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的试婚宫女》 第一章 一碗姜汤引出的血案 康熙三十一年,孟冬时节。 紫禁城内错落有致的精致楼宇殿阁,在阴霾的浅灰色浓云笼罩之下,越发显得肃穆而庄严。 皇宫西北角昏暗潮湿的永和宫偏殿。 蚀骨阴寒侵蚀着斑驳的朱红墙皮,似迟暮的美人,早已褪去曾经的光鲜。 德嫔乌雅氏正心无旁骛的仔细描摹着一副气势恢宏磅礴的《秋山晚翠图》。 明明她最喜欢的是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歌尽盛世繁华。 又是一年深宫锁清秋,也不知今夕是何夕? 德嫔?康熙十八年,太皇太后一道懿旨亲赐的封号何其讽刺? 强迫她将自己的亲儿子送给别人抚养?是为德? 康熙十七年,也是如此萧索的黄昏,尚且带着刺鼻的血腥气息。 历经难产艰辛产下四阿哥后,她终于等来名正言顺的身份,而代价就是失去她刚出生不久的儿子。 世上得到一件东西,就必须以失去一件东西为代价,而她失去的,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懿旨中言明,胤禛满百日后,将由皇贵妃佟佳氏抚养。 皇贵妃是一等公佟国维之嫡长女。还是圣母皇太后佟佳氏的亲侄女。 又是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的表妹,身份尊贵至极。 因着皇贵妃所出的公主薨逝,受丧女之痛的皇贵妃终日以泪洗面。 万岁爷和太皇太后这是将她的儿子作为一件礼物,宽慰经历丧女之痛的佟佳皇贵妃…… 即将把胤禛送到佟佳氏所居的钟粹宫前那几日,乌雅氏咬着被角啜泣了一整夜... 佟佳皇贵妃于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初九日立为皇后。 时已病亟,才当上皇后不到十二时辰,就崩逝于承乾宫。 原以为她的儿子能回到她身边,却不想胤禛却被孝懿皇后临终前托付给她的亲妹妹贵妃佟佳氏,真真是造化弄人。 “真是不明白,为何陛下会喜欢舞文弄墨,矫揉造作的南蛮子做派。女子无才便是德,老老实实相夫教子不好么?” “兰翠,不得妄言!” 乌雅氏不悦的蹙眉,迅速打断宫女的抱怨。 “这是在紫禁城中,不管是高高在上的贵妃还是低贱的奴才,都是陛下的附属品。” 是的,所有人只是供皇帝陛下消遣的附庸,而她乌雅兰珠要做的,就是但凡陛下喜欢的模样,她刚好都有。 “主子,给四阿哥的长寿面已备好,奴婢在食盒底下装了暖炉煨着...您..” “走吧,去钟粹宫。” 似乎担心食盒中的面凉了,德嫔乌雅氏焦急的亲手接过长寿面,匆匆往佟佳贵妃的钟粹宫赶去。 而此时的钟粹宫内,一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匍匐于地。 一容貌妍丽的宫装女子正慵懒的斜靠在天青色云锦美人榻上,安静的大殿内只剩下更漏落下的嘀嗒声响。 “胤禛啊,小时偷针,大时偷金,虽然你生母的秉性不好,做出背主之事,但本宫扪心自问,从未亏待过你。” 她红润如海棠的樱唇,弯着好看的弧度,和煦的笑意下,说出的几个轻飘飘的字,却如淬了寒冰般,令人不寒而栗。 “奴婢知罪,是奴婢未照料好四阿哥,奴婢愿领责罚!” 跪在角落的小宫女,带着颤抖的音色,此时早已经满脸煞白,不住的磕头如捣蒜。 “拖下去,杖毙!” “额娘,儿臣知错,求额娘放过她。” 跪在地上的少年终于开口,清冷的音色显得不卑不亢,他将始终挺直的脊梁弯曲,匍匐于地。 他的双脚因长时间跪拜于冰冷的汉白玉石地面上,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本文主体架构是清朝没错,但毕竟是小说,难免会有一些杜撰的人物或者事例,介意者请谨慎阅读。我写的不是中华上下五千年,只是小说小说小说!谢谢! 本文1v1独宠,男女身心干净!欢迎入坑!非清穿!非清穿!可以当成架空清朝文看,女主这个人物是野史中乾隆的生母! 如果喜欢较真历史吹毛求疵,喜欢看小白无脑文的读者请绕道,可能你看起来比较吃力,这是小说!谢谢! 部分细节故事肯定会有夸大的成分,谁都没有亲眼见证历史,所以不要动不动就说历史书上怎么怎么,历史都是被胜利者书写的,比如朱元璋,他的画像被清朝黑化了,这个大家都知道! 你我都不是亲眼看见历史的人,就轻松地把这本书当成小说看吧,主体历史主线肯定不会动的,毕竟写的是清朝,介意可以当成架空清朝的小说看!较真读者请绕道谢谢!】 第二章 赏心乐事谁家院 谁能料想到,今日这无端的惩罚,竟是因为他擅自到小厨房取了一小块红糖,用来煎煮姜汤驱寒所致。 偷?呵呵…… 他握起双拳,用力将拇指楔入掌心,强大的力道瞬间刺破掌心,溢出淡淡的猩红色。 他清瘦的面庞带着一丝少年的青涩,但那双透澈而明亮的双眸,却带着些许故作老成。 挺拔的鼻梁下,苍白的薄唇好看的抿着。 “娘娘,德嫔求见,说是要亲手奉上以血誊抄的金刚经给小公主祈福超度。” “哦?还算她有几分孝心,不枉本宫替她养着这孩子。” “胤禛,起来吧,还跪着装可怜给谁看,若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本宫苛待于你,来人,扶四阿哥起来。” “原就是儿子自己做错事,遂主动领罚,额娘怜惜儿子,故而只是对儿子小惩大戒。” 跪在地上的小宫女闻言,立即爬到主子身边。 她已是泪眼婆娑,她面带愧疚之色,踉踉跄跄的起身,将少年扶起身。 当乌雅氏端着食盒进殿的时候,看到贵妃佟佳氏正眼带笑意,将一块豌豆黄递到胤禛的面前。 这舐犊情深的场面,她虽面不改色,但心底早已掀起一阵波澜。 “奴婢叩见贵妃娘娘,娘娘万…” “哼!” 佟佳氏冷着脸,自顾自的翻阅着乌雅氏献上的金刚经。 乌雅氏虽是陛下的嫔妃,但嘴上却不敢称呼自己为嫔妾,而只敢以奴婢自居。 理由无它,因为乌雅氏就是从这钟翠宫走出去的,她曾经是佟佳氏的贴身宫女。 “养出你这么个卖主求荣,爬龙床的下贱胚子,本宫又如何能安?” 佟佳氏冷哼一声,想起这贱婢趁着她缠绵病榻之时,竟胆大包天的爬上龙床,就觉得好像吃下一只苍蝇般恶心。 “娘娘明鉴,奴婢卑贱,又如何能拂逆陛下的旨意,娘娘,奴婢也是身不由己。” 乌雅氏已是泪流满面,每次来钟翠宫,佟佳氏都要时不时的提及当年她爬龙床的事情。 这次更是过分,竟然当着四阿哥的面数落她这个亲额娘。 “咳咳咳咳…” “算你还有自知之明。” 这个贱人这些年来谨小慎微,竟是让她挑不出半点错漏。 而且晨昏定省从未缺席,每个月必定奉上以血书写的金刚经孝敬。 佟佳氏面色苍白,开始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每每想起这件事情,就让她气的气血翻涌。 “都下去吧!本宫乏了!” 她不耐的挥挥手,命令众人都退下,入冬以来,她的身子骨越发的不自在。 太医院的庸医们开出的汤药如流水般从未间断,却始终没有任何痊愈的迹象。 乌雅氏仍是用帕子捂着眼角小声啜泣,在宫女的搀扶下,这才期期艾艾的起身离开。 “四阿哥,今日是你的生辰,额娘准备了长寿面,快来尝尝。” “呦!瞧德嫔您说的,我们钟翠宫一早就备好了长寿面,又何须您费心?” 钟翠宫大宫女晴儿阴阳怪气的说道,这对母子见面,她每回必是要在旁监视。就怕乌雅氏唆使四阿哥对贵妃生出二心。 “这长寿面呐,也是要福泽深厚的人亲自准备,才能保佑四阿哥福寿绵长。” “这些年来德主子您接连诞育六阿哥,七公主,九公主和十二公主。” “可奇怪的是为何除却九公主养在太后膝下能平安外,其余几位阿哥公主小小年纪都猝然薨逝!” “咱们四阿哥若是因为您这碗面有个三长两短,那贵妃娘娘可就有理说不清了呐!” “你这是什么意思!四阿哥是我们小主十月怀胎含辛茹苦生下的骨血,她可是阿哥的亲额娘。” 乌雅氏身边的兰翠气鼓鼓的瞪着晴儿,想要继续与她争辩。 “住口,主子都没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 “来人,送德嫔出去,莫要惊扰贵妃娘娘歇息,否则休怪我扒了你们这些贱婢的皮!” “还有你!小环,今日这身妖艳的衣裳是想狐媚谁!贱婢就是贱婢!就算给你塑个菩萨的金身也没用!呸!” “本宫自己会走!” 乌雅氏面色铁青,如此明显的指桑骂槐,她怎么能听不懂。 钟粹宫都下了逐客令,她只能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主子,自四阿哥记事起,这些年来为何您明知道会被贵妃羞辱,还要年年都在四阿哥生辰之时,亲自送来长寿面?” 兰翠实在费解,这些年来自家主子年年都会为四阿哥送长寿面,却被贵妃以各种理由搪塞羞辱,但却从未间断。 “他是本宫的儿子,本宫要让他记住,本宫才是他的亲额娘,本宫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额娘受辱,他才不会对佟佳氏亲近!” “主子,佟佳氏的身子骨怕是撑不过咱四阿哥娶福晋那日。” “下个月起,加一卷本宫亲手誊抄的往生咒送给佟佳氏。毕竟主仆一场。” 而此时的钟粹宫内,送走德嫔主仆之后,晴儿福了福身子,笑眼盈盈的转身入了内殿,留下胤禛主仆二人。 “主子,都怪奴婢,若不是奴婢这贱骨头轻易患上风寒,主子也不会受今日的羞辱责难。” “李金桂,闭嘴!” 胤禛从清晨跪到晌午,滴水未进,此时早已经是饥肠辘辘。 看着这小丫头瘪着嘴眼中噙着泪花,他心中一阵烦躁。 于是从袖中取出方才吃剩下一半的豌豆黄,一把塞进了她的口中。 “爷饿了!爷要吃面!长寿面!” “好好好,奴婢昨日就准备好了食材,眼下天气寒冷,可都新鲜着呢!” 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来到距离主殿偏远许多的偏殿。 皇帝陛下对贵妃尤为爱重,故而胤禛并未如其他皇子一般,被送到阿哥所教养,而是留在钟粹宫中由贵妃亲自照料起居。 而这略显荒芜的偏殿,就是这几年来胤禛主仆的住所。 墙角处此时已经开出一块不小的齐整空地。 “爷,奴婢看着这里空着也是浪费,就大胆做主,打算和后院一样,种点果蔬花草自给自足也好过求爷爷告奶奶。” 李金桂献宝似的将好不容易要来的种子小心翼翼塞到胤禛的手中。 “依你!” 胤禛无奈的点了点她眉心,他径直走到墙角,取过常用的小锄头,开始锄地。 李金桂愣了愣神,唇角微微一翘,露出一弯浅浅的微笑。旋即转身跑进小厨房,开始做午饭。 第三章 四阿哥生辰 康熙十八年,年仅一岁的她,被从佟佳氏府内层层选拔送入紫禁城内。 原本是为给孝懿仁皇后所出的八公主当贴身宫女兼玩伴。 却不想刚入宫不久,三岁不到的公主就因为出天花而薨逝。 之后她被送到佟佳贵妃身边伺候贵妃所出的十公主,却不想十公主也因一场天花离世。 辗转之下,她就被送到眼前这位四阿哥身边伺候。 佟佳氏并未如外界所传的那样,对四阿哥视如己出,而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许在贵妃眼中,四阿哥也只是万岁爷和孝懿仁皇后转送给她宽慰丧女之痛的一件礼物而已。 四阿哥的生母德嫔身份卑微,虽如今恢复其乌雅氏的姓氏,但始终出自佟佳府的家生包衣奴才。 相较于其他的有母族势力倚仗的皇子更易掌控。 贵妃的身子骨早已经虚弱的无法孕育皇嗣,但膝下有四皇子固宠,佟佳一族定能延续佟半朝的荣光。 这些年来,主仆二人关起门来过的日子,以清贫二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不说别的,就是主仆二人的膳食也极为寒酸,此时仅有一大袋泛黄的陈米,还有少量的粮油肉食,都堆在偏殿。 每回去钟粹宫的膳房拿吃食都被管事的百般刁难。 她没有银钱讨好那些刁奴,于是只能通过替小厨房做些粗重的脏活累活,换取一些吃食。 纵是如此,待到她累死累活忙活整日后,承诺的粳米早就被偷换成泛黄的陈米,而粮油肉食,更是少得可怜。 想到今日特殊的日子,她昨日特地找到膳房内相熟的小太监。 苦苦哀求接近半日,最后赤着脚替那小太监挖出满满当当一筐子娘娘想吃的嫩藕,这才讨来一小把面条,还有一个小的可怜的鸡蛋。 四阿哥口味清淡,平日里吃的总是很少,为让他多吃些,李金桂总是变着法儿的绞尽脑汁,时不时的做些可口菜肴给他吃。 不一会儿,厨房便传出阵阵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而此时胤禛也忙活的差不多了,不大的空地被种满丝瓜,南瓜,韭菜,萝卜等。 胤禛还随手修剪一番倚在墙角的葡萄藤,忙完这一切后,他支起腰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殿中岁月虽清苦,但李金桂总能让这死气沉沉的地方变得有趣起来。 她喜欢山茶花,于是胤禛用鹅卵石子堆出几个月牙形图案。 待到山花烂漫时,四季变幻的各式花草将当中的几株山茶花包围其中,倒也赏心悦目。 “金桂,爷要沐浴更衣!” “爷,热水已经准备好啦!新裁的冬衣也已经领回来搁在屏风右边儿。” 钟粹宫的刁奴,最是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主,他们自是不敢克扣四阿哥该有的皇子朝服,若是让旁人瞧见,那是打钟粹宫的脸面。 但旁人瞧不见的里衣都已经换成寻常的棉布料子,而穿在外面的外袍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们竟是将内里的狐狸裘皮悄悄换成薄薄的棉絮。 说出来都没人相信,四阿哥平日去无逸斋进学时所穿的墨狐大氅,也许是最为体面的一件外袍。 但这难不倒心灵手巧的李金桂,她的女红素来就是钟粹宫中做的最精致的。 为着四阿哥的新衫,她可是从初夏就开始揽下不少绣活儿。 纵是如此,也才堪堪换到一件厚实的棉袍,还有一床不大厚实的棉被。 当沐浴更衣,穿戴一新的胤禛踏入小厨房内,抬眼望去,桌上摆着几个豁了口,颜色不一的盘子。 一小盘切开后,摆的整整齐齐的烤鸭腿,本身就只是一块不大的鸭腿,却仍是被悉心摆成赏心悦目的扇子形状。 几块样式精致的南瓜酥,原料定是取自今年院中刚收成的南瓜。 只稀疏四五块,但也被有序的摆在盘中。 碗内装着热气腾腾的面汤,卧着个色泽金黄的荷包蛋。 他嘴角噙着笑意优雅入座,这长寿面必须由长辈亲自烹煮,而每年都只有她亲自为他准备。 额娘年年都来钟翠宫送长寿面,她总是在私下里一遍又一遍的强调她才是他的亲额娘。 但却从未问过他是否吃得饱,穿的暖。 每年都是李金桂,这个与他相依为命的宫女,也只剩下这宫女,是真心实意的想要为他庆贺生辰。 抬起衣角拭去眼角的温热,他大口大口的将面塞进嘴里。 奇怪的是明明年年都吃,但他总觉得这再平常不过的长寿面,是他有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长寿面。 他只觉得脸上有温热的水汽,不知道是汤还是泪...... 不知不觉中,一整盘鸡蛋都入了他的口。他又意犹未尽的吃下好几块鸭肉。 本想再夹几筷子,忽然想起宫中规定,奴才要等主子用膳后才能吃饭。 他匆忙将夹起来的鸭腿放回盘中,起身回到前厅。 “金桂,爷吃饱了,将剩下的东西撤下去吧。” “爷稍候,奴婢去沏茶。” 听到动静的李金桂动作麻利的到小厨房内取出茶叶。 这些茶叶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好茶,霉味重,还不如宫人日常喝的粗茶。 于是她索性端上一壶宫人喝的粗茶。 “爷喝这个,味道还不错!” 胤禛摆摆手,示意她放下茶退下。 忙碌一整日,李金桂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于是就着四阿哥吃剩的面汤吃的猴急。 直到将所有的剩菜都风卷残云的扫光,这才笑颜盈盈的开始收拾碗筷。 今日恰逢太后的千秋节,整个皇宫歌舞升平,瑰丽的焰火将漆黑如墨的夜空点缀的绚烂夺目。 今日也是小公主的忌日,万岁爷怜惜贵妃佟佳氏久在病中,故而今夜贵妃并未出席太后的千秋晚宴。 而需要替额娘侍疾的四阿哥胤禛,自然也没有出席。 此时的钟翠宫内,佟佳氏正在火盆前亲自烧着血书的经文,替早夭的小公主消灾祈福。 “娘娘,奴婢仔细盘查过当年那场天花,发现有很多可疑之处,奴婢这些年思来想去,总觉得这当中透露着些许蹊跷。” “那场天花源起于撷芳殿中的洒扫太监小泉子。” “奶娘的生活起居当年是由乌雅氏全权负责,曾有小太监看到一名与乌雅氏身形相似的宫女去过撷芳殿。” “只是这贱人做事谨慎,竟是查不到任何与她相关的证据。” 佟佳氏这些年来,几乎每日都会抽出时间烧些经文给小公主祈福。 此时她眼眶微红,那些经文在炭盆中熊熊燃烧。 纵是用最好的宣纸,也免不了被这烟熏火燎呛的连连咳嗽。 第四章 诡异的天花病症 “娘娘,小公主薨逝,而乌雅氏那贱人的小贱种却在公主薨逝那日降生。” “奴婢曾听萨满姑姑说过,有的人生来就五行八字相生相克,定是那小贱种克死小公主。 “但国舅爷严令,不得伤及四阿哥分毫..这...” “阿玛图的就是光耀我佟氏一族的门楣,如今放眼整个后宫,自姐姐薨逝去之后,只有本宫出自佟氏一族,而佟氏如今再无适龄的女子送入后宫。” “他这是担心本宫死后佟氏再无依仗。为着佟氏一族,本宫就算容不下乌雅兰珠,也要容下四阿哥。” 晴儿默然,这些年来她私底下时常撺掇着佟佳氏要替小公主报仇,其实是假公济私。 她心中始终充满怨气,为何同样都是贵妃的贴身宫女,乌雅氏就能摇身成为紫禁城中的小主! 而她却仍是奴婢!她嫉妒的发疯! 主子如今身子虚弱,为何不能将她献给万岁爷固宠,明明她比乌雅氏更忠心不二! 于是这些年来,她私底下将所有的怨气都报复在四阿哥身上。 反正外人看来,也只会以为是贵妃的授意。 佟佳氏虽对四阿哥没有什么好感,但碍于家族的荣辱兴衰,并未刻意苛待胤禛。 但不闻不问就给那些个狐假虎威之人可趁之机。 四阿哥刚被送到钟粹宫那几年,佟佳氏还对四阿哥颇有照拂。 但耐不住乌雅氏的纠缠以及晴儿的耳边风,她本就耳根子软,于是渐渐对胤禛的态度也开始冷淡许多。 “下去吧,本宫要和小公主说会儿体己话。” 忍受不了嘈杂的喋喋不休,她终于不耐的命令晴儿退下。 “奴婢告退。” 眼前这位孝懿仁皇后的庶妹优柔寡断,懦弱无能。 若不是大小姐在世的时候帮扶着她,她哪能坐上如今这个位置。 第二日清晨,康熙爷终于在太监总管粱九功的提醒下,想起四阿哥胤禛与太后是同一天生辰。 于是命人送来一柄焦尾琴,与一些绫罗绸缎和金银细软。 佟佳氏擅音律,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教胤禛抚琴,故而四阿哥也精通音律。 这还是万岁爷第一次送生辰礼物给他,四阿哥虽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但李金桂知道他此时心底定是欢喜的很。 因为自那日起,每日清晨之时,他就会带着李金桂到冷宫附近抚琴。 康熙爷以仁孝治天下,冷宫中囚禁的罪妃,也在几年前被特赦送往太妃殿颐养天年。 四阿哥嘴上虽不说,但却极为爱惜这柄焦尾琴。 甚至是入睡前,四阿哥也会小心翼翼将焦尾琴放到距离枕畔最近的地方。 这日一大清早,如往常一样,李金桂早早的做好早膳等着四阿哥用膳。 可左等右等都不见四阿哥开门,他素来严于律己,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贪睡晚起。 “金桂…李金桂!” 四阿哥虚弱无力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门后传来。 “爷,出什么事了?” 李金桂焦急问询。 但四阿哥久久都未回应她,她大惊失色,也顾不得许多,于是焦急万分的用蛮力撞开本就不牢靠的房门。 只见床上的四阿哥面色晦暗,痘大的汗珠如雨,连月白色的枕头都已经被汗水浸透。 “爷,哪里不舒服?您可别吓奴婢!” 四阿哥只是带着隐忍的闷哼,痛苦的在床上翻来覆去,任李金桂如何呼喊,都没有任何回应。 她颤抖着伸手扶向四阿哥的额,好烫,他的脸上还出现瘆人的淡红色块状疹子。 “不要害怕,爷等奴婢回来,奴婢这就去找贵妃娘娘,奴婢去求她请太医救您!” 李金桂眼泪汪汪的狂奔向佟佳氏所居的正殿,因为四阿哥的症状她再熟悉不过。 五年前,还有一名与她一道伺候四阿哥的小太监叫小西子。 他得天花痘疹的时候就与四阿哥如今的症状一摸一样。 她不敢说四阿哥的症状,只敢支支吾吾的说四阿哥忽染重病,就怕佟佳氏忌惮。 她并未见到佟佳氏本人,但好歹贵妃安排了一名年迈的老太医去诊治四阿哥。 待到了四阿哥床边,那太医看到四阿哥身上的红斑,顿时惊骇不已。 于是吩咐李金桂将一缕丝线附在四阿哥的脉搏上,隔得老远才开始搭脉。 只一会儿,他面色慌张的匆忙松开丝线退到门口,脸色早已经煞白如纸。 “果然是天花痘疹!” “微臣且开些药内服外敷,若是阿哥洪福齐天熬得过这病,他用药后也不会落下满身满脸的麻子。” 于是傍晚时分,几名大力太监便奉太后懿旨,将四阿哥请到城外皇庄避痘。 又急急忙忙请来萨满姑姑送痘神娘娘祛除痘瘟,防止疫情蔓延。 此时李金桂正在太医院内听候太医的嘱咐,却被一名面生的小太监拉到一边。 “你就是照顾四阿哥的宫女?” “奴婢李金桂,正是伺候四阿哥的贴身奴婢!这位小公公找奴婢有事吗?” “德嫔小主命你出去,有要紧的事情要交代。” “奴婢遵命。” 原来是四阿哥的亲额娘乌雅氏。今日太过匆忙,倒忘记知会她一声。 想来她定是也听到风声,放心不下,所以特意赶来询问关怀四阿哥的病情。 李金桂忐忑朝着殿外走去,跟着小太监七拐八弯的走出好一段路,这才在临近御花园的雨花阁,见到哭的双眼通红的德嫔。 见到李金桂一脚即将踏入阁内,德嫔面露慌张之色,尖着嗓子焦急呵斥。 “站在外面回话即可!” 似乎注意到自己有些失态,她微微蹙眉,下意识的取下绣帕子,捂着自己的鼻息。 “狗奴才,你是如何照料主子的!拖下去乱棍打死!” 有气势汹汹的嬷嬷闻言,立即走到李金桂面前,作势就要将她拖到外头行刑。 “主子,这些年来四阿哥习惯使唤奴婢,如今他身染痘症,这病还会过人,若是临时调用陌生奴才,怕是会耽误阿哥的病情!” “求主子开恩,让奴婢去照顾四阿哥,待四阿哥康复之后,要杀要剐全由主子裁夺!” “主子,如今的确很难再去征调贴身伺候的太监与宫女,那些人不知道阿哥的喜好,怕是伺候不好!” “就暂时留下这丫头的贱命,若是能救回四阿哥,也算是将功补过。” 兰翠匍匐在德嫔的脚跟前,以她对自家主子的了解,若是这小丫头被处决,以自家小主生性多疑的性格,定要派最信任的宫人照料四阿哥。 那这要命的差事,很可能要落到她这个贴身大宫女头上。 “主子,四阿哥的安危要紧!求主子三思!” “也罢,滚!滚下去照顾四阿哥,若四阿哥有什么好歹,本宫定奏明万岁爷,诛你满门!” 德嫔不安的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苍天有眼,幸亏她腹中再次怀上龙嗣。 否则若是胤禛有什么好歹,那她这辈子就彻底没了指望! “都说出过天花的皇子会多一分登上皇位的机会,陛下幼时也曾得过天花,若胤禛这孩子,能顺利挺过这场劫难该多好~” 乌雅氏抚摸着肚子,感慨万千的喃喃自语道。 第五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 这条命算是暂时保住了,但责罚还是未能幸免。 李金桂被罚掌掴之刑,虽腮帮子肿的老高,还能摸出明显的臃肿痕迹。 但她心底仍是雀跃不已,至少她能留在四阿哥身边照料。 当黄昏时分,李金桂陪着昏迷不醒的四阿哥来到皇庄的时候,他们主仆所暂住的暖阁内早就布置妥当。 而带着獠牙面具的萨满在殿外不停歇的做着祝祷,祈求痘神娘娘能保佑四阿哥痊愈。 与胤禛主仆同来的宫人,皆由内务府调遣,谁不知道内务府如今由佟氏一族掌控。 乌雅氏虽然一颗心忐忑难安,但也没有办法,只能听天由命。 “这是今日要用的汤药,红色的内服,蓝色的外敷。” 一名面生的小太监语气中带着颤抖,他面上裹着厚厚的纱巾。 那小太监伸长手臂隔得远远的将药瓶飞快塞进李金桂手中,又见鬼似的迅速收回,身怕她接近。 “谁来帮我一把!” 此时阁楼内鸦雀无声,李金桂转头一看,这才发现那些个伺候的太监宫女早不知道在何时已经悄悄溜走了。 “都是贪生怕死的胆小鬼!哼!” “奴才来!” 一十一二岁的小太监方才站在暗处,她并未留意。 他几乎是小跑着凑到李金桂面前,看到李金桂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自己,他略有些羞涩的弯弯唇角,露出一对俏皮的虎牙。 “奴才是辛者库的苏培盛,姐姐喊我小苏子即可。” 在苏培盛的帮助下,李金桂仔仔细细的替四阿哥梳洗一番,又按照药瓶上的嘱咐,喂四阿哥服下汤药。 到外敷用药的时候,她忍不住脸上泛红,但四阿哥生死未卜,她也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 虽然有小苏子帮忙,但若是她不亲自盯着,总感觉心里不踏实。 此时天花痘已经全面爆发,四阿哥的脸上和身上都是一团团瘆人的红肿痘块。 此时服下汤药的四阿哥也悠悠转醒,他虚弱的撑着病体,看着李金桂在身边忙碌。 “金桂,爷是不是要死了?” 敷药膏的手只是微微颤抖片刻,但并未停下动作。 胤禛见李金桂这默认的态度,顿时了然,他无助的的使出浑身解数甩开她伸过来的手。 “横竖都是一死,何必浪费时间!告诉爷究竟得的什么绝症!” 见李金桂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胤禛顿觉无望。 “都走吧!爷不要你们可怜!滚出去!” “是天花痘疹!陛下幼年也曾得过这病,但不也是好好的挺过来了吗?爷如此自暴自弃对的起谁?” 李金桂歇斯底里的嘶吼道。这节骨眼上,这祖宗竟然闹起脾气来。怎么就这么不惜命! “奴婢在宫外早已没有什么亲人,爷若有事,我能去哪?” “奴婢只能跟着爷到阴曹地府伺候您,有爷的地方,才是家。” “德嫔主子为着爷以泪洗面,把眼睛都哭红了,还有太后娘娘,听说这几日早早的就跪在佛堂前祈祷上苍保佑爷早日康复。” “是是是,李姐姐说的对,爷您一定要好起来!” “德嫔主子是个有福之人,她腹中的龙嗣也会保佑您这位皇兄的!” “咳咳咳!小苏子,你出去看看水烧好没。” 这小苏子,真是个耿直的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感觉到四阿哥的面色晦暗许多,李金桂暗道不妙。 “爷说过要带着奴婢看看紫禁城外的世界,奴婢还等着呢,爷,别怕,奴婢永远都在您身边。” “爷若死了,你们是不是也会被处死?” 胤禛幽幽问道。 李金桂一边替他清理身上的污秽,一边目光灼灼注视着他黯淡失落的眼睛。 “上穷碧落下黄泉,奴婢生死相随!无怨无悔!” “爷要活着!好好地活下去!” 想到自己若是不稀罕这条命,那就有人要陪着他殒命黄泉,他忽然发现自己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胤禛顿时一扫之前萎靡的状态,开始积极配合李金桂的照料。 一个半月后,四阿哥身上的伤疤开始慢慢结痂脱落,不再反复高烧的四阿哥开始慢慢的恢复体力。 如今已经能在李金桂的搀扶下行走自如。 这天李金桂照旧要替四阿哥擦拭身体,当习惯性的将帕子伸到他身下的时候,他按住她的手垂眸尴尬的咳嗽几声。 “叫小苏子来。” “哦…” 李金桂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段时间她忙着照顾他刻意忽略这些男女之别。 现在既然四阿哥也觉得不好意思,自然自己也就顺水推舟。 于是她唤来苏培盛帮他梳洗清理,细细敷药膏在他背部与肩膀等处。 第二天一早,李金桂通知门外送药的太监:四阿哥病情已将痊愈。 很快照料四阿哥的路老太医闻讯赶到,依旧是丝线把脉。 诊脉片刻之后路老太医激动的老泪纵横。四阿哥已然康复但身子尚还虚弱,只要将养两月即可痊愈。 而这期间小苏子也被四阿哥留用。 当他们主仆三人回到钟粹宫之时,已经是春末夏初。 待到慈宁宫向太后报平安兼谢恩之后,又在钟粹宫主殿见识一番德嫔,哦不对,如今应该称呼为德妃娘娘。 德嫔腹中的龙嗣被太医院确诊定是位小阿哥,陛下圣心大悦册封德嫔乌雅氏为德妃位及四妃之列。 在见识一番德妃与缠绵病榻的贵妃惺惺作态的戏码之后,直到晌午主仆三人才回到他们所居的院落。 许久未归,院中早已经郁郁葱葱长满各色瓜果蔬菜。 初夏暖风醉人,李金桂深吸一口气,鼻息间充斥的不仅仅是泥土的芬芳,还有一份熟悉而踏实的感觉,像家的味道。 曾经荒芜的偏殿前院郁郁葱葱,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待简单收拾一番后,李金桂端起四阿哥换下的脏衣径直到井边开始浆洗起来。 而大病初愈后的胤禛正懒懒的躺在菜地边支好的摇椅上悠哉的看着书。 因着院中二人种植的果蔬,今年并未过得如去年冬天那般寒酸,膳房还特地送来几只肥美的母鸡。 李金桂特地让小苏子搭个简单的鸡窝将两只母鸡圈养起来,此后四阿哥几乎每天都能吃上新鲜的鸡蛋。 “今天晚...晚饭吃..唔,吃什么?” 胤禛优雅的小口咀嚼着一根随手摘到的嫩黄瓜含糊不清问道。 “香葱煎蛋,韭菜盒子,清炒黄瓜。” 李金桂边浆洗衣衫边回答,一回身就见到四阿哥不知何时已走到鸡窝旁。 他俯身摸出两个鸡蛋,此时正百无聊赖拿在手里转着把玩。 他空出的一只手也没闲着,有一下没一下的将一旁切好的菜叶撒到鸡圈中,正笑眯眯的看着母鸡在哄抢吃食。 “这瓜味道甚是可口!” 他惬意的随手又掐来一条嫩嫩的黄瓜,在肩上随性洒脱的蹭几下就塞进口中。 “也不用水洗洗再吃!” 李金桂抢过那啃掉一半的黄瓜匆忙用水冲洗干净,这才塞回四阿哥手中。 第六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自从四阿哥痊愈之后,李金桂绷紧的弦似乎一下子松懈下来。 接下来也该要仔细查查这次莫名其妙的天花究竟缘何而来! 连着几日,李金桂将四阿哥房中的东西仔仔细细来来回回整理检查数次,但却始终无果。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忽然染上天花,他的衣食住行几乎由她一手包揽。 天花传染肯定要有源头才对,近来紫禁城内并未有任何宫中传出天花的消息。 他房中一应物品都是自己亲自料理,四阿哥素来喜洁净,所以她打扫清理的极为频繁。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 此时她再次扫视房内,忽然望向那把焦尾琴。 她仔细审视这把焦尾琴,细细观察许久似乎没什么异样。 她不甘心的将琴翻个面,又一寸寸的细细敲打一遍。 躺在床上的胤禛见她在捣鼓皇阿玛送他的生辰礼物,忙吩咐她动作轻一点。 若是磕坏碰坏这御赐之物,那可是大罪。 就在她以为自己多虑,即将放弃盘查之时,忽然摸到一块隐蔽的凸起。 她取过随身携带的柳叶刀撬开那处异常,赫然看见那琴身内塞着一块带血的布料,原来如此。 她谨慎的用刀尖挑出布料,没想到凶手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对御赐之物做手脚。 “咿?这布料上似乎还有字!” 李金桂将布料挑开摊平,只见那巴掌大的布料上竟是写着血字:母债子还! 胤禛只是淡然盯着那染血的布条,良久之后轻笑一声,然后背过身去不再发一言。 “内务府由佟佳一族之人掌管,皇姐也因天花薨逝,这证据实在太过明显。” “一切线索都如此巧合指向钟翠宫,这恰好说明爷染痘这件事与钟翠宫无关,这是有人想栽赃嫁祸。” 担心李金桂鲁莽行事恐遭凶险,他将心中疑虑说出。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金桂恍然大悟,要知道他们主仆二人势单力薄,若是钟翠宫真的要对四阿哥下毒手,那四阿哥也无法平安活到如今。 究竟是谁?如此处心积虑想要他的命? 这一石二鸟之计阴毒至极,即除掉四阿哥,又能嫁祸佟佳贵妃。 就算四阿哥侥幸活下来,若是发现这焦尾琴内的秘密,也定会与佟佳贵妃彻底反目。 此人机关算尽,真真是好心机,好计谋! 若要说扳倒佟佳贵妃最大的受益者是谁,放眼整个后宫,那只能是德妃娘娘。 不可能!虎毒不食子! 李金桂第一时间在脑海中抹杀这个无比荒谬的念头。 “将焦尾琴处理干净,这毕竟是皇阿玛御赐之物。” “还有,血书之事不得声张!” 如今敌暗他明,胤禛能做的只能息事宁人,先按兵不动再徐徐图之,一计不成,此人定还会寻找可乘之机。 但想到那人竟是利用皇阿玛送的生辰礼物藏污纳垢,他的眸子不觉中冰冷几分。 此人何止想一石二鸟,而是想一箭三雕! 焦尾琴乃皇阿玛御赐之物,此人用心歹毒,竟还想离间他与皇阿玛。 “只可惜这把上好的焦尾琴…”胤禛无奈叹息道。 李金桂轻轻叹口气,将琴小心翼翼挪开。 “爷放心,待奴婢处理干净这把琴后,它必定完好无损重新回到爷的房中。” 不知不觉中已到五月中旬,此时李金桂正坐在一张小竹椅上,聚精会神的给四阿哥赶制夏天的新衣裳。 陛下在四阿哥生辰之时赏赐下绫罗绸缎虽被晴儿巧立名目克扣不少,但仍是留下为数不多的几块料子。 为防止晴儿又作妖,她只能将布料赶快做成衣衫。 她边缝补边仔细检查细细的针脚,时不时抬眼看着四阿哥与他的谙达马齐和伴读年羹尧在院中练剑对弈。 一个月前,年羹尧的父亲年遐龄走马上任湖广总督,督湖北湖南等处地方提督军务、粮饷兼巡抚事,是大清朝九位官阶最高的封疆大臣之一。 大清朝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武将出身的总督上任之前,必须留下直系的亲眷。 美其名曰上表衷心,实际上是变相的将自己的家眷留在京中沦为质子。 年氏一脉战功赫赫,而年家的子弟多效力于湖广的汉军旗中。 湖广的汉军旗绿营骁勇善战在民间有“年家军”的暗称。 帝王之心总难揣测,于是年遐龄也只能循例将自己的嫡长子年希尧与庶子年羹尧留在京中。 大清自入关以来,历代帝王都认为大清的儿女要文武双全。 而且也说清朝是马背上夺的天下,不过这仅仅是对下一代的统治者的要求。 因为身为统治者就是要做到文武双全。但是相对而言,大清朝武将的地位就是没有其他朝代那么高的。 只有乱世才会出现英才,如今虽边疆偶有摩擦,但陛下励精图治,乃是乾坤盛世。 各省的提督虽是那里的最高长官,但却要受到总督和巡抚的制约。 所以提督虽然官大,但是也没有什么用。名义上是官阶高,但是还得听别人。 诸位皇子对武将之子的态度也是敬而远之,深怕离得近让陛下以为在笼络人心,引起帝王猜忌。 故而武将之子也不受待见,年希尧是年氏的嫡长子,自然被安排给身份尊重的太子殿下当伴读。 年羹尧则被安排给了素来低调内敛的四阿哥胤禛,二人年纪相当,又志同道合,竟是一拍即合成为好友至交。 还有一位与年羹尧一道被送来的是陛下为四阿哥挑选的伴读。 听说是皇商的后裔,此时正躲在树荫下呼呼大睡。 因为是士农工商排在最末的商贾之子,自然为诸皇子所不喜。 作为大清朝的皇子,富有四海,谁手里能缺这点钱? 而且这亢家是陛下的心腹,谁都不想把这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放在身边。 于是这少年兜兜转转又被安排四阿哥名下。 宫中甚至隐隐有传闻,这位叫亢氏少年仗着自己家中的铜臭暗中花费不少银钱,这才巴结上不受宠的四阿哥。 大清朝谁人不知山西太原的亢氏一族是富可敌国的首富。 亢氏在原籍平阳还拥有大量田宅和储粮,号称“宅第连云,宛如世家”,“上有老苍天,下有亢百万,三年不下雨,陈粮有万石”。 民间也流传着亢家发迹的传说,那就是亢家继承李自成在与大清战败后藏在亢家的财宝,不过这种说法可信度不是很高。 第七章 从未见过如此倚老卖老之徒 实际上,亢家是靠着贩盐发家的,大清对于盐的贩卖控制力度很大,只能由朝廷特指的商人在特定的地点进行售卖。 亢家就是获得朝廷许可的皇商之一,依靠着盐的丰厚利润一步一步发展成富豪,随后又开设典当行和粮油茶马酒肆行业。 当今陛下曾微服成商人来到亢家体察情况,这时的亢家家主并不在家,于是陛下就和随从就住在了亢府。 一行人晚上洗脸的时候,亢家的丫鬟给陛下拿来纯金脸盆供众人洗漱。 陛下随口说:脸盆不够用,没想到亢家的总管当即吩咐下人拿来好几个纯金的脸盆,让陛下和随行等人人手一个,此举让贵为天子的陛下都“开了眼界”。 还有传说早年间亢家为挤垮当地另一家当铺,连续三个月拿出九百尊金罗汉到这家当铺去典当,每尊典银一万两。 这家当铺人慌了,问典当人,何以有这么多金罗汉,来人说:“我家主人有金罗汉五千尊,现在还有四千一百尊等着典当呢!” 这家当铺只好让亢家将九百尊金罗汉赎回,自己关闭当铺远走他乡去了。 由此可见,亢家的财富果真名不虚传 也幸亏亢氏一族与江宁织造府的曹氏一族皆为天子家臣,否则陛下随便找个理由这巨额家财就得进入朝廷的国库。 看着四阿哥一扫前几日的阴霾,眼中越来越盛的笑意,李金桂也打从心底感到高兴。只要四阿哥安好,其他都已不重要。 阳光灿烂,岁月静好,心情没来由的舒畅无比。 她用顶针拨开额前的碎刘海,她忍不住唱起儿时四阿哥乳母谢氏唱的最多的摇篮曲。 她的歌声像百灵鸟一样婉转悠扬、清脆悦耳,至今还记忆犹新。 说起这位乳母,还有一段传闻,说四阿哥被从当时的德嫔处抱到孝懿仁皇后宫中之后,一直哭闹不止不思饮食。 太医们束手无策结果有人出了个“馊点子”说要在京城之南,找一位手托玉印,足踏青龙的妇人喂养皇子方可化解,否则为四阿哥的身体着想,只能由德妃亲自哺育。 于是当时初抚养四阿哥的孝懿仁皇后与她身后的佟佳一族赶紧派人到京城之南的大兴地界寻找。 结果负责的太监路过一片田野,见一少妇行走在田垄之上,手里托着一块豆腐准备回家,于是不容分说便把此女带入宫中。 正巧此妇人也是刚生产完还有奶水,于是便喂给四阿哥,他果然停止哭闹安心吃奶。 孝懿仁皇后大奇问在何处寻得此人,寻人的太监只能说玉印即是豆腐,青龙乃田垄也。 只可惜为避免四阿哥与乳母亲厚,在四阿哥七岁那年,孝懿仁皇后就将她赶出了宫。 “打扰,老朽想讨口水解渴,不知方不方便?” 眼前一衣衫褴褛的老者拄着拐杖,此时他慢悠悠的取下挂在拐杖上的葫芦递到李金桂的面前。 李金桂忍不住好奇,自大清入关以来,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的铁令早已经实施多年,为何这老者的装束和头发如此特殊? “老朽有些饿了,可否…?” 老者指着院中那长势喜人的嫩黄瓜砸巴着嘴,见李金桂愣在那迟迟未回神,于是自顾自走到菜地旁随手摘下一根黄瓜塞进口中。 “甜!真的好甜!这些瓜果都是你种的?” 老者囫囵的说到,却见李金桂摇摇头。 “是我家主子,四阿哥!” 这老人家倒是自来熟的很,李金桂眼看着他一屁股坐到矮石凳上,又自来熟的抓起岸几上的瓜子磕的咔咔咔响。 “老人家您牙口可真好!” “过奖过奖~” “咿,小丫头片子这是准备做午膳么?老人家我一大早就来紫禁城内找人,早膳都没顾得上吃。” 站在李金桂身后的小苏子原本想冷嘲热讽一番,让这牛鼻子老头识相离开,却被这老头蹬鼻子上脸的话刺激的撇撇嘴。 他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傻?不知道这是变相的逐客令吗? 从未见过如此倚老卖老之徒,这还蹬鼻子上脸了还! “老人家,您稍坐片刻,我去摘一些松软的丝瓜清炒给你尝尝。” “今日午膳换成香甜的地瓜粥可好?” 李金桂朝着仍在院中与年羹尧等人对弈得不亦乐乎的四阿哥,得到他眼神确认后,又替眼前的不速之客斟满茶杯,这才转身走进小厨房。 “先生!您让学生好找!” 一阵焦急的脚步声踏入殿内,眼前是一位年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此时一脸恭敬的垂首在一旁。 他虽是一身书卷气,但眼中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精明与洞察世事的剔透。 如果一定要在这世间选出最为简短凝练的词来形容这中年男子,那李金桂一定会选择权臣二字。 “外祖父安好!” 外祖父?德妃娘娘的父母早夭,能让四阿哥尊称一声外祖父的只能是佟佳贵妃的生父——一等国公,国舅爷佟国维! 李金桂跟着四阿哥越发恭敬地朝佟国舅行宫礼。 国舅爷佟国维甚少踏入后宫之中,李金桂寥寥数次见过国舅爷,也是隔得远远的不敢仔细打量,难怪这声音有些耳熟。 “四阿哥何须如此见外,微臣愧不敢当!” 四阿哥胤禛的谦卑令佟国维心底很是欣慰,也不枉他煞费苦心护他周全至今。 如今这位阿哥更是得到先生的青睐,前途定不可限量。 踏入这院中他才发现四阿哥这些年来过的竟然如此艰难。 他强压下心中的愤怒,难怪自长女孝懿仁皇后薨逝后,陛下迟迟不肯册立贵妃为后! 次女素媛在贵妃之位多年止步不前,她的气度还是稍逊一筹! 若不是他及时发现!那么佟佳一族将失去一张至关重要的底牌。 愚蠢的妇人之见!他决定找个时间好好和这个偏执的庶女聊一聊! 三人简单寒暄之后,胤禛亲自出门送走老人与佟国舅再回到殿内之时,李金桂这才知道方才那老人正是两朝帝师孔济世。 大清自入关以来亦深受儒家思想的熏陶,而儒家集大成者则出自孔氏一族。即孔子孔圣人的后裔! 第八章 道不尽眼中多少刀光剑影 孔子一脉无论历代王朝政权如何更替,都受到当权者最高礼仪的尊重。 他们的子孙世代以先秦时期的装束示人,无论斗转星移从未因世俗政权的更替而妥协退让半步。 而孔氏一族位于孔圣人诞生地尼山之巅的洙泗书院,原名先师讲堂,更是儒学的圣地,已然延续一千四百年之久。 这帝师为何忽然出现在紫禁城内,又为何如此巧合出现在他们所居的偏殿内?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这些事情,主仆二人在欢喜之余又更添几分警觉。 而自偏殿与佟国维一番谈话之后,在佟国维有意无意的帮助下,四阿哥在紫禁城内的地位也在悄悄发生变化。 比如今日的端午家宴,佟佳氏竟然罕见的邀请乌雅氏一道前往。 二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完全让人猜不到她二人私底下是如何的剑拔弩张。 而四阿哥自然有份参与端午家宴,这日傍晚,李金桂和小苏子垂着头紧随胤禛身后踏入乾清宫中。 从前都只能远远的瞻仰陛下的身影,这还是李金桂第一次距离陛下如此之近距离。 她好奇的抬起眼角。却遗憾的发现眼前都是乌泱泱的人影。 “儿臣拜见皇阿玛,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禛虽语调淡然平缓,但心底却带着丝丝压抑的激动。 “起来吧。” 康熙帝对这个已经十几岁的第四子几乎没有多少印象,只记得太子身边总跟着一个沉默垂首的皇子,看着身型应该是老四没错。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李金桂偷眼看到一身明黄蟒袍的少年步履生风踏入殿中。 不敢抬头仔细端详那少年的容貌,只惊鸿一瞥李金桂发现那少年与四阿哥有几分神似。 更为准确的说,四阿哥与这少年的五官轮廓皆与陛下有几分相似,但与四阿哥不同的是,这少年始终带着亲切和善的笑容若春风拂面。 明黄色何其尊贵,这少年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他定是陛下最喜爱的二阿哥,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的嫡子——太子胤礽! “太子过来朕这!” 康熙帝伸出手指着身侧的位置,目光慈祥注视着太子,待太子胤礽走到他身侧,康熙帝露出慈爱的笑容揉着胤礽的脑袋。 皇帝陛下眉宇间尽是疼爱,而太子胤礽也是热泪盈眶好似激动的无语凝噎,众人皆是被这对舐犊情深的天家父子感动。 长袖善舞政治嗅觉敏锐的使臣和在场的文物百官能有资格坐在这里的,哪一个不是人精? 他们早就用眼神交换无数次信息,看来陛下对这个嫡子还是宠爱至极! 外头那些废太子的传言顿时不攻自破。 高台之下,教坊司的舞者衣炔翩翩起舞弄清影;而高台之下, 东洋,安南等国使臣与文武百官皆是边欣赏着歌舞边推杯换盏,好不惬意。 被康熙帝遗忘的胤禛淡然的落座,不远处他的养母佟佳氏正与他的额娘乌雅氏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但眼中多少刀光剑影只有她二人自己知晓。 康熙帝于八岁冲龄登基,彼时大清初入关不久,正是百废待兴风雨飘摇的多事之秋。 主少则国疑,为巩固皇权,太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煞费苦心选拔辅政首辅索尼之嫡孙女赫舍里氏为后。 顺治帝为一汉人女子抛下祖宗基业宗庙社稷,留下一纸罪己诏后就猝然驾崩。 为分化四大顾命大臣的势力,纵然是人间至尊的皇帝陛下,也不得不屈尊进行政治联姻。 人人都以为当今陛下只是需要借助赫舍里氏一族的庞大外戚势力巩固皇权。 为稳定赫舍里一族的忠心,陛下甚至早早的将拥有赫舍里氏血脉的胤礽册立为大清帝国的太子殿下。 如今陛下将皇权牢牢把控在手中,加上几个月前康熙帝西征期间,皇太子胤礽与皇三子胤祉赴康熙行宫探病,因太子表现不佳被遣回京师。 种种迹象都表明皇帝陛下开始对这位亲封的太子殿下逐渐不满,但今日的夜宴却似乎是陛下在表面自己的立场。 精明的政客早就暗暗的打定主意,宴后必定找机会重新巴结太子这一高枝。 而世家贵族皆是神情复杂,相比于未来的皇帝出自于世代争斗的敌对世家。比如赫舍里氏这一盘根错节的大家族。 他们宁愿找一个母族孱弱的皇子登上帝位,至少便于掌控。 比如国舅爷佟国维,此时正若有所思的时不时望向四阿哥所在的位置。 这位四阿哥少年老成,关键是拥有着皇室子弟少有的韬光养晦,隐忍内敛。 此时有伺候的宫人鱼贯入内,他们一个个端着精致的白玉托盘。 那托盘内正是御赐的水晶粽子,身后传来压抑的低呼声,还有微不可闻的咽口水之声。 他不禁哑然失笑,这小馋猫!嗔怪是嗔怪,但胤禛仍是镇定从容的拿起一个紫藕水晶粽塞进袖中。又端起手边御赐的雄黄酒浅酌几口。 “那谁!给爷多拿些雄黄酒!” 一旁的八阿哥胤禩意犹未尽的舔舔嘴角,这雄黄酒清甜甘洌入口有一股子沁凉的气息直达腑内,甚是可口。 “喳!” 那机敏的小太监明白若是能伺候好诸位阿哥必能得到不少赏赐。 尤其是八阿哥胤禩更是出名的出手阔绰,随随便便一个宫里不常见的民间小玩意儿都能换来八阿哥赏赐的珍玩。 于是匆忙谄媚的凑到近前伺候。 众人正在推杯换盏,好不惬意,突闻一声杯盘碎裂声,伴随着桌椅翻倒的轰响。 只见四阿哥胤禛此时口鼻皆是污血,正痛苦的哀嚎着。 而紧随其后的是坐在康熙帝身侧的太子胤礽,此时也是面色发紫整个人剧烈的痉挛抽搐。 “来人!护驾!” 佟国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迅速挡在康熙帝身前作出一副高度戒备的模样。 就在众人惊魂未定之时,坐在四阿哥不远处的八阿哥胤禩也哀嚎一声,痛苦的蜷缩在地。 “老八!” “太子!老四!” “来人!速传太医!快来人!”端坐在高台上的康熙帝此时并未如表面上看起来处变不惊。 他的一颗心都紧揪着提到嗓子眼儿上来,浑身紧张得绷紧,就像拉满弓的弦一般如坐针毡。 第九章 皇子一半都是用来杀的 康熙帝用力将指甲戳进掌心顿时溢出淡淡樱红,这才勉强回过神怒声道: “速去召太医院判,快去!” 所有人都怀疑自己方才许是因为恐惧产生幻听,方才陛下首先唤的是八阿哥? 有通透的天子近臣第一时间心领神会,纷纷对素来默默无闻的八阿哥投来或诧异,或震惊的眼神。 太医院判华盛昌不一会儿就提着药箱与数名职守的太医一路小跑着匆匆赶到,待把脉后苦着脸哀声道: “启禀陛下!是牵机!牵机之毒!太子殿下与二位阿哥所中的是前明宫闱至毒牵机!此毒并非无药可医。” 康熙帝面不改色,但他的心这才稍稍安定几分,可御医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如坠地狱。 “若在一个时辰内服下解药定无大碍,但这是前朝毒药,且随着毒药的配置顺序而需要对应相对的解药,行差踏错一步就可能使解药变成封喉剧毒。” “只是时间紧迫,殿下与二位阿哥身份尊贵,微臣不敢担保解药能否炮制的及时......只有....” “庸医!” 康熙帝终于端不住架子爆发龙颜大怒。可怜的太医院判面对帝王之怒只能瑟瑟发抖的匍匐在地。 “只有…只有陛下的龙魂丹方可奏效。” “滚下去配置解药!若救不回朕的儿子!统统去死!” 他愤怒的咆哮着,竟情绪失控拔出佩剑,剑尖直指早已因帝王之怒吓得面无人色的太医院众太医。 众人皆是震惊的看向如此失态的皇帝陛下,这还是素来贤德圣明的康熙大帝吗? 众人默然,众所周知皇帝陛下的朝珠共一百零九颗,取极九至尊之数。 其中一百零八颗由高僧祈福的天珠所制,而唯一颜色呈金红的第一百零九颗就是保命的龙魂丹。 这是历代大清皇帝在危难时刻保命的丹药。 偌大的乾清宫此时诡异的安静,只剩下令人胆寒的更漏滴答声反复撕扯着每一个人脆弱的心灵。 诸臣此时皆是匍匐着跪在沁凉入骨的汉白玉石阶上不敢抬头看此时的皇帝陛下。 而康熙帝藏在身后的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眉头紧蹙,那不怒自威的脸痛苦地皱成一团。 他凝眉望着躺在地上痛苦哀嚎的孩子,不,那是属于他和她的唯一骨血,他们的孩子若有事,她定会伤心欲绝。 想到她痛哭流涕的模样,他就觉得这窒息感比死还难受。 不!没有什么比他们的骨肉更重要!这是他与她唯一的孩子。 于是他毫不犹豫扯断朝珠迅速取出那颗龙魂丹。 “儿臣谢…谢皇阿玛救命之…” 太子胤礽强撑着虚弱的病体匆忙谢恩,没想到皇阿玛竟是为救他,不惜扯断代表江山帝业永固的天子朝珠。 但他伸出准备谢恩的手却被康熙帝匆忙拂开。 陛下竟是直接越过太子朝着四阿哥和八阿哥的方向前来。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皇帝陛下毫不犹豫的将那颗显然是龙魂丹的珠子塞进,咦,塞进八阿哥胤禩的口中。 但见八阿哥胤禩服下丹药后稍稍几息间已然停止呕血。 之后竟是在陛下的亲自搀扶下缓缓起身,原本惨白的脸也恢复血色。 轰隆,众人只觉得晴天霹雳,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竟全然不顾太子殿下的安危,而把珍贵的龙魂丹喂给八阿哥胤禩! 众所周知八阿哥出身卑微,他的生母良贵人卫氏只是辛者库一介罪奴出身! 纵是有诞育皇子之功,也只不过是区区贵人而已。 “寻常百姓家的兄弟姐妹都知道谦让这一道理,太子与老四乃兄长,想来也会谦让自己的兄弟!” 睿智如康熙帝,又怎能察觉不出此时殿中气氛的诡异,但他已骑虎难下,只能给出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 眼前这一幕让李金桂想起宫中流传多年的传闻。 先帝爷时期永寿宫中那位娴静温婉如江南烟雨的董鄂皇贵妃,那位先帝甘心为之痴狂至与整个大清抗衡的女子。 奈何情深不寿,纵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终究绕不过“薄命”二字。 顺治十七年中秋节刚过,董鄂皇贵妃薨逝,先帝爷伤心欲绝,追封董鄂氏为孝献皇后。 皇帝陛下追封嫔妃封号,这本来很正常,但当时的皇后博尔济吉特氏还在世,大清没有两后并立的规矩。 皇后在世,先帝却追封另外一个嫔妃为皇后,太皇太后和大臣们都认为这样做极为不妥。 但先帝仍然一意孤行,就要追封董鄂妃为皇后,甚至要废掉现任皇后为董鄂皇贵妃让位。 太皇太后无奈,这才答应追封董鄂皇贵妃为皇后。 董鄂氏的灵柩,最终按照先帝爷的意愿全部由身有爵位之人抬入东陵。 就是这样一个被先帝爷捧在心尖上的女子也无法保全自己的孩子。 这就是身处皇室的悲哀与心酸。 传闻她临死前那几日总凄厉哀嚎着的那句话:生在帝王家的孩子一半都是用来杀的! 而对皇子们举起屠刀的执刀人,不是别人,而是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天家富贵。 自古帝王多无情,但天意弄人,上天偏将这对至情至性之人困在这红墙之内。 顺治与董鄂妃的相恋,是这巍巍紫禁城内最为难容的真情。 谁也不会想到,顺治爷这样的人,可以付出真心,愿意倾其所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这两人之间的爱恋,在厚重冰冷的史书之上,留下最为百转千回的温情一笔。 但这位被顺治帝盛称“敏慧端良,未有出董鄂氏之上者”的董鄂妃。亦是在红墙黄瓦内香消玉殒。 他们之间的感情,并非只是留名青史的顺治皇帝和孝献皇后的琴瑟和鸣,而是爱新觉罗·福临与董鄂氏的至死不渝。 因为至死不渝,所以只剩下死路一条。 这就是紫禁城对专情之人最大的惩罚。 回过神来,此时被李金桂扶着靠在她怀中的四阿哥,已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她鼻子一酸,心底泛起一阵阵酸楚,李金桂知道他此时定是哀伤至极,不出声只是因为大悲无泪。 “皇阿玛说的极是!” 此时太子胤礽已是虚弱不堪气若游丝,众人微微抬首但见太子殿下捂着嘴角面露凄然之色,一脸失落沮丧,这短短几字仿佛带着苦涩与哽咽。 “八弟无碍就好!” 胤禛也强忍着胸腹的剧痛,有气无力的附和太子殿下。 他与太子胤礽素来亲厚,此时兄弟二人携手起身互相扶持,那副兄恭弟友的惺惺相惜竟比往日还贴切。 而太医院也终是战战兢兢的在最后一刻钟呈上解药,大理寺少卿也在第一时间紧锣密鼓彻查此次皇子中毒事件。 这场大戏却让朝野宇内都明白一件事情,如果说一个时辰前还无法辨析大清帝国的未来之主究竟问鼎谁手?那么现在这一答案已昭然若揭。 “四阿哥!” 最先赶到的后宫嫔妃自然是代掌凤印的贵妃佟佳氏。 四阿哥虽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毕竟承欢在膝下几年,多少也生出些许淡薄的母子亲情。 第十章 良妃的秘密 此时见到自己的养子这幅令人心悸的模样顿时忍不住泪眼婆娑。 这孩子可是她们佟佳一族将来的指望!除了她佟佳素媛,谁都不能动他一根汗毛! 紧随其后的是即将临盆的德妃乌雅氏,她呜咽着扶着肚子小心翼翼走到四阿哥面前,刚要俯身关怀却被身旁的宫女一把拦住。 “娘娘,您如今身怀龙嗣,一切可都得小心一些,龙嗣的安危要紧!” “我儿…我苦命的孩子…” 乌雅氏迈出的脚步忽然停滞,她焦急地看着四阿哥痛苦的模样却无计可施。 最后只能嗫懦的哭哭啼啼地在一众劝谏的宫女命妇阻止下终于还是止步于十步开外的地方。 “良贵人!” 就在此时,妃嫔坐席中一阵惊呼喧哗,原来是八阿哥的生母良贵人竟是因为惊吓过度陷入昏厥。 “晓竹!!” 康熙帝竟是步伐都有些凌乱的一个箭步冲到良贵人卫氏的身前。 “药!你的药!晓竹!” 他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恐惧的颤抖,旋即从袖中取出一个细长的瓷瓶塞入良贵人口中。 伴随着那药瓶打开那一瞬,一股奇特的异香充斥整个乾清宫。 “这是!!”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太医院众人,但很快被康熙帝身边的大太监梁九功一记凶狠的眼神恫吓。 昏厥中的良贵人被宫女搀扶着抬回她的寝宫。 “朕有紧急要务需立即处理!恭亲王,裕亲王二位皇叔替朕款待贵客!” 皇帝陛下行色匆匆的离开,也不知道究竟是何要务竟然让一向镇定自若的皇帝陛下直接舍弃御驾轿撵改为徒步而行。 有细心的殿内之人甚至发现陛下行至门槛都忘记抬脚险些跌倒。 众臣此时正匍匐于地恭送御驾,而场间就属赫舍里氏一族的官员脸上神情最为复杂变幻。 没想到这么多年的苦心筹谋,竟差点沦为万岁爷手上锋利的刀子,千刀万剐凌迟的还是自己! 倘若没有今日这出好戏,那么太子殿下与赫舍里一族岂不是替他人做嫁衣… 而且万岁爷竟然还贴身携带一个名不见经的贵人所需要的药物! 众人仿佛发现某种恐怖的真相但又不敢宣之于口,复而又齐齐低下头垂首贴着冰凉的地面,这才稍稍压下内心的震惊。 这场盛宴就这么在这场无端的风波中拉下序幕。 太子殿下与四阿哥也在太医的照料下由软榻抬着各自回宫歇息。 今晚的盛宴简直让李金桂吓得魂飞魄散,幸亏四阿哥没什么大碍,否则她真万死难辞其咎。 她实在想不通,明明她已用银针验过那杯果浆的确无毒为何还会生出弥天大祸。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牵机之毒是银针都无法测出来的,她自责无比狠狠扇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实在是太大意轻敌! 待伺候着四阿哥饮过小半盏汤药看着他沉沉睡去后,李金桂这才轻手轻脚离开。 而此时处在假寐中的胤禛却刷的一下睁开双眼。 黑暗中,他再也无需掩饰心中的雀跃,嘴角开始微微上扬。 印象中的皇阿玛永远都是冷冰冰的面孔,只有面对八弟与良贵人的时候才会看到那亘古不变的冷情有一丝人间烟火。 每年腊月二十,他站在皇宫最高处的揽天阁以千里目镜皆能窥视到皇阿玛嘴角化不开的暖暖笑意。 后来他才知道,腊月二十正是良贵人的生辰。 良贵人卫氏所居的延禧宫是东西六宫中最冷僻的地方。 从紫禁城后宫的整体布局来说的确是处于最边缘的位置,但所有人都忽略至关重要的一点! 皇阿玛勤政,最常住的地方不是乾清宫而是养心殿。 从养心殿到后宫嫔妃所住宫殿的距离来看,延禧宫反而是距离养心殿最近的嫔妃宫殿。 佟国维果然是最为剔透的权臣! 只轻轻一点拨竟织就今日这逆天巨网,环环相扣间将卫氏母子这对暗藏的猛虎推到风口浪尖。 今夜怕是整个皇城都会知道良贵人的秘密。 那异香太过特殊,那是江宁织造局曹氏一族守口如瓶不可宣之于口的秘密。 国库每隔五年就有一笔数目庞大的金额划拨给江宁织造局。 而曹氏一族近乎垄断江南丝绸采买的肥差,却连年处于亏损严重入不敷出的情况。 但皇阿玛却并未责怪,仍是定期划拨库银给江宁织造局。 那是因为曹氏一族的真正使命,是为一个女人续命,倾尽天材地宝,耗尽天下之财也在所不惜。 他们在替那个女人寻续命的药材,稀奇古怪的药材! 这充满异香的冷香丸需要头胎紫河车,人形带叶千年山参,万年何首乌,千年松根茯苓胆。 除此之外,还需要古墓里贵妇头上戴着的珍珠。 这药竟然在用死人头上的珍珠,这种药究竟配给谁?答案就是良贵人——卫瓷竹。 聪慧如后宫这些嫔妃,又如何还能一叶障目看不清真相? 何谓良?良人之良,只有夫妻才能互称为良人。 就在端午家宴后的三日,连续两道册封圣旨震惊六宫宇内。 默默无闻于后宫多年的良贵人卫氏以三十七岁朱颜不再的年纪,被陛下册封为良嫔。 紧随其后不到半个时辰的第二道圣旨赫然是一道封妃的旨意。 大清自入关以来能以如此神速晋位的只有当年宠冠六宫的董鄂氏皇贵妃! 那可是先帝爷心尖上的宠妃!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东宫易储的圣旨也该不远的时候,又一道赐婚圣旨啪啪啪打脸众人。 这是一道令朝野震惊的赐婚圣旨,赐郡君额驸瓜尔佳·文炳之嫡女瓜尔佳·醒黛为太子正妃。 瓜尔佳·文炳官居正白旗汉军都统要职。正白旗啊!那可是皇帝陛下亲自统领的上三旗之一。 正黄旗,镶黄旗,正白旗这三旗由皇帝亲自统领称为上三旗; 由诸王、贝勒掌控的镶白、正蓝、镶蓝、正红、镶红五旗,称为下五旗。 上三旗较下五旗为崇,是皇帝的亲兵,担任禁卫皇宫等任务。 而绝大多数驻守京师及各地的八旗驻军以及皇族包衣奴仆皆出自下五旗。 皇帝陛下的后宫嫔妃与皇室子弟的嫡妻大多出自于上三旗的旗人女子。 而太子侧妃的殊荣则花落大学士兼吏部尚书纳兰明珠之嫡孙女纳兰凝婳。 这纳兰一族可是出自显赫的叶赫那拉一族。 众人又是一阵愕然,陛下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若说万岁爷不看重太子,那为何要以赐婚为名义巩固东宫的地位? 有赫舍里氏一族为靠山,如今再加上瓜尔佳氏与叶赫那拉氏的助力简直是如虎添翼。 消息传来之时,胤禛正饶有兴致的洗手作羹汤。 自佟国舅造访之后,佟佳氏对四阿哥的态度和善许多,主仆三人所居住的偏殿也经过修缮重整。 一应生活所需也恢复皇子该有的制式规格,四阿哥不喜奢靡故而偏殿也只是被李金桂布置的雅致典雅。 主仆几人的生活也不再如过去般捉襟见肘。 “李金桂,你怎么看?” 第十一章 蓝齐儿的真实身份 李金桂正帮着四阿哥添置柴火,她有些茫然的挠挠头, “奴婢只知一山难容二虎,陛下对八阿哥的舐犊之情发自肺腑。” “还有陛下待良妃娘娘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奴婢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如何形容。” “奴婢虽愚钝,也知陛下太子怕是被陛下当成替八阿哥挡刀子的傀儡。” “陛下如今这些举动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看着像是安抚太子,还有太子爷身后的赫舍里一族。” “总而言之,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远!” “火小一些,这羊肉要文火煨制方可熟烂绵软。” 胤禛拈起几颗葱花撒进沸腾的羊肉汤中,没有对李金桂的见解做出任何点评。 聪慧如太子殿下,又如何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这无上皇权,就这么被横空杀出的八弟给截胡,太子哥这口恶气焉能咽下,反正换成是他肯定是万万不能! 而太子在歇息半月之后,便开始始上朝议政,一切似乎回到原点。 但七窍玲珑心的政客们却嗅到一丝不寻常,这对天下至尊的天家父子,怕是早已开始貌合神离。 太子爷本位中宫嫡子,身后的母族势力更是坚如磐石,可惜他与那至尊的位置终只是过客而已。 康熙三十二年春,两朝帝师孔济世受陛下嘱托,于畅春园无逸斋内传道授课。 紫禁城内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而李金桂和小苏子自然是听到养心殿的诸多留言。 此次陛下诏谕三阿哥胤祉,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佑,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礻我,十二阿哥胤祹,十三阿哥胤祥八位适龄皇子蒙学。 却独独没有四阿哥胤禛! 此时李金桂正郁闷的坐在莲池边光着脚丫子凫水。 “噗通!” 接二连三的石子滑破涟漪,顿时水花四溅,身后响起银铃般的的笑声。 “李金桂!这马上就要到夏天了,你思的什么春!” “蓝齐儿你给我下来!” 李金桂气鼓鼓的起身,连鞋袜都顾不得穿上,噔噔噔噔迈着碎步朝着身后的云松树走去。 “就不!你上来呀!” 从郁郁葱葱的树丛间伸出一张带着满脸坏笑的少女脸庞,还吹着戏虐的口哨,活脱脱一副雅痞模样。 少女同样光着脚丫子,此时一手拿着一个鸟巢,依稀可见鸟巢中有数枚鹌鹑蛋大小的灰色鸟蛋。 蓝齐儿是荣妃宫中的采买宫女,更是李金桂在这紫禁城内唯一的手帕交。 这些年来多亏她明里暗里对她多方接济,否则李金桂在紫禁城内的生活会更为举步维艰。 “我从御膳房偷来几个番薯!择日不如撞日!今日烤地瓜如何?” “吃吃吃!就知道吃!小心变成肥婆嫁不出去!” “那今日出宫吗?走!看看咱的铺子去!” 李金桂匆忙作出噤声的动作,蓝齐儿因着职务之便,时常有出宫的机会,李金桂的刺绣品也时常托她带出去变卖。 而她口中说的铺子,则是李金桂在四阿哥的授予下,与蓝齐儿合作开设的酒肆茶楼。 “金桂姐!可叫我好找!四阿哥正到处找你呐!” 苏培盛隔着荷花池在对面的廊桥水榭处焦急的呼喊着,李金桂匆忙整理好衣裳。 “来了来了!” “死丫头!过几日再找你玩儿!” 李金桂朝着蓝齐儿做个鬼脸,匆忙朝着钟粹宫的方向赶去。 “喂!等等!臭丫头!今儿个是你的生辰,拿去!前几日逛街的时候看到花想容新出的云鬓花颜脂,山茶花味儿的!” “哇!” 云想衣裳花想容,有哪个女子不喜欢这些能让人变得更为明艳动人的胭脂水粉,李金桂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而已。 “谢谢你,蓝齐儿,过几日再找你玩儿!”李金桂爱不释手的抚着胭脂盒,一步三回头的朝着钟粹宫的方向赶去。 而蓝齐儿却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彻底消息在眼帘中。 “公主,时候也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梳洗一番再行回宫!” “本宫今日要出宫散散心!” “荣妃娘娘和三阿哥还等着您回宫用午膳呢!公主,奴婢只是个奴才,求公主饶命!” 那年长的宫女哭丧着脸苦苦哀求道,三公主自小受尽陛下宠爱,养成刁蛮任性的顽劣性格。 但顽劣归顽劣,心眼却并不坏,所以每每劝服不了她的时候,她就会使出平日惯用的苦肉计。 “知道了!” 蓝齐儿不耐的捂住耳朵,不想再听这教导姑姑喋喋不休。不久后就算想听也再也听不到了吧。 “皇姐!” 一阵清冷的声音乍然响起,眼前出现的人却是让她有些诧异。 “四弟,方才你不是打发人来唤她回去么?怎么?你这是用的调虎离山之计?” “胤禛有事相求!” ........... “小苏子,四爷呢?好啊!你竟然假传四爷的命令!” 紧赶慢赶,她气喘吁吁赶到偏殿之后才发现,这哪里有四阿哥的身影,她只看到躺在秋千架下呼呼大睡的亢陶朱! “金桂,生辰快乐!” 她一转身就看到四阿哥将一个做工精巧的长木盒子捧在手中,不知何时立在她的身后。 “这个送给你,打开看看!” “是什么?” 李金桂好奇的打开那小小的锦盒,眼前一支栩栩如生飞鸟形状的点翠发簪映入眼帘。 四阿哥目光灼灼注视着她,将那支发簪小心翼翼别再她的发髻之上。 这支发簪所取的翠鸟毛光泽好颜色鲜亮。 再配上素雅的白玉为簪杆,更是衬托的她原本就乌黑如云的绣发,犹如幽幽湖水上点点灵动的浮光魅影。 “绿云高髻,点翠匀红时世。月如眉,浅笑含双靥,双飞双舞,青鸟传心事。金桂,你可知我心意?” 满人乃游猎民族,男女定情信物往往使用纯天然的物品。 通常是未婚的男子选一支美丽的羽毛插在女子头上,这就算定情。 自大清入关以后,虽然能采用的东西也多了,比如手帕,宝刀,马鞍,扇套等等,而皇室贵族之间还可以送玉如意。 但点翠之物却是最为珍贵的定情之物。 第十二章 奈何书不成字,纸短情长 四阿哥这是在向她表白爱慕之情! 李金桂只觉得此时好像整个人都置身于虚无缥缈的云端,脚下都是不踏实的虚空感。 这世间最幸运的事情,就是你爱的那个人,心中正好也有你。 “爷,这发簪真好看,上面刻的什么瑞兽?” 她最是擅长岔开话题,却不想四阿哥接下来的话让她忍不住湿了眼眶。 “这是比翼鸟,又名鹣鹣、蛮蛮,此鸟仅一目一翼,雌雄须并翼方可飞行。” 胤禛目光缱绻的注视着她的眼眸。 “飞止饮啄,不相分离……死而复生,必在一处!” 为准备这特殊的礼物,他特地准备了两个月之久。 为不伤翠鸟的性命而取到质量上乘的翠鸟羽毛,他几乎大半闲暇时间都守在翠鸟笼边。 因为稍一走神,翠鸟就有可能将脱落的羽毛吞入腹内。 “这比翼鸟藤条树叶好生奇怪,奴婢竟是从来没见过?” 她抚着温润细腻的发簪不解地问道,她跟着四阿哥,也算博览群书。但还是第一回见过这藤条。 “笨丫头!没看出那是连理枝?” 胤禛宠溺的伸出手,点点她的鼻尖,她抚着发簪的手微微的抖了抖。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那交缠的树枝竟是连理枝。 “金桂!” “金桂,胤禛的心意永远不会变,本想写一封情笺,奈何…” 胤禛轻叹一口气,紧锁眉头,这幅惆怅的模样让李金桂心中猛的揪紧。 “奈何什么?” “你过来,爷告诉你!” “奈何纸短情长!难诉衷肠……”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对自己说这样的情话。 此时她又是欢喜又是羞怯,不知如何应对,若是…若是此生他只对她一个女子说该多好。 “爷亲自下厨做好一桌子膳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此时小厨房内的小苏子和亢陶朱,马齐三人已经布置好碗筷,就等着今日的寿星就位。 “李金桂!” 不远处蓝齐儿的呼唤声由远及近传来,李金桂做贼心虚,吓得匆忙挣脱四阿哥的怀抱。 “来了来了!” 她如受惊的兔子般不敢回头,匆匆离开。 “呦呵,(╯▽╰)好香啊~~” 蓝齐儿吸着鼻子,自来熟的径直朝着小厨房走去。 “不行!我家爷还没上桌!” 李金桂眼疾手快将蓝齐儿伸向鸡腿的魔爪打飞。 却不想蓝齐儿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是奔着那糖醋小排去的。 “唔~好吃!真好吃~” 她吃的满手满口都是酸甜的酱汁一脸的陶醉。 “我可是来给你带天大喜讯的喜鹊啊!你就这么对待我?” “听说了吗?孔先生十日后要在京城内甄选新的学子,不论男女,不论身份!”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家主子和我们这些奴才都有机会当他的门生。” “真的!!” 她险些喜极而泣,这就意味着四阿哥能有机会师承帝师门下。 “爷,你听到了吗?我们还有希望!” 她雀跃的挽起四阿哥的手臂不住的摇晃。 蓝齐儿还顺道带来了前几年孔济世招收门生的试题。 听到自己也可以有机会成为帝师的门生,马齐与亢陶朱也兴致勃勃的凑过来,当几人看到试题后,却面如死灰! “为什么孔先生会用周髀算经这种奇葩的东西招门生?” 马齐捂着心口装作吃痛的问出所有人的郁结于心的疑惑。 若是考四书五经的话难不倒他,但这算术却是他的短板。 用他阿玛的话来说,只要银子算对就行。别待会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就成。他们这些世家嫡子,自然有更为高远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至于算账?家里有的是账房先生,何必纠结于一加一到底等于三,还是等于一这种肤浅的数字答案。 “试试!就算没选上也无妨,重在参与!” 作为众人主心骨的胤禛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 还有十日,他们只能拼尽全力去试试。用谜之膨胀的亢陶朱那句至理名言的话说:你不试试就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失败! 连着两日偏殿内都是灯火通明。 众人甚至用头悬梁锥刺股的法子,时刻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不打瞌睡,而李金桂终于在考试前的清晨昏昏入睡。 也不知道沉睡多久,当她想要伸出双手如往常一样伸个懒腰的时候,忽然手肘打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她吓的扭头一看,竟然是四阿哥。 此时他正趴在书桌旁,安静的睡颜不知道在做着什么美梦,竟然微微勾起唇角。 她将脑袋凑近他的脸,这家伙的睫毛真是逆天的长而密,还自然的翘着好看的弧度。 还有他的皮肤为何如此细腻,她凑这么近连毛孔都看不到,再默默的摸摸自己的脸,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看着四阿哥就这么趴在书桌上睡着,连个薄毯子都不知道盖一盖! 她嗔怒的蹙眉,料峭初春最是寒冷刺骨,这样会着凉的,她蹑手蹑脚的取过身上的毯子。 她俯身轻轻的将毯子披在四阿哥身上,猝不及防间,睡梦中的四阿哥扭了扭头,她慌乱的直起身子。 但如果她此时稍稍转头看看,就会发现四阿哥早已经醒来。 此时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她,脸颊也是微微泛着红。 早在李金桂打哈欠的时候,向来警惕浅眠的他就已经苏醒,只是感觉到她凑近的气息。 他好奇想看看她究竟意欲何为才趴着假寐。 过去好一会儿,胤禛才假装睡醒,他慵懒的抚着惺忪的睡眼。 “早!金桂!” 不待得到李金桂的回应,书房外传来苏培盛的咳嗽声。 “爷!太子爷请您过东宫一叙!” 在这个争分夺秒的节骨眼上,太子爷找四阿哥究竟有什么要紧事? 随着端午夜宴后,四阿哥与太子爷的关系更为亲厚,许多要紧的差事都会交托给四阿哥处理。 很快四阿哥就眉头紧锁的回到书房内。 “准备一下,爷要去京郊一趟!” “出什么大事了?” 李金桂看着四阿哥心事重重的模样顿时大骇。 第十三章 金鸡纳霜 “永平府前些日子发大水,那些灾民聚集在京城南郊外。” “若得不到妥善的安置怕是会对京畿的安定造成影响,太子殿下命爷速去南郊安抚灾民。” “爷等等奴婢!” 李金桂自然放心不下四阿哥,于是匆忙收拾行装要与四阿哥同行。却见四阿哥面带怒色。 “胡闹!那么混乱的地方岂是你一个女子能去的地方!在宫里等爷回来!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呆着读书!” 胤禛郑重其事的扶着李金桂的肩膀说道,此时马齐和苏培盛早已经准备好行装侯在门外。 一行人行色匆匆的离开了偏殿。 “李金桂!” 蓝齐儿身上背着一个小小的行囊翻墙跳进前院,明明偏殿的大门敞开着,她却每回都要翻墙登堂入室。 “听说南郊有暴民闹事,还出了好几桩命案!太子爷将这烫手山芋丢给你家四阿哥,这可是真的?” “走!我们去南郊!” 听到蓝齐儿这番话之后,李金桂再也坐不住了,于是拉着蓝齐儿匆忙朝着四阿哥离去的方向狂奔。 京城南郊外,与一墙之隔的城内繁华相比,此时城郊的景象却是一片凄凉的人间炼狱。 隔几步就有蓬头垢脸,面黄肌瘦的灾民伸出无助的手,有老弱妇孺,有四肢发达的正常人,也有各种伤残人。 有的人因长途跋涉而体力不支,只能跪在地上向行人不停地作揖磕头,只求能有一口吃的裹腹。 “快杀了这孩子!否则大伙都活不成!如今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一切以大局为重!” 不远处一群衣衫褴褛的灾民,此时正远远的围着一个瘦骨嶙峋的五六岁男童义愤填膺。 一名中年男子一脸痛苦的举起一块尖锐的石块,咬牙切齿朝着男孩的天灵盖处砸去。 就在此时,一双略带薄茧的素手紧紧抓住他行凶的手臂。 “为什么要杀他?这孩子做错了什么?” 稚子无辜,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竟要这孩子的命? 蓝齐儿飞起一脚将那中年男子一脚踹飞,而李金桂则冲到那躺在地上的男童身边。 “他得了瘟疫,这病会传染的,姑娘不要沦为东郭先生也不自知!” “呸!你这个酸秀才懂个屁!若这是你儿子或者你亲兄弟,你还能站着说风凉话!” “姑娘,我就是这孩子的爹,这是在下唯一的儿子!” 被蓝齐儿踹飞的中年男子匍匐着爬到仍是昏厥的男孩面前。 “在下李正道,犬子李卫得了寒热症,唐神医都束手无策,他们说的对,不能因为我儿子病而祸及他人的性命!” “待送走我儿后,在下就在我儿的坟墓边上自裁谢罪!” “哪个庸医!简直就是草菅人命!” 李金桂听到这病症的名字后忽然眼前一亮。真是连老天爷都可怜这孩子。 康熙二十六年,法王路易十四选派五名传教士到大清朝传教。 为入乡随俗,这五人给自己取了汉人的名字,即为洪若翰、李明、白晋、张诚、刘应。 他们带来的各类知识和书籍被陛下收藏和赏识。 彼时陛下患上罕见的寒热症,上吐下泻发烧不止,就在太医们都束手无策之时,洪若翰和刘应献上金鸡纳霜。 这药竟是针对药石无灵的寒热症竟有奇效。陛下很快就康复如初。 “闭嘴!你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子懂什么?” 一黑袍少年叉着腰语气不善的诘问道。 “蓝齐儿!” 李金桂示意蓝齐儿凑到她身边,二人贴耳窃窃私语许久,蓝齐儿初时只是不断的摇头拒绝最后挣扎许久,艰难的点点头转身离开。 “姑娘!你不要害我们!” “你这个小娼妇!小小年纪怎么心肠如此歹毒!” “要不然干脆连她一起打死埋了吧!省得留下祸害!” “我能救这孩子!给我一天的时间,若是救不回这孩子随你们怎么处置都行!” 人群中有饥民开始情绪激动的争论道。 “呵呵,笑话!我们公子都无法治愈的怪病,你一个黄毛丫头竟然在此大言不惭,你这种人就算被打死也不值得同情!” “唐磊!住口!” 一带着黑帏帽的白衣男子提着药箱出现在众人面前。虽看不清帽纱下的面容,但这声音却低沉喑哑,令人忍不住侧目。 而帏帽下,唐皓卿正带着探询的目光审视着眼前这不自量力的女子。 “她既然能拯救一条性命,那就给她一日!” “唐神医说的对!那就听唐神医的!” “快快快!施粥了!快去领啊!” 不远处的粥棚已是人头攒动,唐皓卿带着仍是絮絮叨叨的书童唐磊到粥棚帮忙派粥。 “我好饿…阿爹…” “小卫!阿爹在这!你等着阿爹!” 那中年男子见儿子竟然幽幽睁开眼睛,顿时喜极而泣,于是端起脚旁破口的海碗朝着人声鼎沸的粥棚处挤。 但很快他就苦着脸端着空碗垂头丧气回到原地。 “僧多粥少,我每回去取粥都十去九空!哎…那些浑水摸鱼的恶人!” “什么恶人?谁浑水摸鱼?” 李金桂觉察到这当中有些异常的情况,似乎有人在趁着天灾人祸谋取私利! “哪儿有那么多灾民,一半儿都是京城附近的山民们乔装打扮的,为的就是能不劳而食,吃上朝廷给的赈灾粮食!” “岂有此理!” 李金桂将小李卫放回中年男子怀中,三步并两步跑到仍在施粥的唐皓卿身旁。 “唐神医!这些领粥的人当中有很多是浑水摸鱼之人!” “你可有办法让这些人知难而退,确保赈灾粮食能落到真正需要的灾民手中?” “没有办法!总不能一个个的查验他们的身份和籍贯所在,太费时费力!” 唐皓卿无奈地叹气道,自第一日施粥之时,他就发现这当中的弊端。 据可靠情报,此次来京的灾民总共才五千余人之多,但这几日的统计却远远超过这一数字,粗略估计至少有两万五千人之多。 他也很想将这些想要不劳而获的人剔除出去,但却苦于没有解决的办法,最后只能无奈将粥煮的稀一些,却也是杯水车薪! “喂!你这个疯女人!住手!” 第十四章 往粥里扔沙子 却见李金桂正抓起灶台边的沙子一把扔进沸腾的锅内。 很快原本奶白色的锅中就开始泛起恶心的灰黑色,还漂浮着不知名的黑色浮末。 “疯婆子!你知道这些粮食有多珍贵吗!” 这女人歹毒如斯,连赈灾粮食都要如此作践,唐磊终于忍不住抽出腰间的佩剑准备一剑杀死这毒妇! “唐磊!立即交代下去,让所有负责施粥的人都在锅中掺入砂石!” “公子!可是…” 唐磊有些憋屈,自家公子这是中了那女人下的蛊么?怎么总是在帮她解围! “按照我的命令行事!” “属下尊命!” 唐磊不情不愿的离开粥棚执行命令去了,而此时唐皓卿开始学着李金桂的模样在别的大锅内加入沙子。 “他们在干嘛!怎么可以在粥内加沙子!”灾民中开始沸腾。 “好恶心!这么肮脏的东西怎么入口!太过分了!” “这么脏的东西就算饿死也不能吃,不要也罢!哼!” 有许多灾民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很快排的看不到尽头的队伍开始渐渐变得稀疏开来。 剩下的那些灾民只是麻木的端着破碗,饥肠辘辘的盯着锅内的粥。 “看到了吗?留下来的才是真正的灾民!人在绝境时甚至能易子而食,更何况在白粥中加点沙子而已!只有这样,才能让更多人活下去!” “有时候光靠着一腔热血和积德行善根本就没有用,正义感爆棚,往往因为正义是廉价的。” “看上去的振臂高呼,那是因为高呼的成本和代价很低,低到认为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 “我做这件事虽然有些缺德,但若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依然还会这么做!” 李金桂看一旁的人有些费解的模样,于是高声解释道,安抚南郊的饥民可是四爷的差事,她定不能添乱。 “多谢!” 唐皓卿的语气柔和许多,没想到老头子安排他驻扎在南郊救治灾民,竟是遇到这么个蕙质兰心的女子。 这时蓝齐儿也赶到,她手中还捏着一瓶玻璃器皿装着东西。 “荣妃娘娘宫中正好有些御赐的金鸡纳霜,我都给拿来了,你试试看!” “嗯嗯!” 李金桂接过蓝齐儿带来的救命药膏,匆忙赶到奄奄一息的小李卫身前。 “把碗给我!” 她拔下发髻上的簪子拨弄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药膏融在碗里,然后小心翼翼的喂小李卫服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人都无比紧张的盯着小李卫的变化。 “这是什么药?可否借在下研究片刻?” 两个时辰后,唐皓卿在替那孩子把脉之后露出惊诧的表情。 “西洋人的药,对付这寒热症有奇效,您是大夫,可以仔细研究一下这药的成分,希望大清的大夫也能研制出这药,希望这可怕的寒热症能如寻常的风寒咳嗽般不至于无药可医!” “天下之大,学无止境,当神已无能为力的时候,只有人才能自救!” 唐皓卿默然,这个女子语气中带着真诚与期翼,显然不是在嘲讽他的意思。 “金桂!” 糟糕!被发现了!李金桂苦着脸转身就看到四阿哥一身白色戎装站在身后。 “胡闹!” “四阿哥!多亏这位姑娘,你我二人束手无策之事今日竟迎刃而解!” 唐皓卿见四阿哥胤禛怒气冲冲的朝着这女子走来。 怕是来者不善,于是匆忙挡在李金桂身前。 “想到在粥里掺沙子的人是你?” 李金桂不敢抬头看四阿哥盛怒的表情,于是垂着脑袋委屈巴巴的点点头。 “马齐!送她回去!你亲自看着她!若是她再离开半步!你就把她捆了!” “且慢!” 胤禛忽然想起些什么,又拦住李金桂的去路。 “可否劳烦唐神医替她诊个平安脉!” “恩!” 唐皓卿接过四阿哥拽过来的素手诊脉片刻。 “这位姑娘身子有些阴虚体寒,其他并无大碍!” “阴虚体寒?可有法子医治调理!” “女子十有八九都会因血气不足而阴虚,少操劳过度,多进食一些温补的食物慢慢调理即可。” 见唐皓卿如此笃定地给出答案,胤禛揪着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爷,您什么时候回来?” “赈灾之事已临尾声,今夜就回去!别担心!” 胤禛很想冲到这丫头的面前将这委屈巴巴的可怜虫拥入怀中,但大庭广众下,仍是忍住心内的悸动。 傍晚时分,李金桂守在四阿哥回宫的必经的西华门处翘首以盼,但直到掌灯之时宫门落锁都不见四阿哥的身影。 “骗子!骗子!” 她气鼓鼓的跺脚嗔怒道,忽然觉得身后一暖,整个人都落进温暖的怀中。 “谁是骗子?爷今日走的是东华门!在书房内等了你好几个时辰,你就是这么读书的?” 胤禛将下巴贴着她的脸颊,他已在李金桂身后站了半个时辰。 她若一回头必定能发现他的身影,但从头到尾她却如同望夫石般盯着门口的方向。 “爷若今晚赶不回来呢?你要如何是好?” “水来奴婢就在水里等爷,火来奴婢就在灰烬中等爷,总要等您回来!” 李金桂转身揽住他精瘦的腰,竟是开始轻声啜泣起来。 胤禛有些手足无措的拥着心爱的女人,好好的为什么她忽而潸然泪下。 “你在哪,我就在哪!” 怀中传来李金桂抽抽嗒嗒的细碎声响。 “好!” 胤禛笨拙的替她擦拭眼泪,她的泪像滚烫的热水,刺痛他的掌心。 还有五日就要迎来考核,此时偏殿内除了不识字的小苏子外,众人皆是废寝忘食的开始埋头苦读。 辛苦奋战几晚,今日终于到上战场的时候,当李金桂拿到试题后,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一抹黑…… 总共五道算学题,她竟只会做两道题!而坐在她身后的亢陶朱早已经低声哀嚎着开始问候出题教习的祖宗十八代! 题一 今有垣厚五尺,两鼠对穿。 大鼠日一尺,小鼠亦一尺。 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 问:何日相逢?各穿几何? 这道题简直就是莫名其妙不知所云毫无逻辑可寻,果断放弃!?_?。 第十五章 在舞弊的边缘来回试探 题二: 一百馒头一百僧, 大僧三个更无争, 小僧三人分一个, 问:大小和尚各几丁? 这道她会答,因为四阿哥教过大同小异的题目,她就算再愚钝,照猫画葫芦的本事也不能含糊。 她刷刷刷的开始写答案:置僧一百为实,以三一并得四为法除之,得大僧二十五,小僧七十五。 她检查清楚答案后看向下一题,待理清思路后她顿时眉开眼笑。 题三 今有鸡翁一,值钱五; 鸡母一,值钱三; 鸡雏三,值钱一。 凡百钱买鸡百只。 问鸡翁母雏各几何? 这道题与第二道题的解答逻辑如出一辙,算是送分题,她眉开眼笑的轻松写下胸有成竹的答案: 公鸡十二只、母鸡四只,小鸡则八十四只,正好满足百钱百鸡。 接下来的时间,她只能咬着笔杆开始抓耳挠腮,身后传来三长两短的轻咳声。 这是她与亢陶朱和马齐几人商量好的暗号。 李金桂装作从容淡定的将试卷挪到课桌左下方,以便后头的马齐抄写。 待马齐发出完成的暗号后,她开始愁眉苦脸的瞪着后面的题目干着急。 题四 九百九十九文钱,及时梨果买一千, 一十一文梨九个,七枚果子四文钱。 问:梨果多少价几何? 又梨又果,这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放弃! 题五 李白街上走,提壶去买酒。 遇店加一倍,见花喝一斗。 三遇店和花,喝光壶中酒。 问:原有多少酒?” 这道题和第一道一样变态!还是只能…无奈放弃。 惨了,五道题答对三道才到丙级的合格分数。她这是要名落孙山的节奏(?_?#)。 就在李金桂抓耳挠腮恨不得上蹿下跳的时候,坐在她前方的四阿哥停笔,开始收拾笔墨砚台。 看样子是已经答完题,准备提前离开考场。 当胤禛收拾好东西,准备侧身离开之时,他下意识瞥一眼身后的李金桂,但见她此时正泪眼盈盈委屈巴巴看着他。 待目光落在她的试卷后,胤禛顿时了然于心。迈出的步伐又悄然收回。 他将收拾好的笔墨砚台重新铺开,开始仔细检查题目。 而此时的李金桂,正心急如焚的在草稿纸上梳理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答题思路,却忽然感觉到桌前被人轻轻撞击数次。 声音来自前方,于是她抬眸看向四阿哥的位置,却见他的试卷正摆在右下方的位置。 那位置摆放的极其巧妙,刚好够她一览无余。 二人默契的配合着,却不知这些小动作早就落在带着黑帏帽的监考少年眼中。 竟是那日在南郊遇到的女子,唐皓卿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快步走到李金桂的身旁,他并未打草惊蛇,而是淡淡扫视一眼她的试卷。 五道题只答对两题,如此简单的题目竟然有那么多的题目不会答!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伸手想要没收她的试卷,却见她右手虎口处红肿不堪。 这是那日她抓住落向那孩子脑门上的锋利石块之时被划破的。 也罢!只是个想要出人头地的宫女而已。 “还有一刻钟的时间收卷!” 他冷冷的丢下这句提示后,转身回到讲学台上开始伏案批阅试卷。 而李金桂则在唐皓卿转身那一瞬伸长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偷瞄到第四题的答案。 只要答对三题即可过关,她从来都不是贪得无厌之人。 ……… 无逸斋内,此时唐皓卿凝眉看着一份字迹写的歪歪扭扭的试卷长吁短叹。 为什么她连抄袭答案都会写错!真是… 题四的正确答案明明是梨六百五十七个,价八百又三文。果三百四十三个,价一百九十六文。 而李金桂却将梨和果的价格写颠倒过来。他就是想网开一面放她一马都难。 但想到这丫头没有贪得无厌的全部抄袭,他又是无奈的摇摇头。 也罢! 他放下朱笔拿起桌旁的墨笔,默不作声的将梨和果涂抹掉,然后模仿着李金桂狗爬似的字迹写上正确的答案。 反正这些试卷不需要发回学子的手中。没有人会知道真相…… 功夫不负有心人,李金桂在四阿哥的帮助下终于顺利通过考核。而四阿哥则是以第一名的成绩入选。 女子组的翘楚则是步军统领费扬古之嫡女乌拉那拉·素娴。 “四阿哥吉祥!” 一道清丽的声音在李金桂耳畔响起,声音婉转似空谷幽兰。 她转过头去,只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女站在她的身侧。 那少女一双漆黑清澈的眼神似星辰大海般令人沦陷其中。 在她那美丽清纯文静典雅的绝色娇靥上绽着恬静的笑意。 月色与雪色之外,她堪比这世间第三种绝色。 “是乌拉那拉家的嫡女,听说陛下有意赐婚她与四阿哥!” “真的吗?不是说荣妃属意她为三福晋的人选吗?” “不管是许配给哪位阿哥做嫡福晋都是郎才女貌,真羡慕…”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而李金桂只默默的站在四阿哥身后。 大梦初醒的感觉真的很凄凉,她与四阿哥之间有千难万阻,想要冲破一切束缚相守一生又谈何容易? 别的不说,他们间云泥之别的悬殊身份就是摆在面前最大的问题。 人言可畏,就算她不在乎,但又怎么能忍心他被人嘲笑爱上一个卑贱的宫女,她忽然很后悔袒露心迹。 是她太天真,皇室子弟的婚姻大事向来都无法自己做主。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即使是皇子的枕边人也要经过陛下的首肯才行,哪儿能真的有什么婚姻自由。 回宫的路上,李金桂默不作声跟在四阿哥身后,敏锐如胤禛,自然一早就察觉出李金桂情绪的异常。 “皇阿玛的确有意将素娴赐给爷为嫡福晋,不日赐婚的旨意也将颁布!” “金桂,这些女子都只是笼络人心的政治需要,你还不明白我的心?” 她扪心自问,若有朝一日,她要和无数的莺莺燕燕一起分享他的爱,她是否能接受这个现实? 答案显然是不能,因为她对感情有强烈的执念。 她坚信若是两情相悦,又如何能让第三个,第四个,或者更多的人参与他和她共渡的人生。 第十六章 纳兰初见 原来他一早就知道陛下要赐婚的消息。他怎能如此若无其事的向她许下海誓山盟!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好痛,原来她以为的情深似海,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强装镇定,她默默的垂下了头,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此时抿的发白的唇。 “奴婢自小就立志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如今大梦初醒,只想好好当个小宫女,待到二十五岁后能离开这紫禁城!” 面对喜欢的人,她和他都很擅长口是心非,又都很希望对方能有所察觉,真是幼稚的可笑。 她收起自嘲的笑意头也不回的离开。 “金桂!” 无论四阿哥在身后如何呼唤,她仍是头也不回的夺路狂奔。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与四阿哥之间的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状态。 这日一大早,李金桂与四阿哥一前一后的来到无逸斋上课。 看着等在门口笑颜盈盈的乌拉那拉·素娴,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无措和多余。 “金桂姑娘,终于找到你了!” 就在此时,李金桂身后传来一阵带着异域腔调的低沉男音。 “新见左近,找我有何事?” 眼前这位叫新见左近的少年是李金桂相熟的同窗,来自东洋。 “后日…后日是我们家乡的鲤鱼节,在下想请姑娘一道参加!不知姑娘可有空?” 少年支支吾吾腼腆害羞地问道,脸颊憋的通红。 “还有这套和服,送…送给你!后…后日傍晚…泗水兰亭不见不散!” “好!不见不散!左近君~” 李金桂笑颜盈盈双手接过新见左近送来的樱花粉色和服。 眼前云锦材质的和服绣着朵朵怒放的樱花栩栩如生,令她不禁眼前一亮。 “很漂亮,左近君,后日不见不散!” “喂喂喂!新见左近,你没看到还有我这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吗?” “唔?!蓝齐儿姑娘也一起来!恭候大驾!” 这东洋人对李金桂有意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早在开学第一日,这少年就开始对李金桂时不时大献殷勤,蓝齐儿自然是看在眼里。 甚至有好几次都能遇到新见左近在李金桂来上课的必经之路上徘徊。 醉翁之意不在酒,为的就是制造与李金桂偶遇的机会。 待到欣喜若狂的新见左近离开之后,胤禛忽然挡住李金桂的去路。 “新见左近,又名德川纲丰,字家宣,是东洋第五代幕府将军德川纲重于十九岁尚未娶正室之前,与身份低下的二十六岁侍女所生的长子,乳名虎松丸。” “尚未娶妻就生下私生子,德川纲重有些忌惮,因此把刚出生的虎松托付给家臣新见正信。” “这是奴婢的私事?” 这男人竟然暗中调查接近她身边的异性,李金桂又是好气又是无奈,他究竟想干什么? “麻烦让一让!” 李金桂推开他挡在面前的手臂,头也不回的离开。 而此时胤禛失魂落魄看着李金桂决绝离去的身影怅然若失。 “素娴,爷有事要忙,你先走一步!” “素娴遵命!” 乌拉那拉·素娴面含恬静和煦的微笑,步履从容的转身款款离开。 初夏时节,合欢花开的正盛,小径上一点点绯红,正顶着和煦的暖风绚烂绽放。 忽然一片花瓣飘飘然落到她的脚下,她只冷冷的睥一眼。 她冷笑着抬起绣履,重重的将那片花瓣碾碎,踩入尘埃。 “野花怎敌牡丹尊贵!你终究还是被本小姐碾在脚底化成灰烬的命!” 隐隐能看到前方有几名贵女在朝着她挥手示意,抬首回望间她的脸上再次挂上春风化雨般的甜笑。 “李金桂!” 这声音太过熟悉,李金桂不用转身都知道身后的女子是好友蓝齐儿。 “金桂姑娘…” 一穿着骑马劲装的少女英气十足,此时手中握着一条长长的软鞭挡住她的去路。 “纳兰小姐有何贵干?” 这少女是蓝齐儿的好友之一,乃首辅大臣明珠的庶孙女。 而她的父亲乃大清朝出名的文人雅士——纳兰性德。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一生一代一双人,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这些脍炙人口的诗句正出自纳兰性德笔下,而少女的名字也摘取自她父亲的诗句,名唤纳兰初见。 只可惜这位一代文豪巨匠之女却是个喜欢舞刀弄棍的巾帼,一点儿都没遗传到她父亲惊才绝艳的才情。 “年羹尧去哪了?为何清明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听说他阿玛病危,陛下特恩准他与兄长回长沙府探望年大人!” 清明前后,年羹尧接到一份从长沙府送来的家书。 隐隐约约听到他求着四阿哥帮忙疏通,他要回长沙府侍候病危的父亲云云。 “是吗?” 纳兰初见略带探究的注视着李金桂的眼睛,那眼神过于犀利,看的李金桂心底直发毛。 “蓝齐儿!我有急事先回纳兰府!你替我向孔先生请一个月长假!就说我身子有些不适!” 纳兰初见这明摆着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她如此心急如焚? “这死丫头,有异性没人性!” “唔?怎么听着你这意思好像纳兰初见和年羹尧之间有私情?” “纳兰初见和年羹尧之间没有私情,他二人本就是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妻!” 难怪每回蓝齐儿来偏殿找她,身后必定跟着纳兰初见,原来是借机偷会情郎。 这日傍晚,蓝齐儿一身东洋扶桑武士的装扮,口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侯在李金桂的门前。 “我说!你这又不是成亲入洞房的新娘子,还要磨磨唧唧多久才出来!这天都快黑了!” “来了来了!” 李金桂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住脖颈处露出的肌肤。 这东洋人穿的和服看起来好看,但穿起来却有些妖艳扎眼! 她只略施粉黛不敢过于招摇,还有这木屐鞋子,走起路来虽很是不方便,但却有些大家闺秀的摇曳婀娜。 在蓝齐儿的再三催促之下,李金桂只能鼓足勇气用竹扇遮面缓缓走出房门。 “啧啧啧!” 蓝齐儿不正经的吹响一声调戏的口哨。 “玲珑绣扇花藏语,宛转香茵云衫步!” 第十七章 四爷的醋意 “行了行了!” 李金桂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手中的披风斗篷裹好。 这才挽着蓝齐儿的手离开,门外新见左近早已经等候多时。 当李金桂在蓝齐儿的搀扶下出现在眼前那一刻,他只觉得呼吸都漏掉半拍。 “金桂姐!你要去哪里?” 门廊处四阿哥和苏培盛主仆二人不知何时站在那,此时苏培盛酸溜溜的问道。 “奴婢与蓝齐儿还有左近君出去一会儿,宫门落锁前回来!” 她为什么要心虚!男未婚女未嫁!她不该心虚才对。 不,很快就是他将大婚,而她仍是孑然一身! 东洋人的鲤鱼节在东洋驻大清的驿馆中举行。 李金桂心不在焉的坐在角落,而蓝齐儿出宫后,却如脱缰野马般,开始豪饮高歌。 “金桂!这东洋的梅子清酒着实不错!你也来尝尝!” “天子呼来不上朝!自称姐是酒中仙!去他的的联姻!姐不要和亲!” 蓝齐儿已经开始酒劲上头胡言乱语起来,口中喃喃自语,也不知道究竟在说些什么! “这酒的确是好东西,一醉解千愁!” 李金桂自顾自的独饮起来,若是这酒能变成忘却前尘往事的孟婆汤该多好? 她心底不免慨叹不已,于是又斟满一杯灌入腹内。 ……… “左近君,宫门快落锁了,就送到这儿吧!” 已是华灯初上,李金桂焦急催促坚持将她平安送到偏殿门口的新见左近快些离开。 却不想这碍事的木屐鞋竟是在她抬脚之际忽然打滑,她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直直的朝着坚硬的汉白玉地面坠落。 “金桂姑娘!” 新见左近眼疾手快的一把将即将摔倒的李金桂拽入怀中。 四目相对间他的唇印上李金桂的眉心处。 “对不起对不起!” 他有些手足无措,匆忙松开怀中的李金桂不住的鞠躬表达歉意。 “没有关系,原就是我自己粗心大意,多谢左近君出手相救!” 这场面着实尴尬,李金桂只能挤出一丝笑意转身踏入殿内。 她下意识朝着书房的方向望去,这个时辰四阿哥该是如往常般在书房中研习书法。 怎么今日书房却黑漆漆的并未掌灯? “与我何干?” 她忍不住自嘲道,他是主子,而她是奴婢,仅此而已。 她打着酒嗝,踉踉跄跄的摸索进自己的房间,也懒得再费神掌灯,于是转身掩门准备倒头就睡。 “唔!!” 黑暗中有一双手钳制住她的肩膀,猝不及防间,她被拽入一个温暖的怀中。 是谁! 此时她被吓得早已经酒醒了一大半,这气息过于熟悉,让她瞬间清醒。 “放开我!” 再这么纠葛不清只会让彼此都痛苦,趁着她还能残存一丝清醒,她使尽全力挣脱他的桎梏。 “唔…” 她的钗环被四阿哥扯落,一头青丝散落,而她的脸则被他的手扣住。 鼻息间有甘洌的酒香传来,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他喝酒了! “放开我!奴婢虽然只是奴才,但四阿哥知道奴婢的脾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李金桂!那倭人竟敢触碰你的眉心!爷定不会放过他!” 四阿哥的语气中带着愤怒的咆哮。 “……” 李金桂有些无奈,为什么刚才她观察四周都没有看到四阿哥的影子。 这男人什么时候学会鬼鬼祟祟躲在暗处窥视她。 “刚才奴婢险些跌倒,他只不过是好心扶奴婢一把而已!” “别狡辩!是这里!” 他轻抚着李金桂的眉心处,有些嫌恶的用手拼命擦拭着被那倭人触碰过的地方。 “四阿哥,男女授受不亲!” “还有这衣服!他送你的!丢掉!” “爷!请自重!” 李金桂匆忙抓紧和服。 “东洋人的衣裳不伦不类!成何体统!” “四阿哥!” 她惊呼出声,却被四爷扶着肩膀拽入怀中。 “金桂,别动…” 而被他拥在怀中的李金桂,自然感觉到他情绪的异常。 “金桂,胤禛喜欢你!胤禛的心很乱!很痛!” “不要离开我…不准与别的男子如此亲近!不准!” 胤禛凝眉在她耳畔痛苦呢喃。 “你是我的,爷不准你喜欢他,爷命令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我!” 他几乎是一字一句,语气沉痛而缱绻的说道。 “金桂,你是爱新觉罗胤禛的女人!你只能是我的!” 李金桂有些惊慌失措的想逃挣脱四爷的怀中。 “四阿哥!!” 她根本就斗不过盛怒之下的四爷,此时她绝望的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奴婢李金桂谢四阿哥恩宠!” 胤禛只觉得这句话如当头棒喝,锥心之痛在心口蔓延开来。 “奴婢…奴婢李金桂谢…四阿哥…” 她近乎哽咽的想要说出完整的话,却如鲠在喉。 也许宿命这的无可负!这就是她的命吧亲! 终于抑制不住放声大哭,为什么她与四阿哥会沦为如今这幅模样! 他痛心疾首地将唇靠近她的眼角,若问这世间最苦的东西是什么,那就是她的眼泪,苦的楔入骨髓,痛彻心扉。 “给爷一点时间,与乌拉那拉家的婚约爷会想办法取消!” “胤禛!你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没有乌拉那拉氏还有钮祜禄氏,佟佳氏,叶赫那拉氏,你我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爷能做到!你为何永远都不相信爷!” 胤禛痛苦的握紧拳头,一拳打在雕花屏风。 相知相伴这么多年,她竟是不相信他的承诺。 这力道之大,即使身处黑暗中目不能视,李金桂也知道他的手定是血流如注。 “四阿哥!” 她顿时慌乱摸索着,想要替他包扎伤口,却被他愤怒的推开。 “你若不愿意,爷不会碰你!你可信我?” “四阿哥若喜欢奴婢这副躯壳,拿去便是!” “你知道爷要的不是一具没有心的行尸走肉!” 她这是在怀疑他的品行,胤禛有些失望,原来自己在金桂的心中,就是这么道貌岸然的印象。 “也罢…” 胤禛无奈的叹息道,在转身那一瞬还不忘替李金桂盖好被子。 直到四阿哥掩门离去,李金桂终于崩溃的攥着被角无声啜泣…… 第十八章 皇命在身 这几日四阿哥跟着太子爷巡视驻扎在城外的巡防营。 空闲下来的李金桂又开始百无聊赖的替四阿哥做起秋日穿的新马褂。 “李金桂!纳兰初见和年羹尧出事了!” 风尘仆仆的蓝齐儿背着行囊面色凝重的看着李金桂。 看她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李金桂暗道不妙。 “初见来信说年家宅内斗,年母失踪,年羹尧重伤,她已经束手无策,如今我要赶到长沙府城与她汇合,共寻良策!” “我和你一道前去!事不宜迟我马上去收拾一下。” 本想留书一封给四阿哥,但忽然觉得有些画蛇添足。 于是她与正在洒扫的小苏子简单交代一番之后,就收拾好行囊与蓝齐儿一道出发。 李金桂素来是个有主张的人,苏培盛自然拦不住。 但四阿哥如今人在京郊,他一个小太监没有出宫令牌就算插翅也难飞出紫禁城。他顿时急的团团转。 就在西华门外,李金桂遇到了出宫看诊的唐皓卿。 “唐教习,遇到您正好,我与蓝齐儿有急事需要去一趟长沙府,向您请假半个月左右!” 她正头疼怎么向孔先生请假,正好请唐皓卿代为转达。 “是去湖广总督年遐龄府上?” “等一下,我派几个人与你们随行。” “唐磊,让唐琉樱护送二位姑娘前去!” “公子不可,若是召唤他们,会惊动....!” “拿来!” “......遵命!!” 唐磊一脸不情不愿的取下贴身佩戴的竹笛。 他转过脸似是赌气,公子啊公子,你必是爱上这宫女。否则又怎么会为她唤出唐门暗卫! 一旦召唤他们,必定会惊动门主,那么到时候就算您再不想要那个位置,恐怕也由不得自己! 哎,他忍不住对天长叹。 唐皓卿接过雕刻着古朴暗纹的竹笛,片刻后沧桑空灵,厚重幽婉的声音飘散开来。悠扬的乐声萦绕于整个紫禁城内。 “属下唐琉樱,拜见少主,少主长乐无极!” 只见一个看着普普通通的小宫女,看着十三四岁的模样,此时正面无表情,带着冷漠肃杀气息悄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此时她的身后跟着七八位和她年纪相仿的男女,皆是太监与宫女的寻常装束。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众人甚至都不知他们是何时出现在场间。 “唐教习不必…” “这些是?” “这些只是家中长辈担心在下在这紫禁城内多有不便,与在下随行的护卫而已。” 这些皇族之人都是如此敏感多疑,唐皓卿免不了要解释一番这些人的来历。 “多谢唐教习!” 蓝齐儿这才放下戒心,她自幼习武,自然知道眼前这几位看似普通的太监和宫女身手过人。多一个人也多一分助力。 再说大内侍卫也不是吃素的,这些人又怎么能逃得过皇阿玛的眼睛。 这日暴雨也不期而遇,飘飘洒洒的从天而降,无数密集的雨滴相互交织。 越靠近湘西,空气就越阴冷。 在幽深静谧的夜色里。一行人蓑衣夜行,一路向南,显得更加诡谲而静谧。 “二位姑娘,前方山石坍塌阻塞山道,我们的人已在抓紧时间疏通山道。” “前方黑鹤林内有一处义庄,今夜暂且在那借宿一晚也好过露宿野外。” “要多久!何时才能出发!” 蓝齐儿勒紧缰绳,道阻且长却偏生祸端,她急的火烧眉毛。 “三四个时辰即可,我们的人已兵分两路,一队人在疏通道路,一队人在另外找寻出路。姑娘放心!” 一行人来到一处荒废的茶寮歇着,此时茶寮内坐着两个背着竹篓的山民。 兀的,李金桂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她眼神犀利的盯着那二人藏在身后的竹篓。 那是福寿膏的味道! 明朝的万历皇帝三十年不上朝,在宫中试验服食丹药。 他服食的丹药中就有阿芙蓉,他给鸦片起名叫“福寿膏”,这讽刺的称呼沿用至今。 明朝的阿芙蓉大多是是通过朝贡关系,从当时的一些藩属国的进贡渠道取得。 郑和当年率领船队浩浩荡荡下西洋采购大量的珍奇异宝,其中就有阿芙蓉。 大清朝吸取前明灭亡的教训,尤其是当今陛下,更是明令禁止阿芙蓉在民间流通。 但阿芙蓉的价格几乎等同于黄金,故而贩卖阿芙蓉的行为屡禁不止。 没想到这二人竟是偷偷做这伤天害理的勾当! “老人家,您这竹篓中是什么山货,小女子恰好想买些山货!” 李金桂试探性的问道,二人一来一往的寒暄,老者总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最后那老者发现眼前这丫头就是在故意找茬。 此时他眼神中带着狠戾,显然已经察觉出自己被人盯上了。 “别管闲事!” 说时迟那时快,举起黑漆漆的铁管朝着李金桂等人袭来。 “金桂!闪开!” 一袭月白色身影从门外飞身扑到李金桂面前,伴随着一身恐怖的轰鸣声,李金桂只感觉整个人被紧紧拥着坠落于地。 “小心!对方有火铳!” 李金桂以为自己被这刺耳的轰鸣声震慑的产生幻听,怎么耳畔回荡着四阿哥的声音! “金桂!可还安好?” 还真是四阿哥!此时他正满是担忧的注视着她,这一路上他躲在暗处风餐露宿为的就是护她周全。 方才他躲在暗处观察这队举止诡异的赶尸队伍早就发现许多端倪。 唐琉樱他们不知道火铳的厉害,他又怎能不知,看着李金桂不管不顾的模样他险些吓得魂飞魄散,只能现身搭救。 “马齐!配合他们将这些人就地处决!” 此时那两个冒牌山民早已经借着火铳的威慑力逃离义庄遁入暗夜中。 “爷!你跟了一路?” 李金桂何时见过四阿哥这幅模样,他眼下的乌青与湿透的衣裳,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此时四阿哥握着她的那只手冰冷的不带一丝常人的温度。 他那么骄傲的人,连一点墨汁落在衣袖都要擦拭许久的人,此时身上都是满满的的泥渍。 “爷!不准这样!我…” 李金桂哽咽的说不出后面的话——我会心痛! 她将已是泪流满面的脸颊紧贴着四阿哥的心口,但微微颤抖的身子却将她的心境出卖。 “金桂,可还安好?” 见她这幅模样,胤禛有些手足无措的伸手环抱着她的肩膀。 “你别哭,你别哭好吗?哎…爷走就是!” 这世间比阴谋诡谲更难堪破的,就是眼前女子的心思。胤禛以为李金桂是恼怒他一意孤行。 “在下这有上好的人皮面具,若公子执意同行可带上人皮面具伪装一二。” “不必,爷可以光明正大与你们同行!” 胤禛并没有说谎,而是在李金桂出发后的几个时辰,他收到一封来自乾清宫养心殿八百里加急的圣旨。 他本想赶在李金桂一行人到达长沙府之前提前赶到替他们扫清障碍。却因山道阻塞而被迫隐在暗处。 “老大,前方兄弟传来消息,山道已经可以正常通行,那两个穷凶极恶的家伙也已被我们诛杀。” “处理掉那两个家伙的尸体!还有这些害人的东西,都拿到外面销毁!不能留下这东西再害人!” 第十九章 公主也只不过是个玩意 “爷!你快回去…” 万岁爷最是忌讳皇子与臣下结党营私,更何况年羹尧的父亲还是封疆大吏。 若被人知道四爷出现在年遐龄府,定会遭人非议,而万岁爷本就多疑,定会迁怒于四阿哥。 “放心,我身负皇命!并未徇私!” 胤禛小心翼翼取出藏在怀中的明黄色圣旨在李金桂面前虚晃片刻很快塞回怀中。 那可是圣旨,四阿哥既然这么说,那就肯定是确有其实。 “爷,你先把湿透的外袍换下来,省的着了风寒!事不宜迟,我们快些赶路要紧!” 李金桂焦急接过鄂尔泰递过来的包袱就要将四阿哥拉到偏僻的角落替他换衣衫,却被他轻轻推开。 “我自己来,你出去帮唐琉樱他们准备行装,我马上就出来与你们汇合!” 当胤禛换好衣衫后,偌大的亦庄内就剩下蓝齐儿正心不在焉的拨拉着火堆。 “胤禛,皇阿玛这圣旨可是为我而来?” “皇姐,皇阿玛八百里加急的圣旨,为的就是命我带你回京,婚期定在八月初六。” “为什么是我!皇阿玛那多女儿!宗室那么多适龄的宗姬,为什么一定选我去蒙古联姻!” 蓝齐儿压低嗓音绝望的嘶吼着,为什么一定是她背井离乡到蒙古联姻。 从未想过自小就对她疼爱有加的皇阿玛竟然也会抛弃她,让她沦为政治牺牲品! 他可是坐拥四海的皇帝!为何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护不住! “我不稀罕什么和硕荣宪公主的尊号!那么多的姊妹,谁想要这称号就拿去!我不去蒙古!” “若是皇阿玛还咄咄相逼,那我可以自请废为庶人,我不当大清的公主,不当皇阿玛的女儿行了吧!” “皇姐,荣妃娘娘病的很厉害,我听传旨的公公说,她已好几日水米未进。” 天潢贵胄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比如自己的婚事,选谁成为相伴一生的枕边人,都由不得他们做主。 “怎么会!我离开的时候额娘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病的如此严重!” “皇阿玛决定的事情,从来都无从更改,先是君臣,才是父女,皇姐难道不明白?” “皇阿玛这是要拿额娘的荣宠来威胁我就范!?若我不将就!他想对额娘做什么!” 蓝齐儿悲愤交加,没想到自己的亲身父亲竟然要以这种卑鄙的手段逼迫她就范,但可悲的是她却无力反抗。 “我不知道,但皇姐若一意孤行,那荣妃今后在后宫的地位将岌岌可危,还有三哥,他还未开府,皇阿玛还未替他挑选嫡福晋。” 胤禛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位任性妄为的皇姐,只能将这当中的厉害关系言明,希望她能权衡利弊回心转意。 “哈哈哈哈!公主?也不过是个玩意儿!太平盛世的时候,被当成皇室赏赐给臣下笼络人心的礼物!” “兵荒马乱的时候,又被当成安抚强敌的贡品!可我是人啊!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啊!不是没有感情没有知觉的冰冷玩意!” “皇姐,慎言!” 虽然心里认同蓝齐儿的抱怨,但身为天潢贵胄,他们都有自己的无奈。 于他们而言,天家无父子,他们与皇阿玛之间,先是君臣,然后才是父子,父女。 “当好你的差事!希望有朝一日轮到你的头上,你也能如此云淡风轻的面对,你与她注定只能是情深缘浅,无法厮守!” 蓝齐儿面如死灰的看着胤禛,语气中带着绝望与辛酸。 “皇室的公主没有好下场,但大清皇子也不见得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哈哈哈哈!” 蓝齐儿近乎癫狂的开怀大笑,声音之大,连距离大门数丈的李金桂都闻讯赶来。 “蓝齐儿,你怎么了?” 蓝齐儿自小遇到伤心事就会用笑容来掩盖辛酸,此时李金桂疾步走到蓝齐儿身边,关切询问道。 “没什么,只是和胤禛相谈盛欢,方才他给我讲了个天下第一滑稽的笑话,我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 蓝齐儿笑的前俯后仰,眼角都笑出晶莹的泪花,看的李金桂和马齐等人一头雾水。 而胤禛则是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虽然面上云淡风轻,但藏在袖中的手,却因极度的愤怒而攥成拳。 若非她是自己的皇姐,她早就死了,她竟敢诅咒他与金桂情深缘浅,她该死! “走吧,正事要紧!” 胤禛寒着脸,打断众人,于是一行人再次踏上前往长沙府的路程。 敏感的李金桂自然是察觉出四阿哥与蓝齐儿之间的古怪气氛。 但四阿哥不说,她也不是那种喜欢刨根问底的人。 临近晌午时分,众人终于赶到湖广总督府,却吃了顿闭门羹。 “李金桂!蓝齐儿!” 总督府对面的知味斋二楼轩窗处探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送信的纳兰初见。 “李金桂!蓝齐儿!你们终于来了!” 纳兰初见红肿着眼眶冲到李金桂的面前。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等来援兵。 此时的她哪还有平时那副泼辣跋扈的做派,一脸都是惊魂未定的模样。 “你们快帮我劝劝年羹尧,大夫说他肩膀的刀伤要卧床静养,否则后患无穷!” 纳兰初见带着一行人往年羹尧歇息的厢房汇合,一路上纳兰初见也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大概。 “我与年羹尧自小就有婚约,但前几日玛法却告诉我,开春要奏请陛下,将我的未婚夫婿换成年家嫡长子年希尧。” 纳兰初见自幼就与年羹尧青梅竹马,如今让她转而嫁给年羹尧的兄长,她自然一百个不愿意。 于是她瞒着自己的玛法,千里迢迢赶来长沙府,为的就是找年羹尧亲自要一个答案。 玛法说年羹尧品行不端,她一个字都不相信。年羹尧是谦谦君子,对她也是发乎情,止乎礼,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姨娘有私情。 “玛法说年羹尧忤逆长辈,与家中姨娘私通有违伦常。我不相信他是这种人,所以我要来长沙府亲自问个明白。” “没想到才刚入城,就听说年大人重病垂危的消息,还有年羹尧的母亲柏氏也不知所踪。” 第二十章 妒红颜 此时年羹尧扶着栏杆面色苍白的走出厢房的门,手上还握着一柄带血的长剑。” “对不起,本不想麻烦你们,但实在不知道还能求谁帮我一把!” 年羹尧死死地咬着牙关,竟是噗通的一声双膝跪地,不住的朝着胤禛磕头。 “若今日四阿哥能救出奴才的妹妹和双亲,奴才这条命就是四阿哥的,年羹尧发誓,余生就算当牛做马,也要还您的救命之恩!” “奴才的母亲柏氏之所以不知所踪,是因为奴才的父在病重之前就将年家的家主令交由奴才母亲保管。” “四阿哥若能出手相助,待奴才夺回家主之位,年氏一族定供阿哥驱使。” 年羹尧这句话说的很直白,李金桂都听明白个中含义,更何况四阿哥。 纳兰初见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她紧随年羹尧之后朝着四阿哥跪下。 “奴才虽是庶女,但奴才的阿玛纳兰容若就奴才一个宝贝女儿。” “奴才的玛法最是疼爱奴才,奴才在纳兰家还是有些话语权的,若四阿哥肯出手相助,纳兰初见定不忘深恩!” “本皇子只是来帮李金桂,至于你们说的这些是是非非本皇子一概不想知道!” “这天下都是皇阿玛的,你们也只能效忠于皇阿玛一人,年遐龄与纳兰明珠没教过你们什么叫纯臣?” 胤禛有些不悦的沉声问道,被这二人揣测自己想要拉拢人心,若是传到皇阿玛的耳朵里,他将百口莫辩。 年羹尧与纳兰初见心思过于单纯,这客栈内人多眼杂,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他们说的话,肯定以为四阿哥在结党营私。 “别那么多废话!说说现在怎么救出晓蝶,还有怎么找到年羹尧的母亲吧!再磨磨蹭蹭的,黄花菜都凉了!” 蓝齐儿实在看不下去这几人虚与委蛇互相试探的嘴脸。 于是不耐的打断他们的对话。而此时打探情报的唐琉樱也匆匆回到厢房内。 “查到了!晓蝶姑娘被关在土司府内,但年柏氏仍然不知所踪。为今之计,只有夜闯土司府救出晓蝶姑娘!” “还有一件事情,应该对年公子夺回年氏家主的位置有帮助!是有关于龙氏的秘密....” ........ 已是三更时分,坐落于湘江畔的土司府后墙外,一个黑黢黢足有半人高的巨大圆形洞口此时正哗啦啦的流淌着刺鼻腥臭的污水。 在凄凉的冷月照耀下,隐约可以看到一块块类似烂肉的红色物体。 那些物体随着水流被冲入湘江水中,顿时引起一群争抢食物的鱼儿疯了似的围过来,开始撕扯抢食起来。 划着扁舟的李金桂靠近才发现那些红色的物体竟然些类似牛羊的不知名烂肉。 只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搅拌的看不出本来的形状。 “这味道闻着好想吐!” 李金桂贴着墙壁,迎风揉着发酸的脑门。强忍着想要作呕的冲动。 “金桂…害喜了就直说,大伙帮你想想办法~” 蓝齐儿带着洞悉的坏笑,洞悉的眼神在李金桂与四阿哥之间来回逡巡。 “蓝齐儿!” 李金桂面色一囧,垂眸嗔怒道,蓝齐儿只能尴尬的讪笑几声。 “咦?这些是什么鬼东西?” 好奇心重的蓝齐儿面对未知的事物自然想要仔细观察一探究竟。 “美人!” 蓝齐儿好奇的朝着四周张望了一圈。这除了她最美,哪里还有旁的美人。 “哪里有美人?” 蓝齐儿边用随身的袖剑拨拉着那堆烂肉。边疑惑问道。 “我说你现在拨弄的那堆肉,是美人的肉。” 唐琉樱再次好心的解释道。 “靠!!” 蓝齐儿吓得腾的站起来,满脸的震惊之色。 “还有更过分的。听说附近失踪的少女,都与土司府有关。” 唐琉樱冷笑着看着一旁面色铁青的年羹尧讽刺问道。 年羹尧的脸色顿时变了变,立即反驳道: “只是谣言罢了,而且我是汉人,我又怎么会知道龙氏一族?你不要揪着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喋喋不休!” “哦?那我就让你亲眼见识见识谣言,我们走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听闻湖广总督年遐龄的发妻龙氏,乃红苗一族的圣女。 虽是半老徐娘,但容貌却如二八年华青春少艾的豆蔻少女。” “年公子,你让我们涉险替你救人,可你却不坦诚相待,真的要在下替你说出真相吗?” “长沙府自年遐龄管辖以来,每年都有芳龄在十四到十八岁的云英少女失踪,年公子就不想解释解释这些少女究竟魂归何处?” “住口!那是龙氏做的孽债,与我年氏一族无关!杀害那些女子的人是龙氏和她的父亲龙克狄!” “与年氏无关!!” 年羹尧愤怒的再次重申年氏一族的无辜,龙氏父女的恶行他多少知道一些。 但龙氏是年家的当家主母,若是龙氏获罪,那年家也将朝不保夕。 “真是自欺欺人,年公子难道不知见死不救也是造孽?”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想救出我妹妹和双亲,我可以带着他们远走他乡,我可以让年氏一族将年羹尧的名字从族谱中除名,只要妹妹和双亲能好好地活着。” “我知道与你无关,否则你以为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与我诡辩?” 唐琉樱看年羹尧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也知道此时要他来亲口解释这件事情实在太难为他。 “还是在下来说吧,龙氏为了永葆青春,竟是用女子的血来沐浴。” “以活生生的生命为代价,来温养肌肤!” “而且还是活取!” “啊!” “更为令人发指的是,被活取血的人,要等到一天多才能断气。如果被取血的人当场致命,行刑的人就要被处死。” “而她们的血通过器具下安放的引血槽,汇入血池用以沐浴,直到失血过度,休克死亡。” “我也曾听闻一二,但从来没人发现被施行的刑具和受害者的尸首,谣言止于智者!” 这些都只是传闻而已,若是没有真凭实据眼见为实,李金桂根本就不能听信片面之词。 “地上这些碎肉不就是那些失踪的少女!看那里!” 众人顺着唐琉樱剑尖所指的排污管道望去,但见沿途尸体流过的路线上都设有锋利的刀。 这一条条垂直的地道就像通往地狱的血腥修罗场一般,充斥着罪恶的腐臭气息。 而这些被锋利的刀刃搅碎的尸块裹携着无数怨灵,就这么凄凉的随着污水冲入湘江中喂鱼,不留任何痕迹。 聪慧如年羹尧其实也早就猜到这些。 但身为年氏子弟,看到年氏一族的荣耀感被龙氏肮脏丑陋的罪行践踏,他只能选择沉默来逃避丑陋不堪的真相。 众人沿着漆黑的甬道摸索前行,不多时就走到一处圆形的暗门处。 “嘘!有人在上面!” 唐琉樱压低声音做出禁声的手势。一道妩媚的女子声音隐隐约约传出。 “咳咳咳咳,我还没死!这年家还轮不到你这个做主!” “年遐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呵,这十七年来我龙清秋虽是你名义上的正妻,但过的还不如一个死了夫君的寡妇!” “你与柏如眉二人毁我一生!难道你们这对狗男女就没有半分愧疚?” “我只想让我的儿子得到家主之位!这也算过分吗?” 女子愤怒的质问着,她自称龙清秋,不是年羹尧的嫡母龙氏又是谁? “陛下赐婚,你我都只是遵照旨意,我并未苛待于你。” “哈哈哈哈!好一个皇命难违,好一个并未苛待!” “这些年来你年遐龄的后宅宠妾灭妻的故事早就传遍官眷圈中,你可知我受尽多少冷嘲热讽?” “年遐龄,若是不想看着柏如眉这个贱人死在你面前,还是乖乖将家主令交给妾身吧!” “哼,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见一个爱一个,都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蓝齐儿嘟嘟囔囔的在低声咒骂着。而李金桂也有些同情这龙氏的境遇。 手心一暖,略带寒意的手,被紧挨着她的四阿哥攥在手里。 看着他委屈巴巴的注视着她,李金桂不禁哑然失笑。 “知道了……” 她轻声回应道,这才见他紧蹙的眉峰舒展开来。 “龙清秋!咳咳咳咳…你要做什么!你放开她!” 有重物从高处滚落的声音传来,好像是年遐龄从床榻上跌落。 “龙清秋!!放开她!” “啧啧啧,你看看她!年老色衰,连肌肤都充满细纹,还有这张脸!” “若是输给比我年轻貌美的女子,我也不会如此憋屈恶心!” “为什么我会败在这么个又老又丑的女人手里!我不甘心呐!我好恨!” “你放开她!!!” “呵,你看,连这两个下贱的老乞丐都瞧不上的女人,你却捧在手心里如珠如玉一辈子!你真是瞎的厉害!” 众人总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这恶毒的龙氏竟是要当着病重的年遐龄面前,让乞丐来要挟。 “先用蒙汗药!” 胤禛将失去理智的年羹尧拽回,冷静的下达指令。 “你们滚开!不准碰她!滚开!” “如眉!” “年遐龄,你怎么像条狗一样在地上爬?你为这个女人,连做人的尊严都不要吗?” 他越是这样为柏氏冲冠一怒不管不顾,龙氏就越是气急败坏。 “如眉!你快醒醒!龙清秋!你对如眉做了什么?” “求我啊,求我就告诉你,年遐龄!跪下求我!我就告诉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龙清秋近乎癫狂的放声大笑起来。 “我…我求求你…放过她…只要你放过她,年家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我求你!” 噗通噗通,重重的磕头声钻入耳膜,没想到权倾朝野的年遐龄为心爱的女人竟是能抛弃尊严,实在令人动容。 “他实在太蠢!他越是如此,龙氏就越极端!” 胤禛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此时唐琉樱与马齐也开始取出蒙汗药准备对付那屋内说话的人。 “唔…我没告诉你,我不是君子,只是个身处后宅的妇人吗?” “毒妇!你出尔反尔!” “如眉!!!” 果不其然,很快听到年遐龄一声惊呼,众人暗道不妙,也顾不得许多,匆忙撞破那暗门杀入房中。 诡异的是此时房中哪里有半个人影?就在此时,血池中冒出细微的气泡。 “出来!” 原本平静空无一人的血池内缓缓浮出一个人影。 眼前璀璨华灯下,一十七八岁的眉目如画的少女正惊恐万分的看着忽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此时她正泡在尚且冒着热气的红色血池内。 “龙清秋在哪里!我爹和娘在哪!” 年羹尧拔剑指着那泡在血池中的少女。 “奇怪!刚才明明听到他们在争执,为何转移的如此迅速!” “你们看够了没有!” 血池中的少女收起惧意,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竟是缓缓站起身来。 四阿哥与马齐年羹尧一众男子亦没有料到,这个女人竟然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举动,一时间有些尴尬的背过身去。 “你们是谁,…呜呜呜…” 那少女哭的梨花带雨令人怜惜。 “省省力气吧,我是个女子,对着姑奶奶如此是无用功,你越是如此,我就越要撕破你这美女画皮!看看骨子里是究竟藏的什么妖魔鬼怪!” 蓝齐儿最讨厌这种做作的菟丝花。真不明白男子怎么大多都喜欢这样的女子。 “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我只是龙祭司新纳的妾室,你们要找大小姐吗?她在太微阁内!” “还有姑爷,姑爷此时应该和大小姐在一块,这几日来都是大小姐在照料重病中的姑爷!” 那女子无辜的抹抹眼角,终于是停止啜泣。 “其他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见过你们!” 她口中的小姐和姑爷自然就是指龙清秋和年遐龄。而大祭司自然就是龙清秋的父亲龙克狄。 “能让我先起来吗?这鸡血藤不能泡的太久,我好难受..” 她捂住心口,一脸痛苦的表情。 原来这红色水是鸡血藤的药汁,难怪有一股子奇异的草药香气,李金桂还以为这是人血呢。 “起来吧,别整什么幺蛾子,否则真要你好看,若你敢喊,别怪我一时手滑让你破相!” 蓝齐儿有些不耐的晃了晃手里的利刃。 “放心吧,我一个弱女子怎能敌得过你们这么多人,我真的很难受,求你了。” “那还不快点!拖着过年吗!!” 蓝齐儿看她这幅瑟瑟发抖的模样着实可怜,于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呵斥道。 那少女闻言这才迈着莲步款款从血池中起身,然后旋身走到屏风后换起了衣服。 “咔哒咔哒咔哒……” 屏风后忽然响起一阵怪异的声音。 “不好,这是机关牵引的声音,那女子动了手脚!” 门外顿时想起兵器甲胄撞击之声。 “小姐您还好吗?” “救命啊!快进来抓刺客!” 那少女凄厉的呼救声刮的人耳膜生疼,有仆从在疯狂的撞门,眼看就要撞断手臂粗的楠木门栏。 “奶奶的,我就不该心软!” 蓝齐儿飞身扑倒屏风,只见那少女被安全的罩在一个金钟罩下,连人影都看不见。 “咻咻咻!!” 几簇暗箭朝着她的面门扑来,都被她灵巧的躲开,箭矢落入血池后竟将血水都染的漆黑。 “你竟然想让我死!你这蛇蝎心肠的小贱人!” “你以为这样就没事?让你尝尝居家必备毁容圣品——妒红颜!” 唐琉樱带上羊皮手套摸出一颗小小的药丸,谨慎的点燃后丢入金钟罩的出气口。 “走!” 众人再次钻入隐蔽在暗阁内的地道中。 “啊啊啊啊!!好痒啊!这是什么东西!!好痛啊!” 少女的惨叫响彻整个楼宇,而仆从冲进来的时候,连李金桂等人的影子都没看到。 “她的脸这下可算是毁了!” “哼,这都算便宜她,只是要她一张皮相罢了,下次见到我要捅死这蛇蝎美人!” “只要她不主动去抓挠,过一个时辰就不会有事,阿弥陀佛,看来我还是太善良了!” “得了吧,你那破药的名字都取得这么邪气侧漏,正常人谁能挺过去!” “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明明近在咫尺,但我们冲进去后却找不到人!” 李金桂百思不得其解。 “不对!那个女人就是龙清秋!” 年羹尧忽然恍然大悟,都怪他太大意轻敌。 “每隔五年龙清秋必定要回这土司府中小住一个月,待她回年家的时候,容貌总有说不出的异样!” “难怪她的眼神似曾相识,我们杀回去!” 后知后觉的年羹尧懊恼不已。但如今已经打草惊蛇,若是折返定无半分胜算。 “是口技!” 沉默一路的胤禛终于理清思路。 “从我们踏入土司府那一刻,龙清秋就已经发现我们的行踪,从头到尾,她都在设局让我们自投罗网。” “是口技也不是口技。” “这是何意?” 四阿哥说的云里雾里,一会儿是一会否的,李金桂有些晕头转向。 “那些暗门内里有回音壁,我们以为只是一墙之隔,其实隔着风马牛不相及也不一定。” “虚实之间让人自乱阵脚,这算一种蛊惑人心的阵法。” “如果我们见到的女子是龙清秋,那羞辱年遐龄的声音又是谁?口技者模仿?” “阵法分乾坤八卦与生门死门,爷若猜的没错,那血池之下就是连接通往年遐龄所在的入口!” “年遐龄的确在太微阁!” 胤禛就着昏暗的火折子观察土司府地形图许久,斩钉截铁的说道。 “她这招故布疑阵的确高明!若我们反应过来她就是龙清秋,那根本就不会涉险,没有人会蠢到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这个女人心计缜密,谋算人心的伎俩的确厉害,若是让她逃脱定后患无穷。 “事不宜迟,趁着龙清秋还没有彻底防御,我们马上到太微阁救人!” 胤禛开始有条不紊的指挥众人行事。 “马齐和鄂尔泰,你们二人想办法将年希尧活捉来!” 