    结果一票人下楼，震惊地站在诊疗室前。
    诊疗室内，唐姜站在一旁穿戴着手套，杨芷则是坐在诊疗椅上，但她哪有可能乖乖地坐在上面？
    因此此时，是程满絮把她按在椅子上，用吃奶的力气想办法把杨芷制在此处。
    眾人目瞪口呆，看个牙，真不必如此。
    杨芷看见黄旻文的身影，死活也不想让唐姜看诊的她，把期望都放在黄旻文身上：「院长！能换你吗？」
    唐姜抬头，先是向他点头后，指着杨芷向黄旻文解释：「院长，她那颗智齿上回也是我看的，所以我认为由我来拔比较妥当。」
    唐姜以为他要跟自己争这个杨芷主治医师的位置啊，黄旻文失笑，年轻人就是这么可爱，坏人姻缘的事他当然不做，立刻夸着唐姜：「唐医师说的对，杨小姐，唐医师技术不输我的，你放心好了。」
    唐姜闻言微笑：「谢谢院长。」
    杨芷：「……」
    杨芷欲哭无泪，今天问题根本就不是技术啊！而是这个人是唐姜啊！
    馀光看见童姐拿出了麻醉，唐姜指着麻醉针，一边沾了些麻药：「我劝你等等不要乱动，我先给你上点麻药，嘴巴再张开些。」
    程满絮没拔过智齿，看到那么大一支麻醉针也傻了，难怪杨芷怕成这样。
    怕干扰唐姜拔牙，程满絮已经退到一旁观眾席，凑热闹顺便自荐小店tiamshop。
    杨芷无奈，已经被押在这里，要是挣扎，等等肯定会更疼，只好可怜兮兮地望着唐姜，勉为其难的张开嘴巴。
    他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杨芷心脏猛跳，以前他也没做过如此亲密的动作，难免让她不知所措。
    遇见唐姜，她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像个情竇初开的小女孩。
    虽然隔着手套，但唐姜也能感觉到她脸颊的触感，不自觉的心就提了起来。
    高中生哪敢去摸女同学的脸？就算当时关係再好，他们终究不是恋人，唐姜又是个生长在医生世家，家教极好的孩子，不可能这样碰女孩子。
    所以这是第一次，触碰到她的脸。
    唐姜垂眸，对上杨芷的杏眼，她眼神委屈，不由让他笑了。
    他想起自己决定报考牙医系的理由。
    「杨芷，记得吗？你说希望以后能遇到一个治疗牙齿都不会痛的牙医。」唐姜低语，在杨芷的牙齦上抹上麻药。
    杨芷闻言，看向了唐姜的脸，才意识到他此刻低下头，与自己无比相近。
    他戴着口罩，一双鹿眼明亮，眼神很温柔。
    心脏因而漏了一拍。
    杨芷记得那句话，高二蛀牙被唐姜拽进诊所看诊后，她按着脸颊抱怨时说的。
    她记得说完那句话后唐姜不发一语，沉默地思考着什么。杨芷以为唐姜对这话题没兴趣，于是领了药后就与唐姜回到了自习室继续念书。
    这么多年过去，唐姜记得那句无心的抱怨？
    唐姜的桃花眼盈满笑意及温暖，他与杨芷对视，杨芷眨了下眼，眼睛亮起，愣愣地看着唐姜，顿时思绪飞离，就像回到了那年春季，午后的图书馆。
    唐姜柔声说：「杨芷，别怕，我答应过你的。」
    杨芷扑闪着眼，心跳怦怦地，却想不起他答应过什么。

 06. 唐医师是了不起的牙医

    大约也没用多少时间，杨芷注视着唐姜专注的神情，大概是麻药也起了作用，没仔细注意到底怎么回事，智齿就被唐姜拔起。
    他与自己靠得很近，身上的味道很清新，是淡淡的洗衣粉香气混着诊所里的消毒药水味，杨芷鼻腔盈满了那样的味道，心跳便加快了些。
    肯定是被这个味道迷惑了，才会暂时顺从他，任由他把牙齿拔起的……
    智齿躺在冰冷的铁银色盘子上，杨芷摸摸脸颊，尚未回神。
    程满絮赶紧过来询问状况：「会不会痛啊？吓死我了，那支麻醉针好大支！」
    听见这个问题，正摘下手套背对着他们的唐姜动作一顿，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杨芷扑闪着眼摇头，无法否认，情不自禁的目光就落在唐姜的身上：「不痛。」
    本还僵硬着身子的唐姜总算放松，摘下口罩，童姐面对着他，就看见他嘴角带着安心的笑容。
    刚拔了牙，杨芷发音讲话不太标准，她起身向唐姜道谢：「谢谢，你的技术确实不错。」
    童姐看见唐姜眼中的笑意渐浓，却又迅速装出若无其事，看着杨芷时，恢復平日镇定稳重的样子。
    「这是应该的。」唐姜摆了摆手，收的住嘴角，却藏不住眼神：「下星期再来，我要看看恢復状况。」
    童姐今年三十五岁，结婚五年，育有一子，她大了唐姜八岁，所以此刻他的举止，她看的清楚了然。
    不就是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装模作样吗？
    唐医师也有这一面啊，她拔下手套失笑。
    黎未雨却不解风情，对杨芷解释：「不痛应该是因为打了麻药的关係，等等我会给你配止痛药，免得你麻药退了又痛的打滚。」
    唐姜一瞬间脸就黑了。
    童姐抚额，怎么偏要来拆唐姜的台呢，赶忙帮腔：「技术很不错了，手法很俐落，所以才不会痛啊。」
    听见她替自己说话，唐姜有一瞬诧异，只见童姐对他俏皮的眨了单边眼睛，露出了看戏的笑容。
    被看出来了啊，唐姜默默想着，果然藏不住，无奈一笑，点头向童姐道谢。
    被看出他喜欢杨芷了。
    牙都拔完了，热闹也看完了，一群人一哄而散，也到下午看诊时间，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黎未雨将止痛药放进夹链袋中，正要将药单也放进去时，唐姜突然出现在身后，制止了她的动作：「药单给我一下。」
    黎未雨哪看不出唐姜对杨芷的特别，笑了笑：「唐医师放心，照着你配着药放的，我都有放对。」
    唐姜置若罔闻，抽过了药单，确定是杨芷的药单后，随手拿起一枝笔，在上头写了一串数字，才将药单还给黎未雨：「可以了，给她吧。」
    他遇上杨芷就就举止诡异，黎未雨好奇，但不敢问不敢看，将药单放进去夹链袋中，便喊了杨芷的名字。
    杨芷接过药袋，道谢后准备与程满絮离去，却还是不由往诊疗是看了一眼，唐姜这位病患是个小学生，他温柔的安抚着，让小妹妹终于安心的张嘴治疗。
    他是个好牙医，真的成为治疗牙齿也不痛的牙医了，多年过去，唐姜仍很优秀。
    反观自己……杨芷垂眸，叹了口气。
    那年还能与他并肩站在司令台上领奖的女孩，已经落后他许多了。
    「别留念了，下礼拜还要来不是吗？」程满絮以为她是捨不得唐姜，用手肘撞了杨芷一下，眼神打趣调侃。
    没办法，前些日子自己只能单方面被杨芷调侃与时宇的事，总算风水轮流转，换成自己可以打趣杨芷，缺德的她哪可能放过。
    「……」杨芷瞬间脸红，马上别开视线，推了程满絮一下：「我才没看他！快走！」
    在她离开后，唐姜才迅速掠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却止不住依然怦怦快速跳着的心脏。
    第一次抚上她的脸颊，凑的那么近，唐姜可以闻到杨芷身上的柑橘香，心跳很快。
    小妹妹离开后，黎未雨又出现在诊疗室，拿着手机像在炫宝一样：「唐医师知道杨芷那个朋友是在做代购吗？小有名气的店呢，她刚刚有跟我们介绍，我看了一下还有卖男士服装哦。」
    唐姜小歇片刻，斜了她一眼：「是吗？她年纪好像跟我一样，挺厉害的。」
    「我也觉得。」黎未雨认同，但这并不是重点，她凑了过去，嘴角带着笑容：「重点是，她说杨芷也在那上班。」
    唐姜的脑袋顿了一下，眼睛瞬间亮了。
    他看向黎未雨，不隐藏情绪，诚恳询问：「可以告诉我店名吗？」
    *
    夕阳照进tiamshop，杨芷坐在地上包裹着衣物，口腔瞬间感觉疼痛，麻药退了，智齿拔掉的地方果然疼了。
    程满絮赶紧替她倒杯水，将药袋递给她：「快吃止痛药。」
    疼痛难耐，杨芷打开药袋，拿出一排止痛药时，药单跟着她粗鲁的动作掉了出来。
    程满絮看了眼，奇道：「上头怎么还有数字啊？有人给你报明牌吗？」她甩了甩药单，笑问：「等等要不要去买彩卷，照着这个签——」
    杨芷迅速将药单拿回，动作之快，连程满絮都错愕。
    她看着那串数字，大概是当了医生后习惯快速写字，与高中时相比潦草了许多，但那串数字写得很清楚，杨芷熟悉的很。
    她吞下止痛药，攒着那张药单端详，神色复杂，有些高兴也有些无奈，最后叹了口气，不知如何是好。
    她高兴是因为，这串数字证明了，唐姜还惦记着她。
    无奈却是，自己不愿意去耽误唐姜拥抱更好的未来。
    杨芷与唐姜总是在不对的时间遇上，高中时错过，成年后更不该如此，那场花雨就该停在十七岁那年，他们根本不该再有交集。
    但就算拼命想要抽离自己的情绪，杨芷还是无法否认。
    她是开心的。
    程满絮见她表情如此复杂，身为好闺蜜当然好奇，询问：「这数字到底是什么？你怎么这种反应啊？」
    杨芷放下药单，垂眸：「是唐姜的手机号码。」
    程满絮内心称讚，唐医师厉害，问也没问，直接将电话塞给了杨芷。
    若换成她家时宇，那神木直男肯定没有这种手段。
    不过木头有木头的好，很可爱。
    程满絮沉默片刻，握住了杨芷的手，迫使她正视自己：「你们两个到底高中时发生过什么？」
    杨芷睫毛扑闪，踌躇片刻才终于回答：「……这故事很长，你要听？」

 07. 银河掉下的星星

    『有一天，你那不可思议的甜笑，穿过间谈的缝隙，摇醒了我昏眠的青春。』——泰戈尔。
    午后的体育课，运动过后唐姜瀏海被汗水打湿，他拉起衣领擦汗，抱着篮球准备回到教室，不经意一瞥，看见了树下扎着高马尾的女孩，拿着相机对着自己。
    准确来说，她应该是在拍操场边青春洋溢的全景。
    偷拍被看到了啊，马尾女孩窘迫，放下相机，那双杏眼与唐姜四目相交，她俏皮抬手，像是在道歉。
    她灿然一笑，杏眼如半月弯弯，树影落在她的身上，映的她娇憨可爱，唐姜停住了脚步，心脏漏了一拍。
    那一眼瞬间，操场上奔跑嬉闹的人群都彷彿做了无声处理，少年眼里只有女孩满足开怀的清澈笑容。
    唐姜本是个不相信一见钟情的人。
    但那一笑，彷彿山河摇动，星河翻滚，有朵小花，在他的心上盛开。
    时至今日，他依然记得，那笑，惊艷了整个青春。
    *
    那年冬天很冷，杨芷在家陪着妈妈处理蔬菜，准备下午跟妈妈梁秀云一起去市场摆摊卖菜。
    她出生在一个小家庭，独生女，父亲杨暉三年前车祸过世，只剩下她与梁秀云相依为命。
    对杨芷来说，没有爸爸固然难过，但她还有妈妈，那就不是无依无靠。
    梁秀云在丈夫过世后，从一个家庭主妇转变为职业妇女，在住家附近的市场卖蔬菜，幸好人间处处有温情，许多人见她一个女人还得照顾女儿，加上她的蔬菜新鲜漂亮，女儿也礼貌乖巧，所以大家都愿意给她捧场。
    杨芷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自家状况不好，也不会吵着闹着要买什么。
    努力读书，也是因为学年前三名能得到奖学金，多少可以补贴家用，才会这么认真念书。
    周末，杨芷写完作业，想陪梁秀云一起出门卖菜，但锋面来袭，特别寒冷，梁秀云心疼女儿，于是让她留在家看家。
    说不过妈妈，杨芷只好顺从，听话看家。
    她在客厅复习着歷史，休息片刻转了电视，停在电影台，不由被那部电影吸引了目光。
    女子躺在雪地中，色调简单偏灰，电影画面看起来安静简单，清秀好看的日本女演员从雪地坐起，接着切了个远景，照着这片白雪靄靄。
    杨芷抬眼，看见右上角的片名，写着《情书》。
    那天她用了两个小时，守在电视前，看完了日本经典爱情电影《情书》，对北海道心生嚮往，迷上了柏原崇，思考着男藤井树到底有没有爱过渡边博子。
    让杨芷喜欢的，更是《情书》中那淡淡遗憾，学生时期的暗恋，男藤井树至始至终没说出口，女藤井树也没翻过那张借书卡。
    结尾，夹在《追忆似水年华》的借书卡被女藤井树翻了过来，才终于得到这迟来多年却已无法回应的告白。
    看完很寧静，后劲却很强，下着雪的小樽很美，窗边看书的柏原崇非常乾净迷人。
    那就是开端，她记忆中与唐姜第一次见面的起因。
    基于对《情书》的喜爱，隔天上学日，杨芷想着要读读电影原着，趁着下午课馀时间，去了趟图书馆。
    搜寻着馆藏书籍，确定学校真有这本书后，她走上图书馆二楼，循着记忆中的资讯，在日文书籍区找到了那本书。
    书柜靠近落地窗，冬日午后的阳光，照在木製书柜上，景色格外温暖，穿着厚外套的少女因为寒冷，将手缩进袖口里，她抱着几本书，总算找到她最想看那本。
    杨芷眼睛一亮，但特别无奈的事情发生了。
    十六岁的杨芷身高不高，差一公分一米六，虽然她总是以四捨五入为由到处告诉大家自己一米六，但事实上，她就是159公分。
    那本书放得太高了，杨芷埋怨，怎能将经典小说放那么高，她眉头紧锁，踮起脚尖，她就不信她拿不到。
    不服输的她伸长了手，碰上书脊那刻，有一隻骨节分明，指节修长白皙的手将《情书》从书柜上取了下来。
    杨芷错愕，来抢书的吗？转过头仰望，视线对上了那隻手的主人，看见了那双如万丈星辰的鹿眼。
    午后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浅橙色暖阳照在少年脸上，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看起来格外乾净，乌黑的头发被阳光照了带些浅棕，许是因为女孩神情略微愤慨，让他有一瞬侷促不安。手上还拿着那本书，他的五官精緻，彷彿是天神雕刻出来的毕业作品。
    然后就是那双眼。
    是漫天银河不小心落下的一颗星，落在了人间，掉进了她心里。
    本还生气的杨芷在看见那双眼尾微微上扬的桃花眼后，瞬间收起了脾气，略微茫然的指着他手上的那本书：「你也要借这本吗？」
    毕竟，对着这么漂亮乾净的眼睛，这样白白净净的少年，谁还生的了气？
    男孩耳根微红，看着手上的书籍，扑闪着那双眼，睫毛很长，像是蝶翼拍打着一样好看。
    杨芷不知道他为何不回答，他若直说了，自己也不是那么霸道的人，当然会让给他啊。
    她又问了一次：「同学，你也要借这本书吗？」
    男孩踌躇了好一会，对上杨芷那双明亮杏眼，看着她试探的神情，故作镇定：「你想看吗？」
    怎么变成问她了呢？杨芷虽愕然，但还是点头解释：「没关係，你想看的话可以先——」
    「拿去。」男孩将《情书》放在杨芷抱着的那几本书上，移开目光，抬起空着的手遮着自己的嘴巴。
    这下杨芷更加讶异，又将书拿向男孩：「没关係，我不急。」
    「我也不急。」男孩摇头，退了一步，视线不敢与杨芷对视太长时间：「你看完我再来借。」
    男孩转身就走，抬头挺胸，脚步却有些僵硬，穿着制服白衬衫的背影有着未被尘世喧嚣疲惫沾染过的清澈天真。
    杨芷凝望着他僵硬的背影，不由微笑，电光一闪，对这人的印象如潮水涌至：「同学，你——」
    男孩转过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女孩，她双手抱着那些书，笑的娇憨可爱，杏眼如月牙弯弯，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重重跳了一下，接着加速。
    「你是一班的对不对？我想起来了，好像叫唐什么……」杨芷抱着书思考，遮住了带笑的嘴角：「算了，总之大概下礼拜我会拿来还，你到时候再来借。」
    男孩僵硬的点了点头，故作酷帅的转过头，走了三步，突然停止，想起什么，深呼吸一口，回头：「……我叫唐姜，姜子牙的姜，一班的唐姜。」
    夕阳正好照在唐姜的身上，他不苟言笑，眼神却纯粹。
    她知道那颗星星的名字了。
    「你名字好酷。」杨芷微笑点头，心中默念了一次，才自我介绍：「我叫杨芷，五班的杨芷，草字头再一个停止的止。」
    唐姜抿嘴，嗯了一声，走下楼消失在杨芷的视线之中。
    他早就知道她的名字了。
    杨芷看着手上的《情书》，不自主轻声唤了一声：「唐姜。」
    冬天很冷，阳光很暖。
    她在午后捡到了颗银河掉落的星，彷彿默念他的名字，就能把星星揉进怀里珍藏。
    迅速走下楼，唐姜衝忙走回教室，就怕再不走，那濒临失控的心跳就会被杨芷发现。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好差几分就要上课，唐姜趴在桌上，不愿同学们注意到自己此刻红了的脸。
    杨芷抱着书走过走廊，经过一班时，无意间看了教室一眼，唐姜立刻趴下，把自己藏在臂窝里。
    藏在臂窝里的嘴角上扬，止不住的心情好。
    唐姜再度抬头，杨芷已经消失在视线内，上课鐘响，老师在这时走进教室。
    但他扬起的嘴角依然落不下，那双漂亮鹿眼笑的弯弯，心跳还是很快。
    那天下午，任谁都看得出，唐姜心情非常非常好。
    和她说到话了。
    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了。
    最让他开心的是——
    杨芷记得他。

 08. 橘子味的软糖

    冬天的尾声，冷风吹乱了试卷，那是给学生的最后一个学期大礼，期末考。
    大家都拿着题库试卷，做完一套后，又紧接着再做一本，复习完一科后，又赶紧接着下一科。
    这就是青春，大家都有相同的经验，埋在课业里苦读，与课本题库为伍。
    短暂的说过一次话后并没有让两人熟识，因为进入了期末考周，杨芷把自己埋进题库里，根本没间情逸致理会其他事情。
    唐姜也是，做为一个家里给了极大课业压力的好学生，一位典型的隔壁家儿子，他也一头栽进了课业里，暂时无法在意杨芷。
    鑫诚中学是市内数一数二的市立中学，杨芷不想离家太远，便报读了邻近的鑫诚中学。
    既然是市内拔尖的学校，校内设备当然不错，在几年前改建了旧校舍，转变成了一栋全新的图书馆，其中包含了设备优良的自习室供学生们使用。
    但当然了，高中生嘛，没多少人会真的在自习室念书，大概也只有杨芷这种品学兼优的学生才会如此。
    这天放学正要回家时，接到了通梁秀云打来的电话，杨芷惊讶：「怎么了？」
    「我们市场这边有人打架，我们家的摊贩比较近，所以妈妈现在都得去备案，可能会晚点回家，你晚餐自理可以吗？」
    杨芷听话，自理倒是没问题，加上学校自习中心也有提供订餐服务：「可以，那你有没有怎样？」
    警察局里，梁秀云手臂上有块明显瘀青，坐在旁边的郑婶见她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妈妈没事，你好好念书，晚上回家记得锁门。」
    杨芷哦了一声，背起书包往自习中心走去。
    就在这时，又来了通电话，是邻居郑婶打来的，杨芷讶异，这位长辈与自己私下鲜少有交流，让她有些忐忑。
    「阿姨好，怎么了？」杨芷赶紧接起电话，礼貌招呼。
    「杨芷，你妈妈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她不想让你担心，但阿姨觉得你应该得知道才行。」梁秀云此刻正在做笔录，郑婶走出了警局，压低声音，把实情告诉杨芷。
    这件事的起因，是近期梁秀云的小摊贩生意兴隆，大概是挡了谁的财路，下午时来了几个人找碴，梁秀云想阻挡，却被壮汉甩在地上。
    幸好週遭人们反应机灵，赶紧报警，才将伤害降到最小。
    梁秀云是妈妈，自然不希望杨芷在期末考週还得担心这件事，所以隐瞒。
    郑婶亦是人母，能够理解梁秀云隐瞒杨芷的理由，但她想着这对母女相依为命，杨芷依靠梁秀云，梁秀云不也同样依靠着杨芷吗？
    这才是家人的意义，在有需要时，互相给对方一个臂窝，成为对方的支柱。
    「你妈妈大概是想你要考试，不想你担心才没说的。」郑婶又给杨芷打气：「没关係，阿姨陪着你妈妈，你先认真念书，回家再说。」
    杨芷心情受到了影响，感到低落：「好，谢谢阿姨陪着妈妈。」
    「这是应该的，我跟你们家住那么近，阿云跟你都很招人喜欢，我们都很愿意帮忙你们家啊。」
    郑婶掛断电话，再度走进警局里，此时梁秀云已经做完笔录，她对郑婶疲惫一笑，脑袋一阵晕眩，眼前黑了一片，腿一软便向后倒去。
    郑婶及一眾警员都吓坏了，郑婶赶紧急奔上前：「阿云——」
    这通电话让杨芷心情受了影响，走近自习室时都是低着头，不想被人看见自己此刻的神情。
    正值期末考週，平日人数寥寥无几的自习室，竟罕见的都是学生。
    这情况杨芷也不是没有想到，找不到半个位置，令她更加难受，叹了口气，只好先在角落等着，有人离开就赶紧站位置，见机行事。
    在杨芷走进自习室时，唐姜就注意到她，说来也神奇，本专注写着题库，却在那刻彷彿有光照进来，吸引他的目光，唐姜抬起头，就看见杨芷的身影。
    唐姜发现她今天蔫头耷脑，没了平日的活力，他总觉得不对劲。
    而且……
    唐姜张望了四周，平日门可罗雀的自习室，今天却人特别多，让她连个位置都找不到。
    两人都是自习室常客，学年第一第二名的学霸，但因为平日自习室位置多，唐姜又没勇气主动，所以他平常都选择离杨芷的位置最远的那边，以免扰乱自己心思。
    偶尔念书念到一半，才会抬起头，偷覷杨芷的方向。
    在那一刻，离的最远的距离，他才能光明正大地欣赏眼中的美景。
    唐姜思索片刻，看着身旁椅子上摆放着自己的书包，内心纠结着。
    我跟她没有很熟，这样邀请她，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可是她没位置啊，我好心邀请，她应该不会想多吧？
    不行，她一定会觉得我很奇怪，说不定会开始躲我。
    要是被她发现我喜欢她该怎么办？
    可是……
    唐姜眉头一皱，那颗好使的脑袋第一次感到思绪打结，从没有人让他这么在意甚至纠结，苦思却无法得个结论。
    他在某刻找到了珍贵的宝藏，却又因珍惜，小心翼翼不敢靠近。
    就怕伸手触碰了珍宝，便会使珍宝消失。
    唐姜再度抬起头，看见耷拉着脑袋的杨芷，杏眼没了明亮。在那一刻，他终于下定决心。
    书包太重了，杨芷放在地上，自己也蹲了下来抱着膝盖，她担心妈妈，但郑婶又说了，妈妈不希望她为此事烦忧。
    心情不好，自习室又没位置，更加鬱闷。
    突然，一双黑色运动鞋出现在自己视线之内，杨芷愣怔，抬起头，对上了唐姜的桃花眼。
    是那颗星星。
    唐姜嚥下口水，指着自己的位置，脸是面对着杨芷，但视线却凝滞在杨芷身侧的地板上，不敢直视：「我旁边还有个位置，你要不要过去？」
    杨芷起身，顺着唐姜指着方向看过去：「你帮朋友留的吗？那没关係，我——」
    「没有，我只是把东西放在那张椅子上而已。」冬天寒冷，唐姜鼻塞，揉了揉微红的鼻子：「看你要不要过去。」
    杨芷试探的问：「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
    杨芷抿嘴，渐渐露出笑容，她立刻道谢：「谢谢你，唐姜，对吧？我有记住你的名字。」
    她拎起书包在唐姜原有的位置旁坐下，而唐姜却怔在原地，注视着墙壁发愣。
    随后他嘴角扬起，鹿眼像是星辰大海一样明亮，他仰起头，心跳加速，等等还要坐在她旁边，笑意可不能太明显啊。
    她因为自己笑了。
    杨芷先拿出了国文课本复习，唐姜看见她正在复习卞之琳《断章》，她手边上放着一本抄满笔记的册子，唐姜不由有感而发。
    他撑着脑袋，脸面向着书本，视线却频频往杨芷的方向看去。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思及此，他耳根感觉有些烫，专心唸书，别分心了。
    正要移开视线，却在那剎那注意到杨芷无光的眼神，木然的盯着课文，拿着笔的手动也不动，就只是盯着看。
    她方才是蔫头耷脑的进自习室，唐姜回想，杨芷心情不好吗？
    唐姜转着手上的笔，要怎么让她心情好一点？
    他放下手上的笔，拿起萤光笔，看见笔袋里的那颗英文老师奖励他的软糖，灵光一闪，迅速掠了眼杨芷。
    这方法应该有用，但这事又不能做的太明显，实在困难……
    中途杨芷起身前往洗手间，她拿起手机给梁秀云传讯息询问状况，得到妈妈回覆一句一切安好。
    实际上梁秀云正在医院吊点滴，因为连日来的疲惫，今日又出了大事，无法支撑自己因此才会晕倒。
    郑婶叹气：「吓坏我了阿云。」
    「抱歉，郑姐。」梁秀云疲惫，精神恢復了些：「帮我在杨芷面前隐瞒一下，可以吗？」
    怎么总想瞒着女儿呢，郑姐摇头：「她也已经十六岁，是懂事的年纪了，这样瞒着她不好吧？」
    梁秀云摇头回应，轻轻捏着郑姐的手臂：「但我不想要她在该天真的年纪为了这些事情烦恼啊。」
    一切安好就好，杨芷想着，但心中总觉得妈妈有事瞒着自己，情绪堵在胸膛，让她难受。
    走出洗手间要回座位时，却看见唐姜放了什么在自己的课本上，像是担心被她发现，左顾右盼偷偷摸摸。
    杨芷诧异，不能被他看见自己，下意识就躲在书柜之后，观察着唐姜的行为。
    唐姜思忖，觉得只放颗糖，杨芷肯定不知道他的用意，于是从笔记本上撕了张空白纸，留了张小纸条，压在糖果下方。
    这么做应该就可以了……唐姜反覆检查，又四处张望，确认没人注意到他这行为后，莫名紧张的起身，往洗手间走去。
    不想直面杨芷看到那颗糖的反应，想对她好，又怕她知道是自己。
    他独自一人，在名为暗恋的青涩情愫里，又一次兵荒马乱。
    但他不知道，这一切被他心中的那朵小花看见，杨芷站在书柜后面，看他行为诡异，不由微笑，心情好了些。
    在唐姜离开后，杨芷走回位置上，看着唐姜放在课本上的橘子口味软糖，还有那张字体端正的纸条，心头微甜，眼中渐露亮光。
    『老师送的糖，不想吃，送你。』
    杨芷撕开了包装，吃掉了那颗橘子软糖，杏眼笑的弯弯，心中随着这颗软糖，蔓延着甜。
    没写属名呢，笨蛋，杨芷在心中腹诽，然后笑着将那张纸条偷偷收进了笔盒里珍藏着。
    走回位置上时，唐姜的瀏海上掛着水滴，显然因为过于紧张，洗过了脸，他故作镇定坐回位置上，深怕杨芷说什么，但想到她若是完全没发现，也令自己难过。
    唐姜坐下，拿起笔准备继续复习，抬眼看见杨芷手边撕开的软糖包装，他转过头，看见杨芷神情轻松了些，嘴角带着浅浅笑意。
    算了，没发现也没关係，她高兴就好。
    唐姜不自觉也笑了，继续复习着物理，他却不知道在自己转头后，杨芷偷覷着他，脸颊微微的红了。

 09. 吃东西会让心情变好哦

    铁皮搭建的老旧两层楼住家，二楼房间亮了灯，杨芷坐在书桌前，她从柜子里找出了本笔记本，拿着胶水将男孩给的纸条贴上，标上了日期。
    她看着那行唐姜写的字，心头一甜，想起了那颗橘子软糖。
    「谢谢你哦。」杨芷轻抚过那行字，面露甜笑。
    晚上九点，梁秀云终于回家，杨芷听见声响，没先出门迎接妈妈，而是直奔厨房，打开瓦斯热了碗麵。
    梁秀云听见她在厨房发出的声音，探头走进厨房，鼻尖闻到肉燥麵的香气，不由惊讶：「你在干嘛啊？」
    「你还没吃晚餐，给你热一碗麵。」杨芷回答的理所当然，盛了碗麵，替梁秀云摆上碗筷：「说从警局回来要吃猪脚麵线，但太紧急了，我没办法去买猪脚，先吃肉燥麵抵着好了。」
    梁秀云本还想着杨芷真的长大懂事了，但听见后面这句后一怔：「你怎么知道？」
    「郑阿姨说的。」杨芷拉着梁秀云坐下，自己则坐在她对面，噘起嘴故作生气：「你才是应该要告诉我这件事不是吗？为什么要瞒着我？」
    害她在学校那么担心伤心，杨芷委屈，妈妈肯定是当她还小，所以不想让她因这件事徒增烦忧。
    「妈，你有事可以跟我说，我又不是不懂这些事的孩子。」她已经高中了，才不小呢，杨芷趴在桌上，感到丧气：「我也能帮忙分担解忧啊。」
    梁秀云注视着杨芷亲手煮的这碗肉燥麵，肉燥铺在麵条上，杨芷刀法不错，青葱切的漂亮，她烫了青菜，给这碗麵添了青翠色泽。
    她拿起了筷子，搅拌麵条时，散发出了阵阵香气。
    是啊，这孩子已经会下厨，知道她喜欢吃蔬菜，还知道特别给她烫青菜。
    三年前丈夫去世时，梁秀云记得杨芷哭了整晚，最后睡着时眼睛也是肿的，但当自己也陷入失去丈夫的伤痛时，杨芷却稳重的站在前方，帮忙她处理丧事。
    梁秀云心生歉意，杨芷是被迫长大的，她与杨暉没让这女孩天真太久，现实迎面扑来，杨芷只好拋弃她的纯真，一夕长成大人。
    「妈就希望你别为这些事情烦恼，人家其他小孩都开心上学，就你一个担心东担心西的，妈妈希望你天真点，开心就好。」
    「我也希望你有事能跟我说啊，我不喜欢被瞒在鼓里。」杨芷端着水喝了一口，还是甚感委屈：「大家都说我们相依为命，那我依靠你，你也可以依靠我啊，我长大了，也可以听你的忧愁烦恼，我是你女儿欸。」
    这人精呢，像是个孩子在装大人，一口一句长大了，其实在成人眼里，高中生也个孩子。
    其实妈妈不希望你太快长大，能一直是这样纯澈可爱的小孩就好了。
    「好好好，以后都说，好不好？」梁秀云哄着女儿，心头微暖，指着那碗肉燥麵讚道：「闻起来很香，很厉害。」
    被称讚了，杨芷开心的笑了笑，指着麵十分自豪：「快吃快吃，我跟你说，吃东西会让心情变很好哦。」
    梁秀云搅拌着麵，吃了青江菜，「怎么这么说？」
    因为……
    杨芷想起自习室那颗橘子软糖的滋味，抿着嘴微笑，但又想起是在妈妈面前，又迅速收了嘴角。
    「怎么说一说就笑了啊？笑什么啊？」
    「你别问，麵快糊了，快吃啦！」
    *
    纯白色系的韩风服饰店里，程满絮盘腿坐在地毯上，双手捧着热可可，她看着坐在她对面的杨芷眨了眨眼。
    杨芷说到一半，想到那时候的妈妈突然停住话语，眼神复杂的看着杯中的温水。
    年纪大了回忆青春，好像就会有这种症状发生，彷彿此刻看的不是白开水，而是青春天空云朵飘来的云下的雨一样。
    程满絮为何知道，那是因为她爸爸讲起年轻时的风光往事，也会出现与此时杨芷一样的神情。
    老了的症状。
    「所以你就那样喜欢上他了？怎么变熟的啊？我怎么觉得你回忆里的唐医师挺闷骚的。」但故事停在一半还是很让人抓狂啊！程满絮赶紧出声，打断杨芷的思绪。
    程满絮听了觉得与自己方才见到的唐姜有差别，不过已时隔十年，那会儿还只有十六七岁的唐姜当然会改变。
    不管怎么听，程满絮都觉得高中时期的唐姜，就是个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装模作样，以为自己很酷很帅的男生。
    但平心而论，偷偷送糖果这招，还蛮可爱的。
    杨芷回神，想起自己故事说到一半，摇摇头：「那只是开端，一点点心动，真正熟起来应该是之后的事。」
    程满絮往前坐了下，既八卦又好奇：「怎样？」
    「那天之后，我跟唐姜开始会选择坐在对方附近的自习座位。」杨芷回想，做了个招手的姿势：「有一次我就盯着他看，我想看他的数学算法，所以他就把我叫过去一起坐了。」
    好主动啊，程满絮想，要是她大学时有他们一半的勇气，说不定早就跟时宇谈恋爱了。
    想到此，她灵光一闪，发现一事：「哎，为什么你们的故事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自习室啊？以前我们学校的人才不会老跑自习室。」
    「我们学校的人也不会，但毕竟是我跟唐姜，」杨芷蹙起眉头，显然觉得这个问题挺莫名的，但她对此事甚是骄傲，难掩上扬嘴角，语气自豪宣布：「我们可是长年佔着学年排名前二的人呢。」
    程满絮挺煞风景的问：「谁一谁二？」
    「都有，本人杨芷，可是常常考到级排第一呢。」
    「那谁比较多？」
    「……」想起这事，杨芷就噘着嘴，眼神忿忿，只好承认：「唐姜。」

 10. 好像跟他拉近关係了

    唐姜送了第一颗糖之后，杨芷对唐姜的好感就又多了几分，两人经常在自习室遇见，许是对彼此都有了些惦记，看见对方时，会特别注意。
    在挑选座位时，唐姜踌躇了一会，经过杨芷对面座位时会脚步缓慢些，但只是经过，没有坐下。
    盯着课本的杨芷发现他竟没有坐下的意愿，提着的心又掉了下来，沮丧的很，他怎么没坐呢，接着又自嘲，他对自己又没什么意思，坐她对面做什么？
    出于好奇，杨芷便抬起头，观察唐姜要坐哪个位置。
    结果这一抬头，猝不及防的，对上唐姜注视自己的视线。
    事发突然，眼神都来不及收，唐姜眼里有明显的诧异，还有来不及收的忐忑紧张，以及……
    那藏也藏不住，从眼底流露出来的迷恋喜爱。
    四目相交之际，杨芷愕然，他怎么会盯着自己？而且看自己的时候，怎么会用那样的眼神呢？
    心脏重重跳了一拍，加速了些。
    可能她看错了吧？杨芷心想，但却没勇气再看一次。
    那岂不是会被唐姜发现自己在看他了吗？杨芷想到此，不禁红了脸，赶紧打开水壶喝下，才让自己冷静些。
    唐姜最后在杨芷对面右边的第二个位置坐下，与她距离近了些，应该不会被发现自己是故意挑她附近的位置落坐。
    想靠近些，却也怕明显到被发现。
    她为什么突然抬头啊，她大概看不出来吧？
    唐姜当时还不知道，喜欢真的会从眼睛流露出来，他只顾着紧张，拿出笔盒时过于混乱，笔盒里的笔全掉了出来，在这安静的自习室里格外明显，所有人都转过头看向了唐姜。
    非常尷尬，唐姜訕訕一笑，手忙脚乱的将各色原子笔整理，抬头恰好对上了杨芷看来的视线。
    杨芷的手还停在题库上，嘴角微微上扬，杏眼带着笑意，似乎觉得他方才一时慌乱可爱，直盯着看。
    唐姜更窘迫了，拼命的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保持一种镇定冷静的形象，想不到一夕之间全部泡汤。
    他低下头，这件事不大不小，但他感到很丧气，以往考试考差了挨爸爸骂时，都没让他这么难受过。
    唐姜默默将笔全拾起，赌气那般随意丢进笔盒里，突然有隻手伸了过来，拿着一支萤光笔：「这支没收到哦。」
    唐姜一怔，抬起头，看见杨芷伸过来的手，她带着灿笑：「滚到我这了，给你。」
    唐姜接过了那支笔，下意识多碰了杨芷方才碰着的地方，将那支笔小心的放进笔盒里。
    他的笔都还比他主动，哪边不滚，偏滚到杨芷那边去。
    唐姜更懊恼了，他怎么那么怂啊！他拿起数学考卷，却感觉到面前有人注视着自己，于是抬头又再次对上杨芷的目光。
    她杏眼带笑，但对上自己双眼时微微一怔，红着脸，语气却有些理直气壮：「我、我没有偷看你，我只是很好奇你的数学考卷，因为你好像数学很好……」
    在注意到唐姜之后，杨芷就想起这个人，就是经常排在她学年排名前的人。
    杨芷想拿学年第一，但几次段考成绩公布后，自己的成绩总是排在一班这个唐姜之后，只能屈于此位当个老二，对此杨芷非常不满，甚至拿着成绩单对着唐姜的段考分数。
    ……她败在数理分数总差唐姜几分。
    杨芷扁嘴，唐姜怎么能做到全科都考得好的程度呢？
    因此看到唐姜拿出数学考卷，当然眼巴巴的盯，高手的考卷，那是圣经！
    被她看着，唐姜多少有些扭捏，舔了舔嘴唇，脑袋快速思考。
    算了，孤注一掷！这时候不主动些，谁来给你製造机会啊！唐姜用力眨了下眼，盘算许久终于说出口：「你要不要坐过来？有疑问的话我也可以随时教你。」
    为了避免杨芷认为自己这个提议过于奇怪，唐姜赶紧红着耳朵补充：「还有，我们这样说话，会吵到大家。」
    杨芷转头一看，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们的方向，面露困扰。
    「啊，对不起对不起！」杨芷赶紧道歉，拿起书包，疾步走到唐姜身边的位置坐下。
    她走来时捲起一阵微风，伴着她身上的柑橘香，唐姜抬眼，杨芷神色有些尷尬，但对他眼睛时，又露出微笑。
    唐姜这才想起，她好像见到自己时，眼睛就会笑。
    笑的很好看，像朵夏日小花，会随风摇摆身子，看着唐姜也觉得高兴。
    「干嘛笑啊？」杨芷落坐，看见唐姜对着自己笑，本来要掉下的嘴角又上扬了。
    他对其他女生也会笑得这么好看吗？会送其他女生糖果吗？
    杨芷不由心想，希望唐姜只对她一个人这样。
    唐姜立刻收起笑容反驳，「我哪有笑？考卷，拿去。」
    说完就将考卷推到杨芷面前，从书包拿出了另一张试卷，认真读起，耳朵却是红的。
    明明就在笑，杨芷心想，接过唐姜的考卷，拿出了自己的考卷对着算式，心情甚好。
    唐姜侧头，看见杨芷微笑的侧顏，一双杏眼非常漂亮好看。
    想起上回杨芷吃了软糖后的反应，唐姜心想，等等趁她离开再偷偷送她一颗糖。
    唐姜收回了目光，因此没注意到，在此刻抬头望向他的杨芷。
    你看我的时候，我不好意思的低头，但当我鼓起勇气对上你的视线时，你却已经别开视线，因此不知道，我眼里装载的，也都是你。
    那天晚上，杨芷看着手上的纸条许久，上头的字体与之前几张的相似，她却依然爱不释手。
    纸条写的内容大同小异，有的是『老师给的。』，一些是『英文老师给的。』、这张倒是有些不同，写了『englishteacher.』。
    「秀什么英文嘛。」杨芷笑出来，拿着按键式手机找出自己躲在柜子后偷拍的照片。
    唐姜站立着，像是放了什么在桌上，背影看来也鬼鬼祟祟。
    怎么那么傻呢，杨芷笑弯了眼，对着纸条自言自语：「来路不明的糖果我怎么可能吃嘛！唐姜笨蛋。」
    她拿出笔记本，将小纸条贴上，拿着笔标记日期，一笔一划都是难掩的喜欢。
    『今天又跟唐姜坐在一起，虽然是我先拿着他的笔找他搭话的，但是他喊我过去的。他又趁我不在位置上时给我一颗糖，其实我很想问为什么老师老给他们班糖，但没有勇气。
    我怕问了，他就不给我糖了。
    他会不会给别的女生糖呢？我能不能因此觉得……他也有点喜欢』
    字写到这，杨芷面色一变，将『喜欢』二字划掉，嚥下口水，随后盖起那本册子。
    两情相悦太过奢侈，所以没一个人敢想像，这场戏，过于年轻的他们，谁也不敢向对方问一句，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进入我的人生，与我执手并肩呢？
    暗恋是不求回报，是一场独角戏，你能沉浸在自己的盛大爱情里，但你不能要求对方回应。
    暗恋，确实卑微，却也因为没勇气捅破那层窗纸，而朦胧曖昧的美好。
    **
    「可真的没人知道吗？」程满絮抱着抱枕，指着自己举例：「我大学时都被路南玥套出喜欢时宇了，你跟唐医师那么明显，哪可能大家都没发现啊？」
    谁没当过高中生？明白那个年纪的男孩女孩都想着谈恋爱，都有颗八卦的心，谁喜欢谁，跟谁在一起，跟谁搞曖昧，都看得清清楚楚。
    「怎么可能没人发现？」杨芷觉得程满絮这话十分荒唐：「那时候大家都是火眼金睛啊。」
    杨芷接着继续说：「我那时候跟一个女生很好，她叫李家盈，我不知道她怎么看出来的，总之她就传纸条问我。」
    杨芷回忆那天，她记得那堂课是歷史，老师正上到唐玄宗，前方的同学突然将一张纸条扔在她桌上，吓了杨芷好大一跳。
    她太专心了，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惊愕半天。杨芷抬头，看见坐在左边那排，第二个位置的短发女孩转头，偷偷对她比了个剪刀手。
    李家盈什么事啊？不能下课说吗？非得挑上课时间，杨芷腹诽，一边拆开纸条，怔忪片刻，陡然抬头看着李家盈。
    后者只是对她再次比了个耶，就叫她赶快回答，然后转头装出认真上课的样子。
    李家盈在班上担任学艺股长，她的字很好看，端正娟秀，却让杨芷心跳加速，面露惊愕神色看着那张纸条，不停回想着是怎么被看出来的。
    『你是不是喜欢一班的唐姜？』

 11. 你的眼睛，像星星

    下课鐘响，李家盈还在收拾着桌面，杨芷就衝上前拉着她，不等她反应：「厕所！」
    眾所皆知，大家都经歷过的，学生时期的女孩子，上厕所不结伴是不行的。
    李家盈可懵的，但杨芷手劲大，已经将她拉出教室外，往厕所直奔过去，让她只能在后头喊着：「欸，我没拿卫生纸啊——」
    结果杨芷根本不打算找她一起去厕所，而是拉着李家盈躲在厕所边的角落阳台，此处无人经过，谈论这事正好。
    「你那什么问题啊！？」杨芷拿起纸条，脚步太急了，她气息紊乱，十分紧张。
    李家盈也喘气，突如其来把她拉过来，就为了这事？她指着那张纸条：「我就问问啊，你们在自习室老坐在一起，而且昨天我看见了——」
    李家盈神秘秘的凑近杨芷，觉得揪到八卦了，心中的小恶魔作祟，李家盈挑眉：「你跟那个唐姜进了同一间小型自习室。」
    「那、那是……」杨芷结巴，急的要命，就照实回答就好了啊，这看起来不是更心虚吗？
    李家盈见她反应觉得好笑，忍不住调侃：「你好急啊，难不成不是喜欢，是在一起了？」
    「才没在一起呢！」杨芷急的都破音了，赶紧冷静才回答：「我们在对数学模拟考的答案，他数学比我强，说、说要教我，怕吵到其他人所以才借小型自习室一起的！」
    **
    暑假刚结束，升上高二的第一周，学生们面临了学期开始的第一个考试，正是全科模拟考。
    以电脑计分的方式，成绩很快就出来，杨芷看着自己的校排名，又是第二，虽说喜欢唐姜，但在这事上老是输给他，难免也气得牙痒。
    能当第一，谁想当老二，可是第一太优秀了，打不过。
    她站在布告栏前看着成绩，数学就差唐姜五分，理科也差唐姜两分，这些个位数让她再度与第一失之交臂。
    杨芷丧气，唐姜在后头看的一清二楚，默默几到了前排站在她身边，想要安慰她，嘴巴却笨，语气彆扭：「你的国文考得比我高。」
    「才高两分有什么用？」杨芷指着唐姜的数学成绩，非常洩气：「你数学高我五分欸！怎么你数学那么好啊，不觉得数学好难吗？」
    唐姜心想他要是觉得难的话就不会选自然组了，同理，杨芷就是文科好，才选了社会组。
    他俩的班级就昭示了一切，一班是自然组班级里的资优班，五班则是社会组里的资优班。
    她垂头丧气，唐姜无奈：「要不下课我教你，总行了吧？」
    「真的？」杨芷眼睛一亮，突然对视的瞬间，让唐姜呼吸凝滞了些。
    她抬头的太突然了，唐姜实在没有心理准备，眼神都来不及收，杨芷看着不由一怔。
    那双像星星一样的眼睛，有几分惊慌，几分诧异，还有几分温柔。
    唐姜红了耳朵，掩嘴咳嗽赶紧移开视线，「真的教你，约下课的时候自习室。」
    「好。」杨芷也抿着嘴，思绪混乱。
    这个人老用这种眼神看她，会令她想多的，杨芷低下头，脸颊通红却难掩心中喜悦。
    只因这个男孩，是个长得很好看的人，是对她很好的人，是个容易牵动她的心的人。
    是她的心上人。
    唐姜说到做到，放学后就先去了自习室，预约了小型的两人间自习室等着杨芷，他进了自习室，书包一放，等着杨芷前来。
    空调吹着凉爽，唐姜的心却提了起来。
    以往与大家一起在外面座位，与杨芷单独相处的感觉并没有那么强烈，但等会她进了门关上了门，整个空间就只剩下他们了。
    想到此，唐姜就心脏狂跳，苦恼的很。
    一边想着难得有这机会不想放过，一边又看着隔壁座位，唐姜想起他昨晚发现脸颊长了颗小小的青春痘，靠着这么近，要是被杨芷发现了那该如何是好——
    叩叩，敲门声响起，唐姜一个激灵回神，回头一见，当然是杨芷站在门外，对他微微一笑。
    那瞬间彷彿世界都亮了，那日午后，喜欢上杨芷的那刻，他的世界也像是这样，所有的灯盏都因女孩的笑容亮起。
    一切彷彿意外，他没有喜欢过谁，更没有那么喜欢过任何人。
    只有杨芷而已。
    杨芷进门，脸颊上带着浅浅的红：「抱歉抱歉，我刚刚肚子饿去外面买了个东西吃。」
    唐姜故作镇定，将模拟考题本全放在桌上：「都在这了，你要先看哪一科？」
    杨芷坐下后，抬眼看向唐姜，将手上的塑胶袋推了过去，视线不敢多放在唐姜身上：「我多买了一份给你，算是谢谢你今天教我数学。」
    还要谢谢他几乎每天送的『老师的糖』。
    唐姜愣怔，道谢后接过甜甜圈，金黄色的圆圈物上洒满了糖粉，唐姜爱吃甜，这甜甜圈更看得他垂涎三尺，比平常那些普通的甜甜圈更美味的样子。
    因为是这个人送的，是杨芷给他买的呢。
    他抿嘴一笑，心头微暖，像是已经吃了甜甜圈那样的甜：「杨芷，谢谢。」
    「趁热吃，热热的很好吃。」杨芷笑着要唐姜快吃。唐姜本想装模作样，却怎么也沉不住气，咬了一口，甜蜜的滋味在嘴中蔓延，感觉到旁边有道直视自己的视线。
    唐姜抬眼，对上杨芷的双眼，她紧抿着嘴，却看得出笑意，杨芷双手撑着下巴，眼中带着无数喜爱，看得唐姜心漾，一时思绪偏离了轨道，只顾着看她带笑的眼。
    「怎么了？」唐姜用尽全力才压抑了想逃跑的念头，勉强提问。
    杨芷看得津津有味，脱口而出：「在想你的眼睛很像星星，不知道是像爸爸还是妈妈。」
    她突然回神，她是在说什么呢！怎么听着像是在告白啊！
    唐姜看得满脸通红的杨芷，不由开心：「像妈妈。」
    「那你妈妈一定很漂亮。」杨芷别过眼，感觉脑袋都在冒烟了，希望唐姜不要想太多：「家长会会看到她吗——」
    「我妈妈在我十岁的时候去世了。」
    杨芷微怔，唐姜看起来还是若无其事地吃着甜甜圈，但杨芷却感觉他那双像星星的眼黯淡了些。
    知道自己影响了杨芷的心情，唐姜回以勉强微笑：「没事，习惯了。」
    杨芷怯怯的道歉：「对不起。」
    「没什么，我吃完了，你到底要先看哪一科——」
    「唐姜，我跟你说，」杨芷打断了唐姜的话，直视着他，眼神有些心疼，却也认真：「这没什么，三年前我爸也去世了。」
    唐姜眨眼：「那不就才十四岁吗？」
    「嗯，所以我要告诉你，我觉得这没关係，我们都一样。」
    唐姜愣了许久，才失笑出声，看着杨芷无比真诚的杏眼，心情好了许多：「哪有在比这个的？」他掩不住笑，拿笔敲了敲题本：「好了，快点，你不是要学数学？」
    唐姜笑了呢，杨芷放心，才翻开自己的题本与唐姜对起了答案。
    教杨芷数理很没成就感，因为杨芷几乎都会，只有鲜少几题，她实在是解不开，才会喊唐姜教她。
    连杨芷都觉得自己几乎都会，好像在耽误唐姜的时间，有些不好意思。
    但唐姜却乐在其中，不管她会还不会，对唐姜而言，都不是在浪费时间。
    与喜欢的人一起，怎么会是虚度光阴呢？恨不得时间再慢些，能够与对方多相处几刻就好了。
    两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脑袋挨的很近，杨芷能闻到唐姜身上的洗衣粉香，少年穿着的白衬衫显得他气质乾净，一双如星的眼看着题本，声音还带点少年变声的青涩，听得让杨芷心颤，加速了些。
    他与自己这么近，他就在这里。
    她喜欢他。
    小型自习室外，李家盈打了个哈欠经过，一面想着买完甜甜圈后杨芷就不知道上哪去了，不是说要来自习的吗？谁知道她放了班级日志后就找不到人了，可恶，放她鸽子！
    不过，杨芷在自习室，好像通常也不与她坐在一起。
    李家盈哎呀了一声想，真奇怪，杨芷反而常常与别班的男生坐一起。
    那可是全年级数一数二好看的男生，李家盈追小哥哥第一名的人，当然对他有印象，是一班的唐姜。
    哎，该不会——
    她突然停下脚步，鬼使神差的往小型自习室内看去，从门上小小的窗子看进去，看见熟悉的身影。
    这也太巧了吧，刚想到就看见他们在一起……蛤，孤男寡女单独在自习室里？
    李家盈震惊片刻，定睛一看，真没看错。
    绝对是杨芷跟唐姜！
    「同学，你也在看他们吗？」一个男生突然出现，李家盈看见眼前站了个寸头男同学，看了眼学号，哦，同年级的。
    李家盈疑惑：「你谁啊？」
    「他同学。」男同学指着唐姜，听见了关键词，显然想说这句话很久了，中二病发：「ぼく——（日文：我是——）」
    「我走啦拜。」李家盈毫无情绪，立刻抬腿就走。
    男同学：「……欸！在下还没介绍完自己欸！」
    //
    你的眼睛，像星星，亮晶晶，一眼就坠入陷阱（突然唱歌）

 12. 奢侈的浪费着

    听完这段故事，太阳已落，黄昏按时抵达，冬季夜晚来的十分早，程满絮显然找错了重点，笑着拍了杨芷一下：「果然哪间学校的女生都一样，去厕所都要结伴。」
    「这是重点吗？」杨芷斜乜了她一眼，她那么长的青春，程满絮就只记得一起上厕所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程满絮喝完最后一口热茶，仰着头等着最后那滴茶水滴进嘴里，张着嘴问道：「那既然你们都这么喜欢对方，最后怎么没在一起啊？」
    「……」杨芷闻言，沉默了会，不着痕跡的叹了口气：「因为我妈的事啊。」
    程满絮闭上了嘴，茶水滴在脸上，她却愣怔在原地，瞬间明白这句简单的话背后藏着多重的含意。
    「没事啦，别那种表情。」杨芷笑了笑，云淡风轻，但突然想起一事，有些遗憾：「这么回想过往我才想起大学的时候那隻熊。」
    这就是程满絮有参与到的人生了，能搭上话了：「你说大三你妈刚出事时，去艺文园区的时候那隻安慰你的熊人偶吗？」
    「对啊，要是没有他，我当下肯定很无措，还真谢谢他呢。」
    程满絮双手撑着脑袋，有些不解：「说来也真奇怪，那里假日人那么多，那隻熊就偏蹭到你那里去。」
    杨芷拨了下头发，完全不心虚：「哪里奇怪，他看我一个大美女坐在那边垂头丧气，来安慰我一下很正常吧？」
    大无语，程满絮嫌弃：「得了吧你，你敢说我还不敢听呢。」
    杨芷看了眼时鐘起身，将药袋收进包里，下班时间已到，她要落跑囉：「我要下班了，明天见。」
    「等等啊你，」程满絮喊住杨芷，趴在桌上望着她：「反正这么多年了，你下礼拜要不要丢球看看？我看唐医师也不是对你没意思啊。」
    此话让本要走出门外的杨芷停住脚步，她偏头看着程满絮，神色复杂，所有的话梗在喉头，最后只剩下几个字：「我说过了，我配不上他。」
    不是所有人都跟程满絮一样，有勇气，不屈不饶的朝着喜欢许久的人前进。
    她就是那个没勇气的人。
    程满絮见她难过，当然也不好受：「怎么会？你很优秀，不然他以前怎么会喜欢你？」
    「他喜欢的也是以前优秀的我，现在的我不是了，我只是个臭社畜，跟以前差太多了。」杨芷勉强一笑，想要告诉程满絮自己没事，但显然效果不彰。
    杨芷推门，向程满絮挥手：「总之我下班啦，你也是，别刚交往就躲着学长！」
    程满絮上周开始与暗恋许久的时宇交往，但由于实在不知怎么面对暗恋对象成了男友，所以刚交往就开始躲起时宇。
    程满絮脸红：「真是！」
    两人对望，杨芷的笑容总算自然了些，程满絮走出门外，抱住了杨芷，抱的杨芷发疼，她感到十分彆扭：「哎呀，你干嘛，去抱学长啊——」
    「杨芷很棒的。」程满絮把杨芷按在怀里，扁着嘴给她信心：「你如果还是喜欢唐医师，就要试着告诉他啊。」
    被这样抱着安抚，程满絮身上的味道让人闻着放松，杨芷不由眼眶一红，当年那个被人欺凌还得自己帮助的女生，现在轮到她安慰自己了啊。
    只是，唐姜的事，十八岁做了那样的决定，就不会再变了。
    「好了，满絮，谢谢你。」杨芷算是打起了精神些，她拍了程满絮的背，顿了顿，垂下眼眸，声音听来有些惋惜：「至于唐姜的事，大概就到这了，我不会给他希望的。」
    程满絮直起身子，这话听着真奇怪，明明都互相喜欢，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呢！
    杨芷说着坦然，心却酸的揪成一团：「因为我跟他都不是十七岁的我们了啊，都回不去了。」
    那时候都想要更多，却没发现，其实那时的他们，才是拥有最多的富翁。
    他们有着单纯的勇气，最敢肆意妄为，最志得意满，对未来毫无畏惧，对自己拥有的毫无概念。
    所以奢侈的浪费着名为青春的宝物，等到错过了遗失了，才知后悔。
    但时间从不留情面，过了就是过了，那些胆大心不细，天真的往世界闯的少年少女们，再一次次摔伤后，就收起了曾经拥有的勇气。
    所以，当时的情啊爱啊，错过就是错过了，因为所有人都一样，也已没有勇气，没有当年的单纯，没办法整个世界只容的下一个他。
    青春就是场曇花一现的灿烂花雨，谁也回不去了。
    *
    复诊那天晴空万里，杨芷没有再躲，牙都拔完了，也没什么让她恐惧的了。
    这天之后，她就不会与唐姜再有纠缠，思及此，杨芷有些惆悵。但高中毕业那时就已有心理准备的事情，此刻只不过要重新经歷一次而已，有什么好难过的。
    她打起精神，先去附近饮料店买个饮料，结果撞见了一个认识的小男生在此。
    「周子孟？」杨芷面露惊讶，打工少年闻声，转过头来，那双乾净少年感的眼写满了诧异，杨芷才终于确定：「原来你在这打工啊！你怎么还有时间打工啊？研究所考试呢？」
    这位周子孟弟弟，现年二十二岁，药学专业的大学应届毕业生，正在准备研究所考试，兴趣摄影，与杨芷参加了同个业馀社团，因而认识。
    两人特别熟识的原因是因为周子孟的妹妹也是杨子连的粉丝，真是万物起承转子连呢。
    杨芷没有兄弟，一直把周子孟当成自己的亲弟弟照顾。
    「阿芷？你怎么来这啊？」周子孟走到柜檯前，显然不太相信，抱着一定会被杨芷叨念的心情解释，尷尬的摸着后脑杓：「因为我真的很想要那颗olympus的镜头，但是缴完研究所考试报名费就没钱了。」
    眾所皆知，单眼相机的镜头非常贵，周子孟这样一个普通家庭出生的小男生想买，得奋斗好一番日子才能到手。
    这个道理杨芷当然也懂，但赔上前途就只为了一颗镜头，让杨芷感到有些恼怒。
    「我来看牙医。给我一杯黑糖珍珠牛奶半糖去冰。」杨芷拿出钱包打算结帐，果不其然斜了周子孟一眼，开啟碎念模式：「镜头又不是会停產，你这次没考好，又要等明年，或者去报考其他师资或资源比较差的学校，未来你可能就会因此更难找工作，还有就是——」
    「等等，阿芷！你说你要去看牙医？」周子孟受不了她的碎念攻势，赶紧抬起手作投降状，迅速抓到了关键词面露欣喜：「附近那间旻欣吗？」
    「不然呢？这里还有其他家牙医诊所啊？」
    出乎杨芷意料，周子孟露出了灿烂笑容，即将成熟的五官看起来纯澈乾净，如同刚洗净过后的白衬衫一样清新。
    杨芷面露诧异，这小子笑的春风满面干嘛：「怎样？」
    「没事。」周子孟接过杨芷的钱，试探的问：「所以阿芷之前说常去看牙医，就是去旻欣吗？」
    杨芷觉得哪里不对劲：「你干嘛啊？你以前对我有这么大的兴趣吗？」
    这事可不能乱说！周子孟将饮料送进封膜机：「我才对你没兴趣呢！谁对你有兴趣啊！」
    「那你干嘛一直问啊？」
    周子孟踌躇了会，想起那个已经一周没有见到的身影，穿着酒红格纹洋装的漂亮女孩，头上戴着适合她的好看发带，鼓励着他对他微笑。
    这事当然不能让阿芷知道啊！因为情同姐弟，所以谁会让亲姊知道自己对谁心动了啊！
    「你这样讲我很伤心欸，我难得想关心一下你欸，毕竟像阿芷这样一年三天两头跑牙医的奇葩人士很少嘛。」
    周子孟故作轻松带过，把真话藏在心里，把心动藏在玩笑带过。
    「欠揍啊你！」杨芷举起手作势要揍周子孟，他笑着躲过，赶紧求饶。
    周子孟将饮料递给杨芷，想起一事提出邀约：「对了，我昨天看江颖杰老师好像明年四月要开摄影作品展，你要不要去？」
    江颖杰是这几年窜起的摄影师，曾获着名摄影杂志评比为二十代最令人期待的新星，是摄影界这几年备受瞩目的摄影师。
    杂志是这样写的，江颖杰再多打滚个几年，他那手法肯定可以登上一流大师的位置。
    在登上杂志后，江颖杰没有急着出写真或是开作品展，而是游歷四方，走访山河万里，累积自己的摄影经验。
    杨芷抬眼：「江颖杰啊？」
    周子孟抽了抽嘴角，摊手吐槽：「得了吧你，你不是说你高中跟江老师不熟吗？这样喊他好像你们以前多好似的。」
    世界就是这么小，万眾瞩目的江老师，居然也是杨芷的高中同校同学。
    同样年龄的两人确实不熟，只是一起参加的摄影社，社课时间两人几乎没有交流。
    杨芷对江颖杰的印象不多，只记得他那颗寸头，还有……
    大概是那时期的男生通病吧？江颖杰那时候非常中二。
    她那同学真是了不起，人人都把摄影当兴趣，他却做到把摄影当成志向了。
    「等到确切日期出来再说，总之我要去看牙医了。」杨芷挥手，向周子孟道别：「工作加油啊，考试也别落下啊。」
    见她转身就走，周子孟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欲言又止。
    他擦乾了手，抿着嘴微笑，下定决心。
    想接近她要靠自己，不能靠阿芷，周子孟想着，因为在他心里杨芷也不怎么管用。
    靠自己才帅啊，要是靠杨芷的话，那在药师心里，他就会被贴上了『杨芷的朋友』这个标籤。
    他不想是谁的朋友，他希望药师记住的，是周子孟这个名字。
    周子孟望着天空，想起药师的微笑，心中有酸有甜，自言自语：「药师已经一个礼拜没来买饮料了啊……」
    //
    给大家补充一下这个世界观里的杨子连很红，程度大概就像wannaone时期的姜丹尼尔，或者是蔡徐坤，而且还很有才华走起实力派歌手路线，所以在限定团后解散还是很有人气，粉丝很多。

 13. 我不会再来了

    空气瀰漫着消毒药水味，唐姜戴上手套，瞥了眼木然躺在诊疗椅上的杨芷，后者正呆滞的望着天花板，并且紧闭着她的嘴。
    「……你也不必这样视死如归。」唐姜无语，坐着椅子滑近杨芷，像是在敲门一样要杨芷张开嘴巴：「我只是要检查伤口而已，今天不会对你做什么了。」
    杨芷显然不相信，眼珠子转过去望着唐姜，唐姜挑眉，眼角带笑。
    他好像都没什么变化，只是看着她时，眼睛不再藏着迷恋温柔，那双星星就这样望着她，唐姜眼里有光，光的尽头是她。
    杨芷心跳重重跳了一拍，移开了目光，她少女时就已经深陷这双眼睛的魔力，自然也懂此时不能这样看着。
    那是一双有魔力的眼，看久了，会动心。
    不能动心，要克制自己的情绪。
    然而当杨芷这么想时，唐医师转头了，抬起手咳嗽了声，掩饰着自己的神情，唯独那双微红的耳朵藏不了。
    果然不能这样盯着。唐姜感觉自己心跳加速，以为长大了可以自然的撩拨她，却忘记这么做对自己而言，也是一大考验。
    果然第一眼就喜欢的人，不管过了多久，也仍是爱的。
    那双杏眼，就算过了将近十年，也依然是唐姜记忆中，让他无比喜欢的那双。
    杨芷也是，她也是唐医师记忆中，非常喜欢的那位。
    童姐上完厕所回到诊疗室，就看见唐姜掩着嘴耳朵泛红，而杨芷则是脸颊微红的躺在诊疗椅上。
    刚才是发生什么了吗？童姐好奇，她可是特别选在杨芷进诊疗室时告知唐医师想上厕所，特地给他们留点单独相处的空间呢。
    「童姐回来了。」唐姜看了眼对他挤眉弄眼的童姐，敲了敲诊疗椅的扶手要杨芷张嘴：「认命吧你，杨芷，张嘴。」
    「……算了。」杨芷终于认命，一方面也是因为童姐在场，看出她八卦的眼神，不想成为大家茶馀饭后的话题，迫于无奈张开嘴巴。
    「听话了啊。」唐姜凑近她时伴随着清新洗衣粉香，杨芷思绪一瞬间走神，愣怔的看着专注看诊的唐姜。
    那瞬间她感觉自己心动的很，就像高中那时一样，见他送的每一颗糖会欣喜若狂，会将纸条珍惜的贴在册子里好好保存，贪恋着每个与他单独相处的时光，还想要更多更多。
    高中时真的好喜欢他，虽然说不出浮夸的什么他是我的全世界，但对杨芷而言，唐姜也是她世界的前三名。
    高中那么喜欢过，那现在呢？
    ……过了就是过了，现在如何，又能怎样？
    那刻心情有些波动，杨芷垂眸，反正最后了，以后不会再有纠缠，那就放胆地看着唐姜吧。
    记下他现在过得很好，然后连同那些青涩爱恋的回忆都放回记忆的匣子里，再不去触碰。
    拔掉智齿的位置无任何问题，唐姜讚赏的点头：「不错，以后吃完糖果要记得刷牙知道吗？」
    「一定会的，我不要再来了。」杨芷起身，故作瀟洒，她顿了顿，终于说出道别：「唐姜，谢谢，这次之后应该不会有任何关係了。」
    「当然是希望你不要再蛀牙，但若是定期检查或是洗牙也可以再来——」
    「不。」杨芷摇摇头，嘴角微微勾起，明明那么瀟洒，却不敢去看唐姜的神情：「我不会再来了。」
    唐姜脑袋一滞，她不来了？
    他藏在口罩下的嘴巴微张，慢条斯理的脱掉手套，回过神意识到她说了什么后，感觉心梗，微酸微痛。
    眼底的光被乌云遮住，星星不亮了。
    广播在此刻依然擅长挑选歌曲，拨了周杰伦的《晴天》。
    唐姜非常喜欢这首歌，大概也是因为这首歌，唱到了他的心里，当之无愧的经典。
    那不是歌，是青春。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天，但故事的最后你好像还是说了，拜拜……』
    可是，都已经好不容易再次相遇，那么刻骨铭心爱过的人，哪能就这样让她说了拜拜？
    「杨芷！」唐姜顾不得童姐就在旁边，情绪失控脱口喊了她的名字，回过头去，哪还看的见她的身影？
    童姐听的一清二楚，理解的拍了下唐姜的肩膀：「去找她吧，等会再看诊。」
    「……不行。」唐姜喝水解渴，闭着眼沉淀情绪：「今天的诊比较多，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耽误其他人的时间。」
    难怪，号码都写在药单上了，杨芷也没拨来。
    她的答案不是很明显了吗？
    唐姜再度戴上口罩，自嘲一笑，大学时下定决心要成为一个能让杨芷依靠的男人，自以为如今已经达成目标，但或许在杨芷心里，他仍然不足吧？
    杨芷推开门走出诊所，阳光晒在自己身上，冬天的暖阳令人舒适，她伸展了筋骨，心情有些落寞，不过没有关係。
    早该接受此事了，重逢后相爱，这种幸运，是根本不会落在自己身上。
    她与唐姜只是在人生这趟旅程中不小心巧遇了，接下来他们会选择不同的岔路，会如同往常一样走向不同的人生。
    杨芷想着洒脱，心情却还是受了影响，她叹了口气垂下眼眸，给自己打气：「难过也是这一阵子的事，过了就会忘了——」
    手机在此刻响起，杨芷回神，一瞬抽离了情绪，拿起手机看着号码，很陌生，没见过。
    不是唐姜的电话。
    她也不知为何在此刻脑袋浮现这句，明明没将手机号码给唐姜，却在此时期待是他来电。
    唉，所以与中学时的暗恋对象重逢，真是件为难的事啊。
    杨芷接起电话，声音很是疑惑：「你好？」
    「呃，请问是杨芷吗？」对方是个女生，声音很熟悉，杨芷迟疑了下，在脑中迅速搜寻记忆。
    「我是，请问哪里找？」
    对方惊喜出声，她的笑声很有感染力，让人听了就想一同大笑出声，杨芷听见这个非常豪爽且还有规律的放肆笑声，立刻从脑中找出了笑声的主人。
    她十分惊喜：「等等，该不会你是——」
    「我是李家盈啊！」对方宣布，听声音显然跟杨芷一样高兴。
    重新连络上中学时最好的朋友，哪有可能不开心？杨芷哇的惊呼一声，李家盈也喊了一声，声音都带着喜悦，杨芷彷彿能见到那个短发高中女孩就站在她面前大笑了。
    所以，她也被那笑声感染，一起笑了。
    李家盈笑着解释：「我本来还抱着就试试看的念头拨这通电话，但没想到你电话都没改，还真的拨通了。」
    她情绪一改，有些埋怨：「真的很可恶欸，上大学后都没再跟我联络，我伤心很久你知道吗？」
    杨芷道歉：「对不起啦，我好高兴啊！家盈，好久不见了欸！」
    「那找一天约出来啊，刚好我也有东西要给你。」李家盈将教材放进随身包里，听见鐘声响起，这堂是三班的国文课，得赶紧去上课，于是匆匆与杨芷道别：「我再来有课，放学后我们再讨论时间可以吗？」
    高三那年选填志愿，李家盈对教育特别有热忱，立志残害——不是，是培育未来栋樑，报考了师范大学的中国文学系，如今听见鐘声，杨芷猜想，大概是毕业后真的成为老师了。她的同学们还真一个个都在自己当年选择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呢。
    杨芷也替她高兴，立刻就应下她的邀约：「好，李老师拜拜，等你下班后我们再说。」

 14. 一个小秘密

    华灯初上，银色汽车驶进市中心的大厦，这栋大厦近几年刚完工的新建案，用材高级，地理环境良好，附近有一座捷运站，假日还能到不远处绿洲公园，机能极好。
    唐姜独居在这栋新盖成的大厦十三楼，大约三十七八坪的空间，三房一厅，对他这个单身汉可说是绰绰有馀。
    屋内的色调是木色调带些浅灰白色系，他的客厅并没有摆放过多东西，一张三人座沙发及一张小桌，墙边放了台电视，窗边摆了盏绿栽。
    刚下班的他换掉了沾染上消毒药水的衬衫，摘下了腕间的手錶，大约是心情不好，他从卧室走回客厅后，就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
    家里太安静了，让他此时更难受，唐姜开了音响，一时也不知道听什么歌，便拨放着广播，正巧播着danielpowter的badday。
    现在这心情，听这歌还真适合。
    唐姜用手背遮住了眼，眉头微蹙，呼吸时重时轻，都表现出了他现在心情翻涌激动，就如他与杨芷重逢的那天。
    不是早知道可能真只能如此了吗？为什么还是伤感？毕业那天她都把话说得很清楚，告诉自己他们不是一路人了，为什么这么多年后再听一次……还是难过？
    还是想，试试看。
    想知道自己在她心里是否够格了，想知道她的心境是否改变了。
    唐姜不愿再想，但仍能感觉心里堵着什么，他自嘲一笑，打算简单做个料理止飢，充电中的手机突然响起。
    唐姜看了无线充电座上的手机萤幕，总算提起了精神，调整为一个轻松点的语气接起电话：「忙完啦？江大摄影师？」
    「哎哎哎，你不要也这样喊我，怪诡异的。」江颖杰摸了把手臂，鸡皮疙瘩都起了：「难不成你想听我喊你，唐大医师？」
    「那倒不用，一来是听起来奇怪，二来成就也没你高，没资格听江大摄影师一句大医师啊。」
    江颖杰：「……我求你了别这样喊我。」
    唐姜与江颖杰从高一同班到高三，虽说两人当时个性回然有异，唐姜沉稳许多，而江颖杰则《火影忍者》的死忠粉，上学期间有事没事就会突然来一句：「火遁！大火球之术！」
    总之，这种症头，世人一般称为中二病。
    至于为什么个性相对稳重的唐姜会与中二少年江颖杰扯上关係甚至成为多年好友呢？
    因为他们坐在隔壁。
    高中一年级时，江颖杰偶尔没认真听课，就会直盯着坐在右侧的唐姜……的课本。
    唐姜甚是困扰，将地理课本挪向他：「拿去吧，你直接对着抄。」
    「不必不必，我看的到。」江颖杰很有骨气，这就是他的忍道。他闭上眼睛，猛然用力睁开：「写轮眼！」
    唐姜：「……」
    江颖杰见他面无表情，好奇的问：「你没看过火影吗？」
    「知道，但没认真看过。」唐姜摇头，想着上课中要赶紧结束话题。
    江颖杰却对这位优秀的隔壁同学私下生活很感兴趣，又凑近了些问：「那不然你都看什么？说不定我有看过啊。」
    他怎么一直问呢，唐姜想要专心上课，想着大概回答了他就会安静吧，便回应：「《棋灵王》。」
    江颖杰表示他熟啊：「我也爱看啊，进藤光啊——」
    「唐姜！江颖杰！上课说什么话啊！下课来找我！」地理老师点出了他们两人，并俐落的反手就给他们记了两笔。
    下课后两人被叫到办公室，垂着脑袋被地理老师念了五分鐘，接下来又被迫在老师面前背诵五大洲七大洋，才得以回教室。
    有了这次共患难的经歷后，两人终于有了交流，发现个性一拍即合，毕业后一直保持联系直到现在。
    成年后江颖杰中二病症状少了许多，他有颗追梦的心，喜爱摄影的他大三时开始走访四海，开设了个分享作品的帐号，不料意外成名，这完全是江颖杰想不到的事。
    但他依然是那个少年，喜欢看动漫，喜欢摄影喜欢到会眼睛发光的热血笨蛋。
    唐姜很喜欢。
    他笑了笑，轻松了些：「好吧，江颖杰，你打来干嘛？」
    江颖杰回答：「约你吃饭啊，我不是说好想吃火锅吗？要不要走啊？」
    「你不是在准备办展吗？」
    「筹备办展也必须要跟我的唐姜姜吃个饭啊。」
    唐姜：「……」
    「别肉麻了。」江颖杰这通电话让唐姜心情好了许多，唐姜扶着额头失笑：「那你什么时候有空？下礼拜行吗？我週三没有晚上的诊，可以跟你去吃火锅。」
    江颖杰心情很好，肉麻的很：「行啊，跟你有约，哪时都有空，谁叫你是我的唐姜姜呢。」
    「……你真的很噁心。」唐姜收回前话，这通电话让他反胃。
    江颖杰就知他会是这种反应，太好了噁心到好哥们，真开心：「对了，我女朋友能不能一起去啊？」
    唐姜挑眉：「这还用问吗？你哪次吃饭没带她了？」
    江颖杰每次与他有约，只要是吃饭行程，女朋友肯定会跟上，唐姜与江颖杰的女朋友也十分熟识，并不觉得彆扭。
    「哎呀，问一下礼貌啊。」江颖杰插起盘中的苹果吃了一口，往门外看去，对女朋友喊了句苹果好吃哦。
    接着他神秘秘的向唐姜提问：「对了，我们不是在列婚礼参加名单吗？让你猜看看我女朋友今天联络到谁啦？」
    「我没兴趣。」
    「别说这么快，你肯定有兴趣的。」江颖杰笑嘻嘻的，眼神多了份怀念：「我觉得她好厉害啊，拿着毕业纪念册说要拨看看，还真的给她拨通了。」
    江颖杰停了一下，想钓唐姜胃口：「她联系到杨芷了。」
    唐姜看着自己刚修整好的指甲，百无聊赖，然而在听见这个名字时，瞬间回了神：「你再说一次。」
    「杨芷，五班的杨芷啊，你高中不是喜欢她吗？」江颖杰十分佩服女友，朝着空点了个讚：「厉害对不对？我想说她消失那么久了，听她说还不相信，结果你猜怎么了，还是真的，说已经约好要见面吃饭。」
    心脏在那瞬间重重跳着，唐姜惊讶，自己竟还是会因杨芷的事情激动。
    杨芷还是一如既往的牵动着他的所有心思。
    心跳很快，唐姜没思索太久，机会又一次降临在他身上，那这次必得把握：「既然要吃饭，那不然就一次约齐如何？」
    他语气自然，听不出他藏着的其他情绪。
    「我是可以啊，那我再请盈去问看看杨芷。」江颖杰只当唐姜怀念起高中的青涩岁月，没想太多，而且就算是他与杨芷根本不熟识，也都会好奇她现在过得如何了，何况唐姜呢。
    在男人心里，初恋永远都是特别美好的存在啊。
    唐姜真诚的道谢：「谢谢，但别告诉她那个人是我。」
    江颖杰不解：「为什么啊？你想给她惊喜啊？」
    倒也不是。
    唐姜明白，若杨芷知道是他，是不可能来的。
    广播节目切来到了dj主持的时间，女dj声音特别着迷：『不愧是我们大势男歌手杨子连呢，新歌非常好听。顺带一提，杨子连在下个月也会展开宣传行程，以livehouse的形式进行，喜欢子连的朋友们可别错过这个可以现场聆听的机会啊！』
    「就当是惊喜吧，总之谢谢了，颖杰。」唐姜道谢，听见女主持人的这句话，往音响看了一眼，露出了微笑。
    事情上了轨道，一个个机会掉落在他走向她的路上。
    那他一定会接住这些机会，奋不顾身在所不辞，只为了再次走进她的生命里。
    「谢什么，我知道，每个初恋都是男人的浪漫，没事没事。」江颖杰要他别客气，踌躇了一下：「唐姜，既然说到她了，那我再跟你说个祕密吧。」
    唐姜将电话夹在肩窝处，打开冰箱看了眼巧克力又看了布丁，最后拿出几天前刚买的草莓蛋糕，大快朵颐：「什么秘密？秘密你还能说啊？」
    「高中的时候答应过人家不说的，都过十年了，不必遵守了吧？」江颖杰笑笑：「你记得高二的时候，我的『宇宙究极煞气乂巨无霸初号机』被踩坏的那天吗？」
    「别把乂一併唸出来，听起来更中二了。」唐姜不由嫌弃，江颖杰以前是真中二：「那不就是台平平无奇的纸飞机吗？」
    而且他都承认了，初号机这个名字是参考《新世纪福音战士》，而人家那是人型兵器，江颖杰那就是台纸飞机，根本无法相比。
    「不准这样说我的『宇宙究极煞气乂巨无霸初号机』！」江颖杰气愤，得为他的——太长了，先不说了，赶紧把话题拉回：「总之那天，我其实是撞见了一件事。」
    江颖杰停顿了下，轻笑出声：「体育课结束我第一个回教室，我看到杨芷蹲在你的位置旁，偷偷在你的抽屉放了东西。」
    唐姜抹掉了唇边的鲜奶油，因为这句话愣怔，一双柔美的眼在那一瞬亮起，回忆涌上心头，想起了那一日，想起了突然出现在抽屉里的奶酪。
    通话结束，唐姜起身沐浴，洗掉一天的疲惫，本还气馁的心，顿时又活了过来，他的手扫过起雾的镜子，那双鹿眼又再度亮起。
    很多事情不能操之过急，他心中自有计画。
    唐家家训，切勿急躁。
    他擦着头发走到书柜前，一眼望去皆是牙医学相关的书籍，唐姜视若无睹，熟悉的在老位置抽出了本书，封面写着高二上物理。
    拿着那本课本，唐姜坐在床上，开了夜灯，修长有力的手指抚过每一页的笔记註解，字跡娟秀，是女孩子的字。
    他翻了课本，喃喃自语：「如果真没看到当年那句话，那这次，我亲口说给你听。」
    他闔上了课本，关上夜灯入睡，放在床头的课本封底，写了课本主人的名字。
    『二年五班杨芷』。

 15. 吃火锅还得穿漂亮点？

    阳光不大，乌云飘过遮住了太阳，此处地处偏僻，杨芷没有骑机车，则是搭公车前往。
    她在市郊下车，走近绿白相间的建筑物里，墙上写着大大的『护理之家』。
    她熟门熟路的来到三楼，在六人房的最里边，靠窗的床位上，躺着一位与她一样，有双杏眼的女人。
    那双眼睛似乎因经歷了世间苦痛，而不像杨芷的那么明亮，她的眼灰濛濛的，总是呆滞地望着窗外发呆。
    「妈。」杨芷呼喊她，在她身边坐下。
    听见她的声音，梁秀云才将视线从窗外移回室内，望着笑吟吟的杨芷，也露出笑容：「你来了啊。」
    「嗯，我给你买水果过来，等等我切一切给你吃。」
    梁秀云笑容中透出一些无奈，叹了口气：「周末不能出去玩，还得来这里找我，辛苦你了。」
    「我是要去哪玩啊，你还当我是中学生吗？」杨芷盛了杯水，扶梁秀云坐直身子：「你女儿已经二十六要二十七了，已经不年轻没体力玩了。」
    梁秀云悲从中来：「你年轻时也没玩到啊……」
    「……如果你回我现在还是很年轻我会更开心。」杨芷无语，笑着安慰梁秀云，拍拍他的肩膀要她别想太多：「冬天让你多愁善感吗？开心点嘛，等等我推你出去逛逛。」
    几年前梁秀云生了场大病，之后便无法自理生活，杨芷本想让妈妈留在家里自己照顾，但梁秀云想杨芷当时才二十岁，还在念大学，不想让她年纪轻轻就这么辛苦，便拿出了多年积蓄，主动提议要住进护理之家。
    吃完水果后，杨芷推着梁秀云一起在护理之家的中庭散步，阳光终于露脸晒的母女俩暖呼呼的。
    眼前走来一对夫妻，手里牵着个三岁大的小女孩，女方看起来没大杨芷几岁，看的梁秀云有感而发。
    「唉，你这年纪的女生，应该也不是在谈恋爱，都在结婚了。」梁秀云叹着气拍拍杨芷的手，又是自责又是亏欠：「你别因为妈的事情不谈恋爱，要是有中意的就试试，老是孤家寡人的，我担心你寂寞啊。」
    中意的人。
    杨芷在心中默念，闪过了个人影，他摘下了口罩，一双鹿眼朝着她微笑。
    他的眼里有星星。
    但她不能将星星纳为私有物。
    星星喜欢的是那年方才十七，对世间所有都有热诚，单纯热情优秀的少女。
    不是现在快要二十七岁，看淡世界所有，既没进步还退步，毫无成就的她。
    唐姜值得更好的对象，而那个人，杨芷很有自知之明，不会是她。
    「……没有中意对象。」酝酿了许久，杨芷才勉强微笑，抱住梁秀云撒娇：「等到有了一定带人给你看好不好？我还要陪妈妈很久。」
    「结婚了也能陪我啊，什么理论。」梁秀云失笑，她自个儿担心的很，这女孩却一点也不着急的，耳边听见轻音乐的声音，立刻提醒杨芷电话响了。
    杨芷拿起手机，是李家盈的来电：「我高中好朋友，那个李家盈啦，我先接电话。」
    杨芷接起，李家盈先打了个招呼，告诉她一件事：「我们不是约礼拜三吗？我要问你说，我男朋友能不能一起啊？我们去吃海底捞。」
    杨芷觉得没什么：「可以啊，我们以前那么要好，我是该好好会会你男友的。」
    「哎呀，你怎么好像要考核他一样啊。」李家盈笑出声来，甚是高兴：「他还会带个朋友，男的，可以吗？」
    人数怎么扩增两倍？杨芷扁嘴，迅速假设了情境，她与李家盈肯定会不停聊天，那一定会冷落李家盈的男友。
    而且在她面前，李家盈的男友孤单一人肯定会觉得忐忑不安。
    若今天让他带了自己好友，虽然也彆扭，但多少能化解些三人行的尷尬。
    「好啊，人多一点比较热闹，那就週三晚上六点半，约门口对吧？」
    「谢谢杨芷！」李家盈笑声甜甜，不忘最后提醒：「对了，记得穿漂亮一点啊。」
    「干嘛？你要作媒啊？」
    李家盈没有回答，只是神秘的嘿嘿两声，便结束这次通话。
    梁秀云觉得李家盈这个名字耳熟，却想不起长相：「是不是那个长头发，家里开文具店的？」
    出现了，妈妈记人法，总不记名字，只记特徵！
    「那不是李家盈，是别人。」杨芷笑了笑，把手机放回口袋，迎着夕阳，推着梁秀云回房间。
    *
    週三有约，杨芷下班，并没有如李家盈说的那般穿漂亮点，只是简单搭配，一件黑色牛仔裤，上半身深灰色收腰羽绒衣，揹着黑色侧背包就打算出门。
    头上那顶黑色贝雷帽还是程满絮说：「不是交代你穿漂亮点吗？」
    随后拿出了顶贝雷帽戴在杨芷头上，将她的长直发梳整后才让她去搭捷运。
    为什么要穿得漂亮点啊？不就吃个火锅吗？杨芷对着捷运车窗，隐约忐忑，不过带着顶贝雷帽倒是有些逆龄的感觉，这造型简单有型，杨芷是满意的。
    海底捞位于购物中心里，杨芷压点到了海底捞门口，四处张望，没看见哪个长得像记忆中李家盈的身影。
    是她最早到，还是已经入席了？杨芷拿出手机正要拨打电话，一面走到服务人员面前打算询问：「不好意思，请问预订六点半的李小姐入座了——」
    「你好，我们有预约，六点半四人，名字李家盈。」这个男声低沉有磁性，带点慵懒，伴随着皂角香气及淡淡药水味，让杨芷感觉彷彿被这个男人包围着。
    这个声音，她哪可能认不出来？
    她猛然转过头，看见站在身后的男子，身形頎长，身穿浅驼色大衣，他将瀏海往后梳，脸上带了副金框眼镜，露出额头加上戴了眼镜多了几分斯文，减了几分少年感。
    眼镜后的双眼皮深邃，眼睛是漂亮的桃花花瓣，他嘴唇轻抿，掩饰着笑意。
    杨芷的每个反应都能逗乐他。
    「你、你——」杨芷抽了口气，终于反应过来：「唐姜！你怎么在这？！」

 16. 很好的男朋友

    海底捞前，唐姜就站在自己面前，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还这么帅！
    不知道她很吃这种外表吗？不知道她一向对唐姜这张脸没什么抵抗力吗？
    杨芷惊的都微微破音了：「你为什么在这——」
    杨芷止住了话语，看着唐姜，错愕及酸楚在心中翻腾。
    李家盈礼貌的提问犹在耳边，男朋友及其友人会一起来，难不成唐姜是……
    她的脑袋转得快速，是男友，还是男友的朋友啊？
    是啊，唐姜好像也真没告诉自己，他是否单身。
    杨芷好像忘记唐姜前不久才使了一计交出了手机号码，只顾着想唐姜与李家盈的关係。
    她以前喜欢唐姜，但都过了这么久，十年这么长，本来就有可能发生许多事情，说不定李家盈与唐姜在这段期间看对眼也不是没可能。
    杨芷心里堵的慌，但事已至此，都已有心理准备，自个儿在这独自吃什么闷醋？
    唐姜还是那抹淡笑，觉得她反应有趣，就这么一直盯着她，不知道她在心里给自己乱点了鸳鸯谱。
    杨芷点点头，真诚的祝福：「家盈是个很好的女孩，你们在一起，我会、我会……」她垂下眼眸勉强微笑：「祝福你们。」
    「……祝福什么？你再说一次，我跟李家盈？」唐姜听了愣怔片刻，直呼无语。
    这颗脑袋成年后这么不好使了吗？有够离谱。
    然而此刻李家盈还正好搭着手扶梯上来，气喘吁吁的拍了下唐姜的肩膀：「车位好找好久啊，下次来这不开车了，你报到了没啊？」
    唐姜踉蹌，差点没站稳。
    李家盈这才看见站在唐姜身边的杨芷，李家盈立刻凑上去双手牵杨芷，热络的招呼：「杨芷！好久不见！」
    她一把抱住了杨芷，把脸埋在杨芷肩窝，像隻小狗狗遇上主人一样活蹦乱跳：「不是叫你穿漂亮一点吗？长这么漂亮结果穿的乌漆墨黑的。」
    「家盈！」杨芷当然也开心，紧抱着李家盈一起跳着，画面看起来滑稽，却也有些可爱。
    突然杨芷看向唐姜，心情有些复杂，才向李家盈祝福：「恭喜你，找了很好的男朋友。」
    「蛤？其实也不算好啦，就是我跟他有在同条频率上，他也刚好很爱我，所以——」
    「等一下。」唐姜越听越不对劲，伸出手了挡在杨芷眼前，他的表情越来越无语：「杨芷，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看见唐姜脸色铁青，杨芷与李家盈分开，困惑地望着他：「我没误会什么啊，你们不是一对吗？」
    唐姜扶了下眼镜，无言到眼镜都滑下来了。
    「江颖杰！」李家盈看见从另一头手扶梯上来的男人，立刻喊他：「这里，唐姜跟杨芷都到了！」
    江颖杰听见李家盈的声音，赶紧过来：「百货公司的车位真的有够难找的，我就叫家盈先上来报到了。」
    李家盈接着说：「我又怕来不及，所以就打电话叫唐姜先报到。」
    这时候杨芷已经觉得哪儿不对劲了。
    江颖杰高中时与杨芷没那么熟识，成年后第一次相见还有些陌生，笑得有些生疏：「你好，应该还记得我吧？江颖杰。」
    「记得。」杨芷摸了摸脖子，陷入了自我困惑的阶段。
    李家盈在这时勾上了江颖杰的手，指着杨芷笑着说：「杨芷说你是很好的男朋友，不知道哪看出来的。」接着问唐姜：「你告诉她的吗？」
    江颖杰听了不好意思，谦虚回答：「不到很好，我也有缺点的，别这样讲。」
    「我根本没说。」唐姜撇了撇嘴，一脸无言地看着杨芷：「我也不晓得她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杨芷终于搞清状况，一双杏眼写满了诧异：「所、所以，家盈的男朋友是江颖杰，唐姜是你电话中说的那个男友的朋友？」
    「这什么反应啊？不然呢？」李家盈及江颖杰完全没懂杨芷此时反应是怎么回事，对看一眼后默契的点了点头。
    只有唐姜明白杨芷惊愕的原因，大无语事件，眼镜都滑下来了。
    他跟李家盈？不是贬低李家盈，只是唐姜知道这并无可能。
    这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他只喜欢她？
    杨芷尷尬的跟在李家盈身后准备入席，她在胡思乱想什么，月老牵线也不会牵得这么离谱，杨芷在心中暗骂自己一句笨蛋。
    但是那刻心中难受的很，杨芷微咬着下唇，以为唐姜跟李家盈是一对的瞬间，觉得心头堵着什么，酸楚涌上心头，难以克制。
    唐姜本走在杨芷身后一步之遥，突然他一个跨步，走到了杨芷身旁，低声喊了她：「杨芷。」
    她如同往常抬起头，又快又急，随后立刻嫌弃自己，她又因为唐姜一声呼唤立刻抬头，这可好了，像是一直期待着他喊自己一样。
    别老是唐姜一喊就快速抬头，好歹演一下装作没听见吧！
    只见唐姜看着自己，左手插在口袋里，鹿眼里盛满了喜悦：「所以在你心里，我是很好的男朋友囉？」
    身后的大尾巴好像快露馅了，唐姜好像隻被称讚就开心的不得了的大狗狗。
    杨芷想起自己方才祝福李家盈的话，嘴硬却没啥底气的否认：「不是说你。」
    知道她嘴硬，唐姜见招拆招，桃花眼笑的弯弯：「你不是误会我是李家盈的男朋友吗？我知道那句很好的的男友，不是在说颖杰。」
    是在说我。
    杨芷一噎，脸颊微红，甚是难堪：「我——」
    李家盈向走在后头的两人招手：「这里这里，我们位置在这，你们快过来啊。」
    杨芷瞥了唐姜一眼就赶紧小跑步奔向李家盈身边：「家盈，我跟你坐。」
    李家盈还没回答，江颖杰反而先出声：「杨芷，我还在这呢。」
    可是不跟李家盈坐，唐姜就会坐在自己隔壁，杨芷也知自己这般甚是为难，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家盈想作媒，立刻附和江颖杰：「我坐你对面，这样也能聊天啊，你跟唐姜坐那。」
    「别拆散人家情侣。」唐姜在这时走来，先行入座，接着拍拍隔壁座椅：「你坐这。」
    真是一个个都不遗馀力地把她推到唐姜身边呢。
    无奈之下杨芷只好入座，此刻唐姜已经脱掉了大衣，慢条斯理地捲起衬衫袖子，姣好的侧顏近在眼前，金框眼镜没有遮掩了那双眼，反而显得更有神漂亮。
    他是不是在自己面前故意耍帅啊，孔雀急着开屏那样——算了，想太多，就算是耍帅也不是耍给自己看的。
    杨芷心跳微微加速，盯了许久终于赶紧移开视线，再看下去不得了。
    唐姜拿着ipod准备点餐，故作镇定，耳根却微红，手部动作有些僵硬。
    杨芷要盯他到什么时候，唐姜直到她收回视线才恢復正常。
    这时服务员送来了汤底，唐姜最先出声：「不辣的放这，麻辣的汤底放那边，我知道你俩很会吃辣。」
    「你不也吃辣吗？」江颖杰随口一问。
    「杨芷不吃。」唐姜回答的理所当然，亲暱程度彷彿把杨芷当自家人：「放太远她不方便，放她面前刚刚好。」
    李家盈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杨芷也很讶异，他答的理所当然，彷彿他们这几年一直都有联系那般。
    「高中就知道了。」唐姜轻笑一声，涮着肉类：「一直都记得。」
    江颖杰忍不住吐槽李家盈：「你这好闺蜜还不如人家隔壁班男同学呢，连杨芷不吃辣都不记得。」
    李家盈气恼的捶了江颖杰一下：「高中时没几个人敢吃辣啊，谁会特别记住这个啊？我也是成年后才开始敢吃辣的啊！」
    「人家唐姜就记得啊！」
    「干嘛记这个？」杨芷听了也觉得神奇，忍不住提问。
    「不知道，但你的事，」唐姜回答，捞起了牛肉片放在杨芷盘中，对上她试探的眼神，声音很轻很温柔：「一件都没忘。」
    曾经与她一起的记忆，只要与杨芷有关，唐姜全都记得。
    江颖杰跟李家盈还在对面斗嘴，其他的客人也都低声说话，环境不算安静，杨芷却觉得望向唐姜的那刻，世界寧静，看见的听见的，只剩下他的一双眼一句话。
    杨芷收回视线，摸着微微发烫的脸颊无所适从，回答的违心：「我早就全忘了。」
    「没关係，有的是时间，我等你慢慢想起来。」唐姜不受影响，拿起碗淡定的喝了口热汤。
    杨芷无法招架，赶紧转移话题，看着对面的情侣：「对了，你们高中时不是挺不合拍的吗？怎么会在一起啊？」
    话题忽然来到自己身上，江颖杰与李家盈倒不意外，许多人见他们成为一对也都这样提问。
    两人对视，江颖杰吞下那口猪脑花，有感而发：「这真是说来话长啊，故事得从我的『宇宙究极煞气乂巨无霸初号机』被踩烂的那天说起啊。」

 17. 宇宙究极煞气乂巨无霸初号机

    高中二年级上学期，九月二十九日，江颖杰永远记得那一天，想起，就悲从中来。
    为了打造最强飞行器，他用了很久的时间——大概是两节下课的时间，没有去福利社而是坐在位置上实验，而创造出来的『宇宙究极煞气乂巨无霸初号机』，就在那天的下午第二节课时，被摧毁了。
    此仇必报！毁我武器者必不能原谅！
    事发的原因，是李家盈的一个鬼点子。
    得知杨芷喜欢唐姜后，李家盈不是天天想办法亏她，就是天天找她分享些星座，或是些不知道哪来的邪门歪道。
    李家盈表示她找过资料了，天秤男跟双子女绝配，所以决定努力为杨芷的爱情应援。
    「绝配？」杨芷惊讶，马上克制不住笑意，她掩着脸想遮住带笑的嘴，却藏不住眼睛里的笑意：「真的假的啊？」
    哎，好害羞啊，她跟唐姜居然是绝配啊，情竇初开的少女听见此事，乐得很。
    这表示他们成为情侣肯定会非常幸福，杨芷想想就觉得害羞，已经开始想像以后与唐姜交往的情境了。
    「真的啦，速配指数一百。」两人蹲在后走廊讲着悄悄话，李家盈握拳，给杨芷打气：「所以加油，努力让唐姜也喜欢你！」
    某天中午搬餐桶时间，李家盈兴致冲冲的分享：「我昨天看到的，希腊人的方法，去找一个看的到满天星星的地方，用手指画线，将星星连成喜欢的人的名字。」
    「我们这里光害太严重了，我去哪找满天星星啊？」杨芷双手搬着一个餐桶，无情吐槽。
    「那不然换一个，我之前跟你讲的，玛雅人那个，集中精神凝视喜欢的人，努力控制他的思想——」
    「控制思想！？」杨芷面露惊恐：「听起来很恐怖欸，那如果之后没效了怎么办？」
    「呃……我不知道。」这问题问倒李家盈了，她訕訕一笑，非常尷尬。
    李家盈努力想了一下，想到了一个应该靠谱点的方法，又凑过去分享：「我前天还有看到一个苏格兰的告白法，偷偷送他礼物，但不能让他知道是你送的，目的是让他察觉，有人在偷偷喜欢他。」
    杨芷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李家盈，后者一脸求表扬的表情，眨眼眨的更频繁了。
    「这好像可行。」杨芷将空的餐桶放下，洗了手转头：「但偷偷送好像有点困难。」
    对此李家盈当然有办法，杨芷决定使用她的方法后的那天放学，两人便结伴前往教务处，要将班级日志放回教务处。
    但实际上，他们还有另一个计划。
    教务处隔壁小房有个偌大的柜子，上面标註了班级，每班的日志都放在此处，杨芷偷偷摸摸的走向二年一班的信箱前，往里头一探：「一班的日志放回来了。」
    「那你快看啊！」李家盈紧张得要命，站在门口替杨芷把风。
    杨芷点头，拿出了那本日志，迅速翻开第一页，快速扫描着课表。
    体育课、体育课……杨芷记下了这两节课，突然听见李家盈拔高声线喊着：「主任好！」
    杨芷浑身一抽，把日志丢进信箱并快速关上，一个激灵站直了身：「主任好！」
    教务主任只是打算去上个厕所，没想到得到两位学生如此热情的招呼，一时错愕：「你们好，放学了怎么还在这？」
    李家盈尷尬，声线拔高：「我们来交日志。」
    教务主任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这时又有人结伴走来，是高三的学长，对着一旁的友人说：「学妹真是有活力。」
    学长看着李家盈，他五官俊朗，笑起来好看：「有活力好啊。」
    李家盈脸瞬间胀红。
    「走、走吧！」杨芷勾住李家盈的手，好姊妹就该连尷尬都一起，她对李家盈眨了下左边眼睛，却发现她脸爆红：「你怎么脸这么红？」
    「别问！」李家盈心跳加速，推了杨芷一把，却在离去时，依依不捨的往小办公室里多看了眼。
    此刻放学时间，学校人少了许多，他们两人躲在校园角落那棵尚未开花的相思树下，李家盈激动得很：「有看到吗？」
    「有。」杨芷当然也激动，拳头都紧握着：「礼拜二早上第三节，礼拜五下午第二节。」
    李家盈点头，点了个讚：「那你想想能做什么送给唐姜，我们礼拜二早上送。」
    这句让杨芷懵了一瞬：「我亲手做啊？我以为可以用买的。」
    「买的没诚意，可能魔法效果没那么强。」李家盈摇头，再三提醒：「将你对他的喜欢，融进那小礼物里，让他感觉到你有多爱他。」
    週二早上杨芷提了个纸袋，进教室时李家盈马上凑过来，拉着她的手小声地问：「你做了什么？」
    杨芷打开牛皮纸袋给李家盈看：「奶酪，很简单，东西搅一搅，冰到冰箱就好了。」
    「居然是甜点。」
    这李家盈可不知道了，杨芷眼底掠过自得：「你不懂，我告诉你，唐姜，喜欢吃甜的，除了糖果以外的甜点他都喜欢。」
    这是真的，杨芷已经不止一次在福利社躲到唐姜看不见的角落观察着，唐姜不拿咸食口味的零食，反而经常买巧克力、草莓或香草口味的小饼乾。
    有一次学务处想要激励期末考压力的学生们，便安排了赠送蛋糕活动，取名还叫『甜到你心——限量浪漫巧克力杯子蛋糕送你吃』。
    有够普通的活动名，而且明明是想鼓励学生，搞什么限量啊！
    但不拿白不拿，杨芷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去学务处前填名单，在准备下笔时，看见高居第一位的人名。
    居然是写着二年一班唐姜？！
    那表示唐姜是这个活动最早填写的人，他居然抢在第一写上名字，只为了这个杯子蛋糕？
    从此杨芷确定了唐姜其实是蚂蚁的属性，才做了这个简单好吃的奶酪。
    「好吧，你说是就是，我又不认识唐姜。」李家盈耸肩，拍拍杨芷的手帮她打气：「那我们下午第二节下课就过去，这么定了。」
    週二早上第三节课下课鐘声响起，就如杨芷看到的课表一样，两人探头往篮球场看去，二年一班全班都在篮球场上，两人对看，立刻拿起奶酪往教室外奔去。
    因为怕太热使得奶酪坏掉，杨芷还聪明的先去请求导师借个冰箱冰了起来。
    一班教室关着电灯空无一人，连班导的身影都没看见，杨芷往日经过一班都会偷偷往里头看一眼，因此凭着记忆找到了唐姜的位置。
    为了确保没有认错位置，杨芷特地多看了眼书包及外套，又看了桌上散落的考卷，一定要确定这个就是唐姜的位置。
    「快点，你在摸什么啊！」本在把风的李家盈看了心急，要是这时突然回来了谁怎么办啊，她还在到处东摸西摸的。
    杨芷谨慎，心脏快从口中跳出：「我在确认这是不是唐姜的位置——」
    「世界がおわるまでは离れる事もない(註1)——」突然听见了五音不全的男孩歌声，因为着急，一时还真听不出是哪国语言。
    「有人来啦！」李家盈试着拉杨芷起身，一个不注意撞到了后方桌子，没发现有架纸飞机掉到地上。
    「我是三井，一个永不言弃的男人(註2)——」寸头男孩陷入了自我陶醉，他抱着篮球走进教室，看到了不认识的女生，站在自己与唐姜座位间的走道上。
    杨芷在那个剎那迅速将奶酪塞进唐姜抽屉里，李家盈想要转移那位男同学的注意，一时乱了阵脚，不自觉退了一步，突然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
    这下是真疑惑了，李家盈看着脚下的东西：「这是什么——」
    「……啊！！！」寸头男孩反应过来，指着李家盈手上的纸飞机，疾步向前，语气气愤：「我的『宇宙究极煞气乂巨无霸初号机』！」
    「…‥你再说一次，宇宙什么？」李家盈错愕，但知道是自己的错，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踩坏了你的纸飞机——」
    「什么纸飞机！这不是纸飞机！」男孩一把抢过李家盈手上的纸飞机，表情无比悲戚：「这可是我的初号机欸！」
    杨芷才想起这位男同学是谁，这不就是摄影社的那位江颖杰吗？
    李家盈摸着后脑杓：「啥？」她指着纸飞机，十分无奈：「对不起啦，我再折一架给你，不要这么生气嘛。」
    「那不一样，」江颖杰双手捧着纸飞机，神情难过，但眼泪就是掉不下来：「别的都无法替代『宇宙究极煞气乂巨无霸初号机』，就像梅利号一样，都不同了。」
    要不然他到底是想怎样啦，李家盈扶额，也开始烦躁：「给你折一架新的也不要，你说说怎样才能原谅我啊！」
    此时其他一班的同学开始陆续回到教室，听见李家盈及江颖杰的争吵声，都面露好奇，杨芷眼见人越来越多，开始感觉不妙，拉了下李家盈的衣角：「大家陆续回来了，我们快回教室——」
    「唐姜，明天你的湖人队有比赛，你要看吗？」一大群男生结伴走进教室，听见这个名字，杨芷站直了身，唐姜果然就拿着饮料及零食走进教室。
    「我看重播就好了。」美国nba球赛一向都在上课时间转播，哪有时间看？接着抬头，看见座位旁那个长发女孩。
    体育课耗了太多体力，本还览懒散散的唐姜马上抬头挺胸，瞪大眼睛，心跳马上加快：「杨、杨芷？你怎么在我们班？」
    还站在他的座位旁。
    救命。
    杨芷笑容尷尬，救命啊，这该怎么解释啊：「我、我就……」
    「我决定了！」江颖杰在这时指着李家盈，所有人都转过头看着，他严肃宣布：「我要替『宇宙究极煞气乂巨无霸初号机』报仇！」
    「为了台纸飞机报仇？」李家盈蛤了一声，这也太离谱了吧？
    「走了啦要上课了啦！」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只是要送个礼物怎么演变成了一桩血仇大恨案啊！杨芷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李家盈的手往教室外跑。
    经过唐姜身边时，还是多看了一眼，看到他一脸疑惑的神情，杨芷更为窘迫，好想鑽个洞躲进去。
    唐姜怔了一下，才无力的靠着墙，松了口气，他按着心脏，她跑过自己面前，长发随风吹起，柑橘味袭来，他的心跳一瞬间快的像是要吐出来一样。
    她到底为什么来他们班上啊？没在计画中的相见唐姜真的无法承受啊。
    唐姜这才想起江颖杰的事，走回座位关心他：「怎样啊？」
    江颖杰一脸委屈，把踩坏的纸飞机拿给唐姜看：「我的初号机。」
    「啊，纸飞机怎么被踩坏了？」
    「不是纸飞机！」江颖杰脑袋快要爆炸，气死他了，然后握着唐姜的手：「我们放学后去操场，我要找个地方埋葬初号机。」
    唐姜：「……神经病吗你？」
    唐姜虽感到一言难尽，但放学后还是会陪着江颖杰一起去操场埋葬他的——简称初号机好了，太难记了。
    他灌了一大口水缓解此刻心情，无意间看见了塞在抽屉里的牛皮纸袋，他眉头一皱，拿了出来。
    里头盛着的奶白色物体，唐姜晃了晃手中的小东西疑惑，这是什么？
    //
    註1：wands-直到世界尽头，《灌篮高手》主题曲。
    註2：《灌篮高手》人物三井寿的名言之一。
    中二不是病，中二起来要人命xdd

 18. 江同学的復仇计画

    放学后唐姜来到小型自习室，杨芷已经在里头复习作业，唐姜看了眼她那四色笔记，认出她今天选择复习英文。
    唐姜虽然是罕见的全科优等生，但文科的分数总是比其他科目少了些，而杨芷正好相反，她数理不拿手，文科的分数却都一直能高上唐姜几分。
    对此唐姜也曾向她请教过文科记忆的秘诀，杨芷便无私的向唐姜推荐过这个四色笔记法，使用蓝黑绿红四个顏色的原子笔作笔记，可以增强右脑的记忆力。
    「蓝色用来写重点，红色用来改正，无关紧要的内容用黑色，绿色用来标记没有记清楚的部分。」
    唐姜虽半信半疑，但这是杨芷推荐的方法，于他而言，杨芷说什么都是对的，就跟着拿出四个顏色的原子笔，参考她的方法做笔记。
    这个习惯在高中养成，一直到大学毕业后，医师研习时唐姜也仍用着这个方法，成年后一次看了医学专刊，才知道杨芷这方法是真有日本学者背书的。
    听见他的声响，杨芷抬起头，想起早上那齣闹剧，难堪的红了脸：「你来了哦？」
    这问题问的奇怪，唐姜点头，踌躇着想要问早上她到班上做什么，却又觉得彆扭，问不出口。
    那刻起杨芷脑中空白，眼前的英文单词都背不进脑里。
    蠢死了，杨芷懊恼，跟她平日聪明的样子一点也不同，落荒而逃的样子实在太狼狈了。
    唐姜拉过椅子坐下，他也同样彆扭，气氛一时尷尬，唐姜咳嗽，便打算转移话题，右手做了一个圈起东西的动作形容：「今天我的抽屉里出现两盒白色的东西。」
    他形容的含糊，杨芷手上的笔却立刻掉下，脑袋一滞，故作镇定：「什么白色的东西？吃的哦？」
    「喝的吧？」唐姜回想，他打开了那圆形盒装物后，发现它是浓稠的奶类食品：「是液体。」
    「……」杨芷本还慌张不知怎么解释，听见唐姜说这话，难以置信：「怎么会是液体呢？！」
    奶酪明明是固体啊！
    难不成还有别人给唐姜送礼物，还模仿她送了奶製品？
    唐姜对她的反应诧异：「真的是液体啊，我用纸袋里的小汤匙搅拌过，没骗你。」
    杨芷越想越不对：「你两盒都吃了吗？」
    「没有，江颖杰心情不好，我分给他吃了。」唐姜从书包拿出那个牛皮纸袋，送给杨芷：「这个纸袋下面画的小花蛮漂亮的，你应该有兴趣，给你吧。」
    杨芷盯着纸袋看，这就是她特地去文具店买的牛皮纸袋啊！那为什么奶酪到了唐姜手里，会从固态变液态啊？
    她十分不解，突然听见唐姜欲盖弥彰的来了一句：「今天好热啊，九月底了怎么还那么热？」
    他热是因为杨芷在旁，杨芷却因此被点醒，看了窗外，夕阳像是咸蛋黄，虽是黄昏，也是热力四射。
    杨芷拍了下脑袋，奶酪在常温下放了一节课，但过于炎热，导致奶酪融化了。
    她无比丧气，洩气的趴在笔记本上，唐姜诧异，难掩紧张的关心：「怎么了啊？你不舒服吗？杨芷，你到底怎么了……」
    杨芷扁嘴，趴在桌上闷闷低语：「蠢到家了啦……」
    果然，智者不入爱河，诚不欺她啊！
    而这边杨芷送了奶酪闹了个笑话，那边李家盈跟江颖杰的樑子也结上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下定决心要为他的初号机报仇的江颖杰决定先了解李家盈的底细。
    社团时间，他假借取景，拿着相机接近同社团的杨芷身边：「同学，我记得你，你叫杨芷。」
    杨芷正专心调整着光圈，听见江颖杰鬼鬼祟祟的声音，吓的抽了下身子，相机险些摔在地上：「怎样？」
    江颖杰站在她旁边，拍了几张操场风景照一边说道：「你那个短发朋友叫什么？」
    杨芷可不是会随意出卖朋友的人，马上防备：「你想干嘛？」
    「当然是为初号机报仇。」明明听起来很荒唐，但江颖杰说的认真，听起来还真有那么回事。
    真无语，杨芷撇撇嘴，休想从她这套话：「我不告诉你。」
    江颖杰举起相机，眼睛凑了上去，右手转着镜头调整焦距：「我知道那天突然出现在唐姜抽屉里的奶昔是你送的。」
    「……」杨芷马上打脸自己，改变态度：「她叫李家盈，跟我同班。」
    而且那不是奶昔，是奶酪！
    在校刊社教室，不知道自己就这么被出卖的李家盈打了个喷嚏：「谁在想我？」
    既然知道了仇家底细，江颖杰的报仇计画就这么展开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小男生的各种幼稚行为，比如此时人满为患的福利社里，李家盈最爱的巧克力螺旋麵包，只剩下最后一个。
    太幸运了还有一个！李家盈急奔向前，伸出手，就差一点点啦——
    一隻手伸了出来，拦截了这块螺旋麵包，李家盈错愕的看向一旁。
    只见江颖杰右手拿着那块麵包，笑的得意。
    「……又是你这怪人！」李家盈傻眼，我最后的麵包啊喂！
    「麵包是我的啦。」江颖杰微笑，笑容却有些狰狞：「李家盈。」
    李家盈愣在原地，哎？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啊？学校为确保学生安全，并没有规定制服上要绣上姓名，李家盈疑惑的摸了摸头，难不成她已经成为到全校都认识的风云人物了吗？
    结帐完江颖杰回到教室，把麵包扔在唐姜面前：「给你，我不喜欢吃甜的。」
    唐姜听了觉得不对劲：「不喜欢吃甜的干嘛买？你没这么好心吧还送东西给我。」
    「为了，」江颖杰坐下，直视着前方黑板，眼睛里復仇之火燃起：「报仇。」
    唐姜：「……听都听不懂。」
    此后但凡是李家盈想要的东西，江颖杰都抢，饮料麵包零食饼乾，能抢都抢。
    李家盈抚额，看着公共区域的竹扫把被江颖杰握在手里，她牙一咬：「你别连竹扫把都抢啊！！」
    学校为了促进学生身体健康，便以超商点数卡为诱惑，只要达成连续五周都有跑步两次的纪录，就会赠送一张点数卡给该班级。
    其实并不多，班上三十个人就送张里头只有三百元的点数卡，但学生都很单纯，有礼物！得跑！不能输啊兄弟们！所以每班同学也都充满干劲的下楼跑步。
    为了不要让操场聚满太多人，每位导师讨论过后，二年级一班及五班的导师选在周三周五升旗过后跑步。
    李家盈跑着步，跑的当然不快，女孩们边慢跑边聊天，突然身边有一阵风吹过，一个模糊身影跑过自己身边，一群女孩错愕了会，接着看见前方的江颖杰停下脚步，对李家盈作了鬼脸：「我跑得比你快！」
    接着头也不回，瀟洒的以超快速度跑离，李家盈停下脚步，她傻眼崩溃：「江颖杰你有病吗——」
    二年一班几个男生已经跑完一圈，悠间的坐在操场旁的长椅休息，见江颖杰那如风般的身影，不禁好奇：「颖杰干嘛跑那么快？」
    「不知道啊。」唐姜随意的靠在长椅上，姿势不太好看，十分懒散。
    「家盈！」耳边突然听见杨芷的声音，唐姜震惊，迅速转头一看，果然看见杨芷拿着宝特瓶站在操场边挥手。
    杨芷今天生理期，五班班导非常贴心，告诉女同学们要是不舒服可以不去跑步没关係。
    唐姜马上坐直身子，正襟危坐，看来有精神许多。
    他身边那群男同学诧异：「你又是怎样？」
    两人这般冤家的相处方式持续了一个学期，李家盈做什么，江颖杰就要对着干。
    校长还在台上进行他的开学典礼演讲，但想当然耳，底下学生没人在听。
    高二下学期，开学典礼如往常一样漫长，杨芷却很高兴，因为这是她可以光明正大看着唐姜背影的机会。
    望着男孩身上的纯白衬衫短袖制服，他撑着脑袋坐在童军椅上，与所有同学一样，唐姜也不喜欢开学典礼。
    不同于杨芷看着唐姜露出的微笑，李家盈讨厌死江颖杰了，开学典礼时都是咬牙瞪着江颖杰的背影。
    而江颖杰跟李家盈吵得最兇的一次就要来临。
    寒假期间，李家盈迷上了韩国刚出道的男子团体，开学后与杨芷分享，她拿着在文具店买的十元团照：「你看，我最喜欢这个，好帅——」
    一隻手伸进窗户里，李家盈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攒紧了手中相片：咬着后槽牙：「江颖杰，放手。」
    江颖杰趴在窗台上，语气特别欠揍：「我看看哪个最帅啊。」
    「你哪个都比不过。」李家盈瞪着他，手更用力了：「劝你现在趁我好好说话，给我放手。」
    眼见事态渐渐严重，杨芷赶紧劝架：「别吵嘛，以和为贵啊。」
    江颖杰笑的可恶，一面手也跟着用力：「我很好奇啊。」
    「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李家盈越来越用力，另一方也不退让，李家盈暗骂可恶：「江颖杰，你放手——」
    嘶的一声，攒紧相片的两人都愣怔着，不约而同低头一看，照片的一角被扯破了，而被扯破的地方，站着的正是李家盈最喜欢的成员。
    气氛一时十分紧张。
    江颖杰吓呆了，声音微微颤抖：「啊，怎么一扯就破啊——」
    「江、颖、杰！」李家盈拍桌站起来，随后立刻衝出教室要痛殴江颖杰。
    江颖杰也不是迟钝的傻子，李家盈都衝出来了，哪有不跑的道理，却不料没跑几步就衣领就被李家盈揪住，被此刻力气特别大的李家盈拽了回来。
    被针对了一学期的李家盈在此刻怒气终于一瞬间爆发，直接一拳拍在江颖杰后脑勺：「你怎么敢啊！我的灿熙被你撕破了你怎么赔啊！」
    「要不然我再赔你一张啊，李家盈别打了啦。」江颖杰招架不了，连忙求饶。
    「我把你之前说过的那句话还给你！」李家盈简直杀红了眼，又重重的拍了一下江颖杰那颗寸头：「别的都无法取代这张照片！」
    下课时间，他们两人造成的骚动很大，二年级的学生几乎都注意到此事，在走廊的震惊的看着，在教室的也好奇的探头。
    杨芷追在后头跑出教室，事态严重，使劲的扒拉着李家盈：「家盈冷静一点——」
    同班同学也陆续走出教室劝架，女生合力拉开了正处激愤情绪的李家盈，男生则赶紧将他俩隔开距离，还有热心同学已经下楼告知老师此事，没过多久一班及五班的导师都赶紧从办公室上楼了解情况。
    等到两人都冷静下来后，被老师训了一下课的话，了解情况后才知道是江颖杰作死造成，但李家盈自个儿也没管控好情绪，使用暴力，所以一起被罚了整洁环境。
    时间安排在三天后的午休时间，两人得一起打扫学校一楼川堂。
    在这件事后两人都知错了，再次碰头也都冷静许多，各拿一把拖把，合力完成这次处分。
    「我回去后想过了，」江颖杰出声，宣布和解：「我这个学期来真的太幼稚了，所以我决定，放弃对你的復仇计画。李家盈，对不起。」
    这计画本来就离谱到家了好吗？李家盈腹诽，但自知有错，于是也道歉：「揍了你所以我也有错，对不起，我们算扯平了。」
    江颖杰笑了笑，与他并肩拖地的李家盈也笑出声来，江颖杰诚心夸奖：「其实你人还挺好的，要是今天被这样针对的是我，我肯定不原谅对方。」
    两人拖地已经拖出了小小默契，动作一模一样，李家盈摇头：「我很忙没时间记仇，既然你都道歉也说不针对我了，我就决定算了原谅你。」
    就此，共患难的情谊莫名其妙的產生了，江颖杰对李家盈刮目相看，更觉得自己以前还真是无聊幼稚。
    他抬头，无意中看见左侧楼梯间墙角的长发女孩身影，她躲在角落，不停地往他们的方向覷着。
    「欸，李家盈，我告诉你一件事。」江颖杰朝着楼梯间努了努嘴：「杨芷在那边，一直偷看我们。」
    李家盈看了一眼，还真是杨芷，手拿着她最爱喝的饮料。李家盈便也回了一个情报：「那我也跟你讲一件事，你看总务处那个方向，唐姜在那。」
    江颖杰一看，总务处墙边，唐姜正往他们的方向探头探脑，见他看过来，还挥了挥手。
    李家盈提问：「你认为他们有看到对方吗？」
    「没有。」江颖杰回答的篤定，迅速分析了唐姜此时举动的原因：「你朋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唐姜这时候不过来，是因为在等你朋友。」
    「等杨芷？」
    江颖杰点头，笑容带些嘲讽：「他在赌你朋友会不会过来，如果过来了，就要在她面前帅气出场，贴心的给我关心。」
    李家盈明白的点头：「好巧，杨芷也在等你同学出现，然后便要装作是巧合，彷彿命中注定，在他面前演一齣温柔关怀好友的情境剧。」
    在那一刻，两把拖把摆动的频率一致，接着默契地停下来，望着对方，内心复杂。
    那他们岂不是被那两人当成工具人了吗？
    于是，两人除了共患难的情义以外，又有了一起吐槽好友无情的情谊。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这两口子都不是什么好傢伙。
    //
    沙雕情侣乐趣多(x)