既然龙清秋能挟持人质,那他们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有她的亲儿子做人质,也多一分胜算。 “其余人等一道前往太微阁。” 就在众人准备分头行事的时候,四周忽然传来阵阵急促的鼓声。 “咚咚咚!” “不好,那是苗人的迎敌鼓!有外敌闯入土司府!” 唐琉樱抽出腰间佩剑,谨慎的护在李金桂面前,少主特地交代过,要保护金桂姑娘,至于旁的人,她管不了那么宽。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盟友!更何况来的是年家在军中的心腹!”胤禛胸有成竹道。 还记得那夜唐突佳人后,为避免见面尴尬,于是他主动向太子殿下请命巡查军营。 却不想回宫却不见李金桂的踪迹,细问之下才知她竟是跟着蓝齐儿前往长沙府营救年羹尧。 年家的事情他自然是知晓,太子殿下属意年希尧为年家新家主,他自然不想拂逆太子殿下的意思。 “这回他来长沙府不仅身负皇命,还带着太子殿下的命令,那就是协助年希尧坐上年家主之位。” 原以为能置身事外,却不想还是身不由己卷入其中,如今骑虎难下,他却并未有任何抱怨。 谁叫她是李金桂,她就算把天捅破,他也要想方设法替她善后。 靠着满腔热血侠骨柔肠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关键时刻只能以杀止杀。 此时门外杀声震天,不多时就有数名身披甲胄的军中之人匆匆赶来。 “二少爷,龙克狄与大少爷挟持着我们的家眷,扬言今日若是我等不臣服于大少爷,就要当众处死他们!” 原来是年家军中的心腹前来支援,与年羹尧一道前来的两名年家将领终于忍不住忧心忡忡道。 年羹尧自小就在年家军中长大,失去年遐龄这个主心骨,军中众人自然唯年羹尧马首是瞻。 众人赶到前院之时,只见高高的祭台之上,数百名老弱妇孺脖子上架着利剑。其中不乏神色镇定自若的家眷, 但绝大多数被挟持的家眷都是吓得瑟瑟发抖,痛哭着对自己的亲人呼救。 “母亲救我!” 年希尧早已经吓得面色苍白,不住的对祭台上龙清秋父女二人呼嚎着。 眼前的景象令人觉得压抑肃穆,在三尺高的祭台之上,李金桂看到了被绑着的年遐龄一家子。 堆砌如山的柴堆之上,一名白衣少女正眼神空洞的注视着人群。 “爷,人抓住了!” 不见踪影许久的马齐与鄂尔泰将五花大绑的年希尧扔在地上。 此时年希尧口中被塞着一块破布,再一细看,却见他的外袍有一滩明显的水渍,竟是吓尿了…… “将他带过来,爷有话要单独对他说!” 这个不成器的窝囊废,竟是吓的尿了裤子。胤禛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狠狠剜了一滩烂泥般蜷缩在地上的年希尧。 可无奈的是,他的使命就是要将这烂泥扶上墙。 李金桂看着四阿哥将年希尧拖到暗处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年希尧再度被押解到祭台下。 “年羹尧!放了我儿!否则我就让这些人都跟着陪葬!” “妹妹!母亲!爹!” 年羹尧看着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的亲人顿时目赤欲裂,提剑就要冲上去拼个鱼死网破。 “年羹尧!你到底降是不降?难道你真的要看你的好妹妹血溅当场么?” “区区一个家主之位罢了,你竟忍心用至亲的鲜血和白骨铺就!” 龙清秋添油加醋的嘲讽道。 “回想起来爹病的蹊跷,莫不是你们母子二人给爹下了毒!” 年羹尧忽然意识到什么,斩钉截铁的质问道。 “你胡说,说到父亲的病,我还没兴师问罪于你,你倒是先倒打一耙颠倒是非黑白。” 年希尧忙不迭解释道。 “整个年家都知道,在去京城之前,本少爷一直在军营之中分身乏术,又如何谋害父亲?” “倒是二弟你!父亲偏宠柏姨娘简直到了不分青红皂白的地步,莫不是柏姨娘和你仗着有父亲撑腰,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我年羹尧以自己的名誉前程立下誓言!若父亲的病与我有半点关联,我年羹尧定不得好死!五雷轰顶!” “大哥你和母亲有胆量立誓证明清白吗?” “年羹尧!父亲最疼爱的人就是我!我又岂会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情!” “老妖婆!你还没死啊!”唐琉樱说着甩出一记飞镖。 旁边的仆从猝不及防,等到回防之时,龙清秋覆盖在脸上的面纱早已经被暗器击落,露出一道道结痂的狰狞伤痕。 “啧啧,这小嫩肌,恢复的比我家隔壁那皮糙肉厚的小翠还快……” “小翠是谁?” “哦,我家隔壁的老母猪。” 唐琉樱好心向提问的蓝齐儿解释道。 “母亲!!” 年羹尧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五花大绑着由兵丁粗鲁的拖着前行,顿时眼中都盈满担忧心疼的泪光。 而柏氏的脸上都是纵横交错的刀疤,虽钗裙散乱狼狈不堪,但却从容淡然,站的笔直。 “娘没事,不要怕!” 她收起望着年羹尧的慈母柔情,转过身去,一张愤怒的脸扭曲着,咬牙切齿对着龙清秋呵斥道: “你敢说老爷的病与你无关!我找人查过老爷的症状就是中蛊毒所致。” “你要这家主之位拿去就是,我和我儿子不稀罕这家主的位置!” “放过老爷,一日夫妻百日恩,说到底都是我让你不痛快,得罪你的人是我!是我柏如眉!” “家主令就在你身上!你想不到吧!你心心念念牵肠挂肚的家主令就整日戴在你头上!” 柏氏讥讽的看着龙清秋气急败坏的扭曲脸庞。 “贱人!” 龙清秋匆忙扯下发髻上的紫玉发簪,这发簪是年家的传家宝,只有身为当家主母的正妻才有资格佩戴。 她在年家没有夫君的宠爱,空有这嫡妻的头衔,她自然十分在意这唯一代表她地位的东西。故而几乎是从不离身。 这发簪就是家主令! 她这个嫡妻被蒙在鼓里,而柏氏这个妾室却心知肚明。 难怪每回逼问柏氏关于家主令所在的时候,她会是那种讥讽嘲笑的表情。 龙清秋将那发簪紧紧的攥在手中,直到发簪刺破她的指尖,钻心之痛弥漫心间才缓缓回过神。 “年遐龄!我恨你!你究竟拿我当什么东西?” 龙清秋痛哭流涕的举着发簪冲到奄奄一息的年遐龄面前。 对这个男人爱之深则恨之切,最后才发现这半生的痴心竟是错付,既然生不能同衿,那就死同穴吧! “老爷!!” 柏氏惊呼一声挣脱束缚冲到年遐龄面前,龙清秋手中的发簪不偏不倚正好刺中她的心口。 “母亲!” “不准过来!不准报仇!好好照顾你爹和你妹妹,否则我死也不能瞑目…” “遐龄哥哥…如眉…如眉先行一步…” “如眉…” 年遐龄虚弱的呼唤着心爱女子的名字,却绝望的发现他只能无助的看着她倒在血泊中,近在咫尺间,却将天人永隔。 “就算死,也是我与他同穴!你只是个妾室!贱人!来人!把她拖下去烧成灰烬!” “龙清秋!” 胤禛将长剑抵在年希尧的脖子上,幽幽喊道。 “年遐龄还是年晓蝶,你选一个交换人质!否则你没有嫡子继承这偌大的家业岂不可惜?” “希儿!你敢伤他试试!” “如眉!!” 此时年遐龄跌跌撞撞地朝着燃烧的火堆跑去,但久病之躯行动却无比迟缓。 他被龙清秋一把拽回,这男人竟然还想殉情。 “你想与他死在一处?做梦!我会命人将她的骨灰撒进湘江水中,让她的魂魄只能流浪四海。” “你们这对狗男女一个死后在水中,一个被埋在土里,生生世世都无法相聚,哈哈哈!” 纵是如此,她心底仍是恶气难消。 “把我儿交出来,这个废物给你们!” 龙清秋抬起一脚将年遐龄踹下祭台,而年羹尧眼疾手快的将父亲稳稳地接入怀中。 胤禛也信守承诺,运起内力将年希尧抛向祭台之上。 “今日我处理的是年家的家事,妾室柏如眉勾结外男做出苟且丑事,如今我已按照年氏家法将她处置。” “区区后宅之事竟敢调用军队,年羹尧你想做什么?这些将士都属于陛下,你想造反谋逆不成!” “我年希尧以年氏新任家主的身份保证!今日之事到此为止,绝不追究任何人的责任!” “母亲,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放他们走!将年羹尧兄妹逐出年氏,从家谱中除名即可!” “还有爹爹,如今他的身体已不适合继续从政,几日前太子爷已奏请陛下。” “过几日陛下削去他职务的圣旨就会来,如今他对我们已经没有威胁,您就放过他吧,他毕竟是我的亲爹!” “把我妹妹还给我!还有我娘的遗骸!” “我此生不再踏入年家半步!” “呵呵,她如今这幅模样就算给你也没用,不如到地下陪她娘,也好替柏如眉赎些罪孽!” “晓蝶!!” “娘!放过她吧!” 年希尧夺过龙清手中的火把,她怎么能当着四阿哥的面肆意妄为,但却不能点破四阿哥的真实身份。 “希尧,你今日为何变得如此畏首畏尾,若不将年羹尧兄妹斩草除根,你又如何能保住这得之不易的家主之位!” 龙清秋压低声音,用母子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呵斥道。 她岂能看不出儿子的异常与闪躲,他自小就懦弱无能,事无巨细都要她这个为娘的操碎心。 “娘,这家主之位谁都抢不走,儿子身后有太子爷在撑腰!娘!您就听我一句吧!” “如今这局势我们已经无法挽回败局,让那小兔崽子带着爹和那丫头离开又如何!” “你究竟在怕什么!如今这局势里里外外都是我们的人,那几个武夫的家眷都在我们手中,眼看胜券在握,你为何说是败局已定?” “娘!!” “闭嘴!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窝囊废!” “爹爹!快命人将这些刺客都杀光!” 龙清秋一转头却发现站在身后的父亲心口插着一把袖剑。 “爹!!” “是谁…唔…” “希尧…” 她吃痛的捂住脖子,有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她满手都是鲜血。 “畜生!” 凶手竟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为这个儿子筹谋一生却换来如此凄凉下场。 “娘,你不明白!儿子不孝!但若是你再一意孤行,所有人都要死!儿子不想死!” 作恶多端的龙清秋最后竟死在最疼爱的亲生儿子手中,真是报应不爽。 “年羹尧!今日开始你将不是我年氏子孙,带着你妹妹和爹爹离开年家,离开长沙府,趁我还没反悔前!” “我娘和外祖已经一死谢罪,你我二人互不相欠!” “年羹尧,爷只能护你到此!剩下的路还很长。” 如今这结局他已经尽力,若是再一意孤行定会开罪太子殿下,那么到时候年氏兄妹和年遐龄的命都将保不住。 “可是…” “羹尧…我已经失去你母亲,你还想让我失去你和晓蝶吗?把剑给我,让我随你母亲去吧……” 年遐龄最先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少年一身贵气身份定是不凡。 再细端详却能从他的脸上找到陛下的影子。 再联想两个儿子在紫禁城内的境遇,眼前之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罪臣年遐龄拜见四阿哥!” “年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本皇子也只是奉命行事。” “四阿哥,您的恩情年羹尧谨记于心!大恩不言谢!奴才这条命今日开始归四阿哥差遣!” 年羹尧感激涕零的跪在四阿哥身前,压低嗓音对四阿哥说道。 而祭台之上的年希尧此时正匍匐于地吓得瑟瑟发抖,根本就不敢朝四阿哥的方向看一眼。 第二十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哪位是纳兰小姐?” “年大人,初见在这儿!” 纳兰初见听到年遐龄叫自己的名字,于是俯身半跪于地,恭敬地回答道。毕竟这是未来的公爹。 “如今我年家经此巨变已不复当年荣光,我儿亦无一官半职在身。” “我年家与纳兰家的婚约只看纳兰大人如何裁决,我年家定无半点怨言。” “我想嫁的人是年羹尧!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我回去会与我玛法言明立场!他若是不答应,我就剃掉头发出家当姑子去!” “不准当姑子,爹,儿子非初见不娶!” “我愿意!我愿意!”纳兰初见焦急的回应着年羹尧。 这对有情人缱绻情深让李金桂羡慕不已。 “可纳兰大人那…” 年遐龄很清楚,纳兰明珠是当朝首辅权倾朝野,又岂能答应自己的孙女嫁给一个没有一官半职还被逐出家门的落魄子弟。 “年羹尧你才多大?好男儿志在四方,如今西北正在用兵之时,你大可以参军建功立业去!” “守业容易创业难,说不定你衣锦还乡之时正看到某些人蹲在城门口要饭呢!” 蓝齐儿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道。说的是谁大伙心知肚明。 “爹有几个老友正好在西北带兵,儿子,爹就算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也要帮你求个一官半职!” “年小姐?” 始终处于昏迷状态的年晓蝶此时也幽幽转醒,当看到父亲与兄长就在眼前时,眼泪如短线的风筝般坠落。 “爹爹,哥哥…晓蝶好害怕!晓蝶害怕…晓蝶要吃糖葫芦!” “咿?” 精通医术的唐琉樱有些诧异,目不转睛盯着醒过来的年晓蝶。 “姑娘,在下替你把个脉!” “我妹妹怎么了?” 年羹尧看唐琉樱越来越凝重的表情,忍不住焦急问道。 “我妹妹小时候高烧不退,她…她自小就如此!” “哦……难怪。” 唐琉樱恍然大悟,难怪年家父子看到年小姐这幅模样都没有流露出异样的情绪。 “嫂嫂~” 晓蝶亲昵的挽起纳兰初见的手,这句嫂嫂叫的真切,跋扈张扬的纳兰初见罕有的露出羞涩的笑容。 “嗯…” 她垂眸羞怯的回应。一旁的年羹尧则悄悄地将纳兰初见藏在身后的手小心翼翼牵起。 ………… 年家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纳兰初见要留下来帮着情郎处理后续事宜,而李金桂和蓝齐儿自然是跟着四阿哥回京。 “金桂,我要嫁人了!” “你撒谎!你今年才十八岁,距离二十五岁出宫还有七年的时间!” “莫不是荣妃娘娘开恩提前放你出宫嫁人?” 好姐妹找到归宿,李金桂打心眼里替她高兴。 “算是吧,所以你准备什么贺礼送给我?” “几月的婚期?我看看能不能赶制出一身嫁衣。” “肯定来不及,八月的婚期,现在都已经七月初了,干脆这样吧,我向荣妃娘娘讨个赏,将你赐给我当陪嫁可好?” “将来我再给你找个好归宿,咱姐两一辈子都不分开!” “不必!她此生的归宿是我!不必皇姐操心!” “皇姐?!” “我本名姓黄,我比你家主子年长几岁,所以他自然而然喊我黄姐!” 蓝齐儿一个劲的朝着胤禛挤眉弄眼使眼色,奈何盛怒之下的胤禛根本就不接茬。 “够了!皇姐!” 她竟想将李金桂带离他的身边,是可忍孰不可忍。 “元宵之日,皇阿玛册封和硕荣宪公主为固伦荣宪公主,这位公主就是蓝齐儿,是我的三皇姐,荣妃之女。” “胤禛!为什么一定要戳破我!有意思吗?” “奴婢李金桂参见公主殿下!” 李金桂有些赌气的匍匐于地,胤禛想要将她扶起来,却被她生气的甩开。 这姐弟二人实在太过分,竟是戏耍她那么多年,他们这些天潢贵胄都喜欢戏弄她这种卑贱的奴婢吗?微服私访? “奴婢有些不舒服,先行告退!” 李金桂淡然起身,恭敬的退下,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俨然是最为标准的宫规,全无错漏之处。 “金桂!” “金桂!!” 胤禛和蓝齐儿姐弟二人异口同声地想要唤回李金桂但却无济于事。 “爱新觉罗家没一个好人!骗子!都是骗子!” 此时李金桂坐在浅溪边将随手取来的石子,泄愤的丢进水中,发出噗通噗通的巨大响声。 “这句话我赞同,爱新觉罗家的确没一个好人!” “公主殿下,您是准备治奴婢大不敬之罪吗?奴婢领罚就是!” “金桂,我问你件事情,你要如实回答我,不得有欺瞒。” “奴婢遵命!”她这幅柳眉倒竖的模样看着就是在赌气。 “若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公主,你还会与我成为好朋友吗?” 会吗?自然是不会,永远都不会,她是奴婢,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她们活在不同的世界,又如何能推心置腹真心以对。 “奴婢不敢高攀公主殿下。” “金桂,你知道我有多孤独吗?外头看来我是天之骄女,身边都是一群人前呼后拥,但那只因我是公主的身份!” “若我与你一样只是紫禁城内的小宫女,除了李金桂这傻丫头,还有谁会理我?” “我只想有一个真心实意的朋友,现在连唯一的朋友都没了,呜呜呜呜…” 从来没见过倔强要强的蓝齐儿落泪,此时她趴在李金桂的肩膀上哭的肝肠寸断。 她只想拥有一个能与她推心置腹的朋友,又有何错? 而且为了顾及她这个宫女的感受,她甚至纡尊降贵的伪装成与她同等身份的卑微宫女。 就是为保全她的体面和尊严,李金桂有些汗颜。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多无理取闹。 “蓝齐儿…公主殿下…” “就叫我蓝齐儿,我是李金桂的好朋友蓝齐儿,不是什么劳什子的公主!” “那句话我是认真的,你好好考虑考虑。” “哪句话?” “你若愿意,我可向佟佳贵妃点名要你,若没有我在,我怕你被紫禁城内的牛鬼蛇神生吞活剥了还不自知,可能傻呵呵的帮着他们数钱还说不定!” “我…” “别犹豫了,胤禛那小子不是你这傻丫头能驾驭的男子,他绝对不会是你的良人!” 第二十二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 “皇姐!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李金桂也是我在这紫禁城内的唯一,除非我死,否则谁都不能将她带走!” 躲在暗处的胤禛终于忍不住现身,此时他铁青着脸,语气中如淬了冰般阴鸷寒冷。 “你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主宰,又谈何给她幸福?” “胤禛,你我都很清楚,皇室的孩子没有几个能得到美满的姻缘,你不能,我也不能,就算是皇阿玛也不能!” “这是我的事情,金桂,我们走!” 胤禛拽着李金桂的手匆匆离开,深怕李金桂在蓝齐儿的撺掇下答应离开紫禁城。 “胤禛!你真自私!若真的爱她,那就该放手让她自由!” 蓝齐儿在二人身后大声呼喊着李金桂的名字,但此时四阿哥紧紧攥着她的手根本无法逃离。 “若是她会因你而死又该如何?” 胤禛整个人如遭雷击,定在原地。 “金桂…” “你…你想离开紫禁城,离开我吗?” “那你会离开奴婢吗?” 李金桂将四阿哥无助放开的手重新牵紧。 “不会,永远不会!” “这也是我的答案,你若不离,我便生死相随。” “金桂!” 胤禛欣喜若狂将李金桂拥入怀中,她总是在刻意逃避这段感情。 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得不到她的回应,如今她终于彻底敞开心扉,他怎能不欢欣。 “喂!来抓鱼啊!午饭就烤鱼吧!” “马齐和鄂尔泰还抓到两只山鸡!” 蓝齐儿在不远处晃着清理干净的山鸡,她看着那二人你侬我侬暗道不妙。 胤禛就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李金桂单纯善良,岂不是羊入虎口! “来了!” 李金桂脱掉鞋袜赤足踏入浅溪中,沁凉的溪水瞬间扫清夏日的燥热。 “小苏子,马齐,你们也来啊!” 蓝齐儿热情的邀请坐在岸边看热闹的几人。 苏培盛本就活泼开朗孩子心性,于是笑嘻嘻的过来凑热闹,撅着屁股在石头缝隙之间抓河蟹和溪螺。 而站在岸边的马齐和鄂尔泰则开始以飞镖来比赛,看谁能用飞镖补到更多的鱼。 “爷,一起抓鱼呀!” 李金桂俏皮的朝着站在岸边一脸深沉的四阿哥吐吐舌头,趁着他分神之际忽然掬起一汪溪水尽数洒在他的脸上。 “幼稚~” 胤禛丢下轻飘飘的两个字,嘴上虽这么说,但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显示他此时愉悦的心情。 他俯身开始采集离岸边较近的嫩荷叶与盛放的荷花。 “你们多抓些鱼虾,午膳爷亲自下厨,给你们做荷香烤鱼。” 偏殿众人谁不知道四阿哥的厨艺精湛,甚至能和御膳房首席媲美。 用吃货李金桂的话来说,四阿哥就是个被皇子身份耽误的潜力厨神。 众人听到四阿哥要亲自下厨自然是更加卖力的开始抓起鱼虾。 “鱼虾来了!” 李金桂和马齐等人将处理干净的鱼虾用荷叶包着端到四阿哥面前,却见他从马背上的行囊中取出数个瓶瓶罐罐。 “这些都是什么?” 李金桂好奇的取来一瓶瓷罐,打开塞子轻轻一嗅,却被呛得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花椒粉!” “爷你出门竟带那么多的香料!” 寻常人出门只会带些油盐而已,而四阿哥却讲究的几乎将大半个厨房的佐料都带在身边,若论吃货,他才是鼻祖! “是小苏子整理的行囊!” 胤禛完美甩锅,而一旁的苏培盛边笑眯眯的嚼着刚剥下来的莲子,边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替四阿哥背锅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荣幸。 四阿哥让马齐将肥鱼腌渍好后,串成一串,然后使出内力将鱼的骨头尽数震碎。 这样入口后滑嫩无骨,只不过用内力来烹制食物却有些奢侈。 待将荷花瓣和小河虾塞入鱼腹后他又用嫩荷叶将鱼都包裹严实,这才递给小苏子,让小苏子烤熟。 “马齐,蜂巢呢?” 马齐将取出白胖野蜂蛹的蜂巢呈给四阿哥,那蜂巢上金黄的蜂蜜满溢。 蓝齐儿吞着口水厚着脸皮伸手刮起一勺蜂蜜塞入口中。 “啧啧啧,此味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 这些山珍野味再寻常不过,吃惯珍馐美馔的蓝齐儿自然觉得新鲜。 李金桂帮着四阿哥在腌制入味的野鸡身上涂满蜂蜜,又将清洗干净的野生榛蘑塞入野鸡腹中。 “马齐,用文火烤制,待颜色烤至金黄之时再刷一层蜂蜜,直到野鸡表皮起酥脆感即可。” 马齐流着哈喇子连连点头接过差事,而四阿哥则将小苏子收集来的肥美溪螺撒上花雕酒与些许井盐,用荷叶随手一包丢入火堆中。 这顿饭吃的众人食髓知味,尤其是蓝齐儿,动不动就抓些野味来让四阿哥下厨。 美其名曰李金桂身子骨弱,多吃些野味补补身子,将来好生个大胖小子。 每每此时,李金桂只能仰天长叹,最佳损友! 一路上游山玩水走走停停,但最终还是在八月初一抵达京城。 京城寸土寸金最为繁华的南锣鼓巷内。蓝齐儿一身男装,手中提拎着一个精致的鸟笼,满脸都是痞气十足的笑容。 “小娘子,来,爷带你逛青楼,小苏子,你还是别去了吧,若问人间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哇……” 蓝齐儿一副败家的二世祖模样,吊儿郎当揽着李金桂的纤细腰肢陶侃起苏培盛来。 苏培盛知道这位刀子嘴豆腐心的公主并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于是再次露出标志性的傻笑,这副傻乎乎的诚挚模样倒让蓝齐儿拿他没辙。 红袖招,京城最大的青楼,楼内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绝色佳人,且都是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 总共不过五十名姑娘却个个都能撑起一方颜色。 能开在寸土寸金南锣鼓巷内的铺子多多少少都有些背景。 而红袖招背后的靠山却仿佛藏在云雾中,令人无法看清真容。 “凤歌,想爷没?” 蓝齐儿挽着红袖招头牌花魁凤歌的红酥手懒懒道。 “主子您就知道调笑凤歌!” 那女子娇俏动人,行走间俱是弱柳扶风。 “若论美貌,爷的颜值能撑起半个青楼!” 蓝齐儿自恋的摸着自己的下巴尖。 “爷您是柱子吗?” 苏培盛终于找到反击的机会,捂着嘴角忍不住笑出声。 “咳咳咳…” 蓝齐儿一口茶水喷出,这刁奴,和他主子胤禛一样睚眦必报。 第二十三章 天要下雨,爷要嫁人 “这位贵客,这是上好的碧螺春,奴家伺候您用茶。” 像四阿哥这样的清贵公子,自然走到哪儿都是目光追逐的焦点。 “不劳烦姑娘!” 李金桂似笑非笑的盯着那无事献殷勤的清丽少女,随手将她手中的茶盏夺到手中。 “金桂,你不觉得水很烫吗?” “哎呀!!烫死我了!” 此时她才发现那少女手中有一方锦帕隔绝茶盏的温度,难怪她端着安然无恙,这真是关心则乱。 纵是如此,她也强忍着钻心的刺痛,迅速将茶盏稳稳当当放置于桌案之上。 “金桂,你没事吧!” 胤禛紧张兮兮的将她泛红的手掌捧在手心中轻轻吹气。 “马齐,烫伤药!” 胤禛朝着身后的马齐迅速下达指令。 “在这!” 在李金桂疼的呲牙咧嘴的时候,机灵的马齐就已经开始在随身的包袱中找寻烫伤药膏了。 “起开起开!” 蓝齐儿随手抓起冰镇果盘内的碎冰塞进李金桂的手里。 人都说热恋中的男女智商都为零,看来这都是真的,否则无法解释心思缜密的胤禛为何会如此方寸大乱。 待处理好李金桂手上的烫伤后,楼内的姑娘们也被官事的常妈妈都叫到花厅内。 “今日叫大家来开会,是因为爷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蓝齐儿翘着二郎腿歪歪的坐在太师椅上说道。 “今日开始,红袖招要易主了,这位姑娘就是你们的新主子,你们都是签了死契的人,想必你们很明白死契意味着什么?” “主子您要去哪儿?” “主子,若没有您,我们这些人早就死在发配宁古塔的路上。您去哪儿老奴就跟着去哪儿!” 常妈妈满是恐惧的看着蓝齐儿,常妈妈与这些姑娘都是蓝齐儿这些年来救出的罪臣家眷。 若没有她的斡旋,她们这些人都只能落得个发配宁古塔予披甲人为奴的凄惨下场。 宁古塔并不是一个塔,而是一个地名,在关外的牡丹江上游。 宁安的满语就叫宁古塔。宁古塔是满人先祖的故地,算是大清王朝的龙兴之地。 宁古寒苦天下所无,自春初到四月中旬,大风如雷鸣电激咫尺皆迷,五月至七月阴雨接连。 八月中旬即下大雪,九月初河水尽冻。雪才到地即成坚冰,一望千里皆茫茫白雪。 就算克服酷寒到了宁古塔,半路上也大多会被野兽吃掉。 在大清朝,很多罪人一听说被发配到宁古塔干脆提前就自杀了。 那是因为到宁古塔的日子将生不如死,人说黄泉路,若到了宁古塔,便有十个黄泉也不怕了。 大清实行八旗制度,即“以旗统军,以旗统民”,平时耕田打猎,战时披甲上阵。 这些旗丁,按照身份地位又分为“阿哈”、“披甲人”、和“旗丁”三种。 阿哈即是奴隶,多是汉人、朝鲜人;披甲人是降人,民族不一,地位高于阿哈;旗丁是满人。 所谓披甲人就是一群帮助大清镇守边疆的降者,世代居住于条件恶劣的边疆苦寒之地。 为安定军心,朝廷会经常将一些犯人或其家眷发配给这些人,供其驱使,沦为他们的家奴。 “予披甲人为奴”,就是去给披甲人当奴隶。 披甲人的地位就够低了,并且都不是什么善茬。 给这种人当奴隶,其结果也只有受辱或是被折磨而死,下场比死还要难受。 而女子若是沦为披甲人的奴隶,下场甚至比军妓更为凄惨。 这些年来红袖招的产业都是由蓝齐儿操持,而李金桂则负责酒肆茶楼和客栈的生意。 对于红袖招内众人的来历,李金桂竟是浑然不知。 原以为这些姑娘都是来自贫苦人家的孩子,却不想竟是罪臣的家眷。 “爷要嫁人了……” 看着这群莺莺燕燕哭的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蓝齐儿已是一个头两个大。 常妈妈她们自然是知道蓝齐儿是女扮男装,此时听到蓝齐儿要离开竟是因为要嫁人,一时间悲喜交加。 喜的是恩人找到如意郎君即将嫁做人妇。 悲的是从今往后隔的山高水长,还有谁能保护她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弱女子? “我只是嫁去蒙古,又不是嫁到准噶尔和亲,你们若是想我,随时来漠南蒙古巴林部找我!马奶酒管够!来回食宿全包!” “你们都下去吧!” 常妈妈将护院们支开,此时花厅内只剩下那些姑娘们。 “公主殿下,我等的贱命都是您救下的,不管您去漠南还是安南,我等都愿意跟着您一道前去。” 常妈妈这些人自然都知道蓝齐儿的真实身份,见她并没有带她们离开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跪在地上祈求。 “漠南还没有红袖招!” 常妈妈一咬牙,弱弱说道,公主出嫁,陪嫁的产业中却有青楼,她自己都觉得说出来心虚。 “你这个老虔婆!” 蓝齐儿无奈的扶额嗔怪道,亏她说得出口。 “算了,看来李金桂镇不住场子,老四…算了当我没说!” 让胤禛这古板的小子管理青楼,那不如现在当场宣布红袖招解散关门。 “公主殿下,奴才愿意一试!” 苏培盛再次露出招牌式的傻笑。 “你?” “算了,还是金桂你来…” “不必,爷觉得小苏子可堪大任。这事情就这么定了,小苏子,现在开始你就是红袖招的主子!” “这红袖招名义上的主子仍是蓝齐儿,苏培盛只是代蓝齐儿掌管,如此一切都好!” 胤禛打从心底拒绝李金桂沾手这种买卖,蓝齐儿之所以能任性妄为是仗着她皇族的身份。 而李金桂只是个宫女,而且还是未出阁的女子,又怎么能沾染这些烟花之气。 他爱新觉罗胤禛的女人,自有他来捧在心尖宠着,不需要劳心费神这些商贾之事。 甚至一开始李金桂与蓝齐儿合伙经商他都持不赞同意见。 奈何在李金桂连日的讨好下,他一时心软,才鬼使神差答应,事后肠子都已悔青。 “呵,好好好,你那点小九九!姐都不想拆穿你!要不要盖个庙把你的心上人供起来?当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可好哇?” 第二十四章 有点意思与有间客栈 红袖招的交接事宜终于勉强解决,接下来一行人又行至南锣鼓巷深处,但见不远处人头攒动大排长龙。 “有点意思?” “有间客栈?” 马齐与鄂尔泰看着前方不远处并排的两间铺子鄙夷万分,这到底是什么奇葩的店名。 “这匾额上的题字倒是铁画银钩写的不错,就是名字俗不可耐,可惜了这绝佳的地段,旁边都是叫得上号的老字号!” “就是就是,你们是不是觉得这就像好好的贵气十足的爱新觉罗这个姓氏后边加个翠花的名字!” “没错没错,就像好好的诸葛姓氏后用土掉渣的铁柱这个名字一样!” 马齐连连点头附和蓝齐儿的观点。 “哈哈哈!对对对,真是俗不可耐,看来咱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蓝齐儿阴阳怪气地附和着马齐与鄂尔泰二人。 而大智若愚的苏培盛早就看穿蓝齐儿又要整些幺蛾子,为避免殃及池鱼,索性沉默不语跟在四阿哥身后看好戏。 “看看那些老字号多有文化底蕴,同仁堂,六必居,全聚德。” “想到好吃的地方,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六必居的佳肴,还有全聚德酥脆的烤鸭,若是有个头疼脑热就想起同仁堂的大夫们妙手回春的精湛医术。” “究竟是哪个白丁取的店名?简直与整条南锣鼓巷格格不入!” “就是我!” 李金桂插着腰气的嘴角直抽抽。 “马齐!鄂尔泰!本想请你们尝尝我们店里的招牌菜,现在看来你们着实客气,不作就不会死,好走不送!” “还有!谁不知道同仁堂最出名的药是女子用的乌鸡白凤丸,你们两要吃吗?” “哪儿庸俗了?这有点意思不就是糕点吃食的么?” “还有这有间客栈,这不是客栈又是什么?” “对对对!金桂姑娘说的有理,在下对金桂姑娘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拍马屁拍的晚了!(?`∧′)” 其实李金桂并未真正将这二人的话放在心里,只是当着四阿哥的面,被人说自己是白丁,她就算脸皮再厚也忍不住老脸一红。 “老鲁,给我切块山楂蛋糕。” 蓝齐儿驾轻就熟走到点心柜台前指着刚出炉的粉色糕点。 “这是西洋人吃的蛋糕!” 南怀仁那些西洋人逢年过节都要吃这种蓬松绵软的糕点,几乎和吃饭差不多。 甚至是在生辰之日也要在蛋糕上插满与年岁一致的彩色蜡烛。 “奇怪,那有间客栈内的圆球是什么?” “地球仪!”四阿哥再次为众人解惑。 “那上面刻着的是…” “这是来自西洋的地球仪,如今的钦天监南怀仁来自西洋,这个世界并不像我们所见那样是平的,而是不规则的球状,这上面刻的是万国的轮廓图!” “爷真是博学多才,爷猜的没错。” “还有墙上那张地图。这是南怀仁于康熙十三年完成的《坤舆全图》,这是奴婢特意请人临摹的,你们看,大清在亚细亚洲、这是西洋人生活的欧罗巴洲,还有郑和曾去过的阿非利加洲;这是亚美利加洲。” “哦?有趣,有趣。” 众人忍不住啧啧称奇,眼前的事物完全颠覆他们对自古以来天圆地方的认识。 “梁惠王问尉缭子曰:“黄帝刑德,可以百胜,有之乎?” “尉缭子对曰:“刑以伐之,德以守之,非所谓天官、时日、阴阳、向背也。黄帝者,人事而已矣。何者?” “今有城:东西攻不能取,南北玫不能取,四方岂无顺时乘之者耶?然不能取者,城高池深,兵器备具,财谷多积,豪士一谋者也,若城下、池浅、守弱,则取之矣。” “由是观之,天官时日不若人事也。案天官曰:‘背水陈为绝地,向陂陈为废军’。武王伐封,背济水向山阪而陈,以二万二千五、百人,击纣之亿万而灭商,岂纣不得天官之陈哉!” “又曰公子心与齐人战,时有彗星出,柄在齐,柄所在’胜,不可击。公子心曰:‘彗星何知,以彗斗者,固倒而胜焉’。明日与齐战,大破之。黄帝曰:‘先神先鬼,先稽我智’。谓之天官,人事而已。” 这大中午的竟然有这么多书生在有间客栈内辩难。 “田掌柜的,今日这辩的又是什么裹脚布,怎么感觉又臭又长我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东家来了!” 被唤作田掌柜的中年男子,约莫三十出头的模样,此时正捋着山羊胡朝李金桂一行人迎来。 “介绍一下,这位是有间客栈的大掌柜田文镜田先生。”田文镜朝着众人作揖行李,不卑不亢,颇具文人风骨。 “若论对刑德的理解多源于法家和儒家,最为典型的例子就是《韩非子·二柄》:“何谓刑德?曰:杀戮之谓刑,庆赏之谓德。” “刑德在这里被视为治国的两大权柄,掌握好刑德就能治理好国家,即这段的前一句韩非子所说的“明主之所导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 如此浓厚的文学气息,相较于有点意思内的精致糕点,胤禛倒更喜欢与这些读书人探讨古今。 此时他正与那些书生谈笑风生甚是惬意。 “蓝齐儿!今日怎的有空来有间客栈!” 每个人都有命定的克星,而蓝齐儿的克星就是眼前这位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 “张廷玉!那什么…哎呦我肚子忽然好痛…” 蓝齐儿捂着肚子拔腿就要朝茅厕的方向跑。 “四…公子也在。” 张廷玉,字衡臣,号砚斋,乃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侍郎张英的次子。 民间奉为美谈的六尺巷的故事,说的就是张英的老家人与邻居吴家在宅基的问题上发生了争执,因两家宅地都是祖上基业,时间又久远,对于宅界谁也不肯相让。 于是双双将官司打到县衙,又因双方都是官位显赫、名门望族,县官也不敢轻易了断。 于是张家人千里传书到京城求救。张英收书后批诗一首云:“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张家人豁然开朗,退让了三尺。吴家见状深受感动,也让出三尺,形成了一个六尺宽的巷子。 张廷玉比蓝齐儿年长两岁,生于康熙十一年,正是双十年华风华正茂。 第二十五章 情留白最浓 “我每天都来这等你,算算日子已有两个月又十二天七个时辰又一刻钟。” “今日午时开始,进出这客栈的有二百一十三名男子,十七名女子,四名孩童,其中一个孩子是个四五岁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该是有多寂寥与望眼欲穿,才会如此细致的观察每一个来客是不是心中在等的执念。 “如此,也不差等你去茅房这点时间。” 反正她每回见到他不是出虚恭就是头疼脑热, “书呆子!我要嫁人了,别等了…” 蓝齐儿听到张廷玉这句酸溜溜的话顿时刹住脚步,头也不回的背对着他,鼻子一酸幽幽说道。 “我知道,是我没用,我配不上你...” “不关你的事情,不准如此妄自菲薄!” “衡臣,别等了,你值得拥有更好的女子。” 京中权贵圈都知道大学生张英之次子痴恋三公主多年。 年已二十却仍未娶妻纳妾,连个通房丫头也未曾收过。 蓝齐儿从四年前开始,几乎一遇到张廷玉句句不离口的就是让他找个好姑娘娶了。 甚至也暗暗撮合他与品貌端庄的女子,但他的态度坚如磐石,最后蓝齐儿无奈,只能绕着他走。 这些年来一个躲猫猫,一个追逐她的身影乐此不疲。一个在闹,一个在笑。 这对欢喜冤家却渐渐生出感情来。但蓝齐儿却是坚定的不松口。 她就怕自己耽误张廷玉,但这男人却还是被她拖累成魔。 年已二十却仍孑然一身,沦为京中贵族阶层茶余饭后的谈资。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宫了,就此别过。” 蓝齐儿挺直腰板径直朝着门外走去,以李金桂对她多年来的了解,她越是装作若无其事从容潇洒,心事就越重。 “等一下!” 张廷玉一个箭步挡在蓝齐儿面前,将随身携带的玉佩摘下,塞进她手中。 “这玉佩常年不离我身,送给你。” “这玉佩看着蛮贵,还是送给你未来夫人吧!” 蓝齐儿强势将玉佩重新塞进张廷玉的手中。 “我自幼体弱多病,这是我爹和我娘替我求来的本命玉,也罢,你不要就算了。” 伴随着一声脆响,那通体翠绿的玉佩坠落于地,摔的四分五裂。 “在下家中还有事,先行一步。” 张廷玉铁青着脸,步履生风的转身离开,只留下蓝齐儿呆呆的站在原地茫然无措。 “成色多好的玉佩,就这么碎了,小苏子快帮我把碎片收拾起来,我去首饰铺子里看看能不能打磨成耳坠子。我想要翡翠耳坠想很久了呢。” 李金桂看着满地碎玉惋惜不已,这碎的哪是玉佩,明明就是一颗缱绻真心啊。 “你若想要耳坠子,爷给你买。碎玉不吉利。” 胤禛将李金桂扶着不让她弯腰捡拾残玉。 平日里他不喜这些金银玉石,故而没有花心思去收集。 今日之后,他下定决心要好好的替李金桂收集这些首饰钗环,还有一切女子喜欢的物件。 一定是他不够细心体贴,否则他的女人不会眼皮子如此浅,遇到碎玉都如此喜不胜收! “金桂姐,还是奴才来吧。” 苏培盛料想自家爷这直肠子自然想不到李金桂这般举动究竟意欲何在。但他多少猜到一些。 “我自己来!” 蓝齐儿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锦帕,小心翼翼接过苏培盛和李金桂手上的残玉碎片。 她半跪在地上摸索许久,确定没有任何残玉遗漏之后,这才缓缓起身。 “这可是满绿的翡翠,就算是碎片也值不少钱,浪费可耻!” 她这句话有多少口是心非与心酸无奈,李金桂心知肚明。 “待合适的时机,我找衡臣聊聊,看看能不能解开他的心结。” “谢谢爷~” 张廷玉是四阿哥幼时的伴读之一,且大学士张英乃四阿哥的启蒙恩师,二人自小就关系匪浅。 后来因为几年前张廷玉与三公主的事情在京中闹的沸沸扬扬。 荣妃娘娘哭哭啼啼的找到陛下哭诉,陛下盛怒之下将他从皇子伴读除名,否则以张廷玉的才学早就有官职在身。 “有劳四弟!” 蓝齐儿无比真诚的拱手抱拳作揖。 “不必,都是自家人,三姐何需如此客套?再者衡臣也是我的挚友,就更不必言谢。” “哼!只是你今后别再有事叫四弟,无事就喊我们爷叫臭小子!” 李金桂扬起下巴趾高气昂地说道。 “你两真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护短的毛病简直一模一样!” 蓝齐儿郁闷的抓起放在柜台上的瓜子咔嚓咔嚓啃的脆响。 这一路上她也不是瞎子,胤禛这臭小子的确对李金桂不是只贪图一时新鲜玩玩而已。 她能感觉到他对李金桂是真的用情至深。 待交接完酒肆茶庄之后,已近掌灯时分,蓝齐儿一踏入紫禁城没多久,就被荣妃娘娘派来的姑姑请回咸福宫。 蓝齐儿的母妃荣妃是陛下第一个皇子的生母,她共生有五子一女。 而其中只有皇三子胤祉,皇三女固伦荣宪公主长大成人。 紫禁城内的孩子难养活,历经痛失四子的荣妃已平淡看透紫禁城内的春华秋实。 她素来行事谦和低调,从而在后宫中过着平逸的生活。 康熙初年,除册赫舍里氏为皇后之外,陛下并未册封其他同时期进宫的妃子,包括后来的孝昭仁皇后。 又因为陛下册封后妃颇为吝啬,而且喜欢隔几年一次成批封妃。 这些妃子进封前都被称庶妃,虽地位不高,但待遇却不低。 贵妃钮祜禄氏册封前没有封号,是由庶妃直接进封贵妃。 最明显的例子是孝懿仁皇后的妹妹小佟佳氏。 她在三十三岁成为贵妃之前未得任何封号,为庶妃,享妃位待遇。 但庶妃没有封号,终究是处于无名无份的尴尬处境,所以后宫女子对这个称呼很是忌讳。 马佳氏历经磨难,于康熙十六年八月被封为荣嫔,康熙二十年十二月晋为荣妃。 她在康熙六年到十六年这段期间,应该是非常受宠的,尤其是康熙十二至十六年,每年都诞育皇子皇女。 陛下前十个皇子中有五个都是马佳氏所出,其地位可见一斑。 但自康熙二十年以后,荣妃马佳氏就再也未曾晋封,原因无它,她的出生不高,与良妃卫氏一样,都出自辛者库。 第二十六章 谈情吗?要命的那种 “蓝齐儿,额娘知道你不想嫁到蒙古,额娘也一万个不情愿,但你皇阿玛决定的事情就是圣旨,是额娘没用…我的儿啊……” 荣妃握着女儿的手哭的肝肠寸断,紫禁城内的女子都身不由己,就像她不想当皇帝的妃子一样。 也许若是没有端午夜宴那件事情,她可能到死都以为陛下对她有些许淡薄的情谊在。 既然是谎言,她情愿就这么被陛下欺骗一辈子… 当年她与良妃卫氏于同一日被陛下收入后宫之中,两个卑微的辛者库贱奴一跃成为后宫的主子。引起后宫多少女子的忌惮。 回想起这些年来的经历,她觉得自己简直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难怪她成为庶妃之后,陛下近乎是专宠于她。 她在承宠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被陛下册封为荣贵人,短短几年内又被册封为荣嫔。 而与她一道受封的卫氏却被陛下渐渐淡忘。 直到她诞育第三位皇子的时候,卫氏才勉强是个不入流的贵人身份。 帝王的独宠也是催命的符咒,陛下这招着实狠戾,她竟是被陛下捧杀而不自知。 这些年来她近乎承受着半个后宫的怨气,五个儿子到最后却只活下来一个,原因为何她很清楚。 若不是三阿哥小时候因为学骑射跌断腿骨,之后腿脚就落下残疾,且自小天资平庸,无心再看学,耽于书画丹青这些风雅之事,怕是也活不到成年。 自康熙二十年二月初一,卫氏诞下八阿哥胤禩之后,陛下就开始渐渐冷落她。 如今想来,那是因为她马佳·琉月已经替卫氏挡尽所有的风刀雨霁。 卫氏已然在后宫中站稳脚跟,不再需要她这个活靶子了。 “太后娘娘知道你要嫁到蒙古,一早就命内务府准备好丰厚的嫁妆,还有你日后回京所居的公主府也在几个月前布置妥当。” 公主成婚之后,内务府会根据陛下的安排,在空置的王府中选择一处做为公主府。 或是直接从内务府拨款给公主修建公主府,作为陪嫁赐予公主。 太后之所以如此热心于张罗蓝齐儿的婚事,是因为这位未来的额驸来自博尔济吉特氏。 而当今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的娘家就来自蒙古的科尔沁部。 博尔济吉特氏乃顺治爷的继后,蓝齐儿这桩婚事也是太后一力促成。 蓝齐儿未来的额驸乌尔衮就出自博尔济吉特氏蒙古巴林部人。 是札萨克多罗郡王鄂齐尔次子,固伦淑慧长公主孙,身份尊崇,与蓝齐儿倒是门当户对。 “额娘,婚后女儿可否驻京?” 额驸又分为驻京和随旗二种,随旗额驸是有些王公兼任盟长或旗札萨克,不能久驻京师。 成婚满月之后,公主要随额驸回蒙古居住,称为随旗。 但陛下仍会在京师赐建公主府,以备公主回京省亲。 如果王公在领地没有重大职责,则在京与公主长住,称为驻京额驸。 但府邸不称公主府而称王府,这是因蒙古为藩部,地位在公主之上。 但朝廷实际上对蒙古额驸的待遇远逊满族额驸,俸禄不到满族额驸的一半。 “额驸的身份尊贵,自然是你随旗。” 虽然贵为嫔妃,但她仍是没办法主宰女儿的婚事,荣妃取下帕子暗自抹泪道。 “额娘,女儿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你怎么又掉金豆子了!” 明知道结果,蓝齐儿仍是无比失落,但仍是带着牵强的微笑安慰额娘。 “太后娘娘赐下三千名包衣奴才陪嫁,额娘另将董姑姑与芳姑姑赠与你,她们经验老道,定能成为你管理后院的左膀右臂。” “另外,你若有用着称心的奴才也可一并带走…” 荣妃泪眼婆娑絮絮叨叨的对着蓝齐儿说了好几个时辰,无奈的蓝齐儿只能以出虚恭躲避…… “金桂!看上什么随便挑!” 此时蓝齐儿坐在半人高的朱红檀木箱子上啃着鸡腿儿。 她面前大大小小数十个箱子装满名贵首饰与珍玩。绫罗绸缎更是堆砌成山。 “呐!鹌鹑蛋这么大的东珠,拿去磨粉敷脸最好!” 蓝齐儿随手丢给李金桂一个大锦盒。 “这可是皇阿玛赐给我的,嫡出的公主出嫁都没份呢!便宜你了!” 而此时李金桂正看着厚厚的婚事流程目瞪口呆。 公主的婚嫁制度繁琐,包括下嫁仪、婚嫁宴请仪、婚后仪、陪嫁制度、婚后生活、婚后居住地、俸禄制度等。 繁琐的流程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蓝齐儿,这几日我都在这陪你,四阿哥应下了,来,我给你念念婚礼的章程。” “八月初一,额驸蟒服诣乾清门东阶下,北面跪,襄事大臣西面立。” “宣制:以和硕荣宪公主择配博尔济吉特·乌尔衮额驸。” “诋受命,谢恩退。初定,诹日诣午门,进一九礼,即纳采也。驼马、筵席、羊酒如数。得旨分纳所司。” “次日燕飨,额驸率族中人朝服谒皇太后宫,礼讫,集保和殿。” “帝升座,额驸等三跪九拜。御筵既陈,进爵大臣跪进酒,帝受饮,还赐大臣酒,跪饮之。” “是日额驸眷属诣皇太后宫筵宴如仪……” “停!你念的累不累?” 蓝齐儿不耐的捂住耳朵。李金桂善解人意的摇摇头,表示一点都不累,只是念着有些拗口绕舌头。 蓝齐儿的个性她清楚的很,如果不给她念点紧箍咒,她定懒得去翻阅。 小时候她可没少帮蓝齐儿打小抄。 “打住!你念的不累可以,但我听的头疼!” “对了,金桂,这个翡翠手镯送给你。” 蓝齐儿将一件成色剔透满绿的翡翠手镯套在李金桂的手腕上。 “我也有新婚贺礼要送给你。” 李金桂从随身携带的包袱内取出一个素净的锦盒。 “你打开看看,我猜你一定喜欢。” “这是…” 蓝齐儿好奇地接过,打开一看,却顿时湿了眼眶。 “你…你这傻丫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套翡翠首饰,一对做成水滴状的翡翠耳坠子,做工精致看着素雅别致。 还有一只金镶玉制成的戒指,剔透晶莹的蓝玉髓,与成色翠绿欲滴的翡翠,被别具匠心的打磨成头尾相接的树叶模样。 “太液池水那么深,你是怎么大海捞针找到那些碎玉的?” 蓝齐儿眼眶微红,显然已经猜到这首饰的来历。 那日回宫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当着众人的面将藏在怀中的碎玉残片撒进西华门边上的太液池内。 “我想着若是我不去捞,你总有一天也会命人去找。” 李金桂将那对翡翠耳坠子小心翼翼替蓝齐儿带上,然后又将那金镶玉戒指戴在她左手无名指上。 “玉佩摔得太破碎,我只能找人做成这两件首饰。” “这戒指是由海蓝色的蓝玉髓与张廷玉的碎玉残片雕刻成连理枝的模样衔接而成,中间的缝隙是用掐丝手法衔接。这上边掐的是金丝。” “我给这戒指取了个名字,叫情比金坚。” “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李金桂有些忐忑的看向蓝齐儿。 “谢谢你,金桂,我很喜欢!” 蓝齐儿吸了吸鼻子,强忍着发酸的眼泪将那褪下的戒指重新带回到无名指上。 “金桂,乌拉那拉·素娴的父亲,九门提督费扬古于昨日被都察院检举渎职贪墨。” “今日一早都察院又检举费扬古纵奴行凶,逼死良家女。” “皇阿玛震怒,令刑部彻查此事,不管费扬古是否渎职贪墨,但他府里的家奴逼死人命却证据确凿,四弟与乌拉那拉家的婚事铁定告吹!” “蓝齐儿这脂粉妆奁该放哪儿?” 李金桂不想回应这件事情,顾左右而言他。 “你家爷真是好手段!” 蓝齐儿也不继续话题,只幽幽地说道。 “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难道皇阿玛每回赐婚,你家爷都能用这种极端的手段化解吗?” “与你共度一生的男子,未必是你此生挚爱,但必须是最与你契合的良配,胤禛不是你的良配!” “趁着尚未泥足深陷,跟我离开紫禁城吧!拖字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与胤禛都一样,可悲的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扼住我们命运喉咙的人,是皇阿玛。” “你好好考虑考虑…” “在这紫禁城内最不值钱的就是奴才的命。” “别动不动就谈要人命的感情,若是皇阿玛知道胤禛想要娶一个宫女为四福晋,定会迁怒于他,而你,肯定会被皇阿玛赐死。” “当你选择的爱情已经伤害到最爱的人,那这种爱情还是正确的吗?” 蓝齐人提高声线,朝着不远处的回廊处喊道。她说的嗓子都冒烟了,希望那小子能放过李金桂才是。 “我答应你…” “真的?” 蓝齐儿喜上眉梢的冲到李金桂面前。而躲在回廊处的胤禛只觉得眼前一黑,摇摇欲坠间险些跌倒。 “走吧……” 他语气冰冷毫无声线起伏,朝着搀扶他的苏培盛说道…… “蓝齐儿你刚才吃鸡腿的手是不是没擦干净!你看油渍都蹭到我衣服上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着急个什么劲?” “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我家爷在哪,哪儿就是我的归宿。” “哎呦,糟糕…” 蓝齐儿扶额,姑奶奶你话没说完,但躲在暗处那臭小子可听到一半就走了啊,这真是美丽的误会。 “什么糟糕?” 第二十七章 笑中带泪,不可言说 “没事,我忽然忘了试试婚鞋!” 蓝齐儿一脚蹬飞脚上的花盆底绣鞋,急匆匆将手边的红色蜀锦锻面绣鞋套在脚上。 她不想点破,就当作是一场考验吧!这二人若是连这点误会都能错过,只能说是情深缘浅。 而且,她从始至终都不看好胤禛和金桂这一对。潜意识里不想让胤禛误了金桂一生。 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这中间李金桂近乎是扎根在蓝齐儿的寝宫内。 “荣妃娘娘,试婚宫女回来了!” “让她进来!” 荣妃紧张兮兮的搅着手中的锦帕。 比如明朝万宁公主嫁给个病唠鬼驸马,结果那驸马爷拜堂当天就当场吐血,一个月后就死了,公主还没入洞房就成了寡妇,几年后也郁郁而终。 因为金枝玉叶的公主是不能随随便便就能改嫁的,为了以后的生活着想,所以公主们对试婚制度都不反对。 试婚结束后,试婚宫女必须回宫向主子如实禀报试婚结果,各项结果均无异常,公主才会嫁给额驸爷。 蓝齐儿百无聊赖地牵着李金桂的手到御花园中散心。 “你不听听试婚宫女怎么说?” 李金桂发现蓝齐儿对这位未来的额驸没有半点兴趣,一副心如止水的怏怏神情。 “他是太后娘家的人,就算真的有病也没人敢打寿康宫的脸!” 蓝齐儿捏了捏李金桂的腮帮子,这丫头真是傻得可爱。 “算算年纪,胤禛年底也将满十五了吧,大清的皇子在年满十六岁之前必须娶福晋,在这之前,循例也会准备试婚宫女赐给皇子,金桂,你想当胤禛的试婚宫女吗?” “我…我不知道…” 李金桂条件反射的开始回避任何与四阿哥有关的任何问题。 蓝齐儿无奈的摇摇头,这丫头的心思都没写在脸上。 她就算再支支吾吾也无济于事,难怪胤禛能将她牢牢把控在手心中。 咸福宫内,在听完试婚宫女详尽的禀报后,荣妃终于将悬着许久的心放下。 “秋月,你也辛苦了,这碗滋补汤是本宫赐给你的。” “奴婢谢娘娘恩典。” 那试婚宫女瑟瑟发抖的匐匍在地,而荣妃的贴身宫女琳琅则将手中热气腾腾的汤药递到秋月手里。 这是一碗绝子汤,不管是谁,都不能先于她的女儿生下额驸的长子,更何况是眼前这位看着有几分姿色的宫女。 这试婚宫女身份卑微,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因此而生出不该有的心思,防人之心不可无。 大婚前夜的准备工作尤为繁琐,连连打着哈欠的蓝齐儿已是一身朱红色的大婚吉服。 此时正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全福老太太梳理发髻。 所谓全福老太太,指的就是古稀之年的妇人,全福人是指上有父母、下有儿女,夫妻恩爱,兄弟姐妹和睦相处的有福气的人。 满人的婚嫁习俗中认为新妇由全福老太太盘发能多子多福。 全福老太太在新娘出嫁上轿之前,还需进行“扫轿”、“熏轿”、“照轿”的礼仪。 “扫轿”是指全福老太太用扫把将轿内尘土象征性的拂去。 “熏轿”是指全福老太太在扫轿之后,用一把高香将轿内熏染一下,充盈香气。 “照轿”是拿一面手持镜子,将轿内角落照射一遍,以避免传说中的污秽之物藏身于轿内。 这一连串的礼仪完成后,就等着新娘子上轿的吉时。 此时一群宫女正井然有序的替蓝齐儿描眉画眼,她素来不喜脂粉妆奁之事。 但真若盛装打扮起来,那端庄典雅带着些许英气的独特气质,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第三对耳坠子换成这翡翠耳坠!” 满蒙女子在隆重的场合皆要遵循一耳三钳的习俗。 满蒙女子从生下来那一刻起,就会立即被萨满在每边耳朵上扎三个耳洞,两耳共计六耳洞,以代表具有满洲高贵血统。 而贵为固伦公主的蓝齐儿自然是要戴东珠耳坠子。 “公主殿下不可,这东珠是正室嫡妻的身份象征,若是贸然撤换怕是不吉利。” 一旁的掌事姑姑苦口婆心劝谏这位刁蛮任性的公主。蓝齐儿冷哼一声,于是取下护甲亲自佩戴。 “公主殿下…” “哎呦…你怎么就没接住…” 一声轻响,那东珠从一旁的芳姑姑手中滑落,那珍珠本不是什么易碎之物,却是在此时摔成了好几瓣。 “奴婢来伺候公主殿下梳妆!” 李金桂哪里不知蓝齐儿这是悄悄用内力将那东珠震碎,担心蓝齐儿再刁难别人,于是李金桂自告奋勇地伺候蓝齐儿梳妆打扮。 “芳姑姑,你看,这东珠耳坠子摔碎多不吉利,若是被本宫的额娘知道…” “哎呦,公主殿下,奴婢觉得这东珠耳环佩戴三副之多有些累赘!” “再说好事成双,咱佩戴两副东珠已是绰绰有余,再加上这对翡翠耳坠子却是让人眼前一亮…” “好了好了,既然如此,那就换这对翡翠耳坠吧……” ……… 这场盛况空前的婚事直到日落黄昏之时方才收尾,但天公不作美,此时却下起了倾盆大雨。 作为蓝齐儿的挚友,李金桂自然要将她送到额驸手中才能安心。 “小苏子,爷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回去吧。” 此时胤禛撑着油纸伞站在护城河的城楼之上,滂沱大雨中根本就找不到烙印心底的熟悉身影。 “爷,这雨怕是一时半刻也停不下来,奴才站的远远的陪着您可好?” 苏培盛看着四阿哥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有些担心,于是小心翼翼试探着想要留下。 “滚~” 这语气中竟是带着一股子肃杀之气,苏培盛只感觉后脖子一阵凉飕飕的感觉。 “奴才遵命!” 他将雨伞恭敬的交到四阿哥手中,一步三回头的朝着钟粹宫的方向前行。 “金桂!这雨太大了,你快回去吧!” 蓝齐儿掀开轿帘,朝着紧随花轿的李金桂喊道。 “不行,今日是你大婚之日,一生只有这么一次,就算天上下刀子我也要将你送到额驸手中!” 李金桂撑着喜庆的红色油纸伞,但耐不住风斜雨狂,此时已是浑身湿透。 第二十八章 乱我心曲 “金桂,你快回去看看胤禛吧……” 蓝齐儿欲言又止,李金桂看着她这幅样子忽然没来由的乱却心曲,莫不是四阿哥出了什么事? “那日你我二人在寝宫内谈话,胤禛那小子和小苏子在外面听墙角呢,怪只怪他没耐心,只听了一半…” “他…怕是以为你要撇下他…诶!金桂你跑慢点儿,雨天路滑…” 蓝齐儿话还未说完,却看见宫墙边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此时那人一身红衣似火,灼痛她的眼睛。 “书呆子…” 而张廷玉此时并未撑伞,他一路上跟着送亲队伍,目送花轿离开。 见蓝齐儿朝他的方向望过来,他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牵强笑容。 “又不是你成亲!打扮的这么花红柳绿做甚!”虽知道他根本就听不见,但她仍是忍不住呢喃道。 “别送了…” 忽然哽咽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匆忙放下轿帘,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落。 城楼之上,一柄撑开的油纸伞孤零零地在风中摇曳。 而胤禛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垂眸看着被雨滴敲打的支离破碎的浅池。 此时雨水已然淋透全身,他眼眶微红心底是说不尽的孤独寂寥。 孤独这两个字拆开来看,有稚子孩提,一个是他,一个是她。有瓜果飘香,有犬吠,有夏虫,足以撑起每一个盛夏晚晴时,还有无数个紫禁城内的凄清之夜。 但从此刻开始,这世间多少繁华与笑语欢声都不再属于他,惟空余两鬓风凄凄惨惨戚戚。 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头顶上的雨水不再肆虐。 “苏培盛!爷说过要一个人静静!别来烦爷!” 本以为苏培盛会知难而退,但胤禛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他离开,他有些不悦的抬眸。 “爷,回家吧。” 他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把红色的油纸伞,而油纸伞下的女子正朝他伸出一手,此时正泪眼盈盈的注视着他。 胤禛缓缓起身但却止步不敢上前,这一定是幻觉! “金桂?呵,倘若这不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该多好?” 这男人竟然也有如此患得患失的时候,此时他眼眶泛红,莫不是他将雨伞丢在一旁就是为躲在大雨中哭泣? 傻瓜!他总是如此小心翼翼将自己伪装成坚不可摧的倔强模样,但这幅模样却让她心疼不已。 于是她将红纸伞丢到那柄孤零零的黑色纸伞旁作伴。然后快步冲到四阿哥面前揽着他的腰。 “胤禛,我爱你!” “爷,您就算听墙角也要将话听完再走,我永远不会离开你,除非我死。” “爷!你快放我下来!” 此时的胤禛早已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将李金桂环抱着转起圈来。 “爱新觉罗·胤禛此生定不负李金桂!若有违此誓,就叫我万箭穿心而死!死后也绝不安生,定要入阿鼻地狱…” “不许胡说!” 李金桂紧张的捂住他发毒誓的嘴,誓言这种东西她不信,如今她也已看开。 无妨爱她长久,但求能在四阿哥娶福晋之前,过好与他在一起的每一个朝朝暮暮。 “爷,奴婢就想以如今的身份伺候您,奴婢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爷对奴婢有意。” “金桂,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让你光明正大的成为爱新觉罗·胤禛的女人。” “嗯……” “从今往后,这紫禁城内奴婢只剩下爷了。” 第二十九章 何必开口乱芳华 “金桂姐!你没走呢?” 放心不下四阿哥的苏培盛此时撑着一把油纸伞乐呵呵的走到李金桂与四阿哥身边。 “苏培盛,把爷的披风拿来!” 胤禛三步并两步走到苏培盛面前,将他手中的披风罩在李金桂湿透的身上。 “爷,您淋了许久的雨,这披风还是您自个儿留着吧,奴婢不…” “金桂!” 胤禛不容置喙的按住她想要解开披风的手,他垂眸将脸颊凑近李金桂的耳畔。 “你今日穿的是鹅黄色绣木兰花的肚兜。” “爷!!你怎么知道!” 李金桂顿时羞红脸,四阿哥是怎么知道的? “衣衫太薄,这雨水都将你的外衫打湿,贴在你身上…” “苏培盛!你先回去准备热水,待会伺候四阿哥沐浴更衣才是,否则寒气入体感染风寒可不好!” 李金桂体贴入微的交代着苏培盛一些细枝末节,其实是因为此时的话题太尴尬,她匆忙岔开话题。 哎,真拿这丫头没辙。 胤禛摇了摇头,她总喜欢顾左右而言他,从小就是这样,说不过他的时候,就开始想法设法的转移话题。 “多准备一些,爷和金桂都要沐浴。” 四阿哥将准备离开的苏培盛唤回,得到四阿哥命令的苏培盛此时喜上眉梢的用洞悉一切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逡巡。 “小苏子,别胡思乱想!!” 李金桂哪里不知道这小子脑袋里想的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于是匆忙提醒苏培盛。 “胤禛!” 这声音是?德妃娘娘!这暴雨天气为何德妃会出现在这人烟稀少的城楼上? 也不知刚才那引人遐想的场景又让德妃娘娘看到多少? 此时德妃怀中抱着襁褓之中的十四阿哥朝着他们走来,而她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仪仗。 李金桂惊谔万分匆忙跪地行礼,咔哒咔哒的花盆底绣鞋声渐渐靠近。 乌雅氏看着匍匐在她脚下如蝼蚁般低贱的宫女,眼中是掩饰不住的轻蔑与嘲讽。 “再过三个月额娘就替你选些适龄的格格,孩子,千万不要做任何自轻自贱之事。” “你叫李…” 这小宫女好像是一直伺候在四阿哥身边的贴身宫女,名字她自然记不住。 “奴婢李金桂,出自内务府包衣,乃伺候四阿哥起居的末等宫女。” 李金桂恭敬地自报家门,微抬眸间看到德妃阴鸷的脸,她暗道不妙。 “拉下去杖杀!” 德妃将手中的孩子交给身后的乳母,都未曾抬眼看李金桂一眼。 “额娘!她是钟粹宫的宫女!您这么越俎代庖有些不妥!” 胤禛不动声色将李金桂护在身后,自端午夜宴后,母子二人再次见面竟然是如此场景。 “胤禛,莫要被这丫头蒙蔽心智,这种想要通过爬床来攀龙附凤的女子宫中比比皆是,你莫…” “额娘,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爬床!” “胤禛!” 此时德妃脸色铁青的看着眼前让她觉得陌生无比的亲生儿子,他竟是为一个卑贱的宫女来嘲讽她这个亲额娘! 第三十章 何处不是水云间 “大胆!本宫何时准你起身!” 儿子对她如此也就罢了,但这贱奴也不把她当回事! 乌雅氏强自压抑着满腔怒火,以眼神威压被胤禛藏在身后的李金桂。 “奴婢知罪!” “金桂!” 胤禛想要将她扶起,却被她执拗的拂开。李金桂再次匍匐在德妃的面前,她的额头紧紧贴着湿漉漉的汉白玉石地砖。 周遭是哗啦啦啦的雨声,她微抬头,鼻尖撞上一双缀着碧玺石与珍珠的花盆底绣鞋。 “永远不要妄想命中注定不属于你的东西!” “奴婢遵命……” “嘶…” 她倒吸一口凉气,此时德妃的绣鞋重重的踩在她的左手背上,力道之大,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额娘!” 忍无可忍的胤禛甩开苏培盛拦着的手臂,俯身将德妃踩在李金桂手背上的脚推开。 乌雅氏一个重心不稳,险些跌倒,幸亏兰翠眼疾手快将她扶稳。 乌雅氏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对这个宫女小惩大戒,就引来儿子如此反抗,顿时气的浑身颤栗。 “儿子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胤禛…你…” “额娘,您近来给佟佳额娘送血经的次数越来越勤快了!” “儿子要回去伺候佟佳额娘,近来她的身子骨不是很好!” 这旁人听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对于乌雅氏来说却犹如晴天霹雳。 “额娘,她是我的女人!即使现在不是,也请额娘想想办法!” 胤禛压低声音,用只有母子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着。 “儿子告退!” 胤禛拽着李金桂的手扬长而去,只留下被晾在一边脸色铁青的乌雅氏。 “兰翠!” 乌雅氏用怀疑的眼光审视着贴身宫女兰翠,这件事情除兰翠和她,没有第三个人知晓,胤禛又是如何知晓的? 更为可恨的是,她的儿子竟然以此为把柄来要挟于她。 “奴婢冤枉,四阿哥本就聪颖,又时常侍奉贵妃娘娘,定是看出些端倪也不一定。” 兰翠此时吓的面色苍白,只战战兢兢的压低嗓音道。 “去想办法找门路,本宫要让那个李金桂的名字出现在胤禛的试婚宫女名单中。” 乌雅氏咬牙切齿地看着胤禛主仆离去的身影,这种被亲生儿子威胁的感觉就好像吃了一只死苍蝇般难受且恶心。 待行至偏僻的拐角处,胤禛将李金桂的手小心翼翼捧到面前。 “你怎么那么笨?下一回直接躲开就是,她不敢拿你怎么样!” 他心疼的看着淤青臃肿的手背已然溃破肌肤,此时正潺潺的滴血,他小心翼翼呼着热气为李金桂搓揉着伤口。 “奴婢不想让爷为难,奴婢忍忍就过去了,爷下回千万别为奴婢顶撞德妃娘娘,她毕竟是爷的亲额娘。” 李金桂看着四阿哥此时满眼心疼的模样,顿时什么委屈都烟消云散。 回到偏殿之后,浑身湿漉漉的李金桂被四阿哥带到了浴房处。 此时浴桶内已盛满沐浴用的热水,她有些无奈的看着受伤的手背退到门口处。身后传来掩门的声音。 “小苏子,还不快伺候四阿哥沐浴更衣!” “小苏子,待会伺候好四阿哥,来帮我洗头,小苏子?” 站在身后的苏培盛却没有任何回应,她疑惑不已转身就看到四阿哥站在门后。 第三十一章 相思始觉海非深 “苏培盛帮你洗过头?!” 胤禛微挑眉,语气中带着不悦。 “对呀,小苏子还会各种舒筋活血的手法,钟粹宫里当差的太监宫女都喜欢喊他帮忙洗头。” 此时李金桂看四爷面色不对,于是匆忙解释道。 “得多亏小苏子是爷的人,奴婢倒是不需要像别的宫女太监一样,拿好东西说好话巴结小苏子!” 李金桂得意洋洋地说着,却不知一旁的四阿哥脸色越来越难看。 “以后爷替你洗!叫陌生男子替你洗头成何体统!” 这酸溜溜的话让李金桂一怔。四阿哥这是连小苏子的醋都吃上了? “爷,小苏子只是个太监…” “但他也不是女子!” 胤禛不容置喙地牵起李金桂的手,将她扶着靠在椅上。 那椅边是冒着热气的铜盆。宫里的主子们连洗头的水都不一般。 大多都用名贵的香料,而四阿哥沐浴的水用的是皂荚水混着沉水香,气味恬淡且内敛,就像四阿哥的秉性。 笨重的旗头被四阿哥小心翼翼地取下,一头青丝瞬间散落。 “爷…奴婢……” 胤禛没有给她推脱的机会,将她桎梏在椅子上。 “水温可合适?” 他修长的手指在李金桂的发丝间穿梭。 “唔………” 李金桂舒服的眯眼小憩,迷迷糊糊的回应着,忽然想起正在帮自己洗头的是四阿哥,于是有些惊慌失措的张开眼睛看着他。 此时二人离的很近,四目相对间,都能在彼此的眼眸中清晰地看到对方的身影。 她这般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让胤禛又是心底一阵慌乱,为什么他沉静如水的性子,在李金桂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好了!” 强装镇定从容,胤禛用干净的棉帕子一寸寸擦拭着李金桂的头发。 本想替她盘好发髻,却发现手有些生,于是只能作罢。 “谢谢爷。” 她眉眼弯弯,灿若星辰。 为何她的一颦一笑就足以让他沦陷在她的眼眸中? 明明二人已表明心迹,他不想再克制这咫尺之遥的相思之苦。 于是胤禛将她拥入怀中。 “爷…” 李金桂被这猝不及防的拥抱震慑住,本能的想要推开四阿哥的桎梏。 “金桂…只是拥抱,好吗?” “爷,不可,否则若是被人知晓您…” 这紫禁城内的女人,不管高贵尊卑都属于陛下,若是被有心人知道还得了。 李金桂吓得面色苍白,匆忙想要挣脱开四阿哥的桎梏。 “金桂,胤禛对你似乎有些不同的情愫,我也说不清道不明……” 她顿时吓得不敢再动弹半分。 “你且沐浴,爷先出去!” 胤禛有些难舍的将怀中的女子推开,头也不回的快步朝门边走去。 “爷,您先…” “不必,酷暑天气闷热难受,爷是男子,受不了这热水沐浴!” “苏培盛!伺候爷更衣!” “爷您和金桂姐这么快就沐浴好啦?” 苏培盛笑嘻嘻的看着四爷,贼兮兮想要探头看浴房内,却被四阿哥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滚!” 第三十二章 醋阿哥胤禛 “苏培盛!闭嘴!” 小苏子疑惑不解的挠挠头,今日这差事到底是办的让主子满意还是不满意? 第二日清晨,循例要到无逸斋听孔先生授课,男子和女子之间被一道屏风隔开。 整堂课李金桂连四阿哥的影子都看不见。 今日竟然没看到乌拉那拉·素娴,想来定是因为她阿玛的罪行而受牵连,她不免愧疚万分,毕竟爱一个人本就没有对错之分。 孔济世所讲的内容不外乎四书五经之类,这些她自小就听四阿哥说过,耳朵都起老茧了。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四阿哥却被太子爷派人请到毓庆宫内商议政事。 每回四阿哥去毓庆宫必定要忙到掌灯时分才能回来,也不知道他可有按时用膳? 李金桂心不在焉朝钟粹宫的方向漫步,却听到走在前面的几名少女在窃窃私语。 “宜琳,听说荣妃娘娘前几日召你额娘入咸福宫,莫不是荣妃娘娘要选你当儿媳?” “恭喜宜琳姐姐。” “恭喜个屁!田紫蓉,你若再胡说八道,小心本小姐撕烂你的嘴!” “要嫁你嫁给那跛子阿哥!我死都不要嫁!” 这两位起争执的女子李金桂认识,着粉衣的是都统勇勤公董鄂·朋春之女董鄂·宜琳,而着紫衣的少女则是笔贴式敦达理之女。 这二人素来不对盘,没想到竟然敢明目张胆的在紫禁城内起争执。他们口中的跛子,就是三阿哥胤祉。 听蓝齐儿说起过三阿哥是因为七岁时被惊马踩断腿,虽然太医全力救治保住他的伤腿,但却落下跛足的病根。 加上康熙二十九年,陛下西征准噶尔,中途龙体抱恙,三阿哥和皇太子一起到古鲁富尔坚嘉浑噶山行宫探视陛下表现不佳,陛下责备三阿哥无忠孝之意,遣三阿哥回京面壁思过。 所有人都看得出陛下对这位只知道舞文弄墨醉心书法丹青的皇子打心眼里不喜欢。 莫不是蓝齐儿为满蒙联姻远嫁漠南,怕是陛下都想不起来这位阿哥已过成婚的年纪。 别人不知道,但李金桂早听蓝齐儿说过,荣妃娘娘中意的儿媳妇人选,正是勇勤公的掌上明珠董鄂·宜琳。 眼见前头那两位姑奶奶嗓音越来越高,李金桂只能硬着头皮快步上前善意提醒这是在人多眼杂的紫禁城。 “聒噪!” 一阵清冷的男子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声音李金桂很熟悉,正是三阿哥胤祉,她匆忙退到墙边。 “三阿哥吉祥!” “三阿哥吉祥!!” “呵!” 胤祉看着眼前这两个笑颜盈盈的女子一副大家闺秀的风范,哪还有方才泼妇骂街的粗鄙。 “报上你们的名字!” 两个女子心虚的开始自报家门,也不知道三阿哥要如何惩罚她们。 “董鄂·宜琳,田紫蓉!爷回去就找额娘定下婚事,你们二人今后有的是机会掐架!” “三阿哥恕罪!” “三阿哥饶命啊!” 董鄂·宜琳与田紫蓉没想到三阿哥竟然会以这种方式报复,顿时吓得跪地求饶。 “爷很喜欢你们二人的性子!” 胤祉似笑非笑看着这二人恐惧的眼泪盈满眼眶,想哭却不敢哭。 这就是额娘千挑万选出来与他相伴一生的女人! 几日前他从额娘口中得知董鄂氏就是他未来的嫡福晋,而田氏则是侧福晋的人选。 今日本想借着来无逸斋的机会仔细观察这两个女人,但邂逅的惊喜却成为难以磨灭的失望。 跛足的毛病让他在宫中沦为笑话,八弟与九弟那几个臭小子时常在他身后模仿他走路时一瘸一拐的模样。 而皇阿玛更是对他横竖都看不顺眼,若不是妹妹到漠南和亲,皇阿玛估计都不想掺合他的婚事。 他也很痛恨这样的自己,所以自小就孤僻寡言,不喜欢与人接触。看着那些或同情或怜悯的眼神,他只觉得芒刺在背难堪不已。 “滚!都给爷滚!” 董鄂氏与田氏战战兢兢的扶着彼此的手臂,这才踉踉跄跄的匆忙离开。 “三阿哥吉祥!” “你是…爷想起来了,你是经常找蓝齐儿的宫女。” 印象中眼前这个宫女与他的妹妹自小就关系亲密。 “何事?” “奴婢的针线活做的还能入公主殿下的眼,公主殿下出嫁前总念叨着想亲手替爷您做一双靴子。” “可大婚之事繁琐,公主殿下根本抽不出时间,于是特地嘱托奴婢代劳,替她做双靴子给您!” “哦?爷没白疼这丫头!” 胤祉脸上的表情柔和许多,而他身后的贴身宫女闻言,在征得三阿哥的默许后,将三阿哥所穿靴子的尺寸告知李金桂。 已是华灯初上,忙碌半日的胤禛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偏殿。 “爷,您回来啦!” 李金桂将准备好的冰镇绿豆汤端到四阿哥面前,又急匆匆回到稍显亮堂的书房继续赶制靴子。 “金桂!爷的鞋够穿,白天再做也不急,不要熬坏眼睛。” 胤禛将李金桂正在缝制的靴子夺过,内务府准备的吃穿用度已足够,但她仍时常替他做些衣裳鞋袜。 “嗯?这鞋子有些大!” 这鞋子似乎与他平日所穿的尺寸有所不同,于是他索性落座开始试穿起来。 “为何这靴子一只高一只低?” 李金桂的针线功夫素来精细,为何今日如此粗心大意? “爷这鞋不是做给您的,赶明儿奴婢帮您多做几双。” 还差点儿针脚就快大功告成,明日一早还要将这靴子送到三阿哥手中,李金桂忙的连晚膳都顾不得吃。 “那是为谁?” 她怎能听不出四阿哥语气不善,他可是连苏培盛一个太监的醋都能吃的人。 她熬夜为别的男人赶制靴子,还让四阿哥撞个正着,这简直是作死。 “这是蓝齐儿出嫁前嘱托奴婢为三阿哥做的靴子。” “果真如此?” 胤禛注视着她的眼睛,却见她眼神闪躲不敢于他直视。 相伴相知多年,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好了好了!奴婢坦白从宽!” “奴婢见三阿哥因跛足的毛病被宫里的人嘲笑,尤其是今日,他被未来的三福晋董鄂氏小姐当众耻笑。” 第三十三章 试婚宫女 “哼!” 胤禛冷哼一声,心爱的女人在替别的男子,通宵达旦的缝制靴子,他恨不得将那靴子用内力震成齑粉。 “爷不准!” 看着四阿哥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李金桂懊恼不已,早知道躲在房内悄悄地做好便是,如今该如何是好? “爷,就这一次,他是蓝齐儿的兄长,奴婢想帮帮他。” 既然求情不行,那只能用美人计这招,伸手不打笑脸人,李金桂只能可怜巴巴的轻轻拽着四阿哥的衣袖。 “您看,这靴子奴婢特地做成一高一低,三阿哥穿上之后也方便走路。” “下不为例!” 胤禛俯身,将脸颊靠近李金桂,旋即俯身啄了一口她的眉心。 “早些休息。” 胤禛的嘴角绽出一抹微笑,有些意犹未尽。 “来而不往非礼也!” 趁着四爷愣神之际,李金桂红着脸迅速在四阿哥的眉心蜻蜓点水了一下。 此时的钟粹宫主殿内,乌雅氏正惴惴不安地坐在下首与佟佳贵妃攀谈。 “胤禛与那宫女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偌大紫禁城的风吹草动她无法洞悉,但钟粹宫内的事情又怎么能逃过她的眼睛。 佟佳氏漫不经心地翻阅着写满密密麻麻名字的花名册,这上边的女子皆是候选试婚宫女的人选。 “四阿哥年纪还小,娘娘千万别听那些乱嚼舌根之人颠倒是非黑白。” “四阿哥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臣妾听说那宫女自小就贴身照料他起居,而且之前四阿哥身染天花还是她悉心照料方能痊愈。” 乌雅氏今日好像话特别多,此时正喋喋不休的满口夸赞伺候胤禛的那个宫女李氏。 “那丫头臣妾见过,是个好丫头。” 乌雅氏如今身居妃位,又诞育十四阿哥有功,自然不再谦称自己为奴婢。 此时她开始喋喋不休的对李金桂赞不绝口,而佟佳氏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直到佟佳氏拐弯抹角的下逐客令才讪讪的离开。 “娘娘,为何您要在贵妃面前替那个李金桂说好话?” “蠢,贵妃素来不待见本宫,所谓恨屋及乌,你说若是本宫对那女子赞不绝口,那贵妃又将待她如何?” 兰翠恍然大悟,德妃娘娘这是要在佟佳贵妃面前捧杀那丫头。 即能借贵妃之手除掉那碍眼的丫头,又让四阿哥与贵妃之间产生嫌隙。 “本宫是胤禛的亲额娘,自然要顺着儿子的心意才是。” 而钟粹宫内,佟佳氏正就着炭盆焚烧血书经文。 “娘娘,可要奴婢将李金桂处理掉?” “咳咳咳咳…” 佟佳氏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她虚弱的摆摆手。 “只不过是个小宫女而已,就算让她成为四阿哥的试婚宫女之一又能翻出什么事?” “乌雅氏这是想借本宫的手除掉那丫头!你看不穿?” 她若是今夜对那丫头的事情闪闪躲躲那才有鬼,乌雅兰珠虽心术不正。 但她的坏却摆在明面上,这钟粹宫内,她佟佳·素媛才是真正的执刀人! “但那丫头狐媚四阿哥的确属实,难道就这样放过她?” “咳咳咳咳。” 佟佳氏不耐的摆摆手,这厚厚的花名册有近百名适龄的女子,她看的头昏眼花。 阿哥们的试婚宫女只是为让他们在婚前,对男女之事多有启蒙,大多出身不高。 只是个伺候胤禛的宫女而已,她根本就不会将这么个像尘埃一样的蝼蚁放在眼里。 她在意的是胤禛嫡福晋的人选花落谁家。 大清朝的皇子们在十六岁之前必须完婚。 所以为了让这些皇子们免于大婚的时候尴尬,皇家就会安排八位宫女前来伺候这些懵懂的皇子。 宫中有明文规定,皇子在大婚之前,先由宫中精心挑选出八名年龄稍长、容貌端庄的宫女,冠以司仪、司门、司寝、司帐等女官之名。 不过不要以为这些被选中的宫女很倒霉,恰恰相反,宫中的很多宫女都指望着这个脱离苦海,免除沉重的劳役。 因为宫女被选中后,每个月可以有一定的俸禄,而且怀了孩子,还有可能晋升格格或侍妾。 言归正传,在举行大婚的前一年,这些试婚宫女在皇子的身边日夜陪伴,目的就是教会皇子们如何做好一名丈夫。 这八个宫女都有一定名分,从此也会成为宫中有身份的女子。 她们每月也会拿俸禄,不像其他的一般宫女再从事劳役,类似于女官的存在。 试婚宫女在皇子成婚前,在宫中养尊处优,不需要做事,只需要学好如何伺候皇子就可以了。 在命比草贱的紫禁城,即使是稍有权柄的太监对食,还是有很多人抢破了头去竞争,更何况是皇子的试婚宫女。 按照传统,皇子在婚前的试婚宫女精挑细选的有八名最为优秀的试婚宫女。 还有十六位二等宫女在旁协助,这二十多个宫女,可以说都是为了服侍皇子而存在的。 虽然试婚宫女在皇子婚前格外风光,可以算是半个主子,但是在皇子婚后就要看自己的运气。 未来的嫡福晋自然不会喜欢这些妖娆又比自己会伺候人的试婚宫女留在身边,这时候,能不能平步青云,就得看各人的造化。 运气好的试婚宫女可能在婚前服侍皇子的这段日子中,怀上子嗣。 这样皇子必定会纳为妾侍,也算是勉强飞上了枝头,下半生真正有了依靠。 而没有怀上子嗣的,好的可以在皇子身边继续当差,做一些下人的活计。 最为糟糕的境遇,就是被皇子原封不动的退回。 这样的试婚女官几乎没有未来可言,几乎就等于在宫中苦守到老,一生的青春年华就这样葬送。 为胤禛挑选合适的宫女人选,可不是儿戏,而是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头等大事。 佟佳氏就算身子骨再不舒服,也要亲自操持。 不出意外地在名单第五页看到李金桂的名字赫然在列,佟佳氏手中的笔顿了顿。 “也罢,本宫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 她不再犹豫,片刻之后将李金桂的名字圈出。 伺候四阿哥胤禛的第一位试婚宫女人选,就此尘埃落定。 第三十四章 选丑秀女制度 一大清早,偏殿就迎来三位身穿黄马褂的不速之客。 “烦请告知四阿哥,费扬古次子富昌,三子富存,四子五格求见!” 费扬古共四子一女,皆一母所出,而乌拉那拉·素娴这四位兄长皆是文武双全的巴图鲁。 费扬古之长子星禅年纪轻轻就任九门提督副都统之要职。 而次子富昌与三子富存皆是二等御前侍卫,第四子五格则是一等御前侍卫。 他们可都是极有可能在今后的庙堂之上翻云覆雨的权臣。 大清朝的侍卫掌宫廷宿卫和扈从皇帝之事,以八旗子弟中武艺出众者担任,并由亲信大臣统领。 在各种侍卫中,以御前侍卫地位最高,均为贵族子弟和武功高强者。其次为乾清门侍卫。 侍卫又分等级:一等侍卫,正三品;二等侍卫,正四品;三等侍卫,正五品。 只有大清的功臣才可以推荐自己的子弟到皇宫中任侍卫。 因为侍卫是皇帝身边的亲近之人。这相当于一份特殊的荣誉。 因为各自负责不同,侍卫又分为御前侍卫和乾清门侍卫和三旗侍卫,以作区别。 一般来说,侍卫要负责的工作,就是把守在皇宫里各个重要地方。 以及陪在皇帝身边,参加各种典礼、检阅等事务。平日里也要帮忙收发公文,办理章奏。 在整体上,御前侍卫的待遇是比较高的。他们可以穿黄马褂。 黄色属于皇家专用,一般的文武大臣如果不是特殊恩赐是不能穿的。 而且,还有一点很重要的是,侍卫入选的都是八旗、宗室这些人,他们是不需要经过科举考试。 年纪轻轻可以得到表现的机会,提拔的速度又快。 所以,很多侍卫到后来都位居高位。这个是其他职位少见的。 这一大早的三个少年像三尊门神般气势汹汹堵在门口,看来是来者不善。 片刻之后,苏培盛带着四阿哥的命令前来,乌拉那拉家的三位公子被苏培盛领到书房内。 而李金桂则匆匆忙忙到小厨房内准备上好的碧螺春待客。 书房内,胤禛从容淡定的端坐在主位之上。 “不知三位找本皇子所为何事?” “四阿哥!奴才们是为小妹素娴而来!” 三位少年不约而同双膝跪地,匍匐在胤禛脚下。 “起来说话!” 乌拉那拉家三位公子忽然行此大礼,道让胤禛有些诧异。 “四阿哥,奴才们就这一个亲妹妹,不怕您笑话,就算妹妹要天上的月亮,奴才兄弟几人也要想办法实现。” 说话的五格是兄弟三人中官衔最高的人,为人处事也极为机灵活泛。 “且慢,再过半月有余就是三年一度的选秀之际,凭她的条件,定能指一门极好的婚事。” 四阿哥这句话将五格准备好的说辞生生堵在嘴边。 “爷,请用茶。” 李金桂进来的时候,正看到乌拉那拉家三兄弟跪在四阿哥面前。 “四阿哥,皇子的福晋与侧福晋都是要上宗人府玉牒的,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 “这嫡福晋的位置乌拉那拉家不敢肖想,但求四阿哥能请贵妃娘娘开恩,赏赐舍妹侧福晋的位置。” 嫡福晋的人选自然要由陛下亲自甄选,但如今统摄六宫的是贵妃佟佳氏。 贵妃又是四阿哥的养母,只是区区侧福晋的人选,贵妃自然有权利干涉其中。 也难怪他们这么有底气,要知道御前侍卫可是皇子们竞相拉拢的势力。 甚至是毓庆宫内的储君都对他们和颜悦色,又何时受过如此憋屈的闷气。 况且他们乌拉那拉氏一族更非寻常的小门小户之家,他们的妹妹就算当太子妃也绰绰有余。 五格看着眼前这位油盐不进的面瘫皇子哪哪儿都不顺眼,也不知道自家妹子看中他什么? “婚姻大事皆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爷又怎能擅作主张?” 胤禛拐着弯的拒绝了五格的提议。 “再者,如今爷的三哥尚未娶嫡福晋,爷又怎能如此目无长幼越过三哥?” 不待五格等人反驳,胤禛再次脱口而出。 “此次选秀,素娴格格定能被留牌子。皇阿玛正值盛年,若素娴格格能入宫封妃,也能光耀乌拉那拉氏门楣。” 胤禛再次将这烫手山芋引向自己的皇阿玛,丝毫不给这几人说话的机会。 五格没有料到四阿哥竟然如此决绝,他们兄弟三人都如此低三下气相求都无济于事。 “哥哥!” 偏殿外响起乌拉那拉·素娴的声音,不一会儿她就踏入书房内。 这才几日未见,她的面色竟是有些憔悴,两弯似蹙非蹙远山眉衬得她肤如凝脂。 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时不时偷眼瞧着四阿哥的方向。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病如西子胜三分。 “四阿哥吉祥。” 行过宫礼后,她款款起身,眼中俱是隐忍倔强地眼泪。 “二哥三哥四哥,我们回去吧,妹妹丢不起这人。” “四阿哥,奴才的哥哥们胡闹了,请四阿哥恕罪。” “无妨,素娴格格,爷祝你在今届选秀中能脱颖而出。” 以乌拉那拉·素娴绝佳的资质,要在一众秀女中脱颖而出简直易如反掌。 而像李金桂这种出身低微的包衣奴才,连报名都不够资格。 八旗秀女每三年挑选一次,由户部主持,入选的都是八旗女子。 这些秀女按照血统尊卑区分,首先是满旗女子,蒙旗其次,有一定功勋的汉旗则排在最后。 有资格选入宫廷的秀女,首先必须是血统纯正的旗人女子。 旗人又有八旗和内务府包衣三旗的区别。 八旗包括满洲八旗、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共二十四旗。 这是大清政权赖以统治的主要支柱。 而像李金桂这样的内务府包衣三旗则是紫禁城内的奴隶,二者的政治地位不同。 也不知民间为何有大清朝选秀其实是选丑的荒谬传闻。 大清皇室甄选秀女根本就不看样貌,而是看这些秀女们的门第出身。 出身好的,就如朝廷重臣的女儿想都不要想定会给她们安排一个好名分。 选秀之时,内务府的太监们会递上一些牌子供参阅。 但是牌子上面的名字根本不是秀女们的名字,而是她们父亲的官职与名字。 所以说皇家选的不是秀女,其实选的是政治利益。只有这样,陛下才能维护朝政长治久安。 拥有这些显赫外戚们的支持,陛下也就能稳固皇权的统治。 这天下汉人居多,满人不过百万人,符合必须出自八旗这一参选资格的女子就更是如过江之鲫,统共才百余人。 所以容貌姣好的秀女就更为稀少,并不是如民间传闻那般,只选丑女而淘汰品貌端庄的女子。 用蓝齐儿陶侃的话说,就是这选秀堪称村里选美,选的是村花。 第三十五章 把这奴才送给爷 像乌拉那拉·素娴这种秀外慧中的女子,若是没有他阿玛纵奴行凶那件事,怕是能成为皇子的嫡福晋。 甚至入宫封妃也也不是没有可能,就算如今她被费扬古的官司牵连,也有资格参选秀女。 送走面如死灰的乌拉那拉家兄妹之后,李金桂将缝制好的靴子托小苏子送到三阿哥的居所。 而她则跟着四阿哥前往无逸斋进学。 “爷,听说唐教习是医术了得的神医,奴婢斗胆,想向他学习医术。” 胤禛将她手中装着文房四宝的提盒接到手中,宠溺地轻点她眉心。 “太医院有的是医术精湛的太医,你不必费心劳力去学这些劳什子的东西。” 比起听帝师那些晦涩难懂的文章,李金桂反而对医术更为感兴趣。 “爷,奴婢有体虚之症,想着若是能学些医理皮毛,也好将这身子骨调理好。” “哎呦!金桂,姐才离开紫禁城几天?你们二人这就开始聊起调理身子了?” 此时蓝齐儿一身端庄稳重的朝服,正笑嘻嘻的朝李金桂走来。 今日是蓝齐儿三朝回门的日子,没想到她来的竟然如此早。 “胤禛,将李金桂借给本宫半晌功夫!” “皇姐,不…” “放心,本宫不会将这傻丫头拐跑的!看把你吓得!” 看着胤禛这臭小子小家子气的紧紧拽着李金桂的手臂不肯撒手,蓝齐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爷,就让奴婢陪陪蓝齐儿吧,再过几日她就要随额驸动身前往漠南蒙古,再见不知又是猴年马月!” 李金桂忍不住泪眼婆娑,不住的用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泪痕。 “金桂,记得回来吃午膳,今日爷亲自下厨,就做你最爱吃的桂花小排骨。” “爷等你回来一块吃!” “胤禛,你够了!” 这家伙整的像个怨夫一样絮絮叨叨个没完,这哪是冷面冷情的四阿哥胤禛啊~简直就是个跟屁虫。 好不容易送走一步三回头的四阿哥,李金桂扶着蓝齐儿的手走到最近的凝香亭内。 “蓝齐儿,额驸待你可好?” “傻丫头,我好歹也是皇阿玛钦封的公主,只有我欺负他的份儿,你就放心吧!” 她从袖中取出一件用绣帕包裹严实的物件塞到李金桂手中。 “傻丫头,这是我的令牌,你且收好,有这令牌在手,你可随时出入整个京城。” “这令牌我有,四阿哥也给过我一块出宫的腰牌。” 李金桂将蓝齐儿的令牌塞回她手中,却被蓝齐儿反手重新塞到她掌心中。 “我这令牌特殊,见令牌如见公主本尊,即使三更半夜宫门落锁也能自由出入紫禁城,乃至京城各大城门也可畅通无阻。” “留着吧,说不定将来你有用得上的时候。” “你若是不收下,我离开的也不安心。” 蓝齐儿都将话说的这么重,李金桂不收也过意不去,于是郑重的将那令牌贴身保管。 二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体己话,不知不觉中到了下学的时辰。 “四弟,可否送三哥一样东西?” 胤祉的脸上罕见的挂着笑意,连平日拖沓的步伐都轻快许多。 “三哥说笑了,胤禛这能有什么物件能入三哥眼?” “三哥,四弟!” 不远处雀跃走来的蓝齐儿朝着兄弟二人挥手致意。 “四弟,那丫头送给为兄可好?” 胤祉伸手指着跟在蓝齐儿身边的李金桂说道。 “三阿哥吉祥!” 李金桂恭敬地朝三阿哥欠身道,再抬眼看向四阿哥之时,却发现他脸色铁青。 “四弟,这丫头为兄看上了,这几个宫女都给你,就换她一人。” 胤祉打个响指,四名容貌姣好的宫女迈着莲步婀娜多姿的走到四阿哥面前。 “三哥,这是胤禛使唤惯的丫头,你看她瘦不拉几,身材和搓衣板似的,拿这几个美人儿换岂不亏血本!” 蓝齐儿将李金桂护在身后,偷眼瞧见一言不发的胤禛,此时他的脸色已如锅底般黑。 “只不过是包衣奴才而已,四弟莫不是连送个奴才都不乐意?” “对了蓝齐儿,你命这奴才替为兄裁制的靴子极好,你看,为兄如今走起路来步伐轻快许多,若走的缓些甚至与常人无异。” “啊?三哥喜欢就好,这丫头难得理清楚一件事,回头妹妹给她点赏银就是。” 蓝齐儿此时被三哥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但仍是下意识的维护李金桂。 “四弟,为兄今日心情舒畅,许久没到布库房舒展筋骨,不如今日就拿这丫头当彩头可好?” “嗯?” 四阿哥微挑眉,只冷冷应出一字。 但熟悉四阿哥脾气的李金桂却暗道不妙,只有在盛怒之下,四阿哥才会如此。 “那胤禛就陪三哥练练手!” “放心,为兄定会让你三招。” “咱今日就比摔跤!” 胤祉对弓马骑射嗤之以鼻,唯独对摔跤之术甚是精通,布库房内的师傅和谙达都不是他的对手。 “好~” 胤禛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这幅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让李金桂忍不住哆嗦。 因为上一回令四阿哥露出这种危险笑容的人,被生生打断两条腿。 “爷…” “金桂,爷与三哥切磋一二,你们女人别掺合男人的事情。” 兄弟二人互相抱拳示意,纷纷朝着布库房的方向走去。 大清朝是“马上得天下”,故而对皇族子弟骑射武功的训练也十分重视。 因此在乾清门内北侧设立布库房,为众未成年阿哥们习武之所。 这里除汉师傅外,满、蒙大员中还选有师傅,名为“谙达.“谙达”分为“外谙达”与“内谙达”。 教阿哥们弓箭、骑射的称“外谙达”,每位皇子配五名,为其管理鞍马、弓箭,并“教演鸟枪”等事。 教满、蒙语文的为“内谙达”,一般有三人,轮流为皇子们授课。 此时李金桂和蓝齐儿二人在布库房大门外着急的来回踱步。 这布库房极为特殊,大清祖制规定,宫妃女眷无圣旨不得擅入,否则严惩不贷。 “蓝齐儿,怎么办,你快想想办法!” 蓝齐儿是公主,此时方寸已乱的李金桂只能寄希望于她。 第三十六章 她活不过开场白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蓝齐儿扶额,三哥惹谁不好,偏去招惹胤禛这小气鬼。三哥定会在胤禛这狐狸面前吃大亏。至少挨一顿胖揍是免不了的。 “左不过是有人要挨揍,小安子,快去看看本宫的三哥,这八九不离十挨揍的是他!” 伺候蓝齐儿的小太监闻言,于是匆忙小跑着去布库房内找两位阿哥。 蓝齐儿果然料事如神,不一会儿四阿哥就大步流星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走出布库房。 “爷,您可有受伤?” 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李金桂自然不能表现的过从甚密。 紫禁城内的主子和奴才都遵循一个原则,那就是讲究体面,打人不打脸,通常都是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下狠手。 “回吧,爷回去给你做桂花小排骨。” “胤禛!三哥呢!”蓝齐儿忧心忡忡的问道。 “放心,只是切磋技艺,皆是点到为止。” 不一会儿,小安子也搀扶着三阿哥胤祉缓缓地走出布库房。 此时三阿哥的脸颊略显苍白,嘴角还隐隐有乌青的痕迹。 “四弟,只是一个奴才,至于吗?” 胤祉险些气窒,方才若不是几个师傅和谙达拦着,他怕是不能如此轻巧的走出布库房。 说好的互相切磋竟是变成各自的谙达与师傅一道加入的群殴。 胤禛这小子今日仿佛吃火药般,没点都炸毛。 混乱之中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卑鄙小人,在他肚子上揍了几拳,力道之大,他差点当场吐血。 “是三哥谦让胤禛,胤禛多谢三哥!” 胤禛客套的寒暄之后,就带着李金桂回宫,留下疼的呲牙呲嘴的胤祉和蓝齐儿兄妹俩大眼瞪小眼。 回到偏殿后,李金桂第一时间将四阿哥拉到他的房间。 “爷,伤着哪儿了?快让奴婢看看!” 她焦急的替四阿哥宽衣解带,却被他抓住双手不能动弹。 “这就是你招来的烂桃花,爷只能替你偿这桃花债!” 李金桂闻言,有些愧疚的垂眸,这紫禁城内最容易被人利用的是一时意气用事,萌生的恻隐之心。 “对不起…” “诶…别哭,爷这几个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灯,也怨不得你。” 他这几个兄弟姐妹不是省油的灯,但更难应付的是他们的额娘。 幸亏李金桂今日招惹的不是皇阿玛那些嫔妃,否则怕是都活不过话本里的开场白。 “去拿跌打药酒,帮爷擦擦后背。” 露出后背的胤禛转身将满是淤青的背部,展露在李金桂的面前。 他本不想吓唬李金桂,但若不能让她看到挚爱之人因她一时的善念而伤痕累累,她怕是无法蜕变。 他是皇子,站在他身边的女人虽不需要独当一面,但绝对要在危难时刻拥有自保的能力。 “金桂,爷护得了你一时,但护不了你一世,若是将来爷死在你前头,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该如何是好?” “奴婢谨记!” …… 无逸斋内,李金桂有些忐忑的垂首站在唐浩卿面前。 “你太愚钝,孺子不可教也。” “勤能补拙!” 李金桂尴尬的扯出一抹笑容。 四阿哥只点头答应她学习医术,但能不能过唐皓卿这关,还要看她自己的本事。 “你为何要学医?” “自保,还有保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眼神中带着温柔的笑意,仿佛沉静月光与晴光潋滟的春雨,涌入他的眼眸。 这一瞬间,帏帽之下的唐皓卿只觉得于她眼中见人间万籁风景。 她俏皮明亮的眼睛一眨,他的心跳一瞬间加速,仿佛看到三春回暖的盛景。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能通过三关考验,我可以考虑收你为徒。” “多谢唐教习!”李金桂匆忙俯首致谢。 “先过这三关再说!” “唐教习请赐教。” “这第一关,我要考验你的胆量,要知道从医之人接触的都是稀奇古怪疑难杂症的病人。” “比如口鼻生疮者,都是家常便饭,所谓医者父母心,你可有畏惧之心?” “自然不存畏惧之心,您还记得上回赈灾的时候,可是我救下那染瘟疫的孩子。” 李金桂着急表态,深怕唐皓卿一票否决她的努力。 “行医之人其实与验尸的仵作本同出一脉,皆要精通药理,尤其是毒药,还有人的构造。” “今夜子时,你去城西乱葬岗找一具女尸,年龄大概在二十岁左右。你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丑时一刻我会到乱葬岗,记得要独立完成这项考核,不得假手于任何人!” “啊?要找女尸作甚?” “自然是开膛剖肚,研究人体构造,” “到时候你把那女尸的心肝脾肺肾一一取出排列整齐。对了,还有肠子也要取出来。” “…” 为什么学个医术搞得像杀人分尸的变态狂魔一样。 “你可以现在就放弃。大门在你右手边,唐磊,送客。” “谁说我不敢!” 李金桂梗着脖子信誓旦旦道。虽外表看着波澜不惊,但内心已是慌乱不已。 “若是有借任何人之手,那代表你自动放弃。” 唐皓卿似笑非笑的再次重申这一点。 “医者的银针不是你们这些女子手中的绣花针,若是绣得不好可以拆掉重绣。” “若是医者的银针扎错一个穴道,都有可能成为杀人的凶器。” “我知道!” “那子时三刻在城西乱葬岗不见不散!” 李金桂将颤抖的舌头勉强捋直,强装镇定道。 这件事情定不能让四阿哥知晓,于是李金桂只能搬出蓝齐儿这个挡箭牌,说要去宫外陪蓝齐儿几日。 临近子时,一身男装的李金桂哆哆嗦嗦的独自来到城西乱葬岗。 不知是不是内心的恐惧在作祟,她只觉得脑后都是阵阵妖风,刺骨冰冷。 那些镇魂幡在阴风的席卷下发出嘶嘶的呜咽声。 这处乱葬岗埋着的,多数是紫禁城内犯错被赐死的宫女太监。 还有许多王爵公侯达官贵人府中被处死的奴仆姬妾。 要在这些尸堆中找一位年龄在二十岁的女尸说难也不难。 “轰隆隆!” 盛夏时节天气多变,此时竟是雷声隆隆,伴随着瘆人的闪电划破长空。 第三十七章 我若在你心里,情敌三千又如何 “啊!!” 李金桂吓得蹲下身子颤抖着抱紧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 她最怕的就是雷雨交加的夜晚,小时候有四阿哥在身边陪伴还能勉强克服恐惧。 到长大后她只能在雷雨之夜裹紧被子也无济于事,每回都要惊动四阿哥陪在身边才能入睡。 “轰隆隆!!” 咆哮的惊雷在耳畔炸裂开来,瓢泼大雨也不期而至。 “呜呜呜…爷…” 惊恐万分的她竟是不争气地吧嗒吧嗒流眼泪,为什么她这么窝囊没用。 不能帮到四阿哥任何事情也就算了,连找具女尸都办不到。 “李金桂!你能做到!” 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克服心底的恐惧,在滂沱大雨中挨个的翻找尸首。 偏殿内,胤禛被雷鸣电闪惊醒,糟糕,他匆忙起身,连鞋子都顾不得穿上,赤着脚匆匆忙忙朝着李金桂的房间跑去。 “金桂!” 他焦急地呼喊着李金桂的名字,待跑到门口看到她房内漆黑一片,这才想起来李金桂这几日出宫陪蓝齐儿去了。 “爷,出什么事儿了?” 苏培盛被四阿哥的呼喊声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急忙忙奔到四阿哥面前。 “没事,爷想起来金桂这丫头晌午晒的茉莉花茶还晾在院中,小苏子,去收回来。” “奴才这就去收,爷您早些歇息。” 苏培盛眼观鼻,鼻观心自然不会拆穿四阿哥的心思。 四阿哥与金桂姐的感情真是如胶似漆,她离开一晚都让爷如此魂不守舍。 洙泗书院京城分院内,唐皓卿正就着昏暗的灯光捧着一本药典参详。 “唐磊,什么时辰?” “子时三刻。” “她可有如实赴约?” “谁?”唐磊挠头苦思,其实是故意装作不知。 “唐琉樱!” “少主,李姑娘此刻正在乱葬岗翻找尸首,但她似乎很恐惧,在边哭边找尸首。” “这雨真大,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她一个柔弱女子可怎么熬过来?” 同为女子,唐琉樱与李金桂一道经历过湘西之行,对这位善良的姑娘印象极好。 此时不免开始在主子面前替她说一两句好话。 没想到她竟真的有胆量在三更半夜独自前往乱葬岗寻尸。 看着纷乱如麻的雨疯狂敲打着琉璃瓦,他心底没来由的开始烦乱起来。脑海中还回荡着唐琉樱那句话: 她似乎很恐惧,在边哭边找尸首。 “去乱葬岗,多带把伞!” 而此时暴雨如注,李金桂已是哭的精疲力尽,还要战战兢兢的找寻符合要求的女尸。 原以为找到符合要求的女尸很简单,但老天今夜似乎总在刁难她,翻找了不下两百具尸首仍是没找到目标。 她又急又怒,疯狂的在死人堆里扒拉着尸首,怎么办?剩下的时间已不多! “李金桂,时辰已到!” 唐皓卿撑着油纸伞站在不远处的奈何亭旁,看着这个倔强的女子正双膝跪地翻找着每一具尸首。 “再等等,相信我!我能找到!” “奇怪?此处二十岁左右的女尸应该很容易找,为何她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 “莫不是有人动过手脚?” 唐琉樱隐约觉察出事有蹊跷。 “是属下…晚饭后,属下特意命人将符合要求的女尸统统挪走了。” “这丫头行事剑走偏锋甚是极端,属下不想让这种祸害出现在少主身边……” 唐磊垂头丧气的嘟囔道,却听唐琉樱惊呼一声。 “金桂姑娘!” 夜雨沁凉,李金桂的身子骨本就单薄,此时竟是有些摇摇欲坠的站不稳。 “李金桂,这第一关算你通过。” 唐皓卿看着那倔强的女子在暴雨中瑟瑟发抖却仍是不肯放弃,终于还是松口妥协 “多谢唐教习…” 本就极度不适,在这大喜大悲的刺激下,她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竟是往尸堆中坠落。 “金桂姑娘,小心!” 唐琉樱眼疾手快刚想出手相助,却发现一旁的少主惊鸿略影间,已经飞身跃到李金桂面前。 “伞!” 唐皓卿愧疚万分的将昏厥的女子揽入怀中,她很清瘦,抱起来轻飘飘的,仿佛一不留意就如烟雾飘散。 从乱葬岗到洙泗书院,这一路上唐皓卿将昏厥的李金桂紧紧抱在怀中未曾松开半分。 “少主,不若将李姑娘送到属下房中歇息。” “不必,她烧的厉害,我要亲自照料。” 他将李金桂径直抱入他房中,直接放在他的床榻之上。 唐磊和唐琉樱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脸上看到掩饰不住的震惊之色。 少主有严重的洁癖,从来不允许任何人踏足他的房内,更别提他起居的床榻,唐磊几乎日日都要亲自打扫。 “少主,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唐琉樱硬着头皮近身上前,少主待李姑娘有些特别。 “既然不确定,那就不必开口。” “…属下遵命!”唐琉樱一时语塞,只能尴尬的退到一旁。 “这女子乃四阿哥胤禛的贴身宫女,听说也是内定的八位试婚宫女之一。” “四阿哥待这位李姑娘极为特别。” 唐琉樱还是咬着牙将近来收集到的情报告知,就怕少主一时想不开,弥足深陷。 “与我何干?她是病人,我是大夫。” “我只是可怜她而已,并无别的念头。” 唐皓卿边替李金桂把脉,边云淡风轻的重申道。 “唐磊,去熬些驱寒的红糖姜汤。” “唐琉樱,去找身干爽的衣服替她换上。” “属下遵命。” “属下这就去!” 此时房中只剩下李金桂与唐皓卿二人,他的手还搭在她颤抖冰冷的手肘上未曾撤离。 “试婚宫女?呵...贪慕虚荣,心机深沉的女人。” “轰隆隆!” 电闪雷鸣间,躺在床上的女子不安的蹙眉,忽然伸手紧紧拽着他的手臂。 “爷,别留下我一个人!我好怕,雷声好可怕....呜呜呜....” “呵!” 他忍不住轻笑出声,没想到这女人三更半夜有胆量在乱葬岗翻找尸体,却被这常见的电闪雷鸣声吓破胆。 想要将手从她的怀中抽回,却听她低低的啜泣开来。 病人最大,医者父母心,他无奈的伸出另一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打。 实则都是有章法的按摩背部的穴道,助她更好入眠。 “少主…衣服…” “嘘!” 唐皓卿迅速做出噤声的动作,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这焦躁不安的女人哄睡着。 “少主…睡穴!” 唐琉樱善意提醒道,从未见过少主如此小心翼翼地伺候一人。 他大可以点了李金桂的睡穴,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替她按摩助眠。 唐皓卿伸手轻轻一点李金桂的睡穴,旋即起身离开房内。 “替她换衣裳!” …… 次日清晨,李金桂在唐琉樱的搀扶下,来到唐皓卿的药庐内。 “第二关是什么?” 昨天那关能过完全是侥幸,若是当时唐皓卿让她当场剖开女尸找出心肝脾肺肾,她定不知道如何下刀。 趁着他没反悔之前,李金桂一苏醒就拉着唐琉樱来找唐皓卿,就怕他反悔。 “这第二关,人的身上共有不下一千个穴道。” “人周身约有五十二个单穴,三百零九个双穴、五十个经外奇穴,长用的有七百二十个穴位。” “有一百零八个要害穴,其中有七十二个穴一般点击不至于致命,其余三十六个穴是致命穴,俗称死穴。” “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熟悉这些穴道,一个月后,若你能成功记牢这些穴道就算过关。” “唐教习可否说慢些?” 李金桂尴尬的咬着毛笔杆弱弱地问道。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她定要一字不落地全部记下来。 “不必死记硬背!” 唐皓卿从琳琅满目的书架上取出一本厚厚的书籍递给李金桂。 “都在这!这上头有我早年间做的笔记批注,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李金桂如获至宝,匆忙将那本厚厚的书抱在怀里。 “公子,公主府派来接李姑娘的马车到门口了。” “嗯,不送!” 李金桂恭敬地欠身离开,刚一踏入马车,却见四阿哥脸色阴沉的端坐在马车内。 “爷…” “昨夜你与谁在一块?唐教习?嗯?” 宫门一开他就急不可耐的出宫,想着早些接她回宫,钦天监说这几日都会有雷雨天气,也不知道她昨夜睡的可踏实? 没想到一到公主府却被告知她昨夜竟是一夜未归。 他急的差点命九门提督封锁京城搜寻李金桂的下落,却在此时得到她在书院的消息。 “昨夜你做过什么?” 她身上这件衣服他没见过,显然不属于她。 胤禛语气冰冷的质问道,审视的眼神似乎要穿透她的灵魂般。 “爷觉得奴婢能做什么?” 李金桂淡笑一声反问道。 “爷就如此不相信奴婢?奴婢从来都觉得若是爷心中有我,就算情敌三千又能奈我何?” “因为奴婢相信爷,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奴婢都相信爷的真心。爷呢?” 她很讨厌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于是幽怨的说道。 “金桂…爷错了…我…我只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外边会出事,急死我了,爷早饭都没吃…” “昨夜你可睡得好?你脸色为何如此苍白?” 四阿哥关怀备至的样子让李金桂心底一暖,她深吸一口气。 将脑袋埋进四阿哥温暖的怀中。 第三十八章 这世间武功最高的是谁 “昨夜唐教习带着奴婢去城西乱葬岗练胆量去了,又遇到雷雨天气,爷您不知道奴婢有多害怕!” 李金桂抱着四阿哥的胳膊,字正腔圆的解释着,她不喜欢解释,但怕他担心,她最后还是解释了一番。 “还有两关没过呐,爷您看,这么厚的医书,奴婢还必须在一个月内背的滚瓜烂熟。” “爷教你!” 胤禛接过她手里的医书,只简单的扫了几眼,就胸有成竹的说道。 “爷您也懂医术?” 李金桂满眼崇拜的看着四阿哥。 “略懂皮毛而已。” 小时候他有个头疼脑热,必定要惊动太医,每回孝懿仁皇后在盛怒之下都要责罚伺候他的奴才。 好几回李金桂都挨了板子或掌掴之刑。 不想让她无端被责打,后来他开始钻研起医书药典,对于简单的病灶还尚可自行调理。 “对了,额娘昨日遣人来知会,下个月就会有教导嬷嬷来教规矩。” “唔?教什么规矩?奴婢的宫规学的不好吗?”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胤禛的眼神不自然的别向马车窗外。 “对了,无逸斋的课业从明日开始你就不必再去。抽空爷将《女则》与《女诫》找来给你瞧瞧。” “哦。” 她本就不喜欢听孔济世讲那些个之乎者也的大道理,正好顺水推舟应承道。 ……… 在四阿哥的帮助下,李金桂只用不到二十日的时间,就将唐皓卿要求熟记的穴道背的滚瓜烂熟。 “纸上谈兵无益,这第三关我也不难为你,既然你已将这些穴道熟记于心,那接下来这关简直易如反掌。” “给你十日时间,十日之后你必须用银针在活人的身上准确找到穴位,我会考验三十个穴道的位置。” “若是你全部都找准,就算合格。” “不考死穴就行!” 只要不考死穴,就算力道没控制好,也不会致人死地。 “谁说不考?难道治病救人还要看日子选黄道吉日?” “若是连这入门的常识都无法精通,那就不是救死扶伤,而是草菅人命。” “学生谨记!” “唐磊,明日去将书院内那两尊针炙铜人带来。” “我也不为难你,考核的范围就局限于铜人身上的三百五十四个穴位之中。” “多谢唐教习高抬贵手!” 第二日一大早,李金桂终于看到了那两尊针炙铜人的真面目。 最终她只能咬咬牙,开始心无杂念的钻研起铜人身上的穴道。 针炙铜人的体内装配五脏六腑,与真人身上的结构一致。 四肢及内脏均可灵活的拼拆。外表刻有三百五十四个穴位。 其高度与正常成年人相近,胸背前后两面可以开合,体内雕有脏腑器官,铜人表面镂有穴位。 穴旁刻题穴名,同时以黄蜡封涂铜人外表的孔穴,其内注水。 如取穴准确,针入而水流出;取穴不准,针不能刺入。 连着几日,她都在无逸斋偏殿围着这对铜人打转。 如今她再看这对铜人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心不乱跳了。 “金桂姐!奴才来送午膳啦!” 苏培盛战战兢兢的提着食盒踏入无逸斋内。 “小苏子,你来啦~” 李金桂手中捏着数根寒光闪闪的银针,看得苏培盛顿时小脸一垮,险些哭出声来。 “好姐姐,您就饶奴才的狗命吧,哎哟,前几日姐姐扎的伤口奴才现在一碰都疼!” “对不起对不起,你放心,这几日练习下来,我的手法娴熟许多,而且我扎的都不是死穴,放心吧!” “姐姐,爷还等着奴才去毓庆宫伺候,奴才先行一步!” 小命要紧,苏培盛撒开腿溜得比兔子还快。 后日就要到考核的时间,铜人的穴道她已熟能生巧,但若是穿上衣服的活人却总差些火候。 “哼,我自己也能练!” 李金桂捏着银针走到女版铜人面前,就着铜人身上标注的穴道依葫芦画瓢。 “鸠尾穴这,体前正中线,脐下一寸是为气海穴!嘶!!” 她痛的眼泪汪汪,今日练习的穴道都是死穴的所在,纵然再小心翼翼也有力道拿捏不准的时候。 “你想找死?” 早在李金桂用银针开始练习在自己身上扎针的时候,唐皓卿就已站在门口。 只不过看她那么认真练习,所以并未打扰。 “不碍事,这些死穴我早已记牢位置,方才只是力道稍重了些。” 她说着,又举起手中的银针就要朝着脚底的涌泉穴扎去。 唐皓卿已是看的心惊肉跳,于是匆忙夺过她手中的银针。 “考核提前!” “啊?!” “现在开始考核,三十处穴道,你扎对二十五处算合格!” “但我找不到活人扎针!” 早知道考核提前,她刚才就算五花大绑也要留下苏培盛,这节骨眼上哪儿找愿意挨针的活人。 “你还想祸害谁?就在我身上扎针即可!” “放心,我有内力护体,寻常人根本无法伤及我的死穴。” 唐皓卿看着李金桂将信将疑的眼神,于是将手中的银针利落地扎向自己的太阳穴。 他手中的银针在接触皮肤那一瞬竟是诡异的弯曲成弓状。 “相信了吗?” “高手!神乎其技!” 李金桂看的目瞪口呆,这可比四阿哥的软猬甲强多了。 “百会穴!” 唐皓卿说出第一个穴道,李金桂手起针落,准确无误的扎入。 “人迎穴,檀中穴,心俞穴!” ……一连二十几个穴道都没有任何差池,眼看胜利在望,李金桂顿时喜不胜收。 “中极穴!” “啊?哦……” 这中极穴处于极为尴尬的位置,位于脐前正中线下方四寸处。 隔着衣服还好些,但晃神间只听唐皓卿闷哼一声。 “扎错了?” 她露出尴尬的笑容,讪讪问道。 “你最近肝火旺盛,口气很大!” “呃…” 李金桂尴尬的捂着嘴巴,这还不都是因为熬夜练习穴道的缘故! “肩井穴!太渊穴!” “错!” “错!” 一连两个死穴都扎偏,李金桂看着弯曲成鱼钩的银针懊恼不已。唐皓卿的武功真的很强。 “这世间武功最高的人是谁?” 第三十九章 未来府邸蓝图 唐皓卿微微一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李金桂这个突兀的问题。 “时间!” 沉默许久,他道出这两个字。 “无论你是遗世独立的绝顶高手,还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贵胄权臣,最终都难抵时间的侵蚀。” “没有人能逃脱生老病死的宿命,时间能打败万物!” “李金桂,明日开始,你可以跟着我研习医术。” “师父在上…” “且慢!” 唐皓卿拦下李金桂行师徒大礼。 “唐教习莫不是想要反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李金桂暗道不妙,没想到唐皓卿出尔反尔的这么迅速。 “你的资质实在太差,我只能留你在身边充当药童的角色。” “若是瞧不上也无妨,大门在你左手边!” 又来这套说辞,李金桂才不着他这激将法的道。 “好好好!荣幸之至。” 他没变着法的将她劝退已是万幸,李金桂匆忙点头哈腰表示非常乐意。 “每日卯时到午时这个时间段来这等我即可!” “多谢唐教习!” 李金桂也知道自己资质平平,她只想学些药理医理防身之用,根本不敢妄想悬壶济世。 回到偏殿的时候,已到用晚膳的时候,刚一踏入殿内,李金桂就发现几个陌生的面孔。 “金桂姐,你可回来啦!” 苏培盛欲言又止的看着李金桂,她心底升腾起不安的感觉。 “金桂姐安好!” 七八名容貌姣好各有千秋的少女殷勤地围过来。 “苏培盛!她们是谁?” 李金桂从脂粉堆中钻出来,将苏培盛拉到一边疑惑问道。 “这七位姑娘是贵妃晌午时分命人送来的,说是…说是与金桂姐一样,都是爷的试婚宫女。” “爷在哪?” 她何时答应过当四阿哥的试婚宫女,难怪四阿哥说有教导嬷嬷来教她规矩。 “苏嬷嬷!” 苏培盛朝着不远处不苟言笑的中年妇人喊道。 那妇人脸上并为有任何多余的情绪,连说话的语气都是一板一眼。 “这位就是伺候爷的金桂姑娘?” “奴婢李金桂给苏嬷嬷请安!” 生气归生气,李金桂仍是强压着怒意给这位嬷嬷请安。 “姑娘客气了,明日开始,吃过晚膳后开始,从申时到亥时就由老奴教导八位姑娘怎么伺候主子爷。” “如今人都到齐了,那各位姑娘就简单的介绍一下自个吧。” “奴婢武素玥,出自镶红旗包衣,今年十五岁。” 站在最右侧穿粉色旗装的纤瘦少女腼腆说道。 奴婢耿幼薇,今年十四岁,出自镶蓝旗。” 这耿氏说话细声细气的,长得也是小家碧玉的模样。 “奴婢宋秋婵,今年十五岁,是镶白旗包衣出身。” 这宋氏说话仿佛掐着嗓子般,嗲嗲糯糯的,模样也是恬静温婉。 “奴婢安盼儿,再过几日就满十三岁,来自正红旗。” 说话的是个和颜悦色的圆脸少女,甚是娇俏可爱。 “奴婢叫刘小荞,年十四,来自正蓝旗。各位姐妹喊我小荞即可。” 着水蓝色旗装的少女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天真浪漫的模样让人印象深刻。 “奴婢李锦姒,来自镶黄旗包衣,今年十三岁。” 眼前的女子不卑不亢,显得落落大方,让李金桂忍不住侧目。 待看清楚她的模样后,李金桂眸光黯淡几许,忽然涌出一股莫名的厌恶感。 下意识中,她不喜欢这位与她同姓的少女。 “哎呀,这位锦姒姐姐与金桂姐姐倒有几分投缘,你们看她二人的容貌神韵都有几分相似。” 苏培盛有些诧异的说道,这就是她看着这个锦姒很不舒服的原因所在。 “奴婢曲芯瑶,出自正红旗,今年十五岁。” 最后这位曲氏倒是看着敦厚善良的模样,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这美女画皮下藏着什么蛇蝎心肠。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李金桂正在走神,却被身边的苏培盛扯了扯衣袖。 一抬头却见众人的目光看向她。 “奴婢李金桂,年十五,出自镶黄旗。” “哇,金桂姐和锦姒姐姐都出自上三旗。” 八个试婚宫女里只有李金桂和李锦姒二人出自上三旗,其余六人皆出自下五旗。 “什么上三旗下五旗的,从现在开始咱都是伺候四阿哥的奴才。各位姐妹今后多多指教,互相关照才是。” 锦姒绽着和煦的笑意,款款欠身行礼,显得格外平易近人。 本就是伺候人的奴才,本质上没有区别,这李锦姒这么快就开始拉拢人心,看来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四阿哥吉祥!” 呵,正主回来了,那些女子一个个眉目含春的偷眼瞄着四阿哥的方向,女儿家的心思根本藏不住。 心里酸涩的很,但面上还要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的确,她与她们一样,都是伺候四阿哥的奴婢。 这几个试婚宫女环肥燕瘦,容貌都比她美,她连以色侍人的资本都没有,又能得几时恩宠。 李金桂没有转身看身后的四阿哥,拔腿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金桂,来书房,爷有事找你!” 没成想额娘说风就是雨,昨日说会择日挑选试婚宫女送来,却没想到今日人就来了。 他本想等李金桂通过唐皓卿的考核之后,再找个合适的时机与她说这件事情。 “奴婢遵命!”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就算再任性也只能默不作声跟在四阿哥身后。 刚一踏入书房,就听身后掩门的声音,后背一暖,身后的男人将她整个人环在怀中。 “金桂,你别这样,爷看着很难受。” “呵,爷坐享齐人之福,心里应该乐开花才是,怎么会难受?” “金桂,胤禛扛不住了,我已经用尽全力阻止赐婚,但若是再阻拦这些试婚宫女,后果将不堪设想。” 胤禛用万分疲惫的语气无奈地叹息道。 “那七个女人中,有三个是佟氏安插的人,两个是皇阿玛送来的人,剩下两个,一个是太后的人,一个是我额娘安插的人。” “你再忍忍,皇阿玛已命内务府督造阿哥府邸。” “我们今后的家,就在内城东北角,靠近南锣鼓巷,离开这紫禁城,今后府中你说了算。” “你看,这是新府邸的草图。” 胤禛牵着李金桂的手走到书桌前,桌面上放着一张院落布局图。 “金桂~” 胤禛将生气的小女人揽入怀中,又指着那院落布局草图上的飞鸟图案。 “你看这像什么?” 李金桂还在气头上,于是淡淡扫了一眼,待看清楚那草图上的飞鸟图案后,鼻子又是一酸。 她小心翼翼取下时刻都不离身的点翠发簪,将那发簪上的比翼鸟覆上那飞鸟图案。 意料之中,二者的轮廓不偏不倚,竟是严丝合缝。 “爷找到三百零九种稀罕的山茶花品种,到时候每个品种的山茶花都种上一对儿,从高处看正好是比翼鸟的形状。” “还有这,这是今后咱的孩子们玩耍的地方。” ……… 李金桂默默的看着四阿哥兴高采烈的规划着二人的未来,他心思缜密,甚至连孩子玩的地方都规划好了。 “爷,奴婢不想当爷的试婚宫女。” “金桂,福晋和侧福晋的位置只能出自勋贵女子,没有人能抗衡祖宗礼法的制衡。” 胤禛有些为难的致歉道。 “爷误会了。” 李金桂依在四阿哥的怀中,将脸颊贴着他的心口,他并未如表面上看着处变不惊,此时心跳的厉害。 “若是成为试婚宫女,今后奴婢只能束缚在爷的后院内,当劳什子的格格。” “奴婢只想跟在爷身边,爷去哪,奴婢就跟着去哪儿…” 她从未想过要名分,她只想守在他身边,直到他成家立室。这样她才能彻底放下心底的执念离开。 “不行!怎能让你无名无份的跟了我,此事无需再议!” 怪只怪他如今无权无势,连给心爱的女人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都无能为力。胤禛懊恼的说道。 “金桂,相信我,胤禛能许你一世幸福无忧。” …… 最终还是没能拗过四阿哥,第二日从无逸斋学医归来后,她与其他七个宫女一道来到钟粹宫后殿西北角。 幸亏她早被唐皓卿那两尊针炙铜人洗过脑,否则此时定也如其余几个宫女一样捂着眼睛。 “捂什么!” “都把手拿开!睁眼好好看!” 苏嬷嬷语气凌厉的呵斥道,于是众人在苏嬷嬷的恫吓下,只能壮着胆子睁开眼睛。 “待会每个人领一本回去好好参详!” 许是想缓和几个少女紧张的心情,苏嬷嬷开始说起了传说故事。 “神话传说中,“火神”是一位美人,地位很是尊贵,但有时脾气很是暴躁,有几十个丫鬟服侍。” “后因犯了罪,被玉皇大帝贬为灶下神。美人火神平时喜着淡黄衣裳,可是一旦发怒就会改穿红衣服,容易引起火灾。” “人们就利用这些图,当“火神”见到这些图画时,就会羞赧难当而离去,因此也就避免了火灾的发生。” “这避火说的是避免火灾,咯咯咯……” 倒是她们想岔了,此时几个宫女面面相觑,嬷嬷如此洒脱,倒是她们有些小家子气和胡思乱想了。 第四十章 没有尊严的嫔妃 原本紧张的气氛被苏嬷嬷打破,几个少女皆是红着脸轻笑出声,却听苏嬷嬷重重的敲了几下戒尺。 看着这些丫头好像没有初始的时候那般紧张,苏嬷嬷顿时收起脸上的笑容。 “言归正传!” 苏嬷嬷再次板起脸,严肃地看向众人,但手里端着的东西却让李金桂忍不住发笑。 “不许笑!严肃点!” 苏嬷嬷恶狠狠的瞪了李金桂一样,她匆忙收起笑意。 旋即苏嬷嬷将手中的欢喜佛恭敬托举到众人面前。 “对着欢喜佛观形鉴视,渐渐习以为常,多见少怪,自然能够心平气和。” “佛经有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就是这个道理。” “你们今后就是皇子的女人,但却不能狐媚祸主,时时刻刻都要提点四阿哥不能耽于嬉戏。” 苏嬷嬷这是在教导她们不要纵容主子,李金桂托腮,恐怕四阿哥要让这些女子失望才对。 四阿哥素来对女子不是很上心,甚至达到寡淡的地步。 即使面对她,四阿哥也是发乎情止乎礼。(胤禛:呵呵) “李金桂!” 苏嬷嬷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正盯着她,糟糕,走神被抓包了,她尴尬的扯着嘴角。 “苏嬷嬷,这种事情,我们女儿家也只能顺着爷的心意。可如何劝的住?” 耿幼薇红着脸小声地问道。 “这不必你操心,伺候主子的贴身太监会在门外听着,若是提醒三次主子爷还不收敛,有违祖制。” 噗… 李金桂刚入口的茶水喷了一桌子,她暗暗为小苏子掬了一把同情泪。 以四爷的性子,若小苏子敢扫他的兴致,后果很严重。 但想起若见到四爷与旁的女子你侬我侬,李金桂只觉得心里泛着酸意。 摇摇头,她不再多想,顺其自然好了。 反正她已经决定,到四爷迎娶嫡福晋的时候,她就用蓝齐儿的令牌,悄悄离开紫禁城,和离开四爷。 “你们这些丫头伺候的是皇子还简单,若是伺候陛下的妃嫔,侍寝过程更为繁琐!” 虽如今已有东宫太子,但循例她们这些教导嬷嬷都会将妃嫔侍候的规则也阐明。 说白了,谁知道今后坐上龙椅的,究竟是不是东宫太子? “若是妃嫔收回,那侍候的妃嫔不得佩戴任何钗环首饰。” 沐浴更衣后,有敬事房的太监裹上大披风,一直将妃嫔背到万岁爷的寝宫,再扯去披风,将妃嫔放在龙床上。” “敬事房的太监进去后,侍候的妃嫔必须面对陛下,倒着爬出被子。” “为何要倒着爬出去?” 这样的侍寝方式简直没有尊严可言。那些嫔妃好像就是一件工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幸亏四阿哥不是皇帝,李金桂暗暗庆幸道。 “君臣朝堂相见,臣子退下,是不能转背而行,用脊梁骨对着皇帝的,得面朝皇帝,往后挪步,这叫却步。” “妃嫔是臣妾,更不能拿脊梁对着万岁爷,所以只能这样倒爬下床。太监再次用披风裹着她们离开。” “只有皇后才能留宿,帝后才能称作夫妻,不必遵照这些繁文缛节。” 紫禁城内,也只有皇后才是真正的女主人,旁的嫔妃,就算是贵妃之流,严格来说,也只不过是妾室。 “敬事房太监可是紫禁城内一等一的香饽饽,就算是后宫的主子娘娘们也不敢轻易招惹。” “嬷嬷,是因为敬事房负责各宫主子的绿头牌?若是讨好这些公公,能将绿头牌放在显眼的位置?” “可不是,更为重要的是龙嗣。” “每次临幸后,总管太监的职责是跪而请命,问陛下留不留?” “陛下如说留,那总管太监则执笔记之于册:某月某日某时,陛下幸某妃,以此作为受孕证明,以备查考,名曰彤史册。” “这紫禁城都是母以子贵,哪一个嫔妃不想在幸后受孕。这不留的法子也讲究个力道,并不能万无一失。” 原来如此,到时身怀龙裔,陛下也不可能狠心扼杀亲骨肉。 那么身怀龙裔的妃嫔自然能靠着孩子平步青云。 她庆幸自己不是后宫的妃嫔,虽看着风光无限,但她们却连基本的尊严都被碾碎。 即使是需要不需要她们受孕这种事情,也只是凭着皇帝“留”还是“不留”一句话,实在是可悲又可怜。 接下来是关于形体姿态的训练,这花盆底看着赏心悦目,但穿着走路简直就和刑具没区别。 真佩服紫禁城里的主子娘娘们能踩着花盆底在铺着鹅卵石的御花园内健步如飞。 此时她只走不到百步就摔了六次狗啃屎。苏嬷嬷心思细腻,早早的就在地上铺了一层地毯。 否则她的膝盖早就乌青的站不起身,即使如此,她也觉得自个儿的腿已颤抖着不听使唤了。 第二日清晨,李金桂换上轻便的木制平底鞋,但仍是忍不住双腿发颤。 “金桂,可是昨日上课累了?爷今日替你告假去!” “不不不!只是没穿过花盆底,腿上的筋有些抻着了,不碍事。” “苏培盛,和苏嬷嬷说一声,爷不喜欢花盆底的声音,聒噪!” “让她们不准穿花盆底!” 苏培盛福了福身子,就要抬腿去知会苏嬷嬷一声,却被李金桂拦下。 “爷,不能让外人觉得爷后院的女人没规矩,您现在护着奴婢,那今后奴婢说不准就要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 “苏培盛,回来!” 李金桂这才舒一口气,送四阿哥入无逸斋后,李金桂也到偏殿上课。 “哟,李姑娘,您如今可是皇子的试婚宫女了,今后说不定还能捞个格格侍妾当,怎么还兴师动众一个人亲自来上课?” 少主与帝师攀谈未归,派唐磊来与李金桂知会一声。 此时他看着李金桂就来气,于是开始冷嘲热讽起来。 “你该不会是为了方便日后宅斗才来学医的吧?学那些个下毒滑胎的伎俩?” 唐磊恍然大悟,这些贵胄子弟的后宅最是藏污纳垢的是非之地,这个女人本就心术不正,定是如此! “呵,我怕半个人来上课会吓着你!” (41-89章已经合并到1-40章里啦,忽略章节数,文是连贯无删减的,请放心阅读) 第九十章 落花人独立 “你!” 唐磊被这伶牙俐齿的女人噎得说不出话来,于是冷哼一声,就要拂袖而去。 “少主与帝师有事要商议,若是等着不耐烦可先行一步!” 气归气,但他仍是将少主交代的话转达给李金桂,原因无他,因为上回乱葬岗的事情让他挨了重罚。 这个女人不能惹,血的教训告诉他不能动她一根汗毛。否则少主定会大发雷霆。 一个多时辰之后,唐皓卿这才姗姗来迟,入门级的医理和药理知识她已初步涉猎,只待多加揣摩,融会贯通。 李金桂虽资质一般,但胜在勤勉努力,女子也不必学着治疗什么复杂的疑难杂症,他侧重教她一些简单的病灶治疗。 而大部分的时间,唐皓卿都在教她药理方面的知识,尤其是用毒。 “唐教习,我只想学习救人,为何我们要花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在研究毒物!” 李金桂有些费解的看着唐皓卿,此时他正在摆弄着毒蛊虫。 “好的医者未必是用毒高手,但最顶尖的用毒高手,必定拥有一身精湛的医术。” “这样才能让他们不至于被自己研制的毒药伤害。” “言之有理!” 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斩草除根。 在这紫禁城内人心才是杀人的利剑,而上一回端午夜宴四阿哥中毒这件事,也是她决定学医的根本原因。 一场秋雨一场凉,才金秋九月这淅淅沥沥的秋雨就带着萧索的寒意来袭。 “金桂,一道回去。” 回廊处四阿哥撑着油纸伞侯在那也不知多久了,李金桂撑着油纸伞朝着四阿哥的方向前行。 有人等她回家的感觉真好,她如是道。 “金桂,拿着!” 四阿哥将一个做工精巧的木盒子塞到李金桂的手里,她打开一瞧,顿时笑颜如画。 “这是螺子黛,亢盛泉几日前送来的,都给你!” “你画远山眉好看。” 胤禛从楠木盒内取出一片螺子黛,今日她并未画眉,只淡淡的施一层薄粉。 于是他小心翼翼顺着她本就轮廓清晰的眉眼细细描画着。 “爷,奴婢自个儿来!” 如今二人在无逸斋偏僻的回廊处,虽不担心被外人瞧见,但李金桂仍是警惕的闪躲着。 但四阿哥却不为所动,仍是专心致志的替她仔细描眉。她又是欢喜又是后怕。 “爷,您随便画画就成,画好了没?莫要让人瞧见!” “可别画太浓不秀气!”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胤禛轻笑一声,眼前的小女人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子,忽而让他想起这句夫妻间的戏言。 “爷就知道调笑奴婢!” 李金桂跺着脚啐道。 “这螺子黛共九片,奴婢自个儿留两根,其余的带回去分给其他人,就说是爷赏的。” 这么珍贵的东西,她可不能吃独食,若是被其他七人知道还得了。 “送给你的东西,你做主就是!” 胤禛有些心疼李金桂,她总是如此谨小慎微,就怕行差踏错半步。 第九十一章 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明日一早,皇阿玛要在西华门送皇姐离京。” “怎的忽然提前了?蓝齐儿不是说要到腊月才离京吗?” 本想忙完这一阵去找蓝齐儿叙叙旧,却不想她却比原定的时间提早离京。 “额驸并非无职衔在身,若不是皇阿玛舍不得皇姐,按习俗,成婚次月新婚夫妇就该回漠南蒙古。” 蓝齐儿虽名义上是万岁爷的第三位公主,但前头两个公主皆早夭。成年的公主中她最为年长,算是长公主。 万岁爷素来对皇子严苛,但对几位公主却极为疼爱,尤其是自小就与太子一道养在养心殿的蓝齐儿。 回到偏殿后,李金桂将四阿哥启封过的螺子黛收好,又借着苏培盛的手,将余下的七支螺子黛分给另外七名试婚宫女。 而最后余下的那支螺子黛,她也并没有私吞,虽然很是不舍,但仍是托苏培盛将那螺子黛送给苏嬷嬷。 今日训练的是女红技艺,她的女红自然是几人中的佼佼者,将绣好的锦帕交由苏嬷嬷过目后,她第一个离开了偏殿。 晚膳的时候,咸福宫伺候蓝齐儿的素馨姑姑亲自来传话,唤她去绛雪轩一趟。 想着明日人多眼杂,还是蓝齐儿心细,趁着今夜好好与她惜别一番。 她带着准备好的礼物匆匆来到绛雪轩内,来的有些早,蓝齐儿还没来。 “好香~” 这香气是荣妃娘娘最喜爱的伴月香,此香如冰雪般洁白无暇,且气息也如它的名字般幽冷沁凉,但却起到极好的祛湿效果。 