 19. 你还喜欢她？

    江颖杰将麻辣锅底里煮熟的猪肉捞起，放进李家盈的碗里。
    李家盈将话题最后收尾：「总而言之，就是那次打架之后，我们和解了。」
    杨芷吃着娃娃菜思考，确实是在高二下学期后，两人间的争斗就结束了，以为是打了一架后两人都反省过了，想不到是因为这么一打，打出了感情？
    她好奇的很，想把错过李家盈的那几年资讯都补回来：「那怎么在一起的啊？高中时都没苗头啊。」
    「虾滑。」唐姜从柴鱼昆布锅底捞起虾滑球，出了声提醒，也没等杨芷反应，就放进杨芷的碗里。
    「……呃，谢谢。」杨芷难为情，接着又马上把注意力放回李家盈身上：「大学在一起的吗——」
    「牛肉也好了。」唐姜夹起牛肉，放进杨芷碗里，语气刻意的漫不经心：「鱼蛋你吃吗？还有蛋饺，梅花猪也好了，吃吗？」
    杨芷眨眼，回神时眼前已是满满一碗好料。
    唐姜确实心感不平。
    来了这么久，她就只在意李家盈。唐姜本抱着她是真想关心李家盈，毕竟好友多年未见，而当年的冤家竟成了一对，杨芷自然也会好奇。
    接着越想越不对劲，他们重逢时杨芷都没这么关心过他，曾经好歹也是朋友吧，他思忖片刻，竟心理不平衡了。
    江颖杰感觉到唐姜此刻不对劲，随意回答：「大学在一起的，那之后再说吧。别把话题都放在我们身上啊，快吃快吃，唐姜给你夹了好多好吃的欸。」
    唐姜拿了空碗舀了柴鱼昆布汤，放在杨芷手边：「今天冷，热汤多喝点。」
    他在干嘛啊，杨芷拿起筷子，回答：「唐姜，谢谢，你还蛮贴心。」
    闻言，唐姜克制不了内心狂喜，嘴角越翘越高，又想着自己现在形象是都市菁英，因为她的一句夸奖笑得这么开心实在与人设不符，便推了下眼镜，掩嘴咳嗽了声掩饰嘴角的笑意。
    「不客气，你还要吃什么？我再煮。」
    杨芷盯着碗中的食物，摇了摇头：「你自己吃就好，我想吃什么会自己煮，谢谢你。」
    正要煮些娃娃菜的唐姜手顿在半空中，听见此话，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些菜放进锅里。
    但最后他还是决定将蔬菜放进锅底，脸色复杂的从麻辣锅底夹起牛肉放进自己的碗里。
    大概是因为唐姜是她高中曾经交心的对象，是对手更是好友，加上他们分别那时自己尚未成熟情绪失控，场面难堪。
    所以这几次相遇时，杨芷对自己產生的排斥心理，唐姜都可以理解。
    但无法自然接受，也许是不甘心，唐姜总想以前不是这样，为何现在却是这种局面？
    他好想与杨芷回到那个盛夏，她反手牵起他的手往前奔跑，唐姜便单纯的觉得世界只剩下一个她，两人站在相思树下，仰起头，花雨洒在他们身上。
    唐姜双手捧起一朵飘落的小黄花，往前一看，看见花儿洒落杨芷身上，而她注意到他的视线，对上他的目光，开心地展开了灿然笑容。
    花香与漫天流光重合，他望见盛夏的所有，望见了他灿烂美好的青春。
    四人桌上，扭捏的要命，李家盈江颖杰对视一眼，觉得气氛诡异，只好沉默的吃着东西。
    杨芷喝完唐姜热心给她盛的汤，对李家盈招了招手：「我去个厕所。」
    李家盈受不了这情况，便起身跟着杨芷一同前往洗手间，走前对江颖杰眨了下眼，要他好好处理唐姜这边的情绪。
    「你是不是生气啊？」走出洗手间的单间，两人并肩洗手，李家盈就看着镜中的杨芷关心。
    杨芷惊讶：「我没生气啊。」
    「那就好。」李家盈拍着胸口吁了口气：「我还以为因为我没告诉你那个朋友是唐姜，所以你生气了。」
    杨芷摇头浅笑，一边调整贝雷帽角度：「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以为我脾气这么差啊。」
    「我诚实说吧，是唐姜请颖杰牵线，要我约你出来，但不想告诉你是他。」
    李家盈回以一笑，在烘手机下烘乾双手：「我看他对你应该有意思，你高中不是也喜欢他吗？怎么不要试试看，看能不能发展啊？」
    「会在一起早在一起了，哪可能现在还没交往？」杨芷彷彿有备而来，回答的十分自然，打算走出洗手间了。
    但李家盈仍有注意到的。
    她语气瀟洒，表情却有些彆扭，眼神心虚无奈。
    高中毕业后杨芷便与所有人断了联系，唐姜也确实曾将希望放在自己身上，但李家盈也只能乾巴巴回答，她也与杨芷断了联系。
    唐姜听见这话，淡淡回了句我想也是，但眼底的光到底黯了下去。
    到底高三毕业前，这两人发生了什么事？
    江颖杰收到李家盈离去前的暗号，立刻遵命照做，处理唐姜这边复杂的情绪。
    「兄弟，你别沉着一张脸，看着还以为谁欠你几百万。」江颖杰吃了那口毛肚，毫不留情吐槽。
    唐姜嗯了一声，喝了口麻辣汤底，麻辣的感觉刺激着舌头，但这麻的滋味，却让唐姜有了想法。
    唐姜放下碗，表情认真，空着的左手食指在桌上敲。敲到第十下时，他终于出声：「颖杰，等等帮我个忙。」
    「什么忙？」
    恰好杨芷离席，唐姜将这计画娓娓道出，他在脑中沙盘推演几次，确定没问题，便决定伙同江颖杰一同进行。
    「最后这件事，有意无意帮我提起就行，只是为了让她知道就好。」
    这计画縝密，江颖杰一愣，认识唐姜这么久，没看过他追女生，第一次见，想不到竟也是这样冷静研拟计画。
    江颖杰有些目瞪口呆：「难不成，你还喜欢她？」
    敲打着的手指停了下来，唐姜眼皮掀了掀，桃花眼里尽是认真，无庸置疑：「是。」

 20. 她也都记得

    一碗热汤喝完，唐姜又给自己盛了一碗，馀光瞄见不在席上的杨芷的碗已经空了，又起了个想替她夹菜舀汤的念头，但想起方才她所说的，停止了动作。
    唐姜想起一事，抬头询问：「对了，你有没有抢过演唱会的门票？」
    「演唱会？」江颖杰自然的夹起玉米笋放进李家盈的碗里：「唐医师也会想看演唱会啊？谁的？」
    「杨子连。」
    拿起乌梅汁喝的江颖杰险些呛着：「兄弟，你怎么会喜欢那种偶像明星啊？」
    杨子连虽知名度及才华都高，但仍是个选秀出来的偶像，就算近几年他本人及粉丝都已转型了，大眾对他粉丝群的印象还是都停留在较为年幼的中学女孩。
    「不是我。」唐姜摇头，目光移向身旁空无一人的座位上。
    江颖杰问：「原来你们在这之前就曾见过面了？」
    他们高中那时杨子连也还在念大学而已，所以绝不是以前知道的情报。
    「她来我上班的诊所看牙医，跟我一个药师同事很要好，问了才知道原来两个都喜欢那位杨子连。」讲起杨芷，唐姜露出浅笑：「我当然得投其所好。」
    「抢票我是不会啦，但倒是可以帮帮你，我人脉广，可以帮你问看看。」江颖杰对唐姜眨眨眼：「是因为看你这么深情才有的啊。」
    唐姜微笑，真心诚意的道了谢，感激着江颖杰愿意在此事上鼎力相助。
    江颖杰又开口询问：「我问这事没什么意思，就是好奇，当聊天。」
    唐姜失笑：「我跟你之间还有什么不能问的？」
    江颖杰礼貌的收起笑容：「既然你这么喜欢杨芷，毕业前怎么没告白啊？还拖到这时候都要三十了。」
    没想到是这个问题，唐姜果然一愣，略微惊讶。
    他沉淀了情绪，回答：「其实想过告白的。」
    「那又为什么没说？」
    「因为……太年轻吧？」
    唐姜回忆从前，笑容带了点无奈：「就是赌口气吧？就像你针对李家盈一个学期，但初号机被踩坏真的有让你那么生气吗？你也是在赌那口气，觉得不能收手吧？」
    闻言，江颖杰沉默，确实如唐姜所说，少年一言既出便觉得駟马难追，这才知道唐姜其实看的很透彻。
    唐姜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如果是现在的我，肯定不会转身就走，我一定会回去告诉她，我喜欢她喜欢了三年。」
    他嘴角带笑，眼神飘向远方，思绪也跟着回到了那年毕业季，看见了与杨芷站在相思树下的自己：「但当时我只有十八啊，正是最不服输，最志气高昂，还有着张扬孩子气的年纪，所以就赌着那口气，想着要服输也得她来，我就没告白了。」
    他想起高三的五月，他在篮球场上，好不容易抢到了球，脚正要蹬起离地，馀光瞥见杨芷经过，视线便跟了过去，发现杨芷也在注视自己。
    那瞬间两人都呆滞在原地，风把杨芷的长发吹起，小黄花落下，时间彷彿静止，美的不可思议。
    接着，唐姜手上的球就被同学抢走，同队的同学气恼的问他发什么呆。
    耍帅失败，还狼狈不堪，唐姜不好意思，抬头看见杨芷掩着嘴，笑眼弯弯的看着自己。
    唐姜摸着后颈移开了目光，却止不住笑意。
    下定决心，毕业前一定要告诉她，他好喜欢她，他喜欢她快三年了。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词，读作告白，实则告别。
    走回位置的路上，杨芷与李家盈聊到了工作，李家盈提起自己目前在高中担任国文老师，带了个高三班，顺便说了与几个学生有关的趣事。
    杨芷听了想笑，那个年纪看来天大的事，但在他们这些快三十的人眼里，都是些鸡毛蒜皮般的小事。
    「你们班有班对？」听见李家盈班上有一对情侣时，杨芷讶异：「高三还谈恋爱啊？」
    杨芷的高三都是在题库考卷中徘徊度过，不敢向唐姜告白除了担心自作多情，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担心在一起后两个校排前二的人分数直直往下落。
    加上知道唐姜的父亲是何等人物，更不敢去拖累唐姜。
    李家盈专注挖着高级品牌冰淇淋：「朝夕相处自然就看对眼了唄，我也不能说什么。」
    「说的也是。」杨芷认同李家盈的话，也拿了碗挖起了冰淇淋：「我以为导师们都反对小朋友唸书时谈恋爱。你记不记得那时候我们隔壁班也有班对，被他们班导拆散了？」
    李家盈起身，连忙摇头：「万万不可拆，那个年纪的小男生小女生，恋爱就是他们的天，分手后成天哭嚶嚶，不光自己，班上气氛也会很差，到时候成绩肯定都会退步。」
    「我把他们各自叫来面前讲，我说老师不会阻碍你们谈恋爱，但恋爱是要让你成为更好的人，若是因为谈恋爱导致成绩退步，老师会劝你们冷静一点。」李家盈眼里掠过一丝自得：「结果可好了，本来中段班的两个人，这次模拟考都考到班上前段班。」
    杨芷佩服，觉得李家盈是个好老师：「真厉害，你确实教育有方。」
    李家盈勾住杨芷的手一同走回座位，她垂下目光，有感而发，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笑意：「我也高三过啊，也曾在那个年纪喜欢过谁，也知道那时的喜欢是最单纯最美好的啊。」
    听到这句话，杨芷心中某块柔软被触及，抬起头，对上往自己方向看过来的唐姜。
    他双手交叠，撑着下顎，金框眼镜后还是那双如星光一般闪耀的眼，他望向自己，眼底蕴了一丝温柔迷恋。
    唐姜望着杨芷，不知她为何愣怔，但看着她就不自觉的嘴角扬起。
    那视线让她的心脏重重跳了一拍。
    她也曾是少女，也曾在最纯净的年纪，以最认真的方式，喜欢着眼前这个人。
    「你们去厕所也去太久了吧？」江颖杰指着李家盈的碗：「你喜欢吃的我都帮你夹起来了。」
    「谢啦，我也给你盛了碗冰淇淋。」李家盈高兴，将手上另一碗冰淇淋递给江颖杰。
    唐姜没想什么，脑里都是方才的计画，杨芷却默默将一个白瓷碗推向自己手臂边。
    唐姜一愣，彷彿不相信，皱了下眉多看了眼，才确定杨芷真将这碗冰淇淋推给自己。
    「算是谢谢你刚刚给我夹那么多菜。」杨芷忸忸怩怩，不愿多看唐姜一眼。
    唐姜盯了好一会，露出微笑：「谢谢。」
    碗里是一球巧克力、一球香草，还有一球夏威夷果。
    杨芷哼一声，感到尷尬彆扭，不肯去看唐姜。
    这碗冰淇淋已够让唐姜高兴，不顾自己碗里的食物，吃起了杨芷盛来的冰淇淋。
    这时服务员送来了红糖糍粑，李家盈跟江颖杰两双筷子就要分食，杨芷眼看就要剩下空盘，脱口而出：「给唐姜留个——」
    说出这话时，席上三人立刻看了过来，其中属唐姜最为诧异。
    杨芷默默收回了手，囁嚅回答：「因为……唐姜、唐姜喜欢吃甜的。」
    「啊，对欸，我都忘了。」江颖杰留了两份，向唐姜眨眨眼：「我有留，放心好了。」
    忘了还敢说替他留下呢。但唐姜此刻不想吐槽江颖杰，只是接过那盘红糖糍粑，将另一块夹给杨芷望着她微红的脸颊，嘴角藏不住笑：「甜的吃完记得刷牙。」
    杨芷更懊恼自己脱口而出的行为，不敢看唐姜，唐姜也无所谓，吃着那些甜点，笑得格外开心。
    她记得自己喜欢夏威夷果口味的冰淇淋，也记得自己特别喜欢吃甜食。
    原来不是只有自己过了多年后仍将她的习惯记得清清楚楚。
    桌上菜餚大致扫空，四人都已吃饱喝足，时间已快晚上九点，江颖杰吃着甜点，看见对面唐姜眨了三下眼睛，眉头一皱后迅速舒展，关心的问：「杨芷，你怎么来的？」
    「我搭捷运来的。」杨芷摸着肚子，甚是满足。
    江颖杰热心：「你住在哪附近啊？看要不要搭我跟家盈的车回去。」
    李家盈同意这个提议：「就是啊，这样你也方便。」
    「顺路再送我就好了。」杨芷有些不好意思直接领下这个提议，摇着手回答：「我现在住在我们高中附近。」
    闻言，江颖杰懊恼的摸了摸后脑杓：「那还真刚好不顺路啊……」
    「蛤？明明——」明明就同个方向啊！李家盈错愕，放在腿上的手却突然被江颖杰拍了一下。
    她更为诧异，打什么打啊这人，是忘记高中那时她的手劲了吗？
    江颖杰赶紧握住李家盈的手，一边摇头一边疯狂对她眨眼。
    李家盈更加不解：「啥？」
    唐姜放下乌梅汁开口：「我顺路。」
    杨芷猛地转头看他，唐姜见她面露震惊，又补充了一句：「我顺路，我家也在那附近。」
    杨芷哪好意思让唐医师送她回家，马上拒绝：「不劳烦你了，我搭捷运——」
    江颖杰拍了下手，附和唐姜：「那样刚好，唐姜你就顺路送一下杨芷吧，不然我跟家盈也会担心啊。」
    杨芷抓了抓头发，笑容尷尬：「才快九点，其实也挺安全的……」
    「不用那么客气啊杨芷，唐姜——」江颖杰调整下心态，因为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好刻意，决定一股作气说出口：「他是单身汉，没有女朋友，时间多的很。」
    杨芷：「……」
    李家盈嫌弃，这句话说的好尷尬，听的她脚底都快抠出三室两厅了。
    「举手之劳，你等等坐副驾。」唐姜点头，看似面无表情，但眼神却势在必得，嘴角微微扬起，看向江颖杰时，多了份讚赏。
    江颖杰接收到他这个眼神暗示，点点头，兄弟，我就只能帮你到这了。

 21. 能喜欢很久很久

    百货公司的地下一楼停车场，四人一起来到唐姜的银色汽车旁，唐姜打开后座，取出了四罐漱口水递给江颖杰：「拿去。」
    是之前牙医公会的活动，送了漱口水，但唐姜用不了那么多，便自留一些，剩下送人。
    「感谢你啦。」江颖杰道谢，挥手道别：「我们就先走啦，你们小心。」
    李家盈想起一事，她就是为了这事打电话给杨芷的，想不到居然忘记了：「等一下啦，喜帖还没给。」她拍了就要走人的江颖杰一下，从皮包里拿出了一个雾霾蓝信封：「杨芷，这是你的。」
    「你们要结婚啦？」杨芷接过喜帖，信封上印上了火漆章，不由惊讶，现在喜帖都这么精緻啊。
    「爱情长跑多年终于轮到我发喜帖了。」李家盈勾住江颖杰的手，两人对视，笑的甜蜜：「所以我才打给你啊，我立志要在婚礼上凑齐我们班的人。」
    看见别人幸福，杨芷也很高兴：「恭喜！」
    唐姜低下头，自个儿都没发现自己正带着浅笑看着杨芷。
    「想说等我摄影展结束再办。」江颖杰接受杨芷的祝福，弹了个响指：「我们在比一班跟五班的人哪班来的多。」
    「我告诉你肯定是我们班。」李家盈眼睛带笑，噘起嘴踮着脚作势与江颖杰叫嚣。
    这事关班上团结程度，杨芷站在李家盈这边：「我一定会去，五班不会输！」
    唐姜见她助阵李家盈，觉得有趣：「结果还难说呢，我们班感情很好的。」
    杨芷转头，而唐姜正笑着望向自己，眼里带着点温柔，不自觉抿嘴，赶紧移开视线。
    那双眼睛可不能多看，看了心脏都要不好了。
    正事都办妥了，李家盈跟江颖杰向他们道别离开，目送他们直到看不见身影后。
    杨芷看着正打算拉开车门的唐姜：「既然他们走了，那我也去搭捷运了，我不会告诉他们你没送我回家的，先走了。」
    唐姜无语，难不成她当自己说要送她，只是在他们面前作作样子？
    「我是真的顺路送你回家。」
    「不用那么麻烦，」杨芷摸了摸脸颊，心虚的不敢看唐姜：「我自己搭捷运就行了，你早点回家休息吧。」
    「……」唐姜扶额，他当时就不该天真以为她会真答应此事。
    不上就是不上，把他的车当贼船似的。
    杨芷见他没有回答，有些疑惑，抓着侧背包的肩带，后退一步，试探的问：「那就这样囉？我先走了。」
    「杨芷，你现在多高？」唐姜出声，上下打量了会：「看着跟以前差不多，没长高？」
    突如其来话题怎么来到身高啊？杨芷剁了下脚：「我161了！」
    其实是160.6，四捨五入差不多啦。
    「长高两公分呢。」唐姜低头微笑，她还是得仰望自己啊，真可爱：「我182，毕业后还长了三公分。」
    一是想着他炫耀自己高吗，二是想着他怎么记得自己以前多高啊，杨芷问：「所以呢？」
    「你看，我们俩连身高都变了，我便好奇，我们各自在这些年都成长了多少。」唐姜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伸手对杨芷一摆：「不会对你干嘛的，只是想跟你叙叙旧，聊聊天而已。」
    大概是想若不上车，不给唐姜面子不好，也可能是真想跟唐姜叙叙旧，杨芷就这么上了副驾驶座。
    担心唐姜像那些老套霸总偶像剧套路那样，探过身来替她拉安全带，便快速的自己先系好安全带。
    发动汽车，唐姜掠了她一眼，对她速度如此之快感到惊讶。
    杨芷因自作多情有些尷尬，只好看着窗外其他车辆：「谢谢你，等会把我放在大马路就可以了。」
    「不客气。」汽车驶出地下停车场，唐姜随意调了个频，音乐随着音响汽车中拨放着，歌声化解了些此刻沉默的尷尬。
    已经太久没有与身旁这人这样近距离单独相处，感到彆扭也是正常，杨芷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内心提了起来。
    她悄悄转过头，唐姜单手握着方向盘，袖子捲在靠近手肘处，金线眼镜略略滑落鼻樑，杨芷不觉看呆了些。
    明明都是一样的长相，但气质成熟了好多。
    唐姜说的对，她都已经不是自习室的少女，唐姜当然也已告别了那篮球场上的白衣少年。
    怎么长了年纪，身上多了成熟男人韵味的唐姜，好像更不得了了……
    杨芷轻咳，脸颊微烫，唐姜突然说：「等我一下，我去超商买的东西。」
    前方不远有家便利超商，杨芷点头，坐在人家车上，当然配合他。
    唐姜去了大概五分鐘，上车时右手拿着一瓶果汁，左手揣在口袋里：「喉咙不舒服的话拿去喝吧。」
    他注意到自己那声轻轻咳嗽。
    真细心。
    杨芷讶异着接过饮料，他重新发动汽车：「可惜现在已经没在卖復刻良品了，以前常看你拿着喝。」
    杨芷更惊讶了：「你怎么记得啊？」
    那是因为都上了心啊，唐姜心想，说出口的却是不同的答案：「因为我也爱喝。」
    「我都喝柠檬冬瓜口味的，那个广告词我还记得，『柠檬尬冬瓜，迸出新滋味！』」成了时代的眼泪了啊，杨芷噗哧一笑，握着手上的饮料，却没打开来喝：「而且我记得，学校后来进了一款大罐的运动饮料，好像只要二十元。」
    回忆过往，唐姜也笑了：「二十元没错，我记得好像650毫升的，可是不冰后喝起来很奇怪。」
    「其实我都买零食，十块钱而已。」那些回不去的时光让杨芷越讲越起劲，做起了梳头发的动作「然后女生的口袋都要放一支扁梳，天天都在梳自己的瀏海。」
    那时准备经过一班前，也不管唐姜在不在教室里，杨芷都会疯狂的梳着自己的瀏海，确认整齐后，才跨出步伐走过去。
    「那时候女生清一色都是齐瀏海。」气氛显而易见的轻松了起来，唐姜甚是开心。
    杨芷摸了下自己的头发：「其实头发也没多乱，想想真白痴。」
    此时换了首歌，旋律简单的仅是吉他轻轻刷弦，张震岳的歌声缓缓唱着，简单的歌曲却是听不腻的经典：『总有些惊奇的际遇，比方说当我遇见你……』（註1）
    「那时每个人都是这样，又不止你。」趁着红灯，唐姜看向杨芷，眼神逐渐柔和：「我同事说你在你朋友那边上班？」
    杨芷显而易见的收了些情绪：「是啊，怎么了？」
    「没有，就是关心你。」她突如其来的防备让唐姜有些挫折，但还是撑起笑容：「听说有卖男装？」
    「最近才开始卖的，唐医师有兴趣？」
    「……」绿灯，唐姜踩了油门，收了视线：「你也不必对我这么生疏。」
    杨芷垂下眼眸，将饮料放在脚边：「我们很多年没见了。」
    「所以我不是在试图修补我们之间的空白吗？」唐姜抿嘴，心头堵的慌，鯁在喉头，难以自制情绪。
    他不喜欢杨芷喊什么唐医师，生疏成这样，好像他们就只能是医生及病患的关係。
    但曾经两颗心是如此贴近，只要捅破那层窗纸，就能够在一起的。
    杨芷知道自己说话伤了他，自个儿也难受后悔，明明自己就是打着这个主意，打算劝退他，却又矫情的觉得懊悔。
    杨芷偷覷着唐姜的侧顏，他紧抿着唇，手握方向盘握得很紧，鹿眼中明显透露着微慍难受。
    就跟以前一样，只要他一难过，杨芷就不好受。
    「……唐姜，别生气，对不起。」杨芷握着安全带，坚持不到几秒，还是败下仗道歉。
    大概是真难受了，声音都带点鼻音：「可是我就是想，以后应该也只是这样的关係，不用修补什么的……」
    听见她带着鼻音，唐姜就坚持不住了：「不生气了。」
    他这一生大概都会输在杨芷这个人身上，本想着多生气个几秒的唐医师，马上气消。想着自己真没毅力，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开了新的话题：「还拍照吗？」
    他息怒了，杨芷莫名松了口气，神色也轻松了：「拍啊，虽然很久没买新镜头了。」讲起兴趣摄影，让杨芷露出了微笑：「我喜欢一样东西可以喜欢很久的。」
    又一个红灯，唐姜看过去，她提到摄影时，眼神有着无限热爱的光。
    「我也是。」唐姜回答，杨芷疑惑的转过头，便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眼。
    那双眼里带着满满的温柔，眼底映着自己，让杨芷心脏漏了一拍。
    看错了吧……这么久了，唐姜怎么还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呢？别自作多情了。
    唐姜仍注视着她，轻声的，缓缓的，温柔的回答：「我喜欢什么，也都能喜欢很久很久。」
    //
    註1：张震岳-小宇。

 22. 是自己准备的糖果了

    他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杨芷愣了愣，赶紧收回视线，指着前方：「绿灯了。」
    唐姜再度驶上道路，若无其事，彷彿根本没说出些什么暗示性的话语，杨芷却面红耳赤，他怎能说完这种话还淡定成这样呢？好像只有——
    其实他也没明指她啊。
    意识到这点时，杨芷顿了会，就是啊，唐姜根本没说什么，说不定他指的喜欢是喜欢鑽牙，那她是在自作多情些什么啊？
    就是因为喜欢跟牙齿有关的事，才会去当牙医师吧？但猝不及防间，杨芷想起拔智齿那天，唐姜说的答应她的事。
    是什么事啊，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唐姜迅速掠了杨芷一眼，见她垂目，阴暗中看不清她此刻神情，他有些忐忑。
    方才说那段话，不晓得她有没有听懂。
    听懂他话语中暗示的，都是杨芷啊。
    两人有各自的心思，一时间都没人出声，汽车里悄然无声，但或许都专注在自己的思考上，也不觉得尷尬。
    彷彿回到从前，两人在小型自型室里独处，各自复习，没有交流，却也不觉得彆扭。
    只是偶尔，当杨芷抬头时，会意外撞见唐姜看着自己的眼神，在那一瞬，两人都是一愣，接着迅速转头，一个觉得难堪，一个觉得想多了。
    暗恋患得患失，许多人以他们自身的经验告诉大家，两情相悦都是自作多情。
    所以一旦有了苗头，年少的男孩女孩，便会掐掉自己刚升起的希望。
    虽然他们已不是青涩的十七岁，在面对爱情时，却仍不自觉的否定自己的想法。
    经过了鑫诚中学，望着一片漆黑的校门，杨芷有感而发：「真怀念。」
    「是啊。」唐姜回应的很顺，往窗外看了一眼，那三年天天走到不想再走的校门，多年后再见，竟是如此有感触。
    那是他们都回不去的岁月了。
    他侧头看着杨芷，你也怀念着那些日子，是吗？
    听见唐姜回应，杨芷才回神，怎么就在他面前脱口而出了呢，彆扭的看了唐姜一眼，指着前方大马路：「你在那边放我下车就好，谢谢。」
    唐姜点头，将汽车停在路边，车子一停下，杨芷便立刻推开门跳下车，再次鞠躬道谢：「谢谢你，还特地送我回来。」
    「这没什么。」唐姜摇摇头，盯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思索片刻，从后座拿起大衣下车。
    「杨芷！」
    听见呼喊，杨芷停下脚步转过头，看见唐姜锁了车门，穿上大衣，奔跑到她身边。
    见杨芷面露不解，唐姜低下头回答：「送你回家。」
    杨芷非常诧异：「不用，你看这条路灯火通明，很安全的。」
    「就当消化，我陪你回去。」唐姜双手插进口袋，打定主意就是要陪着杨芷走这段路，他眼神看了前方，又看着杨芷，示意要她带路。
    当然不是什么想消化，唐姜只是想，再多与杨芷相处一会。
    见他已下定决心，杨芷只好带路，天气寒冷，两人都是双手插在口袋，并肩走在马路上。
    突然，唐姜抓着杨芷的胳膊，将她往身侧一带，杨芷还没反应过来时，就看见一台机车从唐姜身边飞啸而过。
    「谢谢。」杨芷还未回神，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道谢。
    「这是作为一个男性基本要有的体贴。」唐姜微笑，显然在她面前表现还得到感谢这件事让唐姜甚是开心。
    又走了几步，唐姜又问：「既然喜欢摄影，那怎么不走摄影相关的路？」
    「这个工作也跟摄影有关啊，那些商品上架照都是我拍的。」
    唐姜却摇头：「不是，我是指为什么像颖杰那样走访四海，甚至拜师学艺，有老师带着可以进步的更快。」
    杨芷沉默了会，声音乾巴巴的：「没办法，那样薪水太不稳定了。」
    「可是你——」
    「我已经过了随心所欲的年纪啦，不能那么任性。」杨芷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微笑，眼中却透露着淡淡遗憾。
    她明明就想的。
    但知道她有自己的苦衷，唐姜明白，更知道不该插手她的人生。
    只是，也自然的替她惋惜罢了。
    长大这两个字，写起来简单几划，却盛着无比沉重的意义，那年他们盼着成为大人，但当真的成为大人时，又渴望回到当时最纯澈的年纪。
    「啊，这间牙科。」经过正要休诊的牙医诊所前，杨芷停下脚步：「那时候你就是抓着我来这看牙医的！」
    这家牙科营业多年，就在学校附近，所以许多学生若有牙科疾病，便会在放学时间直接到此处看诊。
    那年才十七岁的杨芷在升上高中后第一次蛀牙，自习时间吃了唐姜送的糖果，当唐姜故作镇定回到自习室时，就看到杨芷痛苦的捂着脸颊。
    唐姜吓坏了，连忙问她状况，只见杨芷泪眼汪汪，楚楚可怜：「牙齿痛。」
    于是唐姜便决定陪着杨芷去看牙医，想不到杨芷却噘嘴，忍着牙痛，不情不愿：「我不要去看牙医。」
    唐姜非常无奈：「你不是牙痛吗？」
    「看牙医很恐怖。」
    「我陪着你。」
    「那还是很恐怖。」
    「……」
    难得杨芷这么孩子气，明明痛的嘶嘶抽气，国文都没看见几页，问她唐宋八大家有谁，她痛的恍惚回答李白。
    唐姜震惊：「……唐宋八大家哪来的李白！？李白是写诗的！」
    杨芷烦躁，挥了挥手敷衍唐姜：「啊，韩愈柳宗元曾巩欧阳修王安石，还有三苏。」
    「杨芷，不要任性，等等去看牙医。」唐姜放下国文课本，就算用拽的拉的，也要让她去看牙医。
    杨芷果然面露痛苦神情，唐姜在此刻多加了句：「我的数学笔记借你拿回家读。」
    「……真的？」杨芷迟疑了一下，天才型数理学霸的笔记，嚥下口水，这个条件让她很心动。
    半小时后杨芷就跟着唐姜一起坐在牙医诊所里了。事后杨芷表示痛得要死，那个牙鑽的声音让她头皮发麻，鑽牙时酸楚让她眼眶泛泪。
    「就没有那种治疗牙齿都不会痛的医生吗？痛死我了可恶。」
    唐姜闻言，看着杨芷，陷入思绪之中。
    唐姜微笑，想起事后杨芷一脸埋怨，接过他的数学笔记后还是紧抱在怀里瞪他的样子，就笑容更盛：「你家离这里比我们牙科近，怎么不在这看？」
    「有阴影了。」杨芷惻惻的往内看，夸起黄旻文：「你们院长的技术是真的蛮好的，而且阿伯让我很安心。」
    「院长好歹从业快四十年了，业内有名的牙医。」唐姜认同这句话，弯下腰看着杨芷，带着一抹浅笑：「那我呢？」
    男性的气息把她包围，唐姜遮住了杨芷头顶的光线，杨芷抬头，对上唐姜那双极美的桃花眼。
    呼吸有那么一瞬凝滞，杨芷却移不开注视唐姜的视线。
    夜晚为数不多的光都被他遮了，但她不觉得漆黑。
    她在他眼里看见了星星。
    「还、还不错，确实不痛……」杨芷扑闪着睫毛，强迫自己至少移开眼球，欲盖弥彰：「可是、可是未雨说那是打了麻药的关係！」
    「有些人打麻药时就感觉痛了呢。」得到杨芷的称讚，唐姜的嘴角高高扬起，身后像有条狗尾巴摇啊摇：「看来我也是很不错的医生。」
    「都说了是因为打麻药的关係！」
    月光映在两人身上，拉长了他们的影子，比起刚刚，两人此时相处轻松了许多，唐姜藏不住开怀的笑容，于是杨芷也受了感染，不自觉笑了。
    「我家到了。」杨芷指着那扇铁门，再度点头：「谢谢唐姜，回家小心。」
    真快啊，唐姜有些不捨，想不到一下子就到她家了。他双手依然插在口袋，看着杨芷打开家门。
    他摸索着口袋里的小东西，陷入迟疑。
    他怎么还不回家啊？杨芷身体有些僵硬，指着家门：「我进去囉，拜拜。」
    「等等。」唐姜终于下定决心，向前一步拉住杨芷的手腕，轻声指示：「手张开。」
    扑鼻而来的是那股洗衣粉的皂角香气，隐约还染上了些方才麻辣锅的气息，杨芷因而一愣，回神时，唐姜已经站在她面前，几乎要把她包围在怀里。
    于是下意识的，就张开了手掌。
    唐姜终于将手伸出口袋，把那小软糖放在杨芷手心上：「犹豫了很久，怕你又蛀牙，不知道要不要给你。但又想说都特地带来了，不给你可惜。」
    看着手上的橘子软糖，杨芷有些恍惚：「你特地带来的？」
    「嗯，本来想说吃火锅时就要给你，一直想到现在，才终于决定。」唐姜微笑，对上杨芷的视线：「吃完切记要刷牙，我也不希望你蛀牙，知道吗？」
    唐姜笑盈盈地望着她：「这次不是英文老师给的了，是我送的。」
    杨芷用力眨了下眼，抬起头正还想说些什么，唐姜却退了一步，满脸灿笑转过身，对她挥手：「晚安。」
    他走进漆黑夜色之中，驼色的大衣显得醒目，唐姜双手再度插回口袋，脚步雀跃了许多。
    杨芷依然站在门口，望着他离去的背，走到路口处唐姜又转头对她挥了挥手，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之中，杨芷才低头，看着手上的软糖，轻轻握拳，将它包裹在掌心里。
    打开房间的灯，将糖果放在书桌上，杨芷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本浅蓝色线装笔记本，笔记几页已经泛黄，看得出已有年代感。
    杨芷翻开笔记本，上头贴了几张纸条，写了许多字，仔细一看年分，距今已经十年过去。
    『毕业了，他好生气，也没给我糖果了，大概以后就也只是这样了吧。』
    『我也没告诉他，我喜欢他。』
    杨芷迟疑了很久，拿起笔，事隔十年后再度落笔。
    『十年前的杨芷你好，很难相信没错，但你又跟唐姜重逢了。』
    『他又送我糖果了，这次终于肯承认是自己送的，不是老师给的了。』
    『但他喜欢的应该是你，那个年轻优秀可爱的你。』
    『别把一时心动当成喜欢，此时所有情绪，那就是怀念，不是喜欢。』

 23. 一起去看见面会嘛

    接下来几週，杨芷真如她所言，彻底消失在唐姜的生命里，彷彿她从未再度出现过，也刻意抹去唐姜这人曾经短暂的重回她的世界。
    唐姜不着急，顺其自然的等待下次机会到来。
    能这么平静当然是因为势在必得。
    十二月就这样毫无波澜的过去，新的一年到来，迎接他们的是个无比兴奋的新消息。
    杨子连livehouse小型见面会，以非常突袭式的方式，宣布了时间地点及抢票时间，杀的杨芷及黎未雨措手不及。
    见面会日期是在二月初，抢票日期却紧凑的安排在下个礼拜，杨子连这次活动本就搭上发行新歌宣传回馈粉丝而办，因此捨弃了大型体育场，选择livehouse，时间才会如此紧凑。
    消息公布那天，黎未雨趁着中午休息时间查看抢票资讯，又悻悻然地趴在桌上：「怎么会订在平日晚上抢票啊，哥难道忘了自己的粉丝很多都是大龄社畜吗？」
    大龄社畜的老闆黄旻文举手建议：「未雨，如果你想抢票，也可以现在选择辞职没关係哦。」
    黎未雨坐直身子，搓了搓双手奉承的笑：「我开玩笑的，院长，我太爱旻欣牙科了，请让我在这里工作直到退休。」
    「药师。」休息室的门又被推开，一群吃着便当的人又抬起头，只见唐姜穿着件铁灰色大衣，风尘僕僕进了门。
    眾人愕然，平日鲜少与他们共进午餐的唐医师怎么这时间来了此处？
    黎未雨惊讶，唐医师喊她做什么？下意识就觉得自己要遭殃了，不由忐忑：「……总之先道歉好了，唐医师对不起。」
    唐姜俊眉一蹙：「道什么歉？我是要告诉你一件事。」他滑开手机页面，正是杨子连见面会的活动页面：「你想去对吧？」
    「当然想啊，我从他还在选秀唱跳就追他了，我当然想去看子连啊。」忆起几年前的往事，黎未雨有感而发：「杨子连最一开始名次在35名，我好怕他进不了决赛三轮游，想说这么有实力的人怎么能被埋没！我就跟同担们就天天卯起来喝奶打投，导致我现在看到那个优酪乳我就想吐。」
    童姐吐槽：「那品牌的优酪乳不好喝，我小孩都不喜欢了，你能坚持天天喝好几罐也是厉害。」
    眼见话题偏了，唐姜赶紧在黎未雨对面的位置坐下，将手机页面的杨子连放大，一看便是意图不轨：「我能帮你弄到票，但你得帮我约个人出来。」
    所有人讶异，虽然唐姜确实年轻有为，还在去年十一月不知道被谁注意到，因而入选了什么业内五十大帅哥男医师的行列，但谁也不相信唐姜能如此神通广大，演唱会的票也能给他弄到手。
    事关自己能不能看到偶像，黎未雨提问：「你怎么弄到？你会抢票吗？」
    「我不会，我至今人生抢过的票只有大学连假返乡的车票。」唐姜回答的坦荡，在其他人尚未提出疑惑时，补上回答：「但我有人脉，我有个朋友是业内小有名气的摄影师，非常巧的是，他认识杨子连经纪公司御用的摄影工作室老闆。」
    童姐眨眼，听懂唐姜的意思了：「难不成是拿公关票？」
    唐姜点头，眼神讚赏，童姐果然有慧根，经童姐这样提问，黎未雨也如醍醐灌顶，赶紧夸唐医师：「唐医师太厉害了，我真没想到这种事你也行！旻欣有你真是祖上积德啊！」
    这句话黄旻文认同，对着唐姜竖起大拇指：「说的好。」
    拍马屁的环节结束了，黎未雨当然要把握机会，先给唐姜倒了杯白开水，献完殷勤后才单纯的问：「那你要我去约谁啊？」
    唐姜放下手机，自然的接过黎未雨递来的茶水，一双眼睛写满了自信满满，但说出这个名字时，心中一柔：「杨芷。」
    *
    彼时正是下午五点，杨芷程满絮夏郁菱等会六点打算一起出门吃饭，来场难得的闺蜜晚餐。
    杨芷就是在这时接到黎未雨的电话，她想到今天公布的消息，也大概猜的到黎未雨这通电话打算说些什么。
    「未雨，你要讲抢票的事吗？」杨芷接起电话，没等她先说，就先开口。
    她突然破题，让本来已经打好草稿的黎未雨乱了阵脚，只能先乾巴巴回答：「啊，对。」
    杨芷语气有些遗憾：「我看了抢票时间，好像没空，所以打算放弃不去了。」她真心祝福黎未雨：「加油，一定要进场知道吗？」
    「等等啦，你先听我说嘛。」黎未雨挠挠脸颊，转头一看，摘下手套正要休息的唐姜像是知道电话那头是谁，看了过来。
    杨芷疑惑，便先静下来等黎未雨开口。
    黎未雨嚥下口水，拿起手机往诊所外走，唐姜的目光太有压迫感了，她说不出口。
    走到诊所外，黎未雨才终于解释：「就是我这里有好心人提供的公关票，不用抢票就能去了。」
    杨芷惊讶，她这辈子还没拿过公关票呢：「怎么会有这个好心人啊？你上哪认识的好心人？」
    黎未雨回的心虚：「我、我人脉广啊，总之一起去吧，我跟你，还有好心人。」
    「好心人是谁？我认识吗？」
    「……为善不欲人知，大善人不愿意提供自己的相关信息。」
    「我不知道是谁我还跟这人出门？」杨芷越听越觉得离谱，突然灵光一现，脑中彷彿有一道白色闪电划过，想起上回也是有个『不愿提供个资』的朋友与她一起吃了火锅。
    一样的套路，假借她朋友的口，把她拐出门去。
    杨芷眼神一沉，觉得十之八九是这个人：「我礼貌请问一下，这位好心人，我其实认识对不对？」
    黎未雨笑的尷尬，往诊所一看，唐姜果然紧盯着自己。
    别盯了别盯了，任务快失败了还看，黎未雨嫌弃的看了唐姜一眼，要他转头。
    电话那头杨芷继续接着道：「而且这位好心人士，是你们诊所的医生对不对？」
    「……」黎未雨甘拜下风，果然说谎什么的最难了啦，她坐在诊所台阶，垂下脑袋：「是唐医师。」
    虽早在预料之中，但杨芷还是感到豆页痛：「他一个牙医师去哪弄到爱豆的公关票的？」
    「走后门啊，这行为虽不可取，但偶尔一次应该没关係。」黎未雨将原话传递一遍，杨芷听完，就能猜出是江颖杰鼎力相助的结果。
    「那我不去。」杨芷坚定拒绝：「不是因为公关票的缘故，只是觉得，去了有他，有点彆扭。」
    黎未雨也知道杨芷此刻心情复杂，但还是决定替唐姜说些好话——毕竟门票在他手上。
    「我知道很荒唐，但是杨芷，你可能忘了，但是每个病患初诊时都会在病歷表上填连络电话及住址，你的资料对他来说其实都可以轻松得到，但他一次都没这么做。」
    她说的有理，杨芷沉默，静下心来听着黎未雨说话。
    「当然这是作为医护人员最基本的医德，我们怎么可以去侵犯病患隐私呢？」黎未雨觉得前话说的不合逻辑，赶紧补上解释：「总之我是要说，唐医师没做那些事情，反而是想办法弄到公关票，还得靠我约你出门，你以为我们下班那么间啊，我都有很多新的药名要背了，他当医生当然更忙更累啊，但他愿意为你花这么多时间，我觉得他对你很认真。」
    说到此处，杨芷其实心态已放软了些，黎未雨确实说的对，他下班不休息，还拜託江颖杰一起想办法弄到门票这事，平心而论，确实难得。
    他对自己很好，所有的偏心体贴，都给了她。
    杨芷轻声回应：「你说的对。」
    她动摇了，黎未雨心中雀跃，好耶！门票要到手啦！但不能过于明显，忍住激昂情绪，继续说服杨芷：「而且你别想着是唐医师给的票嘛，你知道吗？连哥上个月直播剧透，说会有不插电演出欸，你不是最爱哥的抒情歌吗？」
    杨芷嚥下口水，确实如此，她当初会注意到杨子连，就是因为一次点进了他选秀初舞台的影片，被他拿吉他自弹自唱的样子吸引。
    结果黎未雨想想她自己都期待了，无法控制的哎唷一声：「还有我告诉你，他们那届选秀的人一定会来几个，周燁萧望安，于风秦自驰那些跟他感情特别好的，然后他们一定是坐公关席，肯定会在我们附近，大明星欸，一起去啦！」
    杨芷听了这几个人名，果然更加心动了。
    她好想亲眼看看传闻中的演艺圈清冷美男天花板于风生人，一堆粉丝成天说于风生人多绝，说本人不上镜，真人好看到晕过去。
    于风那叫不上镜？杨芷震惊，她光看于风的照片就觉得他长的超好看了欸。
    啊，真的好想亲眼看看于风本人啊。
    杨芷动心了，但揪到一点，得问清楚：「欸等等，我问一下，就是我跟你，还有唐医师三个人吗？」
    黎未雨回答的理所当然：「对啊。」
    「……那岂不是很尷尬吗？我们在尖叫的时候他在旁边看啊？」杨芷想想，画面真微妙，不妥：「你问唐姜公关票有几张，如果可以我再约个人，三个人一起尖叫看起来比较不尷尬，唐姜的话就让他自己去尷尬吧。」

 24. 得小心提防弟弟了

    第三个人并不难找，做为一个知名度极广，人气极高的歌手，杨子连粉丝当然多，杨芷首先想到的就有一位。
    在得到可以多找个人的消息后，杨芷立刻付诸行动，有福同享，一起去演唱会才好玩啊。
    那是一个平日晚上七点，普通简单的学生套房，换下来的男士连帽外套被随意丢在床上，书桌上摆着课本，书桌前的男孩手撑着右边脸颊，脸颊肉被他挤高，脸部有些抽象。
    音响拨放着欢快的音乐，他却眼神呆滞，眼下黑青明显，疲惫不堪。
    这阵子不但得打工，准备研究所考试，还得为下个星期的期末考预备，周子孟好累，读书读着读着就走神了。
    好想睡觉哦。
    歌单还来到了一首应景的歌，《丢了你》。
    毁灭吧，丢了期末吧，现在放弃的话期末考就结——不能结束！谁说他要放弃的！周子孟一个激灵回过神，他这四年一直维持在系上前十的好成绩，可不能毁于一旦啊！
    丢了期末那还真的是傻的可以啊！
    他拿起笔要振作，手机突然来电，周子孟这下彻底被吓醒了，总算是回神：「阿芷？你怎么会打来啊？」
    来电者正是他的好大姐，杨芷。
    「你在忙吗？」杨芷怕打扰周子孟，先礼貌询问，确定他此刻有空时，就直接切入正题：「是这样啦，杨子连不是要开见面会吗？我这里有公关票，想问你妹要不要去？」
    周子孟反应慢了些，想起此事噗哧一笑：「我妹啊？忘记跟你讲了，我妹爬墙啦，毕竟选秀那么多，她现在都在追新选秀的帅哥了。」
    杨芷：「……」
    果然，世上就没有高不可攀的墙，对追星女孩来说，这个人没兴趣了，就爬上墙，外头又是新的世界，还有一堆爱豆可以追呢！
    杨芷不屈不挠：「可是免费欸，你就问看看，说不定她有兴趣啊。」
    「她没兴趣，她疯的很，天天都在监督我有没有投票，说要送那谁出道啊我忘了。对了，下次见面我分点饮料给你。」周子孟想起这些事，扶额无语：「她寄了一堆果汁给我，说为了投票买太多喝不完，被我臭骂了一顿，我叫她追星可以，别花爸妈的钱，所以她寒假就气呼呼地去打工了。」
    选秀年年有，帅哥美女如雨后春笋般一个个冒出，谁都想当拔尖的那个，但也不是每个都能当领先那个，粉丝只能努力送哥哥姐姐站上那为数不多的成团位。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必是钞能力。
    「你说的对，追星确实要靠自己才有底气。」杨芷认同，又是苦恼，换个思路下手：「要不然你妹妹有没有认识什么还追杨子连的？一起去啊。」
    「她朋友也都是些大学女生，跟你这个快三十的大姐去有什么好玩的啊。」
    「……」杨芷咬牙，要是周子孟在她面前，肯定已经被她捻碎，如同废纸进了碎纸机那般：「给我好好说话臭小子！你就不会老吗蛤？」
    感情好才能这样拌嘴，周子孟也知道杨芷没真的生气，他自个儿更知道分寸，笑了笑：「要不然你说嘛，除了你还有谁啊，我也好去问问我妹啊。」
    「说了你也不认识啊。」杨芷翻了个白眼：「都跟我年纪差不多，啊，不晓得你知不知道，就是你们饮料店附近那间旻欣牙科的药师跟医师——」
    电话另一头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杨芷错愕，听起来怎么像是周子孟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虽然两人相处就是天天拌嘴吵架，但她还是很珍惜这个朋友：「欸，周子孟？你怎么啦？摔倒啊？」
    周子孟闷哼了一声，揉着尾椎，看了手机萤幕，捏了下脸颊，会痛，没在作梦。
    他赶紧回到通话状态，难以置信：「跟你年纪差不多的药师？是不是那个喜欢戴发带的姐姐？」
    「哦，你见过啊？也是啦，她去你们那边买饮料也是有可能，就是她。」
    周子孟脑中兵荒马乱，日期好像是二月，那时候进入寒假，只是出去玩一天，对研究所考试应该不会有影响……
    现在不能三心两意了，有了机会怎能不把握？人生就是赌这一次！
    「阿芷，那个……我想去。」
    杨芷皱眉，甚是怀疑：「你？我从没听过你喜欢杨子连啊。」
    「啊，最近的事啦，哈哈。」周子孟笑的乾巴巴的，语气也尷尬至极：「我最近很喜欢他那个新歌，叫什么，《星星为你坠落》，很好听，我好喜欢。」
    杨芷半信半疑：「真的？所以你想去？」
    「对啊，我那天也刚好有空。」周子孟鼓掌，心跳极快，既然有求于人，嘴也甜了：「先谢谢阿芷啦，我好期待哦！」
    *
    新的一天，顶着明媚阳光，黎未雨穿着鹅黄色针织毛衣外套，她无比脚步雀跃，推开了诊所的门：「唐医师唐医师！」
    听见她大呼小叫的喊，在场所有人都看向此刻进门的黎未雨，只见她微微喘气，脸颊微红，似乎是跑着过来的。
    彼时唐姜正在洗手台清洗仔细手部，抬头看向时鐘：「厉害，居然能在刚好差三分鐘时进门。」
    黎未雨拿起打卡纸放进打卡机里，不理会他阴阳怪气，因为她有更有趣的事情要告诉唐姜：「杨芷说她要来，会带一个朋友。」
    唐姜擦乾双手，抽了塑胶手套戴上：「跟她说没问题，如果不方便，我可以去载你们。」
    「不用，她说他们都自行前往，然后她说这个人呢，」黎未雨卸下皮包，转头看着唐姜，笑的淘气，看着手机模仿着杨芷的语气：「『是个大学快毕业的小男生，年纪跟我们有点差距，不过弟弟还蛮讨喜的，你们就自然与他相处就好。』」
    准备拿出口罩的唐姜手僵在口罩盒上头，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神震惊的看着他的好同事黎未雨。
    不得不说，模仿的还真维妙维肖。
    「是弟弟哦。」黎未雨知道他在意，再度强调，所谓事不关己才轻松，她一脸有好戏可看的神情笑着：「那样大概才二十二吧？小了四岁好青春啊，怎么办呢唐医师？你有信心击退可爱的年下弟弟赢得杨芷芳心吗？」
    确定没听错，唐姜眼睛显而易见的瞪大了些，又觉得情绪因此失控有失顏面，眼睛又马上缩回平时的大小。
    黎未雨在一旁笑看好戏，原来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件事，上班进门时才那么高兴？
    真是好同事，真是友好的工作环境！
    「药师，有件事你大概不明白。」唐姜重新戴上口罩，眼里掠过自得：「确实年纪小的男孩年轻帅气。但有些男人，就像是红酒，越陈越香，年纪越大，越有韵味。」
    虽然帅而自知是好事，但莫名臭屁。黎未雨抽了抽嘴角：「……你是想说你自己吗？」
    「我可没这么说。」唐姜戴上了手套，笑了笑：「但你要是这么认为，可以告诉杨芷你的想法。」
    黎未雨：「……」
    所以说到底，还是在意的啊！
    嘴上那么说，在整理器具时，唐姜思来想去，都是同一件事。
    ——那弟弟是谁？
    杨芷是独生女的事他是知道的，所以这个绝不可能是有血缘关係的弟弟。
    基于自身高中的亲身经歷，认为男女之间是没有纯友谊的唐医师，脑里涌上了不知何来的不安感。
    他想，自己至少还有高中同学这个属性buff加成，只要自己多加把劲，与杨芷肯定是水到渠成。
    但他都忘了，这么多年过去，他虽始终单身，但杨芷好像真没提过自己的交往状况，是单身是曖昧还是有恋人，都没说过。
    唐姜能理解，毕竟那种情况怎么说，医生在拔智齿时怎么开口？吃火锅对面坐两个看好戏的同学怎么说？连他都是依靠江颖杰那尷尬的鱉脚演技告诉杨芷这件事的。
    唐姜想了许久，得了个结论。
    总而言之，这个弟弟……他得小心提防！

 25. 快乐男大生华丽登场

    此处本是老旧的仓库，几年前转型为艺文园区，成为许多人週末来到放松一週压力的首选。不论是看看展览，或者逛逛六日才有的週末市集，都是释放压抑身心的极好选择。
    二月初的一个假日，冬季天色暗的快，在这黄昏的时刻，其中一个仓库外拨放着抒情的歌曲。这些年来杨子连的歌曲风格走的就是这样温柔治癒，就算是悲伤的失恋歌曲亦是，都让人觉得身处在一个极为疗癒的氛围之中。
    此处聚集了许多人，一眼望去，几乎都是女孩子，使得唐姜独自站在这里看来格格不入。
    幸好自己穿了黑色大衣，内里浅灰衬衫，才没那么醒目。却忘了自己高挑，外表又俊美，本就是惹人注意的存在。
    杨子连的女粉还真多，唐姜再次确认自己手上拿了四张门票，等着与他相约此处的人到来。
    眼里掠过一丝警惕。
    等一下他就要见到杨芷口中的那位弟弟是何等人物。
    「唐医师！」突然听见有人呼喊，唐姜抬起头，便看见黎未雨勾着杨芷朝自己挥手。
    目光无法控制，杨芷对唐姜而言有着极大吸引力，唐姜的目光自然的就落在杨芷的身上，眼神渐渐柔和。
    杨芷注意他眼神的变化，心跳加速了些。他长的高，杨芷在远处就看见唐姜了，杨芷反覆在脑中思考到底要怎么与唐姜相处，却在看见他的那刻，脑中想好的台词，全都拋诸脑后了。
    他们二人走到自己面前，唐姜微笑：「好久不见。」
    已经将近两个月没见面，唐姜耐得住性子，慢慢等着与杨芷再次见面的机会。
    杨芷点头，脑袋空白，便重复了一次：「好久不见。」
    黎未雨一旁看好戏，调侃一笑：「哎呀，需不需要我留个空间给你们聊聊天啊？」
    「不用！」杨芷反应巨大，被黎未雨打趣让她有些难堪，把黎未雨推远了些：「你很无聊欸！」
    唐姜见她脸颊上染上淡淡的红晕，觉得可爱，声音更温柔了些：「你们怎么来的？」
    杨芷专注与黎未雨打闹，随口回答：「坐捷运。」又往远处眺望：「那小子怎么还没来？再几分鐘就可以入场了欸。」
    黎未雨反手抓住杨芷的手，想起他们这趟少了个弟弟：「对欸，」她看向唐姜，意有所指：「弟弟还没来——」
    「阿芷！」
    才想起这人，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呼喊，那是独特的少年音，三人听见这声音，便看见一个穿着蓝色素面帽t，下摆内衬了白色衬衫的青年朝他们奔跑过来。
    他单肩背着背包，朝杨芷挥手，双腿修长，一对内双眼睛却不小，婴儿肥还未完全消去，是个长的极为乾净的少年。
    彷彿校园剧里往他们跑过来的纯澈男主角。
    「阿芷，我来了，没迟到，五点十五整！」周子孟顺手一搭，扶着杨芷顺气。
    人类面对危险都会有意识，周子孟注意到身边有道威胁性十足的视线，抬起头，看见其中唯一的男性，正横眉冷目的注视着他。
    啊这，他是哪做错了吗？又没迟到！周子孟背脊发凉，没见过世面的大学生害怕。
    赶紧移开目光，就对上站在杨芷身旁的黎未雨打量的视线。
    杨芷便向他们二人介绍：「他叫周子孟，就是孟子那两个字倒过来，我们玩摄影的时候认识的，今年六月大学毕业，正在准备研究所考试。」
    唐姜凉凉开口：「考研究所还能来看见面会？」
    「就一晚而已啊，他也需要放松嘛。」杨芷没听出唐姜语气中的醋意，她是真认为周子孟需要休息：「他上上礼拜刚考完期末考，你还要他马上念书，这也太折磨人了吧？」
    唐姜无法反驳，心里很不悦。
    她居然在为别的男人说话？
    于是周子孟又接了一记唐姜桃花眼射出来的眼刀，吓的虎躯一震。
    杨芷没看见，平静介绍着唐姜：「这两位都是旻欣牙科的，这位是牙医师唐姜，姜子牙的姜。」
    「你好。」唐姜微笑：「我叫唐姜，t大牙医系年级排名第一毕业，目前任职于旻欣牙科，」他顿了顿，不知得意什么：「也是杨芷的高中同学，从十六岁就认识了。」
    杨芷无言：「隔壁班。」
    周子孟的父母本是希望他唸个医学系，所以他知道t大医学系的分数多高，儘管不知为何唐姜要向他介绍自己的学歷，但仍有些茫然的夸讚：「哦……唐医师真厉害。」
    唐姜得意洋洋：「谢谢。」
    杨芷这才将手摆向黎未雨：「她是旻欣的药师，黎未雨。」
    「啊，我想起你了！」黎未雨突然茅塞顿开那般，眼睛一亮：「你是饮料店那个弟弟对不对！」
    周子孟紧张不已，但听见黎未雨说的话，一双清澈的双眼因此亮起：「……药师姐姐记得我？」
    确认自己没认错，黎未雨笑了出来：「认得啊，虽然不太确定。」
    杨芷讶异，一边调整着自己的老帽：「看来常常去买饮料才会认得了。」
    「我最近都没去，在减肥。」黎未雨摸了摸实则一点赘肉都没有的腰间，对周子孟说：「我找一天去买饮料吧，其实我蛮怀念你们家的冬片茶。」
    周子孟满脸高兴，笑容真是傻的可以：「冬片是精心挑选的高山新芽，顺口好喝，男的喝了帅气，女的喝了美丽，绝对包君满意。」
    「怎么当场背起了口号？」黎未雨觉得他单纯，心情甚好，招了招手要他一起进场。
    怎么突然傻成这样？杨芷鄙视的乜了周子孟一眼，这还是平常老与她斗嘴的臭弟弟吗？现在看着怎么像是——
    疯狂摇尾巴伸舌头的小狗狗啊？
    被好感对象记住，周子孟既高兴又不好意思，少年害羞的笑了笑，下意识要依靠杨芷，看向了她，但注意到她身上衣服色调的搭配，又看了唐姜，不由脱口而问：「你们约好的吗？」
    闻言，两人对视，都是难掩惊讶。
    都是穿着浅灰色内里，外搭一件黑色大衣，只除了唐姜穿的是灰色衬衫，杨芷则是灰色棉t戴着一顶蓝色老帽，多了个顏色而已。
    这也太巧了吧。
    黎未雨惊喜，开心的哇的一声，拍了下手：「太有默契了吧！」
    「我们没约好！」杨芷扭捏，忿忿地推开取笑自己的黎未雨。
    唐姜将手插进口袋里，以左手背抵着自己的嘴唇，想掩饰笑意，却遮不住双眼因此亮起：「别说了，进场吧。」
    唐姜把门票交给了黎未雨，让最期待的她走在第一，而他跨步向前时，回头看见周子孟站在杨芷身边，眼神一凛，眼刀直接往周子孟身上砍。
    搞不清楚状况的周子孟吓得躲在杨芷身后求救：「阿芷，那个医生一直都这种眼神吗？」
    杨芷翻找着皮包里的行动电源，并没有看见唐姜的眼神：「什么眼神？他不是一直都那样吗？」
    「一直都这种眼神？」周子孟震惊，看着唐姜，越觉得——
    药师姐姐的上班环境好艰辛啊！
    *
    小型livehouse现场此刻粉丝已陆续进场，公关席的位置通常不会在最靠近舞台的地方，而是在较远处一些的二楼，以保证拿着公关票前来的贵宾们不会在观看表演时受疯狂粉丝的影响。
    黎未雨对这个位置甚是满意，她已不是个追求一定要看见偶像生人的粉丝，以前看多了，现在年纪大了成熟了，便觉得能在现场听杨子连静静唱歌就好。
    他们四人入座，由右到左分别是周子孟、杨芷、黎未雨、唐姜。
    唐姜其实想坐杨芷旁边，但一进会场，黎未雨就勾住杨芷的手聊天。虽然杨芷终于与那弟弟分开了些距离让唐姜很高兴，但便无法趁虚而入，所以他只能坐在最边上的位置，与杨芷中间还隔了个黎未雨。
    唐医师心中那个恨啊，恨他的好同事竟如此不懂察言观色，平日调侃他那么开心，关键时刻却不懂的助攻一波！
    总而言之，等会逮到机会，一定要跟黎未雨换位置。
    黎未雨此时正把注意力放在周子孟身上，怕弟弟尷尬，便找他聊天：「杨芷说你妹妹也喜欢连哥，所以是跟着你妹一起追的吗？」
    杨芷指着周子孟替他回答：「他说他妹爬墙了。」接着也感到疑惑，双手在胸前交叉，质疑的问：「但我也从没看你追过哪个明星，你是怎么突然喜欢上杨子连了？」
    周子孟突如其来愣傻了，摸着后颈笑了笑，有那么点尷尬：「啊？我吗？其实我也是最近他发新歌，同学推荐我才点进听看看，觉得很好听所以就蛮喜欢他的。」
    黎未雨笑着鼓掌：「哇，谢谢你支持我们连哥。」
    黎未雨穿着宽袖的米色外套，双手藏在袖子里，笑的甜美，周子孟看着那笑容不由心中也甜了起来，而回以靦腆一笑。
    明明大了自己四岁，但真的好可爱。
    周子孟斜眼看了杨芷，真是没有比较没有伤害。
    杨芷认同杨子连的歌曲质量，杨子连出品都是高品质，差不多年纪能与之抗衡的大概也只有同性质的创作型女歌手秦雪荷了。
    「你如果喜欢他唱歌，我推荐你去看他在《年少成名》时的舞台，二公三公很幸运都有选到vocal舞台，非常好听。」
    「《年少成名》太坑了，大防爆杨子连，镜头屈指可数，要不是他粉丝能打，可能出道位都进不了。」黎未雨想起那个节目，嫌弃的摇头，直呼晦气。接着改变神情，继续推荐：「还有allone时期，迷你二辑那张有一首非主打《见字如晤》，是哥第一首发行自作词曲的solo抒情歌，我超级喜欢。」
    「……什么？」周子孟懵了一下，狗狗眼里写满问号，尷尬的解释：「抱歉，其实我对他还没有很熟——」
    「杨子连，今年三十岁，在二十六岁时以跌破大家眼镜的高龄，从选秀节目第二季《年少成名》中以第五名的成绩出道，出道十一人组成限定活动期两年的男团allone，杨子连也成为了其团内的队长。」
    一直没注意他们聊天内容的唐姜突然出声，双手交叉，视线越过中间的女孩们，凉凉的看向周子孟：「两年期活动结束后，杨子连回归solo歌手身份，正式以个人歌手身份推出首张专辑，主打歌《dreamwithyou》成绩十分优秀，半年后推出第二张专辑，正式晋升新生代首屈一指的男歌手，直到今日，已是许多人看好的天王接班人。」
    ……
    四人默契的保持沉默，气氛彆扭，凝滞在这个剎那。
    周子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但唐姜给他补课他还是挺感谢的：「唐医师对杨子连真熟，好厉害啊。」
    唐姜礼貌回以一个笑，轻轻点了头，意有所指：「其实没多熟，但毕竟来看人家见面会，总得把歌手的个人资料搞清楚，不是吗？」
    「说的对哈哈哈……」周子孟笑声无比尷尬，摸着后颈，开始思考着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唐姜。
    「他有毛病啊？」杨芷压低声音与黎未雨讨论，有些嫌弃：「干嘛突然背杨子连的资料，还背的像课文一样。」
    黎未雨也同样疑惑，摇摇头，与杨芷凑近：「我不知道，但是他说的每件事都对，是真的有做功课。」她有点无奈的表示：「虽然唐医师说哥高龄我不太高兴，但确实是事实。」
    「这是重点吗……」
    //
    快乐男大生终于正式上线囉！！

 26. 大学生也还是孩子啊

    话题于其他艺人陆续到来时停止，这一群明星全是选秀节目《年少成名》第二季的选手，节目结束四年了，他们却依然感情紧密，其友情令人感动。
    秦自驰与萧望安到场，杨芷跟黎未雨都看直了眼，一个顶级alpha另一个行走的费洛蒙。更别说在于风到来时，都不由自主的因讚叹张开了嘴。
    虽然他因素顏而戴着眼镜及口罩，但还是隐藏不了美貌，口罩都遮不住优越的五官，易碎感扑面而来。
    而周燁更绝了，另一位着名的演艺圈美男子，虽然面无表情，但五官极为精緻，雄雌难辨，一双绝美的狐狸眼上扬而勾魂，长的可好看了。
    当之无愧的演艺圈两大金花，哪个女艺人不要命敢站他们身边啊！
    杨芷与黎未雨活像是未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盯着坐在前座的男明星们，眼泪差点就要从嘴巴流出来了。
    「这辈子我还没这么近距离看过艺人。」杨芷显然十分震撼：「公关席太棒了。」
    听见这话，唐姜轻咳了声，旋开宝特瓶喝水，嘴角上扬着。
    得请江颖杰吃顿饭了，这件事办得这么好，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六点半时准时开场，灯光暗下，再度亮起时，杨子连已经背着吉他站在舞台上，面前立着麦克风，带来了自己最广为人知的歌曲《cherry》。
    周子孟被杨子连的舞台魅力迷倒，终于明白为何之前他妹妹能这么迷恋他了，长得帅唱歌又好听，那温柔是从内而外流淌出来的啊！
    唱了三首歌后，又进入聊天环节，唐姜看向杨芷，见她认真注视着舞台上的一举一动，嘴角微微上扬。
    杨芷看的开心，唐姜不由一笑，他也看得高兴。
    像是注意到了视线，杨芷突然转过头，唐姜惊的一震，速度还是不够快，没来得及收回眼神，就这样四目相交。
    杨芷一愣，他眼神里有被抓包的惊慌失措，还有不知如何是好的迷茫，以及那丝毫不隐讳的……喜欢。
    有人说，心里是暗恋，但眼睛都是明恋。
    因为眼睛是藏不了情愫的，就算嘴巴紧闭着，但爱意还是会从眼睛自然流露。
    两人都迅速转正脑袋，心跳皆跳的飞快。唐姜难堪，按着心脏懊悔，上一次偷看被抓个正着那都是高中时的事了，怎么成年了还是会做这种事呢？
    杨芷也深呼吸一口，看台下表演都心不在焉了，她按着嘴巴，幸好灯光昏暗，不容易被发现自己脸红了。
    怎么会自己突然有些好奇，想看他此刻如何时，他正好也在看着自己？
    黎未雨坐在这两人中间，察觉他们二人的怪异举动，左看右看，好奇的关心：「你们怎么啦？」
    唐姜这时想起自己进场时盘算的事，趁杨芷正好紧盯着舞台时，低声对黎未雨说：「我跟你换个位置。」
    「啊？好吧。」黎未雨摸不着头绪，但这要求并不难便答应了。
    唐姜起身与黎未雨交换座位时，杨芷一慌，他要坐过来了怎么办？心情还没调整好啊。赶紧凑近正盯着手机看的周子孟求救：「周子孟，我跟你换位置。」
    周子孟蛤了一声，因为手机上的讯息让他更为无语，所以杨芷提了便应了下来，两人也换了位置。
    四人同时换了位置，于是唐姜坐下时，期待的看向右侧，不是心中惦记多年的杨芷，而是白白净净的内双眼小男生。
    「……」唐姜诧异，打量了抿着嘴微微嫌弃的看着手机的周子孟，又探出身子，看着坐在最右边的杨芷，头顶冒出了个问号。
    怎么是这弟弟啊？！这中间又出了什么错啊？
    计画果然赶不上变化，唐姜无言以对，正巧周子孟抬头，旁边怎么变成这个眼神杀死人的牙医啊？赶紧表情管理︰「唐医师？你本来是坐这的吗？」
    「……你本来也不是这个位置的吧？」唐姜无奈一叹，看向了杨芷，杨芷正故作镇定，不停的往他的方向偷覷。
    这其中变数肯定是出在杨芷身上。
    虽然这次依然是四人行，但身边不是与自己熟识且默契十足的江颖杰及李家盈，唐医师的计画实施起来可谓是困难重重。
    黎未雨熟是熟了，但她此时一颗心都扑在杨子连身上，毫无用处。
    而周子孟呢，别说了，这是得小心防范的角色。
    还是等见面会结束再说吧，唐姜无可奈何，又对黎未雨说：「我再跟你换着位置吧。」
    黎未雨啊了一声，烦死了一直换位置，嫌弃的白了唐姜一眼起身：「专心看表演行不行啊，别一直换位置。」
    黎未雨坐下时，一直盯着手机讯息的周子孟也忍无可忍的吐槽：「我可真无语啊。」
    「什么？」黎未雨一坐下就听见这句话，难免诧异：「我不能……坐你旁边吗？」
    周子孟闻声抬头，惊的手机差点摔到地上，手忙脚乱的接住，黎未雨见了不禁竖起大拇指：「好厉害。」
    周子孟还处于震惊状态：「药师姐姐！啊刚刚，唐医师？嗯？」
    唐姜此刻坐在黎未雨另一侧，而黎未雨确确实实的坐在自己旁边。
    他张大了嘴，脑袋迅速思考，得出了一个不可能是药学生会想出的答案。
    ——难道他刚刚因为换位置而触发了条件跌进了自己与唐姜并肩而坐的平行时空？
    哪有可能嘛，周子孟吐槽自己，想到方才黎未雨的问题，赶紧否认：「没有没有，怎么可能不让你坐这，我很乐意！」
    他耳朵红红的，笑起来又乖，在黎未雨眼里是个单纯的好孩子：「那就好，姐姐以为你不喜欢呢。」
    「我是在吐槽我妹。」周子孟再次看了眼手机讯息，叹了口气。
    见面会到一半时，周子孟收到了妹妹的讯息，哦不，与其说是讯息，不如说是小作文。
    『亲爱的哥哥，我知道你参加了我前夫的见面会，当然我不是说不行，毕竟已是前夫了，我绝对不会怪罪你没把这好事告诉我，对了你问我怎么知道的呢？当然是看了你的限时动态了我的好哥哥。
    但是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怪罪你，相反的，我一点想法也没有哦。
    毕竟我又再婚了，前夫子连已与我无关，真的不生气哦。
    不过，我有个朋友，喜欢杨子连，甚至喜欢周燁，如果可以，希望好哥哥有办法的话，给我帮那位朋友拍个照啊。
    谢谢周子孟，我的好哥哥，我一定多寄几箱饮料给你，以表谢意。』
    「……她才没那个朋友，肯定是她自己，真是好一计无中生友啊。」周子孟一边打字一边发洩般唸出声：「见面会禁止拍照，而且不要寄饮料给我！」
    黎未雨听完一切，噗哧笑出声，周子孟看了过去，见她笑眼弯弯，以为自己被嘲笑，想着要怎么挽回这笨蛋弟弟的形象，却听见黎未雨说：「真有趣，你跟你妹妹都是。」
    周子孟用力眨了下眼，听清楚后感到惊喜：「我吗？」
    「是啊，」黎未雨点头微笑：「很可爱的一对兄妹呢。」
    闻言，周子孟粲然一笑，不自觉的晃动身子，耳朵微红，被药师姐姐称讚了，好开心！
    黎未雨不解为何他这么高兴，看起来好像小型犬开心地摇头晃脑着，馀光看见杨子连拿起麦克风打算继续表演，便指着台下：「继续看表演吧，」她眨了下眼：「看表演要专心，反正你也不想要一大箱果汁当谢礼对吧？」
    周子孟用力地点了下头，收不起嘴角的笑，与黎未雨一起继续观赏着接下来的表演。
    杨子连此刻表演的是轻快甜蜜情歌，前奏一起周子孟就很喜欢，跟着节奏摆动身体时，却馀光看见黎未雨左手轻握拳头抵着嘴唇微笑：「果然大学生也还是孩子呢。」
    周子孟瞬间笑容一僵，猛然转头，黎未雨似乎没发现他的巨大反应，专心看着表演。
    周子孟张大了嘴，无比愕然，这时才想起，他也还是个尚未出社会的学生，今年才要满二十二岁，那在黎未雨眼里肯定——
    就是个还没成熟的小孩子啊！！！

 27. 往前看也是你

    见面会在晚上九点半结束，黎未雨满足，走出会场时勾着杨芷分享此刻激动：「哥的现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好喜欢，能来看这场表演这是太棒了。」
    「那你应该去告诉唐医师，而不是我。」杨芷任由她勾着，顺口应了一句。
    走在前头的唐姜闻言微笑，回头看着杨芷，一双眼里绽放着喜悦的光：「你们喜欢就好。」
    杨芷一怔，她明明是在劝黎未雨，怎么唐姜却看着她说？
    她一向无法抗拒唐姜那双眼，移开目光：「谢谢你，让我们能来看这场见面会，也帮我向江颖杰道谢。」
    黎未雨反应过来，赶紧鞠躬：「唐医师谢谢，虽然我平常总爱懟你，但这次真的很感激你。」
    唐姜心中满足，表面却还装出招架不住的样子：「真的别这样，你们开心就好。」
    走在后头的周子孟跟过来：「谢谢唐医师，这场表演很好看。」他屈起手肘戳了杨芷一下：「我都不知道阿芷还有这么神通广大的朋友。」
    「戳什么戳啊你！」杨芷举起手一拳朝周子孟挥了过去，周子孟啊了一声，向黎未雨告状。
    「药师姐姐她揍我！」
    「不是你先起头的吗？」杨芷恼怒，便朝着周子孟追打过去，周子孟幼稚，笑得开心开始闪躲。
    唐姜脸色瞬间黑了下来，盯着两人追打的方向看。
    「气氛真好，」黎未雨站在唐姜身边，一脸看好戏：「你说是吧唐医师？果然年轻就是本钱对吧？」
    「……」唐姜瞟了黎未雨一眼，后者笑得没良心，他又再次看着两人追打的景象，气的暗暗咬牙。
    怎么跟这弟弟相处起来那么自然，与他在一起就东躲西躲的。
    黎未雨还想说些什么，却瞥见唐姜紧握着车钥匙，手劲极大，赶紧住嘴劝道：「唐、唐医师冷静点，钥匙、钥匙会断啊！」
    周子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转过头一看，先看见黎未雨，心头一暖，正想挥手时，就发现站在一旁的唐姜周身阴冷，黑着一张脸看他。
    快乐男大生瞬间变为惊恐男大生，周子孟脱口一声颤抖的惊呼，下意识要求救：「药师姐姐救命——」
    杨芷笑出来，下意识求救的人居然是黎未雨：「没用的，黎未雨打不过我——」
    「别玩了，都快十点了。」外套的帽子被人一拉，声音低沉温淡，唐姜不知何时走到杨芷身后，揪住杨芷的帽子不让她继续追着周子孟跑。
    杨芷回头一看，唐姜就站在自己身后，既不悦又无奈的看着自己。
    刚刚只顾着与周子孟打闹，都忘记了，那些幼稚的样子岂不都被唐姜看到了吗？！
    她怎么好像比高中时还要幼稚，真丢人。
    杨芷难堪，拉着帽子想要挣脱：「放开我的帽子。」
    此刻受到惊吓的周子孟躲到黎未雨身边，捧着心脏难掩惊恐：「吓死我了。」
    黎未雨点头：「我懂，很可怕。」又补充一句：「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型态，最可怕的型态是拿着牙鑽的时候。」
    周子孟：「牙医果然都自带这种令人害怕的气质啊。」
    唐姜恍若未闻，依然攒着杨芷的外套帽子：「你们怎么回去？」
    「搭捷运。」杨芷挣扎，可是手劲比不过唐姜，实在挣脱不了。
    「不用了，我送你回去。」果然是预料中的答案，唐姜并不意外，早在心中就已经沙盘推演了一次，便看向黎未雨：「药师，你家在哪个方向？我顺便送你回去，晚上了女孩子不要单独搭捷运回家。」
    黎未雨抿嘴假笑，那句顺便说的真顺啊。
    不带上黎未雨，除了影响同事间的情谊，也是因为不出此招，杨芷不可能上车，只要黎未雨点头答应并且助攻一波，那杨芷肯定也会顺从。
    唐姜想，先送黎未雨回家，这样车上又只剩下他跟杨芷独处了。
    他这一晚等的就是这一刻。
    「我搭捷运很安全。」杨芷回头，有些艰难的看着唐姜。
    唐姜便看向黎未雨，桃花眼瞇起微笑，看起来阴森令人害怕，他看了眼场外杨子连的海报，又继续微笑望着黎未雨。
    彷彿在说：「你应该很清楚今天能来见面会是托谁的福吧？」
    黎未雨无言，回以一笑：「那就先谢谢唐医师愿意送我跟杨芷回家，走吧杨芷。」
    黎未雨都能明白了，杨芷更知道唐姜的用意，有些彆扭，无意间看到周子孟站在一旁发呆，便喊了他一声：「子孟，那你怎么回去？」
    话题来到自己身上让周子孟有些惊讶，指着自己：「我吗？搭捷运啊。」
    杨芷转头看着唐姜：「子孟好像住在你们诊所附近，跟未雨家差不多方向，男孩子晚上回去也会危险啊。」
    他是有多脆弱啊，周子孟无言：「是也没那么危险啦。」
    唐姜低头，杨芷没把话说全，他也懂她要说的是什么。
    既然这么顺便，那就好人做到底，把弟弟也送回去吧。
    他直视着一脸坦荡的杨芷好一会，看了眼周子孟又看回杨芷，只见她眨了眨那双杏眼，以为他在发呆便试探的喊了一声：「唐姜？」
    唐姜耳根一红，默默收了视线。
    明明是熟悉到不行的两个字，但从杨芷口中喊出来，就是特别好听。
    他敌不过杨芷，朝黎未雨跟周子孟招招手，无可奈何：「行吧你们两个都过来，我一起送你们回去。」
    周子孟自知与唐姜没多熟识，不好意思蹭这趟；「唐医师不必，我搭捷运回去就好。」
    这孩子还算有自知之明，唐姜有些欣赏，但他年纪又大周子孟几岁，实在说不出：『那你就快点自己回去吧拜拜。』这种话。
    「你不用客气，我好人做到底。」唐姜看了周子孟一眼，示意要他一同回去，周子孟靦腆道谢，经过唐姜身边时，忽然听见他说：「你跟杨芷到底什么关係？」
    周子孟停下脚步，唐姜却已经跨步向前，走到杨芷身边，与她并肩同行。
    听错了？他不解的摸着后脑杓思考，后背被人拍了拍，回头一见，是黎未雨：「子孟，走吧，发什么呆？」
    应该是听错吧，周子孟下了结论，回以一个微笑，与黎未雨一同跟在唐姜身后。
    走向停车场的路上，顺序不知不觉中变化，周子孟与黎未雨变成前排，杨芷与唐姜则走在后头。
    周子孟像隻傻狗儿一样的笑着听黎未雨说话。黎未雨很健谈，从杨子连聊到牙科趣事，周子孟听什么都开心。
    在内心吐槽周子孟傻后，杨芷偷覷了身边唐姜一眼，怎么走着顺序变了，唐姜却始终都在身边？
    杨芷没问，只是与唐姜肩并着肩走。
    她抬头，目光锁定在一张长椅上，有些出神。
    「在想什么？」唐姜的声音柔而沉，听了令人心安。
    杨芷回答：「想起一些事，我在那坐着，突然有隻熊跑来找我玩。」
    杨芷依然望着那张长椅，想起大学的一个周末，她坐在那儿哭得无所适从。
    有隻熊走了过来，准确来说，是个穿着玩偶装的人，遮住了黄昏所有的光。
    小熊对她挥了挥手，杨芷眼眶一红，眼泪滴滴答答的掉落，吓得小熊张开双手抱住了她。
    唐姜睫毛微不可查的颤了颤，面无波澜：「是吗？很可爱的回忆。」
    周末的艺文园区的夜晚仍有些吵杂，但此刻难得感到静謐，沉默，却都安稳。
    「杨芷，」唐姜突然喊她，声音温润：「突然觉得，此刻很像从前。」
    杨芷不解，跟着唐姜的视线望向前方，已经来到停车场处，那些热闹的人都已被搁置在后。月下路灯，寧静安稳，听见他说：「以前晚自习结束，你陪我走去公车站的时候。」
    *
    唐姜并不是住在学校附近，每日早晨搭校车到校，放学晚自习结束就搭公车回家。
    杨芷家住附近，多点时间与心上人相处就是好事，便经常说顺路，陪着唐姜去公车站牌。
    顺路是真的，但醉翁之意不在酒。
    唐姜走在前面，月光拉长了他的影子，杨芷走在身后踩着他的影子：「唐姜，你猜我踩几下？」
    「十下？」唐姜从书包摸索着悠游卡：「你不累吗？」
    「不累啊，」杨芷回的很快，继续踩着唐姜的影子：「只有这时候可以把你踩在脚下。」
    唐姜：「……」
    他知道杨芷说的是成绩的事，杨芷特别想要那个年级第一的位置，但近几次考试总成绩都差了那么几分，失之交臂，第一名又是唐姜。
    「下次我一定要赢你。」杨芷下定决心：「绝对会。」
    「为什么下次一定？」
    杨芷踢走小石子，蹦蹦跳跳：「奖学金，我要买相机。」
    唐姜扑闪着眼，没有回应。
    下次是期末大考，学校祭出了豪华奖励，年级第一的人可以获得比往常更优渥的奖学金，杨芷早有规划，一部份的钱贴补家用，剩下的钱与往日存的加总在一起，金额不小。
    可以去买相机了，不用老跟学长借了。
    杨芷想想就开心，看着唐姜背影，更为高兴：「明天……还要一起吗？」
    她问的是自习，唐姜停下脚步，内心惋惜：「明天不行，我爸请了新家教，我放学就得回家了。」
    杨芷收起了笑容，露出委屈神情望着唐姜，然后故作释怀一笑：「哦，那明天我自己去就好。」她刻意的问：「是女生吗？大学生？」
    她那神情唐姜看了难受，摇摇头：「男生，我爸说是医学系的一位大哥。」
    「那就好！」杨芷松了口气，又觉得这反应不对，收起笑容：「我是说，你好好学习，知道吗？」
    唐姜无言，迟疑了下，红着耳朵低声问：「那位大哥一个星期来两天，所以后天又有空了，」他眼中带着紧张，隐约还有点羞赧试探：「后天……能一起吗？」
    他在月下低头注视着自己，气质多么乾净的一个少年啊。
    是她的心上人。
    杨芷心跳一乱，幸好天色昏暗，看不出她此刻脸红了。
    杨芷眼里的喜悦不假，唔了一声，指着唐姜，灿然一笑：「那后天你佔位置！你约我的，所以你佔！」
    杨芷说完就跨出步伐跑向前，看见她笑了，唐姜也扬起嘴角，朝着她背影喊：「当然可以！」
    她在前方前下脚步回头，看见月下的唐姜笑着朝她奔来。少年的喜欢最是乾净，不需要任何目的，不需要任何理由，只需要是他，就好了。
    *
    想起往事，杨芷微笑，有点感慨的回答：「确实。」
    「真怀念。」
    唐姜一笑，两人都已不是身穿制服的年纪，却还能再次走在一起，这是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
    原来，当年的线没断乾净，他们还能有一段缘分，真好。
    杨芷轻声道：「你要往前看了。」
    她说什么，唐姜都懂，于是他停下脚步，杨芷回头，便看见他站在距离自己一步之处。
    唐姜浅笑凝望，嘴角一勾，杨芷便觉得心跳跟以前一样剎那就紊乱。
    在心跳的巨大混乱中，杨芷仍听得很清楚。
    他说：「往前看也是你。」

 28. 不想跟你闹彆扭了

    走到车边，车上座位分配竟成了问题。
    四人站在车边，唐姜站在门边，「谁坐副驾？」
    他看向杨芷，明显车主本人的意愿是杨芷坐副驾驶座，但在他方才说了那句话后，杨芷便更不想在此刻面对唐姜。
    比往常更扭捏了。
    彼此都不说，却如同以前一样什么都能懂，她要他别总拘泥于过往高中时光，该往前看了。
    但他停下脚步，而往前看去，站在他面前的人，还是杨芷。
    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杨芷愣怔片刻，扭过了头往前跨步走去。
    怕又这么看着他，就被他发现，自己心思混乱，心生悸动。
    绝了，就怕这种认真的情话，最动人心弦。
    杨芷看着黎未雨：「你家会先到，你坐副驾吧。」
    「我？」黎未雨指着自己，馀光瞥见唐姜又笑的瞇起了眼，头皮发麻：「我习惯坐后座，而且把我放在诊所前就好了。」
    真是好同事，唐姜满意，又看着杨芷，谁知她推了周子孟一把，把他按了过去：「那子孟坐副驾吧，我们没人知道你住哪，你得给唐医师报路。」
    「蛤？我？」周子孟全程都不敢插嘴，想不到竟躺着也能大祸临头，他颤了颤，瞟了唐姜一眼，果然看见他笑瞇了眼，令他如坐针毡。
    他求救般看着黎未雨，黎未雨却觉得这提议最十全十美：「是啊，子孟，你坐副驾吧。」
    连药师姐姐都推他进火坑，周子孟更为难了：「我也是诊所下车就行，我就住那附近，所以……」
    杨芷接上：「所以你坐副驾。」她语气坚定，不容质疑。
    「算了，子孟坐副驾，女孩子坐后座吧。」最后唐姜只能妥协，再继续讨论座位浪费时间，也是因为他发现一事。
    ——黎未雨跟周子孟会同时下车，那车上便又只剩两人独处了。
    显然杨芷没注意到此事，那事不宜迟，唐姜立刻下了结论，免得等会她发现了也说统一在诊所下车。
    车上风平浪静，大概是累了，四人聊天有一搭没一搭的，到后来车上就只剩下音响拨放的歌曲了。
    唐姜如他们所言，在旻欣牙科前停下，让黎未雨与周子孟下车，离去前黎未雨再次道谢：「谢谢唐医师，见面会及顺道送我一程的事都很感谢。」
    周子孟也是个懂礼貌的孩子，也鞠躬道谢：「我也要谢谢唐医师，经过这次我才知道原来我妹喜欢的歌手多优秀，还送我回来，真的很感谢。」
    唐姜巴不得他们快走，就怕后座那位又出变数，但表面上还是保持体面：「小事一件，不必如此，回家小心。」
    杨芷在这时候终于发现了一事，哎了一声着急：「我也在这下车好了——」
    车门已经关上，黎未雨及周子孟对着车内的她挥手道别，杨芷愕然趴在车窗上，唐姜已踩下油门前进了。
    「唐姜，我在这下车就行！」杨芷微慌，凑到前方拍着前座的椅子。
    「这里离你家还有段距离。」行驶中，唐姜连看也没看她一眼：「我顺路，送你回家。」
    汽车驶离视线，黎未雨转身向周子孟道别：「那就原地解散吧，很高兴今天认识你。」
    周子孟眼神藏不住，他比黎未雨更高兴认识她呢。
    街道昏暗，时间已晚，周子孟担心，加上想要表现自己，便大胆提问：「时间不早了，姐姐要是不介意，我能……送你回去。」
    真是个好孩子，黎未雨心中想着，但对方也是个刚认识的人，她还是难免堤防，便婉拒了：「不用，我就住这附近，谢谢子孟，你早点回家休息。」
    太鲁莽了吗？周子孟后悔，虽说低落，但见黎未雨的微笑，又打起了精神：「姐姐也是，回家小心，晚安。」
    黎未雨回过头对他挥手，见他还站在路口，更觉得暖心：「你快回家吧，别看了！」
    「没关係，」周子孟举起双手挥啊挥，光是这样也令他满足，灿然一笑，特别有朝气：「药师姐姐，晚安！」
    黎未雨无奈，但看着路口处的周子孟笑得灿烂，也不禁想着，真单纯啊，莫名傻气，却也可爱。
    她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周子孟满足，想着等会消夜要吃什么，却在拿出手机那刻，骇然的发现一件事。
    路人皆转过头，只因听见他仰天长嚎：「忘记留联络资讯啦——！！！」
    *
    车上已剩杨芷与唐姜，杨芷坐在副驾驶座后方，抬起头便可以从后照镜看见唐姜专注驾驶的侧脸。
    杨芷摸了摸鼻子：「那……至少让我下车买个东西吧！」
    唐姜看了她一眼：「不会跑？」
    「我跑什么？有人载我回家还跑？」杨芷无奈反问。
    唐姜安心笑了笑：「说的也是。」
    他在便利超商边下车，杨芷快去快回，回来时手拿了两瓶饮料，放在副驾驶座上：「算是感谢你两次送我回家，这瓶可可送你喝。」
    「你太客气了。」这么客气，倒是生疏，是他非要送杨芷回家，也不知这杯可可该不该收。
    唐姜望着那可可，转头看她面露微笑：「要不要坐到前座？」
    「坐后座就好。」杨芷扭开了瓶盖，此时看着车外夜色发獃。
    唐姜不知道她想些什么，往日里他就是拿杨芷没辙，想好的计划碰上这女孩，全都会乱套。
    车内寂静，气氛忸忸怩怩起来，只剩下音响拨放着孙燕姿的歌曲，两人都沉默不开口。
    『怎么不放，早是过往云烟。越想遗忘，越是反覆掛牵。而你在心里面，要怎么道别？说这半句再见，已过了多少年。』
    歌词总是这样恰如其分，杨芷情绪略被这首歌触动，望见后照镜，倒映着唐姜专注驾驶的侧脸。
    他喜欢这首歌，才收进了歌单，常在听吗？听的时候想起什么遗憾吗？
    那些遗憾里，有她吗？
    她都知道，唐姜这些举动这些话的用意，但也知道，自己不配。
    他们都长大了，唐姜成了更好的人，她却没有适时的成长蜕变，所以这些好意，不能收，不能让唐姜这样浪费时间。
    「我都懂，你其实对杨子连没有兴趣，也知道你那些话的用意，但……」就算心是揪着的，也要说出口：「唐医师，你干嘛，何必这样呢？」
    唐姜没回头，嘴上回的倒顺：「因为跟你闹彆扭了十年，不想继续下去，想和好了。」
    ……
    杨芷无话可说：「我、我不是在跟你闹彆扭。唐姜，这些体贴，你应该去用在更好的人身上，而不是我。」
    唐姜望了眼后照镜的杨芷：「你怎么就不好了？」
    「我——」杨芷一噎，语无伦次：「总之，我已经不是高中时的我了，你进步很多，但我一直都在退步，我跟当时差了很多，所以……」
    「但你还是你。」
    换了一首歌曲，唐姜还在等她的答案，杨芷却愣了愣，竟是不知如何回答。
    该如何告诉他，他们两人的世界已经差距太远了。
    他是牙医界的明日之星，优秀帅气还多金的单身汉，以他的条件，可以找到更多比她还要好的对象，而不是拘泥于她这种没勇气跨出步伐追梦，没有以前拥有学霸光环时那样耀眼的女人。
    杨芷最后只能磕磕绊绊的回：「……我们的世界差太多了。」
    「我们生活的不是同个世界吗？」唐姜不愧当年学霸，逻辑思考太强，杨芷讲出一句话，他都能立刻想出另一句反驳她的立场。
    唐姜看了后照镜的杨芷，迷惘的盯着手中的饮料，好像在思考到底该怎么准确表达她的意思。
    唐姜无声叹气，摸索的随身包里的物品。
    心还是酸的，酸着还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思，杨芷耷拉着脑袋，视线范围内却出现了支橙色的球状棒棒糖。
    停车了，她抬眼，便看见唐姜左手扶着方向盘，扭过身看着自己：「吃糖果吧。」
    「我……」杨芷摇头，含糊应道：「不用，谢谢。」
    「吃吧，你不是心情不好？」唐姜见她不愿意拿，便从抽屉拿出了小夹链袋，将棒棒糖装袋递给她：「本来就要送你的，不然就带回家吃吧。」
    原来已经到她家门前了，杨芷望着他，秀眉微蹙，既难受又无奈：「唐姜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我当然有听懂，」唐姜也蹙起眉：「但不想听进去。」
    唐姜怎么可能没懂？但他也知道，杨芷怎么就不明白？
    她怎么就是不清楚，从前、现在，什么时候都好，因为她是杨芷，这点就够了。
    车上又是沉默，两人直勾勾对望，谁都没回避目光，也都没开口，就只是任由情绪随着视线交流着。
    「我这辈子除了十岁那年求着我妈去给我买玩具那次以外，最后悔的就是高中毕业那天。」
    唐姜低下眼帘，像隻淋雨又受伤的可怜小狗儿：「我常常在想，要是那天，我回去是牵住你的手就好了。」
    这样低沉温淡的声音一旦染上了哑，杨芷听了就心揪成一团：「当时我们才高三啊。」
    唐姜心里酸的都要牙疼：「那我们怎么就不能回去以前了？」
    心好像因此被重重打了一拳，痛。
    杨芷没有回答，唐姜也不逼她，都深知彼此都在情绪之中，所以更能体谅对方。
    望着彼此，好像都能透过眼睛，看见当年还穿着校服，有着无比张扬的孩子气，鲜衣怒马的自己。

 29. 十年都没还的课本

    半晌，杨芷下车，带上了那支棒棒糖。唐姜凝睇被她提在手上的夹链袋，隔着车窗见她对自己招手，撳下了车窗：「杨芷。」
    杨芷唔了一声，一边找着钥匙，迅速掠了唐姜一眼。
    「能……扫一下吗？」
    杨芷听见这话时，手机从车里探了出来，画面正是一个qr码。
    抬起头看见唐姜浅浅的笑：「不方便没关係，我就问问。」
    语气那样轻，他谨慎小心，处心积虑，就怕惊扰到她。
    杨芷有些窘迫，拿出手机，扫描唐姜萤幕上的qr码，传了贴图给他：「有了。」
    唐姜欣喜，「谢谢。」他看着杨芷背影，声音轻柔：「杨芷，晚安。」
    大约是今晚气氛使然，自己情绪也被唐姜感染，杨芷再次转身看着唐姜的笑，重逢后第一次说出了：「再见。」
    得了句再见，唐姜释然了些，不着急。唐家家训，切勿急躁四字，他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这四字说着简单，但当事关重要之人，考验的就是能不能沉住气，
    关心则乱，千肠百绪打成结，哪静的下来思考。
    欲速则不达，今晚太着急了，唐姜有些后悔。他知道面对杨芷这女孩，很多事情不能急，以后有了联系，便会再见的。
    汽车驶离视线，杨芷总算缓了情绪，背靠着门板好一会，才门一门进了屋子。
    房间乱中有序，物品散落在桌上，灯光昏暗，室内的唯一光源，是摆在瑜珈垫边上的香氛蜡烛。
    瑜珈老师的声音轻柔的从手机外放：「好，接下来我们将左手向右延展，感受右边肌肉随着动作拉伸放松……」
    好痛，杨芷乱成了锅粥，前几个动作都是茫然的跟着手机影片的指示做着动作，直到这个拉伸的动作才终于唤回些思绪。
    她有做瑜珈及冥想的习惯，瑜珈是个极好的舒压运动，本来都是睡前拉伸放松助眠，但现在杨芷心思极乱，当机立断，现在马上就来运动！
    她深呼吸顺了气息，控制不了脑里一个个杂念浮出。
    这些想法像是煮滚的水，如一颗颗泡泡滚在水面，皆是唐姜，以前的，现在的，满满都是他。
    杨芷向前一倾，抱住脑袋，顺势拉伸大腿内侧呜咽：「根本静不下来啊！」
    他说那些话的意思，是还喜欢她吗？也可能是想与她重新恢復往日的友好关係，杨芷不知道，学医的人脑袋千回百转，唐姜那种天才型学霸与她这种努力型学霸完全不同。
    从前也是这样，新学的东西唐姜总能很快掌握，但她脑袋没有唐姜好，所以得用上比他多的时间努力理解。
    杨芷不做瑜珈了，坐起身子摸着自己跳的飞快的心口，既是悸动又是懊悔。
    明明下定决心了，却又后悔说出了那些话，她感到懊恼，那些话自己说出来都难受了，肯定伤到唐姜了。
    谁没伤过人，但伤了一个曾经互相喜欢，多年后再见你时，仍痴情掛记着自己的人，就像把双面刃，捅了他伤了自己。
    但她干嘛那么在意？不就只是以前喜欢过的人吗？难不成十年过去，她还是一样喜欢……
    杨芷腾地起身，打开了电灯收起瑜珈垫，这个念头让她感到离谱，但却无法否认。
    见到唐姜时的怦然、误会他与李家盈关係时的心酸难受、看见唐姜难过，自己也会受影响、更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心动。
    杨芷盘坐在床上，半信半疑的，这些年她不都只是遗憾而已吗？只是在悼念着那年未结果的初恋，而不是喜欢吧？
    可如果是呢？
    明明唐姜不在身边，但想到这些，杨芷还是颊边发烫。
    她之所以要唐姜往前看，别拘泥于她，是认为自己配不上，他一个年轻有为的牙医师，在她眼里就该去找个能力相当的对象。
    知道自己跟以前不一样，那会儿是年级前二的学生，现在只是个努力生活努力赚钱的臭社畜，不往前不追梦。
    但若真的还喜欢唐姜，那不该是继续想着自己不够好，努力追上他的脚步，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
    杨芷眨了眨眼，鬼使神差的拿起手机搜寻着摄影相关课程，那得先进修，进步了才能成为更好的人。
    杨芷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有些讶异，喃喃自语：「不贵呢……」
    她向下继续搜寻，唐姜的讯息在此刻正巧传送过来，一个不小心就点开了讯息。
    『我是唐姜，到家了，你好好休息。』
    打打删删多次，想说的话很多，但最后只送出了这句。
    实际上唐姜连澡都洗完了，拿着毛巾擦着头发，考虑很久，才下定决心送出短讯。
    他都想嘲笑自己了，一点也不乾脆。
    唐姜从冰箱拿出泡芙，忐忑的看了手机，知道杨芷有很大机率不读不回，却意料之外在短讯旁看到已读二字。
    唐姜皱眉，再看一次，真没看错。
    杨芷将手机重重放在桌上，喝了水却呛着自己，泪都逼了眼角，怎么来的这么突然，她还顺手按了下去，那不就成了秒读吗？
    等等，这下不就成了已读不回？唐姜会怎么想啊，一定觉得她不懂礼貌，杨芷又手忙脚乱，捧着手机不知该回覆什么。
    这边，唐姜也将泡芙及手机放在桌上，视窗停在与杨芷的对话框上，他不敢动，泡芙手机都是，右手攥拳抵在唇角，紧张地等着下个变数。
    一会，都过五分鐘了，仍没动静。
    唐姜放下手，已读不回，这结果也是想过的，虽在自己预料之中，但还是感到心梗，叹了口气知足想着她看到就好，拿起手机时讯息来了。
    『你也好好休息，晚安。』
    唐姜眨眨眼。
    『还有车上那些话如果有伤到你，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有这句话，唐姜早已将那些难受拋诸脑后，拿起了泡芙，咬了一口。
    『没事，你别想太多，快睡吧。』
    看见唐姜的回覆，杨芷将水杯及手机放在桌上，扇着风想让颊上温度降些，心脏却跳的飞快，无法平静。
    看着手机萤幕许久，才想起自己本是在研究摄影相关的课程资讯。
    杨芷拿起手机再次搜寻，脑中算盘打得很快，她走回房间，从抽屉拿出了存摺看着金额。
    不管还喜不喜欢他，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这个价格竟出乎意料地在自己还能负担的范围内。至于上课时间，她老闆就是程满絮，跟她讨论过后应该会允许。
    若还喜欢他，那就得追上他，才配得上那么好的唐姜。
    杨芷坐在地上思考着哪个课程适合自己，背靠着柜子，右扇门没关上，一本书本从柜子里掉落，扰了杨芷的思绪。
    是本高二物理，书背写的主人的名字：『二年一班唐姜』。
    杨芷拾起唐姜的课本，回忆起这件事，那次唐姜罕见的忘记带物理课本，只好找她借书。
    「拿去。」五班的教室门口，杨芷微仰，对唐姜遗忘了课本这事感到讶异：「你也会忘记带课本啊？」
    「谢谢。」唐姜撇开目光，少年好面子，难为情：「昨天带回家后就忘记带来了。」
    杨芷点头：「好吧，要还我哦，我明天有物理课。」
    唐姜应了句好，就拿着课本回班上准备上物理了。
    上课时间，江颖杰乜了唐姜一眼，本该专心的唐姜心不在焉，翻着物理课本，他当是唐姜不知道现在在上哪，好心提醒：「第一百三十页。」
    「我知道。」唐姜回答，没打算翻回那页，继续翻阅课本，将这本书从头看到尾后，轻碰课本主人的娟秀字体，露出微笑。
    江颖杰一怵，怎么会看着课本露出了看爱人般眼神呢，好可怕！
    杨芷知道唐姜为人，不着急找他要回，但唐姜竟到隔天都尚未归还，这让杨芷不大开心，便在物理课前到了一班找唐姜拿回课本：「我的物理课本！」
    唐姜愣了愣，杨芷看他发呆，在他脸前挥了挥手：「唐姜？」
    杨芷二八年华，软糯声音喊自己名字听来像撒娇，唐姜这才回神，从抽屉拿出了课本交给她。
    杨芷接过，直觉告诉她不对劲。翻过课本，书底写着唐姜的名字：「这是你的。」
    唐姜硬梆梆回答：「哦，我昨天带回家，又忘记带来了。」
    「哪有人会带别人的课本回家啊！」
    唐姜视线心虚的向上飘移，耳根发热：「总之，你先看我的课本吧，下次还你。」
    杨芷不情愿，但翻过唐姜的课本后，注意到他上头的笔记，心动了。
    唐姜的笔记欸，读完一定获益良多，杨芷此时已经妥协，却还装出不甘愿：「先暂时这样吧，我回去了。」
    但一走到二班前，她便珍惜的将课本抱在怀中，唐姜的课本，想到此露出甜笑，那……其实他不还课本也没关係啦！
    在她离去几秒后，唐姜从教室探出身子，凝视杨芷离开的背影，抿嘴微笑。
    明知不会被发现，但还是心虚的赶紧回到座位将抽屉里那本杨芷的课本藏好。
    暂时不还你了，唐姜笑了，又拿出杨芷的课本再次翻阅。
    *
    竟到现在都没还她课本，杨芷啼笑皆非，拿起唐姜的课本：「真夸张，十年了都还没把我课本还来。」
    她翻到了后面几页，看见了她当年就好奇不已的一段日文。
    『私の目の中の星はあなたのために，』
    不正常，结尾是个逗点，而不是句点。
    唐姜还想写一句话，然而来不及便课本借给她吗？
    显然不是自己惯用的语言，唐姜写起来很僵硬，字跡不整齐，杨芷好奇，但没放心上，只觉得此事槽多无口：「谁会在物理课本上写日文啊，真奇怪。」
    打开柜子将课本收好，却动作太大，一个铁盒因此掉下，杨芷骂咧咧的拾起，掀开铁盒盖子，微微一怔。
    是大学时期用过的手机及充电线。
    不知道还能不能用，杨芷兴冲冲的接下电源，一会儿果真成功开机。
    一丝惊喜从眼底闪过，待机萤幕是张正在发传单的人，那人穿着小熊人偶装，在人群里特别显眼。
    杨芷心头暖暖的：「熊熊，我又要出发囉，你这次也会替我加油，对吧？」

 30. 开好车的神秘帅哥

    农历春节。
    家家户户换上了新的春联，小孩子穿上了新鞋新衣，梁秀云与杨芷到家时，正巧赶上隔壁邻居放鞭炮。
    「在欢迎你回家啦。」杨芷笑弯了眼，从计程车后车厢搬出轮椅，扶着梁秀云下车。
    春节时期，杨芷得了长假，如同往年一样，从护理之家接梁秀云回家过节。
    显然因为春节，梁秀云也开心了许多，「太大阵仗了，你妈受不起。」
    「阿云？」住在附近的郑婶看见计程车，便抱着孙子好奇过来，果然看见梁秀云的身影：「新年快乐啊！」
    老友许久未见，梁秀云热络的招呼，看着她怀里的小宝宝好奇：「去年底生的啊？」
    「对啊，现在才五个月大而已。」郑婶看梁秀云逗着小婴儿微笑：「哎，我有送弥月蛋糕来啊，杨芷没给你拿去吗？」
    所有人注意都落在杨芷身上，就连日常都在睡觉的小宝宝也在此时罕见醒来，六隻眼睛齐齐盯着自己，杨芷眨了眨眼，才想起这件事：「啊，被我吃掉了！」
    「一个人全吃了？」郑婶诧异，失笑：「真有你的啊。」
    杨芷窘迫，凑过去逗着小宝宝，也服了自己：「你的弥月蛋糕很好吃哦，大姐姐现在跟你道谢。」
    梁秀云在旁听了，不禁打趣：「该喊阿姨了，你加把劲，都能生他了。」
    「我媳妇也就大杨芷一岁，绰绰有馀，生的出来啦。」郑婶认同，举起怀里小宝宝握拳的小手：「哇，豪豪快拜託阿姨，赶快生一个，这样就可以当哥哥囉！」
    过年最怕这种长辈们的催婚关心，况且这已经不是催婚，已经是催生了，杨芷窘迫：「什么生一个，我……」
    「她连对象都没有。」梁秀云表面解围，实则调侃，是真母女行为。
    这事整个社区与她家熟识的人也都私下讨论过，但郑婶却忽然想起某天下午听见的八卦：「可是阿青说她之前看到有个男生送你回家，还拉你手，说那是你男朋友。」
    阿青是社区里的一位阿姨，与郑婶年纪相仿，喜欢间来无事，午后晒太阳嚼舌根的大婶团。
    阿青斩钉截铁：「我看到他们牵手了，阿云女儿齁，也没甩开他啦，所以肯定素男朋友啦！」
    「……什、什么时候的事啊？」杨芷磕磕绊绊问，梁秀云听了也惊讶，马上转过头看着杨芷。
    谁会记得八卦的确切日期呢，郑婶回答的含糊：「忘了，这两三个月吧？阿青说很高很帅，眼睛很漂亮的一个男生，不是你男朋友？」
    梁秀云可好奇了，在特徵上都留意着：「又高又帅啊？」
    「还开好车，阿青这样说。」郑婶拍着小婴儿的脑袋哄他入睡，一边拉出更多邻居为自己听来的八卦佐证：「还有就这一两个礼拜吧？阿梅说看到有台好车停在你们家前，然后就看到你下车，不是男朋友送你回家吗？」
    ……
    杨芷扶额，救命，搞半天原来是唐姜。
    这些阿姨是天天盯着自己家观察吗？到底多少人担心着她现在的恋爱情况啊！
    杨芷从没提过，梁秀云好奇不已：「郑姐，我就问个，车是很贵的那种吗？」
    郑婶点头：「很贵，阿梅她老公说，欧美的车，吃电的。」
    这小社区住的人经济水平差不多，最高也到小康，开的都是国產日產车，所以看见唐姜那台欧美厂牌电动车，就知道这人不是住这的。
    那时听见梅婶说是进口车，眾人眼睛一亮，这是金龟婿不成？
    梅婶的先生一脸你们这群乡巴佬：「不到金龟婿吧，但也不便宜。」
    杨芷更加尷尬了，赶忙解释：「那不是我男朋友！阿姨你们都误会了！」
    梁秀云又问：「真的很帅？」
    郑婶也来劲了，说的可开心的：「阿青说很帅，带着金框眼镜，但遮不住漂亮眼睛。」
    真是有理说不清了，杨芷掩面：「阿姨，那真的不是我男朋友，我现在单身。」
    「那就是有想发展囉？」郑婶也是过来人，儿子追媳妇时也是一样套路：「不然他干嘛送你回家？」
    杨芷理所当然回答：「他说他顺路啊。」
    收穫了两位长辈无话可说的眼神。
    还有小宝宝豪豪不睡觉，也睁着眼睛盯她。
    杨芷对上豪豪的眼，看什么看啊，你这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宝宝。
    「男生……一般不会特地花时间在普通女性朋友身上吧？」沉默了会，郑婶又拍起豪豪的头哄睡，与梁秀云交换了个眼神。
    梁秀云笑笑：「当然不会，觉得浪费时间。」
    「唉唷阿云啊，恭喜，不久后就有个有钱帅女婿了。」郑婶拍了拍梁秀云的肩膀，语带调侃，又逗着小孙子：「再几年后等杨芷阿姨生个，豪豪当哥哥要好好照顾弟弟妹妹哦。」
    「我说了，就……」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杨芷扶额，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便推着梁秀云进门了：「我们先进门了，阿姨再见。」
    进门后，杨芷忙着脱鞋放东西，梁秀云被她搁置一边，饶有兴致：「真不是男朋友吗？妈妈不笑你，诚实说。」
    「不是。」连妈妈都这样，杨芷瞟了她一眼，将一袋食材放在厨房流理台，一边洗手：「老朋友，高中同学而已。」
    「那你喜不喜欢人家啊？如果不喜欢要说清楚，别让人家浪费时间啊。」
    「我……」关上水龙头，杨芷擦乾了手，欲言又止。
    她还没搞清楚，这感觉到底是源自于对青春岁月那纯纯暗恋的怀念，还是真对唐姜仍是心动。
    上一回有这种感觉时，也是对唐姜。时隔多年，太久没有心动了，杨芷不知所措，不记得到底会產生什么情绪。
    她没回答，梁秀云自己推着轮椅到了客厅，倒也烦恼起来：「人家又帅又有钱，也不知道会不会嫌弃你妈这个样子。」
    杨芷愣了会，走过去替梁秀云倒杯水：「以后我对象敢嫌弃我妈，那就分手。」
    梁秀云喝水，笑笑回应：「倒也没必要这么决绝。」
    「我都不嫌弃你了，他凭什么嫌弃，没有你的话有我吗？」杨芷坐在沙发上，拆了颗软糖吃：「妈，我老早就想说了，别想你这个样子我会自卑，我怎么可能因为你自卑啊？你是我妈欸。」
    杨芷凑过去，抱着梁秀云的手臂撒娇：「你养大了我，以后我养你就好，别人怎么想甘我什么事，我在意你怎么想而已。」
    梁秀云动容，拍着杨芷的手臂：「但你都不交男朋友啊。」
    杨芷烦闷，「讲到这，你也别老是觉得是因为你我才不交男朋友，也我为了你守身如玉干嘛？就是没遇见喜欢的而已啊。」
    「那郑姐说的这个喜欢吗？」
    话题怎么又绕回这里了，杨芷一瞬间愣怔，望着母亲试探的眼神，竟哑口无言。
    「可能……一点吧？不确定。」杨芷揉揉鼻子，脸颊微红：「可是你也听到了他条件很好，我现在一个没什么用处的废物，想要跟他在一起，就要再努力提升自己一点啊。」
    不能如同以前一样，过一日算一日了，不想要总认为自己低唐姜一等，也想跟他一样优秀，才能与他并肩远眺。
    到那一天，大概就会找到答案了吧？
    梁秀云拍了拍杨芷的手：「虽然我觉得我女儿一切都好，但想提升自己这点，我不反对。」
    「我想去学摄影。」杨芷眨眼，眼睛放光：「我上网看过价格，这几年也多少存了点钱，负担的起。」
    从以前到现在，她还是很喜欢摄影，一点都不想放弃。
    梁秀云慈祥微笑：「你做什么，妈都支持你。」
    杨芷见到她的笑，觉得心中踏实，果然在母亲面前，就能像个孩子一样，她笑的纯真，开心的点了点头。
    这时梁秀云补了句：「在一起后记得带来给妈看啊。」
    杨芷：「……」
    这些人成天只关注这些事情！

 31. 唐家父子的新年

    虽仍在市区，但繁华市区的一角，竟也有如此寧静之处，透天别墅井然有序，远离了城市喧嚣，此处让人安稳沉静。
    日式的深咖木色透天住宅，庭院松树已经高出围墙许多，唐姜将车停好，下车时，多看了眼那棵松树。
    整整齐齐的，看来新年前刚请人修整过。
    他推开了门，走进庭院，打开了日式木门设计的大门，熟悉的走进铺着榻榻米的客厅。
    这栋日式木製建筑，从里到外都透露出满满日本风格，女主人曾经定居日本十年，结婚后，男主人宠妻，便顺从她的意思，盖了这一栋别致的日式别墅。
    这里是唐姜从出生住到十八岁上大学的老家。
    往廊下一看，不出意料之外，他就坐在那，面前摆了个围棋盘，单手捲着书，研究着围棋技巧。
    果然又在下围棋了。
    唐姜放下鸡精礼盒，那位年约知命的男子专心阅读手上的围棋相关书籍，没看他一眼，只是不轻不重的喊了声：「阿姜。」
    「爸。」唐姜轻唤，唐泓阳这才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他来了。
    唐姜在唐泓阳对面位置跪坐，研究了此刻棋盘局势，执起了黑子，下在棋盘右下角位置：「这里你没注意到，这些白子我就收下了。」
    语毕，拿起角落三颗气尽的白子，终于引起唐泓阳的注意，让他抬头看着自己。
    「进步很多。」唐泓阳又看着棋盘：「我的真眼被你封死了。」
    唐姜取走唐泓阳的书籍，将手上棋子放在一旁：「我陪你下吧，自己下多无聊，我下黑子。」
    得了唐泓阳点头，唐姜才收起棋盘，净空之后，唐姜执起黑子，放在棋盘中央。
    「每次都这么下。」唐泓阳拿过白子，思考片刻，终于落子。
    唐姜笑笑：「妈妈教的，我从小就这么下了。」
    这个住宅区本就寧静，就算是新春过年期间，也如同与世隔绝般，好似一个桃花源，让人感到安详。
    父子俩下着棋，更是感到身心祥和。
    又下了一枚白子，唐泓阳聊起了唐姜近日的工作琐事：「你在诊所的工作还习惯吗？」
    唐姜思索的下一步怎么走，想取左上方的白子，但右下方自己的棋也岌岌可危，「很习惯，我很喜欢那里的工作环境。」
    想了一会，唐姜决定先提白子，拿走三枚白子后，没想到唐泓阳使了一技，在方才他取走位置下了白子，这便封住了他那五颗黑子的气。
    唐姜微怔，看着那五颗棋就这样从棋盘被拿起。
    「不能只看一时，不能急，眼光必须放远。」唐泓阳摆手，要唐姜继续，这又开始间聊：「我还是很希望你当时选的是正经医学系，毕业后接我的心外科。」
    这下唐姜有些陷入窘局，思考着下一步，便决定先护自己的棋子：「我很喜欢牙医师这个工作。」
    「那也能去牙科，何必屈居于小型诊所？」唐泓阳双手交叉等着他：「你若想，我还是能替你介绍。」
    「大医院不适合我。」
    唐姜早已习惯了，他家祖上三代都是医师，祖父曾任医师公会理事长，而唐泓阳是大医院心外科主任。高三那年选填志愿，唐泓阳万般希望唐姜念个医学院，他在医界有的是人脉，就算不接心外科，也能找个大医院做个主治医师。
    但出乎意料的，唐姜不顾父亲反对，填了牙医系。
    虽说唐姜这一代的医学院出身的医师不会看不起牙医，谁不会牙痛，痛了还不是得来看诊？但唐泓阳一样四十至六十年龄层的人，多少会瞧不起牙科医师。
    中文或许并感觉不出差别，但在国外，那就是docter和dentist的差别了。
    唐泓阳轻叹：「大医院怎么个不适合法？」
    唐姜摇头：「光是那种跟在大教授身后查房，还有早上的集体会议，我就不喜欢了。」
    大医院人多，人一多嘴就杂，他的背景又不一般，前公会理事长的孙子，心外科主任的儿子，进了医院年纪轻轻空降主治，谁看了都眼红。
    「我还是不懂，你当初为何选牙医。」说不过唐姜，话题便又被唐泓阳绕回了这里，显然唐姜没上医学院，是他心中一个难解的结。
    当年考的那么好，分数很高，但一看志愿单，前几志愿都是牙医系。
    唐姜落子，取走棋盘上的白棋：「因为，想成为一位治疗牙齿不会让病人疼的牙医师。」
    自己的黑子又被唐泓阳拿走几颗，唐姜心无波澜：「为什么大部分的人看耳鼻喉科皮肤科都不害怕，但看牙医就会恐惧？我希望自己成为一个让病患不会害怕看牙的医师，所以才选择成为牙医。」
    唐泓阳眼皮微掀：「就这？」
    「……就这？」唐姜终于显出了些情绪变化，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接着又收回了神情，坚定不已：「对，就这。对你而言或许可笑，但对我来说，却是我心中最想做的事。」
    高中那年她死活不想去看牙医，看见她摀着肿起的脸颊可怜兮兮，她说的那些话，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不管是不是衝动，唐姜到现在也认为，这是他这一生做过的几个非常好的决定。
    还有一个，是获得教授老友黄旻文赏识，答应他在实习过后进入旻欣牙科任职。
    能让病患轻松掛号，替病患看诊后，得到对方一句：「不痛欸。」
    虽是规模不大的诊所，但每位同事都很温暖，工作环境气氛很好。比起人多复杂的大医院，唐姜更喜欢这。
    对话停了下来，父子安静地下着棋，一颗颗黑白子被拿起，唐姜就像赌气那样，本还手下留情，但越下越急，拿起了许多颗的白子。
    突然，唐泓阳出声：「你输了。」
    拿着黑子的手停在半空，唐姜愣怔，静下心来看，才发现被白子围起的部位更多，他已经下不了黑子了。
    「你刚刚是想证明什么吧？」唐泓阳语气淡淡，听不出波澜：「但我也说了，不能急。」
    无论是下棋，或是关于选择牙科的事，若想证明什么，都不能急。
    唐泓阳眼里，他尚且年轻，才入行不久，最忌初时气势高涨，一旦嚣张急躁起来，后续便会如脱韁野马拉不回头。
    从医这事，是不归路，就如老子说的，流水不争先，得滔滔不绝。
    他确实不喜欢唐姜选了牙医系，看见志愿单那天忍不住气，把唐姜臭骂了一顿。想不到被唐姜顶嘴，青春期的少年说要念就是要，固执的很。
    唐姜把自己关在房里一晚上，到了早上飢饿难耐，只好红着眼睛下楼找食物，看也不看父亲一眼。
    唐泓阳当黑脸无妨，但家中没有个妈妈扮白脸，与儿子间的相处便有个隔阂。
    唐泓阳不打算多说了，就让他报了牙医系，未来如何，他也不想再去思考了。
    平日沉稳，像了他妈，但又执拗，像了自己。
    手默默地垂下，唐姜悻悻的将黑子放回盒里，认同这个不能急躁的说法：「爸的棋艺进步很多。」
    闻言，唐泓阳有些走神望着棋盘：「跟妈妈比，差的远了。」
    两人都抬头，不约而同望向客厅上方一张錶了框的相片，那是一位年约而立的女人，微笑地注视着镜头，她的眼睛是桃花瓣状，很有灵性。
    另一边摆着一张证明，清清楚楚的写着女子的头衔。
    国际围棋协会职业七段棋士——姜倾月。
    围棋界鼎鼎有名，却在盛年意外过世，令大眾惋惜不已的职业七段棋士姜倾月，正是唐姜的母亲。
    相对无语，皆是感慨，唐姜不愿打扰离开了客厅，留下唐泓阳一人昂首凝望妻子的照片。
    已过知命的唐泓阳搬了梯子，拿了块布如往常的每一天，勤劳的擦拭着那张相片。
    「再几年，阿姜就要追上你的年纪啦。」
    「你别不信啊，你看阿姜出生那年种的松树苗，都长得高过围墙了，我们也都老了。」
    「倾月，你在那过得好不好啊？」
    说到最后，声音哽咽微颤：「我好想你啊……」
    上了楼拉开木门，唐姜脱下外套扔在床上，他坐在床边，面无波澜，心却是杂的。
    若知道那是最后，肯定不会如此……
    他吸吐皆沉重，脸埋进手心里，再多的愧疚后悔，都已经换不回他的妈妈。
    手机震动，唐姜才回神了些，是杨芷传来的新春祝贺讯息。
    新年快乐，附上了免费的贺春贴图，一看就是群传，认识的都一人一则。但唐姜看了心微微柔，也回覆了句新年快乐，才刚传送，电话来了。
    不是杨芷，但也是令他惊喜的人。
    接通电话那刻，豪爽的男声传来：「呦，唐医师！新年快乐哦。」
    「连你也这样喊。」心情平復了些，唐姜失笑：「回来了？」
    对方笑笑：「刚出机场，年节班机真够难买，我妈可不爽我除夕才回家这件事。」唐姜隐约听见捷运到站的声音，果然，男人便应道：「我先上车了，有时间出来聊聊。」

 32. 跟药师姐姐交换联络资讯啦

    快乐的日子总是一溜烟从指缝中溜走，休了八天的年假，大家又不甘愿的返回了工作岗位。
    但结束就能迎来新的开始，乐观的人此时已经在盼着下一次连假到来了。
    周子孟就是其中一位。
    春假结束了，但寒假可还没，已经到了大四下学期，学分就差下学期几个个位数学分，本想在家用功念书，却在回到租屋处时翻了存摺，沉默了。
    他好穷啊。
    是的，买了梦寐以求的olympus单眼相机，作梦也会笑的周子孟，现在存款金额岌岌可危。
    都说毕业即失业，他还没毕业，就先一贫如洗，这肯定是先例。
    丧气不已的周子孟走到床边，调整好角度，才腿一软，一股作气趴了上去——都一穷二白了，可不能伤着他这张帅脸，还得花医药费。
    「是不是不该那么衝动买下来啊……」
    就在这时，手机上有讯息传来，是群组讯息，饮料店所有员工的群组，讯息跳得很快，周子孟纳闷拿起手机，平常沉默的群组，怎么此刻如此热闹……
    该死，店长正在发迟来多日的红包。就没看过这种人，初四了才在发红包！
    然后周子孟便没抢到红包了。
    都说人水逆时衰事是一件一件接着来的，周子孟是信了，委屈发讯哀嚎：『我没抢到！』
    店长：『谁叫你手脚那么慢。』
    周子孟叹气：『我都要没钱了，就没人可怜可怜我吗？到时候你们店草饿死在路边可怎么办呢。』
    『周子孟离谱，晚安。』
    『行吧孟哥，谁承认你是店草了？』
    『你是店草的话把我放哪了？』
    好一群没良心的好同事，周子孟跪爬过去，从柜子里拿出了碗泡麵，妹妹送的果汁从包里滚了出来，看着更讨厌，周子孟踹飞了饮料，把气都撒在上头，这时店长的讯息来了。
    店长：『不然你要来加班吗？正巧缺人，大家都放假了，剩我跟你们老闆娘有点忙不过来。』
    周子孟眼睛一亮：『那我要先预支，可以吗？』
    店长应了句行，于是初五开始，周子孟提早上工，直到今日初七开工，已经比其他人早开始工作几天，适应得很。
    研究所考试也得准备，周子孟便将书籍藏在柜台，趁空间时间念书。
    店长看了，还称讚一句他认真。
    周子孟点头：「我也觉得我好认真啊。」
    店长：「我收回前话。」
    有钱了开心的周子孟在初七开工这天，一如往常将书籍翻开放在收银机旁念书。
    太阳高掛天空，已有春天来到的端倪。书念了一早，他早累了，又想就这么坐着休息看起来像在偷懒，于是拿起了抹布转身擦着冰柜。
    音响连接的是他的手机，播的都是周子孟的爱歌。
    快乐男大生今天心情好，甩着抹布装忙高唱：「我总在每一个黑夜里想你，嘲笑自己傻的可以——」
    这首歌怎么那么高啊，破音了可恶。
    周子孟不气馁，掐着脖子破音也要唱上去：「没懂得珍惜，那么轻易，丢了你——（註1）」
    他边唱边转着抹布转身，柜檯前有个客人，周子孟抬头迎上对方视线，僵在原地。
    黎未雨满脸笑意，对他挥手：「唱得不错。」
    ……
    谁信呢，这姐可是杨子连的粉丝，哪可能觉得他唱的好听啊。
    他破音还走调，那程度是原唱听了都会说句：丢了脸。
    「药师姐姐。」周子孟赶忙迎了上去，抹布也没敢甩了，已没方才的蠢样：「买饮料吗？」
    问了又觉得自己傻，不买饮料难不成是来看他啊？
    黎未雨倒没发现他的异状，点点头：「是啊，买饮料，」她笑笑：「也算顺便听你唱歌。」
    ……
    求你别说了。
    周子孟可窘迫的，摸着脸不知如何是好，黎未雨觉得逗他有趣，笑意更盛。
    那刻，周子孟的窘一扫而过，手摀着脸颊，却看着她的笑容发怔。
    原来真有那种笑起来世界就亮了的女孩存在。
    「我带了新年礼物过来，本想说碰碰运气，要是你不在就下次给你，但正好只有你在……」黎未雨张望，确认现在真只有周子孟一人后，探身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收银机旁：「只给你的，别告诉别人哦。」
    周子孟感动，没想到药师姐姐居然还有想到他：「谢谢姐姐。」
    那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凤梨酥，但对周子孟来说，便是意义重大。
    黎未雨没有抬头，手还停在柜台里，周子孟疑惑，本想喊她回神，但发现她的视线，是停在自己的书籍上。
    这岂不是上班偷懒被抓个正着吗？周子孟尷尬，就想伸手去遮书：「因为我准备要考研究所，所以就抓紧时间念书。」
    「生药学？」黎未雨抬头，面露惊喜：「怎么都没告诉我你也念药学的啊？原来是同个专业的学弟。」
    周子孟这才想起上回确实没与黎未雨提过自己的专业科目：「上次是看见面会，是去玩的，当然不会提到自己念什么啊。」
    都被药学荼毒，黎未雨越看周子孟越发亲切：「你可以跟我说啊，有问题我也可以帮你嘛，别那么见外。怎么会想学药学啊？」
    反应出乎意料的好呢，周子孟放松了些，嘴角带着浅笑：「我家开中医馆的，隔壁是我叔叔开的中药行，所以从小我就对汉方中药很感兴趣。」
    他那时五岁，妹妹才两岁，周子孟跟她玩不来，便去隔壁家找堂弟玩，进门后没见堂弟，只见叔叔在桌边，在铜秤放上中药。
    空气里有着淡淡煎药味，周子孟莫名喜欢，却听见堂弟尖叫求饶：「我不要喝！那好苦！」
    周子孟目不转睛，叔叔发现他盯着，便掀起了眼皮：「要过来看吗？」
    他受宠若惊，早把堂弟拋之脑后，拉了小凳子乖乖地坐在叔叔身边看他抓药秤药。
    其实小孩子一开始是被金色的铜秤吸引，后来渐渐对叔叔抓的中药材感兴趣，决明子、当归、雪莲花，什么都让他感到新奇。
    黎未雨双手撑在柜台上，专注地听着他说：「所以就这样念了药学？」
    周子孟点头：「爸妈是希望我念医学系走中医，但分数不够，兴趣也不在那嘛，所以就遵从自己的喜好走了药学。」
    黎未雨笑笑：「但没想到还得念西药吧？我当时也念的头好疼呢。」
    周子孟訕訕：「确实是，但中西的药物我都有兴趣，所以念起来也不是说多辛苦。」
    「我也很喜欢中药哦。」黎未雨手撑着下顎，望着周子孟的笑容，心生羡慕：「可是那时候学长说，学西药更有出路，我就选了，早知道跟你一样，坚持自己喜欢。」
    周子孟赶紧摆手：「那不同那不同，我考了国考后还能回家当个药师，姐姐跟我不一样，有养活自己的压力，不能相提并论的。」
    这孩子单纯，逗起来真好玩。见他慌张，黎未雨笑出声来：「确实，那怎么不直接考个国考就好？」
    周子孟摸了摸后脑杓：「……因为还是想多鑽研中药。」
    年轻真好啊，黎未雨不禁想，周子孟好像自带了什么魔力，看见这个像狗狗的男孩，就会自然感到开心。
    他彷彿把热爱跟乐观都刻在骨子里，是个任谁看了都会產生好感的大男孩。
    她不由想，唐医师得加把劲啊，对手是个这么可爱的小男生，不好对付呢。
    黎未雨又问了句想念哪的研究所，周子孟从第一念到第三志愿，想不到黎未雨微怔：「这么巧，我就k大研究所毕业的，我们真有缘。」
    k大是周子孟的第一志愿，周子孟也惊讶：「啊，难不成我想找的陈教授，你也认识吧？」
    「陈老啊？」黎未雨顿了顿，乾脆回答：「不是我的指导教授，但是挺熟的。」
    黎未雨笑笑，指着他的书籍：「难道想请我帮忙看看你的备审资料吗？或者指导一下你的笔试？」
    只敢在心里打这主意的周子孟慌了，赶紧摇头：「没有没有，不必麻烦——」
    「我可以啊。」
    周子孟：「啊？」
    「我说我可以，不过我们两个好像都没什么时间。」黎未雨撑着下顎思考，灵机一动：「要不这样，我问看看院长，看能不能让你有空的时候来诊所。」
    她望着周子孟微笑：「你也来跟我说点中药的知识，我很有兴趣。」
    周子孟惊的下巴都要掉了：「真的可以吗？」
    「反正你就坐我旁边看我包药，也算学习吧？等我回去问问院长，我再跟你说。我今天要一杯冬片无糖去冰。」
    黎未雨打开钱包，周子孟点头在pos机上操作，耳边突然听见黎未雨说：「既然如此，交换个连络方式好了，我到时候直接传讯息给你。」
    pos机上的手停顿。
    周子孟缓慢抬眼，黎未雨已经拿出手机，示意要与他交换联络资料。
    见他茫然，黎未雨不解：「子孟？」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周子孟将传输线拔除，喜出望外，扫了黎未雨的手机，看见她的帐号出现，乐的尾巴都要冒出来了。
    //
    註1.井胧-丢了你。因为我很喜欢井胧所以用这首歌完全是私心，胧妈万岁！！
    未雨绸繆终于有点进展了。

 33. 大狗狗与小狗狗的对决

    黎未雨拿了杯冬片仙草回了诊所，引起大家的注意。
    黄旻文好奇：「这是年轻人流行的饮料吗？看起来像绿茶加仙草？」
    童姐看了也觉得诡异：「好喝吗？」
    「不好喝。」黎未雨诚实回答，摇头嫌弃，復又微笑：「小朋友热情，说什么新春特别版，免费帮我加仙草，我又不好意思浇熄他，就只好这么喝了。」
    回想周子孟拿起塑胶杯，试探的望着黎未雨问：「新春特别版饮料，冬片仙草，不加价，姐姐要不要试试？」
    黎未雨愕然，摇手：「不用，给我正常版的饮料就好。」
    「哦。」
    周子孟显而易见的蔫了，黎未雨见状联想到受欺负的小狗，顿时心软：「算了算了，我喝喝看吧。」但又怕难喝，决定调整：「甜度微糖好了。」
    甜一点应该会好喝些吧？
    周子孟将冬片仙草递给黎未雨，笑容满面，眼睛发亮：「姐姐上班加油。」
    思及此，黎未雨看着正讲着手机的唐姜，摇了摇头。
    得加把劲啊，那样像个奶呼呼小狗狗的弟弟，谁看了不觉得可爱啊。
    「演讲？」唐姜微怔，不由失笑：「我没什么可以讲的，跟颖杰比更不是什么大人物啊。」
    手机那端是鑫诚中学的教务主任，几个月前翻了女儿的杂志，赫然发现那帅哥医师排行榜中的一位，不就是他的得意门生唐姜吗？
    便腆着脸向去年曾来演讲的江颖杰打电话，想请唐姜回学校分享经验。
    刚开学，学生情绪低迷，得请个有顏有才的帅哥回来，提振一下大家的士气。
    教务主任不放弃：「就是回来说说你以前高中如何准备考试就好，跟学弟妹分享经验，不要有压力。」
    唐姜为难：「这……」
    「演讲费不会少，你就念在老师当年也给了你几颗糖果的份上吧。」
    唐姜腹诽，前前后后才给个三颗，更别说那几颗糖果全吃进杨芷肚子里了。
    恰好黄旻文在这，正事得讲，黎未雨说：「院长，附近饮料店的弟弟最近在准备研究所考试，也是念医药的。我想帮他看看资料，不晓得他在下班后可不可以来我们诊所？就坐我旁边，不会打扰看诊的。」
    担心大家多虑，便把唐姜也扯进来：「唐医师也见过，是那位常来我们诊所的杨芷认识的弟弟，人很乖也很可爱。院长，就当是帮帮弟弟，可以吗？」
    听见这句话，唐姜全身上下连汗毛都竖起，全神贯注，至于演讲的事，之后再说：「我考虑一下，再回覆主任。」
    匆忙结束与主任的通话，唐姜立刻走向前台：「那个周子孟？」
    黎未雨点头。
    唐姜后槽牙一咬，眼神掠过阴沉。他是想藉由这机会与黎未雨拉近关係，以方便追求杨芷吗？
    周子孟甚至知道他是杨芷的高中同学，该不会也想趁机拉拢他吧？
    他二话不说：「那不行，多个人在旁边，病患怎么想？」
    童姐疑惑：「病患应该不会想多吧？」
    黎未雨点头：「是啊，很多诊所柜台不也都这样吗？都只当作是新员工，不会想太多吧，院长觉得呢？」
    黄旻文笑的慈祥：「我没意见。」
    唐姜就是不肯，执拗的很：「我有意见。」
    僵持不下，无可奈何，黎未雨只好提议：「要不然投票，我们公平点，少数服从多数，总可以了吧？」
    语末，所有人的目光全斜落唐姜身上，像是在说就你意见最多。
    还真里外不是人，搞得唐姜尷尬得很：「那就投票吧。」
    投票结果，一比三，黎未雨、童姐、护理师三票同意，唐姜一票不同意，黄旻文没意见弃票。
    「那就是可以了。」再一次，所有人又看着唐姜。
    唐姜嘴唇翕动，最后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应：「我没意见。」
    黎未雨欢呼了声，马上拿起手机向周子孟说这个好消息。
    『我们诊所欢迎你来，你等等把班表跟有空的时间给我，这样我比较好空下来。』
    『还有就是，你可能要小心一下唐医师。』
    字打到这，黎未雨抬眼，唐姜正在洗手台清洗，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又觉得这句不妥，赶紧删除。
    好歹也是她同事，唐医师稳重，也不是会这种事为难周子孟的人，想多了吧？
    事情便这么定下了。
    *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收到讯息后，周子孟乐的唱歌，将班表传送给黎未雨。
    果然努力的人，是不会被上天辜负的，看吶！他提早上工，不就得到能亲近药师姐姐机会吗？
    周子孟尚不知大难临头。
    心情好了，精神也好，书也读到进度了，得做做样子努力工作，于是拿起扫把扫地，这时又拨到了他的爱歌。
    虽说这心情唱这首悽悽惨惨戚戚的歌不到位，但灵魂彷彿已被支配了，歌手一唱，周子孟就想跟着哼。
    「我总在每一个黑夜里想你，嘲笑自己傻的可以，没懂得珍惜，那么轻易——」
    唉唷，状况好像不错哦。
    就像巨星舞台，他抡起扫把当麦克风，转过身右手向前一指，一股作气飆上去：「丢了你——」
    唐姜站在柜台前双手交叉看着他。
    气氛一瞬间尷尬无比。
    周子孟还维持着这可笑动作。
    他刚刚是指着唐医师唱出这句丢了你对吧？
    周子孟缓慢放下了手，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别人，「唐医师，下班了？」
    唐姜回答：「出来吃晚餐，等等还有晚上的门诊。」
    「哦，辛苦了。」周子孟见到唐姜就瘆的慌，缩着脖子要为他点单：「唐医师来买饮料吗？」
    唐姜反问：「不然来听你唱歌吗？」
    周子孟：「……」
    这就是乐极生悲。
    唐姜好整以暇：「我很少喝手摇饮，有推荐的吗？」
    「冬片、芋头西米露，奶盖系列，」周子孟小心翼翼抬眼：「阿芷很喜欢我们的黑糖珍珠牛奶。」
    「杨芷？」唐姜掀了掀眼皮：「那就黑糖珍珠牛奶，半糖，我要鲜奶。」
    难得看到喝这么甜的男生，周子孟连忙点头，不敢多问，赶紧打发唐姜最重要。
    唐姜的想法跟他南辕北辙。
    成天阿芷阿芷的喊，这小子还记下杨芷的喜好了？他记这做什么？
    他直盯着自己，周子孟深感压力，舀起粉圆及黑糖蜜装进杯中，正要注入牛奶时，听见唐姜说：「药师说你们现在有新春特别版饮料，免费加仙草。」
    周子孟头皮发怵。
    那是他想献殷勤才这么说的，根本没什么新春特别饮料。
    但事已至此，若是不给唐医师同等福利，要是他去告诉店长，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唐医师要试试吗？」周子孟当机立断，奉承的抬头：「我们饮料店跟你们牙科是好邻居嘛，多加点料没什么，我还能给你加椰果哦。」
    唐姜瞇着眼，果然是想讨好他们牙科的人以好更接近杨芷。
    他偏不配合。
    唐姜笑笑：「正常的饮料就好。」
    周子孟无语，那他问什么，更坚定了要把他打发走的念头，迅速将牛奶加进杯中，一气呵成。
    唐泓阳说过，切勿急躁，那他也不急，等到周子孟将饮料递给他时，唐姜才开口：「药师说，你要来我们诊所念书。」
    周子孟点头：「对，药师姐姐说要帮我看看资料。」
    两人身高相仿，对视时，年纪大些的唐姜明显略胜一筹，因为周子孟看见他就怕，一悚就像隻小老鼠一样缩，气势灭了不少。
    周子孟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感叹，唐医师长的是真的帅。
    这么帅又优秀的男人天天在药师姐姐身边工作，那他该怎么脱颖而出——
    等等，难不成……
    唐医师，喜欢黎未雨？
    这说得通啊，唐姜从一开始就没给他好脸色看，因为多了个男生在黎未雨身边总会提防，现在又因为自己与黎未雨搭上关係反常地特地跑来饮料店。
    周子孟愕然，情敌这么优秀！怎么比啊！
    唐姜摇了手上的饮料，将黑糖蜜与牛奶彻底摇匀，对上周子孟惊愕的眼神，后者一看他抬眼，立刻又缩了脖子。
    唐姜漫不经心地问：「你跟杨芷，很熟？」
    周子孟诚实以报：「熟啊，认识一年多了。」
    「常出去常联络吗？」
    周子孟不解，为何话题都绕着杨芷：「是啊，她就像我姊，很亲近的关係，偶尔周末社团有约，我们都会一起前往。」
    唐姜心中咯噔一声，他十年来的不曾联系，要怎么与一年多来的亲密接触相比拟。
    而且对方，既年轻又帅，单纯可爱。
    周子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唐医师提起杨芷，难道是因为杨芷跟黎未雨感情好，所以想靠杨芷这层关係下手吗？
    啊这，他们不是高中校友吗？哪还需要靠他啊。
    唐姜看着他，周子孟立刻露出僵硬笑容，大白牙看着闪，也看着蠢。
    唐姜又问：「你只把杨芷当姐姐吗？」
    「是啊，就像亲姐姐。」周子孟突然胆子大些，缩着脖子反问：「那唐医师怎么看药师姐姐的？」
    「药师？」这会轮到唐姜困惑了，他俊眉一蹙：「同事啊。」
    四目相交之际，似有火光闪烁。
    不约而同地想：谁信你啊。
    因为疑惑，唐姜气焰收了不少，他略显茫然的抬起头，只见周子孟一脸耿直的望着他，便问：「这什么问题？」
    周子孟反问：「那唐医师又是什么问题？」
    唐姜被他问的一噎，眼神闪烁，确实觉得自己离谱，但终究沉不住气。
    一想到对方比他小了四岁，且很有可能也对杨芷有意思这件事，唐姜吃完晚餐，脑子一抽，就来到饮料店。
    他在对街看着，周子孟勤奋工作，扫地扫的仔细，笑起来很纯真可爱，确实是个好男孩。
    不由自主跨步，站在柜台前，听见他唱着完全不着调的歌曲。
    唐姜听了想笑，但又收起笑容。
    他想，若中间没隔着杨芷，他或许也会很喜欢这位弟弟。
    「没什么，好奇而已。」唐姜退了一步，显而易见的窘迫。
    气氛扭捏，周子孟不知如何结尾，只好随意找话题：「唐医师跟阿芷以前很好吗？」
    想起杨芷，唐姜眼神渐柔，「算的上是很要好吧。」
    笑了欸，笑起来看着就没那么可怕了，周子孟又试探的问：「那跟药师姐姐呢？」
    唐姜抬头：「你怎么什么事情都能问到药师那里去？」
    周子孟脸一红，赶紧摆手：「没有，我只是觉得她人很好。」
    唐医师凭什么说他，周子孟腹诽，他也是啊，不管什么话题，都能绕到杨芷那去啊！
    两人并不熟识，加上对彼此都有误会，话题怎么也延续不了，唐姜看时间快到了，便说要回去上班而离开了。
    周子孟当然不留他，快走快走，他们小饮料店可不敢容他这尊大佛。
    唐姜一走，他立刻找杨芷讨拍：『阿芷，你那个高中同学好可怕！』
    杨芷正在线上摄影网课时间，回了句：『他人很好啊。』
    周子孟：「……」
    他打了个寒噤，这叫人很好？
    接近牙科诊所时，手机震动，唐姜拿起一看，笑容有一丝自得。
    『tiamshop：我一看这订单名字心想得亲自出马了，唐医师，需要我换个人跟你谈吗？』
    //
    两个靠脑补就可以给自己弄出个情敌来的人。

 34. 与她一起念书的那些过往

    春日午后，晴空万里。
    周子孟揣揣不安地来到旻欣牙科，牙科一眾人都很热情，除了……
    听见声响，正医治病患的唐姜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和顏悦色地请诊疗椅上的大婶张嘴。
    只那一眼，就让周子孟如芒刺在背，赶紧放下手上的饮料：「我带了饮料，请大家喝。」
    童姐听了可不好意思了：「人来就好了，我们怎么能喝你的饮料。」
    黎未雨也觉得不妥：「就是啊子孟，是我找你来的，还让你请饮料，这怎么行呢？」
    「没有关係，这些不多。」周子孟如坐针毡，走近唐姜身边，将那杯黑糖珍奶放下：「唐医师好像喜欢这个，我就带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唐姜摇头：「不用，你喝吧。」
    上次会面结束后周子孟仔细思考，他喜欢黎未雨，而唐姜虽说可能是情敌，但若不是呢？又不是世上只剩下黎未雨，唐姜或许只是奉命来会会他这个要到他们诊所念书的弟弟，看看是不是好孩子啊。
    「都带来了，唐医师就喝吧。」因此周子孟认为，绝不能因一时误判，而错失了任何能讨好唐姜的机会。
    显然唐姜一恋爱，就没他聪明，没周子孟想得多：「谢谢，但真的不用。」
    他顿了顿：「算了，我收下吧。」接着意义不明的刻意提及：「我等等或许会遇到杨芷，我拿给她喝。」
    讲到杨芷的名字时，他加重了咬字。
    黎未雨八卦魂又起，喝着未加料的正常冬片试探：「你们有约啊？」
    「准确来说，我跟他们店主有约。」唐姜摘下口罩，皮笑肉不笑：「我跟他们店买了件衬衫，等会要去面交。」
    周子孟茫然点头，面交就面交啊，看着他说干嘛？
    黎未雨不想理他，谁不知事情与杨芷有关，唐医师就特别上心？她朝周子孟招了招手：「不要理他，我们来念书。」
    『我们』。
    周子孟好喜欢她这自然说出的我们，虽尚未有太多交集，但在黎未雨心里，显然自己已经是可以往来之人了。
    唐姜倒没看见周子孟颠颠跑过去的身影，若是看见，必定不再认为周子孟是情敌。
    「你就在这念，可以听歌，如果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可以问我。」
    黎未雨在柜檯清理出了空间，让周子孟可以自在念书，他要求不多，能够这样与黎未雨同坐就很开心了。
    突然，黎未雨语气一转，压着嗓子：「唐医师确实是优秀了些，但以后你研究所毕业也不会输啊，所以加油，知道吗？」
    黎未雨跟唐姜一样，误会了周子孟与杨芷的关係，加油添醋了一番。
    「我会加油的。」而周子孟也单纯，没想到那处去，反而觉得黎未雨给了自己希望，干劲十足。
    三人就这么带着误会，在旻欣牙科和乐融融的相处了。
    今天周三，唐姜没有晚上的诊，午后门诊时间结束，便起身要下班了。
    他套上风衣，无意间看了柜檯一眼，发现周子孟脑袋一顿一顿。
    黎未雨听见细微鼾声，也注意到周子孟正打盹，睡着了更憨厚，黎未雨微笑，转过头盯着打量。
    「睡着了？」唐姜出声，正拿着打卡纸要下班。
    「小声点。」黎未雨点头，扶着周子孟，让他趴在桌上，睡得更安稳些：「累了吧，大考前都是这样的。」
    唐姜仔细推算时间，从下午三点开始，除了方便时间，周子孟都没休息，整整念了三个小时。
    确实是个努力认真的孩子，用多一倍的时间苦读的样子，像极了以前的杨芷。
    回想此事，心里有块柔软被触及，唐姜眼神渐柔。
    杨芷大考前也是如此，熬夜苦读，在学校自习室念书，回家也要念到半夜两三点才睡，幸亏她家住的离学校近，否则那阵子肯定天天迟到。
    那个年纪的孩子就算精力再充沛，连着如此多天睡眠不足，也都撑不下去，杨芷能撑着眼皮专心上课已是用了超乎常人的意志力，这样一天的课程下来，到了自习室时，已经举白旗投降了。
    唐姜想让她睡，便不想吵她。怕她冷，又拿起外套，轻轻的罩在她的身上。
    杨芷睡的恍惚，顿着顿着头就往后一仰，明显发生过多次，唐姜看也没看，镇定的伸出右手就接住杨芷的头。
    他这才偏过头看，杨芷枕着他的手睡着安稳。
    想让杨芷趴着睡，却在准备挪动她的脑袋时，杨芷不情愿的唔了一声，皱着眉头，显然因此睡得不好。
    唐姜便再也不敢动了。
    这下好了，唐姜右撇子呢，右手现在撑着她的脑袋，只能用左手拿着笔写字了。
    杨芷含糊地说着梦话：「这次……一定……赢过唐姜……」
    唐姜无奈，这该怎么办呢，但明显的杨芷就只有睡在他手上才安稳。
    他看着杨芷迷糊的睡相，终于心中一暖：「只有你才能睡我手上啊，知道吗？」
    后来杨芷睡得更沉，唐姜才小心挪动她的脑袋，用左手移开了书本，让她趴在桌上，并且拿起外套，拢在杨芷的身上。
    他活动活动了右手臂，可真痠疼啊。
    耳边有细弱鼾声，听着可爱，唐姜心也安定下来，嘴角不由一勾。
    不一会杨芷自己惊醒了，从桌上弹了起来，心来掛念着读书进度：「英文还没念完——」
    唐姜斜了她一眼：「既然如此还不快念。」
    杨芷愣了会，才意识到自己在唐姜面前睡的昏天暗地，也不知有没有说梦话流口水的，脸瞬间红了。
    「你怎么不叫我啊。」杨芷低声埋怨，赶紧整理仪容，让自己别那么狼狈才好。
    然后看了唐姜的笔记，奇了：「哎，你这行字怎么那么丑啊？」
    唐姜：「……」
    *
    童姐询问他们晚餐吃什么，无意中吵醒了周子孟。
    他刚睡醒，脑袋不太清楚，抬头便看见唐姜站在柜台前，黄昏时金色的光映照进来，照在他的身上。
    唐姜想着些什么，便不自觉微笑，很是温柔。
    周子孟恍惚，便脱口而出：「唐医师笑了。」
    唐姜心头正软，不想去针对周子孟，只是笑笑：「我下班了。」
    童姐与黎未雨对视一眼，趁他离开，便心照不宣的挑眉。
    要去找杨芷了，当然心情好啊。
    周子孟半晌才看见他们两个笑的促狭，迷糊又疑惑：「姐姐笑什么？」
    难怪大家都说年下好呢，这句姐姐喊得多好听啊。
    黎未雨摇头：「没事，醒的刚好，要订便当了，晚餐在我们这里吃好吗？」
    周子孟面对黎未雨就是隻可爱的狗儿，说什么都行：「好。」
    黎未雨一笑，周子孟凑过去看着便当店菜单，迎着黄昏夕阳西照，一切都好。
    正当周子孟这么想着时，诊所门被推开，走进了一位高大帅气的男子，年龄与黎未雨差不多，长相不同于自己乾净的帅，而是那种……
    他人看的不多，但隐约就觉得，这人心思没那么单纯。
    像朵绽放的花嚣张的很，非得所有人看见，热爱招蜂引蝶的那型。
    想不到黎未雨竟热络的招呼：「罗耀，你怎么来了？」
    「想着你大概要吃晚餐了。」罗耀将便当放在柜台里，当周子孟是同事，礼貌点头，手不安分的搭在黎未雨手上。
    黎未雨没制止，反而露出甜笑。
    周子孟的心碎成一地。
    没事，年纪轻，碎了还能黏，但一时可能还找不到黏着胶水就是了……
    觉得自己打扰他们，周子孟以方便为由离开。他就是个戏精，此刻伤心欲绝，却还坚持捧着心扶着墙摇摇欲坠离开。
    恋情还没长个苗，就直奔失恋，真是可笑，他要去听他最近最爱的失恋歌……
    走到诊所后方时，周子孟悵然的与童姐点头，却听见童姐鄙夷的哼了一声：「还没交往就搭手，没个正经样，我看这个罗耀就讨厌，也就药师一个当局者迷。」
    周子孟还望着她，童姐打量了他，出声斥道：「你！就是长太乖了，跟唐医师一样，唐医师那么优秀有什么用，还不是没女朋友。姐给你上一课，这就叫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
    看来，事有蹊翘。

 35. 情敌二号？

    唐姜与程满絮不熟，他们俩之间只有个连结，就是杨芷。
    因为知道杨芷个性，一遇上自己就扭捏，唐姜只好处心积虑，他不方便出面，但可以靠她的友人们替自己套她出来。
    因而遇上了程满絮这位，极度配合的好友。
    起初唐姜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抱着试试看的念头，从黎未雨那边得到了程满絮网拍工作室的名字，选了几件衬衫后送出订单，想不到就收到程满絮的讯息。
    正确来说，是系统讯息，由tiamshop的网站发出的。
    『唐医师好，我是她那位姓程的朋友，但我知道你要找的不是我，我请她来跟你说？』
    唐姜回应：『不必，我只是要买衬衫，找店主你就行。』
    程满絮摸不清唐姜想什么：『你怎么可能只是要买衬衫？』
    她这个人，说白了就是个直肠子，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否则也不会一腔热血的将暗恋对象时宇攻略成为男友。
    『是啊，我怎么可能是要买衬衫而已？』这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简单的人，杨芷身边有这样单纯的朋友，唐姜其实挺安心的。
    程满絮回传了个问号：『你直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唐姜满意：『也不必怎么帮忙，我只是想去你们工作室一趟。』
    此次讯息交流最后，唐姜千交代万交代，不能让杨芷知道此事。
    来这趟肯定是要有收穫，程满絮不傻，与唐姜约了杨芷有班的时间。
    暮色四合。
    本还艷阳高照，岂料此刻天空拢了片乌云。
    唐姜将车辆先停在大路边，来到这条热闹的小街，街上有几间餐厅、一家鞋店，紧邻鞋店的白色系店面，正是tiamshop。
    来到这里唐姜才紧张，擅自前来，是否不妥？若杨芷觉得他这行为过分了怎么办？
    脑子一团混乱时，视线中映入了一台黑色汽车停在tiamshop店面前，驾驶座下来了一位身形頎长，清冷英俊的男子。
    他提着一袋食材，一表人才，是个帅气的人。
    那人下车时，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唐姜，清冷的眼落在他身上，对方面无表情，看起来有些轻蔑，眼里还带着戒备。
    唐姜不大舒服。
    出乎意料，对方敲了纯白店面的门，那门打开，出来的是杨芷。
    杨芷半长黑发垂在肩上，跟高中时一样，唐姜觉得好看。
    显然两人非常熟识，正聊着天。
    杨芷见了他，笑了。
    那冷漠的男人看见杨芷时，嘴角也微微上扬。
    唐姜倏然脑中一片空白，不停想着他是谁，杨芷为什么笑了，杨芷在哪认识了个这么帅的男人？他打量着对方，满肚子妒火中烧。
    杨芷指着身后：「学长进来等吧，我也不知道她在楼上干嘛。」
    「先不用，我等她下楼。」那人面色一沉，往外头瞟了眼，压低嗓子：「外面有个男人，一直盯着你们店看，你们都小心点。我不放心，站在这一会，得让他知道这个家还有个男人。」
    听的杨芷提心吊胆，连忙称好，毕竟是女朋友住处，他小心也是正常的。
    杨芷担忧的往外看去：「那个方向吗——」
    杨芷脸垮了下来。
    站在不远处那人，她哪可能认不出来。
    「你小心点，别让他知道我们注意到他了。」
    「不，学长，我治的了他。」杨芷瞇起眼，走出门外，指着唐姜喝：「唐姜！你在这干嘛？」
    那人不解的看过来，唐姜可窘迫了，杨芷还真不留情面。
    但他心里正堵，哪可能吃杨芷这套，附近店面的人听见声音都探头好奇的看着，唐姜只好走到杨芷面前：「我跟你们店主有约。」
    那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你们认识？」
    唐姜斜了他一眼：「我跟杨芷，是高中同学。」
    那人眼中的戒备收了不少，「高中同学……」
    杨芷一如往常解释：「不同班，他一班我五班的。」
    「对。」唐姜笑瞇了眼，看着悚然：「高中很好很好的朋友，十几岁就认识，到现在——」
    「时宇！」这时程满絮从屋内衝了出来，扑了那人满怀。
    被她喊做时宇的男人见她来了，眼神立刻一柔：「在楼上干嘛？」
    唐姜俊眉一蹙，察觉此事不单纯。
    「餵小温啊，我肚子饿了，现在换你来餵我。」程满絮蹭的开心了，这才抬头，看见站在一旁嘴唇翕动的唐姜：「唐医师来啦？」
    唐姜睫毛颤了颤：「这位是……」
    程满絮勾住时宇胳膊，「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时宇，时间的时，宇宙的宇。」她又指着唐姜说：「我跟你提过的那位牙医师，杨芷的高中同学唐姜。他跟我买东西约面交。」
    时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是我误会唐医师了，抱歉。」
    唐姜愕然，望着杨芷看，杨芷偏头：「怎样？你怎么会买我们店的东西啊？也没跟我说一声？」
    ……
    唐姜真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36. 你是不是还……

    唐姜忖了忖，是该收敛这种看谁都像情敌的幼稚想法，他是喜欢杨芷喜欢的不得了，但不代表杨芷在每个人面前都是块香餑餑。
    这儿唐姜捂着脸，忸忸怩怩，杨芷注意到他的异状，「你怎么了啊？」
    程满絮提了袋牛皮纸袋又出了门：「唐医师的衬衫我早就先准备好啦，就等你来拿了。」她又勾住时宇的胳膊，意有所指：「现在晚餐时间，唐医师想好今天吃什么吗？」
    唐姜心领神会：「还没决定，大概是找家小麵馆解决。」
    程满絮笑笑：「一个人吃无聊，杨芷也还没想好，你们一起去吧。」
    杨芷咋舌，不解这其中关联：「我一个人吃饭不无聊，我喜欢。」
    程满絮真要气笑，压着嗓向时宇埋怨：「她怎么这样啊，我用心良苦欸。」
    时宇一笑，揉着程满絮的头发：「那换个方式。」
    不去看程满絮疑惑神情，时宇望着唐姜，和顏悦色：「虽然唐突，但我正好要下厨，唐医师若不介意，要不要留下来用餐？」
    他看着杨芷浅笑：「毕竟我女朋友跟你同学很要好，我也想多了解一下杨小姐的过去。」他估摸着外头天色：「加上好像快下雨了，不如在这用餐吧。」
    唐姜虽有些不明白，但也知道这对情侣在想方设法打助攻，况且基于杨芷与程满絮要好的程度，自己当然该与程满絮打好关係。
    「方便吗？」
    时宇点头：「食材都够，就看唐医师方不方便了。」
    唐姜绽露笑容：「盛情难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杨芷微微一怔，怎么就留下来了？想不通这些事情有何关联。
    程满絮真是满意极了，时宇可真厉害，拍着手鼓掌：「我家在楼上，欢迎唐医师。」她看了眼杨芷，哼了一声：「唐医师多跟我说些杨芷高中的事，她从不讲，我可好奇了。」
    杨芷回神，眼见唐姜已经跟在时宇后头：「哎，唐姜，你真要在这吃啊？」
    走在最前头的程满絮回头，笑的狡黠：「对啊，反正你不是喜欢独自用餐吗？我们就不打扰你了，明天见了。」
    ……
    程满絮斜看过去，杨芷抱着小白猫小温，问心无愧坐在餐桌边：「你不是要一个人吃饭吗？」
    杨芷坦然：「我怕你们的唐医师颠倒是非，造谣我的高中生活。」
    与时宇并肩在厨房的唐姜啼笑皆非：「我才不会这么做呢。」
    有什么可造谣的呢，在唐姜的高中回忆里，杨芷都是最美好，令他心头最柔软的那个。
    时宇拿出了蔬菜：「高中时你们感情应该蛮好的。」
    唐姜点头：「好是好，但毕业后都没连络，到现在才又重逢。」
    时宇说：「絮絮说，你喜欢她。」
    唐姜洗手，闻言心一柔：「很喜欢。」
    「那，算是给你些勇气吧。」时宇挨近了唐姜，声音微弱：「絮絮说她也喜欢你。」
    水龙头下交互搓揉的手掌一滞，心跳怦怦地。
    唐姜低下眼帘：「高中时吧，现在就不知道了——」
    「你们挨这么近干嘛，说悄悄话啊？」杨芷突然出声，打断了唐姜的话。
    程满絮拍了杨芷的肩膀：「放心，时宇是我男朋友，不会跟你抢唐医师啦。」
    杨芷一窘：「谁、谁在意这个啊，我没往那个方向想去好不好？唐姜、唐姜，我知道他喜欢女人啦。」
    时宇侧头，看见唐姜嘴角的笑，是打从心底泛出了甜。
    这位牙医师，是真的很喜欢杨芷。
    唐姜瞥见时宇摆放在流理台上的调味料，辣椒、大葱、韩式辣酱：「要做什么？」
    时宇回答：「韩式辣燉鸡，拌乌龙麵好吃。好一阵子没去韩国，絮絮嘴馋。」
    唐姜想，这人的口头禪应该是絮絮，还真是三句不离程满絮。
    未来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他要喊芷芷吗……
    听着彆扭，唐姜笑笑，还是喊杨芷最自然。
    唐姜摇头：「杨芷不吃辣。」
    听见自己的名字，杨芷注意力放到他们身上：「什么？」
    时宇回头：「说你不吃辣。」
    时宇想起曾经做过的酸菜鱼，当时杨芷确实是浅嚐而已，不敢像他与程满絮那样大快朵颐。
    他打开冰箱，一边询问程满絮：「既然如此，我们家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做不辣的料理吗？」
    程满絮走近时宇身边，恰好与唐姜对视，见唐姜对她眨了下眼，赶紧按住时宇正要拿出高汤罐的手：「没有，我们家只吃辣。」
    时宇狐疑，手上拿着的正是几天前他们煮剩的高汤罐：「那杨小姐怎么办？」
    程满絮摇头，时宇虽困惑，但他这人『唯絮絮之命是从』，还是默默将手上的高汤罐藏回冰箱深处。
    唐姜立刻逮住时机回答：「要不，我出去买食材吧，附近有超市吗？」
    「有啊。」程满絮指着窗外，看着杨芷：「杨芷，唐医师是煮你要吃的东西，你带个路顺便帮忙提东西吧。」
    感受到牙齿微酸，杨芷按着脸颊，一听见自己名字，缓缓抬起头，而在这时，唐姜已经走到玄关边穿上皮鞋。
    程满絮拽起杨芷：「快去啊，唐医师不知道超市在哪。」
    杨芷啊了声，只见唐姜朝自己招招手︰「过来吧，带路。」
    什么情况，杨芷按着自己的胸口，看了时宇又看了程满絮，接着目光落在唐姜身上：「去哪？」
    「超市。」程满絮推着杨芷过去，趁着这时附在她耳边：「快过去吧，唐医师特地为你来的，还不好好招待他一下。」
    招待什么啊，为什么把自己家说的像什么会所。
    杨芷穿上鞋子，听是为自己，多少也会不好意思：「不必，我吃辣的也没关係。」
    唐姜推开门，又朝她招招手：「我也想买些东西，带路吧。」
    一见他笑，杨芷就投降了，垂眸带点羞赧，跟着唐姜出门了。
    程满絮关上门，转过身，时宇就出现在身后，还没反应过来，时宇的唇便啄了自己一下。
    时宇嘴角一抹笑：「终于走了。」
    程满絮笑眼弯弯，圈住时宇的肩膀：「现在只能亲亲，他们等等就回来了。」
    「我没往那边想呢。」时宇将她拦腰抱起，放在桌边，双唇相抵，他声音含糊又沙哑：「他们走后再说，有一整晚，我不急于这时。」
    程满絮脸瞬间红了。
    别开了视线，才发现桌上摆了杯饮料，程满絮奇道：「怎么有饮料啊？」
    两人凑近一看，饮料盖膜上写了个『杨芷的』。
    「还带饮料给她啊。」程满絮不好意思去移动，便缩着小手在桌边看着：「唐医师很喜欢她吧？」
    「很喜欢，绝对很喜欢。」
    程满絮疑惑，时宇知道她在等自己答案，便曲起手指刮了她鼻头笑了笑：「男人都知道彼此看着心爱女孩时会是什么眼神。」
    *
    午后本是晴空万里，此刻乌云密布，天色已暗，气象果然瞬息万变。
    并肩而行，杨芷才想起他在此处实在不合理：「今天晚上没门诊？」
    唐姜点点头，端详着周遭商家贩卖何物。
    「那怎么会来？」
    唐姜心不在焉：「你朋友都说了，来找她买东西啊。」
    杨芷回：「谁信。」
    「是啊，谁信。」唐姜看向了她，挑眉：「那你还问？除了买东西，我来这的原因，不就只剩下一个了？」
    果然，第二赢不过第一，说不过唐姜，这样意有所指，杨芷当然明白。
    杨芷嘴巴微张，欲言又止，最后闭上，心跳有点乱。
    进超市前，自动门下，杨芷声音闷闷的：「你想找我，可以直接跟我说就行了啊。」
    唐姜正要推车，回头，看见杨芷走过来，站在他身边，耷垂脑袋不敢看他。
    唐姜没问什么，也不与往常一样反问自己要是真开口邀约，杨芷会不会出门。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微笑：「知道了，以后直接问你。」
    唐姜推了台车，杨芷心道又不是要买多少东西，费这劲做什么：「买个冷冻食品就好了。」
    目光从冷藏柜中收回，唐姜眉头一拧：「你都这样吃？」
    差点忘了这人医生呢，杨芷被他盯的訕訕：「省事。」
    「不健康，营养不良，难怪这么瘦。」唐姜白她一眼，指着冰柜：「挑个菜跟肉吧。」
    杨芷摇头：「我哪好意思麻烦学长做饭给我吃啊……」
    「谁说要麻烦他了？」唐姜反问，眼里掠过自得：「我做。」
    杨芷这会真的惊讶了，凑到唐姜身边，眼神发亮：「你还会做菜啊？」
    她过来时，伴着柑橘香，细软发丝落在臂上，唐姜唇一抿，睫毛微不可查的颤了颤。
    他赶紧镇定：「这年头男人会做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拿起青江菜掩饰着急眼神：「既然他们要吃麵，我们也煮麵吧？下个青江菜跟肉，再加颗蛋？」
    「好啊。」杨芷扬首，听的她垂涎三尺：「简单就好，我喜欢清淡点——」
    没注意到自己与唐姜挨的这么近，唐姜的眼映入眼帘，两人直勾勾地看着对方，心跳震耳欲聋。
    他眼睛一如既往的漂亮，垂着眸看着温柔，眼底的深处，映着自己。
    杨芷有那么剎那呼吸凝滞，深怕心跳被他注意到，只好这样硬着头皮望着他，身上一阵燥热。
    「杨芷，别发呆了。」唐姜见她愣在原地，出声提醒：「肚子不饿吗？我们快回去吧。」
    杨芷这才发现唐姜语中的那个词汇。
    我们。
    是呢，重逢至今，她好像没听过唐姜说出我和你，反而都把她与自己归为一体，自然亲暱地说着我们。
    『我们』这个词，平时听来没什么，但唐姜说出来，杨芷就感觉踏实。
    彷彿她跟唐姜从未分开那么久，他们始终是穿着校服的学生，不曾疏离，一样亲密。
    鬼使神差的，杨芷一股脑儿就想问：「唐姜，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牛肉半价大特卖！要买要快！上等澳洲牛，牛腱绞肉沙朗都有，半价大特卖！」
    不远处，一位销售员精力充沛，喊的宏亮，许多主妇听见了纷纷围过去，非常热闹。
    杨芷被这声叫卖吓了一跳，只能搭上唐姜的手稳住自己。手背覆上了温热，唐姜一僵，不敢低头，却知道，那是她的手。
    唐姜语气硬梆梆的：「你要吃牛肉吗？」
    杨芷磕磕绊绊的回答：「不、不用，猪肉……猪肉就好。」
    「那就不凑热闹了。」唐姜轻咳一声，杨芷才如触电一般将手收回。
    两人走过那群抢购中的主妇身边，杨芷不知这些猪肉有什么差别，随意拿起一盒猪肉片端详：「为什么都是猪肉，价格却不一样？」
    「杨芷。」唐姜喊她，声音温沉，杨芷直觉不一般，心提了起来。
    她盯着猪肉片，彷彿那是世界地图，下次考试会考，看得无比认真。唐姜也没看她，望着窗外。
    然后，杨芷听见他又喊了一次自己的名字。
    「杨芷，」唐姜声音温润低沉：「是。」

 37. 春雨

    明知他说的是什么，杨芷却这时候，想临阵脱逃。
    也不知自己方才怎么想的，杨芷很后悔，为什么会突然问，问了又有什么用，现在的唐姜，跟自己不一样。
    本想等自己成为更好的人时再提这事，此刻杨芷真想扇自己一掌，她真沉不住气。
    但，就那单音字，也让杨芷怦然心动。
    她的答案，是不是，也一样？
    僵持在这不是办法，杨芷只能欲盖弥彰，吭哧吭哧问：「是、是什么？」
    唐姜仍没看她，只是双手交叉在胸前，紧盯窗户：「下雨了。」
    出门时本就阴云密布，时宇也说可能要下雨了，因此外头雨水如珍珠落下，是杨芷意料之内的事。
    是春天的第一场雨。
    唐姜看回了她：「你有带伞吗？」
    杨芷愣了会，将猪肉片放进推车里摇头：「没带。」
    「我也没带。」唐姜又看着窗外，面露些微忧虑，彷彿外头不是下雨，是天要塌下来了：「那只能等雨停了。」
    他表现得很自然。
    杨芷打量唐姜，如此得体，彷彿那个『是』不是出自他口，泰然自若的让杨芷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该不会真听错吧？杨芷难为情，毕竟会错意这种事，任谁都不自在。
    杨芷揉揉鼻子，跨步前行：「那就等雨停吧。」
    她走在前头，双手缩在外套袖口里，头也不回，脚步不停。
    唐姜凝望她的背影，偏头一看，却发现四周没有任何可以反射自己此时样貌的物品。
    心跳如鼓蠢蠢欲动，他嘖的弹了下舌，终于表现出忸怩，摸了耳朵，烫的。
    「唐姜，乌龙麵。」杨芷在前方冰柜停下脚步，回头向他招手。
    唐姜叹气，耳朵是藏不住了，只能祈求杨芷别注意到才好。
    她……有听懂吗？
    一时半刻离不开超市，担心猪肉拿出冰柜太久变质，唐姜拿了冰袋放进购物袋中，与杨芷坐在雅座等雨停。
    雨不大，伴随着雷声，是入春后第一场雨。纵使不大，却也不知会下多久。
    又轰隆一声，杨芷好奇：「春雷？」
    唐姜点头：「春雷一声响云霄，大地回春万物晓。春雷响了，表示今年梅雨水库会迎来丰收了。」
    唐姜默了会，看着杨芷：「我跟你解释过，你怎么又问了？」
    杨芷诧异：「有吗？」
    果然忘了，唐姜笑笑：「高中的时候，我以为你会怕雷声，结果你面无表情，往窗外看了眼也问我是不是春雷。」
    无关紧要的对话都记得，杨芷惊讶：「那你记到现在啊？该不会我说过什么话你也都记得吧，很可怕欸。」
    真无言，唐姜笑了笑，伸出手去敲她脑袋：「哪可能，我这颗脑袋要记的东西可多了。」回忆那时，唐姜解释：「春雷这事记得，是因为那时候我回答不出来，特地去查了资料。」
    回答不出问题让唐姜不服气，那时的他还是心高气傲的少年，想在心上人面前表现出自己聪明的一面，便以方便为藉口，来到图书馆的电脑使用区查资料。
    回去后少年自豪地向杨芷显摆：「春雷一响，万物会从冬季的困顿甦醒，之后便会迎来梅雨——」
    「管它春雷怎样！」杨芷拿着数学卷子转头吼他，苦恼的都要哭了：「春雷关我什么事啦，我解不出来啦。」
    ……
    难怪她不记得，因为她根本没听完。
    唐姜笑出声来，真是年轻。
    他一直觉得，明白青春这个词的人，都长大了。就像你在大海遨游，只想着艳阳晒的皮肤痛，不知道会漂到哪，看什么都是苦难。
    但当你从海中起来时，才会意识到，其实那片海，也是沁人舒适的。
    只不过那片海随时间流逝了，找不到，回不去了。
    经他这么讲，杨芷找回了那日些许印象，她喝着自己在超市买的矿泉水，从冰箱拿出的矿泉水太冰，让她牙酸。
    她心虚覷了眼唐姜，说：「我想起来，那天好像只有我有带伞，都过这么久，你还是都这样。」
    唐姜没发现她异样，笑笑：「一点长进也没有。」
    *
    春雷伴随大雨而来，跟这天不一样，雨挺大的，轰雷作响，夜晚如约来至，以为唸完书雨就会停的少年少女，望着屋簷降下的雨，不知如何是好。
    有人等烟雨，有人怪雨急。
    杨芷从书包拿出黄色摺叠伞，真该感谢她妈妈，早上她还死活不想带着，现在却觉得幸好她听话了。
    「唐姜，我送你去公车站吧。」杨芷撑开那柄小巧的伞，举高了手想替唐姜挡雨。
    杵在这等雨停也不是办法，但杨芷那柄伞显然容不下他们两人，让唐姜踌躇：「你先回去吧，我等雨停。」
    杨芷没他想的那么多，她就是想与唐姜多相处一会：「雨什么时候才会停啊？不然我陪你。」
    都一下午了，也不见雨势减缓。
    唐姜笑笑，看了腕间手錶，指针已经指到八：「晚上八点了，再不回家危险。」
    杨芷踢飞了脚边一颗小石子，它骨碌碌的滚出去，嘟囔：「那你怎么办，我危险你就不危险吗？」
    「我好歹也是个男孩子，拚力气还是拚得过——」
    「唐姜你看，幽浮！」杨芷打断他的话，指着天空大惊小怪。
    这还真是谁也不会信的谎话，但唐姜还是下意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随后哭笑不得：「谁信你——」
    胳膊突然被杨芷牵住，唐姜话语收起，反应不及，被杨芷一拽，奔离了学校屋簷。
    感觉到肩上被滴了几滴，雨水却没如预期那般降落脑袋瓜上。杨芷踮起脚尖，高举着小黄伞，眼中既是调皮又是得意，手还挽着他胳膊。
    「等什么雨停，要是下到凌晨呢，你要在学校等到半夜才回家吗？」
    唐姜缓了神，映入眼帘，即是她自得的笑。
    她笑容就像是操场边快盛开的小黄花，唐姜心柔，小黄花要用爱灌溉，他想要好好照顾、保护、一直陪着这朵花儿。
    「那至少我撑吧。」唐姜妥协，伸手去握伞柄。
    杨芷早就踮脚踮累了，二话不说松手：「哦，那必须的。」
    走出校园，唐姜拿伞，尽可能的将伞往杨芷那偏，左肩湿了一块也不在意。
    杨芷不乐意，指着雨伞：「别都往我这，你自己也要遮啊！」
    唐姜回答：「我有啊。」
    杨芷挽着他胳膊的手拧了唐姜一下，他略微吃痛，杨芷便趁这时，将伞面移了些分给唐姜。
    杨芷的手至始至终都没从唐姜臂上撤下，她一本正经表示，这伞这么小，他们并肩已经够勉强了，如此可以压缩些空间，所以一直勾着唐姜手臂。
    唐姜计较：「你捏我。」
    杨芷问心无愧，吐舌：「捏你又怎样。」
    还真说不出要她怎样，唐姜无奈一笑，她就是仗着自己对她好，此刻才敢刁蛮。
    但，杨芷对待自己，也是很好。
    唐姜看见杨芷右肩也被雨打湿，粉色肩带隐约透出，小男生当下脑袋顿了俄顷，觉得血液直往脸上奔腾而去。
    「穿外套。」唐姜脱下自己的外套，拢在杨芷身上，再也不敢乱瞟，直直地注视着前往公车站牌的路。
    被他的外套拢住，杨芷一个激灵：「你不冷吗？」
    下过雨的春天夜晚还是凉的。
    冷个头，唐姜腹诽，他还不敢嫌热呢：「我不冷，你盖着，不要……感冒。」
    外套上带着皂角香气，杨芷将外套拢好，心跳突突突的跳，嘴角有抹浅笑：「嗯，洗完还你。」
    下了一午后的春雨，到了夜里不见减缓，这场雨让校外的店家都蔫了似的，没了平日活力，只剩雨落下的声音，规律平稳，听了让人放松。
    并肩在这雨夜，也是浪漫。
    须臾时间，公车站牌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见到那随意搭建的铁皮小站，两人竟不约而同感到悻悻。
    站牌怎么这么近啊，也不设的再远些……
    「那我回家了。」杨芷再度走进雨里，拢着那件于她而言大了些的外套，与唐姜道别。
    唐姜点头，对她挥手，目送着她离开。
    晚上公车班次较少，下一班还得等个十分鐘，在这漆黑铁皮屋簷，听着雨声，唐姜有了兴致，藉着路灯，拿出了……公民课本复习。
    还几分像古代凿壁偷光的苦读书生。
    读了四五分鐘，听见有人踩水而来的声音，逐渐接近，噠噠噠的，唐姜没多想，只当是哪个赶路人，一心一意全扑在国民所得上。
    「唐姜——」
    这声音带了些撒娇意味在内，软糯微甜，瞬间什么gdp都不重要了，唐姜扬首，看见远处跑来的小黄人。
    杨芷按着快要飞起的雨衣帽子，拿着那把他们方才撑着摺叠伞。她朝他奔来，唐姜起身：「你怎么回来了？」
    她仰着头笑：「你下公车的时候雨应该还在下，我怕你又跟刚刚一样说等雨停，所以拿伞来借你啊。」
    春寒料峭，唐姜心却暖，桃花因笑微弯，将温柔全灌溉在眼前这朵花上。
    这是他眼里最好看的花。
    杨芷将伞柄塞进唐姜手里：「把伞拿去，呆呆地看我干嘛？」
    握柄微暖，那是她掌心的温度。
    唐姜柔声道：「谢谢你。」
    「不客气。」杨芷奔回雨里，对唐姜用力挥手：「我要回家洗外套啦，再见！」
    他点头，目送着杨芷离开，嘴角始终带着笑意。
    *
    隔天，一手交外套，一手交雨伞，可惜多年过去，交通工具从公车换为自驾车的唐姜，当然没养成带上雨伞的习惯。
    杨芷也想起这件事，抿嘴微笑：「我人可真好。」
    「是啊。」唐姜不反驳她，点头笑了笑：「那我们今天该怎么办，大好人？」
    这下问题又回来了，唐姜提议：「买把伞？」
    方才两人看过价格，临时花钱买把伞，不太符合经济效益，杨芷摇头：「有点浪费钱。」
    「若是雨都不停呢。」唐姜看着杨芷：「要是下到凌晨呢，我们要半夜才回去吗？」
    杨芷心一跳，竟懂了他的意思：「你想淋雨回去？」
    唐姜点头，提起购物袋起身：「我不想耗时间了，但尊重你的意思。你淋湿后有能换的衣服吗？毕竟湿着身子在你学长面前也不好看。若没有，我可以跑回去开车来接你。」
    「我跟满絮size一样，我可以穿她的。」杨芷也起身，她陡然想起一事，勾住唐姜手臂提醒：「那你呢，总不能要学长借你衣服穿吧？」
    唐姜挑眉微笑：「你忘了我是来找你朋友买衣服的吗？」
    他向杨芷伸出了手：「一起走吗？」
    杨芷看着唐姜，理智被攫取了，不觉得这提议疯狂，反而一股莫名兴奋油然心生。
    雨又大了些，打在身上微疼，衝出超市，两人一人提着购物袋一边，很有默契，都没让对方摔着绊着。
    以前都觉得淋雨的人有毛病，但此时与对方淋了这场雨，才知道，这种事，要看与谁一起的。
    杨芷抬起右臂遮雨，毫无用处，她大笑出声：「唐医师，淋过雨吗？」
    唐姜嫌购物袋烦，一把抄过来掛在腕上，反手握住杨芷手腕，笑着回应：「没淋过！」
    杨芷咯咯地笑，与唐姜在这雨中奔跑：「路人一定都觉得我们奇怪。」
    想多了，在路人眼里，那都是轻描淡写的一笔，谁会注意。
    「没人会看你啊。」唐姜在前回头，对上她的笑，心脏重跳了一拍，将她手腕握的紧了些。
    不是没人，还有我，我最喜欢看你了。
    她是唐姜心里最浓墨的一幅画。
    大概气氛使然，唐姜竟牵着杨芷停下脚步：「开心吗？」
    今日，此时此刻，不是唐医师，没有任何压力束缚在身，是最真实的唐姜。
    雨打湿了他的头发，垂在额前，这个发型搭上唐姜那双桃花眼显得减龄。杨芷也没催促着他走，用力地頷首：「开心！」
    成年之后，第一次这么放松，彷彿所有负能量都在雨中被清洗乾净，身体轻盈了不少。
    看着她的笑，心一动，唐姜朝她站近了一步，皂角香气混着空气中的雨味，杨芷还来不及怦然，唐姜便拨开了她打湿在额上的瀏海。
    乌云密布，云蒸雨降，但杨芷看见了星星。
    唐姜垂眸，温柔低语：「我也很开心。」

 38. 第一次四人晚餐！

    程满絮家的玄关。
    水滴全落在地上，见他俩淋的湿漉漉的回来，程满絮抡着拖把：「打个电话给我，我拿雨伞去给你们就好了啊！」
    杨芷将程满絮递上来的毛巾分一条给唐姜：「又不是多远，我们跑回来就好了。」
    然后两个人这样淋的一蹋糊涂吗？程满絮啼笑皆非的看着唐姜：「你怎么也陪她玩？」
    还以为医生会稳重一点呢。
    唐姜放下购物袋，擦拭着头发，笑了笑：「是我提议的。」
    「唐医师有衣服能换吗？」时宇从地上提起了购物袋，一边关心回头问。
    唐姜回答：「有，我刚买的那几件就可以穿。」
    时宇有些悻悻，放下购物袋：「哦，本来想说没衣服换的话，让你直接跟絮絮买件衣服。」
    程满絮感动的不得了：「呜，时宇居然想着的是帮我衝业绩。」
    ……
    「习惯就好，这两口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杨芷槽多无口，身子挨近唐姜身边。
    「我听到了。」程满絮白了杨芷一眼，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骂咧咧道：「你只能穿我衣服了。」
    本来就是这个打算，杨芷与唐姜对视，唐姜了然一笑：「让杨芷先去换衣服吧，我不冷。」
    「怕她感冒嘛，唐医师对杨芷最好了，我知道。」程满絮拉着杨芷进房，进房前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唐姜身子一僵，雨滴从瀏海滴落，耳朵微微红了。
    杨芷进房后也控制不住嘴，但略显忸怩：「你干嘛吐槽他。」
    淋个雨说几句而已，还心疼起来了。程满絮翻着衣柜：「他不怕感冒还拉着你淋雨，我怎么就不能说他了。」
    「我乐意的，又不是被逼的。」
    程满絮抬眼，杨芷嘴角微扬，眼底是少有的羞赧。
    程满絮从衣柜抽出了衣服，闹腾的嚷：「发生什么事了！他是不是偷亲你，还是告白了？」她衝过去抱住杨芷逼问：「快说快说。」
    杨芷赶紧摇头，笑容更盛：「没有，就是……」她摸着左手腕间，藏不住喜悦：「他牵我手腕，帮我拨刘海。」
    「就这？」
    杨芷頷首，右手攥着左手腕，上头像是还有唐姜残留的馀温。
    程满絮观察了会，觉得这人像是被附身了一样，跟她平日认识的样子完全不同。
    平日里的杨芷，虽然说话直了点，但是个冷静的女人，喜怒几乎不形于色。
    但今天的杨芷，就像是个情竇初开的少女，时不时往门的方向看去，眼里喜悦羞赧都藏不了。
    是被夺舍了是不是。
    「你喜欢他。」程满絮环着杨芷的腰晃她身子，晃的杨芷晕了：「而且喜欢的不得了。」
    杨芷挣扎求饶：「别晃我……」
    「我要晃看看附在你身上的妖魔鬼怪会不会出来！这不是我认识的杨芷！」
    「我就是杨芷啊……」
    两人终于不闹腾了，程满絮脸色慎重：「那就一不作二不休，去告白吧。」
    杨芷瑟缩在椅上，头摇的像凌波鼓：「现在不行。」
    程满絮问：「为什么啊，喜欢就告诉他啊，你们错过这么多年了欸。」
    杨芷有些唏嘘：「你看他多优秀，我现在就是个臭社畜，跟他不是同条水平线上的人。」
    她望着门，彷彿视线可以穿透门板，望见门外站的那人。
    「反正我不会再逃了，再给我点时间，等我也变为跟他一样好的人时，会把我的心意告诉他的。」
    程满絮视线跟了过去，问：「可是感情这事讲究的是时机啊，要是再等，他等的累了怎么办？」
    杨芷没想到这茬，出神的看着程满絮。
    程满絮在她面前蹲下，攥住她的手：「你看，他身边也有好女孩吧？长那么帅，在诊所肯定也被病患搭訕过，他能记着你十年，甚至鼓起勇气接近你，很不容易了，要是他这回真的累了，不想等你了，你怎么办？」
    她跟唐姜一样，都是默默等着对方多年的人，那种疲乏无力，程满絮能感同身受。
    程满絮说的有理，杨芷也都懂。
    「我知道啊，可是……」杨芷茫然无措，眼睛眨了频率快了些：「我做不到像你一样勇敢。」
    「我会怕啊。我退了很久，摄影也是，唐姜的事情也是，你要我一时改变，我做不到。」
    「我也知道我懦弱，但若以后，他发现我跟高中时差了很多怎么办？我没他那么厉害，我们接触的交友圈也都不同，要是他发现我跟他差距很大，而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得到过再失去，就像站在高处往下跳，重力加速度，会特别特别痛。」
    「不是我不前进，是我不敢。」
    杨芷喃喃：「我怕。」
    因为珍惜才犹豫。
    掌心上的手顿了下，程满絮明白这事，没吭声，给她些空间。
    杨芷这些年，为现实妥协，退到后方，不追梦，不追爱，也觉得自己胆小，但逐渐习惯这样的生活，便甘于平庸，懒得再变。
    只是这样的心境，因为再次遇见唐姜，起了变化。
    好像回到以前的时光，天地间没有什么好畏惧的，只想在这最后年轻的时间里，用力拼一次。
    不过唐姜这事，她想要有万全准备，想要跟他站在同条线上，以同样的高度眺望世界每个风景。
    杨芷认为，情侣该有的方式就如同程满絮与时宇那样，没有谁高谁低，没有谁强谁弱。
    她也希望未来与唐姜是这种相处方式。
    程满絮笑容收了，杨芷却笑了，笑意很浅：「如果以后他不喜欢我了，那我会认命。但若他还喜欢我，我会告诉他。」
    门外，时宇笑笑：「她们两个凑在一起就是热闹。」
    唐姜头上披着毛巾，将乌龙麵拿出购物袋：「两个人硬是吵出了两百个人的程度。」
    「静下来了。」时宇从冰箱拿出唐姜带来的饮料：「我看是乳製品，怕坏掉，所以先放进冰箱了。」
    唐姜点头致谢：「谢谢。」
    随后，哑然无声。
    两人生疏，他们是不会有交集的平行线，聚在这里，单纯只是因为喜欢的女孩子是好朋友。
    女孩们安静后外头气氛就尷尬了，时宇性子畏生，只好先替程满絮盛好一碗乌龙麵。
    程满絮在卧室摸鱼什么，时宇表面淡定，实际上已经尬的抠出三室两厅，他的交友圈很小，除了女朋友、弟弟与同事，顶多延伸出去几个弟弟及女朋友的朋友。
    唐姜这算是……女朋友的朋友的曖昧对象？总之关係拉太远了，又没共同话题，格外无措。
    腾地一声，门打开了，程满絮彷彿救星那样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宇如获大赦，期盼的眼神都藏不了。
    「你评评理！」不知两人在里头说了什么，总之程满絮非常不满，脚步声很重，像是恐龙过境一样。
    唐姜好奇，视线看过来。
    程满絮又收了气焰，略微尷尬的看着唐姜：「唐医师，我们说个悄悄话。」
    时宇疑惑，程满絮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我把衣服借杨芷穿，然后我就想，她内衣应该也湿了，所以也借她。」
    她时不时偷覷唐姜：「结果你知道她说……」
    时间倒回几分鐘前。
    「谢啦。」杨芷接过程满絮的衣服，迟疑了会。
    程满絮挑眉：「怎样？」
    杨芷嚥下唾沫，斟酌措辞：「我没恶意，但我应该大你一点吧？感觉这件，我有点勉强。」
    程满絮一把将毛巾扔在她脸上：「我还怕你穿我的太大呢！」
    「你说啊！」程满絮想起这事就上火，摇着时宇胳膊，音量大了：「她那飞机场跟我比，我的至少有隆起吧？时宇你说啊！」
    时宇不知所措，谁会观察女友闺蜜的胸部啊？他求救般看着唐姜，但唐姜背对着自己，没有接受到时宇的sos信号。
    距离没有多远，唐姜都听见了，处理食材的手明显僵硬，但并不想淌这浑水。
    先别说他的身分适不适合讨论这事，他是个家教极好的正人君子，就算上过大体老师的课，也曾看过大学室友流传的『好物』，他也都不怎么敢看胸部……
    而且对方是杨芷，不敢以有色眼光看她，那是要珍惜的女孩。
    唐姜认为，自己还蛮很纯情的。
    这问题回答不好，或许晚上得在算盘上跪着睡了，唐姜回头，给时宇投了个同情眼神。
    程满絮是捨不得这么对时宇，但时宇也懂答案若不对，自己夜里大概也没甜头吃。
    他战战兢兢：「絮絮，我……我女朋友是你，我怎么会去观察你朋友的胸部？」桌子挡着，唐姜也背着他们，时宇揉了揉程满絮的腰，气息吹在她耳边：「我只知道你的有隆起，没她说的那么小。」
    这个回答很好，以至于程满絮没听出时宇语气中的颤抖。
    她嘴角翘起：「就是，她那波音747的跑道——」
    「我换好衣服了。」卧室房门打开，杨芷再度登场，目光落在唐姜身上：「唐姜，你去换衣服吧。」
    「哟，跑道。」程满絮抬手打招呼。
    杨芷秀眉一拧：「太小件了。」
    两人默契的哼了一声，甩头不看对方。
    杨芷来了，唐姜松了口气。那房间是程满絮的卧室，他先礼貌的看了程满絮，得到她的同意，才终于拿了件衬衫进房。
    进房前，不忘提醒杨芷：「乌龙麵正在煮，你搭把手看下火。」
    「哦。」杨芷应了一句，觉得奇怪。
    唐姜视线怎么直往上，翻她白眼啊！
    顷刻间唐姜就出卧室，杨芷在瓦斯炉前，对他说：「清汤乌龙麵也煮好了。」
    她背对自己，盛起两碗麵，熟练的拿着筷子，转身将碗放在桌上。
    唐姜心暖，嘴角掛着笑，有种——
    「好像老夫老妻哟，相处好自然。」程满絮坐在边上，把唐姜所想的话说出来。
    杨芷斜了她一眼，颊边发烫。程满絮非常喜欢戏謔她，朝她做了鬼脸，然后撒娇的蹭着时宇的胸膛：「杨芷瞪我。」
    时宇轻笑，揉揉她的头发，目光放到唐姜身上，看见他红的像桃子似的耳朵。
    看来他的絮絮误打误撞把唐医师心中所想的事说出来了。时宇笑了笑，唐姜看见，也回以一笑，摸着后颈，只是略微忸怩。
    「快过来吃麵！」杨芷不想与程满絮争吵了，目标放到唐姜身上，把他喊过来。
    她坐下准备吃麵，揉了下鼻子，唐姜拉开她身边的椅子，也同样在笑。
    时宇询问唐姜吃不吃辣，听见他说会吃，程满絮立刻热络的推荐时宇做的料理，彩虹屁吹的都要上天，唐姜便夹了一块燉鸡吃。
    唐姜惊艳：「很好吃。」
    「我男朋友很会做菜。」程满絮恨不得把所有夸奖词语都套在时宇身上：「如果……有机会，」说到此，瞟了眼杨芷：「唐医师多来我们家吃饭。」
    知道这『机会』是取决于杨芷的选择，唐姜点头，话也不敢说死：「希望。」
    他对这对恋人印象很好，程满絮活泼单纯，虽然对时宇还有些陌生，但若有机会相处，两人也许合得来。
    杨芷闻言，也不由想，以后……若她跟唐姜有缘走在一起，四人这样的相处机会应该会多上许多。
    想想其实也不错，四个人都幸福美满，日子愜意温暖。

 39. 说不去看牙齿就不去

    用餐结束，程满絮对唐姜眨眼：「唐医师是不是带了什么来，忘记啦？」
    唐姜一怔，时宇已然起身，将那杯黑糖珍奶放在杨芷手边：「上面还写了你的名字。」
    杨芷正抱着糖果罐一看，确实是唐姜的笔跡，写着她的名字。
    他来这儿，就是预谋，篤定会见到她。
    「来就来了，干嘛还带东西？」不太会做人，只带一杯。杨芷想笑，将糖果从罐中拿出，调侃：「周子孟他们饮料店的欸，你去看过他吗？」
    唐姜本想将出诊所时遇见周子孟的事解释一遍，但又想到这岂不是成了周子孟的贴心？便把那长串故事省略成：「诊所订饮料，多了一杯，就拿来给你。」
    「哦，谢谢，他们的黑糖珍奶很好喝。」
    她又吃糖果了，挑的是葡萄口味，唐姜嘴角上扬，让她染上这习惯也不知是好是坏，但想来与自己有关，便觉得暖暖的。
    「应该是未雨吧？」杨芷漫不经心，将糖果送进嘴里：「听她说好像常去——嘶……」
    听见她抽了口凉气，眾人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杨芷身体比脑袋动的快，脸色略微痛苦，手已经按在脸颊上。
    该死，忘记装了。
    专业领域，唐姜皱眉，凑近杨芷：「我看。」
    她最悚牙医了，唐姜一来，杨芷身体即出现牴触：「没事没事，你别担心。」
    唐姜攥住杨芷的手腕：「手放下。」
    「我真的没事……」
    唐姜置之罔闻，捧着杨芷的脸：「嘴张开，八成是又蛀牙了，我看看哪颗牙。」
    程满絮见状也怵头，勾着时宇的胳膊找些安全感：「她很常蛀牙，要不唐医师直接带她回去看诊吧？」
    杨芷头摇的如凌波鼓那般，吭哧吭哧回答：「我没蛀牙，就是突然……酸了下，没事！」
    「确实，不一定是蛀牙。」唐姜此话一出，杨芷如获大赦，但他下一句听来更让人发麻：「也可能是牙齦发炎，得抽神经的。」
    就如往日那样，唐姜谨慎，想让她张嘴，拇指轻撳在她嘴角，擦到了唇瓣柔软，陡然回神。
    我靠。
    唐姜触电那般驀地收手，愣怔看着拇指。
    她嘴唇，真软。
    唐姜嚥下唾沫，把这想法晃出脑袋，须臾间就失了专业，只像个单纯扭捏的男人。
    因为职业，他也隔着乳胶手套碰过不少人的脸。但当面对杨芷时，那习以为常的事，都变得不那么简单自然。
    趁此机会，杨芷甩开了唐姜的手，腾地起身，拿起黑糖珍奶就跑：「我走了再见！」
    程满絮及时宇对看，正想去喊杨芷，但她已经奔至一楼，穿了雨衣发动机车了。
    逃命要紧，小命要保！
    但记得拿黑糖珍奶，不简单。
    唐姜也没追，坐在原位，缓慢张开五指，目光定在拇指上。
    随后，心跳紊乱，左手遮脸，徘徊在脑袋里散之不去的，就是方才无意间摩挲过嘴唇的触感。
    唐姜懊恼，好像变态。
    「唐医师，」程满絮的声音在身后凉凉升起：「碰个脸而已至于吗？」
    闻声一愣，唐姜转头，看见程满絮勾着时宇胳膊，两人站在流理檯前，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被她这通抢白，唐姜笑了笑，专业形象碎了一地。但正事还是要办：「明天杨芷有上班吗？几点会来？」
    *
    昨晚下了整夜的雨，早晨的空气清新。
    杨芷心情很好，昨晚她冰敷了脸颊，消肿了，也没昨天那样痠疼到抽凉气的地步，肯定不是蛀牙，也绝对不是牙齦发炎，只是错觉。
    抽个屁神经，唐姜休想！
    果然何处不是转机，世界美好。
    杨芷雀跃，甩着手中塑胶袋，哼着小曲要开工作室的门，陡然背脊发冷。
    她头皮一怵，颤抖地转身看着站在背后的男人。
    唐姜面无波澜，双手于胸前交叉，见她回头，似笑非笑：「早安。」
    杨芷一悚，奉承微笑：「你又跟满絮约面交？」
    「没有，今天找你。」唐姜仍在笑，笑的杨芷直打颤，唐姜笑容收了些：「走，看牙齿。」
    杨芷炸锅，失声尖叫：「我不！」
    初恋不可靠，初恋只是梦，果真如此，就说这人没良心！
    她如猫抓墙壁那般十指抓挠着工作室的门，考验友谊的时候到了，杨芷把希望都放在程满絮身上。
    杨芷穿了件连帽外套，唐姜见她如此排斥，当机立断，攒住杨芷外套的帽子：「别抓了，小心指甲断掉，我载你去诊所。」
    杨芷挣扎：「我无故未到，程满絮会问我啊！」
    唐姜力气大她太多，把她往路上拽去：「就是她告诉我你的上班时间。」
    ……
    我靠，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杨芷在路中间站稳脚步，想尽办法让自己别这么就被唐姜拉走。她急中生智：「高中时你至少还会哄我，怎么现在这么强硬啊！」
    唐姜闻言一怔，半信半疑：「我哄你就会去？」
    回忆过去，杨芷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楚楚可怜：「至少你得哄看看啊，我最讨厌看牙医了，你这么强硬让我更不敢去了……」
    唐姜也跟着蹲下，思考片刻：「可是现在你也不看我的笔记了，我怎么哄？」他指着自己：「我来看诊，不会痛的。」
    杨芷怏怏控诉：「我遇到你那次，你还戳我牙齿。」
    ……还翻起旧帐了。
    唐姜无奈一叹，高中时也是，只要事关看牙医，杨芷就任性，平日收敛着的孩子气在这一刻释放。
    「我跟你道歉，我那时就是想逗你，事后我也很后悔。」唐姜伸手拍拍杨芷的头：「要不然看完牙齿，我带你去玩，好吗？」
    杨芷任性摇头：「我得回来上班。」
    唐姜柔声道：「那下班的时候，好不好？」
    杨芷吞了唾沫，眼神动摇：「我又不是小孩，我才不想跟你去哪玩。」
    要命，本想着能拖多久是多久，想不到被他这么一哄，居然立场不定的动摇了。
    杨芷的计画是这样，上回来硬的，唐姜不领情，还多了程满絮这个帮手，于是计画失败。
    人要从错误中学习，硬的不行，她就反其道而行，使软的。
    既然唐姜吃这套，那她就使这计。
    不久，程满絮就会敞开工作室的门，没意外还会与唐姜热络招呼。就趁这个时机，她便直奔工作室里，躲过此次劫难。
    如此完美的计画，却想不到最大的紕漏是自己。
    她真想甩自己一掌，杨芷啊杨芷，别那么容易就被唐姜收服行不行啊。
    「吃饭逛街，去看夜景，还是想看电影，都可以。」唐姜微笑，竟是哄出兴致：「杨芷，想去哪都行，我都陪你。」
    因为杨芷此时像个小孩一样，胳膊遮着脸，只露出了双明眸，唐姜心渐渐柔软，越看越可爱。
    咳，况且陪她这事，他乐意为之。
    工作室二楼，程满絮往一楼看去，看见路中央蹲着的……两颗蘑菇。
    杨芷，还有……唐姜？
    时宇沐浴结束，正将衣襬拉下，他走来把她圈在怀里：「看什么？」
    程满絮指着一楼示意：「马路长了蘑菇。」
    两人目光交匯，达成共识：下楼摘蘑菇。
    这边，唐姜与杨芷仍在谈判交涉。
    唐姜拿着手机搜寻市内着名的夜景景点：「岳屏山，你去过吗？我大学时去过一次，还不错。我看网友说现在山上开了许多景观餐厅，晚上去看，比白天更美。」
    这么一讲杨芷真的心动了：「看的到星星吗？」
    唐姜为难：「星星可能看不到，岳屏山不够高。有机会的话我再带你去更高的山上看。」
    杨芷伸手滑动唐姜屏幕上的画面资料：「没关係，星星就算了，我还可以拍夜景。」
    星星那么远，还不如唐姜的眼睛好看。
    杨芷抬头，对上唐姜低垂着头看她，心一跳，唐姜问她：「那想不想去？你乖乖让我看牙齿，我带你去。」
    利诱相逼，出卖美色，杨芷心脏狂跳，直呼唐姜离谱。
    向前一点，两颗脑袋就会撞在一起，早晨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影子合二为一，这个景象，任何人看了都无比亲暱。
    隔壁鞋店小老闆庄朝青就是撞见此景的其中之一人。
    送家中两小上学后，他回家看见路中央蹲着两个人，心说这什么世道，蹲路中间也不怕被撞，神经病。却注意到其中一人是隔壁工作室的杨芷。
    既然是认识的人，那是该提醒而不是旁观，就在此时工作室的门打开，程满絮与时宇走出门，程满絮扬声：「你们蹲在那干嘛啊？」
    看似一切平和，没什么好看的，庄朝青觉得无趣打算进屋，接着就看见他活了三十几年来都没见过的离谱场面。
    杨芷听见她的声音，才想起自己的计划，驀地起身，转身就逃。唐姜目光突然锐利，果然，就知道杨芷没那么好说话，他手长，一个伸手就牵制杨芷的手腕。
    唐姜眉头拧成了疙瘩：「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说话。」
    杨芷尖叫，无比凄厉：「我不要去看牙医！」
    正巧，另一位员工夏郁菱在此刻华丽登场，目瞪口呆：「这是怎样啊？」
    程满絮淡淡回答：「你杨芷姐不去看牙齿，所以牙医来逮人。」
    夏郁菱惘然，这年头牙医还得上门抓病患看诊啊？
    庄朝青吓坏了，难道这是现代版强掳民女？立刻扭头看程满絮。
    程满絮不动声色，双手交叉，对时宇使了眼色：「你去帮忙。」
    时宇心领神会：「帮谁？」
    程满絮面无波澜：「唐医师。」
    ……
    时宇大步朝自己走来，杨芷如见救星，感动地都要掉泪了：「学长——」
    她对时宇没有防备，另一隻手轻易就被时宇攥住，杨芷听见时宇问：「唐医师开车吗？」
    杨芷：「哎？」
    唐姜努了努嘴，示意不远处一台银色汽车：「那台车，麻烦时先生了。」
    交换了目光，达成共识，一人一边拽着杨芷往汽车前进。
    杨芷拚了命踢着脚垂死挣扎：「学长，我以为你是来帮我的！你别忘了我替你说过好话，我于你是有恩情的……」
    大概是真急了，口不择言，时宇失笑：「杨小姐，去看一趟牙齿吧，及早治疗啊。」
    杨芷就这样被两个男人合力押进车里，庄朝青瞠目结舌，看着程满絮：「没事吗？」
    「哦，没事。」程满絮笑笑：「朝青哥放心，看个牙医而已，她只是戏多了些，非要演得像被绑架一样。」
    副驾驶座上，杨芷已经将安全带解开，拼命拍打着车窗，掰开车锁，唐姜立刻撳了下车钥匙上的开关锁上。
    唐姜道谢：「谢谢时先生，我还是太小覷杨芷了。」
    他打量了时宇，项颈有抹浅褐色痕跡。
    看来昨天那个问题，程满絮认为他答得不错。
    程满絮过来，手臂撑着车框，以额头抵着手臂：「看完牙齿吃个午餐再回来吧，我给你放个半天假。」
    至于跟谁吃饭呢，杨芷眸含慍色，她那鬼点子自己都看透了。
    不安好心！
    杨芷再度印证了她与唐姜说过的：这两口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唐姜坐进车里系上安全带，掠了杨芷一眼：「是在等我帮你吗？」
    杨芷斜了唐姜一眼，大力扯下安全带扣上。
    一路上，唐姜找了许多话题，但不管说什么，杨芷都是一个回应：哼。
    唐姜失笑，赌气不说话了，看来有得他受了。
    车内剩下音乐声，许久，杨芷终于开口，含糊闷闷道：「你……你答应我的事也得说到做到，要带我去岳屏山看夜景。」
    唐姜攥着方向盘的手指颤了下，覷了杨芷一眼，她依然看着窗外生闷气，脸颊鼓着却微微红润，唐姜笑了。
    「当然，答应过你的事，绝对会做到。」

 40. 咱们这看牙得谈条件的

    上午门诊将要开始，旻欣牙科的员工陆续到达诊所，然而今天，很罕见的发生一件事。
    通常不压线上班的唐医师，却在此时差半刻鐘九点的当头，尚未出现在诊所。
    黎未雨倒不在意，与她何干，反正被扣薪水的是唐姜不是她。与杨芷交情甚好的她想起那回唐姜替杨芷看诊时所做的缺德事，就觉得这薪水得扣！以消消杨芷心头之愤！
    她幸灾乐祸的打卡，皮包上掛了大象吊饰，童姐见她脸上笑容，直觉不妙。
    「你什么时候，跟那个罗耀出去？」
    提到罗耀，黎未雨脸颊发烫：「就週末的时候，去动物园。」
    那这大象吊饰，八成是罗耀送的。童姐问：「单独两人？」
    黎未雨点头。
    童姐一脸讳莫如深：「晚上……回各自家里吗？」
    黎未雨听了反应大了些：「当然，我没这么傻，哪可能他问了我就去？他还没告白呢……」
    那日分别前，黎未雨拿着罗耀送的大象吊饰喜笑顏开，爱不释手，眼神如加了蜜般甜：「罗耀，谢谢你，今天好开心。」
    橙色路灯昏暗，照的罗耀坚毅的五官柔和许多，他心想时机正好，便问：「未雨，时间晚了，这里离我家近，要不要乾脆去我家？」
    他声音似乎有蛊，黎未雨听了都要酥软，但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在此刻昏头，该矜持的时候还是得端着，她摇着头：「不不，我明天还要上班，去你家不方便。」
    罗耀听了也不勉强她，两人原地解散。
    黎未雨上了计程车，确定她看不见自己后，罗耀的脸才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
    他蹲在路边点菸，烦躁的抓乱自己的头发。
    以为今晚就能水到渠成了，不过是个长得好看点的药师，端什么架子，还浪费钱给她送了隻大象。
    童姐一听，居然还没交往就问女孩子要不要去他家，不正经！嘖嘖两声，她素不待见罗耀，眼见黎未与越陷越深，说什么也要拉她一把：「未雨，听姐一句，这男生不好，眼睛要放亮，该收心就收心。」
    她拍拍黎未雨肩膀，语重心长：「我人看的比你多，一看这男生就轻浮，你别放真感情，要不然伤的是你自己啊。」
    这话听许多次了，黎未雨失笑：「童姐，你对罗耀的成见太深了，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时迟那时快，诊所大门被推开，两人抬头，逆着光进门，风尘僕僕，脸色凝重，走进门的正是他们那位青年才俊唐姜唐医师。
    正要说句早，却看见唐医师身后牵着的……
    两人眼睛瞪得如铜铃似的。
    明眸皓齿，乌黑长发飘逸，一脸视死如归，正是旻欣牙科老面孔，杨芷。
    黎未雨磕磕绊绊的问：「怎么回事？」
    唐姜杨芷间复杂的关係整个诊所都知道，但令他们二人惊讶的，是因为素来称得上优雅得体的唐姜，今儿个却是连拖带拽的拉着杨芷狼狈进门。
    童姐目光落在唐姜牵着的位置，是手腕，很好，很绅士，不愧是她认可的唐医师。
    唐姜整理着略微凌乱的头发，将健保卡交给黎未雨：「她看诊。」
    杨芷哼了一声当作回应。
    黎未雨不敢问：「掛号费看诊完再给我就好。」
    杨芷听见此话手腕一颤，唐姜以为她要挣脱，攥得紧了些：「听见了？」
    杨芷甩头，留给唐姜一个侧脸：「哼！」
    哼了一路，只说一句话，唐姜也认了，心想她气焰正盛，要撒气就撒吧，谁让自己喜欢她十年呢，甘愿受的。
    但毕竟是家中独子，又从小优秀到大，唐姜性格里多少还是有些要面子的。
    同事们都在看，唐姜难为，压着嗓子：「你再哼，岳屏山就改成下个月再去。」
    目光交匯许久，杨芷酝酿了一会，唐姜以为她要说话，心生喜悦。
    只见杨芷冷冷一笑，齿缝中迸了个字：「呵。」
    ……
    「张嘴。」唐姜戴上乳胶手套，拿起器具回望紧抿着嘴不愿开的杨芷。
    果然得来硬的。他俊眉一蹙：「童姐，掰开她嘴巴。」
    杨芷剜了他一眼，慍色显露在脸上。
    才说他好男人呢，就对喜欢的姑娘这么决绝。童姐小心试探：「这不好吧？」
    「不用，童姐，不用掰。」这会儿杨芷终于开口，童姐心中松了口气。
    见那架势，唐姜明白，戴着口罩使他声音闷闷：「新一轮谈判？」
    谈判？童姐差点笑出来，却看见杨芷一脸严肃的点头，她马上脸部肌肉绷不住，噗哧一声笑。
    两人置之罔闻，面对面坐着还真煞有其事，童姐赶紧转身忍笑，但场面实在过于荒唐，怎么也止不住笑意。
    杨芷竖起食指：「一，不能戳我牙齿，得正经治疗。」
    要求合理，唐姜点头：「可以。」
    杨芷又比了剪刀手：「二，岳屏山，不能改成下个月再去。」
    闻言唐姜心一柔：「行，乖乖张嘴，这礼拜或下礼拜就去。」
    童姐听的云里雾里，但转身时杨芷已经躺在诊疗椅上张开嘴，已无进门时的执拗。
    谈判结束啦，这就妥协囉？
    彷彿什么事也没发生，唐姜低着头检查杨芷的牙齿，馀光见童姐仍在发愣，唸叨：「童姐，别发呆了。」
    ……
    唐姜还敢说她！？
    敢情方才就是小俩口的情趣是吗，她一位已婚人士竟站在最前线吃了狗粮？
    「好险啊，只是蛀牙，不用抽神经。」唐姜笑笑：「我知道你最怕这个，是不是觉得松了口气？」
    杨芷确实最惧抽神经，但被唐姜说出来，多少有些难堪，可惜自己无法说话，只好瞪他一眼。
    唐姜明白，那眼神是：你最好给我小心一点的意思。
    唐姜想，他们的关係好像恢復了不少，杨芷会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孩子气，顽强固执，虽让唐姜头大，却也隐隐高兴。
    真好，每一次都一小步一小步，然后，一起回去。
    杨芷望着他，眼眸带笑，看牙齿而已笑什么？果然是很喜欢鑽牙齿才当牙医吧——
    牙鑽在此时适时发出声响提醒杨芷它的存在。
    杨芷头皮一怵，牙鑽又转了几下，唐姜挑眉：「怕啊，那就乖乖别动。」
    杨芷求饶：「不能上麻药吗？」
    童姐笑笑接茬：「抽神经才会麻醉，蛀牙而已，没人会用麻药的。」
    杨芷瘮的慌：「我怕痛……」
    唐姜挽起袖子，好整以暇：「绝对不会让你痛到，相信我。」
    杨芷内心动摇，指着牙鑽恳求：「那，让我准备一下，暂时别让它发出声音。」
    她抽了张卫生纸，撕成一半揉成两颗小丸子塞进耳朵里，躺回诊疗椅上，双手在腹部交叠，终于心一横：「可以了。」
    原来是怕牙鑽的声音，童姐想笑，正巧看见唐医师的眼神。
    他眼睛本就是漂亮的桃花眼，此刻带着温柔，任谁都看得出杨芷在他心里份量多重。
    唐姜肯定很喜欢杨芷。
    唐姜滑动椅子靠近，柔声道：「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可爱的病患。」
    杨芷脸颊发烫。
    认识到现在，这是第一次，听见唐姜说她可爱。
    可爱这个词，杨芷一直觉得，比漂亮美丽这些称讚词更好，漂亮美丽彷彿只侷限于外在，但可爱这个词，更像是称讚内在。
    她鲜少听到有人对她说这个词，大概是因为平日穿搭及性格的缘故，她更常听到的是冷静、帅气。
    杨芷喜欢听人说她帅气，直到今天才知道，其实可爱这个形容词，也不错。
    她喜欢唐姜说她可爱。
    「绝对不会痛。」唐姜低头，再三保证。
    杨芷便信了，还有哪位牙医能像唐姜这样顾及她情绪呢？
    更没有人，会如唐姜一样了解她，珍视她。
    鑽牙后补牙，疗程结束，杨芷在诊疗椅上心情难以平復，从齿缝愤愤迸了句：「我讨厌你。」
    唐姜笑了笑，水龙头一拧洗净双手：「是吗？」
    可是我喜欢你呢。
    没造成威胁，杨芷感到不平，不过，君子报仇四年不晚，她得韜光养晦，厚积薄发。这时听见唐姜问：「痛吗？」
    杨芷摇头，一边拿着手机传讯息给程满絮。
    『我收回昨天的话，我觉得我讨厌他，很讨厌。』
    程满絮：『看完了啊？蛀牙吗？』
    ……
    竟然被无视了，杨芷掀了掀眼皮，见唐姜摘下口罩，笑容更盛，唐姜因此非常高兴，心中成就感十足：「不痛就好。」
    杨芷扭头，瓮声瓮气回答：「我承认了，你很厉害。」
    她承认有什么用呢，童姐失笑，正想吐槽，却见唐姜笑的自得，杨芷背对着他，也笑靨如花。
    她的工作场所，是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粉色泡泡啊。
    然而很快的，诊所的门再次被推开，粉红泡泡立刻被戳没，唐姜脸瞬间一垮。
    「药师姐姐！」经歷与罗耀短暂的会面后，周子孟打起精神，决定照常来到旻欣牙科念书。
    黎未雨起身：「子孟，你怎么来啦？」
    唐姜听见他的声音，心道糟糕。
    这小孩不上课跑来干什么啊。
    杨芷耳熟，果然看见周子孟：「你来这干嘛？」
    没想到会在这巧遇杨芷，周子孟愣了会，故作漫不经心：「我的课本掉这了，所以来拿。」
    周子孟是故意将课本遗落在这的。
    在昨天听完童姐八卦了罗耀这个人的基本资讯后，他顿悟了。
    周子孟想，自己得另闢蹊径，主动製造机会，而不是当个被动玩家静待时机。
    杨芷一直当周子孟是亲弟弟，可关心了：「你怎么会把课本掉在这啊？」
    黎未雨笑着将事情解释了遍：「我想说同为药学专业，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就尽量帮，于是就跟子孟说可以来诊所念书。」
    杨芷说：「这样啊，我不学药学，也没上过研究所，还得请你多多关照一下我们子孟。」
    我们子孟？
    唐姜拿起了牙鑽。
    周子孟觉得她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正想吐槽，这时头皮发怵，背脊发冷。
    他硬着头皮抬头，果然，又是那个男人。
    唐姜正横眉冷目的看着自己，发现他看了过来，唐姜气定神间，拿着牙鑽，鑽头转了转，不知是何用意。
    黎未雨诚不欺他，拿着牙鑽的唐医师，比往常更可怕上几千倍。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决定溜之大吉：「我一下就走，我要去学校一趟。」
    杨芷好奇：「你还有课啊？」
    周子孟已经大四，照理说毕业学分都应该修满，课堂少了许多才是。
    一提到此，周子孟吭哧吭哧回答：「我要去上体育。」
    ……
    戛然无声，随后爆出大笑，在场所有人都毫不留情的嘲笑，其中就属唐姜笑的最大声。
    周子孟早已习惯，任谁听到大四下学期还在修体育，都会想笑。
    唐姜抹了眼角笑出来的泪：「不是，子孟，体育这种课，不是大一就该修完了吗？」
    体育这种必修零学分的课，学生们都会争取在一二年级就修完，居然有人到了大四还得浪费时间修这门课，让唐姜感到惊讶。
    杨芷也起鬨：「你大一是在混吗？」
    周子孟唏嘘，入学时学长姐们就说了，偏偏那时他当耳边风吹过就算了，现在真觉得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别笑了啦，你们以为我想吗？我也不想现在还在上体育啊！」
    他格外忸怩，觉得在黎未雨面前出糗难堪，下意识看了她一眼，后者只是笑，没多说什么。
    一定在想他与罗耀差别甚大，那是年纪相仿的帅哥，而他，只是个为了毕业还在上零学分课程的屁孩。
    周子孟叹气，听见黎未雨说：「别笑他，我体育也是大四修完的啊，这有什么好笑的。」
    他抬头，黎未与对他眨了下眼，像在说没事儿。
    周子孟因而心暖。
    只有药师姐姐一人对他好。
    反观那两个没良心的——当然是杨芷及唐姜，正默契的憋着笑，脸上肌肉绷的紧，看来更可恶了。
    黎未雨热络的问：「顺便帮你订一份便当好不好？这样你下课直接过来就行。」
    她转过头：「杨芷呢，要不要一起，还是你现在得回去上班了？」
    唐姜心一跳，提了起来。
    他有些尷尬，他本还计画了一路，想许多餐厅名单要让杨芷做选择，这才想起她根本没说好。
    共进午餐的事是程满絮提的，但杨芷从未答应，只哼了一路。
    杨芷也想到此，迅速掠了唐姜一眼，似乎正在思考。
    她迟迟未答，唐姜心跳如鼓，默默放下牙鑽，试图让自己看来别那么瘆人。
    「不用，唐医师答应我，说当作弥补，中午要带我去吃好吃的。」
    他驀然抬头，看见杨芷从容不迫的说出这句话，乌黑如瀑的长发遮掩脸颊，掩饰着羞赧，玻璃窗外的光正好映进诊所，她柳眉星眼，眼中带笑。
    唐姜微笑：「嗯，她被我从工作室抓过来，我是该好好补偿她。」
    唐姜站在她身后，压低声音：「十一点半上午门诊结束，看你要在哪休息都行，」他顿了下，带着笑意：「带你去吃好吃的。」
    杨芷脸爆红：「别对我耳朵说话。」
    说完也不看任何人一眼，三两步跑出诊疗室，在椅子上对脸颊扇风。
    周子孟觉得不对劲：「唐医师跟阿芷这么好啊？」
    「嗯，你不知道吗？」童姐回头一望：「唐医师喜欢杨芷啊。」
    ……
    周子孟瞠目结舌：「蛤！？」

 41. 童姐的八卦时间

    周子孟满头大汗，他还当唐姜是情敌，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可笑。
    难怪唐姜总不待见他、眼神总恨不得剜了他似的，与他聊天时也是三句话就能绕回杨芷身上、还莫名其妙的试探他心中是怎么看杨芷……
    这下总算将一切串起来了——他从一开始，就以『杨芷特别要好的男性朋友』这个身分在唐姜面前华丽登场，且相处起来热络自然，他当然误会！
    周子孟觉得自己冤的很，谁喜欢那姐啊——！
    童姐当他只是因为错过很多而惊讶：「其实一切都有跡可循，你跟唐医师不熟没发现，我们旁人都看的明显。」
    童姐想要找个人跟她一起愤恨不平，她与周子孟在昨日组成同一阵线，立刻指着黎未雨包上的大象头：「你看，那个罗耀送的。」
    组成阵线这事得说回周子孟与罗耀那短暂会面之后的那会儿。
    周子孟脑袋灵光，又长的乾净乖巧，正是童姐认为的好男人类型，立刻嘴甜：「姐，你怎么那么讨厌那位罗先生？」
    童姐乜他一眼：「你好奇？」
    周子孟点头：「嗯，你看的人多嘛，我就好奇为何你会这么认为啊。」
    童姐觉得他说话顺耳极了，又斜了黎未雨的背影一眼想：看看全世界都知道我眼光好！就你一个人不听我话，等你在罗耀身上栽一跤就知道姐说的都是对的！
    童姐清了清喉咙：「靠过来点，人还在前头，这种话得说小声些。」
    罗耀，这位高大俊俏的花蝴蝶型帅哥，是旻欣牙科的病患，两个月前因为智齿歪了，前来就诊。
    童姐本也没多注意，顶多想着长的不错后，就没下文了。
    那日门诊结束，罗耀走到等待药师唱名领药，在黎未雨喊他名字时，罗耀深呼吸一口，下定了决心：「我叫罗耀。」
    黎未雨解说着药物服用处方：「好，白包是消炎药，三餐饭后一包。若痛到无法忍耐，再吃这排止痛药。」
    罗耀又重复了次：「我叫罗耀。」
    黎未雨一愣：「好的。」
    「记住了吗？」罗耀露出靦腆微笑：「药师，你叫什么？我想认识你，可以吗？」
    逆着光，罗耀的双眼微弯，与她最爱的杨子连一样温柔，黎未雨心跳加速：「我叫黎未雨。」
    周子孟还是单纯，不解其义：「就凭这，我看也挺正常的啊，姐，你怎么就说他不正经？」
    童姐振振有词：「傻啊，这可高手了，你搭訕人都是那种红着脸上去问能不能认识吧，最后被拒绝了对方也根本不会记得对吧？罗耀这种呢，放长线钓大鱼啊，就算拒绝他了，肯定也会记住他。更别说他还长得帅，下週又会来再看一次诊，女孩子肯定会心生好奇，之后就自己问话了。」
    周子孟无辜的眨眼，听起来好像真是如此。
    他与黎未雨第一次见面，对方根本没把他牢牢记住，周子孟想，说不定在杨子连见面会之前，他在黎未雨心里一直是个面孔拢着雾的形象。
    也真如童姐所说，黎未雨当下拒绝交换联络资讯，罗耀没强迫她，只是点头，礼貌回了句没关係就走了。
    童姐表示，那一週黎未雨都有些心神不寧，还会突然晃起脑袋。唐姜甚至鄙夷的说她：「药师，你要是脑袋有问题，乾脆就请个假去检查一下吧。」
    黎未雨将一张废纸揉成团丢向唐医师。
    下週罗耀回诊，黎未雨果然沉不住气，囁嚅问：「罗先生，你怎么想认识我啊？」
    罗耀回答也很高明：「大概冥冥之中的安排吧，我本来不是在你们这家诊所看诊的，那天突然牙痛，苦寻诊所时，正好看见你走进诊所。所以我想，是缘分吧？」
    童姐鄙视的想，冥冥之中个鬼，这真是个通用烂解释。
    但黎未雨就此臣服，飘飘然的与罗耀交换联络资讯。
    事实上哪有什么命中注定，都是其中一方的蓄意为之罢了。
    「缘分！至古以来那些文人啊也都用这招，你看《红楼梦》，贾宝玉第一次见到林黛玉说什么：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童姐拍了下手：「我就没看过这么会说话的男人，这不是打过草稿，就是用这话骗过很多女生！」
    怎么讲着讲着成了文学探讨似的，她突然拍手，吓的周子孟抽了气，连忙装出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是是是，姐说的对。」
    周子孟又好奇：「可是姐，你光这些片面之词就断定罗先生不是个正经男人，不好吧？不是都说人不可貌相吗，我们也没彻底认识他啊。」
    「哎，怎么就说我用片面之词断定呢？你看看，你搭訕女孩手法有这么高吗？再看看，你有女朋友吗？」
    周子孟因难堪胀红了脸：「我那是醉心学术研究！」
    「少来了，二十几岁的男生，哪个不想谈恋爱的。」童姐还真咂摸出了心得，再度举例：「你再看看，唐医师那么正经优秀，他——」
    说到一半住嘴了，回想杨芷与唐姜的诊所初会，唐姜手段也高明的很，先让她记住自己再说，更别提在这些事情之后，杨芷居然就这么栽了。
    别人若用这招说不定还会被告上法院，但唐姜这情况，只能说是赢在起跑线了。
    童姐嘖了一声：「怎么我自己都说服不了我了？总之，唐医师的小聪明只用在杨芷一人身上。」
    周子孟又问：「但说不定罗耀也只用在药师一人身上啊。」
    末了又觉得自己可笑，他帮这个罗耀说话干嘛？周子孟暗骂自己一声笨蛋，就应该放任罗耀在童姐心中的形象越来越糟糕才是啊。
    只是这句话反而让童姐给周子孟加了不少印象分数。
    这男孩太单纯了，相信人性本善，若她家有个女儿，肯定也会希望将来女婿是这种类型。而她有个儿子，当然也期望未来能将儿子养成这么纯澈的男孩。
    但就因为像张白纸，随便一个人拿支笔就能胡乱作画，弄脏一片洁白，童姐更觉得她要好好教导。
    但话都说到此了，童姐好像真没什么能分享的。
    只见周子孟还等着自己答案，眨巴着眼，童姐讳莫如深：「总之，你慢慢看下去吧，总有一天，这个罗耀会自己印证我所说的。」
    ……
    有讲跟没讲一样。
    但倒是让周子孟下定决心了，若罗耀真是个鱼场管理型的渣男，那他也要多加把劲才行。
    若说罗耀是把黎未雨当成鱼塘里多不胜举的一尾鱼，周子孟则是黎未雨当成一隻要精心保护珍惜的小锦鲤。
    虽然目前看来，两人战况悬殊，差距极大，但无所谓，有的是时间，总有一天，药师姐姐会明白他的好。
    于是周子孟雀跃的离开了诊所，童姐看了，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神情目送他：「年轻人真有活力。」

 42. 她的事对他而言就是最重要的

    周末，商场里的咖啡厅。
    平日逛街人潮少，周末就是商场的大日子，恰逢週年庆，各个柜哥柜姐摩拳擦掌，不趁这时机拚业绩，更待何时！
    所以赴李家盈的约，前往咖啡厅时，杨芷也是一路受了许多推销袭击，她只能保持着訕笑表示不需要。
    几天前，杨芷正注视着工作室的柜子上的糖果罐，天人交战。
    ——好想吃糖果哦。
    ——可是不想蛀牙，又会被唐姜捉去看牙齿啊。
    李家盈的电话就是在这时来的。
    接起电话就听见李家盈气呼呼的嚷：「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江颖杰那个没良心的！」
    看来是吵了一大场架，否则何必这样破口大骂未婚夫？
    「怎了？」
    李家盈顺了气息：「昨天江颖杰说，他六月中要去一趟法国普罗旺斯，拍薰衣草花海！婚礼在六月底，他六月中去法国一个礼拜，你说他神不神经啊，真的气死我了。」
    江颖杰的摄影展在四月，迫在眉睫，李家盈不希望他那么忙碌，摄影展过后紧接着婚礼实在太过仓促，加上她想当个被祝福的六月新娘，于是婚礼便选在六月底举行。
    一时半刻李家盈也说不清，她又得去上课，便与杨芷约了週末出门聊聊。
    杨芷想起中学时看的电影《新娘大作战》，剧情里安海瑟威那对也是在准备婚礼前争执不断，后来安海瑟威发现自己没那么爱新郎，婚就不结了，便转而就去当凯特哈德森的伴娘。
    筹备期压力大，杨芷可以体谅，只要这对别像电影里演的，最后真没结婚就好。
    到了咖啡厅，杨芷已经疲乏无力：「为了生活，大家都好拼命啊。」
    「可不是吗？週年庆业绩都是十几万翻倍赚的，抽成多好几倍，谁不拚啊。」李家盈挖了一勺红丝绒蛋糕塞进嘴里，看她瘫软在沙发上，说：「去点个蛋糕吧，吃甜的补充些精神。」
    杨芷坐直了身，面有难色：「呃，我最近不太敢吃甜食。」
    杨芷把唐姜专程来到工作室只为了带她去检查牙齿的事情讲了一遍——当然省去了自己与唐姜斗智斗勇的部分。
    最后故事架构有些空洞，反而显得唐姜作威作福，程满絮与时宇在事件中倒也有些背骨。
    李家盈听完觉得搞笑：「我看他就是知道你不可能束手就擒，才一大早堵在你们工作室门口等你的吧？」
    ……
    可恶，怎么大家都这么了解她？
    李家盈笑笑：「可是我发现，杨芷，事情只要与你有关，唐姜就会反应很大呢。」
    杨芷皱眉：「哪有。」
    李家盈端起咖啡悠间喝了一口：「没印象了吗？高二篮球比赛的时候啊。」
    *
    校方为了学生们的健康操碎了心，又知道不能像个老母亲一样在学生身后絮絮叨叨要他们去运动，那必会造成逆反效应，只好一年到头办许多的体育比赛。
    校庆运动会是必备的，除此之外，校方还办了诸多比赛：例如班际排球比赛、班际棒球比赛、班际篮球比赛、班际拔河比赛……
    且这类比赛，都是强迫参加的。
    对女生而言，这些体育比赛得不得名一点也不重要，她们体育课只喜欢成群结队坐在树荫下乘凉聊天了，几乎都不想下场流汗运动。
    但每个班上都会有几个暗暗有篮球梦的少年，以往只能与同学玩玩，现在有了正经比赛的机会，可以与其他班级的对手竞争，各个摩拳擦掌。
    不过，虽然女生对体育赛事没兴趣，但她们筹备在英文歌唱比赛时，可是比男生认真好几倍呢。
    那便当是互补吧，于是与其他班级一样，二年五班的女生虽兴致缺缺，也配合男同学组成了五人小队。
    杨芷便是这女子五人小队的其中一员。
    杨芷其实挺纳闷的，她身高在班上女生排名大约第八，篮球也不是说多拿手，也不知体育股长想些什么，就点了她参加。
    「你是我们班第一名啊，你每科都那么强，篮球应该也很厉害吧。」
    杨芷嚷了回去：「这跟那根本就是两回事好吗！」
    只不过后来，杨芷就没怨言了。
    因为唐姜是一班的男子参赛小队成员，这让杨芷觉得两人冥冥中注定了要一起参赛。大概就像意外与偶像get同款，会自作多情的认为这是默契。
    事后她才赫然想到，难不成一班与五班的体育股长脑回路相同，都认为班级第一，等于体育第一吗？
    比赛形式採高中三个年级混合对抗赛，二年五班的女生第一场比赛对上一年四班的学妹，虽说战况一度胶着，但最终也以4:1旗开得胜。
    因为女生取得首胜，男生士气大振，嚷嚷着要电爆学弟，肩搭肩的上场了。
    李家盈给杨芷送水：「看不出来啊，你还蛮厉害的。」
    杨芷默了会，多少有些臭屁：「不是我厉害，是学妹菜。」
    女生因此大笑出声，因着这句话，女孩们开始讨论起方才赛场上发生的事。
    男同学们也顺利赢了学弟，而今天这场比赛结束后，取得胜利的班级将在下星期继续竞争。
    因为胜利，本意兴阑珊的女孩们终于起了兴致，开始讨论起下周比赛时的策略。
    杨芷问：「下一场对哪班啊？」
    希望还是稚嫩可爱的学弟妹们。
    李家盈看了赛程表：「一班。」
    「几年级？」
    李家盈不怀好意的笑笑：「二年一班，嘿嘿，想不到要跟唐姜反目成仇了呢。」
    ……
    二年一班集体在树荫下乘凉，杨芷心生忐忑，止不住自己探头往唐姜的方向偷覷。
    唐姜也刚结束比赛，倒头就喝了半罐水，瀏海被汗水打湿，他因此在额头垫了张卫生纸，脸颊也因日晒而红润，唐姜拿着赛程表，神色有些复杂。
    他也看到了吧，下一场比赛他们两人会是对手。
    相爱相杀这种狗血之事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杨芷烦闷的紧，本还想着要偷偷替他加油的说……
    但班级荣誉在前，杨芷明白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就手下留情，她正要跨上台阶与同学们离开球场，却发现唐姜在看她。
    唐姜在看见下场比赛对战班级时，也是思绪万千，却与杨芷相同，认为班上争光要紧，都不打算放水。
    但还是想趁这机会，远远的看她一眼。唐姜因想看看杨芷才抬头的，却在搜寻到她身影时，发现她也在注视自己。
    大树下，杨芷扎了一束高马尾，穿着浅蓝色运动服，眸中因他这道目光，而露出些微讶异。
    扎着马尾的少女身上映着粼粼光斑，唐姜就想到了个词：惊鸿一瞥。
    唐姜忸怩，老是这样，他看杨芷时就会被对方发现，他嘴唇翕动，杨芷同样羞赧想要闪避目光，却一个不留神，踩空而栽了跟头。
    唐姜腾地起身，使得周围男同学惊讶望着他。
    李家盈就走在杨芷身后，受了不小的惊吓，杨芷此刻已经摔在地上。
    杨芷回神，检视着膝盖的擦伤，一片血红含砂，怵目惊心：「好痛……」
    李家盈紧张：「你还能走吗？」
    「杨芷。」唐姜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李家盈一愣，唐姜已经蹲在杨芷身边。
    刚刚不是还坐在原地吗？速度真快，而且呼吸有些急促，像是着急奔跑过来那样。
    唐姜收起平日里的轻松，脸色显而易见的谨慎严肃：「能走吗？」
    杨芷一怔，赶忙点头：「能……」
    真糗，摔了个大跟斗，还被唐姜全程目睹。
    手往身后打算支撑自己起身，杨芷抽了口凉气，翻手一看，才知道刚才为了撑住自己将手往前一放，掌心也意外擦破皮。
    唐姜眉头微蹙，伸出手：「我扶你起来吧。」
    这时候当务之急就是送保健室，唐姜没心情如往日一样扭捏，就怕杨芷膝上含砂的伤会细菌感染。
    杨芷难为情，大家都在看，有些不情愿。
    唐姜再次俯下身，手心依然朝上向杨芷伸出，轻声问：「能吗？」
    他郑重的问，让杨芷眸含赧色，轻轻将手搭在唐姜掌心上。
    她的手有些粗糙，看来家事没少做，唐姜嘴角含笑，一个使力，将杨芷从地上拉起：「我陪你去保健室。」
    杨芷趔趔趄趄，只能先扶着唐姜稳住自己脚跟，摇头：「不用，我——」
    「走不动？」
    其实杨芷想说的是她让李家盈陪着就好，不必劳烦唐姜。
    但唐姜误会意思了，他小题大作了些，膝盖那伤就是擦伤导致流血，也不是拐到脚踝，哪可能无法走路？
    唐姜再度蹲下身，将后背朝向杨芷：「我背你吧。」
    有人说后背是人的弱点，所以许多格斗教学里，都叮嘱大家，别轻易将后背朝向他人，那是把自己的破绽显给对方看。
    除非你极为信任对方。
    杨芷脸爆红：「不用，我自己能——」
    后背感受到力气，杨芷愣了下，她就因踉蹌，栽倒在唐姜背上。
    杨芷回头，见李家盈站在原地朝她笑的促狭：「我会帮你跟老师说的。唐姜，你们班需要我去讲一声吗？」
    答案很明显了，就是李家盈推搡她的。
    他尚未回答，江颖杰就举着手出现在旁：「李家盈不用，我讲！」
    唐姜嘴角一牵：「谢了。」
    唐姜用手勾住她的双腿，将她揹起：「走吧……抱好。」
    他的意思是要她圈好自己的脖子，免得摔下去。杨芷扭捏，但现在已经被人背上了，腿上还有伤，还是赶紧听话，避免真栽了又再添了血口子。
    往保健室的路上，并没有太多人在意他们二人，顶多就是看一眼，把他们当成一对，心中暗骂臭情侣，就不再关注。
    他刚才像阵风一样，来的真快，杨芷想着，心跳突突突的重重跳着。
    现在靠的这么近，唐姜肯定都听见了，杨芷一羞，低下头，鼻尖戳到唐姜的肩膀。
    鼻息间有洗衣粉的香味，虽然混了汗味，但杨芷还是喜欢，便藉着这时羞赧，以额头抵着唐姜肩膀，装出想要遮掩自己面容的模样。
    肩膀被她鼻子顶到时，唐姜倏忽间脚步停顿，身躯硬梆梆的，回神后僵直着身继续前行。
    终于明白何谓古人说的软玉温香。
    唐姜将杨芷往上托了下，心脏跳得很快，步调越放越慢，想将这短短几步的路走成几里的路。
    杨芷不自觉使力，将唐姜圈的更紧，下课时间的走廊吵杂，但他们都置之罔闻，心中关注的，只有对方。
    唐姜酝酿了许久，清清喉咙：「杨芷，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杨芷莫名紧张：「嗯？」
    她紧张的肠子都绕了几百个结了，要告白吗？快告白啊小子，这样我才能回答我也喜欢你啊。
    她舔了舔乾涩的唇，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唐姜又深呼吸一口。
    杨芷屏气敛息。
    唐姜终于开口：「你勒我勒太紧了，我吸不到气了。」
    ……

 43. 我看着流星

    回想这事，杨芷真想回去搡当时只有十七岁的唐姜的脑袋：臭小子，为什么当初不告白啊，让她白紧张！
    若当时告白就好了，在那件事之前就确定心意的话，现在肯定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想的再多，都无济于事了。
    杨芷打起精神；「别回忆过去啦，你说说你的事吧。」
    一提到此事，李家盈悻悻然地抬眼：「就我跟你电话中说的那样，颖杰说有个摄影群在约六月中去拍普罗旺斯的薰衣草海，所以想一起去。若是以前我当然不拦他，但这次是人生大事欸，六月底婚礼，新郎在婚礼前出国八天，你听过这种新郎吗？」
    李家盈蔫蔫的戳着盘中剩馀不多的红丝绒蛋糕，若这不是蛋糕而是江颖杰，她肯定手劲会更大，在上头戳穿好几十个洞孔。
    「听说男女心智年龄差距五岁，他是不是还没准备好要结婚啊……」
    杨芷点的热拿铁上桌，她拿着小汤勺搅拌回答：「因人而异吧，唐姜就蛮成熟的感觉啊。」
    李家盈意兴阑珊：「那能比吗？你就光看高中那时就好了，唐姜都已经在跟你搞曖昧了，江颖杰在干嘛？他在跟我对杠！」
    她萎靡的趴在桌上：「幼稚死了。」
    杨芷觉得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你想跟他结婚不是吗？」她顿了顿：「上次吃火锅时被唐姜搅和害我没问出来，这次你得告诉我，你跟江颖杰以前对着杠，又是怎样看对眼的啊？」
    李家盈迎向杨芷好奇的眼神：「这件事啊，你记得我高中喜欢过一个高三学长的事吗？我还是为了他去报师大的呢。」
    杨芷讶异：「我以为你是对教职有热诚才报的。」
    「当然也是有兴趣才想当老师啊，但一部份原因，是因为那位学长。」
    *
    李家盈暗恋一位学长，这事情她只告诉杨芷，然而杨芷当时正与唐姜处于胶着恋爱头脑争霸战中，并没有多在意此事。
    李家盈的暗恋就真是单箭头，在走廊相遇时连看也不敢，蔫着脑袋缩着脖子走，但擦身而过时，又会留念的回头望着他的背影。
    那是三年级里长的算好看的男生，学妹们都略有耳闻，三年二班的学艺股长，谢俊伦。
    第一次与谢俊伦有交流，是帮忙杨芷把风时，谢俊伦与朋友听见他们俩齐声高喊主任好后，谢俊伦对她一笑。
    他五官尚未长开，却已看得出未来也会是个清雋男子。
    他笑时李家盈脸就红了，直到发现自己总无意识的找寻谢俊伦身影时，才明白自己喜欢上他了。
    但高二时，她正在与劲敌江颖杰拚个你死我活，因此当时机恰好，谢俊伦经过走廊而李家盈想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时，江颖杰也会驀然出现。
    因此谢俊伦的对李家盈的印象可能就是——
    「你真的很烦欸！」李家盈顶着一头被江颖杰弄乱的鸟窝头尖叫，抄起手上的课本追着江颖杰跑。
    江颖杰衝她做了鬼脸：「有种就来追啊！」
    李家盈还真要追去，馀光看见不远处的谢俊伦，打消念头。
    谢俊伦嘴角一扬，站在走廊中间看着这齣闹剧微笑。
    李家盈不敢去追，想维持一个温柔的形象，但发现自己此刻狼狈不堪，紧攥拳头将这口气嚥了下去，悻悻的整理头发。
    江颖杰奇了，怎么没追过来呢？他在前方停住脚步，谢俊伦看了他一眼，又是笑笑。
    江颖杰不由觉得，虽然同是男人，但这位学长笑起来还真好看。
    笑容像是他的武器一样，只要微笑，任何人都会觉得谢俊伦没有攻击性，会自然亲近他。
    那便没人会注意到，他藏在笑容里的刀。
    不久后迎来毕业季，谢俊伦报考了国立师大，李家盈那尚未开始的暗恋也就戛然而止。
    又一年，轮到李家盈填选志愿，她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将师大中文系摆在第一志愿。
    不是奔着他去的，她对自己这样说。
    但她还是在校园里，遇到了同样念中文系的谢俊伦。
    谢俊伦是系学会的一员，于新生季时负责新生宿舍报到事宜，李家盈没想到这么快就会遇上他，不由心头一紧，勾住了自己方才结交的朋友胳膊。
    在校门口，她因为不熟地理位置，恰好看见王芊薇手上拿的也是中文系简介，便一直跟着王芊薇，认为这人应该能带着她在偌大校园里找到中文系摊位。
    然而走的越久，人烟也越稀少，王芊薇也注意到她：「同学，你怎么一直跟着我？」
    李家盈一窘：「抱歉，因为我找不到路，想说跟着你应该可以到中文系。」
    「哦。」王芊薇向她走了过来，露出訕笑：「但其实我是路痴，我也……找不到。」
    ……
    「这两位是最后的新生。」谢俊伦旁边的学姊这么说。
    李家盈及王芊薇对视，羞愧的低下头。
    谢俊伦将资料都交给李家盈：「你是鑫诚的对吧？」
    李家盈惊怔：「你怎么知道？」
    「资料表上有写啊，我也是鑫诚毕业的，那以后会多关照你的。」
    李家盈喜上眉梢，她陷入自己暗恋的喜悦中，没注意到谢俊伦多看了眼王芊薇。
    谢俊伦说到做到，因校友的这层关係，特别关照李家盈。
    他常约李家盈与系学会的伙伴一同出门吃消夜，秉着独乐乐不如眾乐乐，李家盈也会带上好友王芊薇。
    王芊薇长的美而不俗，极为清秀，一出场就能得到学长们的注意，王芊薇也享受着这眾星拱月的感觉，乐于陪着李家盈与学长姐们出门。
    李家盈则活泼可爱，加上脾气好，学长姐们很喜欢戏弄她，对她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看着她假装生气的反应觉得有趣。
    王芊薇吃着烧烤观赏今天的闹剧，身旁落座了一人，王芊薇掀了掀眼皮，谢俊伦低头：「无聊吗？」
    王芊薇摇头：「不会，看他们蛮好笑的。」
    谢俊伦坐下：「我也觉得，他们每天都能玩出新花样来。」
    目光交匯，王芊薇看见谢俊伦的笑：「那你怎么不一起去玩？」
    谢俊伦目光一柔：「在这里旁观就好，不想凑热闹。」
    王芊薇笑了：「那就一起在这旁观吧。」
    正在中间与学姐掰手腕的李家盈往外圈张望，这位学姊力气不大，是她能够赢的一场比赛，她急着想表现所以寻着谢俊伦的身影，看见他在不远处，身旁坐着王芊薇。
    两人都看着自己微笑，李家盈挥挥手，又定神一看。
    都是漂亮的人，坐在一起，好似一对璧人。
    大一下学期，谢俊伦与王芊薇正式交往，大家调侃谢俊伦下手的快，他不可置否一笑，牵着王芊薇的手。
    李家盈对此并无怨言，喜欢这事本就求个你情我愿，她的一厢情愿始终没打动谢俊伦，她明白这无法强求，强顏欢笑的接受一切。
    李家盈课馀时间总喜欢到系学会办找学长姐们聊天，某天，她如往常般走近办公室，门半敞的办公室传出轰笑。
    李家盈很好奇，正要推门询问，就听见谢俊伦声音带着讥誚：「你们也太夸张，居然以为我喜欢家盈？我从头到尾都没喜欢过她啊。」
    「上学期你对她很好啊，说是同校学妹要多照顾，我们还以为你对她有兴趣。」
    另一位学姐也说：「我看她喜欢你。」
    谢俊伦耸肩：「误会大囉，当时我就是想接近芊薇，看他们感情好，就想从家盈这边切入。」
    学长笑着埋汰他：「你这没良心的渣男。」
    谢俊伦问心无愧：「怎么就渣了？你好好说话哦，我欺骗了家盈感情吗，我是劈腿吗，我从头到尾也没说过什么表达好感的话，我怎么就成了渣男了？」
    门被推开，一阵风捲进办公室里。
    打闹成一团的学长姐们抬头，不约而同抽了口气。
    李家盈站在门口，面色难看，心神黯然。
    不知道从哪开始听起，学姐紧张询问：「家盈，你刚到吗？」
    她摇头，嘴唇微微翕动，最后目光落在同样震惊的谢俊伦身上。
    「我全听见了。」
    在那之后李家盈就没出现在系学会办了，这事传进王芊薇耳里，一边是男友一边是闺蜜，两边都是重要的人，她难免为难。
    李家盈却说：「芊薇，不要这样，你没做错事。」
    她与王芊薇一样友好，王芊薇大概心中有愧，对李家盈比以前更好，但裂缝还是在那，勉强修补，两人都不好受。
    一切如芜杂般混乱，直到李家盈生日那天，有通惊喜来电。
    「李家盈，生日快乐啊，你最近过得怎样啊，都没你消息欸！」
    这声音爽朗、开心，李家盈想起了那位心思相对单纯的男孩，生气就撒气，开心就大笑。
    「江颖杰。」
    李家盈顿了顿，江颖杰嗯一声，等着她说下一句话，等到的却是她抽抽噎噎的哭泣声。
    对她而言，高中时认识的人都是相对单纯的好人，江颖杰虽曾与她不对盘，但也是让她安心的熟人。
    情绪崩溃便大哭抽泣：「大学一点也不开心啦……」
    江颖杰吓坏了，正好那天下午没课，便驱车来到师大，在门口看见眼睛哭的红肿的李家盈。
    记忆中这女孩总是气焰熊熊，力气很大，直到现在江颖杰还记得高二巴在后脑勺的那一掌，哪看过她蹲在地上眼睛红呢。
    「不知道你发生什么事，但上车吧，我带你去逛逛。」
    李家盈抬头，江颖杰把安全帽递给她，李家盈恍惚的想，高中时都没想过，她最难过的时候，居然会是这个讨厌鬼最关心她。
    在那之后，两人一週见面至少一到两次，江颖杰理解了事情全貌，替李家盈愤恨不平。
    江颖杰义愤填膺：「扎蓝！」
    李家盈一愣：「什么栅栏？」
    「……抱歉，渣男，发音不太标准。」
    他将那条义大利麵吸溜溜吸进嘴里：「还说自己不是渣男，那就是渣男我跟你说。你认清了也好，你看你朋友还吊在他身上离不开，浪费时间呢，我反而要恭喜你离开了。」
    李家盈笑了笑，戳着盘里的义大利麵。
    江颖杰左手托腮，安心了些。这些日子里，李家盈的笑终于多了些。
    江颖杰问李家盈暑假要不要去高山一趟，他等这场狮子座流星雨很久了，刚好李家盈心情不好，便决定邀请她一起前往。
    「可是是住那种青年旅社，六人宿舍，不是大饭店。」
    李家盈早想出去散心了，一口答应：「没差，我好睡。」
    于是暑期高山观星之旅就这么定下了，成员就他们二人。
    夜里，两人一车来到着名观星点等流星雨，此处光线极少，一路上除了车灯外，便是徐徐月色。海拔高，夜晚寒冷，李家盈后悔自己衣服带的太少，冷得直打颤。
    江颖杰调整着焦距，见她发抖皱起了眉，将毛毯盖在她身上：「我不是说衣服穿多一点吗？」
    「谁知道夏天晚上还这么冷啊。」冷风凛冽，李家盈瞪他，紧挨着江颖杰想取暖：「我们都等一小时了，哪有流星？」
    江颖杰不敢回答，怕被揍。
    从旅社出门前他看了气象，天气不好，不知打哪来的乌云遮了天空，碍了这些等着浪漫流星雨的人。
    但就，觉得夜晚带她出来，一起等流星，很罗曼蒂克。
    便决定赌一把，说不定他们运气好，会等到乌云散去。
    但等了一个半小时还是没散，李家盈已经鼻塞快冻死直打寒颤，江颖杰看着不远处的电子温度仪，显示此时只有三度。
    飢寒交迫，李家盈绷不住了，怒气难遏：「哪有什么流星啊！你把我当小丑耍是不是，凌晨一点，冷都冷死了，我陪你在这受冷风吹，要是我感冒你就死定了——」
    「有，有流星！」江颖杰急中生智，注视着李家盈的眼。
    「哪有，明明就一片黑！」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江颖杰磕磕绊绊：「流星就在这，我的星星在这，我看到了。」
    李家盈愣了下，想起江颖杰注视着什么。
    是正撒着气的自己。
    告白脱口而出，江颖杰红了脸，耳朵被冷风吹的也红，李家盈茫然注视着他，气都消了。
    这半年里，两人的关係渐渐升温，连唐姜都怀疑过他们两人的关係。
    唐姜笑笑：「我真是没想到你跟李家盈会变好朋友。」
    「我也没想到。」擦拭着镜头的手顿了顿，江颖杰试探：「若说我想让她成为女朋友呢？」
    半晌的沉默，唐姜百感交集：「那就去吧，错过了遗憾可不好受。」
    所谓的高山追星摄影之旅，摄影只是个幌子，江颖杰打的算盘是，在流星雨之下告白，一定很浪漫。
    他想给李家盈一个不一样的告白体验。
    李家盈对江颖杰当然也有好感，否则怎么会答应他一起来旅行？只是来的太突然，脑子又被冷风吹到迟钝了，反应不来。
    江颖杰心脏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李家盈却啊了一声，惊呼：「流星、流星！」
    「哪有什么流星？」
    「真的有啦，你看！」李家盈指着天空，江颖杰认为她在回避，半信半疑抬头，真看见漫天流光璀璨。
    画面壮观绚丽，两人都看呆了，江颖杰反应快，赶紧拿起相机朝天空拍摄。
    据说星星的光芒传到地球都需要几千几百光年，所以他们现在看到的星光，其实早已殞落，消失在宇宙洪荒之中。
    想来不胜唏嘘，更觉得应该把握机会好好观赏这些星星最后的样貌。
    江颖杰这时幽幽开口：「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啊？」
    ……
    既然一起看过几百光年前的星星，那就一起继续看着人生百态吧。
    李家盈没回头看他，挪动了身子，往他僵硬的身躯靠着取暖：「很冷，借靠一下，男朋友。」