她有些迷醉于这清香中,渐渐地,一股甜丝丝的气息钻入鼻息间,她心底开始莫名的烦躁起来。 “金桂姑娘,好巧!” 进来的竟是新见左近,怎么回事?为何他会来此处?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甚是不妥,她自然要避讳一下,于是起身就要告辞。 当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发现怎么都打不开门。 “金桂…别走!” 身后传来新见左近的脚步声,猝不及防间,她被新见左近拽着衣袖。 “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本是极度愤怒的呵斥,但话说出口却带着无力,糟糕,那香有问题! 她这声音听在新见左近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意思。 此时已经失去理智的他,将李金桂一把揽入怀中。 “金桂,不要当试婚宫女,左近娶你,我会对你负责到底!” “走开…” “这是紫禁城!你敢!” 李金桂怒目圆睁地威胁道,但此时此刻眼前的男人早已经失去理智,又如何能听得进去。 “滚开!” 她拔下发髻上的簪子疯狂地挥舞着,想要喝退他。 但新见左近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又是个练家子,只轻轻点了点她的虎口处,那发簪就落到他手中。 “金桂,左近愿以正妻之位许你,我能自个做主,不会像大清朝这些皇子一般,拿婚姻当权力交易的筹码!” 他竟是开始对李金桂循循善诱,他是未来的幕府将军,只要她愿意跟他离开大清,那么她就是整个东洋的女主人! 第九十二章 降雪轩的秘密 书房内,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莫名的心烦意乱,惴惴不安的感觉弥漫周身。 胤禛看了看写的狂乱无章的字,无奈的摇摇头,为何忽然觉得心里惴惴不安。难道因为金桂没在他身边陪伴的原因? “爷,这几日听见您有些咳嗽,奴婢特地炖了一盏川贝雪梨汤,这温度刚好,您且尝尝。” 曲芯瑶今夜特地用四阿哥赏下的螺子黛描眉许久,这才端着雪梨汤袅袅婷婷踏入四阿哥的书房内。 如今几个宫女都是平起平坐的地位,若是她能第一个被四爷开脸该多好! “嗯!” 胤禛抬眸,只淡淡地应一声,而伺候笔墨的苏培盛却心领神会。 “曲姐姐,金桂姐哪儿去了?奴才还想问问她,爷明日要穿的朝服熨烫好没?” “金桂姐?奴婢瞧见她一个人朝着绛雪轩的方向去了。” “说是三公主邀请,奴婢以为金桂姐和爷您报备过此事。” “三公主邀请?” “苏培盛!去绛雪轩!” 按照习俗,今日皇姐不可能进宫,就算是她邀请,也不可能将地点设在绛雪轩。 钟粹宫内,佟佳氏险些将手中的茶盏摔落在地。 “真有此事?”她仍是难以置信的质问道。 “紫陌亲自看着那丫头与那东洋男子前脚后脚的踏入绛雪轩,定不会冤枉好人!” “不准声张!带上两个嬷嬷和两个信得过的小太监!随本宫一道去绛雪轩!” 这李金桂毕竟是她亲自敲定的试婚宫女人选,若是被人知道出这么大的差池,定会被人笑掉大牙。 这贱丫头不要脸,她这个贵妃还要脸面!只能悄悄将这丫头处决! 没想到这丫头竟是如此水性杨花的秉性,她又是从何处得知那东洋小子的真实身份? 连她也是昨日才听说那东洋小子是幕府将军的私生子,且极有可能是下一任的幕府将军。 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杀到绛雪轩,此时绛雪轩大门紧闭,而内里也是漆黑一片。 “撞门!” 佟佳氏一声令下。 “奴才遵命!” 两个大力太监领命,只一瞬之间,原本紧闭的大门就被撞开。 两个嬷嬷提着灯笼走在前头,而佟佳氏被晴儿和几个宫女簇拥在当中。 “不要脸的东西!还不滚出来!” “贵妃娘娘在此!” 晴儿厉声呵斥道。但放下的纱帐内却诡异的安静。 “去!把那对狗男女拖出来!” 这丫头现在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呵!佟佳氏的脸色铁青不已。她定要赐死李金桂这奴才,否则难消这口恶气! “额娘,何事如此兴师动众?” 从帐后传来的竟然是胤禛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绛雪轩内已被照的灯火通明。众人定睛一看,却见四阿哥胤禛衣衫不整的坐在软榻上。 “怎么会是你?” 佟佳氏四处张望搜寻那东洋小子的踪迹,但转念一想却觉得哪里不对劲。 若这丫头真的与外男有私情,胤禛又怎么会替她掩饰?早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才对! 第九十三章 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儿子宠幸额娘赐下的试婚宫女有何不妥之处?” “没什么不妥,只是最好回自己的居所,若是被有心人瞧见以讹传讹的话,会影响你的清誉。” “既然没什么事情,那就散了吧。” 急火攻心下,佟佳氏有些恹恹的扶额说道。 此时胤禛已在苏培盛的伺候下穿戴整齐,而李金桂也披着薄锦被起身恭送贵妃。 “苏培盛,关门!” 待佟佳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浓稠的夜色后,胤禛一改方才的不羁模样,冷声说道。 “爷,奴婢没有...” 李金桂脸色苍白不已,戚戚然看向一旁面色古井无波的四阿哥。 “伤着哪儿了?” 却见四阿哥并未流露半分厌弃,取而代之的是满眼担忧之色。 “出来吧!” 原本静谧的绛雪轩内,发出一阵极其细微的声响。 唐琉樱揪着懊悔不已的新见左近从横梁上纵身跃下。 刚一落地,新见左近就朝着四阿哥的面前跪下。 “四阿哥,在下与金桂姑娘两情相悦,鸿雁传书多时,请四阿哥成全!” “新见左近!我何时与你鸿雁传书?你不要血口喷人!” 简直是污蔑,明明是他趁人之危,若不是唐琉樱出手相救,她只能选择一死来保全清白。 “爷,奴才相信金桂姐肯定不会做这些事情!呵,新见左近,你说金桂姐与你鸿雁传书,那你将往来书信拿出来啊!” “每个人的字迹都不一样,只要拿出来比对一番就能真相大白,蛮夷!你们东洋倭寇向来都是巧取豪夺的匪类!” 苏培盛朝着新见左近狠狠的淬了一口唾沫。 “在下没有说谎!若有一句假话,任凭四阿哥处置!” 新见做左近有些愤怒的拍着自己的胸脯起誓,他从袖中取出一封拆开的信笺呈给四阿哥。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比目鸳鸯真可羡,绛雪轩来君不见?” 胤禛一字一句的缓缓念着书信上的内容,忽而释怀畅然的轻笑一声。 “金桂,你也看看。” 李金桂疑惑的接过四阿哥递过来的书信,待看清楚信笺上的字迹后,却如遭雷击。 “这上面的字迹的确是奴婢的,但奴婢从未写过这封信!” “字迹也能模仿,奴婢觉得四阿哥写的瘦金体隽雅,也曾悄悄模仿过,奴婢听说有人专门靠临摹别人的笔迹谋生!” 这字迹简直让她百口莫辩,若是刚才新见左近和这封书信落入贵妃的手中,她只有死路一条。 ”字迹可以临摹,但有些小习惯旁人却无从得知,金桂,你仔细看看那信笺上的鴛鴦二字。” ”金桂写字有个小毛病,尤其是写鳥这个字的时候,总喜欢漏掉一点。” ”若是不信,可将她平日书写的字帖拿出来比对即可。” “呜呜..” 李金桂激动的哭出声来,感谢这个小毛病,她决定今后也不会纠正。 “本皇子早提醒过你,她是本皇子的女人!本皇子不想追究始作俑者究竟是谁。” “回去后立即毁掉所有的书信,否则本皇子很难保证下个月你能否平安离开大清国境。” 第九十四章 一时间风沙满眼 ”苏培盛!趁着宫门未落锁,你将他平安送回东洋驿馆,亲眼看着他将那些往来书信全部销毁再回来!“ “奴才遵命!” 苏培盛将瘫坐于地上的新见左近扶起来,却被他不识相的甩开。 “金桂姑娘,左近愿聘汝为嫡妻正室。今日之事左近虽受人挑唆唐突佳人,但左近对姑娘的心意是真!日月可昭!” “新见左近!” 却听身旁的四阿哥怒呵一声,李金桂匆忙拽着他的手臂。 “爷,索性今日也是虚惊一场,放他走吧。” “我已心有所属,左近君,今日之事到此为止,祝你早日觅得良人!就此别过!” “走吧您~” 苏培盛有些不耐烦地将新见左近扶起来,此时四阿哥的脸色看着已是接近暴怒的临界点,他甚至能看到主子额角隐隐凸起的青筋。 “在下去找一身宫女服!” 唐琉樱也识趣的跟着苏培盛一道去送新见左近离开绛雪轩。 此时绛雪轩内只剩下裹着锦被的李金桂,还有沉默不语的坐在一边的四阿哥。 “爷~” “哼!” 听着这带着情绪的冷哼,李金桂瘪瘪嘴。 “嘶…头好痛!奴婢好难受!” 她扶着额头哼哼唧唧的装可怜。寒着脸的清隽男人一个闪身冲到她面前。 “伤着脑袋了?” 四阿哥伸手抚着她的风池穴,哪儿还有方才责备的表情。 “伤着心了……爷,您是不是还在疑心奴婢?” “奴婢就算死也要留着清白,您看,守宫砂还在!” 紫禁城内的宫女都要在手臂上点守宫砂。 “不准死,你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金桂,记住这句话!” 胤禛有些后怕的将她拥入怀中,今夜若不是唐琉樱在,以李金桂外柔内刚的性子,怕是等待他的将是一具冰凉的尸首。 没有人知道,赶来绛雪轩的路上,他整个人都因极度的恐惧而抑制不住的浑身颤抖… 待唐琉樱送来崭新的宫女服换上后,李金桂在四阿哥的搀扶下回到钟粹宫。 第二日清晨,她挣扎着起身与四阿哥到西华门送蓝齐儿。 昨夜的事情她并未与蓝齐儿提一个字,就怕她在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而她不知的是,马齐与苏培盛一早就得到四阿哥的指令,彻查昨夜的事情。 不久之后,咸福宫素馨姑姑就因雨天路滑不慎跌入莲花池中溺毙。 角楼之上,荣妃马佳氏用锦帕擦拭着眼角的泪痕。 不经意间她看见陛下竟抬头望天,似若有所思。 “万岁爷,您怎么了?” “没什么,一时之间风沙满眼,朕的眼睛吹进些沙砾,无妨!” 康熙帝伸出一手,若无其事地揉揉眼角,再抬眸间,眼中恢复帝王的睿智与不怒自威的光芒。 今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哪里来的风沙? 随侍在一旁的小太监疑惑地挠挠头,又瞧了瞧摆放在一旁纹丝不动的绿鹗菊。这风沙在哪? 大清皇朝的公主与蒙古联姻,那送亲的仪仗浩浩荡荡延绵十里不绝。 第九十五章 为你,千千万万遍 “金桂,抽空记得来漠南探望我!联姻的公主非昭不得入京城。我会很想你的!” 蓝齐儿掀开轿帘,巴巴地看着准备送她出京城的李金桂。 “啧啧,胤禛这臭小子,来回就这么几个时辰的路程还要亲自盯着你!” 她朝不远处策马跟在仪仗里的少年翻了个白眼。 “若有机会,我定会去漠南找你玩。蓝齐儿,照顾好自己!” “呕…” 蓝齐儿忽然捂着嘴角开始干呕起来,一旁的芳嬷嬷迅速从随身携带的食盒内取出一颗酸梅塞进她口中。 “蓝齐儿,可是哪里不舒服?我去找随行的太医替你诊治!” 这一路上长途跋涉艰辛不已,可不能拖着病体上路。 “金桂姑娘,公主殿下这是有身子了,不必如此惊慌。” 芳嬷嬷笑的脸上的褶子都绽开花儿,蓝齐儿要当额娘了? “金桂,你上来!” 芳嬷嬷闻言,于是命轿夫放慢脚步,李金桂欢欣不已踏入宽敞华丽的轿撵内。 “你别动!都快当额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大大咧咧的!” 她将准备起身的蓝齐儿按回座位,难以想象她平坦的腹中,此刻已有神奇的小生命孕育其间。 “是男孩女孩?” 她好奇地盯着蓝齐儿的肚子出神,心中欢喜不已,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肚子。 “太医院判亲自来瞧过,说八九不离十是个小子。” “才一个多月,准不准都说不定,只要这孩子平安健康就好,男女无所谓。” “这么喜欢孩子?那就和胤禛生一个孩子啊!” “你如今已是他的试婚宫女,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有个子嗣傍身也好。” “以后再说吧。” 李金桂嘴角扯出苦涩的微笑,四阿哥将来定能儿女绕膝,子孙满堂。 愿意替他诞育子嗣的女子数不胜数,不缺她一个。 “你担心生出庶长子?” 李金桂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是,我怕我保护不了孩子,若是生下庶长子,地位尴尬不说,还有可能成为未来福晋和四爷嫡子的眼中钉。” “嘘…” 蓝齐儿做出噤声的动作,李金桂将到嘴边的话咽回。 “皇姐,金桂可在?” 来的是四阿哥,幸亏蓝齐儿耳聪目明,否则若是被四阿哥知道她不想替他诞育子嗣,肯定要大发雷霆。 “本宫又不会把李金桂拐走,胤禛!放心,出了城门就将她全须全尾还给你!” “如此甚好!” 这臭小子竟然像防贼似的防着她!蓝齐儿顿时气的咬牙切齿。 “金桂,有事就去咸福宫找林姑姑,千万记得凡事别逞强。” “皇姐,城门快到了。” 胤禛的声音再次响起,李金桂有些哭笑不得掀开轿帘。 “奴婢和蓝齐儿再说几句女儿家的体己话。爷您就在城门口处等奴婢片刻!” “嗯…快些,今日爷带你去红螺寺逛逛!” “走吧,金桂!我受不了胤禛这狗皮膏药!” 蓝齐儿无奈的摇摇头,不断催促李金桂快些离开,再这么下去,他都要被胤禛念的紧箍咒烦死了。 第九十六章 红螺寺问姻缘 此时送亲队伍已行至京郊,李金桂刚一踏出轿撵,却见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伸到面前。 马背上的四阿哥微微俯身,眼中是淡淡的笑意。 “上来,苏培盛替你准备的马尥了蹶子,你与爷同骑。” 苏培盛一头雾水,但只能配合主子的演出,连连点头。 “那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她将手放在四阿哥的掌心间,只感觉身子一轻,下一瞬就落在马背上,贴着他的背。 “坐稳!” 胤禛嘴角微微上扬,策马扬鞭朝着红螺寺的方向疾驰。 这还是第一次与四阿哥同骑,山道颠簸,她只能牢牢地环抱着四阿哥。 “金桂,替爷生个孩子,可好?” “生一个你我二人血脉延续的孩子。” 她将脸颊紧贴着四阿哥温暖踏实的背,幸亏四阿哥此时不能看到她苦涩微凉的表情。 “待奴婢调理好身子。爷若是想要孩子,锦姒和素月她们几个也能替爷诞育子嗣。” “爷第一个孩子的额娘,只能是你!” 他勒紧缰绳,一个闪身将李金桂拽到身前。此时二人面对面相视。 却见他低头在她脸颊上落下一记吻,然后扬起马鞭,一时间受到鞭挞的马儿开始疾驰。 “苏培盛,跟上!” 耳畔是咧咧作响的山风,她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吓得钻进四阿哥的怀中不敢动弹。 温香软玉在怀,胤禛嘴角的笑意更盛,于是可怜的马儿又挨了几鞭子。 四阿哥的坐骑可是名贵的飒露紫,身后的苏培盛与马齐等人的坐骑根本就望尘莫及,此时都快跑的口吐白沫了。 他带着李金桂一骑绝尘,来到红螺山脚下一处靠近红螺湖的庄园处。 此处山环水绕,又毗邻碧波藏古寺的红螺寺。但见那庄园灰墙红窗,雕梁画栋,极是清幽雅致。 南山别院? 李金桂一眼就认出门前匾额上清雅隽秀的字出自四阿哥笔下。 “这是爷前几个月置办的庄子,奴才前几日派人收拾好了。” 苏培盛走到大门口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从门内走出一个中年男子,看着像管家。 还有两名上了年纪的嬷嬷,和三四个护院家丁。 “明日一早带你去红螺山巅看日出!” “这红螺寺求子与求姻缘最为灵验!奴才祝主子心想事成!” 做为一名合格的忠仆狗腿子,苏培盛自然看得出自家主子此时的心情极好。 “赏!” 这南山居内独具古朴,颇具禅境之美。园中茂林修竹,随处可见奇花异卉。 松柏翠竹掩映下的青砖素瓦与院落融溶合一,悠然而自成一方清静。 李金桂的房间紧挨着四阿哥,当柳嬷嬷拉开衣橱后,各色上好料子的女子衣裳让她眼前一亮。 “金桂姐,爷在等你用晚膳呐。” 苏培盛奉四阿哥的命令来请李金桂到花厅用晚膳。 “小苏子,这些衣衫是?” “这些衣衫都是照着金桂姐姐的身量订制,爷特地交代奴才找京城最好的霓裳阁裁制。” “这南山居拾掇好之后,姐姐是主子带来的第一个女子。” 第九十七章 言念君子,云胡不喜 “金桂姐您快看这些,主子爷拿不准姐姐喜欢什么样式,就喊奴才都带来了。” 苏培盛打开梳妆台上的妆匣,眼前的华贵首饰琳琅满目,大多数李金桂都叫不出名称。 “姐姐您看,这支是翠玉珊瑚持芝婴步摇,这是镀金嵌珠宝蝴蝶簪,还有点翠嵌蓝宝石簪,嵌南红点翠花簪,伽南香木镶金手镯,烧蓝戒指,碧玺珠翠手串。” 苏培盛将那些首饰献宝似的捧到李金桂面前,这些都是外边的人平日里孝敬主子爷的稀罕物件。 四阿哥恨不得将这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送到她面前,这金桂姐可是主子爷心尖上的女人。可得好好伺候着。 “金桂姐您瞧瞧这绒花儿,简直到以假乱真的地步,这不同品种的绒花都用对应的花汁浸染过,香气与真花无异。” 见李金桂对那些珠翠首饰兴趣颇淡,于是善于察言观色的苏培盛将锦盒中栩栩如生的绒花递到她面前。 “小苏子,替我谢谢爷,我先沐浴更衣,你去回复爷一声,就说我待会就到。” 女为悦己者容,四阿哥如此煞费苦心地对她,换作哪一个女子能不为所动? 沐浴更衣后,洗尽铅华的李金桂只在发髻上簪着四阿哥送给她的那支点翠发簪。就这么素面朝天来到花厅。 四阿哥今日着一身靛青色常服,衬得越发兰芝玉树,矜贵谪仙。 而他腰间缀着她绣的淡青色木樨花香囊。微微有些许陈旧,看来要重新做一个才行。 “爷您亲自下厨了?” 她仔细嗅了嗅桌上摆着的几道佳肴,眼前的一切令她产生一种莫名的错觉。 她与他,李金桂与胤禛,就是一对寻常人家举案齐眉的小夫妻,恩爱两不疑,白首不相离。 他放下权势的阴谋诡谲为她洗手作羹汤。而她则天真烂漫,为他执手画眉青丝共白发。 晚膳过后没多久,鄂尔泰就带着厚厚的公文给四阿哥处理。 这一夜,李金桂看着灯火通明的书房一夜未眠… 红螺山脚下,暮鼓晨钟回荡于山间,四阿哥牵着李金桂的手站在上山的石阶前。 “这红螺寺内供奉着月老与送子娘娘,传闻若是能沿这山阶一路行跪拜之礼,心中默念心上人的名字,月老就能将牵着这对有缘人的红线系成千千结,生生世世都无法分离。” “爷,这都是哄那些痴男怨女多添些香油钱的幌子,奴婢才不信!” 没想到睿智如四阿哥,竟然也相信这种无稽之谈,李金桂忍不住嗤笑道。 “爷!您做什么!” 却见四阿哥无比虔诚的双膝跪地,沿着石阶一步一叩首。 “爷!” 她扑到四阿哥面前,想要将他搀扶起身,却被他执拗的拂开。 “我信!” 他眼中执着笃定的光芒让李金桂暗暗心悸,酸涩的眼泪抑制不住夺眶而出。 “爷,别这样!奴婢受不起!” “金桂,你从未将整颗心都交给胤禛。” 此时四阿哥的头已露出淤青,他深深凝视她一眼,然后继续行叩拜之礼。 “爷…” 无论她如何哀求阻拦,四阿哥仍是专心致志在石阶上艰难前行。 “胤禛!”她俯身抱着四爷的肩。 “这红螺寺果真灵验,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你终于肯唤我名字了。” 第九十八章 就中更有痴儿女 “金桂,嫁给胤禛。” “是胤禛,而非天潢贵胄的四阿哥,只是胤禛。” 但见四阿哥从怀中取出一封红笺,带着期翼的眼神看向李金桂。 “你打开看看。” 李金桂接过那红笺,待看清楚笺上的内容后,顿时泪目。 这是婚书,四阿哥亲自写下的婚书,落款处还有他与她二人的生辰八字。 在夫君那一栏赫然写着爱新觉罗·胤禛的名字。而不是代表他身份象征的冰冷印章。 而新妇的落款处还空着,却听四阿哥一边行跪拜之礼,一边振振有词。 “情敦鹣鲽,愿此生相敬之如宾;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 “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这是婚书的内容,他是皇子,她本就是他的试婚宫女,四阿哥爱她敬她,并未因她身份卑微而忽视她的感受。 李金桂,你欠胤禛的情债,生生世世都无法还清。 她咬破指尖,在新妇落款处,以指尖血,郑重写下她的名字。 这婚书一共两份,她将其中一份收好,放在心口处珍藏。 而将另外一份珍重的塞到四阿哥手中。 “胤禛,金桂与你一起求满天神佛保佑!此刻开始,你就是金桂的天,金桂的夫君。” 这婚书只是二人私下的鸳盟,四阿哥的婚书那是要礼部草拟,万岁爷绶玺的圣旨,但她此生已足矣。 遇见四阿哥,已耗尽她此生所有的运气,她不敢贪心。 二人相视一笑,从彼此的眼中看到缱绻深情。还有此时沉浸于幸福的模样。 二人都没有开口,只互相搀扶着彼此,一步一跪,朝着山巅之上的红螺寺前行。 红螺山脚下,乌拉那拉·素娴手中拿着千里目镜,那镜中男女让她看着心殇不已。 好不容易打听到四阿哥要到红螺寺进香,她欣喜若狂,一整夜都未合眼。 今日一早盛装打扮后,来到红螺山脚下,却被告知附近有丰台大营的八旗精锐在此封山操练。 “格格,午时之前封山,所有进香的恩客都被拦下了,可要先行回府吗?” 一旁的小丫鬟看着自家格格阴晴不定的神情,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 “狗奴才!你何时能做本小姐的主?下贱的奴婢!” 她抬起一脚踹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丫鬟,力道之大,那可怜的小丫鬟顿时被踹的仰翻于地…… 半个时辰后,李金桂上气不接下气地瘫坐于石阶上。 “我爬不动了……” “爷,你快放下奴婢!” 四阿哥竟是将她打横抱在怀中,只运转内力轻轻一拽,她整个人都落在他宽厚温暖的背上。 “爷,别…” 四阿哥竟出手点了她的穴道,此时她整个人都无法动弹,只能无助的趴在他的背上。 “爷,奴婢就是个累赘,不必如此忍辱负重前行。” “若你能岁月静好,胤禛就算负重前行,也甘之如饴。” “乖,你在爷背上歇息片刻,求神拜佛最重心诚,否则爷用轻功早就能不费吹灰之力飞到红螺寺内。” 第九十九章 只要他说的,她都信 此时距离山巅之上的红螺寺庙门口仍有数百山阶之遥。 胤禛一手倚着从山道旁砍下的竹杖艰难前行,一手扶着李金桂,让她能更为舒适的在他的背上。 又越过数十山阶,他已是满头大汗,但仍是契而不舍的前行。 “金桂…” 右肩处忽然有水浸润,隐隐感觉到她似乎在流泪啜泣,这傻丫头太容易感动。 于是他焦急地加快脚步,因为感动也要流泪,一想到她在流泪,他就心痛不已。 半个时辰之后,李金桂终于被四阿哥放下,红螺寺的山门就在眼前。 “爷…” 她带着哭腔扑进四阿哥的怀中,但一个趔趄却将四阿哥扑倒在地,幸亏庙门前都是松软的草甸。 “嘶…这可是佛门净地。” 这话让李金桂顿时愣住了神,四阿哥一脸严肃的说着不正经的陶侃之言,更是让她无语凝噎。 “淬!爷何时如此不正经!” 她手忙脚乱的从四阿哥身上离开,却被他拽着手掌十指相扣。 “这个时候,难道要与你聊那些个孔孟之道文韬武略?” “再说…” “胤禛!” 李金桂揪着四阿哥的耳朵,却并不敢太用力。 “嘶…金桂快放手,在外边给爷留些脸面,关起门来你想怎样就怎样,爷定配合你。” 没想到四阿哥骨子里并非高冷。只不过要看人,看对谁。 此时看着眼中俱是柔情的四阿哥,李金桂有一瞬间的失神。这样的四阿哥,是她从未见过的。 这还是她认识的四阿哥吗? “哼,女人的心很小,小的只能装下一个男子,谁知道何时爷带着武氏耿氏还有宋氏她们几个也来走这山阶。” “奴婢不想别的女子与奴婢有这一段相同的回忆!” 她酸溜溜的说道,所谓朱颜辞镜花辞树,她本就是八个试婚宫女中颜色最差的一个。 都说以色事人,能得几回好,但她连姿色都不出众,靠的只是与四阿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分。又不知能维持多久? “胤禛的妻子,只有金桂一人。” “别胡思乱想,我自有办法解决,给我一些时间,现在还不是时候。” 要想不受人制衡掣肘,只能站在权力的巅峰俯瞰苍生。 “能得爷真心以待,奴婢此生足矣,别做那些无谓的事情。” 李金桂将四阿哥搀扶起身,今日这红螺寺的恩客只有他们这对有缘人进头香。 因为胤禛已经将整座红螺山封禁。 晌午过后,迎客亭,乌拉那拉·素娴满脸颓丧,已枯坐在亭中许久。一滴水米都未进。 “格格,前头通知封山禁令解了。” 小丫鬟战战兢兢的说道,本想问主子天色渐晚,是否要打道回府。 但心口处被踹伤的地方仍隐隐作痛,于是她不敢再说半个字。深怕主子又要责罚。 “准备一下,本小姐要行跪拜之礼登红螺寺山阶。” 红螺寺的传说她也知晓,总觉得荒唐可笑,但四阿哥相信的事情,无论多荒谬,她也一定要说服自己坚信不疑。 第一百章 余生不敢谈年少 只跪行百阶不到,乌拉那拉·素娴的额角就已青紫不堪。 此时她更是一双脚都忍不住颤抖起来,这才刚开始,后头那上千石阶该怎么熬? “格格,您若是再这么磕下去,怕是会留下疤痕。” 若格格有什么损伤,回府之后几位爷定不会轻饶她。 横竖都是死,于是那小丫鬟只能壮着胆子嗫懦劝道。 “要你这死妮子多嘴!” 乌拉那拉素娴吃痛的捂着额头,女为悦己者容,若是因为赌气而破相,那就更无机会得到四阿哥垂青。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大清皇族挑选的嫡福晋,身上绝对不能有任何疤痕。 不能因小失大。于是她在丫鬟的搀扶下款款起身,后日就到了进宫选秀的日子。 但如今三阿哥的婚事尚未敲定,就更别提何时轮到四阿哥甄选福晋。 怎么办?她已到秀女遴选的年龄,若是避不应选就是藐视君王的重罪。 额头的疼痛让她难以忍受,对了!受伤! “冬荷,陪本小姐去那儿的林子里一趟。” “你们在此等候,不必跟来!” 乌拉那拉·素娴颐指气使,对跟在身后那六名仆从说道。 “奴才遵命!” 领头的仆从以为格格避开他们这些男子,定是因为女儿家的事情不方便男子跟着,于是只能等在原地。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却听不远处的山林内传出女子凄厉的呼嚎声。 “救命啊!!快来人!格格受伤了!” ……… 一大清早,李金桂就被南山居内嘈杂的声音惊醒。 想着一日未归,定是苏培盛他们在准备回宫事宜,于是她用锦被蒙头继续补眠。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敲门,她揉揉惺忪的睡眼。 “金桂姑娘,奴婢替您梳洗沐浴,这是全福老太太。稍后她会替您绾发。” “柳嬷嬷,我只是回宫而已,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这阵势太过隆重,连全福老太太也请来了,又不是拜堂成亲。 “姑娘,今日是你大喜之日。” 柳嬷嬷拍了拍手,很快几个看着麻利的婆子鱼贯入内,这阵势把李金桂吓一跳。 “柳嬷嬷说什么?为何我不知道?” “主子爷说想给你个惊喜,苏公公和我们几个从昨日就开始忙活开了。” “您瞧瞧,这外头多喜庆。” 柳嬷嬷笑眼盈盈推开窗子,但见门楹窗扉处都挂满吉庆的红绸带。 “姑娘,快试试您的凤冠霞帔。” 凤冠霞帔?这可是逾矩的东西,她定睛一看,原来这是民间百姓婚嫁所穿的吉服。 “爷在哪儿?我要去找他!” 她匆忙穿戴整齐,就要去找四阿哥问清楚情况。 “姑娘万万不可!爷如今人在前院,按习俗在拜堂之前新婚夫妇不能提前见面,否则不吉利。” 这习俗不假,蓝齐儿出嫁的时候,她在旁协助,多少也听过些规矩。原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披上嫁衣的那一日。 却没想到四阿哥如此体贴入微,竟是为她想方设法筹备属于她与他的婚礼。 “金桂姐,爷让奴才带句话儿。” 第一百零一章 倾吾所有,惟愿聘汝为妇 “爷说什么?” 她手中紧握着桃木梳装作漫不经心的梳理着一头青丝。 “爷说:委屈了你。” 这简短的四字仿佛千斤之重,压在她心口惴惴难安。 “哎哟,好姐姐,今儿个可是您和主子大喜之日,可不能落泪呀!” 看着金桂姐在铜镜前哭的梨花带雨,苏培盛匆忙劝慰道。 “金桂姐,您再瞧瞧这仪礼。” “还有这全堂六十四台的嫁妆,都是爷亲自挑选的。” “奴才苏培盛,奉命前来唱礼!” “仪礼计有镶嵌东珠珊瑚金项圈一个、衔珍珠大小金簪各三支、嵌东珠二颗的金耳坠三对、金镯二对。” “金银纽扣各六百颗、衔东珠金领约和做各式袄褂被褥的貂皮、獭皮、狐皮计二百零八张。” “绸缎一百匹,棉花三百斤,饭房、茶房、清茶房所用银盘银碗银壶银碟一百套。” “庄子一百七十一座,良田八千七百顷,铺面二百二十五间。” 苏培盛担心李金桂不明白四阿哥的情深意重,犹豫片刻,于是补上一句。 “姐姐,这些东西可是娶嫡福晋的规格制式,爷在里边又添了铺面庄子还有良田。” 前头那些个首饰她不知道,但后头那些庄子与田产铺子的数目,乃四阿哥的全部身家。 这都是近一两年她与四阿哥辛苦打拼得来的产业。 他这是倾其所有为聘,她又何德何能。 “喜房就设在隔壁间,爷的卧房内。” 她走到门口倚门望见那父母子女俱全的全福老太太正在布置洞房。 床上铺着吉红色鸳鸳戏水锦被,在被子四周放置枣子、花生、桂圆、栗子,取其早生贵子之意。 在被子中间放着一玉如意。同时有鼓乐阵阵,称为响房。 “姑娘,莫误了吉时,让奴婢们替您开脸梳妆。” 女子一生只开脸一次,表示已婚,她端坐于梳妆台前,由着另外一名全福老太太边用红线替她绞脸上的汗毛,边唱着开脸歌。 “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姑娘胎胎产麒麟。” ……… 原以为都在一个庄园内,不会有花轿临门,但四阿哥还是准备了十六抬大轿围着庄子绕了好几圈。 一路唢呐高奏,鼓乐喧天,吹吹打打地,临近吉时才把喜轿抬到大门口。 “新娘子跨火盆咯,小日子红红火火节节高!” 进门前,地下放一火盆,新娘的喜轿从火盆上经过,据称这是为了避邪。 “行箭射新娘礼!” 此时喜轿跨过火盆停在了洞房门前,满人乃马上得天下,尤重骑射。 新郎手拿弓箭,向轿门连射三箭,俗称为箭射新娘,礼毕后新娘才能下轿。 只听轿门响起咚咚咚三声,蒙着红盖头的李金桂被全福老太太搀扶下轿后,有人将一个红绸扎口,内装五谷杂粮的花瓶放在她手中。 “新娘子小心脚下,跨马鞍咯!” 在门坎上放置马鞍,让新娘从上面跨过去。连在一块就是平安的谐音。 第一百零二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待行过拜堂之礼后,李金桂又被搀扶在床上坐稳。 “新郎官请用喜称掀开新娘子头上的盖头!” 好紧张,她一颗心噗通噗通险些跳出来,只能紧紧攥着手里的宝瓶。 听见四爷沉稳的脚步声渐渐朝着她走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她心间,她感觉此时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只感觉闷热的盖头掀开后,眼前豁然敞亮许多,却见四阿哥亦是一身吉红喜服,端得是皎如玉树临风前。 她竟看得有些痴了,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说的就是她的夫君吧。 而胤禛此时亦满是惊艳的凝视着盛装打扮的李金桂。 这身绣比翼鸟缠连理枝金边缂丝暗纹的吉红喜服,穿在她身上,有种摄人心魄的美,令他忍不住怦然心动。 他的眸光暗了暗,此时此刻,她的美只属于他一人。 而李金桂被四阿哥缱绻的眼神注视的脸颊微红。甚至不敢与他对视。 “新郎请摘绒花!” 新娘子头上簪的红色绒花,新郎可任意放置,据说放在高处即可生男,放在低处即生女孩。 胤禛垂眸,此时她腮边两缕发丝拂面,凭添几分可爱,淡扫的翠黛娥眉正是他最喜欢的远山眉。 簪在她鬓边那栩栩如生的牡丹绒花衬得她人比花娇,花开正盛,朱颜正巧。 胤禛收起惊艳的眼神,将她耳畔的发丝轻轻拢到耳后。 李金桂只埋着头,不敢再看四爷。 “金桂所出之血脉,无论男女,爷都喜欢。” 他将绒花小心翼翼地从她鬓边取下,轻轻一抛,绒花竟是晃晃悠悠的落在那放在绣墩上的玉如意边。 这时两名全福老太太各自端着碗盏递到她与四阿哥面前。 她轻启朱唇,紧张兮兮地咬一口子孙饽饽。实在太紧张,她差点一口吞入腹内。糟糕,这东西不能真吃! “生不生?” 这丫头怕是饿坏了,胤禛唇角绽出一抹宠溺的笑意,伸手抚去粘在她嘴角的油光。 “唔…生的!” 她匆忙将那还未煮熟的子孙饽饽吐回碗盏内,却见四阿哥脸上的笑容更盛。 “这可是你答应爷的!” 吃过子孙饽饽之后,接下来的合卺大礼需要新婚夫妻独自完成,此时洞房内只剩下夫妻二人。 李金桂与四阿哥皆是安静的坐在床边,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心里头慌乱的很,房内安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有些急促。 “金桂…” “在…” “金桂…” “我在这…” 她僵硬地扭头看向四阿哥,但见他正目光灼灼深情凝视着她,他的眼神渐渐深沉。 他俯身,李金桂紧张的手心出汗,无措地闭眼不敢瞧他,鼻尖处被四爷抚了抚。 预料中的吻并未落下,却听四阿哥轻笑一声。 “都嫁做人妇了,怎地还如此粗枝大叶,你鼻头上粘了胭脂。” 似乎感觉到李金桂的紧张,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开始与金桂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嫁妆画可看过?” “…看了…” 怀里的金桂结结巴巴,瓮声瓮气的轻声絮语道。 第一百零三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此时房内安静的只剩下龙凤红烛的哔啵声,李金桂只讷讷的垂着脑袋紧张兮兮的不敢扭头去瞧坐在身边的四爷。 今日开始,四阿哥胤禛,就是她的夫君,她的天,若按照汉人的习俗,她的姓氏之前,要冠夫姓。 “胤禛对不起你,但胤禛不想再等下去了。” 她的手被四阿哥小心翼翼的牵起。 感觉到四阿哥眸中的眼神仿佛带着星辰大海,让她移不开眼,李金桂吓得赶紧抽出手来走到桌前。 掌心一空,胤禛有些怅然的轻叹一口气。 “爷,合卺酒还没喝…” 胤禛哑然失笑,他倒是要看看李金桂接下来还有什么说辞。 于是他从容起身,无比配合饮下交杯酒,看着眼前的女人局促不安的忐忑模样,他有些失落的垂眸。 “你若是不想继续,那就当今日种种只是过眼云烟,不作数便是。” “不是!我愿意,只是…” 看着她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为难模样,他有些气窒。她就如此不情愿? “只是什么?” 见她仍是不肯袒露心迹,他的眼神冷然几许。 “爷出去透透气,你先歇着,若你不点头,爷亦会尊重你的选择。” “不是这样,我…她们都笑话我颜色差,我…怕爷嫌弃我!” “就因为这个?” 胤禛一时间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丫头脑子里整天想的都是些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哼!锦姒她们都笑话我是是太平宫女!假小子。” 甚至蓝齐儿也时常笑话她,李金桂捂着脸弱弱说道,好气哦! “爷喜欢就行!你管她们作甚? 这回绝对不能再让她有任何机会说出别的奇葩说辞…… 此刻开始,她就是爱新觉罗胤禛的第一个女人。 看着他的女人忽然没来由的落泪,他有些懊恼自责的将她眼角的泪光吻尽。 兢兢业业守在门外的苏培盛从袖中取出准备好的棉花塞进耳朵里,他可不敢去提醒主子克制。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噤声许久的苏培盛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外,他的身影倒影在门帘上,倒把李金桂吓了一跳。 对哦!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小苏子的职责之一,就是劝谏主子!惨了惨了,小苏子这家伙平日里就没少陶侃她与四阿哥,这回逮着机会,定会嘲笑她的。 “爷!” 李金桂将自己整个的藏在被子中,不敢睁眼看向外头的动静。 “嗯,备热水!” 却听四阿哥淡淡应道。不一会儿就听到开门的声音和嘈杂的脚步声。 待到四阿哥从枕边离开之后,李金桂这才壮着胆子轻手轻脚的准备起身。 但脚尖才刚着地,忽而整个人都站不稳,竟是直直朝着地面坠落。 预料之中摔个狗啃屎的画面并未出现。 四阿哥眉宇间带着水汽,此时俯身将她揽入怀中。 “从前都是你伺候爷,如今你是胤禛的妻,换胤禛伺候金桂。” 四阿哥说着,竟是取过屏风上的衣衫,旋即开始笨手笨脚的替李金桂穿戴衣衫。 “爷,盘扣系错了!嘶!奴婢的头发要被扯断了~” 四阿哥从未伺候过人,更别说伺候她这样的女子,此时李金桂被四阿哥按在梳妆台前,只能由着四阿哥替她打理散落的青丝。 第一百零四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好困,她开始昏昏沉沉的点绛唇,描眉画眼,新婚第一日,必须要早起拜见公婆。 但她的公婆可是万岁爷和德妃娘娘,在他们眼中,她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奴才。 四阿哥能替她准备这场大婚,已然是对她恩宠有加,做人不能太贪心。 得夫如此,她觉得自己已经耗尽毕生的好运气。 “爷替你描眉。” 已经穿戴整齐的四阿哥信步走到李金桂面前,取过她手中的青黛,微微俯身,表情凝重而严肃的开始认真替她画眉。 候在一旁的苏培盛捂着嘴角,爷这幅如临大敌,紧张兮兮的样子,哪儿还有平日里处理公务时候沉稳凝练的模样。 但这样的四阿哥,才是少年郎该有的样子。 毕竟妆容是要出去见人的,四爷写字画画好看,但并不代表替女子描眉也能无师自通。 担忧之余,李金桂伸手就要夺过四阿哥手里的青黛。 “唔,爷,还是奴婢自己来吧。” “金桂,你是胤禛的妻,只有你我二人之时,不准称自己为奴婢。爷不准!” “爷曾经说过,幸福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情,又何必在乎旁人的看法,活成旁人眼中的模样。” 习惯这种东西着实可怕,李金桂就怕祸从口出。 若是哪一日叫顺口胤禛,或者在外人面前一个不留神,自称你啊我啊的,在这容不得眼泪的紫禁城内,定会招致杀身之祸。 “成婚第一日就敢不听夫君的话!爷要罚你!” “爷!放开我!” 苏培盛贱兮兮的咧嘴笑着,识趣的退出了房内。 金桂姐姐在四阿哥心中的地位,仿佛每一日都比前一日重。 爷高兴了,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跟着沾光,昨日大婚,整个别院里的奴才们都得了四阿哥的赏赐。 已是月上重楼时,四阿哥替她捯饬许久的妆容此时也已经花了。 第二日一早,她幽幽转醒,她困的打了好几个哈欠,就要起身,却落入四阿哥温如暖阳的怀中。 “多歇会。” 胤禛语气中带着慵懒,微眯着凤眸,将金桂拽入怀中。 “晚些时候带你到爷的庄子里逛逛。” 四爷的产业李金桂都知道,太后在几年前赏了四爷一处皇庄,就在红螺山附近。 如今正值秋收之季,庄子里定也是一派春华秋实,硕果累累的繁景。 李金桂一下子来了精神,旋即坐起身,兴致冲冲的开始梳妆打扮。 胤禛支着脑袋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比起在紫禁城内的云波诡谲,更让人觉得踏实。 ... 皇庄内,李金桂穿着草鞋,挽起裤腿,手里还举着镰刀,小脸被秋阳晒的红扑扑的。 “爷,来割麦子啊~” 胤禛懒洋洋的坐在麦田边,嘴里轻声嘟囔了一句幼稚。 但下一瞬,已经起身,换上草鞋踏入麦田中,缓缓朝着麦田深处的金桂身边信步走去。 苏培盛暗暗咋舌,爷这脸打的着实快了些。 新婚第二日,没有拜见公婆那些繁文缛节,胤禛竟是与金桂在皇庄内忙活了一整日。 回去的路上,华贵的马车内,被亲手收割的麦粒和秋柿子,大枣,这些蔬菜瓜果塞得满满当当。 回到红螺山脚下的别院,已是月朗星稀…… 第一百零五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 此时她慵懒的像只猫,四爷的指尖在她散落的青丝间穿梭。 “爷奉太子爷命令,要去巡视丰台大营操练,你好好歇着,有事尽管喊柳嬷嬷她们服侍即可。” 她本想挣扎起身替他整理穿戴,却被他按回锦被中。 “你多歇息歇息,爷很快就回来了。” 胤禛俯身,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眸中带着宠溺的笑意。 “日落之前要赶回紫禁城,明儿一早爷要向太子爷禀报巡视情况。你若不好好歇着,难道要爷在背着你回去?” 看到认怂的小人儿匆忙将脑袋往锦被中缩了缩,他忍俊不禁宠溺淡笑。 日落时分,李金桂翻箱倒柜将旗装的白色龙华领巾找了出来,对着镜子不住在照着。 “遮不住,怎么办,哼,都怪四爷。” 无论她怎么整理脖子上的龙华领巾,都无法完全遮挡。 “爷的金桂天生丽质,无需刻意打扮。” 四阿哥不知在何时入内,女为悦己者容,金桂很爱美,他都知道。 他将下巴依在李金桂的肩上,看着镜中女子的一颦一笑。 “哼,都怪爷,若是被锦姒她们看到,还不恨死奴婢。” 胤禛不喜欢她总称自己是奴婢,但说过好几次她仍是不肯纠正,于是只能顺着她的心意。 “哎,只能如此了!” 她又取来一条龙华领巾,来来回回缠绕数圈,又将另外一条龙华领巾系上,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真...难看~” 胤禛忍不住吐槽,却见李金桂娇嗔地瞪一眼,于是只能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再言语。 回去的路上并未骑马,四阿哥命苏培盛准备了宽敞的马车随行。而马车内也垫上了暖和的坐垫。 此时四阿哥正在矮几上伏案批阅公文,不敢打扰他办公,于是李金桂从随身携带的包袱内取出纳了一半的鞋底。 马上要入冬了,她要抓紧时间替四阿哥做双厚实的棉靴才行。 安静的马车内,二人不说话的画面也十分美好。 回到偏殿之后,四阿哥还没坐下饮杯茶,就被毓庆宫派来的小太监召走。 而李金桂急匆匆扒拉几口晚膳,就到苏嬷嬷处听训。 “哇,金桂姐姐,你今日看着有些不同。” 曲芯瑶忽然拔高声线啧啧赞叹道。 “还真是,金桂姐今日看着很不一样呢,难道爷收了金桂姐姐不成?” 安盼儿酸溜溜的讥讽道。 “金桂莫不是开了脸?” 李锦姒端详许久,不确定的问道。 “金桂姑娘是自小就伺候在四阿哥身边的旧人儿,你们这些丫头酸个什么劲?” 经验老道的苏嬷嬷自然一早就看出这丫头被四阿哥开了脸。 什么都瞒不过眼光毒辣的苏嬷嬷,李金桂不想解释太多,于是沉默落座。 没办法,这就是得宠的代价。 宫门都快落锁了,但四阿哥仍然未归,李金桂守在门口来回踱步。 “金桂姐!” 苏培盛一路小跑着,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李金桂面前。 “爷呢?怎么没一道回来?” 第一百零六章 只有相思无尽处 “爷与太子殿下奉旨前往江南巡查盐务,刻不容缓,今夜就必须启程,爷命奴才回来通知姐姐一声,好好呆在宫里等他回来。” “我也可以和爷一道前去,路上有个照料。” “爷果真料事如神,竟是猜到姐姐会要求随行,咳咳咳。” 苏培盛清了清嗓子,学着四阿哥的神态举止,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爷说:若是金桂闹着要随行,就告诉她,再胡闹就床刑伺候,爷去办差事,带个女人去成何体统。” “淬!我只是说笑罢了,我才不去呢!” 她尴尬的愣在原地,气的直跺脚,苏培盛嘿嘿的傻笑两声。 “奴才还要去准备爷的行装,就不打扰姐姐歇息~” “小苏子,等等,我帮你一起收拾,你粗手粗脚的可别拉下什么东西!” 待苏培盛火急火燎的带着行装赶往毓庆宫之后,李金桂撒腿就往西华门角楼处狂奔。 宫门落锁之后,唯一能出入紫禁城的只有西华门,她只说不让跟着随行,但却没说不让送别,悄悄的目送总不违规矩。 她气喘吁吁的跑到角楼之上,此时毓庆宫的车驾也已经抵达西华门处。 更深露重,却见四阿哥披着玄色斗篷,策马跟在太子车撵旁。 似有所感,心微动间,胤禛转头看向角楼处,一束略显孤寂的黯淡光芒扑朔摇曳。 “苏培盛!” 他勒紧缰绳,俯身对苏培盛低声说着些什么,却见苏培盛瞧了瞧角楼处的亮光,一溜烟朝着角楼处寻来。 糟糕,被发现了!她匆忙将手里的灯笼吹熄,但仍是被苏培盛这小子逮个正着。 “金桂姐姐,爷让您快些回去歇息。您就别为难奴才了~” “哼~” 她郁闷的冷哼一声,气呼呼的提着灯笼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角楼。 没想到四阿哥这次办差竟一月有余都未归,中间他也差人送来报平安的书信。 信中提及的内容言简意赅,左不过就是报喜不报忧。 她刻意将每日的行程都安排的满满当当,尽量不让自己有空余的时间胡思乱想。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原来不是戏言。 自从其余几人知道她近水楼台先得月后,就渐渐开始疏远她。 更有甚者,甚至有人开始在暗中做些小动作来整她,她不想惹是生非,但也不是好欺负的软柿子。 这日晌午,从无逸斋学医回来之后,她将药箱放在梳妆台上。 不对!她凝眉看着梳妆镜前的妆奁匣子,早上出门的时候,这妆奁匣子上的桃木梳明明放在右侧。 但现在她的桃木梳却放在了梳妆桌上,作为四阿哥的管事宫女,她被单独分派了一处房间,所以旁人根本不能随意出入她的房间,究竟是谁? 她焦急打开妆奁匣子,里边的胭脂水粉盒子都被打开,一滴滴乌黑浓稠的墨汁滴在脂粉上。 而她的朱钗耳环那些首饰,也被砸的稀烂。 她端着妆奁匣子走到前厅,此时正是吃午膳的时辰,偏殿的宫女和太监都齐聚。 “谁进过我房间?” “呦,金桂姐姐怎么忽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大伙都是伺候爷的奴才,为何你的房间就不准人进?” “今儿一大早,苏嬷嬷就指挥着大伙儿收拾打扫,不进你房间又如何打扫?” 第一百零七章 心字已成灰 “苏嬷嬷,金桂也不是个不讲道理之人,你看,也不知是哪个鼠辈,竟然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她将妆奁匣子打开,忍气吞声这种事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之分,却见苏嬷嬷沉默的看了她一眼。 “金桂,你随我来~” 苏嬷嬷将她领到平日里教导试婚宫女的场所。转身拿出平日里打手心的板子。 “跪下!” “嬷嬷,明明做错事的不是奴婢,为什么要让奴婢罚跪!” 没想到苏嬷嬷也趁着四阿哥办差的时候欺负她,李金桂倔强的不肯屈膝。 “金桂,你们几个小丫头中,你不是颜色最好,更不是最聪明伶俐的那个,但我却最看好你。” 这丫头生就一副傲骨,而不像其他人一样,骨子里的奴性都已经将灵魂都侵蚀。 “这是紫禁城,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后宅,这点挫折都受不住,那今后你如何在四阿哥的后宅中立足?” “这些个心思活络黄毛丫头做些恶作剧都让你沉不住气,我很失望!” “争宠这些事情都是后院里女人间的争斗,看来四阿哥已经将你保护成了温室里难经风雨的花儿了。” 苏嬷嬷痛心疾首的训斥道。 “难道你这一世都要让四阿哥护在怀中?若有朝一日你不再得宠又该如何是好?” “嬷嬷,金桂错了~” 她不想活成四阿哥的累赘,绝对不可以当那种只能依附男人而活的菟丝花! “金桂姐!” 苏培盛!四阿哥回宫了? 她一转身,却见苏培盛风尘仆仆的冲到她面前。 “姐姐!!爷他....” 一股不祥的感觉弥漫周身,看着苏培盛这幅如丧考妣的颓败模样,她一时间有些摇摇欲坠的站不稳脚跟。 “爷在哪儿?他在哪儿!你快说啊!” “爷在钱塘江遇袭,为救太子殿下被刺客重伤跌入江中....” 苏培盛哭哭啼啼边抹泪边哽咽说道。 “我们搜寻了好几日,都不见爷的踪迹。” “几日前在下游浅滩上,终于找到爷的遗骸,今日已由太子殿下亲自扶灵,运回紫禁城。” “你胡说!苏培盛!是不是爷让你来吓唬我的?这玩笑不好笑!我不听!” “呜呜呜呜...奴才有罪,奴才没照顾好主子!” 苏培盛痛苦的左右开弓,疯狂的扇着自己耳光。 “他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爷的灵柩如今暂时安放在梵音殿内,姐姐您还是别看了...爷的遗体已经被水泡烂了,早已经面目全非...” “奴才贴身伺候爷,爷脚底的红痣与随身携带的翡翠扳指都与那遗体对上了,还有这个。” 苏培盛从怀中取出用锦帕包裹严实的物件放到李金桂手中。 她颤抖着打开那锦帕,那是大婚之时,他亲自裁下的青丝,一缕属于他,而另外一缕则是她的。 两股青丝被她编成一方同心结,装在他最喜欢的木樨花香囊里。 他说把自个儿丢了都不会将这同心结遗失。 “爷!!” 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汹涌的夺眶而出,头痛欲裂,她只觉得眼前渐渐昏暗.... 养心殿内,太子胤礽正不住的抹泪,若是没有四弟胤禛挡下那致命一击,如今停灵在梵音殿的就是他。 第一百零八章 谁来当这未亡人 “传朕旨意,酌追封四阿哥胤禛为和硕贝勒,以贝勒之礼入葬!” “皇阿玛,儿臣请命,亲自带兵前往江南肃清南明余孽!” “胤礽,大清已入关多年,南明余孽也已斩草除根。” “只是些水匪披着反清复明的幌子行凶而已,不必兴师动众带兵镇压。” 康熙帝面色冷然,一手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扳指,眼神望向面前的大清勘舆图。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本就令江南汉人怨声载道,江南不能因为任何事情动荡不安。” 太子胤礽垂首,四弟的仇他迟早都要报!这些南蛮子屠了也就屠了,左不过就是以杀止杀。 皇阿玛以仁孝治天下,但却心慈手软,殊不知江南吏治已腐朽不堪。 若不是因为如此,胤禛也不会枉断性命,他又怎会不知那些南明余孽背后定有那些贪官污吏推波助澜。 为何皇阿玛对南明余孽如此讳莫如深?他眸中光华流转,却转瞬即逝。 父子二人继续貌合神离的絮叨几句,很快太子就离开了养心殿。 “南明余孽?” 康熙帝搁下手里批阅奏折的朱笔,一旁伺候笔墨的梁九功适时呈上茶盏。 “她可好?” “万岁爷,娘娘这几日心悸的毛病犯了,延禧宫这几日并未有别的异常,除打死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太监。” “嗯~” 他脑海中回忆着与第四子相处的时光,却发现胤禛在他脑海中的轮廓并不很清晰。 “胤禛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 …… 钟粹宫内,佟佳氏与乌雅氏皆悲戚恫哭着。 “贵妃娘娘,九门提督费扬古之嫡女,乌拉那拉氏求见。” “费扬古之女?可是本次因摔断手臂错过选秀的乌拉那拉·素娴?” “她有何事?四阿哥新丧,本宫没心情召见,让她回吧。” 佟佳氏已是心力交瘁,焦头烂额,实在无暇顾及这无人问津的落选秀女。 “贵妃娘娘,乌拉那拉氏说,她愿意当四阿哥的未亡人。” “什么?” 四阿哥胤禛遇刺身亡,业已成年,但并未成家立室。 循例会在血统高贵的满洲勋贵嫡女中甄选未亡人,并过继旁支血脉延续四阿哥一脉。 这两日佟佳氏正头疼此事,那些个家中有适龄嫡女的勋贵们一听说要替四阿哥甄选未亡人,纷纷避之唯恐不及。 “宣她进来。” ……… 耳畔是嘈杂人声,李金桂昏昏沉沉地扶额。强迫自己睁开眼睛。 “金桂姐姐,您可算醒了!” 苏培盛险些将手中的汤碗掉落,谢天谢地,金桂姐已经昏迷六日,他急的团团转。 “爷在哪儿?” “姐姐已经昏睡了六日,明日就是爷出殡之日,姐姐到时候可以跟在福晋身后扶灵送四阿哥。” “不,该称四贝勒,陛下已追封主子为和硕贝勒,明日姐姐可去送贝勒爷最后一程。” “福晋?” “陛下将费扬古家的素娴格格赐婚给贝勒爷当未亡人。” “两日前,由五阿哥代四贝勒与素娴格格举行大婚典礼。” “陛下还下旨将显贝子之嫡子弘晖过继到四贝勒一脉。” “姐姐,爷有后了!” “金桂姑娘,福晋有请!” 说曹操,曹操就到,没想到乌拉那拉·素娴对四阿哥亦是用情至深。竟是宁愿守寡一生,也要成为四阿哥的福晋。 却不知乌拉那拉氏如此着急要见她究竟所为何事? 第一百零九章 捧杀与御前失仪 “金桂姐姐,奴婢彩月,奉福晋之命,给姐姐送衣衫。” 这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要给她送衣衫?她不免狐疑。 “再过半个时辰,万岁爷与太后,还有贵妃娘娘就要摆驾偏殿。” “福晋体恤几个姐姐都是伺候贝勒爷的旧人儿,想要替几个姐姐在万岁爷面前挣个体面的名分。” “这不,奴婢给其余几个姐姐都送了衣衫,就差姐姐这儿了,这衣衫的料子可都是福晋亲自从嫁妆里挑出来的,姐姐莫不是瞧不上?” 彩月都将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李金桂自然不敢再拂逆嫡福晋的意思。但潜意识里仍觉得惴惴不安。 待简单梳洗一番之后,她这才垂首来到正院。 她有些姗姗来迟,此时正院里其余七个试婚宫女都已经到齐,乌拉那拉素娴着一身稳重端庄的朝服。 而脖子上缀着东珠的领约与耳朵上带着的东珠耳坠子,无一不在昭示她嫡福晋的身份。 “奴婢李金桂,给福晋请安。” 她恭敬的行了大礼,却见乌拉那拉素娴淡笑着起身,亲自将她搀扶到下首第一个位置坐下。 “你是伺候贝勒爷的老人儿,素娴怎敢受此大礼!金桂姑娘请坐。” 她这笑容里分明藏着刀子,不多时,李金桂就感觉到芒刺在背。 这个乌拉那拉素娴不简单,明着是尊敬她,但其实是在捧杀。 忽视其余几人递过来的眼刀子,她只觉得此时如坐针毡。 “几位妹妹也入座吧~” “谢福晋恩典~” 众人纷纷入座,很快就有小宫女端着果盘与茶盏入内,李金桂只谨慎的将茶盏端在手里,装作饮茶的样子,却滴水未沾。 “诸位妹妹都是指给四阿哥为试婚宫女的妙人儿,如今四阿哥英年早逝,素娴就算拼着这张脸面不要,也定会在万岁爷面前替诸位妹妹挣个名分。” “爷素来对金桂姑娘宠爱有加,这侧福晋的位置非金桂姑娘莫属。诸位妹妹觉得呢?” 呵,她再次成功为李金桂拉拢一波仇恨,就在她准备起身拒绝乌拉那拉素娴这番好意之时,门外响起小太监的禀报声。 “太后驾到,贵妃驾到~” 不多时就看见太后在贵妃佟佳氏的搀扶下踏入院内,众人纷纷起身,却听一声脆响。 李金桂整个人都跌坐在地,身上洒满方才没喝的茶汤。 “放肆!竟敢在太后与贵妃娘娘面前失仪态!” 扶着太后的老嬷嬷厉声呵斥道。 李金桂匆忙匍匐在地,这好好的椅子怎么就好巧不巧偏在这个时候倒塌,若说没有鬼,她才不信。 幸亏万岁爷没来,要不然御前失仪可死罪难赎。 “臣妾乌拉那拉氏给皇祖母请安,额娘万福。” “起来吧,好孩子~” 太后将乌拉那拉素娴的手攥进手心里,这孩子对胤禛情深似海,她都不免为之动容。 “皇祖母莫要怪罪金桂姑娘,毕竟她是伺候四阿哥的旧人。” “哎呀!!金桂姐姐,你怎么敢在主子面前如此僭越?” 曲芯瑶捂着嘴惊恐的指着李金桂说道。 第一百一十章 你永远都是奴才 此时李金桂的衣襟大开,衣服上的盘扣竟是不知在何时都松散开来,露出里头藕色的里衣。 “放肆!将这丫头拖下去,行三十掌掴!” 这丫头接连失态,毕竟这李金桂是她亲自挑选的试婚宫女,若是在太后面前丢脸,追究起来她的脸上也无光。 于是佟佳氏匆忙命人将她拖下去行刑,免得呆着碍眼。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她就说为什么好端端的福晋要给她送衣衫。 但这身衣服与其余几人完全一致,为何单她的衣服出问题?她已是百口莫辩。 哀莫大于心死,四阿哥都已经不在这世间,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狠戾的巴掌打在脸上都无法压制锥心之痛。 晚膳时分,她被乌拉那拉素娴再次派人请到正院,刚踏入四阿哥房内,瞧见乌拉那拉素娴正在整理四阿哥的旧物。 “彩星,将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统统清理掉。” 乌拉那拉素娴将一堆四阿哥的衣衫丢在李金桂脚边,那些都是她一针一线替四阿哥做的衣衫鞋袜。 “福晋,这些都是爷让奴婢代为保管的田产地契,请福晋过目。” 如今他已有嫡福晋,这些东西虽然四阿哥已当成聘礼赠与她,但她仍是将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乌拉那拉素娴。 不为别的,她只想让弘晖小阿哥能衣食无忧平安喜乐,毕竟他是爷名义上的嫡子。 呵,四爷竟是将如此贵重的东西都交给这个贱婢保管。 “爷待你竟如此与众不同,只可惜此生你只能是个下贱的奴才~” 乌拉那拉素娴用帕子捂着嘴角笑的畅快淋漓,她发过毒誓,这个贱婢一定会死在她手里。 “太后仁慈,将其余几位试婚宫女都抬为侍妾格格,是你不争气,在这节骨眼上丢人现眼,也怪不得谁,这都是命!” “天注定你只能是伺候爷和我的奴才。” 并未从李金桂脸上看到任何懊悔与错愕,她古井无波的表情仿佛这些事情都与她无关。 “奴婢谢福晋恩典~” “明日开始,你就跟在我身边伺候。” “奴婢遵命~” 她越是如此平静的没脾气,乌拉那拉素娴越是恨得牙痒痒。 “明日爷出殡之日,你没有资格去~” “奴婢遵命~” 她本就没打算去,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只可惜最终都没能再见他最后一面。 “滚出去!” “奴婢遵命!” 她失魂落魄的来到无逸斋,准备与唐浩卿道别,怕是今后再也没有机会来此听他授课。 今日她竟是罕见的来迟,想起四贝勒殒命的消息,唐浩卿原本冷然的面色微微柔和几许。 “唐教习,这套银针还给你,今日是我最后一次来听课,这些日子多谢唐教习不吝赐教。” 她今后不来了? 她的主子已然身死,今后她一个人在这紫禁城内又将何去何从? “今后有何打算?” 他将那套银针收回,仿若漫不经心的随意问道。 “不知道,我只想好好呆在这最后一个有他的秋季,起风了,我该走了~” 她孤寂落寞的背影渐行渐远,唐浩卿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李金桂。 “节哀~”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两碗鸡丝面 “蠢货,你想烫死我吗?” 乌拉那拉素娴看着伏在地上低眉顺眼的李金桂就来气。 她一脚将那铜盆踹翻,温热的洗脚水洒的李金桂满头满脸都是。 “奴婢知罪,奴婢这就去重新准备热水。” 她跪着爬到乌拉那拉素娴的脚边,用干净的帕子仔细替她擦拭玉足。 “李金桂,你想离开紫禁城吗?” “奴婢不敢,奴婢愿此生都伺候在福晋身边鞍前马后。” 这紫禁城内承载着她与四阿哥之间的点点滴滴,乃是她此生绝佳的埋骨断魂之地。 不得不说乌拉那拉素娴这个嫡福晋当的很称职。 这才短短几日的时间,就获得包括苏培盛在内几乎所有人的赞誉。 第二日清晨,此时偏殿内只剩下李金桂一人,如往常般,她到小厨房煮了些长寿面。 她盛了两碗放在桌上,一碗放在四阿哥曾经坐的位置上,金黄的荷包蛋卧在碗中,她还特意加了些他喜欢的高汤鸡丝,但仍是味同嚼蜡。 吃过早膳之后,她从衣柜底下翻出一身红色衣衫,又坐在梳妆台前描画许久,他最喜远山眉,最喜她穿着颜色俏丽的衣衫。 黄泉路上,奈何桥边,他见到她这幅打扮,定也会欢喜。 天井处还放着他常用的花锄,他啊,说过多少回了,他总是乱放,除了她之外,不允许任何人碰这花锄,于是她弯腰将那花锄放回墙边。 “胤禛,等等金桂,千万别喝孟婆汤~” 噗通一声巨大的水花声乍起,紫禁城里的奴才连死都没法自个做主,更没有资格自戕,失足落水确是最佳的死法。 好冷,刺骨冰凉的井水无孔不入的钻进她的鼻腔内。 恍惚间看到四阿哥穿着那日拜堂成亲时的吉服,正朝着她张开双臂拥她入怀。 眼前渐渐模糊,喜庆的吉红却在一瞬间化为死寂的煞白.... 那原本平静的水井猛然涌出一股水花,唐浩卿抱着昏厥的李金桂冲出井底。 自李金桂离开之后,他总感觉心绪不宁,最后一个秋季? 四季变幻,天道轮回,为何是最后一个秋季? 他猛然惊醒,一大早就来到紫禁城内,刚踏入偏殿就听到一阵巨大的水花声响起。 在他回神之际,才发现身子比思想反应的更快,他已不假思索跃入井中。 “少主!金桂姑娘的房间在那~” 唐琉樱紧随其后赶到,主仆二人将昏迷不醒的李金桂抱回她的床榻。 唐浩卿迅速替她把脉,眼中露出惊异的光芒,旋即俯身印上她苍白冰凉的唇。 “让属下代劳!” “不必,她肺腑中吸入井水,必须助她快些吐出!你去准备干净的衣衫替她换上!” “属下遵命!” “咳咳咳咳~” 伴随着剧烈的咳嗽,李金桂痛苦的弓着腰。 “为什么要救我!” 全然没有劫后余生的欢喜感激,此时她怒目而视,瞪着浑身湿漉漉的唐皓卿咆哮道。 “你的医术都学到狗肚子里了?先替自己把脉再说!” 他敢笃定,若是李金桂在把脉后仍要一意孤行去寻死,他定不会阻拦。 “什么意思?” 她下意识探向自己的脉搏,只片刻功夫,原本死气沉沉的脸上忽然闪出一抹期翼。 第一百一十二章 白眼狼的女人 怕空欢喜一场,于是她再次替自己把脉,良久之后,她喜极而泣。 “还想寻死?” 唐皓卿明知故问,却见她边拭泪边不住的摇头。 “多谢唐教习救命之恩!” 她挣扎起身,踉踉跄跄的跪倒在唐皓卿面前,重重的磕下三个响头。 “看脉象应该一月有余,尚且不知男女,今日你这番折腾有些动了胎气,并无大碍。” 他从唐琉樱带来的药箱内取出一瓶丹药放在床边。 “这是安胎药,每日一颗,温水送服即可。” “唐教习,今日之事求您千万别告诉任何人。尤其是这孩子的存在,求您给这孩子一条生路!” “恩~” 皇室素来都人命如草芥,如今那嫡福晋已过继嫡子,岂能容下她腹中的孩子。 他淡然起身,浑身都湿漉漉的,许久未如此狼狈,于是带着唐琉樱匆匆离开。 ..... 忙活一日,乌拉那拉素娴此时一身缟素,正端坐在主位看着匍匐在地的李金桂。 “你这脸打的着实快了些,昨日还信誓旦旦要做个忠心奴才,如今爷尸骨未寒就嚷着要离开紫禁城。” “驳回~” “若是我这么快就打发爷身边的旧人,旁人指不定要在我背后戳脊梁骨,除非大伙都知道你是自个儿不想为爷守贞。” “金桂,我也并非不体恤你们这些服侍过爷的旧人,但你若是执意要走,也要给个由头,你说是不是?总不能让人以为我苛待你。” 李金桂总算听明白了,乌拉那拉素娴的意思就是让她向所有人证明,是她李金桂自个儿不想替四爷守寡,也是她自个耐不住寂寞要离宫。 她已无路可走,四爷给的出宫腰牌与蓝齐儿留给她的腰牌,都被乌拉那拉素娴派来的人搜走。 而蓝齐儿远在漠南蒙古,远水救不了近火。 “多谢福晋开恩,奴婢也不是蠢笨之人,定会做的让福晋满意。” “福晋,奴才苏培盛求见~” “福晋~那些田产四阿哥都赏给奴婢了,苏培盛能作证!” “小苏子!你快告诉福晋,爷是不是早将那些庄子田产赏赐给我了?” “这,这...爷的确提过这事。” 苏培盛纳闷,金桂姐为何好端端的提起这件事情。 但她接下来的话却让苏培盛大吃一惊。 “爷答应过要娶奴婢做四福晋,这事情小苏子也知道,如今爷都不在了,奴婢只求能赐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这并不过分。” 赶情金桂姐跟着爷就是为这些身外之物?苏培盛的脸色变幻几许。 “金桂,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个没把握住,这几日你偷奸耍滑,办差也粗枝大叶,念在你是旧人,我并未责怪你。” “但这些财产都是我和小阿哥孤儿寡母今后安身立命的东西,你怎么好意思开这口?” “这小阿哥也并非四阿哥血脉,为何要便宜外人...” 她满不在乎的小声嘟囔道,但苏培盛却听的真真的。 “哎~你!” 乌拉那拉素娴用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泪光,很快开始呜咽啜泣开来。 “福晋,您答应过放奴婢出宫,奴婢想明日就出宫,这伤心地,奴婢一刻都不想再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给福晋提鞋都不配 “李金桂,爷平日怕是把你宠坏了,如今他尸骨未寒,好歹过四十九日祭再提此事,你当真以为仗着爷曾经的宠爱就能肆无忌惮?” “呵,福晋,您可别忘了,固伦荣宪公主素来与奴婢交好,奴婢若在这紫禁城内有个闪失,她怕是不会放过您!” “滚出去!” 乌拉那拉素娴从放着房产地契的匣子里随手抓起一叠摔在李金桂脸上。 她顿时喜上眉梢,撅着屁股一张张的将那些房产地契还有银票拾掇藏入怀中。 “哎呦,福晋,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可莫要摔坏了~” 她扬武扬威起身,头也不回的摔门离开正院,留下满脸错愕的苏培盛。 “苏公公~呜呜呜...这可如何是好啊~” “苏公公,您可不知道那位这几日是如何伺候福晋的,您看看,福晋手上的燎泡就是她用滚茶烫的。” 彩月叉着腰愤愤不平道。 “还有福晋的胭脂水粉,她偷着用了也就用了,可用的称心就胆大包天顺走了,这若是旁人,早就以偷盗知名打死了。” “她今日似乎还点了胭脂~” 乌拉那拉素娴幽幽说着,四爷新丧还未出服,今日她就开始描眉画眼,着实不应该。 “奴才去找她说理去!” 苏培盛撸起袖子气势汹汹的冲出前院,此时李桂正在房内收拾行装。 砰的一声巨响,她的房门被怒不可遏的苏培盛一脚踹开。 她匆忙在鼓囊囊的包袱往被窝里藏了藏,这欲盖弥彰的举动让苏培盛更是怀疑。 “金桂姐姐藏的什么好东西?让奴才也瞧瞧~” 他阴阳怪气说着,迅速走到李金桂的床榻前,将拦在他面前的李金桂推开。 当掀开被子后,他看着眼前的东西,眸中冒出怒火! “李金桂,你还是不是人!主子今日才下葬,你就着急卷走值钱的东西离开!” “爷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白眼狼!” “小苏子,轻点声,哎呦,瞧你说的,我这不也是为留些爷用过的东西睹物思人么。” “呵呵,我倒不记得爷何时用过这翡翠玉佩,爷素来不喜欢这种浮夸的东西。” “还有金镶玉篦子,这是孝懿仁皇后留下的遗物,平日里都锁在库房内,也是爷用过的物件?” 苏培盛鄙夷的看着惊慌失措的李金桂,待继续翻找那包袱内的东西后,他险些把肺都气炸。 李金桂真是精明的很,尽捡着价值连城的东西拿,这里面的东西根本没几样是主子用过的物件。 “苏培盛,你我都是爷的奴才,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乌拉那拉素娴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快就与她同仇敌忾针对我?” “狗奴才,死阉人!我才不要守活寡...” “啪~” 脸颊生疼,苏培盛这小子下手竟这么狠,李金桂只觉得口中都是血腥的气息弥漫。 “爷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滚!这些东西都是爷的东西,你不配带走,你给福晋提鞋都不配!” 苏培盛将那包袱一裹,怒气冲冲的摔门离去,留下哑然失笑的李金桂。 第一百一十四章 枉死的小狗儿 第二日清晨,苏培盛带着几个小太监像盯贼似得盯着李金桂收拾行装。 除去换洗的衣衫,还有昨日乌拉那拉素娴甩给她的银票地契,她已是身无长物。 可惜四阿哥送给她的点翠发簪在那日跳井寻死的时候落入井底,也不知此生还能有机会寻回么? 拜别福晋之后,李金桂跟着彩月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偏殿。 “福晋,三少爷来信儿了~” 彩星将红漆封口的密函呈到乌拉那拉素娴手中,她有些急迫欢欣匆忙展信。 “快!准备一下,明日一早我要去江南海宁府!” “对了,立即飞鸽传书,让三哥按照原定计划暗中保护四爷即可,千万不能在四爷面前露脸!” “奴婢这就去!” “等一下,叫那些人别再等了,她一离开京城就立即动手,尸体要处理干净些,一定要做出像是露富被贼人打劫的痕迹!” “奴婢遵命!” 不得不说她再次低估乌拉那拉素娴的心机,她随手扔出的一沓地契竟有一大半都是面值不大的银票。 拢共二十一张里,就有十七张都是面值一百两的银票,剩下那四张也好不到哪儿去。 一张是关外一处偏僻的庄园,三张是经营不善随时准备关张的铺面。加起来都不值一千两。 将那些房产地契全部兑换成银票之后,李金桂漫无目的在四九城内游荡许久,她几乎踏遍四阿哥曾经走过的所有地方。 日落时分,她找到一家僻静的客栈准备投宿,随意点了碗牛肉面裹腹。 在等待的时候,一只流浪小狗儿摇着尾巴钻到桌下不时抓着她的裙摆嬉戏。 “来了~小娘子,您的牛肉面好了~” 店小二这声小娘子叫的有些突兀,她想起来此时她已绾起青丝,梳了妇人发髻。 “汪呜~” 这小狗儿着实可爱,她夹起一块薄牛肉扔到脚下,与人处久了,就能发现有时候人还不如狗。 “吃吧,小家伙~” 她俯身摸了摸这乖巧的小狗儿,却见那小狗呜咽的惨叫一声,头一歪,瞬间倒地毙命。 乌黑的血渍从死狗的七窍流出,她惊的魂飞魄散,腾的站起身。 “小二,结账!” 她丢下铜板,将把枉死的小狗抱在怀中立即离开,根本不敢在这客栈内继续逗留。 有人想要她死!如此恨她入骨之人,只有乌拉那拉素娴,她后怕的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必须马上离开京城! “别怕,额娘在这~” 她朝着四周张望,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此时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窥视。 于是她捡着人多的街道走,很快就来到红袖招内。 “刘妈妈救我。” 管事的刘妈妈认识李金桂,公主殿下临行前特地交代过,这红袖招上下必须唯金桂姑娘马首是瞻。 李金桂猜的没错,此时一名男子踏入红袖招内,他眼中带着闪躲,全然不似来这的恩客那般。 “姑娘跟紧老身~” 刘妈妈扶着李金桂的手臂匆匆朝着楼上的包厢走,而那可疑男子也被刘妈妈以眼神示意一名小厮拦下。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望尽天涯不是家 烟花之地内都有暗门子供出入,以防那些个恩客家中的母老虎在此闹事。 此时李金桂一身小厮装扮,带着瓜皮帽混在人群中悄然离开红袖招。 这一夜她混迹在夜市内不敢合眼,直到晌午时分,人渐渐多起来,她这才敢壮着胆子朝南城门的方向前行。 漠南山高水远,而且乌拉那拉素娴知道她与蓝齐儿交好,定会在去往漠南的路上设下埋伏,她不能冒险。 如今四阿哥已经不在,她又该何去何从,没有他的地方,望尽天涯不是家。 很想去他最后留下足迹的地方看一看,海宁府钱塘江畔,带着孩子去见见他曾经逗留过的地方。 如今她的身子也不方便走陆路,只能改走水路,沿通惠河入京杭大运河,一个月有余即可到达钱塘江流域。 她来到通惠河边,只在角落处寻了一艘规模不大的船家,船夫是一对爷孙,只在船头处立着一块小木牌:京城---海宁府。 “爷爷,看着快下雨了,咱什么时候出发?” 八九岁的小男童手中拿着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芦,正翘首以盼看着岸边。 “船家,去海宁府多少银子?” “盛惠二百文,申时出发!小娘子可先坐在船舱内稍后片刻,等人齐了就走~” 这小小的船舱顶多能容纳四五个人,五个人就是一两银子的花销,李金桂从荷包中取出九百文铜板。 “老人家,九百文,现在就出发,可好?” “家姐早年间嫁到海宁府,昨日姐夫捎信说我阿姐怕是快不行了,前头问过好几家都不能马上走,您就当行行好~” “小哥儿坐稳了,我们这就出发~” 那船翁闻言,也不再犹豫,接过李金桂手中的铜板就喊着孙子开始起锚撑船。 “唐琉樱,去包下一艘画舫,我要游历江南。” “少主,我们一路护着她到这,她身后的尾巴也剪除干净...” 后面的话唐琉樱不敢继续说,因为唐皓卿脸上已显出冷然之意。 京杭大运河是连接南北疆域的重要纽带,一路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画舫与轻歌曼舞歌尽繁华的靡靡之音。 如此也好,倒也不需要当心贼人打劫,她每日听着那些歌舞笙箫渐渐的心情也舒畅许多。 这对爷孙倒是朴实之人,她又多添了一两碎银,于是三餐伙食也由船家提供。 鱼虾直接在河中捕捞最新鲜的食材,而瓜果蔬菜则两三日登岸才买,伙食甚是不错。 沿途除去必须上岸采买必须用品之外,她几乎呆在床舱内不露脸。 且水路平稳,因着有些晕船,一路上更是走走停停耗费了不少时日,索性船家并未表露出不耐的神情。 十一月二十,历经一个半月的旅途,她终于顺利抵达海宁府。 刚一登岸,就看到人潮涌动,隐隐约约有许多人在交头接耳,不约而同朝着钱塘江畔跑去。 “今日是什么好日子?钱塘江大潮?这还不到十五啊?” “哎呀,这位小哥有所不知,今日的钱塘江可比大潮之日热闹多了,咱大清朝的太子殿下来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相见争如不见 “我的乖乖,老身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大的龙头船,四贝勒与太子殿下真是兄弟情深呐~” 一旁提着挑子走街串巷卖桂花糖藕的老妪啧啧赞道。 “四贝勒?是哪个四贝勒?” 她一把揪住那老妪的衣袖,以为自己产生幻听。 “自然是万岁爷家的四儿子啊,哦,就是几个月前让海宁府鸡飞狗跳的那位,听说找着了。” “说是一直在海宁府养伤,太子爷亲自来接,今日就要归京。” 那老妪焦急的甩开这疯疯癫癫的小子,却见他跌跌撞撞的朝着人群涌动处飞奔。 乌泱泱的到处都是人,越往江边走就就举步维艰。 根本就挤不进去!她一咬牙,于是找到一棵高些的杨柳树,此时那树上已三三两两趴着几个胆大的少年。 真的是他,此时他正站在船舱外与穿着明黄蟒袍的太子爷攀谈,这才三个月没见,他怎么又清瘦了许多。 “爷~” 她使出全力高声呐喊,但此时人声鼎沸锣鼓喧天,这入骨的思念又如何能穿越人山人海,让他听见? 眼泪抑制不住夺眶而出,她的目光一瞬不瞬注视着他。 却见他似乎听到她的呼唤,目光朝着她所在的方向逡巡。但接下来出现的人却让李金桂如坠寒潭。 是她!乌拉那拉素娴施施然从船舱内走出,含情脉脉的将手中的斗篷披在四爷的肩上。 而此时甲板上的胤禛还沉浸在李金桂背叛他的伤痛中。 他不信,那些山盟海誓都是戏言,她真的在他尸骨未寒之时就着急离开。 一切的一切,待他回京之后,定要查个水落石出,金桂定是有难言之隐的苦衷才会如此! 他在心中默念,反复提醒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爷,今日风大,不如您和太子爷进船舱歇息歇息,妾身让人准备些茶点。” “啊~” 却听乌拉那拉素娴惊呼一声,原来她穿的花盆底绊到甲板上的锚链,胤禛眼疾手快,伸出一手将她揽向怀中。 “可还安好?” “妾身多谢爷相助~” 乌拉那拉素娴满是深情的挽着他的手臂,他想避嫌的推开。 却见她吃痛的捂着心口,他顿时愧疚不已,于是只能由着她挽紧他的手。 但在旁人看来,却是另一番鹣鲽情深的意味。 “这四福晋与四贝勒感情真好,大庭广众之下仍是不忘你侬我侬羡煞旁人。” “可不吗?听说当初所有人都放弃了,唯独这四福晋执着寻夫,更是在水匪的手中救四贝勒于水火,听说差点搭上性命!” 树底下叽叽喳喳的言语一字不落都落入李金桂的耳中。 也罢,至少乌拉那拉素娴对四爷的爱不比她少,如今他已有两情相悦的嫡福晋相伴一生。 而她也有腹中的孩子做精神寄托。就这么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也好。 何必要用这满身的刺去拥抱无辜的人。至少他们三个人之间,有两个人是幸福的。 “孩子,快看,那是你阿玛,和你阿玛道个别。” 她抚着肚子,缱绻注视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眼泪渐渐模糊了视线。 “相见争如不见,胤禛。” ..... 第一百一十七章 乌衣巷内话桑麻 钱塘江畔,乌衣巷深处,此处距离繁华的主城内颇有一段时间,故而地价并不贵。 街坊邻里多以打渔为生的人家,或走南闯北的贩夫走卒聚居于此。 一月前,巷尾处开了间杂货铺子,除却寻常的糖米油盐酱醋茶外,还卖些江南人都爱喝的秋露白,甘冽且温和。 而那掌柜的则是个年轻的寡妇,因着她相公姓李,又在家中排行老四,于是街坊邻里也客客气气的唤她一声四娘。 据说她相公几个月前被水匪所杀,天可怜见,幸亏彼时她已有身孕在身,只是将来这孤儿寡母的,又该如何过活? 这李四娘倒也是个好相与的妇人,加上坎坷的遭遇,倒是让街坊四邻都同情不已,不时关照她的生意,略加照拂一二。 “四娘,今日可是腊八节,来,到婶子家喝腊八粥,我可熬了一大锅,富顺父子俩都喝不完。” 对面处的渔女张氏夺过李金桂手中正在赶工的婴孩衣衫,拉着她就朝自家院里走。 “这才刚满三个月,你看你平日里一副恹恹的样子,这肚子也不显怀,定是吃的不多。” “丽英姐姐,四娘总到你家蹭饭,都不好意思了,你等等~” 她转身在柜子上取来一包桂花糖,却被张氏夺过,放回货柜上。 “在家靠亲朋,出门靠邻里,我与富顺爹平日去打渔的时候,多亏你照看我儿子,何必如此客气~” “富顺都五岁了,乖巧的很,给块糖糕就能老老实实坐在店门口不乱跑,照顾他一点都不辛苦。” 李金桂匆忙摆摆手,执拗的将那包桂花糖塞进张氏手中,这丫头性子倔的很,若不收下这包桂花糖,怕是真请不动。 左右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于是张氏也就半推半就收下了。 踏入小院内,却见除了富顺父子外,还有一个看着面生的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 “四娘来啦,快些做下,这腊八粥可得趁热喝才是~” 富顺爹捞出一大碗热腾腾的腊八粥放在李金桂面前。 此时距离晚膳时间还有一会儿,但有身孕的李金桂早饥肠辘辘,于是也不在矫情,呼哧呼哧吃的香甜。 “四娘,这位是富顺爹的拜把子兄弟陈文正,今年二十五,属虎,乌衣巷口那家济世堂就是他开的。” 张氏端着腊八粥,边刺溜刺溜吃着,边向李金桂介绍起这男子。 “是吗?我也常去抓安胎补身之物,却没见过这位陈公子。”她不免狐疑道。 “我前几个月到...到关外采买药材去了,昨日才回来,济世堂内的老大夫...是..是我外祖父。” 却见那男子紧张的结结巴巴说道,耳根子都有些泛红,没见过这么内敛的男子,像个小媳妇爱害羞。 李金桂忍不住捂嘴偷笑,却被张氏敲了敲桌子,于是她匆忙埋头喝粥。 与小院一街之隔的钱塘江上,唐皓卿裹着墨狐大氅负手静立于画舫内。 “主子,追杀之人已相信李姑娘身死,属下已顺着那些死士的线索找到蛛丝马迹,似乎要取金桂姑娘性命之人,就是那四贝勒的嫡福晋。” 第一百一十八章 薄情寡义的女人 “另外,还有一股神秘势力也在搜索金桂姑娘的行踪。这股势力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谁还不得而知。” “但如今我们已伪造金桂姑娘身死的假象,想必那些人不会再追查下去。” “少主,年关将至,是否要动身回成都府?再晚怕是赶不上主公的忌辰...”唐琉樱顿了顿。 这一来一回最多不过四个月,如今他已抹去她存在这世间的所有痕迹,不会再有别的威胁,父亲的忌辰不能因为任何事情耽搁。 “即刻出发~” ....... 京城,四贝勒府邸内。 “爷,奴才赶到之时,金桂姑娘已经被雁荡山的马贼杀害多日,他们将她的尸首抛在山坳处,她...仵作勘验过,她生前有被欺负过。” “这些是奴才从贼窝中找到的东西,看着是宫里的东西,想必是金桂姑娘的遗物。” 马齐战战兢兢的将手中的包袱放到桌案上,不敢去看四阿哥阴鸷冰冷的面容。 这几日他已经将所有的事情理清,众口铄金,那几位试婚格格有他安插的人,消息定不会有误。 还有苏嬷嬷,苏培盛,甚至连慈宁宫与钟粹宫内的奴才都对她颇有微词。 他将所有人屏退,不敢看这包袱内又是何物,苏培盛说她甚至连孝懿仁皇后留下的遗物都要占为己有。 他犹豫片刻,最终咬牙打开那包袱,呵,除去她常穿的几件旧衣,大多数都是些华贵的绫罗绸缎,难怪会被马贼盯上。 “苏培盛,将这些东西拿出去烧了。” “让鄂尔泰与驻扎在芒砀山附近的绿营知会一声,肃清附近山匪,枭首示众!” “奴才遵命~” “爷,妾身熬了些腊八粥,您尝尝鲜。” 乌拉那拉素娴翩跹踏入书房内,将熬好的腊八粥放在胤禛面前。 “知道爷不喜欢吃过于甜腻之物,妾身用高汤提鲜,熬的是鸡丝虾蓉碧玉粥。” 乌拉那拉素娴深情款款将那粥送到胤禛面前。 他微微蹙眉,旋即接过粥碗。 “爷自个来即可。” “爷,关雎轩的腊梅开的正盛,今夜您可有这雅兴与妾身秉烛夜游一番?” 这关雎轩原本是他为李金桂亲自设计的院落,院中广植各色稀罕的山茶花品种,却不想被乌拉那拉素娴看中。 如今这关雎轩是嫡福晋的居所,她将山茶花移到偏僻的壹心斋中,转而移栽一整片腊梅与粉桃。 胤禛又如何不知乌拉那拉素娴邀请他到关雎轩的含义,但一想起那个薄情寡义的女人,他心口就隐隐作痛。 “爷,妾身听说了金桂姐姐的遭遇,妾身想替她求个恩典,如今她的尸首停灵在南山居无法下葬,妾身想替她选一块风水吉地安葬。” “都怪妾身不好,当初若用强将她留在宫中,也不会让她遭此横祸,妾身有罪~” 乌拉那拉素娴用帕子捂着最近期期艾艾说着,眼中是点点泪光。 “呜...” 她忽然凝眉,痛苦的捂着心口处,虚弱不堪的扶着桌案。 “你伤口还未痊愈,切忌大喜大悲,依你就是。” 胤禛面露愧疚之色,当日若不是素娴不顾性命安危挡下那致命一剑,恐怕他早就命丧黄泉。 大夫说若是那剑若在向左刺半寸,就算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他欠素娴一条命。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煞孤星鳏夫命 “明儿爷要去安阳府办差,之后改道江南,这贝勒府还得你这嫡福晋操持,左不过三四个月的行程就能回京。” 其实太子爷的本意,是让他开春后再去海宁府稽查盐务贪腐之事,但这偌大的贝勒府却让压抑的透不过气。 此时苏培盛端着从毓庆宫送过来的折子公文,乌拉那拉素娴极是乖巧的退出书房。 如今李金桂这碍眼的贱人已除掉,她有的是时间慢慢俘获四爷的心。 ...... 爆竹声声除旧岁,总把新桃换旧符。 今日是大年三十,在张氏的热情帮助下,李金桂将所居的院落打扫一新。 “四娘,嫂子,我给你们送春联福字~” 陈文正手中拿着写好的春联与福字走进杂货铺内。 “文正的字写的真好看,外头花二十文钱请酸秀才写的字都不如你写的好看。” 张氏在红纸堆中挑挑拣拣,拿着浆糊替李金桂先将那福字倒着贴在门上。谐意到福。 “四娘,这文正兄弟如何?” 张氏怼了怼李金桂的手臂,眼神不住的朝着陈文正瞥。 “文正哥是个好人。” “红螺儿,趴下~” 李金桂装作听不懂,与豢养的小狼狗戏耍,刻意避重就轻回答道。 自腊八节后,陈文正便时不时来她的铺子里关顾,加上张氏总在她耳边念叨他的好,她就算再木讷也知道张氏的用意。 “四娘,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悄悄告诉你件事儿。” 张氏将李金桂悄悄拽进里屋,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秘密。 “文正兄弟其实是锦衣巷陈家的子弟。就是海宁府的名门望族,世代簪缨人才辈出的陈家。” “文正娘是陈家的良妾,早年间犯了事,连带她母子二人都被扫地出门,从族谱中除名。” “整个海宁府都不敢得罪陈家的人,所以没有哪家敢将闺女许配给文正。” “几年前他也曾娶了个偏远人家的姑娘,但那姑娘福薄,生产的时候血崩而亡,娘儿两都没保住。” “之后又陆陆续续娶过两房外地媳妇,却都是红颜薄命。”张氏慨叹道。 “后面不知为何,这文正兄弟也就没有再张罗着娶妻,算命的说他必须要找个命硬的寡妇才能降的住他天煞孤星的克妻命。” 没想到陈文正也是苦命人,但李金桂并没有再嫁的打算,于是又顾左右而言他,搪塞了事。 大年三十除夕之夜,小富顺穿着新衣蹦蹦跳跳来请李金桂一道吃年夜饭。 想着一个人吃年夜饭着实凄凉,于是李金桂打了一壶秋露白,又从铺子里选出几包瓜子花生与糖糕到张氏家吃年夜饭。 果不其然,陈文正也在,今日他换上一身月白的褂子,外罩镶狐狸毛的天青色夹袄,到衬的他谦谦如玉,儒雅俊朗。 她有身子自然没办法喝酒,于是看着其余三人把酒言欢,倒也热闹。 江南的冬日着实难熬,阴寒且潮湿入骨,她在身上盖了三床棉被仍是忍不住瑟瑟发抖。 不免有些怀念紫禁城内的地龙与银丝炭,还有他温如暖阳的怀抱。 第一百二十章 寡妇门前是非多 心烦意乱间,院中的红螺儿却忽然狂吠不止。 她直起身,却听到一声极其细微的脚步声响起。 “是谁!!” “她匆忙点灯,却听到一声剧烈的撞门声。 “你叫啊,让街坊四邻听见才好,传出去只能坏了自个儿的名声,让我进来,大家都能相安无事,岂不美事?” 门外之人刻意压低声线,伪装原本的音色,李金桂拿椅子死死抵着房门。 门外那狂徒竟胆大包天的开始用力撞门,她的腹部一不留神被椅子狠狠戳了一下。 好痛!孩子!顾不得什么名声不名声,腹中孩子的安危要紧!于是她扯开嗓子惊呼道: “有贼啊!!救命!张婶子!富顺爹!” 似乎没想到这寡妇竟是真的敢舍弃名声不要,那男子吓得连滚带爬翻墙溜走。 很快听到动静的富顺爹拿着鱼叉将大门生生撞开,身后的张氏连鞋子都来不及穿,披头散发手里还拿着菜刀就冲进院中。 当听到张氏焦急的呼唤声,李金桂整个人都瘫坐在地,肚子隐隐作痛。她心内一惊,匆匆替自己把脉。 “富顺爹,帮我去济世堂讨一副安胎丸来,快~” 方才情绪过去波动,她竟是动了胎气。 没一会儿功夫,陈文正就冲进院内,他将安胎丸递到李金桂手中,又急急忙忙替李金桂把脉。 “胎气大动,怕是接下来两三个月都要卧床静心休养。” 此时追出去的富顺爹气喘吁吁端着鱼叉回来,无奈的摇摇头。 他一路追着那贼人,却不想那胆大包天的浪荡子借着夜色穿街走巷,很快就失了踪影。 “若是被姑奶奶查出是哪个混账东西,定站在他家门口骂个三天三夜,让整个海宁府都知道!” 张氏将菜刀一扔,插着腰喋喋不休道。 寡妇门前是非多,纵是她早就有心理准备,还提前豢养一只看家犬,仍是被今夜这件事情吓得魂飞魄散。 “呜.....” 为什么她的人生会活成这幅模样?委屈,心酸,后怕,一时间百感交集,她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 小雨纤纤风细细,万家杨柳青烟里。 烟花三月,绵绵春雨润物无声,暖风微醺,千家万户掩映在杨柳密荫青烟绿雾中。 淋湿的花瓣贴在树枝上不再随风飞舞,就连同春色都付与钱塘江水流向东。 “四娘,来喝安胎药,这是午膳,待服药半个时辰后再吃。” 陈文正端着食盒走进杂货铺,这几个月来多亏他悉心照料,又是准备安胎所需的药材膳食,又时常说些近来发生的趣事让她解闷纾解心情。 如今正是桃花流水鳜鱼肥的时候,张氏夫妻二人自然是起早贪黑到江上捕鱼去了。 这夫妻二人刻意给她和陈文正二人制造独处机会,她又怎会不知? “四娘,这几个月相处下来,你觉得我为人如何?” “文正哥年纪轻轻就习的一身精湛医术,假以时日定能在杏坛有一番天地。” 她坐在窗前托腮看着窗外的红螺儿正不亦乐乎的转圈玩着自己的尾巴。 “若..若你不嫌弃,我想娶你..也好方便照料你们母女二人。” 她腹中的孩子已确认是个丫头,丫头好,丫头随爹,定随她阿玛的长相,不像她,五官不精致,肌肤也不细腻莹白。 第一百二十一章 恋树湿花飞不起 “文正哥,我心中只有亡夫一人,这辈子没想再嫁。” 陈文正的确是谦谦君子,但如今她已是心如止水,只想好好抚育这个孩子,直到这孩子平安喜乐长大成人。 ”我可以等,若你回心转意,随时告诉我。” ”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你拒绝我而怀恨在心,医者父母心,我定会照料好你,让你平安生产。” “只不过..你这胎气血不足,且在怀胎初期并未调理好身子,怕是生产之时要吃写苦头。” 都说女人生孩子那就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她也只是个寻常女子,又怎会不恐惧。 “若真到那时候,烦请文正哥定想办法保住这孩子。大恩大德四娘先行谢过。” 产期在八月前后,如今她虽有五个月的身子,但仍是不怎么显怀。 那些每日都不间断的坐胎药与安胎强身的药膳如流水般,但却收效甚微。 寻常的妇人有身子后胃口都很好,唯她却是个例外。 傍晚时分,张氏手中拎着用草绳穿着的两位活蹦乱跳的肥美鳜鱼来找李金桂。 “巷口处新搬来一户人家,也不知是做什么买卖,总看到车马进出,却没看到主人家是男是女。” “想来是走南闯北的商贾吧。” “能用得起车马的,手头定也阔绰,只不知为何不选那名流云集的锦衣巷,而选在这云龙混杂的乌衣巷内定居。” 陈文正也对这神秘的隔壁邻居很是好奇。 “定是哪位有脸面的人物在此养着外室,怕被熟人瞧见,所以才将那外室金屋藏娇在此处。” 张氏八卦的说道,那些个戏文里都这么说。 “管人家作甚?泼天富贵也与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没关系。” 李金桂用绣花针挠了挠鬓边,都是邻里,只要相安无事就好,她也不会去刻意讨好巴结人家。 没几日,就有几个看着面生的婆子来到杂货铺内。 领头的婆子先是从酒瓮内取出一勺秋露白抿了抿,旋即满意的点点头。 “这附近的秋露白就数小娘子家酿的最香醇。” 她酿的酒用的都是好原料,而且从不像附近的同行那般,总要按照比例兑些凉白开。自然味道醇正。 “这位大娘再尝尝我这桂花酿~” 她最拿手的就是桂花酿,附近的街坊更是对这桂花酿赞不绝口。 渐渐地还有些慕名而来的客人,点名要买她酿造的桂花酿。 “呦~老身还是第一次尝过如此清冽的桂花酿,这坛也打包~” 那几个婆子挑挑拣拣又选了一些酱油作料,这才欢喜的离去。 两大坛子酒加上别的杂物,今日的利润就有三两银子之多。 李金桂笑眯眯的摸着银子,心底已在盘算待出月子后,将这杂货铺改成酒坊,专司沽酒的生意。 .... “苏培盛,酒来~” 都说一醉解千愁,为何醉生梦死间,脑海中的面容却更加清晰,胤禛醉眼迷离的将手中喝光的酒坛子扔在脚边。 这些日子来,他夜不能寐,只能靠酩酊大醉来麻痹痛苦。 苏培盛恨死李金桂了,那个女人就算死了也令主子如此牵肠挂肚。 主子虽从未提过她的名字,但大醉之后却抱头痛哭流涕,嘴里喊的仍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第一百二十二章 而今乐事他年泪 “酒...酒!酒来~” 里屋传出四爷愤怒的咆哮声,苏培盛缩了缩脖子,匆忙接过婆子递过来的酒坛子走进房内。 “爷,福晋来信儿了,说等着您回去过端午佳节。” “滚出去~” 一个空酒坛子迎面飞来,苏培盛眼疾手快闪身躲开。 却见又飞来一个酒坛子,他吓得抱头鼠窜,于是只能离开房中。 胤禛将酒坛子举着豪饮起来,不对!这酒的味道不对! 他猛然起身,有些踉跄的扶着桌案。 他将酒盏拿来,斟满后细细品尝,他喝的很慢很慢,每一口酒水都含在口中仔细品味。 “苏培盛,今日这酒出自何处?” “爷要见见这酿酒之人!” 苏培盛许久没见到主子脸上露出笑意,高兴的差点落泪。 得到指令的苏培盛火急火燎来到小厨房揪着方才那送酒的婆子。 “这酒在哪儿买的?爷要见这酿酒之人,爷喜欢这酒,王嬷嬷今日这差事办的漂亮,赏给你!” 他大方的从袖子取出一把散碎银两塞到那婆子手中。 “准备车马,立即去接那酿酒之人。嬷嬷请带路。” “苏公公,这店家就在乌衣巷尾,走几步就到了,不必准备车马,老奴这就带公公走一趟。” 王嬷嬷将那碎银子揣进怀里,笑的合不拢嘴。 “慢着,嬷嬷,杂家不方便出面,嬷嬷走一趟即可,务必将那人带回来。” 爷深居简出藏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为的就是隐藏行踪。 如今这盐务贪腐稽查正在节骨眼上,他是爷身边的奴才,若是被人认出来可如何是好。 领命后的婆子很快就来到杂货铺内,待说明来意之后,李金桂暗道不妙。 她一点儿都不想与那户新邻居有什么交集。 而且从这婆子这些日子采买的东西分析,这户人家的主人怕是从北边来,极有可能来自京城。 “这位婶子,我只是替这主人家看铺子的,小妇人一介女流又如何知晓如何酿酒?你看,东家来了。” 李金桂朝着迎面而来的陈文正不住的使眼色。 陈文正顿时会意,于是挡在李金桂面前。 “东家,这大娘是巷口那家新邻居,她主子喜欢您酿的桂花酒,说要请您走一趟。” “不必了吧,喜欢这酒常来光顾就好,这酿酒的配方是在下祖传的技艺,不方便透露。” “这位公子看着好生面善。” 那婆子盯着陈文正嘀咕道。 “大娘家隔壁的济世堂也是在下的产业。” “哦哦哦,怪不得,老身的主子并无恶意,只是喜欢这酒,又是街坊邻里的,想要请您上门饮茶而已。” 那婆子讪讪赔笑道,见她仍是不依不饶,李金桂计上心来。 “东家,今日还要盘点账目,若是盛情难却,明日一早再登门拜访也不迟吧...” 她装作不悦的嘟着嘴囔囔道。于是陈文正心领神会应承下来。 既然对方已经答应明日一早登门,而且人就住在隔壁,总不能跑了,于是那婆子也就不再勉强,施施然离去。 “文正哥,多谢相助,我一个寡妇不想与陌生人有过多牵扯,你也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今天你要嫁给我 不知这户神秘的邻居为何一定要见到酿酒之人? 她潜意识里不想与这人见面,于是将那桂花酿的配方仔细交代给陈文正。又不放心的梳理好细枝末节,以防万一。 “人呢!!” 苏培盛气的直跺脚,这婆子真没用。 前头四爷已经派人来催促许多回,也不能只让他一个人顶雷,于是他扯着那婆子朝着四阿哥的房内走去。 “人?” “爷..这..这..这家酿酒的...东家正是隔壁济世堂的小大夫,他...他说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定登门拜访。” 那婆子在贝勒爷的威压下双腿直打颤,连话儿都说的不利索了。 “酿酒之人是个大夫?” 难怪能酿出这特别的桂花酒,与她酿制的味道相差无几,因为这酒中加了一味特殊的暖胃药材——吴茱萸。 只是她酿的更为清香些许,终究不是她。他轻叹一口气。 殊不知在紫禁城内自然能用宫中绝佳的材料酿造,民间的东西又如何能与紫禁城内的东西相提并论,口感有差异也在所难免。 “不必见了,苏培盛,今后他铺子里的桂花酿爷全包下。” 第二日一大早,那婆子就领着几个小厮推着独轮车来到杂货铺。 “小娘子,你这桂花酿有多少我要多少。我们主子发话了,你们家的桂花酿我们府上全包了。” 那婆子倒也豪爽,径直丢下几锭纹银,努了努嘴。 “这是定金,一缸酒二两银子,老身先付三十两银子定金。” “有有有,后院还有七大缸子呢,您先带回去慢慢喝,少说也能喝上四五个月的。” 那婆子顿时懊恼不已,险些要没脸没皮的将方才丢出去的银子夺回来。 四五个月?主子哪儿能在这穷乡僻壤待那么长的时间?这银子给多了! 但可恨的是,李金桂早将那白花花的银子收入囊中。 ...... 这才五月中旬,距离上回那婆子买酒只间隔短短两个多月时间,却见那婆子再次带着小厮推着独轮车登门。 李金桂的孕像已十分明显,她扶着七个多月的孕肚坐在铺子前。 这家主人莫不是将酒当成水喝不成?就算一日三餐都饮酒,也不可能消耗的如此之快? 压下心底的好奇,她领着那婆子将新酿的酒抬上独轮车。 晌午过后,陈文正如往常般来杂货铺替李金桂把脉。 这段时间他每回把脉后,都面露担忧之色,随着产期越来越近,他脸上的焦虑之色就越盛。 “胎位不正,对吗?” “是,而且前几日产婆过来瞧过,你盆骨较窄,加上胎位不正,若强行生产怕是有性命之忧。” “若真到那时,保孩子。” 但若是她难产而死,谁来照顾她的孩子? 四爷?不,乌拉那拉素娴恨她入骨,又如何会善待她的孩子。 蓝齐儿?不,她已远嫁漠南,她不想再打扰她的生活。 “金桂,嫁给我!” 却见陈文正跪在她面前,男儿膝下有黄金,这男人竟是为求娶而匍匐在女人的脚下。 这些日子以来朝夕相处间,陈文正的品行她已经很清楚。 第一百二十四章 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 “我是个寡妇,腹中又怀着别人的孩子,还有可能因为生产而殒命。” “若我难产身故,你此生还要照顾别人的孩子,你还愿意?” 她一瞬不瞬注视着陈文正的眼睛,却并未见他露出半分犹豫的神情。 “四娘,得妻如此,是文正的福气,你不嫌弃我当过好几回鳏夫就行。” “好~” 她淡笑着轻轻颔首,鳏夫寡妇,本来就是天造地设的良配。 “真的!!” 苦苦追寻半年之久,眼前的女子终于肯点头应许,他顿时欣喜若狂。 “我定视这孩子如己出!我发誓!” 他无比激动,握紧李金桂略带微凉的手,缱绻说道。 李金桂不想将婚事办的太高调,只通知了张氏一家这喜讯。 婚期也定下了,就在六月初五,还有十几日的时间,可以慢慢准备。 她大着肚子不方便,于是张氏就揽下大婚的准备工作。 这日一早,陈文正扶着李金桂,执意要带她去城内采买新娘头面。 拗不过他一番盛情,于是她只能在他的搀扶下缓缓朝着乌衣巷口走去。 巷口处停着辆马车,想来定是这新邻居家的马车。 担心马儿惊着李金桂,于是陈文正揽着她的肩膀,将她小心翼翼护在怀中。 那马车夫恭敬的站在车前,看着这对恩爱的小夫妻相携而去,忽然有些想念家里的婆娘,也不知道她此时在做什么? “跟上他们!” 车帘微动,从车内传出能让人浑身都忍不住哆嗦的冰冷语气。 ........ 众里寻她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他的眼皮底下! 他已将李金桂的容貌烙印入灵魂,挥之不去,魂萦梦绕.... 他看着那个男人将手扶在她的肩上,看着他将手穿过她的青丝,为她抚开被风吹乱的鬓角。 他紧紧攥着拳头,很想..砍下那双触碰她的手!他怎么敢!怎么敢碰她! 而她隆起的腹部再次刺痛他的眼眸,没想到她与那个男人早已经珠胎暗结! 看着肚子大小,应该就在他出事后的两三个月! “砰!” “主子,出什么事了?” 马车内传出一声闷响,车夫匆忙勒紧缰绳关切问道。 “无妨,跟紧那二人!若敢跟丢,赐死!” “是是是!!!” 那车夫吓得脸色煞白,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那对小夫妻身上。 翡翠轩内,李金桂看着各式头面已是眼花缭乱。 金银首饰那些嫁妆她已经备好,今日是来采买新郎官送给新娘的头面。 “老板,这支点翠发簪怎么卖?” 她从首饰堆中一眼就相中那点翠发簪,拿在手中仔细端详才发现原来不是点翠,而是烧蓝。 也是,点翠如此珍贵,这善于察言观色的店家又怎么会拿给她这种寒酸的妇人瞧。 “这可是皇宫里流出来的样式,这位夫人真有眼光。” “您瞧瞧,这烧蓝可不比点翠差,还有这发簪的的纹路可是比翼鸟,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寓意也讨彩。” 那店家见李金桂对这支发簪爱不释手,顿时开始舌灿莲花。 她只笑笑不说话,这样式虽类似,但做工和材质可差了十万八千里路云和月。 “掌柜的,先说个实在点儿的价格听听!” 第一百二十五章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盛惠,五两纹银。” “掌柜的,你在开玩笑吧!” 李金桂沉声怒道,这店家简直当他们是冤大头,像这种成色,二两已撑破天。 “当真以为我不懂行?这烧蓝又叫银烧蓝,是以银为胎,用银花丝在胎上掐出花纹。” “再用透明、半透明的珐琅釉料填于银胎花纹上,经过高温炉火烧制而成。” “你这烧蓝的颜色灰暗,一点儿都不透亮,可见釉料也极为普通,二两纹银,我也不与你砍价。” 眼前这发簪也就样式让她念念不忘,但做工实在粗糙,边角甚至还有些粗粝。 那掌柜的没想到今日竟遇到个如此精明的主顾,于是讷讷的赔笑脸。 “这位夫人勤俭持家,是个会过日子的人,这位相公好福气。” 此时陈文正又替她选了对看着秀气雅致的珍珠耳坠子。 待结账之后,他将那烧蓝发簪斜斜地簪在李金桂的发髻上。 “好看吗?” 她伸手抚着那发簪,眸中带着欢欣笑意。 “好看,夫人是这天底下最美的女子!” 陈文正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脸蛋,又伸手将那发簪微微调整角度,务求尽善尽美。 “嘶…” 腹中的孩子竟是调皮的踹了她一脚,她疼的不行,忍不住闷哼一声。 “夫人可是身子不适?” 陈文正顿时慌神,关切问道。 “不碍事,孩子顽皮,方才踹了我一脚。” 却见陈文正弯下腰,伸手温柔的抚着她的腹部,眼中满是慈爱之情。 “乖孩子,不许折腾娘亲,否则出来爹爹打你哦!” “噗嗤…” 他这幅憨憨傻傻的模样让李金桂忍俊不禁。 “去!问问那掌柜的,方才那女子选了什么东西,给爷买一份一模一样的!” “奴才遵命!” 那掌柜的正在整理方才被那对夫妻挑拣的首饰,却见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冲进店内。 他忙将首饰护在怀中,却见那大汉揪着他的衣裳,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 “老板,方才那对夫妻买的什么首饰!给我也来一份,一模一样的,快!快!” 车夫很着急,真的很着急,若是回去晚了,追不上那对夫妻,他项上人头可就难保了! “客官您可吓死小人了!” 虚惊一场,他还以为是打劫的贼人。 “那夫妻二人方才买了两样东西,一件是烧蓝发簪,一件是珍珠耳坠子。” “多少钱!” 那掌柜的眼珠子转了转,伸出一手。 “好的,这是五十两,收好了!” 那大汉接过他手中的珍珠耳坠子和烧蓝发簪拔腿就往外跑,留下满脸错愕的掌柜。 “我…我说的是五两…” 他低声嘟囔道,但仍是面不改色的将那五十两银子揣入怀中。 马车内,胤禛将那普通的珍珠耳坠子放在一旁,眸光复杂的端详那作工廉价无比的烧蓝发簪。 内务府那些狗奴才简直反了天,竟敢将他亲自设计的首饰花样卖到民间!而且还制成如此烂大街的破烂货! 他一时之间有些疑惑,为什么她要买下这发簪?是不是,她心底还有他的位置? 是不是,她也对他旧情难忘? “不可能!” 第一百二十六章 思念如狗,爱比死更冷 原来所谓的真情真心,就像一条狗,即使知道要被抛弃,但仍是义无反顾的围着她摇尾乞怜。 他痛苦的将那发簪震碎,全天下都知道他没有死,若是真有苦衷,为何不来寻他? 六月初五一大早,李金桂坐在镜前百感交集,没想到此生还能有第二次披上嫁衣的机会。 “啧啧啧,没先到四娘打扮起来也是个妙人儿,文正兄弟见了准欢喜的紧。” 张氏看着略施粉黛,轻点朱唇的李金桂顿时眼前一亮。 二人都不是初次成婚,亲戚也不多,所以省去许多繁文缛节。 吉时将至,她将红盖头放下。在张氏的搀扶下,款款朝着巷口的济世堂走去。 宴请的宾客也只有寥寥两三桌,且多为相熟的邻里。 “一拜天地~” 她手中牵着红绣球的一端,微微福了福身子。 “二拜高堂~” 夫妻二人朝着坐在上首的外祖父陆老大夫弯腰行礼。 “夫妻对拜~” 差这最后一拜就能礼成,往后她就是名正言顺的陈夫人。 “哪位是陈文正!” 嘈杂的脚步声冲进喜堂内,有凶神恶煞的男子叫嚣着。 “在下就是陈文正,不知官差大老爷找在下何事?” “今日正是在下大喜之日,可否容在下先拜堂行礼,诸位大老爷请先喝些喜酒。” “你们济世堂的药吃死人了!人命关天,由不得你拖延,来人!将这庸医绑了!” 出人命了? 李金桂也顾不得许多,匆忙掀开盖头,此时陈文正已经被那些官差五花大绑,用枷锁束缚住。 “大人,可有什么误会?我们济世堂行医几十年,从未出现过药死人的事情,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这行医开方子都是小老儿负责,要抓就抓我,与文正无关,请大人明察秋毫。” 陈文正的外祖父陆老大夫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但却无济于事。 “老人家,我们也是秉公办事,这苦主就在你们隔壁,这一大早的就来击鼓鸣冤..” “官差大哥,借一步说话。” 李金桂将那领头的官差请到偏僻处,又从荷包内取出一锭银子。 “可有转圜余地?我相公是个本分之人,我们济世堂此行医数代,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小娘子倒是个剔透人,这事情说大也不大,听说那服药之人是你们隔壁院的。” “如今人还躺在家里昏迷不醒,若那人能苏醒,顶多赔些银两免去牢狱之灾。” “那我相公可否暂押家中,我们与那苦主协商解决…” 她作势又将一锭银子塞入那官差的手中。 “知府大人还等着本官回去复命,但有如此知世故明事理的小娘子,本官保他这几日在牢狱内也不会吃苦头。” “那有劳官差大哥!” 她感激的福了福身子,而搀扶着她的张氏哪里见过衙门里的官差,此时整个人抖的如筛糠般。 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陈文正被缉拿回府衙,而李金桂则转头提着陈文正的药箱拔腿就往门外走。 “有人吗?” 她敲了敲隔壁院门,要想让陈文正安然无恙,只能从这告状的邻居身上找寻突破口。 这家人行事乖张不近人情,竟是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就一纸诉状将济世堂告上衙门。 “这位夫人找谁?” 开门的小厮看着门口处这女子竟是穿着喜服登门拜访,一时之间有些愣神。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将这一生心动都给了你 “小妇人是隔壁济世堂陈大夫的内人,你们主人吃过我家的药中毒了?” “可否容我替你们主人把个脉?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何必闹到对薄公堂。” 李金桂和颜悦色的说道,那小厮挠挠头,想起主子的交代,于是点点头,客客气气的将这女子往后宅处领。 从小厮口中得知他的主人是个男子。沿途都是目光警惕的护院,也不知道这家主人究竟是何种神秘身份? “主子在屋内,夫人请~” 那小厮停在门口,朝着房门做出请的手势,看样子是要让她一人进去。 怕什么?她是个有孕在身的妇人,又没有倾国倾城的姿容,这家主人难不成还能将她如何不成? 于是她大步流星踏入房内,迎面袭来暗香阵阵,这是上好的迦南香。 “这位老爷,小妇人陈李氏,我相公陈文正就是被您告上公堂的济世堂大夫。” 床幔上的月影纱微微拂动,却听纱帐后传来几声清咳。 还能咳嗽?看来并没到药石无灵的地步,根本不像那官差说的那么严重,于是她端着药箱走到纱帐前。 “小妇人也曾跟着夫君学过医术,烦请这位老爷伸出一手,小妇人替老爷悬丝诊脉。 男女有别,自然不能有肌肤接触,她从药箱内取出蚕丝,一转头就看到一只修长如玉,略带薄茧的手从幔帐后伸出。 来不及多想,她将那蚕丝缠绕在那男子的手腕处,开始心无旁骛的诊脉。 不多时,她的脸色顿时阴沉冰冷。 “这位老爷,您的身子骨健壮的都能上山打虎,只是近来有些忧思过度,肝火旺盛而已,小妇人回去抓一副清热的凉茶,保证您药到病除。” 可恶,这男子压根就没病,那么他状告陈文正根本就是在诬陷! 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一定要致成陈文正于死地。 “庸医!李金桂,我已病入膏肓,你就是索命的剧毒!” 幔帐后的男人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怒吼着。 怎么会是他!四爷! “这位老爷哈撒我,很多人都说我长着一张大众脸,经常被人认错,侬定是认错人了。” 她语调中带着吴侬乡音,想要掩耳盗铃。 “呵,不承认?那爷就证明给你看!” 胤禛将那仍是装腔作势的女人轻轻一拽,她低呼一声,护着肚子朝着四爷身上一头栽去。 不偏不倚,正好跌在四爷的怀里。一股浓重的酒气直冲脑门,他这是灌了多少黄汤? “你干什么!” 她一手下意识护着肚子,另一手愤怒的锤打他的心口。 “你说呢!” 胤禛语气仿佛淬着万年不化的寒冰,带着薄薄的愠怒。 “胤禛!不要伤到孩子!放开我!” 他眸中带着戾气,按着她的肩膀。 “唔!!” 她恐惧的咬向他的手臂,却听他闷哼一声,眼中带着沉痛。 此时李金桂口中弥漫着淡淡腥气,那是他的血。 这种失而复得的悲戚感让胤禛痛彻心扉。 但这该死而又让他难以忘却的失而复得,却让他为之心甘情愿的沦陷其中,不死不休。 第一百二十八章 梦绕云山心似鹿 他的手掌猛然间感觉被轻轻踹了一脚,那种神秘的触感,让他心头一凛,不可言说。 但手掌覆上她隆起的腹部,却顿时如遭雷击。 “还要继续验证?” 他玩味轻笑,松开手从容起身,理了理方才被弄乱的衣角,和略显烦乱的心绪。 “过去只怪奴婢年少轻狂不懂事,求您放奴婢一条生路。” 她用薄毯子着自己,径直跪在四爷面前。但这句话简直踩在胤禛的痛楚。 “年少轻狂?李金桂,爷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裙下之臣,你这一世只能是爷的女人!” “来人,去大牢砍断那人的双手!” “且慢!你我二人之间的恩怨不必殃及无辜,贝勒爷,金桂的性子您很清楚,若是您一再刁难,那奴婢只能以死谢罪,如此您满意了吗?” “啪!!” 上好的琉璃盏在脚边碎成齑粉,她竟是爱的如此痴狂,愿意为那个男人去死! “好~好~好!” 他怒极反笑,这笑容带着嗜血与凉薄,那眼神中的寒意让李金桂忍不住颤抖。 “爷可以放过那人,但必须一命抵一命!” “苏培盛,把药端来!” 他亲自接过苏培盛托盘中的汤药,那汤药乌黑浓稠,带着一股子刺鼻的味道,麝香,红花,这些都是滑胎之药。 “我不要!爷,我不要!求求您放过这孩子,奴婢跟您回去,奴婢这辈子一定乖乖的呆在您身边,奴婢再也不会离开爷半步!” 恐惧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不住的朝着四爷疯狂叩头,但他脸上却没有半分动容,透着让她胆寒的淡漠与疏离。 “乖,金桂,打掉这孽种,今后你要多少孩子爷都赐给你。” “我不要,我就要这个孩子!你让我生下她好不好?” “奴婢保证这孩子一旦落地,奴婢就将这孩子送走,奴婢此生再也不见这孩子,爷,奴婢求求您!” “这孽种不能留!” 这孽种每多存活一日,他就多一日的煎熬与痛苦,因为这孩子的存在,将无时无刻提醒他被李金桂背叛的耻辱。 他恨自己为何狠不下心将她也一并从心底连血带骨的剜除。 他恨自己为什么还想将如此不堪的女人禁锢在身边。 他囚了她的躯壳,但她却囚禁了他的心。 “我不喝,这孩子是爷的骨血!” 她拼命反抗,但双手却被两个婆子紧紧抓着。 “做人不能如此厚颜无耻,爷已宽恕你的死罪,您不能因为要活命,就满嘴胡诌,让爷替别人养孩子!” 苏培盛满脸鄙夷的说道。 “是真的!!胤禛,若你伤了这孩子,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恨你!我恨你!爱新觉罗胤禛!!” “刁嬷嬷,仔细瞧瞧这孩子的月份。” 一旁的刁嬷嬷走到李金桂面前,仔细摸了摸她的腹部。 “老奴生养过六个孩子,经验足的很,这位夫人该是已有五六个月的身子,老奴不会看走眼。” 心底最后一丝希望被泯灭,胤禛不再犹豫,庆幸这孽种的月份并不大,还能用堕胎药送走。 “胤禛!!呜!放开我!!” 她拼命扭头,却被他钳着下巴将那堕胎药灌入她口中。 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觉到致命的威胁,此时正不安的开始胎动。 第一百二十九章 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 “这堕胎药斟酌过药量,不会损伤母体,你忍忍,过了今日就能好起来。” 他轻点李金桂的穴道,又将那碗内的药汁送入口,不容置喙的将那些药汁以口渡入她口中。 “胤禛,若这孩子有任何闪失,我们也将结束,那个爱过你的李金桂,早在你出殡那日,就已死在偏殿幽井中。” 她眼神中是绝望的死寂,他看着竟是没来由的开始慌了心神。 此时那堕胎药也已送服一半有余,大夫说只要服下半碗就能奏效,想来定很快就能看到效果。 于是他解开她的穴道,将她抱起,准备放到榻上等待胎落之时。 “走开!此刻开始,我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瓜葛,胤禛,我要的你给不了,如今欠你的都已还清楚,若你还想索这条烂命,拿去便是!” “哈哈哈哈,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了....” 腹痛如绞,她咬牙挣脱他的桎梏,朝着门口处踉踉跄跄溃逃。 孩子,对不起。额娘还是没保住你,对不起..... “金桂!” 从小到大,哪怕再举步维艰,她从未露出今日这种万念俱灰的神情,让他生出恐惧,好像她随时都会从这世间彻底消失。 “啊!她似乎羊水破了!为何不是滑胎?” 一旁的嬷嬷有些诧异的指着李金桂,此时一大片水渍弄湿裙褂。 她脸色苍白,浑身都是冷汗,但仍是倔强的不肯停下脚步。 “四娘!” 被小厮领进房中的张氏看到李金桂这幅模样,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羊水怎么破了?完了完了,这可如何是好?这才七个多月!四娘!” 她颤颤巍巍搀扶起步履艰难的李金桂,不住的替她擦拭如雨的冷汗。 “别怕,老话都说七活八不活,我们快走!” 四娘?七活八不活?什么意思? “别走!把话说清楚!” 苏培盛将李金桂拦在门前,此时的场面有些混乱。 胤禛在听到那句七活八不活的时候整个人如遭雷击,一时之间竟是愣在原地缓不过神来。 “走开!若四娘有个好歹,我定到府衙告你们草菅人命!” 张氏怒不可遏,一个大嘴巴子将苏培盛抽的找不着北。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进来没一会儿就变成这副样子! “去请大夫!请最好的大夫!还有接生婆!苏培盛!!” “不必,接生婆子就在隔壁吃酒,不必劳烦这位公子费心!” 眼前这公子长得倒是人模狗样,没想到却是个恃强凌弱的宵小之辈,张氏冷哼一声,将李金桂搀扶着匆匆朝门外走。 “四娘!!” 终于还是没忍住翻江倒海的剧痛,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朝着地面坠落,也罢,就这么结束吧... 黄昏时分,看着一盆盆血水从房中端出,胤禛心急如焚,焦急的在房门口来回踱步。 “四娘真是可怜,哎...若这遗腹子没保住,她怕是也会想不开!” 张氏在房中帮着李金桂生产,富顺爹此时只能在产房外候着媳妇的指令,做些端茶递水的粗使活儿。 很想开口问清楚真相,但话到嘴边却堵在心口,他害怕这真相是他无法接受的痛! 胤禛张开双手,这手上干净的不染纤尘,但他却仿佛嗅到令人作呕的刺鼻血腥! 第一百三十章 寒冬落魄你不在,春暖花开你是 苏培盛捂着生疼的腮帮子,眼观鼻鼻观心,张了张嘴犹豫再三,终是走到那大汉面前。 “这位大哥,你们为何喊她四娘?” 富顺爹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见这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好声好气的不耻下问,也不好太驳人家的面前。 “她亡夫在家中排行第四,所以大伙都喊她四娘。” “亡夫?” 胤禛疑惑问道。 “旁的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先夫被贼寇所杀。她来这的时候已有身孕,她是个苦命的女人,大着肚子孤零零操持着杂货铺子谋生。” “前几个月甚至还有附近的地痞无赖闯进她院里,差点就一尸两命。” “哦?” 胤禛眸色渐冷,语气中是肃杀的戾气。 “去,调查方圆十里内的地痞无赖,处理干净!” 马齐微微颔首,领命离开。 “没用的,根本就不知是谁做的缺德事!” 富顺爹以为这位公子的意思是想替孤儿寡母伸张正义,教训教训那些地痞无赖。 却不知眼前这位公子所谓的处理干净,是让这些人彻底在这世上消失的意思。 “她这些日子过的很艰难,对吗?” “可不是,前头几个月几乎是卧床不起,这才刚能下地,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找到愿意接纳他们娘俩的人,却被你们告进衙门!” 富顺爹有些义愤填膺,挥了挥手手中的鱼叉子愤愤道。 “啊!!不好了,血崩了!!” 从里屋传出妇人惊恐的呼嚎声,不一会就看到一个帮忙的婆子双手滴着血,慌慌张张跑到胤禛面前。 “爷,不好了,里头这位夫人血崩了!保大人还是孩子?” “保大人!传令下去,若她能安好,所有人都有重赏,若不然,你们都要死!” “畜生!” 张氏从房中一个箭步冲到胤禛面前,此时她双手都是鲜血淋漓,她咬牙切齿的死死掐着他的脖子,要替苦命的四娘报仇。 “你究竟对四娘做了什么!!” “爷!疯妇!放肆!” 苏培盛见自家主子竟是杵在原地任由那泼妇又抓又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前去与她厮打起来。 “谁是畜生!我们爷是她相公!那孩子是我们爷的骨肉!” “什么?” 张氏呆若木鸡,四娘不是说她相公死在水匪手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此时,胤禛径直朝着产房走去,苏培盛很快反应过来主子准备做什么,于是闪身拦在门口。 “爷,产房不吉利,男人不能进!这是祖训,爷万万不能违背祖制!” “爷!万万不可!” 院中的护卫不约而同匍匐于地,不住的朝着一意孤行的主子磕头。 “苏培盛,你认为她不值得爷进去陪她?” “不不不...不是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祖宗的规矩不能违背..奴才..爷求您别为难奴才。” 这若是被人知道,他逃不过一死。 “滚开!” 死就死吧,想起那些日子他对金桂姐如何恶语相向,如何刻薄冷眼,他现在恨不得抽自个耳光。 “你们!统统转过去!” 他起身不再拦在门前,跨过这道门槛,今后怕是生与死的距离。 第一百三十一章 爱我,你怕了吗 此时产房内压抑的气氛让他更为心焦。 “她如何了?” “尊夫人的血崩之兆暂时止住了,但她的盆骨较窄,又是第一胎。” “加之这孩子胎位不正!竟是双脚朝下,怕是要吃些苦头!” 眼前这位稳婆倒是处变不惊,她见惯妇人生产,经验极是老道。 但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有男子不顾及产房污秽不吉利,愿意陪伴妻子生产,触动之余不免微微讶异。 “如今怕是只能用手伸入腹内将胎儿的双脚轻拽着带离母体才能有一线生机。若是…” “保住大人!” “保孩子!” 他与床榻上气若游丝的李金桂近乎异口同声道。 “贝勒爷!奴婢的生死自己做主,不必劳烦您费神!” 她将脸转向一边,冷冷说道。 “若因为这孩子而失去你,胤禛宁愿此生无儿无女,无人送终!” “我会恨她!恨她夺走我此生挚爱,夺走我的命!” “我…不要你可怜!” 她嘴在逞强,但泪却在投降,冰冷颤抖的手在一瞬间被四爷的大掌攥在手心。 “稳婆,照你的意思行事,一切以保住大人的安全为前提。” “金桂,这孩子我也有份,容不得你一人独断专行。” “她不是你的孩子!你说她是孽种!呜呜呜呜!她不是孽种!她不是!!” “胤禛错了,错的离谱!答应我,保护好自己,剩下的交给我!” “骗子!你说很快回宫!结果我等来的却是你的死讯!” 她不想再沉默,挥拳对眼前的男人撕心裂肺的怒斥,他只将头埋在她的颈窝,任凭她撒泼。 “那幽井好冷!发簪,我的发簪掉了……乌拉那拉素娴要杀我!地痞无赖半夜三更要欺负我!你在哪里!” “我看着你抱着她!是你先背弃誓言!我不要别的女人碰你!我嫉妒的发疯!” 她已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但胤禛却将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我没碰过别的女人!我发誓!” 此时那稳婆趁着胤禛在分散李金桂注意力的时候,开始伸手摸索胎儿的位置。 “我是天下第一妒妇!爱我你怕了吗?胤禛!” “啊!!” 这锥心之痛让她目赤欲裂,她疼的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小心产妇疼的咬破舌头!拿块布塞进她口中缓缓!” 稳婆低声惊呼道。 “唔!” 却见四爷将她的脑袋枕在他肩上,她已经疼的丧失理智。 “我不怕,我只怕待你不够好,让你觉得胤禛对你的爱,也不过如此。” 他伸出一手心疼地抚着她颤抖耸动的肩背,缱绻温柔地说道。 “快出来了!再忍忍!” 李金桂疼的眼冒金星,只觉得腹中的孩子正缓缓朝外滑动。 真的好痛! “爷,对…对不起,我把你的肩膀咬破了!” “就这一回,今后你别再生了!我很怕!金桂!胤禛怕了!” “小娘子真是好福气,遇到这么个疼惜你的相公。” 那稳婆此时已是将胎儿缓缓拽离母体,看到这对鹣鲽情深的小夫妻,忍不住慨叹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十步杀一人 “女人生孩子哪个不是从鬼门关走一遭,小娘子只需在月子里多加调理,固本培元。即可。” 看着小娘子的相公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稳婆忙安慰道。 “还有今后怀胎之时少食多餐,别让腹中孩子长得太大,准保你无恙。” “唔!!” 李金桂只听见一阵微弱如猫儿的哭声乍然响起。 “生了生了,是个千金,瞧瞧这眉眼轮廓,像极了她爹。” 那稳婆将尚未剪断脐带的孩子裹进襁褓内,递给胤禛。却见他有些手足无措。 这孩子比猫儿大不了多少,幸亏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否则能不能撑过满月还未可知。 此时他将女儿抱在怀中,她好软,只觉得他的心都快被这软萌的小家伙融化。 她动了!他的手臂僵硬无比,真怕一不小心就会将这可爱的小家伙碰坏。 “爷,唐教习来了!” 苏培盛引着唐皓卿候在产房外,而此时一名嬷嬷正端着一盆热水准备进屋。 那热水散发着草药的清香,正是温经止血的艾草汤汁,就在那嬷嬷一只脚即将踏入房中之时,却被唐皓卿横剑拦下。 “公子,老身还赶着进屋替小格格和夫人擦身,烦请让一让。” 那婆子有些焦急的催促道,却见唐皓卿冷笑一声。 “你究竟在送药汤还是催命符?” 那嬷嬷闻言,有些茫然无辜的看向唐皓卿,此时听到外间动静的胤禛也将孩子交回稳婆手中。 “你先好好歇息,爷待会就回来陪你们母女。” 他俯身轻啄她的眉心,闪身来到外间。 “爷,这位公子拦着老身不让进去,这小格格还等着剪脐带呢。” 那嬷嬷委屈巴巴的说道。 又是她! 这嬷嬷正是替李金桂查验怀胎月份的嬷嬷,若不是她一口咬定李金桂只有五六个月身孕,她们母女二人也不必遭此劫难。 “这艾草汤可有问题?” 他仔细嗅了嗅那艾草汤,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却见唐皓卿拔剑将那婆子的手背划破。 “哎呦!!” 那婆子吓得面如死灰,匆忙按着流血不止的伤口。 “我且问你,敢不敢将手伸进这艾草汤中?” 却见那婆子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只是一闪而逝。 她哆哆嗦嗦的将手伸向那汤盆内,当指甲划过水面之时,却见鬼似得迅速收回。 “将手放进去!” 胤禛语气冰冷,眼中杀气巍然。 “爷,老奴自小一碰这艾草就浑身起疹子,爷恕罪。” 那婆子踉踉跄跄的爬到四爷脚边,许是被吓得不轻,竟是慌乱中将那汤盆掀翻在地。 “这汤药中掺了铁锈粉!” “七日风?” “恩!民间又叫破伤风,因其常在出生断脐后七日左右发病,故取此名。” “苏培盛,将这毒妇拉下去严刑拷打!一定要揪出幕后主谋之人!” 如今他们母女二人正值最为虚弱之时,若是用掺杂铁锈粉的汤药擦拭伤口,定会被感染。 且这铁锈粉无毒无味,若不是唐皓卿目光如炬,怕是已然酿成弥天大祸。 第一百三十三章 西风多少恨, 吹不散眉弯 “她们母女二人极为虚弱,若此时接触这铁锈粉,怕是七日左右就会因伤口感染而引起浑身痉挛。” “间隔一段时间又反复发作。任何轻微的刺激如光线、声响、说话、吹风均可诱发。直到肺腑痉挛导致窒息而死。” 这并非毒药,所以根本就查不出异常,缜密如斯,歹毒如斯,让人心惊胆寒。 “混账!” 胤禛已是怒不可遏,额上都是凸起的暴怒青筋毕现。 他抬起一脚将那婆子狠狠踹翻在地,她呜咽一声,眼前一黑,喉头一股腥甜弥漫。 “左不过是后宅女子拈酸吃醋,勾心斗角的产物,这还用查?” 唐磊口中叼着根狗尾巴草,不屑的喃喃道。 “从紫禁城到这海宁府,一路上追杀她的那些死士多如牛毛,若是将我们狙杀的那些尸首摞起来,怕是能堆成一座雷峰塔!” “唐教习!受胤禛一拜!” 没想到这冷面贝勒竟是愿意为如此不堪的女人下跪,唐磊惊的差点将叼在嘴边的狗尾巴草吞进口中。 “不必,好歹我与她算是半个师徒,总不能袖手旁观。” 就在二人客套之际,里屋内却传出张氏一声惊呼。伴着李金桂低声啜泣之声。 “怎么了?” 胤禛心内又是一颤,慌忙起身,心急如焚的闪身冲进房内。 “唐教习,救救吾儿!” 他竟是慌了手脚,御起轻功飞身至唐皓卿的面前。 “这孩子?” 唐皓卿小心翼翼拨开那孩子的眼睑,但见本该黑白分明的瞳孔,此时却是一片骇人的赤红。 “唐磊!银针!” 他迅速将那孩子的手腕轻轻握着手中,待诊脉片刻,忽而面色一沉。 待银针试探之后,他惋惜的轻叹一声。 “她中了寒毒!” “确切的说,是母体中过寒毒,因为怀胎的缘故,这寒毒转移到这孩子身上!” “是乌拉那拉氏?” 胤禛只觉得血气翻涌,一时之间有些头痛欲裂。她究竟在何时中了这骇人的毒药? 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竟如此无能,竟是连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 “不知~” 真相究竟是何,还有待查证,这毒出自江湖,独那人有,为何会出现庙堂中? “孩子~” 此时李金桂披头散发的在张氏的搀扶下踉踉跄跄走出房内,已是泣不成声。 “唐教习,救救她,我求你救救我可怜的孩子。” 她作势就要下跪,却被胤禛打横抱起,径直将她抱回房内。 “孩子!我们的孩子!爷!” “那是爷的骨血,要跪也是爷去跪,你老老实实呆着便是。” “不必如此担忧,这孩子也并非无药可医。” “当真!” 李金桂顿时止住眼泪,唐皓卿是神医,他说有救定还有一线生机。 “唐琉樱,立即将这孩子送到唐门,交到勿忘峰座下!” “以什么名义身份?” 唐磊的左眼皮突突跳个不停,但愿不要如他料想那般。 “下一任唐门圣女!” “少主!” 少主疯了,少主真的疯魔了,勿忘峰是历代唐门圣女的源出之地,这孩子并非少主血脉,怎么能有资格入主勿忘峰! “闭嘴!”唐皓卿以眼神威压,唐磊只能讷讷的垂首。 第一百三十四章 翠减红衰愁煞人 “少则十年,多则十五年,我保证这孩子能健健康康的回到你身边。” “我也去!我要留在她身边照料才行!” 李金桂闻言,顿时挣扎着准备起身收拾行囊。 “喂!我说,你不要太得寸进尺,这勿忘峰不是随随便便的人都能进出,若你不想让这孩子好好活着,你就跟着来!” 唐磊叉着腰,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不不不,我不跟,我不跟着便是,烦劳唐姑娘这一路上多加照拂小女,大恩大德金桂没齿难忘。” “我亲自护送她前往!” 思前想后,唐皓卿决定亲自走一趟,否则怕是那人现身刁难。 “等一下,这孩子叫唐糖,爱新觉罗唐糖,若是唐教习不嫌弃,唐糖今后就是您的义女!” 胤禛微微俯身作揖行礼。 “咯咯咯咯…” 此时襁褓之中的孩子竟是发出清脆的笑声,唐皓卿看着这可爱的表情,顿时嘴角微微上扬。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待替李金桂诊脉之后,唐皓卿又留下几副固本培元的药方,这才带着唐琉樱一行人离开。 “都怪你!你还我糖糖!” 歇息片刻之后,李金桂愤愤地垂着四爷的心口,她也知道有些无理取闹,但心底终是意难平。 “怪我,都怪我!你先把这碗鸡汤喝完再打。” 胤禛将婆子端来的鸡汤接到手中,又仔细撇去浮在碗上的浮油。浅尝之后才递到爱妻嘴边。 “温度正好,多喝些!” 女人都是用来宠的,更何况是他的女人。 从前他总瞧不起那些惧内的男人,觉得他们简直丢尽男人的脸。 但如今才深有体会,若真动起手来,女人又如何能是男人的对手? 他惧的不是内,惧的是爱啊~ ……… 杂货铺门口,陈文正踟躇良久,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踏入后院。 迎面走来一名庖厨装束的年轻男子,纵然是如此突兀的装扮仍是衬得他萧萧肃肃,俊逸出尘。 他自认为算得上俊朗潇洒,但在这男子面前竟是有些自惭形秽。 “你是陈文正?” 那男子微挑眉,语气不带一丝温度,且隐隐有些许敌意。 “正是,金桂姑娘可安好?” “哦,内子几日前方经历生产之苦,如今尚在月子中,不便见客。” 这家伙昨日才从牢里放出来,今日就急巴巴的来杂货铺找金桂,胤禛自然不会甩出好脸色。 “内子?” 原来这就是她曾经的夫君,富顺爹他们几个都对他赞不绝口,没想到本人更为出众,他这辈子都只能望尘莫及。 “陈文正,陈诜那,爷已经打过招呼,昨日你亡母与你的名字应该已经重新载入海宁陈氏族谱内。” “这几日陈诜将以正妻之礼将你娘厚葬于陈氏祖坟内。今后你就是海宁陈氏家主之嫡子!” “拿这些东西换她吗?若我不换又如何?” 这男子究竟是何身份?竟是连陈诜那老匹夫都对他毕恭毕敬,甚至达到唯命是从的地步? “换?不,你不配!” 他看着那男子俊美的脸庞渐渐僵硬,脸上的笑容也凝固在唇边,那笑容中带着刻薄的嘲讽。 第一百三十五章 醒掌天下权 “爷!午膳还没好么?我要饿死了!” “马上马上!汤快出锅了!” 从里屋传出四娘含嗔带怒的责备声。却见那男子匆匆抄起放在一旁石凳上的锅铲头也不回的冲进厨房。 在那一瞬间,陈文正忽然惊觉,他甚至连与他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原来注定是过客,但若能从头来过,他仍会义无反顾对她一眼沦陷。 他不再逗留,逃也似的迅速离开。 巷口处一辆马车横在路中央,那马车独有的狼首徽记让人忍不住侧目。 那是海宁陈家的马车,世代簪缨,权倾一方的陈家。 ……… “方才你和谁在院里说话?” 李金桂小口抿着四爷亲自熬煮的鸡汤,汤色澄亮,入口留香。 “陈文正!” “你别为难他,文正哥是个好人,若没有他照料,唐糖恐怕早就胎死腹中。” 李金桂伸出指尖轻点他的眉心,这个小气的男人,方才定给人家脸色瞧了。 “我已将你欠他的恩情还清。你先歇息,爷去处理公务。” 胤禛撇撇嘴,委屈! 门外苏培盛端着堆积如山的公文,有些歉意的缩了缩脖子。 他解下李金桂裁制的碎花儿围裙,当回到前厅之时,又恢复成杀伐果断,近乎冷面无情的四贝勒胤禛。 那一日,江南吏治掀起惊涛骇浪,半数贪官污吏纷纷落马。 那一月,天地间只看得见一片濛濛烟雨,漫天的细雨洗刷着九尺邢台上,数不尽的亡魂。 那一年,四贝勒胤禛奉旨整饬江南吏治。 淡烟疏雨中,断头台上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的屠刀砍断头颅声,回荡于粉墙黛瓦,曲水深巷内。 血色的记忆,是康熙三十三年夏,一代江南百姓无法泯灭的记忆。 而此时的李金桂正痛苦的凝眉,她不敢动弹半分,只稍一用力,心口处就牵出钻心之痛。 定是残留在体内的银针又在到处游走了! “晚饭不合胃口?为何进的不多?” 忙碌一整日的胤禛端着一碗夜宵走进房内,却见她紧张兮兮,眼神闪躲,欲言欲止的看着他。 “不舒服?” “没…心口有些疼而已…” “苏培盛!马上去请大夫!” 她脸色苍白如纸,这还说没事?简直是胡闹! “别!” 她惊的匆忙拽着四爷的手臂,可不能让四爷去喊人来,她不能让四爷发现银针的秘密。 胤禛还是喊了嬷嬷来瞧了她,此时李金桂顿时如释重负。 “好点了吗?” 胤禛装作心平气和,从容起身。起身此时心中已是雨疏风骤。 “嗯…” 她讷讷地点点头,用被子兜头蒙住脸。 “苏培盛!准备些温补的吃食来!” “奴才这就去!” 守在门口的苏培盛捂着嘴角忍不住笑出眼泪。 爷素来就是冷着脸对待任何人和事情,年纪不大,却总是像个老学究似的做派。 也不喜欢少年喜欢的东西,只闷闷的一个人呆着,着实孤寂。 爷只有在金桂姐面前才能露出率真一面。这才像戏文中寻常少年郎该有的秉性: 年少春衫薄,不识愁滋味,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今日是七月初七,乞巧节,恰逢李金桂出月子的时候。 此时她泡在浴桶内,从头发丝梳洗到脚尖,浑身的毛孔都舒畅无比。 若没有一旁软榻上那人正装作一本正经的拿着份公文,一边批阅一边不时的偷偷瞄她,她会觉得更畅快。 “今儿个是乞巧节,今夜海宁府雨花巷有庙会,爷带你出去透透气。” 听张氏说过,这雨花巷的乞巧节庙会每年七月初七举行一次,就临着钱塘江畔。 届时青春少艾的男女都会带着面具隐藏真实身份,到这庙会上吟诗作对,猜谜献艺,共谱风流才子俏佳人的佳话。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庙会上有天南海北的美食云集,虽然四爷做的饭菜很可口,但她仍是掩饰不住猎奇的心理。 晚膳之后,她与四爷戴上简单古朴的白羽镀银面罩,相携来到离家不远的雨花巷。 一路上都是戴着各色花样面具的男男女女,许多人手上都提着一盏巴掌大小的莲花灯。 不时有婀娜娉婷的女子用扇子掩面,拦住他们的脚步,将手中的莲花灯塞进四爷手中,却都被他婉言拒绝。 这是乞巧节庙会一大特色,只要中意对方,就可以将手中的莲花灯送给对方,若对方接过,则二人可相约同游庙会。 “哼~爷真是桃花旺无边呐~” 没想到这保守的面具都遮挡不住他的清贵气质,那一身寻常人家所穿的棉纱长衫竟也衬得他俊逸倜傥。 李金桂只觉得手中的炸蝎子都不好吃了,嘟着嘴酸溜溜的说道。 “生就一副好皮囊不是爷的错,爷其实也很苦恼~” 胤禛幽幽慨叹道,无奈的摇摇头,接过她啃剩下一半的五香鸡腿,慢条斯理温文尔雅的小口吃着。 耳畔传来阵阵抽气声,又是不少娇小姐迈着莲步扭捏上前送莲花灯。 “不逛了不逛了!我要回家!” 美食的再好吃,也抵挡不了她的男人总被人窥视的挫败感。 她气呼呼的转身就要离开雨花巷,却被胤禛牵起手掌,十指相扣。 “依你就是,前边有个陶艺铺子,听说能让客人亲自做陶瓷娃娃,要不要试试?” “陶瓷娃娃?” 李金桂忽闪着眼睛,这可比吟诗作对附庸风雅有趣多了。 于是欣欣然牵着四爷的手,跟着他在人群中七拐八绕的来到那陶艺铺子前。 “我侬陶艺铺?” 这铺名倒取得有点意思,若是她猜的没错,这铺名取自元朝女词人管道升的《我侬词》。 管道升的丈夫赵孟頫,为宋之宗室,宋亡,归元。管道升后封魏国夫人,世称管夫人。 据说在她四十余岁时,赵孟頫想纳妾,就先作了一首小词试探她。 词曰:我为学士,你做夫人。岂不闻陶学士有桃叶、桃根;苏学士有朝云、暮雪?我便多取几个吴姬越女,无过分!你年纪已过四旬,只管占住玉堂春! 管道升读词后,就写了《我侬词》回赠丈夫。孟頫得词大笑,遂打消了纳妾的想法。 第一百三十七章 白发谁家翁媪 二人寻着一处较为偏僻的角落,当看到桌案上的白瓷泥后,李金桂有些尴尬的挠挠头。 “爷教你~” 胤禛慵懒的将下巴依在李金桂的颈窝处,手把手教她如何把玩这白瓷泥。 她本就喜欢这些手工活,很快就能上手,这捏白瓷泥与做馒头花差不多,只不过白瓷泥的质地更幼滑一些。 捏个什么好呢?他属马,捏个小马驹?不不不,太普通了! 她歪着脑袋,苦苦思索,有了! 手中的白瓷泥渐渐捏出人形轮廓,此时四爷亦是认真的用刻刀雕琢着瓷娃娃的眉眼,看那轮廓像个胖乎乎的女娃娃。 “爷做的什么?” 她好奇的凑过去仔细瞧了瞧。这瓷娃娃看着憨态可掬,胖嘟嘟的甚是蠢萌可爱。 “你啊~” “才不是,我哪儿有那么胖!哼!” 她一把抓过四爷手中已然成型的瓷娃娃,将那瓷娃娃与自己捏的四不像抓成一团。又作怪的用力摔打许久。 最后掰扯掰扯,分成两块,她将其中一块白瓷泥塞进四爷手中。 转头开始继续琢磨着怎么将藏在心底的轮廓,活灵活现的赋予在这白瓷泥中。 胤禛有些哭笑不得,于是接过那被打回原形的白瓷团子,但很快眼底的笑意满满的仿佛能溢出眼眸。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四爷带着陶侃的语气,口中朗朗念着的正是管道升那首脍炙人口的《我侬词》。 李金桂俏皮的吐了吐香舌,她藏的这点花花小心思,最终还是被他看穿。 只是二人心意相通,无需言语,却同时捏出当日大婚之时,二人穿着吉服的模样。 “爷长身玉立,身形纤长,肚子哪有你捏的这般大?” 胤禛嘴角噙着笑意,看着已然上色的陶瓷娃娃嘟囔道。 还有这头发,为何不着色?咿?是涂的银白色。 他疑惑的看着那瓷娃娃身后的辫子,很快会心一笑。 于是他取来桌案上的颜料笔,沾满银白色的燃料,也将他做的陶瓷女娃娃染成满头银丝。 “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哈哈哈哈,甚好~” “是人都会老,无论爷变成什么模样,金桂也会觉得眉眼如初,岁月如故。” 她红着脸说出腻歪的绵绵情话,脸上烧的很,她下意识用双手捂着脸颊,却见他再次朗声灿笑,他很少笑的如此肆意。 她只觉得世间万物在这一瞬都齐齐失了颜色,咕嘟..她不争气眨巴眨巴眼睛。 但他无论怎样丰神俊逸颠倒众生,如今都只能是她李金桂的男人! “小笨蛋!” 他脸上的笑意更盛,伸出一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 “花猫儿~” 他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尖。 糟糕,方才捂脸的时候忘了这手上都是染料,她懊恼的转身取出帕子擦拭起来。 “爷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 不一会儿,店小二就端着托盘来取做好的瓷娃娃,待干燥后用火焙烧,这对瓷娃娃就彻底做好了。 回去的路上,二人沐着皎洁的月光相视而笑。即使不说话也能从眼中快要溢出的缱绻情深,感受到彼此的心。 她在等他开口,如今江南的吏治已然肃清,纵使万般不愿,她也要面临回京或者留在江南的抉择。 “我们一道回京可好?” 胤禛平静的语气下是忐忑不安的心。 他终于还是开了口,李金桂一时间有些错愕,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么快,方才她脑中闪过念头,他就脱口而出。 “我不想回去,这挺好的,至少过的潇洒自在。” “乌拉那拉氏那,爷欠她一条命...” 李金桂顿了顿。她虽然心如蛇蝎,但对四爷的情不比她少。 若没有她先与四爷相知相恋,他们两个人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嫡福晋之位非她莫属,她很胜任,你们很般配~” 她幽幽说道,唇边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我不想进爷的后宅,我就守着这杂货铺哪儿都不去。 “等入冬了将这杂货铺改成酒肆,忙起来很多事情也就没有时间多想,挺好的~” “也不想爷?” 胤禛下意识攥了攥二人紧扣的手,他才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欣喜中没几日,绝对不能再遭受得而复失的痛苦。 就算生离死别,也绝不能再次将她从他身边带离,他暗暗起誓。 “乌拉那拉氏迟早要收拾,爷定要让她后悔来到这世上!” 这个女人千不该万不该,触了他此生唯一逆鳞!她可以伤他千次,但不能碰他的女人一丝头发。 他的女人,谁都不能伤着,就算他自己也不行! “但我不快乐,我不想陷进后宅无休无止的斗争中,我很累。” “你看,只是区区一个乌拉那拉素娴就将我伤的体无完肤,若是再加上别人,我定无招架之力。” 她不快乐,蓝齐儿说过,若这段情要以伤害挚爱之人为代价,他还会继续执着吗? 她不快乐!这短短的四个字却将他无情的钉在绞刑架上凌迟。 “便依你~” 他恋恋不舍的松开她的手掌,纵再不舍她那尚带着她温度的指尖。 爱不是独占,而是成全,一别两宽,她欢喜就好。 连着几日,李金桂都没有再见到四爷,她知道他在躲着她。 但若是此时动摇决心,今后怕是只能让彼此都陷入痛苦的漩涡中无法自拔。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日傍晚,李金桂正百无聊赖的坐在铺子前的竹椅子上,用蒲扇拍蚊子,忽而前头传来嘈杂的人声。 “哎呀,满地都是血,只可怜那死了的小伙子,看着倒是个眉清目秀的翩翩佳公子。” “可不是吗?人定是救不回来了,我看他后背至少中了十几根箭,看着像个刺猬似得,这会儿还被压在马车地下呢!” “陈大娘说的什么新鲜事儿呢?” 这陈大娘是斜对面的老寡妇,平日里没少说叨些家长里短的闲话,这几日才刚从杭州府省亲回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花看半开,酒饮微醺 这几个月没她在家,整个乌衣巷都清净了许多。 “哦哦,四娘啊,你还不知道啊?都传开了,巷口那儿死了个人。” “老身亲眼瞧见的,一群拿着弓弩的黑衣人将那小伙子的车马拦下,马车夫和马儿都死了!” “哦,死的那个你也认识,好像就是巷口那户人家~” “咦?四娘你跑那么快作甚?” 这小寡妇平日里装作一副淡漠清高不惹尘埃的模样,骨子里还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小妇人?陈大娘不屑的淬了一口。 而此时巷口处早已经被看热闹的人围的水泄不通,李金桂咬咬牙,从荷包中取出几十个铜板。 “谁银子掉了!” 这招果然有奇效,那些围观的男男女女疯了似得扑过来捡拾散落一地的铜板。 夜幕深沉,她心惊胆战扑到那马车前,却见一男子趴在地上,身上是十几簇箭矢。 仔细替他探了探颈部的脉搏,却发现尚且还有微弱的跳动生机。 他半个人被困在马车下,看不清面容,一柄染血的长剑楔入马车横栏处。 她定睛一眼,那长剑似乎与大内侍卫常用的佩剑相仿。 那这即将横死街头的男人是谁?只能是来自紫禁城的人。 “爷!!” 她嚎啕着扑向倒在血泊中的男人,他浑身都是箭,此时他还被压在马车底下,那该有多疼? “爷!我来救你!” 她咬着牙关用尽全力,想要将那马车搬开,但那马车身竟是铸铁所造,根本就抬不动。 “帮帮我!求你们!” 围观的人谁敢动?纷纷避之唯恐不及。 这压在马车下的人看着就是被仇家所伤,若是他们贸贸然伸出援手,怕是会被这人的仇家疯狂报复。 何必管这吃力不讨好的闲事。 面对这些冷漠无情的旁观者,李金桂欲哭无泪,真的好绝望! 想让人帮忙去喊张氏夫妻帮忙,却想起来他们这几日都在江口处捕鱼,门口都还落着锁。 就算所有人都放弃他,她也绝对不能放弃! “爷,别怕,我来救你!” “我都是骗你的!一想到要离开你,我心里就堵的难受!” “我不开心!我想哭!” 她整张脸都因憋气而涨的通红,紧紧攥着马车横栏的骨节也因用力过猛而微微泛白。 “我..我答应你..我跟你回京..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跟着你~胤禛!你一定要好好的!” “好~” 一阵极轻的叹息声在耳畔响起,手上的千斤之重竟是在一瞬间消失。 却见身侧一锦衣男子单用一手就四两拨千斤,将那马车从伤者身上挪开。 而另一手正揽着她的腰,她定睛一看,不是她牵肠挂肚的男人又是谁? 只是这微醺的酒气又是怎么回事?他又喝酒了? “他是谁?” 胤禛凤眸微眯,语气中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不悦。 “啊?我不知道!” 李金桂将脸埋进他的怀中,认错人了,好丢人。 哼,不知这人是谁还如此拼尽全力相救。 方才她那副深情款款的样子,险些让他产生错觉,以为那被困在马车底下的男人是他自己! “还救不救?” 他微挑眉,轻轻拍了拍怀中人儿的肩膀。 第一百四十章 亦不掩国色 “当然救!” 这人还有一口气儿在,好歹是一条命,岂能袖手旁观? 总不能因为受伤之人并非四爷,就见死不救吧。 李金桂好歹算半个医者,怎么能不救死扶伤? “苏培盛,还愣着作甚?” 于是在四爷的眼神示意下,侯在一旁的苏培盛领着两个护院,将那男子抬到济世堂内医治。 而虚惊一场的李金桂后怕的拍着心口,抬腿就要溜回杂货铺。 “那个..我回去看铺子了~” “爷与你一道去!你手受伤了,爷陪你回去。” “啊!爷!放我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他竟将她带入怀中,运转轻功径直朝着杂货铺的方向飞身略去。 天哪,李金桂捂着脸,她伤的是明明是手啊,脚可没伤着,她能自己走的。 “掌柜的,给我来二两陈醋~” “今日打烊!明日再来!” “明日再来,送你两斤陈醋,再加一斤白糖。” 只听到一阵悦耳动听的男子声音乍然响起。 那打醋的小丫头只觉得眼前一花,杂货铺的门就砰的一声关的严严实实,她险些碰了一鼻子灰。 听到这家掌柜的说要白送给她陈醋,还有白糖,她咧嘴笑得灿烂,登时蹦蹦跳跳的提着醋坛子离开了。 “爷你快放我下来!” 李金桂欲哭无泪,这男人抱着她径直冲进卧房内。她还未回过神,整个人被他拥进怀里。 “不放,这辈子都不可能放!” “唔~” “想我吗?” “不想!” 她赌气的将脑袋别到一边,手臂挽着他的脖子,口是心非说道。 “胤禛好想你~” 他抓着李金桂的手,深情而缱绻的注视着她。 “这里~” 他将她的手按在他额头。 “还有这!” 七月末,李金桂站在小楼屋顶上,看着日出江花红胜火,不免感慨万千。 明日一早就要动身回京,也不知此生能否有机会再回来?身后一暖,她被四爷揽进怀中。 看出她有些不舍,于是胤禛低语安慰道。 “若喜欢这,每年烟花三月爷都带你来此小住几日。可好?” “不了,舟车劳顿的费神耗时。” 心中感觉一口闷气堵在喉头,她将双手放在嘴边,卯足力气,朝着那钱塘江上呐喊一声: “打雷下雨收衣服啦!!” 回京! 颤抖吧!乌拉那拉素娴! 很多事情既然她已经知晓,那就不会再忍气吞声!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向北,一路上走走停停,游山玩水,直到金秋九月才抵达京城。 但四爷却并未立即将她带回贝勒府,而是来到红螺山脚下的南山居。 “妾身见过贝勒爷~” “金桂姐姐安好~” 李锦姒!?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他说过,没有人知道这南山居是他的产业,而这南山居唯一的女主人是她。 “你先下去歇息!” ”金桂,你别走!” 他匆匆将气呼呼的女人拦下,就知道她看到后院别的女人在这,定会大发雷霆。 ”她是爷的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满城秋色宫墙柳 “哼!我知道!不需要贝勒爷提醒!” 越描越黑,胤禛竟是有些慌了手脚。 “爷的意思是,她是爷安插在后宅的人!除你之外,爷没碰过别的女人!” 见李金桂情绪不再激动愤慨,他这才将她扶到榻上。 “她是额娘亲自甄选的试婚宫女人选,额娘又将她辗转送到皇阿玛面前。” “所以她身后有皇阿玛与爷的额娘做靠山,没人敢轻易动她。” “就在上个月,爷递了道请封的折子,替她讨了侧福晋之位。” “载入皇室玉蝶的侧福晋身份尊贵,从此刻开始,你就是爷的侧福晋。” “定没有人会发现,她的面容神韵与你有七分相似,若是刻意模仿,有八分神似。” “我是李金桂,不是李锦姒,爷为何将她留在身边?我不喜欢她!” 任谁每天睁开眼睛看到一张与自己酷似的脸在面前晃悠也不会舒服。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男人名义上的侍妾格格。 没想到四爷运筹帷幄,草蛇灰线。已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将锦姒这颗棋子楔入。 毋庸置疑,以康熙爷钦封的侧福晋身份入主贝勒府,是最能掩人耳目的办法。 就算是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也不能轻易处置或怠慢侧福晋。 因为大清祖制规定嫡福晋与侧福晋都是由礼部册封,有朝延定制的冠服。 侧福晋也是受正式册封的,身份一般也不低。更何况李锦姒身后的靠山是陛下与德妃娘娘。 大清宗室子弟的妻妾称谓有嫡福晋、侧福晋、庶福晋之分。 凡正房为嫡福晋,侧室为侧福晋,庶福晋为侍妾格格,为最低阶侍妾。 庶福晋地位比较低,相当于婢妾,不入册,也没有冠服。 庶福晋则只是别人对她们的客气称呼,是没经过朝廷册封的。 大清入关前,嫡福晋和侧福晋都是被作为妻子对待的,一个相当与正妻,一个是平妻,所生子女的地位也相同,都是嫡出。 而庶福晋相当于妾,地位远远不如侧福晋。 庶福晋所生子女根本不能与嫡福晋和侧福晋所生子女相提并论。 大清朝入关之后,嫡福晋的地位才被突出,但侧福晋的子女却仍不是庶福晋所生子女可以比较的,地位仍是尊崇。 第二日傍晚,最终她还是在四爷的周密安排下,以侧福晋李氏的装束登上回贝勒府的马车。 不得不说,即便是相熟的苏培盛也差点没区分出来。 四贝勒府。 乌拉那拉素娴带着一众侍妾格格们翘首期盼侯在大门口。 “李侧福晋呢?” 乌拉那拉素娴转头看了看,并未见到李氏的身影。 这女人顶着一张与李金桂神似的脸,竟是让四爷甘心为她请封侧福晋之位。 当个死人的影子也这么得意,也真是让人嗤之以鼻。 “昨儿个说是去红螺寺进香要在寺内斋戒一晚,估摸着今日一早就能回来!” “福晋,您瞧,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彩月指着不远处正朝着贝勒府缓缓驶来的马车说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却见今日李氏穿了身与嫡福晋才有资格穿着的正红色极为相似的祭红色旗装。 “福晋万安。” 李金桂学着李锦姒的语气恭敬请安。 “你倒是挺会挑时辰回来~” “福晋和诸位妹妹不必如此客气,怎么一大早的就亲自来门口迎接锦姒,真是折煞锦姒了。” 李金桂笑眼盈盈,在四爷指给她的陈嬷嬷搀扶下,翩跹走下马车。 乌拉那拉素娴像看白痴似得白了她一眼,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就凭她? “爷回来了!” 众人的目光纷纷盯着那策马而来的男子,仿佛当她是空气。 “爷,您可回来了~” 大半年没见,乌拉那拉素娴此时满心欢喜,恨不得扑进他怀中,但碍于嫡福晋的身份,自然要矜持的端着。 “爷,妾身好想爷哦~” 却听一声腻死人的嗲音从身后传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抹碍眼的祭红色扑进四爷的怀中。 嫡福晋要假正经的端着,她只是个以色侍人的宠妾,自然要放飞自我,来啊,四爷,造作啊。 胤禛显然也被李金桂这热情洋溢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宠溺的将她拥在怀中。 “胡闹,越发没规矩~” 他嘴上虽嗔怪,但揽着她腰手却紧了紧。既然她如今顶着侧福晋的头衔,那他定要给她有恃无恐的偏宠,不,是独宠。 “妹妹,爷舟车劳顿怕是累的很~” 乌拉那拉氏将藏在袖中的手愤怒的攥成拳,但面上却挂着温柔笑意。 “爷,妾身院里木樨花开的正盛,妾身早些日子已备下桂花酿,今夜您可一定要来与妾身一道赏月哦~” 她娇笑着用手中的帕子拂了拂他的鼻尖,成功看到四爷眼中闪过一丝涟漪。这才依依不舍的抽身离开。 桂花酿肯定是没有的,但她昨夜已将侧福晋所居的壹心斋了解透彻。 有她在,就足以让四爷酒不醉人,人自醉,还要酒作甚? 四贝勒回府,自然要由嫡福晋伺候,于是李金桂只能眼巴巴看着四爷被乌拉那拉素娴请到正院。 此时门口只剩她们几个曾经的试婚宫女,她穿着花盆底在刘嬷嬷的搀扶下刚想离开,却听身后有女子的轻笑声。 “姐姐这还没吃酒呢,怎么就提前醉了?今儿个可是阴天,哪儿来的月亮?” 刘格格捂着嘴角忍不住嗤笑道,这李锦姒真是没脸没皮,为邀宠竟是如此举止轻浮,实在是大跌侧福晋的身份。 平日里看她闷不做声,没想到四爷这才刚回来就露出狐狸尾巴。 “狐媚子~” 安格格忍不住轻声揶揄道。 “也就仗着那张死人脸,若是没那张脸,爷能瞧上她?呸!” 曲格格是个直性子,又是与李氏一样都是万岁爷亲自甄选的试婚格格。 如今看到李氏已经贵为侧福晋,而她仍是个无名无分的侍妾格格,自然心里不痛快。 懒理会这些拈酸吃醋的女人,她昂着头,摆出宠妾该有的做派径直离开。 正院里,乌拉那拉素娴正伺候四爷用晚膳,但才将汤碗呈到四爷面前,却听门外有女子期期艾艾的哭声。 第一百四十三章 歌尽桃花扇底风 “放肆,是谁在外面喧哗!” 乌拉那拉素娴心底没来由的咯噔一下,这府里敢与她叫板的女人,只有壹心斋那位。 “爷,侧福晋一回来就说心口疼,这会儿正疼的打滚呢,奴婢一时没了主意,才来惊扰爷与福晋。” “彩月,派陈府医去壹心斋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四爷回府的第一个晚上,自然是她这个嫡福晋伺候,而且为着今夜,她可是筹谋许久,绝对不能错过机会。 成婚半年多,她还是云英少女,说出去都丢人。 幸亏除了李金桂那个死人外,其余几个侍妾格格也与她是一样境遇,尚未被四爷收了,否则她有的是手段收拾这些狐媚子。 “爷,您尝尝这珠香野鸭汤,妾身用小火煨着煲了一下午,汤色清亮不油腻,最是解暑。” 她恭敬万分的将那碗加了料的汤端到四爷嘴边。 想起自个是嫡福晋,不能学着那些妾室一般没规矩的跌了嫡福晋的身份,于是又将那汤碗放在四爷面前。 “恩~” 胤禛端起那碗野鸭汤,温度刚好入口。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吃着菜,但放在桌子下面的另一只手却紧张的有些颤抖。 喝啊!快喝啊! “呜呜呜!!爷~侧福晋直喊爷,说若是爷不过去就不让府医把脉~” 眼睁睁看着那碗野鸭汤已经贴近他的唇边,却被这聒噪的呼嚎声再次打断。 乌拉那拉素娴脸色微微不自然,恨不得撕碎那坏她好事的奴才。 “爷,您先去瞧瞧锦姒妹妹吧,她的身子骨要紧。” 她装作宽宏大度贤惠劝道。 “恩,那爷去壹心斋瞧瞧李氏。” 胤禛语气平淡,眼神淡淡的扫过那碗未动过一口的野鸭汤,拂袖间却将那野鸭汤打翻。 “爷,您的袖口湿了,先换身干净的衣衫再去也不迟。” 乌拉那拉素娴忙取下来帕子准备替他擦拭干净,却被他婉拒。 “不碍事,只是袖口洒了些汤汁而已。” 乌拉那拉素娴看着四爷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转身回眸间眼中尽是怨毒的阴鸷。 “彩月,将这汤处理干净!” 辛辛苦苦筹谋几个月,最终还是功亏一篑,好不容易送走李金桂,转头却又来个更难缠的李锦姒。 关键她还不能像对待寻常侍妾格格那般,随意责罚这李氏。 因为她与她一样,都是载入皇家玉牒的人,若是伤了她,那她身后的万岁爷与德妃娘娘定不会轻饶了她。 从未如此憋屈,当初就算对手是那张脸的正主,她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将那人送入地府,更何况只是那人的替代品! “呵,东施效颦!” 壹心斋内,李金桂正摇着桃花扇,躺在床上哼哼唧唧,怎么还不来,她都快饿死了!还等着他用晚膳呢! “爷吉祥!” “你们下去吧!” “李府医,你该知道如何回福晋的话!” 这李府医是胤禛的心腹,自然知道如何应付嫡福晋的盘问,于是福了福身子准备告退。 “且慢!” 胤禛将那沾染汤汁的外袍径直脱下来。 “仔细查查这袖子上的汤汁里掺了什么东西!” “奴才遵命!” 待交到好一切后,他这才转身看向一旁的调皮鬼。 “饿死我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不老,情难绝 却见方才还在打滚的李金桂一咕噜起身,哼着小曲儿心情舒畅的走到饭桌前。 胤禛唇角绽出宠溺的笑意,旋即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下回不必等爷回来,你先吃,别饿坏了!” 李金桂摇摇头,旋即疾步走到饭桌前,用筷子夹了一筷子福字瓜烧,又用手捻了一块佛手金卷。 这佛手金卷和福字瓜烧里脊她早嘴馋许久。 方才闻着这味儿,险些将肚里的馋虫勾出来,早知道装病前先吃点好吃的垫垫肚子。 此时胤禛也已换上一件月白常服,伸手轻轻一捞,让小馋猫坐在他怀里用膳。 “尝尝这道金丝南瓜!” 她坐在四爷怀中,夹起一筷子四爷喜欢的清淡南瓜。 他自小就挑食的很,有苦味的菜不吃,太甜腻的不吃,过于咸辣的菜不吃,但挑食可不好。 “这道苦瓜干贝羹清热解毒,爷尝尝。” 胤禛刚想开口婉拒,但她却用碧玉勺盛起一勺子,二话不说就往嘴里送,唔,难喝! “不准吐出来! 挑食的习惯不好,是病,得治,于是李金桂喝一口苦瓜汤,旋即将脸颊凑向四爷。 “爷~该起了!” 苏培盛着急的团团转,这都在外头喊了三声了,从前都不待他催,爷自个就会命人进来伺候。 天还蒙蒙亮,苏培盛就在房门外轻声提醒着四爷,该起来准备上朝了! 苏培盛见四爷并未回应,于是又提高声线提醒了几声。最后只能硬着头皮推门入内,隔着青纱帐再次催促。 “爷,该起了,再晚上朝可就来不及了~” “嗯~” 有她在身边,素来浅眠的他竟是睡的如此深沉。连苏培盛进来都未曾察觉,他暗暗懊恼。 “侧福晋~” 陈嬷嬷见主子也都起身了,侧福晋却仍是睡的正酣,于是忍不住上前提醒她起来伺候爷更衣。 “不准吵醒她!否则自个下去领三十板子!” 他轻声说道。 陈嬷嬷匆忙掩住嘴巴不敢吱声。 “侧福晋~您快醒醒,该准备准备到正院儿里给福晋请安了!” “嗯?” 初入贝勒府,该装腔作势的仍是不能含糊。 “嬷嬷,备好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这么多人候在外头,她尴尬的轻咳一声,轻声说道。 “主子,那是爷疼惜您,恭喜主子,看来您很快就能怀上爷的子嗣。” 伺候她起身的丫鬟满眼喜色的说道,主子得宠,她们这些奴才出去也长脸不是。 “主子,正院传话说今日外头风斜雨横,让各位主子们都今日不必去请安。” 不去了?乌拉那拉素娴最是看重嫡福晋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忽然大发善心? “今儿初几?” 忽然想起件事情,她不悦的蹙眉。 “今儿个是十五,每逢初一十五,爷都必须遵循祖制到嫡福晋院儿里歇息。” 果然!难怪乌拉那拉素娴没功夫理会她们这些人,原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祖制不可违,否则若是传到宫里的话,四爷定会落下个宠妾灭妻的罪名。 第一百四十五章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 但一想到要与别的女人分享四爷,她心里就一阵阵揪心的疼痛,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主子,这是爷替您准备的固本培元汤,您且趁热喝些。” 她接过汤药,但一股子奇特的清香扑鼻,这是? 她不敢相信,于是仔细嗅了嗅。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悲凉之意。 “陈嬷嬷,你说这是爷替我准备的固本培元汤?” “老奴只是奉命行事,主子莫怪,主子若是不信,等爷回来可亲自去问爷。” “既是爷的意思!那妾身恭敬不如从命!” “主子,如今正院里还未传出好消息,主子爷这也是担心您成为众矢之的。” 陈嬷嬷将心中的猜测和盘托出。 若是侧福晋越过嫡福晋生下个小格格也就罢了,若是生下身份尴尬的庶长子,怕是福晋不会轻饶了她。 “何必如此麻烦!明日你去熬一副绝子汤一劳永逸即可!” 她端起那避子汤,眼睛都不眨一下,咕嘟咕嘟的喝个精光。 “嬷嬷!拿些酒来!越烈越好!” 这一大早的还未用早膳就开始饮酒,院里的奴才们哪儿敢这么纵容主子,于是纷纷跪在地上劝柬。 心里烦乱的很,她有些后悔来到这龙潭虎穴。 是啊,若是乌拉那拉素娴不先有孕,她连孕育子嗣的资格都不配拥有。 李金桂,你也不过是个没有尊严的玩物! “樱桃!我要去游湖!你跟着就行!其余人呆在院里就行!” 在贝勒府里拿到烈酒对于她这个侧福晋来说并非难事。 入夜渐微凉,贝勒府西北角,如是湖中心,李金桂正翘着二郎腿醉眼迷离横躺在船头。 她从白天喝到晚上,此时已经醺醺而醉。从烟雨蒙蒙中喝到繁星满天。 醉眼迷离中,再看这淼淼烟波,夜色投入湖中,船桨搅动着满天星辰,竟不知道自己是在天上,还是在水中。 也不知他此时在做什么?呵,还能做什么?定是与乌拉那拉素娴…… 恍惚间似乎船头触到岸礁,感觉被人打横抱起,飘忽之间又有些茫然。 “樱桃!去!找个眉目清秀点的小太监伺候我!” 她扯着嗓子醉醺醺的说道,感觉抱着她的手僵了僵。 她是故意的,他身上清冽提神的沉水香太过于熟悉,她又怎会不知此时身边的人就是四爷。 二人就这么僵着,倔强的都不肯先开口打破僵局。 也不知过去多久,李金桂被瑟瑟的秋风吹得有些泛寒忍不住开始打喷嚏。 “爷是来给妾身送绝子汤的么?拿来啊~” 她眼皮都未抬起,语气冰冷的说道。 “什么绝子汤?” 胤禛蹙眉,今日是九月十五,他刻意在外边忙碌到二更天才回府,为的就是避开与正院有任何交集。 却不想一回来就听下人说她在如是湖上荡舟竟是彻夜未归,担心她出事,于是又匆匆赶来。 “为何要宿醉酗酒?” 这浓烈刺鼻的酒气熏的他头痛欲裂。 “胤禛!你去找乌拉那拉素娴生嫡子啊!你管我作甚?我不要你管!” 第一百四十六章 风雨夜归人 “来人!送侧福晋回去!” 他将她轻轻放下,眼疾手快的丫鬟樱桃将自家主子搀扶好。 而他解下身上的披风罩在李金桂身上,旋即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关雎轩内,乌拉那拉素娴支着脑袋在昏暗的烛火下昏昏欲睡。 “福晋,爷回来了!” “快快快!我的发髻乱不乱,口脂抹匀了吗?” 乌拉那拉素娴满心欢喜的扯着绣帕,想到待会要发生的事情,脸上竟是沾沾自喜,两朵灼灼桃花于脸颊处盛开。 “福晋吉祥~” “苏公公?” 她抬眼望了望门口,却并未见到四爷的身影。 “爷回听雪堂歇下了,明儿一早还要到毓庆宫与太子爷议事。” “爷特地命奴才来通知福晋一声,就怕更深露重,您等的心焦。” “有劳苏公公!” 四爷回了他自个的院子,并未在壹心斋或者别的侍妾处歇息,这让乌拉那拉素娴心里稍稍好受一些。 第二日清晨,宿醉的李金桂捂着头痛欲裂的脑门,身边空荡荡地没有他的温度。 想来昨夜他定是到乌拉那拉素娴那儿歇息了吧。 她有些失落的起身,陈嬷嬷看着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多少也猜到她的心思。 “主子爷昨儿回了听雪堂,并未在后院任何一位主子那儿歇息~” “他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与我何干!” 昨夜她睡的并不好,此时就算脸上的胭脂水粉涂抹的再厚,也掩盖不了眼下淡淡的乌青。 出乎意料的是今日乌拉那拉素娴看着也很是憔悴,想来定是昨夜被四爷放了鸽子,心里不舒服。 “妾身给福晋请安~” 她朝着坐在主位的乌拉那拉素娴行了礼,而其余几个侍妾格格也纷纷起身给她这个侧福晋行礼请安。 “侧福晋安~” “诸位妹妹都坐下吧~” “福晋!爷来了!” 彩月匆匆忙忙进来报信,这个时辰四爷该去毓庆宫与太子爷议政才对,怎么忽然来了? 乌拉那拉素娴装作从容自若的理了理云鬓。 而此时四爷面无表情地踏入院内,他一进来,从骨子里散发出生人勿进的寒意,让厅内的温度陡然下降许多。 “爷吉祥~” 众人纷纷起身请安,他的眼神亦是带着些许凉薄之意,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向在场的人。 “嗯!”四爷惜字如金,但苏培盛却会意, “各位主子都起来吧!” 李金桂领命起身,全程都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仿佛那蜀锦花盆底鞋上生了花儿似的。 “福晋,各位主子,这是昨日太子爷送给主子爷的血燕,爷一大早就命厨房做了血燕雪蛤酥酪。” 苏培盛轻一挥手,数名丫鬟端着托盘鱼贯入内。 “侧福晋李氏恃宠而骄,昨日还于如是湖上饮酒宿醉,又多次装病顶撞福晋!” “是可忍孰不可忍,李氏禁足壹心斋一个月!抄写女则与女训各一百遍!” “福晋,打理后院不能心慈手软,必须赏罚分明!” “是妾身的错,妾身谨记!” 没想到他一出口就是一连串指责,李金桂面色铁青,他竟是如此不留情面当这么多人的面训斥她,还罚她禁足!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冻死人不偿命 “妾身这就去!妾身告退!” “妹妹,吃了爷赐下的这盏血燕雪蛤酥酪再走吧~” 乌拉那拉素娴虚情假意的说着,心里早已经乐开花。 “妾身今儿一早吃撑了!多谢福晋美意!” 她福了福身子,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开。 “多出来这盏酥酪就留给福晋。这里边加了些益于女子有子嗣的药物,希望你们莫辜负爷的期望!” 众人听后皆是垂下头,却见四爷亲自端起碗盏递到福晋嘴边。 “福晋,这碗是你的~” 乌拉那拉素娴接过爷亲手递到她手里的碗盏。内心雀跃不已。 “妾身定不辜负爷的期望,妾身定会给爷生出嫡子!” 乌拉那拉素娴激动的险些落泪,过尽千帆,他终于开始渐渐敞开心扉接纳她了。 几个侍妾格格虽心里嫉妒,但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铆足劲吃那可以助孕的酥酪。 只盼着爷能早些来自个儿的院里,早些怀个子嗣伴身,最好怀个小阿哥扬眉吐气。 直到众人将那酥酪都吃完,胤禛又命人将碗盏撤下,这才领着苏培盛到前院议事。 前院讲武堂内,贝勒府的幕僚们正战战兢兢的坐在下首。 跟着这么个冷面冷情的冰山主子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必担心酷暑难熬。 这才初秋,他们已是在这冻死人不偿命的气氛中冷的瑟瑟发抖。 早知道来的时候就该带件棉袍子!田文镜无奈的吸了吸鼻涕。 今日的贝勒爷为何戾气如此重?只是惩治几个逃兵而已,小惩大戒即可,贝勒爷却大笔一挥,判了斩立决。 此时他正凝眉看着折子,又不知道接下来谁又要倒血霉。 安静的讲武堂内,只听到贝勒爷的手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 “笃笃笃笃……” 也一下下的敲着幕僚们脆弱敏感的心弦。 兀地,一阵嘈杂的乐声传来,这一大清早的,谁这么大胆,在大白天就听曲消遣? 再仔细听那歌儿唱的内容后,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含情。” 这…这…这不是勾栏院里传唱的曲儿吗? “砰!” “苏培盛!滚进来!” 不出意料,坐在上首的四爷怒了,而苏培盛在听到门内的动静已是吓得连滚带爬小跑进来。 “爷…是…是…壹心斋…” 苏培盛吞吞吐吐的说着,舌头都在哆嗦。 胤禛:“(?_?#)!!” 就在众人以为壹心斋正在禁足的侧福晋又要倒大霉的时候,却听贝勒爷轻叹一口气。 “去!把前几日内务府送来的南府歌姬和琵琶姬送给壹心斋!她喜欢唱就让她唱个够!” “难听!!”他唇角勾起一丝弧度。 苏培盛:∑(?Д?)!爷嘴上说难听,但脸上却带着笑意是闹哪样? 而此时后院却被这艳曲闹的鸡飞狗跳,乌拉那拉素娴惊的险些将正在临摹的兰亭集序写成丧乱帖。 这曲听的她都眼皮突突跳,简直不堪入耳! “福晋!可要奴婢去壹心斋教训这不知礼义廉耻的李氏?” 乌拉那拉素娴的陪嫁孙嬷嬷抡起衣袖就待福晋一声令下。 第一百四十八章 美人如玉剑如虹 “不必,她要作死为何我们要好心拦着她?” 乌拉那拉素娴将一朵牡丹绒花簪在发髻上,照花前后镜,轻点绛朱唇。 壹心斋内,李金桂翘着二郎腿,边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边听着那些个南府乐姬吹拉弹唱。 而丢在一旁的《女则》与《女训》则被当成垃圾篓堆满瓜子壳。 “主子,您都听了一整天曲儿了,这眼看都到掌灯的时候,不如先用晚膳?” 陈嬷嬷听了一天靡靡之音,此时满脸生无可恋的讪讪说道。 “嗯~明儿个让她们早点来,还有,去把门落锁!” “…这…这不妥吧?” 按理说得等到听雪堂传下话来,确定当夜主子爷宿在哪个院里才能落锁。 这早早的就落锁,岂不是明摆着拒宠么?这后院里也就眼前这位主子能给四爷甩脸色使性子。 “要不…等听雪堂确定今夜四爷宿在哪儿?” “呵呵,陈嬷嬷,这壹心斋的主子究竟是你,还是我?” 李金桂不悦的将手中的白玉勺甩出声响,却听院外有小太监在扯着嗓子通报。 “爷今夜歇在南熏小筑宋格格处。” 尘埃落定,这传话的来的实在太及时,陈嬷嬷这才松一口气,忙唤来小太监将院门早早的落锁。 南熏小筑内,宋格格穿着天水碧色的旗装,此时正跪在地上,替四爷洗脚。 “爷,壹心斋今日早早的就命人落锁了…” 苏培盛壮着胆子小声说道。 “哦?”胤禛眸中闪过一丝愠怒,她竟是堂而皇之的拒宠! “下去歇息!” “奴才遵命!” 宋氏端着洗脚水恭敬的退出房中,而胤禛径直起身走到一旁的紫檀衣柜旁。 “叫应嬷嬷处理后续事宜!” 他说着,将戴在左手上的白玉麒麟扳指楔入衣柜边的云纹处,那麒麟形状的凸起与檀木衣柜边上的花纹竟是严丝合缝。 他稍稍旋转,那衣柜内竟是露出一道黝黑的暗门… 壹心斋内,李金桂正蒙着被子躲在被窝里轻声啜泣,根本就没留意到房内异样的动静。 黑暗之中,胤禛站在床榻边,习武之人本就耳聪目明,她在哭! 被子猛然被人掀起一角,她有些迟钝的转身,刚想惊呼却感觉到熟悉的气息。 他是怎么进来的?熄灯前她明明仔细检查了门窗,确定锁的严严实实。 “爷真是闲不住,招惹完宋格格,又来招惹妾身!不好意思!妾身恰好来葵水,要不您去关雎轩可好?” “或者棠梨院,墨韵阁,清风轩!好走不送!” 她转向里侧,她总觉得鼻息间都是宋氏身上的苏和香气,薰的她几欲作呕。 “你小日子在每月初一到初五,今日十六!” 李金桂大囧,他竟是细致入微如斯,连她来葵水的日子都记得这么清楚。 “爷不要孩子,爷只要你!” 上回李金桂产女,险些让胤禛吓的魂飞魄散,这种灭顶之痛他此生都不想再经历。 “爷想好了,千错万错都是爷的错。” 原来这就是他给她喝避子汤的原因。李金桂错愕不已,一时之间僵直脊梁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爷明日就命人准备男子服用的避子汤。” 第一百四十九章 要得过且过,才好过 “稳婆说过,只要稍加注意,控制食量,产子定不会有多大的风险。” 四爷这是担心她产子的时候,因为孩子太大,又要走一遭鬼门关。 “既然如此,那妾身祝爷早生贵子!” 李金桂故意捂着鼻子,最难消受美人恩,她倒是觉得他乐在其中,打着以爱之名的幌子。 沉默… “南熏小筑内点了熏香…刺鼻…” 所以他在向她解释?解释他身上的味道只是熏香,而不是宋格格用的胭脂香味? “爷只有你,你心中没点数?” 明明聊的是子嗣的问题,为何被这男人给带的再次跑题了? 他惯会顾左右而言他,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她却该死的那他没辙。 “爷今夜不在南熏小筑留宿,明日一早该如何解释?” “那是爷该操心的事情。” “哼,爷不是罚妾身禁足了?还有那酥酪!” “馋猫!” 胤禛忍不住轻笑出声,没想到她心心念念的都是那碗没吃着的血燕雪蛤酥酪。 但那酥酪又怎么能让他的金桂吃? “明日爷叫苏培盛将剩下的血燕统统都送到你屋里,歇息!” …… 连着几日,包括福晋乌拉那拉氏与几个侍妾格格都被四爷点卯了,但谁来告诉她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不管四爷点名的是哪位侍妾格格,甚至是嫡福晋乌拉那拉素娴,最后这男人都会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她的房里? 而她不知的是,寻常后宅内独宠就是催命符,更何况他生在帝王家。 所以胤禛才苦心孤诣的营造出后宅和睦的假象,为的就是藏起他的软肋与逆鳞。 就像皇阿玛将良妃藏在身后一样。 已是深秋时节,都说春困夏乏秋打盹,此时李金桂正支着脑袋昏昏欲睡。 当胤禛走进房内的时候,正看到她嘴角有一丝可疑的水渍。 那是…她在流口水,也不知她正做的什么梦?梦里可有他? 也不知多披件薄衫!他伸出指尖轻轻将她嘴角的口水痕迹擦拭干净。又将身上的披风披在她的肩上。 “主子...” 陈嬷嬷才刚说出两个字,却被四爷一记凌厉的眼神将剩下的话憋回肚子里。 他轻点她的睡穴,将熟睡的女人小心翼翼打横抱到内室歇息。 陈嬷嬷一声都不敢吭,最后跟着四爷轻手轻脚的走到外间。 “她这几日精神都是如此不济?” “许是近来歇息的不够…” 陈嬷嬷委婉地说道。 “咳咳…嗯……” 被奴才暗喻他折腾,胤禛面上有些管不住。 轻咳几声后。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捻起桌案上的果脯浅尝,嘶,真酸! 不对!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逝,快的让他根本无法抓住。究竟是什么? 他已然为人夫,为人父,故而并非对女子什么都不了解的人, 瞌睡?喜酸?已是十月末,她这个月的葵水还没来! “速去唤李府医!” “爷?妾身这几日只是有些瞌睡,不必劳烦李府医。” 如此兴师动众,倒是让李金桂有些错愕。 第一百五十章 双星降世损国运 “把个平安脉也好!” 胤禛亲自将锦帕覆在李金桂露出的玉手上,这才让李府医替她把脉。 “奴才该死!” 没一会,李府医忽然惊呼一声,瞪大眼珠子,满脸恐惧。面色更是苍白如纸,究竟是什么将他吓成这样? “你好好歇着!” 胤禛只觉得心底一阵恐惧的寒意笼罩,强装镇定,他替李金桂掖好被角,却被她反手揪住衣袖。 “李府医!究竟怎么回事?” 她狐疑的搭向自己的脉搏,片刻之后面如死灰。 “双生子?” 若是寻常百姓家生出双生子,恐怕方圆十里的人都知道这家有双生子,还会有很多人羡慕其好福气呢! 但对皇族来说,双生子确是不吉利的事情,原因有些荒谬,历代统治者都很讲究风水玄学,周易八卦中认为双星降世会相冲,会对国运有所损害。 最残忍的做法就是将两个小孩全杀掉,避免后患。 若是实在不忍心那就选择其中一个留下来,剩下一个杀掉或者送到很远的地方。 故而史书中关于皇室生双生子的记录很少。 大清皇族更是忌讳双生子,认为双生为阴,一山不容二虎,不利于社稷的传承。 所以,除非是龙凤胎,否则会把其中一个溺死。 所谓双生帝王家,一子去而一子还的说法,就是这么来的。 而大清虽不是嫡长子继承制,也不排斥双生子,但皇室仍然忌讳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子。 为保护所谓的国运,就有很多才出生的皇室血脉就因为是双生子所以被迫分离甚至有一个就被秘密处死。 “慌什么?去南熏小筑请平安脉,爷必须要在日落之前听到宋格格遇喜的消息!” “明日再来请平安脉,届时再将侧福晋遇喜的消息公布!” “今日之事不得告知任何人,否则...杀无赦!” “奴才遵命!” 李府医已是浑身冷汗涔涔,他颤颤巍巍的起身,几乎是一溜小跑的朝着南熏小筑跑去。 给后院那些主子们喝下的绝子汤可是他亲自调配,如今这后院的主子们除了壹心斋这位,其余几人怕是连个蛋都生不出来。 贝勒爷这是明着让他弄虚作假... “别怕,有我在,就算你怀的是哪咤,我也会护着他们。” 这是他的骨血,他没有保护好唐糖已是愧疚不已,又如何能让悲剧再次上演? 本该低落的气氛被他这句话缓和,李金桂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爷干脆说妾身怀的是对儿孙悟空算了!” 李金桂又觉的感动不已,又觉得好笑,于是索性钻进他怀中,他这是想李代桃僵? 李金桂不安的抚着肚子,这是她的孩子,就算是祸害也是他们的孩子。 .... 关雎轩,乌拉那拉素娴正出神的抚着空空如也的腹部,为什么后院的女人接二连三的遇喜,唯独她的肚子却还未有动静! “彩月,去叫李府医多开些助孕的药来!还有!叫彩星去找我额娘,让她帮忙四处找找能生子的秘方!” 第一百五十一章 将飞更作回风舞,已落犹成半 产期在来年七月末,今日是腊月初八,连着几日都是大雪天。 作为通情达理的贤惠嫡福晋,乌拉那拉素娴自然是免去晨昏定省。 这才三个月,肚子就已开始微微隆起,此时李金桂正四仰八叉的躺在暖炕上,慵懒的像只猫儿。 矮几上摆着许多糕点吃食,冬日里最好吃的东西莫过于这豌豆黄,一入口绵密醇香,带着股清新气息,还带着丝丝冰凉。 就像围着火炉吃西瓜般酣畅淋漓,但西瓜寒凉,怀胎的女子要少吃。 所以纵然冰窖里还有好些西瓜,但四爷已明令禁止壹心斋取用。诶! 这豌豆黄入口即化,她意犹未尽,又捻起一块细细品尝。 胤禛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她腮帮子鼓囊囊的像只可爱的小仓鼠。 当看清楚她吃的什么后,忍不住蹙眉。 “唔…” 手里的豌豆黄被人劈手夺过,却见四爷冷脸站在她面前。 “莫贪凉!” “爷尝尝,这豌豆黄好吃的紧!” 她狗腿的又用手拿起一块,迅速咬下半口,又将剩下那一半塞进他微张的嘴里。 胤禛伸手抚了抚孩子们,旋即坐到她对面。下意识地将她的脚放在手里。 “地龙不够暖和?” 许是怀着双身子,有些血气不足,自入冬以来她尤为怕冷。 壹心斋早在十一月就点起地龙取暖,此时又在房中添了银丝碳,但她的双脚仍是没有一丝暖意。 “爷尝块海棠酥~” 李金桂将海棠酥也咬下一口,又将剩下的一半递到他嘴边。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有个坏习惯,总喜欢偷偷地先尝食物。 “都当额娘的人了,还这般孩子气!小家子气!” 胤禛忍不住嗔怪道。 “才不是!妾身想着那些避毒筷和银针试毒根本不顶用,若是妾身先尝过没事,爷吃着能安心些…” 原来…这就是她每回总抢在他之前先下筷子,原来,这就是她总将吃过的东西塞进他碗里的真相。 “傻瓜!爷是男人,又何须你这个弱女子保护!” 他垂眸,掩下眸中点点星光,他伸手将她冰冷的双脚揣进怀里,运转内力让她冰冷的脚能暖和些。 “爷,许久未看爷练剑,妾身不会弹琴助兴,但能在一旁鼓掌,爷可否赏脸?” “来人,将侧福晋的银狐大氅拿来!” “苏培盛!到书房取爷的湛卢剑来!” 松雪飘寒,凌云吹冻,红破数椒春浅。 她随手折过一簇开的正盛的红梅花枝,一边看着他在认真的为她舞剑,一边在皑皑的雪地上,勾勒他的样子。 原来为她认真起来的四爷竟这么好看?她竟看的有些痴了。 “爷真好看…” 哎哟!竟是不知不觉中说出心声。 “爷知道!” 看着她脸颊微红仿佛匀了世间最美的胭脂。 而她亮晶晶的眼眸如同星辰大海,里面都是他的剪影,胤禛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就在他暗自欢喜的时候,忽然一簇雪球砸了过来。 那雪球捏的极为松散,打在他肩上一点都不疼,却见她俏皮做了个鬼脸。 他将长剑楔入雪地上,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将她拦腰抱起举过肩头。 “爷!快放我下来!” 李金桂吓得紧紧挽着他的脖子,二人在雪地里旋转漫步。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与他。 第一百五十二章 当时她一定很害怕 皇室的除夕宴在每年腊月二十四举行。 当天要在乾清宫的丹陛上左右安设两座万寿天灯,丹陛下安设两座天灯。 康熙爷曾于乾清宫行宴时做诗描述了他与皇室宗亲欢聚一堂、喜庆节日的情景。 如果他不是出身皇家,将使所有当世才子失色,因为康熙爷的诗情画艺均十分出众。 李金桂至今还记得康熙三十年康熙爷在家宴上即兴赋的佳句: 今夕丹帷宴,联翩集懿亲。传柑宜令节,行苇乐芳春。 香泛红螺重,光摇绦蜡新。不须歌湛露,明月足留人。 这紫禁城内的家宴并不是所有后宅女子都有资格赴宴,只有载入皇室玉碟的皇室宗亲成员才能赴宴。 今日是李金桂顶着四贝勒侧福晋李氏的身份第一次进宫。 作为嫡福晋的乌拉那拉素娴自然一大早就进宫去应酬了。 而作为宠妾的她不必也没有资格斡旋在这些阿谀中。 午膳之后,她穿的像个球般圆滚滚的跟着四爷一道入宫。 宽敞的马车内,红泥小火炉将整个车厢烘的温暖如春。 李金桂虽披着银狐大氅,但仍是冷的瑟瑟发抖。 最后红着鼻尖钻进四爷的怀里取暖。 “这红枣枸杞茶多喝些。” 胤禛将矮几上的茶递到她唇边,亲自喂她服下。 又脱去她的花盆底,将她的双脚揣进怀里取暖。 “还冷吗?” 他捧起她的双手不住的哈着热气。 待走下马车,宫中人多眼杂,自然不能表现的过从甚密。 于是李金桂跟在四爷身后,二人一前一后的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走着。 他走的很慢,时不时偷偷用余光瞧她几眼。看看她是否能跟上。 “时候还早,我们先去钟粹宫给额娘请安。” “嗯?!” “如今贵妃是统辖六宫的后宫第一人,这个时辰贵妃应该在乾清宫操持家宴才对。” “时辰尚早,爷带你去偏殿瞧瞧~” 都说一孕傻三年,他怎么觉得李金桂的小脑袋瓜反而机灵了不少? 钟粹宫偏殿内,这是拥有许多美好回忆的地方。 出乎意料的是,虽然这已经没有人居住,但却并未有任何凋敝颓废之像。 想来定是他悄悄命人看顾的结果。 “不去你曾住过的屋里瞧瞧?说不定能看见惊喜!” 听着语气,四爷好像还准备好礼物要送给她? 于是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推开房门,屋内的陈设还是当年她离开时的模样。 唔?那梳妆台上放着的竟是那支落入幽井内的点翠发簪! 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于是又揉了揉眼睛,真是那支发簪。 “前几日爷命人把这只发簪寻回来了,只是那发簪上的翠鸟羽已腐朽,爷又命人重新修复成原样。” 站在四爷身后的苏培盛张了张嘴,爷这哪是命人去寻?而是数九寒天亲自跃入井中打捞这支发簪好吗? “金桂姐姐,是主子爷亲自跃入井中捞的,奴才当时怎么劝都拦不住!” 他嗫喏的囔囔道,却被四爷不悦的睥了一眼。 他看着她爱不释手的将那点翠发簪捏在手里视若珍宝,心底划过一丝愧疚。 那井里幽暗阴寒,连他都不免心悸,当时她一定很绝望,很害怕… 第五十三章 岁岁年年人不同 李金桂愕然,难怪前段时间他感染了风寒,原来竟是因为这支发簪。 她寒着脸将那发簪塞进四爷手中。 “这支发簪是你我的定情之物,如今它身上承载着爷的伤痛,已不再是妾身的心头所好!” “苏培盛,回府自去领三十下板子!” 胤禛将那发簪重新簪入她的发髻,她想执拗的取下,却被他反手握着手掌。 “爷送给你的东西就好好收着,若是不喜欢,那就重新丢回井里吧。” 他作势就要将那发簪取下,李金桂顿时慌了神,匆忙攥紧他的胳膊。 “就这一回!” 她虎着脸冷哼一声。 “恩~” 胤禛紧了紧她身上的银狐大氅。 除夕夜宴,万岁爷在乾清宫正殿宴请王公贵族,而女眷则单独在偏殿内赴宴。 嫡福晋与诰命夫人坐在靠前的位置,而侧福晋之流则被安排在靠后的角落处。 李金桂所在的位置正好在柱子后,这个位置好啊,只要不发出声响,怎么胡吃海喝都没人会瞧见。 环顾四周,竟是完全不认识半个人。 方才入殿的时候,她已经吃了好些点心吃食。所以她只是做做样子,并未真的吃喝。 这紫禁城内的东西可不能随随便便就送入口中,谁知道入口的究竟是佳肴美食还是穿肠毒药? 隔着老远就看到乌拉那拉素娴着嫡福晋朝服,搀扶着佟佳贵妃在上首祝词,满口文绉绉絮叨了整整半个时辰,太监这才扯着嗓子宣布开宴。 周围都是觥筹交错的人影,也有不少女眷来祝酒,李金桂只淡笑着以怀有身孕为由一一婉拒。 看着乌拉那拉素娴长袖善舞,在女眷中游刃有余,她忽然有些自惭形秽.... 这大殿内都是氤氲的酒气弥漫,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于是跟着那些出来透气的女眷来到御花园内。 脚下被什么东西轻触,她定睛一看却看到一个做工精细的小藤球在脚下滚动。 那球滚的飞快,她还未来得及弯腰拾起,就眼睁睁看着那藤球落进荷花池内。 不一会儿,就听到一阵银铃声由远及近,很快一个胖嘟嘟的小丫头蹦蹦跳跳的来到她面前。 这孩子一身蒙古装扮,看着约莫四五岁的模样。 而她身后则紧紧跟着个蒙古老嬷嬷,那老嬷嬷的怀里还抱着个小娃儿。 “霖布的球球~” “球球!呜呜呜呜!我要球球!” 那蒙古老嬷嬷环顾四周,于是走到李金桂面前。 “妾身四贝勒侧福晋李氏,嬷嬷好~” “烦请李侧福晋帮老奴抱着小世子,老奴去将那藤球拾掇起来。” 世子?这尚在襁褓中的娃娃竟然是世子,也不知是蒙古哪一旗的世子? 她接过那小娃娃,幸亏他此时正在熟睡中,否则她怀着身孕怕是招架不住。 好可爱的孩子,这睫毛是逆天了么? 还有这胖乎乎的脸颊,白里透红的让她差点忍不住轻轻啄一口。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孩子。 “砰~” 瑰丽的焰火在夜空中陡然绽开,她怀中的孩子竟是被这巨大的声响吓醒,旋即开始嚎啕大哭。 “快快快!到角楼上看焰火啦!” 一群女眷叽叽喳喳的朝着角楼高处赶去,而李金桂有些手足无措的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 蓝齐儿的怒火 虽也曾生育过,但她却从未尽过一日当母亲的责任,想想都汗颜。 周围都是嘈杂的人声,混乱之中,她忽然被人推搡了一下。她吓得惊呼一声。 幸亏临下车前她已经换上较为低矮的花盆底,否则此时已经摔倒在汉白玉砌的地面上。 但即便如此,她仍是有些摇摇欲坠,感觉到重心失衡。 “啊~” 她弓起身子,护着怀里的孩子和隆起的腹部,预料中的疼痛并未袭来。 有人将她的手臂拽紧,她这才勉强站稳身子,但手臂处很快却传来尖锐的刺痛。 当看清楚抓住她手臂的人后,她顿时有些慌神。 蓝齐儿! 嘶!难怪手臂这么疼,原来竟是蓝齐儿手上的护甲戳进了她的肉里。 蓝齐儿将她怀里嚎啕大哭的孩子抢到手里,心疼的哄着那孩子。 待看清楚险些让她儿子摔倒的女人后,她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你就是胤禛的侧福晋李氏?果然比本宫想象中更让人厌恶!见面不如闻名!” 她冷哼一声,旋即将怀中的孩子小心翼翼抱给一旁的乳母。 “妾身李氏,给公主殿下请安~” 初次见面,自然是要行跪拜大礼,她跪在冰冷的雪地中忍不住瑟瑟发抖。 等待许久,却并未听到蓝齐儿喊免礼。好冷啊...只觉得这幅膝盖都已经冻得麻木了。 “起来吧!” “谢公主殿下恩典~” 她挣扎着起身,却见乌拉那拉素娴眼带笑意的站在蓝齐儿身侧,定是刚才她匍匐在地的时候过来的。 ”妹妹,你怎么如此不担心!你可是爷心尖上的人,若是磕着碰着,伤及腹中的孩子,你让我如何向爷交代?” 呵,心尖上的人?胤禛的心可真大,装得下这满后宅的莺莺燕燕,但为何却唯独装不下那傻丫头。 这女人模仿起那傻丫头的言行举止倒是惟妙惟肖,连她都差点以为那傻丫头复生了。 只是如今那傻丫头尸骨未寒,葬在红螺山脚下,连个守墓的人都没有。 这又是谁的错? 抬眸间,却见这女人发髻上簪的点翠发簪越看越眼熟。 “你也配?” 李金桂还未反应过来,脸颊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庆幸蓝齐儿方才哄孩子的时候将手上尖锐的护甲取下,否则她此时怕是已然破相。 口中血腥气息弥漫,脸上是火烧似的疼痛。 “东施效颦,沐猴而冠!” 又是一巴掌落下,这下打的算是对称了! “这巴掌是替那傻丫头赏你的!” 蓝齐儿咬牙切齿的说道。 就在第三巴掌即将落下的时候,蓝齐儿高举起的手被人愤怒的拽着。 “皇姐,她是我的女人!轮不到你来惩戒!” “呵,这狗奴才方才险些伤着小世子,若是本宫立即找皇阿玛告状,你说皇阿玛会如何处置?” “公主殿下,妾身并非有意为之,方才那嬷嬷说要去捡藤球,让妾身帮着照料小世子。” “没成想方才放烟火的时候小世子受着惊吓嚎哭不止,慌乱之中,妾身不小心被人推搡才险些跌倒。” 她不敢说是有人刻意推了她,无凭无据,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 第一百五十五章 抓破美人脸 “爷,妾身有些乏了,我们早些回去可好?” 她忍着脸上的刺痛,挤出一丝笑意拽了拽四爷的衣袖。 胤禛转身看到她眼中氤氲的水汽,说到底她今日遭受的屈辱都是他带来的。 是他不够强大,不能让心爱的女人光明正大站在万人之上。 “爷~” 听出她语气中带着祈求,胤禛忍下眸中的滔天怒意,牵起李金桂的手转身离开。 “爷,等等妾身~” 乌拉那拉素娴委屈不已的柔声说道,她朝着蓝齐儿福了福身子。 又用帕子擦拭着眼角的点点泪光,这才带着落寞孤寂的身影离开。 “四弟妹,对付这种贱蹬鼻子上脸的奴才就该下狠手,让她知道疼,她才会乖乖的不敢兴风作浪!” 蓝齐儿把玩着手上带着血迹的护甲,幽幽说道.... 车厢内,四爷坐在上首,而李金桂和乌拉那拉素娴分坐在两侧。 “爷~是妾身的错,妾身没照顾好妹妹,妾身该死~” 但闭目养神的四爷却眼皮子都未抬起半分。 一时之间车厢内的温度甚至比方才在御花园内还寒冷。 李金桂不敢动,只能捂着腮帮子垂下脑袋。 这脸上的皮外伤还能忍受,但手臂处被蓝齐儿的护甲戳出的两个血窟窿却是钻心剧痛。 幸亏衣衫穿得多,否则怕是手臂都会被戳穿。 也幸亏衣衫穿得多,否则定被他发现她手臂受伤,那又是雷霆之怒。 车厢内诡异的安静,李金桂冻得直哆嗦,也不知过去多久,迷迷糊糊间,外头有人在唤她。 “侧福晋,回府了~奴婢扶您下马车,福晋已命人去请李府医到壹心斋候着了!” 她朝着四周瞧了瞧,此时车厢内空空如也,只剩下她一个人。 四爷和乌拉那拉氏早不知在何时已经离开马车。 应嬷嬷下意识的扶着她的手臂,却听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扶右手!” “呀!主子您手臂上好多血!” 银狐大氅上已是血迹斑斑,方才在马车上,她刻意斜倚着车厢,将受伤的一侧贴近车厢内壁。就怕被他瞧见。 “嘘!不碍事,不要大惊小怪!” “走快些!” 她自以为能瞒天过海,但才刚踏入院中,就被人打横抱起,径直朝着房内略去。 “李昇!快替她疗伤!” 该死,她的手臂竟也受了伤!他竟是没有发现! 被四爷怒吼点名的李府医,连滚带爬的端着药箱子冲进房内,一个没站稳,噗通的双膝跪在四爷面前。 有身孕的女子自然要用温和的药物止血,她脸上的巴掌印还不打紧,此时四爷正亲自拿熟鸡蛋替她化瘀。 但手臂却伤的不轻,血水合着衣衫,竟是与伤口黏连在一块,若是擅自剥离,那伤口定又要血流不止。 “没事,我能忍着,拿块热的毛巾先敷一敷,手脚快些不碍事~” 胤禛看着李昇撕扯布料的手都在颤抖,又看着她脸色苍白故作坚强,却忍不住疼的蹙眉,顿时一股无名火升腾。 李府医真的很冤枉,四爷的眼神太可怕,他总感觉自个被四爷犀利的眼神凌迟千千万万遍。 没吓尿裤子已经是向天借了胆儿了! “笨手笨脚,要你何用!爷来!” 但他很快发现,当他的手碰上那与血粘连的布料之时,不止手抖的厉害,连心底都颤的生疼。 第一百五十六章 报答平生未展眉 就在他愣神之际,却见李金桂伸手快速将那粘连的血布撕扯下来。 实在看不下去这两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样子,若是再拖下去,怕是她的伤口都快愈合了。 “李府医,还不处理伤口!” 李府医这回不敢手抖,甚是眼疾手快的替她扎针止血。 待处理好伤口之后,屋内只剩下四爷和李金桂。 她躺在床榻上,而他坐在一边,他的脸色铁青,就这么沉默的注视着她。二人谁都未开口。 “别怪蓝齐儿,若换成是我,谁若敢伤我的孩子,我下手定比蓝齐儿狠戾百倍!” “爷…” 她伸出一手轻轻抚着他的背,李金桂啊,你还是太弱小无用,总是在拖累他! 难道真要将他拖累成了魔才追悔莫及吗? “爷,我不想躲在你身后,你将我宠成了废材,肩不能抬手不能提。我不想活成你的累赘!” “我要变强大,足与你相配!” “爷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让你去接触白晋那些洋人!” 胤禛将脸埋在她怀中,闷闷的说道。 那些洋人都教了她什么?离经叛道,光怪陆离的价值观? 一夫一妻制,男女若是没有感情可以合离...不,叫离婚。 小妾叫情人,小妾生的孩子叫私生子,没有继承权。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连他都觉得匪夷所思。 还有西洋的女人可以有自己的天地,也可以当女皇从政。这简直就是牝鸡司晨。 都怪他自己,纵着她,将她宠成这副模样,女人本就该依附男人才对。 只有无能的男人,才会让自己的女人抛头露面谋生。 康熙二十六年,因当时任职钦天监的南怀仁年事已高,皇阿玛正物色新人接替,遂批准他们进京。 白晋和张诚两位神父当即被皇阿玛留京供职,其他三人则获准前往各省自由传播福音。 这些洋人进献了西洋的仪器,包括带测高望远镜的四分象限仪、水平仪、天文钟,还有一些数学仪器。 皇阿玛非常喜欢,下令置于宫内御室中,并传旨白晋、张诚学习满语与汉语。 而这二人学汉语的地方就在无逸斋,宫里的人都怕这些金发碧眼的洋鬼子,唯独这丫头和蓝齐儿不怕。 她们竟然拜这二人为师,不但悄悄的教他们汉语与满文,她还与蓝齐儿二人一有空就去找这两个洋鬼子,之后竟是在悄悄的学洋人的语言。 皇阿玛在在皇城西安门内赐地建房,作为传教士的住宅,那里边供奉着洋人的神。 幸亏她还不知道那些传教士的住处,否则定又要被那些洋人荼毒。 饶是如此,她的性子也与大清朝的女子有所不同,这当中有什么不同他也说不清楚,只觉得她骨子里有股韧劲,执着的可怕。 他不反对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此时让他再与别的女人在一块,他定会觉得恶心无比。 但唯独让他的女人抛头露脸这件事,绝对不能妥协。 “爱新觉罗胤禛还不需要靠女人护着,金桂觉得爷很无能?” 第一百五十七章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不,爷站在光芒万丈中,而我就是一只追光的飞蛾,虽然知道飞蛾扑火会粉身碎骨,但却控制不住我的心。” “我太渺小,我只能仰视你,爷心中有金桂,让金桂欢喜之余,又觉得惴惴难安,我总觉得这幸福很飘渺虚无。” 她素来就是没有安全感的女人,胤禛轻叹一口气。若是能让她爱的自信些,也许让她独当一面也并非坏事。 “恩,等孩子们周岁行抓周礼之后再说~” 胤禛在苏培盛和陈嬷嬷伺候下沐浴更衣,待回到房中之时,就看到她不安的睡颜。 伸手一捞,将熟睡的女人揽入怀中。 唔..这肚子像个小西瓜,阻隔在他与她之间,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滑动。 暗夜中,他吃惊的将身子弓成虾米,那神奇的触感旋即消失,他小心翼翼的再次贴近,这感觉再次来袭。 胤禛开始与未出世的孩子们玩起捉迷藏,很快嘴角的笑意越来越盛,最后竟是激动的轻笑出声。 此时的他就像个顽皮的大孩子,直到李金桂被这窸窸窣窣的动静吵醒,无意识的嘟囔一声,他才停下幼稚的游戏。 “荣宪公主请我去公主府做客?” 李金桂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蓝齐儿这家伙又要搞什么名堂? “说是宴请了几位皇子福晋,侧福晋,不单单是咱四贝勒府。” 所以说她现在的一言一行都代表四贝勒府对公主的态度啰? “把琉璃带上!” 这琉璃是个练家子,四爷特地将她拨给壹心斋使唤,平日要出府的时候,必是琉璃跟在李金桂左右近身护卫。 待简单梳洗之后,她来到福晋正院准备与乌拉那拉素娴一道前往公主府,却被告知她一大早就进宫给贵妃侍疾。 不对,事出反常必有妖。 “去!就说我忽然感觉不舒服,今日这宴席去不了,改日再去~” 蓝齐儿脾气她清楚的很,爱新觉罗家的人都是睚眦必报的主。她如今怀着孩子,定不能冒险。 只是..迟早都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她真相。 以目前的情形看,她定是被乌拉那拉素娴利用,二人沆瀣一气想要对付她。 连着三日,李金桂都以各种理由推脱,第四日一大早,乌拉那拉素娴的丫鬟彩月笑眼盈盈的来到壹心斋。 嫡福晋都亲自来邀请,若是她再三番五次的推脱,传出去打的可是贝勒府的脸面。 “樱桃,和小路子说一声,叫他带上进宫的腰牌,去毓庆宫找四爷,就说福晋带着侧福晋去荣宪公主府赴宴。” 陈嬷嬷将樱桃悄悄唤到一边,她心中很是忐忑,爷说过,一旦侧福晋要离开贝勒府,必须在第一时间告知。 马车上,乌拉那拉素娴正若有所思盯着李金桂隆起的腹部瞧。 “福晋!” 不知不觉间。她带着尖锐护甲的手伸向李金桂的腹部,李金桂被这忽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用手护着肚子。 “哼,本福晋可是这孩子的嫡额娘,难道还会加害爷的骨肉不成?” 第一百五十八章 怀着魑魅魍魉 方才若不是李金桂惊呼一声,她还真的有可能忍不住心内咆哮的杀意。 很想,很想用护甲划开她的肚子,看看肚子里的贱种究竟长得什么鬼魅模样! “福晋言重,只是妾身素来敏感怕痒,有些大惊小怪,福晋恕罪。” 她不想惹是生非,于是垂眸不在言语。 没想到蓝齐儿今日邀请她们来看摔跤,此时她正坐在上首,与乌拉那拉素娴相谈甚欢。 而她则挨着乌拉那拉素娴坐着,相隔的有些距离,加上摔跤角力要擂鼓助兴,场面嘈杂喧闹的很,也不知道又在聊什么阴谋诡计。 但蓝齐儿肚子里憋坏水的时候,总喜欢拨弄自个的耳垂,此时她已经不知道拨弄多少回耳垂了。 于是她提高警惕,连坐姿都是谨慎的挨着椅子边缘,至于茶水糕点更是一点都不敢触碰。 “李侧福晋是觉得本宫府里的东西有毒?从进来开始就如惊弓之鸟,传出去还以为本宫苛待你!” “回公主殿下,妾身出门的时候刚喝过安胎药,府医千叮咛万嘱咐,服药之后,在晚膳之前绝对不能吃别的东西,否则会影响药效。” “呵?本宫也是生养过的,竟不知还有这种奇怪的安胎药!” “公主殿下福泽绵长,体态康健,妾身哪儿有您这般福气,自有孕之后总时不时的这疼那酸,这汤汤水水就从未断过,公主恕罪。” “福晋~” 留在贝勒府内的彩星慌慌张张的来找乌拉那拉素娴。 没一会儿,乌拉那拉素娴就以钟粹宫贵妃娘娘身子不适,她要亲自前去侍疾为由,脚底抹油溜了。 此时宴会才刚开始,李金桂若是抬腿就走,定会被人说四贝勒府的人狂悖无礼。 没办法,她只能如坐针毡的继续呆着看摔跤。 “李侧福晋,你觉得这蒙古勇士们表演的摔跤如何?” “啊?” 她只顾着低头走神,竟不知蓝齐儿何时坐到她旁边。 “哦,很好,大清的勇士自然骁勇善战。” 她一点都不喜欢看摔跤这种毫无美感的表演,所以全程都在走神。 “只是..只是这些勇士为何露着膀子..” 她还是喜欢四爷那种芝兰玉树的男子,实在欣赏不来满身都是腱子肉的勇士。 “这...” 蓝齐儿被她这奇葩的问题问的有点懵,于是挠挠头无比认真的思索这个问题。 “本宫认为,若是这种场合脱裤子的话,气氛有点怪~” “噗嗤~” 李金桂尽力憋着了,但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这家伙方才还是一副阴测测的阴谋家面孔,这会又恢复成逗比欢乐多的本性。 “笨蛋!” 她下意识的点了点蓝齐儿的眉心,二人都愣住了神。 糟糕! 她忘了此时她顶着李侧福晋的头衔,竟是如此大意的露出从前与蓝齐儿嬉戏打闹的神情举止。 “放肆!” 蓝齐儿有些恼羞成怒,她本意是来教训这不知好歹的女人,怎么到最后却觉得和她聊的很欢乐? 不行,这女人抢了属于傻丫头的一切,还利用与傻丫头神似的面孔蛊惑胤禛,蛊惑她! 傻丫头!蓝齐儿发誓,定要让这贱人和胤禛付出代价!血债血偿!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大胆!你是什么东西!本宫金枝玉叶,谁允许你用贱蹄子动本宫!” “来人!李侧福晋僭越无礼,拖下去掌掴三十!” 行刑的嬷嬷手中抹了特殊的药,这三十巴掌下去,这张模仿傻丫头的西贝脸也就毁了。 “谁敢动她!” 只听一声萧萧马鸣,有人竟敢纵马擅闯公主府邸。不是胤禛那负心人又是哪个? 却听抓着李金桂的嬷嬷哀嚎一声,脸上挨了一鞭子,胤禛翻身下马,将李金桂护在身后。 “四弟,这好歹也是皇阿玛御赐的公主府邸~” 太子妃瓜尔佳氏临盆在即,方才被这马嘶声吓的不轻,此时捧着肚子,不悦的从主位上缓缓走到四贝勒胤禛面前。 “太子妃安~” “本宫早听说四弟偏宠侧室,皇阿玛最忌讳宠妾灭妻之举,就算她再得宠,也终究越不过嫡福晋去。” “太子爷器重四弟,可不能因为区区一个妾侍,就坏了名声。” “妾侍就是妾侍,生的孩子也只能是嫡子的奴才!” 她这句话虽是在敲打四贝勒,但眼神却不时的飘向不远处首辅纳兰明珠的嫡孙女,太子侧妃叶赫那拉氏身上。 “太子妃此言差矣,大清自入关以来,历代君主皆非正宫所出,孝庄太皇太后为太宗之庄妃,当今万岁爷乃慈和皇太后所出,而慈和皇太后乃先帝的佟妃,薨逝后才被追封为孝康章皇后。” “所以姐姐方才的意思,是说先帝与皇阿玛都是..奴才?” 奴才那两个字说的极轻而带着淡淡的嘲讽。 这太子侧妃不愧是纳兰家的女儿,生就一副七窍玲珑的心思,与伶牙俐齿的嘴。 太子妃瓜尔佳氏被她这连珠炮似的追问堵的哑口无言。 “四弟,你是个重情义的好儿郎!” “姐姐,这到底是四弟的家事,我们这些做嫂嫂的就别在这添堵了,妾身先行告退。” “走吧,各位妹妹~” 纳兰凝婳讥讽的睥一眼这无勇无谋的太子妃,难怪太子爷会冷落她~ 说话也不过过脑子,随口说出的话都是让人拿捏的把柄! 若说偏宠,那这天下第一偏宠妾室的男人就是皇阿玛。 难道她看不出皇阿玛心尖上的女人就是延禧宫的良妃? 而毓庆宫最受太子爷宠爱的不是太子妃,而是她这个妾侍! ………… 此时院中只剩下胤禛夫妻与蓝齐儿。 李金桂拽了拽四爷的袖子,这又是想要息事宁人的节奏。 “究竟如何才能放过她?你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只可惜她红颜薄命,遇到你这无情之人!” “我要傻丫头死而复生!谁能做到?就算是违背道义之事,本宫也愿意一试!” “胤禛!我早说过,你和她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当初我就说这是要命的感情,你们不信!” 说到愤慨激动处,蓝齐儿抡起拳头照着四爷的脸颊狠狠揍去,而他却愣在原地不知躲闪。 要不是李金桂眼疾手快的拉开他,此时他定已经鼻青脸肿。 “蓝齐儿!” “谁准许你唤本宫名讳!” 她不叫还好,这声蓝齐儿又让她忍不住想起那傻丫头死的凄凄惨惨戚戚,而这对狗男女却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第一百六十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 “小毛蛋!!” 即将落在四爷心口的拳头定格在半寸之地。那拳头竟是在瑟瑟颤抖。 怎么会! 难怪她烧那么多的纸钱和童男童女车马豪宅,那傻丫头的魂魄都不曾入梦来。 “小毛蛋!不准打他!” 眼前的女子嗔怒地嘟嘴,此时她叉着腰,柳眉倒竖杏眼圆瞪的样子,让蓝齐儿都觉得无比亲切可爱。 “我在…” 她带着颤抖的嗓音幽幽应道,目不转睛盯着眼前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女人。 她…怎么爱着爱着把自个都爱没了!李锦姒?到底是什么鬼? “李…侧福晋,胤禛!来花厅饮茶,聊聊人生!” 她不由分说拉起李金桂的手,语气中带着哭腔的鼻音。 留下一头雾水的胤禛,小毛蛋?这是什么梗? 然鹅他更好奇的是,李金桂的外号究竟是什么,小笨蛋? “死丫头!你吓死我了!” 此时花厅内没外人,蓝齐儿一把将李金桂熊抱住。 天晓得她回京后从乌拉那拉素娴那得知李金桂的死讯有多痛心疾首! 天晓得她看着李金桂埋尸荒野,她在坟前痛哭流涕有多绝望。 “哼,若不喊你外号,怕你迟早要将我们娘三整死!” 李金桂恶狠狠的瞪一眼满脸愧疚的蓝齐儿。 “三?双生子!” “胤禛!本宫今天一定要打死你!” 这双生子尤其不吉利,若是被人知道,他们母子三人能不能活命都未可知! 他明明知道李金桂怀的是双生子,还不采取行动解决后患,真是自私的可怕! “你别对他那么凶!” 李金桂护在四爷面前,蓝齐儿微微一愣,顿时露出苦笑,看来又是这丫头在一意孤行的犯傻。 “爷很宠我,你放心吧,而且爷已经想好对策,不相干的人都不知道我怀的是双生子。” “真的?” 蓝齐儿看向那冷面冷情的四弟。 “哼!” 四爷不悦的冷哼一声。 “今日这鸿门宴,准备什么好东西对付我呀?” “嘿嘿…” 蓝齐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乌拉那拉素娴那寻来的好东西,说是能毁掉你这张脸,让你不能借着这张脸来嚣张霸宠。” “鲁嬷嬷!把那药拿出来!” “去将这药拿给信得过的医者瞧瞧,看看是不是还加了别的东西。” 乌拉那拉素娴恨她入骨,能借他人之手索她性命,就绝对不会简单的只想毁掉她的脸。 “去,拿给伦岱瞧瞧!”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见鲁嬷嬷神色凝重的进来,她本欲与蓝齐儿耳语一番,却被她打断。 “都是自己人,不必藏着掖着。” 鲁嬷嬷犹豫片刻,于是有些忐忑的说出结果。 “这药里掺了铁锈粉与…与元寸香!” “混账!” 这个毒妇竟想利用她的手除掉李金桂肚子里的孩子。 铁锈粉能让伤口溃烂不易愈合她知道,但为何还有这元寸香! 这元寸香乃是最为寒凉的滑胎之物,乃是麝香中药性最为可怕的当门子! “呵呵呵,胤禛,你这福晋倒是与你豺狼虎豹般配的很!” 这乌拉那拉素娴对付一个与李金桂容貌相似的侧福晋都如此处心积虑心狠手辣,更何况是当初的李金桂。 第一百六十一章 胜负未定,你我皆是黑马 “当什么狗屁侧福晋!开春就与我一道回漠南!” 她气的直跳脚。早知道大婚之时就该将她绑回漠南。 “到时候照着胤禛的样子,我给你找一百个少年郎!” 蓝齐儿拽紧李金桂的手,看到她大着肚子,还替那臭小子说好话就来气! “你看你爱的把自个姓谁名谁都丢了!你迟早会死在这对黑心夫妻手里!” “别怕!我养你们娘三!” “蓝齐儿!” 暴怒之下,胤禛竟是拔出腰间佩剑,剑尖指着蓝齐儿的眉心。 糟糕,四爷发怒了,为何这两姐弟碰到一块就开始掐架! 怎么办,好着急!看来也只能用苦肉计了。 “哎哟…肚子好疼…” 她偷眼瞧见四爷慌的将佩剑丢在地上,而蓝齐儿则关切的扶着她的手臂嘘寒问暖。 “别吵了,你们是亲姐弟,一个是我此生挚友,一个是我此生挚爱,在我心中都无可取代!” “乌拉那拉素娴那,你们谁都别替我出头,我要亲自找她算账!” “她欠的帐太多!咱们各自算各自的!我答应你,将她这条贱命留给你收拾!” 这女人着实可恶,金桂之前被逼到绝望的假死遁逃,定也是她的手段。 若不是看在她厚葬金桂,她定不会轻易被这女人当刀子使!这口恶气,她焉能咽下! “别下狠手,她毕竟是贝勒爷的嫡福晋。” 若是让乌拉那拉素娴下不来台,那四爷定也会受到牵连,夫妻本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听说你曾在太后与贵妃面前失仪?” “你知不知道,若是当日皇阿玛也到场,那你犯的可是御前失仪的死罪!” 自她回京后,她暗中调查了许多与李金桂有关的事情。 她素来谨小慎微,根本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那么只能是被人陷害。 原以为是那几个与她争风吃醋的试婚宫女,尤其是李金桂离开后,受益最大的侧福晋李锦姒。 如今想来,受益最大的人只有乌拉那拉素娴。 “嗯,当时她命人赐了一身衣裳,其余几个试婚宫女也有,却唯独我的盘扣松开了!” 想起当时的绝望心情她就如鲠在喉,之后在海宁府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她才得知真相。 “是糯米纸!就是那种包在糖葫芦或者糕点酥糖外边那层白如纸入口即化的东西。” 恰好桌上的糕点正好垫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糯米纸,于是她将那糯米纸取出,平铺在桌案上。 “这糯米纸做法也很简单,用小麦粉调成稀浆,然后滤去杂质,用热水冲调成淀粉糊,再将淀粉糊均匀地挂浆于造纸模具上。” “经过烘烤后就制得一张张薄而透明的糯米纸。然后将那糯米纸裁成丝线,再用那些糯米丝线固定衣服上的盘扣。” “那糯米纸凝成的丝线坚固无比,韧性极强,所以我在试穿前用力掰扯盘扣都未发现异常!” “关键在那茶水中!当时我坐着的椅子被人动过手脚,如果只是不慎跌倒还罪不致死。” “但她已备好后招,她定猜到我不会轻易喝茶水,但那茶水本就不是让我喝的,而是要借着动过手脚的椅子,将那茶水洒在我衣襟上。” “糯米纸遇水则化!” 第一百六十二章 谁能与天斗,又胜天半子 “就算在衣服上留下糯米纸的痕迹也无法证明与她有关,因为当日的茶点都有裁制成莲花瓣底托的糯米纸。” 李金桂将桌上的茶水倒在糯米纸上,那糯米纸遇到茶水后很快消融。最后只剩下零星残渣。 “看见了吧,即使留下痕迹,乌拉那拉素娴也可以说我衣服上的糯米纸痕迹,就是糕点上的糯米纸残渣落在我衣服上!” “况且其余几个人的衣裳与我身上的一模一样。为何偏偏唯独我的衣裳出问题?” 乌拉那拉素娴的心思缜密的让人毛骨悚然。 原来女人间的斗争一点都不比男人在朝堂上的刀光剑影尔虞我诈逊色。 他曾许下诺言不让她吃一点苦头,如今看来,所有的艰辛磨难都因他而起,他是原罪,带给她的还真不是一点苦头!而是千难万险。 “胤禛!我要与金桂说女儿家的体己话。” 言下之意就是,逐客令。 “她是我的女人!没什么不能听的!” 蓝齐儿对他成见颇深,当着他的面就能撺掇他的女人离开他。 若是留下这二人独处,还不知又要起何波澜。 “爷…” 她娇滴滴的撒娇卖萌,眼中也染上一层氤氲的水汽,胤禛扶额。 “哼!我在庭院里等你,就半个时辰!多一刻钟也不行!” 待四爷离开后,蓝齐儿扶着李金桂相视而坐,这丫头就是个闷葫芦,若是知道示弱卖惨,也不会过的如此艰辛。 “说说吧!在我面前就别故作牵强,说说为何当初你会忽然离开紫禁城!又为何会被逼到假死遁逃!” “我本没有离开紫禁城的打算,乌拉那拉素娴不准我送葬,我想着若能殉葬去陪他也好…” “她将我拨到她屋里伺候,人前待我客气,在人后却对我百般苛待刁难,尽拣着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下狠手。” “我…我体内至今还有银针未取出…” 这些事情她从未在四爷面前细说,显得她很懦弱无能。 但蓝齐儿就像她的姐姐,此时她就像个被人欺负,回家找姐姐告状的小妹妹。 “我在四爷出殡之日跳进偏殿那口井里,幸亏唐教习出手相救,否则你也见不着我了。” “我还有一个女儿叫唐糖,是这孩子支撑我活下去。” “乌拉那拉素娴答应放我离开紫禁城,只要我能向所有人证明,是我自己不能替四爷守寡,仗着与你这个公主关系匪浅,恃宠而骄。” 原来这就是当时她性情古怪的原因。 “我知道紫禁城外头比呆在宫里凶险,但却还有一线生机,没想到…她…她竟是迫不及待的想杀我。” “甚至在京城内就派人杀我,当时若不是误打误撞,我将碗里的肉丢给一只流浪狗吃,怕是已经被毒死了。” 她扯下帕子,仍是后怕的抹泪。 “之后我独自一人去往海宁府,直到再次遇见四爷。” 这中间被无赖敲门,难产之苦,以及唐糖中毒的事情她都并未详述,原因无他,她怕蓝齐儿会暴跳如雷,找四爷算帐。 单只是这些,就让蓝齐儿惊的眉心突突跳,她微挑眉,目光不悦的朝着门口处狠狠剜一眼。 这小子都当阿玛的人了,还是改不了听墙角的毛病!听吧听吧,听听你造的什么孽也好! 第一百六十三章 岁月长,衣裳薄 “这毒妇!我要她死!” 上好的甜白釉瓷器被蓝齐儿摔的粉身碎骨,而此时躲在门口的胤禛亦是攥紧拳头,面色阴沉。 “我去叫岱伦替你诊治!” “你体内还有几根银针?!” “之前有七根,这些银针随脉络游走,很难被发现,如今还剩下两根,一根我估摸着在我脑袋里,还有一根,应该顺着血管脉络游走。” “在脑袋里这根银针还不致命。” “最危险的是游走在脉络内这根银针。” “其余五根你是怎么拔出来的?” “算了!别说了!”蓝齐儿忍不住蹙眉。 定又是经历数不尽的血腥惨痛,多说无益,关键是如何取出剩下那两根银针。 “约莫一月为一循环,上一回我探到那银针是在月初,估摸着就在这几日。” “那根银针游走的极快,瞬息之间就无法探查到。” 在贝勒府内她素来谨慎,月初那几日也不敢轻易让府医把脉,就怕让府医发现端倪,那定也瞒不过四爷。 “取针很简单…因为…因为乌拉那拉素娴用的不是真的银针,而是镀银的铁针!” “只需用磁石牵引铁针,引出体外即可!” “混账!胤禛娶的究竟是人还是畜生!” “嘘!!你轻点声!” “她毕竟救过四爷的命,若没有她,四爷怕是也无法安然脱险。” 李金桂有些神色慌张的朝门口处张望。 “接下来这几日,你每日找个由头约我来公主府,如今胎像稳固,趁着月份还不大,必须将这游走在体内的银针尽快祛除。” “这件事情你知我知即可,就当,就当我还她救四爷的恩情。” 这是她与乌拉那拉素娴两人之间的恩怨纠葛,她不想将四爷牵扯其中。 毕竟四爷欠她一条命,心内对她本就有愧。他虽未明说,但李金桂却知晓他的心思。 “哦对了,稍晚些时候来,一定要等四爷上朝后。” “今日你就让人和乌拉那拉素娴说没得手,就说四爷及时赶到。” “嗯!” 蓝齐儿咬着唇,尽量不让暴怒的情绪失控。 二人又寒暄许久,直到苏培盛来三催四请,李金桂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四爷还在外边等我回家,蓝齐儿,明日再见。” 蓝齐儿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她不想去送李金桂,她怕忍不住杀了胤禛那混账东西! 他就是个废物!连个女人都护不住! “爷…我们回家~” “嗯…” 胤禛小心翼翼搀扶着她登上马车,她从未如别的女子那般在他面前装作柔情似水的样子。 也甚少说起那些艰辛的过往,只在生唐糖那会抱怨过几句,也只是轻描淡写。 “爷在想什么?” “在想你!” 胤禛将脑袋支在她的肩膀上,尽量不让她瞧见他此时铁青愠怒的脸。 “废物!” 原以为蓝齐儿是多厉害的角色,结果还不是纸老虎,连那贱人的汗毛都没伤到! 四爷对那个贱人真是特别,竟是不顾礼法纵马擅闯公主府邸! “李金桂!没想到就算你化为黄土!也能如此阴魂不散!” 第一百六十四章 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大年三十,这是李金桂以侧福晋的身份第一次参加贝勒府举行的家宴。 她与乌拉那拉素娴一左一右坐在四爷身边,而同样“有孕”的宋格格则挨着李金桂身边坐下。 这顿年夜饭吃的冷冷清清,一点儿都没有过年的气氛。 乌拉那拉素娴与宋格格等人好像对这种古怪的气氛习以为常。 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喝汤以及咀嚼食物不能发出任何不雅的声音,甚至因为她将一块酥造肉嚼出一点声响都被乌拉那拉素娴轻咳提醒。 李金桂只觉得和她们一块吃饭的时候,她连呼吸都是错的。 外头下着鹅毛大雪,而屋里安静的没人说话,积雪压断树枝的簌簌声都比厅内的动静热闹,这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临近尾声的时候,嫡福晋乌拉那拉素娴才领着大家说些新年祝词的吉祥话。 最后四爷与嫡福晋给各院送了新年礼物,无非是绫罗绸缎,首饰头面这些。 最先离席的自然是一家之主。 此时花厅内只剩下后宅的女人们。 “爷素来寡言少语,想来诸位妹妹平日伺候爷应该已经习以为常。” 似乎也觉得爷性子太冷,乌拉那拉素娴开始替四爷打圆场。 哦?李金桂微微诧异,难道她平日伺候的假正经男人是假的四爷? 今儿个四爷点的是宋格格的南熏小筑,于是剩下几人也就识趣的跪安离开。 不出预料,李金桂前脚刚踏入壹心斋,四爷后脚就从密道赶来。 他将她的手牵起,旋即一串珠子便落在她手腕上。 “潭柘寺主持行藏亲自开光的佛珠,又有一百零八位高僧诵经祈福,戴着保平安。” 这佛珠手串与他手里常把玩的那串佛珠取自同一块紫檀木。且颗颗珠子上都刻着万字佛印。那是他亲手所刻。 “这是爷的礼物!” 李金桂将放在衣橱里新做的衣帽鞋袜与香囊汗巾取出来。 “在壹心斋穿就好…” 她还记得当初乌拉那拉素娴当着她的面,将所有她亲手为四爷做的东西都弃之敝履。 “姐姐莫不是还记挂着关雎轩将爷的旧衣裳都扔了的事?” 人精似的苏培盛从李金桂只言片语中抽丝剥茧,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小苏子!拿着你的新春红包出去歇着!” 她将一封鼓囊囊的红包塞进苏培盛的手里,又将呈满红包的托盘递给陈嬷嬷。 “这些红包壹心斋人人有份,烦请陈嬷嬷拿下去分派。” 陈嬷嬷与苏培盛分别伺候二人梳洗宽衣,此时李金桂正坐在梳妆台前打理一头青丝。 手中的桃木梳被身后的四爷夺过,他动作极是小心翼翼的梳理着她头上每一寸青丝。 “明日初一,爷带你去红螺寺进香。” “妾身明日要赴公主的邀约,推脱过好几回,盛情难却。” “要不改成后日可…” 想起来后日是大年初二,是女婿陪着媳妇回娘家的日子。 而四爷自然要陪着嫡福晋乌拉那拉素娴回娘家。 “年初三以后都行!” “安置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是人都有七寸拿捏 其实有一个问题,李金桂很想知道,这后院里的女人,究竟有几个是敌,有几个是友。 四爷说过,他在后院里安排了人,但那些人是谁,底细如何,她却不是很清楚。 “爷,后院中有多少是爷安排的人?爷又是如何让她们做到忠心耿耿的?” 胤禛不想多说那些无谓的事情,他不喜欢让金桂知道这些琐事。 但却不忍心拒绝她询问,于是只能耐心解释。 “宋氏与耿氏,是爷安排的宫女,听命于爷。” 早在皇阿玛和佟佳氏有意赐他宫女的时候,胤禛就已经开始悄悄的筹谋。 “而李锦姒虽是额娘和皇阿玛安排的人,但人都有软肋。” 这个李锦姒暗中是皇阿玛安排在他身边的人,他知道皇阿玛这是想洞悉他的一举一动。 于是只能装作毫无察觉,让李锦姒听命于他,着实废了一番心思。 “她的青梅竹马在爷麾下任职,爷许诺定给那男人谋锦绣前程。” “剩下那几个侍格格,每回伺候时,吴嬷嬷她们定会提前准备扰乱心智的熏香。” 至于关雎轩,呵,他自然有别的法子应付! 但凡是总有个万一,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自私而伤害到金桂。 胤禛脑子里在纠结,心里就越乱,于是心烦意乱的起身就要离开。 他现在需要一个人安静安静。 也许在她产子之前,他应该多揽些差事,让自己尽量忙碌起来才行。 否则皇阿玛觉得他无事可做,忽然在金桂即将临产的时候安排差事,那就糟了。 他决定明天开始回到自己的听雪堂独居,然后心无旁骛的处理政务,尽量让皇阿玛觉得他很忙才行。 “你先睡!” “唔?爷去哪儿?” 处于半梦半醒的李金桂迷茫的抚着惺忪睡眼,低声问道。 “想起还有些公务要处理,爷到对面书房处理!你先睡!” 这大过年的能有什么公务?百官早在大年三十就开始休沐十日,四爷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那爷早些回来歇息。” “嗯。” 李金桂心中产生疑虑,待到四爷离开,李金桂也匆匆忙忙批衣起身,壹心斋的书房与卧室距离不远。 但隔得老远却见书房内漆黑一片,他这是处理的哪门子公务?! 很显然四爷在撒谎,李金桂心底没来由的开始慌乱。 却见苏培盛领着两个小太监抬着浴桶,大半夜的,四爷为何三更半夜忽然要沐浴? 她拣着暗处悄悄朝着浴房靠近,此时浴房外并未有人把守。 于是她轻手轻脚推门而入,却见纱帘后传来四爷带着冰冷语气的声音。 支着耳朵听了一会,竟是发现四爷在背华严经? 深更半夜,他不会回屋歇着,在这里做念经?? 她惊的连连退却数步,脚下一不留神却踢到放在一旁的木盆。 “谁!!” 她想溜走已经来不及,于是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退也不是,进也不是,顿时狼狈不堪。 “是我,打扰爷念经了,妾身先行告退!” 第一百六十六章 半夜念经的四爷 “那妾身不打扰爷的念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和习惯,四爷自小就对佛教和禅理很有兴趣。 只是大半夜的在念经,让李金桂觉得匪夷所思,四爷如此痴迷佛理,哪天不会一时想不开,看破红尘出家为僧吧.. 脑子里乱糟糟的,李金桂觉得需要静静,理理思绪。 “妾身告退…” 她语气中如沐春风,面上始终带着自以为得体大方的微笑。 就在她抬腿准备逃离的时候,却被四爷拦在面前。 “爷!妾身很困,妾身先回去休息,您继续念经!” 不对,肯定是屋里藏着别的女子,四爷这是在装腔作势。 “没心没肺的女人,爷只是出来透气而已,整日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你大半夜还不好好休息,悄悄跟踪爷!” 胤禛没好气的对李金桂嗔怒道。这丫头竟是学会跟踪他了。 “睁开眼睛好好瞧瞧,这除了你,还有谁?” 她竟是怀疑他有别的女人,胤禛有些恼怒,于是强迫她睁开眼睛。 怎么回事?为何这浴房内只有四爷和她,这房内由汉白玉砌成,并无暗道。 “爷只有你一人。” “爷疼惜你怀着孩子,既然金桂不好好歇着,那就陪着胤禛!” 早知道刚才就别疑心病那么重了,好奇心害死猫,这会被四爷逮到机会了吧! “爷,那什么,妾身忽然觉得好困啊,妾身先回屋歇着了,爷慢慢念经。” 她挣开四爷的桎梏,转身就要朝着门外溜走。 ………… 天还未亮,胤禛就已苏醒,他扭头看向一旁不安的睡颜。 她似乎很不舒服,蜷缩在他怀中,仍是睡的不踏实,背后的冷汗都已将她的里衣浸润。 忽然想起她体内的银针,于是他伸手轻点她的睡穴,大年初一本就是特意空出来带她去红螺寺散心。 如今她要去蓝齐儿那,他也只能提前找个理由早早的离开贝勒府。 今日也许就是她取出那根致命银针的日子,他又怎能视若无睹? 但她不说,他亦此生不问。给她想要的尊严与体面。 “叫李府医过来!” 他在苏培盛的伺候下梳洗穿戴整齐,很快睡眼惺忪的李府医也背着药箱慌里慌张赶到。 每回来这壹心斋都让他提心吊胆,生怕脖子上的脑袋不保。 “如何?” “三成把握,这银针游走极快,若是不慎游入心脉,怕是…怕是侧福晋性命堪忧……” 才三成把握?他曾悄悄问过蓝齐儿,蓝齐儿府里的蒙古大夫可有七成把握。 即使有七成把握,他亦是觉得忐忑难安,为何不是十成的把握?为什么! “下去!” ……… 大年初一,李金桂如约来到公主府,此时蓝齐儿带来的蒙医岱伦已经恭候多时。 “先用银针替我封闭知觉!” 她有孕在身,极度的痛楚可能会伤及肚子中的孩子。 若是能用银针阻隔痛感,可以在不影响腹中孩子的前提下取出银针。 但用银针封闭五感对母体却有严重的后遗症。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三千丈清愁鬓发 “可是…” “照我说的做!” 那蒙医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刚想说出此法的后遗症,却被李金桂打断。 她也清楚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使用麻沸散,但这麻沸散对腹中的孩子将产生不可逆转的影响。 她绝对不能冒险! 左不过是失去痛感,她自小就怕疼,这对她来说还算好事。 “可是什么?” 蓝齐儿狐疑的看向李金桂,她下意识地觉得这傻丫头又在做什么损己利人的傻事。 “动手吧!针在左手天泉与曲泽穴之间!” “好!” 蒙医动作利落的用银针暂时封住她的感知,将她的手放进装满磁石粉末的木桶内,片刻之后取出。 但见李金桂左手臂处有一处黑色细线如致命毒蛇般在她手臂上蜿蜒游走。 “磁石!” 蓝齐儿闻言,抄起桌上准备好的磁石片迅速贴近那黑色的细线。 “接下来这步骤至关重要!蓝齐儿!快想办法把我弄晕!” “啊?!” 蓝齐儿手里拿着磁石片满脸错愕。 “快啊!这镀银铁针要以磁石牵引,顺着经脉从指尖引出!” 十指连心!越靠近手指处就越痛,相较于生孩子时的痛楚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找到这根针的所在,就需要封闭知觉痛感,更何况是针扎入指节之痛。 在找到针之前,她不得不保持清醒的意识,但现在她恨不得有哪个好心人能马上劈手将她打晕。 身后的珠帘微动,她求仁得仁… “扶紧她!” 磁石片牵引着那镀银铁针一路向下,最终汇聚于左手食指处。 但见她原本弯曲的食指竟是诡异的忽然伸直。 不一会儿,她苍白的指尖冒出一点寒光。那寒光在磁石的牵引下渐渐露出锋芒。 胤禛将昏睡过去的李金桂扶着靠在怀里,眼睁睁看着那镀银铁针一点点离开她的指尖。 那镀银铁针在她体内多时,竟是褪去外层的银色,微微泛着昏黄糟朽之色。 想到她脑袋里还残存一根与这一模一样的针,他恨不得将乌拉那拉素娴碎尸万段! “出来了!” 一声让人心惊胆寒的金属落地声牵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绪。 待胤禛将昏迷不醒的李金桂抱到一旁的软榻上,起身之际脸颊上顿时挨了一记耳光。 “胤禛!这根腐朽的铁针刚从她身体里取出来,这上头还带着她的血迹!” “是你去将这铁针塞进乌拉那拉素娴的脑袋里,还是我去?” “丑话先说在前头!若是我去!我怕她没有命留着塞铁针!呵呵呵!” 他将嘴角溢出的血迹擦干净,伸手接过那带血的铁针。 “报仇雪恨这种事情,我向来喜欢亲自动手!” 乌拉那拉素娴还不能死,她若死了,那么皇阿玛又将安排别的女人进府顶替福晋之位。 ……… 今儿个是初一,晚膳之后,乌拉那拉素娴正坐在梳妆台前仔细描眉画眼。 每回侍寝,四爷都特意将她请到听雪堂,这后宅能在爷屋里留宿的女人,唯她这个嫡福晋独有这份殊荣。 她满心欢喜到听雪堂,此时吴嬷嬷已侯在屋内。 第一百六十八章 福晋伺候的秘密 “老奴伺候福晋宽衣。” “嗯~” 乌拉那拉素娴露出腼腆的淡笑。 “爷呢?” 房内并未见到四爷,想来他定是又在书房内忙碌。 四爷对那档子事很是寡淡,一月里除去初一十五,依照祖制必须留宿在嫡福晋屋里外,其余进后宅的时间一个巴掌都数的清楚。 他平日里就呆在听雪堂办公,每月就这寥寥两次伺候的时候,叫她怎么怀上孩子? 每回伺候四爷前后,那些个上好的坐胎药都没少喝,怎么还是没动静? 不一会儿,屋内的烛火就被熄灭,许是担心她面皮薄,每回伺候四爷,他都贴心的将烛火熄灭才进屋。 ....... 而此时胤禛竟是仍在书房内练字。 这听雪堂的房间自李金桂回来后,他就从未留宿,壹心斋才是名副其实的正院。 “待她离开后,立即将屋里的东西全部换掉!” “奴才遵命!” 苏培盛吩咐下去之后,就跟着四爷来到壹心斋内。 胤禛并未立即去找李金桂,而是独自来到书房,好像在等什么人来。 不一会儿,应嬷嬷带着李府医前来,胤禛从袖中取出一包用锦帕包着东西递给李府医。 “将这十根针扎入她脑中,务必要她活着承受这痛楚!” 此时房内的乌拉那拉素娴已正在熟睡,加上房内特殊的熏香,就算耳边打雷闪电都不会苏醒。 李府医本就是熟悉奇经八脉的医者,将那些针扎入福晋的脑中而不让人发觉简直易如反掌。 …第二日清晨,迷迷糊糊的乌拉那拉素娴幽幽转醒,每回她都睡着了。 也不知爷会不会恼了她,觉得她伺候的不好? “福晋醒了?” “爷!” 四爷什么时候起来的?她竟睡的如此沉,于是她挣扎起身,不好意思的垂眸。 “妾身伺候爷更衣!” “不必,应嬷嬷,伺候福晋梳洗!” “你辛苦了,多歇息歇息,爷去瞧瞧宋氏与李氏肚里的孩子。” 四爷已在苏培盛和几个嬷嬷的伺候下穿戴整齐。 乌拉那拉素娴不敢倦怠,于是也挣扎着起身,嘶!头好痛! 她自小就有头风的毛病,许久没发作,怎么今日忽然发作了,定是昨夜累坏了。 “爷,今儿个是年初二,吃过早膳陪妾身一道回娘家省亲可好?” “嗯,苏培盛,准备礼物!” 左不过吃顿午膳就得回府,他还不想这么快与乌拉那拉素娴撕破脸。 “爷去看看宋格格与李氏。” 如今这二人肚子里揣着爷的子嗣,四爷去看她们也无可厚非。谁叫她这个嫡福晋的肚子不争气! “入冬来大阿哥总发烧咳嗽,福晋要多上点心。” 大阿哥弘晖虽是过继到他这一脉,但好歹也是皇室血脉,若是有个好歹,皇阿玛那也说不过去。 “晖儿这孩子淘气的很,乳母也总是惯着,妾身回去定责罚那不尽职的乳母。” 大阿哥弘晖虽记在她这个嫡福晋的名下,名义上算嫡出的阿哥,但总归不是她的亲儿子。 平日里吃穿用度也并未苛待于他,但这孩子许是福薄的命,总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第一百六十九章 城隍庙夜惊魂 估摸着时辰尚早,那小懒猫定还蒙着被子睡懒觉,于是胤禛来到宋格格的南熏小筑小坐片刻。 又到前院练了会儿剑,这才朝着壹心斋走去。 此时李金桂正坐在桌前吃着早膳,这一胎的胃口极佳,嬷嬷说前期可以多吃些,到最后三个月必须吃的清淡些。 于是她每日三餐都不敢亏待自个和孩子们,此时她手里拿着小笼包就着小米粥呼哧呼哧的吃的香甜。 胤禛进来的时间,正看见她嘴上油汪汪的,看她吃饭的样子,连他都忽然感觉饿的慌。 他才刚落座,一旁的女人就将吃剩一半的小笼包塞进他嘴里。 “唔!” 里头的馅料是用清甜醇香的鸡汤皮冻夹着肥瘦均匀的梅肉所制,佐以口味浓郁的芹菜沫,入口鲜香,只是那陷儿却大半都入了那馋猫的口。 膳房也不知多备些!他用筷子夹起最后一个小笼包,轻抿一口,将肉馅塞进小馋猫的嘴里。而自己则将皮塞进嘴里。 自打她有孕以来,口味越发刁钻古怪,但凡吃包子饺子这些东西总不爱吃皮,尽拣着里头的馅料吃。 “爷今日没陪着福晋回娘家?” 李金桂吃撑了,满足地抚着越发圆滚滚的肚子。 陈嬷嬷不知四爷会来用早膳,此时端上来的小米粥有些烫嘴,胤禛不悦的将那热气腾腾的小米粥推到一旁。 他将李金桂喝剩下一半的小米粥端到面前,开始慢条斯理的用早膳。 “午膳后回来,准备一下,爷一回来就带你去红螺寺。” “妾身不想去红螺寺,今日城隍庙有庙会,妾身想去瞧瞧。” “不准!庙会嘈杂喧嚣,你大着肚子怎么去?” “哦……” 她小脸一垮,委屈巴巴的嘟着嘴。 她就知道!自她有孕以来,基本和那些庙会集市无缘。早知道悄悄约蓝齐儿去了! 红螺寺就红螺寺吧,总比呆在贝勒府里强。 午膳没多久,四爷就带着乌拉那拉素娴回府了,此时陈嬷嬷已经准备好出行的车马。 但出乎意料的是,直到用过晚膳后他才命人准备出发,他这是准备在红螺寺沐浴斋戒一晚,抢明日一大早的头香么? 四爷并未骑马,而是抱着她坐在马车里,可不知怎的,马车越走四周的声音就越嘈杂。 不对呀!红螺寺在京郊,为何四周会如此喧闹,于是她疑惑的掀开马车帘子。 “爷最好了~” 这外头哪儿是千年古刹红螺寺,而是充满人间烟火的城隍庙会。 “不准胡乱吃东西!不准往人堆里凑热闹!” 胤禛板着脸,极是严肃的重申道。 所以这就是晚膳的时候他一个劲的给她夹好吃的,直到她吃撑了才罢休的原因咯? 如今她腹内的晚膳还撑着,哪儿还有多余的肚子装下这满街的佳肴美食? 他这是预谋已久! 下马车之后,便衣护卫将二人众星拱月护在中间,而苏培盛与陈嬷嬷则随侍左右。 “老四!” 忽然有人在前方卖花灯的小摊前朝着他们招手示意。 第一百七十章 反清复明,诛杀清狗 这是?太子爷! 而跟在他身边的女子她也认识,正是太子侧妃纳兰凝婳。此时二人亦是微服出宫。 男人们走在前头,而女人们则紧随其后,纳兰凝婳是个极为蕙质兰心的女子,与她聊天很是愉悦。 她并未因为李金桂只是个侧福晋而对她颐指气使。 四爷与太子爷在前头猜灯谜对绝句,而她们则在后头拿着男人们为她们赢来的彩头。 有大胆的女子想要靠近自家男人,两个女人则叉着腰,板着脸将那些野花野草驱逐。 “四弟,你这个侧福晋很对我脾气,今后记得多带她来毓庆宫走动。” 纳兰凝婳对胤禛这个侧福晋的印象极佳,加上胤禛素来与太子爷关系亲厚,她自然乐的替太子爷笼络人心。 公主府那回她就看出胤禛极为宠爱这位侧福晋。 “胤禛替她谢过二嫂。” 此时一行人已逛过大半个庙会,四爷自然要亲自将太子爷送回紫禁城。 行至朱雀巷深处,队伍中的护卫们俱是不约而同地拔出腰间佩剑。 而四爷与太子爷更是被众人护在正中央。 “过来!” 胤禛飞身略到李金桂面前,将她护在怀中,而太子爷亦是将纳兰凝婳护在身后。 “何方鼠辈!天子脚下岂容尔等放肆!” 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竟敢在四九城内行凶? 就在众人保持高度警惕的时候,忽然从空中飘洒下如雪片般的纸条。 借着微弱的光线,李金桂眯着眼睛终于看清楚那纸条上写的朱红字迹:诛杀清狗,反清复明! “小心!是天地会!” 天地会!? 传说康熙爷曾秘密征调南少林高手远征西藏之虏。 但这些僧兵凯旋后,却有人诬告这些高手意图造反,于是朝廷派八旗兵,火烧南少林寺,将之除灭。 但有五个少林俗家高手逃脱不死,从此痛恨清庭,以万云龙做首领,陈近南做军师。 这些人立誓以反清复明为己任,故称天地会。 更有传闻天地会就是明朝遗民所创,其中更有南明朱氏一族的影子。 为何这些人会出现在京畿重地,来不及细想,数十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暗夜中浮现。 这些人各个身手不凡,看来今夜定是一场恶战,四爷与太子爷他们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 此时俱是面色凝重地将佩剑出鞘。 “待会找机会先走,不要恋战!” 四爷压低声线,对李金桂耳语道。 “凝婳,待会动手后你趁乱带着四弟妹先走!他们的目标是本宫和四弟!” “爷,妾身哪儿都不去!” 李金桂从袖中取出四爷为她备着防身用的袖箭挡在他身前。 “爷,妾身练过些花拳绣腿,妾身帮爷!” 纳兰凝婳随手从路旁打烊小摊的灶台边取过一根铁钎握在手里。 “胡闹!” “胡闹!!”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说道。 “今夜谁都别想活着离开这!” 一顶黑色的轿子从夜幕中飞驰而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们面前。 “杀光这些清狗!” 那轿子里传出阴测测的笑声,那笑声中带着无尽的威压,竟是让人觉得头晕目眩。 第一百七十一章 除却君身三寸雪 ,天下谁人 李金桂和苏培盛他们这些没有内力的寻常人还算勉强能接受这诡异的魔音。 但四爷和太子,以及那些护卫都是练家子,此时俱是一脸痛苦的捂着耳朵。 更有甚者,有几个护卫甚至痛苦不堪的蜷缩于地,不住的哀嚎打滚。 “狮子吼万云龙!” 糟糕!没想到对方还在轿子里未现身就有如此大的杀伤力。若是他出手谁又能是他的对手? “咻咻咻!” 一簇幽蓝色焰火在夜空中绽放,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那放出焰火的护卫顿时七孔流血倒地而亡。 “爷!” 李金桂搀扶着面色苍白的四爷,此时他已是虚弱的以剑支撑摇摇欲坠的身子。 “保护好自己,还有我们的孩子。” 看这情形,让她趁乱逃走也是奢望。 胤禛抬起手将她眼角的泪水轻轻抹去,那轿子里的高手内力深厚,无论如何,就算拼着一死也要等到援兵赶来。 方才那求救信号是为毓庆宫专属,此处距离紫禁城不过两条街巷的距离。 一刻钟,一刻钟内援兵定能赶来!就算豁出去这条命,也要护她和孩子周全! “别怕,有我在!” 他将李金桂紧紧护在身后,而苏培盛与陈嬷嬷也并未临阵脱逃,一个拿着锅铲,一个拿着苕帚。 二人俱是颤抖如筛糠般护在四爷与侧福晋身边。 若是能用这条贱命替主子拖延时间也好! 此时李金桂的思绪飞速运转,她料想那狮吼功对拥有内力之人杀伤力极大,但也不可能无度使用。 否则那轿子里的高手早就用这狮子吼将所有人都杀死,又何必大费周章带来那么多的黑衣帮凶。 会不会也只是在虚张声势? 算了!死就死吧!好歹也要验证一下她的猜测! 她抬起袖箭径直朝着那黢黑的轿帘射去,通常这种时候一定会出现那袖箭被高手的内力震碎或者弹开。 但那袖箭却是直直的射进那轿子里,很快传来一声闷哼。 李金桂:…!!! 胤禛:!!! 其余众人:∑(?Д?)!!!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高手都有命门所在? 就像战功赫赫的武神赵子龙没死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上,而是被娇妻的绣花针不小心扎破命门丧生那样戏剧化? “走!” 不管是不是歪打正着,趁着轿子里那高手还有那些黑衣人还在懵逼状态,李金桂抓起四爷的手朝着紫禁城方向狂奔。 而太子爷早在那轿子里传出闷哼的时候就带着纳兰凝婳提前跑路,真是!太不够义气了! 待他们的踪影彻底消失之后,那轿帘被一只极苍白极修长的手拨开。 “唐门?!” 一道霁月清风般的身影从天而降,一带着骓帏帽的白衣男子立在轿子顶端。 那支普通的袖箭岂能伤他,真正伤到他的是那袖箭忽然被人用极其深厚霸道的内力推波助澜。 “滚!” 从那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口中冒出带着杀气的一个字。 唐皓卿伸手掸去落在肩上的积雪,一名女杀手却是看的有些痴了。 好想变成雪,落在这位公子肩上,让他如此温柔地拂开… 第一百七十二章 无非公子与红妆 “呵,在下竟不知唐门中人竟也沦为清庭鹰犬!” “看来阁下尚有力气再战!那就来战!” 唐皓卿飞身立在黑色轿子面前,却听那轿子内响起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我们走!” “若说鹰犬!天地会才是名副其实的鹰犬,南明已覆灭多年,真以为靠着一个女人就能反清复明?” 唐磊反唇相讥,这天下谁敢将他们少主当鹰犬驱使,谁配? 没成想今日刚回京就遇到这些事情,为何那个女人总阴魂不散的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谁能让少主甘心为之驱使?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尖酸刻薄的面孔,唐磊恐惧的摇了摇头… 嘈杂的人声与马蹄疾驰声回荡在漏夜深巷中,谢天谢地,援兵终于赶到。 而太子一行人也在大内侍卫的重重拱卫下回到紫禁城。 死里逃生,李金桂将虚脱的四爷搀扶着踏上回府的马车。 天子脚下竟然出现反贼,朝野哗然,休沐期刚过,以太子马首是瞻的派系纷纷奏请万岁爷彻查此事。 此时康熙帝揉着眉心看着如山般摞在眼前的请愿折子,就算降鳌拜,平三藩都从未让他如此疲惫。 “万岁爷,敬事房来送绿头牌。” 梁九功端着七分热的雨前龙井万分忐忑的搁在御案上。今日万岁爷的心情很不好。 “去延禧宫!” “奴才遵命!” 延禧宫那位侍寝素来无需背宫,而是将那位请到万岁爷所居的昭仁殿内。 或是万岁爷摆驾延禧宫。这叫走宫,而其余的妃嫔皆是背宫侍寝。 什么叫背宫呢?其实就是万岁爷在准备翻妃嫔绿头签的时候,会事先让内务府的太监去告知妃子先准备准备。 太监会用斗篷把侍寝的嫔妃围在里面,然后背到万岁爷的龙床上。 但想起延禧宫那位主子,梁九功的眸色暗了暗,无奈地轻叹一口气… “娘娘,今日陛下翻了您的绿头牌。” “快去准备准备。” 良妃卫氏将手中的鱼食递给一旁的小太监,此时正捂着心口蹙眉轻咳。 “娘娘,老奴去准备西湖鱼羹。” “王嬷嬷…” 良妃的语气顿了顿,却被王嬷嬷深深凝视一眼,那眼中的情绪让她本就苍白的面色平添几分黯淡。 良妃喜欢锦鲤,所以延禧宫内都是亭台水榭,引活泉水入内,故而延禧宫内的鲤鱼池终年不冻。 万岁爷在延禧宫用膳从不用奴才在旁布菜,于是闲杂人等俱是识相的回避,只留下太监总管梁九功随行。 “万岁爷尝尝这西湖鱼羹~” 良妃将盛好的西湖鱼羹端到康熙面前。 “嗯~” 康熙端起那碗鱼羹慢条斯理地吃起来,看到他吃的可口,于是良妃顿时松了一口气,也开始心情愉悦的用起膳。 “多吃些~” 康熙面上噙着笑,将一块翡翠虾仁送进她嘴里。 “万岁爷,臣妾去换件衣衫。” 这好好的忽然刮起风来,良妃的身子骨孱弱,此时有些冷的瑟瑟发抖。 “等一下!” 康熙起身,将梁九功手里的明黄色御用斗篷披在她肩上。 “去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欲戴皇冕,必承其重 此时饭桌前只剩下康熙与梁九功主仆二人,但见康熙从容镇定的直起身,径直朝着一旁的鲤鱼池走去。 “呕!!” 他竟是开始抠喉催吐,将方才吃下的食物悉数吐进那鲤鱼池内。 数不尽的鲤鱼蜂拥而至,将那些残渣争抢殆尽,不一会儿,鲤鱼池内再次恢复平静…… 更衣室内,良妃将嘴角溢出的血迹擦干净,在门外王嬷嬷的再三催促下,在越发苍白的唇瓣上轻点口脂… 毓庆宫内,太子胤礽正与侧妃纳兰凝婳下棋对弈。 “爷,这招釜底抽薪着实厉害。” “不够,远远不够,那人已是棋盘上将军,无处隐藏!爱妃,下棋认真些,你输了!” “不行不行!重来重来!” 纳兰凝婳嘟着嘴开始耍赖的将那盘败局已定的棋局搅乱。 “你呀!” 壹心斋书房内,下朝回来到现在,胤禛伏案疾书许久,鄂尔泰则站在一旁伺候笔墨。 如今马齐已官至左都御史,而年羹尧虽在军中效力,但行伍出身毕竟比不过科举出身的文臣。 故而在四爷的授意下,于去年秋参与科举考试,一举夺得进士之荣。 如今授翰林院检讨,于川陕,两广地带任乡试考官。皇阿玛对他极为器重,看来升任内阁大学士之列只是时间问题。 年羹尧还太年轻,若是能在文官中云波诡谲杀人不见血中成长,那么将来重回战场的他,将会成为整个大清都无法忽视的将帅之才。 “这二等侍卫的位置你先呆着,你小子,平日里总叫你读书上进,如今知道世道艰难了?” “奴才的阿玛和额娘可高兴坏了,奴才叩谢主子恩典。” 几人之中,鄂尔泰的资质稍显平庸,西林觉罗氏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小氏族。 而马齐出自百年煊赫氏族富察一族。 富察家族世世代代有很多人是禁卫军出身,可谓是“禁卫军世家”。 禁卫军是干什么的大家都清楚,那是万岁爷最亲信的部队,富察氏出过许多禁卫军统领。 由于职位的特殊,他们往往和每朝的天子关系特别亲密,宫里的人都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往往代表着皇帝的想法和真实意图。 比如当时康熙爷想要撤藩的时候,朝中仅有两个支持他的大臣,其中一个就是姓富察氏的米思翰。就是马齐那小子的阿玛! 而他的阿玛只是个小小的国子监祭酒。 鄂尔泰比四爷年长几岁,六岁入学,攻读四书五经,八岁开始作文,练习书法。 自十岁开始就成为四爷最早的伴读玩伴,二人的情谊自然深厚。 他直到十六岁才应童子试,次年中秀才,十九岁补廪膳生,二十岁中举,即进入仕途,但政绩却平平。 如今已经二十一岁,幸亏在四爷的斡旋下袭佐领世职,充任二等侍卫。 忙活完政事,不知不觉间已到用晚膳的时候。 隔的老远就听到小花园里传来阵阵笑声,听着她爽朗的笑声,他的心情也舒畅起来。 看着她隆起的腹部像个小西瓜似的,连前几日新裁制的宽松旗装都快撑破了。 这才二月中,孩子才四个多月,但看着却与普通妇人怀胎六七个月一般。 压下心底隐隐的担忧,他悄然走到正在荡秋千的李金桂身后。 “小苏子!推高些!” 李金桂正坐在秋千架上玩得不亦乐乎,方才苏培盛还推的起劲,怎么这会忽然停下了。 “啊!爷放妾身下来!” “吃饭!” “唔!” 有些日子没抱过她,才发现她胖了不少。 “沉!”他提气将怀中的女人紧了紧。 “爷嫌弃妾身?哼,那去找年轻貌美的女人啊!” 生养过的女子就算再如何保养,身材也会走样。 第一百七十四章 伴随一生的丑陋疤痕 “胖成小猪也是爷辛苦养肥的猪!” 胤禛在她腰上抚了抚,肉乎乎的,手感着实不错。 而李金桂则是心事重重的垂眸看向隆起的腹部,想到肚子上忽然多出来的痕迹就觉得如鲠在喉。 入夜时分,沐浴更衣后的胤禛在房中边看书,边等李金桂。这都一个时辰过去了,怎么还没回来? “她还未沐浴好?” 从前二人都是一块沐浴,自从她有孕之后,他为了孩子,所以开始与她分开沐浴。 “奴才去问问陈嬷嬷!” “不必!爷亲自去瞧瞧!” 而此时的浴房内,李金桂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黯然伤神。 她垂眸看着肚子上狰狞的痕迹,自前几日开始,这些青色的痕迹就开始布满她的肚子。 陈嬷嬷说这种丑陋的痕迹,许多怀胎的妇人都有,且就算生下孩子,那些痕迹也只是淡化,而不会彻底消失。 这些东西连她都恶心的不想再多看一样,若是被四爷瞧见… 他素来都是讲究的人,唯一不讲究的地方,恐怕就是爱上她这样的人。如今她变成这幅鬼样子,该怎么办? 她抬起手悄悄擦拭眼泪,却没发现四爷不知在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 就在她转身之际,胤禛敏锐的发现她腹部的痕迹。 “受伤了?!” 他快步上前,抚着她肚子上看着触目惊心的痕迹,该死!陈嬷嬷她们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陈嬷嬷!!” 他怒不可遏对着侯在门外的陈嬷嬷吼道。 “爷,不怪陈嬷嬷她们!” 李金桂将屏风上的宽袍披在身上,遮挡住那些恐怖的痕迹,又让闻讯赶来的陈嬷嬷退下。 她牵着四爷的手,二人坐在浴房内的软榻边。犹豫片刻,李金桂还是决定将真相和盘托出。 “爷,这些东西叫花肚子,许多妇人怀胎之时会长出来,怕是这辈子这些可怕的痕迹都要跟着妾身。” 所以这就是她这几日心事重重的原因?胤禛有些愕然。 但他蹙眉的样子看在李金桂眼里,却是以为他方才看见那些丑陋的痕迹,定是觉得被恶心到了。 “爷!你做什么!” 却见他单膝跪地,将脸颊贴在她肚子上。 表情严肃而虔诚,还不时抬眸与她对视。 “爷!不要!妾身的肚子太丑了!” “说什么胡话?这是你替胤禛辛苦孕育子嗣的痕迹,爷不嫌弃。就算长在脸上又何妨?你还是你!胤禛此生情之所钟。” “才不要长在脸上!” 她顿时破涕为笑,用手捧起他认真的脸,他不嫌弃就好,反正这辈子也只有他能看到肚子的地方。 “哎,这小脑袋整日里都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回去睡觉!”他作势就要将她抱回屋里,却被她轻轻推开。 “妾身还未沐浴!一下下,就一刻钟!” 敢情她方才在浴房里磨磨蹭蹭一个时辰竟全在对着镜子自怨自艾? 胤禛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于是将她抱进重新添过热水的浴桶里。 “爷帮你洗!” 女人啊~若是给她一面镜子,能前前后后反反复复地照上几天几夜!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云中谁寄锦书来 “算了,还是让陈嬷嬷进来伺候!” 胤禛极为不自然地将眼神撇向别处。他发现自己在金桂面前总能轻易犯戒。 于是他只能选择退让。他怕自己因着一己之私,伤着她和孩子们。 “胡闹!你怀的是双生子!又岂能以寻常妇人比较!” “等出月子再好好让你补偿爷!” 他不敢再逗留,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尖,旋即逃也似的,匆忙转身离开有金桂在的浴房。 这些日子来他甚至试过,与她分成两个被窝睡觉。 但她睡觉极为不老实,反正第二日她定会钻进他的被窝里,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让他哭笑不得。 他还能怎么办?只能宠着惯着,谁让金桂是他的女人。 最后也就作罢,胤禛甚至觉得再这么下去,他都会修炼成入定老僧。 但最后才发现他实在太高估自己,苏培盛也曾建议让别的女人伺候,但终不是她,他不稀罕。 “睡吧!” 沐浴后的她瞪着麋鹿般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旋即钻进他怀中。 胤禛的身子微微僵了僵,他眼眸微眯,在心底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阳春三月,吹面不寒杨柳风,随着孩子的月份越来愈大,整个壹心斋也开始变得紧张兮兮。 为不让人发现她肚子的异常,于是不久前四爷以侧福晋擅自使用逾越身份的饰物与衣料,以血燕漱口奢侈无度为由,将她再次禁足。 连蓝齐儿好几回借着来找乌拉那拉素娴串门子都没找到机会见上一面,听苏培盛说,她暗地里急的直跺脚,骂四爷是护食的狗崽子… 只不过四爷若是狗崽子,那她自个又是啥? “好饿!!” 已经快六个月身子的李金桂扶着肚子在小厨房来回逡巡,自前日起,她的饮食就受到严格的限制。 可恶!为防止她偷偷溜进小厨房偷吃,四爷竟是命人在三餐之外的时间将小厨房落锁。 今夜是十五,料定他在听雪堂定不会来找她,于是三更半夜饿到睡不着觉的李金桂偷偷摸摸来到小厨房门口。 “哼!闯门不行,那我就爬窗户!” 区区一把锁根本无法阻拦吃货的脚步,李金桂蹑手蹑脚的溜到小厨房透气的小窗户前。 她轻手轻脚端来矮凳子,一只脚刚攀过窗棂,却感觉脚下有什么东西在啃她的裤腿。 “红螺儿!” 这臭狗半夜不睡觉,竟是撒欢的缠着她直转圈! 分神之际,忽然她脚心传来阵阵剧痛,倒霉催的!这个时候竟然脚抽筋了。 就在她摇摇欲坠间,腰却被人扶住,她后怕的拍拍心口,转身一看,顿时小脸一垮。 “爷…” 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被抓包了! 胤禛也是又气又好笑,傍晚的时候收到唐皓卿的来信,本想早些将信里的内容说给她听,却不想屋里不见她的踪影。 他急的四处寻找,没想到竟是抓到她在小厨房鬼鬼祟祟。 “为何在小厨房鬼鬼祟祟?” 她不说,他也猜到原因,却见她眸中泪光星星也。 “胤禛…我好饿!!” 第一百七十六章 没出息的女人 “没出息的女人!” 为口吃的竟是连眼泪攻势都搬出来了,胤禛无奈的伸手将她腮边的泪痕擦干。 “上来!” 他弯腰俯身,示意李金桂趴在他背上。 哎,好饿,不想回去! 她不情不愿磨磨蹭蹭的趴在他的背上,眼前一花,四爷竟是带着她飞身跃进小厨房内。 “坐着别动,爷给你做素菜汤!” “加个鸡蛋?要溏心的荷包蛋。”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眼中亮晶晶的盈满期翼。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胤禛虽严肃的板着脸,但手上却没停下,开始任劳任怨的生火煮宵夜。 小厨房里的动静自然惊动守夜的奴才,当值夜的太监听见小厨房内的动静时,吓得以为壹心斋内有贼人闯入。 最后还是闻讯赶到的苏培盛壮着胆子从门缝里瞧了瞧,这才淡定的甩甩手。 “都回去歇着吧,没你们啥事儿~” “慢点吃!” 胤禛一手支着脑袋满眼宠溺的看着她狼吞虎咽,一手取下她衣襟上的锦帕,细致地替她擦拭着吃到下巴的油渍。 一个在吃,一个看着她吃也觉得无比满足,待收拾干净厨房后,他再次将她背起,飞身回到房内。 这大半夜的填饱肚子之余,还听到唐糖的消息,她雀跃不已的挽着四爷的脖子。 唐皓卿来信说,唐糖身上的毒已在控制范围内,如今她还太小,待她长大一些,可以与他们夫妻二人互通信笺。 待到她会读书识字,至少还要等个五六年,真是痛苦的煎熬~ 弹指间已到五月中,入夏以来,雷暴天气不断,胤禛除每日上朝和去毓庆宫与太子爷议政外,其余的时间几乎都呆在壹心斋内。 当然旁人自然是以为四爷整日都在听雪堂办公,甚至连每月初一十五固定让福晋伺候的时间都顾不上。 后边三个月,那些大油大荤的菜和容易长肉的糕点零食几乎在她的饭桌上绝迹。 她这体重是控制住了,但李金桂险些抓狂! 但想起四爷这几个月来亦是陪着她饮食清淡,如今整个人都越发清瘦,她就愧疚的不好意思抱怨。 胤禛心中亦有愧,从她怀胎初期到即将临盆,他亲眼目睹她为人母的艰辛,如今她肚子大的甚至站着都看不见自个的脚尖。 连俯身修剪脚趾甲对她来说都异常艰难。 骄阳晴雨后,天气最是闷热,李金桂躺在院里银杏树下的竹摇椅上。 再有小半个月即将临盆。这手上的指甲还能动手自个处理,但脚上的指甲只能拜托丫鬟帮忙修剪。 为避免树叶上的水珠子落在身上,此时头顶上方撑起一方油布做成的遮雨棚。 树下凉风习习,她将肿成猪蹄子的双脚放在矮凳上,听着那滴滴答答的水滴落在遮雨棚上,昏昏欲睡。 这几日她根本就无法安然入睡,一躺下就感觉心口闷得慌,她只能趁着四爷睡着后,悄悄起身,半靠着床头,坐着睡觉... 入夏以来,黄河水患不断,这几日胤禛几乎是早出晚归,今日难得皇阿玛将太子爷叫到养心殿问政,心里实在惦记那小懒猫儿,于是找了个借口提前回府。 “爷...”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天下第一难事 准备帮熟睡的李金桂剪脚趾甲的丫鬟正准备起身行礼,却见四爷朝着她摇摇头。 他用眼神扫了扫丫鬟手里的小剪子,苏培盛立即会意。 将丫鬟手里的小剪子拿来,又用衣衫擦了擦,这才恭敬的呈到四爷手中。 “都下去~” 他俯身将一旁的小圆凳挪到她脚边,轻声说道。 这壹心斋的奴才们,已被每日司空见惯的狗粮塞的习惯了,于是院中的闲杂人等俱是避嫌的离开。 连苏培盛也识相的躲远远地。就怕撞见什么不该看见的。 临盆将至,她的双脚竟是水肿的厉害,每日利水的冬瓜茶也饮了不少,但却仍是不见效。 她每晚都难受的无法入眠,他都知晓。 他将内力汇聚于指尖,替她轻轻疏导经络,待看到嵌进肉里的指甲,他心疼的蹙眉。 这该从哪开始入手?杂乱无章的政事也从未让他如此手足无措。 他俯身贴近她的脚面,小心翼翼的修剪着她的指甲。 也不知过去多久,他的鼻尖都因过度紧张而沁出细细的汗珠。而他的后背已然被冷汗打湿。 好紧张,面对皇阿玛措辞严厉的问政都从未如此紧张。 睿智如胤禛,却不知有个词叫关心则乱。 还有一只脚!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捧起她的脚趾,而此时李金桂却却幽幽转醒。 樱桃这丫头平日里看着挺麻利,怎么今日却如此磨磨蹭蹭? 她一抬眸,却见四爷几乎将鼻尖贴到她的脚面,而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修剪指甲的小剪子。 “别动~马上就好~” “怎的出一身的汗?” 她取过手边的团扇,开始替他扇凉。 “妾身去唤樱桃来~” 她缓缓将被他攥着的脚收回,却被他再次握紧。 “别动!” “爷~” 这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这庭院里,若是被人看到堂堂贝勒爷在替一个妾侍修脚,这成何体统。 “这只有你我。” 胤禛抬眸深深凝视她一眼,有时候就算她不说话,只是一个细微表情变幻,他就能心有灵犀猜到她心中所想。 “好了!” 他长舒一口气,这可比处理政务累百倍。此时他只觉得浑身都快累的虚脱。 晚膳过后,李金桂窝在四爷的怀里,这种踏实的安全感让心内的恐惧减少许多。 而此时胤禛正拿着一本三字经,一边抚着爱妻腹中的一双孩子,一边振振有词的念着三字经。 自第六个月开始,他每晚临睡前,就要对着腹中的孩子念那些之乎者也,当然听在李金桂耳中却是最好的摇篮曲。 她趴在他怀里寻到一处最舒服的角度,听着他悦耳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仿佛在说:睡吧,睡吧.... 睡梦之中,忽然感觉肚子开始阵阵疼痛,这感觉太过于熟悉,她惊的从四爷怀中弹开。 “恩?” 胤禛看着她这幅惊慌失措的样子,不解的望向她。 她点点头,他顿时会意,产期还有一个月,她竟是再次提前生产! ”苏培盛!去叫稳婆与府医!” “通知南熏小筑!让应嬷嬷与刘嬷嬷亲自坐镇南熏小筑!” 第一百七十八章 来不及刨喜坑 “爷!!” 李金桂忽然揪着四爷的胳膊,满是焦虑之色。 “我在!别怕!” 胤禛有条不紊地指挥众人,这一回从怀胎初期到她马上临盆,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中算无遗策,绝对不能出半点纰漏。 “喜坑!孩子们的喜坑还未刨!” 这刨喜坑是满人产子的古老习俗,在即将临盆前一个月命人在居所内找出吉位。 还需在喜坑中放入金色和银色的饰品,意为“快生吉祥”。 说直白一点,这个喜坑就是一种信仰,为的是保佑孩子健健康康。 挖好后在坑内放筷子,寓意快生子,还有红绸子、金银八宝等物。这个喜坑是分娩后紫车河的掩埋之地。 “陈嬷嬷!进来照顾她!” “爷这就去刨喜坑!” 此时李金桂亦是镇定自若的躺在床上,由着陈嬷嬷她们布置产房。 满人女眷临产时,产房外面需要悬挂大刀,用以镇邪。 此外,还要放置易产石,借以助产,这些东西都是为生产顺利、母子平安而设。 还有琳琅满目的分娩用具,主要有大小木槽、小木刀、大黑毡,以及吉祥摇车。另外还要准备木碗、木锨等物品,这些是分娩后处理紫车河需要用到的。 四爷曾经想过要借紫禁城里的易产石和大楞蒸刀,这些可都是珍稀之物。 易产石藏于乾清宫,大楞蒸刀收存于皇帝办理政务的养心殿,平常任何人都不许擅自将它们拿出。 只有在重要嫔妃或皇室成员临产之时,经万岁爷许可后方可请出,分娩之后要立即送回原处,违者治以重罪。 但却被李金桂拦下,她的身份卑微,若是被有心人拿这件事来大做文章,怕是折了孩子们的福气。 胤禛火急火燎的赶到算好的喜坑旁,填喜坑的金银筷子那些个东西早早的就备下了。 他解下腰间自小就佩戴的紫玉麒麟玉佩放进喜坑内,又取下李金桂前几日亲自做的木樨花香囊。 这身上最珍贵的配饰就这两样,都埋喜坑里定能保佑她娘儿三都平安。 “去!告诉乌拉那拉氏,就说李侧福晋与宋格格同时临盆!让她去南熏小筑坐镇!不准她身边任何人踏入产房半步!” “苏培盛!你亲自去!” 此时精奇嬷嬷,灯火嬷嬷,水上嬷嬷,这些专司生产的包衣奴才也已就位。 而产房内,不时传出她隐忍的闷哼声。 “爷,奴才伺候您到书房等候,这才刚开始,怕是还有一会儿功夫!” “嗯!” 书房内有通往卧房的暗道,那些负责生产的包衣奴才虽知根知底,但百密仍有一疏。 产房重地除陈嬷嬷和两个稳婆之外,禁止任何人涉足。 而此时的关雎轩内,乌拉那拉素娴正好整以暇的穿戴梳洗。 “人都说物以类聚,这二人出身卑贱,连生孩子都上赶着在这种又打雷又下雨的鬼天气!” “叫刁嬷嬷去壹心斋瞧瞧!记得见机行事!” 那刁嬷嬷正是随四爷下江南伺候爷起居的嬷嬷,她不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只是赔钱货 但进府这些日子,她深知四爷的秉性,他虽看着冷情,但却极为厌恶她往他身边安插眼线。 这偌大的贝勒府,她虽是嫡福晋,名义上的女主人,但总感觉掌间握着的是流沙,她越想掌控,那种无力的感觉就越明显。 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真的很糟糕!从小到大,她从未感觉如此挫败过。 行至南熏小筑,才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宋格格鬼哭狼嚎的声音。 乌拉那拉素娴鄙夷的蹙眉,取下帕子捂着口鼻,这院里总有一股庸俗的脂粉气,让她闻着想吐。 “宋格格如何?” “回福晋,格格羊水破了,如今刚饮下参汤提神,就等胎动发作!” 应嬷嬷毕恭毕敬的站在乌拉那拉素娴面前回话。 她是听雪堂里的管事嬷嬷,自然要客客气气的对待。 “那就有劳嬷嬷,里头需要些什么东西嬷嬷尽管开口便是。” “福晋,爷让您帮着宋格格刨喜坑。