 44. 以一换一

    电梯停在七楼，密码如同刻在脑里那样打开了门锁，唐姜推门而入，两房一厅的空间盘踞着杂沓物品。
    这里是江颖杰的摄影工作室。
    他的摄影器材经年累月累积实在太多，家中根本没多馀空间，而这些年也挣了点钱，索性租了间两房一厅当工作室，也接接案件维持生计。
    江颖杰正在墙边沙发睡得四仰八叉，鼾如雷声，浑然不知唐姜到来。
    由于两人认识多年，江颖杰对他可说十分信任，这世上唯四人知道工作室密码锁，便是他的父母、未婚妻李家盈、还有就是唐姜了。
    唐姜放慢了脚步，想在地上盘坐，视线逡巡一圈，又觉得此地芜杂，眉头一皱。
    地面杂乱无章，诸如昨晚吃完尚未丢弃的便当盒、喝了一半的提神饮料、特地带来却根本没用上的面膜、以及精心收在玻璃柜中的相机镜头及脚架。
    很显然三天前与李家盈吵完一架后，江颖杰只能摸摸鼻子来到工作室——很可能是遭驱逐出境，行李也带的不全。
    他手上提的那一大袋东西，正是江颖杰请唐姜去他家整理的物品。
    李家盈开门见是他，显然很失望，听见唐姜表明来意，立刻急眼。
    「还要你帮他拿东西，这岂不是打算给我常住工作室了吗？」
    李家盈嘴上絮叨，但仍帮忙唐姜整理，江颖杰日常惯用物她全晓得，将物品整理的熨贴才装进唐姜的袋子里。
    「你告诉他，要是不想结婚就直说，大不了就退婚就此两清，反正他都不怕丢脸了我也不怕！」
    唐姜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我不会转达的，你们两个现在都在气头上，等到气消一些，我再安排你们聊聊吧。」
    李家盈白他一眼：「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就是脾气爆，气消之日可能遥遥无期了。」
    唐姜拉了张小凳子坐下，那边江颖杰鼾声如雷劈作响，睡得很熟，江颖杰欲转变姿势翻身，但沙发实在逼仄，就这么跌在地上。
    唐姜幸灾乐祸：「哟，醒啦？」
    江颖杰左手摀着红肿的额头，举着手想抓个什么扶起自己。但他俩中间还隔了张桌子，因此于唐姜的视角看来，只看到江颖杰举手，张开五指左挥右抹。
    这是什么意思？唐姜起身挑眉：「五？你给我报头奖数字啊——」
    唐姜走近查看，陡然那掌带风袭来，唐姜没留神，遭江颖杰偷袭一掌搡在下顎。
    唐姜踉蹌，揪起江颖杰的衣领：「敢偷袭我，不是大丈夫。」
    「是时候让你见识见识何谓江氏五指掌了。」江颖杰任由他拽起，笑的自得意满。
    「哦，真厉害。」唐姜敷衍，放开了他，于是江颖杰又摔回地上了。
    ……
    江颖杰撅高屁股，在冰箱前倒腾着食物来吃，见唐姜替他整理来的物品，心生感动：「谢谢姜哥，你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不是我，是家盈整理的。」
    提及李家盈，江颖杰吞吞吐吐：「她如何？」
    唐姜挑眉：「我说气消了你信吗？」
    江颖杰摇头：「她的脾气我还不知道吗，哪可能这么轻易就气消的。」他又笑笑：「还帮忙你整理，看来也不是真像嘴上说的那样不在乎我。」
    唐姜来这趟本就想着要当个和事佬，都说劝和不劝离，他们交往那么久，就差一步进入礼堂，这时选择分开任何一方都会遗憾。
    「既然这样，你要不要拉下面子去和解？两个快三十都要结婚的人了，吵个架至于离家出走吗？」
    江颖杰翻了眼：「不是离家出走，是被赶出来的。」
    果然。
    唐姜忍笑，意料之内的事。
    江颖杰抓着脑袋略显烦躁：「我其实也不是非要她答应，说真的我那天应该算是……沟通。我只是跟家盈提到此事说我想去，她就生气了。」
    他拿腔拿调的模仿：「她就说：『六月底结婚六月中你出国，你有没有问题啊？你看过哪个新郎这样的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生气起来多可怕，我就吵回去，我就说：『别的新郎怎样是他的事，我为什么要跟人一样啊？』，然后就被赶出来了。」
    唐姜叹气：「所以我就说你们都在气头上沟通不好，等着你们气消一些再说的。」
    江颖杰意兴阑珊，瘫坐在沙发上：「你是不是觉得，都最后阶段了，我们还吵这么大的架，很不成熟？」
    片刻寂静，唐姜开口：「在我看来，能与爱的人相恋结婚，是很奢侈的事。」
    「你跟杨芷还好吗，不会吃完火锅后就没联络了吧？」
    怎么换成他来关心自己了，唐姜几乎气笑：「一直都有联络，我上礼拜还帮她补了颗蛀牙。」
    江颖杰谓叹：「如果你们当时就在一起，可能现在已经结婚，孩子都生了，怎么会先轮到我们？」
    沉吟半晌，唐姜轻笑：「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如果，不是有那个说法吗？你只觉得是个小小念头，直到人生最后回头看，才发现当时是站在人生十字路口上。」
    江颖杰抬眼，唐姜还带着微笑，笑里却有些唏嘘。
    「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都是过了就回不去了。」唐姜起身，重重的拍了下江颖杰的肩：「所以说，你们要是因为这场争执不结婚，多年后，可能就轮到我替你后悔了。」
    这话说得悵触，加上说者是唐姜这个『前车之鑑』，确实触动江颖杰的内心，两人都没吭声，呼吸慢而凝滞。
    半晌，江颖杰支支吾吾问：「道歉得买些好吃的回去给她，你要陪我去吗？」
    「可以啊。」唐姜微笑，又问：「花季到八月，怎么非要六月去？」
    江颖杰訕笑，经此事他已幡然悔悟：「也不是非得六月去，但可能是因为从高二就跟她对杠的关係，她骂我便习惯骂回去了。」
    ……
    唐姜一掌扇在江颖杰脑门上：「快去道歉！」
    *
    听完李家盈与江颖杰恋爱故事的杨芷有些馀韵留存，彷彿也能看见多年前那场盛大流星雨：「摄影师的浪漫。」
    闻言李家盈笑笑：「也就那次浪漫而已，后来都是过日子，哪还有什么浪漫？」
    李家盈摸着手指思忖：「早上唐姜来我们家，帮颖杰收东西，我还跟唐姜帮我告诉他如果不结婚就直说，大不了退婚而已。」
    杨芷哭笑不得：「你这是在为难他。」
    「嗯啊，他就说，他不会讲的。」李家盈一叹：「若他真的心死怎么办，就这样不结婚的话……」
    杨芷握住李家盈的手：「那你可以先问他啊，为什么要等他主动？你以为我们还是高中生还在玩闹彆扭吗，我们已经成年了，有事情直接说开就行。」
    杨芷停顿了会，意有所指地眨眼：「想和好也直说就行，他不会笑你的。」
    李家盈沉吟：「可是先道歉岂不是没面子吗？」
    杨芷摇头：「先道歉的人不是认输，只是因为珍惜这段感情——」
    话还没说完，李家盈的手机响起，萤幕激活的猝不及防，把两人搞懵了会，李家盈拿起：「江颖杰打来了。」
    杨芷点头：「那接啊。」
    李家盈又迟疑了：「会不会是要退婚？」
    「那也给自己个痛快，赶快接。」
    ……
    没见过像你这样安慰人的！
    江颖杰那方也提着心，响了好几声，听见电话接通，李家盈喂了一声。
    幸好还肯接电话，江颖杰嚥下唾沫，已经做好被臭骂一顿的准备：「你在哪啊，我打算回家了——」
    「当然得回家啊，回来好好沟通嘛。」李家盈摸摸鼻子，闪避杨芷目光：「我跟你道歉，那天我确实气急败坏，还不分青红皂白把你赶出去，对不起。」
    江颖杰大吃一惊，朝唐姜指着手机，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怎样？」唐姜不明所以询问。
    李家盈一愣：「唐姜还在那啊？杨芷在我这呢。」
    听见他的名字，杨芷元神归位，紧盯着李家盈的手机看。
    「杨芷跟你在一起？你是约她出去说我坏话吧。」
    唐姜驀地抬头，望着江颖杰看。
    李家盈气恼：「找死啊你！」
    江颖杰失笑：「不找死不找死，我那天也有错，我应该冷静跟你说，而不是和你吵架。」
    李家盈嗯了一声，清清喉咙，吞吞吐吐：「那就回家来，有事我们两个好好沟通，都快结婚了，彼此间没必要吵到面红耳赤的。」
    「等等。」唐姜抬手制止，朝江颖杰要手机。江颖杰脸上掠过一瞬疑惑，但仍是将手机递给唐姜。
    唐姜满意：「家盈，是我，唐姜。」
    李家盈下意识掠了杨芷一眼。
    唐姜说：「一个换一个吧，你用杨芷跟我换颖杰。」
    江颖杰在一旁拿腔拿调：「哇，我的地位已经能跟杨芷相比了吗？好开心哦姜哥。」
    李家盈难以置信：「我还得拿朋友跟你换我的未婚夫？你别太夸张了你。若我不跟你换呢，你要一直霸佔颖杰吗？」
    杨芷此刻置身事外，只是看见李家盈万般无奈的望着自己，心里好奇的就像猫抓门那般挠着心痒痒。
    唐姜气定神间：「我哪有可能一直佔着他，他对我来说有什么用途吗？」
    江颖杰在旁插话：「我用途可多了我还可以帮你拍照呢……」
    李家盈一默：「确实没什么用途。」
    唐姜转头看向江颖杰：「她说你没用。」
    ……
    李家盈没好气：「那既然如此，凭什么要我用杨芷跟你换颖杰啊？」
    杨芷闻言大为震惊，脱口啊了一声。
    唐姜笑笑：「凭你热心啊。」
    他霍然认真：「你会这么换的。你们在哪？我跟颖杰等等过去。」
    结束通话，两位女孩面面相覷，各怀心思。
    半晌，李家盈清清喉咙，面有难色宣布：「唐姜表示，我必须用你去换我男朋友回来。」
    这就让人联想到古代时公主出中土，前往大漠和亲，中土捨了位公主来换天下太平。
    杨芷咋舌：「这根本是不平等交换，你们的关係跟我和唐姜又不同。」
    「反正吃亏的是他，也可能唐姜觉得这很合理啊。我就说了，你看他的反应，对你完全是特别的。」李家盈轻酌了拿铁：「反正我就靠你了，杨芷。」

 45. 她生气了

    商城距离江颖杰的工作室并没有太远，但唐姜与江颖杰将近半小时后才出现在咖啡厅。
    唐姜还未到来前，杨芷就心绪不寧，先对着手机端详自己样貌，又觉得自己今天穿得太简单，无精打采的。
    闻言李家盈不可置信一笑：「怎么会没精神，超有精神的好吗？」
    杨芷拿起棒球帽调整，眼神担忧：「就是觉得有点无神，你懂吗？」
    「不会啦，你也想太多了吧，我看都一样啊。」
    杨芷想起自己曾经毫不留情嘲笑程满絮与时宇见面前总要照镜子个六七遍，想不到风水轮流转，如今自己竟也沦落到这个地步。
    唐姜与江颖杰到了，江颖杰奉承的先将于地下街买的蛋糕送到李家盈手上，才与唐姜走到柜檯点单。
    唐姜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杨芷身上，杨芷忙不迭坐直了身，但当她鼓起勇气回望时，唐姜已背对她了。
    唐姜回座，李家盈指着杨芷諂媚：「大人，人给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平等交换吧。」
    杨芷简直要被气笑：「我没同意呢！」
    李家盈无所谓摆手：「本来绑架这种事就是反意愿的，谁还管你同不同意啊。」
    ……
    真是，好朋友！
    「行，颖杰还你了。」唐姜挑眉一笑，在杨芷身边落坐：「那原地解散吗？」
    杨芷嘀咕：「我说了我不同意。」
    唐姜反问：「还没结婚就要闹婚姻危机了，你还不让他们回家去好好沟通吗？」
    这话说的江颖杰及李家盈委实心虚，耷拉着脑袋反省自己幼稚。
    杨芷一噎，说的有理，便先让了些：「行行行，你们两个赶快回去聊聊，希望六月底婚礼照旧。」
    接收到唐姜的眼神，江颖杰心领神会，立刻连拽带拉搡着李家盈：「就先这样了，我们回家好好沟通，拜拜！」
    目送他们离开，四人座的位置显得空荡，杨芷凝视着对面空无一人的座位，莫名茫然。
    那现在呢，她跟唐姜喝杯咖啡聊天啊？
    唐姜却不疾不徐，真的在喝咖啡，还点了块起司蛋糕，悠间看着外头商场周年庆抢购的人们。
    他的个性杨芷也是清楚。唐姜有个坏毛病，有些事情他想讲，但他就要端着不直说，等着对方先开口问，要有人当那块砖来引他的玉。
    就如同他们阔别十年后于旻欣牙科重逢那回，唐姜老早就认出杨芷，却不愿意先认亲，反而要戏弄杨芷到她怒极反笑时才承认自己也认出她了。
    于是杨芷知道这次大概也得自己先问了：「那现在我们要干嘛？」
    唐姜嘴角果然噙着自得的笑：「喝咖啡，吃甜食，聊天。」
    杨芷半信半疑：「你拿江颖杰来换我，不只是想聊天而已吧。」
    唐姜分了些蛋糕给杨芷：「难得今天都放假，要不要就趁今天一起去岳屏山？」
    岳屏山之约已过一週，期间唐姜与杨芷询问过时间，两人讨论时发现今天两人同时休假，但因当时她已与李家盈有约，要知道女生们光是聊天就能花上一整天，话匣子打开便一发不可收拾，说不定聊完还要去逛街吃饭，她就告诉唐姜这天有约了。
    当时唐姜心一跳以为是与周子孟，杨芷彷彿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是跟家盈。」
    唐姜尷尬的在电话那端擦去额间冷汗涔涔。
    现在好了，跟她有约的人拿她去赎男友，双宿双飞的跑了，意料之外的唐姜居然填上这个位置。
    此时下午四点，杨芷思考，唐姜看着她，心情有些忐忑。
    她思考这事还真是想了真久啊，唐姜有些后悔，他反省自己近来经常擅自主张说来就来，大概是高三那次经验让他有了后遗症，觉得事情得做了再说，干就对了，再犹豫不决只会不停错过。
    杨芷忖了好一会开口：「让我想想，我先去个洗手间。」
    唐姜心头咯噔一声，便让位给杨芷离去，毕竟他也需要时间好好理清计画。
    若杨芷真的趁这时候离开……那也不是杨芷的错，是他太鲁莽了。
    唐姜将起司蛋糕一扫而空，杨芷还没回来，正垂着眼帘打算另闢蹊径，桌子被轻点了两下。
    他疑惑的掀了眼皮，面前站了位女孩，脸上带些稚气，大概是大学生。
    他才指着自己：「找我？」
    女孩面颊通红：「帅哥，能不能认识一下？」
    唐姜目光在咖啡厅逡巡一周，其中一桌的女孩们往他的方向看着，打闹成一团，咯咯笑着嬉闹。
    他问：「你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他也曾是大学生，深諳大伙儿凑在一起最喜欢玩这种游戏，大冒险的惩罚大同小异，大多都是去跟路人告白，要不就是去跟路人要电话，了无新意。
    女孩摇头，紧张的心要跳出来了：「没有，就真的是想认识你。」她囁嚅回答：「因为你长得很好看……」
    桌子被人撞了一下，女孩受了惊吓，唐姜也回神，杨芷拉开了对面椅子，双手交叉在胸前面无表情。
    女孩因此抽了凉气，啊，有女朋友啊？
    她穿着一向都是率性路线，五官虽没好友程满絮那样冷，但此刻木然神情，气场也是挺威慑的。
    杨芷看着她，笑笑：「我不是他女朋友，同学而已，别误会。」
    她努了努嘴对唐姜说：「还要让女生等多久，赶快给啊。」
    女大生赶快挥手：「不用给我了。」
    杨芷奇了：「怎么就不认识了？机会难得啊，缘分让你们相遇在此，这时不把握机会，未来你可能就遇不到这么帅的人了。顺便告诉你，他是牙医，多金帅气还单身，真不把握啊？」
    最后那句话又酸又凉，女孩头摇的像凌波鼓一样：「不用了不用了。」
    唐姜望着吓出一身冷汗的大学生，有些同情：「你别这样吓小妹妹。」
    杨芷气笑：「我哪有吓她，我很和顏悦色啊。再说了，我是在帮她好吗，你这个人懂不懂女生主动搭訕需要多大勇气啊？」
    唐姜无奈看着女孩，嘴角却一扬：「她生气了。」
    女孩霍然而逃：「对不起对不起！」
    第一次搭訕人就落的这样的下场，这女孩决定以后绝对不要在路上乱搭訕人了，那些美好的邂逅都只存在虚幻之中。
    唐姜托腮，笑容更盛：「生气啦？」
    杨芷搅拌着拿铁，手劲不小，拿铁被她搅的都出现了个漩涡：「没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她阴阳怪气的说：「替你可惜啊，不后悔？人家那么年轻可爱，不挽回？」
    唐姜还真思考起来：「嗯，确实，很年轻也很单纯。」
    对面重重咣噹一声。
    唐姜復又微笑，看着杨芷：「我还是喜欢年纪差不多的，比较有话聊，不觉得吗？」
    杨芷睥睨：「家盈说，有人研究，男女之间心智年龄差五岁，你跟大学妹妹应该更聊得来才对。」
    唐姜摇头：「你没听过三岁一个代沟吗？差太多岁了，我不喜欢。」他顿了顿：「还是年纪一样的好。」
    杨芷终于将目光放在他身上，见他如此诚恳，脾气消弭了些，但还是冷冷一笑：「你以后别后悔就好。」
    「不后悔。」唐姜摇头，他身子向前俯去，言若有憾心实喜之：「这还真是新仇加旧恨啊，杨芷，怎样才能原谅我啊？」
    「我没生气。」都说几次了还这样讲，杨芷心中一团火又升上来，鼻子冷哼一声：「我这人很好，帐一次算清好了，一趟岳屏山就完全原谅你。」
    杨芷本就想答应唐姜，但内心还是有些犹豫：好像自己很期待似的，就等着他来约那样，她想着要欲擒故纵，结果走回来就撞见这幕。
    择日不如撞日，唐姜微笑：「那就走吧。」
    唐姜走了三步，又退回来，杨芷刚起身，被他这倒退步伐逗笑。
    唐姜竟不理会，条分缕析：「我说的是真的，三岁一个代沟，你上网查看看就知道。所以我建议，你以后找对象，年龄大小最好都别超过三岁。」
    杨芷哭笑不得：「我上哪找大三岁小三岁的对象啊。」
    唐姜槽多无口，眼角不自觉抽了几下，脑子闪过了无数次哪没有、哪没有？
    周子孟不就小她四岁吗？
    唐姜不想在她面前提起周子孟，反而掷地有声夸奖：「很好，我告诉你，年龄相仿的男人才好，同年龄更好，有话题有共鸣。」
    ……
    *
    既然要去岳屏山，杨芷想拍夜景，便提出得回家拿相机。
    唐姜喜欢看杨芷拍照的样子，总觉得她的神态比平常明艳动人。高中后已经很多年没看她手执相机的样子，于是爽快答应：「行，我载你回家拿。」
    杨芷一愣，想起她的左邻右舍：「不行！」
    再一次被他们看见，那就不是跳进黄河，是跳进太平洋都洗不清了！
    唐姜奇了：「顺路。」
    他当杨芷是念在路途不顺，但又觉得诡异，明明从小就住在这个城市，居然对城市分布不清楚吗？
    杨芷本要全盘托出，但想到邻居阿姨误会他们是情侣关係，顿时有些难以啟齿。
    唐姜见她訥訥，不由想笑：「没关係，我载你去拿，要不然你要搭捷运回家吗，岂不是又浪费时间？都要五点了呢。」
    他轻声说：「我想跟你多待一会。」
    杨芷颊边发烫，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但有条件。
    唐姜只能停在路边等她，不能将车开到她家门口！
    「我家、我家乱。」杨芷胡扯了个理由，幸好唐姜不疑有他，便同意这个条件。
    目送杨芷下车，唐姜远远眺望，有些好奇：她怎么东顾西盼，像是做贼防人似的。
    已到春日，夕阳西下的时间慢了冬天许多，望着远方那颗咸蛋黄似的太阳，唐姜也下车伸展了筋骨，背靠着车门搜寻的岳屏山餐厅评价。
    这时，好像有道——不不，好几道目光，直直朝自己方向探过来。
    唐姜不大自在，抬起头来看见对街有一大群人，应该是好几对祖孙，有被抱着的娃娃也有被牵着的幼儿，所有人都毫不掩饰好奇视线，全看着唐姜。
    唐姜俊眉一蹙，觉得自己很像被观赏的动物。
    见他看过来，那群叔叔阿姨又兴奋又紧张。他们嗓门大，虽然隔着一条马路，唐姜还是听得清楚。
    「李仔，这就是你上次看到的好车哦？」
    「谁去问问啦？」
    「阿梅啦，阿梅去啦。」
    「齁，阿燕去啦，阿燕不是跟阿云最好吗？去帮阿云问看看啦。」
    唐姜抓心挠肝般好奇，忍不住扬声问：「那个，你们是要问我什么吗？」
    他们一群人又全视线落在唐姜身上。
    唐姜忸忸怩怩，叔叔阿姨们不约而同对他招手，请他过来一下。
    都是长辈，看起来没恶意，唐姜虽彆扭，但也不好拒绝：「大哥大姐，怎么了？」
    非常会说话，知道女人最在意称呼，在场妇人立刻在心中给唐姜加了不少印象分数。
    其中一位阿姨感叹：「好帅啊。」
    唐姜礼貌一笑：「谢谢。」
    那位被称为阿燕的妇人托托手上的婴儿，试探的问：「你跟阿云女儿，在交往吗？」
    唐姜心说阿云何人，愣了一会，才意识到这群人说的是杨芷：「大姐指的是杨芷吗？」
    「对啦对啦，就是杨芷。」
    唐姜大概猜出为何杨芷不让他送到家门口了。
    她家应该不乱，但乱源是这群叔叔阿姨。
    唐姜心想，得好好回答，既要礼貌，也不能给杨芷造成困扰：「我是她高中同学，没有在交往。」
    阿燕又问：「那在追她吗？」
    一群人屏息以待，连小孩们都眼睛眨眨眨。
    唐姜想着不能给杨芷带来困扰，但又想承认，于是微笑：「是啊，我喜欢她，但拜託大哥大姐，别告诉她。」
    那群人连忙点头——虽然都非常想讲，但或许唐姜有自己的求爱步调，要尊重。
    「啊，唐姜！」
    杨芷大步流星奔来，挌在唐姜与长辈之间：「你在跟叔叔阿姨们乱说什么！」
    远处就看见那街角有一大群人，杨芷本不在意，但定睛一看，相机差点摔在地上。
    那頎长身影，是唐姜啊！
    那群长辈见是杨芷，简直欢声雷动，都要放鞭炮，庆祝她来的恰逢其时。
    郑婶激动的握着杨芷的手：「你有听见吗？」
    如果是杨芷自己听见，那就不算他们讲的囉！
    阿燕正是杨芷口中的郑婶，她现在简直比杨芷还兴奋，彷彿被告白的人是她。
    想不到杨芷撇嘴：「什么啊，根本没听见。」杨芷转头问唐姜：「你说了什么？」
    一瞬间所有人又屏气敛息。
    唐姜微笑：「没有，说我们要去岳屏山而已。」
    大家又耷拉着脑袋：你小子不行啊。
    杨芷半信半疑，谁让她撞见时，那群叔叔阿姨们像乐的开花一样。想直接询问，又不好在长辈面前发作，最后只能搡着唐姜上车：「哦，那走吧。」
    杨芷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对长辈们说：「就是朋友，好朋友。」
    唐姜先行上车，听见这句话，没忍住笑，脸上带着那想笑又想藏的神情，觉得她那一本正经却带着小心虚的表情可爱。
    否认的真快，杨芷大概不知道，有个词叫欲盖弥彰。

 46. 岳屏山之约

    岳屏山，半山腰餐厅。
    岳屏山其实是一个代称，实际上这个地带有好几座小丘陵，市府为了方便，列册时得知这山区以前是位姓岳的大地主所有，于是便统一称呼为岳屏山。
    二楼户外雅座区远眺，可以看到岳屏山的几座小丘陵，灯光稀稀，炊烟裊裊，夜色广袤无垠，能听见城市未闻的虫鸣鸟叫。
    另一面景色与这处不同，可以看见高楼矗立，整座城市的灯火的小而温暖，在浓重夜色里看着像是萤火虫的萤光。
    杨芷飢肠轆轆，先粗略逡巡一周，就按耐不住性子，直觉唐姜一定与那些长辈们说了什么，巴着他胳膊追问：「唐姜，叔叔阿姨们到底问你什么？」
    他们点的食物上桌了，唐姜失笑：「哪有什么，就是问我们要去哪而已啊。」
    哪可能啊，就像狗仔终于堵到明星緋闻，有可能只拍到他们去那，不拍他们恋情实锤的画面吗？
    杨芷拿起汤匙搅拌那碗南瓜浓汤嘟囔：「一定有问别的，像是问我跟你的关係。」
    唐姜应了一声：「哦，这倒有问。」
    杨芷心一跳：「你怎么答？」
    唐姜眼皮一掀，望着她好一会，就是不回答。
    杨芷心痒的要命，要嘛是会错意也直说给她个痛快，这老盯着她做什么，怕她不知道他眼睛大啊？
    唐姜唇角一弯：「你认为呢？」
    又来了，拋砖引玉式回答，杨芷不知所措：「朋友啊。」
    唐姜笑笑：「是啊，我就回答是朋友。」
    杨芷却脱口：「我们不止——」颊边倏得一热，忙不迭低头訥訥：「嗯，对，就是朋友。」
    杨芷拾起垂落的发丝，心有馀悸，好险啊，差点就脱口一句『我们不止是朋友吧』。
    但她突然收语，故作镇定的样貌，还是被唐姜看进眼底。
    不止啊，确实不止。
    唐姜浅笑，不想追根究柢问下去，只是低头切牛排，很快的话题就被两人带偏了。
    杨芷意识到话题变化后，也难免懊悔：他怎么就不问自己想说什么，可是这情况她自己主动提出，又怪扭捏的。
    春寒料峭，唐姜上车取了外套，下车转身，就杨芷站在栏杆边，拿着相机按着快门。
    看久了唐姜就发现，杨芷有个规律，拍五张照片就会审视一次，她眼帘低垂，嘴角却上扬，眉飞色舞。
    他可喜欢极了杨芷摄影时，那小得意的神情。
    唐姜微笑，既不想打扰这景致，但又担心杨芷着凉，手里捲着件外套，顿觉两难。
    「帅哥，拿着外套不去献殷勤，在这愣着是想我替你唱首bgm吗？」
    身旁有个慵懒女声响起，唐姜一看，是餐厅的驻唱歌手。
    她歌声极有辨识度，长的也漂亮，用餐时杨芷提了这事，说她唱歌好听。
    杨芷喜欢听人拿着吉他自弹自唱，不插电的表演简单更能让她感到真挚，还告诉唐姜当初会喜欢杨子连也因为此。
    女歌手面前立了个黑板，写着sy及instagarm帐号，那想必是她在江湖走跳的名字。
    唐姜问：「她说你唱歌很好听，那能请你赏个面子唱首歌吗？」
    sy眼中掠过自得，她喜欢被称讚歌声。她指了黑板，唐姜愣了会，以为是要追踪，这时才意识到她指的是开着的吉他包。
    sy笑：「打赏。」
    ……
    唐姜啼笑皆非，豪爽的放了张红色纸钞，sy马上来劲，抱着吉他问：「帅哥，点什么歌？」
    「晴天。」
    「好咧——啊？」
    唐姜挑眉：「你不会啊？」
    「当然会啊！」
    周杰伦的经典，也是学吉他的人必学歌曲，对sy来说可是信手捻来。
    让sy怔住的原因是，这首歌与现在这浪漫时刻，一点也不符合啊！
    她期期艾艾的劝：「帅、帅哥，你别太小看我，我会的曲子很多，点首甜蜜点的歌吧。周董也蛮多甜蜜的歌啊，园游会啊七里香啊什么都好啊，晴天不是写的不是青春遗憾吗？」
    唐姜气定神间：「我就最喜欢这歌，既然给你打赏你就顺我意唱吧。」
    月色迤邐，在魖魖夜空无限延伸，冷风迎面扑来，杨芷打个喷嚏，瑟缩着身子，这时一件外套拢在自己身上。
    杨芷一怔，唐姜已经站在边上，双手自然搭着栏杆，愜意地陪她观赏万家灯火。
    登时唐姜说去拿外套，她没想多，但意料之外，竟是因为担心她冷。
    杨芷问：「你不冷吗？」
    唐姜摇头：「不冷，放心好了，我耐冷体质。」
    怎么说杨芷都过意不去，又怕唐姜其实是将唯一一件让给自己，想将外套送回给唐姜：「我也不冷，你自己拿去。」
    末了又啊嚏一声，杨芷难为情。
    「还不冷？」唐姜失笑，将外套完全拢在杨芷身上，替她戴上帽子，她的小脸完全被罩住，眨着明眸，唐姜怦然，便静静的与她对视。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她眼里，映着自己的样子。
    杨芷羞赧难耐，将微凉的手藏进衣袂，扯开话题：「她唱歌真好听。」
    「我要她唱的，打赏了才唱呢。」
    杨芷哭笑不得：「这毕竟是个世俗的世界。」
    唐姜望了sy一眼，「她唱歌时的表情，跟你摄影时很像。」他看着杨芷怔愣神情，轻声解释：「就是那种，做自己最喜欢的事，然后也觉得自己做的很好，所以高兴还有些得意的神情。」
    杨芷睫毛微颤：「我是这种神情啊？」
    唐姜嗯了一声，目光渐柔：「很好看。」
    杨芷低眸审视自己的作品，实际上是在掩饰自己因唐姜这句很好看而动心。
    比起高中生唐姜，唐医师就显得会说话多了。
    唐姜还是那个一句话就能轻松让她悸动的人。
    唐姜听见身旁那人的咯咯轻笑，知道她很高兴。他微笑，决定别戳破她吧，就怕等等她又不笑了。
    浓重夜幕，月朗星稀，馀音裊裊，这如银铃般的笑声，最为动听。
    半晌，唐姜又问：「杨芷，接不接委託？」
    杨芷一懵：「啊？」
    唐姜胳膊依然搭在栏杆上，清风吹拂着他的发梢，心旷神怡：「高中的主任邀请我回学校演讲，我答应了，但想了下我需要个人替我在旁摄影纪录，就想到了你。」
    杨芷嘴巴比脑袋快：「怎么不是想到江颖杰？」
    说完又暗骂自己笨，人家大师，摄影展又迫在眉睫，哪有时间抽空当唐姜的摄影师？
    唐姜对此言却一愣：「我倒是没想到他，就只想到你。」
    想到摄影这事，一闪而过的人，只有杨芷。
    杨芷喜上眉头：「真的啊，谢谢唐医师赏识之恩，可我也就是个业馀的，没问题吗？」
    唐姜回答：「没关係啊，你来，我会觉得更安心些。」说到此处有些无奈：「演讲我也是第一次，也不是多厉害的名人，真不知道主任在想什么，我能给他们说些什么啊。」
    手背被温暖掌心覆上，唐姜僵硬，他慢慢将视线放在杨芷脸上，呼出的气比平常更热了些。
    杨芷脸颊烫的紧：「唐姜很厉害的。」
    是很厉害、很好的人啊，所以为了追上唐姜，她也要急起直追，才配的上最好的唐姜。
    唐姜一愣，反手一握，杨芷低声抽了气，他已经杨芷的手包覆住。她的手如高中时差不多，有些粗糙，但还是一样小，唐姜可以一手将其完全握在掌心之中。
    唐姜喜悦，轻声试探：「真的？」
    杨芷心跳很快，点头如捣蒜：「真的。」
    唐姜微笑，那些焦虑完全扫去：「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岳屏山如唐姜所言，海拔不高，充其量就是几座小丘陵，看不到星星。
    杨芷偷覷唐姜一眼，见他顾盼神飞，让她想起那年冬季，与他在图书馆的初遇。
    她在冷森森的寒冬，遇到了银河掉落的一颗星。
    杨芷不由想，真好啊，她不必翻山越岭寻找，他就是星星，就是浪漫。
    沉吟半晌，唐姜叫了她：「杨芷。」
    手还攥着，唐姜可以感受到她手指微曲。
    本想着要慢，可是气氛正好，按捺不住这蠢蠢欲动的心。
    「有件事告诉你，只是想让你知道，是有些突然，所以不必给我答案。」
    杨芷颊边发烫，直盯着夜色，屏气凝神。
    她的手已被自己握着暖暖，滑腻触感让唐姜眷恋：「高三毕业前一个礼拜约你出来，是打算跟你告白。」
    掌心攥着的手微颤，唐姜攥紧她的手：「我那时候太不成熟了，你没赴约就那么生气，明明你也把理由全部告诉我了，我还……总之，我跟你道歉。」
    杨芷用左手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发丝：「那件事我没生气，你等了那么久，而且……应该也是鼓起很大的勇气才决定，被我爽约当然不开心。」
    唐姜浅笑：「是啊，真的是想了很久，觉得高中毕业了，应该可以谈恋爱了。」
    他顿了顿：「现在也是——」
    sy的声音在这时恰逢其时的打断：「帅哥，不好意思啊打扰一下，我唱完了，但你打赏给太多了我有点过意不去，所以再给你唱一首，你要点什么歌啊？」
    杨芷手指微颤，从唐姜掌心抽出。
    唐姜无奈望向sy，后者还向他挥挥手，觉得自己真有良心，还给唐姜唱两首歌呢，换成别人早就一首唱完拍拍屁股走人了。
    唐姜问杨芷：「想听什么吗？」
    杨芷脸颊发烫，訥訥：「都行。」
    唐姜朝sy打了个响指：「随便唱吧。」
    唐姜俯下身，紧挨着杨芷，温柔低语：「右边口袋有颗糖果，给你的。」

 47. 唐医师人生的第一场演讲

    杨芷因六神无主，没与唐姜讨价还价，让他直接送到家门口。
    见她整趟路上痴痴傻傻的，唐姜有那么点后悔，早知道不说了，搞的人都獃了。
    杨芷下车时，唐姜撳下车窗轻笑：「让你知道而已，不用现在给我答案。」
    然后唐姜就看见一颗美丽的后脑勺如抱头鼠窜那样逃跑了。
    连再见都没说，唐姜失笑：「没礼貌。」
    烛火在风中摇曳，今天杨芷特地点了自己珍藏许久的高级品牌香氛蜡烛，名字还忒高级，叫什么北欧雪松，也不知北欧跟雪松怎么扯上关係的。
    今日实在脑袋太混乱了，这种情况总不能不让她用个高级香氛吧！
    杨芷在地上躺的四仰八杈，虽然早有预感他高三那次是要告白，但真真切切听见时，还是让她心潮澎湃。
    才这么想着，手机通知响起，杨芷愣了一会，飞速拾起手机，又耷垂着手放下。
    哦，是周子孟这臭小子。
    不对，她在期待什么，杨芷晃着头，看着周子孟传来的讯息。
    先是一则网址，后才是文字。
    『阿芷，申鄢老师回国开课啦，你不是最近都在上摄影课吗？要不要一起去？一起去一起去一起去！』
    光从文字就能看出周子孟欣喜若狂。
    申鄢今年二十有八，是业内远近驰名的摄影大师。
    别看江颖杰在摄影界已是小有名气，若按照辈分资歷来说，江颖杰还得称他一声前辈、学长。
    人们形容江颖杰用的词是备受瞩目，但当形容申鄢，则成了炙手可热。
    申鄢崛起的早也传奇，他本如一般人一样，拍完照放上社群媒体分享。
    但在二十四岁时，他的机会降临，顶流天后京玉初当年的新专辑写真，破天荒的委託申鄢，一行人远赴敦煌，拍摄了大片等级的一系列戈壁写真照。
    写真里，京玉初身着大红裙子，典型西域风情的服饰，精美刺绣头纱随风洋溢，衣袂飘飘，儼然一位穿越时空的西域女王。
    天后对成品无比满意，粉丝也讚誉有加，直呼这组照片封神，就此，申鄢一砲而红。
    据说京玉初的神祕男友，还因这组照片太神，阔手赞助了申鄢一大笔资金助他在摄影事业蓬勃发展。
    神仙下凡难得开课，收费又平价，哪有不去的道理，就只怕抢不到啊，獃了一晚的杨芷终于回神：『走走走，一起去！』
    正认真审阅资讯时，又一则讯息来到。
    是唐姜的讯息：『到家了，早点休息。』
    杨芷睫毛微颤，呼吸一歛，回了句知道。
    不知不觉脸颊又烫了几分，杨芷心里是苦恼没错，唇角却违心的上扬，然后拆了糖果包装，嘴里被甜蜜填充。
    *
    万物復甦，春意盎然。
    时间飞逝，三月底，面对人生第一次的演讲讲座，说不紧张是假的，唐姜到上场前，也抱着电脑看着投影片反覆捋捋。
    杨芷当天向程满絮告了假，提到原因时，得了程满絮夏郁菱揶揄的笑。
    唐姜事先与主任线上开过几次会议捋过稿子，杨芷却是头一回来，主任便领着她顺了一次流程。
    要说杨芷这人，教务主任也是有印象的，毕竟当年她在学校，长年佔据老二位置。总是拿第二名肯定不好受，每次大考结束颁奖时，主任总觉得她要将旁边的唐姜生吞活剥去了。
    主任很感慨：「想不到你们念高中都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啊，时间过的真快。」
    这样讲起杨芷也唏嘘：「时光荏苒，现在都快三十了。」
    主任问：「这样说来，毕业后算起的话，你跟唐姜应该在一起很久了吧？」
    杨芷愣了愣，主任误会她跟唐姜的关係了：「主任，我跟唐姜没有在交往。」
    闻言主任有那么点难为情，訥訥：「这样啊，抱歉抱歉。因为当时我看你们走很近，以为你们互相喜欢。」
    杨芷没放在心上，浅笑打趣：「原来老师们也会注意学生们的八卦啊？」
    「那当然囉，那时候谁跟谁可能在一起，都是我们办公室茶馀饭后的话题。」
    杨芷噗哧一笑，掀了眼皮，看见洁白窗帘随风飘起，落下时唐姜就在窗边，双手拿着平板，嘴里念念有词，耷着眼帘专注练习。
    他正好身着白衬衫打领带，顷刻间恍若隔世，回到高中时期，他们还穿着校服的时光。
    她停住脚步，那须臾间，怦然心动。
    「哎呀，《情书》！」主任指着唐姜：「看过吗？柏原崇那个经典画面。」
    杨芷回神，才想起这个画面与《情书》电影中的经典片段类似。
    她喃喃：「是挺像的。」
    跟着主任在演讲厅走了一圈，杨芷带些倦容，唐姜看在眼里，沉吟半晌，唐姜瞥见杨芷在对自己挥手。
    岳屏山之约后两週第一次见面，见了唐姜，杨芷安适如常，唐姜心底轻松了不少。
    事后唐姜也曾后悔，是不该猝不及防开诚布公，但当时气氛正好，他又在长久的遗憾中学到，最重要的不是默默守候，而是将心意告诉杨芷。
    于是，在当时气氛中顺水推舟，将迟到十年的喜欢告诉她。
    窗纸算破一半了吧，唐姜从容不迫，她知道了最重要，剩下的，让她照自己的步调慢慢来吧。
    不是有个词吗，好事多磨。
    十年都等过来，这一点时间，还有什么不能等的？
    唐姜朝杨芷招手，杨芷走到他身侧，唐姜拿出了颗软糖：「今日份的。」
    杨芷回问：「你不怕我蛀牙吗？」
    唐姜挑眉一笑：「我补啊。」
    ……
    杨芷虽忿忿，但还是将糖果拿到手里吃了：「主任太过分了，他刚刚跟我说，他觉得以前我看你拿第一，眼里都好像要杀了你一样。」
    唐姜啼笑皆非：「他没见过你看诊时的样子，那才是如狼似虎。」
    杨芷捶了唐姜肩胛。
    唐姜哎的求饶似喊了一声：「但你也几次拿了第一，主任怎么就忘记这事？」
    杨芷摇头：「谁知道？」她顿了顿：「如果知道你拿学年第二会被你爸揍，我就都让你拿第一了。」
    唐姜听了隐隐感动：「那件事啊，没关係，他现在揍不动我了。」
    杨芷说：「那不是吗？都几岁了还揍儿子。医生世家真辛苦啊，明明就已经很优秀了啊。」
    耳边听见他在笑，杨芷以为自己被嘲笑，正要问一句，唐姜就拿平板轻敲了下她的发顶。
    「其实我觉得那次，还不错。」
    这是被虐倾向吗？杨芷眼中掠过一丝古怪：「被揍还不错。」
    唐姜微笑：「因为那次，我跟你难得一起……叛逆了一次嘛。」
    *
    午后一点，全校师生陆续整队来到演讲厅，饶是唐姜此刻也无法泰然自若，手心汗涔涔的，难掩紧绷。
    倒是杨芷，事不关己，觉得自己杵在后台会打扰到其他人工作，拍了几张唐姜的筹备照就下台了。
    学务主任这时领着一位学生找上了她。
    老师每过几年就会流动调职，所以这位学务主任已经不是她当年就学时的那位。
    教务处的邱主任属意外，听说他与学校创始人的儿子是多年朋友，四十五岁那年本也打算随波逐流，去他校任职，但被创始人一家挽留，于是决定在鑫诚中学待到退休。
    「杨老师，你好，我是学务处主任，敝姓陈。」
    陈主任年约四十，带着副方框眼镜，一头些微凌乱的小捲毛穿着polo衫，看起来一身超然物外的学者气质。
    他大概以为杨芷是什么专业摄影师，才会恭敬喊她一声老师。
    杨芷不好意思承他一句老师：「陈主任，我业馀的，不用喊我老师，你跟邱主任一样喊我同学就行了。」
    「好吧，杨同学，突然打扰你抱歉。」陈主任这才笑笑介绍自己带来的学生：「我其实还身兼学校摄影社的指导老师，这位是我们学校这届摄影社的社长，想说让她过来跟你交流解惑。」
    杨芷微笑：「真怀念，以前我也是摄影社的呢。」
    后方女同学看见她脖子上背着的相机眼前一亮：「学姐好，我叫李思碧，很高兴认识你。」
    杨芷心道现在小朋友的名字可真好听，李思碧，哪像她，简简单单像是从字典上随便抠了个字下来的。
    杨芷訕訕回答：「我叫杨芷，很高兴认识你，但学姐也没什么可以教你的……」
    主任自知自己在这会让他们两人不自在，已识相的离开。李思碧无所谓的摇摇头：「没关係，学姐吃的米总比我们多，经验也一定比我们丰富。」
    ……
    拐弯抹角说她老吗？
    杨芷表情有些高深莫测：「好啊，既然你不介意，那我就把至今为止的毕生所学都教给你。」
    其实根本没什么毕生所学，在几个月前她都还是个拍兴趣的，近期开始才认真上课学习专业知识，杨芷说完其实也略微心虚。
    李思碧很开心，想要多聊些什么，但讲座就要开始了，便三两步回了座位。
    杨芷这才又将视线放回台上，看见唐姜杵在红帷幕旁茫然的魂不守舍，心想真难得，还能看见他这种神情。
    一直以来，唐姜都是意气风发，从容不迫。
    唐姜注意到她的视线，往台下一看，见到有些渺小的杨芷看着自己。
    杨芷双手攥拳，紧接着竖起大拇指替他打气。
    唐姜嘴角一牵，回以一隻拇指，心下稍安，脸色轻松了不少。

 48. 成为唐医师的原因

    演讲很顺利，上阵前唐姜神色焦灼，但一旦正式登场时，又泰然自若，彷彿刚刚那手心额头冷汗涔涔，背脊僵硬的人不是他。
    杨芷如往常那样拍五张看一次，越看越觉得自己技术菜，又觉得唐姜不上镜。
    真人多好看呢，怎么自己拍出来就差强人意呢，终于明白于风粉丝所说的不上镜是怎么个回事了。
    技术不好，唐姜的外貌有一百分的话，杨芷觉得自己只拍出了六十分。
    杨芷蔫头耷脑，决定要更认真进修，才能把唐姜拍得更好看！
    唐姜的演讲内容主要三个部分，一是分享自己高中时的读书方式，二是说说牙医系相关的学习内容、三则谈到了职场上遇到有趣的事。
    「咳，我前阵子遇到了位病患，」说到此迅速掠了眼杨芷：「她非常讨厌看牙齿，所以到诊所时，是被她朋友架着来的。」
    他顿了顿：「那次她刚好蛀在智齿，那颗牙也歪了，我直接拔起来，但几个月后，她又蛀牙了，还是不同颗牙齿。」
    全场哄堂大笑，杨芷颊边微烫，后槽牙一咬瞪了唐姜。
    唐姜迎向她怒目的神情，轻笑：「所以各位同学，牙齿要好好保养。」
    到了提问时间，学生们积极举手发问，唐姜也乐于回答他们关于学习上的问题，十分热情。
    三年级的一位女同学接过麦克风问：「学长，想请问一下，当时你的成绩明明可以上医学院，为什么会选择报考牙医系？」
    唐姜忖了片刻，瞅了杨芷一眼，迅速收回视线：「我那时候喜欢一个女生……」
    话才说到此，全场喧嚣鼓譟，没什么话题比爱情更能让这些年少男女更有兴趣的了。
    唐姜手下摁了摁要他们镇定些：「当时因为喜欢她，我就常送她糖果吃，结果那个女生就蛀牙了。」
    明明没人知道故事中的女主角就是她，杨芷还是羞赧的将脸藏在镜头之后。
    前排的陈主任笑的狡黠：「这样确实是你不对了。」
    唐姜哭笑不得：「是啊，而且她还不看牙医，被我威逼利诱才肯去。后来她说，希望以后能遇到一个技术好一点，看牙都不会痛的牙医。」
    杨芷驀地想起那时唐姜说的。
    他柔声的告诉她，答应过她的。
    说到此，唐姜目光渐柔：「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当时就想，要成为她口中的那种，看牙都不会痛的牙医。」
    全场的师生感慨，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这是杨芷意料之外的事，她从没想到唐姜成为牙医的原因竟是自己，心中柔软被触及，抬起头，唐姜也在注视她。
    驀地四目交匯，似有暖光微亮，心跳如鼓，怦怦地不停加速。
    又轮到一位一年级的男生提问，他推了鼻樑上的眼镜，看起来就是个会读书的孩子：「学长，想请问你，一直以来都是第一名，为什么有几次你考了第二名？那你当时是怎么调整心态的呢？」
    唐姜回答：「没有为什么，人不可能一直在第一的不是吗？」他笑笑：「赢过我的是我喜欢的那个女生，我也觉得没什么。」
    全场又是兴奋又是佩服，双学霸啊！
    邱主任在这时想起一事：「我记得高二的时候，你考了跟学年第三只差五分的成绩，很失常，我一直很想问那次你怎么了，但你都不说。」
    因为才刚与唐姜提起过，想起那次反常，杨芷印象深刻。
    那次学校发了最高金额的奖学金，杨芷比平常更认真念书，吐气扬眉，考了学年第一。
    唐姜失常的考的不好，他说因为来不及，有几个科目后面几题都没做完。
    事后杨芷有些后悔，因为唐姜的父亲勃然大怒，看见唐姜臂上被抽出来的瘀痕，杨芷心疼的都快哭了。
    这个问题也让唐姜一愣，不知该不该回答。
    沉吟半晌，唐姜有些忸怩，訥訥：「当时……没想那么多，是有点恋爱脑。」
    杨芷咋舌，抬起了头。
    「你们别学我啊，因为当时学年第一的奖金很高，我喜欢的那个女生想买相机，所以我……」唐姜说到这边特别不自在：「我想说只是一次期末考，也不是什么升学考试，拿了第二没什么，所以答题答的特别特别慢，有几题没作答，成绩就理所当然的糟糕了。」
    杨芷紧抿着唇，心中微慍，想攥拳一挥敲唐姜的脑袋，让他清醒一点。
    他这话其实带点优越，学年第二还考的糟糕，真让底下学渣无地自容。
    一位女老师觉得青春真好，不住谓叹：「你一定很喜欢她，有在一起吗？」
    唐姜沉默不答，但那温柔又悵然的笑容已将答案昭然若揭。
    邱主任也唏嘘，一面对学生们言之凿凿劝说：「学长已经用过往经歷告诫大家，这个年纪还是认真唸书就好，大学就自然交的到男女朋友的。」
    学生们眼白一翻，权当耳边风吹过，大学就能有对象这个理论已经被眾多过来人推翻，甚至已被称为『老师的十大谎言』之一。
    唐姜接茬：「所以啊，你们在这个年纪一定要小心，喜欢上谁那都是用尽全力，会在心里留下最深刻印象的。」
    杨芷若有所思，听见这话，驀地抬头，发现唐姜凝睇着自己，心跳如鼓。
    他说的很有道理，那个最单纯年纪，最好无情绝爱，否则就会如他们一般，过了这么久都没忘。
    *
    最后是唐姜发现演讲偏了主题，硬生生从读书经验分享成了他个人情感讲座，立时将话题带回，那几位对唐姜过往情事甚感兴趣的老师们都拾掇情绪，大庭广眾下也没个教师样，都有些窘态。
    然而话匣子开了，学生们最关注的还是唐姜当年的暗恋那些小事。
    唐姜哭笑不得，甚至起了要直接把女主角本人叫上台的念头，让杨芷分享她的视角的这段故事。
    他往台下一看，只见杨芷獃獃望着他，想以眼神询问怎么了，她却驀地转身，留给自己一个长发飘逸的背影。
    演讲在下午两点半结束，虽是初次，但唐姜表现非常好，除了一度偏离主题以外，全场无尿点，学生们气氛热络，不少人在回馈单上写了受益良多。
    邱主任特满意的，对唐姜讚誉有加：「我就知道成效很好，我说嘛，学期初有你这样又帅又聪明的学长回来分享读书经验，一定会让他们学到很多。」
    他顿了顿：「我偷偷跟你说你别讲出去啊，跟上次你那个摄影师朋友比，你的场子比较有趣。」
    唐姜失笑：「是因为提到我高中暗恋的事情吧？」
    江颖杰的演讲当然也有意思，他光分享这些年走遍的大山大海就足够吸引学生们注意，但他实在太紧张了，整场下来磕磕巴巴，确实不是什么优秀的讲座。
    邱主任也不好说他，他本业摄影师，又不是演讲大师，要求那么多是强人所难。
    邱主任瞟了眼四周，殷切的问：「唐姜，你行不行啊你，都过这么多年了，还没追到手？」
    唐姜装不知：「主任在说什么？」
    真是把邱主任急的：「杨芷啊，你高中暗恋的女生就是她吧？」
    唐姜没心没肺的笑：「我听不懂。」
    邱主任搭着他肩膀，带着唐姜一起转个身面墙：「高中三年级不是都会写封信给十年后的自己，然后等到十年后学校再寄出去给你们吗？」
    这是鑫诚中学的传统活动，毕业前老师会发信纸信封，让学生们写一封『给十年后的自己』的信，并承诺十年期一到，校方会将这些信寄出。
    唐姜嗯了声，不懂这事跟他喜欢杨芷有何关係。
    邱主任神秘秘的：「然后那年，就你的最特别啊，写两封信钉在一起，我就好奇拿起来一看，钉在下面那封就写着三个字，『给杨芷』。」
    唐姜一愣，想起这事了。
    当时姜倾月担心儿子走偏，从小教育唐姜，喜欢女孩就要认真喜欢，那都是别人家的宝贝，当然不能糟蹋别人家的掌上明珠。
    于是唐姜在高三那时，还没确定关係，就篤定十年后与杨芷会修成正果。
    唐姜间暇时也曾想像过未来，毕业那天告白，交往五六年后结婚，二十七八岁再生娃吧，急什么呢，干嘛多个人来跟他争宠……
    啊，情侣也可能分手？唐姜心想，分就分唄，破镜重圆的例子那么多，他再追回来就好。
    但总是事与愿违。
    唐姜唏嘘，表面却笑咧咧，装失忆：「我不记得啦。」
    邱主任真给他气的，这小子还给他装蒜：「我就去找出来给你，等着。」
    「慢慢找吧，我不急。」唐姜笑了笑，俄顷想像邱主任特地翻了他的信封，歛了笑容：「主任，就算只是看信封，这事还是挺不地道的啊。」
    ……
    邱主任不敢说，他当时担心那订书针不牢靠，还拿了回纹针别好，就怕十年后两封信真的散了找不着。
    同一时间，杨芷与李思碧正在交流经验，但李思碧的班级已经准备打道回府，李思碧为难的东顾西望，导师已经在队伍最后喊她名字了。
    「没事没事，上课要紧，不如这样，思碧方便的话，跟我加个line吧。」
    杨芷挺喜欢这个小女生，提到摄影眼睛发亮，嘴角自然上扬，在她身上依稀看见了些自己当年的影子。
    李思碧又惊又喜：「可以吗？」
    杨芷頷首，李思碧抓紧时间拿出手机迅速一扫，看见新增好友时露出笑意。
    李思碧觉得这趟收穫不少，心满意足与杨芷告别，三两步跟上班级队伍，又依依不捨回头，与杨芷再次挥手道别。
    「看来你跟学妹相谈甚欢啊。」
    温淡的嗓音，是唐姜。
    杨芷回望，不知何时唐姜已经走到自己身后，他指间捏着一颗青绿包装的糖果把玩：「主任给我的，但你今天吃一颗了，不能再吃了。」
    唐姜等着杨芷的反应，大概会倔强回一句谁稀罕，或者伸手暴捶他。但杨芷没有任何反应，驀地转身，往演讲厅外走去。
    唐姜满心费解，这反应不对，促忙促急追上。
    已到操场边，杨芷仍一声不吭，唐姜叹气，比起沉默，他还更喜欢她的『哼』呢。
    春天的阳光不艷，晒在身上的舒适不刺痛，几个体育班的寸头男同学奔跑过他们身边，见是唐姜，都投以好奇眼光。
    他们不知道杨芷身分，还像个小大人似的唏嘘：「高中喜欢得死去活来，但出社会还不是交了新的女朋友。」
    另一位男同学说他单纯：「你不懂啊，就是提了高中暗恋对象，所以现在的女朋友生气了啊。」
    一群人发出了然的『啊』。
    唐姜全听到了，啼笑皆非，真是纯朴。
    唐姜试探的问：「生气吗？」
    杨芷嘟囔：「很生气。」
    说话啦，唐姜心底掠过雀跃，肯说话就代表还能哄：「气什么？」
    杨芷踢远了一颗小石子：「气你考试故意让我。」
    确实发怒的有理，换位思考，若今天是唐姜得知，原来他长久努力得到的学年第一是杨芷没发挥全力故意谦让，他也会恼怒。
    唐姜三步两步绕到杨芷面前，从諫如流：「要杀要剐随你。」
    杨芷白他一眼，搡开了他：「走开。」
    于是唐姜又只好跟在她身边，幸好这次杨芷没坚持太久，自个儿把她怏怏的原因说出来：「我不是气你让我……好啦，其实这也让我有点生气。但我生气的事你明知道你爸对你成绩有多要求，考差了会被他打，却还故意考差，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唐姜心一柔。
    原来发怒的最大原因是因为心疼他。
    唐姜轻笑：「可是那次之后你很开心就好了啊。」
    「你还笑！」杨芷搡了他：「都不知道我看到你手上的鞭痕多难过……」
    唐姜止步，幼稚的揉乱杨芷头发：「别难过，那次我很开心。」
    杨芷拍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别碰我。」
    唐姜乖乖收回了爪子，听话的在她边上站好。他扬首，发现他们走到操场边缘，触景生情：「杨芷，我们在相思树下了。」
    他由衷地说：「我那次真的很高兴，因为你带我来这里看花雨。」
    杨芷看着树梢嫩绿的叶片，没了与唐姜慪气的心情，她也感慨：「可惜这时候来，相思花还没开，要不然就能再看一次。」
    相思树的花是嫩鹅黄色，属头状花序，由许多小花集结成一个小圆球，团状花朵类似化妆时用的小粉扑，花季开时，风一颳就能吹落许多花瓣。
    唐姜直到那时才知道原来那棵树叫做相思树，起先还一直简单称呼它为小黄花。
    会那样喊也受周杰伦影响，歌词就是这样唱的：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纵使，也不知道周杰伦指的小黄花是否真就是相思树花。
    杨芷斜乜唐姜：「我那时以为某人考试考差，还被爸爸揍心情很差，特别带你来看花雨的。」
    唐姜真是又无语又好笑：「我心情当时是真的不好，难道你觉得我当时心情是好的吗，当然是真沮丧啊。」
    杨芷没吭声，作作样子给他了个白眼，并肩在这棵花朵的树下，再次昂首，倏然情景交融。
    连续两年，他们一起在这棵树下看了小黄花雨，心境却全然不同。
    十七岁时，是年少时炙烈的怦然心动。
    十八岁时，却是少年少女的黯然心碎。

 49. 唐医师当年也曾委屈的很

    十七岁的盛夏。
    杨芷是被李家盈牵着走到公布栏前的，因为她全程闭着眼不敢直面结果，她搓着手掌絮絮聒聒：「佛祖、文昌帝君、孔老夫子、耶和华、圣母玛利亚、阿拉、宙斯、奥丁、拉神，拜託保佑保佑……」
    李家盈嗤之以鼻：「后面几个全是神话人物吧？」
    杨芷振振有词：「但他们古时候也都是被信仰的神祉啊，我怎么就不能求他们保佑了？」
    李家盈认输：「行，你说的都对，还不快看看成绩。」
    杨芷微怵：「你帮我先看嘛。」
    「我看了啊。」
    「结果呢？」
    李家盈语焉不详：「你自己看啊。」
    真是好朋友，杨芷腹诽，脑袋像是掛了千斤巨鼎般，转个脖子都僵硬沉重。
    万年老二的她迅速找到了学年第二的位置，愣怔片刻，眼珠子往上一些，看着第一名的栏位，嘴唇微微翕动，又惊又喜：「我！是我！」
    她忽而惊呼，把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其中也包括唐姜。
    她把李家盈拉进怀里紧抱，勒的李家盈哀求她并说快断气了。
    几家欢乐几家愁，江颖杰就是那愁云惨澹的一家：「我这次考这样回去要被罚了。」他以肘捣了捣唐姜：「欸，你这次只考第二，应该回去也惨了吧？」
    杨芷探头探脑，总算找到了唐姜身影，她喜上眉梢，朝唐姜比了个剪刀手。
    唐姜站在边上，凝睇着人群中央那个雀跃的女孩，嘴角轻轻牵起，回答江颖杰：「是啊，要倒大楣囉。」
    他还笑得出来，这样子可不像要倒楣呢，江颖杰蔫头耷脑：「也是，你考再烂，也是学年第二。」
    纵使表面云淡风轻，但倒大楣这事，真不是瞎诌江颖杰的。
    至从姜倾月因意外离世后，唐泓阳就收起了慈祥，父兼母职，成为一位严厉父亲。
    兴许是望子成龙，盼着他将来也与父辈们一样选择医师行业，对成绩的要求可是朝督暮督，打个比方，唐姜若是考了九十五，唐泓阳便会问怎么不是一百。
    唐泓阳对唐姜这次成绩非常不满意。
    他知道唐姜不可能总保持在学年第一，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那偶一次名次下滑，也在意料之中。
    他拿着几张答案卡，对着题数，发现唐姜好几个科目都没答到最后一题。
    「以你往日的答题速度，不可能会是这个表现。」
    唐姜跪在塌塌米上，耷着脑袋不作声。
    唐泓阳淡漠，有意无意轻碰了放在身旁的衣架：「阿姜，不回答是不是？」
    唐姜这才咕囔：「就是写太慢。」
    「不可能。」
    唐姜嘀咕：「怎么就不可能了，你又不是我，又知道我答题速度了？」
    唐泓阳只是又一句：「不可能。」
    薑还是老的辣，唐姜自知处于劣势，又蔫了。
    唐泓阳起身，手里拿着衣架，居高临下站在唐姜面前：「你故意的。」
    唐姜一言不发，看来挺有骨气，实则已遍体生寒。
    想不出理由，又不满唐泓阳这般不尊重自己的态度，正是叛逆的年纪，那不如豁出去，倏然起身顶嘴：「我就是故意的，爸，我不是可能常常保持第一，很累了你知道吗？你不要把自己当年的标准架在我身上，我如果跟你一样，那我就不是唐姜——」
    胳膊如火烧那般热辣辣的疼。
    唐姜倒抽了凉气，手臂已经泛出红痕。
    他叫苦不迭，可真是自己找打。
    唐泓阳也动怒了：「说够了吗，翅膀硬了啊，还跟我顶嘴是吗？」
    唐姜气的吼：「跟你顶嘴怎了，只是没考个第一怎了，用的着打我拷问我吗？」
    又一鞭落在臂上，唐姜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他瞪了唐泓阳一眼，衣架又再度落在他身上。
    唐姜吃痛闷哼，衣架不啻的落在身上，知道言多必失，唐姜忍气吞声，跪在地上任唐泓阳一鞭一鞭的打，眼睛到底也是红了一圈。
    但唐泓阳见此，毕竟是儿子，也捨不得继续打他了。
    唐泓阳对独子抱着偌大希望，都十七岁了，还不懂得为自己的未来打算，只知道同他慪气，真的失望至极。
    唐泓阳仰天长叹：「起来吧，要跪到什么时候？」
    唐姜平日性子温顺和煦，但若对方与他硬着来，他也同样犟的很：「妈妈一定不会这样打我。」
    衣架掉在唐姜面前，他偷覷了唐泓阳一眼，他正抬头看着靠近屋樑的那张錶框照片。
    唐泓阳的手指微颤，才想，倾月看到了吧。
    半晌，唐泓阳动身离开了客厅：「记得冰敷。」
    唐姜獃了许久，目送唐泓阳离开，他背影疲乏，步伐憧憧。
    少年站起身，望着房樑上的照片，那女人有双与他相似的眼，他出神的看了许久，半晌，惨然一笑。
    「对，你不会跟爸一样拿衣架打我，你太宠我了。」
    唐姜眼圈一红：「我叫你去买玩具你怎么就真去买了，为什么要这么宠我，你为什么要顺我的意啊，如果当时你没去，现在还活着……」
    姜倾月没有回答，她一直都是那样，如和煦月光的对他笑着。
    *
    虽说男孩子的皮本就糙些，唐泓阳也确实手下留情，但唐姜的手臂还是留了瘀青。
    吃早饭时父子俩一言不发，性子都倔，唐泓阳注意到唐姜手上的红痕，他到底是父亲，虽有些拉不下面子，但心中仍掛虑着这唯一的宝贝儿子，起身从冰箱拿出了冰敷袋。
    「昨天不是要你冰敷吗，这下你等等去学校别人问你怎么办？」
    唐姜没吭声，唐泓阳觉得自讨没趣，他生儿子可不是要来伺候的，既然唐姜不领情他也懒得去讨好。
    他又把冰敷袋放回冷冻库：「随你，要冰敷就自己去拿。」
    他一回座，唐姜就腾地起身打开冷冻库拿出冰敷袋捂在胳膊上。
    唐泓阳见状啼笑皆非，真是个怪小子：「我找看看有没有擦瘀青的药膏，下班的时候顺便拿回来。」
    唐姜背向着他，唔了一声，瓮声瓮气：「谢谢爸。」
    唐泓阳哦了一声，开玩笑道：「肯跟我说话了？」
    唐姜点头，委实彆扭：「想通了，不后悔，但能理解你的想法。」
    纵使有满腔恼火也不敢发作，自个儿也在房里反省了一晚，虽说不后悔，但也能理解唐泓阳昨天勃然大怒的原因。
    「爸爸昨天也是太失控了。」没了姜倾月，他就只剩这孩子了，唐泓阳感谓，再生气也是自己的心头肉啊：「懂就好了，以后要好好考虑，知道吗？」
    唐姜耷着脑袋，拿起书包穿上外套去赶校车了。
    看到他踽踽前行的背影，唐泓阳真是哭笑不得。为了遮瘀青穿外套确实有用，但现在六月，定会有同学起疑，就算不怀疑好了，他自己到正午就会热得满头大汗。
    他攀上梯子，拿着布擦拭姜倾月的遗照：「咱们儿子今天会被自己热死啦。」
    姜倾月微笑，唐泓阳生出了一种她也认为这事好笑的感觉，便起了兴致继续说：「是我的错，要是他遗传你的温柔就好了，偏偏遗传我的执拗，昨天他肯定没下楼冰敷，就为了跟我赌气。」
    唐泓阳笑笑，末了却有些力不能支：「他说的对，你在一定不会这样打他。」
    他手指微颤，触及冰冷相框，却自欺欺人的认为是碰到了爱妻的颊：「你在就好啦……」
    确实如唐泓阳所想，唐姜还没到中午就已经满头大汗。
    期中考结束，再过两天就要放暑假，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几个月份，就算开了空调，唐姜也觉得脑袋昏胀胀的。
    江颖杰没吭声，但眼神说明一切，写满了神经病。
    「你爸打你脑袋啊？」
    唐姜头皮一麻，只听了前三字就不安：「啊？」
    江颖杰斟酌措辞：「要不然你怎么这个天气穿的……如此厚重，不是脑袋被打傻了？」
    唐姜乜他一眼，他颊边泛红，心跳呼吸都快，全身疲乏无力，实在没多馀精力去与江颖杰拌嘴。
    接近放学时江颖杰搀扶着唐姜去了保健室，原因是中暑。
    杨芷沉浸在考了学年第一的喜悦，看什么都如春风满面，对试卷答案时更是喜上眉梢。
    这样的好心情在江颖杰来到后如烛火被吹熄那般灭了。
    「唐姜中暑？」杨芷瞠目结舌：「你说他整天穿着外套，进了保健室还不脱，他是有病吗？」
    江颖杰仰天长叹：「没病也给热出病了啊。姐，求你了，你去劝劝他吧，他听你的话，让他把外套脱了唄。」
    李家盈在旁说着风凉话：「江颖杰你不会上手扒他外套啊，你俩比力气你输啊？」
    江颖杰斜了李家盈：「你以为我没跟他拼命啊，有用的话我还来找杨芷干嘛？」
    杨芷提书包，接过江颖杰替唐姜收拾好的物品，竟胸有成竹：「没事，我来处理。」
    李家盈见她斗志昂扬，略为紧张：「别用暴力啊，你跟唐姜打起来，你铁定输。」
    杨芷却很有信心，趾高气昂的对李家盈哼了一声，就往保健室走去了。
    目送她离开，杨芷背影看来踌躇满志，江颖杰与李家盈对视了一眼，江颖杰略微不安：「我知道唐姜为人，他是不会打你朋友，但是像个傻子被你朋友单方面毒打，那也不好吧？」
    李家盈哎呦了声：「反正那里就是保健室啊，打伤了老师会帮他擦药的啦。」
    ……

 50. 最美的小黄花

    杨芷之所以能如此有自信，是因为她太懂唐姜这人了。
    他素来吃软不吃硬，所以江颖杰与他正面刚扒外套那肯定行不通，杨芷早就盘算好了，她就要和蔼可亲的如哄小孩那样，让他认命脱了外套。
    但说也奇怪，这三十多度的大热天，唐姜跟个笨蛋一样穿着外套傻透气的死不脱是干什么，又不是三岁小孩不会照顾自己。
    杨芷进了保健室，老师还在苦口婆心的劝唐姜：「同学，中暑最重要的就是散热，你一直穿着外套，那不是继续把热闷在体内吗？」
    对着老师，唐姜明白懂尊师重道的，但说话倒是荒唐的很，语气疲惫却一本正经：「老师我冷。」
    ……
    杨芷觉得槽多无口，直觉古怪的很，她听过一个说法，若突然生出一种直觉，那不用怀疑，绝对有哪不对劲。
    瞥见杨芷身影，唐姜眼前一亮，他心头略微忐忑的踫了下胳膊，结果痛到抽了凉气。
    杨芷向老师问好，但可没忽略唐姜抽的这口气，她三两步到唐姜边上：「外套藏着什么？」
    唐姜头摇得像凌波鼓：「没藏。」
    杨芷不信：「我看。」
    「不要！」
    杨芷瞇眼，拉了把椅子，想起自己起先哄骗唐姜的打算。
    她放低了姿态，先表示自己很担心他，又指着他的外套：「我就不懂你干嘛穿外套，脱了吧。我听说如果严重中暑，可能还会失去意识……」
    语末，揉揉鼻子带着鼻音：「要是死掉怎么办……」
    她偷覷着唐姜，果然，唐姜眼神犹豫，望着杨芷既心疼又为难。
    杨芷决定继续用力：「你死掉我会很难过，唐姜，把外套脱了嘛。」
    唐姜没吭声，半晌，他说：「杨芷，过头了。」
    杨芷茫然：「啊？」
    唐姜回答：「我说你用力过猛了，这根本不是你平常讲话方式，而且你装那个声音有点……做作，你自然点。」
    被他一通抢白，杨芷颊边一烫，难为情：「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真心担心你，还被你说做作！」
    说完就故作不满的搡唐姜，唐姜被她逗乐，终于笑了。
    肯笑就好了，刚刚还一脸苦闷，杨芷也闹出兴致：「还笑，唐姜你怕不怕痒，我搔你痒……」
    她不知情，没注意唐姜胳膊，身子凑上去挠他，无意间碰着了唐姜胳膊。
    唐姜当下倒抽了气，一个激灵收了手臂，疼的他狂抽凉气。
    杨芷费解：「你手臂到底怎么了，我又没多大力，怎么一碰就痛啊？」
    唐姜默不作声。
    杨芷想了想：「难道……你刺青！」
    唐姜斜了她一眼：「你觉得有可能吗？」
    「那不然怎样嘛，你又不讲，还在六月穿着外套都不脱，就像在掩饰什么。手臂又一碰就痛，我当然觉得奇怪往那边想啊。」
    唐姜踌躕，末了，瓮声瓮气的：「我手臂上有瘀青，想遮着。」
    「你摔倒啊，那又没什么，谁没摔过，有什么好遮的？」
    唐姜看她一脸单纯，无奈一笑：「不是摔的，打的。」
    杨芷驀地回神，怔忪的看着他。
    唐姜说：「所以要遮啊，老师等等以为我被家暴怎么办？现在懂了吧，我爸就是这样，但早上我跟他和好了，没有家庭危机，你也别担心。」
    杨芷囁嚅：「因为考第二的关係吗？」
    唐姜默认了此事，杨芷坚定抬头：「我看看。」
    唐姜错愕：「有什么好看的？」
    杨芷却只是重复：「我看看。」
    她满脸揪心，唐姜吃她这套，犹豫了会脱了外套，一条条淡紫鞭痕如蛇爬行在胳膊上，看的杨芷头皮一怵：「很痛吧？」
    外套脱了，唐姜舒服不少，声音都轻快了：「也是我找死，跟我爸赌气不冰敷，否则不会这么严重。」
    杨芷心疼极了，也不敢去碰，蔫巴巴的：「你爸怎么这样啊。」
    「习惯了。」唐姜揉乱杨芷的头发，笑：「你难过什么，该难过的是我吧？打在我身上欸。」
    杨芷猛地抬头：「对啊，你昨天应该很难过吧？」
    她这么认真，反倒唐姜一懵：「难过啊，当然难过，谁被打不伤心，打我的还是我爸，当然难受啊。」
    唐姜自我解嘲：「我昨天晚上还想，说不定我不是亲生的，但你知道吗？我的鼻子嘴唇跟我爸一个模子的，我自己推翻了这个假想。」
    杨芷不想理他对身世的无聊猜想，侧头枕在唐姜的床边。
    唐姜见状拍拍她的脑袋：「同学，你这又是哪齣，我都笑得出来了。」
    杨芷怏怏：「我在想要怎么让你开心一点。」
    唐姜睫毛微不可查的颤了颤。
    他心底一柔，捋过杨芷的发，低声说：「没关係，我已经很高兴了。」
    杨芷没吭声，点了点头，任由唐姜玩她的头发。
    被他摩娑过的地方像有电流那样，杨芷感觉头皮酥麻麻的，全身神经一条条都支楞起来，她颊边发烫，发丝盘绕着她的情意，像与他的手繾綣缠绵。
    发丝滑顺，乌黑如缎，唐姜心里彷彿有糖，放纵感情恣意蔓延，再多委屈好像都跟这发梢一起化成糖水融在掌心。
    唐姜低语：「我不难过了，杨芷，放心。」
    她倏然仰首，攥着唐姜肩膀：「唐姜，我们今天别晚自习了吧。」
    唐姜呆若木鸡：「啊？」
    杨芷晃着脑袋：「不管成绩了，今天我们都不管了！」
    「当然不管啊，期末考都结束了。」
    杨芷忽略他的揶揄，一意孤行：「我带你去看漂亮的，走走，快点起来。」
    来到操场边，杨芷突然说要给他一个惊喜，强迫唐姜闭着眼。
    唐姜哭笑不得，但看她小脸绷的坚持，便听话的闔上眼。
    许久，没有动静，唐姜以为被杨芷耍了，正打算埋汰她，杨芷的声音就轻飘飘的传进耳里：「我牵你手囉。」
    唐姜愣怔，手心已经感受到暖意。
    封了视觉让触觉更加清晰，他清楚感觉到杨芷攥着他的手，拉着他两三步向前迈去。
    唐姜心跳如鼓，闔着眼皮，却依稀能见夕阳的光，可以感觉到风暖日暖，微风吹拂在脸上，他实在克制不了自己，忍不住掀了掀眼偷覷。
    还真是巧，杨芷在这刻回过头，逆着夕阳，颊边泛红，巧笑嫣然。
    那须臾间，唐姜怦然心动，什么糟心事，被老爸毒打也好，中暑也好，考试考差了也好，全拋脑后了。
    就像去年冬天，与杨芷片刻对视那刻，见她眼底的笑，就觉得山河撼动，心脏被什么打中一样。
    唐姜也曾矫情的想，可能是邱比特的箭，也可能是月老突然来牵线。
    但甭管那是什么，只管，那是杨芷就好。
    杨芷见他睁眼，不乐意了：「你怎么偷看，我不是说不行吗？」
    被抓个正着，唐姜也不打算装了，把她手攥在掌心内，温柔又有力：「你到底要带我看什么？」
    正好一阵风吹来，唐姜被吹的心旷神怡，听见杨芷说：「你看！」
    杨芷朝天空一指，他仰首，发现两人站在树下，嫩鹅黄色的花球撒在头上，落英繽纷，花随风胡乱吹着，方向也乱无章法，有几枚吹过唐姜的颊边，他愣怔片刻，只觉得如诗如画，目酣神醉。
    唐姜捧着双手，接住了几枚花瓣，小黄花落在掌心之上，他渐渐露出了笑。
    「我跟你说，我问过老师，这棵树叫相思树……」
    透过吹落的小黄花，唐姜看见了杨芷，见她眉飞色舞，与他科普相思树花，唐姜却觉得脑袋轰隆隆的响，她的声音都被自己如鼓的心跳声掩盖了。
    风一吹就过，唐姜仍捧着那几瓣被他接住的花，嘴角微笑，出神地注视着那些花儿。
    杨芷双手背在身后，想邀功，上身凑过去问：「漂亮吗？」
    唐姜将目光放在她身上，见她莞尔一笑，嫣然无方。
    这才是他最喜欢，认为最美的那朵小黄花。
    他心跳很快，笑逐顏开，注视着杨芷，特别真挚：「漂亮。」
    *
    日月如梭，十年过去，唐姜无端生出了感激之心，感谢上天，不管哪路神仙都好，这么多年过去，让他还能与杨芷一起站在这棵树下，都值得感恩。
    杨芷感慨：「怎么了？好像很动容似的。」
    「能不动容吗？」
    唐姜声音低柔，也不知是在回答她还是在问自己。
    杨芷想打趣他，就听见唐姜如喃喃一般温柔，杨芷听了，莫名眼圈一热。
    「失而復得，岂能不感动。」

 51. 大人物登场

    「外面有台越野车，超酷！」
    「那台买下来不便宜吧，有钱人啊。」
    「我刚刚看了，丰田4runner。」
    「会不会是江老师的啊，太帅了吧，开着越野车到处摄影……」
    江颖杰走过几个男孩旁，将他们的喁喁细语听进耳里。
    他留了神，有位开越野车的人来，肯定来歷不简单，等等要去接待组看看贵宾名单。
    四月，艺文中心的r9展场，江颖杰的摄影展『trouvaile』终于拉开帷幕。
    起初江颖杰不打算取什么展览名，但看到大家都这么做了，那输人不输阵，自己也得取！
    本来是个非常简单直白的名字：江的摄影。
    被李家盈驳回了。
    李家盈说：「这是你人生第一场摄影展，能不能特别点啊，那第二场要叫什么？」
    江颖杰想了想，一本正经：「江的摄影，」比了个剪刀手：「two。」
    ……
    trouvaile是指因生活中偶然发现的美好小事物產生的满足感，江颖杰见了释义后觉得就是这个，就像他早些年云游四海，翻山越岭，在旅途中以肉眼见证感动，再以镜头纪录永恆。
    展期两週，江颖杰身为策展人，几乎都待在展场。
    这一天他如前四天那样，信步在展场，一见有人似乎对作品有感想，便会主动搭话与他讨论。
    江颖杰双手背在身后，用眼睛记录这些人看见自己作品时的神情，惊艷也好感动也好，都是他人生重要的篇章。
    前方有个男人转身，特有型的一个高挑帅哥，身穿黑夹克，他戴着墨镜，但江颖杰知道他视线是向着自己。
    他心说奇怪，室内戴墨镜，装什么啊，礼貌点头一笑后，愣了一下。
    他想起方才听见男孩们说的丰田4runner。
    男人唇角一勾，将墨镜下挪了些：「小子，真认不得我了？」
    江颖杰三两步过去：「申哥，天啊来了怎么也没跟我说一声？」
    这人正是摄影界声名显赫的申鄢。
    申鄢微笑，又把墨镜戴回脸上：「给你个惊喜啊，我就怕你给我列队欢迎唄，我受不起。」
    他顿了顿：「但若列队是十个美女，老子还是挺乐意的。」
    新春过年回来后，申鄢暂时没有摄影行程，也还未决定下一趟要去哪，便先留下来开开课接受採访，难得悠间。
    申鄢与江颖杰的认识也是缘分。
    那时的申鄢已完成京玉初的委託，成为炙手可热的摄影师，而江颖杰尚还是个摸不着边的十八线小透明。
    那次两人正好都去了珠穆朗玛峰附近，申鄢特别的很，他有名又有型，自然身旁不少人对他投以崇拜目光，但却总是选择一人独行，不喜与人结伴。
    大家就当是摄影师的孤僻，还觉得他酷帅有性格。
    但总有些偶发情况，是不利于独行旅人的。
    那天申鄢恰好发生高山反应。
    高反是极痛苦的，还正巧，那时大帐棚里唯有他一人。
    江颖杰在那个时间回了帐篷，见到申鄢呼吸困难面红耳赤，热心如他三两步赶紧上前递了氧气瓶，等他缓解了后又毛遂自荐送申鄢下山进医院。
    申鄢感激不已，差点就死在圣母峰，要不是这热心小子自己命都没了，得知他也搞摄影，更是兴奋激动。
    当时他们还在下山的路上，申鄢呼哧呼哧的：「摄影好，爱摄影的……都是、都是……呼呼……妈的……」
    他咬牙瞪着窗户对自己喊话，眼底有一丝狠戾：「操，云里雾里的都没搞清楚，老子不能死在这……」
    江颖杰快吓死了：「大爷啊现在就别说话啦，有事情我们下山再说不行啊，快吸氧气啊！」
    一见如故，又有救命之恩，江颖杰终于熬出头，申鄢说什么也得来见证他重要的一刻了。
    江颖杰以肘捣了申鄢：「但不是我在说啊，申哥，展览都第五天了你才来，是有点没良心啊。」
    「有来就好了，还敢说我没良心。」申鄢嗤笑出声：「你老婆呢？」
    「在学校，还在上课呢。」
    反正这段期间也与李家盈见过面了，申鄢便哦了一声，江颖杰以为这个话题就要带过，却听申鄢换了语气，一脸好奇：「那唐姜喜欢的那个女生呢？」
    申鄢与唐姜也认识，透过江颖杰的牵线，两人一拍即合，江颖杰想想都觉得惊人。
    申鄢听说唐姜念牙医系，惊的拍手：「厉害，我这辈子没怕过什么，就怕牙医。」
    江颖杰说：「还有高反。」
    申鄢没理会他的揶揄，继续讚赏唐姜：「我一定要跟你打好关係，以后蛀牙，我就靠你了。」
    唐姜笑了笑：「那我得好好学习才行，等哥蛀牙啊。」
    申鄢本也笑着点头，但想想不对啊：「哎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地道啊，还等老子蛀牙呢！」
    ……
    闻言江颖杰才想起，李家盈是跟自己提过杨芷今天要来看展，还要他好好关照一下。
    江颖杰都忘了这事，拍了脑袋看了手机，还没看见杨芷的讯息，吁了口气。
    他又回神：「啊，哥怎么知道那女生今天要来的事？」
    申鄢笑笑：「我告诉你，我到前几天才知道，唐姜，好男人啊。」
    他是在晚上九点时收到唐姜讯息，唐姜问他能不能通话，申鄢当然一口答应。
    他接起电话懒洋洋的：「怎啦？」
    唐姜声音自然：「哥，会去看颖杰的展吗？」
    申鄢回答：「这能不去吗？没去我都怕他要来把我越野车的轮胎拆了。」
    唐姜哈哈大笑，直接了当切入正题：「哥，是这样，我跟颖杰都认识一个女生，她也很喜欢摄影，如果你方便的话，看能不能找机会给她指点迷津。」
    申鄢一听：「不是普通女生吧？」
    手机那头短暂的沉默，唐姜回答：「我喜欢很久的女生。」
    声音都放柔了啊，申鄢对这些恋情八卦没什么兴趣，情侣能成就好，当然义不容辞：「我绝对帮的啊，两肋插刀都帮。」
    「是也不必到两肋插刀……」
    江颖杰挑眉：「他高中就喜欢她了，而且我跟你说，唐姜这人不追星，但为了这女生，还请我帮忙搞到杨子连见面会的票。」
    申鄢是更好奇了，那个心痒的像是猫在挠爪一样：「高中就喜欢了怎么现在还不是女朋友啊，人在哪啊，好想看庐山真面目。」
    说时迟那时快，杨芷的讯息还真就在此刻传来，江颖杰往门口一看，捣捣申鄢：「被你说的，女主角还真的出场了。」
    杨芷见到江颖杰，靦腆的向他挥手，却感觉他身旁那男人似乎透过墨镜在看她。虽隔着墨镜，但杨芷就是觉得，那男人以一直近乎炙热的目光盯着自己。
    杨芷当下停住了脚步，为难的不知该不该往前。
    江颖杰心说完蛋：「哥，收敛点，你吓到她了，唐姜会跟你拼命啊！」
    他压着嗓子：「唐医师拿起牙鑽，手起刀落就有一百种方式整死你，你现在知道这女人是我们惹不起的了吧。」
    听的申鄢背脊发凉。
    申鄢马上示好的微笑：「小姐，我没恶意啊。」
    杨芷仍犹豫不决，但又心想自己杵在这也不是办法，他也对自己表明没有恶意了，虽是满腹疑团，但还是迈开步伐走去。
    好不容易得空，杨芷安排了今天前来看展，李家盈表示一定让江颖杰好好带她参观，但见他似乎正招待着更重要的贵客，杨芷深諳这种为人处世道理。
    「颖杰，没关係，你忙你的，我自己看就行。」
    申鄢在旁打量着杨芷，看的津津有味，但听见她这么说，立刻心想不行：「别，美女，我也不是什么贵客。」
    杨芷觉得这人外型有些眼熟，但又不敢篤定。
    江颖杰在此时搭腔：「杨芷，我介绍一下，认识申鄢老师吗？」
    杨芷愣了一下，心道大人物啊，本要直呼他的名字，又怕惊扰到他人，赶紧压低声音，眼睛一亮：「老师你好，我刚报名了你的五月班，难怪我就想说外型很眼熟。」
    这种仰慕的目光对申鄢来说很是受用：「不用喊我老师，跟他们一样喊我申哥就好了，毕竟你是唐姜——」
    紧要关头江颖杰赶紧捂住申鄢的嘴：「正好中午嘛，要不然我们三个去吃个饭吧，吃饱再看展更有精神啊。」
    这一掌来的猝不及防，申鄢踉蹌，剜了他一眼：「这就是唐姜要我小心防备的江氏五指掌啊，我总算见识到了。」
    杨芷在一旁笑了：「老师也认识唐姜吗？」
    「别喊老师，说过了喊申哥就好。」申鄢嗯了一声：「熟的很呢，听说你也是他的高中同学？」
    杨芷頷首，正午的橙光映在她的脸上，照的她颊边带些赧色：「嗯，我跟他也很熟。」
    是真的漂亮，申鄢幻想了杨芷与唐姜同行的画面，郎才女貌，璧人一对啊。
    他已放飞脑洞，短短几秒时间竟已幻想到拍婚纱，想着一定要攛掇他们去爱尔兰苏格兰等地拍摄，甚至想到了婚礼摄影等事情去了。
    这看着也不是没意思，提到唐姜眼睛就亮了。
    申鄢放慢脚步挨到江颖杰身边，纳闷的很：「欸，阿杰，我看女生也不是对他没意思，怎么还没在一起？」
    江颖杰搜寻着餐厅评价，没好气回：「我哪知道，我是唐姜还是杨芷肚子里的蛔虫吗？」
    不过这倒也是江颖杰长久以来好奇的事情：「他的说法是高三告白前吵架，就不了了之了，我也不好意思问，怕戳到唐姜伤口。」
    申鄢頷首：「是不好开口。」
    江颖杰把希冀放在申鄢身上，一通怂恿：「要不这样啊，哥，真好奇的话，你等等问杨芷啊。」

 52. 申哥受难记

    午餐选在不远处的一间欧式牛排馆。
    期间唐姜来电，听了他们三人一同用餐，思考了下时间，便告诉江颖杰：「离午班还有一些时间，地址给我，我也过去。」
    末了，此地无银三百两补充：「见见申哥。」
    行吧你，申鄢真被他气乐，想见谁就直说，别拖爷来挡！
    杨芷听见唐姜要来，直眉瞪眼了会，顿时六神无主，半晌，放下了刀叉起身：「我去个厕所。」
    申鄢目送她离开，直说要去对镜画眉梳妆打扮就好，一个两个都不坦率。
    杨芷离席，趁着这时，江颖杰套申鄢话：「申哥，想好怎么问了吗，得趁唐姜来前问啊。」
    申鄢乜他：「你确定我问的话，唐姜不会弄死我？」
    申鄢当然好奇，但又觉得江颖杰不怀好意。
    江颖杰持续煽动他：「我问就会，但你问就不会。他还是忌惮着你年纪大又地位高，哥你问绝对可以的啦。」
    申鄢又疑惑：「那怎么你问就会？」
    江颖杰笑容一僵，面有难色。
    申鄢见内有隐情，脑补了通江颖杰以前也喜欢杨芷这种老套三角恋内容后，便宽慰他：「算了，不说就不说吧。」
    江颖杰扁嘴，委屈的很：「哥，我们这四个人地位是这样啊。杨芷跟家盈最上层，中间唐姜，再来可能是糖果蛋糕，最底层才是我啊。」
    申鄢没忍住一笑：「还比不是糖果蛋糕啊？」
    「哪比得过啊。」
    杨芷在此时回席：「比不过什么？」
    两人瞬间支楞坐好，发现杨芷拿了两份蛋糕，江颖杰猜想其中一块应该是给唐姜拿的，两人仔细打量，杨芷补了唇膏，气色比方才好了些。
    就是脸颊边那红晕，不知是自然泛出，还是用力过猛。
    申鄢与江颖杰对视，经江颖杰那通攛掇，他已胸有成竹，杨芷还恭敬喊他一声老师，地位身分都高，肯定没问题。
    申鄢点点桌面：「杨芷，哥问个问题行吗？」
    杨芷点头。
    申鄢尽量语气自然，爷们就该直切主题，弯弯绕绕个屁：「你喜欢唐姜吗？」
    咣噹一声，杨芷忙不迭放下可乐，呛的她眼角带泪。
    连同隔壁的江颖杰啊了一声，这么直白吗，不需要虚与委蛇拐弯抹角吗？
    更吃惊的事在后头。
    杨芷竟直接了当承认：「是啊。」
    江颖杰：「啊！！」
    她颊边泛红，眼角还带些咳出来的晶莹泪珠，但迎向申鄢时，目光晶亮，坦率的不像在骗人。
    也是，这事有什么好隐瞒呢，喜欢就承认，大大方方才好啊。
    若在唐姜面前，杨芷是肯定不会如此坦荡荡承认，但只要唐姜不在场，这种事对她来说就没什么好隐瞒的。
    反正，话传到他耳里就算了，杨芷也心知肚明，唐姜没那么迟钝吧……
    申鄢开始欣赏这妹子了：「我听说你们认识很久，那怎么没在一起啊？」
    杨芷喝白水止咳，四两拨千金道：「你又知道他喜欢我了，他对我没兴趣呢。」
    ……
    要不是申鄢先应了唐姜的吩咐，他还真要被杨芷忽悠过去，但饶是如他一般见识多广，还是愣了一下。
    申鄢说：「我这人挺会看的，我那天接了通唐姜的电话，他要我给你点拨点拨，那语气那声音，我一听就知道他喜欢你——」
    右肩倏然被五指攥住。
    申鄢不寒而慄。
    唐姜的声音在身后毛骨悚然的响起：「申哥，好久不见呢。」
    杨芷惊怔，江颖杰也如芒刺在背那般紧张：要死了，是他怂恿的，申鄢会不会一併把他供出来啊！
    申鄢颤巍巍的扭头，唐姜就立在他身后，眼如月牙笑盈盈的看着他。
    刚那几句话肯定都被听去了，想到这申鄢就头皮发麻。
    申鄢赶紧諂媚：「唐姜来了，坐啊坐啊。」
    唐姜不为所动：「不用，我等等就要回诊所去，就是来打个招呼。」
    他还是面带笑意，看的申鄢如坐针毡。
    申鄢依然是那讨好的苦笑：「这样啊，上班辛苦了。」
    杨芷在旁分析了情况，一，唐姜应该是没听见她那坦荡的承认。二，这三人的关係，唐姜应是三角尖尖的那位。
    唐姜问：「哥，上次你回来，我还在实习，这次回来已经是个正经牙医，你不捧捧场，让我帮你洗牙兼检查吗？」
    死了，要搞他了！
    江颖杰所言不假，事关杨芷，唐姜肯定拼命，申鄢真悔不当初，并觉得江颖杰这小子不地道，就是在坑他！
    申鄢摇摇头：「我还得先去看颖杰的展览——」
    哪知江颖杰这小子倒戈的如此之快：「哥不急，明天再来唄，你先跟唐姜去看牙，我今天捨命陪杨芷！」
    末了还强调自己一定好好给杨芷解说，拼命在唐姜面前表现自己对杨芷有多重视。
    没办法，就怕申鄢将自己抖出来，江颖杰自保要紧，他可是两个月后要结婚的准新郎呢！
    申鄢剜了江颖杰一眼，臭小子翻脸不认人，要不是你今天我会问吗！
    江颖杰装没瞧见，招呼杨芷：「杨芷杨芷，走吧，我们回去看展。」
    杨芷有些犹豫，申鄢正眼巴巴的望着她，显然他深諳其道，知道杨芷是生存的唯一希冀。
    唐姜倒是在意杨芷，见她拿不定主意，觉得这茫茫然神情可爱，终于将那令人心惊肉跳的笑歛了些：「去看展吧，看完我来接你？」
    申鄢委屈，对他就一张晚娘面孔，对杨芷就是文质彬彬，根本两张脸。
    杨芷连忙婉拒：「不用麻烦啦，我明天还要回学校去给学弟妹们分享，我下午想要找时间好好练习，会直接回家。」
    是李思碧邀请的，她想既然杨芷要跟她分享经验，那不如约在社课时间，独乐乐不如眾乐乐，社员们都能获益良多。
    儘管杨芷再次谦虚的表示自己能传授给他们的也不多，李思碧还是无比殷勤，却之不恭，杨芷便应了此事。
    唐姜不挽留，哦了一声：「行，那祝你看展愉快。」
    杨芷頷首，唐姜目送她离开，但才走三步，杨芷又回到他身侧莞尔一笑。
    唐姜见了心情就好：「怎么了？」
    杨芷想想，申鄢是大师啊，摄影界若失了位人才，都是损失啊。
    于是折回来求情：「唐姜，至少留活口。」
    ……
    申鄢嘴角一抽：「真谢谢你还想到我啊。」
    杨芷一脸无辜：「尊师重道，我还有报老师的五月班呢。」
    申鄢本以他的丰田4runner还在此处为由，推託着不需要劳烦唐姜，但唐姜表示不必客气：「我们诊所那边不好停车，坐我的车就好。哥就把车停这，等到我下班载哥回来取车。」
    还真是理直气壮，竟让他黔驴技穷了。
    整趟车程申鄢悬心吊胆，唐姜偏又默不吭声，让他更加惶惶不安。
    申鄢良心过不去：「你不是要修理我吗，直说啊。」
    他又赶紧说：「其实这事也是阿杰那小子怂恿我的，他也好奇啊，我就听他在那边胡言乱语，一时脑袋不清楚才说的。」
    现在不管什么救命之恩了，命都快保不住了，申鄢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把江颖杰也扯进来。
    这在唐姜意料之内，他嗯了一声：「你们可以直接问我，别给她压力。」
    申鄢说：「阿杰也是担心戳到你痛处嘛，我听他说，你喜欢那个杨芷很久了？」
    唐姜回答：「很久了，而且中间失联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恢復联系，所以这次我不想给她压力，让她照自己的步调慢慢来就好。」
    失联这茬申鄢不清楚，愣了愣：「这样啊，是我鲁莽，抱歉。」
    唐姜浅笑：「没关係，不知者无罪。」
    唐姜面无表情，申鄢却更是好奇，如抓心挠肝那般，最后自个儿沉不住气，吭哧问：「你就没想过告白啊，怎么现在还没在一起？」
    唐姜讳莫如深：「哥，怎么事都好奇？你这么多年在查的事，我问过你也不说不是吗？」
    一句话就把申鄢噎住了。
    他激活了手机，凝重的看了会萤幕，将手机扔进背包里。
    「你说的也是，但我确实也什么都好奇，否则也不会在这件事上耗这么多年。」
    唐姜听他语气似乎肃穆许多，怔了一下：「抱歉，是不是说过头了？」
    申鄢笑的无良：「没关係，但我有点伤心了，作为补偿，你不把高中青春遗憾文学说给我听听吗？」
    ……
    唐姜白他一眼，就是太单纯了，才会以为自己真在申鄢伤口上洒盐了。
    他叹了口气：「高三毕业前一周，我本来要告白，写了张小纸条约杨芷週六到学校来。」
    是要说故事了，申鄢理好心情：「然后呢？」
    然后？
    唐姜没吭声，看着车前景色，盯着前车车牌，半晌，久到申鄢以为打消念头不说了，唐姜嘴唇微微翕动，声音放轻，攥着方向盘的手逐渐收紧。
    「她没来。」

 53. 他要告白

    高三，盛夏六月的自习室。
    明明都已尘埃落定，两人都有学校可念，却还是习惯那般，放学照样到自习室报到。
    唐姜上了着名医学院t大的牙医系，杨芷则留在本市，将要进入p大的行销系就读。
    暑假结束后唐姜就要去外县市念书，杨芷嘴上不说，但心里实在捨不得，就想着能与唐姜相处就要多珍惜。
    毕竟时间如白驹过隙，一天过去，就少一些。
    唐姜安慰她：「我又不是不会回来，况且现在有网路这么发达，找我很方便啊。」
    杨芷懨懨侧着脑袋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嗯。」
    她怏怏想着，谁担心这个，是担心以后大学会有很多漂亮女生，若唐姜上大学后喜欢了其他女生该怎么办……
    但这事情，并不是只有杨芷料到，唐姜也同样在意。
    他在鑫诚中学当然是个数一数二的帅哥，但放到大学呢？到时候四面八方的人集中在一块，难保未来不会有变数。
    就剩下一点时间了，这次绝不能再犹豫不决。
    趁杨芷离开方便时，唐姜偷偷写了张纸条，谨慎小心的对折再对折，与软糖一起放进杨芷的笔袋中。
    希望她会来。
    而那时杨芷正站在唐姜身后，目睹了一切，她微微笑，又有些惻然：以后这样的日子都没有了呢。
    她到回家才拿出了那张纸条及软糖，以为只是与往常一样的来自英文老师的糖，却不料是张邀请函。
    ——to.杨芷：我有话跟你说，礼拜六下午三点，我在相思树下等你，记得要来，唐姜。
    她凝睇那张纸条，颊边发烫，在床上躺着四仰八杈，又傻笑着抱住玩偶。
    他要说些什么，与她想的一样吗，她止不住少女情怀如梦延伸，想的事情一直发展到很久很久以后。
    像是远距离该怎么维系、一进大学就要声明她有男友、还要给唐姜买情侣戒指让其他女生不敢打他主意……
    杨芷尚还记得那天她对镜梳红妆了一番，终于懂何谓女为悦己者容，她笨拙的用妈妈的化妆品在脸上涂涂抹抹，又觉得做作，彆扭的洗掉了妆。
    少见的拿出了洋装穿上，她甚至还动了要穿那双面试用的高跟鞋赴约。
    但由于自己实在驾驭不了跟鞋，怕在唐姜面前出糗，最后还是死了心。
    难得长这么漂亮，杨芷对镜莞尔一笑，低眉垂眼。
    不晓得他会不会喜欢……
    但计画总赶不上变化，只能说造化弄人，合则他们命中无缘吧。
    与唐姜相约三点，杨芷掐准了时间，不打算提早出现，就要准时准点华丽登场，于是预定两点五十分从家里出发前往学校。
    赶巧遇上相思树的花季，杨芷心中的浪漫想法肆意蔓延，嫣然无方。
    就在此时，家中座机铃声大响，她接起电话，脸色一变。
    「请问是梁秀云的家属吗？抱歉我们翻了证件，我这里警察，你的家人刚出车祸现在昏迷，正在送往医院的路上……」
    路过花店前，唐姜还往里头观察了眼，但想着自己捧着束花站在树下，思索那况味，就觉得画面很蠢。
    别搞那些矫情的事吧，唐姜笑笑，把心意传达最重要。
    乌云翻滚，但幸好有风，唐姜杵在相思树下，接过落下的花，一遍遍在心中排演的等会儿见到她要说的话。
    唐姜喃喃：「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话，我也不知道怎么浪漫的告诉你，但就是一定要告诉你，」他顿了顿，忸怩一笑：「我已经喜欢你三年了。」
    说完自己难为情了，唐姜扇着发烫的脸颊，人都还没出现，他自己练习就心跳如鼓，等等人来了该怎么办。
    杨芷险些乱了阵脚，先搭了计程车前往医院，眼圈都是红的，却一直忍着不哭。
    她大可以抽搭抽搭的掉泪，但于事无补，根本就处理不了事情。
    杨芷到达时，警察及肇事者都在现场，肇事者年约二十五六，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事，同样坐立难安。
    他握着杨芷的手一遍遍道歉：「妹妹，对不起，我真的没看到你妈妈……」
    警方见的多了，比肇事先生镇静许多：「妹妹，你妈以前晕倒过吗？」
    杨芷张口结舌：「晕倒？」
    警方点头：「我们看了行车纪录器，你妈妈在过马路时突然晕倒，而吴先生又车速过快，才会导致这次车祸发生。」
    杨芷心乱如麻，眼圈发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大家都体谅她年纪小，又事发突然，暂时不去追问此事，给她一些空间，与她保持了点距离。
    手术室外，杨芷双手紧攥，实在是绷不住了，抽抽噎噎的哭着，泪汩汩的用手抹去。
    大约到了薄暮冥冥之时，医生才一脸疲乏的从手术室出来：「那位是家属？」
    杨芷回神，打了个趔趄，驀地起身：「我，我是她女儿。」
    医生说：「抢救回来了。」
    这就够了，杨芷心中大石放下，眼圈一红，不停向医生道谢。
    接下来还有许多手续要办，不容许她此刻暂停休息，杨芷无意间往窗外一看，天空黑魖魖一大片，雨点哗啦啦如银丝从天而降，将炎热暑气一扫而空，不知何时，外头下起了倾盆大雨。
    杨芷一怔，驀然想起一事，倒抽了口气。
    唐姜！
    她往墙上时鐘一看，竟已是晚上六点，她竟然放了唐姜三小时的鸽子！
    「对不起，我能先打个电话吗？」
    果然心急做不了事，她竟忘了唐姜这茬，她掏出手机，恰好开了静音模式，看见三小时前的三通未接来电，皆来自唐姜。
    她赶紧拨打唐姜的手机号码，一共拨了四通，唐姜没接。
    外头雨这么大，说不定回家了，杨芷不死心，拨了唐姜家的电话。
    电话接起，却不是唐姜，杨芷说不出的失落，礼貌向唐泓阳问好：「叔叔好，我是唐姜的同学，请问唐姜在家吗？」
    唐泓阳回答：「不在，下午出门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你拨他手机吧。」
    还没回家？
    杨芷心中咯噔一声，不安的情绪油然心生。
    结束通话后，杨芷再度拨了唐姜的手机。
    这次是被摁断的。
    滂沱大雨的相思树下，此刻已是暮靄四合，唐姜却还站在原地，没撑伞，任由雨滴打在自己身上。
    他萎靡地看着土壤，那些被雨打落的小黄花被水浸湿，沾上了泥沙，本乾乾净净的花儿都变得脏兮兮，树下一通芜杂。
    她没来。
    第五通电话再次响起，唐姜看了来电显示，怒目圆睁，重重的撳下结束通话键。

 54. 终究是分道扬鑣

    週日，杨芷又拨了电话给唐姜，通话一样是被摁断，没接。
    唐姜的性子是好，但就是有个天大的缺点，太过执拗，加上不成熟，淋了那么久的雨，见到杨芷时，就自然面露慍色。
    杨芷懂他同自己慪气的原因，想找他致歉，但唐姜一见她，立刻扭头装作没见到这人。
    週三就要毕业了，再不好好解释，可能就没机会了。
    最后是毕业典礼当天，杨芷托江颖杰带话，让唐姜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江颖杰说：「我看杨芷快哭了，她是不是捨不得毕业啊？」
    唐姜睫毛轻轻颤了颤。
    上台领奖时，能感受到身旁杨芷怯怯的目光，他看都没看她一眼，却清楚听见她无能为力的叹息。
    明明气还没全消，但还是抽痛，想到她难过，心就好像被剜了一块的疼。
    江颖杰哎了一声：「你怎么也要哭了啊，捨不得我啊？」
    ……
    心烦意乱，唐姜作为毕业生代表致词，但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讲完毕业生感言，他像个致词机器，毫无感情的背颂着感言。
    他拿不定主意，本想掷硬币决定，人像是去，字面是不去。
    他掷了两次字面，最后决定赴约。
    他不是拿不定主意，是早就有想法，却不愿承认。
    为什么他要让一枚硬币决定命运，岂不荒唐？
    在所有人都开心离开校园时，唐姜偷偷跟在杨芷身后，看她背影蔫头耷脑，揹着书包，脚步不如以往那样轻快。
    他躲在树后观察着，唐姜还是记仇，那天她让自己等了那么久，也要让她嚐嚐这种苦等的感觉。
    杨芷抱着膝盖在树下蜷缩着，拿着树枝在地上不知道写了什么，写完又抹了去，相思花落在她身上，杨芷昂首，捧住了花。
    一定要告诉他为什么礼拜六没赴约，一定要道歉。
    但要是他不来呢？
    杨芷顿感愁云惨淡，将脸埋进胳膊，一双明眸失了光，恍惚的望着仲夏艳阳照耀的校园。
    唐姜背抵着树，目光不离杨芷。
    夏阳酷暑，阳光透过密集的枝叶，粼粼光斑映在他们身上，所有人都嬉闹着，校园的一角，却只有他们两人满腹心事。
    唐姜叹气，从树后走出：「你要跟我说什么？」
    倏然间杨芷回神，从地上站起还有些趔趄，她带着鼻音囁嚅：「唐姜对不起。」
    唐姜没吭声。
    杨芷知他生气，期期艾艾的解释：「我不是故意爽约的，我妈、我妈那天出车祸，警察说昏迷不醒，所以我赶快去了医院，结果就……」
    唐姜问：「你妈还好吗？」
    杨芷抹了眼泪：「还好，但医生说还要观察。」
    唐姜一滞，气焰消了些，但脑袋一顿，不知该怎么回答杨芷。
    唐姜万念俱灰：「我知道事有轻重缓急，但……你至少可以接个电话，或打给我，甚至传讯息告知我也可以啊。」
    杨芷的手紧紧攥起，蔫蔫的不吭声。
    唐姜说着说着，觉得委屈：「那天，我就在那里，等你等了好久，后来下大雨，我心想你大概有事，但又怕我这样走了你刚好来怎么办，我就在那里等，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天都黑了，路灯都亮了。」
    唐姜翕动着唇，声音微颤：「你都没来。」
    杨芷眼圈泛红，一遍一遍的道歉，抽抽噎噎：「唐姜对不起，对不起……」
    他看向杨芷，明明眼睛红的像兔子了，却忍住不哭，只是一直紧攥着手颤抖，低耷着脑袋的样子，让唐姜觉得是自己欺负了她。
    可是明明受委屈的人是他才对。
    他不想要她的道歉，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唐姜也没精力再同她说什么，就觉得全身疲乏，困顿的很。
    「我那天约你出来，其实是想……」他捏着眉心，轻声叹气，接着笑了：「算了，不重要了，你也不在意。」
    杨芷驀然抬头，眼眶红了一圈：「我在意。」
    微风吹拂，吹落了一树花瓣，唐姜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他第一次与杨芷来到这棵树下，看见她莞尔一笑，他怦然心动。
    他的世界很大，大到无边，等着他去探索。
    他的世界也很小，小到只容纳的下眼前这个忍着眼泪的姑娘。
    唐姜恍惚，双手捧起了相思花瓣，小黄花，他的小黄花……
    唐姜松开了手，花瓣落入尘土，染了一身泥泞，唐姜讥誚一笑：「你怎会在意？」
    在意的话就不会让他乾等，在意的话就不会两三个小时才想起他。
    「我走了，毕业快乐。」
    唐姜扬长而去，故作瀟洒，但每走一步，就觉得脚像绑了铅块一样沉。
    他该回去吗，该把那天准备好说的话，告诉她吗？
    眼前模糊了一块，盛夏的阳光照的少年白衬衫白的反光，杨芷用力睁眼，想好好记住这个画面。
    那是她年少的欢喜啊。
    直到唐姜消失在视线之中，杨芷瑟缩着抽泣，这时，视线又闯进了一双黑色运动鞋。
    她忙不迭起身，唐姜执过她的手，将一张纸条塞进她掌心里：「想清楚了打给我。」
    唐姜忸忸怩怩转身，连他都觉得自己拖沓不乾脆，要走就快步走，要说就赶快说，塞张写了号码的纸条做什么？
    大概是希望，若杨芷真拨了电话，就代表自己在她心里真有份量吧？
    但真转身了，唐姜眼圈却一热，他抹了滑落颊边的泪，脚步越走越急。
    她会拨电话的。
    会吧？
    杨芷紧攥着那张纸条，低声抽噎，拿出了手机，将镜头对准唐姜，她视线模糊，手又颤抖，拍出来画面没对焦。
    一颗颗泪汩汩滑出眼眶，她无力的背抵着树干，阳光透过浓密枝叶映在她脸上，泪痕未乾，相思花落在她眼瞼。
    她跟唐姜，最后怎么会走到这里呢。
    杨芷将纸条与手机扔进书包里，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她一肩扛起，她不能在这里萎靡不振。
    她与唐姜，大概就真的走到这了吧？毕业了，大家在交叉口选了不同的路，他往更好的未来前进，而她，也朝着自己该去的地方走。
    终究还是分道扬鑣。
    *
    那通电话，唐姜等了十年，杨芷都没拨出。
    申鄢听完不禁谓叹：「你……也够倔强啊，然后就喜欢她喜欢了这么久吗？」
    那么长的故事，却被唐姜简略成『我在树下等了三小时，还淋雨，毕业那天吵架』的一句话。
    唐姜嗯了一声：「我爸也说我性格却倔，但他也一样，没资格说我。」
    申鄢不好说些什么，只是嗯一声：「我也差不多。」
    唐姜驀地恍惚，半晌，申鄢忽而听见他的喁喁细语。
    「我那么犟有什么用，到底那时候争那口气做什么……」
    没有声嘶力竭，歇斯底里的吶吼，却听得出说者哀思如潮，黯然神伤。
    车内哑然无声，申鄢唏嘘，拍了拍他的肩膀。
    「至少，上天还给了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不是吗？」
    唐姜只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失去了才知道，『重来』这两字，是带着满满希冀的词。
    说命该如此，说注定无缘，但也应该说是命，上天大概听见了他日夜殷切的愿望，网开一面，大发慈悲让他们重逢。
    毕竟，没有多少人的岁月，能够有再次来过的机会。

 55. 杨芷看展去

    回展场的途中看到丰田4runner时，杨芷与江颖杰不约而同生出了些惻隐况味。
    杨芷忧心忡忡：「我跟唐姜说至少要留活口，他应该会听吧？」
    江颖杰宽慰她：「至少我们尽最大的努力救他了。」
    ……
    两人回到展场，江颖杰亦步亦趋跟着杨芷，一是答应了李家盈，二也是担心今天的申鄢就成了明天的江颖杰。
    杨芷眼中有嚮往，作品里有矗立的雄伟雕像，有高掛繁星黑魖魖无边境的夜，有盘踞在草原休憩的动物，也有扑棱着翅膀试图飞起的小鸟。
    接触了他的作品后杨芷对江颖杰改观，现在看江颖杰哪有高中时中二神经病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大师，一身超然物外，狷介高尚的气质。
    「你去过好多地方啊。」
    江颖杰摩娑过作品底下的金银标志牌：「是啊，这个展览啊，应该叫做我的人生图鑑才对。」
    这一张张相片，不仅是纪录瞬间，更是记载那些丰富了他人生阅歷的所有。
    江颖杰招招杨芷：「你过来看，家盈大学毕业时我帮她拍的。」
    相片中李家盈捧着一大束向日葵，身着学士服，她的小圆脸娇憨可掬，圆脸本就显得年幼，要不是穿着学士服，杨芷都要以为这是高中时期的李家盈了。
    许是因为拍摄者是男友，李家盈嫣然一笑，比怀里的向日葵更加明媚。
    江颖杰给这张照片下了个简单的标题：老婆。
    杨芷看了心也暖融融的：「我听了你告白的故事，很浪漫欸。」
    江颖杰抓耳挠腮，有些忸怩：「别笑我了，听了我都不好意思。」
    杨芷笑笑，场中还有几幅李家盈的人像作品，每一张李家盈都笑靨如花，而摄影师也很懂如何捕捉她这甜美神态，每张相片都感觉得到恬美幸福。
    「这也算校服走到婚纱吧？」杨芷真情流露：「多少人嚮往的呢。」
    江颖杰沉吟，她眼中有触景生情的唏嘘，他不陌生，毕竟他的好友唐姜，也经常露出这种神情。
    若是平常，他肯定要说杨芷几句，最好把她攛掇的立刻去告白最好。但经歷方才的事，江颖杰不敢拿自己的满口白牙开玩笑，这个念头就此消弭。
    他就怂，不敢冒险。
    反正唐姜有办法的啦，江颖杰惜命的很，不敢插手。
    杨芷不清楚江颖杰在这感慨万千，继续前行。
    江颖杰说：「这些人像照啊，我为了展示可费了一番功夫，试图找到当事人，结果好多同学的联络方式都改了，根本找不到，所以有好多拍得很好的照片我都没办法摆出来。」
    江颖杰唏嘘：「有哪些人是可以一直陪你走到最后的呢。」
    人生，有些人可能会为你驻足，但有些人出现在你的生命，只是为了教会你离别。
    末了，各自远行，走上阳关道，走上独木桥。
    杨芷谓叹：「我们已经到了会说这种话题的年纪了，想想就觉得自己老了。」
    江颖杰无言以对：「我并不是想说自己老了。」
    ……
    驀地，杨芷停住步伐，明眸圆睁，瞪的像铜铃那般的大，呼吸凝滞，逐渐沉重。
    她停在一张相片前，江颖杰了然：「啊，唐姜。」
    照片中的唐姜年轻许多，应是十几岁末二十几岁初，穿着熊玩偶的服装，实在炎热，他汗涔涔的以手背拭汗，左手抱着从头上摘下来的头套，目光触及镜头，愣怔又诧异。
    落日馀暉，朦胧暮色打亮了男孩的身影，整张照片都因这金黄而显得柔和，暖洋洋的落霞，暖融融的唐姜。
    心中咯噔一声，杨芷嘴唇微微翕动。
    拍摄地点就是这个艺文特区，江颖杰见她有兴趣，便说：「好像是二十岁吧，你看我有标年分，那差不多是。我不是世界各地到处跑吗，但我家哪有这么多钱啊，所以就得打工，我那时候打好多份工，这是我的其中一份工作，穿玩偶装发传单。」
    江颖杰笑笑：「可是那天有个大师讲座，我真的太想去参加，就叫唐姜来顶一下我的班。唐姜本来不要，我软磨硬泡了好久，才一脸不甘愿的来。」
    他食指点点唐姜的脸：「讲座结束后我来接班，但你看，这么帅，景色又如诗如画，我就先拍再说。」
    末了自得意满，哈哈哈大笑，每个『哈』字间还得间隔一气。
    江颖杰见杨芷没吭声，感到好奇，但见她睫毛微颤，他察觉到了异样：「你怎么了？」
    杨芷注意到底下相片的拍摄日期，呼吸不舒匀，心跳突突突的狂跳。
    六月十九日。
    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吗，熊熊，居然……
    江颖杰心生惶恐：「怎么了怎么了，这张照片让你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吗？杨芷，不舒服要跟我说欸。」
    半晌，杨芷回神，期期艾艾回答：「我、我没事，先这样，我先回去了，谢谢你陪我！」
    江颖杰张目结舌，怎么说走就走，但霍然间杨芷已大步流星走向出口，他连句再见都来不及说。
    这一通操作看的他云里雾里没个清楚，江颖杰看着照片中的唐姜熊，满腹疑团。
    他挠着脸颊懵逼，倒抽了口凉气。
    他不担心杨芷，那么大个人了，自己会想办法的，但他身边有两个人把她当珍宝啊。
    哎，该先告诉李家盈还是唐姜啊，他们两个的宝贝在自己面前失魂落魄跑了，江颖杰懊恼拍了下额头，这事怎么交代啊！
    *
    一个两个说要来看展，结果都因事离开，江颖杰在前台忖了会，寻思着不行，还是决定将此事转告给唐姜。
    就怕知情不报，下场更惨唄。
    唐姜刚给申鄢检查了牙齿，幸好他忙归忙，牙齿清洁也做得好，没检查出一颗蛀牙。
    申鄢听见此话，真觉如释重负，他是要干大事的人，绝不能命丧于此，更不能让唐姜知道他背脊冷汗涔涔。
    唐姜听闻杨芷心神不寧的离开展场，当然纳闷：「为什么啊？」
    江颖杰也是满腹疑团：「我也想知道啊，她就看着你的照片，眼睛瞪的可大了，然后，」他顿了顿，戏剧化的接茬：「就跑啦。」
    「跑啦？」
    江颖杰嗯了一声：「真是跑啊，三两步就衝出去了，我连再见都来不及说。」
    他往那张照片前一站，实在看不出这张照片稀奇在哪：「你记不记得你大学帮我顶班那次啊？
    唐姜笑着奚落：「我替你顶的班可多囉，你说的是哪次？」
    江颖杰哼了一声：「穿熊熊装发传单那次，然后我给你拍下来，就那张照片。」
    沉吟半晌，唐姜迟疑了下，腾地站起：「她看到那张照片？！」

 56. 熊熊！原来是你！

    下了捷运，杨芷紧赶慢赶的急奔回家。
    眼圈发热，杨芷閂门上楼，一路六神无主，她倒腾着储物柜，翻出了旧手机接上电源，抽泣着激活了萤幕，又看见锁屏那隻正在发传单的熊人偶。
    世间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摆在杨芷面前她都不大相信，但那张江颖杰的照片，在那一天恰好替好友顶班的唐姜，彷彿在向她昭示一切。
    告诉她，这些年，一直给自己力量的那隻熊，其实就是他。
    所以，真是你吗？
    遇见那隻熊的时候，杨芷才大学三年级，二十岁的年纪，成年了，五官长开了，正是婀娜多姿，楚楚动人的年岁。
    她那时与江颖杰一样，打了好几份工以维持家计，还得应付大学课程，每天忙得焦头烂额。
    大学时她认识了程满絮这个好友，当时她被同学集体冷暴力时，杨芷觉得他们吃饱太间，像她这么忙就没那心情，就是间的蛋疼才有心思搞这些小动作。
    后来她与程满絮成为了很好的朋友，程满絮知道杨芷打了三份工时心疼得要命：「等我以后当老闆了就聘请你，你就不用这么累，还能继续玩摄影。」
    杨芷没当一回事，笑：「好啊。」
    岂知程满絮是说到做到，杨芷这才明白，她是真的得到这女孩非常多的爱。
    对于现在拥有的日子，杨芷不知有多感谢程满絮。
    高三时梁秀云发生车祸后，因迷走性神经昏厥，她才会过马路时突然眼前一黑昏倒，导致车祸发生。
    她右腿严重受损，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虽仍在市场卖菜，但无法太过劳累，所以也是有一天没一天的摆摊。
    这个家是她们母女的家，杨芷岂能作壁上观，她成年了，也懂着责任，自然也很负责。
    她其中一份工是在餐厅端盘子，一间位于艺文园区的美式景观餐厅，落地窗往外看，可以看见海港船隻入港，也可以看见夕阳落入海岸线，真可谓风光旖旎。
    她做事不拖沓，外场端盘子收盘子俐落态度好，偶尔进内场帮忙，切菜洗菜煮菜样样都行，加上长的漂亮，吸引小伙而来，因此店长非常喜欢杨芷这位员工。
    这天週六，杨芷已经穿戴好围裙贝雷帽，准备上工，迎接週末晚餐时间的人潮。
    閂上置物柜，手机铃声作响，杨芷再度打开置物柜，显示是邻居郑婶的来电。
    上个月梁秀云回诊，是杨芷陪着去的，医生面有难色，指着x光片的一角：「这是个瘤，接近动脉。」
    杨芷心中咯噔一声，梁秀云已是心乱如麻：「是恶性肿瘤吗？」
    医生回答：「暂时不知道，但这个位置，如果不赶快处理，可能压迫到神经，之后你可能连左腿都动不了了。」
    杨芷回神，连忙点头：「那就处理，麻烦医生了。」
    梁秀云望着她担忧：「动手术要很多钱。」
    杨芷摇头：「钱你不用担心，不动手术万一死掉呢？」
    万幸是这肿瘤是良性的，但医生建议还是尽快处理。
    日期订在这个周末，杨芷本想跟店长告假陪妈妈，但地方好邻居郑婶听闻此事，自告奋勇接了这茬。
    「术后调养可花钱囉，妹妹好好赚钱。没事没事，阿姨陪你妈妈去就好，你不用担心。」
    左邻右舍对自己家如此照顾，杨芷委实不好意思，又是羞愧又是感激：「谢谢阿姨，老是麻烦你们。」
    郑婶笑笑，摩娑着杨芷的头发：「说什么麻烦，傻孩子。」
    还真是远亲不如近邻，在最需要的时候，总是这些住在附近的叔叔阿姨赴汤蹈火的帮忙，杨芷感动不已，再三道谢。
    郑婶这时来电，杨芷直觉不妙，提心吊胆：「阿姨。」
    郑婶顿了顿，吞吞吐吐：「妹妹，看能不能请假，过来一趟。」她压低声音：「我看不太妙，都四个小时了还没好。」
    杨芷啼笑皆非：「阿姨，大脑神经很多，没那么简单就能处理的啊。」
    郑婶訥訥，支支吾吾：「是医生说，建议家属来一趟，我看他表情，我觉得不太……」
    有时候注定的事就是会发生，但那些坏事总是使人忌讳，能别说就别说。
    她说不下去，她就怕自己是那乌鸦嘴，脱口说什么就成真了什么。
    杨芷一怔，她知道这种重大手术有许多资料要亲属及患者本人签名同意，她也看过那些同意书，上头写的怵目惊心，此时郑婶说的话让她连结了那些条文上事项。
    她惶恐不安，就怕真发生什么，登时就决定向店长请假：「阿姨，我等等过去。」
    店长答应了却也不乐意，就算理由正当，也没哪个店长会喜欢这样临时请假的员工，更何况晚场就在半刻鐘后要开始了。
    想说她几句，又见她满脸哀戚，换位思考，若是自己，可能也会做如此选择。
    想想也生出了些惻隐，毕竟那是生育自己的母亲，钱再赚就有，妈没了就没了。
    他只能硬生生又把想说的话嚥进腹中，没好气地答应：「算了算了，毕竟妈就一个，行了去吧，之后销个假把今天补回来。」
    离开前还嘀咕：「这当头我上哪再找个人补啊。」
    说的杨芷又羞又愧，听见那句『妈就一个』，不禁眼圈发热。
    走出餐厅外，杨芷悲从中来，郑婶又来了通电话，说是又来了几个医生进手术室。
    杨芷呆坐在长椅上抽泣，频频拭泪，急的郑婶心疼：「别哭别哭，先来再说。」
    杨芷嗯了一声，心想自己是不是天生就与人缘分淡薄。
    她十几岁没了爸，十八岁时放弃最喜欢的男生，要是真再没了妈，那就真孤寡一人，一无所有了。
    越想越悲戚，她轻拍了两下脸颊，强迫自己振作。
    慌张可以，但不能停止不动，她成年了，她是这个家的中流砥柱，得负起责任，虽一筹莫展，但也得打起精神……
    一道阴影遮掩了暮色橙光，面前立了个庞然大物，杨芷愣了愣，盯着眼前的深棕色……熊脚看。
    真是熊的脚，玩偶熊，杨芷慢慢地抬头，看见熊玩偶手上拿着一架纸飞机。
    它是那种路上发传单的人吧？这架纸飞机一看就是用传单折的，想像一隻熊蹲在街边折纸，那笨拙模样，让杨芷噗哧笑了声。
    「你折的吗？」
    熊熊点头，杨芷接过了纸飞机，藏在玩偶装里的人欲摘下头套，却看见杨芷紧攒着纸飞机微颤。
    熊熊茫然，拍拍她的肩膀，就看她泪眼婆娑。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杨芷泪水再次溃堤，抽抽噎噎地起身抱住了胖墩墩的熊玩偶呜咽啜泣。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不想临时早退，我好怕妈妈出事，我真的好累，要是我没了妈妈怎么办，怎么办……」
    熊熊手足所措，感觉到她已经哭的把身上玩偶装濡湿了一片，也听得出她思绪混乱，它迟疑了下，胳膊微颤抱住了杨芷。
    都说拥抱是最好的安慰，既然不知如何是好，那就抱着她，给她些力量吧。
    既然她都已如此愁肠百结，那也似乎不是好时机告诉她。
    不该在这时，告诉她，其实他是唐姜。
    起初杨芷走出餐厅时，唐姜没认出她，但觉得身形眼熟，定睛看了良久，默默的移动步伐，近距离注视，抽了口气。
    心中咯噔一声，唐姜愣怔，作梦也梦过的重逢，发生的真是猝不及防。
    如果一直想见谁，迟早肯定见的到，村上春树诚不欺他。
    他没有常常想起杨芷，也告诉自己不是因为她才不交女朋友的。
    但每当有联谊邀约，或者其他系的女生想方设法接近他时，唐姜总会委婉拒绝，不想耽误女孩们的青春。
    没几个女生能接受男朋友心中有个美好的白月光，而他也不想从其他女孩身上找寻杨芷的影子。
    喜欢一个人就要全心全意，若怀揣着找替身的想法去爱，那样会觉得，对不起女孩，也愧对杨芷。
    这梦一般的重逢，让唐姜恍惚。
    接近华灯初上的时间，雀色的光暖融融的映在艺文特区，她坐在长椅上，比以前更瘦了些，乌黑长发如瀑，橙光映着她五官柔和，杏眼像泛着水光一般晶亮。
    柔和浅淡的黄昏中，她显得恬静温暖。
    而他帅气……唐姜陡然回神，哦，他穿着布偶装。
    我擦，好不容易等到再次相遇，他竟不是帅气逼人，而是穿着件布偶装，笨拙敦实！
    唐姜槽多无口，但又说不了什么，若不是来顶江颖杰的班，他哪可能在这里碰见杨芷？
    总而言之，先接近再说。
    唐姜本想折隻纸鹤，但无奈熊掌实在笨重硕大，此念头只好消弭作废，最后只折了架纸飞机。
    想不到将纸飞机送出去，正要开诚布公时，杨芷抱住了他，泪簌簌抽噎。
    她说的混乱，声音哭到有些沙哑，直让唐姜心疼，他轻拥着她，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心，任由她情绪释放。
    现在还不是时候吧，唐姜这么想着。
    半晌，杨芷终于破涕而笑，夕阳照着她脸上未乾了泪痕，她向那隻熊熊道谢：「谢谢你安慰我。」
    也谢谢你给了我力量。
    熊熊晃晃它那笨重脑袋，像是在说不客气。
    杨芷见它拾掇那些传单再次走进人群，又回头看了她的方向，杨芷莞尔，对它挥挥手。
    杨芷拿起手机，给它拍了张照，最后，打起精神，紧赶慢赶的朝医院奔去。
    唐姜暂停发传单，方才心跳的快，热的他瀏海濡湿，他摘下头套，用衣袂拭汗。
    目送她离开的方向，唐姜止不住地想，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呢……
    瞥见镜头反光，唐姜一怔，听见喀擦一声。
    江颖杰从镜头后探出：「谢谢姜哥，帮我代班！」
    唐姜哭笑不得：「你啊。」
    江颖杰带了杯饮料给他：「你看什么好认真，看到美女啊？」
    唐姜沉吟了会，讳莫如深，接着一笑：「是啊。」
    是个梨花带泪，如小黄花一样美的姑娘。
    *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梁秀云的手术顺利，虽然仍旧不良于行，但至少保住一命。
    至于瘸了条腿后，行动越来越不便，进出皆以轮椅代步，住进护理之家的事，皆是后话了。
    杨芷手指微颤，激活了萤幕，找出了那张她替熊熊拍的唯一一张照片，看见日期的那剎那，她思绪飘忽，步履趔趄，最后蜷缩着靠着置物柜坐下。
    六月十九日，下午五点五十三分。
    在她茫然无助，迷失方向，对生活感到疲乏无力时，这隻熊一直给予她前进的力量，鼓舞着她，让她奋勇向前。
    叮了一声，杨芷回神，手机上显示的是唐姜的短讯。
    『颖杰告诉说你怪怪的，还好吗？』
    杨芷眼圈一热，一颗滚烫的眼泪汩汩滑落。
    在她以为自己与人缘分浅薄，自以为是为唐姜好而忍痛放弃他的日子，在无数个夜里想起他的剎那。
    星霜荏苒，思念无尽，最后认清终究是造化弄人，有缘无分的瞬间，在今天，她才终于明白。
    原来你一直都在。

 57. 陷入僵局

    ——谢谢你。
    唐姜立时就明瞭这短讯的含意，说不清胸臆间什么情绪盘踞着，是希望她知道那人就是他，还是情愿在杨芷生命里那就是一隻可爱，带给她温暖，雪中送炭的熊？
    他眼神涣散，让副驾的申鄢诚惶诚恐：「你怎么发愣啊，开车呢。」
    这声呼唤才让唐姜回神，嗯了一声，索性将讯息搁置一边，不理不会。
    他不想贸然询问，他想多给杨芷一点空间，现在的她，比自己更需要好好捋清这件事吧？
    申鄢不知其中因果，也不敢询问，虽抓心挠肝的好奇，但还是就这么顺唐姜的意把这页翻篇了。
    他说：「你朋友说报了我最后一个月的摄影班。」
    唐姜哦了一声，愣了下：「最后一个月？」
    申鄢笑笑：「是啊，所以我会帮你关照她的，尽我的毕生所学，好好教导。」
    「不是，最后一个月是怎么回事？」
    半晌，申鄢讳莫如深，笑：「这件事耽误了我四年，但我还是……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八岁时申鄢父母离异，据说是父亲外头有了人，于是他跟了母亲，一直到了二十四岁时，一通电话打断了才刚大放异彩的年轻摄影师平静的生活。
    失联十六年的父亲来电，说是已到风中残烛，要对他交代一些后事。
    电话中申父以嘶哑的声音对他说：「阿鄢，要小心慎微，藏好自己的行踪，绝不能……让人知道你是我儿子。」
    他去了趟医院，交代完后事的申父如释重负，当晚就撒手人寰。
    申鄢对朋友们只说到这，几乎每个人都觉得纳闷，这件事听来没有特别之处，他何必为此事劳心劳力了四年。
    他隐瞒了最诡譎的后段。
    后段故事，如噩梦般诡异，让申鄢这四年来耿耿于怀，始终以摄影为由，走访四海，实际上是在调查此事。
    唐姜知他这趟一去凶多吉少，不胜唏嘘：「你得小心啊。」
    申鄢反而气定神间：「会的，我会活着等你跟那杨芷的喜帖呢。」
    唐姜乜他：「八字都没一撇。」
    申鄢告别前，他攥着唐姜的肩，语重心长：「人生不是游戏，按restart就能重新开始，没那么多重来一次的机会，所以这次，你一定要把握。」
    唐姜笑了笑：「怎么把握，要不哥教教我吧？」
    「呵，你给爷看牙齿时可不是这种态度。」申鄢撇嘴，掷地有声的胡诌：「俗话说的好，烈女怕缠郎，缠啊。」
    唐姜哈哈大笑，目送申鄢离开，他背影挺拔，洒脱不羈。
    前路波澜诡譎，但他本就是该活在冒险歷练中的男人。
    唐姜撳下车窗，申鄢朝他挥手，他轻声说：「千万要小心啊。」
    *
    鑫诚中学，图书馆二楼的视听教室。
    学校将社团时间订在週五下午，两节课的时间让学生们探索学习课堂外的兴趣。
    杨芷承了李思碧的邀请，作为校友学姐来分享经验。
    学务处陈主任一口应了此事，同学们都很期待今日的分享，李思碧更是热情。
    「我真的期待今天好久了！」
    杨芷前晚没睡好，打了个哈欠，又赶紧掩饰自己精神不济：「别太期待，我还怕你们觉得无聊。」
    李思碧摇头：「没关係，就是交流啊，学姐也不要太有压力。不过学姐，你今天怎么黑眼圈有点重啊？」
    李思碧给她留点面子，本还想问怎么眼皮浮肿，但还是把话嚥进腹内。
    杨芷霍然睁大眼睛，振振有词：「想多了吧，我精神很好。」
    诚如唐姜所想，杨芷捋不清自己的情绪，昨晚是真没睡好，心乱如麻，柔肠千绪，心跳如鼓飞快，像有个人在她心里倒腾着。
    那个小人倒腾出了许多回忆，高中时懵懵懂懂的他们，成年后独自思念的夜晚，重逢后隐晦繾綣的情意……
    杨芷想挌那小人一拳，让她睡一觉行不行啊。
    高兴是自然的，感动也是真的，原来他其实一直在生命中，原来他一直陪着自己。
    但在这之后呢？
    不知道。
    该回应他吗？
    不知道，而且错过时机了。
    昨晚应该是最好的机会，但她顾着簌簌泪下，怯弱的想自己还不够好，怎么能配得上这么好的他。
    又想，这段关係里，唐姜付出的比自己还多，她总是被动的接受唐姜的好，这样的她怎么有资格得到唐姜这么多的喜爱呢。
    于是泪涔涔的入睡，醒来时已日上三竿，寻思着这时候贸然告诉他，自己也喜欢他，那好像是有些猝然。
    谈恋爱可真难啊。
    上课鐘响，李思碧先上台开场，接着同学们簇拥着杨芷上台，杨芷振作，操作的投影片：「大家好，我叫杨芷，没什么厉害的头衔，是江颖杰老师的……朋友。」她顿了顿：「也是申鄢老师的……学生。」
    底下同学捧场的哈哈大笑，气氛不错，杨芷放松了些。
    「所以我其实跟你们差不多，因此我打算就分享一下，这些年我的摄影心得。」
    第一节课是投影片经验分享，第二节课杨芷则是将学生们分成小组，走进他们身边就近回答他们的问题。
    陈主任私下告诉她，其实请她来，会比江颖杰申鄢来的效果更好。
    「因为你不是那种已经光芒万丈的人啊，你跟他们一样，都在为了喜欢的摄影前进，都还在途中，所以孩子们会觉得你没有距离感，更愿意与你互动。」
    杨芷一愣，心口有自得情绪：「我没想到……自己会得到『比他们还好』这个称讚。」
    陈主任微笑：「你很好啊，虽然主任也只是业馀，但看得出你的作品有灵魂，有对摄影的喜爱，这样就很好啦。」
    杨芷心热热的，一股脑儿就把所有的凌乱对这位年长男性诉说：「其实我一直都很自卑，我喜欢一个很好很好的男生，但因为他太好了，所以我不知道自己配不配得上他……」
    陈主任有些诧异，怎就成了爱情探讨讲座？
    但大约是出于为人师表，传道授业解惑也的心态，他回答：「他喜不喜欢你，你喜不喜欢他，这才是最重要的。我是觉得，只要心意相通，其他的事，两人一起就能面对一切。」
    说完，他笑了出来：「会不会觉得我这大叔有点太过理想主义？」
    「不过你看啊，他们这些小朋友，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复杂点顶多就是跟朋友喜欢同个人而已。」
    「年纪越大我们想的越多，但爱情其实很单纯啊，为什么要想的这么复杂。」
    「不是有个词很流行吗？双向奔赴，他喜欢你的时候，你也喜欢他，把心交出去时，感觉到他也爱着你，然后就觉得，世间无难事。」
    杨芷思绪本有些飘忽，听见这句话，喃喃：「双向奔赴的爱才有意义。」
    她想起自己非常羡慕的那一对情侣，程满絮及时宇，当真是双向奔赴。所爱隔山河，山河皆可平，那两人确实是那种若对方在山的那头，就会不顾一切，跋山涉水也要朝对方所在之处奔去。
    而她，一直以来也没正面回应过唐姜的感情，总是囫圇带过。
    但唐姜却依然百折不挠，一往无前的朝她走来。
    杨芷寻思半晌，自惭形秽，发了短讯给程满絮。
    ——你觉得我现在的状态，适合跟唐姜在一起吗？
    ——我昨天知道了大学时那隻熊就是他，他为了我做了这么多事，而我却什么都没做。
    ——我还是挺自卑的，老觉得他太好，自己配不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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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6恢復正常日更～
    虽然百珠没那么容易，但正文完结前若又达百珠条件的话就在加更哦

 58. 我的希望就是未来有你

    第二节社课结束，学生们受益匪浅，陈主任也同样认为杨芷教了他们不少，这让杨芷羞赧自谦：「跟你们互动也让我获益良多，我才该感谢你们，谢谢。」
    正打算走出教室离开校园，视听教室门口来了位学生，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学姊，你就是杨芷吗？邱主任有事找你。」
    显然是上社团课时被邱主任支使，身上运动衫还未换下，大汗淋漓。
    杨芷当然吃惊：「邱主任找我？」
    学生点头，觉得杨芷问那句挺多馀的，而神色略显浮躁。
    「我经过教务处看主任不知道在找什么，翻箱倒柜的，然后我就被他叫来找你过去了。」
    杨芷满腹疑团，告别了摄影社一眾，循路去赴邱主任的约。
    到了教务处，杨芷看见邱主任撅高屁股，不知找些什么，主任办公桌边一通杂沓，好几袋的大型黑色塑胶袋，他与一位男老师正倒腾着其中一袋，而处室里其他老师则一脸无奈。
    那位男老师年纪与杨芷相仿，显然是因为资歷浅，才会乖乖受邱主任指使。
    「主任，我是杨芷，你找我有事吗？」
    邱主任在这芜杂中抬头，见来者是她，面露心喜：「过来过来，帮忙找。」
    ……
    原来，是叫她过来供使唤的吗？
    儒家思想影响甚深，就算杨芷脱离学生身分已久，但也是受过他的教导，身为桃李满天下的邱主任人生中其中一颗桃，杨芷尊师重道，听话的帮忙东寻西觅。
    杨芷问：「主任，你在找什么啊？」
    邱主任正一头脑热翻找，另一位刘老师代为回答：「这是学生高三时写给十年后的自己的信，邱主任在找一个十年前名叫唐姜的学生的信，姜是孟姜女的姜……」
    杨芷一愣，找唐姜的信做什么。
    邱主任这才回应：「那臭小子上回跟我装不记得，我说过一定要找出那封信给他证明，刚好听见你来了，就要叫你顺便将信转交给他。」
    刘老师无奈一笑：「但是学校将学生们的信收集起来后，就随意将信收进袋中，虽有标示年分，但没分班分类，找起来也是颇为吃力。」
    这话是真的。
    为避免麻烦，当初一併附上信封，请学生们将住址誊上，校方收集了这些信件后，便一沓沓如现在杨芷所见的放进塑胶袋，十年期一到，再委託邮局收件，快速方便。
    在此之前从没人动了要找信的念头，因此邱主任此举可算是大海捞针。
    多了个人就多了份力，杨芷还看见自己的信，询问邱主任可不可以拿走，邱主任一口答应。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在翻箱倒筐约莫一小时后，刘老师喜出望外，高举着信封：「我找到了！」
    杨芷与邱主任不约而同觉得，他手上那封信泛着金灿灿的光。
    邱主任将信交给杨芷：「那就麻烦你拿给他啦。」
    杨芷接过那封信，夹着枚回纹针，下方还有一封，她好奇的审阅，看见信上的属名，着实一惊：「写给我的。」
    「对啊，」邱主任不知自得些什么：「我上回就跟他说，他当时写了封信要给你，结果他还给我装蒜，说什么不记得了。真是激的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出信给他看。」
    得知竟是这种与学生争面子的无聊原因，折腾了一个鐘头的刘老师在旁真是啼笑皆非。
    杨芷心怦怦地，拿着信有些发愣：「谢谢老师，那我去转交给唐姜。」
    目送她离开，刘老师舒展筋骨，腰酸背痛，关节处发出清脆的咖咖声响。
    他正打算返回座位休息，却突然被邱主任攥住肩膀：「仁佑，来帮忙收。」
    ……
    期间程满絮拨了通电话来，说她要背叛与唐医师的约定，把一个祕密告诉她。
    在那装神弄鬼什么，杨芷说：「你有话就直说，我没兴趣听你在那唧唧歪歪。」
    程满絮嚷嚷：「你就让我钓一下胃口是会死啊，我这不是增加故事神秘感吗……」
    *
    她说，其实唐医师来的那天，她瞒着杨芷及时宇与唐姜谈过一次话。
    毕竟在那不久前，杨芷在自己房里发表了通极度自卑的言论，还说要等自己急起直追能与他并肩才要说。
    但没人会真愿意义无反顾的等谁那么久啊，程满絮觉得，自己是该适当的暗示唐姜。
    但说是暗示，她又不懂这些迂回的说话方式，于是便开诚布公，坦承不讳的将杨芷说的那些话转告给唐姜。
    末了又觉得自己给唐姜施加压力，若他真等不下去了，那也不是唐姜的错。
    她吞吞吐吐地解释：「我不是给你什么心理压力道德束缚。就拿我自己说吧，我暗恋我男朋友八年，这样长时间没希望的等待滋味我也懂。」
    「我跟你说，我男朋友因为家庭因素，比她更自卑，他们这些傢伙要定下来，都得在心中反覆思考，都认为自己不好……」
    「她就是觉得自己太废柴，毕竟你是牙医，社会地位高，还长这么帅，反观她就是我一个小网拍的员工，她当然就认为自己配不上你……」
    程满絮觉得词不达意，双手挥动的就像鸟禽扑稜着翅膀一样，小脸憋屈。
    唐姜笑了，眼神高深莫测：「谢谢你告诉我。」
    程满絮摸不透他，急杵捣心：「你……如果打算放弃，就早告诉她，两个都别耽着吧。」
    唐姜答非所问：「程小姐，你相信我至今为止，还没谈过一次恋爱吗？」
    程满絮咋舌：「怎、怎么可能？你条件这么好，不止女生，应该连男生都通吃啊。」
    唐姜听了哭笑不得：「是啊，但就是一直觉得，心里堵着什么。」
    程满絮愣怔，唐姜微笑，要她宽心：「所以我不会因为这原因就放弃，你听过那个一百步的情话吗？只要杨芷对我走一步，我就会朝她走九十九步，倘若她连这步都没勇气迈出，那我就主动朝她一百步就行。」
    他顿了顿，眸如桃花，柔情似水。
    「现在想想，或许我在高中时，就认定她了吧。」
    *
    学生们三三两两跑过身边，阳光透过树叶映在身上，树下清风沁人心脾，杨芷在操场边的树下找了张长椅歇下，看着唐姜十八岁写给自己的信，听完程满絮转达的话，心生澎湃。
    若没重逢，不晓得唐姜会怎么处理这封信，也许会看着信不谓长叹，也可能不会拆信，就这么扔了。
    但幸好，这封信经歷了岁月荏苒，还是到了真正的收信人手上。
    杨芷捺不住好奇的想看，但又觉得这是唐姜的信，是该询问一下才是。
    唐姜登时正在看诊，黎未雨替他看了眼来电资讯，揶揄一笑：「杨芷打来。」
    唐姜不为所动，此刻病患最重要。
    但童姐瞅见了，他眼中闪烁一瞬，结束这位患诊的诊疗后，他马上摘下手套三两步拿起手机回拨。
    动作真俐落。
    杨芷将事情鉅细靡遗说了一遍，唐姜哭笑不得：「他怎么小孩子心性，跟他开玩笑而已还真找出信来。」
    「对啊，你真的写了一封要给我的信。」杨芷笑笑，接着哼哧问：「我、我能看吗？就看写给我的那封就好。」
    唐姜压根忘记自己当年写了什么，觉得无妨，便一口答应：「看吧，看看我中二时期到底留下什么黑歷史。」
    杨芷咯咯笑着，唐姜也微笑，告诉她得看下一位病患的诊了，就这么撳下结束通话。
    杨芷将手机放在腿上，心突突跳着，觉得要有仪式感，每个动作都缓慢，从拆开回纹针到打开信封，都是不疾不徐。
    好紧张啊，不晓得十年前的他到底写了什么。
    唐姜将信三折，杨芷有些矛盾，既迫不及待又揣揣不安，动作更慢了些。
    当年还未成为唐医师的唐姜字体可说是端正好看，一笔一画都俐落不迤邐。
    这是她熟悉的字体，杨芷触景生情，面露微笑，从第一行字看起，末了，眼眶泛起水雾。
    *
    to.杨芷：
    我猜我们十年后应该仍保持着联系，所以也写了一封要给你，我问过老师了，她说没关係。
    有件事我觉得自己肯定说不出口，所以决定写在这封信里，其实图书馆那次不是我们第一次相遇，初次注意到你时，是在操场。
    你在拍操场，我正好看见你在笑，然后就，嗯，你知道的。后来我就偷偷跟着你去图书馆，就这么认识你了。
    十年后的你看到这边可别笑啊，谁年少不怀春，我可是鼓起勇气才决定写下来告诉你的。
    不晓得我们十年后会是什么关係，我应该已经告诉你我喜欢你了吧，你当我女朋友了吗，还是我们结婚了？哈哈哈不敢想。
    希望十年后我们没分手，我们还在一起。
    假设没有，这封信可能就不会让你看见了吧？
    你记得我借给你的物理课本吗？上面写了一行日文，你有没有看到啊。
    我很想解释，但你又都不问我，我贸然解释也很唐突，所以就在这封信里一起跟你说吧。
    『私の目の中の星はあなたのために』的意思，是：我眼里的星星只为你落下。
    写了个逗点的原因不是因为我没写完，是因为句点代表结束，但逗点代表着未完待续，所以我不想写句点。
    我希望跟你还有后续、未来、希望，不想结束。
    十年后的我们不知会是什么样子，但没关係，不管以什么形式，我身边一直有你就好，若没意外，人生还很长，我们的故事也能一直继续。
    十年后我想，我还是一样，很喜欢你吧？
    有后续就有未来，有未来就有希望，我的希望就是未来有你。
    不管你的心意如何，我也要说，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三年了，一直都喜欢着你。
    写到这也不知还能写什么了，就不写句号了，因为我们的故事，未完待续，
    唐姜
    *
    泪啪嗒啪嗒落在信纸上，杨芷抽泣，反覆看着唐姜写的那句话。
    ——有后续就有未来，有未来就有希望，我的希望就是未来有你。
    故事一直继续，没有结束。
    指不定就是他当年翘首以待，上苍听见的他的心愿，才得以在十年后，真的让他们重逢，故事继续展开。
    而唐姜也如他十八岁写的那样，一样喜欢她。
    杨芷将信抱进怀里，簌簌泪下。
    她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怎能遇见唐姜这般长情的男孩，树下匆匆一笑，竟就让他义无反顾的喜欢等待这么多年。
    她何德何能，遇见了这个愿意走一百步只为了她的男人，遇见这个十八岁就把自己写进未来的男人？
    与陈主任的对话歷歷在目，眼前被水雾染到模糊，杨芷抹去眼泪，嘴唇微微翕动。
    什么配不配得上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迄今十年，都在等着对方。
    她怎么能让唐姜独自走完这一百步，爱情是双向的，至少也该有一步，是由她迈出。
    不再迂回思考，不再拖沓回避。
    这次，轮到她来，由她朝唐姜，把他们之间剩下的步数全走完。

 59. 我们的故事继续

    今天唐姜的来电有些频繁。
    黎未雨再次一瞅，磔磔怪笑：「杨芷今天一直打电话找唐医师呢。」
    唐姜斜她一眼，还真有点忸怩，黎未雨说的对，杨芷今天行为确实罕见。
    结束一位病患的门诊，唐姜忽视她的埋汰，回拨给杨芷。
    杨芷大概真有急事，接起的速度也迅速：「唐姜。」
    唐姜嗯了一声：「怎么了，我刚刚在看诊。」
    闻言杨芷当之有愧，觉得自己打扰到唐姜了：「抱歉。」
    唐姜笑笑：「没事，现在又得空了，你找我什么事？」
    杨芷忖了一会，把本要说出的告白吞回肚里，问：「你晚上……有空吗？我想跟你吃顿饭。」
    她说起这话瓮声瓮气的，唐姜心有疑虑，但一思及是她主动提出邀请，愣了会，喜上眉梢：「你在约我？」
    告白这种事，透过电话太没诚意了。
    况且对方，是这个十几岁就义无反顾，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她，甚至把她规划进未来的男人。
    思及此，泪濡湿了杨芷的眼，她用力点头，但想起唐姜看不见，便抽着鼻子说：「对、对，但我……」
    唐姜听了难免紧张：「杨芷，怎么了？」
    听起来抽抽噎噎，像是在哭泣。
    唐姜诚惶诚恐，感到心疼，温柔的哄着：「我晚上有空，别哭了，陪你吃饭，好不好，别哭。」
    「我只是鼻塞，没事。」杨芷胡诌了个理由搪塞，她迟疑了一下：「那我、我现在去找你，你在诊所吗？」
    现在才三点多，等到晚上六点他下班，还得要三个小时。
    都说行百里者半于九十，杨芷一刻都不想等，不等了，也捨不得让唐姜继续等。
    她没待唐姜回答，公车来到，她已经腾地站起，坐上公车前往旻欣牙科。
    唐姜不知所措：「可以啊，过来吧。」
    杨芷嗯了一声：「你等我。」
    撳断通话，唐姜一脸懵逼，深觉今天杨芷不太对劲，胸臆间盘踞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她不直说，让唐姜更为忐忑，等会儿她到来，不会是要摊什么牌吧？
    显然童姐不会察言观色，当唐姜结束通话时，她立刻请唐姜继续看诊。
    下了公车，杨芷可说是追风逐电，泪簌簌落下，她一边抹去眼泪，坚定地往旻欣牙科跑去。
    她第一次这么想去牙医诊所，回忆过去，每一回前往旻欣牙科，她都是身不由己，后来遇见唐姜，甚至与他负隅顽抗，死活也不去。
    但是，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她该前往的归宿。
    这一次她一往无前的奔去，替他把剩馀的步伐都走过。
    推开诊所的门，杨芷火急火撩的进门，黎未雨眼睛瞪的像铜铃一样大：「你怎么来了，又蛀牙啊？」
    黎未与觉得她此刻特狼狈，但她想问又不敢，于是又把话嚥回肚里。
    幸好已经暂时看完这时段的病患，要不然她这狼狈模样，可要吓坏不少人啊。
    杨芷答非所问：「唐姜呢？」
    「正在看诊，你来找他？」
    杨芷微微頷首，赶紧跟黎未雨借了梳子，才将头发梳整一半，小男孩从诊疗间嚎啕大哭走出，手里拿着一张好宝宝贴纸。
    黎未雨指着诊疗室：「弟弟出来了——」
    杨芷一溜烟就进了诊疗室，看的黎未雨大为震惊。
    杨芷风驰电掣的出现在诊疗室，唐姜一愣，虽已梳整过头发，但还是蓬松凌乱，眼睛还肿着，唐姜张目结舌，急忙向前：「怎么了？」
    杨芷嘴唇翕动，正想开口，瞥见童姐在一旁，顿时举棋不定。
    吃的米多过他们，童姐心领神会，寻了方便为由头，静悄悄的离开，还好心的替他们带上门，把门牌翻到了『请勿打扰』。
    童姐一走，唐姜就攥住杨芷的肩膀，以为杨芷这趟去学校被那些小屁孩欺负了，忧心忡忡：「怎么好像哭了，能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吗？」
    他拇指摩娑过杨芷的面颊，温文尔雅的声音让杨芷眼圈一红：「唐姜我喜欢你。」
    脑中似有烟花绽放，劈啪一声，唐姜措手不及，猝然一愣。
    杨芷一股脑热，想到什么说什么，她拿出了信，抽噎着把想说的都告诉唐姜。
    「我看到信了，你说还想跟我有后续，我也想要后续，我们的故事继续。我也喜欢你，我也是从高中就好喜欢好喜欢你，现在也是，现在也好喜欢……」
    「我觉得自己前阵子是笨蛋，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毕业后不敢打电话给你也是因为这个，很怕你以后嫌弃我，还在那边自以为是说要好好进步才能配上你。可是我今天才终于明白，其实你也喜欢我就好，这才是最重要的。」
    杨芷边说边哭，说到后面囫圇的唐姜听不清，但喜欢这两个字，杨芷说的特别清晰。
    她说的鼻涕都快流出来了，知道自己语无伦次，肯定哭的眼睛都红了，一定凌乱不堪。
    「满絮说你愿意为我走一百步，不要这样，至少这步我来走，我做的没有你的多，但我真的也很喜欢你。」
    「对不起对不起，十年过去了，我才敢说……」
    「唐姜、唐姜，我也是，一直都，我真的好喜欢你……」
    唐姜摩娑着她脸颊的手微微颤慄，杨芷掀了眼皮，尚未回神，唇上便有一抹柔软滞留。
    唐姜吻了她。
    杨芷懵了。
    唐姜也对自己这个举动仓皇失措，立时撤离：「我、我就是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母亲姜倾月说，对女孩子要有礼貌，就算她对你也有情，也不能不经她同意就对她做出任何亲密举动。
    唐姜的手在她面颊上捋过，抹去她的泪珠，他六神无主，不敢置信：「你说的都是真的？」
    他声音好轻，似乎微微颤抖着。
    「这么轻易就……得到你一句喜欢了吗？」
    唐姜始终难以置信，呢喃细语，不停地重复询问着。
    或许过往日子里自己都没发现等着杨芷这句话，直到真切地听见了，才会措手不及，只当梦境。
    可是怎么会轻松呢？这句话，唐姜可是望穿秋水，捱过露来霜往，才得偿所愿等到一句回应。
    杨芷用力点头：「真的真的。」她举高已经被自己攥皱的信：「我要跟十年前的唐姜还有现在的唐姜说，我们的故事有后续，有后续就有未来，有未来就有希望。」
    唐姜问：「我写的吗？」
    杨芷嗯了一声。
    唐姜心一柔，贴上她香软的面颊，把她搂进怀里，杨芷羞赧，就听见他在耳边轻声说。
    「我也是，杨芷，我喜欢你。」
    本该在十年前就说出口的一句话。
    他身上仍有她最喜欢的皂角香，还掺了些消毒药水味。
    他为了自己成为了牙医，他是自己迷踪里指引方向给予力量的熊，他在十八岁将自己规划进了未来，他说要为自己走一百步路。
    他是杨芷从十七岁起，就最喜欢的唐姜。
    约莫是觉得，这两情相悦的路走的实在太漫长，听见唐姜说这话时，杨芷泪珠又啪嗒啪嗒落下。
    唐姜无奈一笑：「今天才知道你是个小泪罐子。」
    杨芷抱住他：「我们的第一天。」半晌，忖了一下：「可是今天没剩多少时间了。」
    「没关係，未来还有很多日子。」
    杨芷仰首，唐姜垂下眼帘正注视着自己。
    她真把星星揉进怀里了。
    她颊边发烫，唐姜问她：「我还能亲你吗？」
    杨芷眸含赧色，嗯了一声，唐姜却想起一事，支起身子拉着杨芷进了隔壁小房间。
    这是照x光片的小房间。
    单独相处让杨芷不知所措，唐姜閂门，见她从哭泣到震惊的表情变化，笑了笑：「不能让他们看见，会问东问西。」
    要是他与杨芷在牙科接吻被他们撞见，那些同事，尤其黎未雨，都不知道会怎么揶揄他。
    杨芷咯咯笑着，唐姜俯下身子，搂住她的腰，顾盼神飞：「再问一次，我能亲你吗？」
    杨芷环住他的项颈，明眸善睞：「能啊，男朋友。」
    唐姜轻笑，低头吻了她。
    他抱着杨芷抵在墙上，双手来回摩娑着她的背，杨芷笨拙的回应，将唐姜越搂越紧。
    唇上的力道温柔，一点一点深入，都是初次，经验不足，像是两隻小狗在互咬对方，却都觉得这样很好。
    心如擂鼓，繾綣缠绵，情意縈绕，绵延无尽。
    半晌，唐姜抵着杨芷额头，缓慢离开。
    他嘴角上扬，低声叹息：「等我下班。」
    温润带沉，杨芷面颊染红，莞尔一笑：「等你。」
    她顏如朝露，唐姜怦然心动，就如第一次见她一样，山河都为之撼动，漫天星星都为她灿烂。
    而他眼中的星星只为她坠落。
    唐姜把她拥进怀里，心满意足：「我的杨芷。」
    将脸埋进他的胸口，听见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杨芷好开心。
    我的唐姜。
    终于得偿所愿，终于开始的，他们的第一天。

 60. 给快乐男大生餵狗粮

    为避免唐姜未来在职场上总让同事们拿着女朋友这事埋汰，杨芷提议先别告诉旻欣牙科的同事们。
    唐姜脸色迅速一垮。
    杨芷安抚：「我是担心你应付不来，毕竟我们之前那么明显，要是我们交往了，他们肯定变本加厉的嘲笑你。」
    此时他们已经走出小房间，杨芷方才哭的一片狼藉，洗了把脸，用水泼脸颊，唐姜则自动自发，在她身后替她攒起头发。
    好自然啊。
    杨芷湿漉漉的，紧闭着眼睁不开，又摸索不到卫生纸，唐姜哭笑不得，拿起卫生纸：「女朋友，要卫生纸吗？」
    女朋友这三个字竟然这么好听，杨芷飘飘然的。
    「要。」
    「等价交换，拿什么换卫生纸？」
    区区一张卫生纸还得等价交换，唐医师这人做事可真不地道，杨芷想了想：「给你亲一下。」
    卫生纸轻拭过濡湿的眼睛，唐姜左手摩娑着杨芷的发顶，亲亲她的眼睛：「告个白就哭成这样，杨芷，你真是小泪罐子。」
    杨芷靦腆：「我们错过太久了。」她笑容可掬：「但我想告诉满絮、还有家盈，家盈应该会告诉颖杰，你说事情会不会传到申老师那边？」
    能在申鄢临行前让他得知，也是好事，唐姜失笑：「昨天申哥还给我传授个鬼点子，说烈女怕缠郎，叫我缠你。」
    杨芷咯咯笑：「早知道我就再等一会，看你怎么缠，真可惜。」
    唐姜心里暖融融的，见她粉妆玉琢的甚是可爱，他情不自禁捏了杨芷的面颊：「既然要瞒着他们，那你出去可不能笑成这样啊，一看就有好事发生。」
    觉得他在揶揄自己，杨芷不甘心：「你看起来更春风满面吧，你有本事你也别笑。」
    唐姜挑眉：「我至少还能戴着口罩，你呢？」
    杨芷琢磨着，本想跟他要片口罩，但又跟他一样显得没新意，便嘴犟扭头，秀发俐落一甩：「我演，他们绝对看不出来。」
    这一甩，甩了唐姜一脸发风。
    「那请你发挥影后等级的演技啊，我会帮你报名奥斯卡的。」
    「那我会在台上特别感谢你的：『thankyouformyboyfriend…』」
    杨芷见他无奈，乐的像开了花似的，又抱住唐姜，恨不得他现在就下班，说什么也不想就这么离开他。
    唐姜见她巧笑嫣然，真是既无奈又心动，屈指刮她鼻头，甚是亲暱：「你啊。」
    唐姜顺势亲亲她的脸颊，唇瓣接触到柔软面颊时感觉微烫，笑着揶揄：「杨芷，脸真烫啊。」
    杨芷颊边发烫，迅速挣脱：「真讨厌，我走了……」
    才迈开三步，又回身，问心无愧的控诉：「你偏心，我刚刚看你给那个弟弟好宝宝贴纸，怎么你从没给过我贴纸？」
    唐姜真是要被她气笑：「你那叫好宝宝？第一次被程小姐架过来，第二次跟我负隅顽抗讨价还价，你还敢自称好宝宝？」
    被这么一通抢白，杨芷愣了会，振振有词反驳：「至少我这次，我是跑着过来的，你不好好奖励我的进步吗？」
    唐姜反问：「你这次是因为没蛀牙才敢跑着来吧？」
    杨芷沉默，黔驴技穷。
    不过，她说的倒也对，是该好好嘉奖她这次的进步。
    唐姜还想说什么，忽地篤篤两声，有人敲了诊疗室的门，童姐的声音随之而来：「唐医师，不好意思打扰啊，但是现在有病患了，能继续看诊了吗？」
    杨芷这才想起唐姜这时还在门诊时间，胀红了脸：「抱歉抱歉，我这就出去。」
    送走她前，唐姜搂了她一下：「等等藏好笑，下班我们一起去吃饭。」
    杨芷嗯了一声，笑意盎然：「你也得藏好……」
    杨芷正要出门，驀又被唐姜攥着手拉回，唐姜撩开她的瀏海，亲亲她的额头：「女朋友才有的好宝宝贴纸。」
    视线交会，相视一笑，杨芷摩娑着额头，笑靨如花，唐姜还真捨不得她走了，真想早退，不想分开。
    童姐还在外头喊：「唐医师……」
    「来了来了。」杨芷笑着推搡开门，离前不忘多看唐姜一眼，注视着他的那双桃花眼，杨芷止不住甜美笑意，喜上眉梢。
    唐姜哭笑不得，真不相信她藏的了。
    童姐与杨芷擦肩而过，觉得她笑的春风得意。进了诊疗室，童姐又看着唐姜，也是一副乐不可支。
    她的第六感响起了警铃。
    这对成啦？！
    童姐问：「唐医师，有好事发生？」
    唐姜不动声色：「哪有什么好事，不过是要一起吃个晚餐而已。」
    呦，小样儿，还装蒜呢。童姐笑笑，配合演出。
    距离唐姜下班还有两个小时，杨芷把这好消息告知朋友们
    先是程满絮：『呀啊啊！终于啊终于，你可算开窍了，找一天带唐医师来，我叫时宇煮饭啊摆宴庆祝！』
    后是李家盈：『我都要哭了，你们这对真的走太久了，我去告诉江颖杰，我好感动呜呜呜……』
    杨芷轻轻笑了笑，又间得发慌，于是找黎未雨聊天。
    她想起周子孟会来诊所复习的事，漫不经心地问：「周子孟今天怎么没来？」
    黎未雨笑：「他有班啊，怎么可能每天都优哉游哉？」
    哎呀，那不就恰好正在附近吗？
    杨芷正后悔提议隐瞒牙科同仁们的这个念头，她心痒的很，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种天大的好消息，应该大张旗鼓，告诉所有人才对。
    但话是从她嘴里说的，收回又有那么点尷尬。
    这不，周子孟在吗？杨芷决定为解决自己心痒的问题，她要去告诉周子孟！
    她篤篤敲了诊疗室的门，童姐以为她还有事找唐姜：「等等，还在看诊。」
    「我转告一下我的去处就好，他不用停下来。」
    杨芷三两步来到唐姜身侧，双手情不自禁就想抱他，她用意志力克制着，并云淡风轻地说：「唐姜，你下班的时候打个电话给我，我要去找周子孟聊天，或者直接去饮料店那找我也行。」
    唐姜听着前半句嗯了一声，頷首专注病患诊疗，听到后半句时手猝然一顿。
    唐姜再次确认：「你找周子孟聊天？」
    杨芷不知他与周子孟间的恩怨情仇，一派轻松：「嗯，我给你带一杯饮料，黑糖珍奶好吗？」
    藏在口罩底下的嘴角抽了两下：「你要找周子孟聊天？」
    杨芷回答：「嗯啊，我说两次了欸。」
    唐姜可真是哑口无言，刚确认下关係，就眼巴巴地要去会情敌！
    他也想告诉她不准去，留下来之类等话，但又显得自己不够大度，唐姜左右为难，最后瓮声瓮气一句：「去吧去吧。」
    杨芷笑了，压着嗓子说：「毕竟他是我弟，我也想告诉他我们这个好消息嘛。」
    唐姜顿时喜出望外，语气欢快许多：「去吧去吧。」
    原来是要去晒恩爱发狗粮啊，那快去吧，要不是抽不开身，唐姜还真想跟杨芷一起去发双份狗粮给周子孟。
    唐姜笑盈盈的目送杨芷离去，此刻病患张着嘴艰难的问：「医生，我的牙……」
    这位中学生患者今天是来调牙套的，唐姜赶紧回神，专心工作，但脑袋灵魂基本已经跟着杨芷去了饮料店，喜上眉梢。
    *
    周子孟今天终于不再听那磣磕磕的丢了你，他正抡着扫把，随着音乐高唱。
    「拉长耳朵提高警觉，神经细胞全面戒备，你的电话绝不漏接——」
    他一个华丽回身，整个城市就是他的演唱会舞台，周子孟自信满满，对着柜檯一个wink：「来电again。」
    杨芷抱着胳膊站在柜台前，瞧他插科打諢。
    周子孟一愣。
    杨芷毫不留情埋汰：「周子孟你唱歌可真难听啊。」
    周子孟这才回神，抡着扫把大刀阔斧向前进，还真没看错，杨芷真的在这。
    我擦，这些人是怎样啊，前有黎未雨唐姜，后有杨芷，一个两个三个都赶在他欢唱之时来听现场live！
    「你怎么在这，你从哪听起的啊！」
    「拉长耳朵就听了。」杨芷觉得耳朵不大舒服，随即一笑：「我要两杯黑糖珍奶，都半糖少冰。」
    周子孟懨懨的问：「你一个人喝两杯啊？」
    「哪有可能？」杨芷睁大眼睛，摁了他肩膀：「一杯我男朋友的，他喜欢吃甜的，所以就……」
    然后又自己害羞，捧着脸颊忸忸怩怩：「哎呀，我真的说出口了，我男朋友，啊哈……」
    周子孟木着脸看她在这演独角戏，一肚子反胃，忍不住作呕：「不好意思有点想吐。」
    杨芷深諳这滋味，前阵子她也是承受着程满絮及时宇双倍狗粮的攻击，甚是同情。
    但想不到没过多久，就轮到自己能发这狗粮，又喜上眉梢。
    真爽。
    周子孟一边舀着黑糖蜜问：「男朋友是唐医师？」
    杨芷眼睛瞪的跟铜铃一般大：「你怎么知道？」
    「童姐告诉我说他喜欢你啊，我就用我这无比聪慧的脑袋设想了下，马上就猜到你应该也喜欢他。」
    周子孟将饮料送进封膜机，回头一看，竟见杨芷笑的傻里傻气。
    杨芷又哎呀了一声：「我回去说说他，叫他以后别这么明显。」
    ……
    周子孟抡起扫把：「再哎呀，信不信我就拿扫把抡你！」
    杨芷忙不迭退后一步，恃势凌人：「你敢，我告诉你我是有男朋友的人，唐姜不会放过你的。」
    「你以为我怕——」
    周子孟立时将话嚥回肚里。
    别说，还真挺怕的，周子孟咂摸着几次与唐姜的会面，马上头皮发怵，如芒刺在背。
    唐姜真是自己的掣肘，周子孟愤懣，看来，以后真不能惹杨芷了。
    有男朋友了不起，呜呜呜，他也想要男朋友。
    周子孟委实憋屈：「你就是狐假虎威。」
    杨芷笑笑：「至少我有虎，你有吗？」
    ……
    周子孟将饮料置于柜台上：「你跟你男朋友的饮料好了。」
    杨芷眼睛一亮，这小子上道啊，这句话真是让杨芷莫名醺醺然的。
    「我也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啊。」
    周子孟见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唏嘘，特么精分吗：「够了，滚回去找你男友。」
    她不由谓叹：「子孟，你可能觉得我可恶，但我真的很想找人分享一下此刻的这喜悦。」
    她感慨一笑：「我跟他认识十年，高中就互相喜欢，结果拖到刚刚才终于在一起，我实在是捺不住想说的慾望。」
    这茬周子孟不清楚，着实有些诧异：「这样啊，那就，恭喜你们。」
    十年欸，确实是个不小的数字，他竟能理解起杨芷想到处宣扬的想法。
    约莫是因为，太不容易了。
    但理解归理解，并不代表愿意接受她的闪光弹攻击。
    「谢谢。」杨芷抱起两杯饮料，喜出望外：「哎呀，我回去找我男朋友了，子孟加油啊，努力脱单欸！」
    ……
    周子孟气的抄起抹布扔出去：「有男朋友了不起！」
    气冲牛斗，末了，又梗着脖子灰头土脸的去路边把抹布捡回来。
    杨芷抱着两杯饮料欢欢喜喜，走在半路时，突然觉得少做了什么。
    罢了，没什么重要的吧？又脚步轻盈快活的往诊所前进。

 61. 男大生鬱鬱寡欢

    暮色四合之际，唐姜罕见的成了第一位收好物品打卡下班的员工。
    唐姜穿上风衣，甩了大家一脸风瀟洒俐落，令童姐与黎未雨这两位还没下班的人看得瞠目结舌。
    杨芷正在外头等着他，唐姜便一刻也不想多待。
    恰巧的很，周子孟结束下午打工来到诊所，正好赶上晚餐时间。
    周子孟看见唐姜还是头皮发炸，他如芒刺在背的与唐姜点头，唐姜却没了往日的胳应，竟春风得意的向他招呼。
    还关心起他了：「子孟，研究所考试快了吧？」
    周子孟被他问的遍体生寒：「嗯，快了。」
    唐姜笑了笑：「加油，虽然医科跟药科好像不大相同，但这阵子有什么不懂的也能问我。」
    我擦，你谁啊，这不是他平常认识的唐医师啊！
    周子孟大惑不解，甚至感到头皮发怵，老话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直到他看见在门口迎向唐医师的杨芷，周子孟一看，好一对金童玉女，当真相配。
    原来，唐姜这反常，其实是在行姐夫行为啊。
    后方的童姐与黎未雨已经炸了，自以为是喁喁细语，但其实字字句句都被周子孟听进耳里。
    「童姐，我看你猜的对，他们成了。」
    「我什么时候胡诌过你，我那时候进去，两个都一脸甜蜜蜜的，我就觉得一定有鬼。」
    「啊啊啊，虽然他们不说，但实在太明显了啦！」
    周子孟回头，脱口而出：「他们在一起了啊。」
    童姐及黎未雨一怔。
    周子孟寻思着这不对啊：「阿芷下午跟我说的啊，他们没告诉你们吗？」
    面前两位姐姐咋舌，眼神逐渐黯然，周子孟慌了，咂摸这反应，难不成真隐瞒了啊。
    这两人忒不地道了！
    果然，黎未雨怏怏开口：「我好歹也是唐医师的好同事，杨芷的好朋友，怎么就没告诉我呢？」
    童姐也鬱鬱寡欢：「唐医师来了后就与我配合最好，我也算是没功劳有苦劳的好伙伴吧，怎么就不告诉我？」
    周子孟对他们两人情绪束手无策，只好磕磕绊绊解释：「因为、可能，唐医师、唐医师跟你们朝夕相处，一起上班，怕你们觉得他交女朋友后反常，才不说的吧！」
    黎未雨说：「他因为杨芷反常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童姐说：「他就是当我们外人，刻意隐瞒。」
    语末，两个都七拱八翘，抱在一起深感同事情谊实在太淡薄了。
    黎未雨悒悒不乐：「难怪，大家都说，职场上没真友情。」
    童姐认同：「唐姜实在让我太伤心了。」
    周子孟在旁看他们演这齣闹剧，尤其黎未雨，那张小脸委实憋屈，写满了愤懣，太可爱了，不由就噗嗤一笑。
    黎未雨朝他喝：「笑什么笑！」她鼓着脸颊：「我真的很伤心欸。」
    周子孟坐到黎未雨身边，拿出冬片奉承：「说不定他就是怕你们俩东问西问嘛，到时候整间诊所都在调侃他跟阿芷的事，唐医师应该也怪扭捏的。」
    他忖了忖：「虽然我不是他，但是若大家都拿我女朋友开玩笑，是男人都会不开心。」
    童姐与黎未雨对视一眼。
    经周子孟这么一说，他们两人捫心自问，确实如周子孟所言，只要有杨芷的事，他们就会用尽全力，竭尽所能，拿着这事揶揄唐姜。
    这么想来，唐姜这个选择着实有理。
    黎未雨反省：「也是我们以前太过分了。」
    她看着童姐：「姐，那我们就装作不知道吧，我们好好表现，或许哪一天，他认为时机正好，就会说吧？」
    童姐思忖片刻，虽然心头仍有些矛盾，但也只能应了此事，并且叮嘱黎未雨：「未雨，哪天你交男朋友了，别瞒着姐，至少姐也能帮你看看人。」
    黎未雨羞赧：「我跟罗耀进度没那么快的。」
    本来还一派悠哉的周子孟听见这话心为之碎。
    童姐与他视线交会，忍不住劝：「我说了，罗耀这男人不好。」
    黎未雨不喜听这话，女孩都听不得人说心仪对象坏话，瓮声瓮气反驳：「他很好。」
    恰巧这阵子罗耀已经三天没与黎未雨联络，提了罗耀这茬就是戳她痛处，黎未雨更不高兴。
    童姐真感觉黔驴技穷，心头烦闷：「你不听就算了，我又不是你妈，我管你那么多。」
    末了，愤懣的拿起便当转身就走，童姐深知这种事情光靠她劝没用，得黎未雨真的栽了一跤，才会幡然悔悟，明白为什么她就是不待见罗耀。
    与童姐起了小争执，黎未雨心情也不好，闷闷不乐。
    周子孟拆了便当，看见满满噹噹的菜色，他关心的问：「药师姐姐，吃晚餐吗？」
    黎未雨嘴角一牵：「吃啊。」
    半晌，黎未雨又说：「子孟，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么尷尬的场面。」
    「没有关係，我听得出来童姐也是为你好，况且有人说我喜欢的人坏话，我也会如此。」
    黎未雨微笑：「罗耀他对我真的很好，我其实也知道他曖昧对象不只我一个，但是就觉得，自己应该是特别的那位。」
    周子孟一愣：「你知道他曖昧对象不只你一个啊。」
    黎未雨頷首：「我一直都知道啊，他长的那么帅，看他的动态，有好多女生留言点讚。」
    周子孟问：「那你怎么知道自己就是特别的那个？」
    黎未雨没吭声。
    哪有为什么，就是这么认为啊。
    她掀了掀眼看周子孟，眼前青年眼神清澈，如同一隻小狗儿那般，诚恳认真地望着她。
    周子孟眼神真挚，语重心长：「我知道真正与他相处的人只有你，但姐姐，还有一句话，叫做当局者迷。」
    有时候童姐那般咄咄逼人无用，周子孟这样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反而更能让人听进耳里。
    黎未雨确实听进去了，但也举棋不定，垂死挣扎的想替罗耀多说句好话。
    她吞吞吐吐：「跟、跟他相处的人是我，我才是最清楚的那个。」
    周子孟顺她的话，笑笑：「我知道啊，所以姐姐，这件事要你自己去看，不管是好是坏，如果他是好人，那就好啊。但如果栽了一跤，那也学个教训不是吗？」
    黎未雨望着他，半晌，伸出手摩娑着他的头发：「你这样说话动听多了，我知道童姐对我好，但她那样盛气凌人的说话方式，我就会想反驳，听不进去。」
    周子孟忸怩，耳朵发烫：「她是为你好。」末了，他傻傻一笑：「我也是，只是我们用的方式不同而已。」
    周子孟心跳如擂鼓，不由心花怒放，黎未雨失笑：「好像狗狗，被摸头就好开心的感觉。」
    他一股脑热，颊边发烫，悦目娱心，便脱口而出：「姐姐，虽然很唐突，但能问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吗？」
    黎未雨收手，满腹疑团：「我吗？高的，温柔的，像连哥那样，最好还要乐观，相处起来比较有趣。」她自嘲一笑：「然后是有点肤浅，我喜欢长得好看的。」
    周子孟心跳尚未平復，觉得自己这几点都符合，比罗耀更吻合这些条件。
    他按捺不住好奇：「那年纪比你小会介意吗？」
    黎未雨一脸懵逼：「怎么这么问，你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啊？」她笑笑：「我可都还没看清罗耀呢，先不用介绍没关係。」
    周子孟又觉得颅顶被浇了一大桶冷水，哗啦啦地把他心生的悸动全浇熄。
    他可想攥着黎未雨肩膀摇：你看我如何，我比罗耀还好啊！你睁大眼睛看清楚点啊！
    但现在真……不是时机，她仍对罗耀一往情深，而自己也尚未挤进她心里的位置。
    周子孟可羡慕杨芷唐姜了，那对虽然经歷十年才终于在一起，但至少这段感情基本水到渠成，没有第三者捣乱，所谓的情敌，还是唐姜自己脑补出来，根本子虚乌有的他本人。
    周子孟懨懨的扒饭，一筹莫展。

 62. 死心眼与傻姑娘

    华灯初上。
    步行至诊所伙伴看不见的地方时，唐姜止步，突然将杨芷搂进怀里。
    他还真越抱越自然。
    杨芷嗯了一声，唐姜轻笑：「第一次有女朋友等我下班。」
    杨芷喜上眉梢，仰起头问：「在这之前都没女朋友吗？」
    「嗯，初恋。」
    这也是她的初恋。
    杨芷将脸埋进唐姜心口，听见他如擂鼓狂跳的心声，心头甜滋滋的：「唐姜心跳好快。」
    唐姜颊边一热，搡开了杨芷：「走了，还抱什么抱，我肚子快饿死了。」
    「明明就是你抱我的……」
    杨芷一愣，唐姜手往后一伸，先轻碰到她的手背，接着就握住她的手。
    唐姜紧攥着她走，杨芷心花怒放，牵着他的手不够，还要挽他胳膊。
    杨芷头靠在他肩上：「男朋友。」
    杨芷说想去吃麵，是程满絮跟时宇的爱店，据说是大学餐厅的阿姨出来再度开张，便邀唐姜一起去。
    「一点一点补回我们这些年错过的回忆，之后放长假的时候你也带我去你大学常去的地方，常玩的常吃的我都想去。」
    杨芷说的眉飞色舞，偏偏唐姜得专心开车，否则真想这么凑过去亲她一口。
    唐姜喊她：「刚刚的等价交换还没还呢。」
    杨芷不解：「不是给你亲额头又亲眼睛了吗？」
    唐姜笑了，勾勾食指招她过来：「正巧红灯了，过来点。」
    杨芷不疑有他，探身过去，唐姜便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心满意足：「好啦，还债啦。」
    杨芷面颊胀红，觉得他耍流氓，故作恼火，不去看他：「你占我便宜，等等你得来哄我，否则我不下车听到没？」
    唐姜真是啼笑皆非：「我亲你一下怎么就成了佔便宜，你这女朋友规矩可真多。」
    他思考了下，从兜里摸出糖果：「青苹果口味的糖果，行吗？」
    杨芷立刻颠颠的回头，挽着唐姜的胳膊：「行。」
    这么就哄着啦？唐姜失笑，还替她拆了包装餵到嘴边：「你真是世界上最难搞却也最好哄的姑娘。」
    杨芷怪得意的：「不止，我还是唐姜最喜欢的小姑娘。」
    唐姜笑着揶揄：「行吧你，这年纪还小姑娘。」
    ……
    最后唐姜看了一路无比美丽的后脑勺。
    幸亏她这气来的快去得也快，下了车唐姜许诺明天绝对再餵颗糖，杨芷做做样子的坏情绪便一扫而光，颠巴巴的又去挽唐姜胳膊。
    唐姜既无奈又好笑：「真是世界上最难搞也最好哄的……」他上道的很：「小姑娘。」
    杨芷喜上眉梢，眼中掠过自得：「还是唐姜最喜欢的小姑娘。」
    可不是吗，他从小少年，到了轻熟男的年纪，看过的女孩不胜枚举，但左看右看，还是最喜欢这个。
    听程满絮的推荐，都点了榨菜肉丝麵加滷蛋，杨芷解释这是他们恋人间的小情趣，说每回来两个人都是这么点。
    杨芷将黑糖珍奶递给唐姜：「弟弟请我转送，要奉承姐夫的。」
    继男朋友之后，唐姜觉得，姐夫这个词，也非常顺耳动听。
    唐姜接过，轻酌一口，甜度冰块刚好：「帮我谢谢我们弟弟。」
    于是周子孟在不知情的时候，就也成了唐姜的弟弟，若他知晓此事，心中也不知会是何况味。
    阵阵香气随筷子拌麵扑鼻而来，唐姜本就飢肠轆轆，此刻更是垂涎三尺：「你大学时学校有这么好吃的麵店真好，我们大学学餐不怎么样。」
    难得提及大学，杨芷笑了笑：「那你去学校外吃吗？」
    「嗯，吃乃人生大事，生活品质还是要顾。」说到此，唐姜忸忸怩怩，试探的问：「大学的时候，有没有人追你啊？」
    长那么漂亮，明眸皓齿，他高中都能仅凭一笑就一见钟情，大学男孩谁能挡呢。
    「有啊。」
    唐姜噎的咳嗽，麵条差点窜进鼻子去。
    杨芷笑笑：「可我都在忙打工，哪有时间？吃饱太间的人才会整天想谈恋爱。」
    这话说的也是，唐姜回想那段日子，游子在外念书，情场失意，加上忤逆了父亲报了牙科，他一门心思都扑在学业上，心说他爸越是瞧不上牙医系，他就越要出类拔萃，让唐泓阳后悔自己现在的想法。
    几乎废寝忘食的学习，使得唐姜根本没其他心思，外系联谊全都推掉，女生邀约全都推掉。
    但杨芷是刻意隐瞒了一点，她那时真是因繁忙而不想谈恋爱，但也是因为，一直到了大学毕业，她心头还是惦记着高中时喜欢的那个男生。
    她掀了掀眼皮，唐姜衬衫的衣袂被他挽到肘弯，无一处不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在这毫不其眼的小麵馆吃着榨菜肉丝麵，也能不疾不徐，优雅的像是坐在西餐厅里吃着义大利麵。
    杨芷颊边緋红，不由得想，谁比得过他呢。
    唐姜正夹起麵条放在汤匙，瞧也没瞧：「偷看我啊？」
    杨芷听出他的埋汰，一本正经反驳：「光明正大看的！」
    唐姜听得乐不可支：「看吧看吧。」
    碗里的麵条已经消灭近半，杨芷突然又想起一事，但提起这事，竟让她有些彆扭。
    唐姜见她欲言又止，扭扭捏捏，深觉古怪：「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杨芷迟疑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问：「其他牙医师的女朋友也会常常蛀牙？」
    唐姜正啜饮着黑糖珍奶，当她在说笑，然而一抬眼，发现她是真认真地询问，噗哧一笑：「怎样，难不成怕我因为你常蛀牙甩了你吗？」
    杨芷寻思许久，仍是期期艾艾：「就是，将来你们开同学会，一票牙医师去，然后就你一个人的女朋友常常蛀牙，会不会被笑？」
    唐姜啼笑皆非：「笑就笑啊，难不成我怕他们笑就跟你分手吗？」
    杨芷听了就喜上眉梢，深觉唐医师真是能言善道，三两句就能把她整颗心拾缀的熨帖。
    唐姜说她是最好哄的姑娘，但杨芷心想未必，还不都因说这话的人是他，若轮到他人，哪有那么轻而易举的。
    唐姜又说：「但你要是真好奇，我帮你问看看，看大家的女朋友，是不是跟你一样常蛀牙。」
    杨芷终于扫空了汤麵，走过去拉唐姜的手：「他们的男朋友又不像我的，老送我糖果吃。」
    唐姜被她拉着起身，杨芷便挽着他胳膊，掷地有声：「牙医师配上一个常蛀牙的对象，才最相配，这样蛀牙了也不必麻烦，直接找对象处理就行啊。」
    「就你歪理最多。」
    唐姜哭笑不得，但到最后，也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说着说着也没底气，哧一声就笑了。
    不过笑归笑，还是决定好好治治她这常蛀牙的毛病，就怕一次两次这样强迫她看牙，坏了感情。
    *
    用餐结束已是晚上八点，虽然隔天是週六，唐姜仍有上午门诊，再不捨也只能在此时送杨芷回家。
    杨芷頷首，他们日子长的很，不怕没时间相处。
    但一想到未来日子，杨芷的心情俄顷间转为黯然。
    路途中唐姜发现她情绪霍然萎靡，一个不久前仍呶呶不休，喜出望外的人，突然蔫巴巴的，谁能不察觉呢？
    唐姜轻声问：「怎么了，情绪变化这么快？」
    杨芷耷拉着脑袋，思忖了会：「唐姜，我有说我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够好，之前才不敢跟你告白的吧？」
    唐姜嗯了一声，将汽车驶到路边。
    她心情不好，说话囫圇：「我就是觉得，你太好了。你看你，长得帅又是牙医师。反观我呢，满絮的小员工，嘴上说喜欢摄影，结果这么多年了一点进步也没有。」
    杨芷约莫认为此事不说，在她心中会成个疙瘩，索性开诚布公，一次把话说清。
    唐姜沉吟：「然后呢？」
    「然后我那时候就很担心，你喜欢的是高中那个上进的我，但发现我这些年废到不行后，就不喜欢我了。」
    杨芷语带真挚：「所以我打算先跟你说清楚，我可能还没有你这么好，但我在努力变好了，虽然你有可能等不到我成长到你这个高度的那天，但我真的在急起直追了。」
    她掰着手指举例：「我报了好多课哦，线上的也有，申老师的也有，我还想说等到之后技术更嫻熟了，想去当个兼职摄影师。」
    杨芷看着唐姜，小心翼翼：「所以你能不能，别那么轻易放弃我……」
    她又觉得说这话给唐姜压力，赶忙解释：「当然了，不合也能分手嘛，就是、就是……」
    唐姜双手捧住了她的脸。
    须臾间唐姜已经抵住她的额头：「小傻瓜，真以为十年不难捱吗？」
    杨芷眼圈一热。
    唐姜微笑：「你知道我跟程小姐聊过吧？那时候我才知道，我一直都放不下你，大概高中时就认定你，走不到一起也不想放弃。」
    唐姜轻声道：「我好不容易捱过时间，终于等回了你，哪可能说放弃就放弃的？」
    杨芷点头，眼前浮起水雾。
    唐姜亲亲她的眼：「你缺点多，我缺点就不多吗？别把我想的这么好，我有个非常要命的缺点，我特别固执，一直改不掉，这点以后也希望你多多体谅。」
    杨芷哽咽：「我绝对体谅的……」
    唐姜嗯了一声：「我个性跟我爸很像，都是认定了谁就不变心的，不是我自吹自擂，唐家男人都特别专情。」
    「当时我妈走的时候他也才三十几岁，多少人给他介绍第二春，还搬我出来，都说小姜那么小没了妈怎么办。但他就不想，通通推了，他说我是他跟倾月的孩子，谁也替代不了我妈，也不想耽误人家当个后妈，就自己顾。」
    杨芷听了，莫名觉得这位素未谋面的长辈深情：「你爸可真长情。」
    唐姜贴上她香软的面颊：「所以说，我遗传到这点，也不知是好是坏。但我很幸运，我又找回了你。」
    杨芷笑了笑：「你爸会不会希望你找个护理师或医生啊？门当户对的。」
    唐姜浅笑：「呦，那你要去考医学院或护理师吗？再说了，我违逆他的事可多了，不听他的去报牙医系，不理睬他的引荐去大医院反而去小诊所，多你一件他也见怪不怪了。」
    杨芷咯咯笑：「看不出来，唐姜是坏孩子。」
    唐姜不置可否：「他绝对会喜欢你的，他要是知道我喜欢了你十年，就会懂的。」
    杨芷大惑不解。
    唐姜回答：「我说了啊，我遗传他，都跟他一样，专情。」
    杨芷嗯了一声，终于莞尔一笑：「谢谢你。」
    「杨芷，要懂，我就只喜欢你，不要这么自卑，不止要爱我，更要学会爱自己。」
    杨芷点头，心中有块柔软被触及，眼圈不禁又红了，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唐姜无奈，抹去她扑簌簌的泪：「怎么这么爱哭，今天这么高兴还一直哭，以后都不让你哭了，吵架也不能哭。」
    他低声说：「但求婚或结婚的时候，掉一两滴泪可以。」
    杨芷破涕而笑，捶了唐姜肩膀：「这才第一天就想到那里去了。」
    后又想，这男人高中就想着娶她回家，会说出这话也是在所难免。
    杨芷圈住他的肩膀，吻他的唇，眼角还掛着泪，却心满意足：「真好，我们两个傻瓜兜了一圈，又找回对方。」
    唐姜将她搂进怀里，嗯了一声，唇上力道加深，心生澎湃。
    是啊，任谁都会想笑吧，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这年头好多人都是速食爱情，他身边那些人，除了江颖杰感情稳定，申鄢探寻波澜诡譎没时间外，哪个不是对象一个接一个换？
    但就刚好，唐姜这个自以为深情的死心眼，遇到了杨芷这个也不知变通的傻姑娘。
    都死死攥紧年少时的情意，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走到一块。
    死心眼与傻姑娘，委实绝配啊。
    *
    在车上那段肺腑之言，让杨芷敞开了心胸，爱就爱了，多想无济于事，她用力的爱唐姜才是真理。
    唐姜想起上回来她家附近的事：「不拦我去你家了啊？」
    杨芷坦荡荡：「不拦啦，可以直接宣布在一起啦。」
    此刻唐姜已经开到了杨芷家附近，登时觉得不对，而杨芷从小住在这，当然立时发现诡异。
    路灯都没开，住家没点光亮，这才九点，怎么就蔫了，一点生气也没有。
    杨芷疑惑：「怎么黑灯瞎火的啊？」
    当真是一点灯光也没，黑黝黝漫无边境，唯有月光迤邐，温柔寧静却又诡秘。
    明是在都市，这景况让唐姜看了也头皮发怵，但随即恢復镇定：「你有没有加那种社区群组，看看手机讯息是怎么回事。」
    杨芷这才回神，哦了一声，激活手机萤幕，果真看见社区群组讯息。
    ——电力局紧急通知，因操作不当跳电，正在抢修，请各位住户体谅，我们正尽全力抢修尽速恢復电源！
    这则讯息是半小时前发送的，而那时她正与唐姜推心置腹交谈，压根没注意到这则讯息。
    杨芷将此事告知唐姜，唐姜俊眉一蹙，没搭腔。
    她下了车，也不知何时復电，隐隐不安。
    唐姜也放心不下她，跟着下车，见杨芷开了手电筒功能，在门口畏首畏尾，像是待会儿她家会窜出什么骇人怪物似的。
    毕竟这气氛，确实怪阴森的。
    杨芷不好意思耽误唐姜，掩饰自己发憷，镇定地打算进屋：「那就这样，我先——」
    「杨芷。」
    唐姜喊她，郑重其事地说：「去我家吧。」
    杨芷一怔，半晌，遽然惊愕：「哎？」
    她这反应着实让唐姜尷尬，他摸摸鼻侧，故作漫不经心：「毕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復电，放你一个人在家，我想想也挺不放心的。」

 63. 来去唐医师家住一晚

    杨芷哑然，显然唐姜的提议把她搞懵了，唐姜见她獃獃望着自己，也顿时举棋不定。
    他是……说错话了吗？
    唐姜心说这提议不是委实正确吗，大晚上的也不知何时復电。一个男人，岂能放心女朋友单独在家？
    若无事发生那当然幸运，但倘若有心怀不轨的人趁着这黑咕隆咚之际犯案呢，她又是独居，在唐姜眼里简直危机四伏。
    「杨芷，你有没有听见，去我家吧，至少我家还有电。」
    杨芷这才霍然回神，攥着唐姜的胳膊：「那会见到你爸吗？」
    下腹突然一阵酸爽，杨芷眉头轻蹙，没当一回事。
    他爸？唐姜因不解眉头一皱：「我没说过？我搬出来住了，所以……」
    杨芷笑容可掬：「那我去你家——」她歛了喜色：「我是说，你看这四周黑漆漆的，我能去你家住一晚吗？」
    她还没去过唐姜家呢，这个提议对她来说当然好啊，又都是成年人，喜欢对方那么久了难得进度快些也——说多了说多了。
    但一想到可能见到他父亲，杨芷就突然头大如斗。
    这并不能怪她，毕竟她从未见过唐泓阳本人，对这位长辈的印象基本就是源于唐姜，及曾经在他胳膊看见的如蛇般扭曲的瘀痕。
    还有就是认为，这才交往第一天，就见家长，于杨芷而言实在太仓促，何必这样流星赶月似的，都没准备也没带点礼物呢……
    唐姜思忖了会，恍然：「你怕我爸啊，放心吧，他现在性格温和许多了。」
    被唐姜戳破，杨芷手足无措：「才没呢！就是觉得，太突然了。」
    她迟疑了会，吞吞吐吐：「虽然我没问过，但以前听你说，好像你妈妈也是很厉害的人，我就怕……你爸不满意我啊。」
    唐姜笑出来，用手机轻敲她的颅顶：「我不是说了吗，他会喜欢你的。」
    「那是你说的，又不是他说的。」
    唐姜摩娑着杨芷头发，捏捏她的面颊：「丑媳妇都得见公婆了，何况这么漂亮可爱的媳妇？放心吧，光这张脸，我爸就喜欢了，他顏控，我妈很漂亮。」
    唐医师真会说话，杨芷醺醺然的。
    杨芷被他说的释怀不少，也捏着唐姜的脸：「那你遗传他囉，你也顏控。」
    唐姜挑眉：「彼此彼此。」
    杨芷攥着唐姜进屋：「那我整理一下东西，你来帮我打灯。」
    唐姜嗯了一声，他第一次进杨芷家，难免新奇，手机开着打光功能，看了一圈，脸上浮现浅笑。
    这就是杨芷住了快三十年的家啊。
    唐姜没杨芷对这栋建筑那样熟悉，步调缓慢，加上见了一砖一瓦都会暂停脚步多看一眼，自然落后杨芷一截。
    唐姜进了二楼的房间，她房间并不杂沓，与江颖杰相比可真是井然有序，杨芷正从衣柜拾掇着用品。唐姜目光逡巡一圈，最后光线落在壁上相框。
    杨芷这些年也拍了些照片，估计是把最满意的几张都掛上了。
    唐姜含笑，目光一亮，看见一张微泛黄，画素也不高的相片。
    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扎着春丽头，穿着一件粉色澎澎裙洋装，手里还抱着芭比娃娃，笑的毫不造作，自然纯真。
    那双眼真是从小到大都没变的好看。
    唐姜不由想，难怪都说生女儿好，要是有这么个粉妆玉琢的漂亮小女儿，他也要捧在手心往死里宠。
    觉得照明不够，杨芷愤懣：「你再照过来点啦。」
    唐姜答非所问，笑容满面：「好小啊。」
    杨芷一脸莫名，起身一看，胀红了脸，登时迅速将相框从墙上取下，朝下闔上：「不要看这个啦。」
    嘴巴张那么大，是要生吞苍蝇是不是？杨芷自惭形秽，把照片收进抽屉里。
    唐姜惋惜：「很可爱啊。」
    杨芷晃晃脑袋：「你在笑我。」
    若今日是别人看，杨芷自然觉得无所谓，但也不知为何，对方是唐姜，杨芷就觉得自己尚未准备好的样子是黑歷史。
    这还害羞了，唐姜把她揽进怀里：「我哪有笑你，我就觉得很可爱啊。」他低声说：「难怪男人都想生女儿，我今天总算知道我爸为什么老揍我了。」
    杨芷本将脸埋在他怀里，听见这话笑出声来：「你小时候应该也很可爱吧？」
    唐姜没吭声。
    杨芷一愣，不会吧，小时候难不成普普通通，到了长大才基因突变，成了现在眉清目秀的样子吗？
    唐姜想了想，有些扭捏。
    「可爱吗……那样子应该也算可爱，我妈宠我啊，所以小时候把我养得白白胖胖的，长辈们都很喜欢捏我的脸，也是都说可爱啦。」
    想起自己十岁前那胖墩墩的模样，唐姜讳莫如深：「后来喜欢打篮球，就瘦下来了，成了现在这样。」
    杨芷咯咯笑：「胖子果然都是潜力股。」她眨眼：「我也要看你小时候的照片。」
    唐姜提醒：「没骗你，真的胖。」
    「没关係啊，我觉得小孩子胖胖才可爱，我太瘦了。」杨芷撳下电灯，挽着他的胳膊下楼：「将来我也想跟你妈一样，生个儿子然后把他养的胖嘟嘟的，一定很可爱。」
    唐姜失笑：「真糟糕，才刚交往就出现意见分歧，生女儿比较可爱吧？」
    他纳闷：「虽然这并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但你说说为什么想要儿子，二十一世纪了，我们不能这么迂腐。」
    杨芷一脸莫名：「儿子会跟爸爸争宠，女儿会跟妈妈争宠，生个女儿不是给我自己生了情敌吗？」
    唐姜哭笑不得：「那我更要女儿了，照这样讲儿子也是生个情敌给我啊。」
    「生儿子啦。」
    「我想要女儿。」
    「儿子！就要儿子！」
    吵吵闹闹的上了车，电力尚未回復，漫长夜路依然黑灯瞎火，黑魖魖的天空掛了娥眉月，月色迤邐，温柔寧謐。
    *
    都坐在唐姜车上了，杨芷突然犹豫，这才交往还不到一天欸，就要去他家过夜啊？
    不是说信不过唐姜，但就是觉得想，这样会不妥吗。
    虽说食色性也，但孔子也说了，君子好色不淫嘛。
    她偷覷唐姜一眼，他应该……不是这么猴急的人吧？
    她紧急请益程满絮：『你跟学长交往多久才一起过夜啊？』
    半晌，程满絮直言不讳：『你忘了啊？还没交往的时候去韩国那次就一起过夜了啊。』
    杨芷猝然一愣，胸臆盘踞着说不清的情绪。
    这两人真可是……一对脱略不受世俗拘束的情侣啊。
    市中心流光溢彩，夜景繁华，每次到这附近，杨芷就会想，有钱人才住的起这些浮华住宅。
    兴许是因为忌妒，杨芷心生胳应，觉得这群人一定都含着金汤匙出生，不知她这种为五斗米折腰的艰苦人生滋味。
    但始料未及，她竟然交了个住在这高级市中心的男朋友。
    唐姜住在十三楼，三房一厅，走廊往外看，能看见城市灯光粼粼，杨芷东顾西盼，唐姜利索的输入密码，哭笑不得：「杨姥姥，进屋了。」
    杨芷立时抱着背包颠巴巴过去：「唐姜，牙医这么赚吶。」
    唐姜没搭腔。
    杨芷眼里掠过自矜：「那你应该感谢我啊，要不是我，你怎么会选择当牙医？」
    唐姜当场气笑：「你可真好意思说啊，这屋子还在付房贷。」
    杨芷哦了一声，语重心长：「年轻人，那车也还在付贷款吧，压力大不大啊？省点钱啊，不是有那句话吗？是金子总会花光。」
    ……
    相比自己，没有任何贷款压身，杨芷难得觉得自己高了唐姜一等。
    但她知道唐姜这人嘴犟，肯定会说：一点压力也没有。
    到时候她就要像电视剧演的那样，抱着他说，在我面前，不需要偽装哦。
    想想还挺美的。
    唐姜撳了电灯开关，握着杨芷的手进屋：「压力很大啊。」
    杨芷啊了一声。
    这跟想的不一样。
    唐姜张开双臂，挑眉：「女朋友，我被贷款压的喘不过去，不来安慰安慰我吗？」
    尽想着佔她便宜。
    杨芷面颊发烫，振振有词反驳：「那你别买车买房不就好了，还讨拍拍呢！」
    「反正迟早也得买的啊，先苦后甘嘛。」
    她怎么不过来啊，唐姜笑笑，走过去把她竖抱起，仰着头调侃：「不给抱不给亲，那我还能做什么啊？」
    被腾空抱起，杨芷弹了他的额头：「能看啊，看了也赏心悦目不是吗？」
    唐姜啼笑皆非：「是没错。」
    杨芷亲亲他的额头：「好辛苦啊唐医师，原来压力这么大，我都不知道呢，以后喘不过去，就来找我唄。」
    唐姜微笑，有女朋友可真好，小日子都甜的要流蜜了。
    他摇头：「我开玩笑的，其实压力没多大，我都还负担的起。」
    杨芷瞪大眼睛：「那你装什么可怜啊，放我下来！」
    ……
    肚子又一阵特么的酸爽。
    无言以对，唐姜放下杨芷后，如常地开了冰箱，杨芷就像方才进她家的唐姜，同样看什么都新奇：「你果然还是喜欢吃甜的，都是甜食。」
    唐姜挑眉，从冷冻库拿出了两碗冰淇淋，一碗夏威夷果、一碗巧克力：「吃冰吗？」
    杨芷点头，喜上眉梢：「吃吃吃，我要夏威夷果。」
    唐姜面色一沉：「你明知我最喜欢夏威夷果。」
    杨芷理直气壮：「可我也喜欢夏威夷果啊！」
    语毕，便伸手要抢，唐姜眼神一凛，登时将两碗冰淇淋都抢在手里，倚仗身高优势，举直双手，转身就跑。
    杨芷马上急眼，背包径直扔在地上，扑过去就想跟唐姜抢那仅有一碗的夏威夷果。
    唐姜还是放了水，让杨芷轻而易举攀到他的肩膀，杨芷攥他肩，这么一碰，让杨芷迟疑了下。
    已近春夏交接之际，他只穿着薄衬衫，杨芷可以感觉出衬衫下的的肌理结实，她掌心发热，偏收不住势，这么由上而下抚过唐姜的背。
    这下更觉得唐姜身形挺拔，气宇轩昂。
    这傢伙……有在偷练吗？
    唐姜显然没发现杨芷在偷吃豆腐，一个旋身把愣怔的杨芷抱进怀里，一同倒在沙发上：「你吃巧克力的好不好，夏威夷果的给我。」
    他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袖口捲到手臂中间。杨芷怔怔趴在他胸口，意识到手心下方碰着什么，面颊腾腾发热。
    喜欢的男孩，长成男人了。
    唐姜一脸不解：「怎么了，发什么呆？」
    杨芷吭哧吭哧：「我、我跟你说，以后穿衬衫，里头多加一件，这、这女病患看到了会、会……」
    唐姜疑惑：「我有啊。」
    杨芷手忙脚乱，定睛一看才发现真有：「我、我……」
    下腹又是一阵酸爽。
    杨芷仓皇失措，訥訥：「洗、洗手间在哪，我上个厕所。」
    还没等唐姜回答，她自个儿瞧见，以追风逐电的速度手刀衝进洗手间。
    唐姜目送她风驰电掣离去，直到听见洗手间閂上门舌的声音，才终于如释重负。
    仰头大口喘气，下次不这么玩了，她俯在自己身上简直要他命了。
    他盯着天花板发呆，无法克制的回味，女孩子还真是香软软的。
    杨芷的头发好长，纤细柔软，几缕搔的他脖子痒，柑橘香隐约约扑鼻而来，唐姜心跳如擂鼓，反省自己玩脱疆了。
    别看他泰然自若，实则抓心挠肝般的痒啊。
    听见门舌打开的声响，唐姜嗖地坐起，一派气定神间，安适如常：「你吃巧克力啊……」
    只见杨芷蔫头耷脑的走来，像赶苍蝇一样朝他挥手，唐姜不解，杨芷就这么趴在他腿上，闷闷不乐的抱住唐姜：「大姨妈来了啦。」

 64. 生理期也有唐医师的悉心照料

    真感谢他选屋时的先见之明，市区机能方便，唐姜住处再走一个街口，就有一家小型超市。
    杨芷因生理期到来，整个人都蔫了，也没料到大姨妈猝然来访，该用的也未带全，唐姜先让她去洗澡放松，并主动请缨外出替她买生理用品。
    唐姜当然懂这些女性生理用品，虽说牙医与正统医师不同体系，但好歹也沾了个医字，加上包装上字体写的那么清楚，这还能不懂，对得起他的学歷智商，对得起唐家列祖列宗吗？
    唐姜纳闷的是，品牌怎么那么多，该从何挑起？
    遇事不决，估狗大学，唐姜拿起手机搜寻评价，但想不到这一搜，更令他愁上加愁。
    一位约莫二十出头的热心女店员见他在这愁眉不展，问：「先生，帮女朋友买吗？」
    唐姜心说，难不成他是要帮自己买吗？
    他默认了此事，女店员觉得他难能可贵，便向他介绍：「看是第几天，流量多的话可以选这种……」
    唐姜頷首：「谢谢，我知道了。但我问个问题，这品牌这么多，你认为是买越贵的越好，还是这几款偏平价的就好？」
    他的搜寻结果，出现了一则以『男朋友帮我买的卫生棉』为标题的文章，吐槽男朋友真的不懂卫生棉，而下方出现一则让唐姜万分在意的留言。
    ——品牌这么多，还给我买最便宜的，这得跪算盘了！（坏笑）
    获讚200颗爱心。
    唐姜头大如斗。
    钱不是问题，立时决定买最贵的那款，但又怕杨芷觉得自己刻意，实在苦思不得结果。
    女店员没料到他会出此问题，讶然：「普通的就好了啊。」
    唐姜摇头：「不不，我跟她刚交往，要是她觉得我连买个卫生棉都抠门怎么办？」
    女店员又问：「不然打个电话问她？」
    这更不妥了，更何况杨芷可能仍在浴室：「不行，难得有个我可以表现的机会，不能就这么浪费。」
    女店员后悔自己的一时热心。
    她好生烦躁，长的眉清目秀，想不到壳子藏着个这么烦人的灵魂，这下好了，来都来了，还跑不掉，就怕瀟洒一走，这人就去找店长客诉。
    最后唐姜选了平均价格偏贵的那款，日用夜用一次购足，在女店员和蔼可亲的拧笑中离去。
    *
    都来这趟了，索性一次购足，唐姜多买了些必需用品，回到家时，杨芷已经洗好澡，盘着腿在沙发吹头发。
    他这趟委实去的久，杨芷瞅他一眼，一包卫生棉就朝她扔了过来。
    杨芷吓了一跳，接住后一看，又惊又喜：「你居然懂这个啊！」
    然后又呢喃：「不对，不是说男生初恋都不懂的吗？」
    唐姜只听见前一句，眼中掠过自得，落坐沙发边的地面时，杨芷立刻扯他衣领，忿忿不平：「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怎么懂卫生棉买什么，以前帮其他女生买过是不是，还骗我说我是第一任！」
    遽然一拽，唐姜险些缓不过气，斜乜杨芷，凉凉一句：「我是医生。」
    杨芷訕訕的松手。
    半晌，她抱住唐姜啵的在他面颊亲了一口：「谢谢唐姜，你最好了。」
    唐姜目送她三两步跑进洗手间的背影，紧绷的脸撑不过一会，一下就笑了。
    他心想，自己可能也是世界上最好哄的男人吧。
    唐姜去洗澡，杨芷走出洗手间时，看见沙发上叠的像豆腐的小毯子，上头放了片暖暖贴，愣了一下，意识到这可能是唐姜的贴心。
    知道这时候的她体质偏寒，要多加件毯子，捂片暖贴才好。
    杨芷眉花眼笑，马上盖着小毯子，将暖暖贴黏在下腹部衣裳，安然躺在沙发。她将毯子拉至眼下，望着天花板美滋滋的想，有个医生男友可真不错。
    唐姜在这时走出卧室，客厅开着电视，杨芷正躺着看手机，估计是习惯身边得有声音，玩着手机也开着电视。
    看见唐姜穿着轻便睡衣，简单的t恤及宽松运动裤，与平日一表人才的模样不同，这个样子配上那双眼，让杨芷思绪飘忽。
    他看起来都没变呢。
    唐姜关了电视，打开冰箱拿出冰淇淋：「申哥传讯息给我，就像你说的，已经传到他耳里了。」
    杨芷说：「还真是消息不逕而走啊，他说什么？」
    唐姜端着冰淇淋，再次坐到沙发前的地上，真幸好他在客厅铺了块地毯，否则这么坐，屁股肯定冷冰冰，杨芷幻想着就感觉特么的酸爽。
    然而这并不是幻想，是因生理期下腹收缩，又酸又凉。
    唐姜开啟了手机萤幕，杨芷接过一看，申鄢的短讯就在最上方。
    ——所以是怎么缠的啊？教教哥啊，哪天我遇到美女也去缠看看。
    杨芷一言难尽：「你得跟申老师说清楚，这哪叫缠啊，你这叫赢在起跑线，他要是以后遇到个性子刚烈点的美女，难保不被打死啊。」
    唐姜不以为意：「放心吧，不经一事不长一智，等被痛揍一顿他就学到了。」
    他转过身，低下眼帘看着杨芷：「原来，我是赢在起跑线啊，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他眼里深情不失殷切，目成心许，眼波如情丝，丝丝相缕，难分难捨。
    杨芷见了心跳如鼓，颊上恢復了些血色，将毯子拉至眼下，骨碌碌地转着眼珠：「我才不说。」
    唐姜揉揉杨芷的头发，低头抵着她的额，她身上有刚沐浴过后的清香，唐姜心神荡漾，低头一亲。
    「不说就不说吧，反正你也喜欢我就好。」
    杨芷微笑，娇嗔般哼了一声，唐姜内心便无限柔情。
    是啊，她也喜欢自己，真好。
    他吃完了那碗夏威夷冰淇淋，杨芷好生羡慕，巴望着唐姜。
    唐姜清洗着杯子说：「以后我会记得买两碗的，总不能每次都为了冰淇淋，跟女朋友打架吧？」
    杨芷咯咯笑着，唐姜扔了那碗包装，旋身又打开了冰箱，拿出了……巧克力口味的冰淇淋。
    她纳闷，只见唐姜再度坐下，撕开了包装莫名的望着杨芷：「怎样？」
    杨芷怔神：「你一个人吃两碗啊？」
    唐姜费解：「反正你又不能吃。」
    然后当杨芷的面，三两口就吃了快半碗，心满意足。
    这还不够，还戳她痛处：「欸，巧克力的其实也很好吃，你为什么就不吃啊？」
    气的杨芷抄起沙发上的小抱枕奋力砸向唐姜：「你有没有良心啊，我不想吃吗，我能吃吗？你怎么能在一个不能吃冰的人面前吃得这么欢畅啊，你这存心就是让我看得到吃不到！」
    遽然挨揍，唐姜被打的一脸懵逼，但知道女性经歷生理期，贺尔蒙影响情绪会產生大波动，瞧瞧，这前后可说瞬息万变啊。
    几分鐘前他们还是一对情意绵绵的爱侣，几分鐘后杨芷就对他痛下毒手意图弒夫。
    只是这冰淇淋都吃一半了，刀子提起来岂还有不砍的道理，唐姜一脸莫名，但还是作死的把那碗巧克力冰淇淋吃完了。
    下腹现在处于收缩状态，特别不舒服，杨芷凉凉的问：「好吃吗？」
    唐姜搭腔：「好吃。」
    杨芷看他，几秒后扭过身，寧可看沙发也不想见他，仰天长叹：「臭直男。」
    唐姜轻搡她，但杨芷正闹彆扭，说不理就不理，唐姜知道也是徒劳，只得站起来：「本来还想给你煮个东西吃的，你不理我就不做啦。」
    杨芷好奇：「什么东西啊？」
    唐姜臊眉耷眼：「你不是不理我吗？」
    杨芷立刻顺桿爬：「我理你啊。」
    唐姜忍笑，拿出锅子，语焉不详：「那我看你表现，表现好我在做给你吃。」
    说是看她表现，但杨芷也知道唐姜性格，就只是耍耍嘴皮子而已。
    唐姜家是开放式厨房，客厅与厨房没有墙壁间隔，果不其然，杨芷就看见唐姜在厨房鼓捣着什么，空气瀰漫着红糖甜香，耳边有滚水煮沸的咕嚕声，杨芷眼馋的很，直盯着看。
    杨芷望着他温文尔雅的背影，突然想，男人下厨的样子可真好看。
    唐姜下厨的模样，更是一绝。
    关了火源，唐姜撒上白芝麻，端着小瓷碗，蹲在杨芷身边：「表现很好，所以给你好吃的。」
    杨芷勉强支起身子，看着白瓷碗里颗颗分明的红糖小丸子，垂涎三尺。
    唐姜舀起一颗，往她嘴边送：「听说生理期吃红糖好，这又热热暖暖的，来，张嘴。」
    她只是生理期，又不是没了行为功能，杨芷臊红了脸：「我自己来就好。」
    唐姜却乐在其中：「没关係，让我体验一把餵食女朋友的感觉。」
    杨芷面露羞赧，张开了小嘴，唐姜就把白瓷汤匙餵进她嘴里。
    她明眸晶亮，慢慢咀嚼，唐姜怦然，试探的问：「好吃吗？」
    杨芷整颗心都被熨贴的暖呼呼的，她点点头，不好意思看唐姜：「很好吃。」
    唐姜松了口气，又舀了一颗：「好吃就多吃点。」
    真的是，好男友。
    杨芷又想，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好事，能遇到唐姜啊。
    这么一餵一吃，不过半刻鐘时间，一碗红糖汤圆一扫而空，唐姜问：「舒服多了吧？」
    杨芷点头，心动不已，指着他手上的碗：「你先放下手上的碗，然后盘坐在地上。」
    唐姜莫名，但还是照做，放下瓷碗盘腿。
    杨芷拉开了毯子，从沙发上爬到他腿上，双手圈住他的项颈，偎进唐姜怀里，难得娇娇媚媚：「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唐姜愣了一下，双手揽住了她，让她更贴近怀里，心怦怦儿的跳：「我也是。」
    对视时，眼波流转，总觉得空气里的红糖还未散去，把他俩的视线也染的甜蜜。
    这样的气氛及眼神，不接个吻说不过去吧。
    杨芷才这么想，唐姜低下头，可真是心有灵犀。
    唐姜将她搂的更紧，杨芷越发往他身上贴近，皂角清香把她包围，男人气息縈绕，唐姜抚摩着她的背，唇上力道加深。杨芷恍惚，这下好像快收不住了，悵然想着怎么偏就今天来姨妈呢……
    唐姜同样意乱情迷，脑袋迷糊糊的，也不知想什么，吻里带着些红糖馀韵，但比红糖还甜的，是杨芷，所以唐姜便想，尽可能想从她唇上索取，越多越好。
    然而沙发与茶几之间实在逼仄，唐姜几乎要被杨芷撂倒，背脊撞上茶几，嘶的抽了凉气，两个人才骤然回神。
    两人都愣神望着对方，唐姜喘着气，杨芷四肢也酥麻软绵，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杨芷脸颊通红，吭哧的下了个结论：「我觉得，我们的吻技越来越好了。」
    听着是褒扬。
    唐姜哭笑不得：「这样就算好了吗？」
    杨芷回答：「我哪知道，我又没跟别人亲过。」
    唐姜心一柔，紧紧搂着她：「嗯，我也没有，所以你在我这，就是最会亲的女生。」
    杨芷噗地一笑：「不能去找别的女生亲哦，要是她把我比下去，我会很没面子的。」
    「那你也是啊，不能找别人，我要当你这的第一名。」
    两人相视一笑，拥住了对方，在火热的亲吻之后，这个拥抱显得清水许多。
    但无论是拥抱还是接吻，反正是与这个人一起，那就什么都好。

 65. 唐医师的洁牙指导

    时候不早了，杨芷有些犯困了。
    她偎着唐姜，右手去捏他的面颊，唐姜被她捏的噘起了嘴，杨芷傻傻笑了：「嘟什么嘴。」
    唐姜斜她：「这不你捏我的吗？」
    见她眼神涣散，唐姜垂眸，正打算询问，杨芷就哈的打了个呵欠。
    唐姜见状，她懵懵懂懂的，莫名觉得可爱：「睡觉吧。」
    杨芷嗯了一声，却不打算从唐姜身上起来，敞开双臂：「你可不可以抱我去睡觉？」
    好听的就像吴儂软语，轻清柔美。
    杨芷的要求不过分，唐姜本也想这么做，她身材纤瘦，抱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唐姜二话不说，就抱着杨芷从地上起身。
    杨芷满足，窝进唐姜怀里，按钮像又被撳开了般，这一动作让杨芷又开始呶呶不休。
    「之前满絮跟我说，她很喜欢学长像你这样抱她去睡觉，我还回她，又不是不能自己走，还得人抱，几岁了巨婴吗，说了这话后我就被她揍了。」
    唐姜奚落她：「你能活到现在真是医学奇蹟。」
    不理他的埋汰，依偎在唐姜怀里，杨芷轻嗅着他身上的清香，双手攥他衣领：「结果有男朋友了才知道，很多事都能自己做，能自己吃能自己走，但就是觉得，特别喜欢被你照顾。」
    唐姜心头暖暖的，下巴蹭了下她的额间：「这样啊，我正好喜欢照顾女朋友呢。」
    「我们真是绝配。」杨芷自得，下了结论：「所以说，我不是不能自己走，我只是想让你抱一下而已。」
    唐姜哭笑不得：「照你这么说，我还得对你感恩戴德了是吗？谢谢你啊。」
    杨芷哼了一声：「你别装了，明明就也抱着很开心。」
    唐姜没反驳。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
    胳膊可以感觉到她如丝绸般滑顺的发丝，杨芷着实是温香软玉，被唐姜抱在怀里时也不安分，就要左手推推，右手摸摸，末了还要拿脸埋他胸膛。
    居然在人怀里也能做到扭腰摆臀，从客厅到卧室短短几步路，唐姜走了要三分鐘。
    唐姜失笑，拿下巴点她，将她托高些：「别再动了，快抱不住了。」
    他无可奈何，杨芷就更为高兴，越发得意：「这是男友考验。」
    说完，支起身子亲他下巴：「给点甜头，要抱好我。」
    唐姜看她，杨芷也不甘示弱，眨巴着杏眼，半晌，唐姜宣告投降：「也就我能这么好说话吧。」
    杨芷心满意足，双手搂住唐姜项颈：「所以我最喜欢你呀。」
    唐姜本还摆出一副臊眉耷眼，末了，自个儿绷不住，桃花如娥眉月，喜上眉梢。
    他以肘捣开关，杨芷先望了唐姜的床，还来不及说什么，唐姜抱着她径直走进浴室。
    杨芷看向镜子，反射出唐姜横抱她的模样，杨芷好生疑惑：「怎么了啊？」
    唐姜没吭声。
    杨芷歪头歪脑，又看了浴缸，感到遗憾：「好可惜，要不是生理期，我就能泡澡了。」
    唐姜家的浴室还有个浴缸，杨芷思忖了下，唐姜身高足有182呢，浴缸是不小，但也不知唐姜坐在里头能不能伸直双腿。
    唐姜还真懂得生活，杨芷想像了下：带着一日疲倦回家的唐姜，洗浴后泡进浴缸，手上还得执一杯红酒，慵懒悠哉，氤氳繚绕，发梢上滴了水，顺着脖子绕过锁骨浸过胸膛……
    脸是极品，身材……杨芷相信自己的手，应该同样一绝。
    杨芷赶紧捏住发热的鼻翼。
    唐姜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俊眉一蹙：「在那干嘛？」
    杨芷故作气定神间：「所以把我抱到浴室做什么啊？」
    她又瞥了眼浴缸，突然天马行空：「欸，这浴缸很大……」
    说到此，驀地意识到唐姜用意，眼睛瞪得如铜铃：「不是吧，你要我睡浴缸啊！」
    杨芷炸毛，指着浴室外的双人大床：「你那床那么大，多我一个睡上去也没关係啊。要是你讨厌跟别人共枕，那我睡沙发也行啊。睡浴缸，你有没有心啊，这我怎么睡啊！」
    唐姜瞇着眼看她，默不作声。
    杨芷萎靡，假意呜咽几声：「所以说爱会改变的对吗？不久前，我还是那白月光硃砂痣，这才告白没多久，我就成了白米粒蚊子血，果然得不到的才最香啊……」
    唐姜乜她：「真会编啊，给你支笔，写一写赶快出书，出书我买。」
    杨芷振奋：「好，那你要几本？」
    「十本好了。」
    杨芷煞有介事：「行，那我就特别留十本，家属才有的亲签版！」
    唐姜顿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家属？」
    「对啊，男朋友当然是家属啊。」
    继男朋友、姐夫后，家属这词，也让唐姜觉得如黄鶯出谷，悦耳动听。
    唐姜欲盖弥彰，却掩不住笑：「嗯，我是家属。」
    逗乐啦，可以不用睡浴缸了，杨芷将脸埋进唐姜怀里撒娇：「在我还没红前你要珍惜我哦，你就是那糟糠夫，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还义无反顾的……」
    唐姜歛了喜悦，冷笑：「你怎么就一无所有了，你还有病呢。」
    ……
    杨芷剜他一眼：「所以干嘛！」
    唐姜这才把她放下，转身走出浴室，正当杨芷以为他真如此缺德要让她睡浴缸时，唐姜就又进了浴室，拿了支黄色牙刷塞进她手里。
    杨芷满心费解：「我有带牙刷啊。」
    唐姜说：「没关係，这支就当你在这的专用牙刷。」
    接着他攥着杨芷肩膀，与她一起面对镜子，微微一笑：「刷牙吧，我要研究一下你的刷牙方式，到底是哪出错了，怎么会常常蛀牙。」
    被唐姜盯着刷牙，压力委实大的快喘不过气。
    唐姜理直气壮，他说，这是学术研究，他打算写篇论文，研究蛀牙频率偏高者的生活习惯，这不，身边刚好有个完全符合的例子。
    唐姜还说：「若是这篇论文得奖了，你就是幕后功臣了。」
    为了男友在医界的学术发展成就，杨芷当仁不让，只好让唐姜研究自己的刷牙方式。
    唐姜的研究，是真盯着看，抱着双臂倚着洗脸台，聚精会神的注视。
    杨芷特别不自在，想闪避他的目光，但又会被唐姜拉回来。
    期间还会指点几句：「右后上排牙齿刷的有点草率。」、「你智齿蛀过，要加强些。」、「等等用牙线加强一下清洁。」……
    杨芷心说这样根本不是在研究她的刷牙方式，反而像在监督指导。
    她嘴里含着泡沫，说的囫圇：「唐姜，你真的是在研究吗？」
    唐姜受不了她这刷牙方式，走到她身后，左手将她搂进怀里，一手搭在杨芷的右手背，带着杨芷好好刷牙。
    杨芷看着镜子，画面还真美好。
    唐姜的胳膊完全将杨芷的腰环住，加上两人身高相差足有二十公分，这下看起来杨芷略显娇小，像是缩在唐姜怀里。
    杨芷脑袋倚着唐姜的肩，他的气息吹在耳边，唐姜郑重其事：「刷牙能不能别这么随便？想少蛀牙不是不吃糖就能解决的，刷牙也很重要啊，知道吗？」
    他吸吐呼的杨芷发痒，她扭着身子咯咯笑，唐姜不解她在笑些什么，把她抱得更紧，更贴近自己身躯：「我不是在跟你玩，能不能认真点？」
    想想自己二十七岁了，还得像带个小孩一样在这教女友刷牙，这完全是一年前的唐姜想不到的生活。
    一年前的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他能找回杨芷，能听见她说也喜欢他。
    那就认命吧，谁让他这么喜欢她呢。
    一边嬉闹，当然也闹的两人衣裳湿漉漉的，刷完牙口腔清新，杨芷朝着唐姜哈了一气，不由感慨：「这就像以前我爸在带我的感觉吧，你就是提早体验了一把带女儿的感觉。」
    唐姜洗了把脸，顺手将毛巾盖在杨芷头上：「很少听见你提到爸爸。」
    回想往日对话，反而常提到父母的人是他。
    唐姜记得杨芷提过，她少女时期就经歷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
    唐姜好笑又唏嘘，他们两个这方面真是互补，都是年幼失亲，还刚好一个缺爸一个缺妈。
    「对爸爸还有印象吗？」
    杨芷有感而发：「当然有啊，那时年纪又不小了。」提到父亲杨暉，杨芷低下眼帘：「他当时是我家唯一的经济来源，我小时候也跟他很亲，后来青春期觉得与他相处怪彆扭的，就跟他有些生疏了。」
    杨芷低语：「千金难买早知道，如果我知道后来他会出意外，我就跟他亲近点了……」
    说的唐姜想起姜倾月了。
    他抱住杨芷，亲亲她的额角：「找一天，我陪你去见见你爸，然后也带你去见见我妈。」
    杨芷心情平静，反倒是唐姜，略显不同。
    她注意到唐姜情绪，有些忐忑，柔声问：「想妈妈了吗？」
    唐姜眼圈发烫。
    她就如她的名字，是个月明如水般的女子。
    唐姜想起姜倾月下车时，打开了后座的门看他。
    「小姜，不跟妈妈下车挑玩具吗，要是妈妈挑了你不喜欢的又要生气了。」
    他那时候甩头不看姜倾月，忿然作色：「才不要，我讨厌妈妈，你自己去！」
    这居然是他对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
    唐姜低低的说：「就像你说的，后悔都来不及了。」
    他轻声说：「有时候我会想，我这辈子到现在都在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十岁时跟我妈吵架，十八岁时跟你吵架，然后再用馀生时间，追悔莫及。」
    杨芷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踮脚，抱住唐姜，轻拍他的背心。
    「唐姜，人不能只看过去，你看着过往流水流年，就看不过当前现在，看不到未来前程似锦啊。」
    「眼睛就只有一双，如果你只看过去，不就看不到此时，我在这抱着你吗？」
    「这么漂亮的眼睛，可不能一直只盛着后悔悲伤啊。」
    鼻头一酸，眼睛微热，唐姜点头，没有搭腔，但大手一揽，把杨芷抱得更紧。
    杨芷捧住他的面颊，绵言细语：「你听过人一生有三次死亡吗？一次是心脏停止，宣告死亡；第二次是丧礼当天，宣告此人在社会上不復存在；第三次，是所有人都不记得这人时，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她的掌心轻轻放在唐姜心口处，温柔凝望：「所以，这话虽然挺老套的，但是啊，只要你还记得妈妈，她就一直在这里，在你的心里活着。」
    「所以多多想她，但别一直后悔，这样你妈妈也会难过的。」
    唐姜点头，将脸埋在杨芷肩窝：「找一天，我们一起去看她。想告诉她，我交了个很好的女朋友，我很对不起她，也很想她。」
    杨芷笑：「好啊，那也一起去看我妈，她对你可好奇的呢。」
    唐姜轻笑，任凭杨芷牵着他的手走出浴室。
    撳下灯时，杨芷偎进唐姜怀里，正想说句晚安时，听见唐姜轻声道谢。
    「真谢谢你。」
    杨芷微笑：「谢什么，这不是应该的吗？恋人就是这样，分享你的喜悦，分担你的痛苦啊。」
    唐姜亲亲杨芷的眼睛，不由想，姜倾月无缘见到杨芷真是可惜，分明像两个极端，但都是他此生最爱，若是见到了会一见如故吧？
    姜倾月一定会喜欢杨芷的。

 66. 他做了个噩梦

    唐姜做了个梦。
    起初他并不知那是场梦，只觉得稀松平常，夜色瀰漫，街道上的灯光越来越少，他坐在汽车后座，忿忿的鼓着肉嘟嘟的脸颊，不知在与谁赌气。
    到达目的地，前座开车的女子转头看他一眼，即无奈又想笑。
    唐姜还来不及反应，女子就开了他身侧的门，他看见那双眼睛，眼前泛起水雾。
    一双如桃花花瓣的眼，她一身淡粉色洋装，温柔婉约：「小姜，真的不跟妈妈去挑玩具吗？」
    是姜倾月。
    唐姜偶尔也会想像姜倾月与唐泓阳白头偕老的样子。
    日光映在他们家的长廊上，两个头发半白的老人下着围棋，姜倾月会挽着头发呵呵笑着唐泓阳的棋艺，唐姜想，她一定会是社区是最优雅的老太太，唐泓阳绝对是社区最宠老婆的老头子。
    而他就是父母爱情之间的电灯泡吧，想想唐姜觉得好笑，又感到唏嘘。
    可惜她的人生永远停在三十八岁那年，她一直都那么年轻美丽。
    他很想她。
    其实实际的那次，唐姜亦有跟着姜倾月下车，哪个母亲会安心让一个才十岁的孩子单独在车上呢，姜倾月知道他生着气，便只好连拖带拉的拽他下车。
    他如果那时，多坚持那么点时间呢？是不是就能正好错过那辆车到来的时间，挽回一切？
    都说梦境是潜意识的投射，唐姜大约是真想回到那时那刻，凭一己之力，扭转现实。
    但那些奇幻的能力从未在他身上显化，他始终都是一个普通人，无数个寧静长夜里在梦中拯救母亲，却总是鞭长莫及。
    唐姜摇头，听见自己尚未变声的奶音，死攥着姜倾月的手：「我不买玩具了，我们回家去。」
    姜倾月笑了，似乎觉得孩子的想法就是多变：「不买你又要跟妈妈闹脾气，闹了脾气又会被爸爸叫去罚站，想罚站吗？」
    唐姜点头：「不想买玩具了，妈妈我们回家，好不好？」
    姜倾月哭笑不得，拉着唐姜下车：「妈妈答应你的，就一定会买玩具给你，小姜以后也要这样，答应的事就一定做到。下车吧，跟妈妈挑个，遥控汽车、飞机……」
    唐姜拉不动姜倾月，濡湿了眼，却还是死乞白赖的想拉她回车上：「不要，回家，妈妈回家……」
    拉长的吱嘎一声，唐姜倒抽了凉气。
    那场死亡车祸如约而至。
    姜倾月反应比他更快，每一回虽有心惊肉跳，但就像是身体本能反应，她毫不犹豫抱紧唐姜。
    唐姜偎在姜倾月的怀里，浑身颤抖。
    是他害死了妈妈。
    场景不知何时变化，唐姜颤颤巍巍起身，唐泓阳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双眼充血，目眥欲裂。
    唐姜认为，这才是对的，唐泓阳一定很恨他，却又因为自己是他的骨肉，而无法心安理得的恨。
    他是两人爱的结晶，却也是促使他妻子丧命的人。
    唐泓阳手劲极大，一掌扇在唐姜面颊上，颊上热辣辣的疼，这掌带风来的猝不及防，唐姜一个踉蹌栽在地上。
    唐泓阳又是一掌，沙哑嘶吼：「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倾月、倾月……」
    「如果不是你，倾月还在……」
    唐姜不闪躲，又挨了唐泓阳一拳，他歇斯底里的闷声痛哭：「把倾月还给我……」
    唐姜微屈的手指颤抖，全身发疼，始终都没躲开，默默承受这一切。
    对，都是他。
    唐泓阳本该与最深爱的姜倾月永结同心、恩恩爱爱，本该一家三口和睦温馨的生活，他可能不止一个儿子，唐姜可能还会多个弟弟妹妹，但全因为他，全毁了。
    都是他的错。
    「唐姜。」
    唐姜眸子骤然收紧，抬起头来，看见杨芷。
    杨芷蹲下身来，目光如炬的盯着他。
    他心头一震，支起身子，忐忑不安：「杨芷……」
    杨芷扭头不看他，声音却哽咽着：「原来是你害的。」
    他心中咯噔一声。
    杨芷抽噎着：「我还……我还安慰你，说什么你妈会伤心，原来一切都因你……」
    唐姜嘴唇囁嚅，想辩解一句不是我，却说不出来。
    连他都为此自责，怎能为自己开脱，他说了都觉得心虚。
    对，一切都因他而起，因为他闹脾气，姜倾月只好晚上带着他出门，才会遇上酒后驾车的肇事者，才会为了保护儿子，妄想以肉体凡身挡车，保住了唐姜，保不住自己。
    杨芷泪如雨下，瞪着唐姜，愤怒的喝斥：「原来都是你的错，我好失望！我为什么喜欢你！你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你不是兇手，但你是共犯！」
    末了，霍然起身，扬长而去。
    唐姜眉头紧拧，说不出一句话，说什么都觉得强词夺理。
    他们说的都对，唐姜眼眶发烫，心跳极快。
    杨芷的声音又传进耳里：「唐姜、唐姜……醒醒，唐姜……」
    他再次抬头，杨芷又再次出现于自己跟前，眼泪扑簌簌落下，哭着抱住他：「唐姜，快醒来，你是不是做恶梦啊……」
    恶梦？
    身躯一震，顷刻间唐姜睁眼，杨芷半伏在他身边，以冰凉凉的毛巾捂在自己额间。
    他喘得厉害，杨芷见他醒了，心头大石终于放下。
    他的手死攥着杨芷的左手，唐姜茫然地看着她，杨芷解释：「你好像做恶梦了，一直冒冷汗，我就去拧毛巾给你擦擦汗。」
    杨芷是被唐姜的囈语声吵醒的。
    这人不睡在那哼哼唧唧什么，杨芷决定明早起床一定要拿这事好好奚落唐姜。
    她恍惚的睁开眼睛，发现唐姜没抱着自己，自个儿瑟缩在床的一边，不由悵然，果然戏剧都是演的，睡着了哪可能还抱在一块呢。
    她试图重新窝进唐姜怀里，凑过去一看，发现他眉头紧锁，头部小幅度的摆动，双唇微微翕动说着梦囈。
    杨芷一愣，静下来才听懂他喊着什么。
    「妈妈……」
    杨芷眼睛一酸，这句妈妈喊的她心都揪起。
    大概是因为睡前两人谈到了父母的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唐姜是不是因此梦到了妈妈？
    约莫是女人本性，某种母性被他喊的点燃，杨芷心疼得要命，轻轻拂摩着唐姜的发，发现他冷汗涔涔，下了床拧了条毛巾，左手握住唐姜不安而颤慄的手，轻拭着他的额间安抚：「没事，妈妈在这，放心。」
    至少在他睡着时，让他回忆母亲在身边的感觉吧。
    唐姜感觉到手间滑腻，当即紧攥，手平静了下来。
    但他却依然不平静，唐姜依然不停喊着妈妈，手越握越紧，杨芷发疼，抽了凉气，却没打算松手。
    她擦去唐姜的冷汗，听见他囁嚅：「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的……」
    这什么梦啊，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唐姜气息不匀：「杨芷……」
    是醒了，还是梦见她了？
    杨芷心焦火撩，鼻子发酸，决定把他从梦魘中拉出来，这才是根本解决之道。
    无奈唐姜睡的沉，仍魘在梦里，杨芷摇他身子好久，才将唐姜从恶梦中唤醒。
    唐姜支起身子，眼神涣散，杨芷体谅他此刻恍神，没吭声，只是替他擦汗。
    突然，唐姜把她抱到腿上，杨芷还没反应过来，唐姜就攥住她的双腕，双唇霸道的落了下来。
    杨芷愣怔，毛巾被唐姜扯去扔在床上，唐姜不给她喘息空间，完全将杨芷抱住贴近身躯。
    这个吻与前几个都不同，前几个虽偶有失控，但他总是有分寸的守着最后一道线，但这次，他用力索取，杨芷几乎贴住他的胸膛，唐姜遽然如此，让杨芷茫然。
    他双手摩娑着杨芷背脊，被他抚摸过地方像是燃了火一样烫，杨芷四肢酥麻发软，只能靠着唐姜，任由他恣意抚娑亲吻。
    衣襬被掀起，唐姜掌心发烫，贴住了杨芷的肌肤，猝然间杨芷不自觉抽了凉气，短促的呜了一声。
    唐姜心头一震，终于回神，他气喘吁吁，缓慢离开杨芷的唇，见她双唇被自己亲的水润，眸带赧色，上衣被自己脱去，她只能愣怔的遮着自己的肌肤。
    屋内没开灯，夜色瀰漫，但在昏暗中，仍看的她出明眸善睞，肌肤胜雪，吹弹可破。
    唐姜不合时宜的喉结一滚，下腹发热。
    我女朋友，可真漂亮。
    杨芷忸怩，不敢看他：「要摸、摸可以……但我今天姨妈来，不能做到最后一步……」
    唐姜面颊烧起，将杨芷的上衣交给她：「你怎么不阻止我？」
    杨芷三两下就把衣服穿好，摸摸鼻翼：「都成年了，而且你很难受，想让你转移些注意力。」
    唐姜把她揽进怀里，懊恼的很：「以后再发生，喊我一下也行，便宜哪能让人这么容易佔去？」
    杨芷摇头，明眸晶亮：「别人不行，但你可以。」
    唐姜心一柔，既无奈又高兴：「是我也不可以，傻瓜。」
    杨芷偎进唐姜怀里，执拗的摇头：「你才傻，喜欢一个人十年，还不求点回报。」
    唐姜哭笑不得，心却委实因她平静许多。