吉位已选好了!” “嬷嬷去产房坐镇,定要让她们母子平安,告诉宋格格,若能生下长子,贝勒爷与本福晋定不会亏待她!” 乌拉那拉素娴转身之际,却幽幽地走到产房门口。 “妹妹,爷虽人在壹心斋守着李侧福晋的孩子,但爷并非不关心你们娘儿俩的安危,妹妹该放宽心平安生下孩子才是!” 她这句看似宽慰的话却着实恶毒,若此时宋格格真的在临产的关键时刻,怕是会因为这句话引起情绪的起伏。 这对生产极其不利,即使宋格格能平安诞下孩子,那么她对壹心斋的侧福晋也会因此埋下隔阂怨念。 应嬷嬷见惯这些后宅的尔虞我诈,但仍是免不了暗自心惊,这嫡福晋佛口蛇心,难怪爷不喜欢她。 乌拉那拉素娴来到挖好的喜坑前,此时那喜坑内金银红绸那些个东西都已经准备齐全。 “你们下去候着!” 丫鬟仆妇们皆是垂首离开,乌拉那拉素娴把玩着手中的木筷子。 一声极轻的木头断裂声响起,却见那木筷子已是隐约可见一道裂隙。 她又取下彩星耳朵上的一只坠子,这喜坑内最忌讳放女子用过的东西。 若是生个格格还好,若生的是个小阿哥,那今后定会是在脂粉堆里厮混的纨绔废物。 她将那单个的坠子塞进喜坑底部,又用泥土掩好,反正府里的丫鬟佩戴的首饰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就算是查也查不到她的头上,她不解气的将喜坑边的泥土踹进坑里。 “一定要生个赔钱货!长生天保佑!” …… 而此时的壹心斋内,李金桂正痛苦的抓着红绫站着生产。 她怀着双胎,为免意外,站着生产是最佳的选择。 “可还安好?” 四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怎么来了? 这产房乃污秽之地,男人进来那是会倒霉的。 “爷!男人不能进产房!快出去!” 却见四爷径直走到她面前,用手托着她的腰。 “又不是第一回,你安心生孩子,爷陪你们!” “侧福晋!孩子的头马上要出来了!您快呼气!呼气!” 肚子疼痛难忍,她匆忙深呼一口气,在陈嬷嬷的帮助下缓缓用力。 第一百八十章 似曾相识的身影 “呦,什么风把刁嬷嬷吹到壹心斋来了?” 苏培盛抱着手臂看着刁嬷嬷垂头丧气的在壹心斋门口徘徊。 “刁嬷嬷莫不是忘了田嬷嬷是怎么死的?” 看着这老虔婆目光闪躲,苏培盛忍不住敲山震虎,那田嬷嬷正是在海宁府的时候,差点害的金桂姐难产而亡的婆子。 “不敢不敢,苏公公,是福晋让老奴来壹心斋看看需不需要搭把手。” 想起那日田嬷嬷被凌迟处死的惨状,她如今还心有余悸,时常发恶梦。 “究竟是搭把手还是下黑手,嬷嬷是个聪明人,回去之后怎么说,不需要杂家教你吧~” “那是那是,贝勒爷亲自坐镇壹心斋,自然不需要我们这些笨手笨脚的老奴才在边上添乱!” 刁嬷嬷谄媚的恭维道,转身之际却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咿?那婆子好像在哪儿见过?” 她狐疑的嘟囔道,却被苏培盛拦住去路。 ..... “生了生了,是个小格格!” 陈嬷嬷等人动作麻利的处理好刚出生的小格格,胤禛小心翼翼的轻点孩子的哑穴。 “爷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胤禛亲自抱着襁褓中的女儿离开,他必须立即将这孩子送到南熏小筑内,否则宋氏那怕是纸保不住火。 四爷离开没一会儿,已是精疲力尽的李金桂终于产下第二个孩子。 “恭喜主子,还是位小格格!” “嬷嬷,小格格与她姐姐的容貌可是一模一样?” 她忧心忡忡问道,若是一模一样,怕是又要大费周章解释这件事情。 “主子您放心,两位格格眉眼间虽与贝勒爷神似,但看着二格格的神韵更像主子您~” 陈嬷嬷的眼睛在李金桂与襁褓中的小格格之间来回逡巡,笃定说道。 “主子您先躺着歇息,过会稳婆会将您的胎衣取出来~” “黄嬷嬷,仔细照料主子,定要取出完整的胎衣!” 那被点名的接生嬷嬷福了福身子,抬眸之际,眼中却是一片阴鸷。 没想到这侧福晋怀的竟然是不吉利的双胎!还有贝勒爷这会抱着大格格去哪儿了? 难道是要杀人灭口,将大格格悄悄处置?她要尽快将这的消息传递出去才行! 这取胎衣也讲究手法,若是一不留神,不经意间的动作也会伤及母体,那么将来想要再孕也就永远没有指望。 旁人根本就觉察不出任何异样。只会认为是产后虚弱没有调理好底子所致。 黄嬷嬷用随身携带的帕子仔细擦拭双手,默然垂首来到床榻前,掀起被角准备替这位侧福晋取出胎衣。 此时已是日出东方,她举起的双手指尖竟是在晨曦的照耀下竟是淬着幽兰色的诡异光芒。 “主子,会有些疼,您忍忍~” “恩~有劳嬷嬷~” 李金桂已经累的眼皮都睁不开了,如今孩子已经平安产下,再没有什么威胁存在。 而且能进这产房内的定都是爷的心腹,左右不会翻出什么风浪,于是也就放心的让她伺候。 那嬷嬷轻手轻脚开始查看,此时胎衣已经滑出一些。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云破月来花弄影 “砰!!” 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李金桂被这巨大的声响惊的匆忙坐起身。 却见四爷提着剑,一脸惊魂未定的站在她面前。 “啊!!” 她还未反应过来,却听那伺候她的嬷嬷一声凄厉的惨叫,转瞬间就身首异处。 “金桂!!” 胤禛将染血的佩剑一丢,一个箭步冲到满眼愕然的李金桂面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差点就要再次失去她! “爷?” 他竟是浑身都在颤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从未见他如此恐惧和惊慌失措。 “我在这,别怕~” 她捧起他的脸,他眼眸低垂,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胤禛,你的金桂在这,看看我~” 他总是这样,有心事的时候总喜欢垂眸,掩盖眼中的真实情绪。 “姐...姐姐!” 就在此时,苏培盛上气不接下气的冲进房内。 “姐..姐姐可还安好?那黄嬷嬷呢?” 他警惕的四处观望,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住,定睛一看,却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苏培盛,将这婆子处理掉,就说她冲撞爷,已被爷就地正法!” 苏培盛跟随四爷许久,对这血腥的场面早就见怪不怪,他亲自揪着那仍是瞪着惊恐双眼死不瞑目的人头,轻一挥手,将那人头扔进庭院中。 “小喜子,小福子,将这婆子处理了!” 此时闻讯赶到的乌拉那拉素娴刚踏进壹心斋内,迎面却飞来一个黑乎乎的球。 “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将那飞来的球接住,却见一张血红的死鱼眼正满是怨毒瞪着她。 “啊!!” 她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尖叫。 “福晋!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态,成何体统!” 却听四爷不悦的语气从房内传来,她强压下心底的恐惧,眼中带着楚楚可怜的泪光。 “爷教训的是,妾身知错~” “这嬷嬷方才冲撞了爷,还吓着侧福晋和小格格,死有余辜!” 小格格?哈哈哈,长生天显灵了,这两个贱人生的都是赔钱货。 “妾身恭喜爷,恭喜妹妹与宋格格,爷今日真是双喜临门。” “恩,这几日要劳烦福晋多操持,福晋,你下去歇着吧~” “那妾身告退,过几日再来看望妹妹。” 待闲杂人等都离开后,屋内又剩下李金桂与四爷。 产房内仍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经久不散,但却不能在这个时候开窗通风。 炎炎夏日坐月子最是难熬,不能饮冰,不能冲凉,不能到外头纳凉。 整个贝勒府冰窖里的冰块都被四爷拨给壹心斋与南熏小筑使用。谁让她们二人肚子争气,诞育子嗣有功。 关雎轩内,乌拉那拉素娴与其余几位格格竟是罕见的同桌而坐,此时几人正吃着西瓜解暑。 “哎~这西瓜没用冰块镇过,吃起来一股热气,可怎么入口?” 曲格格将手里吃了一小口的西瓜置气的扔回托盘内。 “妹妹,怪不得这西瓜,若是你将来也能为贝勒爷开枝散叶,莫说冰窖里的冰块,就算你要六月飞雪,本福晋也会想办法去找~” 第一百八十二章 被爱判处终生孤寂 “这西瓜吃不吃不打紧,只是爷已经好些日子不进后宅,我们就算想当额娘,可是如今这情况,也找不着机会呀~” 武格格愤愤不平的轻声说道,她这句话却是踩到在场所有人的痛处。 原以为壹心斋那位与南熏小筑那位正在坐月子定不方便伺候爷,她们就有更多的机会。 却不想那二人过几日就要出月子了,四爷却一回都没来过后宅。 “这段时间爷一回府就在听雪堂处理政务,爷没去诸位妹妹那儿,自然也没去本福晋的院里。” 乌拉那拉素娴心内也是惆怅不已,按理说四爷这个年纪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 但似乎总是在忙着公务的事情,一年到头,来后宅的的日子简直十个指头都算的过来。 但四爷在忙公务,她们也不能有怨言,不能拎不清,否则定会被四爷厌弃。 而此时被后院妻妾抱怨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的四爷,正在亲自替李金桂用艾草汤梳洗。 “爷,妾身自己来~” 他顺势接过,脸上却带着笑意,在艾草汤里润了润,又递给带着抹额的李金桂。 “小渔儿在宋格格那儿可还吃得香,睡得好?” “只可怜小渔儿,不能和妹妹呆在一块!” “左右都在府内,而且宋氏身份低微,侍妾格格没有资格抚育孩子。” 四爷的意思,是找个理由,将小渔儿接回到她身边抚育。 “不行,宋格格性子温和,小渔儿呆在她身边也好,反正每日都能带着小西瓜去南熏小筑看她姐姐。” 小渔儿是双生姐妹里的姐姐,大名叫爱新觉罗·婉渔。 而此时正在她怀里酣睡的小家伙叫爱新觉罗·颖彤,小名是她阿玛取得,叫...小西瓜~ 据四爷说,这姐妹二人的性子天南地北,姐姐温柔娴静,妹妹则活泼好动。 至于为什么叫小西瓜?李金桂也表示很惆怅,据说她还在肚里的时候,就知道与四爷嬉戏玩耍,难怪她从前在半梦半醒间总觉得有人在摸她肚子。 想着将来小西瓜若是长大了,定会恨死他这个阿玛!取这么接地气的乳名。 这才刚出月子,李金桂就被告知,万岁爷与皇太后要见见小西瓜。 侍妾格格的孩子,尤其是女孩,根本就没有资格面圣,而入皇室玉碟的侧福晋就不同,侧福晋所出的孩子算得上半个嫡女。 连带后院里女人们送的满月礼,都区别甚大,这就叫女凭母贵。 这日清晨,李金桂抱着孩子,穿着觐见的朝服冠冕,与同样一身朝服的四爷与乌拉那拉素娴一道踏上入宫的马车。 “妹妹,待会见到皇阿玛与太后不必过分紧张,言简意赅即可,若是拿不准主意,就少说话~” 乌拉那拉素娴看似体贴入微,一路叮嘱着李金桂进宫面圣时所要注意的细枝末节。 这些礼节四爷早就命教习嬷嬷训练过,她自然熟悉的很。 乌拉那拉素娴既然想在四爷面前表现她贤惠的一面,李金桂只能配合她的表演。 第一百八十三章 坑死人不偿命的女人 所以她无比虔诚,毕恭毕敬洗耳恭听。 当今太后居于宁寿宫内,而非历代皇太后所居的慈宁宫。她不是不能住,而是不敢住。 为什么贵为太后却敢住呢?这跟康熙爷有关,康熙爷八岁的时候先帝就驾崩了。 十岁的时候生母孝康章皇后又薨逝,所以从小就是孝庄太皇太后辅佐他登基,在处理繁琐的政务中出谋划策。 所以康熙爷跟孝庄太皇太后是最亲的,在太皇太后病危的时候,康熙爷还宁愿自己折寿也要保住孝庄的性命。 不过不久后太皇太后还是归天了。在太皇太后归天之后,康熙爷执意将太皇太后的梓宫留在慈宁宫,说“慈宁宫在,皇祖母就在;皇祖母在,慈宁宫就在。” 最后是诸位大臣纷纷上奏折不同意康熙爷的做法,说如此以来太过荒唐,最后康熙爷没办法就将太皇太后的梓宫迁了出去。 之后康熙爷就年年在慈宁宫祭拜太皇太后,慈宁宫就好像变成了纪念太皇太后的地方。 如今这位皇太后是先帝爷的继后博尔济吉特氏,而她的姐姐,就是大清第一位废后——博尔济吉特孟古青。 此时佟佳贵妃与德荣惠宜四妃皆已到达寿康宫。 “这孩子看着就是有福气的,瞧瞧这耳垂!” 毕竟是嫡亲的祖母,虽只是个小格格,但德妃仍是欢欣不已,将一早就命人准备好的白玉项圈戴到小格格身上。 佟佳氏还在病中,一看到这孩子的小脸,竟觉得与她早夭的小公主有几分神似,于是强打起精神接过那小娃娃,抱在怀里。 其余几位娘娘也不住的说些吉祥话,又送上准备好的礼物,这中间乌拉那拉素娴与四爷被夹在中间,难免被这些长辈催生嫡子。 “皇上驾到!” 康熙爷来了!一屋子的人除去坐在上首的皇太后,其余都齐刷刷的下跪行礼。 “都起来吧!” 康熙爷坐在太后边上的主位,李金桂刚想随着众人起身,却听见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在唤她。 “李侧福晋?” “噗通!” 一声突兀的声音响起,李金桂竟是整个人都像只蛤蟆似的趴在地上。 都怪这花盆底,许久没穿,方才起身之际。竟是整个人都扑倒在地。 周遭传来阵阵隐忍的抽气与轻笑声,怎么办,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皇阿玛恕罪,李妹妹初次面圣,有些紧张害怕。” 乌拉那拉素娴极为贤惠的将这个丢人现眼的女人扶起来,又与她一道跪下谢罪。 “你怕朕?” 听到皇阿玛这句没有声线起伏的诘问,胤禛藏在身后的手紧张的攥成拳,但这个时候他不能出声。 “李氏长居内院,没见过世面,儿臣回去定让人好好教她规矩。” 胤禛终是忍不住开口维护他的女人。 “朕在问她!” 该死的乌拉那拉素娴,在关键时刻总给她挖坑跳,眼前这个问题若是答错一个字,那又是灭顶之灾。 只有昏聩与暴虐的君主才会让人惧怕! 第一百八十四章 你这是在怕朕 该怎么回答?无论回答怕,还是不怕,都会激怒康熙爷。 这哪儿是选择题,简直就是一道不折不扣的送命题。 回答不怕?那就是藐视君王,无视君上。 回答怕,那就是在暗示康熙爷是令人生畏,昏聩暴虐的君主。 此时李金桂额头贴着冰冷的汉白玉地砖,脑中飞速运转。 该怎么回答康熙爷这个犀利的问题?怎么能够全身而退? 耳畔传来太后拈佛珠的轻微响动,李金桂顿时眼前一亮。有了! “万岁爷,奴才不怕您,您是圣君,奴才怎会惧怕?只是一时之间被您的君威震慑,就像对庙里的菩萨神仙玉皇大帝一样,心存敬畏。” 她只是侧福晋,自然不能在皇帝面前自称臣媳,只能叫自个奴才。把人皇比喻成玉皇大帝这些神仙,总不会错吧。 在男人的眼中,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若是用歌功颂德的诗词歌赋来赞扬康熙爷,定会引起康熙爷的反感,得不偿失。 倒不如返璞归真! 却听太后忍不住轻笑出声。 “皇帝,这丫头着实有趣。” 恭维的话康熙帝也听过不少,但还是第一回听人把他比作庙里的菩萨诸神,康熙帝面上的表情温和几许。 “起来吧~” 女子无才便是德,若是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诗词歌赋来歌功颂德,定会让万岁爷觉得她有牝鸡司晨的嫌疑。 她用这种寻常百姓才会说的土味恭维话,虽听着粗糙,但话糙理不糙,初次与康熙爷交锋,她险胜。 午膳被安排在寿康宫内,太子爷与太子妃,还有太子侧妃纳兰凝婳亦是一道赴宴。 都是侧室,她与纳兰凝婳被安排在靠后的偏僻角落里,倒也自在。 不一会儿,却见几个小太监端着托盘入内,但却并未将托盘里的菜肴端到她们面前。 “那碗里的是什么汤?看着红红的怪吓人。” 纳兰凝婳凝神看了一眼,忽然郁闷的别过脸去。 “这大夏天怎么端鹿血来了~” 鹿血?勋贵之家的男子有生喝鹿血的传统。鹿血就是梅花鹿的血液,系名贵药,具有滋补的功效。 自古以来就是宫廷皇族、达官显贵治病健身的珍品。 当看到那碗鹿血的时候,乌拉那拉素娴也是微微一怔,旋即偷眼瞧着一旁的四爷。 胤禛无语,他这个年纪根本就不需要这种东西养生。 但皇阿玛与太子爷都已经开始豪饮,若是他还如此扭捏,算什么男人。 于是他端起那碗鹿血一饮而尽,这还是他初次饮鹿血,只觉得这东西入口之后,味道实在不怎样! 看着身边的四爷却面色如常。 乌拉那拉素娴心底升起一股挫败感。 “素娴,待会陪哀家去畅音阁听戏。” 她怎么忘了这茬! 早知道今日万岁爷会赐鹿血给四爷用,她定不会答应太后今日陪她听戏,而那戏班子还是她花重金请来讨好太后的。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乌拉那拉素娴气的差点吐血。 她本想将李氏一道叫来陪同,却不知在何时,和四爷都没了踪影。 第一百八十五章 再到红螺寺 马车厢内,李金桂抱着孩子刚想登上马车,却被四爷拽下。 “陈嬷嬷,带小格格到后头那辆马车~” “改道红螺山!” 胤禛不由分说,将她怀里的孩子抱到一旁候着待命的陈嬷嬷手里。 “爷,为何去的如此仓促,不如明日准备好再去~” “去了你就知道了~” 胤禛二话不说,牵起李金桂的手,与她一块踏入了马车。 她竟是忘了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这可是二人成婚的纪念日。 他可是命人提前准备了她喜欢吃的蛋糕,而且还用冰镇着,若是去晚了,怕是蛋糕就就毁了。 为着今日这特殊的日子,胤禛还特地找来洋人教习,让那教习叫他学洋人的舞蹈。 金桂与蓝齐儿都学过洋人的舞,虽然与大清的舞蹈相比,洋人的舞蹈根本就无趣的很,但他仍是虚心求教。 原本胤禛就想带着她一块到红螺山别院庆祝一番,却被今天的宴席给搅了局。 “苏培盛,你来驾马车!” 苏培盛满脸堆笑,会意的接过那马车夫的鞭子,可劲的挥舞着马鞭。 那马儿很快开始疾驰,李金桂还未坐起身,却被钻进马车的四爷拽着坐回位置。 一路上,为了避开随时可能追上来的乌拉那拉氏。 他尽捡着偏僻无人的小路走,将后头陈嬷嬷的马车甩的无影无踪。 原本两个时辰的路程,在策马狂奔下,竟是只用一个半时辰就抵达。 红螺山脚下的南山居。 真正的李锦姒自然被安排到别的隐蔽处。 苏培盛将马车停在南山居门口,又仔细支着耳朵听着车厢内的动静。 迎面却一阵劲风刮过。 “贝勒爷~” 他只看见贝勒爷寒着脸,面无表情的从马车内出来。 苏培盛刚想请安,却见贝勒爷又飞身冲进南山居内,还牵着金桂姐姐的手。 哎呦喂,看着二人牵着的手,苏培盛惊的匆忙将眼睛蒙上。 李金桂是真的怕了,没想到这一碗看着平常的东西,竟这么可怕,从晌午到掌灯时分,她连晚膳都还没吃。 其实她也记得他们的成婚纪念日,只不过礼物放在了壹心斋内。 此时看着四爷笨拙的舞步,李金桂觉得又是感动,又是内疚,早知道就将礼物带着了。 “爷回来了吗?” 乌拉那拉素娴整个下午都如坐针毡,好不容易挨到晚膳之后离开紫禁城,心急如焚的赶回贝勒府,却扑了个空。 “爷前头派人回来传话,说要到南郊处理公务,今儿晚上不回来。” “壹心斋的回来了吗?” 乌拉那拉素娴强忍下心头的妒火,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壹心斋的侧福晋说是带着小格格去红螺寺进香,今夜要在红螺寺内斋戒沐浴。” 呵,这女人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斋戒沐浴进香? 她就是仗着有一张与死去的李金桂相似的脸,才会如此嚣张跋扈。 也不知道李锦姒有什么好得意的,四爷能找到她这个替身,也能找到第二个,或者第三个。她不是原主。迟早都是被替换掉的名义。 第一百八十六章 该出手时就出手 “去,将李侧福晋陪四爷去红螺寺的消息传到后院里。” 既然她不痛快,那后院里的女人谁都别想痛快,要痛就一起痛! 痛入骨髓总有人会忍不住对这贱人出手。 四爷院里那几个侍妾格格,除去老实温吞的宋格格,与木讷迟钝的耿格格,可没几个是善茬。 不,确切来说,这二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宋格格看着老实巴交,但却总是在悄悄的拿自己的份例胤禛贴补娘家。 府里的奴才来报,已经好几回瞧见宋格格的嫂子来府里要钱。 而宋格格也常常让身边的嬷嬷将爷赏给她的首饰悄悄拿出府去变卖,乌拉那拉素娴只默不作声的由着宋格格。 但却派人盯着宋格格的娘家人,若非一击致命,她宁愿守株待兔。 而耿格格的阿玛是个罪臣,若非四爷斡旋,她阿玛早就被秋后处决了。 这二人虽平日里默不作声,但除了壹心斋,四爷平日里去的最多的就是宋格格和耿格格屋里。 但这二人还是好拿捏的,至少她们有把柄可以随时抓出来,怕就怕李锦姒这样心机深沉的女人。 谁不知道,李锦姒就是仗着与死去的李金桂有几分相像,才让四爷高看一眼。 四爷不是喜欢与李金桂容貌相似的女子吗?那她就多去寻一些这样的女子入府。 即使再像,也不能完全取代李金桂在四爷心中不可撼动的地位。 四爷的性子她知道,除了李金桂,这后宅里所有的女人,没有一个能真正走进四爷的心。 哪怕是一瞬间,连她这个嫡福晋,都从未得到过四爷的心。 吃过早膳之后,四爷怀里抱着熟睡着的小格格,李金桂则挽着四爷的胳膊,二人相携而笑,沿着红螺山道惬意走着。 “爷,你是不是嫌弃,嫌弃我们的孩子不是个小阿哥?” 别以为她不知道,府里那些人,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总在背后碎嘴嚼舌根。 说她就算得宠也没用,生不出小阿哥,只能生下赔钱的小格格。 这红螺寺可是出了名的求子灵验,孩子才刚满月没多久,他就着急带着她来红螺寺求子。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爷本来就不想要这个孩子~” 胤禛有些郁闷,总感觉自己在金桂面前怎么做都好像是错的。 当初他本就没有打算让她再次冒险产子。 如今她却无理取闹的来责怪他,胤禛顿时有些委屈,冷着脸将她的手臂甩开。 “再说,你我都还年轻,你若喜欢孩子,那就生十个八个,总能如你意。” 李金桂只觉得压力山大,这今后四爷的子嗣全靠她一个人孕育。若是他的子嗣凋敝,那也是她的错。 “晓得了,我知道爷对我的心意。” 李金桂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话,让四爷有些难过,此时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四爷为了她,甚至悄悄发卖了好多碎嘴的奴才,就是为不让她听见那些风言风语。 而壹心斋内的奴才也被四爷命令苏培盛前来,一个个敲打过。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不巧,你像在等我们 “呦呵,看看这是谁啊~” “好巧,你们也来红螺寺求子啊?” 蓝齐儿站在红螺寺门口,身后是一张矮几,吃食茶点一应俱全。 这明明就是在这守株待兔,还偏要装成偶遇的样子。 没错,蓝齐儿就是故意的,胤禛这臭小子将傻丫头藏着掖着大半年。 下个月她就要动身回漠南蒙古,无论如何都要见到李金桂。 “不巧,你看着像是在此等我们许久~” 四爷冷哼一声,不客气的戳穿蓝齐儿的谎言。 “下个月初一我就要动身回漠南了,将她借给我几个时辰不过分吧!”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就怕肉包子打狗~” 四爷再次毒舌说道。这姐弟二人上辈子定是杠精,一碰面就开始抬杠。 “呵,别忘了你也姓爱新觉罗,我是狗,你是什么?” “好了好了,别闹了!” 李金桂拦在这二人之间,脑阔好疼。 “爷,你先进去红螺寺进香,我很快就来。” “等等,孩子留下!” 蓝齐儿笑眯眯的搓着手掌,就要将四爷怀里的小格格夺过来。 “她怕生!” “爷~别那么小气~” “哼~” 胤禛委屈不已的将怀里的宝贝闺女小心翼翼塞进蓝齐儿手中,头也不回朝着红螺寺内走去。 “我就喜欢看着他吃瘪又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哈哈哈哈~” 蓝齐儿朝着胤禛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这臭小子嚣张跋扈,但愿这辈子都能如此待傻丫头才好。 “瞧瞧,哇,小家伙好可爱,只样貌随她阿玛,来笑一个,别学你阿玛那冰块脸~” 蓝齐儿将手里的长命锁摇晃着,小家伙听到清脆悦耳的铃铛声,顿时睁开双眼,好奇的盯着那晃个不停的东西。 这长命锁是我小时候佩戴过的,送给小家伙,宋格格那,我已经派人送过去一件,你放心,两边的礼物都一样厚。 “金桂,你幸福吗?” “恩~” 她没有丝毫犹豫,重重的点了点头,有他和孩子们的地方,才能心安,吾心安处是吾乡。 “皇阿玛答应我,明年秋要巡幸漠南。” “到时你带着孩子们一块来~” 漠南,总听那些文人墨客描绘草原风光,却从未亲眼目睹过,她自然想亲自瞧瞧。 “你尽管答应便是,只要你答应下来,那臭小子定会想方设法跟在你身边。而且皇阿玛本意就想带着几位成年的皇子出访蒙古诸部。” “好~” 她本就不喜欢贝勒府里压抑的气氛,既然万岁爷有意带成年的皇子们出访蒙古,四爷定也会在伴驾之列。 二人许久未见,自然有说不完的体己话,直到日薄西山,才依依惜别。 ... 墨韵堂内,曲格格与素来交好的安格格和刘格格正在闲聊。 三个女人一台戏,左不过就是聊壹心斋的李氏如何嚣张霸宠。 “主子,晚膳已布好~” “盼儿,小荞,咱姐妹三人许久未一道饮酒,左右爷今日不会进后宅,咱就一醉方休解千愁~” 三人有说有笑来到饭桌前,今日曲格格特地命膳房准备了她们家乡有名的臭鳜鱼款待两个好姐妹。 “这什么味道?呕...” 安格格捂着嘴角,竟是脸色苍白的开始干呕不止。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互相折磨到白头 四爷带着她到六必居用过晚膳后才回府,刚一下马车,却见棠梨院的游嬷嬷神色慌张的侯在门口。 “贝勒爷,安格格近来总说身子不舒服,爷可否过去瞧瞧格格?” 身子骨不舒服,大可直接去找府医瞧瞧,为什么在门口堵四爷?想截胡? 李金桂不悦的微挑眉,偷眼瞧了瞧一旁正哄着怀中小格格的四爷。 “不舒服就看大夫,爷不是大夫。” 四爷抱着小格格,仿佛没瞧见杵在那的游嬷嬷。 “贝勒爷,安格格这几日总说肚子不舒服,小日子也还未见,怕是有了身子~” 闻言,胤禛顿住脚步。 “哦,是吗?” 他将怀里的小格格放回李金桂怀中。 “你先回去歇着,爷去棠梨院瞧瞧。” 他倒要好好瞧瞧,这安氏服过绝子汤,又没真的被他动过,她是如何怀上孩子的? “苏培盛,速去唤李府医。” 瞧着他满心欢喜带着苏培盛迫不及待去棠梨院,李金桂的眸子暗了暗。 “陈嬷嬷,回去吧~” 第二日一早,棠梨院安氏有孕的消息就传遍整个贝勒府。 四爷竟是一晚上都没回来,说什么没碰过别的女人,如今连孩子都怀上了,男人果然都是骗子。 昨夜雨疏风骤,她心事重重的竟是一整晚都听着风声鹤唳没有睡意。 “爷呢?” 她下意识问出口。明知故问,这个时辰他定是去上朝了。 “四弟,听说了吗?西北准噶尔部的噶尔丹近来蠢蠢欲动,边关摩擦愈演愈烈,皇阿玛已然决定御驾亲征。平定西北边疆!” “三哥消息倒是灵通~” 胤禛淡淡说着,皇阿玛的确准备御驾亲征,且已提前与太子爷商定,由太子爷留守紫禁城内监国。而他,则被皇阿玛钦定随扈出征。 且大哥,三哥,八弟,九弟,均在伴驾之列。 只是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一年半载.... 晚膳的时候,李金桂咬着筷子头,心不在焉的扒拉着碗里的饭。 “爷,下个月初,妾身想与蓝齐儿一道去漠南游历。” 胤禛将手中的筷子放下,又慢条斯理的将手擦干净。 “好~”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但李金桂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下个月爷正好要随皇阿玛出征西北,你一个人呆在府里也无聊,等战事结束,爷去漠南接你们回来。” 他起身就要离开,却被李金桂拽住衣袖,他要去打仗! “打战还带着女人,你想让爷被人戳脊梁骨,说爷一时半刻都离不了女人?” “你总觉得我是百无一用的菟丝花,说的好像我离开你就不能活似的。” “想当初在海宁府,我一个人不也过好好地?” “我也不想呆在这虚情假意的贝勒府,我也不想当只知道在后院里争宠献媚的女人。” “如今我成为你后院里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是不是你忽然发现,我也不过如此?你是不是腻了我?” “你不信我?”四爷的语气冷然几许。 “没什么信不信的,孩子都生了,我还能怎样?就这么互相折磨到白头也好。” 第一百八十九章 鬓云欲度香腮雪 “呵,互相折磨?” 却见四爷冷哼一声,一脚将饭桌踹翻,满地的残羹冷炙四溅,这还是他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李金桂整个人都愣在原地,待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明明不是这样,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却咄咄逼人,她很想追上去解释,但心底执着的自尊与最后一点骄傲,却让她刹住迈出的脚步。 不一会儿,陈嬷嬷就垂首来到房内。 “侧福晋,爷方才下令,您从明日开始禁足壹心斋,直到下月前往漠南。” “他呢?” “爷今日歇在安格格处。” 连着半个多月,李金桂再也没见过四爷一面,明日他即将随康熙爷御驾亲征。 送到听雪堂的那些新做的衣帽鞋袜也被原样退回。 这些日子他想要见小格格的时候,只叫应嬷嬷将小格格接到听雪堂,见完之后再将小格格送回来。 天还为亮堂,她就侯在贝勒府门口,却见乌拉那拉素娴挽着一身靛青戎装的四爷款款走出。 其他侍妾格格也俱是跟在他们二人身后。 “爷,妾身替您做的衣衫外袍都交代苏公公带着了,西北边关风沙漫天,气候多变,您仔细照料好自个。” 乌拉那拉素娴理了理四爷的衣襟,泪眼婆娑送别四爷,身后那些侍妾格格们亦是泪光点点。 “侧福晋,您怎么出来了,您还在禁足呢~” 彩星捂着嘴角惊呼道,藏在石狮子后的李金桂有些尴尬的起身。 “妹妹,你若是想送爷出征,大可以派人来关雎轩说一声,何必如此,传出去人家还以为爷苛待于你。” 乌拉那拉素娴牵着李金桂的手,一副姐妹情深的做派。 蓝齐儿竟是将这贱人诓骗到漠南,希望这一回她能死在漠南,永远都别回来兴风作浪。 “滚回去!” 胤禛凝眉,眸光淡淡撇一眼那躲在石狮子后的女人。 初秋时节,清晨尚有薄霜凝在瓦砾,她却连件斗篷都没穿,此时唇色都被冻的乌青。 “哎呦喂,侧福晋,您瞧您,大清早的都不穿件斗篷,奴才待会叫李府医给您把平安脉,若是感染风寒,将病气传给小格格就糟了~” 这二人冷战半个多月,爷虽赌气不理金桂姐,但平日里仍是事无巨细的关注着壹心斋。 “本宫的好四弟,感动吗?天还未亮本宫就起来梳妆打扮,连三哥都不送,专门来送你哦~” “人交给你,其他你看着办~” 这语气中隐隐透着威胁,若不是这些闲人在场,蓝齐儿这暴脾气,定会忍不住撸起袖子与这冰块脸四弟打一架。 “苏培盛,走!” 四爷纵身跃上马背,一骑绝尘,很快就没了踪影。 期间蓝齐儿与乌拉那拉素娴又到关雎轩内聊了许久,不用猜就知道乌拉那拉素娴定又在撺掇蓝齐儿对她下毒手。 她没什么好收拾的,只简单的整理几身常穿的衣衫,剩下的大包小包都是小格格的东西。 琉璃与樱桃,还有陈嬷嬷随行,东西收拾的差不多后,她抱着孩子也离开了贝勒府。 他去西北战场,她去漠南蒙古,南辕北辙,并无交集。 第一百九十章 朱颜辞镜花辞树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 “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蓝齐儿在马车内翘着二郎腿,嘴里哼哼唧唧的唱着木兰辞。 却见李金桂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再回想胤禛方才那张能冻死人的臭脸,料想这二人定在闹别扭。 “金桂,莫不是你想要随你家四爷出征?这可不是儿戏,刀剑无眼,既然他不肯带你去,那...咱可以自己去啊~山不就我,我就山~” “军中不准女子随行,若是被发现可要杀头的,你就知道糊弄我!” 李金桂哄着怀里的孩子入睡,轻声嗔怪道。 “谁说女子不如男?自古以来也不是没有先例,你看花木兰,她女扮男装替父从军,万古留名。” “我自小就喜欢花木兰的故事,只可惜人在深宫,无计可施,但如今可不一样,没人能管得了我!” “金桂,我很认真的问你,你想去西北战场吗?当一回大头兵~” 蓝齐儿坐直身子,语气极为严肃诚恳的问道。 “我..我想去,只是若我们两个人同时失踪,定会引起恐慌,还有孩子,你儿子和我女儿怎么办?” “放心,我身边的嬷嬷们和你身边那些奴才们都会好好照顾这两个孩子,再说,谁说我们会失踪?” 蓝齐儿吹了声口哨,很快就有两名宫女钻进宽敞的马车内。 “你仔细瞧瞧这二人,看出什么?” “什么?” 李金桂在那两个宫女脸上来回逡巡,这两个人的面孔陌生,她从前定未见过她们。 “她们的皮肤不错,比我年轻~”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她懊恼的抚着脸颊。 “算了,还是我来说吧。这二人的身形与你我二人相似。” “那又如何?” 李金桂翻了个白眼,就算身形相似,容貌也不一样,能糊弄谁?谁也不是睁眼瞎。 “你们,换上人皮面具~” 那两个宫女闻言,于是从袖中取出薄如蝉翼的东西覆在脸上,须臾之间,眼前出现两张熟悉的面容。 “怎么样?现在谁还能分辨真伪?” 蓝齐儿得意洋洋的说道。 李金桂转头刚想夸她两句,眼前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这不就是坐在她对面那名宫女的脸么? “傻丫头,别磨磨蹭蹭,快点带上人皮面具,换装,我们去当一回大清朝的花木兰~” ..... 都说有钱能使磨推鬼,没想到当个大头兵也能用银子开路,体能检查之类的繁琐事宜都被银子一一化解。 但银子也并非万能,即使她们二人靠银子开道,也只能被分配到不重要的闲散位置。 御驾亲征,可不是什么断头银子都敢伸手捞。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蓝三,李四!今日开始你们就隶属正红旗大营神机营左路先锋火器队。” “神机营?掌管火器?不行,劳资要去找那笔帖式糟老头子算账!” 分到负责红衣大炮这些辎重大营里也就算了,她可是花了五百两银子,那糟老头竟将她们二人安排到这来玩鸟铳!! 这些火器在行军打仗中形同鸡肋,第一发的确威力强劲,但停下来装填火药的功夫,敌人早就用箭将这些火器军射成筛子。 而且若是遇到下雨天,那些火药还会因为被雨水浸湿哑火,大清朝的骑兵与红衣大炮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要这些废材做甚? 什么神机营的先锋火器队!这番号虽听着高大上,但总共才不过一百多个老弱残兵。 而此时大多数先锋队的士兵肩头还扛着伙头军们负责看管的大铁锅。明显就是还要兼任替伙头军搬运炊具的苦差事。 敢情她们花了五百两银子是来这背锅的? “戴梓!这两个新兵蛋子交给你了!好好管教!” 一看着三四十岁,白面书生模样的男子从营帐内走出。 他手中端着一柄奇怪的黑色长管,那长管中间还挂着个圆形铁盘。看着像是琵琶。 “副参军,属下这几日正在研制背上能装弹匣的二十八响的火铳,威力大火力猛,您瞧,这雏形已经初成!” “没事多想想怎么攒军功,别整日都捣鼓这些没用的东西,你瞧瞧你这呆滞的蠢样,四十好几了还是个兵!” 那副参军将人带到后,又恨铁不成钢的唠叨许久,这才捋着山羊胡子离开。 “二十八响?” 李金桂好奇的将那男子手里的火铳雏形拿到手里。 “长官,您这弹匣做的不对,若是间隔不够大,那么火药运作将产生热量,容易炸膛,” 她见过白晋那些法兰西人的十响火铳,弹孔间距较宽。 “不如分成两个铳机,相互衔接,扣动一机,弹药自落于筒中,同时解脱另一机而击发。” 这些火器杀伤力比寻常刀枪剑戟不知强多少倍,只是大清朝以马上得天下,万岁爷觉得这些东西是奇技淫巧,并未过多重视。 “咦?你小子说的挺有道理,你叫什么名字?” “长官,属下叫李四,木子李,一二三四的四。这是我表兄,叫蓝三。” “戴长官,属下蓝三,蓝色之蓝,三四五的三。” 蓝齐儿将一旁没眼力见的伙头军塞过来的大黑锅一甩,吊儿郎当的行过军礼后,就打着哈欠钻进营帐内准备补眠。 “你倒是个勤快人,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兄弟俩,如今掌管正红旗大营的四贝勒治军严明,眼皮底下最容不得插科打诨的人。” 戴梓看着那叫蓝三的少年一副纨绔子弟的懒散样,忍不住无奈的摇摇头。 四贝勒!! 怎么会这么巧,难得想当回大头兵,却仍是被阴差阳错安排在四爷麾下。 怎么办?应该不会被他发现吧? 她下意识抚了抚脸上的人皮面具,怕什么,如今顶着别人的脸,就算与他正面相遇也认不出是她。 而且她们是最边缘化的火器营,距离四爷的营帐风马牛不相及,正红旗大营可有整整两万士兵,怎么可能会那么凑巧?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贝勒爷回营!” 哒哒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此时李金桂整个人都僵硬的迈不开脚步。 疾驰的马蹄声仿佛踩在她心口似得,只感觉耳朵里都是催人心肝的叮咛声… 不远处戴梓似乎在焦急的喊着什么,但她却一个字都听不清。 近了,近了!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铠甲,正纵马朝着她这疾驰而来。 “胤禛~” 这才多久没见,他看着竟是有些消瘦。 “闪开!!” 前头那小兵怎么回事,看到四爷的坐骑疾驰也不知道闪开,跟在后头的苏培盛匆忙惊呼,但已为时已晚。 “吁!!” 胤禛匆忙勒紧缰绳,飒露紫长啸一声,前蹄腾空。 “你疯了!” 闻讯冲出来的蓝齐儿将还在发呆的李金桂拽到一旁。 “自去领二十军棍!” 胤禛不悦的沉声呵斥道,旋即策马扬鞭,扬长而去。 贝勒营帐内,今日行色匆匆由天子御帐赶回来,就是为收一封家书。 每隔五日,他就会收到下边人来报,关于她的点点滴滴事无巨细,写满十几页书信。 “今日就这些?” “啊?” 苏培盛挠挠头,包括贝勒府里福晋的家书,还有金桂姐那的家书都在这了啊,还有什么遗漏? 胤禛装作漫不经心的在书信堆里翻了翻,却失落的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字迹。 “下去~” 他伸手揉着发酸的眉心。 苏培盛福了福身,准备下去替贝勒爷张罗午膳,自出征以来,贝勒爷的胃口极是不佳。 万岁爷御驾亲征,军中的伙食也不差,但贝勒爷却吃的越来越少,眼看着人都渐渐清瘦,做奴才的岂能不心焦。 “等一下!” 胤禛将正准备退出帐内的苏培盛唤停。 “漠南冬日风雪大,去,叫人准备些暖和的狐裘褥子,别把小格格冻坏。” “还有...算了,就这些~” 他抬抬手,示意苏培盛下去,苏培盛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 “奴才怪想金桂姐姐的,前几日奴才得了几件不错的首饰,正好孝敬姐姐。” “恩~” 伙房就在她们火器营隔壁,难怪那些火器营的士兵都喜欢帮伙房背黑锅,原来尽是在巴结伙房那些火头军,时不时的蹭些好吃好喝的。 二十下军棍,二十两银子,李金桂想想就心疼,但比起屁股痛,她还是咬咬牙贿赂了行刑的士兵。 “表弟,来,今儿个吃烤鸭,表哥特地留了半只给你。” 吃饱喝足的蓝齐儿用牙签剔着牙,惬意说道。 “烤鸭?” 李金桂不客气的抓过一只香喷喷的鸭腿,刚想大快朵颐,却见苏培盛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此时他手里端着食盒,那火头营长见了他这幅垂头丧气的模样,忍不住也开始唉声叹气。 “今日如何?” “今日还不如昨日,贝勒爷只进了小半碗粳米饭,剩下那些菜肴也就夹几筷子。” 口中的烤鸭腿顿时味同嚼蜡,他素来挑食,平日里有她在身边伺候用膳还好些,但如今却再次打回原形。 他总不知道好好照料自己,再这么瘦下去,要是病倒该怎么办? “陈潇,我这有道开胃的菜式,要不要试试?” 第一百九十三章 星光不问赶路人,时光不负有 陈潇是负责给贝勒爷与正红旗高层将领做膳食的伙头军,此时他亦是惆怅不已。 “去去去去,玩儿你的鸟铳去,贝勒爷金尊玉贵,岂能让你这韭菜和香葱都分不清的大头兵糊弄。” “只是一碗面而已,若是贝勒爷因为吃不下你做的膳食而有个好歹,怕是万岁爷会摘掉你的脑袋。” 陈潇忍不住瑟瑟发抖,李四说的对,只是一碗面而已。 如今这情况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若是真有个好歹,反正那碗面不是他做的。 “我就信你小子诓骗一回!” ..... “爷,今日的晚膳,您尝尝。” “恩~” 苏培盛将一碗热腾腾的香气四溢的鸡丝面端到四爷面前,还有几碟摆盘精致的开胃酱菜。 胤禛本在伏案疾书,鼻息间却钻入一阵阵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鸡丝面?” 这味道闻着让他很是欢喜,于是他欣欣然搁下笔。 “爷英明,正是鸡丝面,您瞧瞧,这上头的鸡蛋还是您最喜欢的溏心荷包蛋。” 这还是贝勒爷头一回关注膳食,苏培盛激动的差点哭爹喊娘。 没错,这正是李金桂亲自为四爷做的晚膳,但却刻意改变了平日里习惯的做法,只是口味相似而已。 胤禛端起白玉勺舀一口清凉澄澈的面汤,唔~味道不错。 于是他接过苏培盛递过来的象牙筷子,开始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赏~” “奴才定会重赏今日准备晚膳的厨子,爷您多吃几口!” 苏培盛高兴的直搓手,而那碗鸡丝面与几碟酱菜竟是被四爷吃的干干净净。 此时李金桂正在后厨揉面发面,准备明日做芹菜羊肉包子给四爷当早膳。 他喜欢吃羊肉,又极为厌恶羊肉的膻味。 于是她心灵手巧的用洗干净的橘皮下锅,煮沸之后就将橘皮捞起来丢掉,然后再放入几个橘皮继续煮。 熬出的汤汁用来调和羊肉馅,挤去多余的汁水,再用猪皮冻切碎搅拌均匀。 重复三四次就可以去除羊肉的膻味,而且羊肉馅里会带着些香甜的橘子味道。 他定猜不到是她做的,因为平时她用的是白萝卜切成碎末去膻味。 “今日替贝勒爷准备晚膳的是哪位厨子,出来领赏钱~” 苏培盛!李金桂捂着正准备应声的陈潇。 “嘘!这赏赐你去领,得来的赏赐你六我四。” “但这是你做的菜,我贸然领功不好吧~” 陈潇心虚说道,虽然心里也很想要这份荣耀与赏赐。 “你也知道,我是火器营的兵,若是贝勒爷知道我不务正业,做庖厨之事,那就不是领赏,肯定会是一顿军棍伺候。” 陈潇点点头,李四说的有道理,于是也就不客气的应了一声。 “苏公公,是小人做的晚膳,贝勒爷用着欢喜就成,本就是奴才该做的本分,奴才不敢讨赏。” “拿着,今后贝勒爷的一日三餐都由你来做,好好干,赏赐少不了你~” 苏培盛将托盘里的银锭塞进那伙夫的手里,乐颠颠哼着小曲儿离开。 “李四,这五十两银子你拿着~咱五五分,放心,有我一份就有你一份。” 陈潇豪爽的将其中五锭银子塞进李金桂的手里,她本就不是为钱,只想找个顺理成章的由头替他做饭而已。 第一百九十四章 叶赫那拉氏的血脉 这日一大早,陈潇就神色慌张的来寻李金桂。 “李四,这回你一定要帮我!” 李金桂正在与戴梓一道研制那二十八响的火铳,已初具效果,见陈潇慌慌张张的样子,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四贝勒又不肯吃饭了?” “不是不是,今日贝勒爷宴请直郡王来营里用午膳,我...” 陈潇将李金桂拉到一旁,低声说道。 “我这不是怕露馅儿么,这才急急来寻你一道做午膳的菜式。” 直郡王就是大阿哥允禔,他在诸皇子中才华横溢,聪明能干,且在皇子中年龄居长,替康熙爷办差最多的就是这位直郡王。 如今他与内大臣索额图领御营前锋营,参赞军机。 这直郡王的身份尊贵,大学士明珠是其叔祖,他的身后,有叶赫那拉氏一族为后盾。 只不过李金桂打心底不喜欢这位直郡王,因为他对待宫里的下人不好。 尤其喜欢残害那些模样俊俏的小太监,李金桂只想离这位人面兽心的直郡王殿下越远越好。 四爷亦不喜欢这位长兄,平日里几乎与直郡王没有往来,只不过今日怎么好端端的要宴请直郡王? 压下满心的疑惑,她跟着陈潇来到后厨准备午膳,荤的素的,冷盘热盘总共准备了十二道菜,连食盒都装下四个之多。 端菜的人手不够,她只能硬着头皮跟在陈潇与苏培盛后边将食盒端到四爷的营帐内。 军中严禁饮酒,此时直郡王正与四爷坐在桌前品茶。 许久没瞧见四爷,李金桂悄悄抬眸偷瞄一眼四爷,他今日脸上的冷意更甚,想来也定是不喜欢应酬这位长兄。 眼神不经意间与一旁的男子交汇,那男子与四爷容貌有几分相似,许是常年在杀场历练,眼中竟带着几分戾气。 此时他那细长的桃花眼竟是朝着李金桂眨了眨。 妈呀!她忘了自己此时伪装成男儿身,这....这好男风的直郡王想干吗? 她强压下心头的恐慌,扭头一看,却见苏培盛亦是瑟瑟发抖的杵在一旁。 小苏子害怕的时候总喜欢咬下唇,此时那嘴唇都快被他咬破了。 “你,留下来替本王布菜。” 李金桂左看看又看看,却见苏培盛和陈潇他们俱是同情不已的看着她。 ...... 苏培盛如蒙大赦,脚底抹油窜到四爷身边替他布菜,而李金桂只能苦着脸,磨磨蹭蹭走到直郡王身边伺候。 这些菜肴都有专门的试吃太监试吃,待确定没有异样之后,主子们才会动筷子。 而李金桂要做的布菜,就是充当主子爷的筷子,主子爷的眼神飘向哪道菜,她就要将那道菜夹到主子的碗里。 四爷平日都不需要这么麻烦的用膳,定是因为直郡王在场,所以才如此繁琐。 李金桂只觉得一道可怕的目光始终黏在她身上,像块狗皮膏药似得,怎么也甩不掉。 这兄弟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尬聊,而她则已是满身冷汗,要知道如今可是十一月中旬了喂。 此时直郡王的眼睛瞟像最远处那道鸡汁油焖笋,李金桂只能任劳任怨的踮起脚尖,弯腰去夹菜。 猛然间,感觉腰被人碰了一下,这混蛋竟是当着四爷的面公然调戏她。 第一百九十五章 你这厨子,挺合本王眼缘 “四弟,你这厨子到挺合本王眼缘,不如将他送给本王如何?” 没想到直郡王单刀直入,开始向四爷要人。 “回禀王爷,奴才并非隶属伙头军,而是隶属于火器营,只是伙头军来送菜的人手不足,奴才过来帮忙。” 李金桂眸中蓄着眼泪,匆忙解释道。 “放肆!” 主子都还未开口,她这个奴才竟是先开口,这是大不敬。直郡王面露不悦,沉声呵斥道。 “兄长既然喜欢,那就...” 胤禛本想说那就送给兄长,抬眸却撞进一双泪眼朦胧中,这双眼睛....竟是与她神似。 “那就多谢四弟。” “且慢,兄长,这奴才方才也说了,他并非庖厨,而是火器营之人,如今战事吃紧,若是有风言风语传到皇阿玛耳朵里....” 只不过是个看着顺眼的奴才而已,有什么风言风语? 老四这脾气说好听的是谨慎,说难听点那就是畏首畏尾,成不得大事。 “碍手碍脚的奴才,都滚下去,别在这叨扰本贝勒与直郡王用膳。” “不必,本王想起今日还有军务要处理,四弟,本王先回去~” 直郡王勾唇,皮笑肉不笑,旋即径直起身,拂袖而去。 这好好的午宴竟是闹得不欢而散,李金桂有些担心直郡王会给四爷穿小鞋。 “你们,都滚下去!” 此时的气氛异常尴尬,李金桂垂着脑袋跟在苏培盛身后。 四爷的语气中带着怒意,想来也是因直郡王不留情面而懊恼。 转身之际,手臂却被人拽着不让离开。 “你,留下!” 糟糕,为什么点名让她留下,而且,她现在可是男儿身份。 四爷从来都不喜欢主动触碰陌生人,更别说如此主动的抓着一个陌生男子的手。 “爷您稍等一会,奴才先回去将食盒放回,晚了伙房该熄灯了。” “爷命令你留下!” “四弟,本王还....” 拂袖而去的直郡王想起还有些军务要与这个小气四弟说,进来却瞧见胤禛拽着方才他一眼就看中的少年不松手。 “咳咳咳咳~” 难怪藏着掖着不想将人送给他,原来是他自己看中人家。 “兄长还有何事找胤禛?” 胤禛并未松开怀中挣扎的人,只淡淡看向站在营帐门口的直郡王。 “无事,方才忘了提醒四弟,明日午时要到靶场巡视操练。” “恩~” 看胤禛没有起身送自己的意思,于是直郡王只能郁闷的转身离开。 “你们,都滚~” 苏培盛等人俱是被方才这一幕愣住心神,此时眼神极为复杂的在四爷与这个少年的身上来回逡巡。 这...这...难道四爷真瞧上这少年?四爷竟也开始好男风了? “砰~” 一个茶杯被重重砸在地上,苏培盛等人这才回过神来,连滚带爬的逃离营帐。 “贝勒爷,奴才不好男风!” 李金桂无语,恐怕今日之后,四爷好男风这一流言将传遍整个军营。 “很好,爷亦不好男风,金桂。” 胤禛伸手就要将她头上的帽子扯开,她吓得死死扯紧帽带。 第一百九十六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贝勒爷请自重!” 胤禛一把将她的帽子扯落,映入眼帘的是... 与他一样光秃秃的脑门! 他认错人了!胤禛只觉得自己很荒谬。 “贝勒爷,奴才自小头上就长着许多痦子,总被人笑话,所以喜欢有事儿没事儿都带着帽子。” 她装作无辜的抚着脑门上的痦子。 开玩笑,蓝齐儿这人皮面具可是连男人的大秃瓢都仿制的惟妙惟肖。 蓝齐儿那家伙甚至还给自个添了对滑稽的八字胡。 “哎哟!!” 这男人真现实,发现她不是金桂后,竟是毫不掩饰眸中的厌恶,将她从他的怀里推开,李金桂一个趔趄跌坐于地。 “滚出去!” 胤禛扶额,他定是魔怔了,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想法,觉得眼前的少年就是女扮男装的李金桂。 他迅速扯过放在桌案上的帕子,满眼嫌弃的不住擦拭着方才与这少年接触过的所有地方。 “叫苏培盛准备热水,爷要沐浴。” 哼,不就是抱了她一下么,至于么?李金桂决定今后定要改掉四爷这洁癖的坏习惯。 “奴才遵命!” 火器营军帐内,蓝齐儿砸下重金买下了其余四个铺位,故而她们歇息的营帐内只有她们两个人。 蓝齐儿听着今日李金桂的遭遇,先是因为直郡王的不规矩而气的骂骂咧咧。 后听到四爷误认为她是女子,对她又搂又抱之举笑的前俯后仰。 “哈哈哈哈,不行了,我笑的肚子疼!” “哈哈哈,金桂,你说,如今你是女扮男装,若从头开始,胤禛那臭小子还会喜欢你嚒?” “别胡说八道,四爷又不好男风,怎么会喜欢我?” 蓝齐儿这语气看着又像在憋坏水,李金桂匆忙打断她的话。 “问世间情是何物,什么都无法阻拦真爱。” “呵呵哒,那你对着茅坑里的石头爱一个我瞧瞧?” 对付蓝齐儿这家伙就要豁出脸皮,李金桂如今已然能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与蓝齐儿争是非论短长。 “你这家伙,忒俗气。” 蓝齐儿转身蒙头大睡,但心里想的却是如何让胤禛这臭小子觉得自个真的是个断袖。 只要她是李金桂,无论以何种样貌形式出现在那臭小子面前,他到最后定会义无反顾,落入圈套。 胤禛啊胤禛,姐会让你懵逼到怀疑人生! 第二日清晨操练归来,李金桂端着碗筷到伙房内用早膳。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身边的人在偷眼打量她。 更有甚者,她甚至听到几个士兵在窃窃私语,隐约间似乎听到他们在说她的名字。 “李四...” 陈潇神色复杂将她拉到后厨,怎么一觉醒来,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昨夜你和贝勒爷,就是...” “大伙都在传,贝勒爷瞧上你了...” “...” 这都是谁在造谣,李金桂愕然,真不知道四爷听到这些流言蜚语,会不会气的将她...... “我是男人!我家里有媳妇儿!流言止于智者。” 她不想解释,省的越描越黑。 第一百九十七章 命中解不开的劫,是你 “李四,今夜你去值守贝勒爷营帐。” “为什么是我??” 戍守贝勒爷营帐,素来都是由贝勒爷的亲兵负责,而值夜的人是苏培盛才对,为什么让她去?? 一定是这些人听到那些风言风语,想要巴结贝勒爷,所以想着将她送到四爷身边。 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出的馊主意。 “阿嚏!!” 苏培盛只觉得一股冷风钻进脖子里,忍不住打个喷嚏。 是多心了吗?怎么感觉有人在背后骂他? 他也是被逼无奈,贝勒爷就寝,需要有奴才在旁值夜,他一个人根本就没法每天都值守。 若是再这么下去,他这条小命怕是难保! 每回那些侍卫值守定会惊醒贝勒爷,那些守夜的侍卫们就没有一个不挨罚的。 想来想去,只有将主意打到这被四爷青睐有加的少年身上。 这夜,李金桂磨磨蹭蹭故意耗到苏培盛来再三催促,这才裹着棉袄来到贝勒营帐。 此时胤禛已梳洗更衣,躺着歇息,忽然耳畔传来极其细微的脚步声。 料想定是苏培盛来值夜,于是他眼皮都未曾抬起,仍是合眼假寐。 “苏培盛,水~” 李金桂正在打瞌睡,迷迷糊糊间听到四爷说要喝水。 于是蹑手蹑脚的将煨在小火炉上的温水倒进茶杯,她下意识先尝了一口。 他不喜欢太烫的茶水,七分热刚好。 “胤禛,水~” “嗯?!” 胤禛此时亦是睡的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接过她的茶水饮尽。 二人都并未反应过来方才李金桂竟是直呼其名。 她脱掉外袍鞋袜,钻进四爷温暖的被窝里,开始呼呼大睡。 “金桂…” 胤禛此时正在做梦,梦里那没心没肺的女人正对着他张牙舞爪,哭着说要永远离开他。 这梦太真切,仿佛她的气息就萦绕在鼻息间,他只感觉浑身不自在,出了一身的冷汗。 “苏培盛!爷要沐浴!” “唔…爷,明儿再说吧,这天寒地冻的,别着凉了。” 枕畔传来突兀的声音,李金桂揉揉眼睛扯了扯四爷的胳膊。 “放肆!” 她只感觉整个身子都被人腾空拽起,摔到地上,她的老腰,怕是快断了! 完了完了,明明她坐在矮凳上守夜,怎么守着守着就爬到四爷床上了!! 习惯成自然这种感觉太可怕了,她在心底狠狠的抽了自己好几下大耳刮子。 不管了,先完美甩锅再说! “贝勒爷!奴才冤枉!方才贝勒爷说要喝水,奴才将水呈到您手里,是贝勒爷抓着奴才的手不放!” “还…呜呜呜…还将奴才拽进被窝里了!贝勒爷您好像还喊着什么金桂还是银桂的名字!” 她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受害者模样,也不知这招管不管用。 “滚下去!” 胤禛懊恼不已,难怪刚才觉得那梦境如此真实,他何时变得如此荒唐! 为何会这样?从前就算是丫鬟值夜,他也从未逾越半分,他竟是对一个男人! “贝勒爷,还需传热水沐浴吗?” “不必!” 第一百九十八章 扶不上墙的烂泥 军中那些风言风语他亦有所耳闻,若是这个时候他再去传热水沐浴,定又要惹人非议。 胤禛寒着脸,动作极是不自然的缓缓挪到屏风后边。 四爷大半夜不睡觉要干嘛? 很快他从屏风后走出来,竟是从头到脚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 李金桂极是狗腿的走进屏风后,要替他收拾换下来的脏衣衫。 “若是再发出任何声响,杀无赦。” 不知为何,许是这少年的眼睛与她有几分相似的缘故,有他守夜,胤禛连日来失眠的毛病竟是缓和些许。 李金桂很忙,真的很忙,白天要操练,要与戴梓研究火器改进,到饭点又要准备四爷的膳食,晚上还不能好好的睡到天亮。 每隔一日,她都要到四爷的营帐内守夜,为避免上回那件乌龙发生,她准备了一支绣花针藏在手心里,若是觉得困顿,就用针尖扎自个的指尖。 这日又是通宵达旦在贝勒爷营帐内守夜,待四爷神清气爽的离开之后,她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边走边打瞌睡。 回到营帐内却发现蓝齐儿竟是还在蒙着被子呼呼大睡。 “蓝齐儿!大清的花木兰?就是整日在床上睡懒觉的吗?” 她将蓝齐儿的被子一把掀开,她整日里除了和那些士兵们斗蛐蛐比武,就是睡懒觉。 “在这种军队里能翻出什么浪花,下个月咱就找个由头回漠南!我带你去草原上吃正宗的烤全羊,喝马奶酒。” “火器营就是团扶不上去的烂泥,你让我如何发愤图强?” “起来,我给你瞧一样东西!” 李金桂将蓝齐儿的衣衫扔到她怀中,逼着她迅速穿戴整齐。 “师父,今日咱就试试那二十八响的火铳。” 戴梓年长她许多,火器钻研的造诣极高,她索性拜他为师,师徒二人闲暇之时都泡在火器营里钻研新式火器。 三人来到一处荒无人烟的山坳处,她端着新研制的火铳,而戴梓则拿着半人高的盾牌。 “蓝齐儿,百步之外,你可用任何手段,包括轻功内力,用弓箭刀剑,若是你能在两个时辰内从百步之外将我与戴师父制服,今后你说了算!” “若是你输了,那么你就在一个月内将火器营这一百零五号士兵扶上墙,以你的能力与身手,将他们训练灵活迎战的尖兵不是难事!” “笑话,我会输?对付你们不需要两个时辰,一盏茶的功夫绰绰有余。” 说实话,要降服这两个没有内力的弱鸡,她就算随便拿一把刀不用内力,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们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吹牛的本事谁不会!今日就让你好好瞧瞧这火铳的厉害!” 李金桂端着那新式火铳,而戴梓则举着盾牌替李金桂打掩护。 那盾牌也极为不同,在盾牌中心处挖出放置火铳的口子,还有观察敌情的方形窗口。 从蓝齐儿的角度看,李金桂与戴梓二人像缩头乌龟一样完全藏身在那盾牌之后,连片衣袖都没瞧见。 “开始吧!” 蓝齐儿随手抄起兵器架子上的一柄黄杨木弓箭,一个箭步朝着那乌龟壳冲过去。 “砰砰砰砰!” 哇靠,耳畔仿佛炸雷般刺耳,这还是在李金桂刻意保留实力的前提下。 第一百九十九章 报名先登死士 “别得意,你这破铁总有哑火的时候。” 这火铳鸡肋的地方就在于,等到火药都用光,那么就要花很长的时间装填。 于是她停住脚步,故意虚虚实实的在试探李金桂,引着她用火铳吓唬她。 不出预料,很快她的火铳就哑火了。蓝齐儿抓准这空隙,运转轻功飞身朝那护盾冲去。 却见李金桂狡黠一笑,嗖的一下蹲下。 “师父,到你了!” 戴梓闻言,将手里的火铳放到猫眼,再次开始扫射起来。 蓝齐儿险些气的吐血,接下来这一个时辰的时间,这二人竟是开始接力攻击,蓝齐儿拿着黄杨弓箭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力。 “好了!我认输!” 被这二人欲擒故纵的戏耍接近两个时辰,蓝齐儿最后只能垂头丧气的认输。 “服不服?” “服服服,墙都不扶,就服你,成了吧?” 蓝齐儿好奇的接过李金桂手里的火铳,第一次发现这鸡肋竟有如此杀伤力。 “从前这火铳的确存在弊端,但如今这二十八响的火铳,是师父与我这段时间琢磨许久得出的成果,再加上这特殊的护盾。” “两两一组交叉掩护,在前一个士兵将火铳里的弹药都打光之前,后面那位士兵已经将火铳装填完毕。” “这油布是做什么的?” 蓝齐儿扯了扯那罩在护盾上的黑色油布。 “防水啊,你不是说这火药遇到雨水就哑火吗?那这油布遮挡不就能解决问题了?” .....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蓝齐儿说到做到,整日都带着火器营那些大头兵们早出晚归,而李金桂与戴梓转而开始研究新的红衣大炮。 今儿个是除夕,这几日四爷都不在军营内,说是与直郡王押运粮草,这都半个月过去了,仍是没见她回来。 “喂,金桂,在想你家四爷了?” “嗯,也不知他今日能不能回营。” 李金桂心事重重的托腮。幽幽叹气道。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她抬脚就往军营门口狂奔,却见几名身上插着箭矢的前锋营士兵冲进营内。 “快去救贝勒爷!” 迎面而来的是肩上中箭的苏培盛,此时终于见到援兵,终是因体力不支而坠下马。 此时营内亦是乱成一锅粥,三阿哥胤祉,不,如今他已是诚郡王殿下。 他本是掌管镶红旗大营,如今为稳定军心,被万岁爷紧急调遣临时接管四爷的正红旗大营。 好好的押运粮草为什么会忽然遇袭?四爷被困,那直郡王呢? 李金桂下意识觉得四爷被困这件事情定与直郡王有脱不开的关系。 直郡王在边关戍守多年,关系网盘根错节,怎么会出现这种致命的错误? 如今四爷被俘于孤城,以他桀骜的脾气,又如何能忍受沦为阶下囚? “蓝齐儿,我要去救他回来!” “好,军中正在报名先登死士,我就知道你有这想法,方才已经让戴梓替火器营内愿意前往的一百名士兵报名了。包括你我二人。” 先登死士可是送死的差事,若不是对军功急红眼的人,谁都不会主动报名。 第二百章 长烟落日孤城闭 孤城,此时胤禛双手被绳索束缚,浑身都是已然干涸的斑斑血迹,簌簌的雪花落在他肩上,从未想过有沦为俘虏这一日。 “俘虏?呵!” 他淡淡自嘲道,空洞而没有焦距的眼神仰望苍穹,他的人生中绝对不允许出现这两个字,宁可站着死,也不能屈膝忍辱偷生。 西北高原地区在冬季酷寒,凌冽的寒风将天地都染成一抹白寂地孤色。 若不是几日前,他的眼睛开始出现剧烈疼痛,强烈畏光,直到彻底目不视物,他又怎么会落入敌军陷阱之中。 而他的好兄长,竟是抛下他临阵脱逃! 此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好好看一眼她和孩子们。 只可惜如今身上中的软筋散还未褪尽,他连运转内力自尽的能力都没有。 ...... “是谁!” 耳畔传来此起彼伏的火器声,惨叫声与兵械相接之声不绝于耳。 “贝勒爷,奴才李四,奉命前来营救您!” 李金桂看着满身是血的四爷顿时心如刀割,她匆忙拔出袖剑将束缚着他的绳索割断。 但他的身子一离开被捆绑在一起的木桩,整个人却绵软无力的倒在地上。 “爷中了软筋散,如今动弹不得!” 李四?好像是那个眉眼与她神似的少年。 “李…李四!快带贝勒爷走!从南门那的狗洞走!” 蓝齐儿正与其他人用火铳抵御敌军,隔的老远就发现胤禛此时看着有些异常,像是身受重伤。 “贝勒爷,奴才带您离开这!我们走!” 李金桂使出全力将四爷搀扶起身,人都说被逼到绝境就能爆发出潜力。 此时她咬着牙将四爷扛在肩上夺路狂奔。竟是一点都不觉得吃力。 二人跌跌撞撞来到狗洞边,却听四爷冷哼一声。梗着脖子不愿低头钻那狗洞。 “贝勒爷,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辱是男儿,大丈夫能屈能伸。” “想想家里的福晋与孩子!若是您有个好歹,谁来照顾那些孤儿寡母?” “贝勒爷,您放心,离开这,谁都不会知晓今日这件事,若是还不放心,您可以回去后将奴才斩杀!” 李金桂看着四爷暗淡无光的眼神,远处渐渐传来打斗之声,来不及了! 她一记手刀将这倔犟倔傲的男人打晕,径直拖出狗洞。 此时狗洞外已备好马匹逃生,她吃力地将昏迷的四爷拽到马上,一个纵身跃上马儿,很快身后有嘈杂的脚步声传来。 她一夹马腹,疯了似的朝着东边疾驰,而就在此时,漆黑的夜空闪烁出一道淡蓝色的光芒,那是与蓝齐儿约定好的逃亡暗号。 一时之间几十匹马不约而同朝着四面八方奔逃。 “放肆!” 耳畔传来四爷冰冷愠怒的呵斥声。 没想到四爷竟苏醒的如此快,李金桂此时已无暇顾及与他争辩,只扬起马鞭疯狂窜逃。 除却生死,这世间哪一件不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若四爷能好好地活着,就算让她负尽天下苍生,亡却自己又如何? 她不是圣人,只是芸芸众生里其中一个用情至深之人。 第二百零一章 无人收废帐,归马识残旗 “贝勒爷,回去后要怎么处置奴才悉听尊便!现在请允许奴才与贝勒爷同骑!” 此时身后数道带着杀意的箭矢贴着她耳边呼啸而过,她刚想转身回防,却听见一阵熟悉的火器之声。 “李四!这有我们顶着!你快走!” “好!蓝三!我等你回营!一定要平安回来!” 扭头之际却又是一阵凄厉的箭啸袭来,她下意识将四爷藏在怀中护着。 胤禛只听见一声痛苦的闷哼声,料想李四定是受了伤,只不知是否伤及要害。 李金桂疼的直冒冷汗,那支箭不偏不倚,竟是将她的左臂射穿。 她忍住剧痛不肯放开缰绳,不能晕!就算死也先要护他周全。 “李四!” 此时甩掉追兵的蓝齐儿也姗姗赶来,眼前血腥的一幕刺痛她的眼睛,她用马鞭一卷,将胤禛卷到自个的马背上。 “走!” ……… 贝勒营帐外,李金桂胳膊上还插着断箭,营帐内军医正在替四爷诊治,她不放心的贴着毡布偷听。 “雪盲之症?” 这是什么要命的绝症?她忍不住担心的蹙眉。 “别担心,草原上的冬天难熬,天地间除了惨白就没有别的色彩,他这是被那些积雪反射的强光灼伤了眼睛。” “放心吧,你家四爷只是暂时的失明,将养几日就能痊愈。” 蓝齐儿信誓旦旦说道,李金桂这才松一口气,如今他重伤未愈,而双目失明更是行动不便。 苏培盛此时还虚弱的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眼下能照顾四爷的人选,只有她。 找到军医简单处理伤口后,她又到伙房熬好一碗清粥送到四爷的营帐内。 守在营帐门口的侍卫们已习惯她自由出入贝勒爷的营帐,故而并未阻拦。 “贝勒爷,今日开始由奴才为您侍疾,苏公公那怕是还要将养一段时间才能下床走动。” 她忍着手臂钻心的剧痛将温度刚好的清粥递到四爷嘴边。 原以为他又要抵触她的接近,却见他竟是配合的张嘴将那清粥吞入口中。 “身上的伤可无碍?” “谢贝勒爷关怀,只是皮外伤而已,如今已没什么大碍。” 端着碗的手开始抑制不住颤抖起来,糟糕,好像抬手太久,她手上的伤口挣开了些。 她语气平静的与四爷聊着,但冷汗已将后背打湿,待伺候四爷睡下之后,她再次来到军医营帐内重新包扎清理伤口。 “小伙子,你这左手还要不要?” “啊?当然要!怎么了?” “就没见过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人,若是你这只手再不好好将养,怕是今后刮风下雨有的你苦头吃!” “好好好,听王军医的!我定好好休息!” 她拖着虚弱的病体回到四爷的营帐内。 “李四?” 胤禛方才正辗转难眠,听到脚步声后,下意识唤了一声。 “奴才在,爷可是口渴了?还是要出恭?奴才给您拿夜壶!” “不用,你早些歇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辗转反侧到底是为什么?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在等一不归人。 也许是他太想金桂了,爱屋及乌,故而对与她眉眼相似的人都有所不同。 “李四,爷赐你与爷同塌!只是你必须用自己的被子!” 外头大雪纷飞,他的床榻下头是暖炕,稍显暖和些。 第二百零二章 那是她的四爷 他有伤在身,且是为营救他而受伤,又要夜以继日伺候他。 都是男人,没必要拘泥小节。 “不不不,奴才打地铺歇息即可!” 此时躺着的可是她自己的男人,她心里此时当然是一百个乐意。 但想起上回给四爷踹到地上闪着腰的阴影,她顿时头摇得像拨浪鼓。 “这是军令!” 胤禛险些气滞,他都不介意,这小子倒是矫情了! “奴才遵命!” 这可是军令啊,违令者可要军法处置,再说这是自己的男人,与四爷同榻又不犯法! 于是李金桂将放在地铺上的薄被,抱到四爷的暖塌上,他还不动声色的抱着被子往里挪了挪。 她放下床前的幔帐犹豫片刻,伸手摸向耳后,再回首之际,竟是露出真容。 这人皮面具虽制作精良,但可不能吃饭睡觉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带着。 贝勒爷营帐内,又是半夜三更,闲杂人等严禁出入。 就算有人要进来,外头的侍卫也会在门口通知,那么幔帐后的她有足够的时间带上人皮面具。 怕什么,如今四爷身患雪盲之症,暂时目不能视,军医说至少要将养半个月的时间才能痊愈。 连着几日,她都胆大包天当着四爷的面卸下面具。 又胆大包天松开束缚的缠身布,这布条勒的她呼吸都无法顺畅。 “李四!” 这日傍晚,蓝齐儿带着水果来看李金桂,冰天雪地又在军营之中,也不知她又败了多少银子才拿来这十几个看着新鲜的苹果。 “你!” 这丫头忒胆大,竟是卸下面具露出真容,还有,她的缠身布哪儿去了!! 李金桂匆忙做出噤声的手势,扭头指了指正坐在桌边不知在沉思些什么的四爷。 蓝齐儿憋着笑,幸灾乐祸的看着书桌边的胤禛,这小子上钩了? “李四,那三哥我就不打扰你与四爷歇息了~” 她嬉皮笑脸的挑着眉毛,李金桂恨不得将这讨厌的家伙踹飞。 ......... 一觉醒来,胤禛幽幽睁开双眼,原以为眼前仍是如往常般一团漆黑。 但出乎意料的是,竟是有微弱的光芒在眼前出现。 他欣喜若狂的再次揉眼,再睁眼之时,眼前一片清明。 “李…” 他扭头想要将他复明的消息与李四分享,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让他朝思暮想茶饭不思的脸。 怎么会是她!金桂! 此时她睫毛动了动,似乎要苏醒过来,胤禛匆忙闭眼假寐。 李金桂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扭头看了看正在熟睡的四爷。 “心肝儿,我去给你做早饭!” 她轻声喃喃道,四爷睡着的样子好可爱,好想亲他哦…… 怕什么!这是她的男人!于是她俯身啄一口他的脸颊,这才心满意足的起身替四爷准备早膳。 待李金桂离开后,胤禛刷的睁开眼睛,可恶!真的是她! 她怎么能如此铁石心肠,整日与他朝夕相处却不肯与他相认! 他握紧拳头满腔怒火无处抒解,猛然间想起方才她那句称谓。 嗯……听着莫名让他觉得心情不错,算了,好男不与女斗。 既然他的女人想要与他玩捉迷藏,那他奉陪到底,看谁先输! 第二百零三章 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不一会儿,李金桂裹着棉衣提着食盒回到营帐内。 胤禛也装作苏醒起身,坐在床头。 “贝勒爷,奴才伺候您用膳!” “不必,爷自己来!” 这男人,一大早脸色那么臭,谁又惹他不高兴了? 李金桂将刚出锅的素菜包与小米粥放在桌案上。 又伺候他起身穿衣梳洗,这才将他扶到饭桌前。 “爷,这是素菜包,拿好勺子。” 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开始喝粥吃包子,于是她径直来到床榻边,抄起挂在屏风上的布条。 他们所在的区域与外头隔着幔帐与屏风,四爷目不能视,她自然不必忌讳。 于是当着他的面开始轻手轻脚用布条伪装自己。 “咳咳咳咳…” 却听对面正在用早膳的四爷开始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此时那布条只缠到一半,李金桂也顾不得许多,径直冲到他面前替他拍背。 她绕到四爷面前弯腰俯身,关切的看向他,胤禛抬眸之际,却看到尴尬的愣了愣。 “贝勒爷,您还好吗?咦!贝勒爷别动,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流鼻血了!” “嗯……近来药喝多了,有些上火,无碍!” 这女人竟是仗着他眼瞎就有恃无恐!幸亏是在他面前如此,否则他定会嫉妒得发疯! “贝勒爷,奴才出晨练去,您先歇息歇息。” 原来她这么遮遮掩掩伪装自己,就是为了混迹于男人堆里。哼!不准! “不必,你有伤在身,今日开始就陪爷一道养伤。” “奴才遵命!那奴才去给爷准备午膳!” 原来这些日子他吃的膳食都是李金桂为他做的,难怪吃起来总有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 原来他的味蕾与直觉竟是比他的判断力更快认出是她。 可恶!他还差点相信自己对一个男人有逾矩行径! ...... 夜幕低垂,李金桂简单梳洗之后,熄灯钻进暖烘烘的被窝里,只可惜此时不能钻进他怀里取暖。 她才不会蠢到偷偷钻四爷的被窝,上回被扔下床的惨痛教训,至今她还心有余悸。 不钻被窝但是靠近他一点点总可以吧!于是她轻手轻脚的往四爷的身边挪了挪。 嗷呜,好像还是隔着山海难平的距离,她又大着胆子往里继续挪了挪,再靠近一点点。 黑暗之中,胤禛的眼睛正一瞬不瞬注视着李金桂。 内力深厚之人即使在暗夜中视力仍比普通人清晰。 看着她犹犹豫豫小心翼翼的朝着他身边挪动,他竟是觉得又可爱又可气。 于是他装作梦呓呢喃着金桂的名字,伸手将她捞进怀里。 他唇角绽出一抹笑意,只要那人是李金桂,男的女的都无所谓,断袖又如何? 反正因为这没心没肺的女人,爱新觉罗胤禛好男风,断袖之名已传遍军营。 金桂,不是胤禛喜欢的样子你都有,而是你所有的样子胤禛都喜欢。 清晨时分,李金桂顶着憔悴的黑眼圈起身,没想到四爷竟是这么想她,做梦都在喊她的名字。 “李四,不必起的如此早,爷今日没有胃口,不必准备早膳。” 看着她憔悴的面容,胤禛懊悔不已,他在捉弄她的同时,也是在折磨自己。 第二百零四章 想让他升官还是升天 不去操练,只能呆在营帐内与四爷尬聊,好方,没想到平日里他与别人相处都是如此沉默是金,能把天聊死。 “李四,你可成家?” 胤禛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里的佛珠,一本正经地听她喋喋不休讲了一早上胡话。 “奴才都是当爹的人了,不瞒贝勒爷说,奴才家中有三个闺女。” “哦?” “你媳妇可对你好?” “回贝勒爷的话,奴才家中就一个丑婆娘,比不得贝勒爷好福气,他…他对我很好。” “只脾气不大好,性子冷些。别人都夸他好看,算是村里的一枝花,冰美人。” 她托腮,思索良久低声嘟囔道。 “哦……” 丑婆娘村花冰美人脾气不大好性子冷的胤禛咬牙切齿,淡淡应了一声。 “你可曾思念家中妻儿?” “想,做梦都想。” 李金桂托腮,愣愣的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那缱绻的眼神,让装瞎的胤禛看的心如擂鼓。 “贝勒爷想念府里的福晋么?” “不想!” 他为什么要想乌拉那拉氏那个毒妇? 李金桂凝眉,这天没法聊了,聊死了都。 她气的抡起拳头对着四爷张牙舞爪,胤禛愣神,目光温柔缱绻的注视着正在无理取闹的女人。 他竟有些贪恋这静好时光,没有多惊心动魄,只是静静守候与相依相伴。 “李四!” 猛然听到有人在营帐外大声唤着李金桂的化名,胤禛微微蹙眉,蓝三? 李金桂化名李四,那蓝三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 “呵呵……” 他阴测测的冷笑两声,她来的正好,他正巧要找蓝齐儿算账,竟是将他的女人悄悄骗进军营内,幸亏没发生意外,否则她万死难赎。 “谁在帐外喧哗!来人!将那不讲规矩的东西杖责二十!” 终于逮到机会对她小惩大戒,他岂能错过。 “贝勒爷恕罪,外头那人是奴才的表兄蓝三,他自小嗓门就大,贝勒爷您开开恩,饶过他一回!” “李四,你想让蓝三升官还是升天?若挨这顿罚,她救爷的军功翻倍。” “若不然,杖杀!” 四爷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里蓝齐儿也是这般大喊大叫,但他却从未责怪,怎么今日一来就要责罚蓝齐儿? 他将话说的这么绝情,她只能闭嘴不敢继续求饶。 “改十下军棍以儆效尤,下不为例!” “将蓝三带进来,爷要亲自监督行刑。” 以蓝齐儿泼皮的性子,若不在他眼皮底下看着她受刑,怕是不能敲山震虎。 “胤…嘤嘤嘤!贝勒爷饶命啊!奴才知错了!” 蓝齐儿欲哭无泪,此时她顶着小兵蓝三的身份,这冰块脸胤禛又是她顶头上司,根本得罪不起啊~ 惨了惨了,胤禛亲自监督行刑,有银子也不顶用了!于是蓝齐儿鬼哭狼嚎的被按在地上,结结实实地挨了十下军棍。 贝勒爷亲自监督,那些侍卫打的可叫尽心尽力,手下不留情! 当李金桂扶着哎呦惨叫的蓝齐儿离开营帐后,胤禛终于绷不住脸上的严肃,唇角微微上扬,绽出一抹快意的灿笑。 该!让她胡作非为无法无天!这顿闷棍她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咽。 “嘤嘤嘤,金桂你看,我就说他不是好人,我对他多好,冒险去孤城救他回来,你看他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第二百零五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蓝齐儿趴在被子上哭哭唧唧,胤禛这白眼狼,早知道不救他回来了!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按在地上打的毫无招架之力,而且还敢怒不敢言。憋屈! “好好好,我替他道歉,这也不能全怪他,他这不是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么,若是知道…” 李金桂将后面半句咽回去,若是知道,怕是打得可不止这十军棍。 总这么装瞎子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如今身在军中,很多事情他必须亲自处理。 于是在一个午后,胤禛当着李金桂的面眨了眨眼。 “李四,爷能瞧见了!” “爷很高兴!” 他语气平淡无奇,演技及其拙劣浮夸,差评! 也就李金桂关心则乱没有瞧出端倪。 “奴才恭喜贝勒爷!” 李金桂险些喜极而泣,差点激动的忘了自己的身份不是小兵李四,而是四爷的金桂。 只不过想到今后不能堂而皇之呆在他身边,她不免惆怅。 “如今苏培盛还在疗伤养病中,今后仍由你负责爷的起居。” 胤禛岂会看不穿她的心思,于是漫不经心说道。 “那奴才恭敬不如从命!” 糟糕,今后不能在他面前卸掉面具透气儿了,这可怎么办? 今夜万家灯火时,军中的元宵气氛虽并不浓厚,但伙房仍是替全军将士都准备好了汤圆。 “贝勒爷,今儿夜宵吃汤圆。” “有芝麻馅儿的和玫瑰花生馅儿的。您尝尝!” “不吃!” 胤禛蹙眉,他不喜欢过于甜腻的食物。但金桂总说膳食要均衡没想到在军营里,也没逃过金桂的唠叨。 “爷,不能挑食哦~” 李金桂用勺子舀一颗圆滚滚的汤圆递到四爷嘴边。 “唔…” 他微微张嘴想要拒绝,口中却被塞进一团香甜的汤圆。 就这样一颗接着一颗,直到碗里还剩下一半的汤圆,胤禛实在不想继续吃了,于是不悦的推开她递到嘴边的勺子。 “剩下的爷赏给你!” “奴才谢爷恩典!” 估摸着也到他的极限了,于是李金桂转头将剩下的汤圆一扫而空,连汤汁都不剩下。 梳洗更衣之后,又到就寝的时候了,李金桂磨磨唧唧的熄灯爬到榻上。 他眼睛已然康复,她可是知道四爷的夜视能力很好,不敢再搞事情,于是她郁闷的转身背对四爷乖乖睡觉。 胤禛屏息凝神,不一会儿就听到枕边的女人发出绵长的呼吸声。 他伸出一手,轻点她的穴道,又朝着她耳后摸索,将那碍事的人皮面具取下。 第二日清晨,李金桂悠悠转醒。 习惯性的扭头看向枕畔的四爷,咦,人呢? “醒了?” 却见四爷已穿戴整齐,负手静立于床前,糟糕,她今日睡的这么沉,竟是来不及替他准备早膳! “爷,奴才这就去替您准备早膳!” 她慌里慌张地起身穿衣,却见四爷指了指不远处的饭桌。 “爷已用过早膳,那是替你留的!” 朝夕相处间,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四爷对她越来越体贴入微。 她心里泛起阵阵酸意,吃的还是自个的飞醋,有苦说不出! 第二百零六章 威远大将军 难得四爷没空与她在营帐内尬聊,吃过早膳后,四爷就带着已然痊愈的苏培盛前往天子御帐。 而李金桂则来到火器营内,今日要测试她与戴梓改良后的红衣大炮。 这试炮可非同儿戏,因为动静太大,所以特地向直属上司神机营统领报备过。 否则若是在军营中发出这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怕是会惊扰圣驾。 天子御帐内,胤禛与大哥三哥正在聆听皇阿玛教诲,忽然耳畔传来振聋发聩的爆炸声,连脚下都有轻微的震颤感。 “怎么回事?” 兄弟几人不约而同闪身护在康熙帝身上。 “不必惊慌,神机营今日在试炮!” “走!随朕去瞧瞧!” 前几日神机营献上的二十八响火铳威力着实惊人,如今前锋的神机营将士们都已配备最新的火铳,昨日更是在与噶尔丹正面交锋之时立下奇功。 此时李金桂正用棉花堵着耳朵与戴梓准备第三轮测试,根本无暇顾及别的事情。 胤禛跟在皇阿玛身后,老远就看见缩在山坳角落的熟悉身影。 “皇阿玛,儿臣去前头瞧瞧进展如何!再来汇报。” “嗯!” 但他才刚转身,耳畔却传来一声巨响,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 但见那炮弹射出后锐不可当,碎裂成无数杀伤力惊人的碎片,不远处的山丘瞬间被炸出一个黢黑的深坑。 “李四!” 却见方才点燃火炮引信的李金桂因强大的后坐力一个趔趄跌坐在地。 “恭喜皇阿玛得此神兵利器,此战定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取!” “哈哈哈哈!好!甚好!” 此时戴梓也被神机营统领带到康熙帝面前。 “万岁爷,新式火铳与这新火炮都是戴梓改良的!” “奴才不敢居功,这都是整个神机营上下一道齐心协力的结果,万岁爷,这子母炮献给前方的辎重将士们击退贼寇!” “子母炮?不!朕赐它更所向披靡的称号,就叫威远大将军如何?” “万岁爷圣明!” “还有!朕赐戴梓之名镌刻于威远大将军的炮膛上,以资嘉奖!” “戴梓酌晋为神机营副统领,神机营上下皆记二等军功!” 周边的神机营将士们顿时欢呼雀跃,山呼万岁。 很快在半个月后的昭莫多战役中,子母炮大显神威,仅向噶尔丹大营开了三炮,敌军就吓得败逃。 而此时却从紫禁城传来一封不寻常的八百里加急信笺。 康熙爷连夜将四爷唤到天子御帐内,已是子时,李金桂正在贝勒爷营帐内盯着昏黄摇曳的烛火等四爷回来。 “快收拾收拾!贝勒爷要连夜赶回紫禁城!” 苏培盛行色匆匆小跑进营帐内替四爷整理行囊。 “苏公公,发生什么大事了?” 京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四爷竟是如此仓惶连夜回京。 “钟粹宫的贵妃娘娘怕是…怕是快不行了!万岁爷已连夜拟旨下诏册封贵妃娘娘为皇贵妃!” 皇贵妃!在这敏感的时候晋封位份,看来佟佳氏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四爷养在佟佳氏膝下,百善孝为先,自然要第一时间赶回紫禁城内尽孝。 第二百零七章 欲问行人去哪边 他要回京了!这消息来的太突然,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四爷要回京,她自然也就没有继续逗留在营内的必要。 “蓝齐儿!佟佳贵妃病重,四爷要连夜赶回紫禁城。” “那么严重?!行!军营里的事情交给我善后,我这就传信到漠南,让人将你的小格格平安送回京城。” 事不宜迟,蓝齐儿起身穿衣准备去找将她们安排在神机营内的笔帖式。 李金桂卸下铠甲换上便服,背着行囊匆匆赶到贝勒爷营帐的时候,但此时营帐内空空如也,哪儿还有半个人影。 早知道方才就悄悄告诉苏培盛她的真实身份,让苏培盛设法拖住四爷,如今也只能壮着胆子,独自策马夜行。 西北晚春仍是飞堕片片琼华方霁,妆罢凄清夜景,她策马扬鞭归心似箭。 不远处那歪脖子白榆树下,隐隐约约可见灯火阑珊,而山道中央,一人芝兰玉树如苍松翠柏,正负手静立其间。 胤禛看着马背上笑的没心没肺的女人,微抬起下巴与她对视。 “好巧,贝勒爷,您也赶夜路啊?哈哈...” 李金桂尬笑两声,四爷不是早就离开了吗?如今堵在路中央是在等谁? 她疑惑的朝身后黑漆漆的山道望了望,没人啊! “嗯,李四要回家?” “啊?对呀,家里婆娘要生产了!奴才请了假!” 胤禛的嘴角绽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闹够了么?闹够就跟爷回家!” 什么意思?李金桂心虚的抚了抚脸颊,人皮面具还好好的呆在脸上。 四爷这句话说的好像他已经识破她的真实身份似的。 他惯会诈唬人,于是她装作茫然不知的样子与他坦然对视。 “啊!贝勒爷您想做甚!” “回家!” 她竟是被他轻轻一拽,纵身跃下马背,被他拽如怀中。 脸上一凉,四爷指尖就多出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被发现了!他究竟在何时就发现端倪? “爷快放我下来!” 她惊呼一声,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被他拽着疾步而行,胤禛将这顽皮的女人丢进候在一旁的马车内。 “胤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李四就是我!” 她越想越不对劲,这腹黑的男人定是早就发现端倪,亏她以为自己伪装得天衣无缝。 “胤禛!好啊!你究竟偷窥我多久了!” “呵,究竟是谁偷窥谁!?” 这个男人!!! 原来她竟是被四爷看穿了,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她被当成猴儿耍了? 胤禛将恼羞成怒的女人拥进怀里。 “你若觉得与胤禛只能互相折磨到白头,你可以随时离开我...” “都是气你的!我说过,李金桂是天下第一妒妇,但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包括他数不清的小缺点。” “胤禛,只要不亲眼瞧见你与别的女人花前月下,我…我想我能试着忍受!” 虽然这过程很漫长,也许要终此一生,仿佛凌迟般锥心刺骨。 “我不答应!” 胤禛将下意识想要逃离他怀抱的女人重新拽入怀中,沉声怒道。 第二百零八章 一往情深深几许 “安氏根本就没身孕。” “既然她觉得自己有孕在身,那爷不介意让李府医帮她一把。” “这后院里并没看着那般平静,安氏,只是一枚棋子而已,就像一只鲶鱼钻进看似死水的寒潭,搅动乾坤,引的那些人互相厮杀。” 胤禛揉着她的脸颊平静说道,很多事情必须要与这个笨女人说清楚,否则以她的性子又该胡思乱想了。 “无论何时何地,希望你都能无条件相信胤禛,金桂。” “好。” 李金桂吸了吸鼻子,只要四爷安好,其他事情都已不重要。 “你是不是知道蓝三就是蓝齐儿!所以你才故意惩罚她!” 他忽然意识到四爷这是在公报私仇,可怜的蓝齐儿,若是知道被四爷恶整,定会气的跳脚。 “哼!她撺掇你来军营中,挨十下军棍算是便宜了她!” “花木兰并非人人都能当!你们这些女人就是画本子戏文看太多了!” 大清也曾经出过类似女子从军的案例,只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他觉得有必要用残酷的现实浇灭这傻丫头的幻想。 “早年间皇阿玛平定三藩之时,也曾出过类似的事,据说那女子也曾立下赫赫战功,最后做到参将职务。” “可惜她喜欢麾下的亲兵,最后竟是与那亲兵互换身份,没成想那亲兵飞黄腾达之后,就开始朝三暮四。” “那敢爱敢恨的女子刚烈至极,竟是检举自己,为免动摇军心,这对怨偶被皇阿玛下令秘密处死了。” “还有戏文里边的花木兰,她解甲归田之后,无人敢娶最后孤独终老,试问谁能接受一个与男人同在军营数载的女人?” 很多年后,胤禛感慨万千地对月长叹一声:真香! 李金桂瘪瘪嘴,她又岂能不知戏文里那些美好的段子都是骗人的。 而且她本就不是为当什么花木兰才从军的,而是为了眼前恫吓她的臭男人。 五月初,一行人夜以继日马不停蹄,抵达京城。 漠南距离京师较近,故而小格格已在红螺山脚下的南山居等候多日。 为避嫌,李金桂先行回贝勒府,而四爷则呆在南山居,明日再从南山居直接前往紫禁城侍疾。 乌拉那拉素娴这几日都在钟粹宫侍疾,而贝勒府里的琐事就暂时由与她关系较近的曲格格处理。 “金桂姐姐,你可回来了~” 宋格格抱着大格格,与耿格格前脚后脚的来到壹心斋内。 “这段时间府里可发生什么新鲜事?” 她看着二人欲言又止,料想定是发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安格格的孩子没了,那日福晋赐下一碗燕窝粥,没成想当夜就见了红。” “因为是福晋赐下的吃食,安格格胆小怕事不敢找李府医瞧,忍了几日,最后竟是血崩了~” “啊,这么严重??” 虽知道安氏并未真的有孕,但乌拉那拉素娴竟是趁着四爷不在,堂而皇之的下毒手,简直令人发指。 “可不是..听说伤及母体,这辈子都不能再怀孩子了!” 不对,以乌拉那拉素娴缜密的性子,要对一个侍妾格格动手,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下黑手,为何如此堂而皇之? 第二百零九章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搅得路人皆知,那就恰好说明此事并非乌拉那拉素娴所为。 四爷虽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但以他的脾气,定不屑于这种蝇营狗苟之事。 这后院里还有人敢让乌拉那拉素娴吃闷亏背黑锅,可真是有勇有谋的人才啊! “侧福晋,福晋命人从宫中带话儿,让您去钟粹宫侍疾。” 侍疾这种活,只嫡福晋与侧福晋才有资格,她前脚才刚回府,乌拉那拉素娴就得到消息,她这么着急的要将她支开,定是已经知道四爷明日要回京。 哎,只不过她千算万算却不知道四爷明日压根就不准备回贝勒府,而是直接到钟粹宫侍疾。 ...... 钟粹宫内,佟佳氏面色苍白枯槁躺在床榻上。 而佟国维正站在她的床前,他虽是皇贵妃的阿玛,但仍是紫禁城里主子们的奴才,所以没有资格落座。 “额娘,国舅爷,明儿四爷回京侍疾,素娴先回府准备准备,李氏已侯在偏殿,额娘唤她即可,素娴告退。” 四爷要回来,她自然要提前回府准备一番,连着几日在钟粹宫侍疾,她的面容亦是憔悴不已。 李锦姒这贱人,侍疾如此辛苦的差事,她本来也要一道分担,却游山玩水乐不思蜀,今日才滚回京城。 苦活累活都是她这个嫡福晋担着,而这女人却乐的自在,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 瞧着佟国维与皇贵妃似乎有些体己话要说,于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乌拉那拉素娴福了福身子,施施然退出殿内。 此时大殿内只剩下佟国维父女二人。 “阿玛,我要她死!” “还有她的儿子!我受够了!” “蠢材!你若是有先皇后半点聪慧,又如何到如今还是贵妃之位,连着皇贵妃,都是万岁爷看在佟佳一族的份上,格外恩赐于你!” “呵,阿玛以为女儿喜欢呆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紫禁城?” “是你们为替姐姐固宠,将我送到这炼狱中,是你!是你杀了他!” “我恨你!佟国维!我巴不得佟佳氏这个冷血肮脏的姓氏彻底从大清消失!” “啪!” 佟国维怒不可遏,抬手狠狠的掌掴这不孝女。 “若不是你无能,这些年来生不出皇子,阿玛如今又如何会沦落到如此窘迫境地?” 命中注定佟佳一族无法与当朝太子和睦共处,所以谁都能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唯独爱新觉罗胤礽绝对不能! 否则太子胤礽登基之日,就是佟佳一族覆灭之时。 康熙二十九年,佟佳一族前任家主,也就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佟国纲随康熙爷征讨噶尔丹。 不成想纸上谈兵的胤礽一意孤行,竟是不顾穷寇莫追的常识,亲自追击叛军于葫芦关。 兄长无奈,只能身先士卒地带领战士们冲锋陷阵进攻叛军的“驼阵”,为救这草包太子白白牺牲性命。 事后太子胤礽为避免为人嗤笑,竟是将罪责都甩在尸骨未寒的大哥身上,如此昏庸冷血的储君,又如何能配得上那位置。 众所周知,佟国维与太子一党素来不睦,只是他看好的储君人选却与太子过从甚密,实在令他和佟佳一族上下心寒。 第二百一十章 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 “我无能?阿玛,乌雅氏究竟是如何从奴才变成了德嫔?真以为女儿不知?” 佟佳氏倔强的任由嘴角的血迹滴落,弄脏衣襟,愤怒的朝着父亲咆哮道。 “您做些好事就想人神皆知,做些龌蹉事就想着神不知鬼不觉,是不是太难为鬼神了?” “万岁爷坐拥天下,你以为他能给你独宠?你也不瞧瞧镜子里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就算是延禧宫内的良妃,都没法得到万岁爷独宠,你何德何能?” “呸!我从未想要万岁爷的宠爱,你明知道我心有所属,你答应过我与粟善,要为我们指婚!” “可你做了什么?你可以悔婚,可以将他赶出京城,为什么要将他杀死!为什么!我都已经答应入宫。你为什么还如此心狠手辣不放过他!” 这孽女说这么多废话归根结底还是对当年他处置那名不见经传的小探花耿耿于怀。 “这是你的命,佟佳一族的血脉,享着旁人艳羡的泼天富贵,就要承受寻常人不能承受之重。” 没有人能抗衡世家大族的宿命,连他自己也一样,为着家族利益,仍是娶了他不爱甚至厌恶的女人为嫡福晋。 “那我不要这烂命也罢!” 佟佳氏声线不带任何起伏,冷冷说道。 “你!!” 佟国维气的面色铁青,这个不争气的混账东西! “乌雅氏母子不能动!” “为什么不能动!胤禛就是太子的一条狗,你还妄想他能为佟佳一族与太子反目成仇?” “你懂什么?” 她早被那些不知所谓的小情小爱一叶障目,又如何能够看清当前的局势。 若说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皇子,只能是良妃之子。 眼前的荣宠只是过眼云烟,最重要的能慧眼识珠,助新君登上帝位,佟佳一族之所以能长盛不衰,就是能够审时度势,选择正确的阵营。 而佟佳一族赖以生存的至上法门,就是从不孤注一掷,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中。 “国舅爷安~” 德妃乌雅氏亲自端着食盒入内,虽贵为皇妃,但仍是行了奴婢之礼。 “恩~” 佟国维象征性的福了福身子,如今后宫中位分最高的皇贵妃佟佳氏与贵妃钮祜禄氏皆在病中。 乌雅氏很聪明,懂的笼络太后的欢心,如今竟是在四妃中脱颖而出,暂摄六宫之权。 而此时李金桂跟在乌雅氏身后,看着这对权臣父女貌合神离的神情,有些怅然。 这哪儿像是一位即将失去爱女伤心不已的老父亲? 她庆幸自个是普通而卑微的身份,至少活的自在洒脱。 虽不知道方才这父女二人在聊些什么,但从佟佳氏涨红的脸,与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不难看出,方才定是有一番争执。 因为佟佳氏一动怒就是这副模样,她已见怪不怪。 只是很奇怪,生命中的最后时光中,佟佳氏竟是钦点德妃来伺候。 “皇贵妃,臣妾伺候您用晚膳。” “不必!你来!” 佟佳氏艰难的伸出一手,指了指李金桂。 于是李金桂接过德妃手里的药粥,毕恭毕敬递到佟佳氏嘴边,却被她轻轻推开。 第二百一十一章 卿本主子,何故为贼 “本宫怕烫,你替本宫尝尝这药粥的温度如何?” 李金桂愕然,如今皇贵妃已是强弩之末,又有谁会去画蛇添足加害一个将死之人? 于是她浅尝一口那药粥,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还是臣妾来吧。” 佟佳氏只睥了一眼乌雅氏,于是李金桂将那药粥呈到乌雅氏手里。 “李氏,你退下,这有本宫伺候皇贵妃即可!” “退下~” 得到佟佳氏的命令后,李金桂福了福身子,也不知道这二人说了些什么,反正乌雅氏出来的时候看着挺得意。 这日一大早,四爷就风尘仆仆的赶到钟粹宫。此时乌雅氏正在殿内伺候佟佳氏。而李金桂则在偏殿内听候指令。 “额娘如何?” “太医来看过,说...左不过就在这两日。” 其实佟佳氏心眼并不坏,只是性子柔弱,耳根子软些,李金桂有些悲戚的说道。 “嗯,你先歇着,爷去瞧瞧额娘。” 胤禛说着,将她扶到一旁的摇椅上躺下,这才转身到正殿看佟佳氏。 她所在的偏殿,就是当年与四爷一道住过的偏殿。 就在她躺在摇椅上小憩的时候,忽然听见墙头传来咚的一声重物落地之声。 “谁!” 她匆忙起身,冲到墙边一瞧,却见一十一二岁的少年匍匐在墙角。 那少年显然也没料到这偏殿内此时竟是有人,而地上则散落着偏殿内种着的蔬菜瓜果。 “小贼?哪个宫里的小太监,竟敢到钟粹宫偷东西~” “你才是太监,爷是主子~” 主子? 这少年身上的衣服都被污渍泥泞污浊的看不出本来的图案,故而她并未将他的身份往紫禁城里的主子想。 “主子爷怎么还亲自出来偷东西?随便一吆喝叫御膳房准备山珍海味即可,还有,这茄子还没熟,不能吃~” “爷真是主子,爷的额娘是遂初堂的章佳氏。” 章佳氏?当今万岁爷有个特殊的癖好,喜欢宠幸宫女。 遂初堂的章佳氏,虽于康熙二十五年生皇十三子胤祥,康熙二十六年生皇十三女,康熙三十年生皇十五女。但仍只是个没有正式名分的庶妃。 章佳氏所出的几个皇子公主竟是没有一个有资格养在她自己身边。 十三阿哥胤祥养在贵妃钮祜禄氏膝下,而十三公主则由宜妃抚养长大。至于十五公主则养在德妃膝下。 眼前的少年,眉眼间亦是与四爷有几分相似,只脸上总是带着和煦的笑意,看着就是个好说话的主。 “你是四哥的福晋?” 她这身打扮看着也不像宫里的宫女,听闻四哥的福晋这几日都在钟粹宫内侍疾。 胤祥下意识觉得这就是四哥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 “我是你四哥的侧福晋李氏,你喊我一声小四嫂即可。” 这称呼不逾矩,李金桂在散落一地的蔬菜瓜果捡拾起来,又从小厨房内取出些御膳房端来的瓜果点心。 “十三阿哥,您要吃东西可以叫御膳房准备,怎么自个就从储秀宫跑出来了?” 储秀宫是贵妃钮祜禄氏的居所,想来定是这段时间钮祜禄氏卧病不起,宫里的奴才懒怠十三阿哥的缘故。 第二百一十二章 小十三胤祥 十三阿哥,您慢点吃,这些都是您的!没人和您抢!” 这孩子怕是真的饿坏了,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她没来由的眼角泛酸。 于是她转身走进小厨房,又取来许多水果与糕点放在食盒里。 “十三阿哥,这些都给您带回去吃,你放心,以后每日这个时辰您都可以来这偏殿。” “我会与看守偏殿的小泉子说一声,在偏殿小厨房留些吃食给您!” 胤祥有些错愕的停下手里的动作,却见他有些嗫喏忐忑地瞧了瞧李金桂,又垂眸盯着自个的脚背。 “能多给一份么?额娘在遂初堂总吃不饱,每回爷去瞧额娘,她肚子总在咕咕叫唤。” 章佳氏生下一子二女多年,却仍是没有被正式册封,在捧高踩低只会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的紫禁城内定过的举步维艰。 “好!” “谢谢小四嫂!” 毕竟他只有十岁,童心未泯,此时高兴的拉着李金桂的胳膊手舞足蹈。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从大门口传来,却见四爷一个箭步冲到李金桂与十三阿哥中间,宣誓主权似的将李金桂的手握在手心里。 “胤祥给四哥请安!” 胤禛凝眉瞧了瞧眼前的孩子,原来是小十三,好好的为何会出现在偏殿内?还胆大包天与他的女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贝勒爷,十三阿哥今年好像才十岁…” 李金桂无奈的嘟囔道,这霸道的男人,难道今后连她身边出现一只公蚊子都要捉来盘问审查一遍不成? 十三阿哥毕竟年龄还小,此时被素来冷面严肃的四爷一吓唬,眼中顿时氤氲蒸腾水雾。 “贝勒爷!您好歹也是做兄长的人,您瞧瞧,十三阿哥都被你给吓哭了!” 李金桂取下帕子替眼泪汪汪的十三阿哥擦拭眼泪,此时胤禛亦是有些懊悔,这么多兄弟中,小十三的秉性最善良淳厚。 想起他在储秀宫过的艰难岁月,胤禛忽然觉得这孩子竟是与幼年寄人篱下的自己有几分相似。 “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憋了半天就冒出这一句? 眼看着十三阿哥哭的比方才更厉害了,李金桂嗔怪着点了点四爷的额头。 “你额娘的病好些了么?” 听到四哥在问候自己的额娘,胤祥顿时止住哭声,他今日来这本就不是为偷这点菜的,而是想瞧瞧有没有太医在。 好将太医拖到遂初堂给额娘看病。 章佳氏生病了? “章佳额娘身子不舒服?” “额娘这几日咳嗽的厉害,整宿整宿都睡不着觉!总喊心口疼!” “四哥四哥,帮十三唤个太医去瞧瞧我额娘可好?” 胤祥壮着胆子鼓足勇气扯了扯冰山四哥的袖子,巴巴的看着四哥,胤禛垂眸,瞧了瞧这小家伙。 “明日一早我让张太医去瞧瞧章佳额娘,你让她明日在遂初堂候诊即可。” 待十三阿哥兴高采烈的离开后,四爷却是没来由的轻叹一口气。 “爷?怎么了?” 好好地为什么要叹气,难道章佳氏的病情另有隐情? 第二百一十三章 宠妾灭妻与骨醉人彘 “章佳额娘患的是痨症,故而皇阿玛将她安排在荒僻的遂初堂。” “皇阿玛不想让小十三难过,所以没有将章佳额娘的病情如实相告。” 毕竟是为皇阿玛诞育过子嗣的女人,若是换做无子的女人,怕是早被迁出紫禁城独自等死。 没想到乌拉那拉素娴在贝勒府扑空之后,竟是连夜赶回紫禁城。 “妹妹,你也辛苦了一日,快些回去歇息吧,这有我与贝勒爷侍疾即可。” 胤禛装作淡淡地扫了一眼李金桂,他一来就瞧见她眼下的乌青。 “李氏,你回去歇息!” “那妾身先回府,明日一早再进宫侍奉额娘。” 呆这看着乌拉那拉素娴不住的对着四爷含情脉脉巧笑倩兮也不是滋味,不如眼不见为净。 李金桂福了福身,趁着宫门还未落锁之前离开了紫禁城。 那么早回府也无聊,于是她在马车里翻出四爷的备用衣衫换上,准备到南锣鼓巷瞧瞧铺子。 许久没去那些铺子瞧瞧,也不知近来生意如何? 女扮男装后的她来到红袖招内,此时的红袖招正是一日之中最为繁忙的时候。 刘妈妈正在花厅内招呼恩客,见到东家来了,于是放下手里的活计赶到李金桂面前伺候。 “东家许久没来了,今儿个吹的什么风?” “妈妈自去忙你的,我瞧瞧帐就走!” 李金桂命刘妈妈将近几个月的账目送进帐房内,此时帐房内只剩下刘妈妈与李金桂二人。 “近来京中有什么事吗?” “自万岁爷御驾亲征后,太子爷监国倒也没发生什么特别轰动的事情。” “若一定要说,那就是佟国舅家的三公子隆科多少爷为替宠妾出头,将家中的嫡福晋做成人彘骨醉的荒唐事。” “竟有如此荒唐的事情?” 李金桂不免暗自心惊,没想到佟国维这么精明干练的人,竟是养出如此暴虐的儿子,真是家门不幸。 骨醉人彘啊!那是极其阴毒的刑罚,就是将人的四肢砍断,然后泡在装满烈酒的大缸内。 那些烈酒透过四肢的伤口钻入骨殖内,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史书中记载,汉高祖刘邦的皇后吕雉在汉高祖驾崩之后,将她曾经的情敌戚夫人做成人彘,丢进了猪圈里。这就是人彘的由来。 “那宠妾据说比隆科多还年长五岁,也不知是何种倾城之姿容,竟是惹的他不惜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也要替她收拾那嫡福晋。” “据说那嫡福晋容不下小妾肚子里的孩子,趁着隆科多出门办差的时候使出下三滥的手段,害得那小妾小产不说,今后还不能再有子嗣。” 若真是如此,那这嫡福晋也算咎由自取,这宠妾定是隆科多心尖上的女人,所以他才会如此憎恨那嫡福晋。 就像四爷,若是知道她出事,怕是做的比隆科多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此时佟佳一族的祖祠内,隆科多正翘着二郎腿躺在青浦团上哼曲儿。 佟国维肺都快气炸了,昨日刚在钟粹宫里教训完那不成器的庶女,今日又要教训这扶不上墙的庶子! 他颓然坐在太师椅许久,心好累,为什么一个个的总不让他省心!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世事如棋怎堪破 “阿玛不奢求你平步青云高官厚禄,你不学无术也罢,纨绔享乐也罢,捧戏子也罢,但千不该万不该,你竟是混账如斯!” 佟国维抄起执行家法的藤条,恨铁不成钢地狠狠抽打这不成器的东西。 世家大族的一言一行皆是被人无限放大吹毛求疵,这庶子就算吃喝玩乐纨绔一生,佟佳一族都养的起,只要他能安生不惹事生非。 “阿玛,儿子已经警告过她,别动四儿,这是她咎由自取!” “阿玛放心,儿子不稀罕这家主之位,但儿子也不会做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纨绔公子!就算没有佟佳一族做后盾,儿子也能位极人臣!” “阿玛,您近来老眼昏花的厉害,别怪儿子多说两句,三姓家奴可都没什么好下场!” 康熙爷最忌讳皇子与大臣私相授受,佟佳一族虽看似本份,但私底下却与除太子外,几乎与所有皇子或多或少都有间接或直接的联系。 “儿子始终看好四贝勒!” 难得整日不正经的庶子与他聊如此正经八百的话题,佟国维铁青的脸色缓和几许。 “他的确是最佳的人选,但他与太子过从甚密,这一点,就能全盘否定一切!” “还有!他并未通过考验!” “嗤!” 隆科多嗤笑道,阿玛真是越老活得越回去了。 “阿玛那考验毫无道理,若是他真的泯灭良知通过考验,那才真正不能让佟佳一族为他效犬马之劳!” “素媛已是废棋,废棋就该挪开,而不能占着位置耽误有用的棋子发挥作用。” “呵,若是胤禛为笼络我佟佳一族而大义灭亲,检举自个的亲额娘谋害皇贵妃,那他与畜生又有何区别?” “若一个人浑身上下都是锋芒外露的刺,却没有任何软肋,那才可怕!” “即使想拿捏,也无从下手!” 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庶子庶女,最大的悲哀就是一生都要用白骨血肉为那些嫡子嫡女铺就似锦前程。 隆科多在心底默默为钟粹宫那位庶姐也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若天意如此,那就由他来选出天命之人! ......... 一大清早李金桂就来到紫禁城内,路过储秀宫之时,忽然从敞开的宫门内传出悲戚的嚎哭声。 不会吧!难道贵妃钮祜禄氏不行了? “胤祥!钻不钻!不钻今日你就没饭吃!小爷说到做到!哈哈哈!” “那这嗟来之食不吃也罢!放开我!” 十三阿哥? 听见门内的哀嚎声越来越响,李金桂犹豫片刻,于是一路小跑着到钟粹宫内。 “怎么来的如此早?” 胤禛此时正在用早膳,李金桂往四周瞧了瞧,并未见到乌拉那拉素娴,于是拉着四爷的手就往外头走。 “爷,去储秀宫救救十三阿哥!” 储秀宫内,胤祥被几个小太监束缚着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钻不钻!” “不钻!” 胤祥眼中是不屈桀骜的光芒,此时额角都被磕破,仍是不肯就范。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兄长都如此疼惜自个的兄弟,而他的十哥却待他连奴才都不如。 第二百一十五章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 “来人!你们将这臭小子按着拖过来!” 十阿哥胤?挥着马鞭趾高气昂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十三弟。 “胡闹!” 还没人敢在储秀宫内对他大呼小叫,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挥着马鞭转身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四…四哥!” 竟是这冷面阎王!那么多兄弟中他最怕四哥胤禛,他做事古板不苟言笑,与他呆在一块能把人冻死。 “小十,你是兄长,怎么净胡闹,你额娘还在病榻上,若是吵着她歇息免不了一顿揍!” 老十是贵妃之子,因着身份血统尊贵,故而自小就养成嚣张跋扈的性子。 平日里招猫逗狗爬树掏鸟窝,捉弄宫女太监这些顽皮事没少做。 “弟弟知错了!” 胤?一听到额娘,刚才那嚣张气焰顿时收敛许多。 “若是再让我瞧见你欺负弟弟们,定要打你手板子!” 胤禛板着脸,极是严肃的呵斥道。 “不敢了不敢了!四哥莫打!” 胤?吓得胖乎乎的圆脸顿时煞白,不住的摆手示意。最后竟是仓皇而逃。 胤禛亲自走到仍是趴在地上的胤祥身边。 “小十三,四哥带你吃早膳!” 此时胤祥将小脸埋在地上,肩膀都在微微耸动。 “小十三,我们都是皇阿玛的儿子,小的时候跌倒会看看身边有没有人,有人就哭,没人就自个爬起来。” “但如今你是男子汉,若是跌倒,就要自个爬起来,到没人的地方偷偷哭。” “这就是成长的代价,你不坚强,软弱给谁看?” 哇,李金桂还是第一次听见四爷对着旁人说这么多话。 四爷这些兄弟中,能与四爷勉强聊上几句的也就只有太子爷,但聊的多是政事。 真希望四爷身边能有个像十三阿哥这样愿意交心的兄弟该多好,至少他办差的时候不会一个人独来独往和孤寂。 “哇!!” 逞强的十三阿哥终于情绪崩溃,冲进四爷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别哭!” 胤禛有些手足无措地拍着小十三的背,还有一句话他没说,皇阿玛的儿子不能哭,那是无能的表现。 李金桂跟着兄弟二人一道来到钟粹宫偏殿,此时乌拉那拉素娴正在用早膳。 “爷,您方才去哪了,妾身找了您许久,担心死了!” “嗯,方才去储秀宫接小十三来这,福晋,命人重新准备早膳!” “十三阿哥吉祥!” 总觉得十三阿哥身上有股汗馊味,乌拉那拉素娴下意识用帕子捂着鼻子。 “胤祥给四嫂请安!” 胤祥亦是不喜欢这位嫡四嫂,但脸上仍是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节的笑容。 不一会儿,早膳再次备好,实在受不了那股刺鼻的馊味,乌拉那拉素娴翩跹起身。 “爷,妾身去瞧瞧额娘起来没!” “嗯!” 乌拉那拉素娴一离开,小厨房内的气氛似乎都变得松快了。 李金桂夹起一个溏心荷包蛋放进四爷碗碟里。 又夹起个蟹黄汤包放进小十三碗里。 “吃饭!都别端着!” “小十三,一会去偏殿那的耳房冲个澡,脏衣服脱下来小四嫂帮你洗干净带回去晾晒即可!” 她记得偏殿内还存着许多四爷从前穿过的衣裳,虽然不是华贵的料子,但也比小十三现在这身灰不拉叽的皮好百倍。 第二百一十六章 箜篌声里说相思 不知为何,这一夜,星辰暗淡,月落日出,明明就一宿,却好似斗转星移,百年孤寂。 李金桂总觉得心底闷得慌,辗转难眠间却被身后的四爷拥入怀中。 “在想什么?” 胤禛亦是一夜无眠,于是贴在她耳畔呢喃低语。 就在此时,钟粹宫内却传出一阵阵哀婉,如泣如诉的箜篌声。 “是额娘!” 二人迅速起身穿衣去寻佟佳氏,此时她正独坐幽篁里。 如玉的素手慵懒划过箜篌琴弦,一丝哀婉的箜篌声骤起,飘飘兮若惊鸿掠影,袅袅兮若飞花弄晚。 今夜,她竟是淡扫蛾眉轻点朱唇,气色看着比平日红润。 而她身上却穿着件藕荷色的旗装,那衣裳已微微泛着陈旧,竟不是宫妃所穿的衣服。 “丫头,你过来!” 佟佳氏朝着李金桂嫣然一笑,那笑意直达眼底,李金桂福了福身子,正打算朝佟佳氏身边走去,却被四爷拽住手臂。 “李金桂,你过来!” 她怎么知道?胤禛下意识朝着四周逡巡扫视,确定就只有他们三人之后,这才压下心底的震惊。 “额娘莫不是病糊涂了?她是李锦姒,并非李金桂。” “呵,你骗得了那些无情之人,却骗不了本宫,你看她的眼神与看李金桂的时候一模一样!” “而李金桂是本宫亲自替你甄选的试婚宫女,本宫若是连自己挑出的人都会认错,那这双眼睛不要也罢!” “你放心,本宫只是想看看,看看有没有奇迹,本宫无悔此生折在情之一字,但他们都当本宫是疯子!” “李金桂,替本宫证明给那些人看,证明给他们看!咳咳咳咳...” 此时佟佳氏踉踉跄跄走到院中的梨树下,已是初夏,满树的梨花都已开败。 那些惨白寂寥的残颜梨花,在她回首凝望间簌簌坠亡,一地的白霜似出殡时撒满地面的纸钱。 看着她孤寂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李金桂不禁感慨万千。 “皇贵妃很爱万岁爷…” “不,她不爱皇阿玛!” 很小的时候,有一回他从睡梦中惊醒,看到孝懿仁皇后正在殿内训斥当时还是庶妃的佟佳氏。 言语之间似乎总在提及一个男人的名字,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见到懦弱的佟佳氏,气急败坏的与孝懿仁皇后厮打起来。 “皇贵妃娘娘!!呜呜呜…” 从殿内传出宫女太监们悲戚的嚎哭声。 “皇贵妃薨了!” 有小太监边抹着眼泪,边走出钟粹宫,将这一噩耗传遍东西六宫。 “皇贵妃!” 此时闻讯赶来的德妃期期艾艾的用帕子擦拭着眼角。 与她争斗半生,如今佟佳素媛终于咽气了,她在欢喜之余却是生出惺惺相惜的怜悯之情。 虽然这几滴眼泪更多是因为喜极而泣。 佟佳氏的谥号为悫惠皇贵妃,作为养子,四爷与嫡福晋乌拉那拉素娴自然要操持她的丧仪。 今夜是皇贵妃头七之夜,按理说皇贵妃的兄弟姊妹要来守夜才对。 但直到子时过去,才见佟国舅一身缟素,带着个与皇贵妃眉眼相似的男子入灵堂内。 “外祖父安,隆科多舅舅安!” 第二百一十七章 见面不如闻名 正跪在炭盆前烧纸钱的李金桂抖了抖手。 隆科多? 原来这看着一副雅痞纨绔模样的男子,就是那位臭名昭著的隆科多。 “四福晋,侧福晋,老臣与贝勒爷在这替皇贵妃守着即可,更深露重,二位请回去歇息。” “福晋,你带李氏先回去歇着!” 胤禛看出这对父子似乎有话要单独与他说,于是命乌拉那拉氏与李金桂离开灵堂。 “妾身告退!” “妾身告退。” 李金桂跟在乌拉那拉素娴身后施施然走出灵堂,这半夜三更,又是在皇贵妃的灵堂内,佟佳氏父子究竟要和四爷说什么? “妹妹,如今皇贵妃薨逝,怕是佟佳一族将不再是贝勒爷的后盾,今后贝勒爷该如何应对这瞬息万变的朝局?” 乌拉那拉素娴惆怅的长叹一声。 “姐姐,如今毓庆宫可有太子!什么后盾不后盾的!爷与太子爷兄弟二人关系素来亲厚,今后太子爷定爷不会亏待贝勒爷!” 这是在人多眼杂的紫禁城内,无意间说出的话都会在不经意间以讹传讹。 乌拉那拉素娴是尊贵的嫡出格格,自然不知道人言可畏的严重后果。 “哼,对牛弹琴!” 这蠢货本就是奴才出身,眼皮子浅不说,脑袋瓜也不机灵。 唯一能入贝勒爷眼的怕是就剩下这张与那个死人李金桂七分相似的容貌。 富贵荣华,从来都是险中求! 四爷一整宿都没回来歇息,今日是皇贵妃出殡之日,而明日是万岁爷班师回朝凯旋归来之日。 是以送葬的队伍有些冷清,佟佳一族除隆科多外,竟是没有别的人来。 “贝勒爷!” 苏培盛行色匆匆的来到四爷身边,低声与四爷说着些什么,却见苏培盛很快就小跑到李金桂身边。 “侧福晋,遂初堂的庶妃薨了!” “爷让侧福晋去瞧瞧十三阿哥!” 早从太医口中知道庶妃章佳氏怕是撑不过秋天来临,却不想这才初夏人就没了。 小十三此时定伤心欲绝,于是李金桂悄悄离开送葬队伍,往紫禁城内赶。 才到遂初堂门口,却听里头传来阵阵怒吼声。听着声音像十三阿哥,语气中还带着可怜兮兮的哭腔。 十三阿哥脾气温润如玉,究竟何事惹的他大动肝火? “不来就不来!今日开始,她们二人不再是额娘的女儿,也不是爷的妹妹!” 听着像是十三公主与十五公主不愿意来遂初堂见章佳庶妃最后一面。 “十三阿哥!” “小四嫂!她们不肯来见额娘!” “十三阿哥,两位公主定也有自个的难处。” 李金桂走到桌前斟一壶茶水递给声嘶力竭的十三阿哥。 “十三公主自小就养在宜妃膝下,而十五公主则养在德妃膝下,二位公主今后的婚事还要靠着二位娘娘操持。” “您是阿哥,自然不必担心远嫁,或被许配给不如意的额驸。但公主们不同。” 李金桂看着十三阿哥面色渐渐柔和些许,于是将他搀扶着坐在椅子上歇息。 “你是她们的兄长,如今章佳庶妃已不在,今后你这个兄长就要肩负起照顾妹妹的责任。” 第二百一十八章 情人眼里出西施 “小四嫂说的对!今后两个妹妹就由胤祥保护!” “这就对了!” 她欣慰说道,糟糕,方才跑的太着急,她怎么忽然感觉腹痛如绞,眼前的十三阿哥也开始出现重影? “小四嫂!!” ............ 肚子好饿,怎么感觉耳畔有人一直在唤她的名字? 李金桂挣扎着抬起仿佛千金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胡渣邋遢的脸,四爷看着很是憔悴。 “爷,出什么事了?” 她心疼的抬手抚了抚他的脸颊,却被他反手握在手心里。 “你为何总是如此粗心大意?” “怎么了?” 四爷沉着脸,语气中待着责备,她又做了什么? “你又要当额娘了,太医说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子,总叮嘱你要学会偷懒,你总不将爷的话放在心上!” 难怪她这几日总觉得懒懒的不想动弹,想来定是因为那日跑的太着急,动了胎气。 “直到胎像稳固之前,禁止离开屋内!” 哎,四爷又给她下了禁足令! “哦~” 这回看来真的把四爷吓坏了,李金桂有些愧疚的伸手抚了抚四爷蹙着的眉心。 “嘶,爷,妾身帮你剃胡子吧。” 他唇边青色的胡渣刺的她脸颊生疼。 却听四爷冷哼一声将脸颊凑近她的脸颊,那些胡渣刺着她的脸颊,她顿时忍不住咯咯咯的笑出声。 “小惩大诫,若是再不好好歇着,爷要你好看!” “妾身在爷的眼中本来就是天下第一美人,情人眼里出西施嘛,妾身知道!” 四爷如今就是这样,总觉得她是他手心里独一无二的宝,藏着掖着,就怕旁人抢了去。 殊不知也只有四爷会将她李金桂当成手心里的宝。 “贫嘴!” 胤禛被这牙尖嘴利的女人堵的哑口无言。 书上说得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于是起身离开了房内,待再回来的时候,已是将身上收拾的纤尘不染。 这一胎怀的比前两回都辛苦,四爷说这孩子的性子随她,就喜欢折磨人。 直到孩子满四个月,胎像稳固之后,她才被太医准许下床走动。 今日是中秋家宴,自从上回皇贵妃出殡之日见过小十三一面,之后就一直被四爷禁足在壹心斋内安胎,听四爷说万岁爷追封章佳氏为敏妃。 而在敏妃薨逝没多久,储秀宫内的贵妃钮祜禄氏也猝然薨逝。 康熙三十六年,后宫中位份最高的两个女人相继离世。 一时间东西六宫群芳无首,暂由德荣惠宜四妃分摄六宫之事。 身份尊贵的十阿哥自然成为后宫妃嫔竞相拉拢的对象。 后宫里的嫔妃也不傻,谁若是能悉心抚养十阿哥,就会获得十阿哥身后的大清第一名门钮祜禄氏的拥护。 那些嫔妃争的不是十阿哥,而是他身后的权势,想想都觉得可悲。 尤其是那些个有皇子的嫔妃,更是卯足劲在万岁爷面前争取十阿哥的抚养权。 甚至连德妃都卷了进来,若是德妃能将对十阿哥的心思用在四爷身上,哪怕十分之一,母子二人之间的感情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冷淡。 最后由万岁爷做主,十阿哥被安排养在宜妃郭络罗氏膝下。 第二百一十九章 枯燥无味的大清邸报 而十三阿哥的外祖章佳氏是罪臣,后宫中嫔位以上的宫妃才有资格抚养皇子公主。 良妃不必提了,素来都是置身于六宫之外,其余四妃膝下皆有子嗣,自然不想再添一累赘。 一时之间十三阿哥竟是无人问津,这日晚膳之时,李金桂扶着肚子窝在四爷怀中。 “我们去接十三阿哥来府里可好?” 胤禛已成年开府,照顾失去额娘的幼弟也不逾矩。 更何况小十三的外戚还是罪臣,身份血统也不高贵,留在宫里皇阿玛也会头疼不知道该将他强制安排给哪位嫔妃抚养。 “好~” 胤禛轻抚爱妻的肚子,他发现与金桂夫妻间的默契越来越契合,他亦正有此意。 当乌拉那拉素娴知道消息的时候,十三阿哥已经跟着四爷入了贝勒府。 “福晋,大阿哥身子骨不好,你又要操持贝勒府内的大小事务,小十三平日的饮食起居,就交给李氏打理即可!” 乌拉那拉素娴闻言,登时松了口气,四爷总是如此。 凡事都不与她这个嫡福晋商量,等到拍板决定后才命人来通知她一声,仅此而已。 “妾身遵命~” “那就有劳妹妹照料十三阿哥了~” 乌拉那拉素娴看着李氏再次隆起的腹部恨得牙痒痒,奈何她的肚子无论怎么折腾都鼓不起来,她甚至开始怀疑自个的身子是不是有毛病。 但请进府里的江南名医关外萨满,苗疆蛊医都瞧过了,只说她有些气虚血瘀,并无别的毛病,可为什么她就是怀不上子嗣? 自那以后,四爷无论去毓庆宫与太子商议政事还是出门办差,身后总跟着十三阿哥这个小尾巴。 “来,小十三,试试这双棉鞋。” 自小十三来贝勒府之后,李金桂做衣衫鞋袜都是做两份,一份给四爷,一份给小十三。 “爷的呢?” 哎呀,差点忘了这个大醋坛子,于是她匆忙取出替四爷做好的长衫,这才见他脸上的冷峻表情柔和几许。 “小四嫂,十三要独自办差了~” “什么差事?” 十三阿哥前几日才刚满十一岁,四爷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无逸斋内进学。 “太子爷安排十三整顿抄写房。算是练练手。” “邸报?” 李金桂微挑眉,顿时了然。 “嗯!” 难怪太子能放心的让十三阿哥这个半大孩子去练手。 邸报在汉朝初期延续至今,自大清入关后,先帝爷就在东华门外设有一个专门的机构名谓“抄写房”。 每天由专人派人去那里抄取当天发布的时政热点与民间轶事,称“宫文书”。 除被称为“宫门抄”的朝廷政事、动态的报道和谕旨全部照登外,奏折的数量因较多则加以选用。 这种被印刷成单页不加封皮的纸就叫《宫门抄》,多在傍晚发行,京中权贵则会派专人送阅。只是这邸报的内容实在枯燥。 李金桂随手抄起放在桌上被她用来放瓜子壳的邸报,这是昨日送来的,内容为进士题名碑录丁丑科。 这邸报古板且内容无趣至极,也就四爷这种闷葫芦喜欢瞧。 她硬着头皮扫了一眼,这邸报的版心为粗黑口双鱼尾记号,鱼尾中间写有“题名碑录”四字。 第二百二十章 死马当活马医 昨日送来的邸报记录了上榜进士的姓名和家乡住址。 包含丁丑科赐进士及第第一甲三名和赐进士出身第二甲四十名名。 而其余内容包括万岁爷的起居、言行、上谕等,官吏的任命、升迁等,还有大臣和各地方官的奏折,也有少量偶发的民间趣闻轶事。 “小十三,你喜欢看这邸报么?” 胤祥诚实的摇摇头,这邸报实在是太无趣。 “这贝勒府里除了你四哥,估计没第二个人会瞧~” “太子爷说这抄报房总伸手向内务府要银子,让我想办法让抄报房能替朝廷挣些银子。” 也别怪这邸报寻常百姓不肯买,李金桂满脸嫌弃的摊开那纸页,就这几张满纸废话的东西对民间售出一份就要一两银子。 五个铜板一个大肉包子,这几张拿来糊窗户都嫌小的纸就要二百个大肉包子的钱。 买这邸报的人四不四傻? 难怪太子爷会将这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交给小十三做,左右他都是个背锅的下场。 她还是喜欢看那些山野杂谈,书生仙女的画皮的话本子。 连着几日,小十三都早出晚归的到抄报房内报道,从他越来越颓丧的神情不难发现,他整顿邸报的差事怕是办的不顺利。 “小十三,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也许能将抄报房扭亏转盈,你要不要试试?” “四嫂点子最多,好四嫂,帮十三想想辙子。” 四哥说没人的时候要唤她四嫂,他打心眼里将眼前这位小四嫂当成最亲的嫂子瞧。 “来来来,你瞧瞧这个!” 今日四爷在养心殿内听万岁爷训政,怕是要到晚膳的时候才能回来,李金桂也就不藏着掖着担心被他看笑话。 于是她将这几日悄悄整理好的邸报样稿从梳妆台最底层的妆奁盒内取出来。 天晓得为不被四爷瞧见,她像做贼似的偷摸忙活了多久? “你瞧,我将这邸报分为四种类型,这第一版的内容不变,就是报道朝廷军政大事的还有皇室要闻。” 毕竟这是直接呈到御前与京中达官贵人的,像四爷这样的闷葫芦喜欢看就看吧。 “这第二版,是为女子准备的版面,忽略上头的花边,谢谢!” 胤祥本没注意她所说的花边,待看清楚她画的是什么之后,顿时忍不住噗呲的笑出声来。实在是..丑出天际。 还有这上边的字,四嫂这么蕙质兰心的女子,写的一手字却实在不敢恭维。 “这天下最好挣的,就是女子的钱,这上边就找些专门写话本子的书生撰写一些女子喜欢看的感动人心的故事。” “这当中的盈利点我也琢磨过了,你瞧这花边夹缝处,咱可以给京中那些有名的胭脂水粉妆奁行宣传他们的新样式。” “这样那些闺阁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足不出户就能知道时下京中最盛行的胭脂水粉与首饰花样。” “你瞧,这右上角可以请一些名门贵女们每日写一些附庸风雅的诗词佳句,然后一个月一评选。” “当月哪位贵女所写的诗句卖出最多者,次月就荣登才女之首,用大字幅列出。” 第二百二十一章 沽名钓誉的贵女 某些时候,女子沽名钓誉起来,比男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相信那些贵女们为争夺才女之首的美名,就算自个掏钱,也会去买邸报的。 而邀请这些贵女们参与的牵线人也已经想好了合适的人选,那就是太子侧妃纳兰凝婳。 她本就是京城出名的才女,若是有她相助,定能事半功倍。 “还有这民间版,你瞧瞧!” 这民间通俗版邸报较为复杂,分为全国与地方两版。 “这份适用于大清全境,你瞧瞧,这里边有农学知识,有商贾知识,还有地方杂谈与山野杂谈,这是游历杂谈。” 农学知识自然是传授一些较为先进的农学经验,以及普及一些生活中的小常识,增加眼界之用。 而商贾知识则侧重于剖析一些商贾巨匠们的成功之道,用以启迪后来者。 山野杂谈则是搜罗一些地方传说,精怪故事这些,反正老百姓们茶余饭后就喜欢瞧瞧这些。 “你瞧,这夹缝里还能找些分号遍布的铺子赞助,咱帮他们招工,或者登载些商贸消息。” “比如绸缎行新到一批从江南来的生丝,欲购从速,量大从优之类的,说不定这消息正好被某一家急于采购生丝原料的布行瞧见,一拍即合不是?” “四嫂说的都对!” 胤祥满眼崇拜的看着四嫂侃侃而谈,真没想到她平日里也甚少出门,但脑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鬼点子总能够让人眼前一亮。 “十三,你再瞧瞧这地方版!” “咦?这地方版的邸报怎么做的比其余的大许多?” 李金桂将那地方版邸报摊开,径直盖在窗户上,大小正好能糊住一片窗户。 “这地方版的纸张不必过于精良,别用宣纸,就用泛黄的粗纸就成,估摸着算上印刷的成本,差不多要十个铜板,对外售卖价格就定在五十文钱。” 十个大肉包的钱,买回去还能顺便糊窗户,要知道一张差不多大小的糊窗纸可要十五个铜板,折算下来也就七个大肉包的钱。 “你瞧瞧,这上边就写些地方的时政事件,也让那些百姓们能知道他们的父母官都在忙些什么。” “还有这,这些地方可以刊载些招工消息,还有那些牙行买卖商铺吉宅的消息,或者寻人消息等。” 一时之间她脑子里就这么多墨水了,剩下的就由小十三自个去琢磨了。 好歹也管理这么多年的铺子,李金桂玩不来厚黑的权谋,但对商贾之事却是自信满满。 “还有么?四嫂四嫂。” 胤祥听得两眼放光,意犹未尽,为何如此快就说完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是咱两的小秘密,不准告诉你四哥!” “来拉钩上吊!” “为什么拉钩要上吊?”胤祥万脸懵逼的问道。 “.....” 这小子与他四哥一样古板无趣。 没想到小十三的动作挺快,没几日就将新邸报的样稿做好了。 看着档次都比她手绘的高出不知道几截的样稿,李金桂忍不住啧啧称赞。 “在看什么?” 她还未细看那邸报的内容,身后就传来四爷的声音,吓得她心虚的心肝一颤。 不对啊,她慌个锤子,这邸报样稿上字迹又不是她写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 “在看小十三做好的新邸报样稿,爷你也瞧瞧。” 四爷喜欢看第一版呈给万岁爷和京中达官贵人的古板邸报。 于是她将第一版递给四爷,自个则开始仔细阅读第二版女子专版。 “哇,花想容出了最新款胭脂,爷,妾身喜欢这个颜色~” 没想到小十三心思细腻,这胭脂行的胭脂竟是还佐以不同胭脂色号。看的李金桂心痒痒只想立即出府买买买。 虽然如今有孕在身不能涂脂抹粉,但囤着今后用也成,反正胭脂水粉这种东西放个两三年也不会影响品质。 “买!” 胤禛本在专心瞧着朝政新闻,却听身边的女人在一惊一乍雀跃不已,于是好奇地凑过来与她一道瞧。 “哈哈,霓裳阁新出的绒花还缀了珍珠米,瞧瞧像不像晨露缀在花瓣上?” “好看,妾身喜欢这朵海蓝色的山茶绒花!” “苏培盛,去花想容与霓裳阁走一趟,照着这几个样式统统带一件回来!” “咦,六必居新出了水萝卜酱菜!” “买!” “轻罗小扇这把团扇也好看!” “买!” 这些东西五花八门,苏培盛不住的在嘴里碎碎念着要出府采买的东西,就怕遗漏。 从吃的,穿的,到用的,还有小格格们用的东西,苏培盛看着金桂姐姐说的东西越来越多,顿时脑袋有些蒙圈。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苏培盛匆忙拿出小本子,开始一个个的记录金桂姐姐要采买的东西。 就怕待会若是遗漏了,爷定会打他板子。金桂姐姐可是爷心尖尖上的人,可要伺候好了。 “这是?” 胤禛好奇的将那版话本子故事抓在手里。 “呵女人,整日里就知道看这些书生小姐邂逅的故事,还有这女鬼与穷书生?”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咦?这不是凤歌笑孔丘最近出的故事么?哇!” “小十三,你真厉害,竟然能请动凤歌笑孔丘将他的新书登在这邸报上!” “嘤嘤嘤,女鬼青莲怎么被赤霄道人给收了!” 这几个月李金桂正追读凤歌笑孔丘的《人鬼情难舍》这本话本子。 太好了,今后可以蹭四爷的邸报了,要知道这邸报可是一日一更。 而从前凤歌笑孔丘可是出了名的喜欢拖更,十天半月一更新也是常事,最近更是夸张的两三月才更新一话。她常常等得心焦不已。 “哼,就这水平?爷写的都比他强百倍!” 胤禛冷哼一声,他平日赋诗作画都没被她如此崇拜过!看着她捧着脸一副崇拜的样子,他顿时打翻醋坛! “爷!您平日里写的那些之乎者也能酸掉牙的诗,妾身看着想睡觉!” 李金桂捧着那版话本子看的是津津有味,而此时胤禛的脸黑的像锅底。 “小十三!你先回去!爷与你四嫂有话要说!” “哎!小十三,你别走啊!回来!” 惨了惨了,只顾着看话本子忘了这大醋坛子。 “爷…我错了……嘤嘤嘤!” “呵,晚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执笔画春秋 此时他亦是提着一壶酒,边执笔画着孩子们和她,边畅怀饮酒,慵懒中带着一丝矜贵之气。 “好了!” 这还是他第一回替李金桂和孩子们画像,胤禛虽然对自己的画技有信心,但仍是忐忑不已。 总觉得难以表达孩子们和金桂万分之一的好。 李金桂被四爷慌乱的眼神看的如坐针毡,于是缓缓起身准备瞧瞧四爷画的如何。 “爷画的真像!” 孩子们可爱的模样跃然纸上,而李金桂的只觉得对着画中的自己,好像在照镜子般。 “爷坐好!妾身替爷和孩子们画一张全家福。” 胤禛瘪瘪嘴,她连字儿都写不好,还画全家福? 但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于是胤禛配合的走到孩子们中间落座。 看着她认真作画的样子,倒也赏心悦目,不一会儿,就看见她得意洋洋的朝着他招了招手。 他兴高采烈的走到画轴前,嘶!他就不该对她的画技抱有太大的期待! 此时胤禛看着宣纸上快要溢出纸面的浓眉,他有那么丑吗? 而两个孩子倒是画的还行,只不过看着还是让人不忍直视。 关雎轩内,乌拉那拉素娴正在灯下发呆,不时地朝着门口处张望。 “福晋,苏公公刚传话说贝勒爷今夜歇在壹心斋。” “可恶,她为什么就能如此好运气,接连有子嗣,而我如此虔诚的求神拜佛,却仍是膝下空空!” 乌拉那拉素娴越想越难过,明明她才是真心喜欢四爷的人,上天真是不长眼。 那个女人顶着一张死人脸嚣张不可一世,试问这世间能有谁斗得过一个死人? 乌拉那拉素娴从梳妆台的暗格里取出一个人偶,细看之下,那人偶竟是腹部隆起,身上似乎还写着字。 此时那人偶从头到脚都插着森寒的银针。尤其是肚子上,那银针都摞在一块再无别的缝隙下针了。 “一定要死啊,该死的李锦姒,最好一尸两命!快死啊……” 五更天之时,胤禛幽幽转醒。外头传来脚步声,他很不想早起上朝。 “爷,该起来准备上朝了!” 苏培盛在门外低声提醒,胤禛淡淡应了一声,蹑手蹑脚将她放在枕边。 “贝勒爷…” 苏培盛见四爷仍是没有动静,于是壮着胆子再次低低唤了一声。 “聒噪!” 他轻手轻脚起身到外间,此时苏培盛端着贝勒爷的朝服等待许久。 胤禛接过陈嬷嬷呈到面前的棉巾简单梳洗。 “让她多睡会!” “奴才遵命!” 壹心斋的奴才们早已经形成默契,侧福晋不是个懒怠之人,凡事总有前因后果不是。 “贝勒爷,妾身送爷上朝!” 胤禛喜欢骑马上朝,一大早竟是在大门口遇见乌拉那拉氏,他垂眸,脸上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 乌拉那拉素娴早就习惯四爷这幅模样,一大早的站在门口吹冷风,就想唤起他心底一丝半点心疼。 只不过她不在他的心上,他又怎么会心疼? 他心上呆着的,是个早已化为一抔黄土细沙的死人! 第二百二十四章 鬓边犹是海棠红 “爷,额娘昨日将妾身唤到永和宫,说要替贝勒爷选些颜色好的女子送到后宅。” “不必,爷有你们足矣!人多呱噪!” “福晋,你去知会额娘一声,就说是爷的主意!” 后宅里的女人除李金桂之外,都是多余,又何必耽误那些秀女的前程。 “妾身听爷的!” 乌拉那拉素娴还沉浸在那句有你们足矣,当然她自动过滤掉那个们字。 “福晋安~” 她转身却瞧见壹心斋的丫鬟英桃垂首站在身后。 “嗯!” 她看着英桃鬓边的秋海棠若有所思,旋即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英桃模样越发俏丽可爱了,难怪爷总在本福晋面前提起你!” “刁嬷嬷,下回爷来的时候给本福晋提个醒儿,问问爷要不要将英桃这丫头开了脸,送到听雪堂伺候爷!” 乌拉那拉素娴与刁嬷嬷边往里走,边低声商量着。 “福晋,您上回不是与壹心斋的侧福晋说过此事么?她好像不乐意…” 簇足在原地偷听福晋与调嬷嬷谈话的英桃原本带着笑意的脸,瞬间阴寒。 “贝勒爷,该起了!” 今儿贝勒爷还是歇在壹心斋内,四爷要上朝,所以起的都很早,为了与四爷一道用早膳,是以李金桂今日与四爷一道起身。 “多睡会!爷叫陈嬷嬷与苏培盛进来伺候!” 很快李金桂就瞧见英桃端着脸盆进来伺候四爷梳洗更衣。 她今日好像点了口脂,还刻意换了颜色亮丽的衣衫,好好的为何要如此,李金桂面色一沉。 这丫头怕是对四爷起了心思。 “苏培盛!你来伺候爷!” 今日伺候他的丫鬟身上,总有股刺鼻的胭脂味,胤禛闻着头疼。 “贝勒爷,陈嬷嬷这几日身子不舒服。” 苏培盛多机灵,自然看出英桃那丫头藏着什么心思。 于是寒着脸,将那笨手笨脚的丫鬟拽开,一边替四爷穿戴朝服,一边低声解释道。 “我来!” “英桃,爷不喜欢伺候的奴才涂脂抹粉,今后你仔细着点儿!” 她和颜悦色善意提醒道,这丫头怕是对四爷起了不该有的觊觎心思。 看着英桃委屈巴巴的看着她,李金桂觉得头疼,好像自己真的是一个难相处的人似的。 英桃难道没看出来四爷对她及其嫌恶吗? 还有英桃今天用的脂粉,是特地照着她的喜欢准备的吗? “将来若你想嫁人,我定不会亏待你,定求爷替你寻个好人家。” “奴婢多谢主子,奴婢告退。” 英桃垂首施施然退出房内,但眸中却是怒火,凭什么她李锦姒就能当主子。 而她,论容貌不必李锦姒差,却要接受她的赐婚。 她能替她寻什么好人家?最多就是侍卫或者小厮那些的,还不是嫁给奴才,甚至今后的孩子,也难逃当奴才的宿命! 凭什么!她李锦姒就觉得她只能是奴才,不能成为人上人!她打心眼里不服气! 福晋说了,李锦姒也只不过是个替代品,四爷真正 第二百二十五章 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她今日用的胭脂明明就是侧福晋惯常用的款式,怎么到她这就惹贝勒爷不高兴了呢? 原本贝勒爷从始至终很喜欢她伺候的,直到侧福晋出来才变了脸色! 午睡起来没多久,关雎轩就派人来知会她要陪福晋一起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 大清早的不去,为何晌午才去?等到了永和宫都该日薄西山了呢! “英桃!” “主子,英桃早上吃坏了肚子,正在下人房里歇着呢,奴婢琉璃!” “嗯,去告诉英桃一声,爷若是回来了,就告诉爷我与福晋去永和宫给额娘请安。” “奴婢遵命!” 李金桂简单打扮之后,就领着陈嬷嬷与琉璃,跟着乌拉那拉素娴一道前往永和宫。 难怪要叫上她一块来,原来德妃要给四爷的后院塞新人! 乌拉那拉素娴极其委婉的以她这个侧福晋怀着身子需要照料,此时进新人怕怠慢新妹妹为由婉拒德妃的美意。 李金桂全程都低眉垂首不发一言,看着乌拉那拉素娴与德妃婆媳二人用软刀子唇枪舌战。 “李氏,太医可瞧过这胎怀的是阿哥还是格格?” “爷说无论阿哥还是格格都好,爷说最好还是个格格,他还心心念念盼着嫡子呢!” 李金桂四两拨千斤将话锋转向嫡子,果然见乌拉那拉素娴的眸色变了变。 哼,拿她有孕当挡箭牌,自个摘的干干净净,哪儿那么容易! “素娴,成婚也有些时日,怎么总不见你传好消息,就算是个嫡格格也好!” “额娘,素娴会加把劲了的…” 这贱人一句话就戳到她的痛处,乌拉那拉素娴恨不得撕烂她这张巧言令色的嘴。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直到晚膳时分,德妃都没有放她们离宫的意思。 不得已,又在德妃这吃了晚膳,继续闲话家常。 一直到掌灯时分,在永和宫用过晚膳之后,二人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离开。 马车内,李金桂与乌拉那拉素娴话不投机半句多,各自占着一个角落。 行至朱雀大街的时候,乌拉那拉素娴忽然唤住马车夫。 “去附近的花想容瞧瞧新出的胭脂水粉!” 李金桂露出不愿意的表情,乌拉那拉素娴邀请她一道逛街? 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事出反常必有妖。 “妹妹,这会回去时辰尚早,不如陪本福晋去花想容瞧瞧!” “那就依福晋的意思。” 呵呵,她都直接命车夫改道了,现在才来征求她是否愿意,她有得选么? 花想容的胭脂水粉最新款她有,四爷早就每个色号都给她买一份了! 壹心斋内,今日太子爷竟是留他在毓庆宫内用晚膳,席间饮了些梅子清酒,胤禛此时有些踉跄的醉态。 她今日竟是睡的如此早? 他步伐有些踉跄的到耳房沐浴更衣,顺便醒醒酒,免得身上的酒气将她惊醒。 屏退苏培盛之后,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房内,空气中带着丝丝沁人心脾的花香,那是她最 第二百二十六章 祝你能有好梦 “吵醒你了?” 他灿笑着用双手支撑在她枕边,轻一纵身将她桎梏在怀中。 “嗯~” 半梦半醒的她竟是温顺的让他有些诧异,平日里她定又要嗔怪一番才对,胤禛俯身贴近她的脸颊。 不对!哪里不对!理智告诉他哪里不对劲,于是他伸手轻抚她的眉眼。 果然不是她!可恶! “放肆!!” 到底是谁,竟敢如此放肆,这个女人不是她! 气息不对!该死!是谁!方才就差最后一步就破了戒,他只觉得此时嘴里与鼻息间都是令人作呕的臭气。 “爷,让奴婢伺候您,爷..” ..... 乌拉那拉素娴可真能逛啊,直到花想容快打烊才磨磨蹭蹭的选出几样勉强合心意的胭脂水粉,一路上她困的直打哈欠。 “妹妹,祝你能有好梦。” 乌拉那拉素娴朝着她嫣然一笑,本在瞌睡的李金桂,被她这莫名其妙的问候吓得顿时清醒了许多。 她下意识觉得这女人又要搞什么事情? “姐姐也是!” 二人分别朝着各自的院子走去,此时壹心斋内已到熄灯的时候,主卧内亦是漆黑一片。 这么晚了,四爷难道还没回来? “陈嬷嬷,琉璃,你们不是去城外的庄子里查账了么?怎么半夜三更赶回来?” 听到动静的苏培盛抚着惺忪的睡眼,有些诧异的看着陈嬷嬷与琉璃二人。 当看到二人身后的李金桂之时,竟是惊诧万分。 “侧福晋,您要去哪儿?” “什么去哪?我们才从朱雀大街回来。” “什么!!不可能啊,那屋里的人是谁??” 苏培盛惊呼一声,抬腿就往主卧的方向跑。 李金桂的左眼突突跳个不停,联想起方才乌拉那拉素娴诡异的笑容。 乌拉那拉氏本就不是什么善茬,糟糕,她定是中了调虎离山计。 她开始惴惴不安起来,于是也跟着抬腿朝着主卧跑去。 “滚出去!” 四爷冰冷的声音传来,怒吼着将苏培盛踹出漆黑的屋内。 “爷!!?” 四爷并未回应她的呼唤。出事了! “胤禛,你别吓我!” 他出事了! 李金桂不安的唤着他的名字,却仍是得不到他的回应。 此时李金桂整个人开始恐惧的颤抖着,四爷的语气中透露着绝望的气息。 该死的乌拉那拉素娴,究竟对四爷做了什么? 于是踉踉跄跄,缓缓走进屋内,鼻息间都是令人胆战心惊的血腥气息,他受伤了? 于是她有些手足无措的走到桌前,用火折子点燃蜡烛。 一转身却见四爷一手执着长剑,正垂眸坐在绣墩上。 他衣衫都是斑斑血迹,竟是伤的如此重。 “胤禛,你说句话..你吓着我和孩子了。” “金桂,真的是你!” 胤禛将手中染血的长剑丢开,径直冲到李金桂面前抱着她的肩膀。 “金桂!” 她惊呼一声,还未反应过来,却发现他此时浑身竟是有些异常。 胤禛快疯了,那种几乎失控难以言喻的感觉让他险些失控。 “爷,熄灯!” “不准!” 第二百二十七章 人间恶,佛也渡不了 他此时只想真真切切的看清楚,与他在一起的女人,就是他的金桂.... 水汽氤氲的浴池内,李金桂用手抚着四爷的脸颊。 她将他的发辫松开,用桃木梳子一寸寸的梳洗。 他只沉默不语抱着她的腰,任由腹中孩儿在他脸颊上轻踹。 “明日开始,壹心斋与听雪堂内三十岁以下的奴婢统统打发到外院伺候!” “琉璃留下!让应嬷嬷明日从听雪堂调来壹心斋伺候。” “谁说金桂的胤禛不是柳下惠?” “爷不是,只不过她不是你。” “不是你,爷不稀罕!” 没想到这丫头竟有此胆色,竟是对四爷下药,还想伪装成她,将生米煮成熟饭? 只不过她千算万算,却低估了四爷对女子的反感和对她的熟悉程度,没想到床没爬成功,却反误了卿卿性命。 屋内被四爷用剑大卸八块的尸首已被苏培盛派人清理干净。 四爷命苏培盛将尸首挂在府内仆从用膳之时,都需经过的下人房入口杀鸡儆猴。 这就是敢狐媚主子的下场,只不过让李金桂郁闷的是,贝勒府里竟是开始谣传是她这个侧福晋善妒容不得四爷身边有别的女人, 说她仗着怀有贝勒爷子嗣,就哄着爷将忠心耿耿的可怜丫鬟枭首示众。 孰是孰非李金桂不想多费唇舌。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乌拉那拉素娴在抹黑她。 只不过从那以后,四爷却养成了一个让李金桂难以启齿的坏习惯,她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腊月二十三,穿戴整齐的李金桂正准备与四爷和十三阿哥一道进宫赴宴,却不想才走到贝勒府门口,却感觉一阵热流涌出。 她顿时刹住脚步,扶着她的胤禛见她忽然停下脚步,竟是开始痛苦的凝眉。 “身子可好?” “去不成了...” “福晋,你带十三弟赴宴,替爷与李氏告假!” “爷,今儿个是家宴,若是不去的话怕是皇阿玛那会不高兴!” “告诉皇阿玛,李氏今日即将分娩!” “啊!要不妾身留在府里照顾妹妹生产,爷与十三弟去赴宴?” “不必,今日你代表的是贝勒府的脸面,好好赴宴!” “妾身遵命!” 这贱人又要生产了! 为什么她每日虔诚的祝祷长生天与使用厌胜之术都无济于事,长生天开眼,今日定要如她的心愿! “四哥,十三不去,十三要待在府里等小侄儿出来!” “侄儿?妹妹这胎怀的是个小阿哥!!” 这小十三,情急之下竟是当着乌拉那拉素娴的面说出了真相,李金桂只能无奈的颔首默认。 “太好了,爷要有长子了!” 乌拉那拉素娴眸中带着点点泪光,别误会,那不是喜极而泣,而是被李氏给气的。 早知道她腹中怀的是小阿哥,她定会不择手段想方设法的除掉那孽障。 刁嬷嬷不是说总瞧见厨房做些香辣重口的东西送进壹心斋么? 都说酸儿辣女,她为何竟是如此好运,怀上爷的第一个阿哥! 乌拉那拉素娴心里五味杂陈的带着十三阿哥赴宴。 而这一回生产并未让李金桂受太多罪。看来儿子果然与额娘最亲。 第二百二十八章 毁经典的四爷 今日开始,就有两个男人护着她了。真好! 小阿哥的名字四爷早就取好了,叫弘昐,李金桂已经习惯于爱新觉罗家的强大血脉遗传。 反正辛辛苦苦生下的几个孩子除小西瓜神态与她有几分相似之外,其余几个儿女都随他们阿玛。 小弘昐算四爷实际意义上的第一子,还未满月,宫里上至太后下至德妃与王公大臣的贺礼堆的壹心斋都没下脚的地方。 四爷说的对,这孩子脾气真随她这个额娘,爱折腾,而且食量惊人,最后竟是不得已请来乳母才让他能够吃饱。 大多时候,小家伙哭闹不止都是他阿玛在哄着他。 没想到四爷哄起孩子来也是一板一眼的,亏得小弘昐是他的亲儿子,骨子里多少也遗传他阿玛古板的血脉,竟也被他哄的服服帖帖。 月子里的李金桂虽足不出户,但四爷每日都会命人将最新的邸报送到壹心斋。 月子里不能看书,否则今后眼睛会见风流泪,于是四爷下朝之后就端着邸报一字一句的念给她听。 只不过这男人低沉清冷的声音念起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简直在毁经典! 如今小十三主理改编的邸报已是风靡大清国境,甚至一度引起洛阳纸贵! “四嫂!十三来瞧小侄儿!” 小十三从袖中取出一块质地细腻通透的羊脂玉递给李金桂。 “四嫂,这块玉佩开过光,送给小侄儿保平安!” “十三,如今抄报房可扭亏为盈?” 李金桂好奇抄报房整顿后究竟给国库贡献了多少银子。 胤祥咧嘴灿笑,伸出一指。 “一个月一万两?” 哇,赶明儿问问四爷能不能插手民间邸报的事情,一月就净赚一万两,平均一日净赚就超过三百两。 国库印制银票的速度怕是都赶不上了吧!羡慕嫉妒恨,她端起手边的清水压压惊。 “不,是一日一万两!” “噗!!” 她惊得将喝进口里的水喷了出来。 “四嫂,如今邸报上的商铺宣传页都已经按照竞价,价高者得了!光靠这一项进账,每日就能超过五千两银子的利润!” “土匪!” “四嫂,这些是那些胭脂水粉铺子与妆奁行送来的新款式。” “十三留着这些女人用的东西也无用。今后这些东西十三都命人送到壹心斋来!” “若是贸贸然收下那些商户的东西怕是会引人非议,十三要小心些。” 她才不会贪得无厌什么便宜都占,天上从来不会白白掉馅饼,只会掉陷阱! 胤祥有些感动,四嫂是真心替他着想,盼着他能好。 “四嫂放心,那些商户若要在邸报上宣传定要送来样式实物供抄报房品评。” “这些东西都是品评试用之物,抄报房内没有女子,四嫂就当帮十三试用即可!” “试用过后给出中肯意见就行!” 这个好,既然十三都这么说了,于是她不客气的点点头。 “你放心,我定会认真试用后给出最为中肯的评价。” “对了,四嫂,皇阿玛前几日赐下几处产业给十三!” 第二百二十九章 小十三的老婆本 “十三不会打理,都交给四嫂帮忙打理吧,若是盈利,四嫂就收着当胭脂钱。” 胤祥将手里的契税文书通通塞给四嫂,连数都没仔细数过。 “不不不,我这辈子的脂粉钱都由你四哥包了,你放心,若是盈利,我就将这些银子存起来当你的老婆本!” 这小子迟早都要娶福晋开府,怕他乱花,帮他存着也好。 “咳咳咳…” 这小子脸皮真薄,说起老婆本而已,他还不好意思了。 “在聊什么?” 胤禛左手抱着二格格,右手抱着大格格踏入房内。 “十三叔!” “十三猪!” 二格格先学的走路,如今正在牙牙学语,胤祥听到两个小侄女奶声奶气的唤他,顿时开心的从四哥手中将二格格抢着抱在怀里。 “十三猪!” “不对,是叔!十三…叔!叔,叔!” “猪!” “好好好!猪就猪吧!” 胤祥做出猪头鼻憨态可掬的模样,惹的姐妹二人发出咯咯咯咯咯银铃般软糯的甜笑。 “四哥,十三不打扰您与四嫂,先行告退!” “等等,将这两个小丫头一并带到你院里玩儿会!” “来,十三叔抱抱!” 胤祥背上趴着一个小团子,手里抱着一个,几乎是蹦蹦跳跳的离开了壹心斋。 “今日要听什么话本子?” “胤禛!说!木樨花未眠是不是你??” 近来邸报上出现一位新晋的后起之秀叫木樨花未眠,写的话本子那叫一个煽情跌宕。 “哼!爷没那闲情逸致写这种无聊的东西!” “哦!” 李金桂有些失落的瘪嘴,木樨花就是金桂花。 是她自作多情了么?她还以为这木樨花未眠就是四爷! 这位木樨花未眠写的故事,是一个备受父皇冷落的公主爱上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侍卫。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有几处故事竟是和她与四爷的故事十分类似。 “今日不听《木樨花未眠》?” “不听…算了还是念念吧!” “真不是你么?” 李金桂心底还带着小期翼。 “不是!” 胤禛斩钉截铁回复道。 这丫头越来越机灵了,竟是猜到他就是木樨花未眠。 (来自作者菌的鄙视凸^-^凸,四爷你笔名取得如此玛丽苏杰克苏,很难猜不到鸭!) 但若她知道凤歌笑孔丘的真实身份,怕是会吓得跌坐在地! 养心殿内,康熙帝正伏案疾书,时而凝眉思索良久,时而停笔踌躇不前。 地上都是散落的废纸,也不知过去多久,康熙帝再三审阅那宣纸上的内容,这才满意的颔首。 “梁九功,悄悄将这最新的稿子送到抄报房十三阿哥手里!” “奴才遵命!” 梁九功用锦盒将御笔收好,急匆匆往抄报房赶去,今儿万岁爷政务繁忙,这个时辰才将明日要发表的内容赶出来。 没错,康熙爷就是风靡话本子文坛的巨匠凤歌笑孔丘。 十几年如一日,他从未间断过写话本子。 那是因为延禧宫那位良妃娘娘最喜欢看的就是书生女鬼,狐妖沙弥这些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 爱新觉罗氏的男人表达爱意的方式都是如出一辙的奇葩! 第二百三十章 圣旨永远不会错 “那蠢丫头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亏得本福晋替她筹谋许久!” 乌拉那拉素娴有一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这都是因为英桃那贱婢。 如今后宅内不止是听雪堂与壹心斋,其余几个院子,包括她的关雎轩都效仿四爷。 将年轻与颜色好的妙龄丫鬟统统都打发到了前院,或者四爷名下的庄子里伺候。 彩月与彩星自然是因为颜色不好才会被留用,当然乌拉那拉素娴也绝对不会允许身边出现颜色稍好的奴婢伺候。 康熙三十七年春,乌拉那拉素娴与几位皇子的嫡福晋,权贵命妇一道陪着太后娘娘回科尔沁省亲,而李金桂因为小弘昐还未断奶的缘故,被恩准留在贝勒府照料小阿哥。 大阿哥弘晖因为年纪小并未与乌拉那拉素娴随行,他被四爷安排到了壹心斋内由李金桂暂时照料。 李金桂潜意识里不想接手乌拉那拉素娴照料的大阿哥,原因很简单,她就怕乌拉那拉素娴又会准备什么黑锅让她背。 但那日小弘晖被四爷抱着来到壹心斋的时候,身为人母的李金桂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了一下。 都说皇室的孩子养不大,当看到小弘晖的时候,她才深有体会,原本小弘晖是因为当时四爷遇险才被万岁爷做主过继到四爷一支。 如今四爷平安归来,不得不说他的身份非常尴尬,尤其如今四爷也有了亲生血脉。 她也曾问过四爷可否能将小弘晖送回他阿玛额娘身边,但四爷却摇了摇头。 万岁爷说的话就是圣旨,就算是错的,也没有矫枉过正的可能性,圣旨永远不能作废,所以小弘晖,包括他的血脉都将属于四爷一脉。 但他这一生都不可能被当成真正的嫡子对待,何其不幸。 “晖儿,来,姨娘抱抱~” “放肆,你只是阿玛的妾室,额娘说你们都是奴才,谁准你唤小爷的名讳!” 这还像四岁的孩子么?乌拉那拉素娴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大阿哥的么?李金桂顿时哑然失笑。 “晖儿~” 院子里传来十三阿哥的声音,弘晖的脸上在一瞬间换上人畜无害的笑容。 “李姨娘,晖儿要抱抱,晖儿想看看弟弟。” “.....” 这翻脸比翻书还快,李金桂彻底无语了,这孩子看来是被乌拉那拉素娴带坏了。 “阿玛,您回来了,晖儿好想您~” “嗯,今日可有听教习先生的话~” 毕竟都是皇族血脉,胤禛对这个孩子并未苛待,而是请名师悉心教导。 “晖儿已经会背三字经了~” “好~等昐儿大点儿,你就带着弟弟一块读书。” 胤禛将他与李金桂所出的儿子抱在怀里逗弄。弘晖的眸子暗了暗,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爷~” 李金桂朝着四爷努努嘴,示意他一碗水端平,别将大阿哥冷落。 胤禛会意,于是将弘晖抱起来,与弘昐一块放在他的左右腿上。 毕竟是个四岁的孩子,李金桂也没那么小家子气在四爷面前告黑状。 “金桂姐姐,你今日打了大阿哥?” 李金桂正在院里陪着二格格与小阿哥玩耍,却见苏培盛寒着脸朝着她走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大阿哥去四爷面前告黑状了?” 这孩子,她都没说什么,他却反咬她一口,李金桂有些寒心。 “四爷信了?” 昨日乌拉那拉素娴将大阿哥送到她这,她就对大阿哥好吃好喝当菩萨似的供着,手指头都没碰过他一下,又何来虐打一说? “大阿哥只在奴才面前哭哭啼啼的说您暗地里掐他,给他吃馊饭菜。” “哦!小苏子,你去将大阿哥所说的话原样与四爷说一遍。” 李金桂生气了,定是这孩子在乌拉那拉素娴的撺掇下,想要颠倒是非黑白对付她。 重要的是,四爷的态度,她不想解释,栽赃陷害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只要四爷不信,那始作俑者也会渐渐淡了这份闲心,至少会收敛许多。 晚膳的时候,胤禛听过苏培盛回报之后,匆匆赶到壹心斋,他朝服都未换,径直走到正在用膳的大阿哥面前。 “去书房面壁思过,不准用晚膳!” 他板着脸严肃教训人的表情总让人不寒而栗。大阿哥顿时揉着眼睛嚎啕大哭。 “爷,大阿哥还是孩子,有什么事情好好说。” “阿玛,晖儿做错了什么?晖儿今日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受罚?” “爷..” 李金桂拽着四爷的胳膊,将正在气头上的四爷拽到隔壁书房内。 “只是个孩子而已,不必动怒,你信我就好。” “这孩子被乌拉那拉氏教导的有些骄纵跋扈,若是不将他扳回正道,这孩子怕是废了。” 胤禛有些无奈地叹息道,聪明是一种天赋,而善良则是一种选择。 这孩子虽聪慧但若是将来被乌拉那拉氏教导的心术不正,怕是会养虎为患。 “嗯哼,明日开始,我要开始揍这臭小子了,我先和爷知会一声,别到时候见我教训他,爷反而来责备我。” “都交给你。” 胤禛知道李金桂是个天性善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若她能学会心狠一些,很多事情他也不必煞费苦心去斡旋。 弘晖从教习先生那下课之后,就如往常般来到壹心斋用早膳。 人呢?他抬腿走到饭桌边,脚下却传来一声脆响,糟糕!这是阿玛专用的白玉勺子。 “呦,大阿哥,你竟是将贝勒爷的白玉勺子摔碎了!” 李金桂叉着腰站在小弘晖身后,小家伙吓得面色铁青,不住的摇头摆手。 “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怎么会知道阿玛的白玉勺子掉在地上,惨了惨了,这个讨厌的奴才定会到阿玛面前告状。 “在聊什么?” 糟糕,阿玛来了,弘晖不想让阿玛发现勺子碎片,于是下意识将那碎片踹进桌子底下。 李金桂只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看着他在清理犯罪痕迹。 “阿..阿玛,晖儿在等您一道用早膳。” “嗯~” 四爷径直走到主位落座,李金桂刚想坐到四爷的左手边,小弘晖却迈开腿先她一步抢先落座。 除主位之外,主位两侧的位置是以左为尊,平日里只有身为嫡福晋的额娘才有资格坐在阿玛的左手边,弘晖下意识不想让这个女人鸠占鹊巢。 第二百三十二章 她的专属位置 李金桂无奈的轻笑一声,不想与这孩子斤斤计较。 要知道她与四爷两人吃饭的时候,她的位置不在左边更不在右边,她有自己的专属位置,是在四爷的怀里。 “爷~” 听到这个女人叫阿玛,弘晖夹菜的手下意识抖了抖,她一定是要开口告状了。 “尝尝这桂花小排。” 他如释重负,这才继续心不在焉的扒拉这碗里的饭。 哼,让你也尝尝被人冤枉敢怒不敢言的滋味,李金桂将细致去骨后的排骨夹到四爷的碗里。 整顿早膳每当李金桂一开口说话,弘晖的言行举止就十分怪异,胤禛自然是发现二人猫捉老鼠般的游戏,但却装作若无其事的吃着早膳。 只不过这顿早膳没她在怀里闹腾,吃的有些索然无味。 “贝勒爷,您的白玉勺子...” 暴风雨终于还是来临了! “阿玛不是晖儿...” “妾身方才不小心给摔碎了~” 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此时弘晖听到那女人嘴里说的是什么后,顿时愣住了神,这顿早膳对他来说简直是煎熬的酷刑。 “碎了就碎了,手可伤着?” 胤禛将李金桂的双手抓到面前仔细检查,没有发现伤口,这才松一口气。 “晖儿,不是什么?” “没,没...” “阿玛出去办差,晚膳的时候再回来,你好好呆在壹心斋听李额娘的话。” “是李姨娘。” 弘晖噘着嘴纠正阿玛的错误称谓。 胤禛的眸光暗了暗,不再发一言,转身带着苏培盛离开了壹心斋。 “大阿哥,被人冤枉的感觉如何?” “你这个狗奴才!” 这还是他第一回被人冤枉,那感觉就像将他放在热油上煎熬,又难受又憋屈。 “难受就对了,我这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昨日你冤枉我的时候,我的感觉与你一样。” “你!” 弘晖被这巧言令色的奴才堵的哑口无言,但心里却觉得她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不对不对,额娘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贱人只能得寸进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但这个女人总说人要知道感恩,要学会付出和以德报怨。 她说这世上太多人睚眦必报,太多人不念旧恶。她说愿他是后者,因为善待他人,就是放过自己。 究竟谁对谁错?但不管谁对谁错,被人冤枉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 “大阿哥,吃糖葫芦么?” “大阿哥,玩儿弹弓么?” “大阿哥,玩儿皮影么?” 从晌午到日薄西山,这女人总是聒噪的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真是不明白阿玛为何会看上这种女人。 但那红彤彤的糖葫芦还挂着晶莹的糖霜,看着让人垂涎欲滴,还有她用弹弓精准的打落屋檐上小憩的信鸽子,那鸽子还是阿玛养的... 还有那皮影,他想玩很久了,但额娘总说这些东西玩物丧志。 漏夜,伺候大阿哥的乳母张氏蹑手蹑脚的走到窗前,将对着床榻的窗户大开.... “这好好的怎么又病倒了?” 大阿哥自幼体弱多病,身子孱弱,听四爷说乌拉那拉素娴时常以大阿哥生病为由,将四爷请到关雎轩看望大阿哥。 这女人实在是丧心病狂,为了争宠,竟是算计这么小的孩子。 “爷,今日开始妾身将大阿哥接到壹心斋内照料,吃饭睡觉都在我这。”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大清第一孤臣 这段时间大阿哥大多数时候虽也在壹心斋,但他认床,所以睡觉的时候只能由乳母带回关雎轩内。 “苏培盛,去将大阿哥的床榻搬过来!” 既然他认床,那就干脆将床榻搬到壹心斋好了,反正壹心斋空房间多,容下一张床绰绰有余。 弘晖烧的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在用帕子在替他降温,这是哪里?他的房间没有这种幔帐。 “醒了?来,将这退烧汤药喝了。” “我不喝!叫乳母来!” 额娘说这女人蛇蝎心肠,谁知道这汤药里有没有古怪。 “你的乳母被你阿玛打了三十大板,正趴在柴房动弹不得呢,这只有我!” 小孩子都怕吃苦药,只能硬着头皮强灌,待会给他喂些麦芽糖就好了。 “毒妇,你想毒死我,阿玛!救命!” 李金桂无语,没想到这孩子不肯喝药竟是因为这种荒谬的理由。一时之间无法解释清楚,药凉了就没药效了。 李金桂也怕喝苦药,但仍是捏着鼻子当着弘晖的面抿了一口汤药。 “看到了么?我先替你尝过了,若是有毒,先死的肯定是我,放心了吗?” 弘晖被她这干脆利落的解释方式震慑住了,一时之间愣在那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趁着他分神之际,李金桂捏着他的下巴将剩下的汤药灌进了他嘴里。 “咳咳..苦~” “呜呜呜呜...唔~” 猝不及防间,口中被塞进甜腻的麦芽糖,正好中和汤药的苦涩,弘晖顿时止住哭声。 他很喜欢生病,因为生病的时候才有甜甜的糖吃.... 连着几日,李金桂都衣不解带的照料这小弘晖,最后小弘晖的风寒好了,但她却病倒了。 “喝药~” 胤禛端着伤寒药沉着脸站在床榻前,头疼,她只要一生病就像个哄不住的孩子。 “不要,好苦~” “我不喝昂,被子蒙着出一身汗就好了,爷..” “胤禛~人家不喝呢~” 卖萌,打滚,她在被窝里缩着只露出两只滴溜溜的眼睛。 胤禛扶额,径直俯身将那小赖皮从被子里拎出来。 他将汤药含在嘴里,嘴对嘴的将苦涩的汤药喂进她嘴里。 “呜呜呜~” 站在大门口的弘晖将准备好的麦芽糖藏在袖中,有阿玛在,看来这麦芽糖有些多余。 .... “四嫂~” 胤祥气喘吁吁的跑进壹心斋,他一大早的就跟着四爷上早朝去了,怎么这会却一个人回来了? “四嫂,四哥出事儿了!” “他出什么事了?” “皇阿玛...命..命四哥负责收回国库欠款。” 胤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拍着胸口断断续续的说道。 “国库的欠款都是六部经年累月以各种名义的公项挪用,但却只见到六部打的欠条,却总不见他们还银子。” 这可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整个京城的部衙哪一个没有伸手朝国库要经费? 户部掌管着大清朝的财政大权,而四爷则负责监管户部。 若四爷按照万岁爷的旨意催收欠款,四爷一定会将整个京城的官场都得罪完了。那么他将彻底成为大清朝第一孤臣。 “四嫂..太子爷掌管的刑部与兵部,是最大头的债主...”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那还查个锤子!你四哥呢!让他装病推掉这要命的差事!” 为今之计,只有装病这一个法子,但以四爷桀骜的脾气,让他当缩头乌龟比杀了他还难受。 “四哥下了朝就去户部主持查账的事情了。” 他还真想接这要命的差事,别人不说,就说太子,若四爷一意孤行,那么太子定会因为这件事情大发雷霆。 ..... 夜幕低垂,胤禛有些疲惫的揉着眼角,那些账目不查不知道,只粗略的查阅几处就触目惊心。 “回来了?” “嗯~你先睡,爷去书房处理公务!” “金桂?” 却见她拦在他的身前,她从未任性的打扰他处理公务,今日竟是一反常态,他有些不悦的沉声怒道。 “妾身不想爷接这要命的差事,爷,咱装病推掉这差事可好?” “胡闹,这是皇阿玛的圣旨,又岂能当成儿戏抗旨不遵,装病是欺君之罪。” “胤禛,你不准接这差事,你办得好虽然取悦万岁爷,但是得罪群臣与太子,你只能成为孤臣。” “若是你办不好,得罪人的同时还让万岁爷龙颜大怒。左右都没好果子吃,咱不接这差事好不好?” 胤禛岂能不知这差事吃力不讨好,但皇阿玛刚将户部交给他管理。 他却连这立下投名状的第一件差事就百般推脱,皇阿玛定会对他失望透顶,他已是骑虎难下。 “你不接这差事,万岁爷自然会派别人接这差事,你放心,那些欠款迟早都会追缴回来的。” “这是男人的事情,金桂,你好好相夫教子,这才是你的本分。” 四爷的意思是在暗示她牝鸡司晨不安分? 上一回因为这个问题,她与四爷闹的很不愉快,最后因为军营遇险那件事情不了了之。 “胤禛,我就是牝鸡司晨,我就是个不安分的女人,我就是我,不会因为爱你而失去本心!爱的盲从。” 为何他与李金桂之间总会绕到这死角里进退维谷? 胤禛无奈的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解释,女人本该依附男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为何她总要逞强? “贝勒爷,妾身今儿有些不舒服,您到别处歇着吧~” 房门砰的一声关严实,胤禛有些错愕的站在原地,片刻之后,他亦是面色铁青的转身离开,他没有错! 连着几日,二人都刻意避开对方,这几日他亦没有来壹心斋歇息,也没回听雪堂,而是窝在壹心斋内的书房彻夜处理公务。 书房与卧房皆是不约而同的灯火通明,但彼此却倔强的不肯向对方妥协。 “四嫂,这几日上朝,那些平日与四哥交好的大臣们见了四哥就像见鬼似的躲的老远。” “昨日十三陪着四哥到毓庆宫见太子,四哥被太子爷用办差不力为由,骂的狗血淋头。” 胤祥愁眉不展,只恨他人微言轻,不能成为四哥的助力。 “皇阿玛上朝的时候也当着众臣的面训斥四哥,说他管理户部有些时日,却一笔欠款都未追缴回来,说他无能....” “别说了!” 正在做绣活的李金桂恍神间被绣花针刺破指尖,她吃痛的蹙眉,但手上的疼却压不住心底苦涩的剧痛。 第二百三十五章 我幺鸡哪儿去了 也许在他心里,万岁爷的认可与无上的权力比她重要,这世间的男人大抵都是如此,女人,只是权力的附属品而已。 红袖招。 李金桂揉着眉心看了一整日资料,那些材料上详细记载了京城各部衙的官员姓名,籍贯,家庭背景,以及背后能查到的靠山。 逡巡许久,她将目光落在一个名字上。 “想办法弄到礼部侍郎汪灏的全部资料,包括他母族与妻族的所有信息。另外,五日内派人渗透到汪灏府内。” 汪府。 刚下朝的汪灏惬意的哼着小曲儿回到府里,想着今夜要找个由头避开家中肥如猪的母老虎,找外室丽妙。 “快准备麻将与香茗,老爷我约了几个同僚来府里搓麻将,记得叫上几个颜色好的歌姬伺候。” 汪灏与几个同僚在麻将桌上叱咤风云好不得意,竟是小赢了些银子。 “见鬼了!我幺鸡呢!” 方才他才清一色自摸了一张幺鸡儿,怎么喝口茶的功夫那幺鸡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不见了? “老张,是不是你小子,你说你输不起就说啊,怎么能偷奸耍滑!” “你才输不起,爷爷我这把牌大三元清一色自摸了!走你!” “不对,幺鸡呢?老张我幺鸡哪去了!!” ..... 终于下朝了,这几日四贝勒正对礼部施压,让礼部做个表率,先还清国库的欠款。 哪儿那么容易啊,他们几个部衙的大佬们私底下都商量过,这些乳臭未干的皇子啊,将政事想的过于简单。 只要他们这些人抱团取暖,就算万岁爷亲自督查,也无济于事。 左不过是虚张声势,万岁爷难道还会将六部衙门统统革职查办了不成?那大清国定也会乱了套。 “老爷,门房今日收到一份礼物,指明要亲手交到您手里。” “哦?” 汪灏朝管家递过来的锦盒瞧了瞧,啧啧,紫檀木的盒子,光是这盒子就值不少钱,也不知是哪个缺心眼的,送礼也不知拿块布将东西包好。 “谁送的?” 不行,这礼物太招摇,他必须要问清楚谁送的,然后原路退回去。 “奴才不知道啊~来人将锦盒塞进门房手里扭头就走了。” “糟糕,这还退不回去了!” 汪灏朝着管家使了使眼色,二人来到偏僻处,他径直打开那华贵的锦盒,却见那锦盒内还有一封信笺。 “什么东西?” 他疑惑的打开信笺,却从里边摸到一块方形的石头,他定睛一样。 “幺鸡??” 这幺鸡用整块田黄玉雕琢而成,左下角却是缺了一个小角,这...这是昨夜他丢失的那张麻将。 他面色苍白的朝着四周张望片刻,这才将那封信笺内的纸张取出.... 功夫不负有心人,今日礼部竟是破天荒的宣布将做表率,归还所欠的三十万两库银。 虽银子还没入库,但礼部侍郎汪灏已经在皇阿玛面前言明期限,定不敢食言。 紧接着工部侍郎也表示要在月底前将欠国库的银两悉数还清。 已经一个月零三天,她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胤禛决定忙完这件差事后,再带她出去散散心,来趟破冰之旅。 第二百三十六章 你若无情我便休 “大阿哥,今儿咱早些用晚膳,然后去城隍庙夜市瞧瞧热闹~” 整日憋在贝勒府里人都快发霉了,她决定带着大阿哥一道出去逛逛。 “阿玛一道来么?” 这还是弘晖第一次出府游玩,好想和阿玛一起去啊。 “他这段时间忙公务呢,等过段时间他休沐之时,咱再与他一道出去玩。” 四爷这几日刻意躲着她,连面都不肯见,又如何会答应与他们一道出去玩。 吃过晚膳之后,李金桂带着大阿哥乘着马车前往城隍庙会。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并未用印有贝勒府徽记的马车,而是让琉璃到附近的马车行租了一辆马车。 “李姨娘,我们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弘晖不悦的扯了扯身上这身门房之子穿的棉布褂子,而身边的女人亦是一身汉人寻常妇人的装扮。 “我想吃豆面糕,糖卷果,糖耳朵,面茶,艾窝窝,还有糖葫芦。” 这些小吃平日里阿玛偶尔也会带些回来给他尝尝,有一段时间没吃了,弘晖想起就流口水。 “好好好,都给你买,但先说好不能吃太多,否则要闹肚子的。” 二人有说有笑的来到城隍庙,一下马车小弘晖就像脱缰的野马似的,拽都拽不住,而李金桂与琉璃就任劳任怨的当起小家伙的搬运工。 此时二人身上都是大包小包的吃食与好玩的物件。而李金桂也没闲着,一路走走停停的嘴里就没歇过。 ..... 壹心斋内,胤禛看着空空如也的饭厅,有些气滞,她竟是连晚膳都不愿意与他共进。 “苏培盛~” “贝勒爷,侧福晋带着大阿哥到城隍庙散心去了,今儿晚膳吃的早。” 苏培盛缩着脖子,不敢看主子阴沉的脸。 “嗯~” “爷,奴才去准备车马?” 苏培盛觉得四爷定想要去城隍庙寻金桂姐姐,但碍于面子,嘴上不肯说,于是贴心的征询四爷的意见。 “不必~” “准备晚膳~” “奴才遵命~” 苏培盛领命,转身正要抬腿去准备爷的晚膳,却被四爷叫住。 “回来,准备马车~” ..... “尝尝这豆汁儿,配着这炸糖糕可好吃了。” 李金桂将一碗重口味的豆汁儿端到捏着鼻子的小弘晖面前,吓得他连连摆手。 “阿玛~” “你阿玛这会估计还没回府呢,咱快些吃,吃完回家也差不多能见着你阿玛了。” 原以为弘晖只是很想让四爷陪着一道逛街,但却见小家伙指了指斜对面,她顺着他指着的方向定睛一眼,还真是四爷。 他怎么来了?看着样子好像在寻她与小弘晖。 此时她所处的位置在六必居二楼雅座,眼界开阔,她本想往里躲躲免得被他瞧见,但他却加快步伐朝着前方走去。 却见离他不远处一间茶寮坐着一旗装女子,原来不是来寻她,而是来与别的女子逛街! “阿玛!” “别喊!” 李金桂匆忙掩住小弘晖的嘴,直到他点点头乖巧的答应,这才松开他的口。 “别喊,咱悄悄去看看你阿玛给你找的新姨娘漂不漂亮!” 第二百三十七章 此时此刻难为情 她语气中泛着酸意,随手将一块碎银丢给一旁伺候的店小二,连找零都忘了要回。 也不知该以何种方式面对他与那位新欢红颜,是以眼泪,还是以沉默? “金桂?” 胤禛记得李金桂有一件类似的衣衫,看着身形也像极了她,只是他从进门前就喊了几声,却不见她转头应他一声。 “还在生气?” 却见原本坐着的李金桂冷哼一声,径直朝着二楼跑去,胤禛无奈,只能跟在她身后追着。 “金桂,爷错了~” 此时李金桂被他堵在回廊处的死角,胤禛伸手想要去扯她的衣袖,猝不及防间,一道寒光袭来。 眼前的女子根本就不是李金桂,他已然料定此时定是中了埋伏,于是抽出腰间佩剑迎敌。 就在此时,从四周又袭来数道黑影,这些人的身手了得,皆是练家子出身,虽不至于殒命,但他仍是应付的有些吃力。 “爷小心~” 从身后传来女子的惊呼声,他还未反应过来,却感觉身后被人抱紧,却听一声痛苦的闷哼响起,他没来由的乱了心曲。 “贝勒爷,奉劝您一句,莫要赶尽杀绝!凡事留一线,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 为首的黑衣人阴恻恻的留下这句话,不一会儿那些刺客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此时胤禛的世界只有瘫倒在他怀里的女人,一柄染血的长剑刺目,洞穿她的肩胛骨。 “没事儿,只是看着吓人,没伤及要害。” 李金桂挤出一丝自以为潇洒自如的笑意,却见他面色苍白,沉声怒喝道: “谁准你替爷挡剑!!” 胤禛快疯了,他宁愿那剑刺伤的是他,至少此时他的心不会如此剧痛。 …… “爷…今儿又没去上朝?” 躺在床榻上养伤的李金桂竟是诧异的发现四爷今日破天荒的又没有去上朝。 连着几日他都守在她身边,但却一句话都不与她说,她只能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却见四爷仍是坐在桌前自顾自的看着手里的折子,仿佛没听见她在说话。 “主子,该喝药了~” 琉璃端着汤药入内,却见李金桂捏着鼻子满脸嫌弃。 “先放在桌上,我待会再喝。” “是~” 有贝勒爷坐镇,主子想耍赖不喝药是不可能的,于是琉璃也就放心地施施然退出房内。 “喝药!” 他终于开口打破沉默,但语气中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气。 她转身背对着他,假装没有听见他的命令。 不一会儿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被寒着脸的四爷扶起身,又将她禁锢在他怀中无法脱身。 见他又想将汤药含口中,于是她抢过汤药一饮而尽。 好苦,她忍不住想要吐,嘴里都是苦涩的味道。 她用力推开四爷,不是想要与她冷战么?那就战吧! “爷告了病假…” “追缴库银之事,皇阿玛昨日已命八弟主理。” 他淡淡地说着,不悲不喜。 “对不起…” 她拽着想要离开的四爷,他在追缴库银的节骨眼上称病推搪,定会被万岁爷责难。 第二百三十八章 视而不见 听而不闻 “贝勒爷,太子爷微服前来,如今人在花厅内…” “嗯!” 原本由他来主理追缴库银之事,以他与太子爷的关系,很多事情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如今主理此事的是八弟,八弟与太子爷素来不睦,又如何会轻易放过扳倒太子爷的机会。 他称病推搪,而太子爷竟是亲自来府里,定是来兴师问罪。 “你歇着,爷去去就来。” “苏培盛,叫李府医来一趟。” …… 花厅内,胤礽慵懒的坐在主位上,连日来老八穷追猛打之下,他为保实力,竟是只能丢车保帅连损几员心腹。 “咳咳咳…胤禛参见太子爷…” 此时胤禛面色憔悴没有血色,未见其人却先闻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四弟,本宫听说你病了,特带了太医院张院判前来瞧瞧你。” “早些好起来,皇阿玛与本宫还要仪仗你办差出力。” 胤礽虚怀若谷亲自搀扶着胤禛落座,此时张太医也开始替四贝勒诊脉。 “如何,张太医!” “启禀太子殿下,四贝勒风寒入体,再加上近来似乎忧思过度,没有好好将歇,身子有些虚弱。” “怕是要将养半个月左右,待奴才开副调理身体的方子。” 还真病倒了,半个月啊!到时黄花菜都凉了,老八到时候怕是将他在刑部的心腹都剪除干净了! 不行,为今之计,他只能动用自己的私库将刑部与兵部亏欠的库银补齐。 那可是一百多万两银子啊!他险些气窒的吐血。 “太子爷,是胤禛无用,关键时刻身子不争气!咳咳咳咳咳…” “四弟,没什么比你的健康更重要,剩下的事情由自有本宫坐镇处理,等你养好身子再说!” “胤禛谢太子爷体恤!” 恭送太子爷之后,苏培盛第一时间端来一盆清水,以清水拂面之后,原本憔悴的面容顿时消失殆尽。 而此时李金桂披着斗篷坐在壹心斋大门口翘首以盼,也不知道太子爷是否刁难四爷。 好想去前院瞧瞧情况,她焦急地起身来回踱步,犹豫着要不要悄悄去前院看看情况。 “在干嘛?” 身后传来他熟悉的清冷声音,李金桂刚一转身,却整个人腾空而起。 “风大,回屋!” 胤禛将这任性不听话的女人抱在怀中紧贴着他,径直朝着卧房内走去。 她伸手挽着他的脖子,却见他仍是面无表情的不瞧她一眼。 他这样子比对她破口大骂还让她难受,她宁愿四爷此时对她厉声呵斥,总好过将怨怼埋藏在心底。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才是最残忍的惩罚。 “爷还在怪我?” “你知道爷为何生气?” 胤禛垂眸盯着她的眼睛,反问道。 “爷在怪妾身牝鸡司晨。” “哼!” 胤禛有些失落,她竟是连他为何生气都不知道。 “谁让你替爷挡剑!” 原来他竟是因为这个微不足道的原因才大发雷霆?李金桂有些哭笑不得。 此时他将她放回到床榻上,转身就要离开,李金桂揪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掌放在心口处。 “感受到了么?” 第二百三十九章 冷面嗜血活阎王 她目光缱绻地与他对视。如果那眼睛会说话,此时已是将吾爱胤禛四个字道尽千千万万遍。 “嗯?仿佛心跳的很快。” 这男人!算了!还是她自己说吧! “没有谁,心之所向,无人指使。” ....... 汪府,礼部侍郎汪灏脊背挺的笔直,已是初秋之际,此时他却是浑身冒冷汗。 他在下棋,而坐在对面执黑子与他博弈之人,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冷面活阎王四贝勒胤禛。 他对弈的很绝望,落子无悔,纵横阡陌间,这棋盘上非黑即白的厮杀,竟是比这世像迷离的浊世更让人举步维艰。 宦海沉浮十数年,他步步为赢,但在此时却在这棋盘上毫无招架之力。 不是因为他棋艺不精,而是对面那位每一步都力求绝杀,丝毫不给他残喘的机会。 “搜到了!” “嗯~” 胤禛淡淡的应一声,语气中带着无尽的凉薄之意,汪灏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你输了!” 此时那棋盘之上,除零星几颗孤零零的白子之外,只剩下一片肃杀的黑。 “汪大人,如今证据确凿,你背后那位大人物怕是自顾不暇!” “来人,将汪家上下七十九口人全部拿下,立即缉拿汪灏妻三族,母三族。” “贝勒爷!贪墨之罪不足以诛九族!罪臣虽贪墨,但律法规定,贪墨之罪除嫡系亲眷之外,不祸及旁系亲眷,更何谈妻三族,母三族?” “若是再加上谋反一罪又该如何?” 胤禛冷眼睥一眼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汪灏,随手抄起一封查抄的书信甩到汪灏脸上。 什么谋反?他一头雾水的拾起那书信,待看清楚那书信内容之后,顿时恐惧得瞳孔猛的一缩。 “这是诬陷!!罪臣不服!四贝勒,定是你想要公报私仇!罪臣不服,罪臣要见陛下!!” 说时迟那时快,他竟是将那封书信揉成一团,迅速塞进嘴里,连咀嚼都未来得及,生生将那封书信吞入腹中。 “这还有几十封,汪大人若是喜欢吃,你们就伺候他好好吃下这些书信,一封都别落下!” “爱新觉罗胤禛!我要你死!” 汪灏知道,眼前这嗜血的阎王定不会放过他全家老小,于是破釜沉舟取出藏着袖中的匕首,怒喝着冲向这冷血的畜生。 “啊!!!老爷!” 伴随着一声女子凄厉的哀嚎声,一颗冒着热气的血淋淋人头滚落在胤禛的脚边。 他将染血的佩剑收回,脸上仍是带着疏离的淡漠。 “罪臣汪灏拒不伏法,且意图行刺本贝勒,现已就地正法!” “剩下的你们处理!若是有漏网之鱼,尔等同以谋反之罪论处!” 胤禛接过苏培盛端到面前的铜盆,将手上污浊的血迹清理干净。 是的,他的确在公报私仇,千不该万不该,这罪人仗着身后有那人撑腰,竟敢威胁他? 更不该的是,他竟敢伤了他的女人!他不该死,谁该死? 不,还有一人该死,那就是当朝首辅,纳兰明珠。 第二百四十章 聊赠一枝春 “呜呜呜..好了没,只是刺一朵花儿而已,怎么这么久啊!” 李金桂抿着朱唇哭的梨花带雨,此时捉笔操刀的四爷仍是不肯怜香惜玉。 胤禛执笔的手僵了僵,她若是再这么叫唤下去,他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坚守住最后一丝残存的清醒,替她纹好背后的刺青。 “好了没昂?” 这都一个时辰过去了,只不过是刺一朵与她肩胛骨处一样的木樨花刺青而已。 怎么他竟是磨蹭了这么久?她快要暴走了。 早知道方才就不该听他的,将那刺青师傅请出去,也不知他这门外汉的手艺如何? 李金桂开始哼哼唧唧,最后竟是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感觉身后的男人抚了抚她的脸颊,这才幽幽转醒。 “我瞧瞧刺的如何。” 她忧心忡忡的走到镜前,微微一侧身,当看见那刺青的真面目之后,顿时柳眉倒竖。 “胤禛,你过来!” “嗯?” “哼,看看你做的好事!难看死了~” 李金桂叉着腰,气呼呼的说道。 “爷觉得甚美~” 这背后的刺青哪儿是他喜欢的木樨花,而是小篆书写的胤禛二字!他竟是在她背上盖章戳印! 幼稚的男人! 好气,这刺青一旦完笔,一辈子都无法褪去。 “这若是被别人瞧见,定会被人笑话死!恨死你了!” “除爷之外,你还想让谁瞧见?嗯?” “哼~” 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但她仍是意难平,于是俏皮的执笔转身,在他心口上描摹。 胤禛垂眸一看,却见心口处歪歪扭扭的写着金桂二字。 “妾身要去陪孩子们用晚膳了~” 她将衣衫拢好,一转身翩跹从他怀里溜走,留下满脸无奈的男人在风中凌乱。 胤禛哑然失笑,他深吸一口气,平复方才因她而紊乱的呼吸。 此时房内就他一人,他凝眉不语,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挣扎良久,最后他拿起放在一旁的刺青笔,开始一点一点的将方才她在他心口处留下的字迹镌刻在心间,永生永世不褪色。 ..... 耳房内,李金桂正在浴池内沐浴,忽而听到幔帐外传来开门的声音。 能不惊动门外看守的丫鬟,如此大摇大摆走进来的人,除了他还有谁? “哼!” 李金桂还在生闷气,方才对着镜子看到背后的刺青,虽觉得字迹隽秀,但仔细瞧着那小篆内还夹杂着满文。 待看清楚那满文上的字迹后,她更是气的咬牙切齿。 满文与小篆连在一块的意思,竟是独属胤禛的女人。 他怎么不顺带加上蒙文和汉字呐?这样满蒙汉三种语言汇齐了,像极了大内文书! 身后传来轻微的水花声响,于是她想故技重施,继续溜走,却被他拥入怀中。 “我不要~” 她红着脸转身就开始不住的锤他的心口,却听他吃痛的闷哼一声。 “爷!” 她看着四爷捂着心口痛苦凝眉,顿时懊悔不已,方才只是虚张声势,她并未使劲,怎么还伤着了? “我瞧瞧~” 她忧心忡忡的掰开他悟在心口的手掌,映入眼帘的是两个丑陋拧巴的字。 第二百四十一章 先红了脸,再红了眼 这是晌午刺青之时,她恶作剧的在他心口留下的涂鸦,他怎么也不知道擦干净! 不过细看这字迹像狗爬似的,还真是丑的不要不要的。 她自个都嫌弃不已,于是随手取来放在浴池边的帕子沾水替他擦拭。 胤禛看着她面色凝重的拿着了事帕在他身上擦拭。 眸子暗了暗,这了事帕用的不是时候,也并未物尽其用,使对地方... 咦?怎么擦不掉? 李金桂纳闷了,于是她用手里的帕子稍稍用劲在他心口擦拭着,还是纹丝不动? 于是她索性用手去轻轻擦拭。 谁说四爷冷情?他是假正经,冷情只是假像。 此时她终于彻底明白了,那字迹他竟是不知在何时用刺青笔镌刻在心口。 “胡闹,这字迹妾身自个都没法看,爷....” 她其实是在赌气,其实他在她后背刺下的专属印记,她内心很欢喜。 她有些哽咽,看着这个傻男人竟是自作主张将她留下的丑陋字迹镌刻在心间。 她又是感动又是愧疚,悲喜交加间,眸子竟是染上一层氤氲的水汽。 “别哭~” 女人心最是海底针,为何好好的她又哭了呢?胤禛有些无措的伸手替她拭去眼泪,他的一颗心都被她哭乱了。 “傻子!” 李金桂嗔怪道,但此时已经被四爷感动的泪眼朦胧。 “金桂!别~” 一阵噗通的水花声响起。 候在浴房外的苏培盛屏退守门的丫鬟,然后会心一笑,从袖中取出准备好的棉花团子将耳朵塞的严严实实.... 一大清早,李金桂懒懒的翻个身,此时四爷已经苏醒,于是她任由他的手,穿过她散落在肩上的青丝。 感觉到他眸中带着熟悉的光芒,李金桂红着脸躲开,不敢再去招惹他。 “皇阿玛已决定于下个月初摆驾科尔沁,迎皇祖母回京,届时将会到漠南一趟。” “真的?爷是不是也在伴驾之列?” 方才还无精打采的李金桂眼前一亮,腾的坐起身。 “嗯,爷已经叫应嬷嬷她们开始准备出行之物,带着孩子出门,自然准备的物件需要齐全些,以备不时之需。” “爷~” 李金桂激动的抱着四爷,太好了,终于可以到漠南见蓝齐儿了。 “哼~” 胤禛看着她这副欢喜的样子,若蓝齐儿不是女子,不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皇姐,他定会想方设法让她在这天地之间彻底消失... 康熙三十七年,十月初六,微雨少晴。 李金桂正待在宽敞的马车内陪着两个格格与两个小阿哥玩游戏。忽而车帘子被掀开。 “应嬷嬷,照顾好阿哥格格们~” “晖儿,照顾弟弟妹妹~” 胤禛将李金桂从马车内扶着走出,此时苏培盛已准备好了马儿侯在马车外头。 “去后头那辆马车将花盆底换了,爷带你去狩猎!” “皇阿玛已命人安营扎寨,今儿就歇在此地。” 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在太子爷的主持下,几个兄弟相约带着各自的女人到前头的林子里狩猎冶游一番。 第二百四十二章 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皇族狩猎,不必担心林子里没有猎物,自然有专人负责将所谓的野物安置于林中,免得天潢贵胄们因遍寻不到猎物而大发雷霆。 “爷,快放妾身下来,若是被人瞧见了会说闲话的!” 此时李金桂被四爷禁锢在怀中,二人共乘一骑。 “本就是夫妻二人为一队,不必担心,坐稳!” 胤禛扬起马鞭一骑绝尘,不一会儿就到了毗邻密林的浅水边。 此时直郡王,诚郡王与五贝勒,八贝勒都带着后宅里的女人提前抵达。 她偷眼瞧了瞧,除了八贝勒带的是嫡福晋郭络罗氏之外,其余几个皇子皆是带着侧福晋或者侍妾格格。 还好还好,她这样也不算突兀。 “太子爷驾到!” 太子压轴登场,他带的女人自然只会是侧妃纳兰氏。 “李妹妹!” 纳兰凝婳窝在太子的怀里,不住的朝着她挥手示意。 难怪四爷会如此镇定自若,原来今日参与狩猎的男女皆是同乘一骑。 太子爷一声令下,众人皆是策马朝着密林深处寻找猎物。 “爷,那有一只好肥的松鸡,晚上妾身想吃爷做的烤鸡。” 她话音刚落,躲在草丛里那只斑斓的松鸡被呼啸的箭矢刺穿头颅。 “好~” 胤禛忽然觉得心情不错,从前觉得恭维的话听着刺耳,但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夸赞,却很动听。 “爷好身手呀,真真是盖世英雄!” 此时看着她为他欢呼雀跃,胤禛竟是觉得枯燥无味的狩猎竟是如此美好,难怪太子爷他们几个,一致决定要与各自的女人一道来行猎。 猎获的野味自然不必亲自去取,跟在后头的苏培盛与随行护卫的大内侍卫会将猎物带回去。 一路上野兔山鸡,傻狍子都猎了不少,二人行至林中泄湖畔,忽而见到几位皇子正围在一起,也不知在看什么新鲜事。 “四弟!你来的正好,太子爷正要派人去寻你过来!” “这是太子爷亲自狩猎的野梅花鹿,正等着你来一道饮这鹿血!” 三皇子诚郡王指了指一旁躺在血泊中的野鹿,此时那梅花鹿还未彻底咽气,仍是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四处张望。 “四弟!来!这是你的!” 太子胤礽亲自将一碗尚且冒着丝丝热气的鹿血端给四爷,李金桂的小嘴瘪了瘪。 “太子爷,胤禛才大病初愈,怕是受不得这过于滋补之物。” 他答应过金桂,鹿血这种能乱性的东西能不碰就不碰。于是沉吟片刻,婉拒太子的赏赐。 “四弟,只是一碗鹿血而已,若是男人就喝了!别婆婆妈妈的!” 直郡王仍是记挂着胤禛在西北军中不肯将那小兵割爱的事情,此时逮着机会自然要揶揄一番。 “那恭敬不如从命!” 看着太子不悦的神情,胤禛只能屈从。 “兄弟们,本宫已在这密林周围准备了营帐,今儿就好好的在这行猎!” 呵呵,这些天潢贵胄可真会玩。只可怜了那些动物们,猎杀不绝,但那些动物只能沦为这些皇子们的猎物。 第二百四十三章 漫看春花秋月 一路上,李金桂常常摘些蘑菇松子什么的,还捡到了一些野鸽子蛋。 忙活一整日,忽然觉得有些乏了,而此时李金桂抓着马鞍扶手忐忑难安。 她都被四爷温若暖阳的臂弯环抱。此时四爷将下巴依在她的肩上。 “在想什么?” 四爷在她耳畔呢喃低语的同时,还不忘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她的脸上浮出一抹笑容,此时缕缕朔风吹皱一池秋水,一股淡淡的酒香萦绕鼻息间。 “许久没吃到爷做的菜了,甚是想念啊。” 四爷做的才很好吃,但四爷轻易不下厨,因为四爷说了,君子远庖厨。 但四爷却一次次的为她当庖厨,他为她洗手作羹汤的时候,是最俊逸的样子。 “好,今天爷亲自下厨,可好?” 而胤禛淡淡的应下,此时只安静的拥着李金桂。 此时此刻,他才惊觉,原来这世间最摄人心魄的美景,竟是从倚在她肩上的角度,漫看春花秋月,夏风冬雪。 只要有她在相伴,无论何时,都是人间好时节。 “金桂,出来冶游就别拘着。” 胤禛将她整个人翻转过来与他面对面,李金桂惊呼一声,回风旋转间,竟是与他面对面相视而笑。 跟在不远处的苏培盛眼明手快的命令侍卫立即转身,接下去不能再跟着了。否则也太没眼力劲了。 胤禛缓缓的游到李金桂身边,眉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吾爱,不开心?” 胤禛看着她眼中的笑意只是淡淡的,于是轻声询问道。 她觉得自己好矛盾,明明做好与别的女人分享他的准备,但只要一想到四爷对别的女人好,她就觉得肝肠寸断。 “除你之外,胤禛发誓,生生世世别无所爱。” 心底划过一丝感动,他轻易不许诺,更别说发誓了。 “生生世世这种誓言太昂贵,妾身不需要来世,只要今生与爷相伴足矣!” 再昂贵的东西,只要你想要,只要爷有,就算爷没有,爷会想方设法让你得偿所愿。这是胤禛对你的承诺。 入夜,天边已经繁星点点,身边却不见四爷的身影,她有些失落眨了眨眼睛。 转头却见一抹熟悉的欣长身影,倒影在帐篷上,他一个人在外头做什么? 于是她匆匆起身,却见四爷与苏培盛坐在篝火前烹制佳肴。 好香,这美食的味道李金桂很熟悉,四爷做的饭菜,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很特别。 四爷说了今日亲自下厨,就不会食言,今日有口福了。 篝火上今日猎获的松鸡正烤制的金黄油亮,令人食指大动。 还有篝火堆上正咕嘟咕嘟冒泡的蘑菇汤,里头还有今天捡到的鸽子蛋。 李金桂接过苏培盛递过来的汤碗,饭前先喝汤,越喝越健康。 四爷年纪轻轻的就学会许多养生之道,常常被蓝齐儿笑话他的心态像个老学究。 四爷亦不恼,仍是坚持这养生的好习惯,李金桂亦是潜移默化被四爷影响。 她学着苏培盛的样子席地而坐,却见四爷不悦的蹙眉。 第二百四十四章 地上凉,到爷怀里来 “过来~” “爷,妾身坐着就行。” “地上凉,到爷怀里坐着!” 见她仍是扭扭捏捏的不肯起身,胤禛将烤鸡递给苏培盛,作势就要亲自来请她。 “来了来了~” 她还不是为了维护他的面子吗? 若是被人瞧见他如此宠爱一个侧室,定会被人嚼舌根。 但此时若是她不过去,他怕是能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李金桂挪着步子不情不愿的坐在他温如暖阳的怀中。 “这都是信得过之人,别拘谨。” “爷不怕人嚼舌根,若真的有人嚼舌根,也不会是爷首当其冲。” 皇阿玛总说爱新觉罗家的男儿可以深情,但独独不能专情。 但总有人背道而驰,他在暗里,而有人却是明目张胆。 “爷说的八贝勒?” 八福晋郭络罗氏,出生名门贵族,家世显赫,身份尊贵,乃和硕额驸明尚之女,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 因年幼之时生母难产而亡,故而自小承欢于外租岳乐膝下,颇受宠爱,性格泼辣。 安亲王一家可算得上是朝中显贵,因之八贝勒胤禩与郭络罗氏的结姻,亦在无形中拔高了他的身价。 削弱了因母家地位卑微而产生的影响,为其在宗室中奠定了广泛的人缘基础。 关于这位性格泼辣的八福晋,李金桂多少有些耳闻。 只知道年初成婚至今,八贝勒府里的侍妾格格那些都被八福晋给收拾干净了。 如今八贝勒后院里就郭络罗氏一个女人。 听说万岁爷对这位跋扈的儿媳极度不满,二人新婚燕尔不到三个月,就三次颁下口谕申饬八福晋善妒。 但如今八贝勒的后宅中仍是只有这一个女人。也不知这二人该顶着多大的压力走到如今。 “你在怪爷,不能给你堂而皇之的独宠?” 胤禛见她有些出神的眺望湖面,想着定是她心里在羡慕郭络罗氏能得到八弟的独宠,而她的男人却如此无能。 “唔..” 她将啃一半的鸡腿塞进他的嘴里,胤禛伸手宠溺的将她嘴角的油渍擦干净。 “你若是真这么一意孤行,我才真的会责怪爷。” 她才不要她的男人为了所谓的独宠就与整个世界抗衡,幸福不幸福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又何必秀给别人看? 如今他亦是只对她一个女人倾心,她还有什么不知足? “我爱你,与旁人无关,你爱我亦如是,为何要让不相干的人知道你我的情意?” 若四爷因她成为众矢之的,她宁愿选择离开。 密林西南边,此时八贝勒胤禩与福晋郭络罗氏正相依相偎坐在湖边漫看璀璨星空。 “回京后妾身帮爷张罗纳妾可好?” “有人数落你了?谁?爷去教训那些碎嘴的东西!” “又是你二舅母?爷去收拾她!” “爷~” 郭络罗氏焦急的拽着怒气冲冲的八爷,若此时她点头,八爷定会不管不顾的去找二舅母算账。 “是妾身自个的主意,爷,你我成婚半年多,妾身都没怀上孩子...” “是妾身不争气,妾身的身子骨,妾身自个知道。”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你我都还年轻,会有孩子的,芷晴。” “过几年再说孩子的事也不迟!” 御帐内。 康熙帝边不辞辛劳的批阅奏折,边听着梁九功汇报几个儿子兄恭弟友,甚觉欣慰。 又听见梁九功汇报起老八的事情,他忍不住停笔踟蹰。 今儿太子带着几个兄弟去狩猎的事情一早就与他报备过。 这些儿子们在京城里一言一行都仿佛被戒尺丈量,是而他对今日那场狩猎也是默许的。 只不过老八的福晋却是个难登大雅之堂的狭隘女子,那种场合,一个嫡福晋也好舔着脸跟着去? “去,派个嬷嬷教导八福晋规矩~” “孩子们长大了,都有自个的主张,你老板着脸教训他们,难怪他们都怕你~” 此次出访蒙古诸部,随御驾的后宫嫔妃只良妃一人,此时她正病恹恹的躺在软塌上追读凤歌笑孔丘新出的话本子。 “他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叫朕如何不心焦?” 此时御帐内只剩下良妃与康熙帝二人,见她竟是痴迷的挑灯夜读,于是康熙帝将御案上的灯盏挪到软塌边。 “哎呀呀,这狐狸仙为什么不死呀,看着青莲被她诬陷百口莫辩,我看的好捉急啊!” “嗯~” 为着晓竹高兴,下一话狐狸仙必须死。 “朕带你去观星。” “臣妾不去,臣妾这话本子还没看完呐!” “下一话讲到青莲到珈蓝寺救回秀才,二人在珈蓝寺私定终身。” “咿,还真是!万岁爷竟也喜欢看这种儿女情长的话本子。” “晓竹,上来,朕背你去观星。” “万岁爷,臣妾不想让那些尾巴跟着。” “依你!” 二人相视一笑,康熙帝弯腰俯身,让纤瘦的女人在他的背上。 “万岁爷,月亮边上那颗最亮的星叫什么名字?” “那是太白金星,天亮前后,人们管它叫启明星,而落霞余晖之时,人们管它叫长庚星。” “万岁爷,你可记得初见臣妾之时,是何场景?” “康熙四年三月初一,初见你时,你在偷吃朕的点心。那点心是一盘白糖糕。” “淬,吃你一块白糖糕你记着几十年,忒小气了些!” 良妃将脸颊贴在这个相爱相杀半生的男人背后。 相知相守半生,到如今他仍是会因她亲昵的贴近而心如擂鼓,她眸中涌动着爱恨交织的情绪。 “呵,女人,若朕说记不得,你又该说朕无情无义,记不得与你相处的点点滴滴。” 这句话说得倒是,若他说记不得,她定会幽怨不已。 “那万岁爷陪臣妾过第一个生辰之时,您带臣妾看的折子戏叫什么名字?” “这....” 康熙帝在脑子思索许久,竟是完全没有任何印象,第一回陪她看的折子戏究竟唱的是什么? 糟糕,他的晓竹又该伤春悲秋了! “朕错了。朕没记住~” “噗呲~” 良妃轻笑着伸手拧他的耳朵,他也不恼,只垂头丧气的懊恼为何自个记不住第一回陪她看的折子戏是哪出。 “一整晚你都在偷眼瞧我,又怎么会记得戏台子上生旦净末丑唱的什么大戏?” 第二百四十六章 疏影横斜水清浅 不远处的密林内忽而传出几声夜枭嘶鸣,良妃抿唇沉默,挣扎许久,终是伸手取下发髻上的玉簪。 二人紧贴着彼此,她将心一横,用那锐利的玉簪悄无声息的靠近他的后脖颈处。 而此时康熙帝亦垂眸看着湖水中的倒影,他爱她如命,但她却总想为那些前尘往事要他的命。 如过往无数次那般,她最终仍是舍不得下手,他很笃定。 “万岁爷,臣妾想回去歇了。” “好~” ..... 一路上走走停停,万岁爷还颇有兴致的绕道关外,到大青山祖兴之地拜谒,到达科尔沁部的时候,正值草长莺飞二月天。 这还是李金桂第一回瞧见一川草色青袅袅的科尔沁草原。 “哇,这还有花儿~” 李金桂俯身拈花一笑,这些烂漫山花开的遍地都是,点缀于草色青青里,倒也别具诗意。 “这紫色的叫恰黑拉得格,汉语称之为马兰花,还有这黄色的小花,蒙语叫夏日其其格,就是你们汉语里的黄花菜。” 都说闻香识女人,李金桂虽未转身看身后说话的女子,但鼻息间已萦绕淡淡脂粉香气。 却见一蒙族少女在一群奴才的簇拥下款款朝着她与四爷走来。 只不过她的眼睛眉目含春,总时不时对四爷暗送秋波是怎么回事? “这花儿本格格倒是第一回见!” 却见那少女盈盈俯身,手中拈起一簇紫红相间的花蕊。 “这位格格,劝你放下手里那束花。” “草原上的花儿本就是让人摘的,这花儿又不是你种的,为何你能摘,本格格就不能摘?” “整片科尔沁草原都属于我们博尔济吉特一族!凭什么本格格不能摘?” “能,能~!只不过我先提醒您一声,你手里的花叫狼毒花,也叫断肠草,全草入药,有...剧毒!蒙语叫...” 李金桂扯了扯一旁袖手旁观的男人,女人一多就是麻烦!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丫头,竟是打扰他与金桂的二人时光。 “达仁图如~” 胤禛冷冷的说道。 “啊!!” 那少女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见鬼似的拼命将手里的花束甩开。 “苏培盛,若是再让闲杂人等随意靠近,自去领罚!” “奴才遵命~” 眼前这少女可不是普通的闲杂人等,而是故去的吴克善亲王的曾孙女,博尔济吉特锦珍格格。 “锦珍拜见四贝勒,方才是锦珍的错,锦珍不是故意的,呜呜呜呜....” 四贝勒身边的女人实在可恶,明知道那花儿是穿肠毒药,竟是幸灾乐祸的看她笑话。 “四贝勒,西南边有一处人迹罕至,疏影横斜水清浅的镜湖,可要锦珍陪你们去瞧瞧?” 啧啧,这科尔沁格格为勾搭四爷,竟是连汉人的诗句都用上了,生搬硬套毫无美感,下一句是不是该说她自个暗香浮动月黄昏了? 还是暗香浮动人约黄昏后?简直将她视若无物。 “爷,妾身心口疼,妾身要回去歇着~” 李金桂矫揉造作的捂着心口做病西施的姿态,朝着四爷频频示意。 胤禛岂会不知她这是在捉弄眼前这不懂礼数的科尔沁格格,于是扶着李金桂转身离开。 “四贝勒,侧福晋,锦珍那有最好的蒙古大夫,不如锦珍陪侧福晋去瞧瞧蒙古大夫?” 第二百四十七章 明日君再来 “她嗅到刺鼻的浊气就头疼,锦珍格格见谅~” 哈哈哈,李金桂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最终还是没忍住,捂着嘴角偷偷的笑了起来。 四爷这嘴真毒,好好的熏香竟是被他说成浊气,什么是浊气,最通俗常见的浊气,是屁啊! 想来是眼前这位科尔沁格格在汉学造诣只停留在皮毛,故而没听懂四爷话外之音,但仍是听出四爷不喜欢她身上的熏香。 被人当面说身上的气息不好闻,脸皮再厚的人也绷不住,那少女眸中蓄着让人怜惜的点点星光,真真是梨花一枝春带雨。 “那锦珍就不打扰贝勒爷与侧福晋~” 看着少女神伤离开,李金桂拍了拍四爷的肩膀。 “爷真不知怜香惜玉~锦珍格格如此佳人,竟是将她给气哭了~” “哦~那爷现在就去将她追回来!” 胤禛知道此时她在嘚瑟的得了便宜又卖乖,于是顺着她的意思戏弄她,转身就要去追那跑远了的劳什子格格。 “胤禛!你敢!” 李金桂朝四周瞧了瞧,此时四周都已经被苏培盛清场子了,根本就见不到旁的人影。 她耍赖皮似的挽着四爷的胳膊,还真担心他去找那个什么锦珍格格。 “放开,成何体统!” 胤禛警惕的朝着四周张望,直到确定四周没有人,这才扭头看向金桂,他嘴上虽带着责备,但眉眼间的笑意却直达心底。 “苏培盛!备马!” 抬眸间与他四目相对,李金桂在四爷眼中看见了熟悉的危险信号,这男人! “爷,妾身错了,妾身这就下来!” “呵,晚了~” 胤禛纵身跃上马背,策马朝着广袤无垠的草原腹地疾驰... “爷,我们这是要去哪?” 李金桂瑟瑟发抖的窝在四爷的怀里,开始一本正经的转移话题。 “去西南侧的镜湖。” 好好的去看什么湖,这男人定没安什么好心。不行,她必须想办法自救才行。 “哎呀...妾身肚子好疼,爷...咱回去可好?咱为何一定要去镜湖啊,一点儿都不好玩!” 昨日四爷就带着她到附近溜达了一圈,远远的瞥过一眼那荒草萋萋的镜湖,一点儿都不好玩。 “人迹罕至~” “胤禛,我要回去!我不去!” 反应过来的李金桂顿时气的直伸手开始抢着四爷手里的缰绳,这可是在草原上啊。 谁知道有没有人暗地里拿着千里目镜在哪儿偷窥。 “爷已命苏培盛在镜湖边准备了帐篷!” “胤禛!我看你是蓄谋已久!” 李金桂气的牙痒痒,他是何时准备的这些,她竟是完全被蒙在鼓里。 “贝勒爷!” 苏培盛策马在二人身后呼喊,他也不想啊,没看爷此时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杀气么! “贝勒爷,今儿晚上科尔沁亲王准备了篝火宴会欢迎圣驾莅临科尔沁,御帐内传出话来,今夜所有的皇族亲眷都必须参加。” “扫兴!” 胤禛面色一沉,勒紧缰绳,调转马头,赶回驻扎的营帐。 “明日再来!” 他戏谑的在李金桂耳畔低声说道,感觉到怀里的女人颤了颤身子,他忽而笑的如霁月和风。 第二百四十八章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沧沧落月烟雾昏,长郊草色绿无涯。 此时李金桂正乖巧的坐在四爷的右手边,而嫡福晋乌拉那拉素娴则坐在四爷的左手边。 数月未见,草原的风沙竟是将她胜雪的肌肤吹的隐隐泛红。 天苍苍野茫茫的草原之美,一旦由马头琴的旋律来诉说,这世间任何溢美之词都显得苍白而无力。 小山丘似的篝火让四周明如白昼,此时穿着蒙古袍盛装的少女们鱼贯入内,李金桂并未见到蒙古女子最鲜明的牛角发髻。 科尔沁部深受大清文化影响,故而女子的头饰为珊瑚珠串头围带插各式簪钗。 连蒙古袍服制作亦吸收满式风格,并在蒙古袍上注重绣花、贴花、盘花等工艺运用,看着倒是别具一格。 转头之际,却见四爷不知在何时已经离席。 ”福晋,侧福晋,今儿几位皇子要代表咱大清与蒙古的格格们共舞,爷这会去换装了。” “是方才临时接到的旨意。” 应嬷嬷善于察言观色,见到两位主子脸色微霁,于是补了一句。 伴随着蒙古筝与四弦琴激昂高亢的曲调合着马头琴的悠扬婉转,萧萧马鸣声响起,却见几道风驰电掣的身影靠近篝火旁正在热舞的蒙古少女。 李金桂盯着一匹枣红色骏马身上的男子,看着他轻一俯身,将一名舞姿曼妙的蒙古少女拽上马背。 然后那些与蒙古少女同乘的皇子策马扬鞭,整齐划一的围着篝火转圈,行走间一副大清的龙旗在火光中翻飞。 清风回舞之际,竟是男女女女踏歌顿足,连臂而舞。 “哼~” “哼!” 李金桂与乌拉素娴不约而同的冷哼一声,傍晚的时候还嫌弃人家身上的熏香不好闻,而如今却与那锦珍格格聊得惬意,也不知四爷这脸疼么? 他此时亦是着一身具有浓郁草原风格的靛青蓝色蒙古袍。 而锦珍格格则穿着一身嫣红的盛装,绿绸缎束纤腰。 漫舞的男女皆是穿着白色、蓝色,青色这样一些纯净、明快的色彩。 此时太阳还未完全落下,绿草红衣笑眼盈盈,天边是蓝天渐变着红霞争妍,竟是看的李金桂心里不住的发酸。 不看了,越看越糟心,她扭头将脸转向一旁,却见乌拉那拉素娴阴沉的脸,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那挽着四爷胳膊的锦珍格格。 “福晋,那位是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锦珍格格,福晋您这几日忙,可是没瞧见锦珍格格是如何没脸没皮痴缠咱爷的~” 乌拉那拉素娴的贴身大丫鬟彩月愤愤道,李金桂暗暗心惊。 “其实..爷对这位格格没心思,咱爷如此出众的男子,引来那些热情的科尔沁格格们垂青也在所难免。” 若是这位格格让乌拉那拉素娴记恨上,怕是不死也要蜕层皮,左右四爷定不会将这科尔沁的格格娶回来,毕竟她身份尊贵,怎么能做侧室? “妹妹,要担心这些豪放的蒙古狐媚子,爷毕竟是男人,看到颜色好的女子倒贴上来,也有糊涂的时候。” 乌拉那拉素娴话外之意,就是她要出手了,李金桂默默的替锦珍掬一把同情泪,但愿她能迷途知返。 第二百四十九章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篝火盛宴直到深夜仍是不见散场,不少女眷都在良妃娘娘的授意下,提前离席回去歇着。 那些男人们跳完了蒙古舞又开始席地而坐,围着篝火与那些蒙古格格们把酒言欢。 “妹妹,你不走?” “走!!” 整场晚宴四爷都没朝她们这瞧一眼,还留下作甚?看那对男女郎情妾意? 歌舞太喧闹,隔着人群她亦是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只见到四爷盘膝而坐,背对着她们,而正对面的锦珍格格却是笑的花枝乱颤。 此时篝火堆旁的胤禛面无表情垂眸听着对面这话唠格格说了一晚上的话自娱自乐。 “恩~” “呵。” “是么?” 他一整晚都在重复这几个字,很想转身瞧瞧金桂此时在做什么,但晚宴之上人多眼杂,他自是不能流露出任何别样情绪,只能默默隐忍。 直到见太子爷率先起身离席,这才略显不耐的起身离开。 “四贝勒~今儿是十五,可否赏光与锦珍一道欣赏这草原月色。” “爷不喜欢阴晴圆缺的月亮!” 他随口编了个推脱说辞。 转身之际,却见李金桂所在的位置空空如也,可恶,她竟是不等他一道回去。 .... 而此时李金桂正醉眼迷离,斜斜的躺在软榻之上,她所居的营帐靠近湖边,此时她迎着皎洁的月色,举起酒盏。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凄凄惨惨戚戚~” “琉璃,备马,我要月游草原~” “侧福晋,您醉了,若是骑马怕是不安全。要不等爷回来再说?” “他?他...他估摸着不知道在哪个温柔乡里乐不思蜀呢,又怎会回来!” 她踉踉跄跄的起身走到帐外,外头拴着的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是他特意为她挑选的温驯良马。 “别跟着我!” 她拽着马鞍翻身上马,赌气似得挥舞着马鞭,朝着月色笼罩下的草原驰骋。 身后马蹄阵阵,朝着她奔袭而来,隐隐约约听见四爷在唤她。 “爷自去快活逍遥!管妾身作甚?” 她头也不回,发狠的用力挥舞着马鞭,想要将他甩开。 “姑娘,夜深人静为何独自一人在此策马?可要我来陪你?” 竟不是四爷,李金桂顿时勒紧缰绳,将马鞭牢牢抓在手里防身。 此时一满脸络腮胡子的草原男子纵马拦在她面前。 “大清的女子就是比我们科尔沁的女子秀气许多,不错不错。” 这看着并非善类的男子一出口就语气不善,李金桂下意识将马鞭挡在身前。若他敢有任何逾越的行为,也好做防身之用。 此时周围荒无人烟,李金桂浑身都开始冒冷汗,酒劲也散去一半。 “放肆,我是大清四贝勒的侧福晋!” 她寒着脸怒声呵斥道,希望对方能因她的身份而有所忌惮。 “三更半夜,那些矜贵的主子们又如何会来这?身后连个跟着的人都没有?” 谁说没有,只是琉璃不擅马术,被她甩开了而已。 “再说,以姑娘的姿容,最多是伺候主子的粗使丫鬟,若我扎苏尔向太子爷开口要你,太子爷定不会拂本世子的面子!” 第二百五十章 醉后各分散 这狂徒竟然就是科尔沁的世子殿下,来不及细究他为何会出现在附近,就算有人栽赃陷害也无济于事。 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全身而退。 就在她愣神之际,却听那男人轻笑一声。 “你这奴才,本世子看中你,是你的福气,还不快过来!” “放开我!” 李金桂被他的马鞭卷着腾空飞向他的坐骑。她拼尽全力,取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将那马鞭割断。 无暇顾及马儿,她只惊慌失措,朝着来时的路夺命狂奔。难道今日命该绝于此处?她好不甘心! “本世子最喜欢降服烈马与美人!哈哈哈!你越逃离反抗,本世子就有斗志!” 身后策马追着的男人,竟是戏谑的说道。 李金桂将脚上的花盆底蹬开,在草地上狂奔,而身后的男子却是像猫捉老鼠似的,不远不近的跟着她。 好疼,纵然脚下多是草甸,但没有鞋子护着脚,此时奔跑中仍是钻心的疼,不用看就知道她双脚此时已是血迹斑斑。 ……… “原来苍老从来都是一瞬间的事,我才二十岁,怎么眼角就出现细纹了呢?哎....” 乌拉那拉素娴坐在镜前顾影自怜,这容貌是她最大的筹码,色衰而爱驰,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此时彩月走进帐内,俯首在她耳畔窃窃私语。 “爷去了么?” “这会朝着东边去了,怕是到了那儿,生米都煮成熟饭了~” “哈哈哈,希望这回能成!” 活该她该遭此劫数,谁让她半夜三更离开营帐,这不是在邀请她出手么?她若再不出手,都对不起她的一番好意。 “众目睽睽之下,她被爷瞧见与男人在一块,就算她像极了李金桂又如何,她终究不是那人!呵呵呵~” “放开我!!” 此时李金桂被那丧心病狂的世子用套马绳拽着,在草甸上来回拖行。 她只能无助的用手揪着那套马绳。 她后背的皮肤怕是都已经被磨破了,而此时那男人终于勒紧缰绳。 “啪!” 她挣扎着起身,却被一记马鞭打的眼冒金星,再次无力的摔倒在地。 “高兴吗?” 见鬼,她很想杀了他,此时她瞪着一双怨恨双眼,她宁愿死不想受屈辱! “臣服本世子!” 李金桂朝着他淬了一口鄙夷的血唾沫。 “凭你也配!” 李金桂抽出发髻上唯一的点翠发簪,将那发簪对准脖颈处。脖颈处乃是死穴。 若是这发簪扎下去,根本就没有生还的可能性。很想最后见他一面啊,怎么办? “女人闹起来总一哭二闹三上吊,但也只不过是吓唬吓唬人而已,你扎啊!若真敢刺下去,本世子就放过你~” “胤禛~” 李金桂无助的举目望向苍穹,轻声呢喃道。 这山高水长的人世间,终究留你一人独自前行,早知浮生若梦,苦涩微凉,你我情深缘浅如斯,金桂恨不能一夜就与你共白头。 她眼中俱是万念俱灰的绝望,悲戚的朝着苍穹唤着他的名字,同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发簪扎向自己的脖颈..... 第二百五十一章 浮生若梦,苦涩微凉 耳畔忽然刮过一阵罡风,她手里的发簪被生生打落,李金桂只觉得虎口处被震的发麻。 人若一心寻死,就算身无长物也能自戕!咬舌自尽也能赴死! 在临死之前,她定要将仇人的面孔锁在眼瞳中,化成厉鬼也要拖他下地狱! 于是她愤怒的瞪圆带着血泪的双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庞。 却见四爷几乎是狼狈的跌下马,惊慌失措的朝着她扑过来。 “胤禛~” 是幻觉吗?是耶非耶?已然不重要,她终是能最后看他一眼也好。此生足矣。 真的好累,好疼,她缓缓的阖上眼帘.... 此时李金桂浑身都是数不清的伤口,刺痛他的眼眸。 胤禛只觉得连灵魂都在恐惧,一股灭顶的恐惧席卷而来,让他疼的忘记了呼吸。 “不准死!李金桂!我恨你!不准死!听到没有!” “苏培盛!立即去找太医!还有蒙古大夫!滚!快去!” 此时那狂徒已经被胤禛的护卫制服,仍是无惧的叫嚣着。 是啊,他是科尔沁的世子,伤的只不过是一个贝勒爷的侧室,罪不至死!谁能治他罪? 胤禛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李金桂,路过那狂徒面前之时,忽然抬脚猛地朝他狠狠踹了一脚。 这一脚带着浑厚的内力,这辈子他怕是与那些太监无异。 “这还远远不够,爷会让你觉得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他唇角绽出一抹残忍嗜血的冷笑..... ........ 好疼,背上像火烧似得,李金桂只觉得此时这幅躯壳不是自己的,脸颊上有水珠滴落,下雨了么? 她缓缓张开眼睛,挣扎着伸手去擦拭落在脸颊上的水珠。 却见四爷双眼红肿,正满脸错愕的盯着她,他眼角的泪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骸,滴落在她掌心中。 原来这不是水珠,而是他的眼泪,李金桂还是第一回亲眼见到四爷落泪。 她将指尖伸到唇瓣尝了尝,好苦。 “爷,你哭了?” 她伸手就要替他擦拭眼泪,却被他轻轻推开。 “你眼花了!” 四爷迅速转身,再回首之际,面上仿佛蕴着万年不化的寒冰,连语气也比平日里更为疏离淡漠。 “哦~” 她已经习惯了四爷逞强和口是心非。 “爷,我错了~” 劫后余生本该欢喜才是,他怎么又生气了,对,她深夜纵马的确不对,但如今她已经尝到苦头了,为何他还是对她发这么大的火? “我错了~胤禛,别不理我,我害怕~” 她忍着浑身的剧痛挣扎着起身,却被他执拗的按回枕畔。 “李金桂,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此时的四爷竟是对着她歇斯底里的咆哮怒吼着,他这是怎么了? 他竟是质疑她不爱他! “呵,爷说爱就爱,爷说不爱那就不爱吧~” 她以为就算她不开口,他也能知道她的心意,她有些失落的转身,不想与他起争执。 “砰!”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巨响,她惊的匆忙起身查看,却见他一拳将她的床头震碎。 “胤禛,你发的什么疯~” 第二百五十二章 我必生死相随 “是!我若是不疯,为何会对你这种女人情有独钟!” 胤禛言不由衷,此时被她气的已然失去理智。 “现在不爱还来得及,一辈子很长,若是与不爱之人互相折磨到白头岂不无趣,都说人生无悔,但人生若真无悔,岂不无趣。” “你可以后悔爱过...我这种不堪的女人。” 她只觉得悲伤仿佛洞穿心口,他不爱她,所以她用的是爱过。 “贝勒爷,妾身想一个人好好反思己过,您请回吧。” 她垂眸,不悲不喜的说道,与他之间的缘分本就是奢求,她曾自卑的在梦里失去他千千万万次。 如今南柯梦醒,虽觉凄凉,但仍是不想让他对她心生怜悯。 胤禛气的想杀人,于是冲到床前,不管不顾的将这没心没肺的女人拽入怀中。 又不敢用力,怕牵扯到她的伤口,一时之间手上的动作都变得僵硬无比。 “放开我,既然不爱就不要互相伤害。” 方才二人才决绝的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如今他这幅模样是在怜悯她么?何其可悲? “李金桂,告诉胤禛,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胤禛爱你?” “不准寻死,爷说过,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你为何总是不把爷话记在心里!” “那人要辱我清白,我若不负隅顽抗,岂不是自甘堕落?” 这种事情,天下间所有女子的正常反应,也会是一死以全名节,四爷怎么会不明白这浅显的道理? “不准!李金桂,你记着,若是今后敢自戕,你去哪胤禛就去哪!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必生死相随!” “爷你疯了!” “被你逼疯的!” 不想多费唇舌,胤禛俯首堵着她喋喋不休的口,直到海枯石烂至死方休。 “贝勒爷~” 总有不识相的人煞风景,苏培盛直觉得脑后一阵凉飕飕的寒意刮过。 “嗯~” 幔帐后传来贝勒爷清冷而带着怒意的回应,苏培盛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福晋与太子侧妃,大福晋,三福晋来瞧侧福晋。” “爷,外头是不是已经传遍妾身的丑事?” “没有,你不必担心名节问题,爷已经处理妥当。” 胤禛抚了抚她蹙着的眉心,旋即带着苏培盛离开了营帐,女眷来探望,他自是要回避。 “李妹妹,哎呀..四弟怎么能下得去手!瞧瞧这小脸伤得!” 纳兰凝婳大惊失色的走到李金桂面前,没想到四弟平日里看着温润,酒品竟是如此差劲。 “嗯?” 李金桂一头雾水,但又不能表露出她对此事浑然不知,只能尽量不开口。 “四弟下手也忒狠了些,今后定劝着他少沾酒....” 大福晋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得不轻,有些期期艾艾的慨叹道。 喵?什么鬼? 四爷自军营中被扣上断袖的名号之后,如今这是又喜提打老婆的外号了么? 此时李金桂从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中拼凑出了真相。 所以四爷为保全她的名节,竟是对外宣称他酒后无德,怒打小老婆? 乱了乱了,此时李金桂有些懵懵然,而乌拉那拉素娴自进来开始,就不曾发一言。 四爷竟是舍得暴打这女人,只可惜他终是没舍得下狠手取她性命。 第二百五十三章 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 想来定是昨夜她被四爷撞见丑事,四爷为掩盖家丑,所以才不惜忍气吞声。 只不过今后怕是这李氏的福分也到头了。 没有了四爷的袒护,看她还能嚣张几时! 此时的乌拉那拉素娴以为自己洞悉了真相,但却不能宣之于口,心痒痒的猫抓似的难受。 ..... 紧邻御帐的嫔妃营帐内,良妃屏退众人,她沐浴的时候不喜欢身边有人伺候,是而此时营帐内只有她一人。 此时奴才们已经将沐浴用的浴桶与花瓣准备好,她缓缓踏入浴桶内。 却感觉到浴桶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挪动。 “啊!!!” 此时康熙帝正在御帐内批阅奏折,忽而听到良妃的营帐内传出凄厉的尖叫声。 他将御笔随手一扔,抓过一旁的天子剑径直冲向良妃的营帐内。 “玄烨!” 她鲜少直呼其名,一旦如此,就是惊天大事! 但见他的晓竹此时面色煞白,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恐惧的指着那摆在正中央的浴桶。 良妃本就身子骨孱弱,哪儿受得了这般,此时见到救兵赶来,顿时咳的撕心裂肺,最后竟是脖子一歪,瘫倒在地。 康熙帝解下身上的蟠龙披风,将心爱的女人护在怀中。 “大胆!!” 他怒喝道,此时面色被气的青红,额头上都是因暴怒而凸起的青筋。 不论那浴桶内藏着什么邪祟,今日他定要将这狗东西碎尸万段。 “来人,来人!将这木桶里的东西绞杀!万箭穿心,凌迟处死!” 康熙帝抱着昏厥的良妃匆匆离开,而闻讯赶来的梁九功领着大内侍卫将那木桶用长枪捅成了马蜂窝。 待浴桶里的水漏干净之后,却见那浴桶里藏着个男人。 “梁公公,这人好像是..好像是科尔沁部的世子爷...” “哎呦喂,别管他是什么爷了,如今他惊扰了良妃娘娘,就算玉皇大帝下凡也没用。” “行刑,行刑!还愣着作甚?” “公公,他好像还有一口气儿!” “那还等什么!万箭穿心之刑他领了,趁着还有气儿,赶快施凌迟之刑吧!” 他还等着监督行刑之后,到万岁爷面前回禀呢。 “对了,今日之事严禁泄露,否则你们脖子上吃饭的家伙可就保不住了!对外就说这世子惊扰圣驾,切记!” 事关良妃娘娘的名声,可千万不能马虎。 否则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与否他不知道,反正他们这些没办好差事的奴才定要身首异处。 科尔沁世子因为惊扰圣驾而被陛下判处凌迟之刑,这一消息传来之时,乌拉那拉素娴正在烹茶。 草原上最为新鲜的牛初乳加上去腥解腻的云南普洱茶,佐以江南新进的黄冰糖调和,正是草原最为著名的牛乳茶。 “怎么好好的竟是不知死活的敢去惊扰圣驾?死了也好,省的被他发现端倪!” 一条人命归根究底因她的阴谋诡计而流逝,但她说的仿佛死的就像一只不足挂齿的蝼蚁。 而此时李金桂瞧着那端着邸报,坐在她床榻边一字一句仔细念给她听的男人,心内五味杂陈。 “不好听?” 胤禛亦是发现她有些心不在焉,于是关切询问道。 第二百五十四章 爱是于无声处留白 “爷过来成么~” 李金桂朝着四爷张开手臂。 “嗯~” 胤禛将手里的邸报放下,缱绻的拥她入怀。 “科尔沁的世子,已被皇阿玛极刑处死。” “爷做主便是,只要别因为妾身的事情而牵连爷。” “与爷无关,是他惊扰了圣驾。” “爷说是便是。” 李金桂心里知道科尔沁世子这件事定与四爷有关,但他若不想说,她亦不会刨根究底。 只是科尔沁部与大清素来交好,若是他们的世子被万岁爷处死,不知会不会一如既往的对大清忠心不二? “金桂!” 这声音是?蓝齐儿! 却见一人冲进营帐内,一脸的风尘仆仆,还真是蓝齐儿。 “胤禛!” “真的够了!你们不合适,天生不对,八字相克,你若不想克死她,就放过她可好?” 蓝齐儿抡起手里的马鞭朝着四爷狠狠的甩去。 “蓝齐儿!你若是敢伤她,今后你我二人就不再是好姐们!” “你!!” 即将落下的鞭子被蓝齐儿以内力强行拽开,但纵是如此,四爷的背上仍是挨了重重的一鞭子。 “爷!” 李金桂艰难起身,在四爷护在身后。 “就算八字不合,他命中克我,此生我也非他不可!” 蓝齐儿有些恨铁不成钢,无力的将那马鞭仍在地上。 自她到漠南联姻之后,每次见到李金桂都是伤痕累累。 早知道胤禛这个废物如此无能,当初她就算绑也要将李金桂带回漠南。 此时的胤禛从头到尾都没有解释一个字,只沉默的站在床榻边上。 “疼么?” 李金桂心疼不已,眼泪都抑制不住在眸中打转。 “不会~” 胤禛抚了抚她的脸颊,摇了摇头,这点痛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这是最后一次,谁都别想将她从我身边带走!” 他对着蓝齐儿沉声说道,语气中蕴含着滔天的怒意。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是人都会生老病死,古往今来,即便是自称万岁千岁,阎王要她三更死,你还能将她留到五更天?” 蓝齐儿抱着手臂不屑的揶揄道。 “那我就陪她见阎王!” “你...” 蓝齐儿愣住了神,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反驳他的真情实意。 “爷,我饿了~” “恩~” “苏培盛,你去将爷的亲兵全部调到营帐周围,爷没回来之前,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营帐!” 四爷这是担心蓝齐儿带着她离开,所以想要将营帐围成铁桶么? “想吃什么?爷去做~” 胤禛扶着李金桂的双肩,柔声问道。 “青菜鸡蛋粥,再来点酱菜,好吗?” “依你。” 他说着,转身匆匆离开了营帐,留下李金桂与蓝齐儿二人大眼瞪小眼。 “重色轻友的女人,哼,绝交吧,后会无期!” 蓝齐儿双手抱拳赌气的说道。 “张廷玉也来了~” “谁~” 蓝齐儿下意识猫着腰左右张望,早知道那书呆子也来科尔沁,她定不会千里迢迢从漠南赶过来。 “他如今在户部当差,听四爷说,万岁爷似乎有意栽培他成为肱股之臣。” “你和我说这些作甚?如今我已为人妇,当避嫌才是,你也少在我面前说起他,若是被人听见了,怕是会招口舌是非。”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他...还未娶妻?” 李金桂有些哑然失笑,既然说不提,为何却忍不住开了口? “许是没遇到合适的吧。” 李金桂见蓝齐儿忽然垂眸沉默,于是轻声安慰道。 “不说我了,说说你自己,这回来漠南就别走了,好吗?” “胤禛并非良人,你就信我一回,若是你能离开他,你我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形同陌路都成。” “与你相守一生的人,并非一定要是此生挚爱,但定要是最与你契合之人。” “四贝勒,张廷玉求见!” 正在侃侃而谈的蓝齐儿顿时戛然而止,她惊得近乎抱头鼠窜的溜到屏风后。 “金桂,千万别说我在这!” 她可怜巴巴的求着李金桂。 “别让他进来~” “晓得了~” 李金桂裹着披风蹁跹走到营帐门口,却见营帐边站着一队穿着蒙古袍的侍女。 蓝齐儿啊蓝齐儿,你当张廷玉眼瞎吗? “张大人,四爷并未在营帐内,可有什么要紧事?张大人可先行回去,待会四爷回来,由妾身代为转达可好?” 李金桂硬着头皮对张廷玉下了逐客令。 “是有些紧急事务要征询贝勒爷,微臣就在此处等贝勒爷回来即可。” 张廷玉眸光复杂的朝着那紧闭的营帐内深深凝望一眼。 “里头有客人?” 他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漠南的客人?”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脱口而出继续追问道。 “啊?” 李金桂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 “衡臣,何事找本贝勒?” 就在此时,四爷提着食盒走到营帐前,谢天谢地,救星来了。 “爷,张大人说有要紧的公务找您,妾身有些乏了,不如贝勒爷与张大人到您的营帐内聊公务可好?” “嗯~” 胤禛睥一眼站在营帐门口那些醒目的漠南侍女,衡臣如此心思细腻之人,又如何不知道蓝齐儿在刻意躲着他? “衡臣,强扭的瓜不甜,走吧~” 胤禛将手里的食盒递给一旁伺候李金桂的琉璃手中,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仍是杵在原地的张廷玉。 “是,强扭的瓜不甜,但解渴!我只想看一眼而已,很过分吗?” “贝勒爷,这是户部从京城送来折子,您请过目,微臣还要到御帐内汇报公务,先行一步!” “衡臣?” 无论四爷怎么叫张廷玉,他仍是头也不回的决绝转身离开。 “满意了?” 胤禛紧了紧李金桂身上的披风,有些无奈的叹息道。 “妾身也是身不由己...” 李金桂委屈巴巴的嘟着嘴,谁叫她是蓝齐儿的好姐妹,只能硬着头皮替她圆谎。 “管好自个,管好孩子们,还有,管好爷,别管闲人闲事。” “吃饭!” 他牵起李金桂的手,二人踏入营帐内。 “多谢!金桂,我明日再来看你。” 她必须赶快溜走,万一张廷玉忽然折返,那可就糟了。 “来的时候劳驾提前知会,我好在此恭候!” “呵!你这是当心我趁着你不在的时候来撺掇这傻丫头离开你么?” 蓝齐儿气的面色铁青,这家伙竟是如防贼似防着她。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有自知之明就好!” 胤禛也不避讳,面色不善的冷冷应道。 “明日来蹭午饭!金桂,你让他做饭!” 真是的,也不知道多准备一份午膳,蓝齐儿看着饭桌上香气四溢的肉粥与好几道小菜,忍不住腹诽道。 “蓝齐儿,吃点粥和小菜再走也无妨,四爷做的有些多,我一个人哪儿能都吃完!” “这还差不多!” 蓝齐儿不客气的落座,用手代替筷子,开始吃起了胤禛做的小菜。 胤禛瘪了瘪嘴,他也还没用膳!这本属于他与金桂二人的午膳! “爷去用膳!” 蓝齐儿夹菜的手顿了顿,敢情她竟是将这臭小子那份午膳也霸占了,难怪他脸色那么臭。 “喂,等等,你别走,姐走!” 她又拈起一块海棠酥,这才大摇大摆的离开。 “爷,咱一块喝粥!” 这粥方才蓝齐儿没碰过,估摸着是因为太烫的缘故。 “嗯!” “苏培盛,去准备几个清淡些的小菜送来。” 那些碗碟都被蓝齐儿用手碰过,他就算饿着肚子也不愿意去碰别人吃剩下的东西。 “爷,这海棠酥真好吃,尝尝!” 李金桂将咬过一口的海棠酥塞进他口中,他仔细品了品,她给的东西,就算是砒霜也甘之如醴。 “嗯,真香。” ..... “唔,胤禛这臭小子最近的厨艺又进步许多呀,刚出炉的海棠酥还带着丝丝热气,外酥里脆,真真美味啊。” 她美滋滋的小口品着,猝不及防间却差点撞到前头的来人。 “谁走路不看路!” 可恶,谁这么没眼力见撞上来,害得她才吃两口的海棠酥都掉了。 “微臣张廷玉,给公主殿下请安。” 他怎么在这?? 此时蓝齐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有些尴尬的杵在原地。 定是他方才根本就没有真的离开,而是假装离开,然后躲在某个角落专程堵她。 “张大人找本宫有事?” 她忐忑问道,却不敢看向他的眼睛。 “无事,只不过是路过。” 他目光平静的盯着脚下那株无名花。 “只不过是....” “过客。” 张廷玉顿了顿,有些失落的说道。 “你...还好吗?” 蓝齐儿低声的问道。 “公主若安好,微臣也就安好。” “书呆子,来年若是娶妻,定要给本宫千里寄一份请柬,山长水阔也要记得。” “这是微臣的家事,不劳烦公主殿下挂心。” “他待你不好,我知道。” 蓝齐儿的额驸是个孝子,唯母命是从,这位额驸的额娘不喜欢蓝齐儿。 “好不好这辈子都已经注定,谁说他待本宫不好,他很爱本宫。” 蓝齐儿唇角绽出一抹笑意,不想让他替她担心。 “那就好。” “微臣告退。” “嗯~” “微臣恭送公主殿下~” 按照规矩,主子要先走,于是蓝齐儿从容潇洒的转身离开,她能感受到身后望眼欲穿的眼神,让她如芒刺在背。 好想转身抱抱书呆子,好想不管不顾的与他浪迹天涯,好想...恨不相逢未嫁时。 而此时张廷玉亦是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第二百五十七章 别有幽愁暗恨生 连着几日,蓝齐儿都能在去找李金桂的路上邂逅张廷玉,就连她身边的奴才们都开始窃窃私语的议论起这件事情。 今日轮到四爷到御前伺候,李金桂一大早就开始命人准备好吃食,就等着蓝齐儿来。 “金桂...” 蓝齐儿红着眼,垂头丧气的走进营帐,方才又遇见了在拐角处等她的张廷玉,总这么躲也不行。 明明她已经换上了奴才的衣衫,为何他还是能从一个简单的背影就能将她轻易认出? “过了今日就不来了。免得让人说闲话。” “张廷玉是个好人,不能让他伤心。” 如此执著的男人,连李金桂都不免为之动容,只可惜蓝齐儿的身份,纵然两情相悦又如何?命中注定二人只能是兰因絮果。 “走吧,今儿我带你出去转转!” 蓝齐儿牵着李金桂的手,此时她这幅奴才的打扮,就算皇阿玛来也未必能一眼就将她认出来。 “去哪?” “去探望一个人。” “一位联姻的科尔沁格格,只不过是科尔沁与大清联姻。” “谁?” 李金桂有些纳闷,按理说与大清联姻的蒙古格格应该身在京城才对为何联姻后还会待在科尔沁部? “废后博尔济吉特氏孟古青。” “是她!大清第一位废后,先帝爷的第一任皇后博尔济吉特氏?” “嗯。” 原来传言是真的,这位先帝爷的废后是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之女,孝庄太皇太后的侄女。 顺治八年这位来自科尔沁草原的格格与顺治爷大婚,对于初定江山的大清,能与科尔沁的联盟更加牢固,自然是亲上加亲。 这一年,先帝十四岁,大婚之后先帝爷得以亲政。传闻孟古青是当时的科尔沁第一美人,单从姿色上来讲,足以配得上皇后这个位子。 但是,身为科尔沁尊贵的格格,她难免娇生惯养,骨子里透露着草原儿女自由和野性的气息。 比方说,因为初入中原,天下未定,先帝爷是非常崇尚节俭的,可能连吃饭的时候都舍不得吃肉,但孟古青却吃饭都要用纯金的器皿。 并且还十分容不得先帝爷与其他女子在一起,一旦有人得罪了她,她就会千方百计的报复对方。 先帝爷觉得孟古青好奢华、善妒,与自己理想中的皇后背道而驰。于是越来越疏远这位来自科尔沁的皇后。 先帝爷更是曾亲笔撰写的《孝献皇后行状》中有提及: “朕素募简朴,废后则癖嗜奢侈,凡诸服御,莫不以珠玉倚绣缀饰,无益暴殄,少不知惜。尝膳时,有一器非金者,辄怫然不悦。” 顺治十年,当了两年皇后的博尔济吉特孟古青被废后位,降为静妃。之后竟彻底在史书甚至任何文字记载中彻底消失。 先帝爷是大清入关后的第一位皇帝,也是一位深受汉人文化影响的帝王,他在位期间,大力推行汉化,对于汉人传统文化甚是推崇。 故而偏爱那些性格温婉恬静的女子,比如有汉人血统的董鄂氏、佟佳氏就深受先帝爷的宠爱。 特别是在孝献皇后董鄂氏死后,先帝爷肝肠寸断,更是写下罪己诏以示天下。 还拿博尔济吉特氏和董鄂妃进行比较,也许在先帝爷的心里,这位废后怕是连董鄂妃的头发丝都比不上。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万树桃花映小楼 一个女人若是不爱那个男人,就算他身边佳丽三千也会不屑一顾,这位废后定是爱惨了先帝爷。 女人的心很小,小的一生只能装下一个男人,只可惜她爱的男人心里没有她。 若是不爱,她就算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就静静的站在那儿,先帝爷定也会觉得她连呼吸都是错的。 她心底油然升腾对这位废后的怜悯之情。 “不对啊,人人皆知,这位废后被降为静妃,之后幽禁于冷宫中郁郁而终,为何她还会出现在科尔沁?” “你是不是傻,史书这种东西都是胜者书,悄悄告诉你,不是先帝爷废的后,而是她自请废后。” “什么??” 自请废后?那这不是变相的休夫?而且她的夫还是先帝爷。大清的皇帝? 果然史书都是被粉饰太平过的,没想到这位废后性格竟然如此刚烈,敢爱敢恨。 你若无情吾便休,所以她将不爱她的丈夫休弃,独自回到娘家避世疗情伤。 “这件事鲜少人知道,连我也是嫁到漠南才辗转知道这件事情,说真的,我很佩服这位废后,她简直就是一个传奇。” “蓝齐儿,我们这么贸贸然去见她不好吧,毕竟万岁爷的生母是...” “皇阿玛知道她的存在,而且当初她离开紫禁城的时候,腹中还有先帝的骨肉,之后先帝曾秘密派人来科尔沁索要皇族血脉,但却被吴克善婉拒,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传闻那孩子还未满周岁就死了,之后这位废后竟是二嫁。然后..再次休夫。” 李金桂惊呆了,这...世间竟然有如此活的洒脱肆意毫不顾忌世俗眼光之人。 “你猜猜她二嫁的男人是谁?” “科尔沁某位贵族?” 以孟古青尊贵的身份,又曾经当过大清朝的皇后,蒙古诸部的贵族定对她趋之若鹜。 “不,傻丫头,她曾是大清的皇后,科尔沁有谁敢碰皇帝碰过的女人?这不是找死么?” 蓝齐儿猜李金桂就算想破脑袋都猜不到,于是神神秘秘的轻声说道: “她再嫁到了准噶尔部,年初被皇阿玛绞杀的准噶尔叛军首领噶尔丹,就是她的儿子。” “我的天!” 李金桂难以消化这令人惊愕的真相,仍是捂着嘴一脸难以置信的瞪着蓝齐儿。 “走吧,咱去拜会一下这位传奇?” “嗯嗯。” 李金桂也很想瞧瞧这位传奇的废后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于是欣然同意蓝齐儿的邀请。 二人骑着马在草原腹地中疾驰许久,直到一处依山伴随的山坳处。 草原竟然有竹屋?而这竹屋周围竟是种着许多桃花树。要知道草原的气候根本就不适合桃树生长。 就算勉强将这些桃树移栽到此处,也无法正常结果。最多只能瞧瞧桃花而已。 置身于万树桃花中,此时李金桂有一种错觉,她并未在塞上草原,而是身处烟雨蒙蒙的江南。 “她当年自请废后之时,什么都没要,甚至将从科尔沁带来的数不尽的嫁妆充入了国库。” “你知道大清入关之初有多穷么?” “她的嫁妆,养活了大清挥师南明余孽一整年的军饷。” 第二百五十九章 红颜未老恩先断 “这一万株桃花,是她向先帝爷讨要的最后一件礼物,还是她自个花钱将这些桃花从京城移栽到此处。” 从前紫禁城内最多的不是梅花,而是桃花,还有京城的街道边也是广植桃树,因为前明崇祯帝的宠妃田氏最喜桃花。” “顺治十二年春,整个京城都找不到一株桃花,致使京城一夜无春的人,就是这位废后。” “她为什么费尽心思一定要带走整个京城的桃花树?” 执念如此深入骨髓,李金桂想着定又是因为情之一字。 “因为先帝爷求娶我之时,曾在红笺上书过:他年尔若为清后,报以桃花万树开。” 一道清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见眼前立着一位气度雍容,看着四五十岁的妇人。 而奇怪的是,在这科尔沁草原上,她竟是穿着满人的旗装,头饰却是蒙古女子的风格。 先帝求娶?这位定就是废后孟古青! 该怎么称呼她?孟古青格格?太妃娘娘? 李金桂求助的看向蓝齐儿,却见蓝齐儿走上前去扶着废后的胳膊。 “祖奶奶,今儿怎么有空出来遛弯了?不照顾你这些宝贝桃花树了?” 听蓝齐儿的语气似乎不是第一回来,李金桂沉默的跟在她们二人身边。 这位废后虽年过五旬,但岁月似乎也格外偏宠美人,竟是没有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痕迹。 但看得出骨相极美,难怪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难以想象她年轻的时候又该是如何风华绝代,一顾倾城。 不远处的桃林深处似乎攒动数道黑色的身影,李金桂仔细端详,却见那些人俱是准噶尔部人的装束。 “那些是我的护卫,我毕竟曾经是准噶尔部的王妃。” 原来如此,李金桂压下心底的疑虑,如今准噶尔部已经重新归入大清,且叛军匪首噶尔丹也已经战死并被枭首示众,想必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只是回去之后定要将在这桃花坞见过准噶尔人的事情告知四爷,四爷心思缜密,若是这些人真的意图不轨,也好早做防备。 “玄烨可好?” “皇阿玛正值盛年,万事都好,您也知道,他不方便来瞧您。” “不必刻意开瞧我,毕竟他生母佟佳氏与我素来不对付。” “咳咳咳...嗯...” 蓝齐儿没想到这位废后说话如此直白,一时之间有些语塞,于是用咳嗽来缓和此时尴尬的气氛。 “这位是?” “妾身是四贝勒胤禛之侧福晋李氏,您可唤妾身李氏即可。” 李金桂恭敬的朝着这位废后孟古青行了宫礼。 “你倒是比从前那些大清来的勋贵不大一样。” 她这语气听着不像是在贬低她,于是李金桂淡淡的回以和煦的微笑。 这些桃花在不适合生长的地方逆天存活,几乎每一株都带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病态之美。 且正值乱红飞过秋千去的盛春,那些花儿也只是稀疏的挂在零星的枝头上奄奄一息。 “过去这儿整整有一万株桃花,如今只剩下一千株,为何我这一生都留不住这些花儿?” “因为它们本不该在这。” 蓝齐儿幽幽说道。却见废后冷哼一声,面色微霁,竟是愤愤的甩开她的手。 第二百六十章 落花风雨更伤春 “她的意思是,此处的气候不适合桃树生长,若要留住这满园的桃花,也未必没有办法。” 李金桂见孟古青的脸色稍稍缓和些许,这才暗暗舒一口气。 “什么办法?” “画下来,镌刻在画卷上就能永开不败。” “随驾前来的有紫禁城内最好的画师...若稍微年长一些的画师,画出顺治年间京城内万树桃花盛放的丽景定也非难事。” “我要顺治十年春的桃花。” “好。” 顺治十年春,是孟古青与先帝爷大婚的季节。 送走那两个丫头之后,孟古青拿起花锄准备替那些视若瑰宝的桃树施肥除草。 “怎生如此粗心大意,方才竟是让那丫头瞧见了。” “额吉(母亲的意思),如今那狗皇帝就在科尔沁,若是让他回到紫禁城,那此生怕是再无机会将他诛杀。” 说话的男子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精瘦男子,五官深邃,面色白皙,而眼睛带着好看的琥珀色。 “很多事情要徐徐图之,如今阿哈(哥哥的意思)唯一的嫡子死在玄烨手里,以他的性子,定忍不下这口恶气。” “明日我去会会他,算起来我们兄妹二人有好几年都未见了,不知他性子是否如幼时那般懦弱无能没有担当?” 要找宫廷画师作画,自然只能由蓝齐儿出面。 离开桃花坞之后,蓝齐儿就火急火燎的向皇阿玛讨要了一名较为年长的画师,但谁能告诉她,为何张廷玉也跟着那老画师来了? “张大人,本宫找的是...” 话还未说完,她忽然想起张廷玉的画技可是在京城内屈指可数。 “公主要画什么?” 张廷玉径直摊开宣纸,提笔抬眸望着她。 “本宫要的东西,你画不出。” “呵,微臣虽无能,但在丹青之术上,还算有几分造诣。” “不是...” 这书呆子定是以为她瞧不起他,蓝齐儿懊恼的张了张嘴。 “本宫要画顺治十年,先帝爷与废后博尔济吉特氏大婚之日,京城内的桃花盛景,那年你大哥似乎都还没出生...” “哦~” 张廷玉苍白铁青的脸这才柔和几许。 “能画么?” “不能~” 张廷玉坦诚回答道。 “你呢?” 蓝齐儿殷切的看着那须发皆白的老画师。 “启禀公主殿下,那年微臣恰好奉命在景山之上将先帝爷与..与先静太妃大婚的场景描绘记录下来。” “微臣能画。” “好好好,若是画的让本公主满意,本公主定重重有赏。” 那画师点点头,颇具文人风骨,不卑不亢的开始落笔。 蓝齐儿只能百无聊赖的支着脑袋边发呆边瞧着他作画。 而她不知的是,此时张廷玉正悄悄执笔将她入画。 这书呆子怎么还没走?看着好像在画画?好奇他画的是什么,于是蓝齐儿将手里的瓜子儿放回盘子里,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身边。 一张俏丽略带着英气的容颜跃然纸上,还带着..雅痞的淡笑,这是..她。 “书呆子,这画本宫要了。待会晾干之后本宫命人装裱带回去。” 第二百六十一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为何要给你?公主殿下,这是微臣的画。微臣并未有意献给公主殿下。” 张廷玉转身,将脊背对着蓝齐儿。 “本宫还未同意你擅自画本宫的绝世容颜,好了,这画本宫没收了,本宫恕你无罪。” “哼!” “若要这画也成,除非公主殿下也替微臣画一幅画。” “画就画!” 别看蓝齐儿英气十足,但她却写得一手好看的瘦金体,皇族子弟鲜少不精通琴棋书画诗酒花的。 “别动!” 还真画? 张廷玉有些局促不安的挺直脊背,被她这么认真的注视着,他有些羞赧,表情竟是微微有些不自然。 鲜少看到她如此认真的做一件事,从前都是边玩闹边做功课,每回他阿玛要考试的时候,她就悄悄的央着他,让他替她舞弊。 蓝齐儿的授业恩师,正是他的阿玛,大学士张英。 就在他晃神之际,却听见她爽朗一笑。 “书呆子,你瞧瞧像不像你?” 张廷玉好奇地伸头瞧了瞧,当看见宣纸上的东西后,却顿时哭笑不得。 “不换!” “公主殿下,您这是在侮辱微臣!” 那宣纸上画的哪儿是他,而是一只憨态可掬的猪! 还有,坐在猪背上的那只目光狡黠的兔子又是什么意思? “你属猪....” 蓝齐儿咬了咬笔杆子,有些嗫喏的说道。 “不换就不换...” 她话音刚落,却见张廷玉一个箭步冲到那宣纸旁,双手竟是有些颤抖的抚向那猪背上胖嘟嘟的小兔子。 指尖即将落下之时,却又瞳孔猛地一缩,迅速收回。 “换。” “算了,本宫仔细瞧这画似乎连本宫一成的美貌都未展现出来,不要也罢。” “本宫明日派人来取这幅桃花图,本宫还有事,先行一步。” “既然公主殿下不要,那这画毁了也好。” 又来!上回是玉佩,这回是赠画,他这脾气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蓝齐儿知道他定会说到做到,于是拦住他伸向那画卷的手。 有些着急,故而免不了碰到书呆子的手,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竟是将她的指尖紧紧攥在手心里不肯放开。 “这画微臣很喜欢,谢谢...” “放开!” 他眼眸中不加掩饰的深情与落寞,让蓝齐儿此时心乱如麻,她用力的甩开他的手,近乎仓皇的落荒而逃。 他属猪,而她的属相,则是兔。 “书呆子你放开!” 他竟是壮着胆的将她拽入怀中,此时身后的画师正背对着他们作画。 蓝齐儿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惊动那画师,只能压着嗓子沉声怒道。 “我爱你,张廷玉爱你。” 他贴在她耳畔细语呢喃道。 “你也爱我,对不对?” “我不...” 她又惊又怒,抬眸与他怒目而视,但却撞见他眸中竟是闪着泪光。 “放开!” 她用力挣脱他的怀抱,她很清楚此时若是再这么纠缠不休,她怕自己会真的不管不顾,与他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蓝齐儿?” 李金桂与四爷站在营帐门口,有些错愕的看着蓝齐儿此时狼狈的表情。 “本宫还有事,先行一步。” “何事找本宫?” “噢,那个,你忘了我们约好共进晚膳的事儿了吗?” 第二百六十二章 欢笑情如旧,萧疏鬓已斑 “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本宫还真觉得饿的慌,走走走,咱去吃饭。” 蓝齐儿拉起李金桂的手就要逃离。 “衡臣,一道用膳。” 却听四爷幽幽地说道。 四爷竟是邀请张廷玉共进晚膳,这摆明了就是在报复蓝齐儿,这个睚眦必报的男人。 “微臣恭敬不如从命。” 蓝齐儿迈出的步伐顿了顿,却是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率先离开了营帐内。 “爷你就是故意的!” 李金桂嗔怪的瞪了四爷一眼,甩开与他紧握在一块的手,跟着蓝齐儿一道离开了。 “既已知晓她的心意,何不再次相逢未嫁时?” 胤禛意味深长的说道,相信以衡臣的剔透心,定将很快会意。 “贝勒爷,微臣那有一副吴道子的真迹,今夜可有空鉴赏一番?” “好~”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胤禛欣然同意赴约。 这顿饭因为蓝齐儿与张廷玉之间的古怪气氛而吃的异常怪异。 晚膳之后,四爷与张廷玉去赏画了,而她与蓝齐儿则去验收那副桃花图。 二人连夜将那桃花图送到桃花坞,但却扑了个空。 而此时的废后孟古青则在科尔沁亲王的营帐内。 “阿哈,这酒是从江南来的秋露白,比草原上的的马乃酒甘醇清冽许多。来~” 她举起酒杯与他共饮。几杯酒下肚,酒量极浅的他竟是有些醉态。 “阿哈醉了,醉了...” 此时科尔沁亲王醉眼迷离,已经是昏昏沉沉的趴在了桌案上。 “因为康熙帝身在科尔沁,为避免不必要的闲言闲语,此时营帐内只剩下兄妹二人。” “阿哈?” 孟古青走到兄长身边,推了推醉醺醺的兄长,确定他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之后,这才转身走到他的书桌翻找。 很快她手中就多了一块刻着蒙文的金牌令箭。 “阿哈醉了,你们进去伺候!” 她压下心底的雀跃欢喜,沉声朝着侯在帐外的奴才命令道,旋即跃上马背,策马离开。 而奉命的奴仆走进营帐之时,却见他们的亲王殿下正站在书桌旁看着空空如也的锦盒发呆。 他眼神清明,哪儿有半分醉酒的迹象? “传令下去,就说本王的营帐这几日失窃,具体丢了什么东西还在盘查,让他们挨个盘查可疑人等。” “遵命。” “丧子之痛不共戴天,既然有人愿意当这把屠刀,他乐得置身事外。” 这场博弈究竟谁才是真正执刀人与幕后赢家,还真未可知....... 因着出门在外,故而这段时间四爷明面上并未在她与嫡福晋乌拉那拉素娴任何一处歇息。 但每到半夜三更,这家伙总会穿着侍卫的衣衫悄悄溜进她的营帐内。 这夜,李金桂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感觉有人入内的脚步声,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爷,我好像又有了...” 她转身抱着四爷的脖子轻声道。 胤禛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那好好养着,为孩子们添个弟弟或妹妹,只要是你我的血脉,爷都喜欢。” 李金桂钻进四爷的怀中,寻个舒服的角度酣然入睡,而此时胤禛心内却是百感交集。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与尔同行,也历风雨也看晴 为期十个月的苦行僧日子又将来临,胤禛心里既是欢喜又是担忧。 喜的是他又要当阿玛了,忧的是担心她生产遇险,他不想让她冒险再生孩子了。 ...... 来草原一月有余,毕竟万岁爷日理万机,又怎么可能在科尔沁多呆? 五月初二,御驾开始浩浩荡荡的开拔回鸾。 草原的气候说变就变,此时竟是下起了瓢泼大雨。 李金桂与孩子们待在马车内,外头是电闪雷鸣之声。 她将一双格格与小弘昐都紧紧的抱在怀中,母子四人俱是在这恐怖的雷雨中吓得瑟瑟发抖。 今儿轮到四爷到御前伺候,是而此时四爷定在御驾旁随扈。 感觉到车帘被人掀开,她鼓足勇气瞧了瞧来人,却见蓝齐儿披着蓑衣踏入车内。 “胤禛喊我来陪你们母子。” 此次回鸾,蓝齐儿也在伴驾之列。方才她正在马车内小憩,却被胤禛那臭小子吵醒。 他鲜少用求人的语气说话,而他所求之事竟是让她来陪着她们母子四人,难得他求到她身上,于是她顺便讹了他一块上好的端砚。 他那块宋代的端砚石质坚实、润滑、细腻。 皇族的几个兄弟姊妹都喜欢用端砚研墨,因其不滞,发墨快,研出之墨汁细滑,书写流畅不损毫,字迹颜色经久不变。 无论是酷暑还是严冬,用手按其砚心,砚心湛蓝墨绿,水气久久不散,故有“呵气研墨”之说。 她早就馋了许多年,可算逮着机会了。 “金桂,如今你已是做额娘的人了,这打雷闪电都是自然天象,若是心中无愧,怕个锤子?” “嗯~” 李金桂淡淡的应了一声,但倘若她心中有愧,又当如何? “你快去陪你的小世子吧,小孩子可经不起雷雨的惊吓。” “呵呵,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那小家伙连草原上的狼群来袭都不怕,更何况是区区雷声。” 蓝齐儿掀开车帘,此时队伍正行至一处俱是红色岩石的峡谷处。 “金桂,你瞧瞧,那些石头上有许多孔洞,都是草原上的烈风侵蚀而成,你再仔细听听,是不是听到一股子奇怪的声音,充满威严与肃穆?” 李金桂支着耳朵仔细聆听,却听雷雨声中夹杂着阵阵嘶吼,仿佛虎啸龙吟。 “听着怪吓人的。” 这声音听着很是凌厉,给人一种沉重的威压感,就像...君威。 “这儿就是科尔沁著名的龙吟谷。我和你说,传说曾经是古战场,那谷中的岩石都是鲜血浸润的。” “此处地形易守难攻,若是此时有人突袭,怕是我们都要抓瞎,你说...” “有刺客!” 蓝齐儿话还未说完,马车外却响彻起迎敌鼓声,这乌鸦嘴! “金桂别担心,皇阿玛的圣驾随行有一万名精锐护驾,左不过是几个没有眼力见的马贼,定不会是什么敌军的。” “敌军来袭!戒备!” “哎呀我去...” “蓝齐儿你闭嘴!” 李金桂发现蓝齐儿今日的嘴巴特别灵,若今后都如此,她可以当大清第一萨满神婆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蓝齐儿的恶婆婆 “你好好呆在这,我去将我儿子也接过来!” “别担心我,你快去找小世子。” 李金桂命坐在马车前头的琉璃速进马车内保护几个孩子,而她则取出四爷留着给她防身用的袖箭。 “小心巨石!” 此时一个个半人高的巨石从岩石内的孔洞处落下,一时间人仰马翻,四周都是惨烈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鼻息间传来刺鼻的火油味道,可恶,这些巨石上竟被涂满火油。 幸亏今日恰逢暴雨如注,否则若是引燃巨石滚落,那么死伤将更为惨烈。 “侧福晋,奴才们奉四爷之命,前来保护侧福晋母子四人。” 听声音像四爷身边的亲兵,这些亲兵皆是身手不凡的练家子,也不知四爷从何招揽来这些武功高强的人来当亲兵。 “你们为何都来了?” 四爷的亲兵有八百人,但真正实力高强的总共才十六人,八人分成一队,轮流戍守,此时她数了数,十六人一个都未少。 这就意味着四爷身边护卫的精锐亲兵一个都没有,全部调到她这儿来了。 “赵统领,你调一队人到爷身边护卫。” “侧福晋,奴才奉四爷的命令,必须守在您身边,直到四爷赶来!” “别担心,胤禛在皇阿玛身边定不会出什么事,皇阿玛身边都是大内高手,你先护着你们母子吧。” 蓝齐儿抱着小世子匆匆赶来,后头还跟着一位神色慌张的蒙古妇人。 “这是额驸的额吉辉发那拉氏。” 眼前这位就是蓝齐儿那位不好相与的恶婆婆? 李金桂朝着那妇人友善的福了福身子,也仅限于此。 “走,跟着我,我们到附近的岩石洞里躲躲,待他们击退敌军再出来。” “好!” “赵统领,你去派人告诉四爷一声,省的他因寻不着我们母子而担心。” 忽然想起大阿哥弘晖此时还跟在乌拉那拉素娴身边,乌拉那拉素娴的死活她管不着,但小弘晖还小,总不能丢下他不管不顾吧。 “赵统领,去前头的马车里接福晋与大阿哥一道前来避难,快去。” “奴才遵命!” 赵统领带着两名亲兵穿梭在人群中,很快就将满脸惊恐的乌拉那拉素娴带到,而小弘晖此时吓得小脸煞白,正被彩月抱在怀中。 “四爷在何处?” 危难时刻,乌拉那拉素娴对四爷的关心却是不假。 “爷在万岁爷身边护驾,命人来护小阿哥和小格格们。” “别唠嗑了,都跟着我走。” 此时蓝齐儿身边站着吓得不轻,被人搀扶着的太后与良妃,还有几位皇子妻妾与子女。 一行人提心吊胆的来到一处溶洞内,那溶洞空间狭小,这么多人自然没办法全都进去避难。 身后是乱箭与巨石肆虐,生死存亡之际,什么长幼尊卑之序都显得苍白无力。 人群竟是开始互相推搡,争着抢着要钻进那溶洞内避难。 “别挤,让老人与孩子们先进去!” 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几个男人混在人堆里想要蒙混过关。 场面极度混乱,根本就无法维持秩序。 再这么纷乱下去,谁都活不成。 第二百六十五章 金蝉脱壳之计 “给本公主排队!还有你们!还是不是男人!贪生怕死的东西!统统滚!” 但此时人群都已经疯了,根本没人听她的指令。 这些人的身份不是命官就是命妇宗室,就算这位发号施令的是公主殿下又如何,总不能对他们动手。 “啊!!” 剑光一闪,冲在最前面的男子双腿被齐齐砍断,人群中顿时响起女子惊恐的尖叫声。 “本宫说排队!尔等若是再抗命,杀无赦!” 蓝齐儿二话不说,再次挥剑砍掉一旁仍是不肯离开那名男子的左耳。 又是惊叫一片,这会那些人总算老实了。 “太后与良妃娘娘先请。还有,带着孩子的女人出列。” “奴才不得入内!” 李金桂加了一句,方才她探头瞧了瞧那溶洞,最多能容纳二三百人。 此时等着进去避难的人排成两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当中自然有一半都是近身伺候的奴才。 “王公大臣有妻妾同行着,妾留!” 那些王公贵族的姬妾们数不胜数,若是都进去,岂还有孩子们的容身之处么? 她完全忘了自个的身份也是妾室,只以大局为重。 这当中自然不包括身份尊贵的太子侧妃纳兰凝婳,此时她走到李金桂面前,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又叫身边的大福晋将大格格抱着。 “李妹妹,你是个顾大局的人,你放心,有我在,谁都不能碰两个小格格与小弘昐一根汗毛。” 纳兰凝婳自小就与乌拉那拉素娴不对盘,因为性格直爽的原因,没少被乌拉那拉素娴算计。 方才观察乌拉那拉素娴许久,她的眼睛不住的朝着侧福晋李氏的身上飘,竟是暗暗露出得意的神情,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妾身多谢侧妃救命之恩!” 李金桂已经将自己排除在外,所以没有资格入内,她又命赵统领用巨石堵着溶洞的出口,将所有的亲兵都留在附近戍守。 “走吧,去护驾!” 蓝齐儿将一个包袱丢给李金桂,她打开一看,却见是一身侍卫服。 “知道你放心不下胤禛,走,我带你去找他去。” 此时蓝齐儿亦是换上一身八旗戎装英姿飒爽。 李金桂也不墨迹,随便钻进一辆马车内,不一会儿就从车内钻出一位看着瘦小的侍卫。 而此时天子的御撵附近是双方厮杀的主战场,康熙被几个儿子与大内侍卫重重护卫在御撵内。 “万岁爷,您必须离开此处。” “奴才斗胆,愿替万岁爷引开追兵。” 御前一等侍卫隆科多提着染血的长剑踏入御帐内。 “如何引开?” “金蝉脱壳之计!” “奴才鄂尔泰也愿为万岁爷与太子爷肝脑涂地。” 此时康熙帝彻底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 御帐内冲出两道明黄色的身影,不是那狗皇帝与太子又是何人? 躲在暗处的噶尔丹本想立即追出去,但很快那御帐内却接二连三出现好几拨人,那些人竟是朝着不同的方向逃窜。 “狗皇帝往东跑了,快追!” “等一下,那伦忠,你带着一队人马往东北追击。” “你们,往西边追击第二波逃出来的人。” “其余人等跟着我!” (书评区在qq阅读里面,下载一个就能看到,致起点还有别的地方看到本文的读者萌) 第二百六十六章 满目山河空念远 李金桂与蓝齐儿二人心急如焚的朝着御撵的方向提剑冲去,乱军之中,哀嚎遍野。 就在此时,忽而迎面冲过来数名大内侍卫,这些侍卫不护驾竟是当了逃兵? 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败局已定! 糟糕,四爷还在万岁爷身边护驾,四爷!! 李金桂强行压下心底的恐惧。 二人与那些大内侍卫擦肩而过,冥冥之中或有所感,她下意识偏头瞧了瞧那左臂受伤正潺潺流血的侍卫。 “蓝齐儿,四爷他们在那!” 即使只是惊鸿一瞥的背影,她仍是能在乱军之中发现他的身影,因为他的步伐,踩在她的心间。 “不可能,他们说皇阿玛与太子爷朝着东北撤退了,我们快去护驾。” “不对,相信我,快走!” 她拉着蓝齐儿的手,急急忙忙的追着方才那几名行色匆匆的侍卫。 “哎呀,他们怎么朝着科尔沁河谷处走了,前边可是峭壁啊,下头就是大瀑布,没路了。” “蓝齐儿,跟我走!” 眼前出现一位模样俊逸的年轻蒙古男子,这位男子正是蓝齐儿的额驸乌尔衮。 “不行,我要去救皇阿玛!” “来不及了,噶尔丹勾结科尔沁的亲王意图弑君,如今四周都是他们的人。” “噶尔丹?” 年初从西北战场传来噶尔丹死讯,还是万岁爷亲自督战,怎么死了的人竟是出现在科尔沁部,还勾结科尔沁王爷谋反? 不对,那天在桃花坞的准噶尔人定就是噶尔丹与他的部下,定是废后孟古青包庇了他。 只是回营当晚她就将在桃花坞见过废后孟古青与准噶尔部人的消息告知四爷。 事后四爷定也去查过,也没查出什么端倪啊,只能说孟古青的心机太深,竟是瞒天过海。 “是孟古青!” “乌尔衮!你是不是知道噶尔丹就在科尔沁!” 漠南蒙古与准噶尔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噶尔丹的王妃,正是乌尔衮的姐姐。 蒙古诸部虽对大清臣服多年,而康熙爷被蒙古诸部尊为恩赫阿木古朗汗。 但这些草原儿女骨子里仍是带着成吉思汗黄金血脉的桀骜与反骨。 只没想到漠南与科尔沁这两大部落竟是都与此次叛乱有关。 “乌尔衮!若是皇阿玛有任何闪失,我定血洗诸部,让整片科尔沁与漠南血流成河!” “蓝齐儿!你是我乌尔衮的女人,你也属于漠南!” “我们走!” 蓝齐儿无视拦在面前的男人,带着李金桂径直离开,却见正前方又有一人拦住她的去路。 “书呆子,你跟来做什么!” 这书呆子手无缚鸡之力,此时竟是用执笔的手拿着一把利剑。 “我来保护你。蓝齐儿你要去哪?” 此时张廷玉吃力的拿着手中略显沉重的利剑,紧张兮兮的护在蓝齐儿身前。 这幅模样让李金桂看着又是感动又觉得好笑。 “本宫要去救回皇阿玛。” “那微臣陪着公主殿下一道前往。” “书呆子....” 他自小就这样,从不问她要做什么,只沉默的跟在她身后护着她,就算是捣蛋使坏,也从来都是闷声的冲在最前头,替她挨揍领罚... 第二百六十七章 黄金血脉的后裔 “皇阿玛,前头没路了!” 八贝勒胤禩绝望的说道。 “爱新觉罗玄烨,今日这龙吟谷就是你的埋骨之地。” “你以为让那些侍卫装扮成你的样子就能蒙混过关?” 方才若不是他沉下心来等到最后,怕是就让这狗皇帝溜之大吉。 此时胤禛与八贝勒胤禩乔装成大内侍卫,护在皇阿玛身前,二人的身上早已经伤痕累累。 “你身边那老家伙没有胡子,还翘着兰花指,说话还女里女气的,这人定就是你身边的大太监梁九功,这种狗奴才只能近身伺候真正的皇帝,我猜的果然没错。” 千算万算,原来破绽在此。 “皇阿玛!” 竟然是蓝齐儿的声音,她既追来,那么金桂! 胤禛眼瞳猛地一缩,愤怒的朝着蓝齐儿左右逡巡。 果然,他瞧见一抹熟悉的纤弱身影,此时那小侍卫也正注视着他。 早知道蓝齐儿如此不靠谱,他就算称病也要亲自回去陪着他们母子四人,此时胤禛气的面色铁青,眼神凌厉的瞪着蓝齐儿。 “蓝齐儿,跟我走!” “本宫是大清朝的固伦荣宪公主,皇阿玛在哪,本宫就在哪儿,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今日开始,本宫与你博尔济吉特乌尔衮恩断义绝。” “皇阿玛,儿臣要与乌尔衮这乱臣贼子合离!” “不准!” “乌尔衮,不必与这女人多费口舌,若拿下这狗皇帝,不要说大清的公主,就连大清的江山你也有份。” 此时蓝齐儿与李金桂,还有张廷玉三人加入了康熙帝的阵营中,而李金桂则是稍稍的朝着四爷的方向悄然靠近。 “回去再收拾你!” 却听四爷压低嗓音,带着愠怒的语气说道。 “切忌暴露身份。” 他又担忧的叮嘱道,在乱军之中,若是被敌军发现她是女儿身,等待她的将是无法想象的噩梦。 他想到她有陷入危难的可能性,就开始不寒而栗。 “爷照顾好自己。” 李金桂点点头,轻声叮咛道。 “万岁爷,前头只有一道瀑布,这瀑布乃科尔沁河的源头。” 此时康熙帝仍是处变不惊,他只沉着的看着噶尔丹那乱臣贼子。 “念在你我二人是至亲兄弟,朕答应你,若是你今日能投降,朕定饶你不死。” 兄弟? 所以...噶尔丹竟然是先帝爷与废后之子? 原来所谓的小皇子早夭,都是废后孟古青苦心孤诣设下的局。 她为报复负心的先帝,竟是让他们的儿子改名换姓,成为叛臣之子。 “凭什么?这大清的江山本就属于我,我才是中宫嫡子,我是黄金血脉的后裔,你算个什么东西?骨子里还流着汉人的血。” 自小他就知道自己不是父汗的亲儿子,所以父汗根本就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在兄弟相残中浴血杀出一条生路,但眼前这所谓的兄长竟是让他沦为无家可归的亡国奴。 “晚了,在清军的铁蹄踏破准噶尔山河千里赤地,在大清的八旗兵将我的族人与我的妻儿统统杀光那一瞬,这世间注定你我无法共存。” “玄烨,就算同归于尽,我也不会放过你!” 就在此时,龙吟谷处传出阵阵嘹亮高亢的厮杀声,伴随着惊天的爆破声。 第二百六十八章 算来一梦浮生 这是...威远大将军,还有二十八响的新式火铳! 有救了,这些辎重火器的出现,定能扭转败局,此时天公亦是作美,竟是微雨初晴时。 “你以为朕此次驾临科尔沁只是单纯的为接太后回京?” “你!” 噶尔丹并不是蠢人,顿时明白过来,自己定是中了康熙帝的圈套。 正是因为那些可怕的火炮屠戮无数准噶尔的勇士,他忍辱负重保存最后一丝实力,蛰伏于科尔沁草原中,就是为有朝一日能手刃仇人。 完了完了,那些仿佛来自幽冥地狱的红莲业火竟是再次如鬼魅般出现了。 “玄烨!” 儿郎们,左右都难逃一死,杀了狗皇帝,替惨死的父母妻儿报仇雪恨!” “快闪开,那是连环弩!” 一道道密集的箭雨呼啸而来,李金桂将受伤的四爷护在身后,却被他气滞的轻轻一拽,将她藏在他的身后。 “金桂,爷将后背留给你守护。” 三面都是敌军,四爷后背处则是水流湍急的飞瀑,哪儿来的敌人啊? “爷..” “闭嘴,护着孩子。” 胤禛一边用手里的湛卢剑劈开那些飞驰的箭矢,一边沉声呵斥道。 却听身后传来轰隆的巨响,他大惊失色,扭头一瞧,却见李金桂手里端着一柄火铳。 “爷护着妾身,妾身将后背交给爷。” 李金桂半跪在地上朝着那些弓弩手射击,胤禛闻言,于是提剑站在她身后,替她阻挡来自四周的暗箭。 而蓝齐儿亦是在五格(乌拉那拉素娴的亲哥哥)的护卫下,用火铳突袭那些弓弩手。 书呆子张廷玉则是担忧的护在她身边,替她装填另外一柄交替使用的火铳。 二人竟是配合的默契十足。 此时龙吟谷内的杀声震天已然归于平静,而疾驰的铁蹄正由远及近,朝着悬崖处奔袭。 这些,是大清最为精锐的藤牌军。 “是藤牌军!” 此时远处出现一群一手执藤牌,一手执刀的特殊骑兵,噶尔丹见到那些骑兵的第一眼,顿时面如死灰。 万岁爷竟是出动了藤牌军来阻击噶尔丹,这些士兵极其特殊,若说寻常的八旗军是从适龄的八旗子弟中甄选的精锐。 那么藤牌军,则是从八旗精锐中遴选而出的兵中王者。 李金桂还是在康熙帝御驾亲征准噶尔之时,远远的见过这些神兵一眼。 藤牌军最标志性的武器就是藤牌,也就是用野生藤条编织成的圆形盾牌。 那些藤条需用油浸过,晒干再浸,如此反复千次,制成藤牌后,携带轻便,刀箭不入,即使是枪弹,杀伤力也减弱到可以忽略不计,遇水时还可以做筏子。 那些藤牌兵的军服全身扎紧,还绘有与老虎身上一样的花纹,据说可以惊扰马匹。 此时那些叛军听到藤牌军来了,顿时吓得四散而逃,剩下的那些弓弩手飞箭还没射出,藤牌兵已犹如天降神兵,将那些敌军以及他们的战马砍杀,速度之快让人乍舌。 “玄烨,一起死吧!” 却见噶尔丹手里拿着火折子,而他扯开斗篷,竟是浑身上下都捆绑着令人触目惊心的黑火药! 第二百六十九章 无那,无那, 好个凄凉的我 而噶尔丹身后的人也尽是身负黑火药,这么多的死士带着黑火药齐齐冲过来,绝无生机。 “快跳下悬崖!” 康熙帝咬牙呵道,如今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比起被这些疯子炸的粉身碎骨同归于尽,不如博一博跳入湍急汹涌的科尔沁河。 康熙帝身先士卒表率,拽着八贝勒胤禩径直跃下险象环生的悬崖峭壁。 而胤禛将李金桂护在怀中,还不忘温言安慰她。 “别怕,抱紧爷!” “蓝齐儿,我们走!” 张廷玉一咬牙,将蓝齐儿抱紧冲到悬崖下。 蓝齐儿一时无语凝噎,他难道忘了,她会武功么?该她护着他才是。 “唔…” 张廷玉痛苦的闷哼一声。 此时二人直直的朝着崖下湍急的河流中坠落, 耳畔都是凛冽的寒风呼啸,书呆子略显单薄瘦弱的身躯正护在她上方。 “怎么了?” 她看着他忽然莫名其妙的嘴角溢出一缕血迹,关切地询问。 “无事!” 张廷玉说着,伸出一手去抓住沿途任何能抓住的东西,这悬崖上尽是耐旱的荆棘丛生,此时他的手已是血肉模糊。 “书呆子,抓那些细荆棘无用,根本不能承受人的重量。” “我知道,只是多一丝阻力就多减轻下坠的冲力,让你减轻一丝疼痛也好!” 他嘴角艰难的扯出一抹融融灿笑,看的蓝齐儿肝肠寸断。 “我是男人,无论你多强悍,我都是男人!我总要守护你一生。无念过往,不期将来!” “书呆子!” 眼泪不争气的模糊视线,蓝齐儿将头转向一侧,不敢再去瞧那让她这一世都无法承受的满腔深情。 却见不远处的胤禛明知是徒劳,但亦是一手挥着长剑楔入稀松的崖壁内,一手将傻丫头护在怀里。 而他怀里的李金桂亦是伸出一手不管不顾的抓住沿途的荆棘丛。 “我来帮你!” 就在此时,头顶上方飞落一个身影,却是乌尔衮腰间束着绳子俯冲而下。 “蓝齐儿!” “把蓝齐儿还给我!” 乌尔衮愤怒不已,那个陌生的男子将他的妻子揽在怀里这一幕刺痛他的眼眸与心间。 “救她!” 张廷玉一侧身,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将怀里挚爱的女人推向迎面冲过来的乌尔衮。 乌尔衮眼疾手快的伸出马鞭,将蓝齐儿卷入怀中。 “书呆子!不!!” 此时俯视下方,蓝齐儿才知道方才那一瞬为何书呆子会忍不住痛苦的吐血。 原来他背上插着一支金翎羽箭! “好好活着,张廷玉不爱你!既已嫁作他人妇,就别不守妇道,你让我觉得恶心!滚!” 他近乎声嘶力竭的怒吼道。 旋即张开双臂,不再抓那些荆棘藤蔓,义无反顾的朝着浓云密布的深渊坠落。 “放开我!我…” 她话还未说完,脖颈处却被乌尔衮一记手刀击晕… 五月的河水尚带着丝丝刺骨的凉意,湍急汹涌的水瀑飞流而下。 纵是紧紧相拥的胤禛与李金桂,仍是被这暗流冲散。 金桂!胤禛不要命的疯狂冲入水底,想要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但直到双脚开始抽筋,最后整个人都筋疲力尽,仍是无果。 他咬紧牙关,不甘心的继续搜寻。不能有事!她一定不能有事! 金桂!他只觉得心口一阵凄凉的钻心剧痛,眼前渐渐陷入绝望黯黑的混沌中… 第二百七十章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李金桂只觉得胳膊都没力气抬起,嗓子眼仿佛都要冒烟了。 这是在哪儿? 但见一缕孤烟直上云霄,眼前竟是黄沙漫天。 她挣扎着起身,此时身上的侍卫服都被烤干了。 “醒了?” 眼前的男子正在扒拉着柴火堆,没想到她竟是被乌拉那拉素娴的四哥五格所救。 以乌拉那拉素娴的性子,与她血脉相连的亲哥哥怕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李金桂顿时提高警惕,而五格只是漫不经心的瞧了一眼这跟着荣宪公主前来的人。 她虽一身侍卫服,但却不难发现是个女儿身,五格料想这定是荣宪公主身边得力的贴身奴婢。 这也难怪,因为方才在崖上,五格紧随康熙帝跃入悬崖下,并未瞧见李金桂与四爷的举动。 见这女子似乎很拘谨,于是他也不说破对方的身份,只从容的将火堆上烤至焦香的鱼撕下一半递给她。 “我们在哪?四…万岁爷他们可安好?” 李金桂忐忑的问道。 “你被急流冲到我身边,死命拽着我不松手,最后我们被冲到这处浅滩。” “万岁爷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平安脱险。” 五格从袖中取出油纸封紧的袋子,摊开地形图仔细端详。 “我们应该在科尔沁草原南边的塔敏查干荒漠。” “塔敏…” 李金桂顿时惊骇万分,这塔敏查干荒漠凶险万分,听蓝齐儿说那些沙丘竟是能流动,常常出现沙丘吞噬人畜的事情。 是而周边的牧民鲜少涉足这片荒漠,塔敏查干在蒙语中的意思,就是魔鬼居住的地方。 “这流沙会吃人,千万不要靠近流沙深处,咱们沿着河岸边往东走五六日,就能到草原腹地。” 五格担心这女子误打误撞鲁莽行事,于是语重心长的叮嘱道。 “多谢大人!” 五格似乎比他那恶毒的亲妹妹良善些,至少没有表露出让她在这吃人流沙中自生自灭的想法。 “嗯!” 荒漠中最忌讳水源问题,还有吃食,如今沿着河滩边走,到是解决了这棘手的问题。 平沙莽莽入黄天,风头如刀面如割。 落日长河畔,两道孤寂的身影穿梭于烟沙中。 沿途都能看见散落在地上的骸骨,有动物的,更有人的骸骨,这黄沙漫漫里究竟有什么怪物在吞噬生灵? 日薄西山,沙漠深处竟是传来惊人胆寒的狼啸,是大漠狼! “今夜轮流守夜,必须保持火堆长明直到天亮!” 五格从长靴中取出一把匕首递给她防身之用。 漫天风沙里,根本就找不到木头做木筏,若是能呆在河中也比在岸上安全。 上半夜由李金桂守夜,暗夜中从荒漠深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声,让她吓得一刻都不敢打瞌睡。 “你去歇着!” 在这种环境下正常人都无法安然入睡,毕竟她是柔弱的女子。 左右他都无法入眠,不如让她歇着。 “大人多歇会,奴才身手不好,守夜这差事还是能胜任的。” “嘘!别说话!” 五格捂着她的嘴示意她注意四周,但见十几道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盯着他们。 “十七只!狼王在你左手边第二只!杀掉狼王!否则我们都要葬身狼腹!” 第二百七十一章 风弹琵琶,凋零半城烟沙 “奴才遵命!” 李金桂眉头紧锁,下意识抚了抚腹内的孩子。 “嗷呜!!” 狼王似乎在发号施令,伴随着一声凄厉的狼啸,群狼竟是在一瞬间齐齐扑向二人。 “我去狙杀狼王!掩护我!” “遵命!” 李金桂一手拿着燃烧的火把,一手挥舞着手里的匕首。 五格要去狙杀狼王,她必须跟在他身后替他击退任何来自后方的威胁! 二人一前一后背靠着背,此时那些大漠狼亦是被燃烧的火焰震慑,只试探性的靠近。 不得不说,能在御前伺候的大内侍卫身手着实敏捷。 五格腾空飞起,手起刀落间,地上便多出几具狼尸。 而李金桂亦是用匕首刺伤四五只意图从身后突袭的大漠狼。 二人配合默契,很快场间只剩下二人四狼。 “杀狼王!这股大漠狼只是随狼王出来觅食的一小队狼群!若是狼王不死!它定会疯狂报复!” 此时离得近距离,李金桂才正面与狼王相遇,但见狼王通体洁白,竟是比寻常大漠狼壮硕许多。 而此时那狼王竟是呼啸着朝五格冲了过来。 “嘶!!” 就在此时,李金桂竟是腹痛如绞,定是方才情绪太过紧张,加上用力过度惊动胎气。 就在她迟疑之际,却听五格惊呼一声,糟糕,他的双脚竟是被两只大漠狼一左一右的咬紧。 “大人!” 五格被那些狼拽倒在地,在沙地上拖拽前行,竟是朝着漆黑的沙漠中逃遁。 “别管我!趁现在!快走!” “不行!要走一起走!” 李金桂捡起五格落在沙地上的长剑,一路契而不舍的跟着五格。 月色朦胧中,她只能看见前头几个攒动的黑影在沙丘里穿行。 好累,她跑的两腿仿佛千斤重,此时东方都泛出鱼肚白。 “嗷呜!” 却听前方一声哀嚎,她大惊失色提剑猛冲上前。 “别过来!” 却见五格正痛苦的在沙内无力的挣扎,而那几只大漠狼亦是在做困兽之斗。 “是流沙坑!别过来!” “不行,我定会想出办法救你!大人别放弃!想想家中妻儿!” “呵,我尚未娶妻,哪来的妻儿!” 李金桂有些无语,生死关头这家伙竟还如此较真! “想想大人家中的父母兄弟姊妹!” 哎,不管了,先救人!四爷定不会怪罪她的。 她开始褪下穿着的侍卫服。 “你…你要做甚!” 五格被她这莫名其妙的举动震慑的语无伦次。 李金桂充耳不闻,用五格的长剑将那些衣衫切成布条,她捡起地上的石块将布条一头包裹。 “救你!” 她将绑着布条的石块径直丢到五格附近,他很快就会意,于是艰难的伸手将那布条攥紧。 李金桂用尽全力一点点将他从流沙中拽离。 也不知过去多久,直到五格的双脚彻底脱离流沙中,李金桂才浑身冷汗的瘫坐在地。 她已是筋疲力尽,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人,今日之事,希望您能守口如瓶!还有!奴才实在没力气了,您能不能自个慢慢顺着布条爬过来…” 第二百七十二章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放心,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他们二人孤男寡女在荒漠里相伴数日的事情,绝对不能对外人提及,否则怕是这姑娘的名声也就毁了。 还有谁敢娶她? 爬出沙丘的五格迅速转身,将身上的外袍丢给了身后的女子。 “你先走吧!我在此处等你搬救兵回来!” 他无奈的看着被大漠狼咬伤的双脚,此时里边的骨头怕是都碎了,站起来都困难,更何况带着她活着离开? “大人,要走一起走,若当时大人在湍流中也放弃奴才,那奴才定见了阎王,奴才又怎能忘恩负义丢下大人!” 缓过神来的李金桂朝着四周张望,却发现左手边不远处竟是有一块半人高的破旧舢板。 真是天无绝人之处,但遗憾的是她在破舢舨附近搜寻许久,却不见有任何破船或者筏子的踪影。 她找来两根直点的枯树枝,径直走到万念俱灰的五格面前。 “大人,奴才懂医,让奴才帮大人清理伤口!” “这有些金创药!” 五格从油布袋中取出一小瓶金创药递给这女子,没想到她虽是个女子,竟还懂医术。 李金桂为五格仔细检查腿上的伤口之后,又细心替他敷药,最后用树干将五格的伤口固定。 “这几日别让伤口错位,奴才先将大人的骨头固定,避免引起别的损伤,大人的双腿将养个一年半载定能痊愈,只是…” 李金桂顿了顿,却见五格从容的摆摆手。 “能痊愈就行,只要这双腿不变成残废。” “只是如今条件有限,奴才也只能简单处理伤口,回去之后若是要让骨头恢复正常,怕是要再将腿骨打断,重新接一次骨!” “无妨!” 他们这些御前侍卫本就做好刀口上谋生的准备,只是打断腿接骨而已,虽定是痛不欲生,但他也只能默默受着。 “你在做甚?” 他一抬头却见那女子在一块破舢舨面前逗留,还取出匕首在捣鼓些什么。 “大人无法正常行走,奴才将这舢舨处理一下,用方才那些布条固定,奴才能拖着大人前行!” 沙砾上拖拽所需的力气较小,且看地势,他们这几日都在朝着地势较低的地方前行,李金桂相信她能拽着五格平安脱困。 如今怕是只剩下这个法子了,若有一线生机,谁愿意去死? “谢谢你!若成功脱困,我定有重赏!” “大人不必客气!” 此时李金桂已经做好了简单的拖板,五格极是直觉的爬到那舢舨上躺好,很快就感觉到舢舨在沙砾上滑行。 毕竟是个女子,她每回只能拖一小段路程,歇息的时间几乎与拖拽的时间相同。 纵是如此,她仍是用瘦削的肩拖着他前行。 “姑娘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李…锦姒!” 她差点脱口她叫李金桂,却反应过来她此时顶着李锦姒这个侧福晋的头衔。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直到夜幕低垂,李金桂才将五格拖到河岸边的沙地上歇息。 此时五格看着她用火光将那些鱼儿引到近岸处,但却笨手笨脚的没抓住半条鱼,于是无奈地叹口气。 第二百七十三章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李金桂正猫着腰捉鱼,却听见呼啸的劲风迎面而来,不消片刻,水面上竟是浮出几只翻白肚的大鱼。 “多谢大人!” 她取出匕首开始刮鳞处理,又接过五格递过来的细盐,这些御前侍卫的油布袋仿佛百宝袋般,什么都有! 李金桂忍不住啧舌,回去之后定也要准备个油布袋,真是出门在外居家必备的好东西。 “嘶…” 她轻哼一声,但很快就镇定自如的继续处理鱼肉。 五格心细,方才她皱眉的时候就瞧见她将手掌放在衣服上擦拭许久。 此时又不动声色观察片刻,这才发现她一双手竟是血肉模糊,隐隐还有些溃烂。 “方才为何不用金创药处理好自个的伤口?” “奴才的伤口只是皮外伤,不打紧。” “我来!你负责烤鱼!” 他执拗的爬到岸边,抢过她手里的匕首,很快就将鱼肉处理干净。 “咿?这是什么东西?” 李金桂拾起飘到岸边的圆木盒子,看着像是某种乐器,与琵琶相似。 “这是四弦琴。” 五格擅音律,他接过那女子递过来的四弦琴,开始叮叮咚咚的弹奏着。 这四弦琴有些残破,故而听在他耳中有些曲不成调,却见正在烤鱼的女子竟是听的如痴如醉。 火光映照她恬静的脸,虽不算惊心动魄的美,但五格却看的有些痴… 连着几日,二人相依相伴,原定的五六日行程却仍是遥遥无期。 这日忽然狂风骤雨,电闪雷鸣,二人用枯树枝将舢舨支撑起来,躲在破舢舨下躲避雷雨大风。 “李姑娘?你可是身子不舒服?” 却见那女子竟是颤抖如筛糠。面色也变得煞白没有血色。 “没…没…只是奴才胆子小…怕…” “怕打雷?” 五格哑然失笑,女人就是女人,这打雷闪电有什么可怕?看她那副如丧考妣的表情,他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奴才能靠近大人一些么?” 李金桂捂着耳朵,战战兢兢的询问道。 如今腹中还有孩子,她就怕情绪过于波动会再次动胎气。 “嗯……” 五格边烤鱼边淡淡地应了一声,这几日的朝夕相处,他倒是有些喜欢这女子性子率真可爱,秉性醇良。 “轰隆隆!” 一道撕裂苍穹的电闪雷鸣响彻天际,李金桂惊呼一声,下意识钻进五格怀中瑟瑟发抖。 五格的身子僵了僵,旋即嘴角微微上扬,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 “别怕!有我在!” “你们在做甚!!” 一阵怒不可遏的声音咆哮着,遮风挡雨的舢舨也被一道凌厉的剑意劈成无数碎片。 “四爷?” 躲在五格怀里的李金桂顿时喜极而泣,是他,他来了! “哥哥!你们!” 穿着蓑衣跟在四爷身后的乌拉那拉素娴满眼惊异的看着自己的亲哥哥竟是将那个贱人揽在怀中。 可恶!她抢了她的男人还不够,如今还要来抢她的哥哥! 李金桂泪眼婆娑起身冲到四爷面前,刚伸出双臂要抓住他的衣袖,却被一道迎面袭来的鞭子打了一下。 第二百七十四章 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他披星戴月,废寝忘食的寻遍大半个科尔沁,却不想终于找到她,竟是眼前如此难堪的一幕。 “你怎么能如此不知廉耻!” 乌拉那拉素娴跳下马背冲到那女人面前,甩手就是一耳光。 “够了!大不了我娶她就是!不必为难她!” 如今被这么多人撞见他与李锦姒如此亲昵,而此时他的衣裳还穿在她身上,二人这幅模样根本就是百口莫辩。 她是个品行端正的好姑娘,如今因被他连累而败坏了名声,娶她又何妨? “哥哥!你疯了!她是贝勒爷的侧福晋李氏!” “五格!他是爷的女人!请自重!” 胤禛坐在马背上,语气冰冷的说道。 什么!她!她竟然就是妹妹口中经常提及的那个跋扈张扬,心机狠毒的李氏? 但这几日相处下来,直觉告诉五格,这位李氏的秉性并非如妹妹说的那般十恶不赦。 “这几日有劳五格大人关照,妾身先行告退!” 李金桂咬着嘴唇,强忍着眼中还在打转的泪水,死里逃生,二人再次相逢这一瞬,四爷竟是不问青红皂白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 她顿觉心寒,早知如此,还不如死在湍流之中! 肚子好痛,定是方才那场悲喜交加让她情绪波动,动了胎气,她疼的弓起腰,任由滂沱大雨倾泻而下。 “侧福晋!主子!侧福晋在流血!” 刺目的猩红顺着裙摆流淌,在雨帘中淌出一道血河…… 李金桂醒来的时候,正置身于陌生的营帐内,身边是应嬷嬷与琉璃在伺候。 “孩子…我的孩子!” 她痛心疾首的抚向脉搏,却失落的发现,喜脉消失了…… “侧福晋...您节哀...您千万要将身子养好,您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你们都下去。” 耳畔传来熟悉却带着寒意的声音,亦如她此时的心境。 原以为他定是恨极了她,所以不可能陪着她。没成想他竟是坐在书桌旁沉默不语。 “贝勒爷,若要兴师问罪,可否容妾身过完小产的小月子!” 她一刻都不想面对他!都怪她无能,最终还是没能保住她的孩子... “出去!贝勒爷心中认为真相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妾身无所谓!” “要打要罚还是要处死悉听尊便!” 她委屈而心酸的将自己蒙在被窝里咬着被子,泪如雨下。 感觉到他离去的脚步渐渐走远。她开始放任悲伤逆流成河。 初时还是小声啜泣,最后心间的悲戚冲破桎梏,她崩溃的嚎啕大哭。 “金桂,胤禛错了……” 她顿时止住哭声!一句轻飘飘的错了就能换回孩子的无辜性命吗? 感觉到身后有人贴近,这种时候他仍是不考虑她的感受,想要强迫她转身看他。 “贝勒爷,您想要妾身伺候吗?好!” 明明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但她仍是赌气的说气话。 “你是我的女人,任谁看到自己的女人在别的男人怀里都会情绪失控,我只是个普通的男人。” “你还是觉得我与五格有苟且!胤禛!你想怎么处置我?都随便你!” “现在请贝勒爷出去!贝勒爷若是不肯走,那我走!” 第二百七十五章 雄辩胜于事实 “你别动怒,我走就是。” 胤禛沮丧的垂着眸,又小心翼翼的将她的衣衫拢好。 “金桂姐姐,奴才有句话不吐不快。” 就在此时,苏培盛愤愤不平的冲进营帐内。 “姐姐肚子里的孩子早在很早之前就已是死胎之像,并非爷伤了那孩子。” “苏培盛,滚出去!” 胤禛怒不可遏,随手抄起榻上的枕头甩到苏培盛脑门上。 主子爷所赐,不管是赏还是罚,他都不能躲,于是梗着脖子被那锦缎绣花枕头砸的七荤八素。 然后他捡起那枕头放在椅子上,这才讪讪的离开营帐。 “是爷错了,你别自责,是爷没照顾好你和孩子。” 本想默不作声将罪责揽在自个身上,这样让她心里的愧疚能减轻些,没成想却被苏培盛这狗奴才给戳穿了。 “苏培盛,自去领三十掌掴之刑。” 他不解气的朝着营帐门口怒吼道。 其实李金桂心里多少有些数,原以为孩子还在腹中就还有转圜的余地,却不想最终还是没能保住这孩子。 但她失望的是他的态度。 “众目睽睽之下,爷若是不对你小惩大诫,那些人怕是会有微词。” 心微动念,却仿佛被四爷看穿心思。李金桂顿时无语凝噎。 若是被众人发现他对金桂的偏宠,怕是这件事情迟早都会传到皇阿玛的耳中。 那一鞭子他亦是鼓足勇气打在她身上,虽尽力收敛力气,但仍是让他心疼不已。 “若还生气,爷让你打回来便是,你想打几下就几下。” 胤禛将腰间的湛卢剑出鞘,将剑柄塞进她手里。 “若是还不解气,剑在你手,你想往哪刺就往哪刺。” 胤禛顺着剑柄握住她的手腕。一步步瓦解她的防线。 反正不管什么情况,最后有理的总是他,李金桂发现她竟是被四爷吃的死死的。 不得不说他心思缜密的可怕,简直是算无遗策,就在他们见面的那一瞬,四爷就将所有的细枝末节都梳理的一清二楚。 “爷说的都有道理,反正最后错的总是妾身。” 好气啊,她竟是完全没有招架之力,稍一式微,他竟是得寸进尺的将她抱起。 “不对,你怀疑我与五格有苟且。胤禛!” 差点就被他七拐八绕的将这件事情给一笔带过了,她这闷气生的有些无理取闹。 “蓝齐儿怎么样了?如今局势如何?” “没有,爷比他优秀,模样比他俊朗。金桂的眼睛不瞎。” 胤禛宠溺的揉了揉她的鬓角,若论姿容气度,这世间怕是没有几人配得上成为他的对手。 (呵呵,四爷您虽然对自己的美貌没有误解,但很快你就被打脸了喂,胖头暗搓搓的露出姨母笑。) “说正事。” “噶尔丹与乌尔衮如今挟持蓝齐儿困守在通辽城内,皇阿玛龙颜大怒,这几日就要挥师攻城。” “那蓝齐儿怎么办?” 若是万岁爷下令挥师攻城,噶尔丹他们定将蓝齐儿推出来当人质,李金桂不关心胜败输赢,只想知道蓝齐儿的安危。 “他们挟持着满城两万无辜百姓的性命,皇阿玛不可能因为蓝齐儿是公主,就推迟进攻的步伐,若是再放任他们,那么蒙古诸部将对大清朝的实力产生质疑。” 第二百七十六章 他人不言好,独我知可怜 “她是大清朝的公主,自有她的使命和归宿。” 胤禛伸手想要抚她苍白消瘦的脸颊,却被她用力甩开。 “恩?” 他蹙眉,不明白好好地为何她又要发脾气? “若是这场战争要以牺牲一个女人为代价,不如战败。” “妾身要献一首诗给你们这些冠冕堂皇的男人,南唐亡国君李煜的花蕊夫人所作之述国亡诗。”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金桂,住口!” 胤禛面色微霁,战争是男人的事情,若是她这些嘲讽的语言被有心人肆意传播,后果不堪设想。 “胤禛,若有朝一日,那城楼上被当成人质的是我,你会毫不犹豫下令挥师攻城,对么?” 这世间男子大抵都一样,纵爱煞美人,但在巍峨迤逦的江山帝王业中,红颜最终只能枯骨成沙,为权势铺路。 “爷从不空想那些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妾身很累,爷请自便。” 李金桂无力的颓坐,旋即再次将整个人都蒙在锦被中。 “金桂,爷只想你与我厮守一生,为何你总在庸人自扰?” 他们之间每回都是因为这个问题而争吵不休,胤禛很窝火,二人都知道,彼此都在逃避这一无法磨灭的矛盾。 “能救蓝齐儿吗?” 她带着祈求的语气沉声问道。 “皇阿玛自有圣裁,这几日你就好好在营帐内歇着。” 李金桂听出来四爷在委婉的拒绝回答她的问题。 不,就算这世间所有人都放弃蓝齐儿,她也不会退却半步。 “爷这几天有军务要处理,你乖乖的休息,听话,金桂。” 锦被里的她闷闷的应了一声,胤禛已是焦头烂额,这几日因着要寻她,他懈怠诸多事宜,皇阿玛的言语间都隐隐透着不悦。 虽很想留下来照顾她,但他也只能身不由己。 “应嬷嬷,这几日禁止任何人探视侧福晋,不准侧福晋离开营帐半步。” 他这是再次对她下了禁足令..... “四贝勒留步,咳咳咳....” 胤禛刚走出营帐,却见张庭玉被人搀扶着侯在门口。 “伤势如何?” “回贝勒爷,我们少爷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被箭矢洞穿肺腑,今后春秋之际,怕是会引发严重的咳疾。” “那就回去好好歇息,爷还有军务需处理,等抽空了去瞧瞧衡臣。” “衡臣。” 胤禛顿了顿,无奈的轻叹一口气。 “若事关蓝齐儿,就免开尊口,事关军机绝密。” “四贝勒,张廷玉这一生都没有求过人,求求您,咳咳咳...救救她,若是您能想办法救她,张廷玉愿供贝勒爷驱使,张廷玉会当一条对您有用的狗,求您,咳咳咳咳...” 张廷玉推开小厮的搀扶,作势就要双膝跪地,却被胤禛扶着手臂不让他屈膝。 “衡臣,皇阿玛有意栽培你,莫要因为一个女人而自毁前程。” “子非鱼,安知鱼之悲也?贝勒爷毕竟不能感同身受微臣此时的绝望心境。” 张廷玉落寞的说道。 “爷永远都不可能感同身受!” 胤禛竟是有些情绪失控的揪着张廷玉的衣襟怒喝道。 第二百七十七章 犹怜宫阙帝女花 他不想承认,他在恐惧,不,他就算死,也不会让他的女人沦为阶下囚! “没有如果!衡臣,注意你的言辞!” 他对这个即将痛失挚爱的人涌出些许同情与怜悯,只能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旋即转身离开。 “呵,我竟发现我真是百无一用,连当狗的资格都没有。” 张廷玉颓然转身,若不能救她回来,那随她去也好,她怕鬼,阴曹地府都是孤魂野鬼,若没有他护着,她会吓哭的.... “书呆子!” .......... 通辽城内,蓝齐儿正斜靠在贵妃榻上满是不屑的神情睥着眼前的男人。 “乌尔衮,你以为皇阿玛会因为本宫而投降?你和噶尔丹怕是要失望了~” 蓝齐儿镇定自若的捻起一旁的葡萄,边揶揄道。 “本宫记得上一个谋反的额驸,是吴三桂之子吴应熊,上一个像本宫这般在国仇家恨中委屈求全的,是太宗之女,和硕建宁长公主,哦对,后改为和硕恪纯长公主。” “康熙二十年,云南平定,长公主所出的两个幼子,和额驸,以及全部庶子女都被皇阿玛下令处死。” “而且是当着长公主的面被凌迟,也不知道当时她是什么心境。” “想想我们的儿子霖布,想想你额吉,还有你那几个兄弟姊妹。” “本宫不想沦为第二个建宁长公主!” 爱新觉罗氏的血脉,天生就是舌灿莲花的优秀政客,蓝齐儿看着乌尔衮面上的表情逐渐变幻,心底渐渐生出自得之意。 “蓝齐儿,你可曾有一瞬间喜欢过乌尔衮?” 是喜欢,而不是爱,因为他知道她心有所属,乌尔衮卑微的不敢轻易言爱,怕自取其辱。 “本宫已做好与你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世,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你我之间本就是科尔沁与大清之间的筹码。” “不是,娶你是我自己的主意!我若不喜欢,谁都无法逼我将就。” “大清的适龄公主不止你一人。” “蓝齐儿,你就像科尔沁苍穹之上的海东青,我不想以爱之名,折断你自由翱翔于天地的翅膀。” 乌尔衮看着她迷茫的眼神,嘴角噙起一丝苦涩的自嘲淡笑,算了,她心中无他,又怎么会与他两心同。 “我以为用这一生的光阴,总能得到你的心,却不想这一生竟如此短暂,若有来生,先爱上我,可好?” “乌尔衮,你又想耍什么卑鄙的阴谋诡计?” 想对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笑话,他们之间只有利益的牵扯,何谈感情? “你额吉还在本宫的皇阿玛手里,本宫若死了,你额吉也定要给本宫陪葬。” 这愚孝的男人定会被这消息吓破胆,蓝齐儿等着他惊慌失措的求饶,但却见他面色仍是古井无波。 “她是废后孟古青的金兰,若没有她在当中搀和,我也不会沦为乱臣贼子,我是骑虎难下,你不懂我悲。” “若我真的败北,可否留她一条性命。” “呵,若你明日投降还有一丝希望,否则怕是连本宫都会为你所累,被你拖累成魔!” 第二百七十八章 红颜枯骨成沙 “琉璃,我想吃红枣燕窝粥,你去命人帮我准备。” 这几日四爷几乎是早出晚归,二人心中都憋着一口气,互相不理睬对方。 其实是李金桂不想理四爷。 纵是如此,他每日一大早出门前都会悉心的亲自为她料理膳食,但却倔强的不肯开口妥协。 这日眼瞅着四爷换上戎装早早的就出门,李金桂便唤来把守在门外的琉璃伺候。 “主子,奴婢叫应嬷嬷去准备。” 营帐外的应嬷嬷领命离开,这红枣燕窝粥耗时,怕是要到晌午的时候才能做好,她的马上去准备准备。 此时李金桂正在桌案边坐着,不知在捣鼓些什么东西。 营帐内暗香浮动,琉璃侯在桌前许久,却并未见主子命她退下,于是只能静静的侍奉在一旁听候差遣。 渐渐地,眼前竟是开始出现浮影,她晃了晃脑袋,但仿佛耳畔响起天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应嬷嬷将燕窝挑拣泡发之后,回到营帐,却见主子侧躺着在歇息。 “嘘,主子刚歇下,嬷嬷,奴婢奉主子命令去找贝勒爷一趟,主子说了,不要吵醒她。” 琉璃压低嗓音对应嬷嬷叮嘱道。 “去吧,快些回来。” 左右主子在歇息,营帐外还有贝勒爷的亲兵把守,定出不了岔子。 而此时琉璃在营帐见七拐八弯,最后走到西南边的一处营帐内。 “书呆子,准备的如何?” 李金桂将面上的人皮面具揭开,露出真容,那些熏香本是她用来防身之用,没成想却用在了琉璃身上。 “都准备好了,万岁爷下令午时攻城,时间紧迫。” “恩,带上火铳,黑火药包,人都准备的如何?” “包括你我,共计三人。” 好吧,那就是她与张廷玉,还有他的书童。 此时李金桂从屏风后走出,身上已换上了普通兵丁的服侍。 此次攻城,神机营作为主力在最前线冲锋陷阵,希望能找到机会救出蓝齐儿。 虽然她与张廷玉都知道希望渺茫,但谁都不愿意让心底幻想的希望破灭。 见她最后一面也是好的。 ...... 不知为何,胤禛今日总觉得心里忐忑难安,此时他一身戎装端坐于马背之上。 城楼之上,蓝齐儿被束缚于柴堆之中的绞刑台上。 距离午时攻城还有半个时辰,她却镇定从容,并未如其他被俘家眷那般哭哭啼啼。 “贝勒爷...” 就在此时,苏培盛神色慌张的小跑到胤禛身侧。 “何事?” “这..那....侧福晋失踪了...” “琉璃被侧福晋用熏香被撂倒了,应嬷嬷一发现异常就派人来找奴才,爷,奴才立即派人去寻,爷千万别动怒。” “不必。” 胤禛寒着脸,挽着缰绳的手掌攥成拳,他朝着四周逡巡,若他猜的没错,此时她定隐匿在万军之中。 他策马扬鞭,行至明黄戎装的太子爷身侧。 “太子爷,胤禛去巡查神机营,今日神机营乃前锋主力,不能出任何纰漏。” “那有劳四弟。今日神机营就由你坐镇,本宫待会就去回禀皇阿玛。” “胤禛遵命!” 第二百七十九章 烽火戏周幽 “蓝齐儿...” 李金桂已然泪目,她那么骄傲的人,如今沦为阶下囚该有多难受。 她伸手轻轻擦拭腮边的眼泪,而此时站在身边的张廷玉亦是目露沉痛。 于万军之中似乎冥冥中略有所感,蓝齐儿的目光朝着二人的方向移来。 “哈哈哈哈...够本了,这辈子够本了...哈哈哈。” “荣宪公主?你发的什么疯?” 举着火把的噶尔丹有些鄙夷的看着这个举止癫狂的公主。 “本宫在给你嚎丧呢!你听不出?” 蓝齐儿嘴角噙着笑意,反唇相讥。 “乌尔衮,看着你的疯女人。” 噶尔丹不想与女人一般见识,但这疯妇总在挑衅他,他真怕气的手抖将火把掷向那柴堆。 乌尔衮顺着蓝齐儿的眼神,终于明白她为何眉眼中的笑意直达心底。 “呵呵呵...” 他竟是也跟着蓝齐儿朗声灿笑起来。 “乌尔衮,你又想作甚?” 蓝齐儿止住笑声,疑惑而略带警惕的看向一旁笑的肆意的乌尔衮。 “我笑我自己,我就像昏君周幽王。” “呸!本宫才不做祸国殃民的褒姒。” “你们中原人的思想真腐朽,周幽王虽负尽天下苍生,但却没有辜负褒姒。” “你瞧,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他负的是苍生,亡的是自己,他为何烽火戏诸侯,因为诸侯里有褒姒的心上人啊!” 乌尔衮举起手中的连环弩,对着张廷玉的方向瞄准,他只要稍松开机簧,弓弩就让那胆敢觊觎蓝齐儿的男人血溅当场。 “乌尔衮!你敢动他试试!” 蓝齐儿怒目而视,咬牙切齿的怒吼道。 而此时站在张廷玉身边的李金桂亦敏锐的觉察到乌尔衮的杀意,于是眼疾手快的用盾牌将张廷玉护着。 蓝齐儿见状,这才暗暗松一口气。 “将重弩抬过来。” 重弩乃攻破城门之时的大型弓弩,李金桂所用的盾牌在重弩面前根本就起不了作用。 “乌尔衮!!你到底想怎样!” 蓝齐儿快被这男人逼疯了,她巴不得乌尔衮能一刀给她个痛快。 “爱上我。” “疯子!”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个疯子竟还在纠结这种无聊之极且永远不可能有答案的问题。 此时战鼓喧天,打断二人的争执。 “王爷,您的铠甲!” 一旁的侍从将乌尔衮的铠甲呈上,却见他决绝推开。 “不必。” 心若无依,全身上下都是弱点,区区一副铠甲也是徒劳,他的铠甲,是她。 此时万箭齐发,城楼之下的大清将士们开始攻城。 刀剑无眼,纵她是尊贵的公主,但皇阿玛已下令攻城,那些箭矢亦是不会长眼,仍然呼啸着朝她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却见乌尔衮执剑挡在她身前,竟是替她劈开所有的箭袭。 “乌尔衮,别猫哭耗子假慈悲,若真的想救本宫一命,就将本宫松开。” 他这是什么意思,既然将她捉回来当人质,又为何要在生死关头舍命救她? “乌尔衮,你又在酝酿什么龌龊的阴谋诡计?” “随便你怎么想。” 乌尔衮微一侧身,将蓝齐儿身上的绳索砍断,此时蓝齐儿彻底懵了,他究竟想作甚? “乌尔衮,你疯了!” 如潮水般的清军借着云梯杀至城内,此时城门也已经被火炮攻破。 噶尔丹见最后的保命符竟是被乌尔衮放开,顿时急红了眼。 第二百八十章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乌尔衮!老子宰了你!” 没想到盟友竟在节骨眼上临阵倒戈,此时已是兵败如山倒的嘎尔丹只能将满腔怒火报复在乌尔衮与狗皇帝的女儿身上。 “快走!” 乌尔衮挡在蓝齐儿面前与噶尔丹厮杀开来,却见蓝齐儿双脚都在打颤。 “本宫...本宫也想走啊,本宫走不动!” 她身上的药效还未散尽,此时她连站稳都是咬着牙坚持着,更何况是用轻功飞下城楼。 “杀了荣宪!” 噶尔丹朝着周围的部下怒吼道,而城楼上的厮杀自然被李金桂与张廷玉瞧在眼里。 “书呆子,趁现在!登云梯!” 李金桂抬腿就要冲向搭在城墙上的云梯,却忽然感觉手臂被人拽紧。 她扭头一看,却看见四爷阴沉着脸怒目而视。 “回去!” “我要救蓝齐儿!” “爷,你我都欠她一条命!” “爷欠的命自己还!滚回去!” “胤禛!今日的事情没得商量,我必须救她!” 李金桂甩开他紧拽的手,头也不回的朝着云梯处飞奔。 “蓝齐儿!” 就在此时,却听见张廷玉撕心裂肺吼着,一股不详的感觉弥漫,却见蓝齐儿正被乌尔衮抱着坠下城楼。 ......... “乌尔衮!放开本宫!” 此时蓝齐儿被乌尔衮紧紧抱在怀中动弹不得,却见他嘴角竟是噙着温柔的笑意。 方才见他与噶尔丹狗咬狗之间似乎受了不轻的伤,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我不是乱臣贼子,我奉你皇阿玛的密令,假意投靠噶尔丹,为的就是将他的党羽一并剪除,如今看来,我竟是低估了康熙对蒙古诸部的虎视眈眈!” “你皇阿玛,算计了所有人!咳咳咳…” 他竟是开始痛苦的咳嗽起来,嘴角都是淡淡的乌黑血迹,那是...中毒之像。 “乌尔衮!你已是败寇,不准你污蔑皇阿玛!” “咳咳咳...护好我们...的孩子...漠南...愿意...彻底臣服...” “你是康熙的细作,我知道...” 他伸出一手,眷恋的抚着她的眉眼,旋即一个转身,让她趴在他怀中。 砰的一声巨响,蓝齐儿只觉得被她垫在身下的乌尔衮怕是浑身的骨头都碎了... “皇阿玛让本王将叛臣乌尔衮枭首示众!” 八贝勒胤禩举起手中的利刃就要取乌尔衮的首籍,手起刀落间,蓝齐儿竟是扑到乌尔衮身前。 此时乌尔衮一丝尚存,他奄奄一息的看着蓝齐儿,无力的朝着她摆了摆手。 “让我走...好好活着...” 他颤颤巍巍的伸手探向袖中,蓝齐儿见状,于是伸手替他取出他藏在袖子视若珍宝的东西。 “送...送给你...” 蓝齐儿好奇的摊开被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严实的锦帛,待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顿时眼眶湿润,几度哽咽。 这竟然是一份和离文书,而且是她休弃他的和离文书: 既已两心不相知,难归一意,愿你我夫妻相离之后,尔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两两相忘。 落款是乌尔衮略显潦草的名字,笔锋处力透纸背,似乎蕴着无尽的心酸与孤寂。 第二百八十一章 君为侬痴侬不知 “救他们...漠南...漠南两万将士...救...” “好!” 她伸手合上乌尔衮死不瞑目的双眼,忽然发现她这一世欠这个男人太多太多,万死难赎! “皇姐,皇阿玛还等着胤禩回去复命,皇姐难道想抗旨不遵?” “本宫就抗旨又如何!本宫要去找皇阿玛问清楚!谁敢动乌尔衮一根头发丝!本宫定诛他满门!” “将那独轮车推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却见八贝勒胤禩面色不悦的扫了一眼人群。 “奴才来!” 李金桂大步流星地走到独轮车前,吃力的将铸铁的独轮车推到蓝齐儿面前。 却见她咬着牙将乌尔衮的遗体抱起来,看样子是想将他的遗体放在独轮车上。 “公主,奴才来帮你!” “谢谢!” 蓝齐儿抿着毫无血色的唇,艰难起身,二人磕磕绊绊的将乌尔衮的遗体安置于独轮车上。 “我来推!” 却见张廷玉扶着车把手,帮着蓝齐儿一道推那沉重的铸铁独轮车。 “爷来。” 胤禛轻叹一口气,与李金桂一道扶着另外一边。 四人里除了他之外,其余三人不是病着就是伤者,此时他帮着才能让那沉重的独轮车艰难前行。 独轮车所过之处,沿途的将士俱是沉默的放开一条通道,直达御撵。 此时康熙帝正在御撵内伏案疾书,见到蓝齐儿不经通传竟擅自入内,他只微蹙眉,并未流露出过多情绪。 “皇阿玛,儿臣只想替乌尔衮讨回公道,儿臣想让皇阿玛将他不是叛臣的真相公之于众!” “蓝齐儿,他是不是乱臣贼子已然不重要,如今蒙古诸部与准噶尔诸部经此一役将彻底臣服于我大清!” “好孩子,这都是你的功劳!你放心,回去之后,朕即刻赐婚你与张廷玉!” “你看,朕已拟定驯服蒙古诸部的策略!” 大局已定,此时康熙帝脸上都是意气风发的笑意。 蓝齐儿不悲不喜的扫了一眼那所谓的驯服策略,顿时怒目圆睁。 大量调出蒙古强军及家眷,分散到远离蒙古的大清各地,与诸部完全失去联系。削弱诸部军事实力。 大力推行喇嘛教,严令家家有男丁当喇嘛,降低诸部繁育后代的能力。 大量授予蒙古贵族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各种爵位成百上千,多如牛毛。 各个爵位相互之间没有隶属关系、上下关系,使得原来的部落整体碎片化。 当看到最后一条那一瞬,她忽然觉得眼前的皇阿玛有些陌生。 “诛灭此次参与噶尔丹叛乱的诸部九族!皇阿玛,儿臣与霖布乃乌尔衮的直系亲眷……” “不,你还是大清最尊贵的公主,但霖布...必须处死!” “他是儿臣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骨肉,是您的亲外孙!皇阿玛!儿臣求您!求您饶过霖布!” “蓝齐儿,朕不可能为一个孩子不顾及大局!此事无需再议!出去!” “皇阿玛,他不是叛臣!若皇阿玛不肯洗刷他的清白,那么儿臣只能将皇阿玛给乌尔衮的密诏公之于众!” 蓝齐儿决然起身,不再跪在地上祈求。 “放肆!你敢威胁朕!” 第二百八十二章 赢得满衣清泪 “皇阿玛,儿臣若是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也枉为人母,不如随无辜稚子一道死了。求皇阿玛怜悯儿臣。” 蓝齐儿再次屈膝匍匐于地,她知道皇阿玛在等那个答案。 她若是屈服,那么这辈子将永远的困守在漠南,书呆子...他该怎么办? “传朕旨意,将通辽城内的所有叛军就地狙杀,无需接受投降。” “儿臣遵命!” 直郡王受军令离开御帐内,不接受投降,意思就是通辽城内的叛军统统都要死。 李金桂与张廷玉侯在天子御帐外,直觉告诉她,面对早将帝王之术玩的炉火纯青的康熙爷,蓝齐儿只有飞蛾扑火的下场。 耳畔响起进攻的战鼓声,伴随威武大将军的轰鸣声,四周回荡着令人胆寒的哭嚎与厮杀声。 “别打了!” 却见蓝齐儿踉踉跄跄的冲向城门口,拦住那些准备进城的大清将士们。 “我求求你们,停下来!漠南愿投降!皇阿玛!漠南愿降!” 但呼啸的火炮仍是擦着她的耳畔袭向城内,她答应过乌尔衮,要带那些漠南的将士们回家。 可是书呆子....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她最后深深凝视一眼朝着她冲过来的张廷玉,还有那傻丫头。 也罢,她颓然仰望苍穹,将眼泪逼回眼眶。 “皇阿玛!儿臣愿留在漠南!儿臣愿替皇阿玛镇守漠南安定!” “万岁爷,叛臣乌尔衮之妻,爱新觉罗蓝琪愿臣服于大清,镇守漠南!” “博尔济吉特霖布世子,愿为大清驱使,漠南世世代代将永为大清之奴仆,漠南永不再征兵!岁贡翻倍,世代世子入京为质!” 营帐内的康熙此时停下疾书,抬眸看着拦在城门口倔强不屈的孩子。 “适可而止吧,万岁爷的目的如今都已经达到,她毕竟是你的女儿。” 良妃从屏风后走出,被人说破心事,康熙却并未恼怒,只无奈的叹息。 “漠南,准噶尔,包括蒙古诸部从今日开始,才真正臣服于我大清,以牺牲一个公主的代价就能换来诸部安定,朕九死不悔!” “那这是什么?” 良妃取下帕子替这同样倔强的男人擦拭眼角晶莹的泪光。 “朕无愧,无悔..朕..只是..只是...” “恩,只是风沙太大,一时之间风沙迷眼,臣妾知道。” “嗯!” 康熙帝执起天子剑,缓缓踱步到营帐外,轻一挥手,场间顿时鸦雀无声。 “准奏!” “传朕旨意,乌尔衮及漠南将士并非叛臣,其助我大清八旗精锐降服噶尔丹叛乱有功,酌,追封乌尔衮为巴林部札萨克多罗亲王,其子承袭。” “臣,乌尔衮遗孀,爱新觉罗氏,叩谢皇恩!” 蓝齐儿嘴角绽出一抹凄凉的淡笑,从容俯首称臣。 张廷玉很想冲过去拦住蓝齐儿屈膝下跪,因为他知道,她这一跪落下,那么二人之间将生生对立成岸,永不再有交集。 但他没有资格,因为...这一箭双雕的计策,正是他向万岁爷献计。 他心底涌起无尽的恐惧,若是...若是被蓝齐儿知道,他该如何面对她? 第二百八十三章 何不怜取眼前人 “蓝齐儿.....” 李金桂看着匍匐在地,孤孤单单的蓝齐儿,下意识就要冲到她身边陪她。 “回去。” 大局已定,胤禛伸手拽着李金桂,沉声呵斥道。 “胤禛,这就是你与张廷玉通宵达旦好几日想出的万全之策?骗子!” 她就不该相信他与张廷玉的话,说能让蓝齐儿恢复自由身,若是被蓝齐儿知道,她的挚友与挚爱都卷入这场预谋中,她怕是会崩溃! “她若决意选择张廷玉,就算皇阿玛屠城又如何?” “呵!” 李金桂甩开四爷的手,眼前的一幕让她窒息,她只能选择逃离,没想到大清的精锐铁骑千军万马竟是在逼迫一个纤纤弱女子臣服,何其悲哉? 胤禛只沉默不语,不远不近的跟着正处于气头上的李金桂。 回到营帐当夜,李金桂就病倒了,迷迷糊糊间,她能感觉到有人守在她身边,不时的替她端汤递水,擦拭冷汗与不厌其烦的换下被汗水打湿的衣衫。 她知道是他,她能清晰的听见每一个人的声音,但眼皮却犹如千斤之重。 “金桂,你别闹了,快醒醒,胤禛知道错了,金桂....” 他在哭?他的手掌握着她冰冷的指尖,湿漉漉的眼泪顺着她的手腕坠入衣袖内。 “金桂。” 是蓝齐儿的声音,她以为蓝齐儿永远都不会再来瞧她。 “胤禛,我想与她单聊,她如今不省人事,难道还怕我将她带走?” “恩。” 她听见四爷淡淡的应一声。 “呵,眼睛怎么肿的像金鱼儿似得,今日才觉得你身上有一丝丝人情味,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蓝齐儿竟是开始揶揄起四爷来。 “熬夜,上火。” 胤禛揉了揉眼睛,给出苍白而蹩脚的解释。 “傻丫头,别装了,起来吧。” “你看那臭小子都被你吓哭了,他都连着几日不吃不喝,衣不解带的照料你,做人要知足常乐,珍惜你所拥有的一切。” “若没有他们,也会有旁人向皇阿玛献计,我不怪他们。真的。” “只能怪我自己,心不够狠,怨不得旁人。” “后日我即将启程回漠南,明日我请你们到镜湖玩儿,不见不散!” 蓝齐儿捏了捏李金桂的腮帮子,见她睫毛微不可见的轻轻颤了颤。 “我只是带着我儿子镇守在漠南,又不是被囚禁,今后还是有很多机会入京。不必为我难过,我不需要怜悯,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很可怜。” “明日傍晚,不见不散。” “好~” 李金桂无颜面对蓝齐儿,只张了张嘴,声音嘶哑的说道。 “傻丫头,和胤禛好好过日子。” 她说完,又弹了弹李金桂的眉心,旋即转身离开。 李金桂刚想睁开眼睛,却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用晚膳,爷做了你爱吃的桂花小排。燕窝紫米粥里加了黄冰糖。温度刚好。” 胤禛已经习惯了得不到她的回应,有些落寞的自说自话。 “好~” 他端着盘子的手僵了僵,装睡的人叫不醒,他知道这几日她都在装睡逃避他。 第二百八十四章 以梦为马,诗酒趁年华 李金桂缓缓起身,走到仍是愣在原地的四爷身边。 “怎地连胡渣都不打理打理。妾身帮爷梳洗打理可好?” 她心疼的伸手抚着四爷略显憔悴不修边幅的面庞。 “好~” 胤禛并未多言,只感慨万千的将脸颊贴近她。 “嘶...胡渣刺疼妾身了~” 镜湖边,此时蓝齐儿已侯在湖畔多时,四爷带着李金桂到达之时,正看见张廷玉在前面不远处,李金桂勒紧缰绳,在原地徘徊。 “这的花真好看,妾身想在这先赏赏花儿再走,爷,妾身想要那朵胭脂红的花儿。” “便依你。” 胤禛纵身下马,微微俯身,将那朵胭脂色的野花拈在手里,又折了折,裁成合适的长度,这才小心翼翼的簪在她的鬓边。 李金桂刻意给张廷玉与蓝齐儿留下独处的空间,直到天边晚霞满天,这才与四爷慢悠悠的朝着湖畔的营帐走去。 “今儿就别回去了,咱在镜湖边观星,明儿一早在回去,我替你们都准备好了营帐。” “今夜一醉方休!” 蓝齐儿举起酒杯开怀畅饮,几人皆是默契的不在多言,千言万语,都化成抔中酒。 李金桂身子不适,尚在小月子里,故而她的那份酒,就被蓝齐儿撺掇着由四爷代劳。 没成想最先醉倒的竟是看着很能喝的书呆子张廷玉。 “蓝齐儿,你不要去,我不忍心...” “不要去...” 醉态萌生的张廷玉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拽着蓝齐儿的手臂不撒手,此时月落乌啼,微醺的四爷抚了抚李金桂的肩。 “爷醉了,金桂,回去歇着可好?” “可是蓝齐儿..” 李金桂还想多陪陪蓝齐儿,明日午时她即将动身回漠南,也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就在此时,外头忽然红光冲天,看着方向似乎是桃花坞传来的。 “爷,桃花坞好像失火了!” 李金桂匆忙起身,却被四爷叫停。 “恩,皇阿玛昨日已拟旨,赐死孟古青。” 胤禛的语气平淡,皇阿玛只说赐死,没想到这废后竟是选择如此决绝的方式离开人间。 “金桂,你也别难过,今日我去向皇阿玛求了恩典,准许将孟古青的骨灰撒在先帝爷的陵寝边上,皇阿玛同意了,孟古青很欢喜。” 蓝齐儿扶着张廷玉幽幽说道。 “你们先回去歇着,书呆子有我照料。” 李金桂很想提醒蓝齐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被人说闲话,但明日这对有情人就将分道扬镳,话到嘴边,她就如鲠在喉。 “你们也早些歇着...” “恩,会的....” 李金桂扶着微醺的四爷转身离开,回到蓝齐儿替二人准备好的营帐内。 此时四爷的眼神竟是清明许多,方才踉跄的步伐也平稳了。 “哼,爷真能装!” “没眼力见的女人,没瞧见那二人你侬我侬?还杵在他们身边煞风景!” “走,爷带你观星,钦天监说今夜有飞星雨。” “扫帚星有什么好瞧的呀,还是星雨~” 李金桂嘟囔着嘴,但仍是被四爷牵着手来到缓坡边上,苏培盛早已经贴心的在草甸上铺好了毛毡。 第二百八十五章 人间有味是清欢 “哇,爷快瞧。” 此时万千飞星穿梭于皓月朗星之间,方才还说着这些耀目的星辰是扫帚星的某女则是大呼小叫的摇着身畔男人的手臂。 “嗯,瞧见了。” 胤禛此时并未瞧那些飞星逐月,而是深情款款的凝视着他的女人。 她啊..最难哄也最容易知足,几颗飞星就能让她高兴的手舞足蹈。 “爷瞧见比飞星更璀璨的东西。” “在哪在哪?” 能入素来挑剔的四爷眼中,此物定非凡品,李金桂朝着四周逡巡,却并未见到什么让人惊奇的好东西。 “过来,爷告诉你。” 胤禛低低的灿笑着,朝着李金桂动了动指尖。 “什么呀?神神秘秘的...” 李金桂好奇的将脸凑向四爷,猝不及防间,却被他窃玉偷香,吻了眼眸。 “胤禛!哼。” 又被四爷给骗了。 “你眼中蕴着星辰大海,爷瞧那么几颗破星星作甚?” 他一本正经的说着让人怦然心动的情话,让李金桂心尖泛起暖意。 “有那么美么?” “嗯。” .......... 不远处的营帐内传来熟悉的声音,今夜怕是无眠,胤禛有些不悦的起身,牵着李金桂的手跃上马背。 “爷,咱去哪儿?” “回去,难道你还想留着听墙角?” 他揶揄道,李金桂被他说得缩着脖子,不敢接四爷的话。 “那还不快些走!” 她抬眸朝着仍是轻笑着揶揄她的四爷嗔怪道。 第二日清晨, 张廷玉只觉得头痛欲裂,作为世家大族,他们这些人的酒量都有专人训练过,但昨夜喝的只是较浅的屠苏酒,为何他早早的就醉了? 他揉着昏昏沉沉的脑门,若昨夜那场镜花水月的梦是真的该多好... “书呆子,怎么了?” 耳畔传来蓝齐儿慵懒的声音,张廷玉惊得坐起身。 待看清楚二人此时的状态时,顿时取过一旁蓝齐儿的衣衫要替她遮掩。 “蓝齐儿,对不起,张廷玉对不起你,蓝齐儿,对不起。” 原来昨夜根本不是梦,他此生懊悔不已,不住的朝着蓝齐儿道歉。 “我该死!” 他懊恼不已的朝着自己的脸上扇耳光。 “书呆子,我无悔。” “回去之后,娶妻生子可好?再来三五个小妾。过正常人的日子,忘了我吧。” “只是别请我去喝喜酒了,我是寡妇,丧气。” “我若娶妻生子,你会高兴?” 张廷玉目录沉痛,注视着蓝齐儿的眼睛。 “自然..是高兴的。” “微臣的家事不必公主殿下挂怀。微臣心中已有正妻人选。” “我不配!别等了~” 蓝齐儿哽咽说道,他竟是想孤独终老,看着他一副生无可恋的颓丧模样,她心疼的抱紧这傻男人。 “我是大清的公主,我有我的宿命与羁绊,你不一样,凭着皇阿玛对我的愧疚,你能位极人臣,配享太庙。” “我不稀罕!我只要你!” 他总是如此倔强,决定的事情就永远不会更改,该怎么办?她不想深爱的男人这辈子的前途都毁在她手里。 第二百八十六章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张大人,昨夜本宫欠你的都已还清,是男人就别再纠缠不休,你得了便宜还卖乖,让本宫觉得恶心无比!” 她面色冷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与其长痛不如短痛。 “如今你已是本宫的裙下之臣,往后还望张大人在朝廷帮我们漠南的孤儿寡母筹谋才是。” “蓝齐儿!是不是谁能护着你的漠南与你儿子,你都愿意让他成为你的裙下之臣,入幕之宾!” 张廷玉面色铁青,抓住蓝齐儿的手臂质问道。 “本宫如今除却这一副躯壳,还剩下什么东西值得成为筹码?” 蓝齐儿甩开他的桎梏,边慢条斯理的穿衣,一边满不在乎的说道。 “你!若是敢对别的男人如此,我必将他挫骨扬灰!” “护漠南,护我孤儿寡母。” “好!” 她竟是以自己来当筹码,与他谈条件,张廷玉只觉得心口处已是撕心裂肺的剧痛,他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然而还未等他缓过神来,却见蓝齐儿伸出一手。 “击掌盟誓!” “呵,我在你眼里竟是如此背信弃义不值得信任的人?也罢!” 此时穿戴整齐的张廷玉赌气的与蓝齐儿用力击掌,旋即愤怒的转身离去。 待看到那抹孤寂落寞的身影离开之后,蓝齐儿只觉得脚底虚浮,踉跄倒地。 “对不起,书呆子....” 越是相爱至深,越知道彼此身上最脆弱的软肋是哪里,往哪里扎最痛。 ...... 五格坐在躺椅上用柔布擦拭着许久未出鞘的利剑。 “哥哥,尝尝这牛蹄煨虫草汤,都说以形补形,多喝些蹄筋类的补品定能早些好起来。” 乌拉那拉素娴将带着热气的汤盅端到哥哥面前。 “哥哥,妹妹有件事情要与你商量,就是..您能不能...” 乌拉那拉素娴说话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 “何事尽管说,只要哥有,只要妹妹需要。自家兄妹何必如此见外?” 五格接过妹妹递过来的汤盅不急不缓的浅尝道。 “哥哥,外头都在传你与那李氏的谣言,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哦?那日就我们几人,四贝勒素来办事缜密,定对手下人下达封口令,会是谁到处宣扬?” 五格放下汤盅,目光犀利的审视这自小被全家捧为掌上明珠的幺妹。 “哥哥你为何这样看着妹妹?定不是妹妹将这家丑说出去,妹妹还要脸面!” “估摸着是贝勒爷手底下的人乱嚼舌根。” 乌拉那拉素娴心虚的说道。 “你有何事找我?” 五格的面色一沉,淡淡问道。 “其实也并非大事,妹妹..妹妹想让哥哥帮个小忙,帮妹妹除掉李氏!” “哦?怎么除?” 五格的眸色又冷然几许。 “若有人问起哥哥是否那李氏有意勾搭哥哥,哥哥定不要辩解,只默认即可!” 不贞,这是扳倒李氏最大的筹码,她定要抓住这机会,一击而中,致她于死地。 “哥哥,那李氏让妹妹在贝勒府里度日如年,贝勒爷的魂儿都被她勾走了,可怜妹妹与贝勒爷成婚多年膝下仍无嫡亲子嗣。妹妹过的好苦。” 乌拉那拉素娴用帕子边抹泪,边期期艾艾的哭诉道。 哥哥自小就疼她,定会帮着她收拾李氏。 第二百八十七章 妻不如妾 “难怪四贝勒与你夫妻情浅。” 五格放下汤盅,有些失望的看着这个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妹妹。 “哥哥!你!” 外人这么嘲笑她也就算了,但此时却被自己的亲哥哥嘲讽,乌拉那拉素娴气得面色铁青,咬牙切齿。 “别的不说,哥哥尚未娶妻,你考虑过若此事一旦宣扬,哪家好姑娘愿意嫁给哥哥?” 五格并为提及李氏,但字里行间却处处在向着她。 “出去!” “走就走!” 乌拉那拉素娴甩手将五格还未喝完的汤盅拂到地上,温热的汤汁伴着碎裂的瓷片迸的噼啪作响。 乌拉那拉素娴气冲冲的回到自己的营帐内,却见四爷正端坐在书桌旁。 脸上阴郁的表情顿时烟消云散,她换上恬静优雅的笑容,款款入内。 “爷怎么来了?” 她压下心底的雀跃,仪态端庄的问道。 “嗯,” “福晋可听到那些风言风语?” 胤禛今日来就是找乌拉那拉氏兴师问罪的。 这几日李金桂与五格孤男寡女在荒漠里同行数日的消息不胫而走。 更为可恨的是,在以讹传讹的发酵下,竟是涌出无数子虚乌有的版本! “是何谣言?妾身这几日都在照料生病的晖儿,鲜少离开营帐。” 乌拉那拉素娴目光澄澈,一头雾水的看向四爷。 “那日知道这件事的只寥寥几人!福晋!” “妾身方才瞧过哥哥回来,妾身的哥哥五格有个坏毛病,就是一旦饮酒就会撒酒疯,嘴也不严……” 乌拉那拉素娴镇定自若地说着。 “听说这段时间他因着受伤赋闲,常常与同僚饮酒!爷恕罪!妾身定好好叮嘱哥哥莫要酒后失言!” 四爷那些亲兵个个像哑巴似的,油盐不进,若将这黑锅摔给四爷的亲兵,怕是连她自个这关都过不去。 想来想去,只有让自己的哥哥先替她背一回黑锅,左右哥哥都是御前侍卫,且救驾有功。 “嗯!” 胤禛眸中划过一丝鄙夷与嘲讽,很快转瞬即逝。 “晖儿如何?这几日可好些?” “晖儿这孩子自小体弱多病,这回怕是被吓得不轻,只能悉心调养着。” 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些不相干的事情,直到午膳将至。 “爷,太子爷有请!” 苏培盛遵四爷吩咐,到午时准时来让四爷找理由脱身。 “爷,妾身已命人备好午膳,爷好歹吃两口再忙公务?” 乌拉那拉素娴带着祈求的语气巴巴拽着胤禛的衣袖。 “福晋?” 胤禛不悦的甩开她的手,这女人霸着嫡福晋的位置就该有嫡妻的风范。 她既不择手段处心积虑的想要占着位置,就该受着这些条条框框的约束。 “妾身知罪!妾身糊涂了!” 这就是嫡妻与妾室的区别,有时候她忽然觉得这嫡福晋的身份还不如宠妾来的自在。 ............ “爷怎么回来的如此早?” 方才听应嬷嬷通报说四爷去了嫡福晋的营帐,原以为他好歹用过午膳才回来,所以李金桂并为准备四爷的饭。 “妾身叫应嬷嬷准备午膳。” “不必!” 胤禛坐到饭桌边,就着她吃剩下的肉粥与小菜吃的津津有味。 第二百八十八章 相对浴红衣 “为何吃的如此少?” 桌上的饭菜她几乎没动过几口,看着她日渐消瘦的双颊,胤禛忍不住责备道。 “饭菜不合口?晚膳爷下厨。” “不是...只是想起明日一早蓝齐儿就要动身前往漠南,妾身心里就堵得慌。” 李金桂边心不在焉的做着手里的绣活边唉声叹气道。 用过午膳后的胤禛踱步走到李金桂身边,轻抚她的背安慰着。 “来试试这双拖鞋!” 所谓的拖鞋就是没有脚后跟束缚的软底鞋,高门大户里的人家在屋里穿的常鞋。 四爷对拖鞋的要求极高,似乎除李金桂亲自做的之外,其余的都硌脚,她就不明白了,一个大男人的脚咋比她们这些女子还嫩。 “爷试试合不合脚!” 李金桂俯身想要伺候四爷换鞋,却见他心情不错的抿唇淡笑,自个开始换起了鞋。 “这颜色...” “这颜色怎么了?” 李金桂捻着坏笑,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爷不是最喜欢妾身穿红衣。妾身也喜欢爷穿红色。” 她还记得大婚之时,二人相对浴红衣的场景,四爷平日里总穿些呆板的鸦青,石青色的衣裳,生生的将自个穿成了老学究。 “爷是男人,红鞋女里女气!成何体统!” “哦……哎...妾身还特意备了一双与爷一模一样的红鞋呢...爷既然不喜欢...那妾身今后再也不做了!” 她垮着小脸,嘟着嘴伤心不已的说着,又拿起四爷嫌弃的丢在一旁的红鞋,抓起剪刀就要将那拖鞋给毁了。 “爷没说不好看!爷喜欢!金桂替爷做的东西都好看。” 反正只是在她面前穿而已,眼看着到午睡的时候,胤禛将那小红鞋换上,在李金桂面前来回踱步。 “你也穿!” 他面上的笑意从眼底满溢,殊不知在很久很久以后,他的鞋柜子里满满当当的塞着爱妻亲手做的大概也许可能有一百双小红鞋。 而已是九五至尊的男人竟是被爱妻拽着,穿着那些小红鞋入画流传百年,那场面实在是大型真香现场…… “皇阿玛,儿臣就此拜别皇阿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必跪!” 康熙帝扶起准备下跪的蓝齐儿,却被她淡漠的轻轻避开。 “今日开始,你就是大清的固伦荣宪公主!” 固伦乃嫡公主才能有的封号,以一生沦为囚徒的代价从庶出的和硕荣宪公主晋封为固伦公主,何其讽刺。 “皇阿玛,儿臣有礼物要送皇阿玛。” 蓝齐儿轻一抬手,两个仆从抬上来一个半人高的楠木箱子。 蓝齐儿亲自将那箱子打开,康熙帝淡淡地扫视一眼,待看清楚那箱子里的东西后,竟是眸子暗了暗。 那些东西都是蓝齐儿每年生辰之时,他亲手为她做的生辰礼物。 陈旧的风筝,装着精巧机关的小木马,还有西洋的八音盒... “儿臣告退!” 蓝齐儿行过三拜九叩大礼,旋即转身决然离开。 “嗯!” 康熙帝看着渐渐远去的孩子,不悔,无愧吗?是,作为皇帝他不悔也无愧。 但...作为人父...他很失败…… 第二百八十九章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蓝齐儿!” 康熙帝步伐有些凌乱的疾步上前。 “皇阿玛?” 蓝齐儿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自出嫁之后,他鲜少以如此慈爱的语气叫她。 “朕也有回礼赠予吾儿!” 他说着竟是开始亲自动手解龙袍上的盘扣,场间众人除良妃之外,皆是在一瞬间齐齐跪地,不敢冲撞圣颜。 “披上它,如朕亲临!” 良妃将团龙披风斗篷罩在康熙帝身上,见他仍是嗫喏着不肯上前,于是悄悄推了他一把。 康熙帝将尚待带着余温的龙袍披在女儿肩上。 “儿臣叩谢皇阿玛隆恩!” 蓝齐儿匍匐于地许久,肩膀微微颤抖。 “来年朕去漠南瞧瞧霖布,还有,朕允许漠南豢养公主府兵。” 言下之意,就是霖布不需要入京为质子,而只要她这个公主活着一日,那么漠南将拥有征兵权,蓝齐儿的眼泪不争气的落下。 “儿臣谢皇阿玛隆恩!” 她缓缓起身,朝四周逡巡片刻,却不见书呆子的身影,他定是被她伤透了心。 ............... 天子营帐内,良妃啃着苹果好整以暇的翻着一摞厚厚的小像。 “啧啧啧,万岁爷真是艳福不浅,瞧瞧这些科尔沁草原的姑娘们,一个个的都比臣妾这种黄脸婆好看。” 康熙帝揉了揉眉心,科尔沁为表衷心,特献上七名血统高贵的科尔沁少女。 该怎么安置这些少女倒是成了大问题。 “晓竹在吃醋?” “哼,臣妾哪敢,万岁爷后宫那些莺莺燕燕都让人目不暇接,紫禁城内从来都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臣妾习惯了!” “谁说朕要充盈后宫?这些少女另有安排!” 他打算将这几个科尔沁的贵女分别送到几个儿子的后院里。 老大,太子,老三,老四,老五,老八,老九,一人领回去一个交差。 于是傍晚时分,苏培盛气喘吁吁的提前赶回来通知李金桂,四爷稍晚一些会领回来一个美人儿。 这美人儿李金桂认识,正是博尔济吉特锦珍格格。 “小苏子,怎么回事?爷怎么带她回来了?” “万岁爷将几个皇子都叫到御帐内,将科尔沁送来的格格们分别赐给了几位爷。” “爷自个挑的锦珍格格?” 李金桂不悦的微挑眉,语气酸溜溜的问道。 “不不不,是万岁爷让几个皇子们抓阄来着,抓着谁就是谁,爷他也是身不由己啊!” 苏培盛苦口婆心地替自家爷说好话,这才见李金桂的脸色缓和几许。 “爷打算如何安置锦珍格格?” 此一时彼一时,科尔沁格格的身价也因着战败而一落千丈。 “妹妹,贝勒爷将那科尔沁狐媚子领回来了!” 乌拉那拉素娴火急火燎的赶到李氏的营帐内,如今只能二人联手同仇敌忾。 “我怎么说的!当初就说那锦珍是狐媚子!你还巴巴的替她说好话!如今爷都被她抢走了!” “姐姐,人是万岁爷赏给咱爷的,其余几个皇子,包括太子殿下那儿都塞了一个,爷难道要抗旨不成?” “贝勒爷吉祥!” 门外的奴才们请安的声音传来,李金桂与乌拉那拉素娴同时噤声。 “爷吉祥!” “爷吉祥!” 胤禛寒着脸将博尔济吉特锦珍领进营帐内,一抬眸却见李金桂与乌拉那拉素娴都在。 “妾身博尔济吉特氏见过二位姐姐!” 第二百九十章 我一见你就笑 “锦珍格格折煞妾身了!” 李金桂福了福身子,毕竟对方是科尔沁身份尊贵的格格,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福晋,今日开始,锦珍格格就是府里的贵客,好生招待。” “贝勒爷,可是万岁爷说将锦珍赐予您...” “皇阿玛只说将格格赐给爷,至于爷怎么安排,爷自有主张!” “福晋,带贵客下去歇着!” 乌拉那拉素娴原本揪着的心顿时放下,她脸上绽出得体大方的笑容。 “锦珍格格,这声妾身叫的有些唐突,您是贝勒府的贵客,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可不能妄自菲薄啊~” 是客不是主就好,她有一万种办法将这科尔沁狐媚子逼退。 待乌拉那拉素娴将一脸颓丧的锦珍领回去后,营帐内就剩下四爷与李金桂二人。 “爷自会处理好,不必担心。” “爷紧张什么?” 李金桂看着四爷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一丝颤音,忽然觉得这样的四爷有些可爱。 “爷...放开妾身...” 说话就说话,他竟是轻笑着将她拽入怀中。 “你紧张什么?” 太医说女人小产后,少说也要调理两个月。 康熙三十八年七月,在平定嘎尔丹余孽与彻底让整个草原臣服大清之后,万岁爷终于下旨回京。 到达京城之时,已是十月二十八。 十月三十乃四爷二十一岁生辰,还有两天,这一路上舟车劳顿,李金桂都没机会替四爷准备礼物。 加上锦珍格格一路上闹的鸡飞狗跳,更是让李金桂身心俱疲。 科尔沁的女子性格泼辣敢爱敢恨的确不假,这一路上锦珍竟是为获得四爷垂青,不知使了多少或明或暗的手段。 而乌拉那拉素娴竟是因着要联合她一块对付强敌,竟是与李金桂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战友情... 此时锦珍亲自端着一盘酥酪侯在壹心斋门口许久。 她这幅虔诚的样子倒是让李金桂不好再推辞,于是只能将人请进来。 “李姐姐,这是锦珍亲手做的酥酪,姐姐趁热尝尝。” 忽然给她送吃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李金桂朝着一旁的琉璃使了使眼色。 “我喜欢吃冰镇的酥酪,谢谢锦珍格格美意,那我就不客气了,琉璃,将这酥酪放进冰鉴里冰镇一会儿!” “我冬天也喜欢这么吃。” 看着锦珍的脸色微微一霁,李金桂装作漫不经心的随口说道。 管她信不信,她若识相,今后也不会自讨没趣的送东西来,尤其是送入口的东西,乃后宅之大忌。 锦珍在壹心斋坐着许久,并未有离开的意思。 “贝勒爷吉祥!” 原来是在她的地盘堵四爷来了,李金桂勾唇冷笑,但愿她待会别后悔才是。 “李姐姐,锦珍想出虚恭。” “琉璃,带锦珍格格去。” 李金桂心里咯噔一下,这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后日是爷生辰,你想怎么过?” 胤禛将替他换朝服的女人拥进怀里,贴着她耳畔呢喃道。 “爷说的好像是妾身过生辰似的!” 李金桂用帕子点了点满眼笑意的男人嗔怒道。 第二百九十一章 浮云吹作雪,世味煮成茶 “锦珍给贝勒爷请安!” 被苏培盛拦在帘子外边的锦珍柔声细语,那声音好像裹了蜜糖似的,甜丝丝的让李金桂忍不住蹙眉。 “嗯,爷要与侧福晋用午膳,退下!” 没想到四爷竟是连面都不让她见就下了逐客令。 锦珍抬起一脚正准备踏入屋内,此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那锦珍告退!” 脸皮再厚也没理由继续留下,于是她泪眼婆娑的绞着帕子离开。 “嗯。” ......... “吃饭!” “胤禛!你这叫吃饭!!唔!” 此时应嬷嬷领着人提着食盒准备入内,却被笑嘻嘻的苏培盛拦下。 “嬷嬷先回吧,等半个时辰...不不,等一个时辰后再来,爷与侧福晋正忙正事儿呢!” 应嬷嬷看着小苏子笑的贼眉鼠眼,顿时会意,于是转身命人先去准备梳洗的热水。 用过午膳没多久,四爷回去忙差事了,吃过茶点的李金桂带着孩子们来后花园里消消食。 “哎呦,我早料到她是那种水性杨花的人,你说她勾搭谁不好,偏偏要找福晋的亲哥哥。” “啧啧,可不是,听说找着人的时候,她还穿着男人的衣裳。” 呵呵,若不是提及福晋的亲哥哥,她还真不敢相信曲格格与安格格刘格格三人说的是她这个正主。 只是她们三人深居内院,根本就没出贝勒府的机会,她们又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定是乌拉那拉素娴在颠倒黑白! 可恶,难道她不知道四爷的声誉也会因为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而受损? 李金桂很担心四爷因为她的事情而沦为旁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此时郁郁寡欢的她哪儿还有继续逛花园的心情,于是领着孩子们怏怏的回到壹心斋。 费扬古府中,五格送走十三阿哥胤祥,此时看着一屋子的珍稀礼物有些愕然。 都说四贝勒冷情,对女人更是不上心,没想到他竟是借着十三阿哥的手来向他示好。 不,确切的说,他这是想让他澄清谣言,不知为何,脑海中浮出那张天真无邪的笑容。 “去告诉额娘一声,替爷张罗媳妇儿,越快越好,选最近的黄道吉日。” 他若娶媳妇儿,那么他与李氏那些子虚乌有的谣言也将不攻自破,左右都找不着心里那个姑娘,选谁都一个样。 ............ 李金桂心不在焉地坐在院里的秋千架上,此时门房来报,锦珍格格竟是又来登门拜访。 算算时间,四爷差不多该回来用晚膳了,她倒是掐着点来堵人。 “李姐姐,听说明日四贝勒过生辰,姐姐准备了什么稀罕的礼物?” 锦珍穿着花盆底走路婀娜多姿,只是此时她踏入鹅卵石小径上是作死吗? 李金桂看着她踉踉跄跄的几欲跌倒,于是忍不住起身去扶她一把。 毕竟人在她的院里,若是磕着碰着又要落人口舌。 “啊!李姐姐!有话好好说,别推我啊!” 什么情况?!她手才伸过去就见锦珍满眼惊惧地看着她。 第二百九十二章 讳莫如深的厌胜之术 被她这一惊一乍的喊了一句,穿着厚底鞋的李金桂竟是一个不留神,脚下也开始打滑。 不管了!她爱装就让她作个过瘾,李金桂赌气的松开抓着锦珍的手。 此时重心不稳的二人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摔向地面。 能让锦珍下血本也要栽赃陷害她,那么此时正从身后大门口赶来的人不言而喻。 于是她赌气的张开双臂任凭后脑勺朝着鹅卵石坠去,不出意料,她落入熟悉的怀抱。 但对面自作多情的锦珍格格却没那么走运,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苏培盛竟是没有接住她... 苏培盛最终也没表现的太过分,只用一只脚拖着她的脑袋,省的嗑到石头血溅当场。 “贝勒爷...呜呜呜...锦珍只是来给李姐姐请安,姐姐若是不喜欢锦珍,锦珍不来便是...” “方才李姐姐竟是出言侮辱科尔沁,还动手……” “妾身方才一时手滑,推了锦珍格格!” 锦珍顿时面色青白交加,怎么会!这女人怎么会不按正常人的套路走! 准备好的宽容大度的话语一时之间堵在嘴边无从说起,她只能以楚楚可怜的眼泪攻势看着四爷。 “这是你的院子,推谁是你的自由!” 所以!贝勒爷的意思是她活该,谁让她来到李氏的壹心斋? 就算李氏故意推她,也是她博尔济吉特锦珍自找的! 乌拉那拉氏说的没错,李氏才是拦在她与四爷之间最大的阻碍! 定也是因为她在暗地里撺掇四爷,不让四爷将她纳入后宅。 她如是想着,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看向李氏的眼神也渐渐阴鸷。 “贝勒爷!呜呜呜……” 彩月带着哭腔冲进壹心斋,今儿是什么好日子?一个两个上赶着来壹心斋凑热闹? “大阿哥怕是不行了!” “什么!嘶!” 闻此噩耗,李金桂一个挺身直起腰,但却因太心急而扭了腰。 她扶着腰跟在四爷身后,一行人径直朝关雎轩赶去。 自归京之后,大阿哥弘晖的病情总反反复复的不见好。 没想到却已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她心疼的看着虚弱的有些脱像的小弘晖此时正躺在乌拉那拉素娴的怀里奄奄一息。 “晖儿!” 胤禛疾步上前,从乌拉那拉素娴手里接过大阿哥。 弘晖虽只是过继到他名下,但这么多年来早已经形同亲父子。 此时弘晖躺在四爷的怀里痛苦的抽搐着,却听锦珍惊异的低呼一声。 “大阿哥莫不是中了厌胜之术!” 厌胜之术?李金桂对这种所谓的诅咒之术嗤之以鼻,若是靠着扎小人就能置人于死地,那还要道德礼法,纲常伦理约束规矩做甚? “锦珍格格慎言!” 李金桂下意识提醒锦珍,这句话可不能随便说。 信奉萨满长生天的满人提起厌胜之术讳莫如深。 若是以讹传讹被人知道四贝勒府里竟是出现这种害人之事,万岁爷定不会轻饶! “但这肯定是厌胜之术,李侧福晋莫不是心虚才不准本格格说实话?” 早知道不心软的当老好人,李金桂只觉得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 第二百九十三章 微风襟袖知 “贝勒爷,显贝子与福晋求见!” “嗯?” 四爷冷哼一声,乌拉那拉素娴见状,匆忙凑上前去解释。 “晖儿毕竟是显贝子的福晋十月怀胎所出,妾身想着让他们夫妻二人送送晖儿也好。” 乌拉那拉素娴会这么好心?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病入膏肓了?呜呜呜呜...” 显贝子的福晋哭哭啼啼的冲进内院,语气中带着质问。 “八九不离十!是因为有人用了厌胜之术。” 博尔济吉特锦珍这是脑袋被驴踢了吗? “谁会对一个孩子下手!妾身就算拼着这嫡福晋的位份不要,也要到万岁爷面前讨回个公道!” 显贝子福晋抚着可怜的儿子哭的撕心裂肺。 “若大阿哥出事,谁获利最大,那就最有可疑。” 李金桂本安静的躲在人群里,此时却感到无数道探究的目光袭来,如芒刺在背。 谁获利最大?那自然是她这个生下贝勒爷实际上第一子的侧福晋。 大阿哥若是出事,那么她的儿子弘昐将是贝勒爷唯一的儿子。 “妾身也为人母,断不会对无辜的孩子下毒手。” “多说无益,厌胜之术必定要有施咒之物,那东西上定刻着大阿哥的生辰八字。一搜便知!” “苏培盛,去各院里搜!” 担心显贝子夫妻将事情闹开,于是胤禛只能命人搜院。 “奴才遵命!” “等一下,兹事体大,刁嬷嬷,你陪着苏公公一道前往。” “其余人等不准离开关雎轩半步。” 当家主母发号施令,于是众人只能呆在原地坐等消息。 不知为何,李金桂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但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只能见招拆招。 苏培盛领着刁嬷嬷在后宅各院里挨个搜寻,最后来到壹心斋中。 进到前厅之后,苏培盛插着腰似笑非笑的看着刁嬷嬷。 “说吧,这壹心斋里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哎呦,苏公公,瞧您说的,老奴怎么敢!” 刁嬷嬷一边焦急的摆手,一边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刁嬷嬷!” 苏培盛用手指抠了抠耳朵,拉长语气说道。 “哎哎哎!老奴只知道福晋特意交代过,要仔细搜搜壹心斋的恭房...” “琉璃,上一盏好茶给刁嬷嬷先用着!” 苏培盛说完,径直朝着壹心斋的恭房跑去。 “搜到了搜到了!” 此时苏培盛与刁嬷嬷分别端着一个用红布盖着的托盘姗姗入内。 还真搜到东西了!李金桂下意识觉得的搜到的东西定与她有关系。 “贝勒爷,福晋,老奴在壹心斋内搜到一个木偶,看着甚是可疑,所以斗胆取来给主子过目。” 刁嬷嬷掀开红布,却见那托盘中是一件木偶,这不是... “就是这个!这木偶上定还刻着大阿哥的生辰八字。” 博尔济吉特锦珍斩钉截铁的说道。 刁嬷嬷极是配合的将那木偶翻过来,场间顿时鸦雀无声。 “看吧!果然是她做的孽!” “这木偶是弘昐周岁之时,太后所赐,出自内务府,若是不信可以翻到木偶背面瞧瞧!” 这上头写的是满文与汉字,难怪锦珍见到那些字迹后眼睛都发亮,原来她不认识满文与汉字! 第二百九十四章 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 “锦珍格格,这上边的字你不认识?” 显贝子福晋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出言提醒。 “这木偶是太后所赠,你的意思是,太后她老人家对我们昐儿行厌胜之术?”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博尔济吉特锦珍就是典型的绣花枕头,空有好看的皮囊,但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 这种人不能留在贝勒府里。否则就是养虎为患。 李金桂开始语气平和的说道。 “贝勒爷,福晋,你们一定要替妾身做主啊~” 李金桂拈着帕子泪眼盈盈跪倒在地,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一哭二闹谁不会,只是她不屑而已。 “贝勒爷,福晋,这还有几件在锦珍格格屋里搜到的东西呐。” 见金桂姐姐都被这蛮横无礼的蒙古格格逼成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苏培盛皮笑肉不笑的阴恻恻说道。 当苏培盛将绸布掀开那一瞬,却见托盘里有两大一小三个布偶,更为恐怖的是,此时那三个布偶从头到脚都插着银针。 “啊!” 稍胆小些的宋格格惊呼一声,匆忙捂着大格格的眼睛。 “贝勒爷您瞧,这好像是福晋与李侧福晋的生辰八字,还有这个小布偶,这...” 此时显贝子福晋壮着胆子将那小布偶夺过。旋即冷笑一声,将那布偶劈头盖脸的丢到锦珍脸上。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这是晖儿的生辰八字!” “四贝勒,你欠我们夫妇一个交代。” 显贝子将盛怒中的福晋拽回来,语气不急不缓的说道。 “你血口喷人,我一个刚从科尔沁来的外人怎么会知道他们的生辰八字!定是有人栽赃!” 博尔济吉特锦珍甩手将那些所谓的物证摔在地上,而此时乌拉那拉素娴却瞧见那滚到她脚边的布偶有些眼熟。 待看清楚之后,她的眸色竟是冷然几许,她记得这个用血写着李氏那贱人生辰八字的布偶前几日就命人悄悄处理了,怎么会出现在锦珍的屋里? 她私底下藏着这布偶想干嘛?威胁她? “福晋,后宅之事,该你处理。” “阿玛,额娘...” 昏迷中的弘晖口中呢喃阿玛和额娘,胤禛看着显贝子夫妻二人眼中含泪,于是将弘晖抱着放进显贝子的怀里。 “是胤禛没照顾好这孩子,胤禛有愧,胤禛明日就到皇阿玛面前负荆请罪!” “贝勒爷言重,是这孩子没福分,怨不得旁人,贝勒爷不必自责。” 毕竟这滋事者是太后的亲侄孙女,就算再想将眼前这毒妇碎尸万段,但顾忌太后的颜面,显贝子也只能忍气吞声。 “本格格敢作敢当,这的确不是本格格所为,你们这是诬陷!本格格不服!” “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 看在你是科尔沁格格的份上,本福晋也不为难你,明日本福晋就差人将格格送回科尔沁。 “皇阿玛那,爷去说。” 四爷接着乌拉那拉素娴的话说道。 “本格格不走!本格格要见太后!” “诶,锦珍格格,若太后知道你将她赐给昐儿的木偶说成是诅咒大阿哥的厌胜之物,怕是会让她老人家很为难啊~” 跪在地上的李金桂绞着帕子期期艾艾的说道。 第二百九十五章 荣华总是三更梦,富贵还同九 “你!” “李氏!一定是你这贱人诬陷我,那包袱明明塞在恭房...” 博尔济吉特锦珍气昏了头,此时竟是脱口而出,虽话才说一半,但李金桂顿时了然。 原来这就是那日她非要在壹心斋出虚恭的原因。 自作孽不可活,谁让她与乌拉那拉素娴这种人狼狈为奸,不亚于与虎谋皮。 ..... 弘晖殁了的噩耗在第二日清晨传来,整宿将自个关在书房内的四爷只平静的命苏培盛替他告假。 关雎轩里,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哭的肝肠寸断,几度昏厥,只能说乌拉那拉素娴演技精湛。 李金桂端着食盒忧心忡忡的来到书房门口,此时苏培盛正焦急的在门口徘徊。 “侧福晋您可来了!爷不准任何人进去,这都快一天了,水米未进。” 他从不在外人面前表露真实的情绪,只喜欢躲在角落里疗伤,李金桂轻叹一口气,推门入内。 “爷,若大阿哥还在,看到爷这幅模样,定会伤心不已。” “爷,昐儿方才还闹着要阿玛抱抱,爷,我们去瞧瞧昐儿可好?” 她想着若是让孩子们陪着四爷,定能减轻他此时的伤痛。 “苏培盛在壹心斋内搜到一个包袱,那包袱里藏着写有晖儿生辰八字的布偶,字迹属于你。” 李金桂端着盘子的手僵了僵,她将盘子放在桌上。 “爷认为是妾身所为?那方才为何不将那布偶拿出来?爷这是在包庇妾身?” 四爷既然笃定是她做的,为何还要替她遮掩? “爷百年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会属于我们的儿子。” “字迹可以模仿,不是妾身。” 李金桂听出四爷的意思了,此时她已经无法再淡定了,他竟是真的以为是她为了昐儿的前程,所以对大阿哥行厌胜之术! 委屈,心酸的情绪在一瞬间涌上心头,她倔强的抿唇。 他不信她! “贝勒爷既然真以为那是妾身所为,不必包庇妾身,一命偿一命就是!” “是,是妾身为了昐儿的荣华富贵诅咒大阿哥,贝勒爷满意了么!” “你成日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 胤禛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再看她此时苍白的脸,顿时会意。 “妾身是毒妇啊,妾身不止要诅咒大阿哥,妾身还要诅咒贝勒府里所有的女人,贝勒爷不知道么?” “妾身很早就说过,妾身是天下第一妒妇,更是天下第一毒妇!” 她奋力甩开他的桎梏,既然认定是她所为,此时抱着她不让她离开又是什么意思? “这贝勒府都是您的,妾身就算想畏罪潜逃也出不去,顶多畏罪自杀,您放一百个心!” “不准将死挂在嘴边!” “呜...” 他每回都是这样,说不过她就堵她的口。 “爷没护好晖儿,是爷的错。” 四爷将脸依在她的颈窝,怏怏不乐的说道。 “若爷觉得心里释然些,那这件事就是妾身所为,也不必愧疚。” “不是你,是乌拉那拉氏!她一直想利用爷对晖儿的关怀来争宠。” “她定是早就知道晖儿病入膏肓,才苦心孤诣利用锦珍布下这死局,既除掉你,又除掉锦珍,还可以将我们的孩子占为己有。”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天光云影 浅偎风柔 “妾身相信爷定能保护好孩子们。” 李金桂抱着四爷晓意安慰道。 四爷的二十一岁生辰从今日开始就是大阿哥弘晖的忌日,想着就让人揪心。 李金桂想着该早些替四爷再添个孩子才行。 于是自那以后,她开始想以新生命的诞生,来冲淡大阿哥离世的悲伤。 但直到康熙三十九年春,她的肚子仍是没有任何动静。 “爷回来了!” 忙碌一整日的胤禛踏进屋内,正瞧见李金桂坐在梳妆台前打理青丝。 忽而看见满室都点着山茶花油灯盏,胤禛不自然的轻咳嗽一声。 “金桂,爷觉得如今孩子已经够多了...” “爷,妾身只想趁着如今身子骨还康健,替爷开枝散叶,如今爷才弘昐一个阿哥。” “德妃娘娘虽嘴上不吭声,但最近常常将妾身与福晋叫到宫里,明里暗里的暗示着要塞新人入后宅。” 在几个年长的皇子里,四爷的子嗣最单薄,她想着若是将来若她先离世,多给他留些人世间的牵绊也好。 李金桂心不在焉的对镜梳妆,却在镜中瞧见身后的四爷竟是遮遮掩掩的从袖中取出一物送入口中。 这已经不是第一回被她瞧见了! 四爷身子骨素来康健,为何好好的要吃药? 而且还是瞒着她悄悄的在吃药? 心中的疑团不能解开,她觉得憋屈,于是开始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弄清楚四爷究竟在吃什么药! 直觉告诉她,四爷吃的药定与她有关,小苏子那家伙嘴巴严的很,无论李金桂如何恩威并施,苏培盛就是不吐一个字。 这夜,待到确定四爷熟睡之后。 李金桂睁开眼睛,蹑手蹑脚的溜到放衣服的屏风处。 摸黑摸索许久,这才在四爷所穿外袍的暗袋里摸出一个细瓷瓶。 她取出瓷瓶内的药丸嗅了嗅,一股清香扑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东西? 压下心底的疑问,她用帕子将取出的两颗药丸包好,藏在妆奁匣子里。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到熟睡中的四爷枕边就寝。 第二日一大早,送四爷上早朝之后,李金桂带着琉璃悄悄地来到同仁堂,其实她心底已暗暗有答案,只是想要确认一下。 “这位夫人,这药是同仁堂所出,乃男子所用的避子药。” 当从女医口中得到答案之后,李金桂心内百感交集,这傻男人,难道不知是药三分毒吗? “大夫,其实我相公买错药了,不瞒您说,我们夫妻二人求子心切,幸亏我来问过,否则怕是身子都给吃坏了,还盼不来子嗣!可怜我人老珠黄...家中小妾貌美…” “许是相公不想让我生下孩子...所以才故意买错药的...” 她说着说着,竟是开始呜咽起来,都是女子,那女医猜想定是这妇人的相公想要宠妾灭妻。 用这种办法让妻子无法诞育子嗣,到时候以七出无所出这条,将宠妾扶正。 “这位夫人莫慌,我们这还有一种与这男子用的避子药气味相似的助子药。” 第二百九十七章 香帏风动花入楼 胤禛发现今夜的灯盏,都换成了他最喜的木樨花灯油。 再扭头看向李金桂。似乎也有些不同。 此时正支着脑袋慵懒地瞧话本子。 不是他不喜欢孩子,而是若他的子嗣总要以她的安危来换取,他宁愿无人送终。 李金桂一抬头,却瞧见男人仍是装作一本正经的负手静立于她面前。 “爷,替妾身念邸报么?” 四爷念话本子的实力不咋地,但念起邸报里的政事却字正腔圆。 “好~” 胤禛欣然同意,于是命候在外头的苏培盛端来一盏清茶,旋即坐在李金桂面前。 “咳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一板一眼的念起来今日刚出炉的邸报。 但没过多久,他就听到熟悉的呼噜声传来。 胤禛顿时噤声,哭笑不得,好像每回他给金桂念邸报,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帮助金桂快速入眠。 替她掖好被角,工作狂胤禛又轻手轻脚走到桌案前,开始伏案疾书,处理繁琐的公务。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日李金桂循例来红袖招内查账,才刚进门,却见刘妈妈眼神略显慌乱。 “主子您今日怎的晚上才来?” “晚膳吃多了,闲着也是闲着,就出来走走,顺便看看上个月的账目。” 李金桂抬腿就要往二楼雅间走,却被刘妈妈拽住手臂。 “刘妈妈今日怎么支支吾吾的?有什么不能明说的事儿?” 刘妈妈是蓝齐儿留给她的心腹,签了卖/身死契的,毋庸置疑她的忠心。 “主子,二楼所有的雅室今夜都被人包下了。” “哦!” 看来今夜生意不错,也不知是哪个纨绔子弟在这温柔乡里乐不思蜀。 “那到帐房里也一样。” 谁会嫌钱多,最好那纨绔子弟将整个红袖招包下来才好,于是她心情大好的转身就要离开。 “刘妈妈,快快快,歌姬舞姬准备就位!主子爷们已经开宴了!” 正走到回廊处的李金桂顿时刹住脚步,这声音!!苏培盛! 他为何会在红袖招内,那他口中的主子爷还能是谁! 好啊!他这段时间总说出去应酬,原来是到红袖招内喝花酒来了! 李金桂又惊又怒! “刘妈妈!他们来是挂帐还是吃白食?” “这个...主子瞧您说的,你们都是主子,整个红袖招都是主子的。” “哦!!今日开始不准赊账!从我做起!这是方才的茶钱!” 李金桂赌气的取出一串铜钱,充当方才喝的那盏碧螺春的费用。 一抬眸却见一群曼妙的歌舞伎款款而来,李金桂面上再也绷不住了。 她伸手拦住这些姑娘,转头问向一旁尬笑着的刘妈妈。 “四爷点的哪位!!” “主子,贝勒爷没特别钦点谁作陪...” 这还差不多! ...... “三弟,四弟,八弟,九弟,出来玩儿就别拘着!今儿本宫点的都是红袖招内的清倌儿,若看的顺眼,收了也就收了!” “放心吧,今儿夜里你们都在陪着本宫办差!” 装扮成歌伎候在门外的李金桂勾唇冷笑。 呵,男人! 第二百九十八章 桃李春风一杯酒 “伺候好贵客!” 苏培盛挨个的检查这些姑娘,待走到浓妆艳抹的李金桂面前之时,竟是愣住了神! 眼前这位姑娘放在一堆容貌妍丽脱俗的美人当中,简直犹如老鼠屎般的存在! 这什么鬼审美!红色的儒裙配着翠绿色的夹袄子! 这他勉强能忍受!但这姑娘满头廉价的珠钗步摇晃的他眼都快瞎了。 还有这眉毛斜飞入鬓,看着比贝勒爷还刚! 她脸上的脂粉随着她面部的微表情簌簌的往下掉。 好想吐,苏培盛艰难的将眼睛移开她双颊那两块如狗皮膏药般,山丹丹土到无法形容的腮红… “呕…” “苏公公可是不舒服?” 刘妈妈讪笑着走到苏培盛面前。 “刘妈妈,把她换了!红袖招这是为博人眼球改走奇葩的清奇画风了!!” 他一抬眸又瞧见那奇葩红到发紫的血盆大口,有些生无可恋的说道。 “这个…那个…桂花姑娘她…她是…四贝勒钦点来伺候他的…” 刘妈妈心虚的用帕子捂着心口支支吾吾说道。 “你胡说!爷怎么会瞧上这种…” “苏培盛!人呢?” 里间传出太子殿下略显不悦的声音,这时候再换人显然来不及。 “你!待会躲在角落低着头不准吭声!刘妈妈,去找个模样周正的姑娘,找机会将她换下来!” “好好好,老身这就去!” 刘妈妈如蒙大赦,转身一溜烟消失了。 李金桂垂着脑袋乖巧的点点头,于是众人由苏培盛领着鱼贯入内。 “啧啧,这红袖招果然是大清第一烟花之地,瞧瞧这些美人儿!” “你们!抬起头来!” 太子爷眸中带着惊艳,第一眼就相中了站在右手边第一位的清冷女子。 那女子在苏培盛的眼神示意下,迈着莲步款款走到太子爷身边落座。 胤禛对这些女人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心里盼着这场无聊的应酬能快些结束。 也不知她此时带着孩子们在做什么? 微一走神之际,却听坐在对面的九弟竟是被酒给呛的直咳嗽。 而斜对面的八弟亦是仿佛见了鬼似的往后挪了挪。 “这世间竟有如此…丑到惨绝人寰的清倌人,红袖招这是准备另辟蹊径?” 一旁的三哥面色古怪的小声嘀咕着。 压下心底的好奇,胤禛边端着酒盏浅饮,边抬眸看向兄弟们口中所说的奇葩。 “噗!!!咳咳咳咳…” “四弟!!你也被吓着了……” “大胆!红袖招竟是将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带进来!岂有此理!” 太子爷顿时怒不可遏,拍桌呵斥道。 “贵客…不是奴家愿意来的…实在是盛情难却啊~” 胤禛忽然感觉有股不详的气息袭来。 “是有人钦点奴家来!奴家都说不要了!” 李金桂绞着帕子扭捏说道,不时朝着四爷的方向明送秋波。 “信口雌黄!我们的眼睛都不瞎!” 九阿哥才不信他们兄弟当中有人会喜欢这种货色。 “是我点的…” “奴家就知道贝勒爷最喜欢桂花儿了!” 李金桂欢呼雀跃蹦蹦跳跳的跃入四爷怀中。 而冷面的老四竟是勾唇淡笑,伸手揽着她的腰,瞎了瞎了,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第二百九十九章 酒初醒褪却残妆 李金桂窝在四爷怀里,感觉到周遭大多是惊诧和鄙夷的目光,气氛有些尴尬,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贝勒爷,奴家伺候您尝尝这蝴蝶酥。” “爷不...” 话还没说完,她啃了一半的蝴蝶酥就入了他口。 这蝴蝶酥里都是裹了甜腻红豆沙的馅儿,胤禛吃的直蹙眉。 此时场内轻歌曼舞,灯光也刻意暗沉许多。 “原来这就是爷平日里所说的应酬呀,今儿这局谁付钱?红袖招可是做买卖的地方,概不赊账!” “还有!奴家的胭脂钱很贵!怕爷出不起价!” 她压低嗓音,在四爷耳畔轻声细语呢喃道。 “你这一生的胭脂钱,都只能由爷来出,你还想让哪个男人给你描眉画眼?嗯?“ 胤禛不悦的拉长声线,眉峰微聚。 “还有,今夜这脂粉涂的如此厚重,怕是洗脸的时候能浮起半尺厚!” 胤禛仍是镇定自若地举杯浅饮酒,小声揶揄道。 “呵呵呵,那又如何,妾身自己买的起脂粉钱!” 四爷在嘲笑她,李金桂气得伸手怼了怼四爷的心口。 二人之间的互动,看在旁人眼中又是另一番意味。 几个兄弟俱是面面相觑,没想到老四的口味如此清奇。难怪他们有时候打趣说要送他美人,都被他婉拒。 原来是他们不了解老四,并未投其所好啊.. “胤禛!逛花楼倒是有理了!哼!” 李金桂冷哼一声,旋即直起身,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径直离开。 “胤禛先行一步!” “四弟……” 太子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没想到刻板的四弟竟是第一个离开的人,而且他的口味似乎有些重,有些异于常人。 此时换回自己衣裳的李金桂边朝着自家的马车方向走,边气呼呼的拆着头上的廉价珠钗步摇。 “回府!” “主子不等贝勒爷吗?” 琉璃弱弱地问道。 “他没空,这会怕是乐的左拥右抱!” 李金桂掀开车帘,却瞧见四爷寒着脸正襟危坐。 “琉璃,备马!” 她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他二话不说的拽进马车内。 “放开我!” 这男人竟是开始靠近她的脸颊,方才还嘲笑她脸上的脂粉有半尺厚来着! “坑完爷就这么一走了之?” “呵,妾身这不是想主动离开,让爷办差事办的更舒坦些么!” “今日这地儿是太子亲自挑的,和爷无关!” 胤禛取来放在暗格里的帕子慢条斯理的替她擦干净厚重违和的脂粉。 ...... 沐浴过后的胤禛踱步踏入房内,这几日她竟是忽然就对他冷了下来,没瞧见那些熟悉的灯盏,他有些失落的垂眸。 “明日再看!” 他将李金桂手里的话本子夺过,却被她用力推开。 “爷,今夜不行...” “为何?” “爷.妾身好像有喜了...” 担心他伤着孩子,李金桂不得不将真相和盘托出。 “绝对不可能!” 胤禛猛然直起身,眼神笃定的看向她。 “那如果真有喜了呢?” 李金桂捻着坏笑瞧着一脸严肃的男人。 “别闹!” “那就喊李府医来瞧瞧!” 李金桂托腮,好整以暇的瞧着四爷。 第三百章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苏培盛!传李府医!” 李金桂朝着侯在门外的苏培盛喊道,没办法,若是不喊喊,怕是耳朵里堵着棉花的苏培盛听不见! “奴才遵命!” 不一会儿,李府医就提着药箱前来诊脉。 李金桂昨日就自个诊出了喜脉,李府医自然也能诊出。 “恭喜贝勒爷,侧福晋已有一月有余的喜脉。” 李府医与苏培盛俱是喜笑颜开的恭喜主子爷。 “都出去!” 却听四爷语气冰冷的下达逐客令,苏培盛与李府医顿时有些讶异的互相对视一眼,旋即垂着腰施施然离开。 “孩子不是爷的~” 李金桂赌气地说道。 胤禛冷哼一声,疾步走到屏风后,再走到李金桂面前之时,手里多了一个细瓷瓶。 “你换了爷的药!!” “什么药?爷原来最近在服药么?妾身怎么都不知道?爷哪儿不舒服?” 李金桂心虚的不敢看他的眼睛,明知故问道。 却听瓷器碎裂声响起,地上顿时散落下一颗颗黄豆大小的白色药丸。 他生气了!眼看着四爷愤怒的转身就要离开,李金桂竟是慌了手脚,径直起身去拦他。 “啊...” 走出门口的胤禛听到她痛苦的喊出一声,下意识转身瞧她。 “金桂!” 此时李金桂双脚都是血迹,方才散落一地的碎瓷片将她的脚底板扎的血肉模糊。 她疼的眼泪止不住吧嗒吧嗒掉下来,怎么就忘了地上都是碎瓷片! “苏培盛!叫李府医!” 才送走李府医踏入园中的苏培盛闻言,立即转身撒腿就往回追。 “为何不穿鞋!!” “爷都不理妾身了!妾身哪儿顾得上穿鞋!” “爷还生气吗?” 李金桂伸出双臂揽着四爷的脖子,娇嗔的看着他。 “爷不要孩子!” “爷,生儿育女本就是人之大伦,爷瞒着妾身自个躲起来悄悄吃避子药真的是为妾身好么?” “是药三分毒,妾身宁愿自个喝避子汤!” 避子汤属于寒凉之物,她本就体质寒,胤禛又怎么会让她喝这些东西。 “妾身喜欢孩子,爷难道不喜欢妾身的孩子?” 胤禛自小就没感受过多少亲情的温暖,又怎么会不喜欢孩子? “爷喜欢...” “女人生孩子有性命之忧!爷不想总在提心吊胆,你每生一回孩子,爷就承受一回可能失去你的痛苦。” “那种...那种锥心之痛,灭顶的绝望,你不明白……” “贝勒爷,李府医带到!” 李府医看到眼前的场景顿时冷汗直冒,这...他才离开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怎么侧福晋的双脚就伤成这样了? “她脚底有碎瓷片,想办法取出来,不能让她受苦!” 李府医打开药箱的手抖了抖,很想将药箱丢给贝勒爷,你行你上! 这个...贝勒爷...侧福晋有孕在身,怕是不能用麻沸散...” “庸医!!” “爷别难为人!” 李金桂也是半个医者,自然知道四爷在强人所难。 “麻利点就行,别抬头!” 李金桂捏了捏给人家甩脸色的四爷,不准他无理取闹。 “是是是!” 李府医连连点头,他真怕被四爷那张不怒自威的脸给吓哭... 第三百零一章 春在枝头已十分 壹心斋短短不到一个时辰连着两回传召府医,自然是惊动了后院众人。 乌拉那拉素娴这几日头风又发作了,但毕竟是嫡福晋,只能拖着病体来壹心斋探望李氏。 “这大晚上的,她如此频繁地传召府医,恨不得整个贝勒府都知道,该不会又有喜了吧!” “福晋您别多想,奴婢看她那副搓衣板的身材,一瞧就是无福之人,她也就沾了死人的光,说不定这会得了什么药石无灵的隐疾也说不定!” 彩月扶着主子的手幸灾乐祸的说道。 乌拉那拉素娴正要踏入壹心斋,却见李府医冷汗涔涔的疾步走出来。 难道李氏真的快不行了?看李府医面上并无喜色,乌拉那拉素娴压下心底的雀跃。 “李府医,李侧福晋如何?” “回福晋,侧福晋方才双脚被瓷片刺伤了,奴才已将伤口包扎处理妥当。” 李氏还真出事儿了!哈哈!乌拉那拉素娴在心底默默拍手叫好。 “只是侧福晋有孕在身,处理起来颇为棘手...” “哦?太好了,是阿哥还是格格?” 摸着脉象应该又是个阿哥,但贝勒爷只授意他将侧福晋有孕的消息告知福晋,却并未准许他泄漏孩子是阿哥还是格格。 “奴才拿不准,待月份大些才知道...” “辛苦李府医,下去歇着吧。” 乌拉那拉素娴面上绷着得体大方的笑容,但扶着她手的彩月却是面色苍白。 不为别的,因为福晋已愤怒的将长长的护甲扎进了她的手臂。 “刁嬷嬷,进去里屋通报一声,就说本福晋在外头等候许久,知道李妹妹无恙也就安心了,还有,让李妹妹好好安胎。” “若缺什么尽管开口!明日准备些补品送到壹心斋!” 乌拉那拉素娴的情绪已接近崩溃的边缘,她挤出一丝笑容,侯在壹心斋门口。 很快苏培盛就小跑着来到门口,乌拉那拉素娴朝苏培盛的身后瞧了瞧,却不见四爷出来。 “福晋,爷让您早些回去歇着,李侧福晋这会已经睡下了。” 岂有此理,竟是将她这个嫡福晋拒之门外,四爷虽对她寡淡,但是从来不会当着奴才的面打她这个嫡福晋的脸面! 定又是李氏仗着有孕在身,恃宠而骄! 李金桂真的好冤枉,她是真的睡着了,四爷担心她疼痛难忍,点了她的穴道... 第二日一大早,侧福晋李氏有孕的消息就传遍贝勒府,甚至连紫禁城内的德妃与太后都知道了。 李氏的肚子争气,膝下已有一双儿女,肚子里这个不论是阿哥还是格格,都是锦上添花。 乌拉那拉素娴第三日清晨就回了娘家,说是她额娘病了。 而后院里的几个侍妾格格,除耿氏与宋氏之外,竟是没事有事就在四爷常出没的地方与四爷偶遇。 光今日,刘氏就在四爷走过之时不经意间落下写满绵绵情话的诗笺。 而曲氏则对着一盆病梅伤春悲秋,只四爷却当美人儿是空气,竟是将刘氏的情笺拿给李金桂垫瓜子壳。 而那盆病梅,四爷则直接赐给曲氏,让她带回去好好欣赏。 第三百零二章 见字如面,千里外,素光同 “爷,妾身想到屋顶上观星...” 李金桂双脚裹的像粽子似的,此时可怜巴巴的瞧着正在念话本子给她听的四爷。 “不准!” 胤禛放下邸报,就要将挂在他身上耍赖的女人推开。 自那日受伤之后,已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她被禁足在房内,双脚不曾沾地半分。 “呕!” 她竟是面色苍白的捂嘴干呕起来,不一会儿,晚膳就吐出的干干净净。 这一胎她怀的极为辛苦,这一个多月来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 眼瞧着她面色逐渐憔悴,双颊也渐渐凹陷,胤禛甚至连悄悄送走这孩子的想法都有过。 “酸梅!” 他焦急的将放在她手边的酸梅果脯送进她口中,又仔细拍着她的肩膀纾解。 “上来,爷背你去观星。” 正值初夏时节,屋子里虽有冰块降温,但怀着身子的女人仍是热的鼻尖都冒着细密的汗珠。 “爷...妾身饿了...” 女人总是善变难懂,胤禛将她扶到沁凉些的湘妃竹摇椅上坐稳。 “吃什么?” “凉面...加点儿黄瓜丝和酱菜,记得撒点香油,多加点醋呦。” “凉面没有!高汤面!” “哼...” 她这贪凉的坏毛病总是改不过来,胤禛在这件事上从来不惯着她。 “金桂姐,漠南来信儿了!” 苏培盛手里捏着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入内,李金桂接过信笺,稍稍摸了摸那封口的火漆。 “小苏子,下回四爷喊你善后处置的时候,记得多长点心,你瞧瞧,你这火漆的颜色反差太大,一眼就能识破!” “不可能啊,奴才用的是...” 苏培盛匆忙掩口,在旁人面前他是贝勒爷身边世故圆滑的大太监,但在金桂姐面前,他从来不掩饰本心。 所以此时聪明一世的苏培盛懊恼的瞧着李金桂正幸灾乐祸的盯着他。 “姐姐饶命,奴才还有事儿处理,今儿是应嬷嬷值夜。” 苏培盛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不一会儿四爷就端着食盒踏入房内。 “谁的信笺?” 哼,这男人装的还真像那么回事,李金桂将那未拆开的信笺塞进他手里。 “爷素来过目不忘,妾身懒得拆开自个看了,爷说说信里蓝齐儿都说了什么!” “金桂...” “爷只是想多了解关于你的所有事情。” 四爷的掌控欲极强,但却让人心底生不出半点厌恶的感觉。 “下回要看就一起看,又没说不让你瞧!” 李金桂看着四爷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有些无奈的伸手扶平他紧蹙的眉心。 “蓝齐儿都说了什么?爷帮妾身念念。” 如蒙大赦的胤禛紧抿着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 “她说来年中秋进京来看你,让你与爷好好过日子,还有...她有了身孕,看信笺落款时间,孩子怕是已经满月。” “那孩子是不是...” “嗯……” “是个小格格,名字叫琪玉。” “要不要通知张廷玉?” 他毕竟是小格格的亲身父亲,若是瞒着他孩子的存在,有些残忍。 “如今这孩子是漠南的小格格,乌尔衮的遗腹子,若是被皇阿玛知道这孩子来历,这孩子怕是活不了。” “妾身定守口如瓶!” 第三百零三章 能多情但绝不准专情 自科尔沁归京之后,张廷玉的仕途就开始平步青云,这才短短半年时间,他竟是入值南书房,进入权力中枢,成为天子近臣。 听说有许多折子都是由万岁爷口述,而张廷玉下笔,竟是能通词达意到一字都不改的地步。 要知道万岁爷口述都是以寻常语气简述,而张廷玉竟是能将万岁爷的话,转化为文邹邹的正式公文体。 关键是...他今年还未满三十而立之年,前途不可限量... “这几个月来京中留言四起,说张廷玉患有隐疾,所以才迟迟不肯娶妻纳妾。” 也不知是谁眼红张廷玉成为朝堂红人,所以故意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打击报复他。 “以张家世代簪樱,子弟遍布官场来看,没有人会去冒着得罪张氏一族的代价去抹黑他。” 朝堂上那些老狐狸更是不屑于与一个后生小辈针锋相对,那么始作俑者也就不言而喻。 “是张廷玉自黑?!” 李金桂不笨,在四爷轻点拨下瞬间想明白个中缘由。 李金桂想起四爷为了她也曾担负污名,断袖,酒后无德,怒打小老婆,口味独特,喜欢庸脂俗粉... “爷...对不起...” 她竟是扑进四爷怀中低声啜泣,女人怀着孩子情绪敏感复杂多变,胤禛一时之间有些惊慌失措的将她揽在怀中。 “好好的为何哭了?” “妾身忽然发现自己一无是处,总让爷护着,很无能。” 就为这个?胤禛哑然失笑,男人护着自己的女人本就天经地义毫无道理可言。 “爷喜欢,爷心甘情愿惯着你!” “金桂,别这么看着爷,爷会骄傲...” 李金桂看着这男人手忙脚乱的哄她,顿时破涕为笑,这男人方才还说着动听的话,这会却话锋变得有些严肃。 一早起来,四爷已经去上朝了。李金桂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枕边还残留着他熟悉的气息,但此时他已经上朝去了。 自她有孕之后就变得渴睡不已,常常她苏醒之时,四爷已经离开。 再过几日就是乞巧节,天气越发闷热,李金桂穿着舒服的软底鞋在微风徐徐的如是湖边漫步。 “四嫂,皇阿玛替十三甄选了福晋!” 十三阿哥胤祥明年就满十五了,前几日宫里还送来了八个模样俏丽的试婚宫女。 只小十三见到那些少女就躲的远远的,怕是不喜欢宫里万岁爷与那些娘娘们选的女子。 “选的哪家格格?” “兵部尚书马尔汉之嫡次女,兆佳氏。” “四嫂,悄悄告诉你一声...” 胤祥朝着四周张望片刻,这才压低嗓音,神秘兮兮的说道。 “今年选秀女之时,皇阿玛有意替几个年长的兄长们甄选侧福晋人选...” “其余几个兄长还好说,四哥后院里就四嫂一个侧福晋,还空着一个位置。” “最惨的是八哥。他后院里就八嫂一个女人。” 八爷的后院里不只是只有嫡福晋郭络罗氏这么简单,而是二人已成婚接近两年,八爷膝下至今空空如也。 第三百零四章 何苦,负尽如来又负卿 四爷说过,皇室子弟可以多情,可以偏宠,单绝对不能专情或独宠一个女人。 否则这份感情就将变成催命符咒,让那女子香消玉殒。 还记得端午宫宴之时,八福晋给万岁爷请安,却被万岁爷晾在原地整整跪了小半个时辰之久。 而连她这个侧福晋都有赏赐,却唯独八福晋被陛下故意遗忘。 亏得良妃做主,将发髻上的点翠缠枝海棠步摇取下送给八福晋,这才缓和尴尬的气氛。 “在聊什么?” 换过常服的胤禛看着小十三与金桂交头接耳,有些不悦的轻咳提醒。 “四哥!没聊什么,胤祥还有事儿,先行一步!” 四哥与小四嫂在一块的时间能腻歪死旁人,胤祥已经无端被塞了好些年的狗粮,自然极为识趣的离开。 “万岁爷替十三选了嫡福晋人选。” “嗯,兆佳氏,爷调查过,她的脾气秉性该对小十三的胃口。” 听四爷的语气,怕是这兆佳氏能成为小十三的嫡福晋,四爷在暗地里定也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男人这些云波诡谲的权谋斗争她一点都不感兴趣。 反正四爷挑的弟媳准不会差到哪儿去。 “爷,后日带妾身出去逛逛乞巧节庙会可好?” 她回眸朝着四爷甜笑道,却忽然感觉脚底下似乎踩到什么圆滚滚的东西。 她脚下重心不稳顿时惊呼着朝湖中坠去。 一旁的应嬷嬷再要伸手去扶已为时已晚。 “啊!” 与她还有一段距离的胤禛运转轻功飞身略到她跟前,及时将她揽入怀中。 胤禛第一时间安抚受惊的李金桂,待确定她安然无恙之后,这才亲自俯身检查那险些酿成大祸的元凶。 “将府里负责花卉养护之人立即杖毙!” 此时回过神来的李金桂瞧见四爷手中捻着一颗黑色的圆形石头。 那石头正是花园里最为常见的陶粒,将这些陶粒铺在花卉植物周围能起到美化整洁的作用。 怕是昨夜那场暴雨将这些呆在花圃里的陶粒带出来了,所以她才不小心踩到了。 “明日开始隔三差五换个地方散步,不要让人觉得你有章法可循。” 四爷心思缜密,他定是看出端倪,其实李金桂心里也有疑虑,但不想让他担心,所以不想表露过多不满的情绪。 ......... 今年的乞巧节盛况空前,原因无他,因为活佛仓央嘉措这几日就会进京与悬空寺和护国寺那些得道高僧辩难。 据说这活佛今年才二十岁,年纪轻轻就参透大道实难可贵。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年轻的高僧与那些古板严肃的老僧不同,据见过的人说,他长得…一定要用语言来描述的话,那只有三个字:不可说! 总之李金桂对这个仓央嘉措很是感兴趣,原因无他,这位高僧的诗作这段时间都以大篇幅刊登于邸报之上。 当然李金桂对那些如是我闻的佛理不感兴趣,而是迷上了仓央嘉措写的情歌。 据传,他曾与一普通女子相恋,最后那女子红颜薄命。 此后他一到晚上就化名达桑旺波,以贵族公子的身份,流连于拉萨街头。 再后来。他竟身穿绸缎便装,手戴戒指,头蓄长发,醉心于歌舞游宴。 第三百零五章 我的爱,只说给你听 “好想瞧瞧这一代情僧究竟是何容貌哦……” 李金桂从小抽屉里取出从往期邸报精心裁剪下来的仓央嘉措情歌诗集,开始朗朗读着他的情诗。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只不过是个六根不净的喇嘛而已!你们这些肤浅的女人总喜欢那些美女和尚故事!” “要不然就是那些个书生女鬼狐妖的无稽之谈!哼!” “乞巧节就在府里呆着,爷不准你外出!” 糟糕,醋坛子打翻了! “没错没错,我家爷文韬武略样样都是最厉害的,妾身眼里只有爷一个男人,其他人都是凡夫俗子。” “爷最爱妾身,爷是大清第一宠妻顾家好男人!” 胤禛看着怀里的女人,此时李金桂手里正揪着他的辫子把玩。 也就她敢如此大胆,胤禛戳戳她眉心,也罢,难得她对一件事情如此上心。 算了,也许久没带她出去逛逛了,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她不喜欢府压抑的气氛,胤禛都知道。 “明日那喇嘛在护国寺内有法会,爷带你去瞧瞧。” “不去了不去了!” 李金桂吓得连连摆手,他这是想要欲擒故纵么?她才不会上当! “替我们的孩子祈福。” 他伸出一手极是轻柔的抚着她腹中的孩子。 “爷的小阿哥就叫弘昀。” 嫡出的子嗣才有资格让皇阿玛赐名,他心里觉得对他们母子深有愧疚。 “过几日爷要出去办差,黄河水患肆虐,皇阿玛命爷去监督河工。” “爷,妾身要…” “不准!” 李金桂本想说要陪着四爷一道前往,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口回绝。 “妾身一定要去!” 她径直坐起身,目光坚定地看向四爷,她怕了,之前他去江南整顿盐务那年,他险些殒命! 黄河水患看着只是天灾并非人祸,但其实牵扯到诸多利益关系,牵一发动全身。 “乖,在府里好好安胎,顶多三四个月,爷一定会回来陪你一道迎接我们的孩子。” “我不要!!” “爷上回也这么说!可结果如何!爷若是不带妾身去,那妾身自个想办法去!” “妾身可是打听过了,此次黄河治水,爷与八爷一道前往,八福晋随行!为何妾身就不能去!” 她害怕,怕又出什么意外,她不在他身边该如何是好? “你是个毫无责任心的额娘!” 她怀着孩子,却丝毫不顾及腹中孩子的安危,一意孤行要随行,胤禛有些失望的指责道。 “你好好思过!” 胤禛起身准备穿衣离开,却感觉身后的女人在低声啜泣。 那年他遇刺的事情竟是在她心底留下如此严重的阴影,以至于他一旦要离京办差,她必如影随形,否则她定寝食难安。 第三百零六章 老僧已死成新塔 “金桂,如今你的胤禛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没有根基的落魄阿哥,相信爷!” 他用指腹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痕,她在担心他的安危,他能感同身受。 “相信你的男人!好吗?” “你若再食言,那我就离开你,躲在让你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你记住!” 她在四爷的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别哭了,爷会心疼!” 胤禛只觉得她哭得他的心都跟着一揪一揪的钝痛。 四爷下朝回来就带着她前往护国寺,今儿个是乞巧节,府里的女人们都盼着四爷能陪她们。 但听到四爷要带李侧福晋到护国寺为她腹中的孩子祈福,她们顿时没了斗志,谁叫她们肚子不争气? 乌拉那拉素娴极是善解人意的将那些落寞的女人邀请到关雎轩内用午膳。 席间自然是明里暗里的挑唆着那几个侍妾格格与李氏的关系。 四爷过几日就要离京办差,到时候这贝勒府里她这个嫡福晋最大,是时候该立立规矩了。 而此时李金桂正坐在禅房内等四爷回来。 因着替孩子祈福要亲自前往十殿叩拜敬香以示虔诚。 且这一仪式必须要由家中男子施行,所以李金桂就被四爷安顿在了禅房内。 这护国寺内还有数十座舍利塔需要供奉,怕是没有半日的时间完成不了所有的仪式。 百无聊赖的她踱步来到禅房外的大雄宝殿,贝勒爷驾临,大雄宝殿内自然闲人免进。 此时她虔诚的跪在释迦摩尼佛像前。 “信女李…” 咦!摆在供桌上的猪头怎么少了一只耳朵?还有,那烧鸡的一条鸡腿也不见了! 谁这么猖狂,连供奉在佛前的供品都敢偷吃? 李金桂惊疑之际,忽然耳畔传来极细微的咀嚼声。 岂有此理!这毛贼!竟敢动她的供品! 李金桂疾步冲到供桌前,一把掀开布帘。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悲天悯人的眼眸,都说相由心生,躲在供桌下的年轻僧人面容清隽,微微弯起的眉眼给人说不出的舒适。 此时他微微抬眸,似笑非笑看着李金桂。 这感觉就像明月照在高岗,像清风拂过半开的扶桑花。 李金桂想到在佛经中看过的一句话:金刚怒目,菩萨低眉。 他一身装束看着像是个喇嘛,此时那年轻的僧人歪着脑袋,显然已经习惯了别人看着他发呆走神的模样。 “你!” 李金桂无法将偷供品的小毛贼与眼前慈悲为怀的出家人联系到一块。 此时那喇嘛趁着李金桂愣神之际,竟是从供桌下不慌不忙的钻出。 “女施主,叨扰了。” 一身褚红色袈裟,衬的他本就欣长的挺拔身姿更显得芝兰玉树。 此时他正低垂着眼眸,拨动着手中一串玉色念珠。 也不知那念珠是什么材料所制,单从古朴的包浆看,就是一件了不得的法器。 “大师好!” 李金桂双手合十,虔诚问候,低头那一瞬却见从那喇嘛的袖中落下一物。 她定睛一看,却见那东西竟是…啃了一半的鸡腿! ……… 还真是他偷吃的供品!原来这喇嘛是个彻头彻尾道貌岸然的酒肉和尚! 第三百零七章 我本青灯不归客 这突兀的鸡腿让二人俱是尴尬的杵在原地。 “这位女施主,贫僧掐指一算,您在三个时辰内必有血光之灾。” “呵呵,大师可是有灵符还是法器赠予有缘人?” 原来是个神棍!他们这些神棍的套路都如出一辙。 “多少银子一张祛病消灾的神符啊?” 仓央嘉措岂会听不出她语气中蕴含不屑与嘲讽?于是他无奈的轻摇头。 “信不信由你,而且贫僧算出女施主今年有一大劫难,若是过不去这道坎,命不久已!” “贫僧还有事,先行一步。” “哦对了,若是想让贫僧帮女施主渡化劫数,三日后可多带一身女施主所穿的常服以做消灾之用。” “贫僧不是骗子,贫僧法名罗桑仁钦仓央嘉措。” 他朝着李金桂回眸淡笑,一时之间她竟是有些晃了神,那是一种对神明的虔诚与敬畏之心,不带任何杂念的尊敬。 明明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神棍!她这是怎么了?等等,他方才说他叫什么!! “仓央嘉措?!” 原来他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情僧!李金桂回过神之时,大雄宝殿内已不见仓央嘉措的身影。 “金桂,在想什么?” 身后传来四爷的声音,李金桂匆忙转身,却见四爷手中端着一个食盒。 她有孕之后肚子饿的特别快,虽才用过斋饭没多久,担心她肚子饿得难受,所以胤禛专程到斋房内取了些素点心给她充饥。 “这供品…” 胤禛心细,一眼就瞧见供奉在香案上的供品有异常。 “方才妾身肚子饿的慌……所以…” 毕竟与外男见面是大忌,虽然那外男是出家人,于是李金桂只能背下这黑锅。 “是爷考虑不周,委屈你了。” 胤禛从食盒内取出一块雪花糕送进她口中,有些自责的说道。 “爷快去祈福,妾身就在这等着爷。” 李金桂嘴里嚼着松软香甜的雪花糕,朝着四爷嫣然一笑。 忽然感觉鼻子里好像有鼻涕涌出,眼见着方才还宠溺瞧着她的四爷,眼中渐渐露出恐惧的神情。 李金桂下意识取下帕子就要擦鼻子,却被四爷夺过帕子轻手轻脚的擦拭起来。 “定是又背着爷偷吃那些上火的零嘴儿小食!你瞧瞧你!都流鼻血了!” “苏培盛!回去之后告诉壹心斋的小厨房一声,严禁替她准备那些没营养的东西!” “………” 此时李金桂看着那帕子上的鼻血若有所思,四爷说了什么她都无心听。 她脑海里只回荡着仓央嘉措那句三个时辰内定有血光之灾。 这才半个时辰不到,她就应了血光之灾这一劫!真是神了! “金桂,可是累了?” 胤禛看着她精神有些恍惚,于是关切问道。 “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完成仪式,用过晚膳之后,爷带你去瞧瞧那喇嘛!” …… 周围都是人山人海的信徒,更有不少女子专程前来一睹活佛的风采。 耳畔回荡着那些女子不矜持的呼喊声,胤禛有些嗤之以鼻,但他不得不承认,这喇嘛的容貌的确俊逸非凡。 “爷,妾身累了,早些回去可好?” “嗯!” 他的女人见到那喇嘛后神色如常,这点让他很满意。 第三百零八章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言者无二 “主子,关雎轩今儿一早传出话来,说您这个侧福晋越发没规矩,竟是仗着爷出去办差,就不将嫡福晋放在眼里。” 四爷昨日才离府,乌拉那拉素娴第二日就开始沉不住气立威。四爷早就留下他的令牌,在这府里她凭着令牌就能发号施令。 “嗯,明日开始,到关雎轩内例行请安。” 李金桂猜想着乌拉那拉素娴如此迫不及待的立威,怕是关雎轩内有什么要命的害人东西在等着她。 为避免她过于劳累,孩子们被四爷送到德妃宫里照料。 德妃虽与四爷的母子关系算不得亲厚,但对亲孙子与亲孙女却疼爱有加。 关键是,以德妃的精明干练,定没有人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伤害到孩子们。 而且李金桂隐隐约约感觉到四爷在紫禁城内有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存在。 这日一大早,李金桂穿着软底鞋来到关雎轩内,乌拉那拉素娴正在梳妆。 没想到这贱人倒是学会做低伏小了,她眸中闪过一丝得意。 “叫她进来伺候本福晋簪花。” 满人有妾室伺候嫡妻簪花的传统,寓意在于提醒那些妾室,无论出身多高贵,子嗣多昌盛,妾永远是妾,这辈子都是伺候嫡妻的奴才。 平日里都是那几个侍妾格格轮流伺候她簪花,唯独这李氏,只在初入府那段时间替她簪过花。 “妾身给福晋请安!” “妹妹倒是稀客!” 乌拉那拉素娴今日心情不错,此时正亲自捻着螺子黛在画远山眉。 “伺候嫡福晋本就是妹妹份内之事。” 李金桂走到梳妆台前,从彩月端着的托盘内选出一朵明艳动人的牡丹绒花。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半城。姐姐的身份气质也只有花中之王才能勉强衬托一二。” 她最看重嫡妻的身份,选牡丹肯定没错。 “妹妹这张嘴就是巧,难怪爷最宠妹妹。” 乌拉那拉素娴虽知道这个贱人在刻意的阿谀奉承,但心里的虚荣心却因着她的恭维话而沾沾自喜。 “本福晋不喜欢牡丹,风头太甚,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乌拉那拉素娴将李氏簪在她发髻上的牡丹花取下,又从托盘中取出一朵清丽淡雅的海棠绒花簪在发髻上。 “本福晋最爱的花儿是海棠,海棠本无香,浅红而无妖艳,洁白而无哀伤,花就是花,带着香气不免流俗。” 乌拉那拉素娴也是这几年才喜欢海棠这种花儿。也许是境随心转吧。 海棠无香的意思是形容一个人喜欢另个人,而对方反而心有所属,他的情感只为意中人投入,忽略深爱他的人。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成为海棠无香。 而她就像这无香的海棠,是在角落默默付出,从来就没有人在意过。 “妹妹,当了这么多年的影子,你快乐吗?爷该不会与你在一块之时,口中都喊着李金桂那贱婢的名字吧。” 这个问题她该怎么回答?若四爷在与她在一块的时候不喊李金桂,那才真要命。 “姐姐,人生已多风雨,往事无需再提,人艰不拆…” 她憋了许久,只能闷闷的冒出这句。 第三百零九章 若无闲事挂心头, 便是人间好 “呵呵,妹妹真心欢喜就好!” 乌拉那拉素娴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讽,接下来李金桂又极为恭顺的伺候她染丹蔻点绛唇。 直到彩星来报,后院里的侍妾格格们都到齐了,她这才不急不缓的起身。 “呦,今儿是什么好日子,侧福晋怎么有空来福晋这?” 安氏与曲氏岂能放过挖苦埋汰她的机会,懒理这些人的挑衅,李金桂只默默的落座。 反正关雎轩内的茶点她一概不会碰,连椅子都在落座前让琉璃借着扶着她落座之际悄悄检查过。 “福晋,明日妾身要到护国寺斋戒一日,贝勒爷临行前嘱咐妾身要到护国寺内送子观音娘娘座前亲自还愿。” 明日就是仓央嘉措与她约定好的时间,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宗旨,李金桂打算让仓央嘉措帮她化解劫数。 “不如明日几个姐妹一道前往,顺便去护国寺求子,说不定也能像李妹妹一样有福气。” 乌拉那拉素娴话一出口,就得到几个侍妾格格的一致认同,左右贝勒爷没在府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散散心。 “那就这么定下了!今日就散了吧,各自回去准备准备。” 李金桂心底生出警觉,潜意识里觉得乌拉那拉素娴准备搞事情。 但明日这护国寺之行她必须走一趟,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待那些妾室走后,乌拉那拉唇角绽出一抹冷笑。 贝勒爷虽离京,但壹心斋从里到外都是贝勒爷的亲信,她根本无从插手。 如今这贱人竟是主动要求前往护国寺,送上门来的天赐良机,说什么都不能错过! 第二日一大早,乌拉那拉素娴这个嫡福晋就带着府里的女人们浩浩荡荡的前往护国寺。 她的马车周围都是四爷临行前特地留给她的精锐亲兵,还有琉璃与应嬷嬷随身伺候,应该不会出岔子。 众人到了护国寺后,由乌拉那拉素娴领着到送子观音娘娘座前诚心叩拜求子。 之后乌拉那拉素娴就单独前往护国寺方丈行藏处听禅。 其余几人三三两两的分散开来,李金桂则单独来到大雄宝殿内。 “女施主,东西可带来了?” “有劳大师!一点香油钱不成敬意!” 李金桂从袖中取出几张银票,做法事自然是讲究心诚,所以她准备了整整五百两银票。 “施主可带了衣裳?” “带了!” 李金桂命身后的琉璃将装着她衣裳的包袱呈到仓央嘉措面前,又将银票恭敬献上。 “不够!” “诚实!” “??我哪里不诚实?” 李金桂被他说的一头雾水,却见仓央嘉措将银票摊开,举到她面前。 “贫僧的意思是,你这银票不够,” “最少比这多十倍,否则女施主另寻贤能!” 眼看他将包袱塞回琉璃手中,李金桂匆忙制止,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就不成问题,最怕连银子都不能化解的难题。 李金桂从袖中又取出一沓银票递给他,数都没数,全部都递给仓央嘉措,这喇嘛是算好了她今日带了多少银两在身上吗? 为何不多不少就要五千两,若他再开口漫天要价,她怕是一个子儿都拿不出来。 第三百一十章 再苟且的生活,也要过成诗 仓央嘉措接过银子与包袱,随手从袖中摸出一个祭红色锦囊塞进李金桂手里。 “这有化解之方,不到应劫之时不得打开,否则会遭天谴。” “应劫之时,即为女施主产子之日!” “你腹中的孩子是个男娃娃,这孩子的生辰该与他父亲一样。命格……” “天潢贵胄!贵不可言。” 四爷是皇子,她腹中的孩子自然是天潢贵胄,李金桂并未表露她的真实身份,却被仓央嘉措一猜一个准,她心底对他的话又暗暗信了几分。 “女施主,有缘再见!” “大师且慢,我虽道听途说,听过大师的前尘往事,但仍祝愿大师能过的像您所作的诗歌般,活的潇洒肆意。” 仓央嘉措的神情有一瞬间凝滞,但却转瞬即逝。 “女施主,立即动身离开这护国寺,避开这寺内有竹之地,从哪来到哪去!在腹中孩子平安降生之前不要离开居所半步!切记!” 李金桂只觉得仓央嘉措的声音缥缈虚无,似乎从须弥中传出,待回过神来,已不见他的踪迹。 “主子,这喇嘛的身手在奴婢之上!” 琉璃方才手里始终紧握着腰间佩剑,这神秘喇嘛的身手岂止在她之上,怕是连贝勒爷与她联手,都难过他十招。 方才她被那喇嘛刻意释放出的内力威压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今日之事不得透露给任何人。” “马上走!” “来时有经过竹林?” 她只隐约记得仿佛有闻到竹香,但并不很确定。 “有,出寺最短最宽敞的路就是穿过竹林。” 还真有竹林,既然大师点明要避开竹林,那就一定要遵照大师的嘱咐。 “想法子避开竹林,我们先行一步,待离开护国寺再派人通知福晋一声。” “奴婢带主子从护国寺西门走,需要绕些远路,且地势崎岖难行。” “无妨!” “对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不得对贝勒爷透露半个字。” 他在外头办差已经够繁忙的,她不想因为后院这些女人间勾心斗角的小事让他分神。 “嬷嬷,琉璃,若是心里不将我当成主子,那今后就别再壹心斋伺候!” “奴婢遵命!” “老奴遵命!” ……… 而此时带着包袱的仓央嘉措运轻功穿梭于寺内,最后消失在天王殿中。 不一会儿,殿门悄然打开,从里头翩跹走出一位身材高挑的旗装女子…… 她用锦帕掩遮脸颊,袅袅婷婷朝着寺外走去。 待他离开没多久,天王殿前就悄然出现几道形如鬼魅的黑影。 “立即通知第巴,活佛不见了!” 乌拉那拉素娴正与护国寺方丈行藏聊佛理,却听李氏身边的应嬷嬷在门外轻声唤她。 “何事?” “对了,应嬷嬷,去告诉李氏一声,本福晋要带着其余几个尚无子嗣的妹妹们在护国寺内斋戒一晚。” “明日一早要虔诚上头炷香!” “李妹妹身子重,若没什么事情就提早回府!” “福晋,老奴特来禀报,方才侧福晋忽感不适,已然提前回府。” “可行至半途才想起事有仓促,并未提前告知福晋,所以侧福晋遣老奴折返禀报福晋一声。” “什么?她已经离开护国寺内?!” 乌拉那拉素娴慌乱中将手边的清茶打翻,顾不得手上的疼痛,她腾得站起身。 这贱人狡兔三窟,竟是能狡猾的避开她的埋伏!看来是她轻敌大意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缺月挂疏桐,缥缈孤鸿影 心急如焚的回到壹心斋之后,李金桂将一路攥在手里的化解锦囊捧在手心里。 仓央嘉措说她应劫之时就在产子之日,他说腹中的小弘昀生辰与他阿玛同日,产期本在腊月初,所以这胎又要提前足足一个月! 如今已快到七月中旬,那么孩子将在十月三十降生。还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 四爷这才刚离京办差没几日,从京城到开封府少说也要半个月的路程。 更何况到达开封之后,怕是他要面对的,将是更为严峻的问题,那可是关乎天下苍生的国事。 在这节骨眼的时候,就算天塌下来,李金桂也要想办法自己扛着。 黄河年年都决堤,更是年年考验着沿河官吏的治理能力。 治理黄河要花钱,朝廷就得年年拨款,各地方官就有从中捞取好处的空隙可钻。 大清朝清对于黄河的治理,相比于前朝,更是弊端丛生。但大清朝廷对于黄河的关注,不可谓不重视。 大清刚刚入关之时,顺治爷就设立了河道总督,专门管理黄河河务。 但是,黄河上游草植不断恶化,使得大清黄河水患更加严重。 黄河携带大量泥沙沉积到下游河道,慢慢高过两岸地面,就造成黄河决溢改道。 最简单的治理黄河之法,也只是哪里决口了,赶紧堵住哪里。 如此一来,治河就是被动等着它决口,然后再把它堵上。 康熙爷励精图治,如今大清正处繁华盛世,朝廷财政富裕,一年收入大约有五千万两以上白银。 