 67. 我心本无乡，心安是归处

    两人静静地抱着对方，寧謐使彼此都忘记方才情况一度火热，杨芷轻拍的唐姜的背心，让唐姜平静了不少。
    唐姜轻声问：「你怎么都不问问我怎么回事？」
    杨芷失笑：「你情绪波动的那么大，我哪可能问？」她抚摸唐姜的下巴：「你想说就说，不想说也没关係，我们就睡觉。」
    她可真善解人意，唐姜覆上她的手，闔上双眼：「是作恶梦没错，梦见妈妈带我去买玩具，出车祸的那瞬间。」
    「我一直拉着她，跟她说我不想去了，我不买玩具了，可她不理我，还是带着我下车。」
    唐姜唏嘘：「在梦里我也没能力救她。」
    他没勇气告诉杨芷，还梦见父亲的控诉，以及她对自己的谴责。
    他当时真以为要完全失去她了。
    反覆拍打的手骤然一停，杨芷心头酸涩的紧：「早知道不跟你聊到妈妈了。」
    唐姜轻笑，笑中带点无奈：「没事，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杨芷咯噔，鼻子微酸：「经常梦到吗？」
    「频率不多，一个月大概几次，算少吧？」
    这样还算少？
    倘若今晚她没在这留宿，那唐姜岂不是要独自面对梦中的一切？
    在梦中经歷了母亲的死亡，直面他的自责懊悔，然后甦醒时，自个儿去拧一条毛巾，坐在窗边凝望黑魖魖的夜，继续谴责自己，直至天明。
    然而这种事情，在他们相爱前，唐姜已经单独面对过无数次。
    杨芷寸心如割，支起身子，贴住唐姜的面颊：「唐姜抱歉，我不知该怎么安慰你。」
    唐姜低语：「这倒是容易，让我多抱一会，再亲个几下就好。」
    唐姜蹭她的项颈，惹的杨芷发痒而笑，唐姜有感而发：「我以前就是个屁孩，典型欺善怕恶那种。」
    杨芷回忆高中时期，有些讶异：「不会啊，你以前比其他男生成熟许多。」
    「那是高中，我说的是更小的时候。」
    唐姜举例：「人都是柿子挑软的捏，就像刚才，我恍神也能料到你不会反抗，所以就越发肆意妄为。如果你当时一巴掌扇过来，我下次也会记得吃过这鱉，不敢如此。」
    说的杨芷面颊嗖嗖发烫。
    她摇着头，哼了一声：「不行，我顏控，喜欢男朋友长得帅，你脸被我打肿了不好看。」
    唐姜轻笑，环住她的腰，头枕在她肩上：「我妈就是那颗软柿子，父母不是都会一黑一白吗？我爸就是家中黑脸，什么都能当武器，抡棍子抡扫把，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买。」
    「虽然他和善的时候也很疼我，会把我抱在腿上，教我人体还有心脏构造——」
    杨芷眉头微蹙：「你爸怎会教小朋友这个……」
    唐姜轻描淡写带过：「这是他的专业领域。」
    「家里当然需要一个人唱白，就是我妈，她是个很温柔的女人，每次我又被我爸修理，跪算盘啊、不让吃饭的时候，我妈就会偷偷塞饼乾给我，还说不要让爸爸知道。」
    唐姜哼了一声：「我还想过，我妈这么好的女人怎么会跟我爸那种兇巴巴的男人结婚。」
    闻言杨芷咯咯笑了出来：「人小鬼大。」
    唐姜感慨：「长大后才知道，父母是真爱，我就是意外。」
    诚如唐姜所言，人都是欺软怕硬，久而久之，他知道母亲对他的要求一概同意，而且会温柔待他，不会如父亲那样动不动要打要骂，便开始对姜倾月放肆嚣张。
    起初耍小脾气任性，被唐泓阳撞见时还会被修理，久了就皮了，知道要使唤母亲要避开爸爸。
    姜倾月脾气好，又宠这个唯一的儿子，同意唐姜的任何要求，唐姜就更恣意妄为。
    所以才会有那次，生了一天的气，让姜倾月无奈之下夜深了还得带儿子出门之事。
    唐姜沉吟，心中生出无限惻然况味：「所以以后，不要生儿子，欠揍。」
    杨芷对他这个结论感到无言，有种故事戛然而止的感觉，一时不知做何感想。
    「什么结论啊。」
    唐姜一本正经：「我小时候这种个性，生出来的一定也是混世魔王。」他突然共情起唐泓阳：「难怪我爸揍我揍得狠，换位思考，要是儿子那样对你，我也揍的他哭爹喊娘。」
    杨芷忖了忖，煞有介事地回答：「不可能的，儿子要是敢这样，你揍他，我也揍他，我看他还敢不敢。」
    听的唐姜哈哈大笑，杨芷心头一柔，这是他甦醒后第一次笑的欢畅。
    虽想抚平他的心中伤痛，但现在着实一筹莫展，那不如先这样，与他好好聊个天，让他暂时遗忘那些事，开心些就好了。
    杨芷斜他一眼：「但我想想觉得，你应该是捨不得打女儿，秉着女孩娇养男孩糙养那种类型的人。我先说好啊，女儿欺负你，我也照打的。」
    唐姜眼里出西施，看杨芷什么都好：「女儿会像你，应该很乖。」
    「不，我也欠揍。」
    唐姜把她揽进怀里：「那没关係，我有厉害老婆，不怕她欺负。」
    杨芷笑出声来，猝然回神，搡了唐姜一下，瞪大眼睛：「谁你老婆，认清地位，你还只是男朋友！」
    唐姜无话可说，谈论了那通儿子女儿的话题，还达成共识，未来孩子顽皮，就要把根本八字没一撇的儿子揍一顿后，才来告诉他，她回神了，你还只是男朋友哦。
    可是他又不可能流氓的说出：老子找一天绝对办了你这种话。
    唐姜言之有憾：「我就拿你没辙。」
    杨芷眼中掠过一丝自得：「你拿我没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啦。」
    还真没错。
    唐姜搂着杨芷时突然发现，自己心情平静了许多。
    再一次感觉到，有女朋友真好。
    难受时，也有一个人与他交谈，分担些痛苦，把那些积淤在心里多年，苦寻无人诉说的自责倾泻而出时，内心委实轻松不少。
    唐姜低声说：「谢谢你啊。」
    杨芷搂住他的项颈，摩娑着唐姜下顎，发现他冒了胡茬。
    她贴住唐姜面颊，被这短小胡茬扎的生疼，但却又觉得幸福无比。
    夜色无边，唯有娥眉月高掛天上，月光迤邐，她能在这个时候，陪在他身边，承担些他的痛楚。
    「唐姜，我说不出你没错，你都觉得自己欠打，那肯定听不进我的话。而且，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唐姜一笑：「已经够了。」
    杨芷抚娑着唐姜手掌，发现他的手大，难怪以往都能轻而易举包覆自己的手。
    她轻声说：「你信平行时空吗？我相信。我想一定有哪个平行时空里，你妈妈还活着，但说不定那个时空里，你我终究走散，再也没机会找回对方。」
    唐姜没作声。
    「也可能有那种，我跟你从未相遇，我们没爱上对方。你在十字路口上选了另一条路，虽只是一念之间，但可能就是不同的结局了。」
    杨芷仰望他：「过往都如雪泥鸿爪，你不可能忘，我也不希望你忘，但你可以换个方式想，就是这些往事，造就了现在的你。」
    闻弦歌而知雅意，唐姜明白：「若没那些经歷，那就只是个长着同一张脸，也叫唐姜的另一个人。」
    杨芷点头：「嗯，虽然都叫唐姜，但本质都是不一样的了。」
    她将手轻轻搭在唐姜胸口：「你前二十七年走过那些事情，才得以让你成长为现在这个让我非常喜欢的唐姜。」
    「你不够好，不完美，也不到超级优秀的地步，但这样的你，我很喜欢。」
    唐姜心一柔：「你也是。」
    杨芷说：「所以，当你心中有愧时，就想想我这句话吧，如果没有那次车祸，我遇见你时，你或许就不会如此沉稳。你如果没有如此沉稳，不是送糖果，而是跟那些臭男生一样欺负我，我可能就会讨厌死你了。」
    唐姜哈哈大笑，摩娑着杨芷的头发。
    好半晌，唐姜喊她：「杨芷。」
    杨芷嗯了一声抬头看他。
    「以后别再说什么你没有我好，或者什么配不上我的话了。」
    杨芷没搭腔，感到不解。
    唐姜眼神渐柔：「我很喜欢你说的这些话，没经歷那些事，就不是现在的我。你很轻松就能把我本来波动的心熨贴舒适，这样的你，甚至比我更好。」
    杨芷不太习惯唐姜夸她，颊边发烫，有些彆扭：「哪有。」
    唐姜微笑，把在怀中扭动身子的杨芷紧紧钳住，惹的两人都笑出声来，他才继续说道：「可能两三年前吧，我也想过，我怎么能这么多年，都还记着你，这不是挺离谱的吗，生活中就我一个这么痴情的吧。」
    杨芷认同此事：「是，听见你还喜欢我，甚至一直单身时，我也有点惊讶。我还想说，这根本不是痴情，单纯是痴，白痴的痴。」
    唐姜听她毫不客气吐槽，一度无语，等了半晌，发现杨芷真没打算哄哄他，只好自己收拾情绪，继续把感人肺腑的话说完。
    「可是今天听见你说的这些，我这才想起，杨芷一直是个聪明的女孩儿，看得透彻，看得明白，安慰男友都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来。」
    杨芷面露羞赧，轻轻一笑：「高中的时候我才没这样，你不是说对我一见钟情吗？那叫见色起意，才不是欣赏我的内在呢。」
    唐姜寻思片刻，兴许真是如此，便坦荡承认：「行，就是见色起意吧，都怪你好看。」
    杨芷以手托腮，拿腔拿调的：「这是一张迷倒唐医师的脸。」
    那怪腔怪调听的唐姜腹内一阵翻腾，无奈又是女友，加上才刚迈入交往第二天，这么打起来，难免会心生芥蒂。
    唐姜抽了抽嘴角，埋汰：「你适可而止。」
    杨芷立时歛了笑意，剜他一眼：「你果然柿子挑软的捏，从小到大都没变！算准了我很爱你不可能提分手，对我就敢这么肆无忌惮。」
    唐姜听得既无奈又高兴，抱紧了杨芷。
    杨芷口中的爱，是唐姜听过最简单也最好听的情话。
    每一回杨芷说出的喜欢、爱，都让唐姜心中澎湃，他盼这句话十年之久，于是再一次遇见她，重修旧好，甚至得以相爱，都让唐姜感激涕零。
    他亲亲杨芷的眼睛，声音很温柔：「我也爱你。」
    杨芷心如擂鼓，从告白至今，好像只听过唐姜说喜欢，还没听见他一句爱。
    此刻已是凌晨两点，夜静更深，喧嚣的车辆以及熙熙攘攘的人早已静下，本流光溢影的灯景已暗了光明，屋内没点灯，漆黑中，唯有两双眼睛明亮如星。
    如黑黝黝的夜里杵立着的灯塔，引导着他们，走向对方，敞开双臂，拥抱彼此。
    眼里都盛满爱意，而爱就是指引一切的光亮。
    眸中深藏着的爱，就是北极星，如引导旅人那样，带着他们在人生迷途中，又重新走到彼此身边。
    杨芷打了个哈欠，唐姜瞅了眼时间，两人居然光聊天就聊了要一小时。
    旻欣牙科週六上午仍有看诊，那时段正好就是唐姜的门诊，唐医师的週六，仍得上工。
    唐姜再不睡，上班时会没精神的。
    两人躺回床上，杨芷偎进他怀里，把唐姜的胳膊往自个儿身上摆：「抱紧一点，这样的话如果你又做恶梦，我就能立刻醒来了。」
    唐姜失笑，听话的搂紧她，有些心疼：「这样你岂不是都睡不好吗？」
    「你做恶梦我还能好好睡吗？」杨芷反问，也紧抱着唐姜：「我希望你好好睡一觉，而且我喜欢你抱着我，这次不能放手听到没有？」
    唐姜笑笑，拉起棉被，把两人都裹住，顺从的把杨芷紧紧搂在怀里。
    「这样够听话了吗？」
    「非常好。」
    「那睡觉吧，晚安。」
    「等等，唐姜，太紧了，我吸不到气了……」
    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让我最安心放松的归宿之处。

 68. 他们的第一个晨曦

    晨曦拉开了一日的序幕，市区街道垄罩在暖阳之中，寧謐怡人，窗帘没拉严，一线朝阳照进屋内，杨芷脸上拢着缕缕金光，她睡眼惺忪的睁开眼，发现自己比唐姜醒的早。
    她还有些困倦，唔了一声，又将脸埋进唐姜怀里，试图再多睡一会。
    然而生理时鐘使然，事与愿违，埋了几分鐘后，宣告失败，杨芷只好消弭了念头。
    她以手支颐，见唐姜张着嘴，闔眼熟睡的样子，眉宇间放松无比，憨态可掬，非常可爱。
    杨芷一边打哈欠，一边手欠，伸手去摩娑唐姜下顎，摸到了几撮胡茬，她满心满意的都是喜爱，不由凑近唐姜，以颊磨蹭。
    磨着微扎，杨芷更加贪心，淘气地以颈去磨，心跳如擂鼓，见唐姜皱着眉睡觉的样子，她不由心生一喜。
    杨芷也不知为何，特别喜欢看唐姜拿她没辙，特有一种优越感，喜欢那么优秀的唐医师，唯独败在自己手上的感觉。
    唐姜似乎因此被叨扰，俊眉一蹙，唔了一声，杨芷这才着急，以为吵醒他了，谁知他大手一揽，把杨芷搂进怀里。
    顿时身躯毫无间隙，亲密无间。
    杨芷满意极了，他睡着觉也知道要抱她，可真不错。
    然后转念一想，不对啊，那要是今天是哪个不知来路的女人爬上唐姜的床，他也要这么顺势就抱住吗？
    气的杨芷挣脱唐姜拥抱，下床前还不忘拧一下唐姜面颊，不轻不重的，愤懣的走进浴室梳洗。
    洗完脸后又清醒不少，觉得自己那醋吃的委实搞笑，女人都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连这醋都能吃。
    杨芷看着蜷缩在边上熟睡的唐姜，幸好没捏出红痕，都说了她顏控，长这么帅的男朋友要是脸上破了相，可不行的啊！
    她又心生一念，拿起了手机，轻手轻脚的来到床边，开啟相机，对准唐姜。
    他眉宇间完全放松，嘴巴半开合，轻鼾声频率缓慢，睡得香甜，相比昨晚做恶梦时的囈语，现在真是怪萌的。
    杨芷不由感叹：「噯，好可爱啊。」
    唐姜以鼾声回应她的夸奖。
    杨芷转了前置镜头，在边上坐下，镜头里有她也有唐姜。
    杨芷候了一会，注意唐姜动静，还没醒，非常好。
    她对着镜头挥手：「今天是跟唐姜在一起的第二天，也是第一次跟他一起起床，虽然男主角本人，还在这呼呼大睡。」
    杨芷将镜头往唐姜的方向拉近，一个没注意，镜头里只剩半张脸跟一个鼻孔。
    「未来应该常常会在这里过夜，但是第一次就是最重要的，未来就算有几次，都没有这次重要。」
    接着话锋一转，振振有词：「但是，昨晚一点事也没发生，我那个来，真不得不说姨妈真会挑日子啊，还给我挑在昨天。」
    想想就悵然，昨晚两人好几次都煞不住车，要不是来了生理期，可能就这么疾驰而去，磁浮列车都跟不上他们两人的车速。
    都成年了，喜欢对方这么久，进度落后同龄人那么多，希望接下来唐姜尽速支楞起来，他俩能迅速补上进度。
    但杨芷又唉了一声，觉得自己这么期待，实在害羞，面红耳赤的，不敢把心里所想讲出来。
    她转移话题：「对了唐姜，现在是热恋期，所以你要好好珍惜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毕竟在一起十年二十年，这种话说出来肉麻的很，大概那时候我也不会再说了。」
    杨芷微笑，巧笑嫣然：「我真的很喜欢唐姜哦，从高中到现在都是，就算在一起很久后我都不说这话，你也要记得，我好喜欢……」
    杨芷闭上了嘴。
    画面中熟睡的唐姜，闭着的眼是弯的，嘴角微微抽着。
    杨芷瞪他，立时推搡他：「你偷听我说话！」
    唐姜知道藏不住了，便睁开眼，故作眼神涣散，一副睡得好好凭白被她吵醒的样子：「干嘛？突然打我。」
    他声音本就很好听，刚睡醒时温润醇厚，带点沙哑，驀地一听，杨芷有些心动。
    以后要常常跟唐姜过夜，她喜欢唐姜半梦半醒之际的声音。
    杨芷故作气定神间，斜乜他：「还干嘛，偷听！」
    唐姜噗哧一笑：「才没有，光明正大呢，谁要偷听，你自己在那边喋喋不休的。」
    这对话怎么似曾相识呢。
    杨芷毫不相让：「那谁让你光明正大的偷听了，强词夺理！」
    唐姜将她拉上床，把她抱进怀里，杨芷扁着嘴，将镜头对着他的下巴拍。
    「你才强词夺理，光明正大偷听是什么病句。」
    杨芷无话可说，只好盯着他，思索着下一步如何反击。
    「你要不要起床，不是说早上还有门诊吗？」
    说出来的话真是不痛不痒啊。
    唐姜问她时间，这可好了，才六点半，唐姜上班时间是九点开始呢。
    唐姜又气又好笑：「六点半，你就把我吵起来，行行好，我们继续睡吧杨小姐。」
    杨芷一本正经：「我们不能这么懒散，持续怠惰下去，只会越来越颓废。」
    「好啊，我没精神的话，拔错病患的牙，那赔偿就赖你了，谁叫我女朋友不让我睡觉。」
    呦，听着好像蛮严重的。
    杨芷最怕牙医了，一想到什么牙齿被拔错，她立刻怵头，遍体生寒，关掉了录影，温顺的偎进唐姜怀里：「继续睡吧。」
    唐姜又说：「可是，我现在没睡意了，杨芷，能不能哄我入睡啊？」
    杨芷睨他：「几岁了还要人哄，你小宝宝啊，你还大我八个月呢！」
    唐姜一点也不害臊：「我是小宝宝。」
    「滚吧你，不害羞我都害羞了！」
    沉默了一会，杨芷认了，把唐姜的胳膊往身上挌。唐姜搂住她的腰，腰线结实纤瘦，不由问：「怎么那么瘦，都没在吃吗？」
    唐姜滑过她的腰线，腰肢纤细，但说瘦吧，又不是皮包骨头，她身材纤秀，却不让人感觉枯槁憔悴，手掌之下可以感觉到这副身子并不单薄。
    驀地想起昨晚衝动行事，夜幕中只看见杨芷肤若凝脂，颊边红的娇俏，唐姜掌心发烫，喉咙发乾。
    杨芷没注意他异样，无所谓耸肩：「从小就这样了。」
    唐姜思忖：「起床吧。」
    杨芷一愣，拿起手机一看：「才六点四十五呢。」
    唐姜起身，套上一件外套，又去拉杨芷的手：「做早餐，我要把你养胖些。」
    杨芷略显不安，去搂住唐姜的胳膊：「继续睡吧，要是你拔错病患牙齿怎么办？」
    唐姜顿了顿，见她一脸担忧认真，噗哧一笑。
    她还真是随时随地怕牙医人设不倒。
    杨芷满脸费解，他便屈指，敲了她额门，叩的一声，像是在敲门唤醒她那般。
    「真的是傻瓜，骗你的还真信，你当我的牙医证照用鸡腿换的啊？」
    语毕，扬长而去，随即而来的，便是杨芷急眼怒吼：「你说谁傻啊！」

 69. 再多留一晚吧

    明明在同他慪气，杨芷却也要跟进洗手间，抱着胳膊，鼓着脸颊忿忿地看唐姜刷牙。
    唐姜用的是知名品牌的电动牙刷，嗡嗡震动声作响，杨芷留了意，打算找一天get情侣同款。
    唐姜吐掉泡沫，漱口后擦拭唇边：「气消没？」
    杨芷哼了一声，以膝盖顶了一下唐姜膝窝，猝不及防使唐姜腿一软，杨芷这才满足，使出最后一击：「不就是常常考个平平无奇的第一名，还敢说我傻，搞清楚，这些年都是我放水的，你看七大洋，都是我放的。」
    唐姜把毛巾放在杨芷头上，转身看她：「呦，七大洋，我还喜羊羊，你乾脆说你是羊村放牧人吧，那你当时别看我笔记，也别看我考卷啊。」
    「你不懂，戏得演全套，我得让你松懈，再杀个你措手不及。」
    唐姜气笑：「好个措手不及，到毕业了都没杀成功。」
    不作死就不会死，祸从口出，指的就是唐姜这种人。
    杨芷气急败坏，抄起毛巾甩着揍唐姜：「你是杆子上长鸡毛吗，好大的撢子！」
    唐姜回神：「杨芷，大清早的我们和平点行吗？」
    他狼狈闪躲，心想，以后说话得三思，她不止是小泪罐子，还疑似有暴力倾向。
    唐姜问要怎么样才能消气，杨芷突然心生一念。
    她手疾眼快，抢在唐姜之前拿起刮鬍刀：「我帮你刮，就不生气！」
    她拿的那是普通的刮鬍刀，然而唐姜几个月前购入了电动刮鬍刀，早已不使用传统型不费电的类种了。
    闻言，杨芷眼中带着遗憾。
    她几年前跟程满絮一起看韩剧时，两个半大不小的老少女对于沐着晨光，昂首替男友刮鬍子的剧情无比嚮往。
    还必须得慢动作，配上梦幻滤镜，刮完后相视一笑，男主角就把女主角拥进怀里。
    还真美的冒泡呢。
    唐姜心生不安：「你在笑什么啊？」
    杨芷一脸惋惜：「我想帮你刮鬍子嘛。」
    「你会吗？」
    「我不会啊。」
    唐姜气笑：「那我还敢给你刮！出去，等等给你做吃的。」
    杨芷还真放下刮鬍刀听话走人，但是三步一回头，那眼神委屈巴巴，好一副可怜小媳妇样，唐姜见了都骂自己王八蛋。
    他无奈叹气：「回来回来。」
    杨芷立刻喜上眉梢，接过唐姜递来刮鬍泡，唐姜说：「要帮就帮全套，刮鬍泡也麻烦请你代劳。」
    杨芷挽起袖子，蓄势待发：「没有问题，简简单单！」
    说着一边在面颊抹上刮鬍泡，白绵绵的泡沫裹着唐姜腮边，她指若葱根，纤柔的手裹着泡沫抹过颊边，唐姜驀地想起一事。
    「起床到现在还没亲你。」
    杨芷颊边发烫：「就想着亲我。」
    唐姜不置可否：「帮我刮一刮，我想亲你了。」
    杨芷脸红，眼中却带着甜，娇嗔的哼了一声。
    唐姜把杨芷抱坐在檯边，杨芷双腿自然绕在唐姜腰肢上，觉得他腰背结实，又想着自己这姿势是否不妥，这可不正是所谓的『用腿量哥哥的腰围』吗？
    顿时神魂荡漾，恍了神，直到唐姜喊她，才反应过来。
    唐姜看她这涣散样头皮发怵：「专心点，别给我脸上留伤。」
    她哪捨得。
    杨芷想是这么想，嘴上却不饶人：「干嘛，知道自己好看，所以更珍惜脸啊？」
    唐姜挑眉：「那可不是吗，谁叫我女朋友爱帅哥，破相了女朋友跑了怎么办？」
    杨芷马上一笑：「那我小心点。」
    她缓慢刮下泡沫，觉得有趣，又问：「你有没有遇过病患给你搭訕啊？」
    唐姜扬起头让她刮下頜：「有啊。」
    杨芷手一顿。
    回答的这么坦荡啊。
    她想起往日里撞见唐姜被女大生搭訕的事，对方表示，是贪图美色。
    真是吃味，胸臆间酸溜溜的，她吸气又吐气，对唐姜举起刮鬍刀。
    她阴惻惻地说：「看来，在你脸上留道疤，是有必要的事了。」
    ……
    唐姜唯唯诺诺：「他们对我见色起意是一回事，我只对你一往情深。」
    好不容易刮完胡茬，唐姜洗了把脸，立时按着杨芷后脑，终于得偿所愿，亲到了她。
    早餐是简单的清汤麵加一颗荷包蛋，透黄蛋液流进清澈汤里，杨芷吃得心满意足。
    时间不早了，唐姜准备去上班，正走回房里时，转头一看，杨芷颠颠的跟了进来。
    彼时唐姜打开了衣橱，直觉不对：「干嘛？」
    杨芷倚在门边，笑容可掬：「当我不在，你换你的。」
    然后呢，她在旁边盯着看？
    唐姜斜她一眼：「这样我哪换得下去？」
    杨芷回：「所以我说了，当我不在就好了啊。」
    不怪杨芷，谁让她实在太好奇唐姜衬衫下的身材如何，想到昨晚掌心触感，她就既害羞又想看，想想鼻子就发烫。
    都是男女朋友了，昨天生孩子的话题都讲了，还不让看，那他是想留着给谁看。
    杨芷振振有词：「你昨晚都脱我衣服看了我的，怎么？我看你的就不行啊，你这样岂不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吗？」
    唐姜被她说的扭捏，耳朵都红了：「你——」
    真服了她，这种话也说得出来，然而唐姜听了竟有些开心。
    起了色欲，那表示他于杨芷还是挺有吸引力的。
    当真一丘之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天生一对。
    他哼了一声，双手攥着衣襬往上脱：「随你吧。」
    他向上一托，露出矫健腰背，宽圆肩膀，冷白肤色肌理分明，他站的笔直，气度非凡。
    哦豁。
    想不到啊，翩然俊雅的外貌下，藏着是这么气宇轩昂的身材。
    杨芷脸颊通红，落荒而逃，支支吾吾：「我、我去洗碗！」
    唐姜扣着衬衫釦子，目送她霍然落跑，轻笑奚落：「有那色心没那胆。」
    唐姜走出卧室时，杨芷真的勤奋的在洗碗。
    唐姜走过去抱她：「今天再留一晚好不好？」
    杨芷撳下水龙头，擦乾双手：「肯定復电了，再留下来干嘛，给你添麻烦啊？」
    唐姜捏她面颊：「我说了啊，我喜欢照顾女朋友嘛，拜託了，让我多照顾一晚吧。」
    「今天只有上午的门诊，看你要不要跟我去诊所，中午的时候我们去买食材回来煮。下午看你想去哪，我带你去郊外拍照，晚上再找个餐厅吃饭，然后再一起回家。」
    他都规划好了，那还问什么。
    杨芷哭笑不得，笑眼弯弯：「那就留吧，但我不去诊所。」
    唐姜遗憾：「为什么？」
    杨芷反问：「哪有人跟着男朋友去上班的，况且我们不是说好瞒着他们吗？」
    唐姜顿了一下，突然问：「男朋友谁？」
    失忆吗，杨芷说：「你啊。」
    「我是谁？」
    杨芷懵了：「唐姜啊。」
    唐姜怔愣，顷刻间露出微笑，喜出望外：「嗯，你的男朋友，唐姜。」
    杨芷眨眨眼，恍然大悟。
    他这傢伙在确认昨天是不是梦？
    杨芷高举着手拨他头发，像是在逗弄隻小狗一样：「哎呦笨蛋，我男朋友除了唐姜还能是谁啊。」
    唐姜心满意足，任由她揉，笑得乐不可支：「杨芷的男朋友唐姜。」
    半晌，是真不出门就会迟到了，既然要再多留一晚，杨芷索性就在家等唐姜回来。
    她送他到门口，圈着他项颈想亲，脸凑过去，唐姜闪避，一来一往间，唐姜说：「要来不及了。」
    杨芷退了一步，正想道别，唐姜驀地转身，把她搂进怀里：「算了，顶多没全勤。」
    说完，便低下头吻了她，皂角香与吻一同而来，杨芷微笑，抱紧唐姜，偶尔轻咬、偶尔吸吮，慢慢深入。
    杨芷不自觉翘起了小腿，唐姜又把她搂的更紧，氛围不自觉间，縈绕着甜蜜。
    ——人如果有尾巴的话，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但只要和你在一起，一定会止不住摇起来。
    杨芷想起北川理惠写的这首三行情诗。
    可惜真没尾巴，那就小腿代劳一下吧。

 70. 他爱的马尾与大福

    一切如常。
    才怪。
    黄旻文说不出那儿怪异，但从上周五开始，诊所就瀰漫着一股滞闷感觉，像是什么淤堵住了，好生彆扭。
    疑竇实在太多。
    先说黎未雨与那位经常到诊所念书的大学生周子孟，所有人中就属黎未雨与他关係最亲近，但这周开始，黄旻文就发现，这两人经常在交头接耳说私房话。
    这时牙助童小姐见到，也会加入，三个人便小声嘀咕，笑的不亦乐乎。
    黄旻文好几次都想探听，但有着小祕密的三人像是个联盟，一见他靠近，如警铃大响，咂着嘴澄清他们没在讨论什么。
    他又没问，急个什么。
    再说唐姜。
    黄旻文最满意的员工，每回见到唐姜，他都要惋惜一次自己怎么没女儿，就能把唐医师永远留在身边。
    这么优秀的唐姜，他仍挑不出刺，但看的出来，唐姜有些反常。
    纵使他依然是那超然物外的气质，待人依旧文质彬彬，知书达礼，但黄旻文就是觉得，不对不对。
    从前，唐姜中午是不留在诊所用餐的，他通常外出，找家餐厅，优雅的用完午餐在回到工作岗位。
    但从这週起，唐姜竟然留下来，与大家一起共进午餐。
    当然了，不是指他与大家一起用餐古怪，是整体都不对劲，于是包括这点，一同讨论。
    约略是太罕见了，所以当黎未雨听见唐姜说，帮他也订个便当时，愣怔了好一会，磕磕绊绊的问：「一个就够啊？」
    唐姜俊眉一蹙，摘下口罩：「你当我食量多大？」
    黎未雨有些尷尬：她已经很自然地把唐姜等同于杨芷了，就觉得他得订两人份，一个便当给杨芷。
    这种知道真相却不能承认的感觉，就如淤泥积累，堵塞不通，让人心烦意闷。
    手机震动了下，唐姜翻过萤幕，心中柔软蔓延，三两步就奔出门去：「我等等回来。」
    目送唐姜出门，黎未雨才仰天长叹，抱住童姐：「我憋得好苦啊。」
    童姐也鬱结：「我也好苦。」
    六十岁仍旧好奇心旺盛的黄旻文猝然出现：「憋啥？」
    两人瞬间支楞，黎未雨脸都憋红了，才吞吞吐吐一句：「鱉、鱉头独佔！」
    童姐也无措，接着说：「占、占着茅坑不拉屎！」
    黄旻文一言难尽：「药师、牙助，我不是在跟你们玩接龙。」
    他话锋一转，陷入思考：「屎，这个有点难接啊。」
    ……
    唐姜三步併成两步，循着杨芷传来的线索照片寻找着。
    照片线索实在太少，是一支电线杆，背景是常见的青绿铁皮，铁门上写了包商联络资讯。
    ——我在这，你们诊所附近。
    唐姜拨了杨芷手机，她接起懒洋洋一声：「喂，找不到啊？」
    唐姜嗯了一声，央求她：「再给点线索吧。」
    杨芷哼了一声，坚定立场：「用你那颗脑袋想啊，好歹也是赢过我许多次的人，你想不出来的话我会很难过的，这就表示我一直败在这颗其实不怎么好使的脑袋啊。」
    就她歪理最多。
    唐姜哧笑一声，看来当年吞了多次败绩，做了万年老二这事，让杨芷多年都耿耿于怀啊。
    杨芷心情大好，决定网开一面：「要不然，你对着路边大喊，『我女朋友最聪明漂亮，我唐姜是大笨蛋』三次，三次我就告诉你。」
    唐姜无言：「我才不喊。」
    「不喊就找不到我啦。」
    「找到啦。」
    杨芷一愣，被拥进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唐姜亲亲她的面颊，心满意足：「怎么样，我宝刀未老吧。」
    杨芷撳断电话，先捧着唐姜的脸亲了上去，这才问他：「怎么找到的？」然后撢撢机车后座，让唐姜坐上来：「虽然没你的车舒服，但也好坐。」
    唐姜顺从坐上，从后头抱住杨芷，杨芷偎进他怀里，唐姜才回答：「那个，你看。」
    她顺着唐姜手指的方向看去，铁门上写了包商的电话，底下还有地址。
    那行字可堪蝇头小楷，杨芷压根子没注意到。
    唐姜放大照片，马上就看见地址，拨那通电话，也不过是想先听听杨芷声音，让她得意一会。
    他走过转角，就看见杨芷坐在机车上，t恤牛仔裤，一如往常的率性简单。
    让他眼睛一亮的，是杨芷的发型。
    她绑着高马尾，唐姜顷刻间恍惚，彷彿回到高中时期。
    篮球场上，他抢到了球，正要投篮时，无意间瞥到球场边的炙热目光。
    那个绑着马尾的少女手上拿着瓶矿泉水，杨芷发现唐姜看过来，仓皇失措的扭头，马尾因她的摆动而扬起，是个极漂亮的弧度。
    然后，唐姜手上的球就被抢走了。
    ……
    同学笑他：「唐姜，你可不可以别每次抢到球都恍神啊？」
    唐姜一脸忸怩，藏不住视线，屡次往杨芷的方向瞅。结果还真如他所愿，杨芷拿着矿泉水走来了。
    她走来干嘛？
    唐姜手足无措，同学还在揶揄他，唐姜急眼：「别笑了你们！」
    同一时间，杨芷红着脸囁嚅：「唐姜。」
    唐姜旋即稳重，神色自若：「怎么了？」
    杨芷犹豫了一下，颊边泛红，把手上冰凉的矿泉水塞进唐姜怀里，没多说什么，低着头三两步扬长而去。
    唐姜愣了一下，同学们鼓譟鬨笑，一切唐姜都充耳未闻。周遭彷彿静了音，树荫下波光粼粼，映在杨芷身上，她耷着脑袋奔跑，马尾因她动作摆动。
    弧度很好看，甩啊甩，摆啊摆
    *
    败在自己太大意了，杨芷懊恼：「下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唐姜微笑，摩娑着杨芷的马尾，老早就想这么做了。
    「绑马尾很好看。」
    杨芷微偏过头：「喜欢吗？」
    唐姜爱不释手，吻在她的发梢上：「从以前就好喜欢你绑马尾了。」
    杨芷心中一甜，覆上唐姜环着她腰肢的左手背：「那以后常绑。」
    唐姜笑了笑，杨芷听见他温润低沉的笑声，心中暖融融的，也跟着微笑。
    一会，唐姜才问：「你上班跑出来干嘛？」
    杨芷才想起正事，从背包中拿出了的保鲜盒，眼中掠过自得，献宝那般端给唐姜。
    唐姜看她。
    杨芷也看他。
    对看了半晌，尷尬的抠出三房两厅，杨芷气的瞪他：「给点反应很难吗这位先生？」
    唐姜扫视了她几回，只能从她命配合，语气平淡毫无起伏：「哇，是什么啊？」
    杨芷埋汰他：「你演技真差。」
    「鑽牙技术好就行了。」
    杨芷噤声，不敢再倨傲，马上唯唯诺诺的打开保鲜盒：「登登登，你看，我昨晚给你做的，这叫提拉米苏大福。」
    唐姜失笑，这么怕牙医的女生，交了个牙医男友，当真有趣。
    他低头一瞧，盒中有六颗深褐色大福，上头撒了可可粉，圆滚滚的模样着实可爱。
    杨芷解释：「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我昨天就看手机影片试着做看看，还蛮好吃的，但就是得冰着才行，所以我就趁中午休息，拿来给你。」
    闻言，唐姜愣了一会，指着自己：「所以是特地做给我的啊？」
    杨芷理所当然：「对啊。」
    她洋洋得意地笑：「而且不用烤箱，超简单的。」
    唐姜凝望着那一颗颗大福，笑弯了眼：「谢谢。」
    杨芷听了欣喜，打开了保鲜盒取出一颗，递到唐姜唇边：「吃看看，我觉得蛮好吃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已近夏初，此时正午热浪来袭，骄阳似火，连路旁的小狗都吭哧吭哧的吐舌，被这样的日头照着，唐姜却捨不得离开。
    谁让怀中的小黄花笑容可掬呢，拥温香软玉在怀，真是不想就这么离开，唐医师这才明白从此君王不早朝是个什么心情。
    唐姜咬住大福，唇瓣无意间擦到杨芷的指尖，杨芷遽然收手。
    我擦。
    都在一起了，亲也亲过了，怎么碰着嘴唇，心跳也能如擂鼓般狂跳。
    唐姜安适如常称讚：「很好吃呢，我女朋友真厉害。」
    杨芷愣愣的点了下头，唐姜指着她沾上可可粉的食指，握着她的手腕，嘴唇凑了过去：「可可粉……」
    杨芷面颊发烫，猛地抽回了手，倒腾了一会找出湿纸巾：「我自己擦！」
    唐姜看她无措反应，才轻声说：「想也知道我做做样子而已，我们在外面这样多没卫生。」
    ……
    猝不及防，啪的一下，一张冰凉的溼纸巾打在脸上，掉在唐姜手上，就看见杨芷恨不得剜了他的神情。
    杨芷怒不可遏：「整天耍我！」
    唐姜笑出声，抱住了她：「谁叫你耍起来好玩。」
    杨芷搡开他：「那你乾脆养隻猴天天耍，回去上班，我也要走了！」
    说完就头一扭，马尾猝然甩了唐姜一脸，痛的唐姜闷哼，也无法得到杨芷同情。她抱胳膊赌气，鼓着脸颊，无论唐姜怎么哄，都看也不看他一眼。
    唐姜最后再抚娑杨芷的马尾，亲在发尾处，说了再见就真离开了。
    杨芷一愣，透过后照镜去看他，还真的挺直了背脊，头也不回走了。
    又有点捨不得他了。
    杨芷下车：「唐姜！」
    唐姜闻声回头。
    杨芷颊边发烫，手指略微收拢，囁嚅着问：「就这么走了啊？」
    唐姜啼笑皆非，反问：「你怎么这么矛盾，不是你叫我走的吗？」
    杨芷急的跺脚：「我说什么你就听啊！」
    「那当然，听女朋友的话不是很好？我又不想造反。」
    他说的也是，听话的男友是很好，而且最初要他走的话也是出自自己的嘴，又这样留他，反而显得矫揉造作。
    杨芷耷拉着脑袋：「知道了，回去上班吧。」
    然后就被拉进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里。
    唐姜下巴靠着杨芷的头：「以后要不要坦率点？」
    杨芷仰头，唐姜也正巧垂眸凝望她，她顿时笑靨如花，抱着唐姜，踮起脚想亲他。
    她整个人都倚在唐姜身上了，唐姜谨慎的托着她稳住重心，就怕一不小心自己跟杨芷都摔在地上。
    他以食指按杨芷的唇：「不行，等你学会坦率点才能亲我。」
    杨芷蔫了：「哦。」
    她将脸埋进唐姜怀里，不亲就不亲，以后多的是机会，看他还能得瑟多久，总有一天她要把唐姜亲的腿软下不了床！
    杨芷下定决心，回去就搜寻接吻技巧。
    但这种事情没有实际操作，光看文字，纸上谈兵实在难以精进技术。
    她才不想亲唐姜以外的男人，也不织蕾丝边，况且如果去亲程满絮，杨芷怕自己就死在时宇手上……
    要是就这么死了，唐姜会很难过啊。
    正想的头大如斗时，听见唐姜轻笑，她靠着他的胸膛，因此听起来浑厚带闷。
    杨芷抬头，唐姜便蜻蜓点水啄了她一下。
    唐姜挑眉一笑：「你不能亲我，但我能亲你啊。」
    杨芷一懵，顷刻间露出笑容：「那你再多亲我几下。」
    「大庭广眾之下你真是……」
    唐姜目光逡巡了一周，确认四下无人，才捧着杨芷的脸，故作无奈：「说好了，以后要坦率点。」
    杨芷像隻小狗求食物般点头如捣蒜。
    唐姜这才低头，一连亲了三下，最后一次亲的久了些，两人才心满意足的分开了唇，觉得午后工作都有精神了。
    唐姜环顾四周，在街道上接吻还是令他不自在，好在从头到尾都无路人，才安心了些。
    杨芷轻咬下唇，明眸善睞，想压抑喜悦却压不住嘴角，小得意的神情，看的唐姜神魂荡漾。
    杨芷的小得意，是唐姜眼中最美的风景。
    得想办法再让她来住个周末，在自己家，才能放肆的亲这么可爱的女朋友。
    唐姜松开了她：「我请药师给我订了便当，出来太久了，他们要起疑了。」
    杨芷理解：「再见。对了，大福不吃要冰，反正还有五颗，你分给同事吃吧。」
    唐姜脸瞬间一垮。
    「怎么了？」
    唐姜把保鲜盒抱在怀里，如同得了奇珍异宝，深怕别人覬覦那样：「我女朋友做的小甜点，我才不分给他们吃。」
    反正他又不是吃不完。
    杨芷哭笑不得：「你怎么那么小气啊。」
    「随你怎么说，我就吝嗇，女朋友给我做的食物，我一颗也不分。」
    说完，唐姜就意气风发的抱着保鲜盒走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是他从丛林中找到的水晶骷髏。
    还真是张扬跋扈，脱单了特了不起一样。
    杨芷咯咯笑了，盘算着要常给唐姜做甜点，吃的人高兴，做的人也喜悦啊。

 71. 原来你不是我情敌啊

    与杨芷道别后，唐姜抱着保鲜盒，去了趟饮料店。
    是的，那个男人又——唐姜吃惊了一下，周子孟没在唱歌，正殷勤的扫地。
    周子孟依然还是那个少年，他依然热爱歌唱，但三番两次被撞见，第三次还被杨芷当面埋汰唱歌不好听，委实伤了他的心。
    她唱歌就多好听啊，不过就是倚仗着自己现在有唐姜撑腰，说话就有底气点大声点而已。
    然而歌唱这事，如刻入dna一样，歌来了，他那颗想歌唱的心如猫爪挠着般蠢蠢欲动。
    不管了，哪有可能总那么巧，三次已经够夸张了，周子孟不信，还会有第四次！
    他抡起扫把，深呼吸一股作气：「我总在每一个黑夜想你，嘲笑自己傻的可以——」
    迎着光的方向瞅去，看见唐姜立在饮料店柜台前。
    周子孟真是捶胸顿足，他要是再一次上班时唱歌，他就真的傻的可以了！
    唐姜正摸着鼻翼，知道自己不兴出声，但人已杵在这，也听见周子孟迷迷瞪瞪的唱破音了。
    以不变应万变，唐姜歛起尷尬，不苟言笑。
    周子孟忙不迭站好，头皮发炸：「唐医师，今天喝什么？」
    唐姜瞇着眼瞧他：「老样子，黑糖珍珠牛奶，半糖少冰。」
    周子孟连忙点头，收了唐姜的钱后立刻调製，黑糖蜜、冰块、牛奶，动作一气呵成，突然听见唐姜轻咳两声。
    周子孟立刻遍体生寒。
    唐姜故作漫不经心：「你姐……就是杨芷，有提到我什么吗？」
    周子孟一怵，訥訥：「说你是她男朋友。」
    唐姜心生甜蜜。
    「嗯，既然事情都尘埃落定了，那我道个歉，之前对你不太礼貌。」
    唐姜忸怩，却掩不住笑：「当然，我也知道我这样很像胜者的炫耀，但我会照顾好杨芷的，你还年轻，以后遇到的人还很多，一定会遇到自己喜欢的。」
    分开每个字，周子孟都懂，但唐姜合在一起说，他就听的如云里雾里。
    他将饮料送进封膜机，犹豫了会，问：「唐医师，你是不是，以为我喜欢阿芷？」
    闻言唐姜愣了一下。
    他这反应，应证了周子孟的臆测。
    周子孟头大如斗，仰天长叹：「我没喜欢她啊。」
    唐姜有些反应不来，强迫自己镇定思考：「等等，你让我想想……」
    周子孟摇头，敞开来说：「唐医师，我不知道是哪点让你误会了，我直接告诉你。我懂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个道理，阿芷在你心中必定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那是在你心里。」
    「唐医师，在我心里：阿芷，就是平平无奇的阿芷。你放心好了，我对她一点非分之想也没。」
    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唐姜顿时面露尷尬。接着又想，等等，他说谁平平无奇啊？
    唐姜猜想周子孟约莫是要加强语气，但听着就有些刺耳。
    「我明白了，但你怎么能说她平平无奇呢，亏她还那样疼你。」
    我擦，他怎么如此刁鑽，周子孟真是要被他气笑：「她在你心里很好就够啦，她不在乎我想什么的。」
    嗯，这孩子说话听着又顺耳了。
    唐姜笑了：「你说的对。」
    又过了半晌，唐姜接过饮料，自言自语：「想想上次，我是话题一直带回杨芷，而你是一直带到药师身上……」
    说到此处，骤然噤声。
    周子孟的手尚还箝在杯上，唐姜似乎发现什么，驀地抬头，见他耳根通红。
    顷刻间，这阵子发生的所有事件碎片，都被一条细绳串起了。
    原来，杨子连见面会，周子孟不是为了杨芷而来。
    原来，周子孟也不是为了接近杨芷，才到旻欣牙科念书。
    窥破了别人的秘密，唐姜不好意思，想要就这么带过，道谢着要拿走饮料时，周子孟却不肯放手。
    唐姜俊眉一蹙，手上使力，若对方是个女孩，肯定手到擒来，但周子孟是个年轻气盛的男孩子，自然没那么容易。
    一来一往间，周子孟始终耷拉着脑袋。
    唐姜有些恼了，却还是耐着性子讲理：「我付钱了，饮料你不能不给我……」
    周子孟说的囫圇：「你不能说出去。」
    唐姜一怔，见他臊眉耷眼，颊泛红晕，不由笑了。
    唐姜挑眉：「嘴在我脸上，我想说什么你管的着啊？」
    周子孟抬头，脸都胀红了，偏憋不出一句话挤兑唐姜。
    他可怜兮兮，期期艾艾憋出了句威胁：「那、那你去讲啊，我就去阿芷面前，说唐医师坏话，说你都欺负我！」
    唐姜终于知道为何杨芷与黎未雨都喜欢逗弄他了。
    唐姜问：「换作你会信谁？你只是关係好的弟弟，我可是她男朋友呢。」
    周子孟委屈的很，若换个对象，他肯定不会落于下风，但往日里看见唐姜就如坐针毡，现在就算把话说开了，他还是习惯的头皮发怵，反击都不痛不痒的。
    唐姜笑了：「不逗你了，把我饮料给我吧，我会帮你隐瞒的。」
    周子孟将信将疑：「真的？」
    「当然，否则让你去我女朋友面前说我坏话吗？」
    唐姜顿了一下，喜笑顏开，喃喃：「我的女朋友。」
    周子孟迟疑了下，放开手，听见他这喁喁细语，深感这两人委实绝配。
    唐姜道谢：「不过我以过来人的身分告诉你，有时候，说出来才是最重要的。我看药师好像浑然不知，你别像我这样，憋着不说，到头来自个儿追悔莫及。」
    周子孟勉强一笑：「我跟药师姐姐没你和阿芷那么水到渠成，我还得努力一番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步调，唐姜明白此事，该说的都说了，就不去打扰周子孟的行走步伐吧。
    但他还是不由喜悦，盯着手上的保鲜盒，温言软语：「谈了恋爱才知道，有女朋友真的是很好的事，日子都快甜出蜜了。若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儘管开口，我会帮你的。」
    可恶，一个两个，都赶着来给他发狗粮就是了！
    周子孟眉头微皱，意味深长：「姐夫，你跟阿芷，当真是天生一对啊。」
    他的称呼及一席话让唐姜心满意足，露出灿然笑意：「谢谢。」
    想来也神奇，初见时剑拔弩张，时至今日，唐姜竟觉得，周子孟越看越顺眼了。
    周子孟目送唐姜踏着无比雀跃的步伐离去。
    他吸了口气，气衝牛斗般，扔出了抹布：「有女朋友了不起啊！」
    接着，又灰头涂脸到马路上捡回抹布。
    呜呜呜，他也想要女朋友。

 72. 宣布脱单的唐医师

    唐姜捧着个保鲜盒回诊所，黎未雨好奇的欠身去看，唐姜如警铃大响那般，眼神一凛，把保鲜盒揣在怀中。
    像狗崽护地盘。
    黎未雨愣了一下：「我就是好奇你拿什么而已。」
    唐姜沉吟片刻，訥訥：「吃的。」
    一时想不出如何忽悠，唐姜本想偽装成生活用品，但想到杨芷临别前说的不吃得进冰箱，自己也打算午餐后食用，就认为这个理由不妥。
    黎未雨又问：「可是你的便当已经放在楼上了，这样你吃的完吗？」
    童姐赶紧过来，摁了下黎未雨的肩膀：「他既然买了，就一定吃的完，你干嘛问那么多。」
    黎未雨满腹疑团，觉得他反应古怪，驀地想起他出门前还那般春风满面，与童姐对视一眼，就看见童姐朝她挤眉弄眼。
    不一定与杨芷有关，但十有八九。
    那就不能刨根究底问下去了，他们还在等着唐医师主动坦白，不能吓到小狗崽，要慢慢的让他卸下心防。
    黎未雨頷首，不由想唐姜真宝贝杨芷，怕女朋友成为茶馀饭后话题，她很羡慕，跟自己很喜欢的人相恋真好啊。
    反观自己与罗耀，他又跟自己三天没联系了。
    黎未雨目送唐姜护着保鲜盒上楼去，突然，唐姜又走下楼，语焉不详：「药师，别那么迟钝。」
    黎未雨：「哈？」
    唐姜哼的一声，也不多做解释，就这么上楼用餐了。
    他自个儿没发现，那声哼，与杨芷有八分相似。
    黎未雨如入云里雾里。
    但方才想到罗耀的事，让她心情受了些影响，也无暇去思考唐姜那句话的意思。
    童姐本也要上楼歇息，却发现黎未雨神情怏怏。
    「怎么了？」
    黎未雨懨懨起身，勉强微笑，挽着童姐的胳膊，轻轻靠着她的肩膀：「姐，你老公也跟唐医师一样，这么珍惜你吗？」
    想到家里那口子，童姐失笑：「差多了，没长这么好看，也木訥许多。」
    黎未雨惊讶：「所以如果唐医师跟你年纪差不多，也追求你的话，你会选唐医师囉？」
    童姐忖了片刻，对上黎未雨单纯的眼神，镇重的摇头。
    「为什么？」
    童姐微笑：「唐医师也不是谁追就喜欢的对吧，我也不是谁追我就喜欢对方的。我跟我老公结婚，只是因为，刚好我只喜欢他，他也只喜欢我。」
    春末晌午，烈日当空，童姐眼神渐柔，思绪回到周日那天，彷彿看见老公抱着儿子逗，才三岁的儿子咯咯笑着，而她站在父子身后，觉得暖呼呼的。
    她不需要如同唐姜那样优秀的对象，与现在这个男人一起，一左一右，牵着可爱的儿子，就很幸福了。
    只喜欢对方的爱啊。
    黎未雨眨眼，喃喃：「是啊，爱情专一才好。」
    童姐抚娑着她的头发，轻轻一笑：「你也会有的。」
    今天诊所统一订鸡腿便当，菜色满满噹噹，看了令人食指大动。
    唐姜也不管其他人怎么看他了，说他小气也无所谓，杨芷做给他的东西，他就是想要独佔。
    黄旻文不是第一天觉得唐姜不大对劲，正巧从他身后走过，只见唐姜啃着鸡腿，戴着耳机，嘴角一抹温柔笑意。
    他仔细一看，手机萤幕上看见了个约莫七八个月的小女婴正在朝镜头灿笑，圆圆的眼睛，才几个月大就炯炯有神，脸颊肉胖呵呵的，娇憨可掬。
    就在黄旻文面前，唐姜看完一部影片，又换了一部。
    唐姜听着小奶音心都软了，暂时不管生物问题，决定要女儿，未来就是要生女儿。
    这个小女婴与妈妈长得像，唐姜想像了下，女儿不管是像谁，父母都长得好看，未来肯定也是个漂亮小女娃。
    生两个好像不错，一个眼睛像杨芷，一个眼睛像他。
    唐姜白日梦做的很高兴。
    「这个好可爱啊。」黄旻文看了心也化了，不愧是男人，都有个女儿梦。
    但无奈黄旻文的夫人，李欣妏生了个两个儿子，李欣妏带儿子带的很高兴，完全忽略老公其实想要女儿的愿望。
    唐姜下意识回答：「是啊。」
    他一愣，驀地回头，看见黄旻文拿着咖啡，笑嘻嘻站在身后。
    「也是，几年后就三十了，也是到了想要孩子的年纪。」黄旻文感慨：「当初第一次见到你，还是在老张的办公室，你才二十四岁。」
    起因是黄旻文的同学张教授孙子满月，张教授抽不出时间给他送弥月礼，黄旻文便说不必麻烦，亲自去趟医院恭喜张教授当了爷爷。
    进到办公室，黄旻文目光逡巡一周，不止找不到张教授，十几坪的办公室里竟没半个人在。
    是都有事外出了吗？黄旻文在沙发上坐下，将李欣炆准备的產后礼物放在腿上，打算拨电话询问张教授时，冷不丁听见咚噠一声。
    黄旻文一愣。
    高耸书架后走出了一个蓬头乱发的青年，他眼睛像桃花，睡眼矇矓，额头泛红，应是被物体砸到。
    他兀自打着哈欠：「怎么没人叫我——」
    半张着嘴，满脸惊愕，气没顺完，堵在喉腔里。
    沙发上，有个陌生中年男子，正襟危坐，略显尷尬地望着他。
    此后黄旻文得知，这个趁着午休时间在书架后浅寐的男孩子，名叫唐姜，是张教授最得意的门生。
    再到后来，他也欣赏起唐姜，在唐姜临近毕业时，试探的问他愿不愿意来他的牙科诊所。
    唐姜沉吟半晌，接着一笑，应了此事。
    唐姜因他这句话唤起了回忆，若当时没在办公室睡觉，未遇见黄旻文，就不会被他招纳进诊所。
    也就不会，如此赶巧的遇见蛀牙的初恋，给她拔了牙，于是唐姜就这样，再次栽在杨芷手上。
    驀然有种，所有的缘分都已写在本子上，十八岁的错过是为了让他们成长，十年过后，他终于与杨芷重逢，在沉着内敛的年纪，他终于学会如何好好爱她，终于听见她说也喜欢他。
    冥冥之中，线已织成，就等时机成熟，再将他们牵起。
    现在回想，不论是何方神圣的安排，唐姜都感激涕零。
    一切，真的都是最好的安排。
    黄旻文自个儿唏嘘片刻，又指着唐姜手机萤幕：「想要女儿啊？」
    唐姜点头。
    黄旻文笑笑，抚娑着下巴，问了个问题：「噯，可是你连女朋友都没有——」
    黎未雨及童姐猛然抬起了头，手足无措。
    唐姜瞪大了眼睛，吸了口凉气，下意识摸了下保鲜盒。
    黄旻文没察觉他们异样，兀自说下去：「得先有老婆才能生啊。」
    他一脸无辜：「是吧？」
    唐姜嚥下唾沫，脑内飞速思考——杨芷是说过隐瞒此事，但是她讲的应该是指隐瞒女朋友是她，而不是让他假装单身吧？
    话说回来，她都把这件事大肆宣扬了，怎么偏不让他在诊所提及，唐姜鬱闷的很，藏着个快乐小祕密真是太难了。
    唐姜其实不想装做自己仍是单身，就算在诊所无法给杨芷一个名份，也想让大家知道，其实他已名草有主了。
    噯，像是自吹自擂的，但好歹知名杂志的年度五十大帅气医生评比榜，唐姜可是榜上有名啊。
    唐姜忖了半晌：「其实我谈恋爱了。」
    黎未雨与童姐对视一眼，然后秒速歛起兴奋眼神。
    他终于肯承认这事了嘛？
    黄旻文有些遗憾，啊，脱单了，他还想使美人计把唐姜长久留下的说。
    本以为这章会就这么翻过，想不到黄旻文竟问：「是我们认识的人吗？」
    唐姜扭捏：「不好透露，但女朋友是我喜欢很久的人，」他顿了顿，轻声说：「从十七岁开始，就一直爱着她了。」
    黄旻文好奇：「哎呀，哪天带来给我们看看嘛，欸，你们不想知道是怎样的女孩让唐医师沦陷吗？」
    喝着黑糖牛奶的唐姜呛着了。
    果然老人孩子性，怎么对此事充满好奇啊？
    童姐抬头，恰好与唐姜四目相交，也是病急乱投医，唐姜竟对童姐投射了求救眼神。
    虽只是同事，但日常配合，已有默契。
    童姐彆扭的转移话题：「唐医师喜欢小孩啊？」
    唐姜愣了一会：「是啊。」
    童姐哈哈一笑：「你顾一次就知道了，看着像小天使，但是烦起来，哎呦，可怕的很。」
    黄旻文说：「确实。」
    黎未雨接茬：「你光这样讲他哪会懂啊，体验一次才会知道。」
    黄旻文便在旁开玩笑：「不然文婉你家儿子给他带一天看看，都有女朋友了，就让他试试当个一天老爸吧。」
    唐姜咂摸不出这其中连结，委实疑惑：「哈？」
    黎未雨站着说话腰不疼：「这样童姐就可以跟老公去约会，回到谈恋爱的时候。唐医师就跟杨……我是说，跟女朋友一起，体验当爸妈的感觉，好棒！」
    唐姜与童姐寻思了许久，对望之时，童姐竟动摇了：「这提议确实……真不错呢，唐医师，这个周末行吗？」

 73. 瞒着小朋友分掉食物吧！

    初闻此事的杨芷大为吃惊，唐姜便说：「推託不掉，不如这週末先别约，我自己可以应付。」
    杨芷更惊诧了：「哪能啊，三岁可皮的呢，你无法自己来的，我去帮忙你。」
    唐姜为难：「但如果孩子回去告诉童姐……」
    「说就说嘛，为了这事把这锅都丢给你，我不是太没良心了吗？」
    杨芷说：「唐姜，虽然我们只是男女朋友，但我不是说了吗，恋人就是要同甘共苦同进退啊。」
    唐姜心一暖，于是应了此事。
    乍听他答应，童姐也愕然了会，连忙澄清自己开玩笑的，但唐姜表示，女朋友已经答应了，并不麻烦。
    唐姜笑的善解人意：「童姐，趁此机会，跟老公重温恋爱时期一天吧。」
    童姐哭笑不得：「看来唐医师谈恋爱后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呢。」
    唐姜没搭腔，默认了此事。
    怕小孩子认生，童姐与先生沟通过后，决定每晚都带着孩子来诊所与唐姜相处。
    童姐的孩子今年三岁，名里带个荣字，自我介绍时，奶声奶气的说：「唐姜叔叔好，我叫小荣。」
    童姐不给他面子：「你叫欧俊荣。」
    小荣撇嘴，坚持到底：「我就叫小荣！」
    他就是小荣，欧俊荣只是别名，因为只要爸爸妈妈喊欧俊荣，就表示自己要完蛋了。
    那是爸爸妈妈在他尿床要他去罚站时才会喊的，小荣才不认欧俊荣这个名字呢！
    周子孟正好也在场，绕着小荣打转：「萌死了萌死了，你好，我是子孟叔叔哦！」
    小荣被他绕的都晕了，周子孟伸手想捏小荣脸颊，小孩子不喜欢这种行为，甩给周子孟一张臭脸，埋进妈妈怀里。
    出师不利，周子孟难过：「看来孩子不好哄啊，唐医师，你跟阿……」
    唐姜正对他挤眉弄眼，眼睛瞪的老大，拚了命的摇头。
    啊，这件事在诊所是『秘密』。
    虽说早已被他曝光，但唐姜本人全然不知，童姐与黎未雨也讨论过要装不知情，那周子孟戏也得演到底。
    周子孟朝唐姜眨眨眼，表示自己心领神会，唐姜松了口气。
    童姐无奈：「我真担心他到以后都以为自己叫小荣，忘记自己的本名。」
    黎未雨也凑过去：「长大就知道了，现在就顺他的意，让他叫小荣嘛。」
    她笑着朝小荣挥手：「小荣你好，我是未雨姨姨哦。」
    小荣看着黎未雨，觉得喜欢，因为她喊自己小荣。
    还有就是，未雨姨姨好看。
    小荣朝黎未雨伸出肉肉的手臂：「未雨姨姨抱。」
    黎未雨心都融化了，虽说三岁男孩已经分量十足，但黎未雨还是不管不顾的抱过来。
    「小荣喜欢未雨姨姨吗？」
    「喜欢！」
    喜欢就算了，脸还往黎未雨胸口埋。
    周子孟在旁槽多无口，感叹着现在小男孩可真精，同是男人的他想抱就不愿，黎未雨长得好看就自己送上门。
    呜，小孩就是好，他也想抱黎未雨。
    他抬起头，看见唐姜意味深长的笑。
    周子孟撇嘴，笑什么，瞧这小荣重女轻男的举止，周子孟篤定，週末唐医师一定也会被杨芷及小荣晾在一旁。
    *
    週六门诊接近结束时，童姐的丈夫欧先生带着小荣来了诊所。
    欧先生今天特意梳妆打扮，被诊所一眾员工调侃为了今天跟老婆约会，打扮得很帅呢。
    夫妻俩决定先带小荣一起用完午餐再带去找唐姜，唐姜大为感谢，正愁着不知要带小孩子吃些什么。
    欧先生说：「小荣平常是乖，但偶尔调皮了些，还请唐医师多担待些了。」
    唐姜笑笑：「没问题的，我女朋友也会来帮忙我，不用担心。」
    晌午，诊所结束门诊，眾人下班，唐姜拎了便当出了电梯，猝然止步，愣神片刻。
    杨芷绑着马尾，正蹲在他家门口聚精会神玩着手游。
    估计是因为他说喜欢，才特地绑的。
    扎起马尾使唐姜能够清楚看见杨芷侧顏轮廓，一双水灵灵的明眸，戴着耳机专心致志，容光焕发，嘴唇噘起的刚好，唐姜想亲。
    唐姜在她身边蹲下：「小姐，你很漂亮，能不能给个机会？」
    杨芷太专注，以致于没发现来者正是唐姜：「不能，我有男朋友了，我在等他回来。」
    猝然杨芷一怔，转头一看，见唐姜喜笑顏开的注视着自己。
    杨芷思忖了下，露出坏笑：「我考虑了一下，先生你长得太符合我的喜好，我可以给你我的电话，但千万别让我男友知道。」
    唐姜哭笑不得，轻拧了下杨芷的脸颊，随后吻她眼睛，一本正经：「放心，我愿意当你的地下情人，这事一定不会让你男朋友知道的。」
    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唐姜扶着杨芷站起：「来多久了，怎么也不打个电话给我？」
    蹲的太久，杨芷腿麻，只得倚着唐姜：「没多久，怕打电话又打扰你门诊嘛，我在这等一下又没关係。」
    唐姜执着她的手，开啟了设定密码锁，输入了四个数字，门閂噠的一声开啟：「这是专属你的密码，以后来了就自己解锁进门吧。」
    杨芷记了下来，接着眉开眼笑：「哎，这不是我们在一起的那天吗，你居然记下来了？」
    唐姜点头：「当然得记，然后每年都要大肆庆祝一番。」
    杨芷与他一同想像，将脸埋进他怀里：「变成老先生老太太也要庆祝。」
    唐姜轻笑，正是这个想法呢。
    「好了，门都开了，你要不要走？」
    唐姜推搡开门，牵着杨芷走，却听见她大叫一声。
    唐姜手足无措。
    杨芷心想这感觉真特么爽啊，声嘶力竭求饶：「麻了、腿好麻，走不动！再给我点时间！」
    原来是因为方才保持蹲姿过久，腿部血液不循环，纵使杨芷已经起立一会儿了，一时半刻也还未恢復。
    唐姜笑出声来，拉了她一下：「你得动一动才会好。」
    杨芷尖叫：「唐姜你别拽我！你先进屋，给我点时间。」
    唐姜啼笑皆非，把便当交进她手里：「帮我拿一下。」
    杨芷剜他一眼，腹诽埋怨：我擦，我都这般狼狈了，还要我帮你拿东西，你这男友还有没有心啊。
    但手比脑袋动的快，还是接过便当。
    这时，唐姜俯下身，在杨芷都尚未反应过来时，将她打横抱起走进屋里。
    杨芷双手抱着便当，闻到阵阵馥郁米香，她仰望唐姜下頜，心中一甜，窝进唐姜怀里。
    唐姜垂眸笑她：「是不是想让我抱，才装腿麻？」
    杨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是真的麻，也是真的想被抱。」
    唐姜低头吻她发顶：「你啊。」
    他把杨芷放在沙发上，作势去捏杨芷的小腿，她立刻搡唐姜的手：「别！别！求你！」
    唐姜挑眉一笑：「那给我什么好处？」
    杨芷拼命摇头，语无伦次：「给你亲，别碰我腿……」
    忽地，杨芷自己摆正了脑袋，哎了一声：「不麻了欸。」
    「这是自然的，血液循环顺畅了。」
    唐姜说完，就倾身想亲她，杨芷立刻闪避，故作怒目圆睁：「不算，你根本说话不算话，不能亲！」
    不给亲就算了，谁还不知道她等等就会眼巴巴凑过来，唐姜睥睨着看她，自顾自拆了便当拿了筷子用餐。
    杨芷知道他置若罔闻，但说这奚落唐姜的话也只是为自己寻个开心，没打算让他搭理。
    于是她接着捂着心口，痛心疾首：「唐姜，我知道男人天性如此，但你能不能别成天就想着亲我摸我……」
    话才说到一半，一块排骨塞进自己嘴里。
    唐姜说：「吃。」
    杨芷眨巴着眼，排骨醃製入味，滷香在唇里四溢，美味的让她一时忘记本来要说些什么。
    唐姜见她有些迷惑却又惊羡的神情，笑笑：「好吃吗？」
    杨芷将排骨嚥下，津津有味：「好好吃哦，这哪家的便当啊？」
    唐姜答非所问：「先把你刚刚要说的话说完再告诉你。」
    杨芷清清嗓子顺溜：「你等等吃饱了可以亲我。」
    唐姜嗤笑一声，又夹了块排骨餵给杨芷：「为了块排骨就见风转舵。」
    杨芷心满意足，排骨好吃，便随他怎么去说。
    她诚如唐姜所想，自己凑了过来，在唐姜面颊上吧唧一口，以表谢意。
    这招对唐姜很是受用，不管她方才如何造作，现在心都柔了：「你有没有吃午餐，如果还没吃我就去帮你煮个麵。」
    简直是被杨芷吃得死死的，但唐姜却依然心驰神往，喜欢的不得了。
    「吃了，放心吧，我可没忘记下午是要顾孩子，那可是强度体力活，我已经呈备战状态了。」
    杨芷腾地坐起，倒腾着随身带来的保温袋，献宝一样的拿出三罐小瓶子。
    唐姜眼睛一亮。
    见他眼神变化，杨芷眼神掠过一丝自得。
    唐姜见罐子里西柚橙芒果黄，还有牛奶白，下意识嚥了唾沫：「杨枝甘露？」
    杨芷点头：「嘿嘿，到芒果的季节了嘛，就给你做了。」拿起了一罐端详，又问：「小朋友吃慢一点应该就没问题吧，西米露会噎着吗？」
    这问唐姜也不准，杨芷查了网路资料，说是可以，但要注意食用量，怕孩子消化不良。
    杨芷沉吟，唐姜便笑得有些狡詰：「既然如此，我们就趁小荣还没来时分了，别让他知道就好啦。」
    他说过了，女朋友做的食物都是他的，就算是小荣这黄毛小子也得一视同仁，唐姜就是小气的不想分享杨芷做给他的甜点，吃撑了也是甘之如飴。
    杨芷想了想，搡了唐姜一下：「噫，你好坏哦。」然后不怀好意的挑眉：「可是我喜欢，我们两个就瞒着他吃掉吧。」
    反正小朋友又不知道。
    结果尚还来不及瞒着小荣吃甜点，猝然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两人对视，登时唐姜才刚用完午餐，有些吃惊：「童姐他们来了啊？」
    杨芷惊慌失措，腾地起身，几乎可说是风驰电掣的跑进卧室：「我去躲着啦！」
    见她动作，唐姜才慢半拍的想起，啊，他俩这事在童姐面前还是个秘密呢。
    目送她进房内，唐姜失笑，真是追风逐电，以往运动会跑百米都不知有没有这么快了。
    冷不丁杨芷又开了卧室一小门缝，指桌上的杨枝甘露，声如蚊蚋：「藏起来，拿去冰！」
    外头听不见声音，但也不知为何，杨芷就怕被听见，本能的压着嗓子。
    唐姜哭笑不得，将杨枝甘露放进冰箱，配合着她，压低声音：「我开门囉。」
    杨芷紧张得要命，不知唐姜是同她玩，点头如捣蒜，便关上了卧室的门。
    唐姜失笑，越发觉得杨芷单纯可爱。

 74. 陪他玩场捉迷藏

    唐姜从猫眼确认，两大一小，确实是童姐一家。
    他瞟了眼卧室方向，门已闔上，应是不会有任何乱子，便打开了大门。
    小荣抱着一隻熊娃娃，奶声奶气的打招呼：「唐姜叔叔好。」
    唐姜微笑，俯下身抚娑小荣的发顶：「欢迎你来，下午叔叔带你去海生馆，看过鲸鱼吗？」
    小荣眼睛一亮：「没看过！」
    童姐倒是伸长脖子张望：「我都不知道唐医师家在这么好的地段。」
    欧先生说：「不便宜吧？」
    唐姜笑笑：「就趁这时无家无口置產，免得以后压力更大，就没那个间钱买房了。」
    他们聊完了吗？
    杨芷背靠着卧室门，隐隐听见门口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不由心想，她在这心惊肉跳，唐姜在那间话家常？
    男人长舌起来也不得了。
    依稀听见了孩子的声音，杨芷心一跳，感到好奇。
    听唐姜说，是个很可爱，眉眼像童姐的三岁小男孩，抵不过好奇心，杨芷悄悄推开了一缝，以跪姿往门缝外探。
    唐姜立在门口，怡然悦色的与一个男人谈话——那想必是童姐的丈夫，杨芷没见过，但就是觉得二人气质相像，应是夫妻。
    而童姐手里则牵着一个抱着熊娃娃的小男孩。
    确如唐姜所言，一个胖墩墩的小可爱，脸颊肉呵呵，眼珠子黑白分明，清澈明亮。
    杨芷微笑，唐姜没骗她，是个人见人爱的小朋友呢。
    就在这时，小荣与她四目相交，杨芷尚未反应过来，小荣猝然瞪大了眼睛，指着卧室的方向尖叫：「那里有人！」
    杨芷此刻跪着，大人若不低头必不会注意门缝中的视线，但巧了，小荣因身高优势，仅扫过一眼，就看见杨芷。
    杨芷吓了一跳，但还记得关门要小声。
    唐姜笑容一僵。
    杨芷在给他添什么乱啊。
    小荣拽着童姐的手：「妈妈那里有人在看我！长头发！」
    童姐听了有些尷尬，怎么像金屋藏娇呢这是：「那可能是唐医师的……」
    唐姜满脸堆笑：「哪有人，小荣看错了吧？」
    说完，唐姜短促的顿了下，三个大人面面相覷，目光又齐刷刷落在玄关边上的一双小白鞋上。
    那双鞋一看就是女鞋，唐姜断断穿不下。
    唐姜面上发窘，这不明摆着睁眼说瞎话吗？
    他吞吐着解释：「这是我女朋友的，她留了一双鞋在这……」
    小荣压根不相信唐姜，他是个很有主见的三岁男童，他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那里就是有人！
    他松开了童姐的手，抱着熊娃娃，小短腿噠噠噠跑到卧室门边，想去推门，但无奈身高此刻又成了短处，他摸不着门把。
    小荣鼓着脸颊：「叔叔请帮我开门。」
    杨芷就在一门之后，听见小荣的声音，当真是心慌气短，不知所措，只得以手脚併用爬离门边。
    唐姜也愣住了，欧先生赶紧说：「小荣，这不是我们家，你不能这样，要先经过叔叔同意，才能请人家开门。」
    爸爸的表情好认真，小荣茫然了会，抱着熊娃，委屈的耷拉着脑袋。
    唐姜看着心又软了：「没关係，我没这么多顾虑，他开心就好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转移他的注意，童姐张开手臂说：「小荣，爸爸妈妈要走了，吃晚餐时才会来接你回家，你不跟爸妈说拜拜吗？」
    这个年纪的孩子没时间概念，明说几点他们不懂，但说是用餐时间，就都能明白了。
    小荣脑袋飞速思考，刚吃完午餐，还没吃点心，吃完点心才能吃晚餐……
    这样得要好久才能见到爸爸妈妈！
    小荣飞扑进欧先生怀里：「要来接我哦！」
    欧先生点头：「会的。」
    小荣转而吧唧亲了童姐一口：「一定要来接我哦。」
    童姐一笑：「一定会。」
    「不能、不能，丢下我！」
    「一定一定，我跟妈妈一定来接你好不好？」
    「要带小熊饼乾来接我……」
    「妈妈会问唐姜叔你有没有乖乖，你表现好才有饼乾。」
    「呜……」
    唐姜在旁看了微笑，心暖暖的。他想，对女儿的执念好像没那么强了，若将来生个如小荣这么可爱，如此依赖他跟杨芷的小儿子，是也不错。
    一家三口道别，小荣还在门口目送父母离开，唐姜本想这分离场面必是泪眼婆娑，想不到他是个坚强的孩子，一滴泪也没落。
    只见小荣再次来到卧室门口，唐姜莫名，小荣便指着门把：「叔叔，可以帮小荣开门吗？」
    唐姜目瞪口呆。
    这执拗程度还真堪比自己了呢。
    唐姜思忖着局势，认为妥当，便俯下身问：「我帮小荣开门，那小荣要说什么？」
    「谢谢叔！」
    唐姜微笑，心想要不要与杨芷通个气，但童姐夫妻都离开了，应是无妨，便推搡开门。
    小荣一马当先衝进卧室里，唐姜则漫不经心，随后两人都愣住了。
    卧室空无一人，开着窗因而使窗帘随风飘起，床上棉被整齐折叠，一如早时唐姜出门前那样。
    鸦默雀静。
    躲进卧室的杨芷呢？
    小荣判断错误，气的跺脚：「人呢！」
    这也是唐姜想问的。
    他好好的女朋友，进了卧室后上哪去了？
    莫不是他卧室是连接平行时空的出入口，杨芷因而穿越去另一个时空了吧？
    而这时空里，他就会一直找杨芷，但记得杨芷的只有自己……
    然后两人不断穿越时空，只为了重新回到对方身边……
    脑补过度的唐姜埋汰自己：是也不必如此虐恋情深。
    小荣闹脾气，东翻西找，甚至问唐姜能不能翻床底看有无人在，唐姜失笑，但心中仍是纳闷。
    驀地听见篤篤两声，十分轻，但唐姜还是清楚地听见，来源是衣橱方向。
    他往衣橱看去，只见橱门开了小缝，看见了一双明眸。
    原来他好大一个女朋友在那。
    杨芷指着小荣，又往门外指，最后指唐姜。
    唐姜疑惑，比自己又比小荣，也往门外指。
    杨芷的意思是：你让小荣先出门，我要跟你说话。
    唐姜却以为杨芷要他带着小荣一起出门。
    杨芷摇头，又单指小荣，唐姜哭笑不得，两人竟能这样流畅沟通。
    唐姜踱步到衣橱边，一面扬声：「小荣，我看外头有个人，你要不要去客厅找？」
    小荣眼睛一亮：「真的吗？」
    小孩就是好骗，二话不说，信了唐姜就往客厅奔去。
    唐姜立时打开了衣柜的门，杨芷蜷缩其内，以手支颐，朝着唐姜甜笑。
    橱门恰好掩了小荣视线，唐姜便为所欲为，压低声音：「你在干嘛，不闷吗？」
    说着还替杨芷抹掉额间的汗。
    杨芷笑靨如花：「他那么可爱，我想跟他玩玩嘛。」她指导唐姜：「等等你跟他说，你得到了我留下的线索，我就在卧室里。」
    唐姜哦了一声：「给点好处。」
    杨芷本没想多，突然话锋一转，歛了喜色：「你好双标，小荣要你开门道个谢就行，到我这就要好处。」
    唐姜意味深长的挑眉：「因为我对小荣无欲无求啊。」
    闻言，杨芷沉吟半晌，本想端着却嘴角上扬。末了，她攥着唐姜肩膀欠身，用力亲了唐姜，轻咬他唇。
    唐姜顺势俯身，低头吻住杨芷。
    正繾綣难捨，听见小荣在外呼喊：「叔叔，客厅也没有……」
    杨芷颊边发烫，孩子就在咫尺，他们俩却在这缠绵……
    她红着脸轻搡开唐姜：「够了吧？」
    唐姜微笑：「足足有馀。」他擼起袖子蓄势待发：「给你见识下影帝级演技。」
    杨芷哧笑出声，还影帝，就他不害臊。
    听见唐姜说的，小荣大为振奋，与手上的熊娃对话：「阿熊探员，我们现在，要进去找人，你是勇敢的小熊，对不对！」
    接着又拿腔拿调的说：「对，我是最勇敢的熊！」
    唐姜在旁看了笑出来：「加油哦。」
    小荣激奋，誓要找出那幕后之人。唐姜跟在他身后进了卧室，见他毫无目标的倒腾寻找，就是不往衣橱那儿寻去。
    他瞟了眼紧掩着衣橱，想必杨芷现在必是洋洋自得，想了她小得意的神情，唐姜就轻笑出声。
    玩小孩呢这是。
    然而小荣并不是个有耐心的孩子，找了会一筹莫展，便意兴阑珊，萎靡的坐在椅子上。
    唐姜蹲在小荣边，朝他招手：「小荣，叔叔跟你说个秘密。」
    小荣耷垂着眼凑近唐姜，半晌，眼睛一亮，正打算说什么，唐姜竖起食指，促狭一笑：「叔叔跟你说好的啊。」
    小荣连连点头，竖起食指，圆睁着眼：「嘘……」

 75. 金屋藏娇的唐医师

    若衣橱里有台风扇，杨芷必是不会难受。
    她抱着件唐姜的上衣，轻嗅一口，扑鼻而来皂角香，顿时心满意足，暗暗下定决心总有一天要跟唐姜要件衣服回家。然而就在这无比幸福的时刻，额间汗珠滚落了一滴。
    杨芷连大气都不敢喘，痛并快乐着，若不是这衣橱里狭隘闷热，要她待在里头一辈子都愿意。
    她疑惑的很，孩子不也喜欢躲衣橱吗，怎就没找到这儿来呢？
    附耳倾听，小荣奶着声说：「叔叔，你去找看看浴室！」
    好小子，居然支使起唐姜了。
    唐姜说：「浴室没有，小荣，你找床底了吗？」
    「找了，也没有。」
    听得出小荣十分沮丧，杨芷不敢大笑，再躲个三分鐘就告诉他吧……
    骤然光亮照面，杨芷闔上眼抬手遮掩，吓得她心慌气短，愣神了一会，听见小荣雀跃欢呼：「找到了，真的有人！」
    杨芷回神，见小荣那张肉嘟嘟的脸憨态可掬，她望向唐姜，后者则抱着胳膊，微笑看着自己。
    小荣好奇：「你住在柜子里吗？跟哆啦a梦一样。」他打量着杨芷身上，纳闷的说：「没百宝袋啊……」
    唐姜噗哧一声笑了。
    杨芷忖了会，煞有介事的胡诌：「我跟哆啦a梦的年代差了一百年，到我那个时候，百宝袋已经隐形了，所以看不到。」
    她语气郑重其事，小荣还年幼，也觉得这很合理。
    小荣又问：「那你平常就住在这里吗？跟唐姜叔住一起吗？为什么从未来来啊？」
    简直要成十万个为什么了，唐姜好奇杨芷该如何自圆其说。
    只见杨芷说的头头是道：「因为你唐姜叔很笨，所以他的后代被他拖累欠了很多钱，所以只好派我来好好监督你唐姜叔。」
    ……
    唐姜不满：「你这是把大雄剧本套我身上啊。」
    杨芷没搭理他，招手要小荣进衣橱看看：「你来看，这是我的时光机入口……」
    小孩子好奇尚异，满脸新奇爬进衣橱，就在这时，杨芷倏地爬出衣橱，一脸恶作剧得逞的狡詰。
    但空间实在过于逼仄，她又怕踢着小荣，唐姜看了心惊肉跳，赶紧上前扶住险些栽地的杨芷。
    「哎呀，我没事啦。」
    当着孩子的面，如此狎昵，杨芷难为情扭动身子，唐姜此刻是真重心不稳了：「你别动了……」
    话都还没说完，背脊就撞上床边，索性调整角度一同摔在床上，唐姜当了回肉垫。
    两个成年人栽在床，声响可大的，找不到时光机入口的小荣回头，以为他们在玩闹。
    可恶，玩游戏居然没带他！
    「你们在干吗？」
    唐姜无话可说望着天花板，杨芷已是颊边泛红，只得捂着脸埋他肩窝。
    唐姜忖了忖，瞟了小荣一眼，决定遵循本心，大手一揽，拥住杨芷。
    杨芷心如擂鼓，嗔他一眼：「孩子看着呢，你还抱我。」
    唐姜反问：「孩子看着为什么不能抱？」
    小荣始终当他们在玩，『嘿咻嘿咻』的爬出衣橱，一鼓作气跳上床，小肉腿压的唐姜险些把午餐从肚子里吐出来。
    小荣灿然大笑：「我也要一起玩！」
    孩子的咯咯笑声纯真好听，听着让人都感到欣喜不已。
    杨芷与唐姜相视一笑。
    小荣欢腾的挠唐姜身子，杨芷轻搡他的小手，笑：「别搔我男朋友的痒！」
    不给搔唐姜，小荣便挠杨芷，惹的杨芷像条虫一样在唐姜身上扭动身躯，唐姜也发话了：「也不要搔我女朋友。」
    小荣意兴阑珊坐起，不豫的睨着相拥着的两个成年人。
    但那两人无丝毫悔过之意，抱在一起坦荡荡的看着小荣。
    看不下去了，杨芷的腿都缠在唐姜身上了。
    「那抱抱可以吗？」小荣鼓着脸颊，巴着唐姜的胳膊，小手也要去牵杨芷。
    唐姜微笑，摩娑着小荣细软的头发，赶巧迎上午睡时间，不一会儿，小荣睡着了。
    杨芷支起身，唐姜儼然成了大肉枕，无奈看着杨芷。
    杨芷嘘的一声：「让他睡会，下午才有体力玩。」
    唐姜答非所问，伸手将杨芷的头发勾到耳后，低声细语：「生儿子好像也不错。」
    杨芷眸带羞赧，亲了唐姜一口：「你老是想那么远的事情。」
    *
    一个鐘头后小荣被杨芷喊醒，但由于见面至今，杨芷都尚未自我介绍，小荣又一意孤行的认为她是哆啦a梦，因此乍醒朦胧的小荣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阿梦姨姨。」
    杨芷一脸懵逼，反倒唐姜，闷笑出声。
    「哆啦a梦，带他去洗把脸，等等我们就出门。」
    杨芷顿了会，嘟囔：「你是大雄的话，我应该也是静香才对啊。」
    唐姜将小荣扶坐起：「哆啦a梦很好啊，有很多厉害法宝。」
    杨芷问：「你喜欢？」
    「喜欢啊。」
    随即杨芷就一脸高兴的抱起睡眼惺忪的小荣进了浴室，笑容可掬：「既然你喜欢，我就勉强当一回哆啦a梦吧。」
    约略一小时后，终于整装待发，唐姜纳闷，这两人怎么能磨嘰这么久？
    小荣带来的物品几乎都没翻动，整理起来不费吹灰之力，然而杨芷还是担心的检查着就怕有什么未带到，一面又要唐姜去追小荣。
    小荣毕竟是第一次来唐姜家，对什么都很好奇，东盼西顾的，跑热了外套就掉在地上，阿熊也不知何时被他拋弃，唐姜只好拿起外套小熊追在他后头。
    真如杨芷所说，带孩子是重度体力活。
    总算出门，小荣肩驮背包，等着唐姜安置好儿童座椅。
    见小荣温良乖巧站在一边等待，杨芷不由说：「小荣好乖啊，很听话，也不吵不闹的。」
    小荣眼中闪过自矜，挺起胸脯：「因为我是我爸爸妈妈的小孩。」
    爸爸妈妈说平日要谦虚，然而一旦被夸奖，称讚他就是在夸他们，要大方接受，因为小荣是爸妈的骄傲！
    唐姜失笑，侧身让小荣进车内：「真的很乖，我会跟妈妈说，让她接你时带饼乾来。」
    小荣欢声鼓舞。
    正要关上后座车门，杨芷连忙制止：「我陪他坐后座。」
    唐姜一脸不乐意。
    但他懂杨芷的用意，带着小朋友突发事件最多，实在不兴让他自个儿坐于后座。
    于是只得妥协：「哦。」
    杨芷知唐姜不甘愿，轻拧唐姜面颊：「唉呦你哦。」
    驀地唐姜就攥住杨芷手腕，在她尚未回神，身子一侧遮掩小荣视线，左手探进杨芷口袋里，右手执着她的手放于唇边，飞快啄了一下。
    杨芷一脸懵，唐姜低声叮嘱：「今天的糖果在口袋里，仅只一颗，所以你别被他看到。」
    小荣问：「你们在干嘛？」
    杨芷这才回神，坐进后座系上安全带，悄悄伸进口袋，果真摸到了一颗糖果。
    她抬头，对上后照镜里唐姜的眼，嫣然一笑。
    唐姜也笑，以唇形告诉她：『橘子口味。』
    杨芷点头，悦目娱心，瞒着小荣一起藏着个小秘密，让她不由欢畅，手还放在左边口袋里，持续摩娑着那颗软糖。
    约莫是方才谈到父母的话题，半晌，小荣撅着嘴，愁眉不展。
    杨芷本在擦拭相机镜头，以为小荣饿了，便找出童姐替他准备的零嘴：「要吃吗？」
    小荣使心憋气：「爸爸妈妈不知道在干嘛。」
    唐姜飞速瞅了眼：「应该是想爸妈了。」
    听的杨芷心软，安慰着说：「吃晚餐的时候就会见到爸妈了，先吃点心好不好？」
    唐姜将手机递给杨芷：「你拨个电话给童姐吧，密码先是我生日再是你生日日期。」
    小荣听见唐姜说这话，心情振奋了些：「我要跟妈妈讲电话，请姨姨帮忙。」
    「小荣真的好有礼貌。」杨芷微笑，转而向唐姜挑眉：「欸，这么轻易就给我手机，不怕我看见漂亮小妹妹给你发讯息吗？」
    唐姜顿了一下，煞有其事回答：「那把手机还我，我先毁灭证据。」
    杨芷眼里闪着促狭的光：「来不及了，我来看看是哪些漂亮小妹妹。」
    她利索的输入唐姜与自己的生日密码，迟疑了一下，崭露笑容。
    「唐姜，你有没有发现，你回答数量时，都不加思索回答『十』？」
    唐姜回：「有么，我没注意过。」
    「我注意过，不管高中还是现在都是。」
    杨芷微抬下頜，笑的洋洋自得：「是不是因为我生在十号，所以你就总回答十呀？」
    唐姜一愣，小荣已经等的不耐烦，攥着杨芷的胳膊请求，于是这篇就这么翻过了。
    但这句话盘踞在胸臆间，久久不散。
    他忖了会，忽然醒悟，不由一笑。
    似乎真是如此。
    童姐尚未接通，小荣紧盯着萤幕等待，杨芷突然听见唐姜开口。
    「不止，也因为我十月生，而你刚好十日生，所以我最喜欢这个数。」
    唐姜诞生在十月，杨芷生于十日。
    从此，十就成了他最喜欢的一个数字。
    是他与他的姑娘共同拥有的一个数。
    简直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两个人。
    *
    兴许在忙，杨芷替小荣拨了两通电话，童姐才终于接起。
    当下她以为是有什么紧急事态，担忧的接起电话：「怎么了？」
    小荣恨不得把嘴亲在萤幕上，音调高了许多：「妈妈！」
    这么有活力，童姐松了口气：「小荣，怎么啦？」
    「我们要去、去海生馆，正在开车。」
    小荣说话还有些吃力，讲几句就要思考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偶尔会急的不知所措，杨芷哭笑不得，只好轻拍他手臂要他慢慢说。
    「妈妈，唐姜叔家……柜子，住了哆啦a梦姨姨，他们两个还一直在、在我面前……抱抱！」
    唐姜与杨芷不约而同心中咯噔。
    杨芷颊边发烫，唐姜也摸着鼻翼，暂且以不变应万变。
    童姐也有些尷尬：「这就像你去幼稚园会跟柚子抱抱啊，还有跟建浩牵手，表示感情好。」
    「是吗？」小荣将信将疑，一边将手机转向杨芷方向。
    杨芷吓得不轻，抽了口凉气——她跟童姐算的上熟识，声音外貌又都好认，杨芷仓皇失措，只得故意压低声音，遮着面颊。
    「是的，妈妈说的都对。」
    那声音又粗又浑厚，没点平日的清脆婉转，唐姜忍笑。
    童姐也着急，赶紧要小荣把镜头转回去自己身上，小荣疑惑：「为什么不看阿梦姨姨？」
    这该怎么回答？
    童姐愣神，杨芷赶紧解围：「因为妈妈想看小荣，对吧童姐？」
    「对对对就是这样。」
    小荣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妈妈姓童？」
    ……
    两方皆静默。
    唐姜轻咳：「我告诉姨姨的。」
    小荣满脸费解：「是哦？」
    这小子多机灵啊，亲妈是知道的，童姐明白这肯定骗不了小荣，赶紧使用走脱大法：「电影要开始啦，妈妈不能跟你说话了，来来，跟爸爸说个再见。」
    竟然背着他去看电影！
    小荣愤懣，对欧先生说：「居然跟妈妈去看电影！」
    欧先生也不甘示弱：「怎么了，我跟我老婆看电影，还得经过你同意吗？」
    小荣不知如何回应，最后只好说：「暂时把我妈借给你一天，下午要来接我哦。」
    杨芷在旁听的啼笑皆非。
    唐姜则心想，儿子就是这点不好，会跟你抢老婆。
    于是生女儿的执念又再顽强膨胀。
    撳下结束通话，杨芷轻吁一口气，把手机交还给唐姜。
    唐姜随手放于架上，此时手机震动了一下，瞟了一眼，发送者：女朋友。
    不是可爱小妹妹，是漂亮女朋友。
    ——现在小孩可真精啊。
    说的没错，视线在后照镜中交错，唐姜认同这句话，也吁了口气。

 76. 海生馆一日游

    海生馆开幕于去年十月，程满絮与时宇及其弟还有夏郁菱曾经来过一次，回去后与夏郁菱一起推荐杨芷定要去一趟，显然两人对这海生馆之行都无比满意。
    杨芷当耳边风，吹过就算了，嗯啊几声敷衍二人。
    一是因为她没那间情逸致，二来当时刚开幕，新闻画面报导都是熙熙攘攘，杨芷见了就索然寡味。
    然而现已开幕七个月多，人潮消散了不少，杨芷便愿意来凑这个馀温都要散了的热闹了。
    当然，兴许也因与她一同前来的人，是唐姜有关。
    杨芷把小荣招来，指着礼品贩卖区的冰棒：「小荣，你要不要吃，姨姨请你。」
    小荣喜出望外，正好肚子饿了：「谢谢姨姨！」
    唐姜于服务台拿了份简介，注意到了海豚秀时间，下午三点，那岂不是快到点了？
    他抬起头，却不见那一大一小的踪影。
    怎么今天一直在寻找他那女朋友的影子，唐姜左顾右盼，忖了会，推断小荣应是与杨芷在一块，那倒就不必太过担心，杨芷办事还是有她的分寸。
    只是这两人一声不吭把他扔在这，莫名有些吃味：搞清楚那是谁的女朋友啊臭小子！
    唐姜转悠着打算拨电话，他岂能容忍别的男人霸佔杨芷。这时，就看见杨芷小荣，一人一支冰棒，走出了礼品店。
    两人见到唐姜，默契地朝他招手，唐姜无奈一笑，只得自己走向他们：「你们去买吃的？」
    杨芷回应：「嗯啊。」
    然后咬着冰棒，拆开了包装，再交给唐姜：「请你吃。」
    是红豆口味。
    唐姜眼神一柔，执过杨芷的手，咬住了冰棒，杨芷便抽开手，淘气挑眉：「人家小荣还不用餵呢，你自己吃。」
    小荣满面自豪。
    唐姜无奈乜了杨芷，她便喜形于色，挽着唐姜胳膊，一手牵着小荣。
    唐姜就吃她这套，本还端着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他低头问小荣：「想不想去看海豚？」
    他解释了下，又指着简介上的图片，小荣没来过水族馆，啥都兴致勃勃，啥都好啊好啊，搞不好唐姜若问要不要去餵鯊鱼，他也会说走啊走啊。
    冰棒吃完了，唐姜拿着简介寻找方位，左手被杨芷挽着，而根本不知位置的小荣反倒一马当先走在前头，还朝后向他们喊话：「走快点！」
    杨芷奚落他：「你看，他根本不知道位置，还走最前面，我们跟着他走，迟早迷路。」
    唐姜失笑：「所以我正在看地图，你负责注意他的动静吧。」
    这时，一旁游客的交谈声轻飘飘传进唐姜耳里。
    「哎，这一家三口，顏值可真高。」
    「爸妈都长那么好看，小孩能难看到哪？」
    唐姜听了满心欢喜。
    他跟杨芷像夫妻了？没带娃肯定像情侣，但带了个娃，就像夫妻了。
    恋爱再谈久一点吧，到时候再问她，愿不愿意当他的唐太太。
    接着又想：不，他跟杨芷的孩子，肯定长的比小荣更好看，心情顿时复杂了些。
    小荣突然攥他胳膊，杨芷也一手在他眼前挥舞：「你发什么呆，再来往哪走？」
    唐姜面上发窘，这才一笑，继续带路。
    幸好路途没被小荣带偏，三人临门一脚之际赶到了表演场地，毕竟是假日，因此也是人潮如涌，沸返盈天。
    杨芷护着小荣找位置，唐姜又担心她如此漫不经心被人衝撞，赶紧将她护在怀里：「小心点。」
    小荣见状，奶着声犯嘀咕：「又抱姨姨，我呢？」
    唐姜心说你个小小男子汉，还得我护，能不能自立自强点？
    杨芷就不同了，听他说得这么委屈，母性大发，哎呦一声把小荣抱起：「那姨姨抱你，好不好？」
    小荣心满意足，嗯了一声，也紧抱着杨芷：「喜欢姨姨。」
    「我也喜欢小荣。」
    「那小荣跟唐姜叔你比较喜欢谁？」
    「当然是小荣囉。」
    ……
    小荣看向唐姜，露出了狡詰的笑。
    唐姜抽了嘴角，这小子是不是仗着年纪小就为所欲为，别以为在杨芷怀里他就会投鼠忌器，不敢动手。
    「那儿，那有个位置。」他清清喉咙，指着几层台阶下的位置，然后打算把小荣抱过来。
    小荣大惊小怪，呀的一声，埋进杨芷怀里。
    唐姜槽多无口，这孩子一点也不矜持，几次三番卖乖埋女生胸脯，欣赏不来！
    小荣抱紧了杨芷的肩膀：「姨姨抱。」
    「好。」杨芷拍着小荣背心，没注意到唐姜的异样：「我抱就好，没关係的。」
    唐姜顿了半晌，再不乐意又能如何：「手痠了换我抱，毕竟这孩子身量挺……」他面对着小荣，加重咬字：「健壮。」
    杨芷咯咯笑了：「你唐姜叔说你健康呢。」
    小荣没懂唐姜在内涵自己，加上杨芷也满以为唐姜真在夸小荣，一大一小笑的乐呵呵的。
    呵，傻瓜。
    唐姜那一点点报仇后的快意全没了。
    表演开始，海豚着实可爱，杨芷已经拿起相机开始摄影，而唐姜开始给小荣科普海豚知识。
    唐姜问：「小荣，你今年几岁？」
    小荣正目不转睛看海豚跳圈：「三岁。」
    唐姜笑笑：「那叔叔告诉你，据说海豚智商等同七岁儿童，所以这些海豚，其实都比小荣还聪明哦。」
    ……
    小荣攥着杨芷衣角，抽抽噎噎：「姨姨……」
    杨芷瞪唐姜：「你干嘛这样说他，难不成你三岁时比海豚聪明吗？」
    末了，把哭泣的小荣抱在腿上安慰，唐姜愣是成了个大坏蛋。
    唐姜只得刮肠搜肚，字斟句酌解释：「小荣，叔叔再跟你说个，『豚』这个字是古语里的猪，所以古代人觉得海豚就是海里的猪，是不是很可爱？」
    唐姜以为他想起的会是小猪佩佩，然而小荣想到的，就是真正的猪。
    小荣瞅了眼底窜出水面，无比可爱的海豚，怎么也无法与猪隻相连结……
    他满腹疑团，海豚怎么会像猪啊！
    杨芷立时补充：「佩佩猪，小荣，佩佩猪很可爱吧？海豚就像佩佩猪。」
    哦，这倒是真的，小荣点头，偏偏唐姜又说了句：「是说提到佩佩猪我就想到，据说佩佩猪的身高，有两百公分，比我还高出很多。」
    比唐姜叔还高的猪……
    小荣不愿相信。
    杨芷伸手搡了唐姜肩膀，当真气急败坏：「你不会说话就别说！」
    遽然挨了顿揍，唐姜简直如坠云雾，吃痛闷哼捂住肩膀，明明他说的都是事实，也只是想让孩子多了解点知识啊！
    *
    两个鐘头后，电影播毕，难得重温了恋爱时期的甜蜜，然而童姐心头空虚，仍记得自己是位母亲，又念起了小荣。
    欧先生看出她落寞寡欢，现在时间五点十五，而他们与唐姜相约六点半市区见，足要再等一个多鐘头。
    他轻声说：「要不，我们跟唐医师改约六点，直接去海生馆接儿子，如何？」
    海生馆在市郊，加上周末车潮，可谓是望山跑死马，驱车前往也得耗上半小时。
    童姐自嘲一笑：「说好要跟你单独相处，结果又想儿子。」
    欧先生笑了笑，牵她的手：「背着儿子看场电影就够了，我也想他啦。你先问唐医师，然后我们去给他买饼乾带过去。」
    *
    唐姜举双手同意此事。
    喜欢小荣是一回事，但他霸佔杨芷，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通话间，唐姜遥望着不远处，小荣站在海底隧道中间，高举双手，杨芷正蹲着给小荣拍照。
    小荣简直乐不可支。
    唐姜正要过去告知小荣此事，瞟了杨芷一眼，忽地又心境复杂。
    虽觉得杨芷被小荣佔了，但见杨芷因小荣而顾盼神飞，脸上带着他最爱的得意神情，眉飞色舞的替孩子拍照时，还是笑了。
    谁让杨芷的笑，就是美好的让他情有独钟。
    杨芷从镜头后探头：「怎么啦？」
    唐姜牵着小荣的手，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遍。
    骤然告知将要分别，杨芷与小荣不约而同地有些落寞。
    虽然就快见到爸爸妈妈，但想到等会就要与阿梦姨姨说再见，小荣着实不捨。
    唐姜失笑，问杨芷：「他捨不得就算了，你也这么不捨啊？」
    杨芷怏怏，倚着唐姜肩膀：「我重感情嘛。」
    小荣抱住她：「我以后还能再来找姨姨吗？」
    唐姜腹诽，若是下一次你别这样紧巴着杨芷，还埋她胸膛，我倒是愿意考虑考虑。
    然而这些事对杨芷来说不过尔尔，她回答：「可以啊，到时候你再请妈妈问唐姜叔。」
    她看着唐姜：「可以吗？」
    本要酷酷的说句『再说』，但望见杨芷眼里的希冀，攥着他胳膊的手发紧，就说不出口了。
    唐姜犹豫了下，这小朋友也确实乖巧可爱，唐姜也真的喜欢小荣这孩子。
    唐姜微微一笑：「可以，小荣想见姨姨，就跟妈妈说吧。」
    小荣举高双手欢欣鼓舞，转而抱住唐姜：「我喜欢唐姜叔！」
    唐姜愣了一下。
    小朋友的喜欢都是毫不吝嗇，说喜欢，就是发自内心。
    唐姜驀然觉得，自己这下午，委实小心眼。
    他弯下腰抱起小荣，捏捏那肉呼呼的面颊：「叔也喜欢小荣。」
    小荣喜笑顏开，紧抱着唐姜，唐姜高兴了，便试图如影视剧中那般举高小荣，然而受制于体型，唐姜才抱高了点就消弭了念头。
    碧波荡漾，鱼儿逍遥自在的游着泳，那身姿英挺的男人抱着个小娃儿，两人有说有笑，画面爽心悦目，杨芷拿起相机，正要按下快门时，唐姜倏地回眸。
    那剎那，撳下快门，唐姜伸出手，招着杨芷过来。
    事后杨芷翻阅着照片发现，那瞬间，唐姜对着自己，笑得很好看。
    *
    近华灯初上之时，杨芷见简介上有个水舞秀时间，趁着最后相处时间，提议要去看看。
    三人来到广场边，本来小荣是由他抱着，但中途唐姜行了个方便，出了洗手间时，小荣又让杨芷抱着了。
    简直像是麦芽糖，死赖着杨芷。
    唐姜瞥了眼杨芷的相机，伸手揽小荣：「我抱着吧，这样你才能拍照。」
    「不用，最后相处的时间了，让我多抱一会儿嘛。」
    小荣志盈心满。
    唐姜看着小荣，显然那句可以，要再三思考了。
    身处暴风眼，杨芷却浑然不觉，还在左顾右盼，期待着水舞秀。
    雀色的光映照着整座湖，湖面平静如镜，微风吹过，吹起了些许涟漪，四周热火朝天，见杨芷巴望着开场，连唐姜都不由殷切期盼。
    小荣也期待：「要开始了吗？」
    「快了吧？」唐姜不负责任的回答，耳边旋律熟悉，他专注听了会，杨芷倒是先听出来了。
    她以肘捣捣唐姜：「欸，你最爱的周董，园游会，刚刚在车上你也在放。」
    确实如杨芷所说，是园游会的纯音钢琴版。
    小荣好奇：「周董？」
    「就是一个叫周杰伦的明星，我们这代人的青春，你叔很爱。」
    提到自己的偶像，唐姜点头：「就如小孩子爱巧虎一样，回去问你爸妈就知道，他根本是神。」
    小荣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杨芷又问：「反而你最近都不怎么听晴天了，你之前不是很爱吗？」
    闻言唐姜怔了下。
    以前喜欢晴天，是因为戳中了他的心：他看过那些小黄花，他也盼着能再淋一次消失的那场雨。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他也想问，你会等待还是离开？
    但现在，那位让他爱了很久的女孩，告诉唐姜，她也爱他，故事的最后，她没说拜。
    所以，现在更偏爱听这甜蜜的歌。
    唐姜笑：「因为，没遗憾了。」
    杨芷一脸懵逼，唐姜悄悄碰了下她的手背：「你回来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杨芷嘴角微扬，心中满是暖意：「你也回来了。」
    小荣听得如坠五里云雾：「还没回家啊。」
    杨芷哭笑不得，指着前方：「专心看，小心等等错过了。」
    这时，唐姜又碰了下杨芷的胳膊，微俯下身，在杨芷耳边跟着旋律轻唱：「鸡蛋糕和你嘴角果酱我都想要尝……」
    杨芷面颊腾地发烫。
    不得不夸，唐医师唱歌真好听，虽与专业歌手相比差的多，但是声音温润带沉，音也都唱在调上，听着还是极其悦耳。
    她斜小荣后脑杓一眼，接着瞪唐姜，示意孩子在这，别放肆。
    唐姜悄声说：「我有办法。」
    随后他扬声：「小荣，你会数数吗？能数到几？」
    小荣回答：「能数到五。」
    「那你闭上眼睛，从一数到五，再从五数到一，数个五次，表演就会开始。」
    小荣将信将疑：「真的吗？」
    唐姜问心无愧：「叔骗过你吗？你找姨姨时，是不是叔给你提示的？」
    杨芷啊了一声：「原来是你出卖了我啊！」
    小荣想了想，嗯，好像真是如此，唐姜叔说的，确实都是对的。
    随后小荣便开始数数，唐姜立时补充：「哎，得闭着眼睛数。」
    小荣哦了一声，大手覆在眼上，小荣正诧异，听见唐姜一本正经：「要确实做到看不见，才能看到表演，叔帮你遮着。」
    杨芷哭笑不得，憋着笑，深感唐姜想讨亲的执念太强。
    傻孩子小荣还觉得有理，道谢：「谢谢叔。」
    唐姜心满意得：「不客气。」
    就在这时，唐姜看见杨芷仰着脸，闔上双眼。
    小黄花自个儿送上门了，哪有不吻的道理？
    他了然一笑，左手摩娑杨芷面颊，低头吻住了她。
    小荣数到一半顿住，唐姜甚至还含糊的提示：「四。」
    杨芷笑出声来，唐姜便加深了唇上力道。
    园游会又重播了遍，小荣还在努力数数，而他们，交换着丝丝情意，繾綣柔情、爱意无尽。
    暮色四合，雀光映在大地，暖的每个人，心都是热的。

 77. 被发现了！

    将近华灯初放，杨芷去行了方便，唐姜与小荣坐在水舞广场边上的长椅，玩了一下午，小荣也累了，一顿一顿的，却死撑着眼皮，不肯入睡。
    唐姜看他都颠三倒四了，劝道：「累了就睡吧。」
    小荣摇着头嘟囔：「等爸妈来再睡。」
    真是冥顽不灵，唐姜无奈，那就看他能撑到何时吧。
    想不到才过半晌，欧先生的身影就出现在他们面前，唐姜轻搡着小荣：「醒醒，看看谁来了？」
    小荣一脸朦胧，但还认得出是亲爹，腾地从长椅跳下：「爸爸！」
    他腿虽短，但跑起来，可谓疾驰而去：「妈妈呢？」
    一见就问娘，压根不在乎爹的模样，让唐姜生女儿的执念又增长了几分。
    小荣想要让欧先生抱，但他似乎不愿如此，只牵着小荣的手让他自己走：「妈妈去厕所，等妈妈来，我们就跟叔叔说再见。」
    程满絮突然来电。
    彼时杨芷正在洗手间，立刻接起：「怎样？」
    程满絮咋舌：「我天，我是错过多少，这才多久啊，你俩就多了个那么大的儿子啊？」
    杨芷传了张唐姜与小荣的合照到群组，用意是表达自己也跟过风踩过热点了，想不到程满絮脑洞大开。
    杨芷语焉不详：「可不是么，否则他哪能那么容易追到我？」
    程满絮犹豫了下，煞有介事：「我又仔细看了下，眉眼跟唐医师不像，你跟谁偷生的，别赖到唐医师身上让他当个便宜老爸。」
    ……
    杨芷无言一笑：「是唐姜同事的儿子，今天我们带他出来玩，很乖一孩子。」
    程满絮又一本正经说：「欸，眉眼是不像，但我看鼻子挺像的。不是他同事儿子，是他儿子吧？」
    杨芷哭笑不得：「你有完没完啊。」她推搡开门，洗过手后从包里拿出唇膏：「对了，最近你不是进一款i牌的唇膏么，帮我留一支。」
    「好，你唇膏要用完囉？」
    杨芷耸肩：「没男朋友前根本没用这么快，我都不知道唐姜这么爱亲我，亲完就得补，长时间下来用的当然快。」
    沉吟了半晌，程满絮嗤之以鼻：「我说，你这是假抱怨真秀恩爱吧？我告诉你，我也有男朋友，毫发无伤。要秀就去秀郁菱，我们之中唯一没男朋友的就是她。」
    杨芷不置可否：「她不是有预备役男友了吗？更何况她反应一定就一句是哦，哪有你有趣？」
    程满絮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人可真是会偷换概念，歪理也被她说的头头是道。
    杨芷仰天长叹：「刚刚唐姜亲完我，结果唇膏反而全到他唇上去。」
    那记长吻结束的原因，是因为唐姜不注意磕到小荣脑袋瓜。
    小荣吓了一跳，眼见他就要转头，两人迅速撤离，唐姜的手还紧捂着他的眼。
    犹记小荣捂着后脑杓，一副可怜样：「谁撞我？」
    唐姜神色自若：「可能是小仙子吧，因为小荣是乖孩子，今晚让你做好梦。」
    杨芷斜他一眼，真是瞎三话四，他不如胡诌个佩佩猪算了。
    「是吗？」
    小荣将信将疑，看着杨芷，说出的话石破天惊：「姨姨嘴巴顏色好像没那么红了。」
    唐姜噗哧一声笑了：「哎呦，真有那么点淡了。」
    杨芷一愣，恼羞成怒瞪着唐姜，她哪不知是谁造成她唇膏没了的吗！
    唐姜赶紧遮掩着带笑的嘴，唇上带点橘红，是杨芷最爱的色号。
    杨芷气急败坏：「你看，叔的嘴巴红了，你快看！」
    程满絮白眼一翻：「再说一次，我也有男朋友，安然无恙，谢谢。」
    但手却很诚实，以电脑传着讯息给时宇。
    ——你今晚有没有空啊，我想你了呜呜。
    杨芷嘴一抿，正忖着如何反击，听见了一个耳熟的声音。
    「哦，接到儿子啦，那我等等直接过去跟唐医师约的地方找你们吗？」
    「先别给他吃饼乾！这样等等晚餐怎么吃啊……」
    身后隔间推开，童姐略显烦躁，对着手机那头叮嘱，她一抬头，看见镜中那面熟身影。
    明眸皓齿，长发飘飘，对方愣愣瞌瞌与自己对视，童姐顿了一拍，随即抽了口凉气。
    仅剩完全不在状况内的程满絮还在那头呼唤：「欸，话怎么讲一半啊？人呢？杨芷？」
    四周岑寂。
    童姐与杨芷低头洗手，挤压洗手乳，杨芷靠近纸巾，还帮忙童姐抽了几张。
    这一连串动作做完，童姐才清清喉咙：「我猜，就是猜哈，你应该是跟唐医师一起来的吧？」
    杨芷面上发窘，点了点头。
    她訕然，童姐自然也尷尬。
    童姐忸怩：「其实，唐医师有跟大家说，他有女朋友了。虽没明讲，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对象应该是你。」
    当初不让他讲，就是因为两人先前曖昧的太明显，任谁都看得出两情相悦，但唐姜约莫是搞错她的意思，还是说出自己有女友的事了。
    杨芷哦了一声：「是我请他别说的，我怕他上班的时候，就是……」
    欲言又止。
    ——我怕他上班时被同事调侃奚落。
    这话直说出来岂不是越发进退两难了？
    又是一阵扭捏。
    身处洗手间，两人都有些骑虎难下。对视片刻，只好笑，都说笑容是最好的语言，笑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言中皆是不自在。
    半晌，童姐訕笑：「我是喜欢跟他开玩笑，但也就是笑笑而已，其实我们都是非常祝福的。」
    这么说的又像杨芷不知情识趣了：「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很喜欢你们啊，没关係的。」
    两人对视，驀地噗哧一笑，这时才感到心中大石卸落。
    水舞广场边，唐姜与欧先生聊天，小荣则抱着小熊饼乾，巴望着妈妈姨姨快出现。
    唐姜不知该不该告诉他，童姐在，杨芷可能就不会出场这个事实。
    但这两人都这么喜欢彼此，不让他们告别，确实是有些过不去。
    只得思考对策了，唐姜支着下頜，才刚忖了片刻，就听见小荣大喊：「妈妈！姨姨！」
    唐姜眉头微蹙，你妈跟你姨怎可能同时出现？
    小荣又疑惑地看向欧先生：「妈妈认识姨姨吗？」
    欧先生哪里知道，看向唐姜：「原来，那位就是唐医师的女朋友啊，挺漂亮的。」
    唐姜似信非信，还真看见杨芷偕着童姐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啊这？
    童姐对上唐姜诧异的眼神，与杨芷对看了眼，两人又扭捏的笑了。
    唐姜才想起，这下看来岂不是像他刻意隐瞒同事们，不太地道了吗？
    总之，先顺时而动再说。
    他不动声色：「你们，在哪遇到的啊？」
    杨芷笑笑，去挽唐姜胳膊，找些安全感：「洗手间。」
    小荣上前抱住童姐，她抚娑着他的发顶，笑：「刚好我推出门，就看到杨芷。」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小荣仰头问：「妈妈认识姨姨哦？」
    童姐心不在焉嗯了一声，见唐姜面上发窘，噗地笑出声来。
    都说情侣夫妻会越来越像，唐姜这表情，与方才的杨芷，真有七八成相似。
    「哎呦你不要这样，我们两个之间尷尬的话，上班时可怎么办啊？我们还得配合对方欸。杨芷跟我解释过了，我没放在心上，没事啦。」
    唐姜嗯了一声，依然带些窘迫。
    杨芷倒是有间情逸致开玩笑了：「要是以后看见有人搭訕唐姜，或着他背着我跟别的女生约会，再麻烦姐告诉我。」
    唐姜立时回神：「哦，这倒是不行，姐，你会站我这吧。」
    两人推搡成一团，但终究是在外人面前，还是多少收敛些。
    经这么一闹，气氛缓和些，童姐才请求：「你们要保密可以，我能帮忙，但别让未雨知道，我已经知晓你们的关係行不？」
    唐姜奇道：「为什么？」
    童姐条分缕析：「就像上学的时候那种三人小团体，其中两个瞒着另一个有祕密，被搁下的一个知道后一定会不舒服啊。」
    唐姜没体验过这种感觉：「是吗？」
    杨芷点头：「是真的，怪难受的。而且久而久之，就觉得其他两个一定都有秘密瞒着自己。」
    唐姜疑惑：「你体验过？」
    「十三四岁时体验过，真的不好受。」
    说着说着，就神色落寞，唐姜沉默，像能感同身受那样，了解杨芷当时的凄楚。
    十三四岁啊，最是在意同儕友谊的年岁。
    她那自卑小心的性格，约莫就是因此事，落了种子，长出了苗。
    他轻碰了杨芷手背，她怔神了会，对上唐姜温柔的眼。
    像是在说，不要紧，以后我都不会落下你的。
    杨芷笑笑，回握住唐姜的手。
    目送欧家三口离开，杨芷仍紧攥着唐姜的手，他的手偏大，把她的手包裹住对唐姜而言，易如反掌。
    往常都没发现，其实唐姜的手掌，掌心很热，捂的杨芷暖洋洋的。
    这时，唐姜偏头：「有什么故事想告诉我吗？」
    杨芷顿了会，才了然哦的一声。
    「那件事啊，就当时跟两个女生很好，但后来你知道的，忙家里的事，自然而然顾不上朋友。虽然表面还是朋友，但心知肚明，渐行渐远了。」
    「你知道的，我们工作室也是三个好朋友么，一开始我听说满絮的高中学妹也要加入，就是那个郁菱，你见过一次。其实我也有点畏缩，怕自己又是被拋弃的那个。」
    感觉到唐姜加深了力道，神色越发凝重。
    她可以一笑了之，唐姜却心如刀剉。
    若真有时光机，他想回去抱抱那只有十四岁的少女，告诉她，未来会有一个男人，他很爱很爱你，绝不会撇下你。
    杨芷捏捏他的手：「没事，他们对我很好，从没让我感觉自己是多馀的那个，我很爱他们的。」
    杨芷看着他，半晌，笑了出来，彷彿此事早已无举足轻重。
    「而且现在，我有唐姜啦。」
    唐姜忽地拥杨芷入怀，吻她眼角，郑重其事：「跟我在一起，别小心谨慎，也别想着我会不喜欢你，做你自己就好，我绝不丢下你。」
    杨芷不知唐姜算不算特别会说情话的男人，但每当他这样真挚温沉的对她诉说，就让她眼圈微红，心驀地一热。
    她点头，喃喃：「我信你啊，这么多年你都没丢下我。」
    唐姜抵着她额头，笑：「说过了，我不让你哭的，不许哭啊。」
    杨芷笑着捶他胸怀：「说这么感动的话还不让我掉几滴眼泪！」
    彼时认为如天倾塌的大事，多年后忆起，竟都了珍贵回忆，能笑着说没事，想起来，都成了青春往事。
    或许是因为，现在的她，拥有比当时好上几百倍的生活，有合得来的挚友，有固定的工作，还有热爱的事情。
    以及……爱了好久，终成眷属的男朋友。

 78. 你倒是继续啊

    折腾眼睛一个多小时，只为整理一本属于自己的作品集。
    这十年间断断续续，也拍了不少作品，杨芷整理了一週，却如蜗行牛步，步调缓慢。
    毕竟自己拍的照就像一个个孩子，看哪张都是极好，要她删除，都是捨不得。
    加上整理告一段落，杨芷便会再三审视获选的作品，重新进行调色。
    这一週，唐姜日日到她家报到。
    她宣布要进行这大工程的隔天，于下班时间，唐姜就这么神出鬼没般地出现在工作室外头。
    程满絮戏謔一笑：「你们好歹也讨论一下吧，杨芷今天骑机车来欸。」
    杨芷点头：「不用载我，我今天自己有车。」
    唐姜看了程满絮一眼，笑了笑，才对杨芷说：「没差，那就你家见。」
    杨芷一头雾水。
    程满絮也咋舌，捂着耳朵：「哎呀听不得啊，一上来就约家中，这天才快黑而已呢。」
    杨芷简直气笑：「你烦死了，进去进去，我下班了。」
    程满絮当真不愧对她的名字，真是絮絮叨叨，总算把她驱走，杨芷才问：「去我家干嘛？」
    唐姜牵着她正想领着她上车，又想起机车的事，失笑：「你不是要整理作品集吗？我陪你啊。」
    休息片刻，杨芷仰面打哈欠，唐姜正好洗完澡，随即意会，将暖眼贴捂在她的脸上。
    杨芷满意，朝唐姜竖起了大拇指。
    「我已经把邮件内容都写好了。」
    感觉到唐姜在身边坐下，咣的一声，杨芷猜想的到，应是他精心调配的养目茶。
    说起这养目茶，唐姜也是每日精进，甚至担心杨芷喝腻，日日变花样。
    头一日是菊花枸杞茶，后来听了黎未雨的话请教了研读中药学的周子孟，才知菊花性冷，立刻改配决明子。
    还藉姐夫身份，周子孟出面请叔叔给了唐姜折扣，委实划算。
    杨芷还来不及摘下眼罩瞧瞧今日是何配方，就感觉唐姜按着她后颈，左手抚娑着脸颊，吻就落了下来。
    遮了视觉，其他四觉就越发灵敏，以往虽是闭着眼接吻，但都不如这次带着眼罩，吸吐间能感受到唐姜呼吸湿热，杨芷不自觉轻咬他唇，换得唐姜轻舐自己下唇。
    痒的面颊嗖嗖发烫。
    一吻结束，杨芷才忸怩着拉下眼罩，而唐姜却气定神间，也给自己倒杯养目茶喝。
    杨芷声如蚊蚋：「接吻狂魔。」
    唐姜挑眉：「不过是在日益精进我的技巧。」
    ……
    真好意思说啊。
    今日份是决明子枸杞蜂蜜茶，温热的茶顺过喉头，让人筋骨放松，杨芷愜意呼了口气，伸展了筋骨。
    唐姜才问了句：「既然信也都写完了，打算什么时候寄？」
    此次整理作品集的契机是因为杨芷终于下定决心，想要朝着摄影师的路前进。
    她在求职网站上看到了业馀摄影师的徵才广告，与程满絮讨论过后，后者举双手同意，夏郁菱也牵着她手欣慰：「我们都要一起往梦中的路上前进！」
    唐姜本就希望她这么做，更没说什么，就只是每日都来陪伴杨芷，在她饿时，煮些吃食给她，在她累时，给她个拥抱。
    对杨芷来说，这些就足够了。
    闻言杨芷犹豫了一下，没立刻搭腔。
    古人有云，近乡情更怯，约莫恰似此刻她心生的况味，嘴上唸叨了许久，但真要做此事，杨芷又有些怯弱。
    唐姜看出她的心思，要她起身挪个位置，后又将杨芷抱坐在腿上，让她执着滑鼠，而自己则覆上她的手。
    「别怕，我陪你一起。」
    现在时间尚未九点，不算晚，是能投递履歷的好时机。
    唐姜的掌心温热，覆的她心暖，安定了些。
    杨芷点头，与他相视一笑，深呼吸几口，将要下定决心时，唐姜说话了。
    只见他面露犹豫，才下了决心，轻声说：「不是泼你冷水，但你要有心理准备，没几个人……能第一次就成功的。」
    「孙文革命都用了十一次，歷史上这种初出茅庐就一鸣惊人的，我想的到的也就霍去病吧。」
    「你看，这位小霍将军人称少年战神呢，我们这些普通人，达不到这地步，也是正常。」
    举这例子也不过是唐姜前阵子刚看完讲述汉武帝攻匈奴建设河西走廊的纪录片，脑子里想到的不是张騫便是霍去病。
    这事情杨芷早有想过，点了点头，笑：「想不到唐医师还研究歷史啊，给我举霍将军当例子。放心好了，我早有心理准备，承受得住。」
    唐姜凝视她，没吭声。
    「怎么了？」
    他贴上杨芷香软的面颊：「我知道难免会失落，所以若是真难过，随时都告诉我。」
    杨芷微笑，亲了唐姜脸颊一下，用力点头：「好。」
    两人再次目光落到萤幕上，唐姜听见杨芷深呼吸，很轻却凝重，他拥住她，低声说：「没事。」
    杨芷点头，与唐姜一同移动鼠标，他把点击的权利留给杨芷，尽量放慢自己的呼吸。
    能感觉掌心下的小手微微颤慄，唐姜吻了杨芷额角，她上下唇一碰，既然要干就索性干到底，噠的一声，按下发送。
    那瞬间，闃寂无声。
    两人都屏气敛息，好一会，所有情绪纷至沓来，杨芷恍恍惚惚：「寄出了吗？真的寄了吗？」
    唐姜执着她的手点开了寄件匣：「寄出了。杨芷，恭喜，你踏出第一步。」
    杨芷低低嗯了一声。
    好半晌，才吁了口气，四肢瘫软窝进唐姜怀里：「我心跳好快。」她拉着唐姜的手放在胸口：「你听……」
    唐姜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
    驀地掌心发热，杨芷却还不自知，紧摁着唐姜手掌，长吁短叹：「要是每次都这么来，我岂不是要心脏衰竭了……」
    她心脏衰不衰竭唐姜不知，但知道等会脑壳发烫的人肯定是他。
    已经尽可能将自己的手缩小了些，还是隐约感觉到那软绵，唐姜喉头发乾，乾瞪着眼茫然无措。
    再这么下去，真不得了，唐姜心一横，将手抽开，俯身抱起杨芷：「睡觉了。」
    杨芷尚未反应，猝然间就被扔到床上，她微微欠身，盯着唐姜僵直的背影：「但我还没洗澡啊。」
    唐姜耳根热的臊红，回身乜她一眼：「那快去啊！」
    莫名被恶狠狠地嚷，杨芷不高兴，收拾了桌面后拿起换洗衣物，用力撞开了唐姜往浴室走去，低声嘟嚷：「兇什么啊，挡路。」
    明明都进浴室了，还特意探头，只为瞪唐姜一眼。唐姜真是啼笑皆非，又感到如释重负。
    虽然是爱人了，但杨芷未免对自己太没防备心了。
    这时，杨芷再次探头，眼里歛了嗔怪，说：「家盈找我当伴娘，叫我有空去试伴娘服，你要不要一起去？」
    一个月前，李家盈突然意识到，是该给杨芷腾出个伴娘位置。
    虽说多年未联系，但高中时可谓是连体婴般，李家盈在场，不出意外，杨芷绝对在五步之处，确实是挚爱亲朋。
    恰好唐姜又是伴郎团之一，配一对不是正好吗，李家盈就这么决定了。
    杨芷二话不说同意这事，倒是唐姜，有些意见。
    「你是不是想牵别的女生的手，才不让我当伴娘？好啊，那就拆伙，到时候我去牵别的帅哥的手，你别在后头眼巴巴的啊。」
    杨芷想想就愤懣，哼了一声，正巧唐姜已帮她吹乾头发，于是就把被子拉严，蜷缩在被窝里，像个棉花团。
    唐姜想笑，半伏在那团被子上：「你怎么连这事都能吃醋啊？」
    杨芷急眼，脑袋窜出，齿缝间迸了句：「谁醋啦？你要牵别人的手，去啊去啊，谁理你啊，哼。」
    末了，又缩进被子里，死活不想看见唐姜。
    怎么还这么不坦率，明明醋的很，嘴却犟的要命，唐姜失笑，手探进了被子里想挠杨芷。
    「那到时候，我牵别的女生，你可真要如此大度啊。」
    杨芷胸臆间是真的莫名酸溜：「我一定要找一个比你好上几百倍的，然后你就在后面哭吧，哭的再兇，我也不回头！」
    想像了下，她要牵着比唐姜还好看上几百倍的男人，腿比他长，眼睛更漂亮，还比他更会治疗牙齿，到时候唐姜无论如何卖乖，她都要头发甩甩大步的走开。
    不过，样样超过唐姜的男人，好像很难找。
    而且，没一个能让她这么喜欢的。
    杨芷从被窝窜出来，訥訥：「唐姜，我说笑的，你别当真，我不喜欢别的男人，所以你也不要跟其他女生牵手。」
    唐姜哭笑不得：「从没这种念头，要是有，这十年过去你还有戏吗？」
    他伏身想吻她眼睛，杨芷却又缩进被窝里。
    唐姜笑笑，不得不说，她真能忍受闷热，不是躲衣橱，就是缩被窝。
    起初杨芷看见唐姜的手，还笑着拨弄，唐姜就趁这时，猝然拉下了被子，猱身翻在杨芷上方。
    「你倒是给个机会让我说……」
    露出的那双眼骨碌碌地转着，杨芷攥紧了被缘，心跳如擂鼓。
    要来了吗？唐姜终于要支愣起来了吗？
    唐姜也一怔，就是下意识的，翻了上来，其实脑中也没想什么……
    心七上八下的，杨芷轻咬着下唇，短促的呜了一声。
    就这么一声，唐姜误会了，立刻翻回床上，背向杨芷。
    她会怕呢，自己也不想操之过急，写进骨子里的唐家家训又在此时出现脑里。
    切勿急躁。
    ……
    杨芷气急：「你！」
    但该说什么？
    难不成要气愤的叫嚣：『快点，给我继续』？
    好像她迫不及待，就想着跟他床上翻滚，想想都难为情。
    唐姜斜她一眼，我什么？但见她欲言又止，也不强求，只把话带回方才的伴娘话题上：「我知道你想在家盈的婚礼上尽一份力，不如就跟申哥一起当婚礼摄影，也是你喜欢的事啊。」
    杨芷忸怩，终于掀开被子，从后方抱住唐姜，腿一伸绕住唐姜的腰：「我想穿得美美的跟你一起走红毯。」
    唐姜倏然背脊一僵，呼吸渐沉，脑袋都糊成浆，神思凝滞。
    杨芷望他僵直的脖颈，都投怀送抱了，别不识好歹。
    但唐姜就真如此不识抬举，誓要成为现代柳下惠，坐怀不乱。
    只是，脑袋空白，因此杨芷说什么，唐姜就什么都答应。
    他轻轻拨开杨芷的手，转过身，满面严谨：「行，听你的吧，那找一天去试伴娘装。」
    末了，撳下电灯开关，把杨芷的脑袋按进怀里：「睡吧。」
    ……
    睡什么啊，我要的是睡觉嘛，就不能一往无前吗？
    //
    杨芷：继续啊你！！
    唐姜：阿弥陀佛。
    杨芷：……

 79. 真相大白的瞬间

    因是大事，于是新娘本人表示，自己也得带着老公一同出场挑选。
    唐姜私下对江颖杰漫不经心说了句：「挑件洋装而已，劳师动眾做什么。」
    没想到江颖杰出卖了他，开了扩音。
    李家盈立刻在旁阴阳怪气：「你不想来没关係啊，在婚礼上，她不只是你女朋友，还是我的伴娘！我就结这次婚，我对我的伴娘穿什么不能有意见吗？」
    杨芷见他发窘，忍不住笑意，大致猜的到应是被一阵抢白，说了句：「别欺负他。」
    掛机后，李家盈有些不忿：「以前杨芷把我摆第一位的，这才交往还不到一个月呢，就向着唐姜。」
    江颖杰大笑，揉乱了李家盈的发：「没关係，以后我都向着你。」
    于是挑了个黄道吉日——即週六，李家盈不必上班的日子。
    杨芷优哉游哉，不如就睡了个满足，十点半到旻欣牙科等唐姜下班。
    黄旻文见了她，奇道：「真难得啊，不看诊还来我们诊所。」
    杨芷一窘，啊哈一声笑带过。
    不看诊，但是为你们的牙医师而来啊。
    黎未雨在旁听了一切，闷声不吭，装着没事儿一样。
    忽地门被搡开，带风吹在黎未雨脸上，她看了眼，是个妙龄女子，长相清丽，面色不善，只当是要看诊的病患，没太留心。
    这时那女人走到柜檯前，一掌重拍：「黎未雨是哪位？」
    她盛气凌人，所有候诊的病患全看向柜台，就连在诊疗间的唐姜及童姐都朝外看了一眼。
    黎未雨惴惴起身：「是我。」
    那女人立时扬起右手，黎未雨愣了一下，先是注意到她的指甲，光疗做的很好看，是玫瑰豆沙红，接着那掌带风袭来，她才意识到不对。
    黎未雨抽了凉气，只想到要闭眼，没等到响亮一巴掌，反而听到周子孟厉声说：「你敢动她我跟你没完！」
    黎未雨哆嗦，驀然睁眼，只见周子孟紧攥着那女人的右手腕，手臂浮起青筋，紧绷着脸。
    纵使研究所面试早已结束，但周子孟还是习惯到诊所，坐在黎未雨边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今日本是打算上班前来跟诊所的各位打个招呼，想不到竟撞见这幕。
    那女人目的没达成，剜了周子孟一眼，旋即一抬左手，周子孟没想到她竟不肯罢休，反应不及。
    黎未雨也愕然，半张着嘴，这次总算想起要躲，听见啪的一声，脸颊却没发热的疼。
    她听见唐姜惊诧失声：「杨芷！」
    杨芷衝到跟前替黎未雨挡了那巴掌，在掌打在脸上时，随即反手一握，将那女人的手高举起，声色俱厉：「搞什么啊，一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掌巴掌，莫名其妙，泼妇至少还会骂街呢！」
    周子孟亦瞪圆了眼睛怔神。
    唐姜急奔到杨芷身边，手指抖嗦，轻碰上她的面颊，听见杨芷下意识轻嘶了声，随后勃然变色，将目光落在那女人身上。
    那女人一怵，这牙医的眼神竟让本佔上风的她如坐针毡，不禁萎缩了身子。
    唐姜面色铁青，在场者都不禁头皮发怵。
    他疾言厉色：「请你出去，这里是看牙的地方，不是让你在这蛮横无理，出去！」
    杨芷没见过唐姜生气的样子，印象中他一直都是玉树临风，温文儒雅，何曾见过他如此光火？
    杨芷与周子孟惶惑松手，他拉住了那女人的腕处，将她往门外拽。
    看得出唐姜极度愤怒，杨芷担忧他因衝动犯事，忍不住说了句：「唐姜，算了，别这样。」
    唐姜脚步一滞，回神看向杨芷：「她打了你。」
    言下之意，不可能罢休。
    杨芷焦灼：「那也是我自己衝过去的，没关係的，唐姜。」
    「就算她没打到你，也会打药师，我是诊所的医师，怎么能容一个人莫名其妙进门捣乱？」
    那女人喘得厉害，不能如此，解决了那么多位，这位怎能放过？两败俱伤又如何，沉水底淹死的可不能只有她。
    就在要被唐姜推搡出诊所外时，那女人看着黎未雨，刻薄叫嚷。
    「黎未雨！你知道，罗耀有个交往多年，在去年出国留学的女朋友吗？」
    黎未雨的颅顶彷彿被浇了桶冰冷的水，哗啦啦的，心就冲凉了。
    那女人不怀好意，嫣然一笑：「就是我本人。」
    倏地，鸦静雀默。
    这情况委实骑虎难下了，杨芷站在唐姜角度看，他身为今日主治医师，确实要负起责任，摆平这场纷乱。
    但换位思考，若是唐姜也如此，她或许不会为难那个女人，但一定会衝进诊所，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闹的眾所皆知。
    想想又觉得荒唐，唐姜哪可能做这种事？
    唐姜仍紧攥着那女人的手，却也自知理亏。这情况，继续向着自家人也不对，正牌女友都杀上门了，难不成要叫嚣着说：那你也不能在这无理蛮横啊！
    周子孟同样茫然无措，先与杨芷对视，见她脸颊微肿，又看向黎未雨。
    黎未雨眼神失焦，彷彿世界崩塌，过往歷歷在目，每个画面却都带着刺，刀刀致命，刺进黎未雨心头，让她痛不欲生，却又不得好死。
    直到听见童姐的叹息声，她才感觉，世界迅速重建。
    紧接着，她对向周子孟的眼，带着感慨，些微同情，他知这是意料之中的事，隐隐又带了些心疼。
    好半晌，候诊的病患窸窸窣窣地交谈着，事不关己，便都幸灾乐祸。
    「长这么漂亮，竟然去当人小三啊……」
    「人美心不美，想着破坏别人感情。」
    「所以远距离难维持，留学一年就乱搞，唉。」
    她怎么可能甘愿当然小三！她没有破坏他人感情！
    黎未雨终于回神，嘴唇囁嚅：「我、我没跟他在一起，我只是前阵子跟他走得近了些，一直都是朋友……」
    这个答案并不让人意外，那女人凉凉道：「我知道。」
    黎未雨彷彿如获大赦，却没想到，她接下来说的话更不留情面。
    只见那女人轻轻一笑，闔上眼，已然疲乏无力。
    「他这一年，跟很多女孩子都保持朋友关係，却都做了许多情侣才会做的事。」
    突然全身的气力都被抽乾，黎未雨摇摇欲坠，按着心脏，呼吸竟如此困难。
    果然，她喜欢的人，把她当渔场里的一尾小鱼儿吗？
    难怪，总是今日招之，明日拋之，断了连系没了消息都是常有的事。
    因为罗耀有的是整座渔场，一隻小鱼没了，他还有别隻娇俏可人的鱼儿。
    最后还是在场最年长的黄旻文处变不惊，提醒唐姜：「唐医师，带杨小姐上楼冰敷，脸颊都肿了。」
    唐姜这才松手，与杨芷对看一眼，才一同偕行上楼。
    经过黎未雨身边时，两人默契的沉默低头，视线毫无交集。
    他们离去时捲起了阵微风，黎未雨终于回神，腿一软，向前倾趴在桌上，窒息感涌至，彷彿有个巨人，把她直往下摁。
    她听见童姐喊她名字，也听见周子孟心急如焚地喊着药师姐姐。
    最后她看着那女人，后者冷冷注视着她得知真相后的一连串反应，黎未雨觉得她嘴角带着笑，眼神却疲惫不已。
    黎未雨自嘲一笑，声音已染上哽咽，身子颤慄，她支起身，郑重地向那女人鞠躬：「对不起。」
    那女人一怔。
    她找过不少女人麻烦，有气急败坏反打她的；也有大哭出声说不出话的；甚至也遇过不愿相信她，嚷着要报警的，却始终未得到过一句道歉。
    但她真正要的对不起，是出自这些罗耀拈花惹草过的女人的吗？
    诊所内岑寂，没人敢喘一口大气，好半晌，直到黄旻文清了清喉咙，打破了沉默。
    「要不，给你们点时间，好好聊聊？」

 80. 小侠女与仁医

    毛巾裹着的冰敷袋捂上面颊时，杨芷抽了凉气：「好冰哦。」
    唐姜掀了掀眼：「冰也忍一下，谁叫你要衝过去。」
    杨芷只好听话的忍耐，嘟嚷：「气不过嘛。」
    唐姜哭笑不得，打开置物柜倒腾着随身包，一边笑着奚落杨芷：「可真是古道热肠啊，你若是古代人，肯定是那种浪跡江湖，路见不平就行侠仗义的小侠女。」
    他总算找到了颗糖，替杨芷拆了包装：「喏，吃糖吧。」
    杨芷终于喜笑顏开，张嘴让唐姜餵进嘴里，才说道：「那你就是揹着个小医箱，到处给穷人看诊，不收分毫的仁医。」
    唐姜没想到她竟有如此脑洞，嘴角带笑，静静听着她说下去。
    杨芷说的眉飞色舞：「然后，遇到有钱人刁难，你坚决不看诊，正要离开小乡镇时，被一群嘍囉刁难。」
    「唐公子苦思不得解脱之法，正当情况危急时……」
    唐姜笑着问：「你就出现了？」
    「对！」明明是幻想中的事，杨芷却仍有些得意忘形：「小嘍囉认出了我，知道我是江湖有名的……称号之后再想，但已经来不及了。之后我成功帮你解围，但为了救你，我受了伤，你为了报恩，决定跟着我走江湖。」
    唐姜拿了支笔放进杨芷手中。
    杨芷满脸费解。
    唐姜下巴一点：「笔给你了，继续写，要给家属留亲签十本，记得吧？」
    杨芷一脸难为情：「我还是比较喜欢拍照，只能开开脑洞，写小说这事，干不来。」
    唐姜故作惋惜：「可惜啊，我还期待你写到仁医跟小侠女订亲呢。」
    闻言，杨芷面露赧色，轻搡了唐姜一下。
    她羞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可能会直接写到进洞房去。
    唐姜喜欢她带着羞的神情，笑着搂住了她，温声说：「为什么衝那么快？」
    「说了啊，气不过，一进门什么也没说就打人，不是莫名其妙吗？未雨也是我朋友，我哪能坐视不管啊？」
    唐姜轻叹，让杨芷放下冰敷袋，掌心贴着暖暖她的面颊：「结果自己还被打了，都不知道要说你讲义气还是蠢。」
    杨芷沉吟了下，眼中掠过一丝俏皮：「没关係，我有男朋友疼，她没有啊，所以我多担当点。」
    还真是啼笑皆非，唐姜抚娑着杨芷发梢，亲亲她的额角：「虽说你没过去这掌就落在药师脸上，但若真要说，我更不希望是你受。」
    杨芷蹭了下唐姜鼻头，笑靨如花：「所以说，我被打了还有人心疼，她被打了就没啦，所以没关係的。」
    唐姜心道，那可说不定。
    回忆起当时周子孟声色俱厉，紧攥着罗耀正牌女友的手臂都浮出青筋，与平日里傻憨可爱的形象大相逕庭。
    不过罢了，这对八字都没一撇，加上杨芷这号称情同姐弟的姐姐貌似压根没察觉，唐姜便觉得他这姐夫赶上前凑什么热闹呢。
    杨芷这才好奇问了句：「罗耀是怎么回事啊，我听未雨提过他，好像是曖昧对象，怎么凭白多了个女友出来？」
    想想又觉得不对，无奈一叹：「但站在罗耀女友的角度看，才是凭白多了好多第三者出来。」
    她甚至没见过罗耀，只偶尔听过黎未雨提起过这位『曖昧对象』，帮黎未雨出点餿主意。例如喜欢就上啊，但嘴上这么说，反而是自己在面对唐姜时，拖沓不乾脆。
    所以说啊，这种事情出张嘴简单，真要上时，勇气都拿不出来。
    唐姜对此事更是一知半解：「我是见过，他偶尔会来找药师，但没深入接触过，他也不是我看诊的，只知道童姐不喜欢他，经常在药师耳边吹风说他不好。」
    杨芷唏嘘：「话糙理不糙，但喜欢哪可能因同事几句话就改变。」
    她斜了眼唐姜：「哎，你好像不太关心你同事欸，他们经常说，你就没想听听？」
    唐姜本就是不爱背后嚼人舌根的性子，况且在他看来童姐与罗耀也接触未深，认为一切皆是她的臆测，心中其实也觉得她这行为不地道。
    毕竟真正与罗耀相处的是药师，药师认为他好，那就是真好吧？
    谁知童姐才是他们所有人中看的最通透的。
    面对杨芷说的话，唐姜忖了一下：「起初刚到职时，我也常在关心他们的生活。我跟药师年纪相仿，院长大概是看我们合得来，所也也看得出，他其实想把我们凑一对。」
    杨芷愣了一下，攥住唐姜胳膊，声调拔高：「然后呢！」
    唐姜看她，乜了一眼：「接着谁也想不到，我的高中同学因为智齿蛀牙找上门。」
    杨芷难为情的收了手。
    唐姜续说：「后来，虽然也会聊天关心，但也是同事间的情谊而已，加上这种情感问题，我跟药师这种交情的，她绝对不会找个男性询问意见的。」
    杨芷明瞭的点头，接着有些扭捏，微微掀眼问唐姜：「那若是我们没有重逢，你会选未雨吗？」
    唐姜顿了一下：「听实话吗？」
    杨芷点头。
    他思考了会，迟疑片刻答道：「不会，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而且很显然的，我也不是她喜欢的那种。但是我们没重逢的话，那总有一天，我也会试着忘了你，你也是，我们都会找个不一样的人共度一生。」
    杨芷一怔，犹在回味他说的话，半晌，怏怏嘟嚷：「我不想找别人。」
    唐姜反而笑了，本想捏她脸颊，又想起她方才受了一掌，于是贴上她香软面颊：「我也不想，所以大概是两人的执念都很强大，于是重新相遇了吧？」
    想来是应验那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杨芷哼了一声，分明在赌气，却仍想抱抱唐姜：「我没办法想像我喜欢别人的样子，对我而言，那个人再帅再好，比你优秀几千倍，我都不喜欢。」
    唐姜失笑：「你连那个人都不知道是谁，话才能说这么顺吧。」
    杨芷埋进唐姜怀里摇头：「不管不管，不是唐姜我就不喜欢。」
    唐姜啼笑皆非，柔言道：「放心好了，这些事都没发生，不是杨芷，我也都不要。」
    此话动听的很，杨芷抬起头看着唐姜，见怀中的小黄花笑的娇憨可人，唐姜心渐柔。
    杨芷说了句：「你当时好生气。」
    平日里没什么值得发火的事，何曾让杨芷见过自己如此勃然大怒，形象与往日迥然不同，唐姜低声问：「吓到你了吗？」
    杨芷摇头，迟疑了会。
    唐姜挑眉，直觉这神情有些古怪。
    只见杨芷吭哧吭哧答：「我说了你别笑，其实，看到你这么生气，我心中……其实是高兴的。」
    她握着唐姜的手，垂眸掩饰忸怩：「平常你都是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的形象，但只因为看到我挨了一掌，就大为光火，我真的……心里甜甜的。」
    她虽低着头，唐姜还是看得出，杨芷嘴角扬起，轻咬下唇，眼中必是眉飞色舞，定是那惯有的，他最爱的小得意神情。
    听了这些话，唐姜也有些自得：「你自己也知道，男朋友会心疼你不是吗？」
    杨芷嗯了一声，明眸善睞，昂起了头。
    唐姜见到她满面飘然，自得意满的表情，不由心神荡漾，屈指刮她鼻头：「你啊，但也别想看我生气，就常跑去让人打知道吗？」
    杨芷咯咯笑了，但也难免觉得可惜：那一瞬，因她受委屈而大发雷霆的唐姜，多帅气吶。
    「知道，哪有那么傻啊。」
    唐姜指着唇角，微笑：「趁下楼前亲我一下。」
    还在诊所呢，杨芷有些难为情，但又觉得这感觉类似高中时瞒着老师谈恋爱，刺激又甜蜜，推拉了会，便扬起头凑过去。
    唐姜难掩嘴角浅笑，心旌摇曳，右手抚上杨芷面颊，满心期待着她抵上来的那瞬。
    就在这须臾间，听见篤篤两声，休息室的门忽地被人搡开：「阿芷，你能不能来……」
    周子孟推开了门，见到此景，愣了一下，返过神来，惊呼了句哎呀妈呀：「你俩就不能忍忍吗？上班时间欸！」
    唐姜与杨芷怔了半晌，不约而同地瞪着周子孟。
    专坏人好事！
    唯周子孟一人不知所措：「我又没说错。」
    他赶紧将门掩上，拉了张椅子坐下：「院长说让他们两人聊聊，但看完梁小姐手上的照片证明后又不知怎么办，童姐又得工作，两两相对乾坐着彆扭，我在那也没什么用，阿芷，你过去帮帮忙吧。」
    这倒是有理，杨芷大约能想出那画面，三人各处一角，满腹话语却吐不出一句话，只能六目茫然相覷。
    唐姜倒是注意到另一点，俊眉一蹙：「你来这里，那他们两人岂不是单独相处，更尷尬？」
    周子孟摇头：「没没，院长现在陪着他们，但无济于事，还是得有个年龄相仿的女孩才好。」
    杨芷起身，挽起衣袖，摩拳擦掌：「我都懂了，交给我吧。」
    唐姜不觉浅笑，果真如他所说，是个见义勇为的小侠女。
    「杨芷，等等，事情办完再走。」
    周子孟疑惑，杨芷却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羞的哎了一声，说了句子孟在这呢。
    他不明就里：「办什么事啊，我能帮忙，三个人一起比较快。」
    唐姜知她明瞭，于是看着周子孟：「转过去。」
    这就是帮忙？接着就见杨芷挨近唐姜，但注意到了周子孟目光，面色不豫：「你姐夫要你转过去就转。」
    唐姜笑：「别对我们弟弟这么兇。」
    周子孟满脸费解。
    重点是，他哪时也成了唐姜的弟弟啦！
    正犹豫着，驀地看见杨芷圈住唐姜的项颈乜向自己，想起自己冒然闯入撞见的景象，如醍醐灌顶。
    他抽抽嘴角，摆摆手背对二人：「请便，请便。」
    真幸好二人还算有节制，约莫是顾虑周子孟，亲吻时也没发出过多声响，但总让周子孟想入非非。
    亲下去了吗？抱在一起亲吗？有没有伸舌头啊？
    又觉得嫌弃，心里埋汰，热恋中的情侣就是这样，嘴唇恨不得用麦芽糖粘着似的。
    捺不住好奇，周子孟悄悄回头，却见二人已经结束。
    只见唐姜心满意得，杨芷也笑的娇俏，周子孟委实鬱结。
    又接了份双倍狗粮。
    唐姜也一同起身回到工作岗位，他大手抚娑杨芷发顶：「再一会就下班了，你想想中午吃什么，吃饱饭再过去婚纱店。」
    周子孟闻言愣了一会。
    杨芷嗯了一声，搂了唐姜一下，便回头看周子孟：「他们在哪？」
    目送唐姜离去，周子孟指路，却也忍不住多嘴了句：「阿芷，我知道你们错过很久，现在热恋期肯定你儂我儂。但才一个月欸，这样就答应他结婚，不会太快吗？」
    杨芷听的满腹疑团：「谁结婚？我？」
    「嗯啊，你们不是要去是婚纱吗？别说我囉嗦，阿芷，你看那些闪婚的明星，没几对幸福美满的，要再多相处磨合，结婚跟谈恋爱不同，凭着衝动是不能长久的。」
    这小子的脑补功力可真厉害啊。
    杨芷真箇无语：「我高中同学结婚，我是伴娘，你唐医师是伴郎，所以我们要一起去婚纱店试衣服。」
    ……
    周子孟委实尷尬：「那，当我没说。」
    杨芷打量了周子孟一会，抱着胳膊语焉不详：「你说的倒是很有经验啊，我劝你别操心我了，不如好好考虑自己吧。」
    隐约戳中心事，周子孟有些鬱闷，又不打算把自己心悦黎未雨的事告知杨芷，只得自己嚥下这句话，叹了口气。

 81. 爱情是人生的锦上添花

    下了楼，诊所一楼已拨乱反正，虽在场的病患皆是方才那批，但眾人心照不宣，都当这事没发生过。
    见黎未雨呆坐在一旁萎靡发怔，周子孟迟疑了下，有人点了点他的肩膀。
    回过头去，是唐姜。
    他轻声问：「你不是要去上班？」
    周子孟犹豫，望了黎未雨一眼：「我打算请假，毕竟姐姐她……」
    唐姜却摇了摇头。
    「哥跟你说，当个可靠的男人不是女孩子随传随到。你想想，随传随到，把女孩子摆在第一位的男人，他们哪来的时间工作？没工作有钱吗？换做你是女生，你敢跟这样的男人共度馀生？」
    周子孟摇头。
    唐姜以手背轻拍他肩：「况且你连男朋友都不是，就为了她不去工作？这不是可靠深情，这反而是最不负责任的。」
    闻言周子孟幡然悔悟，却仍掛念黎未雨。
    唐姜知道他此刻整颗心都悬在黎未雨这事上，拍拍他肩膀，要他宽心：「放心，杨芷跟童姐都在，去上班吧。」
    周子孟踌躇，将唐姜的话听了进去，决定与黎未雨说句再见。
    他一接近，黎未雨就如惊弓之鸟，怔忪的看着他。
    周子孟心疼，俯身柔道：「我先去上班。」
    黎未雨扑闪着眼，胸臆间泛起难受。
    约莫也跟其他人一样，知道她介入别人感情，不想与她多相处一刻吧？
    黎未雨垂眸，点点头，愁眉不展，自个儿也觉得没资格要周子孟留下。
    因为做错事的人是她，不听眾人劝的人也是她。
    若是当时早些脱身……
    周子孟觉得氛围不对，轻声喊她：「未雨……姐姐。」
    第一次鼓起勇气，喊她名字。
    黎未雨倒是没注意到，嗯了一声仰首。
    周子孟浅浅微笑，黎未雨看出他眼中的坚定。
    「我下班再过来陪你。」他压着嗓子，带点奚落：「阿芷要跟唐医师出门，童姐要回家顾小荣，没关係，我陪你，吃点好吃的心情会好些。」
    黎未雨愣了下：「我以为你也嫌弃我。」
    「不知者无罪，你也是受害者，我嫌弃你什么？」
    周子孟笑的灿然，指着门外：「我去赚钱，晚上请姐姐吃饭，等等过来。」
    目送周子孟离去，黎未雨起身，行至门边，周子孟又回过头，朝着她挥手道别。
    见他那神情，黎未雨坚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想起那时他与往日判若云泥的狠戾，厉喝了句敢动她我跟你没完。
    「药师。」
    唐姜驀地出声，指着楼梯：「杨芷跟那位梁小姐在楼上等你，去吧。」
    黎未雨哦了一声，经过唐姜身边时，听见他说：「子孟不错。」
    她不明就里回头，唐姜已经戴上手套，准备看诊。
    唐姜见她望着自己，意味深长说了句：「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吧。」
    *
    罗耀的女朋友名叫梁锦莎，黎未雨推门而入时，她与杨芷正双目相对乾瞪着眼。
    梁锦莎对杨芷甚是抱歉，自己情绪不稳时误击了她，看见杨芷时，第一时间就与她道歉。
    杨芷倒是无所谓：「没关係，是我自己衝上去的，我没放在心上。」
    梁锦莎难堪，倒也好奇：「那位牙医师是你男朋友吗？」
    「嗯啊。」
    梁锦莎不由欣慕：「换成是我被打，罗耀可能就不会这么生气。」
    闻言杨芷沉吟半晌，忖了会还是决定说出：「梁小姐，我敞开来说吧，会在外头找其他对象的人，都是不够爱对方。」
    梁锦莎听了一愣。
    黎未雨就是在这时候进入，于是在她眼里，这两人看起来像是在瞪对方。
    二人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向她身上，黎未雨不安，双手交握在身前。
    杨芷指着梁锦莎对面的位置：「你坐那，跟梁小姐道个歉吧。」
    黎未雨拉开椅子要坐，又觉得坐着道歉不妥，便焦急地再度站起躬身：「梁小姐，真的很对不起。」
    她诚意十足，梁锦莎委实侷促，气焰歛起的她其实性格也不错：「黎小姐，坐吧，别这样。」
    三人坐在桌边，谁也不先开口。
    毕竟谁先说话都怪诡异的。
    错的，不是这两个女孩啊。
    杨芷尷尬得快抠出三室两厅，只得自己找话题：「梁小姐，所以你去年一整年都在国外念书吗？」
    「对，在美国念研究所，上上个月刚回来。」
    黎未雨顿了下，喉头发乾：「所以上个月开始，罗耀才总是搞失踪……」
    一提到此，梁锦莎就没好气：「对，因为我回来了。」
    气氛真是无语凝噎。
    想起自己发话时的豪气，杨芷有些后悔，决定一不作二不休：「喂，我说，你们难道都没发现，错的不是你们两人吗？错的明明就是那罗耀啊！」
    她指黎未雨：「你毫不知情对吧？罗耀对自己其实有个女友这事隻字未提，你便傻呼呼的以为遇到真爱了。」
    黎未雨愣怔的点头。
    她又看梁锦莎：「而你，有你这么漂亮还会读书的女朋友，他一年都不能忍忍？你看那些女生是绿茶，但我也要告诉你一点，冷水是泡不开绿茶的。」
    「他不热，这些茶叶都泡不开，一年多短啊，他有这精力招惹那么多女人，难道都是这些女孩的错吗？他们确实有错，但根本问题出在哪，梁小姐，你心里没一点数吗？」
    说完这通话，杨芷有些疲乏，歇一会正要继续发表自己大论，却听见梁锦莎抽噎之声。
    我擦，我把人弄哭了啊！
    她与黎未雨紧张对视，黎未雨赶紧递卫生纸过去。
    梁锦莎泪扑簌簌的落：「其实，这些我都有想过，可是就觉得把这些女人都打发了，他就会回来了……」
    她说的委屈真挚，黎未雨共情，彷彿能体会梁锦莎的感觉，像是打怪一样，一个个为难那些女孩，满以为这样他就会回来。
    但是，曾经只有两人世界的圈，一方的脚都跨出去了，你我都明瞭，受过伤的心，就算拼起也全是裂缝。
    想不到黎未雨也跟着落泪：「梁小姐，真的很抱歉，我也是伤了你的人之一……」
    杨芷震惊：你也跟着哭！
    她赶紧出声：「没事，不就是识人不清吗？没几个人眼睛那么毒看得出渣的，现在认清回头就好啦，为那种人流泪才是浪费。」
    梁锦莎哭是因为自己真是在罗耀身上浪费太多年：「我之所以这个年纪才出国，是因为一直放心不下，其实我一直隐约觉得他没定性，所以才一直延到前年下定决心。」
    杨芷伤脑筋，帮忙拭去梁锦莎的泪：「那就及时止损吧，现在学位也有了，认清他了，也是好事。世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你跟未雨都优秀，一定会遇到适合你们的人。」
    而这厢黎未雨也情绪不稳，泪如雨下：「那如果遇不到呢，这次实在让我太受伤了……」
    「遇不到的话，一个人也可以快快乐乐得过啊。」
    身为在场唯一拥有美好爱情的杨芷说着底气不太足，却还是挺直腰桿，振振有词。
    「我跟唐……我男朋友，在一起前，也是一个人过的很好啊。难道女人的生活里一定要谈恋爱吗？不必啊，我喜欢他但他不爱我，那好啊，我才不稀罕他呢。」
    「我跟他在一起，是因为我们互相爱着对方互相珍惜，在一起很幸福快乐。而不是像你们跟罗耀，继续下去只是彼此伤害。」
    杨芷起身，慷慨陈词：「女人单身，也能过得很快乐，爱情是人生的锦上添花，独立思考才是立足之本。」
    黎未雨和梁锦莎对视，傻愣了会，不由自主的为杨芷鼓掌。
    她手向下摁摁，施施然落坐，笑着说：「我反而要恭喜你们呢，看清了一个人，以后不必被他耽误时间啦。」
    「说的好！」
    一个豪爽的女声响起，三人转头往门边一看，一位身形頎长高挑短发女子倚在门边，她五官柔中带刚，柔美又带着瀟洒。
    那女人笑笑：「抱歉，我是锦莎朋友，我敲门你们都没回应，我就自己开门了。」
    「梔意。」梁锦莎回神，才向二人介绍：「这是我朋友，是我请她过来陪陪我的。」
    杨芷登时心情复杂，起初竟还找了援军？是打算孤注一掷，拚个你死我活吗？
    也不晓得她方才慷慨激昂的那段话梁锦莎有否听进耳里，就怕此刻友军到来，场面再度难堪。
    罢了，谁怕谁，大不了二对二！
    南梔意向他们点头，又看着梁锦莎，语焉不详：「有听进去吗？」
    梁锦莎低耷着脑袋頷首。
    「要分手吗？」
    「会吧，晚上提。」
    南梔意才笑笑，感谢杨芷：「有时候果然外人说起来更有用，我回国前就劝过锦莎别咬着这些女孩不放，也没死钓在罗耀身上，她完全听不进去。结果今天你说说，她就幡然醒悟，我真的谢谢你。」
    杨芷怔神，连忙欠身而起。
    南梔意却摆摆手要她自在：「我很喜欢你说的，爱情是锦上添花，独立思考才是立足之本。本来就是的嘛，恋爱脑没什么用，无论男女都该为自己而活，爱自己所爱，而不是成就对方。」
    她看着杨芷问：「你这么通透，锦莎应该不是为难你吧？」
    黎未雨扭捏着举手：「是我。」
    「没事，不就是遇人不淑吗？你们谁都没错，但若继续揪着这个结下去，错的就是你们啦。」
    杨芷不由讚叹：「你很瀟洒。」
    梁锦莎斜南梔意一眼：「她从以前就这样，自由永远摆在爱情之前，大学时那个男朋友多爱她，去日内瓦后也不知为什么就分了。」
    「这叫拎得起放得下，我既无心，何必耽误人家？」
    南梔意笑笑，向梁锦莎招手，才向二人道别，这场闹剧算是就此终结。
    与梁锦莎道别前，黎未雨犹豫了半晌，终于在她推搡开门前大喊：「梁小姐，对不起。」
    梁锦莎愕然，旋即摇着头释怀的笑：「黎小姐，我想听要的道歉不该是你的。而你的道歉，应当给你自己。」
    心头一震盪，听了许多人说了安慰的话，梁锦莎的一席话，却是最直击她的心。
    她那颗所託非人，一刀刀被划开的心，最应该得到自己一句道歉。
    对不起，这些日子，我们一起受了好多伤。
    杨芷驀地站到她身边，说：「未雨，听着可能很玄，但我一直觉得，缘份天註定，受伤分开，那必定是两人无缘，这个人并不是老天安排给你的。」
    黎未雨掀了掀眼皮，杨芷说的话意味深长，令她得好好思考。
    尤其是由她这个与唐医师阔别多年，再度相爱的人说出来，更是得用心体会。
    杨芷声音渐轻，唇角带笑：「若是有缘，必定会在最好的时间，再度相逢。」
    黎未雨看见她望向唐姜，后者正专心诊疗，于是她又将目光放回杨芷身上。
    她就这么盯着唐姜，直到唐姜告一段落，目光在空气中交错。
    忽地，黎未雨望见，唐姜凝睇杨芷，眼睛笑弯，于是杨芷也笑了。
    两情相悦的爱，光是与对方视线交错，就能眼睛亮起。
    如黑魖魖夜幕中，那颗高掛天边的北极星，只为对方熠熠生辉。
    黎未雨谓叹：「真好，我也想要拥有如你跟唐医师那样的爱情……」
    「慢慢来吧，总会等到……」
    话语凝噎在那一刻。
    杨芷缓慢转向黎未雨，后者也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两两相对，皆是错愕。
    许久，杨芷唇瓣微微翕动，喉头发乾：「你、你怎么知道的？」

 82. 我们就到这结束

    黎未雨拉着杨芷来到柜檯。
    全部人都当她是需要找个出口抒发此刻鬱结之心，杨芷确实是最好的人选，因而都没想多。
    黎未雨清清喉咙，压低声音：「其实很明显。」
    杨芷也心知肚明，就是因为明显，她才不愿唐姜说出此事，就怕他上班为难。
    「唐医师宣布自己谈恋爱后，我们其实都猜的到是你，只不过全心照不宣罢了。」
    杨芷感到无言，原来打从伊始她们就都猜想到了，那她与唐姜是瞒着心酸的吗？
    听的杨芷难为情：「真有这么明显？」
    黎未雨点头：「他对你的特别简直是有目共睹，谁都看的出来。」
    接着，话锋一转，她双手合十请求：「拜託一下，别让童姐知道我已经晓得你们的事行吗？」
    哈？
    杨芷一脸懵逼：「为什么？」
    本想着既然你俩都知道了，那就不接着藏，当即官宣了啊。
    黎未雨一本正经：「就怕影响同事情谊啊，我知道了她不知道，这样唐医师不是难做人吗？我也不知怎么面对，感觉像是刻意掖着秘密不告诉她，怪怪的。」
    怪个什么啊，那倘若真相大白那日，发现全都心照不宣，那岂不是成了唐姜做人不地道吗？
    杨芷始终还是护夫心切，不发一语。
    黎未雨略显无奈：「毕竟他们对我来说都不只是同事，童姐为了我苦口婆心这么久，也像是我姐姐了，我不想让她难受。」
    此事难以定夺，杨芷也不知唐姜真正意愿为何，只得语意不明一句：「我跟唐姜讨论讨论。」
    毕竟，现在要瞒的不止是他俩关係，还有这两位其实都知晓内情的事情。
    她还得与唐姜从长计议。
    上午门诊将要结束时，杨芷终于见到传说中的罗耀。
    他确实如其他人所言，高挑帅气，但许是因方才之事，杨芷见他面相，就觉得心思不纯。
    原来是黎未雨以讯息的方式告知他，今后就当从未认识过，二人关係就此停止，罗耀才来这一趟。
    他进门满脸疑竇，也没立即发作，只是问：「还好吗？」
    杨芷心道不好，想必是黎未雨先以短讯告知结束关係，罗耀收到讯息后排除万难前来，确实会让女孩感到自己是被重视的。
    黎未雨显然也因他立即前来的行为错愕，她神色略显僵硬：「现在是工作时间，请不要打扰我。」
    罗耀頷首，并没有胡搅蛮缠，许是因近结束上午门诊时间，他施施然落坐，面色并无不对。
    落坐时，罗耀背脊不由僵直，四周一扫，对上杨芷试探的目光。
    他眼睛不由一亮，挺漂亮的。
    他自知长得不错，能得女孩如此注视，也是情有可原。
    不得不说，药师长得好看，牙医与常来的那位大学弟弟也都雋朗，而现在一看，居然连病患都长得漂亮，这可真是间宝藏诊所。
    罗耀微笑，内心盘算着如何得到联络资讯：「小姐，你也是来看诊的吗？」
    杨芷倒是如警铃大作，支愣坐起：「我有男朋友了！」
    她说得大声，候在诊疗室的唐姜闻言，不由想笑。
    童姐在旁嗤之以鼻：「我早说了，这傢伙不是什么好东西。」
    黎未雨探头一看，使得罗耀脸上掠过尷尬。
    什么都没说，在那自作多情什么，兴许因内心想法，现下看杨芷也就没方才那般惊艷了。
    「是吗？那祝你们幸福。」
    「谢谢。」
    岑寂一片。
    半晌，唐姜步出诊疗室：「罗先生，既然来了，要不做个定期检查？」
    罗耀不解望着唐姜。
    他与唐姜素来并无交集，在他眼里唐姜对黎未雨无意，也就从未在意过这号人物。
    然而此时骤然与他交谈，他疑心生暗鬼，当然推諉：「不必。」
    唐姜也不勉强，只是陈述：「你与我们药师是朋友，既然现在我有空，就免费帮你检查，你觉得不需要也无所谓。」
    罗耀求救般看着黎未雨，却见她面无表情冷冷一句：「免费的还不看？」
    知道黎未雨心有介怀，但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再说了，为了黎未雨赔上他的牙，罗耀觉得不太值得。
    罗耀摇头，依然礼貌：「谢谢医师的好意。」
    唐姜也是一笑置之：「好吧，我不过是想，你右边脸颊微肿，想说帮你检查罢了。」
    罗耀愣了一下。
    哪肿了，他这口牙好着呢，唐医师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云遮雾罩的：「我牙齿很好，真的不必，谢谢你。」
    杨芷倒是煞有介事的搭唐姜的腔：「哎，我看也挺肿的欸。」
    罗耀瞟她一眼：你的脸才微肿吧。
    她手里拿着装有冰块的夹链袋：「我好点了，这个给你用吧。」
    罗耀心有疑团，但现下不接，是有些不通情理，只得道谢伸手接过杨芷的冰敷袋。
    就在此刻，杨芷冷不丁压了下夹链袋，未密封好的袋子喷出冰水，溅的罗耀一个激灵，顿时清醒。
    杨芷拿腔拿调：「哎呀呀，抱歉，我没发现它开着。」
    领口处湿了一片，冷水从下頜滴落，罗耀面色不悦，摁着脾气冷道：「没关係。」
    唐姜在旁看了想笑，赶忙递来卫生纸，还殷勤地帮忙罗耀擦脸。
    「现在是夏天，权当凉快一下吧。」
    结果倒像越帮越忙，几许绵屑黏在罗耀脸上，他略显烦躁，回避唐姜的手：「谢谢，我自己来。」
    此时童姐走到黎未雨身后：「这两人，像是娘家人在帮你出气呢。」
    这让黎未雨本愁云惨雾的心有一瞬开怀，嗯的一声附和。
    「所以啊，还有很多人为你找想，这次真的要认清，知道吗？」
    黎未雨又是一声嗯，不做多言。
    童姐也没多大把握，就怕此刻感性大过理性，曾经那样爱得死去活来，她仍无法当机立断。
    半晌，黎未雨才轻声说：「没那么傻。」
    另外一边，这二人已不再献媚，令罗耀满腹窝火。
    他拈清面上棉絮，这二人也无更多怪异行径，只见他们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那笑带着促狭坏意。
    越想愈发的火，正想直问怎么回事，唐姜却先出声：「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随后与同事们挥手道别，杨芷也跟上唐姜脚步，就这么瀟洒离开。
    罗耀如坠五里云雾中。
    「那，轮到我跟你说话了。」
    他顿了下，回头一见，看到黎未雨面色铁青，站在自己身后。
    罗耀对梁锦莎所为略有耳闻，隐隐猜出因是与这事有关：「你听了谁说了什么是吗？」
    黎未雨语焉不详：「我们去外头讲。」
    初夏晌午热火朝天，柏油路彷彿散发着热辣的蒸气，虽说两人一致想待在冷气室里，但也担心等会场面难堪，便只好忍着艳阳，在诊所台阶上坐下。
    黎未雨也不迂回，甫一坐下，立刻说：「刚才梁小姐来过，方才那位小姐脸肿，是因为梁小姐本要打我，她过来替我挡下。」
    「她是唐医师的女朋友，所以你现在应该懂了，平日素不与你交流的唐医师今天是怎么回事。」
    一切都清楚了，罗耀点头：「你就这么相信了吗？」
    黎未雨一怔，罗耀便在此刻乘胜追击：「我们认识也有半年多了，你不信我，反倒相信她？」
    心有一点凉。
    要不是看过照片、聊天短讯，黎未雨兴许真会被这么忽悠过去。
    但正是因为证据确凿，一样样物品都告诉她，罗耀真有个女友，黎未雨现在才能坚定。
    他竟能这样，脸不红气不喘的诬陷交往多年的女朋友？
    想起在泣不成声的梁锦莎，黎未雨心生惻隐。
    为这样一个人，太不值了。
    黎未雨瞠目结舌：「我看过照片短讯了，确定她是你的女朋友。再说了，就算你们不是情侣关係，我也不可能继续跟一个和外头有许多曖昧对象的人来往了。」
    她急火攻心，喘息不匀：「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关係就在此断了吧，我就在这收手，我也劝你，收收心吧。」
    沉吟片刻，罗耀始终神色自若，黎未雨却显得狼狈，心慌气短，气息紊乱。
    好半晌，罗耀掏出了菸盒，黎未雨不明就里，他只问：「说完了？」
    黎未雨点头，见他点燃菸头，面露费解：「你不是说……不抽菸吗？」
    「骗你的。既然现在也无挽回馀地，我也不装了。」
    他坐姿有些脱略，早就心头窝火，尼古丁冲进肺里，顿感舒畅。
    罗耀说：「要散就散，我不会死乞白赖留你，你也知道自己不是女朋友，那就没资格劝我。」
    好像缺了些什么，罗耀太过冷静，黎未雨也没暴跳如雷。
    黎未雨彷彿被一桶水浇熄了热情，罗耀的种种表现，昭然若揭。
    在他心里，自己真没什么重要。
    他连挽回也没有。
    这几个月的她，成天患得患失，甚至险些坏了同事关係，就只为了这样一个罗耀。
    认清一切，反而竟如鼓衰力尽，身心俱疲。
    这时，罗耀轻蔑一笑：「倒是你，今天一开始大可直说，安排你同事们捉弄我什么意思？」
    黎未雨摇头：「我没有，只是他们都看不下去罢了。」
    哪个嫌犯被逮到不会大喊一句：不是我！我没有！
    罗耀听了心头更生鬱结，冷冷一笑：「这很没意思。」
    「那倒成了我的错了吗？」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黎未雨嗖地站起，气急败坏：「你少在这瞎三说四，就没一句对不起跟我说吗？这几月里你到底当我什么？我同事看不过去给我出口气怎么了？你一点都没有歉意吗？」
    黎未雨撂下一句在这等着后奔进诊所。童姐在内听见她怒极声音心有不安，趁着此时赶紧劝：「冷静点，谈开就好，别闹太难看。」
    黎未雨用力拽开置物柜，粗鲁拔扯着掛在包上的大象吊饰，接着也没看童姐一眼，带上钱包大步流星再度奔出门外。
    童姐焦灼不已，守在门边就怕有憾事发生。
    黎未雨大口喘气，罗耀举目看她，岑寂了好半晌，罗耀捻熄菸头起身，黎未雨终于将手上的大象吊饰扔进他怀里。
    「还你！」
    她将钞票塞进罗耀手里，近乎歇斯底里：「我们以后互不相欠，不要再让我看到你！离开！」
    罗耀始终神色自若，他紧攥那些纸钞，望着黎未雨因暴怒而凌乱的模样，不由心生唏嘘。
    这样子，与他当时匆匆一瞥就决定进门看诊的惊艷样貌，相距甚远。
    「你说的对，以后互不相欠，在路上见到，也别打招呼吧。」
    他从头到尾，语气皆平淡无起伏，相比自己，心跳极快，不停哆嗦。
    罗耀不以为然，于他而言，就只是少了个对象罢了，唯一令人惋惜的，就是结局实在难堪不好看。
    曾经的美好泯灭无踪，最后那点感伤也消磨殆尽。
    目送他离开，黎未雨心中竟有期待：他会回头吗，回来说句对不起也好。
    但心头早有答案，他这一走，就真的走了。
    她步伐冷不丁挪了寸许，随后又挪了回来。
    黎未雨牙一咬，转头奔进诊所，但一进到室内，立时背靠着墙，瘫软无力，捂着嘴跪坐在地。
    童姐惊慌：「未雨！」
    她抬起手，示意不紧要。
    但怎会是不紧要？早已泪眼婆娑，眼泪簌簌落下，泣不成声。

 83. 一见钟情是灵魂认出了对方

    市中心的婚纱店内，杨芷拿着件洋装进了更衣室。
    听完整起事件，李家盈说：「你可真仗义啊，还上前替人被打。」
    李家盈伸手想拿店家招待的巧克力，但忽一抖嗦，寻思着这口甜吃下去，热量该增加多少，立刻意兴阑珊，耷垂了手。
    做为一位女孩，不免俗都想成为当日最美的女人，为了这事，李家盈严格管控饮食，就为了当天做那最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的新娘。
    她疲乏的想着：婚礼结束第一个行程，就是吃到饱餐厅。
    杨芷将洋装掛至墙上打量：「唐姜已经念过我一次了，你大可省省口舌。」
    款式琳瑯满目，就算伴娘统一蓝色系服装，杨芷仍是看得眼花撩乱，最后是与李家盈费了番功夫才挑出了最终候选。
    唐姜先被打发去换上伴郎西装，对此，李家盈表示：「给你个惊喜啊，我也想看看你们当天站在一起什么样子嘛。」
    江颖杰自告奋勇相陪，唐姜只得无奈离去。
    换衣时，杨芷漫不经心提问：「所以，之前你曾把所有伴郎伴娘凑在一起，看他们站在一起什么样子啊？」
    李家盈若还听不出杨芷想打探什么，那可就太不应该了。
    于是她也慢悠悠回答：「凑过，但当天唐姜没来，就他一个人还没见过当天女伴。」
    她『自然』的补了句：「今天终于可以看看他与女伴站在一起什么样了。」
    没见过原来的女伴啊，那就好。
    心下稍安，杨芷却还装模作样：「可能忙吧，我回头帮你说说他。」
    忙吗？李家盈想笑，或许是吧，但唐姜只要遇上杨芷的事，就永远不忙的。
    看看，一听是杨芷要试衣服，再忙也能抽出时间相陪了。
    李家盈不戳破，泰然自若：「必须的，好好唸唸他。」
    「说我还是颖杰？」
    还真是恰逢其时，唐姜在这时与江颖杰走来。伴郎服也统一深蓝色，因此唐姜此时内搭白衬衫，身着蓝色西装马甲背心，本人身形頎长，正装一着，更加英姿挺拔，玉树临风。
    江颖杰不由讚道：「每次看他换上这套，我都怕被他抢了风采。」
    唐姜失笑：「少来了你。」
    李家盈也惊叹，不忘吐槽：「你哪有什么风采！」
    杨芷好奇的很，赶忙拉起身后拉鍊，唰地扯开布帘：「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闻声唐姜移过视线，愣了一下，怦然心动。
    平日杨芷服装穿搭走的是率性路线，因此鲜少见她如此打扮。
    她身着雾霾蓝吊带袖缎面洋装，白皙娇嫩的肩膀尽收眼底，肩膀处绑了两个蝴蝶结，裙襬盖至大腿处，肌肤胜雪。
    腿好看有三要，一要笔直，杨芷的腿直；二要结实不显骨感，这点她也佔了；三要修长，虽说身高仅一米六，但身材比例好，腿也显长。
    唐姜眼睛倏地亮了。
    他觉得自己眼光真的不错。
    她想奔至唐姜身边，但无奈脚踩高跟鞋，就怕摔着出糗，一时仓皇无措。
    李家盈驀地开口：「看愣了啊？还不快上去牵她。」
    唐姜面上发窘，忙不迭上前牵住杨芷的手：「怎么穿这么高的鞋？」
    杨芷叹谓：「我矮啊。」随后打量唐姜这身装扮，眼睛一亮：「好帅。」
    闻言唐姜难掩喜悦：「也不想想我是谁。」
    杨芷捶了下唐姜，挽着他胳膊嗔他：「自恋。」
    唐姜轻笑，望着她的肩膀，略显担忧：「会不会冷？」
    「不冷。」杨芷摇头：「我跟家盈还担心你会觉得露肩膀不好，但看你……好像挺喜欢的。」
    怎么不喜欢呢，这么漂亮。
    唐姜没脸说出真心话，但心中确实满意她俩眼光，杨芷穿这套洋装，委实好看。
    他清清喉咙：「我不想限制你穿什么，而且我确实喜欢这套，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况且他对杨芷，可说是非常信任，唐姜坚信，就算当天真有人搭訕杨芷，杨芷也能坚定婉拒。
    再不济，还有他在呢，怕什么。
    他又说：「其实我的西装还配件外套，要是当天冷，记得来找我拿外套。」
    杨芷听了喜笑顏开，挽着唐姜胳膊，将头靠在他肩上：「嗯。」
    驀地李家盈在后拍手，把两人注意力唤回。
    她拉着二人到镜前：「别讲悄悄话了，让我看看。哎呀，真相配，这就是所谓的璧人一对。」
    江颖杰听了噗地一笑：「她说这话跟我丈母娘好像。」
    不愧是母女，那会儿试婚纱，李家盈妈妈见他们二人站在一块，说了跟这时的李家盈一样的话。
    李家盈无视他的埋汰，指着杨芷肩上的蝴蝶结，向唐姜挑眉：「这个，一拉就松开了。」
    都是成年人，哪听不出她弦外有音，唐姜气息一屏，杨芷也歛了目光，飞速掠了唐姜一眼，他应该有听出话里有话，但何时才会做出实际行动啊。
    却见唐姜歛起视线，满目漠然。
    果然自己太期待了吗？顿时面颊发烫，微微晃动脑袋把这念头赶出。
    谁知在她闔眼冷静时，唐姜凑巧看她一眼，见她摇头，误当是她的想法。
    是，谈恋爱嘛，更重要的是心灵交流，且既然是想长久相爱的关係，这事便不用急。
    杨芷睨李家盈肚皮：「你可真操心啊，结婚后该急的是你吧。你公婆还有爸妈都会催吧？」
    说到这事李家盈就发愁：「我妈给我大嫂补了好多，结果还真怀上了。但那些补品吃不到，所以这些东西，都变送到我这了。」
    江颖杰也说：「每回我岳母或我妈来都燉两锅，家盈一碗，我也一碗，说怀孕不能只补女生，男的也重要。」
    两个月前见了亲家，李妈妈甚至攛掇江颖杰父母加入催孙行列，江家两老尚未得孙，那颗心是比李妈妈还殷切。
    于是，补品成了两倍。
    知长辈求孙心切，两人不好说什么，只得一碗一碗顺从喝进肚里。
    「其实我们讨论过，没想那么早生，但他们四老都急，我又不好说什么，我们都快成中药罐子了。」
    李家盈将手伸至杨芷面前：「闻看看，我觉得都有中药味了。」
    江颖杰又无奈又好笑：「我们两个都不急，搞的生孩子的是他们。」
    唐姜说：「那就顺其自然吧，就表示你们跟那孩子有缘份啊。」
    杨芷倒是哭笑不得：「说的可怜，我都不知回你们什么了。但有时候体质没调好，你一时想要也生不出来，像我有个邻居姐姐，身体也补了几年才生出孩子，父母们的好意你就心领了吧。」
    虽说李家盈是真不想再吃补品及听父母们的求子育儿经，但其中好意她当然明白，对杨芷唐姜说的，也只能不冷不热的嗯一声回应。
    江颖杰感叹：「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结婚啊，就成了两家人的事了，连要不要孩子都多了好多人操心。」
    唐姜笑笑，以肘捣捣江颖杰：「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男女都好啊。」
    「总有个比较想要的吧？」
    闻言，江颖杰忖了忖，悠悠说：「男人还是喜欢女儿吧，前世情人哎。」
    唐姜与江颖杰对视，不约而同挑眉，无声地进行了神祕的交流。
    李家盈毫不留情埋汰：「说笑呢，女儿是你们想想就能有的吗？生物学去哪了？」
    杨芷也搭腔：「亏你们两个还是自然组资优班的。」
    提到此，忽地想起高中时期，又望向镜中，四人居然能在这么多年后，成双成对并肩而立，想来缘分也是奇妙。
    驀地似能于镜中望见那些年的自己，满是初生之犊的勇气，意气风发，不负韶华，对偌大世界尚有天真梦幻的憧憬。
    老作对的二人，竟走到一起，下个月要结婚了。
    互相喜欢的二人，虽错过多年，但终究重逢，终于相爱了。
    李家盈谓叹：「要不是当时陪杨芷去一班，我也不会踩到那台纸飞机，现在跟我结婚的人，应该就是别人了。」
    江颖杰点头，轻轻一笑：「说来也巧，我那天体育课后怎么就没去福利社，成为班上第一个回教室的，结果就撞见家盈踩烂我的初号机。」
    唐姜：「你现在也记不得那名字了啊？」
    江颖杰瞪了唐姜一眼，正感动着呢，在那扫兴。
    杨芷嗯了声，斜乜唐姜：「我们去送甜点，但那明明是奶酪，唐姜却偏说是奶昔。」
    时隔多年，唐姜仍记得那浓稠液态的乳白色甜点，俊眉微皱：「那是液体的。」
    得幸吃了一碗的江颖杰在旁点头如捣蒜。
    杨芷与李家盈对视，又气又好笑：「是奶酪，那天太热，所以融化了。」
    李家盈在旁也想笑：「千算万算，没算到天气。」
    ……
    唐姜无语，笑出声来，只得摩娑着杨芷的头发：「那还好我们后来又遇见了，否则这件事，永远无法真相大白了。」
    四人皆是感叹，不知不觉，竟已十年过去。
    但又是庆幸，本已散去的缘，竟还能重新牵在一起，让他们在此重聚一堂。
    因婚秘有事与新人讨论，李家盈及江颖杰去了趟办公室，留下唐姜与杨芷站在镜前自观。
    杨芷甚是满意唐姜这身，英姿挺拔，拿着手机不停对镜拍着。
    「太好看了吧，果然衣架子，怎么穿都这么帅。」
    唐姜仍是担心她脚上那双高跟鞋：「你要不换低一点吧，伴娘当天忙，那么高走来走去脚的负担很大，况且现在没事还好，婚礼上出事就糗了。」
    那双鞋应有七八公分，杨芷瞬间拔高不少，与唐姜距离骤然缩短，委实令她欣喜。
    杨芷不听劝：「哎呀，当天不是也有你扶吗？」
    「你没认真听家盈说吗？当天是伴郎先走到前头等，伴娘再进场牵伴郎。」
    杨芷愣了一下。
    唐姜又说：「而且不是集体走，是一组一组，所以你到时候摔了，就会成全场焦点。」
    ……
    光是想像那万眾瞩目的场面，就真是特么精彩。
    虽万般不愿，杨芷也只能嘟囔：「我礼拜一上班去隔壁鞋店看看低一点的鞋子。」
    唐姜见她那憋屈小脸的模样就想笑，哎了一声，杨芷权当是安抚了。
    她嗔唐姜一眼，忽地说：「我刚在想，如果那次智齿没蛀，或许我们的重逢就是在婚礼上了。」
    唐姜怔神。
    如若真有平行时空，若果唐姜并未成为牙医，假设没杨芷看牙那齣，倘若他们真放下彼此，他们二人或许会在婚礼上重新碰头。
    指不定他会牵着另一个女子的手，而杨芷也会挽着现任男伴出席。
    会交谈吗？兴许只是遥遥相望，轻轻頷首，把那些年深埋着的遗憾暗恋自己锁在心中。
    这或许才是所有年少无疾而终爱恋的既定结局。
    一想到此，唐姜甚是唏嘘，这么些事情，若他这些年真想通不再执拗，或杨芷也放下过往，在哪一步走岔了，现在便不是这样的景况。
    唐姜神思云游，杨芷晃晃他的手臂喊他：「想什么？」
    「想……」唐姜斟酌着措辞，抵住杨芷的额头：「每一步都走得刚好，才能得此时，与你一起。」
    杨芷忖了下，靠着唐姜软语：「不是说缘分都是前世修来的吗？或许我们都修了很久才能有今生的缘分。」
    他们相遇、分离、重逢、相爱，许是修了几百几千个前世，才能有如此深的情缘。
    恬静寧謐，杨芷突然说：「照这理论，你可能从好几世前就惦记着我囉。」
    她笑着奚落：「唐姜，真为难你等了这么久啊，什么一见钟情啊，说不定是久别重逢呢，晚上看能不能梦到究竟是哪一世开始惦记上我的吧。」
    一见钟情，或许是灵魂认出了对方呢。
    唐姜啼笑皆非：「怎么就是我惦记了，说不定是你对我穷追不捨。」
    谈话间皆是浓情蜜意，他趁四下无人啄了杨芷的面颊，杨芷按下快门捕捉这瞬画面，满足一笑：「你穿这样真的很好看。」
    唐姜素来喜欢被称讚，尤其杨芷的讚美，更是悦耳。
    「我也喜欢你穿这样，很漂亮。」
    杨芷略微得意忘形，想藏笑脸，却歛不住眼神：「我也这么觉得。」
    唐姜失笑，吻在她发顶：「你啊。」
    「还有一件事我要说。」
    唐姜嗯了一声。
    只见杨芷眨眨眼，指着肩上蝴蝶，吞吞吐吐：「别听家盈胡说，这个没办法一扯就掉。」
    唐姜：「哦。」
    他怎么那么淡定啊，杨芷面颊发烫，往身后比划，似意有所指：「后面有拉鍊，所以这件衣服很安全的。」
    这还用她说？唐姜不明就里：「我没说什么啊。」
    以前总能一个眼神懂她意思的人，今儿个怎如此迟钝，杨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算了，我要去坐着休息了！」
    语毕转身，许是心有鬱结，忘了脚踩高跟，走起路来竟健步如飞。
    唐姜望她大步流星的身姿，耿直心想：其实走的还蛮稳的。

 84. 她喝醉酒了

    周子孟来到诊所前以为会见到黎未雨流泪涟涟的场面。
    于是由饮料店走至诊所的路上，他都在寻思着等会见面该说些什么。
    这不是你的错？说没错似乎也不对，虽说无知者无罪，但终究造成伤害，黎未雨都自责了，他此时这话一出，肯定被黎未雨反驳。
    别想太多？这更荒谬了，她自个儿就想往那儿想吗？但脑袋思想本就无法控制，事情才刚发生不久，肯定更加鑽牛角尖。
    咂摸不出个所以然，周子孟看手机一眼，碰巧童姐发了短讯。
    ——晚上你有空吗？我们陪未雨去吃东西解解闷。
    童姐把事情简略告知欧先生，他一口答应晚上由他照顾小荣，让老婆放心陪黎未雨疗伤。
    童姐有疑虑：「你一个人行吗？」
    欧先生胸有成竹：「行的，一打一有什么难的，儿子都三岁了。」
    她想了想，她与黎未雨单独吃饭，倘若她在自己面前垂泪，那岂不是尷尬的不知所从？
    但带上周子孟就不同了，至少她还能与他一搭一唱讲双簧，气氛不至于尷尬。
    这段时间因唐姜杨芷之事，他们三人小团体渐渐形成，那这种时候拋下周子孟，不是挺不地道的吗？
    周子孟二话不说回覆有空。
    还有什么事比吃更疗癒的呢？一顿没用，那就两顿，吃饱肯定心灵都被治癒了。
    他担起了搜寻餐厅的责任，一面推搡开门，听见黎未雨喊他：「子孟下班了。」
    声音听来无异，如往常那般脆生生，温婉悠转，如黄鶯出谷。
    周子孟手一顿，抬头看见黎未雨微笑。
    嗯？
    跟他想像中的场面不大一样。
    周子孟本以为，他推门而入看见的，会是黎未雨坐在柜台，泪扑簌簌的落。
    但现在一看……竟然算的上神采奕奕？
    周子孟茫然点头：「你还在忙吗？」
    黎未雨一笑，扬扬手上的单子：「一周一次盘点药品。」
    没有萎靡瑟缩，没有暗自垂泪，反而振作起来，正在进行每周一次的盘点药品。
    当然，她没鬱鬱寡欢是好，只是事情刚发生，鬱结没发洩立刻打起精神，也是不妥啊。
    更何况，往日里听了罗耀不好就赤红白脸，被那样喜欢过的人狠狠伤害，有可能这么迅速恢復？
    她犹在清点，周子孟不解，但贸然询问委实欠妥，他只得进到柜檯内：「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黎未雨忖了下：「我拿下来的药罐麻烦你帮我摆上去就好，谢谢。」
    到目前为止都还正常。
    周子孟应了声好，陆续放了三罐药后侧头偷覷。
    黎未雨垂眸对药单，拿起笔打了勾，她嫌头发长碍眼，扎了个恬静的低马尾。
    眼圈微微红。
    许是哭过了吧？
    他心中无声叹息，踟躕了会，轻声说：「药师姐姐，如果真没精神，说一下大家都能体谅你的。」
    黎未雨心头微动。
    她并未立时回答，沉吟半晌，才答：「不行，感情归感情，工作归工作，我工作还没做完，更不能把私人感情带进工作来。」
    「可是……」
    黎未雨摇头：「没有可是了，我已经要二十七了，知道公私分明，更要拎得起放得下。」
    她勉强微笑，指着周子孟手边的药罐：「已经累积三罐了都没放回去，等会要是被我发现你放错位置，晚上要罚酒哦。」
    周子孟一时凝噎，沉默不语。
    大二那年他去了间音乐餐厅打工，某个周末晚上人潮多，谁知那女孩上班前同男友吵了架，值班时怏怏不乐提不起劲，没一会就告知经里要早退了。
    那日客人偏偏特别多，刚到职一个月的周子孟叫苦不迭，只好撑大樑，才得以解决这人手不足的灾难。
    与那女孩相比，黎未雨没因失恋落魄，反而坚持工作到底，还真是打工人中的劳模，老闆眼中的模范。
    周子孟覷向黎未雨。
    她却神色自若，迅速收拾心情，继续作业。
    *
    旻欣牙科附近正是知名美食商圈，店家琳瑯满目，选择极多。
    周子孟询问黎未雨的意见，她无心也没食慾，不温不火一句都行把他噎了回去。
    最后是童姐提议吃烧烤，一人一支夹子在烤炉翻烤，肉类因火烤生油滋滋作响，想想就馋的分泌唾沫。
    黎未雨瞧了眼时间，正是暮色冥冥之际。
    多大个人了，不过失个恋，何必兴师动眾，造成他人麻烦？
    「你不回去真的没问题吗？」
    童姐看她一眼：「说了要陪你就真的要陪，况且他们父子也需要点独处时间啊。我在小荣就只黏我，说不定他爸其实也希望儿子找他呢。」
    说着就夹了块肉进她盘中，殷勤的很：「吃吧。」
    却之不恭，黎未雨虽没食慾，还是夹起吃下。
    周子孟拉开了可乐易开罐，气泡充盈喉腔，他爽快哈了声：「我们就是今天想吃烤肉，你不要当我们是为了你才聚在这，那么有压力干嘛？」
    童姐乜他：「那么想吃，都不帮忙烤。」
    周子孟满脸无辜，才拾起夹子，翻烤网上的牛五花。
    到此，黎未雨才轻笑出声，利索旋开手上烧酒盖子，豪迈一饮：「好，那今天肚子都得吃个十分饱，谁吃太少就罚酒！」
    然而，黎未雨并不是个能喝的主。
    若今日是啤酒还行，但烧酒浓度比啤酒高上许多，黎未雨愣是豪饮三瓶，不过一刻鐘时间，已到酣畅处，双颊酡红，眼神已然涣散。
    心是快乐了，神思已散漫了。
    那傻憨憨的笑，黎未雨此刻状态，昭然若揭。
    周子孟放了块牛舌进黎未雨碗里：「认得我是谁吗？」
    黎未雨没看他，倒是对碗里牛舌大感兴趣，一口嚥下，拍着桌子：「我还要！」
    周子孟不放弃：「我是谁？」
    黎未雨求而不得，竟然恼怒：「我还要肉！」
    童姐与周子孟不约而同咯噔。
    周子孟磕磕绊绊问：「三瓶，算酒量好吗？」
    童姐执着青绿玻璃瓶端详：「酒精浓度14，也还好啊。」
    求肉失败，感情上又栽了那么大一跤，加上近期杨子连鲜少发照片直播营业，遭心事纷至沓来，黎未雨居然悲从中来。
    她抽噎出声，动静惊着了尚在研究烧酒浓度的两人。
    「我、我为什么要那么喜欢他……罗耀这个傢伙，我为什么执迷不悟，不听大家说的。」
    哭就哭吧，哭就是种最好的抒发，但她一边落泪，却还想再开一瓶烧酒。
    周子孟心想都已经酩酊大醉了，若又一罐下去，是真要烂醉如泥了。
    他赶忙制止：「别喝了，我们换喝可乐好不？」
    黎未雨心头满是窝火：这个傢伙，不给她吃肉，还不让她喝酒！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掌带风啪地打在周子孟手背：「走开！」
    接着就去掰周子孟钳在瓶上的手，一面拿起夹子，把尚未摊开的牛肉扔进烤网里。
    哼，谁稀罕你来，我自己也能烤。
    不知是否因酒精催化，她此刻手劲极大，周子孟吃痛，却坚决不让她得手，死死钳着玻璃瓶。
    童姐无措起身去架开黎未雨：「别打架，牛肉快烤好了，吃吃吃。」
    接着又对路过的服务员说了句：「上瓶雪碧。」
    这三人的声响吸引了其他客人们的注意，周子孟当真叫苦不迭，平日温软可爱的药师姐姐，醉酒后竟是乖僻如斯。
    也不知她是否为断片体质，若她酒醒想起，必是想埋进土里，永不见天日。
    然而，那都是酒醒后的事，现在的问题是，黎未雨犹在此无理取闹。
    不知哪根神经接错，黎未雨又大哭起来：「我怎么会那么单纯，明明心知肚明，偏偏还是喜欢，结果是个大渣男……」
    边说边拿手去拨周子孟的脸。
    由于现在与黎未雨纠缠的人是周子孟，周围客人自然认为是他，纷纷投以轻蔑鄙夷的眼神。
    隔壁桌嘈嘈切切交谈声传入耳里：「果然，帅的男生不可靠。」
    周子孟有苦难言，不是他啊！也别这样一竿子打翻所有帅哥啊！
    黎未雨抽了口气，向着隔壁桌客人点头：「就是，我当初就是太肤浅，看他帅，才会沦陷。」
    那桌是中年妇女，他们摆着长辈说教的姿态，语重心长地教导：「妹妹，帅哥老了也就那样，看皮相不如看内在啊！」
    黎未雨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我以后不找帅哥了……」
    周子孟又是惊诧，心想：哎！别这样就对长得好看的男生失望啊！
    毕竟……周子孟自个儿提不好意思，但也自知，他确实有张俊朗好看的清秀脸庞。
    其中一位阿姨乜周子孟：「你怎么能让女孩子这么伤心？年轻确实爱玩，但收收心吧，人家女生都伤心地喝这么多酒了。」
    趁黎未雨所有精力都在对抗周子孟，童姐正忙着将雪碧倒进烧酒空瓶，想藉此忽悠黎未雨。
    驀地听见此话，抬眼见周子孟脸庞反覆被黎未雨搡来推去，连忙代为解释：「我朋友说的不是他啦，不要误会。」
    周子孟在旁狼狈点头。
    但黎未雨醉酒，脑子短路了，思路与寻常人不同，当童姐说的是罗耀。
    她攥着周子孟衣领晃：「就是他啦——」
    童姐又欠身去拽黎未雨：「不是，她说的是另一个人……」
    阿姨们瞪大眼睛，正气凛然指责童姐：「你这时候不向着朋友，反而向着这个男人！」
    ……
    闹腾了好一阵，阿姨们已有既定成见，见他们不听劝，觉得自讨没趣，哼哼几声甩头不管。
    二人也觉得无妨，只是萍水相逢，有什么想法，随他们去吧。
    首要还是得顾好黎未雨。
    童姐的『雪碧诈酒』初始未奏效，黎未雨浅嚐一口，微酸微甜清爽，没酒精的口感，疑信参半。
    「这是酒吗？」
    周子孟点头：「真的，我从这个烧酒瓶里倒出来的啊。」
    喝起来怎么不像？然而脑袋混沌，昏昏沉沉，黎未雨没馀力去思忖其他，便将信将疑的乾了那罐雪碧。
    哄住了，周子孟吁口气，对童姐竖起了大拇指，深感敬佩。
    童姐也松了口气，这样烂醉如泥的人，不管何时，都让人心累啊。
    罢了，她今天不高兴，就藉酒精，让她恣意快活一回吧。
    折腾了半天，黎未雨最后在烧肉店桌边睡着了。
    周子孟低头去看，望见她颊边的泪痕。
    他心一揪，将外套披在黎未雨身上，本想伸手轻抚，又觉得关係未定，未经同意这般触摸，实属不妥。
    他绅士的守着最后一道线，不去越矩，也不后退，就等着她准许前行的那日。
    童姐掛机，她本意是报备要搭计程车回家，欧先生却想无妨，不如带着小荣一起开车来接老婆，还省一笔钱呢。
    她一同望着伏在桌边睡去的黎未雨：「喊醒她吧。」
    否则睡在人店里真不是办法。
    周子孟嗯了一声，让位给童姐，她摇了摇黎未雨身子。黎未雨只是浅寐，一会儿就睁开双眼。
    她睡眼矇矓，神思尚未归位，懵懂懂视线于童姐周子孟之间来回。
    黎未雨按着脑袋，眉头一蹙：「好晕……」
    童姐面露担忧：「这样你自己在家行吗？还是去我家住一晚？」
    「不用！不用！」
    她语调听来仍是脱略不拘束，两人皆是心知肚明。
    酒还没醒。
    童姐不放心：「真的？」
    黎未雨信誓旦旦拍胸脯：「我天天都自己在家啊！」
    ……
    此一时彼一时，能比吗？

 85. 让药师姐姐借住一晚

    童姐抚额，周子孟说了句：「我也住这附近，我能陪她走回去，姐放心。」
    现下也只能如此，童姐嗯了一声，替黎未雨道谢。
    不过半刻鐘时间，欧先生已经等在烧肉店门前，后座小荣已急不可耐，语调高起：「妈妈！」
    童姐微笑，小荣见到走在后的两人，也脆生生的招呼：「未雨姨姨，子孟叔叔好。」
    黎未雨状态不好，挥手表示回应。
    一直守在她身边的周子孟这时分了心，伸手去拧小荣脸颊：「哎呀这手感还是这么好……」
    咚！
    四人皆愣了下，回头一瞅，看见黎未雨跌坐在地。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墙，呆了许久，才恍然：「这有墙啊！」
    原来是她晕眩，一个没注意，径直走去，迎头撞上那面墙。
    一时没看着，竟就在脑门上磕了包，周子孟心焦，伸手去扶。
    欧先生虽与她不熟识，但也略微担忧：「这样她没问题吗？」
    童姐再次邀请：「要不就来我家，老公，没关係吧？」
    欧先生说：「欢迎。」
    小荣则在旁说了句：「痛吗？」
    黎未雨连忙摇手，笑的傻头傻脑：「我可以的！」俯身去摸小荣脑袋：「嘿，姨姨不痛，姨姨练过铁头功。」
    又开始了，又再胡言乱语了。
    她陷入幻想，却一本正经：「我这颗头，去撞罗耀，能把他撞残吗？」
    ……
    怨念极深。
    童姐叹气：「真能吗？」
    已要九点，对一个孩子而言已进入睡时间，小荣打着哈欠，眼神涣散。
    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周子孟说了句：「我会看着她上楼，你放心，出事都赖我。」
    童姐啊了声：「什么赖不赖？怎能赖你啊。」
    「我是送她回家的人，就得负责啊。」
    他回身，想去搀扶，又觉肢体接触失当，手伸在半空，又收回身侧。
    童姐留意了他这有礼的行为。
    没确定关係，所以便尽可能免去碰触，着实为女方着想。
    周子孟柔声的说：「姐姐，童姐要回家了，我们也走吧？」
    黎未雨掀了掀眼皮，实在困顿，便点头，对挥手道别就跟着周子孟离去。
    上了车，童姐目送他们离去，意味深长说：「我看这小子不错。」
    驾驶中，欧先生不方便看她，语焉不详：「那就是跟你关係不错的弟弟啊？」
    「嗯啊，很乖吧，长的也不赖。」
    欧先生沉吟了下，不温不火嗯了一声：「是不错，还年轻，长得好看。」
    童姐这厢还在想未来职场上不会要多一对了吧，驀然听见欧先生这冷淡微酸的话，诧异地看着老公。
    他臊眉耷眼，童姐哭笑不得：「吃醋啊？人家喜欢未雨，看不出来啊？」
    欧先生被她说的臊红了脸：「谁醋了，回家吧，儿子想睡了。」
    走至半路，应是到了该分道扬鑣的时候，黎未雨停下脚步，指着黑灯瞎火的道路：「我从这走，拜拜。」
    步伐仍晃晃悠悠，周子孟瞧着就担心，忍不住多嘴问了句：「真的没有问题吗？」
    所有人都不放心，大概只有黎未雨一人满怀自信：「没问题的。」
    说完还朝周子孟比划了个『ok』手势。
    周子孟越瞧越不安，大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黎未雨一转身，一辆摩托车疾驶而过。
    他失声喊了一声，三两步上前拽住黎未雨。
    猝不及防，黎未雨呆愣原地，周子孟也馀悸犹存，好半晌，黎未雨才回过神：「谢谢。」
    周子孟拍打着胸脯，惊魂未定：「不客气，你小心点。」
    真的好险，他可不想未来得去医院探望黎未雨。
    都出这事了，黎未雨就算脑袋再浑沌，也会打起精神来。
    谁知才迈开步子，踩到了小石子。
    黎未雨现在穿的是中跟鞋，鞋跟恰恰踩在石子上，她失声尖叫，瞪圆了眼，周子孟同样惊魂甫定，来不及思索，待到他伸出手打算拉她时，黎未雨已摔在地上闷声痛哼。
    黎未雨疼的眼角带泪：「好痛……」
    不知是幻听还是如何，周子孟有一瞬间听见了骨头咖达一声。
    周子孟急忙俯下身查看：「扭到了吗？能站起来吗？」
    黎未雨抽抽鼻子，试图撑着自己起身，却使不上力，周子孟也顾不上什么绅不绅士，赶忙伸手去扶。
    他四处张望，看见了街角的超商，先扶着黎未雨坐在公车亭处，才说：「我去超商买冰块，你先在这等着。」
    要是真崴了脚，得先冰敷处理才行。
    黎未雨大吃一惊，扶着墙站起：「不必这么麻烦，我家就在附近……」
    谁知才一起身，左脚踝处便感受到热辣辣的疼，黎未雨低头查看，蹙起了眉。
    周子孟一点也不嫌麻烦：「没事的，脚很重要啊，得好好处理。」
    「可是……」
    黎未雨目光逡巡一周，虽是自家附近，但这儿黑黝黝的，实在不想一人在此等着。
    周子孟也跟着张望，才意识到此处灯光不足。
    夜深了，让一个喝醉的女孩在这单独候着，的确欠妥。
    但黎未雨的脚，走的到街角超商吗？
    黎未雨应是也想到同一处，又低头看脚踝，动了一下，再度皱眉。
    忽然，听见周子孟喊她：「药师姐姐。」
    黎未雨抬了眼，只见他双颊通红，吭哧吭哧的问：「如果、如果不介意，我背你过去，好吗？」
    黎未雨啊了一声。
    周子孟却已经蹲下，后背朝她：「把你丢在这，我也挺不安心的。」
    末了，又觉得不妥，再次起身：「但你介意的话，没关係，我们一起慢慢走去超商也行。」
    黎未雨愣了下，这才发现，周子孟很是在乎她的感受。
    明明想要迈进几步，却怕她心中不适，又收回了才挪了寸许的脚步。
    心头微暖，面对这样的男孩，拂了他的好意实在让她为难。
    她迟疑着说了句：「我刚吃饱，不轻哦。」
    周子孟脱口：「要是真的重，我会把你放下来的。」
    说完，听到黎未雨噗哧笑了声，他又暗骂自己嘴巴笨。
    怎么能顺着她的话说她胖呢，女孩子最在意这个了。
    正懊恼着，听见黎未雨说：「那麻烦你蹲一下，你太高了，我上不去。」
    周子孟一怔，反应过来，连忙蹲下身子，感受到背部有压力上来，黎未雨的气息轻拂在颈边，他顿时心如擂鼓。
    这么多个月了，终于与她拉近了点距离。
    黎未雨很是小心拘谨，不敢完全伏在他背上，背脊挺直，也尽可能用力，减少些自己的重量。
    但这实在多虑，于周子孟而言，黎未雨轻而易举。
    黎未雨说：「子孟，你对我真好。」
    不对你好，该对谁好呢？
    周子孟将她向上托了托，嘴角抿着浅笑：「当然要对你好啊。」
    是吗？
    黎未雨没来得及细想他这句话的意思，只觉得这刻寧謐，岁月静好。
    喝的酩酊大醉，醉生梦死一般，虽神思恍惚了，却没此刻恬静安稳。
    他步履缓缓，应是在意着她头昏脑胀的状态，才故意放慢了脚步。
    走着走着，黎未雨眼皮渐沉，脑袋一盹一盹。到了超商时，周子孟发现，她睡着了。
    这下可好，周子孟只得先让她靠着墙睡，外套包裹着刚买的冰块，捂在黎未雨崴脚处冰敷。
    他望着黎未雨，她忽地鼻子微皱，低低囈语：「为什么骗我……」
    周子孟手指微曲，扬起头看，眼泪已从黎未雨眼角滑落。
    他心疼得很，拿卫生纸替她擦去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泪还扑簌簌的落。
    他忍不住在黎未雨耳边低语：「不是每个人都会骗你的，还有人珍惜你。」
    黎未雨仍未醒来，但应是有听见这句话，低喃：「是吗？」
    「是。」
    她没有回应了。
    半刻鐘过去，手中的冰块融了不少，周子孟停滞了一会。
    不是，怎么就这么沉沉睡去了？
    周子孟迟疑了好半晌，才意识到事态不妙，她熟睡清甜，但他又不知黎未雨住在何处，这可怎办啊？
    他伸手去摇黎未雨：「姐姐，别睡这啊。」
    睡到酣处，被打扰使她不悦，黎未雨嗯了一声，紧皱着眉头，像赶苍蝇那般拨开周子孟的手。
    周子孟真是直冒汗，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但要怎么去解决啊？
    他又再度摇摇黎未雨：「姐姐醒醒，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家去。」
    黎未雨烦得要命，伸手去推：「别吵。」
    ……
    周子孟扶额，距离与童姐分离已经半小时过去，不能将人喊回来，依靠杨芷唐姜？别提了，周子孟根本不好意思麻烦他们。
    「你倒是醒醒啊，别睡这啊！」
    于是又被拨开了一次。
    苦思无解，周子孟头疼的很，早知如此，应该先套出黎未雨家住何处。但说再多都已无济于事，当即还是得先解决眼前问题。
    周子孟寻思了许久，不能坐视不管，喊也喊不醒，那似乎只能……让她到自己家暂住一夜了。
    虽说她已经睡得香甜，周子孟还是心有疑虑，怯怯询问：「姐姐，要不然到我家住一晚呢？」
    黎未雨觉得他吵，伸手去挥，没多少耐心：「都行。」
    都可以，别在那唧唧歪歪，扰人清梦。
    既然得了允许，周子孟便揹起黎未雨。担心她从后背摔下，于是买了捲胶带试图捆住她圈在项颈上的手。
    当晚值班的店员觉得他奇怪，眉头深锁，直盯着看。
    周子孟臊红了脸，哼哧答道：「她是附近那间牙科的药师，我们真的认识。」
    店员上下打量他，幸好他有一双狗狗眼，长的无害，看来并不是不法之徒，才得以放行。
    但离去前，还是刻意说了句：「要是真出事，我一定会出面指认你。」
    周子孟连忙点头：「当然当然。」
    出了便利店，夏夜晚风温柔，黎未雨在他背上，睡得发出了细微鼾声。
    本提心吊胆的情绪终于稍稍松懈，周子孟终于微笑，他向上一托，街灯照在他们身上，慢悠悠的走。
    人初静，月正明，他背着他喜欢女孩，影子合二为一。
    周子孟住在透天中的一间小套房里。
    他背着黎未雨上楼时，碰巧遇见一名室友走出门外。
    那人手里端着刚吃完的泡麵，本没打算招呼，忽然看见意识不清的黎未雨，以及被胶带捆起的手，眉头立刻皱起。
    周子孟警铃大作那般：「没事没事，你看哥是会捡尸的那种人吗？这是我认识的人，喝醉睡着了而已真的！」
    那人端详，当真古怪，但平日与周子孟也有交集，他确实是那种单纯的人，应是不会做出不轨之举。
    「要是我听见什么奇怪的声响，我会立刻报警的。」
    「好好好，你一定要报警。」
    不得不说，这社会热心的人还挺多的。
    这一趟回来，周子孟真是冷汗直冒，开锁进房里，将黎未雨从背上卸下，剪开她腕间的胶带，才总算松了口气。
    一躺上床，黎未雨就睡得更深，丝毫不顾尚还心惊肉跳的周子孟。
    周子孟见状啼笑皆非，伸手脱下她的鞋子：「鞋子得脱了才能躺床啊。」
    黎未雨似乎嫌他烦，翻了个身背对他。
    她可真是安之若素，醒来要是知道自己睡在一个男人房里，不知会是何想法。
    想到此，周子孟从书桌上撕了张便条，将来龙去脉写下，写完置于黎未雨枕边。
    自己累得够呛，眼皮也重，等会儿洗了澡估计也沾地就睡。为避免黎未雨夜半甦醒不知所措，于是将事情写下，才不会吓到她。
    他忍不住笑着奚落她：「你睡得真安稳啊。」
    周子孟将睡袋预先拿出，并带上盥洗用具进了浴室，男孩子洗澡快，不过半刻鐘时间就已经出了浴室，头上披着毛巾，来到床边。
    他蹲下身，另拧了条，以濡湿的毛巾轻拭黎未雨的面颊。
    粉底顽抗，光用清水是洗不净的，周子孟有些发愁，但有总比没有好，至少也将泪痕汗水拭净。
    他轻声说：「识人不清而已，以后眼睛放亮点就好，别再哭了。」
    黎未雨轻轻打鼾，像在回应周子孟。
    做完这些事，夜深人静，唯剩橙光小夜灯于房中发亮。
    周子孟抱着双膝，盯着黎未雨睡相，擦过脸后她脸部肌肉渐渐放松，少了泪痕，夜被黄晕的光烘托的平静寧和。
    他忍不住微笑。
    悄然无声，当真大音希声，最美的声音就是无声。
    深夜的光，就像在等待的人。
    他的心，也等着一个人看见。
    *
    这觉睡的深沉，拂晓之际，天刚麻麻亮，黎未雨睁开了朦胧的眼。
    望着天花板发愣，首先感到头痛，才想起昨晚烧肉店里的种种。
    她是……发什么神经喝那么多？
    还是在心中暗骂了罗耀几句，又觉得为了那个人喝这么多，真是不值。
    她不是断片体质，渐渐的记忆回溯，想起自己给周子孟添的麻烦，太丢脸了，她手一拨，碰到了张纸条。
    ——药师姐姐，这里是我家，因为你在超商睡着了，我不得已只好带你回来。
    不过你放心好了，真的可以放心，我没对你做任何事，因为不方便，所以衣服以没帮你换呢！
    读到这行，黎未雨轻笑出声。
    ——我怕你睡醒吓到，所以写了张纸条给你。
    要是太早醒，你就继续睡，我没差，反正我躺床上还是躺地上都好睡。
    希望醒来时你心情已经好点了（虽然失恋好像也没那么快痊癒……）
    不用担心，你昨晚没给我添什么麻烦，安心好了。
    子孟。
    黎未雨欠身而起，支着下颐，看着睡在床边地面的周子孟。
    真如他自己所言，他窝在睡袋里，半张着嘴，非常安详。
    气质本就无害，现在这般看来，更是毫无危险性。
    他对我真的好。
    诚如周子孟所想，没那么快疗癒失恋的伤，但总有些事，能暖的让她转移注意力。
    她轻声说：「子孟，谢谢。」
    黎未雨望着周子孟，嘴角轻轻一牵，从昨日事发至今，第一次感觉到忻悦。

 86. 她的生日要到了

    成年后时间比童年时过的还快，这个月彷彿还没做些什么，倏忽间就已到月底。
    即将迈入六月了。
    又是一日晌午，明明是休息时间，唐姜却杵立门边，直盯着外头看。
    黎未雨揶揄：「杨芷迟到吗？」
    唐姜已从杨芷处得知黎未雨也已知晓此事，但她与童姐同个想法，都愿意帮忙瞒着，不希望对方认为自己是多馀的第三者。
    他认为多此一举，岂知杨芷说，要是敞开了讲，那就变成唐姜里外不是人了。
    于是，他俩一致认为以静制动，从长计议。
    虽说如此，每回两人碰面，都忙着繾綣柔情，把此事拋诸脑后。
    唐姜回了句：「我不是在等她。」
    伤口还未疗癒，黎未雨有阴影，马上心生疑竇：「想不到唐医师也是这样的人，还说什么从十七岁就喜欢的，卖专情人设吗？」
    ……
    她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唐姜无语凝噎，睨她一眼。
    本想屏退她，但思及她这一两週来，笑容少了许多，便决定多体谅些。
    他多少是有些自恋，心想：我可真是个体贴的好同事，换做别人，哪有间工夫管你怎样。
    唐姜诚实稟告：「我等子孟。」
    是真的在等周子孟，但同时也想观察黎未雨听闻此事的反应。
    想不到她泰然自若，神色丝毫无变化：「哦哦，他确实有跟我订一个便当，但今天他好像有体育课去学校了，要不你上楼等吧。」
    闻言，唐姜看她，黎未雨被他冷不丁这么盯着，也觉得不自在，头皮莫名发炸。
    顿了几秒，唐姜简直为周子孟这阵子的努力痛心疾首，叹了口大气。
    好好说话，叹了大口气做什么？
    黎未雨满脸古怪：「干嘛，叹什么气啊。」
    慢是好，唐家祖宗也一直提倡着循序渐进，慢慢来比较快，给后世子孙一句『切勿急躁』为传世祖训。
    唐姜至小耳濡目染，也以此为生存之道。
    周子孟步调慢他觉得无妨，但问题是，遇上了黎未雨这么个迟钝的人。
    但他自知是外人，不好多嘴什么，却仍想叹谓，黎未雨像是完全没自知那样，真是恨铁不成钢。
    唐姜不想多作回答，朝着黎未雨又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上楼去。
    黎未雨斜了他一眼，嘀咕：「怪人。」
    *
    那日拂晓，窗帘未拉严，周子孟被那缕晨曦照的甦醒，唾沫似乎快流出，他深吸了一口，倒吸回嘴里。
    恍恍惚惚醒来时，对上身边扰了梦影的视线。
    黎未雨以手支颐：「早。」
    初醒的周子孟怔了一会，赶紧抹了颊边口水痕。
    啊，影视剧果然都是演的，起床哪可能多美好，真狼狈！
    那线微熹晨光打在黎未雨脸上，嘴角一抹浅笑，妆容糊了些，头发也略微凌乱，却不影响周子孟觉得她好看。
    「虽然心情还没完全好，但因为你，确实轻松不少了。」黎未雨真挚地说：「子孟，谢谢你，真的。」
    她眉清目秀，笑容很淡，她静静地望着，恬静优美。
    驀地周子孟想起了白色的风信子花，一样素雅，却又不似莲花那般出淤泥而不染。
    黎未雨很像那小巧可爱的白色风信子。
    奶白色风信子的花语，是恬适沉静的爱。
    回忆那日，周子孟哼哧哼哧起身，整理好仪容后约她共进早餐。
    或许是因为此刻不想独处，渴切的希望有个人陪着自己，而正好这个人，是个让她能自在的周子孟。
    说不上喜欢，但黎未雨总觉得，与周子孟一起，就能好好放松，不必如往常一样，提心吊胆，患得患失。
    没理由拒绝，也不打算婉拒，黎未雨应了邀约。
    神思云游，听见门边篤篤两声，她回神望去，看见站在玻璃门外的周子孟。
    日和风清，沐浴着阳光，他粲然一笑，温暖了整个世界。
    午时休息，门是锁上的，黎未雨回以笑容，前去开了门锁。
    *
    夏日炎炎，正中午的火伞高张，又刚结束体育课，周子孟颊有红潮，大汗淋漓。
    黎未雨笑：「擦擦汗再上楼吹冷气。」
    周子孟点头拭汗，笑容带点靦腆：「姐姐，礼拜天，你有约吗？」
    闻言黎未雨怔了一下，这是在约她吧？
    她这一迟疑，让周子孟刚跨出的脚步又挪回，挥着手解释：「没事没事，要是没空没关係……」
    黎未雨眨眼：「我有空啊，怎么了，你是想找我去哪吗？可以啊。」
    她连去哪都不知道，就答的这么麻利，反倒让周子孟仓皇失措。
    心境有些复杂，若是心上人，大概会更忐忑不安，而不是一口允诺。
    幸好周子孟还算会调适自己：罢了，走得慢步子小，但坚持着走，总会走到柳暗花明处。
    然而黎未雨却此时一句：「楼下空调关了热，上楼说吧，刚好唐医师也有事要找你。」
    哈？
    唐医师找他？
    瞬间任何事都拋之九霄云外。
    大约是过往阴影仍在，听见唐姜有事找他，周子孟立刻遍体生凉，头皮直发怵，在脑内疯狂搜寻着记忆。
    他这阵子，没惹唐姜吧？
    黎未雨见他如芒刺在背，失笑：「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怕什么？」
    周子孟诚惶诚恐看她：「你不懂。」
    上了二楼休息室，本沸返盈天的气氛因他俩进门，瞬间转为寂静。
    气氛不太好，周子孟后背直冒冷汗。
    唐姜倒是自然，与他招呼：「子孟，我有事找你。」
    周子孟揣揣，一步步都如履薄冰，反而是黎未雨抢先他一步，拉开了唐姜对面的椅子问：「什么事啊？」
    见周子孟在后头磨磨唧唧，她奇的看他一眼：「这才几步路，你怎么走那么慢啊？」
    唐姜哭笑不得，等着周子孟捧着便当盒来到自己面前，这才观望四周，低声道：「快六月了，你应该知道是谁生日吧？」
    周子孟连连点头，是杨芷生日。
    问这做什么，难不成打算套他想送什么礼物？
    他不是已成功摘除情敌标籤了吗？他要送什么，对唐姜这个正牌男友而言，根本不必放在眼里吧？
    总而言之，先示弱再说，周子孟唯唯诺诺：「我没打算送什么，这个对我来说太难了。」
    末了，还刻意嘟嚷了句：「她又不是我女朋友。」
    想不到唐姜对这句话竟有异议，他眉头一蹙：「就算不是女朋友，她也是真把你当弟弟，生日你都不表现的吗？」
    亏他还想着当个好姐夫，尽十二万分力气帮周子孟助攻。
    这下可好，倒成了周子孟不知好歹，无情无义了。
    他咋舌，嘀咕了句：「我就说说。」
    周子孟委屈巴巴，阿芷这傢伙傍上唐姜后，真成了他惹不起的人。
    有男朋友了不起，哼哼。
    他们两个男人聊天怎么都没聊在重点呢？黎未雨本就抓心挠肝般好奇，在侧听了着急，忍不住问：「所以唐医师你是要问子孟什么啊？」
    唐姜这才回想原先目的，激活了手机萤幕找出昨晚的搜索网页，将手机置于周子孟面前。
    他们探身去看，是知名相机品牌官网页面。
    「我想送她镜头或相机，但我对这也不是很了解，便想到问你。」
    本来是打算问江颖杰，但临近婚礼，江颖杰每天都累的虚脱，声音有气无力，有一回甚至与唐姜聊着聊着就酣然入梦。
    想不到啊，结婚这么累。
    他便转而去询问申鄢。
    「哥是愿意帮你，但我五分鐘后有杂志採访要回电给我，没办法跟你聊。那我就丢几个适合的品牌给你，你自己挑，先掛断啦，抱歉。」
    申鄢乐意做这成人之美，但他也业务繁忙，忙着摄影班最后一个月收尾，处理着末了几个採访邀约。
    他打算江颖杰婚礼结束后，再度踏上寻访之途。
    前路凶险，那至少让他在最后，留下的记忆是这群好友快乐幸福的样子。
    于是电话就这么撳断了。
    这下没人可给意见了。
    幸好搜寻引擎强大，唐姜尚不到走投无路，结合各方意见，以及自己外行人看杨芷实力的程度，顺藤摸瓜总能有个结果，选出了几款镜头出来。
    正搜肠括肚，脑中浮现出杨芷说过的一句话。
    她与周子孟，是在业馀摄影社团里认识的。
    听到此，周子孟愣了好一会，迟疑的问：「所以，就这？」
    唐姜也疑惑：「当然，否则你以为我要问什么？」
    周子孟装没听见，兀自滑动唐姜手机萤幕：「所以是想问我意见吗？这几款其实都不错，以阿……就是那个人的程度，都很适合。」
    现在杨芷是成了佛地魔了吗？在诊所里还不能提起她的名字了。
    唐姜悵然，下定决心，下一次见面定要与杨芷将这事讨论出个所以然。
    也算专业项目，周子孟难免想显摆：「相机镜头可分两种，一是定焦，二是变焦。我们先从重量上来看，变焦镜头内部镜片较多，你们看过吧？那种很长的镜头，拿着拍就像大佬一样的那种长镜头就是变焦镜。体积大所以重，携带不便。」
    「优点是可以调焦距来拍大拍小，视线角度远近皆可，所以业内称其为一镜走天下。但缺点就是，容易跑焦，光圈小，而且不好携带。」
    「那定焦镜头呢，顾名思义就是固定焦距的意思，表示这种镜头就只有单一焦距，这也是它体积小重量轻的原因，因为它没有变焦环改变视角。」
    黎未雨在旁听的津津有味：「这样确实适合女孩子。」
    唐姜提问：「这样她拍起照片是不是会不方便，还有照片质量这些问题也是，会有影响吗？」
    周子孟有意炫耀，竖起食指，嘖嘖两声：「这你就太天真了。」
    唐姜无语，被个大学都还没毕业的弟弟这么评论，真不知做何感想。
    「虽说没变焦环，摄影者得行走换景，但它画质好，更锐利，光圈大。」
    「我们再分析一下，据我所知，她的作品几乎是静态，不是景就是人，这种类型的作品，使用定焦镜头非常适合。」
    唐姜一边听一边抄下笔记，这让周子孟感到备受重视，觉得自己终于赢了唐姜一次，他难得矮自己一回那般，心情醺醺然的。
    这礼物与黎未雨无关，她早有自己的清单，没唐姜那样认真，听完就拋之脑后。
    但她还是夸奖：「子孟懂好多。」
    闻言，唐姜动笔的手一顿，掀了眼偷覷。
    周子孟靦腆一笑：「没有，其实这都是基本功而已。」
    好吧，气氛一如往常，没有丝毫曖昧。
    周子孟再度探身看唐姜的清单：「唐医师，sony有一颗镜头不错，我翻给你看看……」
    手机震动了下，周子孟无意查看隐私，但在看见发信人的资料那刻，心不由主激动惊喜。
    ——申鄢：前几天对不起啊，我今天放假，要不今天晚上哥跟你讨论讨论，行吗？
    ——申鄢：顺便问你个问题，你女朋友是不是有意当业馀的？她下个月有时间吗？我有个认识很久的偏乡教师想聘请个摄影的去侧拍记录他们上课，你帮我问问。
    周子孟手指哆嗦，唐姜当他是害怕自己，不以为意：「没事，一个朋友而已，不用多想……」
    「申老师！」
    唐姜被吓了一跳。
    周子孟难掩激昂，眼睛亮起，紧攥着唐姜双手：「你认识申老师？他可是我的偶像申鄢欸！唐医师你居然认识？」
    唐姜眨眼，直接惊呆。
    实在无法体会如周子孟这种激动不已的心。
    他满脸费解：「对，他是我朋友。」
    周子孟按着胸口，用力深呼吸。
    天啊，我崇拜多年的idol，竟然就在我身边啊！
    周子孟双眼发亮，完全小迷弟样，儘管面前人根本不是申鄢，他还是说得起劲。
    「我真的崇拜申老师好久，他帮京玉初拍照那时认识他的，他的作品不是普通的大山大海，有自己特有的风格……」
    说一说又按着心脏大口喘气，唐姜看了多少纳罕。
    什么不是大山大海，难不成大师就多了点？太山太海？
    他不是摄影圈子的，在他眼里，冉冉升起的摄影新星江颖杰，以及炙手可热的神祕大师申鄢，就只是两个没事找打嘴巴又贱的人。
    据说杨芷初见申鄢也是如此，只是她懂得收敛，不如周子孟这般。
    加上她身分特殊，是唐姜暗恋多年未果的女孩，这两人根本不等她激动，就先行出招了。
    唐姜摸摸鼻翼，说了句：「你这么喜欢他？要不趁他离开前，我约他出来，让你跟他见见面？」
    周子孟愣了一下，结结巴巴：「会不会很麻烦老师，你们很熟吗？」
    「很熟啊，其实上次他有来诊所检查牙齿，但你没遇到，你好像去学校吧。」
    说到此，黎未雨才恍然：「四月时那个跟着你来的帅哥吗？痞帅痞帅的。」
    唐姜点头默认。
    黎未雨看向周子孟，分明不是自己追星成功，却也为他高兴，她笑了笑：「那子孟，快谢谢唐医师啊。」
    近乡情怯，偶像触手可及，反而让周子孟紧张：「老师会不会困扰？」
    「不会。」唐姜回答的篤定：「他这趟离开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们早就说好要聚聚。况且……」
    他视线看着手机萤幕：「你也给了我一个挑礼物的大方向，就当是感谢你吧。」
    心跳如擂鼓，周子孟略显茫然，不停向唐姜道谢。
    唐姜微笑：「见外什么。」
    我可是你姐夫，这点小事算什么。
    手机忽一震动，唐姜垂眸一看，是来自唐泓阳的讯息。
    ——端午会回来吗？
    唐姜失笑，就在同个城市，哪有连假逢节不归家的道理，回了句会。
    唐泓阳短讯回的极快，见到那则讯息时，唐姜怔了好一会。
    ——佳芝阿姨送粽子来，太多了，吃不完，看你要不要带女朋友来，我分点给她，也趁这机会让我见见。

 87. 头发卡进指缝里了啦

    佳芝阿姨是同社区的邻居，粽子是上周末社区管委会办的活动，她为人热情，约莫是见唐泓阳一个花甲之年的独身大汉孤单，才送了这些粽子过来。
    见到佳芝手上几大掛粽子，唐泓阳一懵：「谢谢，但不用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
    佳芝将唐泓阳的手推回去：「可以叫小姜回来一起吃啊，端午节还不回家陪爸爸。」
    盛情难却，却之不恭，看着桌上的粽子，唐泓阳生出了个想法。
    他仰首，看着姜倾月的照片，举棋不定：「这时候提这个会太早吗？但你也想见见阿姜的女朋友吧？」
    唐姜没刻意与父亲提起自己有女友的事，实际上这事，唐泓阳也是两周前才刚得知。
    他对儿子多年单身并没太大想法，孩子的事他管不着，唐泓阳开明，这些年唐姜的表现让他认清，于是他就算一辈子不娶，自然也觉得无所谓了。
    但医院的同事不同，那些小辈一个个都想攀上心外科主任，做个亲家套个关係，刚好唐姜也是个医师，家中有年纪相仿，就急不可耐想要介绍。
    那回恰好又是一次假聚餐真相亲的邀约。
    唐姜已明瞭这套路，苦笑：「爸，我有女朋友了。」
    唐泓阳对这类聚餐也没兴趣，回答：「所以不来对吧？那我去拒绝，说你已经有女朋友……」
    他愣了一下。
    半晌，啊了一声：「怎么……」
    这么多年都没个苗头，忽然间就出现了女朋友？
    他本以为儿子看见他为姜倾月如此，对爱情產生阴影，不敢谈恋爱，甚至一度自责，想着以后还是别在唐姜面前表现出如此缅怀亡妻的样子。
    唐姜诚实回答：「四月初的事，但觉得跟你提扭捏，索性不说。」
    一提起杨芷，他便微笑：「那女生是高中的同学，我们学年第二。」
    虽是男孩，但唐泓阳想，自己或许也能感慨一句：吾家有儿初长成吧。
    *
    这很明显是刻意寻了个由头，粽子太多，与见他女朋友，有何关联？
    他们父子两个男人一人一半天天吃，总不可能完全吃不完吧？
    这件事不是他一人能决定的，唐姜沉吟片刻，语焉不详回了句：我问问她。
    他俊眉微蹙，以杨芷对唐泓阳的既定印象，这件事有得他费神伤脑筋了。
    为不被打扰思索此事，唐姜寻个角落独自用餐，而这厢又只剩黎未雨及周子孟了。
    黎未雨才想起，方才周子孟的欲言又止。
    「你刚刚要说什么啊，礼拜天有空啊，找我去哪？」
    周子孟才想起自己被唐姜吓的怵头前提起的邀请，半吞半吐说：「要是没空，可以拒绝我没关係。」
    迂回什么，不乾脆，黎未雨睨他，没好气说：「那就真没空了，你别再提了。」
    周子孟立刻委屈的蔫头耷脑：「好。」
    像个受气湿漉漉的小狗啊，这让人拒绝了也不心安。
    黎未雨真拿他没辙：「坦率点啊，我又没说不行，口是心非。嘴长在脸上，想要什么就用嘴讲，坦率点。」
    周子孟沉吟半晌，红着脸吭哧说：「我是想约你去……我叔叔的中药行。」
    不远处的唐姜只听了个『约』字，抬头看了眼。
    还以为仍要原地踏步，想不到已经鼓起勇气往前了，这小子行啊。
    黎未雨这儿一脸懵逼：「中药行？」
    她外貌甜美，性格也是软又娇美，大学时期没少被男生约过，通常来说，几乎不是约吃饭，就是约看电影，更进阶点的就是游乐园动物园等休间场所。
    约中药行的……真是头一遭。
    黎未雨满以为他在说笑，想不到周子孟一脸认真。
    这让她愣了下：「你想让我体验，抓药？」
    周子孟点头。
    他确实恋爱经验不够，追女生的招数与他人相比，略逊一筹，与黎未雨相处这么多个月，始终处在关係不错的弟弟之地位。
    但他有吸取童姐的教导啊，得出其不意，让女孩子有惊喜。
    去中药行走一趟，够意想不到了吧？
    周子孟解释：「你不是对中药有兴趣吗？我跟叔叔说过，他说可以。你就想想这段时间身子有没有想补补的，姨妈啊食慾不振没精神都行。」
    黎未雨盯着周子孟看，被盯的人背脊发凉，内心忐忑想着自己这步是走太大步了吗？
    要不收回话吧……
    倏地，黎未雨说了句：「行啊，好像挺有意思，那就这礼拜天去吧。」
    周子孟抬头，迟疑了好一会，立刻喜形于色。
    「好、好！那我们礼拜天早上约诊所前见面可以吗？」
    黎未雨答应，见他笑得合不拢嘴，觉得周子孟傻里傻气，但周子孟是个容易让周遭感染他快乐的人，于是见他笑，黎未雨也不由嘴角上扬。
    唐姜在不远处看着，忽地，童姐过来，说了句：「笑了，这两个礼拜，笑的最真诚的一次。」
    唐姜点头，手机又震动了，他想笑，可真是所有人都想在今天找他了。
    低头一看，是他最期待得到的消息，呼吸紧促了些。
    ——程满絮：唐医师你好，我知道她妈妈的联络资讯哦，你可以拨去她房间的分机，我等会有空找给你。
    *
    唐姜与杨芷固定六日约会过夜，这一週住杨芷家，下一週便住唐姜家。
    这週轮到去住唐姜家，下班前，黄旻文找上了唐姜。
    见他归心似箭，黄旻文揶揄：「找女朋友啊？」
    唐姜靦腆一笑，默认此事。
    黄旻文也不迂回，直接了当说：「老张说，有个很适合你去参加的医师研习，十一月，得去日本，你有没有兴趣？」
    就算已是正式牙医，仍得进修，唐姜也参加过不少外国研习，习以为常：「去日本哪里？」
    「北海道，十一月中，应该下雪了吧。」
    北海道位处日本最北，纬度高，十一月中旬去，应是白雪靄靄一片没错。
    唐姜嗯了一声，北海道这个地点，让他想起高中第一次与杨芷交流的场景。
    他是在下课见到杨芷身影，偷偷跟在她后头进了图书馆。
    她当时拿不到书，踮着脚也怎么都搆不着，唐姜踌躇许久，终于鼓起勇气伸手，替她从书柜高处取下那本书。
    想起来了，是故事背景在北海道的《情书》。
    原来北海道与他俩，也算有渊源，唐姜微笑：「那我回去找张教授拿简介。」
    *
    他们两人在一起后，杨芷的烘焙技术进步了不少。
    她非常想为唐姜做些什么，但每每提起，唐姜总说：不需要、我自己来。
    唐姜很优秀，无论是作为一个医师，还是作为一个男友，基本不需要杨芷多操心什么。
    所以杨芷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经常为唐姜下厨做甜食。
    唐姜偶尔想，至从交了女朋友后，购买甜点的频率少了许多。
    交往后，杨芷似乎是认真朝小当家的路线迈进了。
    週六要见面，杨芷自然已兴冲冲做好甜点。上午，唐姜都还未下班时，就已经到唐姜家坐好了。
    她拥有自由进出唐姜家的权利，麻利的解开密码锁，立刻把手中蛋糕冰起。
    高中那会儿奶酪融化的糗事，杨芷是不可能让其再度发生。
    才刚冰起，门舌再次噠的一声开啟，杨芷背靠着冰箱，有些怔神。
    她笑自己，紧张什么啊，冰进去的又不是炸弹。
    门被推开，唐姜看她，脱去皮鞋后随手将公事包放在鞋柜上，迟疑了下，敞开双臂：「我回来了。」
    杨芷二话不说，眉开眼笑地给唐姜扑个满怀：「欢迎回来。」
    唐姜将她竖抱起，轻亲她下頷，嗯的一声：「回来了。」
    对他而言，『我回来了』只是母亲久居日本带来的影响，在姜倾月因故去世后，这句话对唐家父子俩而言，都略微沉重。
    因为说完这句话后，不再有那句温柔回应的『欢迎回来』。
    但今日，从杨芷口中听见这句，以及她迫不及待那般抱住自己时，那样踏实温暖的感觉，让唐姜多年来的心结稍稍解开。
    见到她笑，就是世间最好的良药。
    杨芷捧着他脸：「上班辛苦了。」
    唐姜抱着她走到客厅，仰首看她，挑眉：「知道我辛苦不给点甜头吃？」
    杨芷立刻乜他，唐姜明瞭她心知肚明，脸朝上试图去捕捉她的唇，杨芷偏要躲，这一来一往间参杂着笑，杨芷终于说：「放我下来，是真有甜头。」
    唐姜单纯的以为放她下来就能得香吻一个，立时让她站好，右手绕过她后颈，俯身要吻，杨芷却打算一溜烟往冰箱跑去。
    发丝从指缝滑过，然而……卡住了。
    并没有洗护发广告的柔顺效果，杨芷发梢打结，长发卡进唐姜指间。
    唐姜杨芷皆是一愕，半晌，杨芷扭捏的胀红了脸，双手併用解救自己的头发，挣扎着：「放开我！」
    这是他自个儿不放的吗？唐姜手足无措：「我顺不出去了。」
    杨芷难堪又着急：「所以你干嘛摸我头发啊！」
    唐姜真是气笑：「你头发看着这么柔顺，我哪知道会卡住？」
    杨芷没说出口，但已经决定，明日就预约发廊做个全套护发课程。
    两人折腾了好一会，缓了步调便轻而易举，驀地头发顺开，唐姜的手终于解脱。
    闹了这齣，杨芷忸怩不已，一面以手梳顺头发，一面大步流星奔向冰箱。
    唐姜却一怔，握握拳头，指缝有青丝顺过的触感，长发如缎，搔进唐姜心里，抓心挠肝般的痒。
    这甜头最好够甜，否则他……唐姜怂了，他真不会对杨芷做些什么。
    方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杨芷志得意满从冰箱取出蛋糕盒放在餐桌上，还自行配乐：「登登登，这是红茶焦糖起士蛋糕。」
    唐姜顺手替杨芷拿了盘子，让她将红茶色甜品放置瓷白盘上：「我看继续在一起个十年，你就能去开甜品店了。」
    杨芷喜欢唐姜夸她，早已喜上眉梢，但又偏要谦虚，装腔作势的回答：「甜品店哪有那么容易开的，满絮男朋友的弟弟就是甜点师，早就毕业了还是去了日本的餐饮学校进修呢。」
    她切了小块蛋糕送近唐姜唇边：「你很好笑欸，明明就知道我最喜欢摄影，还一天到晚说什么，去写书，开甜点店的。」
    唐姜将杨芷抱坐在流理檯边，微仰着头看她：「那，想不想真的去做？摄影。」

 88. 我们是互相成就啊

    唐姜提了申鄢所说之事，尽可能捡重点来提，杨芷越听越是兴趣盎然。
    申鄢所说的是个偏乡小学教育计划，在他尚未一脚踏进他爹那事的一滩混水时，曾经以兼职身份随生物学者在偏乡纪录研究生态成果，这一住一月，便认识了此次计画的总召，对教育甚有热诚的热血教师陈杰宇。
    他登时还是个自来熟的性子，看陈杰宇和自己年纪相仿，就上前搭话，于是熟络起来。
    陈杰宇至今还记得，申鄢跩的二五八万样，刚从田里回来，脸上沾些泥，头顶还插着根杂草，倚着墙挑眉一笑：「呦，交个朋友吧。」
    陈杰宇当时想，神经病怎能混进校园，小朋友会有危险的。
    「你有兴趣吗？」说完，唐姜轻声问。
    杨芷点头：「有有！」
    顿了一会，又是犹豫：「申老师怎么会推荐我呢，像是沾了你的光……」
    唐姜抚娑着她头发，缕缕青丝绕在指头，柔声说：「你不是去上他的课了吗？看过你的作品，一定是觉得你够格。要是程度不够，哪可能只因为你是我女朋友就推荐去帮朋友忙？」
    她的心跳怦怦，望着唐姜，后者浅笑，补充一点：「是认识很久，很好的朋友。申哥的个性虽随和，但遇到朋友家人的事，比谁都还严谨拼命。」
    「我说过，要有自信，不止要爱我，更要爱自己。」
    杨芷忖了下，抬起了头，明眸晶亮：「我想去，你可以帮我跟申老师说吗？」
    唐姜微微一笑：「我就等你这句话。」
    杨芷心跳如鼓，难以平静，等了许久的机会，就像馅饼一样，从天上掉了下来。
    虽仍只是个业馀的摄影师，但能做自己最喜欢的事，就令她满脸透着雀跃。
    与唐姜重逢后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还好。
    杨芷心头蔓延着感谢，抱住了唐姜，头枕在他肩上：「唐姜，我觉得你不止是我的爱人，更像我的贵人。」
    起初只是因为想配得上他，所以重拾了摄影这门兴趣，谁也不知这一步步走来，会走到现在这个位置。
    唐姜听了心头一漾，侧头吻她额角：「我们是那种互相成就的吧？我因为你成为牙医，你因为我再次摄影。」
    原来，不是谁是谁的贵人，而是一起成长。
    杨芷笑容可掬，见唐姜尚未吃掉她勺子上的甜点，又递过去啊了一声。
    氛围浓情蜜意，唐姜吃掉小勺子上的甜头，红茶与焦糖滋味搭配起来绝妙，起士更让口感昇华，嚐起来香绵浓郁，入口即化。
    他声音温润带沉：「好吃。」
    杨芷抿着嘴想装淡定，嘴角却频频洩漏喜悦，晕染了唐姜，他神魂荡漾，俯身吻了杨芷。
    她便顺势放下勺子，纤腿缠绕着唐姜的腰，双手从他腋窝下绕到后背，紧抱着唐姜，让自己更靠近他胸膛，身子几乎贴在一块。
    一年前的杨芷不敢想，但现在的她，确实有机会做自己最想做的事，也与自己最爱的男孩相恋。
    一切都灿烂美好的如梦如幻，若这真是梦，杨芷祈求上天，拜託别让她醒。
    长吻结束，唐姜缓慢退开，呼吸还稍稍湿热，呼的杨芷面颊发烫，四肢几乎酥软。
    嘴唇带着水润，唐姜喉头发乾，赶紧移开视线。
    很想……再次一亲芳泽。
    杨芷倒是被亲愣了：「你真的老是亲我。」
    唐姜听了啼笑皆非：「那下次，换你来亲我。」
    她神思尚未归位，觉得有理便点点头，顿了下，才意识不对劲。
    他偷换概念呢！
    杨芷瞪他，闹性子的想从流理台上下来，却被唐姜嵌制住。他双臂有力，撑在流理台上，杨芷就怎么也挣脱不开。
    男人成年后，是不是都会多少健壮些？高中时明明还是个看着弱不经风的男生。
    唐姜挑眉：「你点头了，下次就是你主动来。」
    杨芷红了脸推他：「让我下去。」
    「等等，再问你件事。」
    他如此郑重其事，让杨芷有些不安：「什么事啊，不能我先下去再问吗？」
    唐姜摇头：「怕你听完就跑，得先防备。」
    ……
    杨芷更忐忑了，什么事情啊，听了还会让她逃之夭夭？
    神色那么认真严肃，电光一闪，杨芷心头一突。
    不会是……求婚？
    太迅速了吧！虽然认识许久，但真正交往才一个多月，况且现下是热恋期，两人眼里都被爱意蒙蔽，看对方都是怎么看怎么好啊。
    而且，他们是该先同居，不同家庭环境成长的两人生活习惯肯定有差别，结婚前要先磨合适应。
    还有就是，她还没验货……
    杨芷自己脑补的一通芜杂，下意识瞟了一眼，又迅速红着脸视线往上看。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唐姜见她上看下看，忍不住笑：「下礼拜端午连假，你有空吗？」
    杨芷声音闷闷：「有。」
    闻言，唐姜呼吸凝重了些，低声问了句：「那，要不要跟我回家，见我爸？」
    岑寂了半晌。
    杨芷愣了许久，脱口：「就这事啊？」
    她这反应出乎预料，让唐姜诧异：「嗯，不然你觉得是什么事？」
    「我还以为……」
    杨芷把话嚥进腹内，眸含赧色，因不自在，眼睛骨碌碌地转。
    我还以为你要跟我求婚呢。
    唐姜见她沉默，又问了句：「所以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我爸想看看你。」
    杨芷尚不自在，扭捏回答：「可以啊。」
    然后一怔，终于回神，意识到唐姜说了什么。
    她张目咋舌，嘴巴张的老大，吸吐渐渐不匀，失声重复：「你爸想见我？」
    唐姜心头咯噔。
    原来，方才那镇定样貌，只因还未反应过来。
    杨芷果然如他所想，紧攥唐姜手臂，茫无头绪，偏偏想下去就被唐姜箝制，只得这般慌乱无措的乾着急。
    「杨芷、杨芷，你冷静一点。」
    唐姜赶紧喊她，摩娑她后背想安抚她。
    唐泓阳是什么大魔王吗？怎么一提到此事，杨芷就心慌气短的。
    他哭笑不得，在职场上，他的女朋友杨芷是不能提及名字的佛地魔；在女朋友面前，他父亲唐泓阳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大魔王。
    他轻拍着杨芷背心，一下一下的，终于感觉到怀中人僵直的身躯放松了些。
    杨芷对自己方才的反应感到扭捏：「我可以跟你去见你爸。」
    唐姜轻笑，略带揶揄：「刚刚那反应，我不勉强你，好好想想。」
    杨芷臊红了脸，难堪的将脸埋进唐姜胸膛：「你说过的，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这次没见，总还有下次。」
    至交往到现在，虽彼此都没明确提起，但都心知肚明。
    若是可以，这次就是要奔着结婚去的。
    他们已处二十代末，身边友人一个个结婚生子，喜帖一张张的收，弥月蛋糕也一份份的吃。
    眼看人家的娃都要上幼稚园了，他们才刚跨出第一步谈恋爱，杨芷偶尔也会幻想。
    她希望有一天翻到身分证后，配偶栏写着唐姜二字。
    已不是少女的年纪，却也能有青春般的憧憬。
    这就是爱情的奇妙吧？
    既然有了非常爱着的人，那不出几年，应该也会开始考虑婚姻大事了。
    到那时候，就算她在想躲，唐泓阳这关，是躲也躲不开。
    她答应了，唐姜反倒有些忐忑：「我真的不勉强你。」
    「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杨芷已经镇定许多：「而且我想看看你从小住的地方，你小时候的照片，你不是说胖嘟嘟的吗？也……」
    杨芷抬头看他，犹豫了下，轻声说了句：「很想看看你妈妈。」
    唐姜怔了下。
    他拥杨芷入怀，微微一笑：「好，她很漂亮，我让你看看她的照片。」
    驀地，唐姜觉得哪儿不大对劲。
    杨芷说到姜倾月时，那个语气，以及神情，竟都是小心翼翼。
    彷彿姜倾月是潘朵拉的盒子，一旦开啟，就会触及唐姜痛处。
    唐姜不怪她，毕竟她曾亲眼见到自己魘在恶梦的样子，记得他哆嗦的手，紧锁的眉。
    而他，或许也没注意到，自己尽可能的别在杨芷面前表现出软弱。
    为梦魘所苦，在梦里数不清的自责，唐姜或许认为不堪，便也总忽略不去提起。
    不兴如此。
    杨芷是体贴的，在这事上她从不过问，但她不问，不代表她不想知道。
    这段他童年中最深的痛，让他无数次的追悔莫及，怎能瞒着这位让他如此深爱的女孩？
    唐姜正思忖着，半晌，杨芷划破默然，转移话题：「你跟你爸提过我什么吗？」
    这才让唐姜回神：「提到我们是高中同学，就这样，没多说什么。」
    杨芷哦了声：「所以他只知道我的年纪名字，其馀一概不知？」
    唐姜大惑不解，但也点头默认。
    想不到杨芷竟是眼睛一亮，推开了唐姜：「那快快，吃完午餐我们出门！」

 89. 我怕你爸不喜欢我

    百货商场三楼，唐姜看了眼柜上海报，韩星手拿红色包装朝他一笑。
    讲真，美好的周末假日，唐姜真的不喜欢到百货商场人挤人，若让他选，他更偏爱郊外散心。
    但杨芷想来，只好捨命陪君子。
    两人此刻正在知名韩国人蔘品牌专柜，杨芷听着销货员说话，唐姜则在后头心不在焉。
    她是这样说的：「既然要见你爸，我当然得带点什么给长辈啊！」
    杨芷振振有词，唐姜吃掉最后一口蛋糕，神色自若：「你跟我的爸爸客气什么？」
    杨芷气他此刻过于耿直，拿起小抱枕砸向唐姜，遽然挨揍，唐姜又是一脸懵逼。
    「这不是客气，这是要给他好印象！」
    对杨芷而言，那是男朋友的爸爸，很有可能是未来公公，第一印象决定后续发展，若这第一次会面她留给唐泓阳的印象不好，会阻碍未来。
    杨芷后来妥协，表示若唐姜不想一起去没关係，她自己搭捷运也行，晚餐时间就会回来。
    但唐姜盼了一週，就是等着週末见面，与她廝混两日，当然不肯让她自己前行。
    唐姜忖了下，见杨芷真起身要出门，立时腾地站起：「我也要去。」
    只得如此，唐姜与杨芷一同来了百货商场。
    打从抵达商场后两人已逛了两小时，从男士用品逛到保健食品，林林总总选项过多，杨芷反拿不定主意，离了人蔘饮专柜，唐姜心知肚明，她大概要问了。
    杨芷看他：「你觉得你爸会喜欢吗？」
    每离开一个专柜，杨芷便会扭头，询问唐姜意见。
    唐姜想笑，本是兴致缺缺，但见杨芷如此认真，他心头终于一甜。
    因为对方是他的父亲，所以她才如此谨慎细心的对待，就怕被他在心底偷偷扣分。
    然而这些礼品，领带扣、袖扣、皮夹，乃至人蔘鸡精等，都是唐泓阳，甚至是唐姜自己日常会购买的。
    他哭笑不得回答：「老话一句，这些东西送礼都很不错。」
    杨芷叹气：「我也觉得都不错，恨不得想都买，但我又没钱。」
    唐姜抚娑了下杨芷头发：「不用做到如此，我爸会喜欢你的。」
    他每次都用这句来哄。
    杨芷睨他，攥着手上一沓传单，更是发愁：「都是你说的，又不是他说的。」
    唐姜牵着她的手，悄悄一吻，杨芷才稍稍放松了些。
    他见杨芷眼神带着疲乏，便提议去休息一会，吃点东西，也是找个地方好好讨论。
    进了连锁咖啡厅，假日一位难求，点单后杨芷只好伏在唐姜肩上休息。
    忽地，杨芷想起一事：「上一次你在这被一个妹妹搭訕。」
    直觉不对，唐姜背后汗毛倒竖。
    杨芷声音听来还是那样自若，但唐姜就是头皮发炸。
    她说：「我记得你当时还说，妹妹确实年轻可爱。」
    唐姜嚥下唾沫：「我是开玩笑的。」
    杨芷漫不经心：「我又没说什么，你别紧张。妹妹确实年轻啊，这又不能否认。」
    她抚着自己的脸：「我都快三十了，跟二十初哪能相比，是吧唐姜？」
    唐姜如芒刺在背：「怎么会，你现在也一样漂亮。」
    杨芷看他，笑：「唐姜，你在路上，常被搭訕吗？」
    唐姜摇头，也回以僵硬一笑：「就算有，都拒绝了，我对他们没兴趣，放心……」
    杨芷驀地噗的一声笑。
    她这一声，唐姜立刻明白。
    被耍得团团转了。
    杨芷笑的眼角湿润，直不起腰，只能扶着唐姜支撑自己：「我就逗逗你，你怎么这么紧张，我像是那种会吃这些小醋的人吗？我快笑死了……」
    唐姜瞪她一眼，杨芷立刻去挽他胳膊，笑着揶揄：「唐医师的求生慾真强。」
    他无语凝噎，以为杨芷真在兴师问罪，头皮发怵，字斟句酌，就怕哪句说错话，岂料杨芷就是在逗他玩儿。
    真没面子。
    但末了，看见她终于没那鬱鬱寡欢，娇俏一笑的样子，唐姜的故作冷漠就被这笑融化了。
    唐姜服了自己，这辈子大概都会被杨芷制的服服贴贴。
    但脸面要顾，还是得装下不悦，唐姜臊眉耷眼，说了句：「这能不认真吗？说错一个字女朋友跑了，你负责？」
    杨芷满意极了，偎他肩上：「女朋友不会跑的，这话我说了算。」
    两人一直到了下午五点才终于确定礼品，杨芷后槽牙一咬，交出了自己鲜少使用的信用卡：「麻烦一下，就这个人蔘饮礼盒。」
    唐姜看见她眼神里的不情愿，啼笑皆非：「不要打肿脸充胖子。」
    杨芷听了剜他一眼，觉得他是在给自己添堵：「我哪有！」
    唐姜笑笑：「这岂不死要面子活受罪吗？我说了，这些事都不必做，我爸照样会喜欢你的。」
    却没想到，杨芷听了这话没过多反应，只是乜他一眼，歛起情绪接过纸笔签字。
    她似乎怏怏不乐。
    唐姜注意到这点，踌躇了下，正打算问，销货员却已经将包装精美的人蔘礼盒交到杨芷手里。
    杨芷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却怎么也不看唐姜一眼。
    唐姜不明就理，伸手去牵她，幸好杨芷不排斥这举止，还愿意让他牵着走。
    已到暮色四合之际，回了家杨芷才终于觉得疲乏。
    逛了三个小时，拢共算来买了三样礼品，杨芷将其全放在餐桌上，这才踱到沙发上休息：「累死我了。」
    她伸展筋骨，不由唏嘘：「唐姜你知道吗？我以前大学跟满絮逛一整天街都不累。今天才跟你逛一下午，我就累得要虚脱了。」
    唐姜替她倒了杯水，将她揽进怀里，轻声问：「累了就别撑，硬撑着逛下去做什么？」
    杨芷调整姿势，偎在唐姜怀里，他一提此事，就令杨芷又心事重重。
    她不是个会瞒住的人，更何况对方是唐姜？面对他就一股脑儿全说出来了。
    杨芷耷垂着眼：「就是你说的啊，我怕你爸不喜欢我，所以只能先买东西收买他啊。」
    唐姜问：「怎么总这么想？」
    她愁眉不展，轻叹了气：「我知道你家医生世家，就觉得你爸也许是那种……重门当户对的？他可能希望你也找个医生女朋友，而不是我这种……碌碌无为的。」
    杨芷说着就将脸埋进唐姜怀里，眼微微濡湿：「我知道要对自己有信心点，可是我很、很怕……你爸因为不喜欢我，就反对我们在一起。」
    闻言，唐姜轻叹一声。
    归根究柢，果然还是因为她不够有自信。
    他抚娑着杨芷头发，很是心疼：「首先，这都什么年代了，我爸也不是那么迂回的人，他不会干涉我找什么样的女友。」
    「其次，要是他真的不喜欢，我也只能坦白，我从高中到现在，都只喜欢你而已。」
    「杨芷，别再说什么你配不上我这种话了，你到底以什么标准看待这事？那到底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我？」
    唐姜捧着杨芷的脸，眼神满溢的认真慎重。
    「对我来说，我喜欢你，你就是最配得上我的人。」
    杨芷听了无比感动，觉得自己这般臆测唐姜父亲的想法实在肤浅。
    她红了脸，有些扭捏：「我知道了，我也不该这样想你爸的。」
    唐姜见她如释重负，终于也微笑，去亲她香软的面颊：「杨芷，这么说似乎不地道，但你刚才说怕我爸反对我们在一起，还说到快哭了，其实我……挺高兴的。」
    又再笑话她了。
    杨芷没搭腔，悻悻瞪他一眼。
    唐姜失笑，曲指刮她鼻头：「我说真的，表示你很喜欢我，不想跟我分开啊。」
    杨芷没好气应：「要笑就直接笑吧，我受的住，不用这么迂回。」
    「我才没笑你。」
    杨芷嘟囔：「明明就在笑。」她伏在唐姜膝上，悬心落地，轻松许多，便昂着头问他：「我就也是好奇，你亲戚也都是医生吗？」
    唐姜点头：「从爷爷开始就是，我两个姑姑，一个叔叔也都在医院。」
    唐家祖上皆医，当他尚还是小唐姜时，曾认真又天真地问过爷爷，唐家的祖先是否也是医生呢？
    倒也不知爷爷是否是逗孙子玩儿，总而言之，他煞有介事地说：「当然囉，是行走江湖，只救济穷人的仁医呢。」
    杨芷脱口问：「都在医院啊，那大家也都跟医护人员结婚囉？」
    「嗯啊。」唐姜玩弄着杨芷头发，将一缕青丝绕在指尖上。
    长发如缎如墨，青丝绕指，像缠着情意，一寸寸的让人越陷越深，杨芷不由头皮发麻，偌多的情意都被他捲进掌心。
    情郎抚发丝，才知为何青丝通情丝。
    唐姜心中只感繾綣缠绵，巴望着时间停留在这美好一刻，杨芷伏他膝上，隐隐嗅到她的柑橘香，那真是人间一大幸事，无限幸福在心中蔓延。
    他想起村上春树曾写过的那句。
    ——如果我喜欢你，而你恰巧喜欢我，当你头发了时，我会拨弄你头发，并留恋指尖在你发里的感觉。如果你不喜欢我，我只会微笑着说，嘿，你头发乱了哦。
    唐姜轻轻低语：「谢谢你，给我拨弄你头发的机会，不是只有一句头发乱了。」
    杨芷笑语如铃，显然也想到村上春树那句：「也只有你能拨我头发。」
    时光静謐，两人沉默无声，竟也不觉得尷尬，只觉得恬静幸福。
    好半晌，唐姜才想起自己说的事有误，斟酌了下，说了句：「其实，我家不是每个人都和医护人员结婚的。」
    唐姜犹豫了会，说：「我爸自己就不是。」
    杨芷仰头看他，面露了些微讶异。
    他踌躇着，心跳竟有些快速：「你想不想，听我妈的事？」

 90. 想陪他长大，想和他一起变老

    杨芷半张着嘴，不自觉坐直身子，直视唐姜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会突然想告诉自己这事？
    夕阳照在暮归的行人身上，拉长了他们的影子。时值落日熔金，霞光映进屋内，未开灯的室内，唐姜略带紧张的神情，也被橙光照的线条柔和了些。
    杨芷迟疑着问：「你怎么会……突然想说这事？」
    唐姜喉头竟有些乾涩，反问：「你想听吗？」
    怎么会不想呢？
    自打交往第一天，撞见唐姜被梦魘困扰，在梦里喃喃囈语喊着妈妈二字时，杨芷就心中带着好奇。
    她对唐姜的母亲的印象零零星星，拢共就寥寥几句，很漂亮、很厉害、很温柔。
    以及，没来得及陪唐姜长大，因故离世，留下无限遗憾。
    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但儘管如此，她从不去过问，就怕触动唐姜心底最痛的伤口，也怕夜晚来临时，他又得一个人面对丧母之痛。
    杨芷犹豫：「你愿意讲吗？」
    唐姜握住她的手，也一頷首：「这事，本来就该好好跟你说。」
    他对上杨芷的眼，说：「你知道的，我会下围棋，是因为我的妈妈，就是围棋界那位颇有名气的七段棋士，姜倾月。」
    虽杨芷并不关注围棋界，但唐姜把头衔说出来，也让杨芷大感惊讶。
    只知道唐姜母亲来头不小，没想到光荣衔就这么牛逼。
    怎么连妈妈都是这等厉害人物，唐姜真是深藏不露……
    那唐姜跟她说什么呢，人家是围棋界有名的棋士，她哪比得上啊！
    杨芷又发愁了。
    唐姜知道她约莫又因姜倾月而自卑，轻拍着她手背：「你跟我妈比什么，她有她的好，你也有你的好。」
    杨芷耷拉着脑袋点头。
    唐姜这才继续说下去：「恋爱故事我也不太清楚，我爸很少提。好像是我爷爷被邀请观摩一场围棋公开赛，当时我爸跟着去，而在场上比赛的人……」
    杨芷抢话：「我知道，是你妈妈。」
    这事也想抢答，唐姜浅笑：「是，然后我爸，唐泓阳先生，看见我妈在场上英姿颯爽下着棋，沉稳冷静的一颗颗吃掉对手白子后，便一见倾心了。」
    当时他们才二十出头，一个是被家族寄予厚望，医学院快毕业的实习生，另一位则是围棋界小有名气，将要代表国家出赛的新星。
    一个场上，一个场下。一位专心致志，另一个看得如痴如醉，光是想像，唐姜也觉得父母初见的景况，应是刺激又带着浪漫。
    唐姜结尾：「总而言之，他们认识后相爱，大概交往两年后，结婚了。」
    杨芷说：「两年啊，不算快也不算慢。」
    杨芷不确定到底要在一起多久结婚才恰当，但或许是缘分时间年纪皆适宜，便决定步入婚姻。
    唐姜顿了下：「他们很相爱，还有就是……」他指着自己笑：「有我了啊。」
    杨芷也笑了，彷彿参与了两人当时的喜悦，捏着唐姜胳膊：「然后呢？」
    「结婚后还是非常恩爱，我爸给了我妈最大的自由，让她可以继续下自己最爱的围棋，而我妈也体谅我爸每天医院工作辛苦，认真的照顾着孩子。」
    唐姜自嘲：「美中不足的就是，养出了个熊孩子。」
    那时候，应该是他们家最幸福的时光。
    沐浴在爱里成长的孩子，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夫妻，居住在大隐隐于市的日式别墅里，虽平静无波动，但每一天委实甜的要流蜜了。
    杨芷又问了句后来。
    后来？
    渐渐的，唐姜歛起了笑，望着窗外雀色暮光走了神。
    上天为何要开那样的玩笑，慷慨地许了那样美好的开头与过程，却也毫不留情的给了残酷的结局。
    驀地，杨芷发现唐姜呼吸略微不匀。
    她心头一紧，去握唐姜抖嗦的手：「我听到这就好了，不用说下去。」
    唐姜喊她：「杨芷。」
    杨芷嗯了一声，见唐姜抬头，眼里带着自咎，他的心跳极快，怔神的看着她。
    他说：「我跟我爸的感情，说好是好，但又不如其他父子那样的亲密。」
    他喃喃：「我知道，这件事，他是怨我的。」
    杨芷一愣，不知如何回应，只能紧攥他的手，想给他点温暖。
    闃寂无声，没人开口说话，气氛死沉沉的没有流通。
    唐姜终于一叹，闭上眼睛，看起来极为痛苦。
    杨芷看着心揪起，带着鼻音：「唐姜……」
    「是我害的。」
    心头咯噔一声，她抬起头，看着唐姜紧锁的眉。
    唐姜喘着气，硕大的自责压的他四肢全然无力：「是我的错，那天的车祸，是因我而起。」
    *
    那年，他十岁，与他人不同，他鲜少有时间看电视。总被父亲逼着做奥数题本，间暇时看母亲下围棋，觉得黑白子在方格棋盘上摆出的阵形好帅气。
    那日的起因，是他见同学玩着新型的游戏机，心生羡慕，家里状况也不是负担不起，便吵着也要一台。
    唐泓阳说了句：「你是想要还是需要？」
    唐姜忖了忖，小声嘟囔：「想要。」
    「既然不是需要，那就不必买。」
    在父亲那吃了鱉，于是他把希冀放在姜倾月身上，因为妈妈疼他，对他百依百顺。
    然而这回姜倾月也不想顺着唐姜，她见那萤幕如此之小，就怕唐姜看久了，看坏眼睛。
    熊孩子就是皮，唐姜如常地对姜倾月闹性子，被唐泓阳撞见后，他照旧的在月白风清的夜，于他家的长廊罚站。
    晚餐馥郁的香使得唐姜肚子咕嚕叫，他听见姜倾月说：「饭都要凉了，让小姜吃饭吧。」
    唐泓阳倒是一点也不同情他：「站久一点，之后才会长记性。」
    姜倾月哭笑不得：「他才十岁，在长身形的年纪，让他来吃饭吧。」
    唐姜想，妈妈怎么会跟爸爸这种男人结婚，这不就是鲜花插在那啥……一时忘记了，总之，唐姜打心眼儿替姜倾月选择唐泓阳这事惋惜。
    也不选个温柔一点，会疼儿子的老公。
    既然老婆都发话了，唐泓阳也不好继续让儿子杵在那站，他来到长廊，就接了唐姜一个眼神。
    他眉头立刻一蹙，叨叨：「态度能好一点吗？你那什么眼神，我跟妈妈是这样教的吗？你觉得我罚你错了吗？那就说出来，别用眼睛瞪来瞪去。我早就说过不能跟妈妈用那种态度说话，妈妈生你养你教你多辛苦，你觉得你对吗？」
    唐姜被骂的蔫头耷脑，姜倾月赶来缓颊，她先安抚丈夫：「你先上楼，我跟小姜说说。」
    唐泓阳领教过这孩子多无赖：「倾月，你别老顺着他。」
    「我哪有顺着他，小姜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孩子。」姜倾月微笑，压低声音说：「小姜会听我的，你也累了，上楼休息吧。」
    趁唐姜还耷垂着脑袋时，姜倾月偷偷亲了下唐泓阳面颊。
    登时唐泓阳就被哄的熨帖，把管教唐姜这事都拋之脑后，喜上眉梢。
    他清清喉咙，理智告诉他严父形象仍得在孩子面前维持：「要是让我看到他又这种态度，我就抡扫把了，听到了吗阿姜？」
    唐姜只能委屈点头。
    目送唐泓阳上楼，姜倾月想笑，在那装模作样给谁看呢。
    就算当了父亲，也仍是姜倾月记忆中那个靦腆的可爱模样。
    接着她俯身看唐姜，见他满面可怜兮兮，也是无可奈何：「小姜，爸爸也是希望你当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别气他好吗？」
    唐姜扭头不看她：「不要。」
    姜倾月又说：「妈妈把菜热一热，走吧，去吃晚餐。」
    唐姜满脑子都是新款电玩机，使着性子闹脾气：「我不要吃！」
    姜倾月真是头大如斗：「你怎么就那么想要那玩意？家里还有很多能玩的东西啊。」
    他竟蹬鼻子上脸：「我不要！我就想要游戏机！」
    唐姜是个特别固执的孩子，一时半刻怎么也无法将这混世魔王请去吃饭，姜倾月拗不过他，索性与他谈条件。
    「我们说好，这次是妈妈最后一次瞒着爸爸买东西给你，今天之后，爸爸妈妈都不会因为你闹脾气就买东西给你。」
    唐泓阳知道姜倾月要带儿子出门，立时下楼到门口，看见母子俩穿着鞋推开木门，他长眉一蹙：「倾月。」
    唐姜如警铃大作那般看着父亲，姜倾月倒是神色自若：「饭菜都凉了，我带小姜出去吃，别打扰我们母子。」
    唐姜在旁点头如捣蒜。
    狐假虎威。
    谁还不知你心里头总偏着儿子，唐泓阳看透妻子那点心思，叹了口气。
    姜倾月挽他胳膊，悄声说：「你说的对，我不能老是顺着他，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也跟他说好了。」
    她既然答应了，唐泓阳也只得放行，让他们母子出门去。
    但他没想到，姜倾月说的是真的，当真是最后一次。
    一个鐘头后，他接到了医院急诊来电，他倏地站起，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清，脑袋晕眩，一片空白。
    急诊室主任声嘶力竭地朝电话那头的他吼。
    「唐医师，你快点来，你老婆跟儿子在急诊，状况很不乐观……」
    *
    在那之后，唐姜昏迷了三天，待他甦醒，唐泓阳坐在他病榻边，满腮胡茬，双目通红。
    唐姜怔怔的问：「妈妈呢？」
    唐泓阳置若罔闻，看着夜色，月亮皎洁如春雪，仍是那么温柔。
    他约莫也知道结局了。
    唐姜耷垂着脑袋，抑制不住眼泪滚落。
    姜倾月没能撑过。
    上天没给她机会陪着孩子长大。
    亦没给她机会陪着爱人变老。
    她的人生戛然而止，让唐姜一夜成长，不再任性，也让唐泓阳好好学着如何父担母职。
    她让两个男人的心都空了一块，时至今日，他们依然为如月般的她留了位。
    想起了最后的印象。
    唐姜是被姜倾月紧抱在怀里，他没想到母亲的手劲竟然如此之大，竟能让他被箝的生疼。
    姜倾月额间的伤不停涌出血液，唐姜双手抖嗦着想替母亲止血，但力有未逮，小小的手，怎能抵挡死神命运的掌？
    姜倾月已近意识不明，却依然紧拥着儿子，生怕他害怕受伤。
    唐姜急哭，姜倾月眼眶如湿，双唇微微翕动，听见她几乎失力，如泣如诉。
    ——让我陪着他长大。
    ——也让我……跟泓阳一起变老，好吗？

 91. 他准备了惊喜

    说到此时，窗外已染上夜色，唐姜喉头乾涩，几近虚脱，四肢无力。
    他痛苦的将脸埋进手心，气息紊乱。
    杨芷眼眶早已盈满了泪，她握着唐姜的手，泪扑簌簌落在他手背，杨芷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就怕触动唐姜这时不稳的情绪。
    杨芷终于明白他那些囈语的含意。
    驀地杨芷抱住唐姜，才让唐姜回了神，眼睛发酸。
    「我一直不知道我爸……是用什么心情看我。直到遇见你后才想，若这事发生在你身上，我肯定……也不知怎么面对孩子。」
    「我常常梦到那一晚，疾驰而来酒驾的车，她柔弱的手在那刻特别有力，把我保护在怀中，让我只是轻伤。」
    他记忆最深刻的，是姜倾月玉指如葱，执着围棋，棋盘是她的战场，而她是战场上最美的战士，英姿焕发，超群绝伦。
    他从不知道，原来姜倾月不盈一握的胳膊，也能有如此大的力量。
    那是一个母亲，拚了命想救孩子的强大执念。
    唐姜眼眶通红，一滴落入杨芷的发间。
    「她没活下来……」
    杨芷双臂微颤：「你就这么一直自责吗？」
    唐姜凄楚一笑：「是我的错，我爸肯定也这么觉得。」
    杨芷摇头，低声呢喃：「傻瓜，不是你的错。」
    唐姜没搭腔。
    他这么认为已有十几年之久，岂能只因杨芷一句，就能觉得事不关己？
    唐姜始终觉得，那晚若没出门，他的家，还是那般美好。
    驀地，唐姜感觉到杨芷柔软的手碰上他的面颊。
    唐姜垂眸看她，她泪涔涔的，哭的打嗝，心如刀搅。
    他不愿杨芷为他难过，本想一笑了之，泪却从眼梢滴落。
    见他落泪，杨芷心揪成了一块，轻声说：「没关係，哭出来，我陪你。」
    以往坚硬的外盾倏地崩裂瓦解，唐姜紧抱着杨芷，只觉得眼睛酸的厉害。
    此刻，他不是外人眼里完美的唐医师，只是那怀缅母亲的孩子唐姜。
    唐姜哽咽：「我很想妈妈，真的很想她。」
    杨芷点头：「她是很好的母亲。」
    「我还想告诉她，真的很对不起……」
    杨芷没多说，只是拭擦着他的眼泪，静静地陪伴着他。
    多年来他从未因此事哭泣，他总自己舔舐伤口，隔日，又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深沉的愧疚终于溃堤，有个他思念许久的人，用手捧住了他的悲痛，承接了他自责。
    好半晌，唐姜平静了许多，肚子些许飢饿，仍不愿撒手，紧揽着杨芷。
    她知道唐姜是再从自己身上找慰藉，便回以一抱。
    他抱着很紧，其实杨芷生了些疼，但看见唐姜，心痛就大于身疼。
    杨芷心想，从今往后，不再让她的男孩一人面对了。
    感觉到环绕身躯的胳膊松了些，应是唐姜情绪恢復，杨芷打算起身替两人都倒杯水，唐姜却紧攥着她手不让她去。
    杨芷微微一笑，轻拍他手背：「去厨房倒个水而已。」
    唐姜略停一会，自嘲笑：「我也真是。」
    他笑中带着疲乏，杨芷俯下身，亲了下他的唇：「我不会离开你。」
    唐姜看着杨芷，心中疑虑如有风吹，一扫而空。
    他知道杨芷向来言而有信，说话算数。
    冰开水滑过喉头，情绪再一次舒缓。
    望着天花板发怔，唐姜侧头一看，屋里点了小夜灯，杨芷本就生的明眸皓齿，此刻映着小橙灯看，更为柔美。
    他想，她也是盏灯，有她在的地方，心总是灯火通明。
    唐姜握着她的手，低声说：「杨芷，谢谢你。」
    「又来了，又再说谢谢了。」杨芷看他：「我说过了，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的。」
    「可是……」
    杨芷不让他有说下去的机会，去吻他面颊，随后贴住，这时的耳鬓廝磨，比任何时候都还受用。
    杨芷去抱他：「跟你爸谈过吗？」
    唐姜没吭声，摇了摇头。
    杨芷犹豫：「但这是你们的心结啊。」
    「谁也不敢提。」唐姜声音仍略微乾哑，走了神喃喃：「说了都不好受。」
    他觉得挺鸵鸟心态的，都怕讲了心痛，于是乾脆别提。
    杨芷懂这种心态，就如眼不见为净，我们不说，就当没这事。
    但心病还须心药医，杨芷寻思着父子俩的心结，仍得这两位当事人开诚布公才稳妥。
    杨芷没忖过久，立刻说：「唐姜，找机会跟你爸爸谈……」
    几乎与此同时，唐姜站起，撳了室内灯光开关，往厨房走去：「肚子好饿，不想出门了，我就用家里有的食材做几样菜好吗？」
    杨芷愣了一下，目光落在唐姜伸展筋骨的背影上。
    沉淀了片晌，很显然的，唐姜自认已经收好情绪，也莫名的觉得自己在杨芷面前情绪崩溃，哭得跟孩子一样有些没面子。
    明明就没关係，杨芷这么想。
    见他仪态仍旧挺拔，杨芷几不可查一叹。
    他有没有听到方才自己说的？
    *
    时近芒种，夏日午后日头根本不能以和煦形容，又毒又辣，柏油路看着都烫的冒烟，黎未雨夸张的想，打颗蛋也可能会熟呢。
    炎阳炙人，她怕晒，躲在今日未看诊的旻欣牙科屋簷下等周子孟，后背大汗淋漓，委实热的她直想骂娘。
    又过了约莫两分鐘，听见摩托车驶近，在自己跟前停下的声音，黎未雨抬眼看，周子孟就在近前，掀了安全帽前罩看她。
    今天周日，她在几天前应了周子孟邀请，要与他到叔叔的中药行体验抓药。
    忽地，周子孟一怵，瑟缩了下：「你生气啊？」
    黎未雨纳闷：「没有啊。」
    周子孟磕磕绊绊：「你刚刚好像很不爽。」
    懂了，许是方才她由下往上瞅，又因天气过热，导致她一时面色不善。
    黎未雨说：「我没生气，怕什么？」
    周子孟脱口：「怕哪儿惹了你不喜欢啊。」
    说完，圆睁着眼，意识自己失言，仓皇捂嘴，手足无措。
    忍不住暗骂自己真是个缺心眼的。
    黎未雨啼笑皆非：「你跟我多熟了还不知道我个性，不用这样小心翼翼啦。」
    闻言，周子孟点点头，心思却没因此松懈。
    看着扣上安全帽扣的黎未雨，周子孟心中失笑，她倒落落大方，都不知道自己在这兵荒马乱了。
    知道人坐上摩托后座了，周子孟又一时茫然。
    她的手该……抓后把手吧？
    他向后一瞅，黎未雨果然紧攥后把手，坦然的疑惑：「嗯？怎么了？」
    周子孟红透了脸，音调不自然的拔高：「没事，出发吧。」
    是他想多了，他俩什么关係，黎未雨哪可能搂他腰？
    对自己生出这种幻想，周子孟耳根发烫，觉得自己搞笑。
    因为喜欢，就会患得患失，才会一句话，一个动作都字斟句酌啊，反覆推敲啊。
    虽然略微忸怩，但周子孟也有所期待。
    如果哪一天，她那双如柔荑般的手，能环上自己的腰，那可太好了。
    就想像一下嘛，又不犯法！
    想着想着雀跃了，不由晃起了脑袋，就像小狗崽高兴了，也会摇尾巴。
    黎未雨在他身后目睹此景，噗地一声笑，推了他脑袋一下：「你摇头晃脑什么！」
    周子孟趁红灯看她一眼：「高兴啊。」
    他笑起来还真可爱，极具感染力，这倏忽间对视，黎未雨也被他的怡悦渲染。
    黎未雨指着号志失笑：「绿灯了！」
    他哦了一声，摩托车再次驶上路，本被夏天热到糟糕的心情顿时舒畅，从后照镜看，黎未雨看到了周子孟专心的神情。
    沁凉微风随车驶而起，她悄悄张开右手掌心，任清风由指缝拂过。
    今天会是个好日子，黎未雨想，嘴角也跟着上扬。
    约略一刻鐘时间，周子孟轻车熟路，停在一家中药行前。
    紧邻着中医诊所旁，是一家比比皆是的中药行，往内看见置于墙边的檜木药柜，一位中年男子坐在药柜近前，百无聊赖地拿遥控器对电视转台。
    黎未雨略一观察，漾出笑容：「到了？」
    周子孟稳住摩托车，让黎未雨下车，立好支柱回答：「嗯，那是我叔叔。」
    正想向叔叔周建雄打招呼，却听见一声哇哦。
    周子孟愣了下，黎未雨也循声看去。
    中医诊所骑楼下，高马尾女孩抱着胳膊，饶有兴致的观察着黎未雨。
    她顿了顿，驀地觉得这女孩与周子孟有几分相似。
    果然，她指着周子孟奚落：「小姐姐，你是不是有把柄落在我哥手上啊？你这条件怎么路上随便找个都能比他好，怎会看上他啊？」
    在那瞎三话四，周子孟气笑：「周子季你无不无聊啊？我们不是那种关係好吗。」
    他转头解释：「这我妹。」
    难怪长得像，都有一双圆呼看着无害的狗狗眼。
    许是因圆脸，周子季更无攻击性些，她不是典型定义上的美女，但一笑起来，就跟哥哥一样，非常具有渲染力。
    周子季朝黎未雨挥手：「姐姐你好，我叫子季，季节的季。」
    黎未雨也向她简短自我介绍，本想着既然她曾喜欢过杨子连，还想套点近乎，无奈诊所里事务繁忙，还没能聊几句，周子季就被唤回诊所。
    整个上午都在忙乎，周子季早疲惫了，马上不情愿地嚷嚷：「哥哥回来了，叫哥哥做啦！」
    周子孟圆睁着眼：「我、你！姐姐还在这呢！」
    手机震动，周子季从兜掏出，又惊又喜：「突袭直播！周子孟我没空理你了，我回房间了。」
    周子孟无言以对目送妹妹回屋内：「周子季你！」
    黎未雨缓颊：「没事没事，我可以等你。」
    周建雄这才知周子孟带着朋友来了。
    他走到门边，黎未雨赶紧点头，周子孟也喊了声叔叔。
    周建雄说：「中医院是家务事，你本来就得帮忙，子仲跟子季也都想出去玩，还不是也忙了一早，结果你这大哥的反而还想找理由开脱？」
    他提到的周子仲正是周子孟的表弟，周建雄的独子。
    对方是长辈，周子孟于情于理都不好反驳，只得选择听话，先去忙家务。
    于是他徵询黎未雨意见：「附近有家咖啡厅，你要不要去那等着，我忙完去找你，再来抓药。」
    周建雄哭笑不得：「行吧，体验抓药多大的事，还得你在旁看着？」
    黎未雨略略停顿：「是啊，你忙你的，我抓我的。」
    周子孟不甘愿：「可是……」
    「去吧去吧，等等再来找我。」黎未雨笑笑，推搡着周子孟走：「待会见。」
    于是周子孟三步一回头，满脸写着我好委屈我不想走，进了中医院。
    黎未雨噗哧一笑，对他挥手道别。
    与此同时，周子季的声音又从身后响起：「未雨姐姐，嘘。」
    黎未雨回头看她：「你不是要看直播？」
    「那东西看回放就好了，没关係。」
    周子季若无其事，眼梢一挑：「你信吗？他刚刚那是演的，门诊早结束了，只剩下打扫了。这傢伙可演真好啊。」她也对周建雄说：「叔叔的演技也不错。」
    周建雄靦腆一笑，和蔼许多：「不过就板着张脸而已。」
    黎未雨费解：「他在我面前演这齣做什么啊？」
    周子季想了想，坦率答：「我不知道啊。」
    ……
    这并不影响周子季情绪，她推搡着黎未雨进中药行：「他这两三天在那忙进忙出，我也很好奇啊，所以姐姐快快，你就听他话抓抓药吧。」

 92. 我成年了还比你高

    这短短一路，周子季将黎未雨的个人信息全然摸透。
    想不到她长的清纯甜美，实际在上个月已满二十七岁了。
    原来她哥喜欢这样气质温婉的年上姐姐。
    周子季打心眼儿说：「说真的，其实你们站在一起，我哥看起来还比你老。」
    ……
    黎未雨失笑，真是对喜爱互相埋汰的可爱兄妹。
    周建雄说：「子孟说你最近睡不好。」
    黎未雨点头，还未完全走出失恋伤痛，心有鬱结，自然夜不沉寐。
    打开抽屉，周建雄拿了张便条给黎未雨：「照着这方子抓，柜上都有标籤了。」
    他见黎未雨毫无疑惑，看了周子季一眼。
    周子季会意，这应该也是哥哥提早准备的手笔。
    黎未雨没注意身后叔姪的互动，百合枣仁茶，不由惊讶：「百合也是中药材吗？」
    周建雄頜首解释：「百合有润肺止咳、清心安神的功效。」
    果然术业有专攻，就算她也是药学专业，但西药与中药仍是隔了座山。
    黎未雨兴致勃勃，来到药柜近前，空气中瀰漫中药熬製的气味，混着淡淡木味，黎未雨低头看了清单一眼。
    茯苓、百合、酸枣仁、大枣、桂圆、枸杞、莲子，桑葚。都是寧心安神，养血补气的食材。
    周建雄说秤重还需专业的来，于是黎未雨只需负责开柜子将药材拿出，
    见她摩拳擦掌，周子季悄悄拿出手机，使用摄影模式。
    没看到这幕，她哥肯定呕死了，周子季自矜的想：老哥可别太谢谢我啊，帮忙喝完那些果汁就好。
    柜格多，光是第一样黎未雨就搜索片晌，这时周建雄想起一事，提醒：「要照顺序。」
    周子季先纳闷了：「为什么，不就是拿出来而已吗？」
    「不知道，去问你哥。」
    照序就照序唄，添点难度也有趣些，于是打掉重来，黎未雨从茯苓开始找起。
    于第五排的第三格找到，黎未雨拉开，探身一看，柜格里有张小便条。
    她眼睛一亮，是周子孟的字跡，写着一个『会』。
    会什么？
    黎未雨将便条取出，周子季也又惊又喜：「老哥藏的？」
    周建雄耸肩：「应该吧。」
    周子季巴望着她：「那姐姐快继续，我想看后续。」
    黎未雨端详那个会字，微微一笑：「好。」
    她不着急，依然是慢悠悠的搜索着，周子季反而抓心挠肝，她对这药柜太过熟悉，看到食材名就知在哪，好几次都想去帮黎未雨。
    还挺像个追更的读者，热切地想知后续发展。
    但黎未雨却轻拍掉她欲协助的手，眼里带着促狭的晶亮：「我自己来。」
    周子季满脸憋屈，紧攥拳头看周建雄：「叔叔。」
    这招没用，周建雄看都不看：「找你哥说去。」
    黎未雨失笑，又取了张小纸条出来放在桌上，继续寻找桂圆。
    一时半会儿功夫，周子季伏在桌上将字条按顺序排整，一句话成行。
    ——会慢慢好起来的。
    周子季不知内情，满脸费解：「你前阵子过的不好吗？」
    黎未雨一眼就看出周子孟的用意。
    「嗯，前阵子过的很不好。」
    她略一停顿，凝视那排字半晌，心里有股酥麻蔓延，歛起的嘴角又扬起，眉梢间都带着欣喜。
    「但现在好了，开心很多。」
    这算隐私，周子季懒得探究，觉得她哥这招朴素又不浪漫。
    她刚上大学，仍有少女心，无数次幻想过将来若有人要跟她告白，必须在夜空下用蜡烛排个爱心，她要站在心型中间，接受对方的喜悦。
    所以周子孟这招，毫无特点可言。
    甚至留了这么一句让人云遮雾罩的话。
    但黎未雨很高兴，笑意怎么也降不下去，让周子季疑惑。
    毕竟黎未雨已是将近三十岁的女人，知道浪漫仅是虚有其表，若有人真这么做了，才真是让她尷尬的脚底抠房。
    悉心良苦，才最动人心。
    周建雄指着最后一个『桑葚』：「还少一个，该不会最后藏着的是句点吧。」
    周子季：「那也太无聊了吧。」
    黎未雨如梦初醒，抬眼搜索，却搜到两个贴有桑葚的格位：「有两个。」
    闻言，周建雄一看，随意一指：「他好像都用那个吧，你开那个。」
    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一句话已成形，也不知周子孟在最后藏什么玄乎，心如擂鼓，黎未雨走到药柜最边处，由上而下数来的第二格，写着桑葚。
    她手指微曲，深吸一口气，拉开抽屉拉扣。
    甫一开啟，一颗小巧奶白气球从内飘起。
    黎未雨一愣，气球底端有缕金丝，连结一张别緻小字卡。
    ——我陪你一起，加油！
    小气球往上飘又向下坠，黎未雨笑逐顏开，伸手去抓小气球，捏住金丝，这一阵子所有糟心事全拋诸脑后，心旷神怡。
    是，会慢慢好起来的，因为还有他会陪自己一起。
    「姐姐，抓完了啊？」
    周子孟出现的时机恰好，本想说自己目睹全程会忸怩，才寻了由头离开，但又担心出岔子，紧赶慢赶整理完针灸间后放下扫帚来了中药房。
    黎未雨听见他声音，回眸看他，嫣然一笑。
    无论是哪个女孩，笑时都是世间最美不胜收的景。周子孟移不开眼，那如花般明媚笑意縈绕在心头，他一时仓皇，走近时踢着了椅子。
    他疼的跳起，椅子应声而倒，周子季咂舌：「你拆房是不是？」
    周子孟白妹妹一眼，才满脸通红看着黎未雨。
    黎未雨满脸调笑：「痛不痛啊？」
    周子孟耳根发烫，自惭形秽：「不、不痛。」
    她偏想逗他，黎未雨笑：「看起来撞很大力，真不痛吗？」
    周子孟低着头：「哦，痛。」
    变来变去，真是口是心非。
    黎未雨捏着金丝，挑眉看他：「那去冰敷一下吧，别留瘀青。」
    周子孟略有不忿：「我才刚来。」
    她不以为然：「那就别去，腿上留个淤紫，酷。」
    ……
    周子孟满面滞闷，打算真与她赌气离去，黎未雨忽地凑近他身边。
    「你说的对，会慢慢好起来，已经好很多了。」
    他顿了下，对上黎未雨视线，后者捏着金丝晃晃气球，笑意盎然。
    周子孟压着声音，却抑不住笑意：「我陪姐姐一起。」
    黎未雨眉飞色舞，点了点头：「嗯。」
    周子季就是那不知情识趣的了，立刻在旁咋呼：「说什么悄悄话啊，说出来大家一起听啊！」
    闻言，黎未雨颊边发烫，周子孟倒是无所畏惧，懟了回去：「干你什么事啊？不对啊，你不是要看直播，杵这干嘛？」
    周子季面不改色，指黎未雨：「看直播啊。」
    ……
    周子孟斜她：「有病。」
    她也不甘示弱：「你才有病！」
    兄妹对视，默契的哼了一声，不欢而散。
    周子孟扭头离去，在踏出中药房前，他又一次回首。
    黎未雨也望着他，笑笑，垂下眼眸把玩着手上的气球。
    *
    华灯初上，薄暮之际。
    周子孟以明天还得上班为由，没留下来吃晚饭，而是与黎未雨一起回到租屋处附近用餐。
    黎未雨杵在摩托车旁，说了句：「这里不远，我其实可以自己回去，你陪家人吧。」
    周子孟早已戴上安全帽：「我下礼拜还会再回来陪他们，但今天我想……」他顿了顿，斟酌着用词：「就是想，呃，陪？就是跟你一起。」
    他说的面颊发烫，着急解释：「我约的你，怎么可以丢你在这……」
    周子孟寻思着自己以往可不是个嘴笨的人，与杨芷斗嘴你来我往，甚至曾有几次是他占上风，然而面对黎未雨，他就觉得自己有嘴没舌，心拙口夯的。
    他真是急的：「姐姐，反正我就是，陪陪你嘛，你心情不好啊……」
    黎未雨失笑，还是别让他为难了：「好啦好啦，你今天陪我，可以吗？」
    周子孟才长舒口气，用力点头。
    黎未雨哭笑不得：「你这孩子。」
    周子孟脸色瞬间一垮，腾地站起：「孩子孩子，我成年了也比你还高，老是孩子。」
    这一讲，黎未雨才发现，她确实得略昂首才能在站着时对上周子孟的视线。
    过往从没注意过，周子孟竟高了她一颗头。
    「子孟，你多高啊？」
    周子孟回答：「181。」
    黎未雨尚还难以置信：「以前还觉得你就是个小孩子。」
    听见此话，周子孟不高兴，摘下安全帽，俯身看黎未雨。
    他还守着那条线，不敢靠得太近，反倒因黎未雨抬头看他，两人距离拉近了些。
    周子孟低垂眼眸，黎未雨一懵，听见周子孟开口，声音浑厚纯净。
    「自打我们认识起我就是成年人，我已经满二十二岁三个月了，大学也快毕业了，身高目测也高你个十几公分，所以……」
    他略略停顿，黎未雨的心就提了起来。
    然而他装模作样无法超过一分鐘，立时又磕磕绊绊：「总而言之，别当我是小孩，我是成年人。」
    黎未雨茫然，只得点头。
    两人僵持了半晌，黎未雨先抿嘴一笑：「嗯，不是小孩。」
    是男人。
    周子孟愣了下，飞快戴上安全帽，掩饰自己的堂皇。
    中药房里，正播着新一档影剧。
    是时下正流行的年下姊弟恋题材，女主角职场失利，沮丧的坐在临近打烊时间的咖啡厅雅座痛哭失声时，遇上此处打工的男主角弟弟。
    「大姐，你还好吗？是这样的，我们准备打烊了……」男演员看上去年纪不大，声音温润。
    女演员哭的眼睛鼻子肿，闻声抬头。
    倏地对视，一眼瞬间，如有劈啪声响，烟火绽放了。

 93. 大家手心上的小女儿

    端午节，起初是龙图腾崇拜的部族举办龙腾祭祀，龙舟竞渡的节日。
    后因楚国三閭大夫屈原在农历五月五日抱屈跳河自尽，后人为了纪念，也将此日订为节日。
    又因古时仲夏瘟疫流行，所以端午节的习俗中，也都有驱瘟避疫的成分。
    总而言之，是个与家族团圆毫无关係的节日。
    杨芷一早就起床忙活，本想跟一波风，蒸颗粽子做早点吃，却想起今天中午她要与唐姜回他老家，和他爸爸……
    她在脑里用了个正式书面语，会晤，显得更为慎重。
    她立刻没了食慾，意兴阑珊的将那掛粽子又放回冰箱。
    她急得抱头，来打扮自己吧，得乾乾净净，仪态什么都得注意，都说初印象最重要，后续交往都会因这印象影响。
    不不，这还早呢，先将礼品都放好，避免到时间漏了什么……
    举棋不定，杨芷脑袋一通芜杂，背抵上椅背，仰天长叹：「端午节见什么家长啊！」
    唐姜就没她如此揣揣，然而出门前，也难免忧虑杨芷那边情形，想着打个电话给她，又担心因此让她更心乱如麻。
    但他还记得丈母娘那得祝贺，拨了电话过去：「梁阿姨，端午节快乐。」
    梁秀云声音带笑，周遭热闹，她正在参加护理之家的端午佳节活动。
    「谢谢唐姜，你也端午节快乐。」她略一停顿，神秘秘压着嗓：「下礼拜的事都准备好了吗？阿姨没办法帮你，都得你一个人来，有点过意不去。」
    唐姜回：「阿姨别这样说，你肯答应这事，就是帮我最大的忙。」
    他藉程满絮的帮助，成功在杨芷不知情的状况下，取得梁秀云的联络方式。
    梁秀云起初接到这通电话时以为是诈骗，直想撳断，但唐姜再三表示自己真的是杨芷男朋友，且能说出许多杨芷的日常习惯，她才将信将疑的听完。
    隔日晚上，唐姜特地从市区开着车来到市郊的护理之家亲自拜访梁秀云。
    梁秀云见他带着礼盒来到，问：「难不成你就是我们家邻居口中说的，开进口车的帅哥？」
    唐姜笑笑：「应该，是我没错。他们好像都对我很好奇，事情竟然还传到您这儿了，叔叔阿姨们怎么说我的？」
    唐姜彬彬有礼，举手投足优雅如绅士，谈吐得体大方，职业又是牙医，没多久梁秀云就喜欢这位未来女婿。
    长得帅，真是爽心悦目，佔尽优势。
    他一看就是从小家里教的好，气质从内而外的温文尔雅，这让梁秀云又发愁了。
    这样的家世出身，会不会瞧不上他们这种小户人家？
    梁秀云又问：「你就为了见我，下班还开了车来这，不累吗？」
    「不累。」唐姜不假思索：「您是杨芷的妈妈，未来还可能是我丈母娘，我见我岳母，累什么？」
    *
    晌午，唐姜驱车来到杨芷家，见她已经穿整完毕，提着礼盒在门前等他。
    唐姜撳下车窗，见杨芷一身端庄连身洋装，不大习惯：「你还有这么一件……温柔婉约的衣服啊？」
    手里还抱着束花，唐姜纳闷，又不是要去探病，带花有何用？
    不如带束艾草呢，应景多了。
    但这身装扮，着实让杨芷歛起平日里的率性，添了些清丽柔美。
    唐姜下车，上下打量了番。
    可真好看。
    杨芷抬眼瞧他：「没有，几天前跟满絮买的。」
    唐姜费解：「你为了吃个粽子特意买件洋装？何必啊，你平时又不走这路线。」
    「总有机会。」被唐姜说的自己太过刻意拘谨，杨芷忸怩，试探的看他：「是不是太隆重啊？好看吗？」
    洋装料子好，是真好看，杨芷肤如凝脂，奶油黄衬她肤色，又编了个柔婉发型，看着都温温柔柔的。
    小黄花成精了，唐姜不由想。
    唐姜目光渐柔：「我女朋友哪有不好看的时候？」
    杨芷斜他一眼，心实喜之：「问你不准……」
    「还紧张吗？」唐姜问她。
    提到这茬杨芷就有气无力：「当然啊，你爸……」
    「先别说话，张嘴。」
    杨芷如坠云雾，还没回神，唐姜手里捏着颗橘色软糖送进她嘴里。
    唐姜笑：「吃点甜的，转移点注意。」
    柑橘味在嘴里蔓延，杨芷回过味来，嗔他一眼，掩不住笑：「我自己会吃，不用餵我。」
    「我喜欢照顾女朋友啊，餵个东西对我来说还不够。」唐姜见她笑了，便伸手去牵。
    十指交扣，唐姜去开副驾车门，感觉不远处有嘈嘈切切的人声，好生疑惑，迎头对上那试探又欣喜的视线。
    抬眼望去，那窸窣交谈声戛然而止，怪不安的。
    街边是一群婆婆妈妈，旁边是晌午立着蛋嬉闹玩耍的孙子们。
    这群邻居平日就爱间话家常，最关心就是杨芷的感情大事，上回打照面时，两人还没将心意摊牌，杨芷一副欲盖弥彰，只称唐姜是朋友。
    被这么多道目光直视，杨芷莫名扭捏，像被抓了个现行。
    这下可好，双方都想讲想问，却又尷尬，杵在这手足无措。
    郑婶只得又挺身而出，清清喉咙：「要跟朋友出去啊，这次妈妈会回来吗？」
    杨芷嚥下唾沫，恭顺回答：「我明天会去接妈妈回来。」
    她飞快掠了眼唐姜：「我郑重跟阿姨们介绍一下，他是我男朋友。」
    终于亲耳听见杨芷在他人面前给自己名分，唐姜心里那个甜，附和：「大姐们好，我们之前见过。」
    杨芷说：「其实他常来，但都是晚上，你们可能没注意。」
    实际上，并不是没人发现此事。
    他们的眼睛就盯着杨芷家门看，一天两天的，忽地发现这台银色进口车经常停在门前，且一停就是一晚，都察觉出蹊蹺。
    但总不能咋呼呼地到杨芷面前，劈头就问：你谈恋爱了啊？
    听见她承认，个个都像是自家女儿桃花开了，喜上眉梢。
    眾人交换目光，哎，你看我，我看你，你也开心，我也高兴。
    毕竟一群人看着这对母女长年来相依为命，杨芷乖巧漂亮，还会念书，怎么看都比自己孩子好，都希望她尽早找到个如意郎君，让梁秀云安心。
    事与愿违，这小区里这一辈子孩子里，她最慢找到幸福。
    但找到的是个最优秀的，那也就弥补些遗憾啦。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们可能会找出鞭炮，搞条旗帜，敲锣打鼓的声张宣扬。
    郑婶歛些欣喜：「妈妈知道了吗？」
    杨芷一愣：「倒是还没跟妈妈提起这事。」
    没提到与这事相关的话题，自然也没机会坦白此事。
    其中一位阿姨热心：「那就趁现在讲，也让她端午节高兴高兴。」
    他们过于热情，杨芷推託不了，便真打算拨电话给梁秀云。
    唐姜本在旁静静聆听，听到此处，回过神来：「要打电话给你妈？」
    杨芷啼笑皆非：「是啊，让阿姨们开心一下，我速战速决，等等就出发。」
    唐姜脑袋突突跳，这下可好，真实情况是梁秀云不但知晓此事，甚至早见过他，只是杨芷被蒙在鼓里罢了。
    他未曾与梁秀云通气，未提此事必须瞒着杨芷，现在闹这齣，若梁秀云紧要时刻掉链子，岂不是他苦思许久的惊喜就要作废？
    唐姜吞吞吐吐：「不急于这时，我觉得，要显诚意，应该我亲自登门拜访。」
    鸦默雀静。
    杨芷一怔，倒是那群阿姨齐声叫好：「好，你真的非常有诚意，非常好。」
    又对杨芷说：「你真的找了个好男友啊，他很重视你，连你妈都重视。」
    杨芷笑笑，也望向唐姜：「好啊，看哪天你有空，我们一起去见我妈。」她略一停顿，语带调笑：「若想买礼盒，记得找我拿上次送的折价券。」
    唐姜嚥了唾沫，回以一笑，有些疲乏。
    每回与这群叔姨周旋就会出些意料之外的事。
    又寒暄了几句，阿姨们才想起他们尚还有事，揶揄他们要去约会，便知情识趣的不再耽误他们。
    杨芷被她们说的红了脸，抱着花上车：「他们老爱拿男朋友的事笑我，以前笑我交不到，现在有了还是要笑。」
    唐姜调整冷气出风位置，吹吹杨芷颊边发烫的脸：「不像笑啊，我看着，他们是真的高兴。」
    他朝车窗外挥手道别，终于上路：「杨芷，我突然觉得，我是在跟大家手心上的小宝物交往那样。」
    杨芷听的云里雾里，没好气说：「把我形容成手办似的！」
    唐姜失笑，伸手捏她香软面颊：「你看，大家都这么关心你，他们都是真心祝福真心喜悦，我莫名有种，你有好多个妈，我在跟大家宝贝的小女儿谈恋爱一样。」
    其实杨芷素来讨厌邻居过度的关心，但此刻被他说的居然温馨起来，杨芷忍不住回头去看，阿姨小孩都尚在街边玩耍，和和美美，心里暖暖的。
    杨芷得意：「那你要注意点啦，这里所有妈都在盯着你，对我不好你就死定了。」
    她顿了顿，笑的促狭：「别看他们家庭主妇，各个抢拍卖都剽悍的很。」
    唐姜回答：「那我得小心了，他们拿起菜刀手起刀落的，我手上就拿牙鑽比较能威胁人而已，差太多了。」
    两人都笑了，杨芷把捏着唐姜的手，经过这茬，拜访唐姜父亲的焦灼感着实缓和不少。

 94. 小时候暗恋的女生是谁啊

    这日式社区可谓大隐隐于市，繁华都市里，竟还有这片寧謐净土。
    杨芷鲜少来到这带，东张西望，看什么都新奇。
    「这里去学校不近欸，你高中就这么通勤啊？」
    唐姜嗯了一声：「早上有校车，只是这站上车的只有我。」他指着路边一间超商：「喏，就那，但现在应该没开到这接人了。」
    杨芷立刻伏在窗上看，彷彿能看见高中时期的唐姜独自在路边等车，春去冬来，寒来暑往。
    以他个性，应该是拿着课本，在艳阳下，在细雨中，在冷风里，目不转睛的復习。
    杨芷怀念起那个时期的唐姜，笑容有些慈爱。
    过去是所有的嚮往，现在倒像看孩子一样，想要告诉他，那个自习室的女孩，其实也非常喜欢他。
    唐姜见她对此甚感兴趣，便将车停在路边：「那个公车站就是我放学下车的地方。」
    杨芷突然回头，对上唐姜的眼。
    那个白衬衫少年跨过时间洪流，出现在眼前，眼睛如常的好看，晶亮如天边的星。
    唐姜问她：「怎么了？你若想问我小时候暗恋过哪个邻居女生，这就恕难回答囉。」
    杨芷咯咯笑着捶他，挽着唐姜胳膊，有感而发：「我发现二十五岁后，看到高中生，想起以前经歷过的事，就会莫名的怀念。」
    唐姜笑她：「据说这叫初老。」
    杨芷瞪他一眼，继续说：「以前我觉得是自己是大人了，但这个年纪看那些高中生，才发现其实还都是孩子。」
    唐姜跟着望向公车站牌，想起那放学拖着疲惫身躯回家的嬴弱身影。
    哪不是孩子，唐姜心想，所以他们当时最恣意妄为，自以为所做的都是最好的决定，将青春如同撕碎的废纸大把大把的往天空洒，狂风一吹，嗖的一下，漫天彩纸狂飞乱舞，绚烂夺目。
    但狂风过后，任谁也都拾不回撕碎的青春，只能拾起仅剩的纸片，让他们在未来日子里，日復一日的回味那年轻狂。
    唐姜若有所思：「当时都不懂珍惜，等到所剩无及时，在未来日子里反覆怀念那段日子。」
    杨芷没吭声，她还看着唐姜下车处发怔。
    唐姜握住杨芷的手：「曾经你也是我最怀念的一件事。」
    但现在你在我身边了，不需独坐窗边看车来人往，思念那年相思树下的小姑娘。
    杨芷听了心头一热，十指箝进指缝中，紧紧交扣：「唐姜。」
    唐姜嗯了一声。
    「这么多年来，我高兴吃糖，难过吃糖，不需要什么理由，我就是喜欢吃糖果。」
    「想起你时，也会吃颗糖果。」
    杨芷感觉唐姜握住她的手微微一颤。
    她目光柔柔望着唐姜：「吃糖果，是我想你的方式吧。」
    唐姜笑笑，轻声说：「结果把自己牙齿都吃坏了。」
    「我要告诉你的是，不是只有你一直惦记着我。我也是，我一直都记得你，记得那些年的点滴，自习室、相思树、一起走到公车站的路、篮球场上的四目相接，我看你时，凑巧你也看着我……」
    以往想起唐姜，总觉得胸口发酸，但杨芷此时却想，若有个人来告诉她，未来她与唐姜也会有这样的日子，就觉得漫长想念无尽等待都没关係了。
    唐姜抚娑杨芷头发，将她揽到怀里，亲亲她的面颊：「未来有的是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回味那些年的日子，也能继续创造回忆。」
    唐姜驀地想起，那封十八岁写的信，没留下句号，只留了逗号，是多正确的选择。
    他们的故事，正如那年所想所笔，仍在书写。
    走散过才知道，能一起、能继续，是多么美好的词。
    明明离家就几里路了，头大如斗的人，竟成了唐姜。
    只因浓情蜜意过后，杨芷想起唐姜所言，问：「所以暗恋哪户人家的小女生啊？这户吗？」
    ……
    她朝窗外随意一指，嗖地上前盯着唐姜，一副兴师问罪样。
    我擦，这笔被记上了啊？
    唐姜真是槽多无口：「人家结婚了。」
    杨芷瞬间瞪大眼睛：「我还以为你是说笑的，真有这人啊？」她摇晃唐姜胳膊，活像她家邻居阿姨们翻版：「告诉我嘛，我想知道。」
    唐姜叫苦不迭，打死不说，只得被杨芷追问了一路，她下定决心刨根究底，也因这茬，缓和了不少紧张焦灼感，反应过来时，唐姜已经停好车了。
    下了车杨芷四处张望：「肯定是住在附近，不是这户就是那户。」
    唐姜无奈看她，却抿着浅笑：「知道了你想干嘛？帮我告白吗？」
    杨芷瞬间变色，剜他一眼：「怎样，那也是你的遗憾之一吗？」
    唐姜嗯了一声，忍不住笑：「十三四岁的事，后来上了不同高中就忘了，你一提我才觉得，真有那么点后悔。」
    他言之有憾：「当我想起来时，已经是收到喜帖的那刻了。」
    愤懣油然心生，杨芷还没发现自己被唐姜牵着鼻子走了。
    她瞪着唐姜，没好气说：「休想我撮合你们，况且人家不是结婚了吗？我只是八卦想看看她长怎样而已，而且现在已经没兴趣了！」
    唐姜忍住笑，不知该说这算是什么情绪，她想参与自己的过去让唐姜高兴，而这明晃晃的吃醋，更让唐姜喜悦。
    礼盒都被唐姜提着，杨芷则抱着花束，唐姜想去牵她，她就立刻抽开手，扭头当没注意。
    她真酸上了，唐姜就笑了。
    这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在他解开对周子孟的误会后，轮到杨芷对他人吃着莫名其妙的醋。
    在木门之前，唐姜示意三户过去的那人家：「就那户，要不我们等等过去，刻意的间话家常一番？」
    杨芷面无表情：「好啊，但除了帮忙告白以外，我没什么能跟陌生人间话家常的事。」
    唐姜笑着低头安抚：「我说后悔是因为，她进度比我早，有种被超过的感觉，我不喜欢。」
    杨芷扁嘴看他：「所以总是不让出第一名的位置吗？」
    「嗯啊，就算对手是你，我也不要被超过。」
    唐姜额头抵着她，目光柔软：「我当时女朋友的影子都没有，没办法，找不到你在哪嘛。结果人家喜帖来了，这下真是，当年喜欢过的女生居然赶在我前头，被比过去的感觉真是不好。」
    这理由杨芷接受，忖了下，俏皮回了句：「那你想想看，除了结婚，我们还有什么事情能赶过她，让你扳回一城。」
    唐姜还真煞有介事地想，脱口：「她好像还没生宝宝……」
    此话一出，两人不发一语。
    都是面上发窘，想要移开视线，偏又靠得近，突然扭头，看来特别此地无银三百两。
    半晌，唐姜清清喉咙：「那个，这得从长计议。」
    要从长计议多久，你连第一步都踏不出。
    杨芷心底埋怨，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嗯，避孕得做好，日子也算好，就都小心点。」
    唐姜觉得她弦外有音，没敢去深思，偏又僵持不下，只得俯身亲她嘴角：「我真拿你没辙……」
    他贴上柔软的唇，几乎与此同时，木门拉开，唐泓阳朝小俩口问：「老早就看你的车停好了，怎么不进门……」
    三人皆是僵立，顿了顿，唐姜杨芷腾地飞速弹开，不约而同与对方拉开距离，站得老远。
    就算多么相爱，但被长辈亲眼撞见打啵现场，任谁都无法继续近距离接触。
    唐姜腰桿子挺的僵，耳根发烫：「爸，这就是我女朋友，她叫杨芷，沅有芷兮澧有兰那个芷。」
    介绍她名字还搬出楚辞来，还真应景啊，杨芷紧张，唐姜莫名把自己升了个档次似的。
    杨芷面上发窘，磕磕绊绊：「唐叔叔好，我是杨芷。」
    唐泓阳抿着浅笑，与唐姜有几分相似：「名字不错，初次见面，你好。」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出自屈原的《九歌.湘夫人》，以湘君的视角描写其思念湘夫人的心境。
    也不知是否有意，但唐泓阳觉得，儿子这句形容，像把自己带入了湘君的心情，在思念女朋友那般。
    挺好的。
    杨芷愣了下，不敢直言。
    没唐姜那般引经据典，她父母很有可能只是刚好看到这字，就给她随便取了这名字啊！
    唐姜笑笑：「我也觉得这名字很好。」
    杨芷选择带过，将手里抱着的花送给唐泓阳：「叔叔，我早上经过花店，看到他们的花开得很漂亮，就买来送您。」
    是一大束洋甘菊，奶白花瓣淡黄花芯，加上杨芷今日又穿了奶黄色的衣裳，唐泓阳反倒觉得这花由她抱着更为合适。
    他藉看花端详杨芷，杏眼明亮，粉妆玉琢，杏脸桃腮的，长的还挺标緻。
    唐姜看女孩的眼光与自己当年相比，还真毫不逊色。
    「阿姜没告诉你人来就好，还送花做什么？进门吧，别站在外面。」
    唐姜提了提手上礼盒，笑着揶揄：「说了，还不是去买了礼盒？」
    杨芷觉得他就是来给自己添堵，刻意在唐泓阳面前拆自己台子，趁唐泓阳不注意瞪了唐姜一眼，唐姜却只是笑，视若无睹。
    承袭日式习惯，进屋不得穿鞋。唐泓阳为了那束洋甘菊去储藏室找花瓶，这让杨芷忸怩，觉得自己的好意反倒是给人添麻烦。
    唐姜看出她想法：「以前我妈在日本认识的花艺老师送过几个花瓶，所以并不难找，别想太多。」
    杨芷嗯了声，在厨房陪着唐姜泡茶，又有些发愁：「我们刚刚……到底有没有被叔叔看到啊？」
    知道她提的是哪事，唐姜面上一窘：「就算看到也装没事。」
    杨芷斜唐姜一眼：「看你以后要不要克制点！」
    她自告奋勇端托盘来到客厅，说了句：「唐姜记得吗？你说过你除了眼睛，其他都像爸爸，我仔细一想，你还真没骗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的？」
    唐姜老早就不记得此事了，他来到杨芷身边跪坐下，想揽她进怀又怕方才场景再现，压抑了自己的衝动，只能握她手心把玩。
    肢体接触早已成自然，杨芷任由他又揉又捏：「高中的时候，你有一次中暑去保健室，我去找你的时候你讲的。」
    这么一讲，唐姜就想起来了，哭笑不得：「那时候真白痴，不过我很喜欢后来你带我去看的相思树。」
    想起那年淡黄花瓣如雨落在眼前，当真美不胜收，而他低头，对上眼前少女的笑，更是荡魂慑魄。
    于是那幕，成了他多年来唯一的念想。
    唐姜心里满满的暖，却没听见杨芷搭腔，顿时不乐意了。这是共同回忆，咱们就该一起缅怀青春，缅怀那些年错过的大雨等等的，杨芷提起这事让他自个儿在这感动的没边却不给点回应，岂不扫兴？
    那怀念之情荡然无存，唐姜转头看杨芷，却发现她视线锁定上方，怔神的盯着。
    那个地方好像摆着的是……
    唐姜愣了一下，顺着她视线去看，上方一张錶了框的相片，一个美丽，气质温柔婉约，年约而立的女人，她明眸善睞，盯着镜头微笑。
    她的眼型是桃花瓣状。
    与唐姜的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杨芷沉吟，问：「那位就是……」
    「嗯。」唐姜垂眸：「是我妈妈。」

 95. 父亲的欲言又止

    不约而同的沉默，两人仰望着那张照片若有所思。
    许是知道身边人都心有所想，想给对方点空间，所以都保持静默。
    抑或是自己对这个人有什么念想吧。
    多年前杨芷曾听唐姜说过眼睛像妈妈，如今一看，才知他所言不假，那双杨芷着迷多年的眼睛，原来是遗传于此。
    像春意盎然时节盛放的桃花，亦像无边际黑魖魖夜里耀眼的星。
    难以言喻，但相片中姜倾月给人一种恬静贤淑的气质，秋波清澈，斯文优雅，一看便是书香世家出身，与她围棋棋士身分十分吻合。
    杨芷轻声说：「你说的对，她很漂亮。」
    「是啊。」唐姜嘴角噙着唏嘘的笑：「我也觉得。」
    唐泓阳从储物室走出，这花瓶拂了层灰，他忖着还是清洗过再将洋甘菊放入的好。
    甫走至庭院，往客厅望去，看见那小俩口跪在塌塌米上举目，他正想问他们看什么如此认真，略一停顿，顺着他们视线看。
    是在看倾月啊。
    唐泓阳收回目光，将视线放在他们身上，多年前的一幕与这一刻不谋而合。
    那年他盛装打扮，穿西装打领带，诚惶诚恐地与姜倾月跪坐在姜家塌塌米上的一幕。
    正对面坐着的是姜倾月的父母，唐泓阳如坐针毡，连姜倾月也跟着心慌气短。
    那时刚提姜倾月有了身孕的事，她父亲眉头微蹙，唐泓阳就觉得自己心脏也被一揪。
    他无比认真诚恳地对姜家父母承诺：「我很喜欢倾月，请叔叔阿姨放心，我会好好珍惜她一辈子，请答应让我跟倾月结婚。」
    一代接着一代，今天轮到当年那个还在肚子里的孩子，带着他很喜欢的女孩回家了啊。
    唐泓阳微笑，又是唏嘘。
    当年的海誓山盟，自己到底是没有践诺。
    他收拾情绪，踏上长廊：「我找到花瓶了，但等等再说，先来吃饭。」
    唐姜杨芷都回了神，杨芷直觉这是个表现机会：「叔叔，我来帮忙……」
    足底如有万千蚂蚁爬行而过，杨芷失声哀嚎，才躬身而起又跪坐回去。
    唐家父子皆是一愣，唐姜先反应过来，脱口：「脚麻了。」
    杨芷忍着痛楚点头。
    唐泓阳费解：「干嘛让她跪着？」
    好像他虐待未来儿媳似的。
    这下好像成了唐姜不对，杨芷连忙解释：「是我自己跪着的，我看日本人坐塌塌米都是这样，所以就想学学……」
    唐姜扶着杨芷坐好，让她腿部血液尽快循环，难免自责：「都是我不好，应该早点发现你跪着的。」
    杨芷摇头：「没有，是我自己白痴。」她挣扎着站起，虽一瘸一拐，仍坚持要帮忙唐泓阳蒸粽子：「叔叔我帮忙。」
    唐姜看不下去，走过去搀扶：「帮什么忙，你休息吧，我来就好。」
    唐泓阳也笑着婉拒：「来者是客，你休息吧。」
    知道却之不恭的道理，但杨芷还是想帮忙，顿时红了脸：「我总不能光吃不动……」
    「会吃就帮叔叔很大的忙了，这么多粽子我一个人吃不完。」
    唐姜跟着附和：「听到没，去坐着。」末了不忘补一句：「自然就好，别再跪了。」
    杨芷满脸尷尬，觉得自己弄巧成拙，也不敢去看他们父子，让唐姜扶着自己回到客厅。
    这次听话了，不跪坐，自在了点。
    蒸粽子不是多难的事，唐姜让唐泓阳先去歇息，自己可以。唐泓阳便回到客厅，与杨芷相对。
    杨芷见唐姜独自在厨房忙碌，又想去帮忙，却见到唐泓阳手往下摁摁：「蒸粽子又不难，你坐着就好。」
    长辈发话，杨芷只好訕訕坐下。
    一瞬间空气凝滞，杨芷如芒刺在背，嚥下唾沫，几乎与此同时，唐泓阳开口了。
    「我能跟阿姜一样，直接喊你名字吗？」
    「当然可以，叔叔想怎么喊都行。」
    唐泓阳见她毕恭毕敬的样子想笑：「自然点就好。」
    杨芷心想她也想自然啊，但唐泓阳身分摆在那，哪能轻易放松？
    唐泓阳又问：「杨芷，你跟唐姜是高中同学，所以同年纪吗？」
    「对。」
    「做什么的？」
    来了！让杨芷最忐忑不安的问题。
    要知道唐泓阳自个儿是大医院心外科主任，姜倾月是围棋七级棋士，唐姜是牙科医师，家族皆从医，身边亲戚不是医生就是护理师药师……
    与之相比，自己真是差了一大截。
    杨芷心跳如擂鼓，屏气歛神，期期艾艾的回答：「我在一家网拍代购当……」她斟酌了一下：「算内勤吧？」
    唐泓阳沉吟。
    他这稍一停顿，让杨芷心惊肉跳。
    她真是捶胸顿足，肯定在想，这女孩工作怎么那么普通。
    真的该死，说什么内勤，要说也该说……视觉影像设计？
    拍商品照算吧？
    唐泓阳钓了杨芷的心片晌，不温不淡回应：「不错。」
    杨芷怔神，意兴阑珊：「叔叔你别这样说，跟你家其他人比，我的职业真是……」她灵光一闪，赶紧补充：「啊对！我下个月开始要成为业馀摄影，如果可以，会朝着正职发展！」
    她语速飞快，唐泓阳愣了下，连唐姜都好奇回过头看。
    唐泓阳愣愣回答：「那挺好的啊。」
    杨芷没吭声，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唐泓阳才反应过来，啼笑皆非：「杨芷，你对叔叔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杨芷惊慌失措，急忙否认：「没有，哪有！」
    「叔叔不是那种以职业视人的，任何职业都有存在的必要，这个社会就像是台大机器，所有人所有职业都是螺丝钉，缺了一颗，就无法运转。」
    唐泓阳笑了：「我们家不是那种讲求门当户对的，叔叔也没那么多钱给你，要你离开阿姜。」
    听出他语气中的揶揄，杨芷颊边发烫：「叔叔说的对，是我想太多了。」
    唐泓阳唯在乎唐姜为何不进大医院上班，杨芷是什么职业的，对他来说不重要。
    遂心就好，唐姜喜欢就是好的。
    唐泓阳说：「你什么出身职业都好，我觉得，只要这孩子喜欢就好。」
    杨芷抬起头看他。
    他微笑：「我觉得你挺讨人喜欢的，你跟阿姜站在一起，很相配。」
    「谢谢叔叔。」杨芷略微羞赧，嘴角歛不起笑意，这欲遮还羞的样子别有一番韵味。
    然而这个话题一结束，两人又陷入沉默，都想跟彼此说些什么，但搜肠刮肚又找不出什么来。
    杨芷想寻个由头走脱去找唐姜，但唐泓阳方才也把话说的直接了，蒸个粽子有什么难的，用得着她赶上去帮忙吗？能帮什么？
    唐泓阳也觉忸忸怩怩，唐姜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于他而言也是头一回面对此事，真是有些束手无策。
    唐泓阳语带自嘲的笑：「抱歉，叔叔不太擅长跟年轻女生相处，跟我们医院里的实习医师也是，有些彆扭。」
    他无奈，浅浅一笑：「这种时候就觉得要是我太太在就好了，她一定比我更知道怎么和你相处。」
    杨芷赶忙摇头：「叔叔别这样说，你也很好相处啊。」
    她忖了忖，试探问：「叔叔，你对唐姜，就对于阿姨……」稍一斟酌，觉得姜倾月那年纪喊阿姨实在不妥：「就是你太太的事，是不是心有芥蒂？」
    唐泓阳不解，抬头看了眼姜倾月，又问：「芥蒂？我对阿姜？」
    杨芷简明扼要：「他跟我说过来龙去脉，自责了很多年，觉得你应该也怪罪于他。」
    唐泓阳愣了下：「我怎么可能怪他……」
    然而话尚未说完，唐姜的声音轻飘飘地从厨房进客厅：「蒸好了，你们要几颗？」
    等不到答案，唐姜掀开门帘，看着客厅里正襟危坐的二人，感到好笑：「怎么不回答我？」
    杨芷起身，去挽着唐姜的胳膊：「我一颗就好。」
    唐姜嗯了声：「爸呢？」
    因杨芷方才的话，让唐泓阳恍惚，他望着唐姜的眼，不觉走神。
    怪罪于他？怎么可能？
    那是他儿子，他与倾月的结合，血浓于水的亲生骨肉。
    唐姜纳闷，又喊了他一声：「爸？」
    他陡然回神：「一颗就行。」
    唐姜哦了一声，带着杨芷一起到厨房，语气略有自得：「好在我有先见之明，就只蒸三颗。」
    杨芷笑他：「少在那边觉得自己很厉害。」
    离去前，她多看了眼唐泓阳。
    她说出口那剎那，其实有些后悔，但已然脱口，便不打算收回。
    心病也需心药医，这对父子这么些年相依为命，实则却未交心，肯定彼此皆有所感。
    刚蒸好的粽子烫手，唐姜被烫的直嘘气，杨芷觉得他滑稽而笑出声，想去接手，旋即也被烫着。
    唐姜赶紧去拿了瓷盘：「来来来，放盘子上。」
    杨芷放下后就朝手吹气，突然说了句：「唐姜，你爸人很好。」
    唐姜戴上手套，闻言回应：「他人本来就不错。」
    杨芷开了水龙头冲掌心，清凉透明的水冲在手心，舒缓了两掌的热，杨芷轻声说：「你要不要考虑……跟你爸好好谈谈啊？」
    沉吟半晌，水流哗哗，唐姜垂眸：「要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
    杨芷当然急，那是她无法替唐姜解的心结，而这个结，同样的必也在唐泓阳心上结着。
    她做不到松绑，但她可以做到，让他们试着解。
    杨芷就怕适得其反：「唐姜。」
    唐姜摘下手套，端着瓷盘，一手捏她面颊：「没事，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用不着你担心。」
    哪里没事？
    若真没事，他就不会老被魘在梦里，谈起这事，也不会泪水涟涟。
    唐姜注意到她没跟上脚步，回身招手，看似春风满面，却没笑进眉间眼底。
    杨芷看着唐姜，心如刀割，若是可以，她想凭自己这双手，就松了唐姜心头的鬱结。
    将唐泓阳请到餐桌边，杨芷也不忘偷覷他神情，但见他与唐姜都仍气定神间，杨芷气馁，看来这对父子是打算好好面对这事，
    寧可如鸵鸟一般藏起自己的头，也不愿开诚佈公地说。
    杨芷倒也挺会给自己转个念头的：没关係，这么多年了哪有一讲就通的，她又不是只打算与唐姜短暂交往，此事还可从长计议。
    桌边言笑晏晏，和和美美，实则三人都各有各的心思。
    用餐完毕，杨芷腾地站起，速度飞快地把唐姜推到边上，霸佔流里台：「我来洗。」
    唐姜哭笑不得，她就是铁心了今天一定要做些什么吧？
    人数不多，拢共算来，盘子筷子也没用多少。
    那顺她意吧，他将瓷盘递给杨芷：「麻烦你了。」
    杨芷志得意满，捋起袖子跃跃欲试。
    唐泓阳在旁想笑，这神情被唐姜看进眼里，无意中他眼神扫过，与唐姜四目相交。
    父子俩稍一愣，不约而同地歛起目光。
    多年来都是如此，讲真，也习惯了。
    唐姜当然也好奇，犹豫了会试探问：「爸，觉得杨芷怎么样？」
    唐泓阳转而将视线放在杨芷身上，没作声。
    这让唐姜焦灼，他咂摸不出唐泓阳此刻没作声的涵义，他担心这是否代表对杨芷不满意，甚至起了假设未来与杨芷先斩后奏会有什么后果的念头。
    沉吟片晌，唐泓阳终于打断他的思忖。
    唐泓阳回答：「我挺喜欢她的。」
    唐姜长舒一口气，险些就在脑里带杨芷私奔去了。
    然而不等他多说一句，唐泓阳喊了他：「阿姜，关于妈妈……」
    他欲言又止，唐姜一怔，抬起头茫然望着唐泓阳。
    这个家里，妈妈的话题，是潘朵拉的盒子，不能谈论，不能开啟。
    他直觉不大对劲，而也曾有人说过，人的第六感很准，要是真察觉异样，那绝对是有问题。
    唐泓阳被他凝眸注视搞的紧张，背脊莫名浮了层汗。
    那双眼，太像了。
    「你要说什么？」他的沉默不语让唐姜很是忐忑，脱口问出。
    如此半吞半吐，着实令人不快，唐姜好奇的抓心挠肝，但又害怕他未说完的那句话。
    关于妈妈什么？若他说，那日你没吵着让妈妈带你出门就好，那自己该做何反应？
    父子四目相交，望进彼此眼里，却看不清是何情绪。
    不过俄顷，唐泓阳语焉不详回答：「没事，就问你，找一天带杨芷去见见妈妈吧。」
    闻言，唐姜神情讳莫如深：「我会带她去的。」
    接踵而来的，是熟悉的岑寂。

 96. 你是我儿子

    杨芷擦乾了双手回到客厅，看见两人相对无语，却不约而同拿着茶盅饮茶，也不知该说是有默契，还是该说感情不好。
    杨芷看见仍摆在桌上的洋甘菊花束：「叔叔，放花瓶里？」
    唐姜起身打算去拿花瓶：「上头有灰，得先洗过。」
    唐泓阳望着她看，反而说：「杨芷，要不要陪叔叔去院子里挖点土放进花瓶里？」
    杨芷顿了下，答应了。
    唐姜纳闷：「我来就好。」
    「你去洗花瓶吧，我想跟杨芷多聊聊。」谈话间，唐泓阳起身，许有所感，回头看他：「放心好了，我支持你们在一起，我们家也没多馀的钱让她离开你。」
    这话说的杨芷唐姜委实心虚，那种有钱人拿巨额奖金迫使其中一方离开，影视剧拍了就会被群眾吐槽的剧情，他俩还在幻想，实在有点老土。
    唐姜依言去清洗花瓶，杨芷则与唐泓阳于庭院挖土壤。
    「叔叔把这个庭院照料的很好呢。」
    杨芷打从心底讚叹，院子里分得有条不紊，分别栽植了鲜花及食用辛香料及蔬果。
    唐泓阳略微靦腆：「休假没事，不是下棋就是玩玩园艺。」
    他指着边上：「回去的时候拿点苹果跟樱桃。」
    杨芷受宠若惊：「谢谢叔叔。」
    唐泓阳欣然，稍一迟疑：「阿姜……常做恶梦吗？」
    果然支开唐姜，就是为了与她讨论此事。
    杨芷回答：「我们在一起后就只发生一次，但以他自己的说法，好像一个月会有几次吧。」
    唐泓阳沉吟，歛起嘴角的笑，转为凝重。
    半晌，他说：「杨芷，街角那边有家咖啡厅，我认识很久了，你可以帮忙叔叔拿豆子过去请他们磨吗？」
    闻弦歌而知雅意，杨芷是知情识趣的人，二话不说答应。
    唐泓阳感谢她：「你跟阿姜一样，喊老闆娘佳芝阿姨就好。」
    想不起父子俩到底有没有推心置腹过，唐泓阳想起的，尽是些自己严厉管教唐姜的画面。
    适才杨芷提起，他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父亲，委实不合格。
    唐姜清洗完花瓶，在旁陪着杨芷将花束放进瓶中，她东张西望，搜寻适合摆这洋甘菊的位置。
    唐姜看她如此探头探脑的可爱：「摆哪都好，这花漂亮。」
    杨芷最后将花放在字帖之前，白底黑字，笔势苍劲有力，矫若游龙。
    ——切勿急躁。
    底下小字，唐泓阳笔。
    杨芷说：「你爸不是医生吗？字还这么好看。」
    唐姜俊眉一蹙：「你是对医生有成见。」
    他见她仔细打量那幅字帖，说：「这是我们唐家祖训，据说是我曾祖父临终前嘱咐的。」
    杨芷哇了声，驀地忐忑：「我从没问过，但照你这么说，感觉你家……是个大家族啊。」
    「一棵树都能长出那么多枝枒，一个氏族庞大人多哪有什么奇怪的？」唐姜笑笑：「说不定认真考究，你家更枝繁叶茂呢。」
    杨芷真是要气笑：「但我连他们在哪都不知道啊。你不同，应该都知道彼此的存在，有家谱纪载，逢年过节还得一聚……」
    还真是哭笑不得，唐姜回答：「不必，顶多大年初一走走亲戚就行，就是我父母这边的亲戚而已，什么表叔表姑的不需要，关係太远了。」
    杨芷置若罔闻，犹在担忧，喃喃：「完了，要是我以后叫不出名字怎么办，那么多人……」
    原来是担心这个。
    唐姜噗的一笑，抚娑杨芷胳膊，随后牵着她手：「你真可爱。」
    杨芷观望了唐泓阳所在，才嗔他一眼：「被你爸听到怎么办！」
    「听到就听到囉，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多喜欢你。」唐姜耸肩，喜上眉梢，揶揄杨芷：「这才交往多久，就想到跟我结婚后的事啦？」
    杨芷顿时颊边生热，眸带羞赧：「不理你了。」
    嘴上这么说，手却没抽开，仍让唐姜牵着。
    手里滑腻的触感让唐姜着迷，他欣喜的将杨芷圈进怀中，吻她额间：「不理我怎么办呢，就你一个女朋友了啊。」
    「怎么？还想找第二个啊？」
    「没时间也没心思，有你这个就够了。」
    语毕，两人相视一笑，杨芷煞有介事地威胁他：「敢有坏心思你就死定了。」
    唐姜贴上她面颊，声音带着满足的笑：「我怕了我怕了。」
    杨芷咯咯笑了，但不过俄顷，她忽然想起这是在唐姜老家，搡开唐姜：「我不是说了吗？克制一点，还在你家呢。」
    唐姜也觉得她说的有理，但就是无法按捺想与她接触的衝动，最后只得轻捏下她的鼻头：「知道了。」
    然而，唐泓阳并不是一无所知。
    他本要踏进客厅，但看见这小俩口相拥，旋即退后，躲在门边等待时机。
    见他二人耳鬓廝磨温言软语的，唐泓阳虽听不清楚，但看见唐姜春风满面，便也觉得心情大好。
    也到这个年纪了，会开始感叹年轻真好了呢。
    杨芷告诉他唐泓阳委託自己去磨咖啡豆的事，唐姜说：「那我陪你去。」
    杨芷说：「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你在家等我。」
    唐姜纳闷：「我爸怎么会使唤你做事呢。」
    「这不叫使唤，我刚好也想喝东西，就顺便去啊。」
    唐姜不情愿：「那我可以陪你啊。」
    说到这儿，竟有些委屈巴巴，像是被主人嫌弃的大狗狗，好像自己很可怜一般。
    这可还得了，谁受的住！
    杨芷心都软了，情急生智，推着唐姜走：「我们老黏在一起做什么啊，给我点空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继续纠缠还真没意思，唐姜只好在玄关处目送杨芷拿着咖啡豆出门。
    杨芷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唐姜竟还杵在门边看着她。
    还是那样，受了偌大委屈一般。
    她大手一挥：「别搞什么十八相送了，我又不是不回来！回去！」
    唐姜啼笑皆非，在杨芷的目光下拉上木门，几乎与此同时，唐泓阳的声音从长廊那传来：「阿姜，来陪爸爸下盘棋吧。」
    今日唐泓阳不大对劲，他不是什么缺心眼儿的，唐姜直觉杨芷一定与他说了什么。
    那他，要与自己说些什么？
    唐姜探头一望。唐泓阳已经在长廊边，摩娑着白子，树影光影粼粼，映在他的身上，年纪显得他越发沉稳，静下来时气质内敛，看着是那岁月寧静。
    他的父亲，不出几年，就要六十岁了。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到这个年岁，才知此话深意。
    唐姜谓叹，往常一般，对坐于长廊上，一如既往的惯用黑子，下在中心位。
    唐泓阳说：「还是如此。」
    「一直都这样。」
    然后不发一语，一枚接一枚的下，一子接一子的吃，唐姜虽六神无主，但不至于失了水准。
    越是沉默，他就越担心，暴风雨的前夕总是寧静，唐姜此刻也是这么认为。
    直到唐泓阳下了关键一子，麻利的取走五枚黑子，唐姜本想说什么，唐泓阳却先开口了。
    「二十七岁了啊。」
    唐姜稍一顿：「嗯。」
    唐泓阳陷入回忆：「那时候你刚出生，小小的，脸皱皱的像猴子，不知不觉，已经快三十了。」他停顿了下：「那表示，要二十年过去了。」
    「阿姜，当年的事……让你很内疚，是吗？」
    心跳如擂鼓，唐姜愣怔着抬起头，对上唐泓阳的眼睛。
    一见那双眼，唐泓阳心就一紧。
    唐姜没挪开视线，只是问：「你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唐泓阳没作声。
    他便垂眸，轻声一叹：「杨芷说的吗？」
    「阿姜。」
    他再次抬眸，四目相对，这一次，唐姜在唐泓阳眼里看见了复杂的情绪，有思念，也有愧疚。
    唐泓阳又喊了他一次：「阿姜，我们是父子，如今这个家只剩我跟你，我们总得说清楚……」
    「是。」
    唐姜打断了唐泓阳，衝动脱口使他心乱如麻，气息不紊。
    「都是我的错，我一直这么觉得，别帮我找藉口说什么年纪小，要是那天我没如此任性，一切就不会发生。」
    唐姜略微歇斯底里，第一次将沉积多年的情绪和盘托出，脑袋昏胀胀的，觉得畅通了，但又觉得哪儿空了。
    头一次敞开来说，他很忐忑，深怕听见唐泓阳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他嘴唇翕动，眼圈泛红：「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对我一定是有怨言，但我不想听你说，我寧可继续如此不温不火也不要亲口听到你说你讨厌我。」
    知道是一回事，从唐姜嘴里听见又是另一回事。
    唐泓阳怔神，一时半会也不知回应什么。
    唐姜以手背抹掉滑落颊边的泪，赶紧收拾情绪：「没事，我静一静……」
    「可是阿姜，实际上我从没觉得是你的错啊。」
    准备躬身而起的唐姜一怔，嘴巴半张，心头被一击打中，久久不能自己。
    唐泓阳也在情绪上，难免失态，他眼眶微酸，苦笑：「这么多年来我只想到做个严父，却没想过你也是个需要人关爱的孩子。」
    「更何况，那时的你，是失去母亲的孩子。」
    唐姜坐回原位，略微乾哑：「可你也是啊，你失去了爱人，你那么爱妈妈……」
    「我是失去了倾月，但从不是因你。」
    唐泓阳说的斩钉截铁，他神色肃然凝视唐姜，唐姜这才注意到，他声音带着哽咽鼻音。
    唐泓阳说：「错的是当年那个酒驾的驾驶，跟你没点关係，那时的你就是皮了点，但罪不致此，我从不觉得是你的错。」
    唐姜恍惚：「但是……」
    唐泓阳接过他的话：「你想说若那天你没吵着妈妈出门就不会出事对吧？那我岂不是该想，当天我就锁着门不让你们出门就好了，于是归根究柢，都是我的错。」
    唐姜哭笑不得。
    唐泓阳递了卫生纸过去：「我怎么可能讨厌你？就算你报了牙医，不肯到大医院看诊，老是忤逆我，但我也不可能讨厌你。」
    他举目去看姜倾月的裱框的照片：「我没说过这件事，但当时救护车上的医护告诉我，倾月把你紧紧揽在怀里，死死的不愿松手，只想保你毫发无伤。」
    唐姜是知道的，就是那一日，他才知道母亲的力量有多大。
    「你是倾月拼命保护下来的。」唐泓阳略一停顿，分外真挚：「你是我儿子。」
    泪从眼梢滑过，眼圈发烫，唐姜怎么也按捺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那些杨芷怎么说都说不通的心结，到了唐泓阳这，竟就迎刃而解。
    当真解铃还须系铃人，简单五个字，竟有如此大的力量。
    唐泓阳也跟着哽咽，嘴角却抿着浅笑：「倾月走的很急，但她至少还留了你给我。」
    唐姜双手紧攥，泪涔涔落在抖嗦的手背上，情绪倾洩而出，几乎泣不成声：「对不起……」
    唐泓阳说：「别对不起了，都说了从没怪过你。」
    「我这么久以来，跟你太疏离了。」唐姜深呼吸试着平復：「爸，对不起……」
    此话一出，唐泓阳愣了愣，手指微屈。
    他顿了顿：「没关係，我是第一次当爸爸，你也是头一次做儿子，很多事我们都在慢慢学习，而且都还来得及。」
    唐姜点头，泪还在落，但他抿着浅笑：「第一次总没经验，谢谢爸愿意陪我一起学。」
    父子俩对视，破涕而笑。
    云卷云舒，游歷人间，人们就是在这些小事中慢慢学习，变得成熟稳重。
    当父亲做孩子，甚至生而为人，都是第一次，毫无经验。
    但他们还能学，也能如此，错了就及时止损。
    还有时间。
    拉门边，一隻脚收了回去，那人压着自己的呼吸声。
    杨芷躲在门后听完了一切，嘴角上扬，眼睛晶亮，是因感动而泛泪。
    抬眼望去，客厅边上，还能看见姜倾月裱框的相片，也不知是否错觉，总觉得今日的她，笑的比以往都还幸福。

 97. 错中学

    童姐一向自詡直觉很准，从唐姜与杨芷之事，再到罗耀的真面目，没一件逃得过她法眼。
    因这些事，让她在欧先生面前提起，都志得意满，鼻子翘的老高。
    「老公我告诉你，你别想着有事情能瞒我，哪儿有蹊翘我都看的出来。」
    她沾沾自喜，转头对边上的小荣说：「小荣也是啊，做错事要诚实跟妈妈说，说谎骗不过妈妈。」
    正专心致志看汪汪队的小荣一个激灵，满脸费解。
    欧先生笑笑，顺桿爬上：「知道了，但我也没事情瞒着你啊，这话是不是说太早了？」
    童姐抱着胳膊，睥睨看着老公：「当然得提早说，才有恫吓效果。」
    欧先生哭笑不得，伸手去牵老婆的手，温言软语：「文婉，我明明什么事都告诉你，还被你这样恫吓，我会伤心的。」
    童姐故意翻了白眼，但显然很是受用，笑都藏不住：「伤心什么，还装。」
    这时小荣踢着小短腿跑了过来，双手紧攥在身侧，诚惶诚恐样，来到父母面前。
    才三岁的孩子如此，做父母的当然都会担忧，欧先生问：「怎么了你？」
    童姐也紧张：「有事就说，爸爸妈妈又不是没生嘴巴给你。」
    只见小荣一脸忐忑，卯足了勇气，才吞吞吐吐道出：「妈妈、妈妈，冰箱那个，你在找的蛋糕，我们前几天去百货公司买的蛋糕，是、是我吃掉的。」
    ……
    童姐大发雷霆，那可是她特地让欧先生带小荣去游乐场玩，心中甚至生出拋夫弃子的愧疚，排队排了一小时才买到的知名高级品牌蛋糕！
    这小子连声招呼都没打就给她吃了！教育要紧，不能让他以为什么都是可以理所当然吃掉，绝不能如此造次！
    欧先生见局势紧张，挺身而出护着儿子：「就个蛋糕嘛。」
    小荣简直感激涕零：爸爸的背影是如此可靠，我长大一定好好孝顺爸爸。
    童姐怒不可遏，就个蛋糕！
    最后父子俩一同面壁思过，也算作伴。
    因此，直觉神准的童姐，立刻就察觉了周子孟与黎未雨之间似有似无的曖昧。
    但实在太过隐晦了，连她自己一开始都不大篤定。
    周子孟喜欢黎未雨，这是肯定的，但黎未雨心里什么感觉，童姐却似隔雾看花。
    都说雾里看花花非花，童姐心想或许自己是抱着他俩有猫腻才这么想吧？
    但她已经不是头一次看见，就如此时，两人脑袋挨的近说着话。
    再近一点，脑袋就要相撞了，外头落日鎔金，诊所此刻无人候诊，岑寂一片，以致周子孟虽声如蚊蚋，但站在丈许外的童姐依然听的见窸窣谈话声。
    而黎未雨没作声，就一直微笑，凝视着周子孟听他说话。
    这氛围看着，真是跟以往不同啊。
    周子孟前些日子拿到了研究所录取通知，他将那封邮件点开递给黎未雨看，大喜过望：「面试还没什么自信，想不到能进k大。」
    黎未雨笑着拍手：「那很好啊，以后就是我学弟啦。」
    她以肘捣捣周子孟，煞有介事：「报到的时候，要不要我陪你去，告诉教授你是有人罩的。」
    她还想庇护自己？周子孟失笑：「不用，我不想太高调的入学。」
    黎未雨悻悻：「哦。」
    周子孟接着自我解嘲：「毕业典礼之后，体育课还是得上，因为学弟妹的课还没上完。」
    黎未雨问：「毕业典礼什么时候啊？」
    周子孟回答十四日。
    黎未雨拿出摆在旁的月历看，是这週六：「你是上午场还是下午场？」
    有些大学由于科系学生繁多，会将毕业典礼分成上午下午场次，以消化人数眾多的毕业生。
    周子孟的学校也是如此，他回答：「下午，早上可以睡到爽。」
    他日日起早贪黑，虽然赚的盆满钵满，但是疲累啊，终于盼到早晨休息，必是要把这么些天的疲惫都睡回来。
    黎未雨思忖片晌，驀地转头：「那我能去吗？」
    周子孟愣了下：「什么？」
    「你的毕业典礼，我能去吗？」
    周子孟眨眼，以为自己听错，吭哧的问：「为、为什么要来？」
    黎未雨反倒一脸莫名：「给你献个花啊，跟你拍张照，你还没穿学士服跟我合照欸。」
    她笑着揶揄：「这不对吧，我们这么熟了，连张学士照都不跟我拍吗？」
    周子孟一时怔神，没搭腔。
    黎未雨倒把这当成婉拒，有些怏怏，却也识趣：「也是，我去的话，你要跟同学怎么介绍我……」
    周子孟抽了口气，回过神来：「可以来可以来，欢迎！」
    闻言，黎未雨转头看他，迟疑了一下，反应过来，顿时喜出望外：「好，那我去给你献花，要跟我拍照知道吗？」
    周子孟点头如捣蒜，喜上眉梢，真像隻小狗崽，就是缺了条尾巴，若真有尾巴，此刻定是喜悦的翘起，左摇右摆。
    讲得差不多了吧？这时自己应该可以不解风情的过去打扰一下，童姐走过去亲切的问：「去哪啊，姐能去吗？」
    周子孟想照实回答，黎未雨却抢先一步：「没有啊，没去哪。」
    周子孟纳闷，却看见黎未雨朝他眨了单边眼睛。
    为什么不让童姐知道啊？
    开始有秘密瞒着自己了，童姐心有不快，但也故作一副大度明理：「那可能我听错了吧。」
    她知情识趣离开，周子孟才好奇问：「怎么不告诉童姐？」
    黎未雨气定神间，手上利索的分装着口内膏：「那么多人去你毕业典礼干嘛？你若希望童姐去，你去跟她说啊，说不定人家只想在家陪老公儿子呢。」
    周子孟啼笑皆非：「姐姐，你怪怪的呢。」
    说者无心，听者却往心里去了，黎未雨分装的手一顿，也觉得自己不太对劲。
    她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不想多个人来分周子孟毕业典礼这样重大的时刻。
    晚诊开始，周子孟也离开回到饮料店工作。
    今日病患少，瞅着这个空档，童姐贼兮兮地坐到黎未雨旁边：「你跟子孟什么情况啊？」
    这么劈头就问，一点也不委婉，黎未雨乜她一眼，明知故问：「你说什么啊，我们没情况啊。」
    就是太熟识了，所以彼此语气有何意含，都能清楚知晓。
    童姐知她心中雪亮：「少来了，任何事都瞒不过我这双眼，你们俩最近不对劲。」
    黎未雨回答：「真没有。」
    「唐医师之前也……」说到此，童姐赶紧闭嘴，一副若无其事：「没事没事，不提他，讲你就好。」
    好险啊，答应唐姜要帮忙隐瞒，险些就在黎未雨面前说漏嘴。
    她自个儿心惊肉跳，因此没发现，当她提起此事，黎未雨也是惊慌失措。
    带过就好，别再提了，她hold不住。
    黎未雨嫣然一笑：「讲我又没意思。」
    同事们怎么一个个装蒜，都跟唐姜学的啊？
    童姐皮笑肉不笑：「我觉得，子孟这孩子不错，长得帅也单纯乖巧，就是年纪小了些，但年纪没差嘛你们也聊得来。你看看，那些女明星交的男朋友不都一个比一个小，没差没差。」
    黎未雨哭笑不得：「我什么都没说，你倒是自己脑补一通了。」
    童姐眼中掠过自得：「这次姐支持你，他通过鑑定了。」
    黎未雨讳莫如深：「八字没一撇。」
    她顿了顿，垂眸浅笑：「好吧，说实话，我很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感觉，很自在，但又觉得……太快了。」
    黎未雨苦笑：「这话说的，我觉得我好可恶啊，不是在玩弄他，我心里应该是有好感，就是心中有个坎。」
    有好感就好，童姐心想，否则她在这剃头担子一头热，也是徒劳。
    童姐理解：「我知道事发大概也才过快一个月，你觉得这么短时间就对另一个人產生感觉大约觉得不妥。但感情就是这样嘛，转个弯它就突然出现，眨个眼你可能就对谁有fu了。」
    这倒是真的，黎未雨不是麵包至上的女孩，在感情里她始终认为感觉最重要，与罗耀初见的情景过于如梦似幻印象深刻，才导致她陷得如此之深。
    但她不久前才在这事上栽了个大跟斗，要她这么快速的投入下一段感情，实在困难。
    黎未雨也怕，对周子孟这似有似无的好感，其实是受伤的自己在寻找慰藉。
    淋雨的人想找把伞遮蔽，但淋过雨的人，怎么也不忍心看其他人也被淋的痛彻心扉。
    于是，两人间的关係不温不火，不进不退，滞留在原地。
    黎未雨沉吟片刻，下了一个惊人结论：「恋爱真麻烦，我乾脆单身一辈子好了。」
    童姐愣了下，惊咤一声：「你别这样一竿子打翻行吗？你看看我，看看唐医师他们，再看院长跟夫人，多好啊，你也会有的啊。」
    「不不不。」黎未雨摇头，振振有词：「我看我去搞事业好了，女人就该事业脑，像我之前那样恋爱脑，结果一事无成还被渣得满目疮痍。」
    你搞个啥事业啊，你事业不就是做个小诊所药师吗？天花板大概就是当个药厂研发员这类的，难不成还有个开药厂的雄心大志？童姐心中腹诽，又不好一盆冷水把她泼醒。
    童姐无语：「哦，那飞黄腾达时，别忘了姐啊。」
    黎未雨拍胸脯：「行的，我又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话题偏了，也没人去带回正题，两人便安静地做自己的事。
    黎未雨仍在分装那些口内膏，觉得速度稍慢，驀地想起下午进度快，是因为有周子孟在侧帮忙。
    她逃避、拖延、装傻，却无法否认，他渗透进自己的生活了。
    这么下去，他们的结局会是如何？
    她手指微曲，眼神沉凝：「我会跟子孟说清楚的。」
    童姐斜她一眼：「说什么？告诉他你有好感？」
    「不是。」
    这次语气凝重，不大对劲，童姐终于正眼看黎未雨，且明白了她要说清什么。
    她心里那个慌：「你还不知道他个性吗？提了之后他肯定打退堂鼓，好不容易他前进了点，这次退后，肯定不会再前进了。」
    黎未雨为难：「可是，总不能让他在这耗着。」
    「你也说了自己有好感，那就不算耗着了。」童姐宽慰的拍拍她的手背：「你们只是还在探索，谁不是这样啊，再试试嘛，若认知到只是错把依赖当喜欢，那再直接了当截断就好啦。」
    童姐的笑带着慈爱：「何止爱情，连人生这事，每个人都是跌跌撞撞。小荣学走路时也是，东撞西磕，但久了他就知道，怎么样才站得稳，怎么走才不会摔。」
    「人生总会有走错的时候，错了也没关係，错中学，不要害怕再试试，总会试到对的路。」
    黎未雨若有所思，反覆咀嚼这番话。
    错中学，正是因错了一次，她才看到身边还有这么个人。
    会傻憨憨地照顾她整夜，会忙进忙出只为告诉她，我陪你一起。
    她心中祈求，再给她点时间吧，她会赶紧理清这情愫的。

 98. 不打你还真不知道什么叫文武双全了！

    杨芷生日这天，碰巧没遇上假日，程满絮本想着让她休假一天，但又想想：不行。
    打从相识结为好友至今，每年都是她陪杨芷过生日，这次不同，多了唐姜，肯定要跟她抢这机会。
    况且她对唐姜的秘密生日计画也略有耳闻。
    莫名的酸，谁说朋友间不会吃醋的？那就不让杨芷休假了，她说什么也要在这一天帮杨芷庆生。
    唐姜觉得无妨，他也得上班，便与杨芷约好下班后再见。
    唐姜到时，正是掌灯时分，但因是夏日，所以日头还未下山。
    他刚下车，听见工作室喧哗闹腾的声音，不由微笑。
    工作室前停了辆黑色汽车，没记错的话是时宇的车，才这么想，杨芷的讯息就来了。
    ——满絮说你现在不能进来，要你去转角的超商找学长，他在那。
    ……
    这是程满絮的工作室，她最大，杨芷还在她底下工作呢，唐姜只得顺从的到便利店，果真看见在此等待他的时宇。
    时宇对他在此并不意外：「唐医师。」
    仔细一看，时宇手边有杯超商咖啡，唐姜曾听说他是咖啡师，对咖啡应是有一定讲究及喜好。
    唐姜也向他打招呼：「时先生。」
    时宇顿了下，有点尷尬，指着对面空位：「你坐吧，絮絮知道分寸的。」
    他早些时间就到了，被程满絮安排『接待』唐姜，只好到街角的便利超商歇着。
    时宇问他：「准备得如何？」
    唐姜也礼貌：「那儿有得力助手，还行。」
    时宇：「我们等等就过去。」
    唐姜：「好，谢谢。」
    ……
    相对无语，话中明晃晃的得体疏远，只差没把不熟二字写在脑门上了。
    时宇巴望着程满絮戏别演太足，赶紧把他召唤回家吧。
    反正间着无事，唐姜买了个巧克力麵包解馋。
    这些年便利店越来越重视环境，这家超商才营业几年，装潢摆设皆新，坪数也大，若说这是家简约风咖啡厅，唐姜也信。
    美中不足的就是空气中瀰漫着关东煮烹调的味道，唐姜不大喜欢。
    这两个都是外貌出眾的大帅哥，个子高腿又长，不少人都多看了几眼，好看的堪称是女媧毕製，让人不由感叹女媧的偏心——捏这两人时，定是精雕细琢。至于其他人，就是捏累了嫌麻烦，草沾摶土，随手一挥，甩出来的。
    间话家常个几句，家里职场又都没事聊，于是话题又只能讲回女朋友身上。
    时宇才想起一事：「絮絮提过，很想再邀请你跟杨小姐到家里吃饭，但每次都忘记问，我就帮她问问吧，你们俩愿意来吗？我会做你们喜欢吃的。」
    登时唐姜正第六次翻过手机，查看杨芷是否有讯息过来，听见这话抬头。
    他笑了笑：「可以，就怕你麻烦而已。」
    「我喜欢做菜，不麻烦的。」时宇笑意一直淡淡，他惯性与人保持距离，就算早觉得唐姜人不错且无攻击性，但还是习惯的產生防备。
    他深知自己这个性总得改，程满絮却抱住了他：「已经进步很多了，慢慢来，不改也行啊，我都喜欢。」
    时宇此刻试着踏出步伐，说：「她们俩感情那么好，以后我们相处的时间会多上许多，我想，是该好好了解彼此。」
    唐姜对时宇不了解，不知这句话于他而言意义重大，但觉得时宇说的有理。
    杨芷与程满絮相识多年，相处时杨芷也常满絮东满絮西，感激的说在这上班程满絮给的自由，能拍照就二话不说让她去。谈起程满絮大学被集体冷暴力霸凌时义愤填膺，更恨不得上前替程满絮剜了那票人。
    于是欣然答应：「我很乐意，我想杨芷也愿意。就请程小姐跟杨芷选日子吧，但总不能只让你干活，我也能帮忙。」
    时宇闻言，轻舒了口气，头一回向程满絮以外的人提出邀请，真幸好得了好结果。
    「那好，我会特地做些不辣的料理。」
    唐姜微笑，顺手激活手机萤幕第七次，登时，还真是有默契，杨芷讯息来了。
    ——我们结束了，你可以过来了。
    见他眼睛一亮，时宇心领神会：「絮絮说好的时间到了。」
    唐姜靦腆的笑了笑：「但她若不开门呢？」
    说完，时宇神秘秘的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煞有其事地展示给唐姜看：「放心，作为店主的男朋友，不止一楼，我连二楼钥匙都有。」
    好像非常了不起似的，唐姜纳闷，但时宇想展示，那便敷衍配合的哇了声。
    时宇倒也满意了，两人再度回到工作室前，他领着唐姜到门边，啼笑皆非：「听说她戏演得很足，就只为了让杨小姐不起疑，玩了一下午。」
    钥匙插进孔里转了几圈，门閂噠一声开啟，正打算推门而入，忽地想起一事，觉得必须提醒唐姜。
    他略略侧身，说话云遮雾罩的：「虽然你有安排，但絮絮鬼点子多，今天是特别的日子，你要有心理准备，我怕她不会老老实实把杨芷交给你。」
    唐姜会意，神色讳莫如深：「你说，故意开些刁鑽条件，要我完成才能带走杨芷之类？」
    时宇意味深长的点头。
    唐姜倒不慌不忙：「这我有经验，如今杨芷在她那儿，但你也算在我手上，一个换一个，好办。」
    ……
    正说到一半，一侧的窗被人推搡开，程满絮与杨芷探头而出。
    程满絮不忿的嚷：「时宇，你说我坏话！还有唐医师，你是动了绑架时宇的念头吗？」
    「这招用过了，不好玩。」杨芷在旁鬨笑：「唐姜，你刁鑽的定义在哪，我照着那程度开条件！」
    逮了个现行，两位男士交换视线，皆是哭笑不得。
    时宇先走过去，低头恭顺：「絮絮，我错了，我做好吃的补偿，行吗？」
    唐姜就没他这么老实巴交，屈指点了杨芷额头，挑眉：「你这脑袋想得出什么刁鑽条件？」
    杨芷愤懣，身子探出窗就要去捶唐姜：「我不打你你还真不知道什么叫文武双全啦！」
    此时，身后猝然飘来了幽怨喊声：「老闆，杨芷姐。」
    前头一片和和美美，唯有一人，在后头孤苦伶仃，形单影隻。
    tiamshop三人组中唯一单身人士——夏郁菱。
    四人循声望去，只见她怏怏不乐：「你们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吧，我还是个单身狗啊！」
    ……
    程满絮言而有信，答应晚上留给唐姜，就搡着杨芷出门。
    她叉腰仰起下頷，自矜得很：「说到做到，我把她还你啦。」
    杨芷斜乜她：「你好意思这么说，刚刚甚至还安排学长去支开呢。」
    程满絮气的跺脚：「你干嘛拆我台！」
    时宇已进屋，把程满絮摁在怀里，对唐姜笑：「唐医师，只能帮你到此了。」
    夏郁菱已选择目不斜视，眼不观耳不听，权当他们是扰人噪音。
    唐姜笑意盎然：「那就谢谢你们了，杨芷，走吧。」
    「啊，等等，杨芷再借我最后一分鐘。」
    程满絮想起一事，冷不丁出声，她带着杨芷来到角落，背对眾人故弄玄虚挑了个眉。
    她压着嗓子，淘气的说了句：「生日礼物里那盒，情到浓时千万别忘记用。」
    杨芷颊边噌噌发烫。
    她故作从容不迫：「得了吧你，满脑子都这些。」
    程满絮也神色自如：「我好心提醒你啊，这很重要欸。」
    杨芷的脸都红的跟番茄似的，不知做何应答，最后只能从齿缝迸了句：「我走了，不理你了！」
    她这反应也没激怒程满絮，唐姜牵住杨芷的手时，程满絮在后头慵懒一句：「千万记得哦。」
    唐姜好奇：「记得什么？」
    杨芷瞪他一眼：「不要问，不重要！」
    怎么满肚子火似的，唐姜纳闷，但杨芷说不要问，那他便也顺从的住嘴了。
    毕竟，他深知杨芷真如她自己所言，文武双全。
    目送唐姜那辆银灰色汽车离开，时宇才掏出车钥匙：「那我们也走吧。」

 99. 希望未来十年我们还在彼此身边

    暮色降临，盛夏六月夜晚来的总是特别慢，杨芷在车里向外看，看到今日馀暉如金，大地似乎拢了件金黄色披衣，行路人们脸上除了疲惫也漫着雀色霞光。
    杨芷这时才问：「我们要去哪啊？」
    她对今日行程一无所知。
    唐姜目不斜视：「先去我爸那，然后再带你去个地方。」
    他说：「我爸听说今天是你生日，说什么也要说句生日快乐，非要我带你过去。」略一停顿，语气渐柔：「他很喜欢你。」
    喜上眉梢，杨芷抿着浅笑，眸露赧色：「我又没做什么，真让我不好意思。」
    杨芷这么说真是过于谦虚，唐姜心想，如今他与唐泓阳能有这般和谐亲密的相处，还真是多亏杨芷那日一句话。
    唐姜笑笑：「你都做到点上，那就够了。」他趁着红灯空档去握杨芷的手：「我也很感谢你。」
    杨芷反手回握，右手倒也不安分，抚娑唐姜的手背，惹得他手痒轻笑出声。
    杨芷这才说：「每次见你那样我都会心疼，所以我不只是帮你们，也是帮我自己啊。」
    唐姜欣喜，目光掠过杨芷提上车的帆布袋，里头被塞得满满噹噹的，他随口一句：「这是他们两个送的礼物啊？挺丰富的。」
    岂知杨芷的手竟微一抖嗦，攥紧唐姜。
    唐姜有些诧异，还想问什么，却看见杨芷将那只米黄色帆布袋往边上挪。
    尚来不及问，杨芷就先出声：「送太多了，我有点不好意思。」
    在工作室前分别那时开始，说杨芷古怪倒也不是，但提到某个点时，就像现在，欲盖弥彰。
    唐姜还想问些什么，馀光瞥见灯号转绿，只得作罢，抽开手专心驾驶。
    杨芷舔舔乾涩的嘴唇，吁了口气，神思云游。
    今晚也打算一起过夜，有程满絮『物质上』的帮助，既然唐姜迟迟不动作，那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她试着……主动一次？
    如唐姜所言，此行先来到了唐泓阳那。
    唐泓阳见到她甚开心，先祝她生日快乐，接着拿出了盒……omega-3。
    杨芷愣愣地接过。
    唐泓阳说，这东西对心血管好，要她别仗恃自己年轻就忽略保养，以后饮食也得好好注意，要知道那些老来心血管堵塞，都是年轻留下的业障。
    她也到得保养心血管的年纪了吗？这时杨芷如梦初醒，女人最在意年纪，这盒保健食品像把利刃刺进心中。
    杨芷只好尷尬笑笑：「谢谢叔叔。」
    唐泓阳很高兴：「叔叔希望你能陪阿姜久一点。」
    心外科主任送的礼物竟也与心血管有关，唐姜在旁同样无语凝噎，但唐泓阳说的也有理，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牵着杨芷：「好了，爸，我们还要去市郊，后天晚上我再回来陪你吃饭。」
    至从父子俩推心置腹过后，关係修復不少，唐姜时不时就会回家陪唐泓阳吃晚餐。
    几次短暂的晚餐时间里，唐泓阳渐渐认可唐姜选择牙医这条路，也开始对唐姜不听他劝进大医院这事释怀。
    他终于认知到唐姜是个个体，而不是唐泓阳复製自己人生的物件，决定放下。
    两人提到了高中考试反常那次，说起了报考牙医系的原因，唐泓阳才知，一切一切，原来都是因为那个叫杨芷的女孩。
    果真是他儿子，连情根深种这特质，都全盘遗传。
    「omega-3。」上车后杨芷端详着外盒包装指示：「我到了得吃这东西的年纪了吗？」
    唐姜回：「这哪有年龄限制？跟你吃益生菌喝人蔘饮都是同一个道理，保养啊。」
    杨芷仍有些怏怏：「是吗？但二十岁初，身边根本没人吃这些保健品的。」
    沉吟半晌，唐姜忍住笑，要她正视事实：「杨芷，听说三十岁起人体机能会开始走下坡，过了今天你就只剩三年了，本就该为以后打算。再不乐意，也得认了。」
    那是真的，二十五岁后，杨芷真觉得自己体力日渐差劲，伸展瑜珈做哪都腰酸背痛，上山拍个照就疲惫不堪，沾了床眼一闭直入黑甜。
    杨芷剜了唐姜一眼：「别笑我，你也是，半斤八两！」
    毕竟是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心知肚明，唐姜倒不否认，只是浅笑：「你看，时间过真快，我们都要三十了。」
    杨芷：「哪有，明明还要三年！」
    唐姜乐的笑出声：「刚认识的时候明明都才十六岁，一转眼，就十年过了。」
    又一个红灯，他转头看杨芷，目光带柔：「下个十年，希望你还在我身边。」
    「十年就够吗？」杨芷挑眉，去挽他胳膊，枕在他肩上：「二十年，三十年，不希望我在你身边？」
    唐姜回答：「未来太多不确定，话也不敢说太满，等到十年后，我再许一次十年，一次一次来。」
    杨芷笑了：「好，一起许愿。」
    暖融融的雀色霞光照进车内，馀暉柔和浅淡，两人心都踏实，恬静温暖。
    音乐清单来到了一首莫文蔚的歌曲，简单的钢琴和弦，凸显了她声线中的共情感。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多幸运我有个有我们。
    *
    行驶了约莫半小时，天刚擦黑，杨芷伏在车上看，惊讶的哎了声。
    她方向感不错，来过一次大约都能认得清路，且也看见边上的指示牌了。
    她转头看唐姜：「是要去岳屏山吗？」
    唐姜頷首：「是啊，上次看你挺喜欢的，生日也安排在这，不是挺好吗？」
    杨芷惊喜，但又有些扼腕：「早知道是要来这，我就带上相机了，上次来这拍的照片都好好看……」
    唐姜眼中掠过自得，粉饰着嘴角微笑：「没关係，总有办法解决。」
    杨芷看他一眼，他专心致志的驾驶，但夜黑中，杨芷总觉得他眉梢似有浅浅笑意，也觉得他这句话，弦外有音。
    虽只是小丘陵，但与平地相比，晚上的气温还是稍凉，唐姜停好车就拿了件外套给杨芷罩上。
    杨芷摇头：「我不冷。」
    唐姜却执意给她好好拢上：「不冷也带着，说不定再晚些就凉了。」
    这时，杨芷手探进兜里。
    唐姜疑惑：「摸我外套口袋做什么？」
    杨芷坦荡荡：「你不是常干这种偷放糖果的事吗？我摸看看今天有没有。」
    ……
    唐姜啼笑皆非，伸出胳膊，杨芷心领神会立刻挽上，两人一同往阶梯上走。
    这家景观餐厅依然是上次来的那间，杨芷觉得这特别有意义，不禁咯咯笑起：「这里算是你第一次跟我告白的地方吧？」
    唐姜却否认：「不是。」
    「哪不是，你就是在这说你高三想跟我告白的啊。」
    唐姜屈起手指刮她鼻头，笑：「不是，第一次告白，是物理课本。」
    ——私の目の中の星はあなたのために。
    我眼里的星星只为你掉落。
    那时的暗恋可真是纯真，连告白都如此隐讳，还用了日文，导致杨芷看也看不懂。
    唐姜问：「课本要还我了吗？」
    杨芷立刻摇头：「不还，那不是课本，是情书！」
    「好吧，那我就替你保管课本吧。」
    说得可真冠冕堂皇，来借课本不归还的明明是他。
    杨芷懒得与他深究此事，顺桿爬上，自个儿也开心：「未来这两本要当传家宝，传到很多代之后。就说这是曾祖父写给曾祖母的第一封情书。」
    唐姜乐得笑弯了眼：「那得附个註解，免得后辈们不解其意。」
    杨芷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其实，光是物理课本当传家宝就够荒谬了。」
    丈许之处，一辆摩托车甫熄火，后座下来个女孩，她摘下安全帽放下深棕色捲发，看着后照镜调整自己的发带。
    前头下来的男孩很年轻，应是大学生，一双狗狗眼看起来乾净无害。
    他提起脚踏板上的购物袋：「姐姐，走吧。」
    女孩看他一眼，伸出手：「我帮你提一边。」
    「不用，这又不是多重。」
    「不行，我也要帮忙！」她嘀咕：「早不提晚不提，时间快到了才讲，唐医师真是。」
    「这种事就是这样，总会临时出变数。」
    离得不远，虽听不清楚，但杨芷觉得声音怪耳熟的，循声看去，哎了一声：「你们怎么也来这？还单独两个人啊？」
    唐姜也顺着看过去，脸色微变。
    周子孟及黎未雨各拿一边提袋，闻声，默契的背脊一僵，缓缓回身，看见不远处满脸八卦好奇的杨芷，以及杵立原地笑容略微僵硬的唐姜。
    他们心里咯噔两声。
    糟糕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