正是因为有银子,所以万岁爷在拨款治河时也很大方,每次黄河发生大的决口,动辄就会拿出数百万两银子来治理。 面对白花花的银子,贪官污吏营私舞弊之风盛行。 大清虽然希望吏治清廉,可康熙爷以仁孝治天下,越往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那些官员们却都越浊。 河防官员为能够多捞银子,甚至会祈祷黄河年年决口。 朝廷也不是傻子,为杜绝河务中的贪污营私之风,朝廷规定,每次黄河决口,堵口耗费的钱粮,朝廷只拿出六成的钱,其余的四成,各级河防官员自己掏钱。 朝廷的初衷,原本是希望河防官员尽职,只要黄河不决口,朝廷财政以及河防官员都不必出钱。 然而,治河只是被动堵口子,中上游水土植被受损问题不解决,河防官员哪怕亲自赤膊上阵,黄河还是会决口。 更何况,各级河防官员为规避朝廷的治河政策,为了不掏钱,每次黄河决口后,都会谎报灾情。 千万别以为他们为逃避责任就将灾情报小,恰恰相反,每次他们都把灾情夸大其词许多倍再上报。 这样一来,不但河防官员不必掏钱,还能从朝廷的治河拨款中捞上一笔。 四爷此行根本就不是去监督河工,而是去杀一儆百,所以她才提心吊胆。 ...... 十月末,明日就是四爷的二十二岁生辰,四爷的家书本该在前几日就到了,可李金桂坐立难安左等右等,却迟迟不见家书。 “主子,该去壹心斋请安了。” “嗯,若四爷的家书来了,记得第一时间带着在关雎轩外候着。” 第三百一十二章 风住尘香花已尽 乌拉那拉素娴这几个月来都点名让她伺候簪花,日日都要明里暗里的宣誓她是妾室奴才的身份。 李金桂也是醉了,这女人怕是对捍卫她嫡福晋的身份,到了一种魔怔的地步。 待伺候乌拉那拉素娴簪花之后,李金桂心不在焉的落座,听着那些女人东一句西一句的拉家常。 关雎轩内点的依然是乌拉那拉素娴最喜欢的龙脑香。 只是李金桂今日闻着却带着一丝冰片的清凉。她下意识用手里的帕子捂着鼻子。 “福晋!!” 乌拉那拉素娴的贴身大丫鬟彩星眼眶微红,几乎是踉跄着小跑进堂内。 “福晋,开封府那出大事了!” “什么!!” 乌拉那拉素娴起身不顾仪态的冲到彩星面前,双手有些颤抖的撕开那信笺。 “怎么会这样!!” “福晋,爷可好?” 李金桂下意识脱口问出,却见乌拉那拉素娴面色苍白,踉跄着连连却步。 “出事儿了,出事了...” 她潸然泪下,口中不住的呢喃着这几个字。 “爷怎么了?” 李金桂冲到她面前就要去夺信,几个妾室格格俱是哭哭啼啼的围到乌拉那拉素娴身边。 一时之间哭嚎声,呜咽声乱成一锅粥。 “李侧福晋!啊!!血啊!” 却听宋格格惊呼一声,众人回过神来,却见怀着身子的侧福晋李氏已昏厥在地。 “啊!李氏,混账,你们谁推了李氏!!” 此时乌拉那拉素娴才端出嫡福晋该有的气场镇压这些乱了方寸的女人,不知方才为何自乱阵脚? “快,扶她到本福晋屋里歇息。” “福晋,爷吩咐过,侧福晋只能在壹心斋内歇息!” 应嬷嬷说着,径直朝着琉璃使了眼色,琉璃轻点头,径直将昏厥的主子打横抱起,旋即扬长而去。 “你们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本福晋话都还没说完你们就开始瞎闹起来!爷没事,出事儿的是八弟妹!” “可怜本福晋的八弟妹,好不容易怀上子嗣,却为救落水的八弟动了胎气,孩子也没了,至今昏迷未醒....呜呜呜呜....” 走到门口的应嬷嬷眸色冷然几许,这嫡福晋心肠着实歹毒。 竟是故意以贝勒爷的安危来迫使侧福晋胎气大动!若是侧福晋怀中的小阿哥月份还小,怕是.... “今日之事,你们一个个的都有份,方才究竟是谁推李氏!” “福晋,冤枉啊,不是妾身!” “呜呜呜,福晋,妾身哪儿有那个胆子!” 那些侍妾格格们一个个面如死灰,胆小的安氏更是吓得瘫倒在地。 “若李氏和她腹中的孩子出事,你们都得死!” 若要背锅,那整个后院谁也别想独善其身,她就不信四爷会为了一个女人,将整个后院的女人都赐死。 “统统滚回去替李氏与她腹中的孩子祈福,本福晋要去壹心斋坐镇!” 待那些吓破胆的妾室格格们都离开之后,乌拉那拉素娴快步走到放在主位桌案上的香炉边,端起茶杯将茶水倒进香炉内。 “立即将这香炉内的香灰处理干净,不要留下任何的痕迹,这香炉立即命人带出府去融掉。” 第三百一十三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李氏,这回你可要争点气,千万要血崩而亡啊!” “否则枉费本福晋煞费苦心替你寻来这能令产子之后,伤口血液难凝固的血竭草。” ..... 乌拉那拉素娴压下心底的狂喜,故作焦急的赶往壹心斋,不为别的,只想第一时间听到李氏血崩而亡的喜讯。 方才那一惊,她胎气大动,提前生产已是险象环生。 再加上她送的大礼,若再让她躲过,那她乌拉那拉素娴从此就不再相信那些所谓的神佛长生天!因为老天无眼。 而此时服下数碗千年人参汤的李金桂正在应嬷嬷等人的协助下艰难产子。 今日正是应劫之时,李金桂取下挂在脖子上贴身收藏的锦囊,待打开之后,她难以置信的捂着嘴角。 “子活母亡,子亡母活,二者择其一,若要母活,则将此药于孩子降生前服下,若不然,则产子后服下。” 她怔怔的看着那黄符上的朱砂字迹,此时那黄符竟是在一瞬间化为齑粉。 而她从锦囊内取出一颗珍珠大小的朱砂色药丸,这生死抉择对她来说太过残忍,该怎么办? 此时她风池穴传来阵阵剧痛,她本就别无选择,不是么? 她脑中那根铁针竟是在这段时间开始游走,她每日都要承受着头痛欲裂的煎熬。 “琉璃,贝勒爷若回来,告诉他,照顾孩子们。” “让小格格们和二阿哥时常要监督贝勒爷按时吃饭,别总是贪凉冲凉水澡。” “今年新做的衣衫放在衣橱左边第三层格子里,还有账册银票,地契那些个东西在妆奁盒下边的暗格中。” “他喜欢吃鸡丝面,面不要煮太烂,青菜要快起锅前再放,鸡蛋要溏心。” “还有还有...咳咳咳...” “主子,生孩子的时候不能咳嗽,不吉利!” “主子,这些事情等爷回来,您亲自与他说。” 看着主子面如死寂的仿佛在交代后事般,琉璃心中涌起不详的感觉。 李金桂毫不犹豫的将那药丸吞下,一股奇怪的暖流在经脉中游走。 “主子,快呼气,小阿哥的脑袋出来了!呼气,呼气!” 乌拉那拉素娴沾沾自喜的踏入壹心斋内,此时却从房中传出嘹亮的婴孩啼哭声。 “怎么会!!” 这贱人的命怎么会如此好!她不甘心,她好恨! “快止血!!血崩了!” 从屋内传出略带沮丧的声音,乌拉那拉素娴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喜悦的沸腾。 “哈哈~” 情不自禁,她浅笑出声,但很快就用帕子掩住笑意。 “呜呜..妹妹,妹妹你可要坚持住啊!爷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是个小格格还是小阿哥?” 此时满手是血的琉璃端着满盆的猩红血水走出房内,她的性子直白豪爽,只冷冷的睥一眼这黑心肝的嫡福晋。 “恭喜福晋,侧福晋生的是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 “太好了!长生天保佑!快快快!快抱来让本福晋这个嫡额娘瞧瞧这孩子。” “贝勒爷吩咐过,在他回府之前,任何人都不得惊扰侧福晋母子二人!” 应嬷嬷担心琉璃年纪轻,镇不住外头这蛇蝎女人,于是也着急的冲出房内。 “狗奴才,本福晋才是你们的主子!”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为何渡我不渡她 “小德子!拿着贝勒爷的腰牌到宫里请太医院张院判!刘嬷嬷一道前往!将侧福晋的情况说明!” 李府医和医女还在里头施救,为防不测,应嬷嬷只能取出贝勒爷留下的腰牌震慑人心。 “应嬷嬷,将小阿哥抱给本福晋瞧瞧,你们都聋了!” 乌拉那拉素娴气的面色铁青,她这个嫡福晋本就当的憋屈,如今连府里的奴才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这口恶气憋在心里难受的快要炸了! “琉璃!这天看着快下雨了,送福晋回关雎轩!” 主子在房内走鬼门关,应嬷嬷临危不乱,挑起主心骨的作用。 “你!狗奴才!你们谁敢动本福晋!” “福晋请回吧!” 四爷留下的亲兵只认四爷的命令,此时见这福晋来者不善,于是纷纷抽出腰间佩剑震慑。 “奴婢来!” 琉璃将手里的铜盆随手一丢,带着罡风冲到乌拉那拉素娴面前,一记狠辣的手刀落下,整个壹心斋都安静了... 京郊,已是深秋之季,今日竟是出现罕有的雷雨天,听着耳畔惊雷滚滚。 本就归心似箭的胤禛恨不得插翅立即飞到她身边。 但八弟妹大病初愈,此时一行人在茶寮内等雨停了再赶路,胤禛也不好撇下他们独自归京。 只不知为何,此时他心绪竟是开始莫名的不宁,以至于坐立难安。 又是一道电闪雷鸣划破黎明夜空,心中那股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强烈。 “八弟,你夫妇二人今夜就在此处歇息,爷先回去瞧瞧!” 他不方便说家中侧福晋临盆在即,八弟妹才刚没了孩子,他若说了,定会让他们误会,觉得他在刻意炫耀。 “四贝勒,都怪妾身,是妾身耽误了行程。” 八福晋郭络罗氏面色苍白,此时满脸愧疚的朝着四爷福了福身。 “弟妹放宽心才是,你们都还年轻,迟早还会有孩子。” 胤禛抱拳,旋即纵身跃上马背,披着蓑衣锦衣夜行。 ...... 灵山,乃京城最高的山峰,云雾缭绕的灵山之巅,此时一穿着喇嘛红色僧衣的年轻僧人正盘膝而坐。 他口中振振有词,念着晦涩难懂的梵音,而他面前则画着神秘的咒语符箓。 一套女子的旗装竟是在滂沱大雨中燃着妖异的幽蓝鬼火。 一只乌鸦穿过雨帘落在他肩头,它呀呀呀的在仓央嘉措耳畔嘶鸣。 “我早知道她会如此选择,哎...也罢!” 仓央嘉措仰头笑看苍穹,心中郁郁。 “为何!渡我不渡她!” “她若不能活!我苦苦修这无用的禅有何用!!” “我若飞升成佛!不为长生大道!只为佑她平安喜乐!” “劈死我啊!我死也要替她逆天改命!” 他近乎癫狂的伸手指着苍穹谩骂,直到声嘶力竭! 世人只知灵童转世选出新的活佛,却不知每一任活佛都带着第一世的记忆重生! “我受够了!每一世她都不得善终!我受够了!!” 他再次盘膝而坐开始梵唱,而此时苍穹中蕴含的雷电化为恐怖的紫色,纷纷落在他周围。 更有惊雷劈在他僧袍之上,燃起仿佛来自阿鼻地狱的幽冥鬼火! 第三百一十五章 佛既不渡她,我成魔护她 “既然不能改命!那就换!” 他无奈的垂头,旋即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径直刺入心房内。 不一会儿,一幅用心头血所绘的血色符箓跃然于地面之上。 诡异的是,无论瓢泼大雨如何冲刷,那符箓却仿佛深植于地面般,无法磨灭。 “你既不渡她!那我便化成魔来渡她!哈哈哈哈...” ……… 越靠近贝勒府,胤禛心底的不安与恐惧就越强烈,他甚至开始感到绝望的窒息感。 “贝勒爷,您可回来了!” “嗯!府里都安好?” “李侧福晋早产了!方才宫里请回来的太医才到壹心斋!” 前院的门房索达理对后宅里的事情只知道个大概,他只觉得一阵劲风迎面吹来,再抬头之时,却只剩下苏培盛急匆匆的背影。 “主子!您快醒醒!主子!不能睡!主子!” 屋内传出琉璃的哭嚎声,此时房门被人用力撞开,胤禛风尘仆仆,身上还淌着雨水。 “贝勒爷,主子早产血崩,张院判他们已是...回天乏术!” “不可能!好好地为何会忽然早产!救她!她若有事!你们统统都要陪葬!” “爷...” 幔帐后传来她虚弱到飘渺的声音,这声音就像梦魇般,让他觉得金桂会随时离开他。 “我回来了,胤禛没有食言,你...说好要一起成为白发翁媪,爷不准你食言!” “咳咳咳...别...别难为他们...” 李金桂艰难的抬起指尖,想要触碰他的眉眼,却心酸的发现,此时的她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若安好,爷便饶了他们。” 他咬牙切齿说道,她素来心慈手软,若是这些人的命能换她不死,他可以用这天下苍生来换她一人。 “你不会…我…我知道!” “胤禛...来世...来世再娶我...娶我可好?” 她几乎是从喉中用尽全力挤出这几个字,旋即眼神期望翼的看向他。 “不!我不要来生!我只要今生!李金桂!不准死!没有爷的允许!你不准死!听到没有!” 他崩溃的朝着奄奄一息的女人嘶吼着。来世虚无缥缈,他只争与她在一起的朝朝暮暮。 但眼睛撞进那双充满期待的眸,他瞬间没了脾气。 “李金桂!你若不肯留,爷就与你一起走!” 看着她眸光里的生机渐渐黯淡下去,胤禛决绝说道。 “爷...孩子们...爷照顾好...” “这就是你拼命替爷生孩子的原因!哈哈哈!你比我心狠!你竟是一早就在世间留下这么多羁绊!你是故意的!” “要死就一起死!一家子到阴曹地府团聚也好!我说过!我这一生只要你!” “胤...胤禛...” 此时胤禛抽出腰间佩剑,就要起身,看他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怕是真的要伤害孩子。 “胤禛!” 李金桂从肺腑内挤出最后一丝力气,凄楚唤他的名字。旋即只觉得心口一股猩甜涌出。 “噗...” “金桂!!” 胤禛丢下佩剑将她紧紧抱起,他快被她逼疯了! “胤禛...我爱你...” “来世...来世...”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下辈子娶我可好? 她的气息渐渐微弱,胤禛伸手抓住她渐渐无力落下的指尖,紧贴着他的脸颊,泪如雨下。 “好...生生世世,你都是胤禛的金桂...” 此时大格格与刚出生的小阿哥被应嬷嬷抱到四爷身边。 她真的好残忍,留下这些枷锁,画地为牢,将他生生束缚在这没有她的人世间。 他沉默着伸手去抚她的脸颊,她瘦了,凸起的颧骨如利刃般,一刀刀将他凌迟。 “金桂,胤禛错了,你别闹,睁开眼睛看看胤禛,胤禛答应你,今后无论去天涯海角,胤禛都带着你不离不弃。” “你看看我好不好?” 此时耳畔传开惊雷滚滚,胤禛下意识将金桂渐渐冰冷的脸颊贴近他的心口处藏好。 “别怕,金桂别怕,你的胤禛在这...” 眼泪不争气的模糊视线,恍惚间他似乎看见那年她言笑晏晏,为他,挽起妇人发髻。 他很想再次牵起她的手,走过那日迎她入门的廊桥,桥上是姹紫嫣红,桥下是流水人家。 而如今,横亘在他们间的,是阴阳两隔的奈何桥,桥的那头是青丝,桥的这头徒留他一人百年孤寂。 “苏培盛,准备车马,爷要带金桂去南山居。” “还有,立即将李锦姒带到壹心斋!” 胤禛唇角绽出怨毒凉薄的冷笑,他的挚爱既然枉死,那么所有人都休想安生,他若不罢休,这万丈红尘都将沦为替她殉葬的修罗地狱。 ......... 李锦姒被苏培盛由秘密带到壹心斋内,她眉宇间尽是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今日开始,你继续当爷的侧福晋李氏!想办法逼疯乌拉那拉氏!记得留着她的贱命承受这痛苦!” “贝勒爷,奴才只想回家!” “呵,你还有家?他已战死,你们未行三书六聘之礼,只是无媒苟合。” 李锦姒目露沉痛,垂眸将眼中难以压制的怨恨与哀婉掩盖。 “奴才有一条件!若贝勒爷能应允,奴才愿意当牛做马报答贝勒爷大恩!” 这女人竟是敢与他谈条件,胤禛唇角绽出一抹讥讽的冷笑。 “奴才腹中的孩子,还请贝勒爷收留,奴才不想让这孩子孤苦伶仃,这孩子的父亲毕竟也是为贝勒爷效力而死。求贝勒爷垂怜。” 李锦姒知道这个要求很荒唐,左右都是一死,不如博一博,若她赢了,那么她的儿子将成为四贝勒的孩子,而不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准!” “苏培盛,将横芜苑收拾出来给她!” 壹心斋是他与金桂的家,容不得这个女人染指的净土。 “但这孩子月份不对…” “应嬷嬷会处理!下去!” 胤禛抱起李金桂由密道离开贝勒府,没过多久,李侧福晋死里逃生平安诞下三阿哥弘昀的喜讯就传遍府邸。 南山居内,李金桂安详地躺在成亲之时的房内,她身上已换上那年大婚之时所穿的喜服。 此时胤禛亦是换上那年的喜服,他只沉默的牵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啊!外头好多乌鸦!” “呸,这是神鸦!” 苏培盛迅速纠正这些奴才的话。 只见天空中不下千只乌鸦在南山居上空盘旋,最后汇聚成一团遮天蔽日的黑影朝着南山居俯冲而下。 第三百一十七章 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 “苏培盛!” 此时胤禛被外头嘈杂的声音惊扰,不悦的在房内怒喝道。 却听一声巨响,房门与所有的窗棂在一瞬间齐齐被撞开。 “呀呀呀~” 眼前是遮天蔽日的黑色掠影,数不清的乌鸦疯狂的涌入房内。 满人不得伤害神鸦,胤禛只能撕下幔帐驱赶这些不速之客。 “苏培盛!都滚进来驱散神鸦!” 拿着笤帚,鸡毛掸子的众人纷纷冲进房内,分身乏术的胤禛一转头,却惊骇的发现在床榻上的金桂竟是被无数的神鸦包围。 “金桂!” 顾不得许多,谁若敢碰他,那他只能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胤禛冲到书桌旁取过湛卢剑,毫不犹豫的挥剑砍向神鸦。 那些神鸦仿佛发了疯似得朝着他袭来,而此时无数神鸦汇聚,将李金桂托举着渐渐腾空。 包括苏培盛在内的奴才们都被眼前这诡异的一幕震慑的停下手中的动作,怔怔的看着这一异像。 “杀!” 胤禛怒吼一声,运起内力劈向鸦群,眼瞧着金桂被神鸦托着渐渐朝着房内外飘去,他顿时心急如焚。 “金桂!” .......... 康熙四十四年,珠穆朗玛神峰南麓,已是七月盛夏时节,但高原上的夏季却并不明显。神山端庄慈悲地绝世屹立于眼前。 此时一穿着藏袍的女子手戴护具,膝着护膝,前身挂一毛皮衣物,尘灰掩盖了她的容颜。 只觉得她身材有些微胖,皮肤亦是被高原的日光灼伤,呈现黝黑的病态。 她沿着道路,不惧千难万苦,三步一磕,每俯身一次,她就虔诚的以手划地为号,起身后前行到记号处再匍匐,如此周而复始。 她从昨日磕止之处启程。虔诚之至,千里不遥,坚石为穿,令人感叹。 在藏民信徒的传说中,围绕珠穆朗玛神山转一圈,可以洗清一世的罪孽;转十圈,可以免受轮回之苦;转百圈,今生可以成佛。 她万里迢迢三步一拜等身丈量,跋山涉水、历经磨难去转山转水转佛塔。 沿途有许多朝圣者不耐风雨路途摧磨,殒命在朝圣的路途上,他们的家人竟还时时感念着,甚至将它视为了一种祝福。 不为今生,只修来世,一代接一代,前赴后继持续着,轮回永远不完。 她一路上转山转水转佛塔,朝着高山雪域之巅虔诚叩拜。不为成佛,只为替心中牵挂之人消灾祈福。 藏民们说磕十万个头才算功德圆满。之所以要磕十万个头。 是因为当年宗咯巴大师成佛时,他所坐的地方生长出一颗菩提树,有十万片叶子,每一片叶子上面都有一个佛像,所以他们要把这十万个佛都拜尽。 为了不计算错误,藏民们在磕长头时都拿着一串佛珠计数,还有石子,青稞一类的计数物件等。 磕完这十万个长头,年轻人要用至少三个月,年老的人要用多半年。 半年前,自她开始恢复行动自如没几个月开始,李金桂就开始用余生完成这一执念。 “呀呀呀~” 一只乌鸦盘旋在她头顶,不一会就俯冲而下,挡在她朝圣的路上。 第三百一十八章 搭伙过日子 “知道了知道了,再拜十步。” 她整整花了四个月的时间替四爷祈福,如今正在替唐糖祈福。 若将孩子们还有蓝齐儿的孩子们祈福个遍,接下来的两三年内她的生活每日都很充实,如果她有幸活到那一日。 “桂花,回来吃饭!” “知道了小白!” 小白就是眼前这只正趾高气扬盯着她的乌鸦。 三年前,她来到这高原上,除了眼睛能转,嘴巴能张之外,脖子以下都无知无觉。 仓央嘉措找来一位小丫头伺候她起居,那段日子是她最为绝望无助的岁月。 她脑子里那根针只是暂时被稳定,随时都可能刺破脑髓当场殒命。 每日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日,她有何颜面回到四爷身边? 她不忍心让四爷随时承受着丧妻之痛,就当李金桂已死吧。 而仓央嘉措亦是个可怜之人,年纪轻轻的竟是不知患上什么奇怪的病症,脉象虚弱不说,还时有时无。 他看着像是只有一两年好活,于是两个短寿之人开始搭伙过日子。 二人还约好了谁若先驾鹤西去,活着的那个就帮忙刨坑埋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她竟是央着仓央嘉措教她学鸟语与兽语,如今她已是能与鸟兽们无障碍沟通。 “桂花桂花,我在前边草甸里拉了一大坨新鲜的屎,特地留给你的。” 李金桂:“.......” “好的谢谢扎西,等太阳落山的时候我再来取。你帮我放石头没?” “放了放了,你放心吧。” 扎西是仓央嘉措养的十几头牦牛之一,在藏地,晒干的牦牛粪可是上好的生火做饭的材料。 在牛粪周围放一圈石头,就代表这堆牛粪有主人了,那么淳朴的藏民就会绕道。 “咩~桂花桂花,我在纳木错湖畔看到很多留着老鼠尾巴辫子的人,我看到一个冷酷的冰美男,咩~” “好想和那美男来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咩~” “桑珠你够了!” 李金桂顿时浑身都起了恶寒的鸡皮疙瘩。 吃饱喝足的羚羊桑珠蹦蹦跳跳的朝着李金桂冲过来,老鼠尾辫子? 这一两年来大清与藏地战事从未停歇过,藏王也在几个月前战死。 而在大清八旗精锐的震慑下,于上个月废除六世活佛仓央嘉措的消息传遍整个雪域。 大清的将士们已然渗透在雪域的每一个重要关隘,这几日李金桂除朝圣之外,连赶集都没敢去。 因为此次大清领军入驻雪域之人,除了直郡王,还有..四爷... 也不知他和孩子们这些年过的如何? “桂花,吃饭!” “咳咳咳!” 浅滩边的小木屋,仓央嘉措撕心裂肺地边咳嗽边举着锅铲朝着她挥手。 “来了~” 但乌鸦小白却先她一步冲到熄火的铁锅前,它举起爪子抓起一块散发着热气的烤鸡腿径直落在屋顶上独自享用。 三年前,她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仓央嘉措。 “这是你的饭菜。” 仓央嘉措将一大盆满满装着冬虫夏草,雪莲花,雪参的海碗端到她面前,这就是这些年来她一日三餐的饭菜。 “我能吃一块肉么?” 李金桂味同嚼蜡的吃着碗里的花花草草,看着碗里香气四溢的松茸焖鸡肉直流口水。 “不能!” “今日为何要吃鸡?不过年不过节的!” 可恶,吃就吃吧,为何还要当着她的面吃! “庆祝我被废啊,此后不再遵守清规戒律,岂不妙哉?” 第三百一十九章 若遇见,即是一眼万年 “吃完饭记得消消食,去把厨房里的水缸填满,然后把那石磨盘端到后院去。” “嗯嗯嗯!” 这上百斤重的石磨盘周而复始的每日从房前搬到屋后,又从屋后搬到房前,初时她根本连抱都抱不动,此时已是能抱起那石磨盘健步如飞。 “桂花,你瞧瞧这花和尚给你整的破差事,一身都是腱子肉,远点看本大爷还以为你是个男滴~” “你这么八卦,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以为你是只八卦的母乌鸦!” 吃过晚膳的李金桂抹了抹嘴,径直走到那半人高的石磨前。 深吸一口气,她抬起石磨朝着屋后走去。 然后提着两个木桶走到不远处的浅滩边,要知道厨房里的水缸足足有五人环抱那么大。 而可恶的是,仓央嘉措给她准备的木桶呈锥形,而锥形顶端竟然如漏斗般开着小孔。 她边提着装满水的木桶,那木桶边沿途漏水,待走到水缸边,桶里的水还剩下一多半。 这已经算好的了,初时她动作慢,往往走到一半,桶里的水都漏光了。 而她不知的是,此时她提桶行走的速度已然快如电掣,常人无法企及。 待装满水缸,已是月上中天。 糟糕,忘了收牦牛粪!扎西那只小心眼的牦牛若知道她没收牦牛粪,定又要追着她跑二里地。 她背起竹篓子慌里慌张沐着月色离开木屋。 而此时正在打坐的仓央嘉措却是忽然睁开眼。旋即苦笑着摇头,无奈的再次闭眼。 .... “贝勒爷,天色已晚,不如先回去歇息?” “闭嘴!” 苏培盛吓得缩了缩脖子,这几年来贝勒爷的性子越来越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当年贝勒爷只是查到已废的活佛仓央嘉措送过一个锦囊给金桂姐,就主动请缨出征雪域。 贝勒爷极是仇恨这些藏民,战场之上,那些敌军从未有过俘虏,因为贝勒爷从来都命令将士们不得留敌军活口,否则杀无赦。 此时胤禛坐在草甸上眼神冰冷的盯着那一汪冷月不悲不喜。 五年九个月十七天,他每日都度日如年。 “金桂,胤禛好想你。” 不远处的草甸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眸光愈冷。 “谁!” 此时蜷缩在草甸里的李金桂屏住呼吸,方才她看见有穿着八旗戎装的人朝着此次策马而来。 本想躲在草甸内等那些人过去后再出来,却不想他们竟是就地下马落座。 这群人安静的出奇,直到苏培盛的声音传来,李金桂才乱了心曲。 怎么办?此时感觉到有杀气渐渐靠近,她蜷缩在草甸中方寸大乱。 “滚出来!” 许久未见,他发起脾气来的语气还是这么让人胆寒。 她只是路过的,她只是捡牛粪的啊~ 忽然想起此时的自己这幅面目全非的尊容,她自己照镜子看着都害怕,四爷定也认不出她才对! “饶命,大人,小人是此处的牧民,只是在此捡牛粪。” 哎呀!她这猪脑子,竟是忘了用藏语!!! “你会中原语?” “小人平日里与中原人做些皮货买卖,略懂略懂。” 她全程都垂着腰不敢看向四爷,连声音也特地压低。 “你…是谁?” 第三百二十章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小人只是过路的牧民。” “你不是!!” 四爷这是怎么了? 李金桂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看向震怒的四爷。 “你是谁?” 眼前出现一双黑底暗纹的军靴,那靴子看着有些陈旧,但仍是纤尘不染,那暗纹上的木樨花还是她绣的.... 难为他了,这么多年了,这双鞋仅仅只是有些褪色而已。 鼻息间是她魂萦梦绕的清冽香气,好想抱抱他... 她攥紧拳头,尽量保持残存的理智。 别再靠近了,胤禛!若再靠近,她怕早就泛滥成灾的思念在这一瞬间决堤。 “小人只是牧民!大人,天色已晚,家中夫君与孩子还等着小人回家。小人告退。” “不准走!” “贝勒爷...” 苏培盛见四爷此时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他有些疑惑为何四爷会对这个其貌不扬的藏女咄咄逼人。 “你们都滚下去!退到十丈之外,统统转身!” “奴才遵命。” 这藏女运气不好,谁让她在贝勒爷心情不好的时候撞上来,死了也就死了吧。 此时草甸中只剩下胤禛与仍是垂眸不语的女子。 “是你回来了吗?金桂?” 四爷认出她了?不可能!李金桂压下心底的惊疑,却被四爷霸道的揽入怀中。 “大人,您认错人了!“ “我知道...别说话,假装你是她,半个时辰就好。” 胤禛随手取出一张银票塞进那女子的手中,他一定是疯了,竟是觉得这个女人的气息与他的金桂如出一辙。 他鬼使神差的忍不住想再靠近一点点。 “金桂,胤禛很想你,胤禛有听你的话,胤禛有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们。” “胤禛有好好吃饭。” 他窝在她的怀里哭的像个迷途的无助孩童,她心酸不已。 听着四爷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仍是倔强的讲述她离开后的点点滴滴。 到最后,他竟是彻底泣不成声。她亦是听得泪如雨下,只能沉默的举起双手,本想拥抱他,却无奈的僵在原地。 情绪稳定之后的胤禛恢复平静,他冷冷的推开这个女人。 方才还悲切的气息烟消云散,李金桂感觉到强烈的杀气。 四爷那么骄傲的男人,被人瞧见如此脆弱无助的一面,怕是此时他已对她动了杀机。 耳畔传来细微的利剑出鞘声,事已至此,她只能搏一搏了。 此时胤禛不动声色的抽出佩剑,却见那女子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 “你也喜欢山茶花?” “小人的名字用汉语说就叫茶花。” “恩,夜已深,你回家吧。” “今日之事,最好忘记,若敢对第三人说一个字,杀无赦。”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此时李金桂浑身都是冷汗涔涔,感觉到四爷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在耳畔,她整个人瘫倒在地。 连着几日,大批八旗将士们在圣山周围逡巡,似乎在搜索什么人,李金桂连朝圣的计划都取消了,整日的都窝在木屋中。 “桂花桂花,不好了,圣山周围的牧民和朝圣者都被冰山美男抓起来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因为一个人,屠戮一座城 羚羊桑珠冲进木屋,气喘吁吁的说道。 “他们要抓花和尚!” 如今仓央嘉措已被废除活佛身份,为何四爷还要如此兴师动众的抓他? “和尚呢?今日怎么没在屋里打坐?” “桂花,不好了!” 乌鸦小白扑腾着翅膀落在李金桂肩上。 “坏人抓了大昭阳城内的牧民和朝圣者,说若是仓央午时过后不出现,就要将那些无辜的百姓丢进纳木错填湖。” 它口中的坏人自然就是四爷,李金桂想不通为何四爷要对仓央嘉措针锋相对。 难道他认定当年那件事与仓央嘉措有关?四爷大动干戈,是在替她报仇? 四爷啊四爷,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 大昭阳城内的牧民与朝圣者没有五千也有三千人,以她对四爷的了解,他素来说一不二。 “桂花,不好了,仓央去纳木错救人了,我怎么拦都拦不住!” 牦牛格桑火急火燎的冲进院中。 “我去叫上兄弟们!” 小白跺跺脚,旋即冲入苍穹内消失不见。 事不宜迟,李金桂坐上牦牛背,抓住格桑的牛角。 “走,去救回和尚!” 纳木错湖畔,胤禛端坐于高台之上,此时正好整以暇的端着酒杯浅酌。 “苏培盛,什么时辰?” “贝勒爷,马上就过午时了。” 这些年来,他几乎踏遍整个雪域,眼看战事已到收尾阶段,再过几日就要奉旨班师回朝,他不能再守株待兔,必须主动出击。 那妖僧曾最后出现在此处,他不是自诩普度众生么? 他倒要看看这几千条人命能否将那妖僧逼出来。 世人皆知,活佛仓央嘉措能控飞禽走兽,那年金桂被一群神鸦带走定也是出自他的手笔。 而琉璃说过,金桂最后是看过妖僧给的锦囊才万念俱灰走上绝路。 这些年来,找到妖僧仓央嘉措,成为他活下去的执念。 他有些害怕妖僧出现,因为今后怕是不知道余生以什么借口继续苟活。 他又怕妖僧不出现,因为若是不能替金桂报仇雪恨,他死后将无颜面对她。 “来人,行刑!” 他放下杯盏,目光平静的看着那些被绳索串联,如蚂蚱般的蝼蚁。 此时人群中爆发出哭嚎声,将士们举着长矛迫使那些人一步步缓缓朝着幽深的湖中心走去。 但凡有一人不从,那么无情的长矛就刺入那人的心口,顿时血水晕染开来,澄澈的湖水瞬间染成一片血海。 “笃笃笃....” 带着禅意的木鱼声从不远处的玛尼堆后传来,旋即一袭红色僧袍的男人面露慈悲,朝着高台处走来。 胤禛轻一抬手,那些驱赶人群的八旗将士停下动作,原地待命。 “妖僧,地狱里需要超度的恶鬼更多,今日爷就送你下地狱去普渡恶鬼,地狱不空,你就永生永世别入轮回!” “施主,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呵呵呵~” 胤禛怒极反笑,是魔是佛他不在乎,若能让她回到他身边,成魔又如何? “把她的遗骸还给我,爷允许你选一种死法。” “施主好大的口气,贫僧是天子点名要见之人,施主有何权力动用私刑?”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不思量,自难忘,山河勿念 “不妨试试?” 很好,他竟敢挑衅他,无异于找死。 “既然你不肯选,那爷替你选个死法,都说高僧圆寂才有舍利子,爷很想知道,若是火烧妖僧,能炼出什么妖物?” “苏培盛,准备柴堆,烧死他。” 不一会儿,高台旁就筑起一座柴堆,仓央嘉措面带微笑,端着木鱼不卑不亢的朝着柴堆中央缓缓走去。 “施主可否放过那些无辜的百姓?” “苏培盛~” 他本意就在引出这妖僧,如今目的达成,他也不是那种泯灭人性的冷血之人,于是轻一抬手,那些被挟持的无辜百姓纷纷解绑。 “圣僧~呜呜呜...” 没成想那些死里逃生的藏人却并未立即离开,而是纷纷跪着围在柴堆旁。 此时苏培盛将火把呈到他手中,他唇角绽出一抹快意的冷笑。 “去死吧!” 就在他准备将燃烧的火把掷向柴堆之时,四周忽然传来呀呀呀的嘶鸣声。 又是那些神鸦! “来人,准备红衣大炮!弓弩手就位!” “贝勒爷,使不得,那些可是神鸦,贝勒爷三思!” “若是让这妖僧逃走,你们全部都要军法处置!” 胤禛先做表率,挽弓狙杀数只神鸦,而将士们不敢违抗贝勒爷的铁令,纷纷迎战神鸦。 躲在玛尼堆后的李金桂没想到四爷竟会不顾祖宗家法,对神鸦下毒手。 还有那些红衣大炮,小白他们根本就不是四爷的对手。 “圣僧...呜呜呜呜....” 糟糕,不知在何时,那柴堆竟是燃起火焰,眼看着火舌渐渐靠近仓央嘉措的僧袍,李金桂再也躲不住了。 “住手!” 此时胤禛正站在高台亲眼见证仓央嘉措的死期,却听见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金桂?!” 他惊诧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见那夜见过的女子此时正骑着牦牛朝着他狂奔而来。 “贝勒爷,那人..” “不必处置。” 他下意识对这个声音与金桂类似的女人下不了决杀令。 却见那女子竟是跃下牦牛,朝着高台疾驰而来,只一眨眼间,她就出现在他面前。 “放过仓央嘉措可好?” “凭什么?” 这女人以为她是谁,一句话就能让他放弃报仇?笑话。 “凭我。” “滑天下之大稽,你以为你算什么东..唔!!” 这胆大包天的女人竟敢伸手触碰他! 胤禛暴怒不已,下意识就要将这放肆的女人推开,但忽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他还未反应过来那气息究竟为何如此熟悉,那女人却无情的将他推开。 为何他竟是觉得恋恋难舍? “大胆!” 这笨男人,反应如此迟钝可如何是好? 李金桂伸出一手,轻一拂袖间,竟是将他手里的佩剑弹开。 她蛮横的揪着四爷的衣襟,再次凑向他略显冰冷的薄唇。 岂有此理!这泼妇竟是再次对他如此无礼! 只是这气息是!!原本暴怒的眼神在一瞬间变的柔和。 胤禛伸手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喜极而泣的眼泪夺眶而出。 “呜~” 四爷这是认出她来了么? 李金桂奋力推开四爷温暖的怀抱,她垂眸不去看他眼中的似海深情。 “是,就凭我,现在能宽恕他吗?” 第三百二十三章 狂浪是一种态度 “你若是没出现,爷还可能大发慈悲宽恕他一条狗命,如今他非死不可!” “宽恕是他与佛祖之间的事,爷要做的是安排他见佛祖!” 她这还帮了仓央嘉措倒忙了! “李金桂!你是不是觉得很得意!” 却见此时的四爷眼眸中含着泪,但嘴角却绽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他这副笑中带泪的样子让李金桂看的心悸。 “爷若是不要他命,你是不是准备躲我一辈子?嗯?” “胤禛!放过他!我跟你回去!” “不放!” 她越是焦急维护那妖僧,胤禛心里就越不痛快,此时他寒着脸就要将她再次拥入怀中。 “那我就还他这条命!” 她说着飞身跃下高台,头也不回的朝着那熊熊燃烧的柴堆中扑过去。 “李金桂!!你竟愿意与他同生共死!” 此时的胤禛因极度的暴怒,脸上隐隐现出凸起的青筋,眼眶也氤氲着恐怖的猩红。 “不求刎颈交,愿得忘机友。爷,他是金桂的挚友,若没有他相救,那年妾身就已经化为一抔黄土。” 胤禛看着那些火焰灼烧她的裙摆,顿时心惊胆寒。 “苏培盛!救他们!” 他转身举起酒壶豪饮,不想再去看他挚爱的女人为救别的男人奋不顾身的样子。 “桂花,他不敢杀我,你为何如此沉不住气?” “呵呵,不敢?再试试如何!” 已是微醺的胤禛提剑跃下高台,剑锋直指那妖僧。 “爷,放他走可好?” “若放他离开,爷就是抗旨不遵,依军令可军法处置!” “爷死,还是他亡?你选一个!” “皇阿玛圣旨严令,爷必须拿下这妖僧押解回京!” “可是...” “桂花,不必与他争辩,这是贫僧命定的劫数。” “囚车已备好,请!” 胤禛用剑尖指着不远处缓缓驶来的囚车冷声说道。 很快就有兵丁前来,替仓央嘉措戴好枷锁与镣铐。 “你还想去哪!” 胤禛看着李金桂惆怅沮丧的转身就要离开,心里一慌,匆忙挡在她面前。 “我没说要与你一道回京!贝勒爷,一路顺风!” “好!好!好!” 胤禛险些气滞,她竟是为了别的男人与他怄气! “你若不随行!爷怕随时都会忍不住提剑杀了他!” “你!” 李金桂知道四爷并非在开玩笑。 “我回去收拾行囊也不行?!” “可以,爷与你一道前往!” 他纵身跃上马背,俯身朝着她伸出一手。 “上来!” “不劳烦爷!” 李金桂跃上牦牛背,二人隔的不远不近的朝着小木屋行进。 ......... “这些年你就住在此处?” “是!” 胤禛仔细打量她简陋的居所,庆幸没在她房内发现男人用的东西。 “哼!” 他瞧着满屋子都是她的画像,或坐或立,或凝眉远眺,或娴静淡然。 这些画定是出自那妖僧之手,该是如何亲近,朝夕相对,才能用寥寥几笔将她勾勒的如此传神!他只想烧掉这些刺眼的东西! “都收拾好了?” 胤禛不悦地问道。心里想的是难道她有那么多的回忆舍不得,所以才蹙足流连许久? “差不多了。” “爷要做甚!?” 李金桂一转身却发现四爷手中拿着火折子。 “这辈子只有我能画你的容颜!” 他说着,径直将火折子伸向那些画卷,很快那些画就燃起火焰。 李金桂被四爷拽着离开了小木屋,此时那木屋冒出滚滚浓烟,更有火光冲天。 第三百二十四章 胤禛最喜欢本姑娘 “回京后爷赔你双倍,爷算过,总共四十三幅画。” 这个小心眼的男人,李金桂瘪瘪嘴,却见他接过她手里的包袱,再次朝着她伸出一手。 “回家!” “打死你这坏人!” 小白愤怒的抓着小石子,不住的朝着四爷的身上投掷,眼看着四爷就要抽出佩剑,李金桂匆忙牵起他的手。 “乌鸦小白是我朋友,爷不准伤它。” “小白,他不是坏人,他是我的..夫君。” 李金桂红着脸用鸟语说道。 “哼!” 小白傲娇的落在李金桂肩头,又亲昵的用脑袋蹭了蹭李金桂的耳朵。 “它是公是母?” “小白是公的。” “呀!” 却听小白一声惨叫,被四爷用手一把从李金桂肩头甩开。 李金桂:....... “上马!” 牦牛格桑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李金桂只能硬着头皮与四爷同骑。 就在她准备爬上马背之时,却听见四爷的坐骑飒露紫冷哼一声。 “又是这丑丫头!” “你说谁丑!” 飒露紫本还不屑的蹬着马蹄,却听见耳畔有人在与她说话,顿时吓得马脸拉的更长了。 “你听得懂我说话?当然在说你这个丑丫头。” “现在比从前更丑了,丑八怪!略略略!” “你再说一遍!” 她竟是被一匹马羞辱,此时李金桂脾气再好也绷不住了,她叉着腰气呼呼的站在飒露紫面前。 “丑八怪,丑八怪,胤禛最喜欢本姑娘了。胤禛是我的。” “金桂?” 飒露紫竟是挑衅的朝着李金桂眨眨眼。 “你的飒露紫爱慕你,她说你是她的,让你爱她呢!” 李金桂醋意十足的朝着四爷幽怨说道。 “咳咳.....” 胤禛脸颊浮出微微的可疑酡红,他轻咳一声,将对着一匹马凶神恶煞的女人揽入怀中。 “爷回去就换一匹坐骑。” “爷..不用~” 飒露紫跟随四爷多年,一人一马的感情向来亲厚。 除她之外,四爷更是不准任何人触碰他的坐骑,平日里也是亲自替飒露紫梳洗打理。 李金桂觉得自己竟是小肚鸡肠吃一匹马的醋,着实荒唐可笑,于是替飒露紫求情。 “我错了我错了,金桂是这世间最美的姑娘,金桂饶命啊~” 那飒露紫听到四爷要换掉她,顿时吓得泪眼盈盈,竟是前蹄微微弯曲,朝着她的方向行跪拜之礼。 “你以为妾身如爷那般小肚鸡肠,与一匹马拈酸吃醋?” 李金桂说着,率先跃上马背。 “上来!” 她学着四爷的样子,朝着他微微俯身,伸出一手嫣然笑道。 只是连马儿都嫌弃她貌丑,不知四爷会不会嫌弃她,思及于此,她忍不住暗暗心伤。 “怎么了?” 似有所感,胤禛勒紧缰绳,轻抚她的云鬓。 “爷会嫌弃妾身貌丑无颜么?” “你若是介意,爷回去就命人去找能让人吃了变黑变胖的药,爷若与你一般模样,金桂是否能开心?” “胤禛不介意,失而复得,已是上天对胤禛的恩赐。” “才不要,妾身最 第三百二十五章 半缘修禅半缘卿 “言归正传,爷,万岁爷为何要让和尚进京?” 如今仓央嘉措已经被废,对于大清来说,整个雪域都已经彻底臣服于大清。 他只是一枚可有可无的废棋,为何万岁爷还是不放过他? “那年他进京,皇阿玛曾找他算过命,没有人知道皇阿玛算的是什么,只知道当日皇阿玛雷霆大怒,将他赶出了宫。” “出征之前,皇阿玛颁下口谕,命大哥与爷,必须生擒仓央嘉措。” “爷...” “金桂,爷知道,你欠他的,爷来还!” 皇阿玛未必要取妖僧的性命,即使皇阿玛要取他性命,只要不是皇阿玛亲自执刀,就有转圜的余地。 ..... 胤禛端着食盒侯在帐外,他已许久未亲自下厨,也不知道这些菜可还合她胃口。 “金桂~” 他掀开帘子,但见眼前一袭红衣如火,胜过蒹葭潋滟,满城飞花。 沐浴过后的李金桂换上旗装,许久未穿旗装,她有些无所适从的扯了扯衣袖。 “我知道不好看~” 看着四爷怔怔的站在原地许久不语,李金桂有些失落的垂眸。 却见回过神来的四爷放下食盒,冲到她面前,将她拥进怀里。 “谁说不好看!” 她心头一颤,此时的心情,不可言喻。宛如雨后新荷初吐芳华,恰似柔柔的绸衫在青荇杂植的溪石间徜徉。 她是个没有明天的人,也许每一日都将是末日。 这一世注定孤寂,余生只能漫看窗前华叶由绿转黄,心头一点凉,然后不忘安慰自己:如此甚好。 “金桂~” 听着他在耳畔缱绻唤着她的名字,她心内百转千回。 她想狠下心来,决绝推开他,但抬眸撞进一抹受伤的眼神。 她抿唇,将攥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化为绕指柔,终是不忍的踮起脚尖与他相拥。 .... 胤禛深深凝视着她恬静的睡颜,这些年来她定过的很艰难。 她的脸颊黝黑的不成样子,她最爱美,是什么让她放弃了执着半生的事情? 睡梦中的她仍是局促不安的蹙着眉,胤禛伸出指尖抚平她的眉心。 帐外隐隐约约传来令人厌烦的木鱼声,他不悦的轻手轻脚披衣起身。 “你怎么才来?” 囚车内的仓央嘉措似乎知道他会在此时踏着月色前来寻他。 “多谢~” 他救了金桂的命,胤禛于公于私都要感谢他。 “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这佛光闪闪的高原,三步两步便是天堂,却仍有那么多人,因心事过重而走不动。” “你想说什么?” 这妖僧似乎意有所指,胤禛不悦的蹙眉。 “修好你的禅,莫管闲事,有些人注定不属于你!” “这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闲事。” 仓央嘉措似笑非笑的看向胤禛,反唇相讥道。 “假如真有来世,我愿只做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哪怕一生贫困清苦,浪迹天涯,只要能爱恨歌哭,只要能心遂所愿。” 二人一问一答,听得苏培盛云里雾里,为何四爷有这妖僧的对话他一句都听不懂,他们这是在打哑谜? “杀了我,她才能活!” “什么意思!” 第三百二十六章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爷,你们在聊什么?” 李金桂转醒之际却并未见到四爷,于是披衣出来寻他。 四爷与仓央嘉措似乎在聊些不愉快的话题,她一出来那二人竟是同时噤声。 “没什么,爷只是在与他聊佛理辩难。” “妖僧,明日继续!” 胤禛压下心底对方才那妖僧所说之言的恐惧,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回去歇着!” ……… 第二日一早,四爷就押解着仓央嘉措匆匆离开,说要与直郡王会审。 他再三保证日落之前定将他安然无恙的送回来,李金桂这才放行。 四爷不在,她无所事事,想着过几日就要离开雪域,于是决定今日到珠穆朗玛神山最后朝圣一日。 “桂花!好久没瞧见你了!” “桂花,今天这天气看着要下雨。” 附近的朝圣者几乎都认识李金桂,此时都围过来热情的与她打招呼。 简单寒暄之后,她开始虔诚的叩拜。 不远处的僧庐下,胤禛眸光复杂的看着正朝着雪峰叩拜的女人。 “苏培盛,让探子去问问,她在此跪了多久?” 他们是满人,衣服装饰太过扎眼,打探消息这种事情自然要由藏人探子执行。 很快就有一名穿着藏袍的男子朝着那些朝圣者走去,他边与他们一道朝圣,边与那些朝圣者攀谈。 不一会儿,那探子就回来复命。 ....... 李金桂正在行叩拜礼,身后却传来飒露紫的嘶鸣声。 “金桂,跟爷回去!” 他怎么提前回来了?殊不知从她离开营帐开始,四爷就悄悄的跟在她身后。 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与直郡王会审,他只是想找那妖僧问清楚。 “爷,再等会儿,马上就好了~” “爷的安康不需我的女人以这种方式来祈求!” 胤禛用马鞭一卷,将她拽上马。 “下雨了!” 此时灰蒙蒙的天空竟是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滴。 “后边有一僧庐!” 飒露紫风驰电掣间,二人就到了略显破败的僧庐下。 李金桂就着雨水开始梳洗,就在她用手去接瓦砾上滴落的雨水之时,天边忽然响起一声恐怖的惊雷。 “啊!!” 她捂着耳朵瑟瑟发抖,胤禛下意识将她拽入怀中。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怕雷雨天的习惯仍是与从前一样。 “别怕,爷在这~” 胤禛轻柔的抚着她的被安慰道,却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这些年来若遇雷雨,是谁在陪你?” “小白,还有牦牛格桑,还有羚羊...” 李金桂知道四爷在想什么,于是躲在他怀里闷闷的解释道。 小心眼的男人,她故意揪着他的辫子在手里攥着把玩。 却惊诧的发现四爷的发梢中带着点点斑驳的银白。 “爷老了,竟是生出这么多的白发。” 她心疼不已,抚着四爷的发梢。 “恩。” 胤禛淡淡的应一声,从前他总觉得一夜白头是无稽,但这些白发的确是在她走那日才出现的。 原本他的两鬓更为明显,因为有辱形象,所以他特地命人一根根的拔掉。 “我还年轻貌美。” 李金桂放下发髻,将二人的青丝缠绕在指尖揶揄道。 “恩,爷亦是如此觉得。” 第三百二十七章 我用生命为你加冕 “皇阿玛已下旨放他离开。” “我想跟他走。” 胤禛抱着她肩的手颤了颤。 “我爱他。” 如今仓央嘉措的去留不再对四爷的安危构成威胁,是时候该离开他了。 “这些年来,我与他朝夕相处,说没有动心是自欺欺人。我要的你给不了。” “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要自由,这些你给不了我。我们都知道不适合彼此,不如就这么两两相忘可好?” “我与他早有肌肤之亲!” 李金桂一咬牙,只能昧着真心编出这一借口。 身后的四爷沉默许久,久到李金桂以为他又要暴怒了,却听他轻笑出声。 “好~” 乍一听到那一瞬间,她的心里酸楚的要命,但这就是她要的结果不是么? “那我先回去了~四贝勒珍重。” 她踟蹰着很想转身最后瞧他一眼,但只怕她这一时心软的回眸,又剪不断理还乱,思君朝与暮。 胤禛只沉默的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而他身后的苏培盛已经捂着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金桂姐姐这是知道自个随时都会死,所以想要迫不及待的离开贝勒爷,静悄悄的死在外头... 第二日清晨,李金桂带着包袱准备与仓央嘉措离开。 “桂花,走吧~” 却见仓央嘉措坐在一辆马车上挥手,朝着她缓缓驶来。 “这马车?” “我在前头的集市中买的,还顺便买了个哑巴仆人。” 却见正在赶车的是个二十多岁,皮肤黝黑的小伙子,此时那小伙子衣衫褴褛,正沉默的挥舞着马鞭。 “仆人就不必了吧,我来赶车绰绰有余!” “别别别,这小伙也是个可怜之人,家里婆娘跟人跑了,还欠下一屁股债,若我们不买下他,他家里的孩子们怕是都要被卖给人伢子。” “哑仆的儿子和女儿们还那么小,你忍心看到那些孩子们为奴为婢?” “出家人慈悲为怀~” “我只签了半年的身契,到时候放他回去即可。” “那就有劳。” 李金桂有些同情的看一眼那哑仆。旋即不再犹豫跳上马车。 “我们去哪?” “去爬珠穆朗玛神山。去青海湖吃皇帝才能吃的鳇鱼,去塞上江南一叶弄扁舟。桂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真的?” 李金桂有些期翼的看向仓央嘉措。 “可以去江南看看粉墙灰瓦么?我在江南有一处私宅,我想去看看~” “然后去漠南瞧瞧,还有京城..” 她原想着将她与四爷走过的点点滴滴都重新走一遍,但却害怕在京城见到他,于是匆忙噤声。 “那先去江南,马车能再快些么?” “海宁府有一家我侬陶艺,我想去那儿捏泥人。” “好~哑仆,速度再快些!” ........ 就在此时,李金桂却觉得头痛欲裂,她忍不住痛哭流涕,不住的拍打着脑门。 “仓央,哪儿能找到福寿膏?” “那种东西不能吃!那是恶魔荼毒苍生的毒药。” “一点点,就一点点,放心我绝对不会上瘾的,我不想死,仓央!我很想他!” 此时李金桂痛哀嚎着不住撞着马车上的矮几。 第三百二十八章 天真岁月不忍欺 仓央嘉措一咬牙,抬起一手,一记手刀落下。 “为何忽然变得如此严重?” 马车帘子被人迅速掀开,原本在赶车的哑仆近乎是惊慌的冲进马车内。 “许是过度的大喜大悲引起。” “那药无论如何都不能给她用!” “四贝勒,你能狠下心肠不给她用?” 仓央嘉措看着面无血色的女子幽幽问道。 车厢内陷入许久的沉默与死寂。 “我会命人去准备,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给她!” 伪装成哑仆的胤禛无奈的叹气,伸手心疼的抚着他泛红的额头。 “先用酒代替~” “好,我立即命人去准备!” ........ 李金桂苏醒的时候,马车厢内已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她掀开车帘,却见仓央嘉措与哑仆二人正围在篝火边准备晚膳。 “好饿,晚膳吃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迎着飒飒的山风,心情舒畅的问道。 “有鱼肉有野兔肉。” 仓央一边烤火,一边介绍晚膳。 却见一只色泽金黄的烤鱼递到她面前。令人食指大动。 哑仆朝着她腼腆一笑,又指了指她的嘴。她轻点头致谢,接过烤鱼。 “我到前头山涧处取一些山泉水煎茶。” “唔..好..” 李金桂囫囵吃着酥脆鲜香的烤鱼,边含糊不清的应道。 此时篝火边就剩下她与哑仆二人,她瞧着紧挨着她的哑仆竟是吃的慢条斯理,极为有修养,于是不好意思的改成小口咀嚼。 “晌午的时候吓着你了,不好意思,我..我有病,发狂起来连我自个都害怕,别介意。” 那哑仆闻言,只垂眸轻摇头,表示他不介意。 “我也有好多孩子。为人父母最为不易。” “婆娘跑了就跑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为着孩子们也不能自暴自弃,若半年后回去定要照顾好你的孩子们。” “这个送给你~” 临行前苏培盛拿来一个沉甸甸的的包袱,说是四爷所赠,里头金银细软绫罗绸缎都有,她想着那些首饰珠宝留着也没用,不如一点点的都送给哑仆吧。 不知为何,与这哑仆在一块让她感觉心里很踏实。 胤禛手里攥着她强塞给他的珠钗摩挲着,不想让她起疑心,于是将那珠钗揣进怀里。 他有些后悔,为何要伪装成哑巴?早知道就伪装声音了,这样就能与她畅所欲言。以旁人的身份窥探她的心事也好。 ....... 仓央嘉措最终还是没找到福寿膏,想想也是,沿途都是人迹罕至的山峦叠嶂,怎么可能找得到? “哑仆,酒来!” 没有福寿膏,但用烈酒竟是也能暂时压制她的痛苦,每日李金桂都要喝的醉醺醺的不愿醒来。 醉了也好,醉梦里就能看见他,他在梦里,她不想醒来。 这日醉的不省人事的李金桂扒着哑仆不肯松手。 “她似乎头疼的毛病又要犯了,而且越来越严重,点穴!” 仓央忧心忡忡的说道,胤禛点点头,旋即轻点她的睡穴。 待将他的女人抱进车厢内歇息后,他从容走到篝火旁,在仓央嘉措对面落座。 “替贫僧煎茶!” 第三百二十九章 人语西风,瘦马嘶残月 “顺便去把贫僧的衣服洗了!” “凭什么?” 帮金桂洗衣服天经地义,毕竟是他自己的女人,但这妖僧却越来越得寸进尺。 “我的命难道不值?” “四贝勒既然觉得不值,那我们就立即回京吧,万岁爷定还等着贫僧这幅残躯入药呢~” “爷煎好茶就去!” 胤禛没有想到皇阿玛着急要将仓央嘉措活着带回京城是为了取他的舍利子救人。 能让皇阿玛如此重视之人,只能是延禧宫的良妃。 但仓央嘉措的舍利子他志在必得,就算皇阿玛也不能阻挡他的脚步。 他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的将仓央嘉措放走,那是因为他安排的替代品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只是那替代品绝对不能活着回京,他必须死在回京的路上,但绝对不是死在他的手里。 “什么时候取舍利子?” “贫僧心甘情愿坐化才能焚出舍利子,否则,只能是一抔无用的骨灰!” “好!” 胤禛深吸一口气,毕竟他要的是妖僧的命,他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但看到金桂的状态日渐萎靡,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询何日才是他的死期。 待将妖僧的僧袍清理晾晒之后,他有些疲惫的重新回到篝火旁。 “今天给你讲讲第四世活佛的故事。” “你可以念经,我宁愿你念经!” 胤禛最受不了的就是这和尚每日都要重复的对他讲述前几代活佛的故事。 更让他受不了的是,这妖僧竟总是在讲些轶闻,诸如某一代活佛与小寡妇缠绵悱恻的悲剧故事。 又或者哪一代活佛与妖女之间相爱相杀的故事,但每一个故事都是凄惨的下场,最终都是替他人做嫁衣。 他觉得仓央嘉措才更应该去写话本子,那些女人们就喜欢听这些无稽荒谬的故事。 “说了这么多,那些女子最终好像爱的都是别的男人,你又何必将这些单相思挂在嘴边?” 他快受不了了,他宁愿听妖僧念经。 “哦~那咱立即回京吧!” “其实我觉得这些故事很动听,你继续说!” ........ 宿醉之后的李金桂有些头昏脑涨的起身,一方带着热气的帕子伸进马车内。 哑仆非常细心,对她几乎是无微不至的照料。 “谢谢~” “桂花,这颗无极丹送给你。” “这药有何用?” 李金桂将那颗鸦青色的药丸捻在指尖,疑惑问道。 “强身健体,能化解见血封喉的毒药。” “还有吗?” 李金桂想着若能给四爷和孩子们要一颗也好。 “你以为这是糖豆子?论斤卖?” 仓央嘉措没好气的说道,这无极丹可是他耗费半生心血,用尽雪域的天材地宝所制,最关键的是用活佛的心头血为引。 “哦~” 李金桂取下帕子将那药丸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严实。 “你不吃么?” “给我是浪费,我又不是中毒!” 这么好的东西,当然是想办法交给四爷。 “那还给我!” “别~给我的就是我的东西!” “你想给你的贝勒爷?” 被人说穿心事,李金桂有些羞赧的轻点点头。 “傻丫头!” “喂!哑仆!锅糊了!” 第三百三十章 最相思,不过尔之姓氏 胤禛方才只专注听着李金桂与仓央嘉措的对话,此时反应过来已是为时已晚。 好好的一锅泥鳅焖面已变成一团焦黑的锅巴。 “别做饭了,今日咱到附近的镇上吃大餐!”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几乎不打尖住店,也不进人多的城镇。 “和尚,你换身衣裳!” 只要和尚乔装打扮不被人认出来就好,如今他们在青海地界,远离雪域,定不会被人识破。 她之所以坚持要到距离最近的云集镇,还有另外一个难以启齿的原因。 她的葵水快来了,从前在府里都是用最好的月事带,但这条件有限,她只能将草木灰装进小布条里面,然后用绳子系在腰间。 并不是缺钱,而是在这小镇上定买不到那些上好棉料填充的月事带,她只能将就的用了。 此时胤禛驾着马车前行,而李金桂则坐在他身边朝着四周逡巡。 胤禛猜想她怕是在寻什么东西,于是刻意放慢速度。 “哑仆,等我一下!” 李金桂瞧见一处隐在陋巷内的女红作坊,猜想定有月事带兜售,于是跳下马车。 “在此处等我片刻。” 胤禛压下心底的好奇,乖乖的侯在巷口处,却见她很快怀中揣着个小包袱走出来。 他伸出手想要替她拿着那包袱,却见她轻轻摇头,将那包袱往身后挪了挪。 “桂花,进来,贫僧替你把把脉!” “来啦!” 李金桂转身钻进马车,而那包袱并未带走,胤禛掀开那包袱的一角,待看清楚包袱里装的是何物之后,脸颊亦是微微愣了愣。 算算日子,她的信期怕是就在这一两日,只不过这些月事带似乎做工极其粗糙简陋。 过去她来月事的时候,他免不了要亲自伺候才能安心,初时那几日她疼的无精打采,都是他亲自替她换那些月事带。 所以他一眼就瞧出包袱里那些月事带与过去她常用的不一样。 如今她身子骨大不如前,这些简陋的东西怎么配给她用? 他决定趁着进城的时候找人寻来干净整洁的月事带供她使用。 “再等我一下!” 胤禛见她跳下马车径直冲进一间药铺,想着莫不是她感觉不舒服? 来不及多想,他跟着跳下马车冲进药铺。 “哑仆在外头等我片刻,我马上就回来!” 他定睛瞧着李金桂手里正捻着几颗绿豆大小的珍珠。 那些珍珠颜色晦暗,如死鱼眼珠子般,而且形状还不规整,一看就知道是下等货色。 “掌柜的,这些珍珠全都要了,帮我打磨成珍珠粉。” 也不知道用珍珠敷面能不能让她的肌肤变得白皙透亮些,若珍珠粉都无法修复,那她这辈子怕是就只能顶着一张包公脸郁郁而终了。 胤禛顿时哑然失笑,眼前的女子才像他记忆中熟悉的金桂。 早知道当时就让苏培盛准备些珍珠粉送给她了,都是他的错,是他考虑不周全。 此时他满脑子都在想着该如何联系人准备上好的月事带和珍珠粉。 该以何种明目让这些东西出现在她面前而显得不突兀。 第三百三十一章 我有相思不可说 没想到她说的大餐就是这东西!! 三人来到一处小摊前,那小摊写着百年老店,只不过卖的东西却让胤禛倒胃口。 因为这家店里的招牌菜是肥肠面! 此时那令人反胃的猪大肠味钻进鼻息间,熏得他几欲作呕。 三人落座之后,李金桂点了三碗酸菜肥肠面,胤禛不想让她瞧出端倪,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屏住呼吸开始吃面。 仓央嘉措似乎看出这家伙不喜欢肥肠面,于是脸上露出一抹坏笑。 “来,哑仆,贫僧不吃内脏,这些肥肠都给你~别客气!” 胤禛才强迫自己吞下那些肥肠,却见此时碗里再次被那些恶心的肥肠堆满。 他幽怨的瞥一眼妖僧,最后只能无奈的埋头苦吃。 “我去趟茅房!” 李金桂起身离开,而原本缩着的胤禛顿时挺住腰板。 他将碗里的肥肠统统倒进一旁的泔水桶。 又冲到水缸边开始漱口,可无论他怎么漱口,那肥肠的腥膻味道仍是直冲肺腑。 “告诉她,哑仆带着马去钉马掌了!日落之前在城门口见!” “还有,告诉她,你特地命哑仆去替她准备惊喜!” “白捡的好人当,贫僧甘之如醴!” 他必须要立即联系上乔装尾随的随从,还要准备月事带与珍珠粉,来不及与他斤斤计较。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所有的功劳都让这妖僧一人独揽。 ...... 眼看着暮霭沉沉,却仍是不见哑仆和马车的踪迹,李金桂有些焦急的朝着城内张望。 “桂花,哑仆那么大个人又不会走丢,你过来,该喝药了!” 仓央嘉措将装在水囊里煎好的药递给她。 二人坐在城门外的斜坡上,吃过药的李金桂有些昏昏沉沉。 而此时胤禛驾着马车行色匆匆的朝城门口处赶,就怕再晚城门就要落锁了。 “回去回去,明日再出城,城门落锁了!” 守城的兵丁举着长矛喝退众人,看着缓缓关上的城门,胤禛心急如焚,顾不得许多,他扬起马鞭就要冲出城门。 就在他要取出藏在身上的侍卫腰牌表露身份之时,却见李金桂与仓央嘉措竟是朝着他冲过来。 他只能将那腰牌再次藏好,一记鞭子甩落,他下意识想要用内力抵挡。 不行!若被金桂发现哑巴仆人竟身手不凡,她定会起疑。 于是他只能装作无助的用手臂抵挡。 “滚下来!你是聋了么!让你滚回去没听见!” 他只能咬牙由着一名守城小卒将他拽下马车。 一记狠戾的拳风朝着他的脑门袭来,他下意识闪躲,但那拳头仍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他心口。 他很想还手,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如此憋屈,竟是不敢还手。 “你聋了么!” 又是一记勾拳袭来,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李金桂惊恐的脸庞.... “哑仆!!” 李金桂只觉得心中揪痛,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她也说不清道不明。 此时哑仆满脸都是血的瘫倒在地。 躲在暗处的苏培盛差点没忍住,撸起袖子就要冲出来打死这些没眼力见的王八羔子。 “军爷军爷,这是家里的哑仆,他听不见也不会说话!” 第三百三十二章 放下你,非我薄情 仓央嘉措从袖子取出一锭银子塞到那余怒未消的城门小卒手里。 那小卒面色不善又骂骂咧咧几句,这才大手一挥,就此放行。 待马车出城之后,城门也很快落锁。 “来来来,哥几个,咱今儿收成可真不错,见者有份!” “我去你大爷的!” 那得意洋洋的城门卒还未反应过来,却被人踹翻在地。 “大胆!” “睁大你的狗眼瞧瞧!” 苏培盛从袖中取出一方令牌,同时又是狠狠的踹了那不长眼的东西一脚。 ........ “桂花,男女授受不亲,我来替哑仆看看伤势,你来驾车?” “不用,我学过医,这点皮外伤还是能治的,你安心驾车,待会找个地方露宿一晚。” 此时李金桂用帕子替哑仆擦拭着脸上的血污。 他半边脸都已经乌青,李金桂用跌打药加煮熟的鸡蛋仔细替他搓揉。 方才记得他心口处似乎还挨了一拳头。 于是她解开他的盘扣就要检查他心口处的伤势。就着昏暗摇曳的烛火看的不是很真切,于是她俯身仔细端详。 待看清楚他心口上的青色痕迹之时,她顿时如遭雷击。 “胤禛!” 他心口上除了淤青之外,还有一朵木樨花刺青,还刺着歪歪扭扭的金桂二字。 是她的胤禛! 难怪她没有发现他的伪装,原来他脸上的人皮面具直接覆盖到肩部。 不好!李金桂迅速撕下那人皮面具。 四爷从来都不带人皮面具,洁癖是一方面,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的肌肤一旦接触那些用特殊药水制作的人皮面具就起红疹子。 不管那些人皮面具多精致,用料多考究!都是如此。 此时李金桂看着四爷脸颊上密集的红色疹子,顿时如鲠在喉。 ....... 胤禛只觉得半边脸都是麻木的,他幽幽睁开眼睛,却见妖僧正在替他清理伤口。 他抚了抚脸颊,发现脸颊上覆着一层纱布,时有阵阵沁凉的感觉。 “别乱碰,我替你抹了药膏,要不然你这张祸害良家女的脸就要毁了!” “啧啧,怎么?很失望啊?那换她来?” 仓央嘉措从来不放过任何可以打击他的机会,此时语气陶侃的揶揄道。 “她呢?” “放心吧,她不在,她去给你烧水了,喏!在那儿!” 仓央嘉措指了指正在不远处的篝火旁忙碌的身影。 “我自己来!” 胤禛抢过仓央嘉措手里的帕子,自顾自的擦拭着嘴角。 “吃饭了!” 胤禛心中懊恼不已,幸亏她不知道哑巴仆人就是他,否则当着心爱之人的面被人暴揍,他的脸面都丢光了。 “哑仆,这是你的~” 李金桂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面端到他手里,那鸡丝面上还窝着一枚煎至微微焦黄的溏心荷包蛋。 胤禛深吸一口气,有多少年没吃过她亲手做的鸡丝面了?他甚是想念! 他吃的有些着急,很快一碗面连汤都不剩下。 “哑仆,我吃不下了~给你~” 却见她将碗里没怎么动过的鸡丝面与荷包蛋统统拨拉进他的海碗里。 那荷包蛋上还有她的牙印,他勾唇浅笑,旋即将那荷包蛋夹起来,就着她咬过的地方吃的香甜。 第三百三十三章 纤手破新橙 吃过晚膳之后,仓央嘉措如往常般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打坐念经。 而李金桂则与哑仆坐在篝火旁。 “哑仆,我想吃橙子。” 胤禛轻点点头,旋即自觉的走到马车旁取出今日刚买的橙子。 这些橙子又小又干瘪,比不得放在冰窖内的橙子,但她喜欢吃,所以今日瞧见,他就随手买了些。 胤禛取出匕首轻车熟路的将那橙子皮削去,又仔细的将果子外边那一层白白的丝网剥离。 她嘴刁的很,不喜欢橙子外边那层丝网,说吃着苦,所以每回他都仔细的将那层丝网处理干净才递到她嘴里。 李金桂看着那双干净且修长如玉的手,只觉得自己很蠢,这双看着就是不沾阳春水的手怎么可能是出身贫苦的人家? “哑仆~我们来做个游戏好吗?” 李金桂取下随身携带的绣帕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若赢了,这帕子就送给你!” 胤禛瞧了瞧那帕子上的木樨花与山茶花交缠,看着是她亲手所绣,于是爽快的点点头。 “我用这帕子将你的眼睛蒙上,若是你能用嘴接住五瓣橙子,这帕子就是你的了。” 李金桂绕道他身后,用绣帕子将他的眼睛蒙上。 小时候她与四爷常常这么玩。 这点难度对胤禛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嗅着帕子上传来的阵阵馨香,那是独属于她的气息。也独属于他。 “开始!” 他装作吃力的来回跑动,但总在关键时刻接住她抛过来的果子。 此时感觉到又有果子朝他飞来,他从容俯身,将那果子吞入口中。 入口一阵清香,他还未回味过来那东西是什么,却感觉到那东西竟是入口即化。 他只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涌入丹田。 他惊诧不已,匆忙解下帕子,疑惑的用手指了指口中。 “方才喂的是毒药,你怕了吗?” 他眉眼盈出笑意,坚定的摇摇头,只要是她给的,就算是毒药又如何? 而躲在角落的仓央嘉措却是无奈的摇摇头,可惜了他的无极丹,竟是喂了这家伙! “你赢了,哑仆,这帕子归你!” 胤禛唇角的笑意更甚,他接过那帕子小心翼翼的塞进袖中。 “我去打点水来煎茶~” 李金桂按着想要起身帮她打水的四爷,朝着不远处的河岸边走去。 “啊,救我~” 却听她惊惧的呼喊着,伴随着一声巨大的重物落水之声。 已是初冬时节,她定是被河岸边的薄霜滑倒了。 “金桂!” 她不会凫水!胤禛下意识喊出声,运起轻功飞到河畔。 此时漆黑的河中只剩下水花溅起的涟漪,金桂已不知去向。 他作势就要跳进河中救人,却听耳畔一声冷笑。 “哑仆,原来你会说话啊~” “我该叫你哑仆,还是胤禛?恩?” “若能让爷沿途保护你们的安危,爷不介意当哑仆。” “你为什么不还手!” 以他的身手,怎么可能被那些城门卒毒打成这副模样! 她再也不想继续掩饰情绪,扑进他怀中伤心恸哭。 “并不是很痛,爷用内力护着,只是看着吓人而已!” “呵,爷的伤口是我处理的,你还想扯谎骗我到几时?” 胤禛转头狠狠的瞪了一眼藏在角落不敢现身的仓央嘉措,这家伙着实可恶,竟是配合着金桂来戏弄他! 第三百三十四章 纵命运在冷笑 既然她早就知道他的身份,那么方才她喂他服下的药是! “金桂,方才你给爷吃的是什么?” “毒药啊!” 如今所有的真相都被四爷知晓,再要以那些借口逼他离开已无济于事。 “是无极丹!?” 胤禛伸手就要抠喉,却被她拽着手掌。 “这药入口即化,本就是给爷留的,不必如此。” “呜!” 猝不及防间,李金桂被他扣着后脑勺动弹不得。 许久之后,四爷这才放开她,她顿时苦笑不得。 “也不知能吃进去多少!” 他轻声嘟囔道,李金桂再次顿时哭笑不得。 “爷不需要这些东西,爱新觉罗胤禛的软肋只有你,你护好自己,爷就无懈可击。” 胤禛懊恼不已,早知道她会用手段骗他吃下那丹药,他恨不得当初就想法设法让她服下那无极丹。 胤禛从袖中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古埙,伴随着悠扬的埙声响起,不远处的密林很快就传来疾驰的马蹄声。 不一会儿,乔装打扮的苏培盛就策马狂奔到四爷面前。 “奴才苏培盛拜见贝勒爷。” 苏培盛领着一众亲兵护卫跪在四爷面前。 “安营扎寨。” 如今已是初冬,再风餐露宿的话,怕是她的身子骨受不了凛冽的北风侵袭。 苏培盛等人领命,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一座帐篷就矗立在眼前。 “替仓央也准备一座营帐。” “爷~” 李金桂朝着四爷嗔怒道,胤禛牵着她的手径直走进营帐内。 “胤禛~” “嗯~苏培盛,记着!她的命令就是爷的命令!” “奴才遵命!” “夜已深,先歇息!” “喂,四贝勒!桂花的身子骨虚弱,你....” “她是爷的女人,爷自有分寸!” 这妖僧竟是当着她的面提醒他,说的好像他就像个只顾及自个感受,不管金桂死活的无情人似的。 “四贝勒,贫僧改主意了,贫僧要娶她!” 李金桂不知道这两个男人之间究竟暗中达成什么协议,但她能笃定的是,这二人秘密达成的协议定与她有关。 “妖僧!不想死的话,就收回方才那句大不敬之言!” 胤禛眼中蕴着无尽的杀机,若不是想让他心甘情愿的焚出舍利子救金桂,他定要立即将这妖僧千刀万剐。 没有人有资格觊觎他的女人! “哦,你好好考虑考虑,下个月末就是除夕,新春到来之前,你总要有个抉择~” “仓央,你们背着我密谋些什么?你要娶谁?我?” “是,你若嫁给贫僧,你就能活下去。” 李金桂越听越糊涂,她脑中的毒瘤与仓央嘉措有何关系? 虽知道他的医术了得,但她并不认为仓央嘉措能治疗她脑中的毒瘤。 “贫僧的舍利子,虽不能生死人,肉白骨,但化解你脑中的毒瘤绰绰有余。” “桂花,嫁给贫僧,可好?” “苏培盛,送妖僧回去歇息!” 四爷的语气不善,而且眼前这妖僧竟是敢觊觎金桂姐,苏培盛自然没好脸色,他做出请的姿态。 第三百三十五章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她撑不到康熙四十五年春,即便如此,你也不肯妥协?” 胤禛牵着李金桂的手僵了僵,他的脚步亦是顿足于营帐门口。 “仓央,这些年来的每一瞬间,都是金桂赚的。若没有你,我早就死了。” “他不妥协,我..也不妥协。” 李金桂重新牵起四爷逃避的手掌,头也不回的走进营帐内。 “金桂,答应他。” “爷不要我了?” 李金桂伸手抚着四爷沮丧的脸,幽怨说道。 “爷是不是早就忘了我?” 时间是不败深情的解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怕是早就化成四爷心底的朱砂痣,不痛不痒。 “若真能忘记该有多好?爷忘记自己是谁,也不会忘记你。” “爷说过,无论何时,你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李金桂回想起这好像是四爷第三回对他说这句话,第一回是那年在绛雪轩她与新建左近被人下药算计之时,第二回是在科尔沁被丧心病狂的世子尾随之时。 而这一回,是他劝她嫁给别的男子。 “取出舍利子之后,我们就回家,没人会知道这段过往,爷发誓!” “爷心甘情愿,明日爷就命人准备婚事。” “爷要亲自替我操持婚事?” 李金桂苦笑着看向言不由衷的四爷,却见他黯然垂眸,沉默以对。 “是!” 他竟不知这一个字要耗尽多少勇气,但终是鼓足勇气说出口,无怨,亦无悔。 “我不同意!” “金桂,你听爷说,就算爷不取他的舍利子,他也难逃一死,皇阿玛命爷与大哥立下军令状,必须将妖僧活着带回京城,那是因为皇阿玛也要取他的舍利子入药!” “爷欺君了!” 万岁爷要取仓央嘉措的舍利子,而四爷却说万岁爷放仓央嘉措自由,这根本就是前后矛盾,那只能说明四爷犯了欺君之罪! “是,所以他的舍利子,爷志在必得!” “所以,他死还是爷死,你选一个!” 其实他早已想好万全之策,但若是不将问题说的严峻些,以她的性子定狠不下心肠以无辜的性命为代价,继续苟活。 “他横竖都是一死!” “金桂,爷已经不能再继续耽搁时日,很多事情等着爷回去斡旋,明日就与他做个了断!” 胤禛将情绪低落的李金桂抱起,不容置喙的吻着她的眼眸。 这一夜,李金桂辗转难眠,而她枕边的胤禛也只是假寐着。 “爷,我不嫁。” “不准!” “胤禛,我不嫁!” “不准!!” “你若再逼我,那我们就合离吧!此后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李金桂!” 胤禛气的咬牙切齿的怒吼道。 “这一世除非你丧夫,除非爷死了,否则,合离?你想都别想!” “我要与别的男子成亲,爷难道不介意?” 介意吗?哪个男人会不介意,但与她的性命比起来,这些都已不重要。 “是!” 他从齿间挤出肯定的答复,旋即装作漫不经心从容转身,就好离开。 “我头疼,喝酒吗?胤禛?” 第三百三十六章 拟把疏狂图一醉 “苏培盛,备酒,要温酒。” 这天寒地冻的时节,温酒才能暖胃,胤禛心里想着莫不是她的病症又要发作了? 不一会儿,苏培盛就端着食盒入内,他不仅准备了一壶温热的烈酒,还贴心的命人准备了几样金桂姐姐爱吃的小菜。 李金桂端起酒壶豪饮,很快酒壶就见了底,已是微醺的她踉踉跄跄的自顾自回到没有温度的被窝中。 “苏培盛,去准备婚娶之物,凤冠霞帔,新郎喜服,另外,准备一座喜帐。” “立即命人去给那妖僧量体裁衣,新郎冠服按照他的身量赶制。” 胤禛走到桌案边,执笔在宣纸上奋笔疾书。 “新娘子的嫁衣就按照这个尺寸赶制!” 苏培盛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好的爷为何要亲自操持那妖僧的婚事,待看清楚那宣纸上新娘子的衣料鞋袜尺寸之后,他顿时大骇。 “爷,万万不可!” 苏培盛根本想不到四爷会答应那妖僧的荒唐条件,此时恨不得冲到隔壁的营帐内将那妖僧一把火焚出舍利子完事。 “大胆!照爷的意思去办!滚下去!” “奴才遵命...” 苏培盛憋屈的垂首退出营帐,而此时胤禛吹熄账内的烛火,黑暗中,他才能毫无顾忌的表露真实情绪。 李金桂知道四爷在暗夜里也能瞧见她的一举一动,于是赌气的转身背对着他。 但她等了许久,却不见他回到床榻上,他方才只穿着里衣,屋内只备着简单的炭盆。 “还不上来!” “好~” 胤禛将内力运行周身,待驱散身上的寒气之后,这才掀开被子入内。 此时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李金桂忽然感觉到身后一暖,她本想赌气的不理他,但仍是不争气的转身看着他。 “胤禛,我不答应。” 她话还未说完,却被四爷点了睡穴。 “爷亦不愿!” 他抱着昏睡中的她呢喃道... 李金桂不知四爷给她服了什么药,她只觉得这一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连走路都要人搀扶。 而从描眉画眼,到换上嫁衣,都是四爷亲手所为。 她只能无声的以眼泪抗议,但只能被他搀扶着亦步亦趋,直到拜堂成亲。 “你们都下去!” 此时将心爱的女人送进喜帐内之后,胤禛站在账外,将账外的侍卫都支开。 “爷,奴才来!” 苏培盛觉得让四爷在外边守夜过于残忍,毕竟那里头的新娘子是金桂姐,而新郎官是别人。 “下去~” 苏培盛无奈的张了张嘴,在主子的一记眼刀下,只能不甘不愿的退下。 此时账外只剩下胤禛一人,他有些孤寂的抬头望月,举起手中酒杯,对影成三人。 “四贝勒,明日就能取舍利子。” 却见仓央嘉措衣衫整齐的从喜帐内走出来,他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而仓央嘉措眸光复杂的审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心内百感交集。 难怪他会输给眼前这个男人,桂花交给他,他很安心。 “你自己给桂花下的药,自己去当解药!” “你...” 胤禛有些愕然,他已经准备好接受接下来的不堪。 “那换贫僧进去当她的解药?” 仓央嘉措拈着坏笑转身就要入内,却被胤禛挡在门口。 “不必!!” 第三百三十七章 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李金桂只觉得头痛欲裂, 两行清泪落下,她不敢去看身后之人,只绝望的取下发髻上的点翠发簪。 “胤禛,对不起…” 她目露决绝,将发簪扎向颈部,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攥紧。 “金桂,是爷!” 四爷?! 怎么会是他! “是爷!” 胤禛将她僵硬的身子转过来,将她的手指攥着。 “今日就能取舍利子,他答应了。” “爷,我们立即回京可好?和孩子们过个团圆年,我不要舍利子!” 要仓央嘉措的舍利子就是要他的命,她欠他的已经够多了,又怎么能够自私的取他的性命入药! “走水了!” 帐外苏培盛惊呼道,很快就有嘈杂的人声与脚步声传来。 “不好!和尚!” 李金桂匆忙披衣起身,光着脚冲出帐外,却见仓央嘉措所在的营帐内已是火光冲天。 “和尚!” 她焦急万分,就要不管不顾的冲进火中救人,却被穿着里衣赶到的四爷一把拽回。 “桂花,这舍利子只有一颗,千万别再傻乎乎的给他了!” “不!仓央!” “胤禛,放开我!你为何如此冷血!他是无辜的!” 鼻息间是若有若有的火油味,这哪是走水,根本就是一场有预谋的屠杀。 而且这火势如此迅猛,苏培盛他们却杵在一旁,根本没有打水救火的意思。 她又气又急,挥拳愤怒的捶打着四爷的心口,胤禛有伤在身,加上如今的她,被仓央嘉措锻炼出不在他之下的内力。 可想而知此时她的手劲有多大,胤禛只觉得气血翻涌,一时没忍住吐出一口血。 “不放!他的舍利子爷今日必须得到!” “他本就是将死之人!多一日少一日又何区别!” “你打吧,若打死爷能让你好受些!那就打吧!” “桂花,来世贫僧娶你可好?” 仓央嘉措略显虚弱的声音从火光中传来。 李金桂转头看看正在擦拭嘴角血迹的四爷,有些愧疚的眼含泪光。 “对不起…仓央,来世我可以当牛做马,化成风雨回报你都行!” “不!仓央嘉措!要取你舍利子的是爱新觉罗胤禛,来世你找我还债!” “哈哈哈哈哈…罢了罢了!” “桂花不必自责,今日原就是贫僧渡劫的时候!” “天命如此,这是贫僧是天谴,胤禛只不过是那个顺应天命之人,别怪他,你们两要好好的,才不辜负贫僧来这世间走一遭!” “不,和尚!就算你是将死之人,也不能死在他手中!” “胤禛!放开我!否则我死也不会原谅你!” “爱新觉罗胤禛!我不要你了!李金桂不要你了!放开我!” “爱新觉罗胤禛!这些年来你早就碰过很多女人吧!何必惺惺作态!” 她用所有能让他暴怒的话语刺激着四爷,但他只沉默的拽着她,不肯松开。 “随便你怎么说!” 胤禛淡淡应道,虽然她说的话的确重伤了他。 李金桂看着渐渐在眼前化为灰烬的帐篷,顿时目龇欲裂。 此时青灰色的天空飘起鹅毛大雪,李金桂眼神空洞的看着地上的灰烬。 “苏培盛!全部站在原地,爷要亲自找舍利子!” 胤禛放开李金桂,迫不及待冲进尚带着余温的灰烬中,担心错过舍利子,他竟是跪着在灰烬中徒手,一寸一寸的摸索着。 那些灰烬虽没有火光,但却仍是将他的双手灼出渗人的血泡。 他仿佛没有痛觉般,仍是在灰烬中契而不舍的寻找着舍利子。 第三百三十八章 应似非鸿踏雪泥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头上直冒冷汗,为何遍寻不得仓央嘉措的舍利子! 难道是因为他死时带着怨念?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若真是如此,那根本就不可能焚出舍利子! 不!他一定要找到舍利子! “苏培盛!立即在灰烬上方准备遮挡风雪的毡布!点灯!爷要灯火通明!” 而此时李金桂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仓央死了!而她虽不杀伯仁,但伯仁却终是因她而死。 “找到了!金桂!你有救了!” 胤禛手中捧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圆形珠子,几乎是手舞足蹈的冲到李金桂面前。 “金桂!你快看!爷找到舍利子了!” “胤禛!” 李金桂目露沉痛,幽幽看向满眼喜色的四爷。 “他不是妖僧!他不是!” 她声嘶力竭的朝着四爷怒吼道,急火攻心之下,一口鲜血溢出,只感觉脑中一阵剧痛袭来,眼前陷入须弥的混沌… 今日是元宵节,距离京城还有一个多月的行程。 “桂花桂花,娘娘腔来了!” 乌鸦小白落在李金桂的肩头,气急败坏地说道。 “金桂姐姐!” 苏培盛哭天抹泪的冲进李金桂的营帐内,自上个月金桂姐姐苏醒之后,贝勒爷与金桂姐姐之间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局。 二人互相都不与对方说半句话,这压抑的气氛让苏培盛抓狂不已。 “何事?” 李金桂正在潜心抄写经文,见到苏培盛惊慌失措的冲进来,有些微微讶异。 “万岁爷知道仓央嘉措病死在押解途中,顿时龙颜大怒,今日惩罚的口谕已下达!” “直郡王与贝勒爷因为护送不力,被罚杖责五十军棍!如今爷正在前头受刑!” 五十军棍啊!虽然念着是天潢贵胄不至于打死打残,但估计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爷怕是只能躺着过了。 “哦……” 李金桂执笔的手顿了顿,只不痛不痒的应了一声。 “金桂姐姐,做人要讲良心,若不是因为你,贝勒爷又何须遭这些罪!” 苏培盛看着金桂姐姐听到四爷受刑的消息竟是无动于衷,有些失望的埋怨道。 “还有事?” “你!” 苏培盛被气的干瞪眼,于是气呼呼的转身离开。 李金桂仍是若无其事的继续抄经,但笔下的字迹却越来越凌乱。 晚膳过后,梳洗过后的李金桂正准备就寝,却见苏培盛身后跟着一副担架入内。 “你们动作轻点,将贝勒爷放在床榻上!” “苏培盛!为何不回他自己的营帐!” 李金桂将视线移开那人苍白虚弱的脸,语气冰冷的说道。 “爷直喊着你的名字!奴才没法伺候了!姐姐看着办吧,若不管也行!” 苏培盛挺直腰板,怒目圆睁。 “爷还发着高烧!军医说若这几日无法退烧,会落下病根,但奴才猜想姐姐定是不在乎这些的!” “奴才还要替爷看着药!先行告退!” 心好累,要撮合这两个互不相让的主子简直不让人省心! 苏培盛将四爷丢给金桂姐姐之后,就带着人扬长而去。 此时李金桂看着满头都是冷汗的四爷心中五味杂陈。 “金桂…金桂…不要走…” 他皲裂的嘴唇不住的呢喃着她的名字,听的她心酸不已。 “金桂…” 她取下帕子坐在床边,替他仔细擦拭着脑门上的冷汗。 第三百三十九章 若无其事,原是最狠的报复 “这是贝勒爷的药!” 苏培盛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入内,他将药碗放在桌案上。 “奴才先退下了!” 他嘴上虽装的云淡风轻,但毕竟躺在那的是他的主子,若不是主子特地交代,给他十个狗胆也不敢如此放肆! 苏培盛心里在打鼓,有些忐忑不安的偷眼瞧了瞧金桂姐姐,却见她此时正坐在床边替昏迷不醒的四爷擦拭冷汗。 心底顿时雀跃不已,爷这是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 待到苏培盛离开之后,李金桂将那碗黑漆漆的药端在手里,但此时的四爷牙关紧闭,该怎么将这些汤药灌进去呢? 这白雪皑皑的荒山野岭,此时再去找空心的芦苇之类的东西显然不切实际。 她犹豫片刻,只能捏着鼻子将那些汤药含在口中。 她轻手轻脚的捏着四爷的下骸,唇贴着唇,将汤药一点点的送入他口中。 此时帐内安静的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胤禛的睫毛微不可闻的颤了颤。 也不知过去多久,李金桂将那些苦药都伺候着四爷服下之后,她的舌头都被苦涩的药味熏麻了。 她迅速跑到桌案边取出一块桂花糖塞进嘴里。 从前她不喝药时候,四爷亦是如此照顾她,每回吃完药都有一颗糖。 她犹豫再三,于是用温水将桂花糖化成糖水,又一点点的喂他服下。 接下来几日她几乎衣不解带的伺候着四爷,这日伺候他梳洗之后,李金桂正替他仔细清理背后的伤口。 “爷要装晕到何时?” 几日前她就感觉到他的气息与脉搏已恢复如初,他都昏迷了一路,眼看着明日就要抵达京郊,他还想以什么理由困住她? “你要倔到何时?” “爷若永远如此,你就不会开口说离开。” “那份和离文书,爷不会签字!” “贝勒爷,你我二人本就无媒妁之言,李金桂已死,人尽皆知,四贝勒的福晋是乌拉那拉氏!” “不准!” “我累了,回去之后又要面对勾心斗角与绸缪算计,胤禛,放过彼此可好?” “你还在怨我!我不后悔取他性命!若时光倒流,爷仍会如此选择!你恨我也罢,怨我也好!” “李金桂,此生爷不准你再离开爷半步!” “你拦不住我!” 以她如今的身手,就算四爷都不是她的对手,她有这个自信全身而退。 “那就踏着爷的尸首离开!” “胤禛!你真幼稚!” 李金桂有些哭笑不得,看着眼前正拿着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她的男人。 高傲如他,竟学着女子一哭二闹三上吊! “今日开始爷就吃斋念佛赎罪!” “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咳咳咳咳…” 方才情绪波动过大,胤禛忍不住开始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就在他以为李金桂去意已决之时,忽然感觉背后一双温暖的手在轻轻按摩。 “答应我,无论何时,都不准随便杀人。” 这些日子来,她能感觉到四爷的性子越来越暴戾,连苏培盛也说她离开的这些年里,四爷的性子变了许多,变得越来越暴烈,越来越冷血。 第三百四十章 药很苦,你也是 没有人敢不识趣的爬四爷的床,更没有丫鬟敢在四爷的卧房外伺候,因为他常常夜半惊醒,执剑杀人! 这些年来后院里的女人更视四爷为毒蛇猛兽,没有人敢给他侍寝。 因为四爷患了梦魇之症,妄图趁着四爷酒醉后爬床的曲格格,更是被四爷乱剑砍死… “好,你若不走,爷都答应你!” 胤禛觉得自己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药苦么?” 她最怕喝苦药,这段时间几乎日日都要伺候他服药,难为她了。 “嗯,这些年来爷亦过的很苦,我都知道。” “我可以就以李金桂的身份回去吗?” 她不想顶着别人的面具活着,她不入四爷的后宅内当姬妾,那么以李金桂的身份回归也并非难事。 “可以,爷自会安排好一切!” “我不想当后宅里的姬妾,就当个贴身伺候爷的管事姑姑可好?” 她都二十七岁了,年老色衰的年纪也只能当个姑姑。 “不准!” 他打算回去之后就替她请封侧福晋之位,他的金桂又什么能当伺候人的奴才! “胤禛!方才还说都听我的!这么快就翻脸无情!” “我不想因为那些劳什子的身份而受到桎梏,余生只想好好陪着你,爷去哪,我就去哪!” “爷若不答应,那我这就走!” “好好好,都依你!” 胤禛拗不过她,只能暂行缓兵之计。 “奴婢谢过贝勒爷!” “哼!” 她适应的可真快,胤禛不悦的冷哼一声。 天晓得这些日子装成活死人有多痛苦。 此时李金桂看着上方的四爷正痴痴的看着她,她有些不安的看向四爷。 “爷嫌弃我?” 她的身型有些微胖走样,而脸颊虽恢复些许白皙,但五官却不复年少时的精致。 “不是,爷只是害怕自己在做梦!” “金桂,胤禛总觉得自己在做梦!” “傻瓜!” “还感觉在做梦?” 李金桂伸手掐了掐四爷的脸颊。 “金桂,我爱你!” 胤禛险些喜极而泣。 入夜,李金桂正在四爷怀中酣睡,却听见四爷厉声惊呼一声。 “金桂!!” 她吓得匆忙起身,却见烛光下的四爷手中正举着寒光闪闪的利剑四处逡巡张望。 “爷!” 看他此时的状态仿佛梦魇了,李金桂顿时惊的魂飞魄散,径直冲到四爷身边,扑进他怀中。 “我在!” 惊魂未定的胤禛将剑一扔,紧紧揽着怀里的女人,是她,是她,她回来了! “别怕,我在这里!” “再也不走了!” 站在贝勒府门口,恍如隔世,李金桂看着乌拉那拉素娴领着那些侍妾格格们候在门口,心内百感交集。 孩子们不知好不好!她望眼欲穿的朝着人群里逡巡,却只见到李锦姒手中牵着个五六岁的男童。 那孩子的眉宇像极了李锦姒,李金桂心里咯噔一声,但面上却不露声色。 “时儿想阿玛了!” 却见那男童欢天喜地的朝着四爷飞奔而来。 阿玛?时儿? “嗯!” 当着众人的面,胤禛也不好驳了这孩子的热情,于是俯身将那孩子抱起。 第三百四十一章 卷帘无言,已觉绿肥红浅 看这孩子的年纪,应该是在她当年离开后没多久出世的。 “这位姑娘是?” 乌拉那拉素娴敏锐的发现苏培盛身边站着一位垂首低眉的女人。 四爷从来不会带外边的女人回府,她下意识警觉的看向那女子。 “福晋,多年未见,可还记得奴婢?” 李金桂抬眸,坦然迎上乌拉那拉素娴探究的眼神。 “奴婢李金桂,见过福晋,见过诸位主子。” “不可能,你..你怎么会....” 她款款走到乌拉那拉素娴身边,微微恭敬俯身。 “说真的,福晋彻底颠覆了我对人这个字的看法。这些年来,你将爷身边的女人推开不少吧,福晋可曾得到过爷的心?”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本福晋能打败你一回,就有第二回!” 乌拉那拉素娴用帕子掩着嘴角,装作一副姐们情深的牵着李金桂的手。 “妹妹,长生天显灵了,这些年来你都去哪儿了?不是说你被山匪欺负致死了吗?” 呵,一上来就在大庭广众下说她被山匪杀害的事情,李金桂只冷笑着睥一眼乌拉那拉素娴。 “奴婢这些年来一直在深山尼姑庵里带发修行,替四爷祈福,没想到一出山门就听说四爷安然无恙的消息。” “回府!” 胤禛看着乌拉那拉氏与那些侍妾格格们剑拔弩张的样子,顿时不悦的将弘时放下,沉声怒道。 四爷与乌拉那拉素娴换上朝服之后,就到宫里请安,而应嬷嬷领着李金桂来到了壹心斋。 “嬷嬷,小阿哥和小格格们去哪儿了?” “主子!爷请了一名不世出的西席先生,这些年来小阿哥和小格格们都在如是湖的湖心岛内居住。” “若没有爷的令牌,谁都不准上岛。” “琉璃已经拿着爷的令牌去接小阿哥和小格格们了。” “嬷嬷,这衣衫破了~” 她走到屏风处,取下那件看着陈旧且带着补丁的常服,这还是当年她亲手为四爷缝制的。 “主子,并非老奴照料不周,爷不准任何人动主子留给他的任何东西,这衣衫..是爷自个缝补的。” 李金桂打开衣柜,却见她做的衣衫整整齐齐的悬挂在柜中,那些衣衫要么陈旧磨边,要么就打着明显的补丁。 “嬷嬷,去准备些舒服的料子,我要给爷和孩子们做衣衫。” 她觉得眼角酸涩,几欲落泪。 “这些都扔了吧。” 堂堂贝勒爷,在华裳之下,竟穿着打补丁的旧衣,若是被人知道,怕是要笑掉大牙。 “嬷嬷,为何要用帘子盖着墙?” 李金桂好奇的掀开帘子,映入眼帘的是整墙的小像。 那些都是曾经的她,或坐或立,或巧笑倩兮,或回眸凝望。 “这些都是爷所画,平日里都用帘子遮挡。” 应嬷嬷走到书桌旁,打开放在角落半人高的楠木箱子。 “这些都是,爷说画的不好,所以并未命人装裱悬挂。” “恩~” 李金桂看着那些快要溢出箱子宣纸,已是泪如雨下。 “汪~主人主人~” “红螺儿!” 李金桂俯身将爱犬抱在怀里。 “主人,你怎么吃得比本汪还胖?” “哼,你胖的爪子都找不着了!还好意思说我胖!” “汪!主人能听懂本汪说话!!” 第三百四十二章 这世上赢的,多半是深情人 “胖狗子!” 乌鸦小白从屋檐上俯冲到红螺儿背上,趾高气昂的用爪子揪着红螺儿的耳朵。 “主子,格格们与小阿哥们都来了!” “真的吗!” 李金桂有些紧张的拢了拢发髻,又扯了扯衣衫,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孩子们还记得她这个额娘么? “额娘~” 听到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院中传来,她有些迫不及待的冲到院中。 “额娘,阿玛说你去玩儿了,怎么才回家,额娘,以后别再出去玩儿那么久好不好?” 十岁的大格格婉渔和二格格颖彤抱着她的胳膊卖萌撒娇道。 而八岁的二阿哥弘昐则是像个小大人般蹙眉瞧着她。 三阿哥弘昀才六岁,此时抱着李金桂的脚昂着头萌哒哒的看着她。 “臭小子,过来!” 李金桂看着故作老成的弘昐,这孩子眉眼与四爷最酷似,小小年纪就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她伸手捏了捏小弘昐的脸蛋。 又将几个孩子一把拢进怀中,回家的感觉真好。 “你们怎么就知道我是你们额娘啊?” 她心中疑惑不已,原以为孩子们会将李锦姒认作额娘,没想到他们竟是在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额娘,是阿玛,阿玛早早的就送来额娘的画像。” 小弘昀年纪最小,他扒着李金桂的大腿奶声奶气的说道。 “额娘抱抱,抱抱。” 自他记事起就没见过额娘,别人都说李侧福晋才是他的额娘,但哥哥姐姐们都说额娘叫李金桂。 他有些懵懂的看着这个只能出现在画像里的人,她的气息很温柔,很好闻啊。 “哼,你还知道回家?儿子以为额娘不要我们了!” 天呐,为何弘昐连说话的语气都与四爷如出一辙,她眼前仿佛就是缩小版的四爷。 “不走了,额娘错了!” 她伸手俯身在臭小子额头上啄一口,没成想方才还是冷若冰霜的孩子竟是眸中瞬间蓄满眼泪。 “昐儿~” “阿玛回来了~” 就在此时,两个小格格朝着门口处欢呼,胤禛目光温柔的看着孩子们。 “嗯,去准备准备,一会儿用晚膳。” 他边走边开始解朝服,李金桂将小弘昀交给应嬷嬷,刚走到卧房门口,却听见里头传来杯盏碎裂的巨响。 “放肆,谁敢动爷的衣衫!” “贝勒爷~” 应嬷嬷脸色微霁,正要回话,却被李金桂轻拽着,她淡然的摇摇头。 此时胤禛面色铁青的坐在软榻上,刚想动怒,却见李金桂笑眼盈盈的入内。 “别怪应嬷嬷她们,那些衣衫都破了,我都给扔了,我这几日就给爷和孩子们赶制新衣衫。” “可是那些衣衫都是...” 胤禛还想解释,却被她伸出指尖掩着他的薄唇。 “若是被人知道爷穿破衣衫,会显得爷的女人好无能,竟是连衣衫都没给爷做。” 她从屏风上取下前头让应嬷嬷取来的新衣衫,从容的替四爷宽衣。 “瞧瞧,这衣衫是我从库房里亲自挑的,这些衣料颜色与款色,爷与我一人一身,爷可喜欢?” “喜欢!” 胤禛委屈的点点头,缱绻说道。 “爷,谢谢你,让孩子们还记得我这个不称职的额娘。” 第三百四十三章 尔之蜜糖,我之砒霜 “说什么傻话?你原就是他们的额娘,你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替爷诞育子嗣,爷怎能容许他们忘记你?” 自孩子们记事起,他就时常在孩子们面前讲诉他与金桂的点点滴滴,还让他们依着画像缅怀他们的亲生额娘。 侯在门外的苏培盛都不敢说,主子爷为了让小阿哥和小格格们记着金桂姐,竟是每年都要以金桂姐姐的所有事情为考题。 若考试不通过,则重罚。 如今连最小的阿哥都记得金桂姐姐的生辰,爱吃什么,不喜欢什么。 “爷,我怕我福薄,受不起爷的深情。” “不会,你是爷的女人,爷的福气就是你的福气。” “金桂,这红尘阡陌中,让人无法把握的事情实在太多,容易错过的缘分更多。辗转反侧间,胤禛竟不知道如何表述这满腔柔肠。” “若表达的淡了,怕你疑;浓了,怕你腻;轻了,怕你不解爷的相思意。” “若重了,又怕爷空负你的深情。胤禛这浓淡轻重深浅曲折的情怀,你,可知??” “我不知,爷可否用这漫漫一生的时间,说给我听可好?” 李金桂用鼻尖贴着四爷的鼻尖,俏皮十足的回答。 “好,现在就说给你听~” “胤禛!” ....... “来,一人一个鸡腿儿。” 李金桂将红烧鸡腿儿分别夹到孩子们的碗里,就在她准备收回筷子的时候,却见一只白玉碗伸到她面前。 “爷已经过了上桌就能吃到鸡腿儿的年纪了!” “哼~” 胤禛瘪瘪嘴,媳妇没坐在怀里与他一道用膳,这饭菜都吃的索然无味也就罢了,如今媳妇连夹菜都没他的份。委屈! “爷,咱一人一只鸡翅膀。” 李金桂夹起一只略肥美些的鸡翅放进四爷的碗里。这才见他唇角勾唇浅笑。 这顿团圆饭,一家子吃的其乐融融,而后院里其余的女人今夜却都不好过了。 蘅芜苑中,李锦姒正与弘时一道用膳,当时怀这孩子的时候,因为要用些药来掩饰月份,所以这孩子自小就体弱多病。 “额娘,时儿想和阿玛一块吃饭。” “时儿,今日来的那个女人是坏人,是她抢走了你阿玛,所以阿玛今后都不要额娘和时儿了!” “时儿乖,定要好好争气,将来承袭你阿玛的位置,额娘的后半辈子就靠你了!” “呜呜呜,我要阿玛,我要阿玛....” “不准哭,记得是那个女人抢走了你阿玛的爱!” 这些年来,李锦姒尝试过各种办法想要俘获四爷的心。 仗着这张与李金桂相像的脸,她相信她迟早都能走进四爷的心。 至少四爷这些年来只传她伺候,虽不曾碰她,只静静的看着她,她知道四爷是在透过她来缅怀李金桂。 她从未见过一个男人如此深情,那个男人根本连四爷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当年那个男人贪身怕死,不肯上战场,是她以腹中骨肉为要挟,他才不情不愿的前往。 原想趁着他出征在外去探望他爹娘,却不想他早就瞒着她悄悄的娶妻生子。 说好的海誓山盟都是谎言,他只是想利用她获得荣华富贵罢了。 于是..她趁着那男人回来的时候,在他的饭菜中下了慢毒... 四贝勒是个重情义之人,于是她靠着深情的伪装,以这个孩子为契机,重回贝勒府! 这侧福晋之位本就属于她李锦姒!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一片伤心画不成 “你为什么要回来!” 就差一点点,她就能得到四爷! 如今再奢望得到四爷的垂青,生下四爷的子嗣已然不可能。 看来也只能与那位联手才有一线生机了! 她眸中精光转瞬即逝。 “时儿,快些吃,待会去关雎轩给你嫡额娘请安!” ....... “爷,孩子们还小,为何要将他们都送到湖心岛上去,就不能让他们白天去进学,晚上回来用膳么?” “不能!金桂,慈母多败儿!” 此时胤禛手里正翻阅着连日来积压的公文。语气坚定,不容置喙。 “但是我才与孩子们团聚没多久,下一回见面又要等半个月之后,那我干脆跟着孩子们一块搬到岛上去好了!” “金桂,他们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今后要面对的云波诡谲你根本无法想象,若一味溺爱,你将毁了孩子们,甚至会伤及他们的性命!” 他的子嗣将来也许所要承担的责任更艰巨,在教育孩子这一点,胤禛决不妥协。 “苏培盛,立即将小阿哥与小格格们送到湖心岛!” 李金桂知道四爷都是为了孩子们的将来好,但身为人母,仍是抑制不住心疼落泪。 “主子,荣宪公主递了拜帖~” 蓝齐儿来了?李金桂沮丧的心情顿时平复些许,却见四爷竟是有些气滞的将公文摔在桌案上。 “爷还有事,你去会客!” 看着四爷面色不悦的朝着书房走去,李金桂有些莫名的看向苏培盛。 “哎呦,姐姐你可不知道,这些年来,每年到姐姐忌日这天,荣宪公主就会不请自来,见着贝勒爷什么话都不说,甩手就是一顿暴揍。” “就在姐姐灵位前,每年四爷都要挨揍!” 苏培盛义愤填膺的替四爷鸣不平,皇家的人就是体面,打人从来不打脸。 所以四爷每年在金桂姐姐忌日这天被荣宪公主殴打这件事情,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爷因为心中对姐姐你有愧,所以从来不还手.....” “她这次前来,定也是要补上今年姐姐忌日的时候那顿打。” 难怪四爷脸色忽变,竟是扬长而去... “胤禛搞什么名堂!反正每年都要受这一遭,叫他别磨磨唧唧,本宫还忙着回去用午膳呢!” 此时蓝齐儿臭着一张脸,被下人迎着带到一处偏僻隐秘的院落,金桂的灵堂就设在此处。 “喂喂!别关门啊!” 那些下人将她带进灵堂之后,竟是径直掩门,蓝齐儿顿时惊骇不已。 “金桂金桂,我最怕鬼,我知道你心里念着我,就不必劳驾上来找我喝茶了,改天吧,改天我下去找你喝茶....” “蓝...齐...儿..” “啊!!!金桂!别吓我啊,你放心,待会我定帮你暴揍那臭小子替你出气!别喊,我的小心脏受不了!” “不准欺负他....地府好冷啊...你下来陪我好不好啊....” “啊!额娘!南无阿弥陀佛,观音大士,如来佛,快救救我啊~” “哈哈哈哈~” 蓝齐儿此时吓得缩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却听见一阵揶揄的笑声传来。 她屏住呼吸,却感觉到此时房内有生人的气息。 “狗东西!敢在本公主面前装神弄鬼!” 第三百四十五章 空余恨,一身五花膘 “方才还说下来找我喝茶,这会就凶神恶煞的喊打喊杀?我一定是结交了一个假挚友。” 李金桂俯身托腮,看着仍是惊魂未定的蓝齐儿。 “你是..金桂?” “不对啊,不像啊!” 蓝齐儿嘴里不确定的轻声嘟囔着,眼前的女子让她感觉莫名的熟悉,虽眉眼之间有些金桂的影子,但却仍是不真切。 “是啊,是不是想说我越来越美了,然后在你心中的分量越来越重了?” “呵呵,你哪来的自信?岁月真是把猪食,看你这身五花膘~” 蓝齐儿有些憋屈的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她快被这个挚友整疯了,总死而复生,生而复死个没完没了! “我说你能不能消停点,若是再晚几年回来,怕是胤禛迟早会被我给打死!” “不准欺负他!” 李金桂叉着腰柳眉倒竖。 “好好好,只要你在身边拦着,我保证能动嘴皮子的就绝不动手!” “走走走,出去逛逛,这破灵堂鬼里鬼气的,我瘆的慌。” “去哪儿啊?” “去红袖招!” 这些年来她每年都要回京,其中一点是要暴揍胤禛,而还有一点,则是要处理她与金桂一道创办的产业。 “金桂,我和你说,红袖招快破产了都!” 蓝齐儿牵着李金桂的手就往府外走,刚过回廊处,眼前豁然出现一人。 “去哪?” 胤禛倚在门廊处,横剑挡在二人面前。 “去红袖招!晚上本宫亲自将她送回来~” 蓝齐儿无奈的翻了翻白眼。 “爷与你们一道前往~” “我们要去上茅房!你去吗?” 蓝齐儿赌气的冷哼道。 “蓝齐儿!” 李金桂夹在二人中间,有些无奈的看了看二人,这姐弟两怕是八字不合,遇到一块总要掐架。 “哼!” “哼!!” 蓝齐儿与四爷互相对视一眼,旋即不约而同傲娇的转头冷哼。 ..... 红袖招内,外头还在下雪,而刘妈妈却是满头都是冷汗涔涔。 “刘妈妈,不说分店,就咱这京城内的总店,每个月都要净亏五六千两银子,你这还真是销金窟啊,若再这么下去,本公主的裤子都要拿去典当还债了!” 蓝齐儿边品香茗,边幽幽的说道。 “这些年来似乎楼里并未有所创新,固步自封只能停滞不前,可是遇到劲敌了?” “主子英明,这几年新晋崛起的摘星楼似乎在刻意针对我们。” “哦?” 李金桂合上账本,听着刘妈妈汇报摘星楼的情况。这摘星楼处处模仿红袖招的经营模式,不断的推陈出新。 近来更是以罗刹国来的舞姬为噱头,吸引了众多客流。 “走,金桂,我今日请你去逛花楼!咱乔装打扮打扮!” “好!” 李金桂也正有此意,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若连对手使的什么招数都云里雾里,更何况力挽狂澜。 “摘星楼乃九弟的产业。” “又是那个钱串子!” 皇阿玛的几个儿子中,唯九阿哥胤禟最为敛财成性,简直就是个钱串子。 “这些年来不光是这一个行业,还有酒肆茶楼,边关互市,凡是能生财的产业,九弟都有涉猎。” 第三百四十六章 人美路子野 九阿哥是宜妃郭络罗氏所出,自幼好学嗜读,性聪敏,喜发明。 他估计是大清皇室中最热爱外国文化和西学之人。 曾自学外语,并首开用拉丁语转写满文的方式,与在京城内的传教士们更是关系融洽。且善于结交朋友,为人慷慨大方。 康熙三十一年,九阿哥胤禟由于耳部患痈感染,高烧昏迷,一度危笃,恰逢传教士卢依道由澳门抵京。 因其精通西方医术,他奉诏入宫担任御医。经他救治,九阿哥胤禟很快痊愈。 故而他成年后,对西洋人颇有好感,并始终厚待供职清廷的葡萄牙传教士穆景远,视之为心腹,这均与他童年的这段经历,有很大关系。 九阿哥自小就与年纪相仿的八爷和十爷玩在一块。四爷是个做事一板一眼的闷葫芦,那些年纪小的阿哥们都怕他。 此时看着摘星楼内的陈设与布景,李金桂忍不住啧啧称赞。 九阿哥果然是经商奇才,知道利用大清人对西洋文化的猎奇心理,这摘星楼内连喝酒的杯子用的都是西洋人的高脚玻璃杯。 看着舞池上正跳舞的罗刹国金发碧眼的异域美人,李金桂又是眼前一亮。 “啧啧,这罗刹国的美女就是与大清的小家碧玉不同,够味道!” 穿着男装的蓝齐儿朝着那些跳舞的罗刹国美女吹了个的口哨。 “嘶!这不是玻璃杯!” 没想到这些精致的高脚杯竟是用剔透的冰块雕琢而成。 李金桂浅尝一口那杯中琥珀色的美酒,回味余甘。 没想到大雪天尝这冰杯装着葡萄酒的滋味竟是如此特别。 “贵客,跳支舞好吗?” 一带着银色面具的大清少女款款走到四爷面前,伸出素手娇羞邀请四爷共舞。 “美人儿,他家有母老虎,还是爷和你跳吧,来来来~” 蓝齐儿牵起那女子的手走入满是红男绿女的舞池中。 “来来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 这摘星楼内不止有烟花买卖,更有酒肆与赌坊相结合。 客人进来即使对异域美人不感兴趣,也能赌一把过过瘾,或者到一旁的酒肆里浅酌。 转悠一圈之后,李金桂输的心服口服。 “蓝齐儿,咱能赢么?” “很难!” 蓝齐儿沮丧的摇摇头,方才连她都舍不得离开摘星楼,更何况那些想要猎奇的金主? “早些关张也好!” 胤禛忍不住唱衰,他不喜欢逛花楼,更不喜欢他的女人涉猎花楼,若是红袖招关张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行!红袖招可是我们辛辛苦苦创立的产业!” 李金桂不服输的拍桌道。 回到府里已是晚膳过后,沐浴后的李金桂披散着头发,正心事重重的趴在书桌上看邸报。 “明日再看,歇息!” 忙完公务的胤禛伸手将她正在看的邸报抢到手中。 “爷快给我!” 李金桂此时热泪盈眶,带着哭腔。 “金桂?” 胤禛看着她这幅泪眼婆娑的样子,顿时大惊失色。 “我正在看木樨花未眠写的《问情》,呜呜呜呜呜....我都看哭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孟婆与月老那段情 “女人就是麻烦~” 胤禛如是说着,但嘴角却扬起好看的弧度,《问情》是那些年他心中苦闷之时随手写的话本子。 因着心情抑郁,所以写的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女人啊,一旦看到这些哭哭啼啼的故事总是控制不住眼泪,胤禛伸手替她擦拭这腮边的伤心泪。 有些懊恼他为何吃饱了撑着,要写这种让她神伤的东西。 “呜呜呜....孟婆和月老这对有情人为何难成眷属,明明他们都深爱彼此!见鬼的天道!” 木樨花未眠简直就是话本子界的鬼才,孟婆和拿姻缘薄的月老都掌管爱恨情缘,却一破一立。 他们一个牵起情丝,一个断却红尘,没想到这二人的爱情故事竟是如此荡气回肠。 “上穷碧落,月老牵红绳,定三生宿命姻缘。下及黄泉,孟婆熬清汤,解一世情仇执着。” 《问情》讲的是天神爱上幽冥的故事,神与魔相恋本就为天道所不容,于是玉皇大帝降下天谴。 他们同时也受到了一个诅咒:只有世间所有相爱的人都终成眷属,最后一对怨偶也握手言和的时候,月老和孟婆才能继续他们的爱。 玉帝让天神的脚踏到哪里,哪里就会生出荆棘刺破他的双脚,而那身为女子的幽冥则被惩罚变得丑陋不堪如同老妇。 而天神知道幽冥十分珍惜容貌,所以打破了人间所有的镜子。 为了能与心爱之人厮守,天神到了阴间的忘川水,因为在水中生活就可以避免生出荆棘扎破脚。 可是忘川水中的倒影却让幽冥看见了自己丑陋的样子,她不能接受这样丑陋的自己,于是逃避着天神。 而天神却不离不弃在追逐她,脚下的荆棘刺得脚底流出鲜血,开出了一朵朵冥界的红色彼岸花。 最后天神被押解回到天庭,他奉命为姻缘牵线,成为月老。 他用自己的血染红绳子,一辈子给无数人牵红绳,看他们白首偕老。 但他却从未给自己牵过,因为他在等她,如果她来了怎么办? 而幽冥则躲在忘川河边制作孟婆汤成为了孟婆,喝了孟婆汤的人就可以忘记恩怨重新找回自己的爱人。 她在冥界做了孟婆,用自己的泪熬汤,一辈子让多少人忘记前世情仇,看过多少夫妇迈上奈何桥。 但她却从未给自己熬一碗,因为她在等他,如果他来了怎么办? 李金桂抱着四爷的肩膀有些黯然惆怅的重复着话本子里的句子。 “为什么有情人不能厮守...呜呜呜....” 胤禛头痛的挠了挠脑门,没想到她竟是喜欢看悲剧收场的话本子。 “爷听说这卖字儿的好像这几日要重新撰写一个新结局。” “真的!” 李金桂眼中带着期翼的光芒,目光灼灼看着四爷。 “爷能和小十三说说,让我先瞧瞧新结局吗?” “咳咳咳...那就看你的表现!” “嘤嘤嘤..好感动,哭成狗了怎么办....” 此时蓝齐儿抱着《问情》的话本子边看边痛哭流涕。 年纪大了,她更 第三百四十八章 土鳖哦糯土鳖 “对了,金桂,弘时那孩子是怎么回事?” 蓝齐儿的思维真跳脱,方才还在哭天抹泪的看《问情》,这会竟是忽然问起弘时那孩子。 “我没问,但我相信四爷,那孩子定与四爷无关。” “不提这个了,来说说《问情》,我想把孟婆与月老的故事搬上戏台。” “别别别,我还年轻,还没到看戏的年纪,这么好的故事,那些老古董听不懂的!” 蓝齐儿觉得只有她额娘那个年纪的女人才喜欢听那些唱念坐打,青衣花旦的戏曲。 “不是,九阿哥不是用西洋的东西博人眼球吗,咱也可以效仿,将这个故事用戏剧的形式呈现可好?” “是西洋的戏剧,不是大清的戏曲,莎士比亚那种!” “土鳖哦糯土鳖,这是一个问题?” “算了,你过去最喜欢听白晋神父说的复仇王子哈姆雷特记得吗?就是这位莎士比亚先生所写。” “还记得小时候看神父他们排练戏剧吗?” “我们就将《问情》改编成戏剧可好?” 李金桂潜意识里不喜欢摘星楼里那些罗刹国的异域美人,以色事人,能得几回好? 她想跳出女子本该就是男人附庸的怪圈,向来如此,就真的对吗? “好好好,我来当月老!你来当孟婆!哈哈哈,肯定很有趣。” “不不不,还是让凤歌她们来吧,你我若是被人认出来,尤其是你,到时候怕是会闹的满城风雨!” “金桂啊,自从你跟了胤禛之后越来越怂了,我看你是怕家里那只公老虎大醋坛子会炸毛吧!” “放心吧,到时候上台之人都准备好面具,定不会被人认出来!” “李怂包!敢不敢舍命陪君子啊?” 蓝齐儿开始对李金桂用起激将法,李金桂绞着帕子犹豫不定,最后一咬牙。 “去就去!谁怕谁!” 其实她心里也是跃跃欲试,既然都说戴面具登台,她回去软磨硬泡,四爷定会答应的。 二人又商量着如何布景,如何将话本子修改成适合搬上戏剧舞台的剧本。 …… “爷回来啦~” “嗯!” 胤禛微微诧异,此时房内点着他最喜欢的木樨花灯盏。 “我美吗,胤禛?” “说吧,无事献殷勤,你想做甚?” 胤禛任怀里的女人调皮的攥着他的辫子把玩,他宠溺的弹了弹她的眉心。 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想忽视都难。 “我想将《问情》以西洋戏剧风格呈现,怕凤歌她们胆子小,所以我和蓝齐儿商量着,想要亲自登台。” “我演孟婆,蓝齐儿演月老。” “好,你开心就成,大不了到时候没人来瞧,爷包场!” 胤禛已经提前预料到惨状。 “爷别小瞧人!” 四爷这是笃定她们定会败北,她暗暗下定决心,就算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 “弘时那孩子是李氏与那青梅竹马的遗腹子。” 担心她误会,胤禛最终还是将真相和盘托出,却见她脸上并未有任何异色。 “爷不必解释,我永远都相信你。” 第三百四十九章 请君为我倾耳听 “爷,帮我对台词可好啊?” “为何不找蓝齐儿?” 胤禛觉得对着话本子声情并茂的对话,看着很傻很愚蠢,他绝不会干这种丢人现眼的蠢事。 “白天可以和蓝齐儿到红袖招排练,但晚上得自个练习啊。” 爱新觉罗家的人都是奇葩,蓝齐儿的记忆力简直不要太好,李金桂总觉得生完孩子之后脑子有些不够用。 她的台词功底更是差劲,表情生硬不说,更是常常忘词。 都说一孕傻三年,那她岂不是还要这么傻乎乎熬十几年?不,她相信天道酬勤! “那我就随便找个识字的一块练习好了!” “爷瞧瞧剧本。” 这本就是他所写,胤禛有些漫不经心的翻阅着所谓的剧本。 初时只粗略的一目十行,但渐渐的开始怒目圆睁。最后竟是将那剧本摔在地上。 “必须改,鼻子以下都不能有亲昵的动作!” “爷,孟婆与月老本就一对用情至深之人,牵手拥抱都不行么?再说..月老是蓝齐儿啊!” 难道鼻子以下都用隔板挡着么? “到时候都会带装饰的面具,爷别那么小气~” 李金桂耐心q的哄着这个大醋坛子。 “那我去找人练习了~” “等一下!” “爷陪你练!” 《问情》共分为五场戏,而今日要排练的是第一场戏。 此时李金桂很快入戏,仿佛眼前真的出现万年亘古的奈何桥。 她是孟婆,今日是她最后一魄回归地府。 数万年来,孟婆的魂魄并非从未凝聚完全过,而是已经凝聚过两次。 但每一次,都在凝聚成功那一瞬,忽而毫无征兆的再次出现红莲业火。 那地狱的幽冥鬼火将三魂七魄烧的魂飞魄散,化作无数灵魂碎片,再次散入三千世界中。 因为她的身上背负着永远都无法化解的天谴,地狱不空,天谴不灭。 她颤抖着伸出指尖,想要替月老擦拭腮边的相思泪痕。 因为月老将自己的二魂五魄散入六道轮回,为的就是保护孟婆。 原本她应该表现的多看一眼都是痛,但谁能告诉她,对面的四爷为何眼神越来越越深情。 明明这一幕是说孟婆透过水镜瞧见月老投胎的男子为亡故的爱妻修石像的! “爷,认真些!” “咳咳咳,嗯~” 胤禛微阖眼,想象此时的自己就是月老魂魄碎片的转生男子。 此时一身破旧的衣袍于寒风中萧索翻飞,他站在满是妻子雕像的石刻前,忍不住开始撕心裂肺的咳嗽。 “咳咳咳咳...孟庸,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整整五年,一千八百二十六个难眠的日日夜夜,一千八百二十六尊雕像。 从爱妻坟冢的位置抬头仰望,那些雕像组成一幅巨大的壁画,正是眉眼如初,风华如故的爱妻。 “本想凑成一万副雕像,但我坚持不下去了!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我很想你!” 他趴在石雕间,眼泪已然浸湿冰冷的石像,旋即他颤颤巍巍走到爱妻的坟茔旁。 顺着坟茔的暗道走入爱妻的墓穴中,不曾再离开半步…… 李金桂咬着嘴唇,此时竟是被四爷精湛的演技渲染,眼泪顿时决堤。 第三百五十章 日子和我,都有些难过 按照剧情发展,她本就要哭,所以她借着戏份宣泄情绪,哭的是梨花带雨。 接下来又排练了几场剧情,李金桂感觉自己一整晚都在哭!! “不练了不练了!” 她眼睛都快哭肿了,明日若是被蓝齐儿知道她晚上回去练习竟是哭成狗,定会被她笑死。 “爷为何能演的这么好!” 方才她的表情都僵硬的很,但四爷却挥洒自如。 “与生俱来!” 胤禛如是说道,在皇家,哪一个人不带着掩饰伪装的假面? “爷,要不你来演月老好吗?” “不行,成何体统!” “好么好么!” 李金桂瘪瘪嘴,想想也是,四爷这么古板的人,怎么可能会同意。 在排练之余,李金桂本想花重金在邸报上宣传宣传,却被蓝齐儿拦着。 反正最后蓝齐儿亲自去找了一趟小十三,吃了一顿豪华超值霸王餐... 回来这几日还未抽空去见见小十三,他早就成婚,并有自己的府邸。 也不知道小十三能认得出她来么? ..... “十三叔安~” 此时弘时抱着胤祥的腿,奶声奶气的问候道。 “来,时儿,十三叔抱抱~” “四嫂,这是前几日下头送来的绸缎,十三选了最好的料子,今儿抽空给四嫂送过来~” “有劳十三阿哥~” “四嫂客气了~” 这几年来四哥似乎对李氏的感情淡了许多,从前但凡他来找四嫂,四哥八九不离十定相伴左右。 而如今? 府里其他几个孩子都被四哥狠心送到湖心岛上,而她们母子二人也迁居到这略显荒僻的蘅芜苑内。 毕竟是四哥的家事,胤祥也不方便多问,只能时不时的来瞧瞧这对母子。 “听说前几日四哥带回来一个女子?” “是啊,她早年间与我一样,是贝勒爷的试婚格格,爷对她近乎是独宠,但后来因为贝勒爷去江南办差遇刺,她以为贝勒爷身故,就带着金银细软远走高飞了~” 这件事情只要有心打听就能有迹可循,李锦姒并未夸大事实,她只是客观的陈述真相而已。 “当年她仗着与我有几分相似,夺了我的宠,哎,往事休要重提。” “竟有此事!!” 胤祥诧异之余,却并未表露过多情绪,很多事情还需要亲自查验才能定论。 “如今爷将她安置在壹心斋内,主不主,仆不仆的,就怕招人非议。” “其实我们娘儿两过的挺好的,真的。” 李锦姒眼角泛着泪光,嘴上却是牵强的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李金桂与固伦荣宪公主素来交好,从前都是试婚宫女的时候,她就跋扈惯了,连福晋都要受她的气。” “听说她这几日与荣宪公主经常出入红袖招那种风月之地,好像还要撺掇着四爷当戏子登台~” 李锦姒点到为止,又苦笑着亲自替十三阿哥斟一杯茶。 “岂有此理!” 胤祥潜意识里不喜欢这个素未蒙面的李金桂,宫里那些奴才的嘴脸他见惯了。 单从她喜欢结交权贵来看,这个女人的心机颇深! 但四哥的性子不会被一个女人轻易蒙蔽,他为何对那个女人如此特别? 第三百五十一章 领口必须缝起来,脖子以下不 但四哥如此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胤祥从不质疑或者反驳四哥的任何决定。 只不过眼前的李侧福晋对他有一饭之恩,冲着这一点,他也会感恩一辈子。 ... 红袖招内,李金桂正在试穿登台的服饰,戏剧不像戏曲那般,需要在脸上涂上夸张的涂墨重彩,只需妆容画的比平日里妍丽即可。 而她们的衣服则仿造魏晋风流中的礼服。 魏晋时期衣冠承于汉代,一秉汉代追求飘逸、奢丽的风格。 敝屣旁边加以垂饰飘带。服装看起来异常仙姿,这便是彼时辞赋中的“华袿飞髾”。 而女子服饰则长裙曳地,大袖翩翩,饰带层层叠叠,表现出优雅和灵动的风格。 在服装上饰以“纤髾”。所谓“纤”,是指一种固定在衣服下摆部位的饰物。通常以丝织物制成,其特点是上宽下尖形如三角,并层层相叠。 所谓“髾”,指的是从围裳中伸出来的飘带。由于飘带拖得比较长,走起路来,如燕飞舞。 此时李金桂穿着一身仙气飘逸的海棠红华裳款款走上舞台。 “美人儿~” 穿着一席霜色宽袍广袖的蓝齐儿亦是风度翩翩,她反串的是月老柳毅。 “等一下~” 却见四爷沉着脸跃上舞台,李金桂看着他面色不悦,顿时心里打鼓。 “领口太低!缝起来!” “哎呀我去~胤禛,这戴起面具没人知道谁是谁的,而且魏晋时期的衣衫本就如此飘逸不羁,泥垢了!” “应嬷嬷,将她的衣衫改改,脖子以下都不能露出来!” 胤禛眸中淬着火,盯着她露在外边的锁骨,沉声道。 “金桂,绝对不能向恶势力低头,你要有骨气啊~” 蓝齐儿看着李金桂又要怂了,于是恨铁不成钢的揶揄道。 “回家,不准演!” 胤禛解下肩上的披风裹紧他的女人,不容置喙的拽着她就要离开。 “爷,大气些!” “领口缝起来,否则免谈!” “好好好!” 李金桂知道这是他的底限,若是再执拗下去,四爷又要炸毛了。 “嗯~” “爱炸毛的公老虎~” 蓝齐儿无奈的摇头嘟囔道。 因为戏剧不比戏曲那般唱念座打,所以为了保证演出效果,一次只能容许二百人观赏。 “这入场费该定多少合适?” “免费!” 此时李金桂在四爷的监督下已经换上了常服。 “金桂,若免费的话咱就亏大发了。” 蓝齐儿不赞同李金桂的主意,由她主演,少说入场费也要五百两起。 “改成赈灾义演,为漠南雪灾筹集善款,可好?” “金桂?” 蓝齐儿有些感动的看向李金桂,其实她今次回京,还有一项特殊的使命。 入冬以来漠南持续数月都是雪暴天气,许多牛羊都冻死在暴风雪中,而遇到这种无力抗衡的天灾,她只能厚颜亲自来找皇阿玛调拨赈灾款。 但今年却又逢黄河水灾,陕甘大旱,国库也是捉襟见肘。 “你是公主,刷脸筹集赈灾款肯定能事半功倍,以行善之名邀请那些名门贵族的家眷前来捧场,咱辛苦些多演几场,攒下来也有不少的银子。” 第三百五十二章 良犬为狼差点狠 “若能请动太后,更是如虎添翼。” 太后也出自博尔济吉特氏,娘家有难,她定不会袖手旁观。 “请皇祖母来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蓝齐儿拍着心窝子信誓旦旦道。 接下来几日,蓝齐儿就拿着拜帖拜访京中有头有脸的权贵命妇,而听说皇太后也会前往,那些个命妇们自然唯太后马首是瞻。 蓝齐儿也真是个狠人,竟是将入场费定为一千两一场,意思就是完整的看完五场戏就要整整五千两银子,一场戏只限二百人,一场下来就是十万两! 也就她敢狮子大开口,换做是别人,早就被人翻白眼,然后一顿乱棍赶出门去了! 不止如此,二楼还被单独隔出十个雅间看台,一间要价五千两,蓝齐儿没学到草原儿女的豪情万丈,却满身都是匪气,实在费解! 登台前夜,李金桂有些忐忑,四爷陪着她排练了一晚上。 “放心吧,蓝齐儿厚着脸皮挨家挨户的收入场费,这第一场定没有问题,一场下来也有十五万两,虽不能彻底解决赈灾款项,但也能解燃眉之急。” 至于后边几场,顶多他去刷刷脸,或者自掏腰包请几个兄弟和他们的家眷看戏做人情也好。 至少他知道三哥在蓝齐儿的威逼利诱下,包了第二场的所有位置。 “苏培盛,去悄悄命人买后日的入场票,爷要包场。” “爷,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恩!” 苏培盛战战兢兢的往后缩了缩。 “爷,上个月开始就是金桂姐姐管家了,爷的私房钱还有小金库的钥匙,奴才按照爷的命令,都一并交给金桂姐姐保管了...” “爷不是说每个月都由金桂姐姐安排爷的零花应酬钱么?” “咳咳咳!” 他竟是忘了这茬,媳妇管家本就天经地义,胤禛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但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这个月还剩下多少零花?” 他语气中带着颤音,不确定的问道。 苏培盛从袖子取出个巴掌大的小算盘,噼里啪啦的算了好一会儿,这才满脸堆笑的伸出五个指头。 “还剩下五千四百多两,还有,这才月初...” “知道了!” 胤禛扶额,从前花钱大手大脚惯了,没成想这个月才过去不到十天,竟是花了四千多两银子! “苏培盛,今后出去应酬之时,记得提醒爷还剩下多少零花钱。” 此后胤禛在媳妇的管教下,养成了勤俭节约的好习惯,即使在日后登基成为九五之尊后,亦是保留这一优良秉性。总结一个字,那就是抠。 苏培盛憋着笑,爷这是在妻管严的不归路上越走越远,且越走越欢了~ ...... 外头都是乌泱泱的人,李金桂从帘缝往外瞧,有些紧张的攥紧拳头。 “美人儿,爷来了~准备吧~” 今日这第一场戏是蓝齐儿所扮演的月老柳毅在替亡妻雕刻石像,并为之殉情那段,而李金桂则是扮演佝偻着背,满头华发的孟婆。 “这衣衫像不像青衫落拓的贵公子?” “别紧张,今儿的主角是月老,你只要演好前头那段就行~” 第三百五十三章 情如风雪无常,却是一动即伤 而此时在红袖招门口接待入场宾客的诚郡王胤祉在看到眼前出现的人后,登时目瞪口呆。 “皇阿....” “老三,阿玛没买票,不能进去看?” 一身寻常便服的康熙见儿子要喊出皇阿玛,他本就是微服私访不想扰民,于是匆忙打断。 “不不不,皇..不,阿玛是贵客,随时欢迎!” “恩,我也不白白占坐,就在你祖母的雅间内加两条凳子就行。” “儿子遵命,阿玛,良额娘,儿子这就领你们去找祖母。” 康熙帝本不想来看这无聊的东西,但蓝齐儿要举行赈灾义演的消息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连皇额娘都惊动了。 再加上晓竹听说当初她追读许久的《问情》要被搬上戏台,更是不住暗示要出宫来看戏。 也罢,左不过是枯燥无聊的唱念坐打,她肯定会看腻的。 而场内的命妇贵女们因为知道太后就在楼上正中间的雅间,虽然心里因为荣宪公主的敲诈勒索怨声载道,但仍是要面不改色的端着仪态。 “楼上雅间来的都是谁?” 瞧着那些雅间都点着灯,竟是都爆满了,李金桂有些好奇蓝齐儿又敲了谁的竹杠。 “正中央视线最佳,自然是皇祖母,然后是太子爷,大哥,三哥,五弟,七弟,哦对了,还有你家那只公老虎和十三弟。” “剩下的位置我都卖了!价高者得,虽然位置不大好,但隔壁就是皇亲国戚,自然有冤大头愿意买。光是那三个位置,嘻嘻嘻,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蓝齐儿贱兮兮的捂着嘴偷笑,李金桂知道那三个位置定是全场最冤的大头了。 “尤其是角落那个视线最差的雅间,嘻嘻,卖出了全场最高价~八千雪花银。” 蓝齐儿亦是好奇这全场第一冤大头究竟是何方神圣,于是伸长脖子透过幕布缝隙,不住朝角落那间雅间张望。 而就在此时,那间雅间内亦是探出一个人影。 她顿时哑然失笑,而李金桂顺着蓝齐儿瞧着的方向定睛一眼,却发现蓝齐儿口中的全场第一冤大头,竟是...张廷玉。 此时张廷玉并未发现躲在幕布缝隙后的她们。 “走吧,再排练一遍台词。” 蓝齐儿垮着脸拽着李金桂走向后台,她心里想的是等散场了要找个什么名正言顺的由头,将那书呆子的八千两冤枉钱退回去。 此时看客席的灯火在一瞬间齐齐熄灭,而戏台上的幕布缓缓拉开帷幕。 穹顶上仿佛镶嵌着斑斓耀目的星海,但见台上云雾缭绕,一座古朴的拱桥出现在当中。 众人还是第一回瞧见这种仿佛身临其境的戏台。 再凝神一看,却见那拱桥上写着笔走龙蛇的奈何桥三字。 而桥上一青丝若雪的红衣女子正佝偻着背,对着一口蒸腾热气的大锅熬煮。而她身边正站着凶神恶煞的鬼差牛头和马面。 这应该就是孟婆吧,伴随着有些低沉阴冷的琴瑟声幽幽戚戚响起。 或吐着猩红舌头的吊死鬼,或披散着头发的幽魂几乎是飘飘忽忽的在奈何桥上行走。 众人竟是瞧不见那些人的脚落地,传说鬼的双脚是不能落地的,所以只能飘飘忽忽的走。 “啊~” 第三百五十四章 泪融残粉花钿重 众人正秉着呼吸看的入迷,却有胆小的女子吓得低呼一声,她四周顿时投来数道不悦的眼神。 李金桂并未被场下的突发情况吓着,此时从穹顶上晃晃悠悠落下一面铜镜。 那铜镜是由透明且韧性极佳的天蚕丝吊着慢慢下落,在场下的人看来,就是悬空的效果。 这第一场重头戏李金桂与四爷在房里已经演练数次,自然不会有差池。 从魔窟初遇,到相知相恋,回忆一幕幕上演,而台下的看客真真切切的目睹月老与孟婆的悲欢离合。 当演到玉帝出现,将这对有情人拆散,而月老背着重伤昏厥的孟婆,一步一血印之时,台下竟是有情绪激动的看客朝着扮演玉帝的清歌扔杯子。 幸亏清歌躲闪的快,否则脑袋就要挂彩了。 最后,奈何桥下的忘川河开出一朵朵以月老的鲜血与执念凝出的血色彼岸花之时,孟婆的戏份落幕,而衣衫褴褛的月老登场。 不得不说,虽带着银面具,但蓝齐儿却是将月老转生男子在摩崖石刻上,用尽余生雕琢爱妻石像的悲情表现的淋漓尽致。 李金桂从幕布缝隙瞧见许多女子眼眶微红,甚至有人竟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当月老换上与爱妻大婚之时穿着的婚服,一步一泣血的走入爱妻坟茔之时,场内鸦雀无声。 已经谢幕的蓝齐儿牵着李金桂等人的手有些尴尬的杵在台上。 就在此时,正中间的雅座响起掌声,而紧随其后,场内亦是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问情》第一幕在众人笑中带泪中圆满结束。 “呜呜呜,万岁爷,臣妾要看完整场《问情》。” 良妃揉着泛红的眼睛,都顾不得脸上的妆容早已被眼泪哭花。 “皇帝,哀家喜欢这戏,不知今后可否请她们到宫里的畅音阁演上一出,宫里其他妃嫔定也喜欢的紧。” 太后博尔济吉特氏不喜欢汉人那些咿咿呀呀吵吵闹闹的戏曲,原只是来捧场的,竟是迷上了这别出心裁的戏剧。 但后宫与前朝一样,讲究权衡之术,她在提醒康熙帝一碗水要端平,否则后宫不稳,前朝亦跟着受牵连。 “皇额娘放心,儿子命他们下个月就到畅音阁演一出。” “嗯,哀家也很期待看完整出戏。” “那儿子陪皇额娘。” 康熙帝起身,恭敬的微微俯身。 “蓝齐儿,后边几日,这雅间本宫都包了。” 太子身边的太监将后边几日的入场费都呈到蓝齐儿手里。 “太子爷,涨价了,方才前头收入场费的妈妈来报,楼下普座都涨到两千两了。” 蓝齐儿财迷的搓了搓手,完全忘了答应三哥明日让他包场这件事。 兜兜转转的在几个雅间敲竹杠之后,她又去给太后谢恩。 她对皇阿玛与良妃在雅间内这件事并未感觉突兀,原就是她悄悄的撺掇人故意在良妃面前说起《问情》要搬上戏台的事情。 以皇阿玛对她的宠爱,定会亲自陪着良妃前来。 而她最后来到胤禛和十三弟的雅间。 “喂喂喂,家属半价。” “不行,我们没钱!” 李金桂叉着腰挡在四爷面前。 第三百五十五章 蓝齐儿作妖过头 胤祥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挡在四哥面前的女子,恍惚之间,他竟是觉得这个女人像极了小四嫂李氏。 确切的说,像极了从前被四哥偏宠的李氏,只是这女子的姿容却远远比不上李氏。 “你若敢收我们爷的钱,那你把登台费算算吧~” 如今她管家,要想从她手里扒银子,想得美! “啧啧啧,抠抠搜搜的老四~” 蓝齐儿本想揶揄这对抠门夫妻一番,但碍于十三弟在场,于是只能悻悻作罢。 休息一日之后,李金桂又缠着四爷排练第二日的戏份。 她这几日的辛劳胤禛都看在眼里,于是尽量配合着她。 接下来的几场几乎是座无虚席,奸商蓝齐儿竟是额外在门廊处加了一溜长椅,而入场费也是水涨船高,外头甚至出现了专门倒卖入场票的商贩。 那价格更是令人咋舌。 今日是最后一场谢幕戏,此时后台有些纷乱,进进出出的人亦是精神紧绷。 “主子,温水来了~” “金桂,今日这谢幕的戏我一定要好好演,等散场了咱开庆功宴。” 蓝齐儿笑眯眯的走到李金桂的梳妆台前。 “喝口水润润嗓子吧,话唠!” 李金桂将温水递给蓝齐儿,却见四爷站在门口。 “爷带了冰糖雪梨,润润嗓子。” 连着几日的演戏,李金桂的嗓子似乎有些嘶哑,胤禛今日撇下十三弟,特地提早前来,就是为了要给金桂送润嗓子的冰糖雪梨。 “我呢我呢?” “没有!” 胤禛冷冷的应道。 蓝齐儿将喝了一半的白水丢到桌上,却见那臭小子的食盒里果然就一盅汤,算了算了,他这么抠门,怎么会大方的准备她的份儿? 她还是认命的喝白水吧。 “蓝齐儿,分你一半~” 李金桂将水杯清空,倒满一杯冰糖雪梨递给蓝齐儿。 “哇唔~金桂给的就是甜,好甜啊~” 蓝齐儿故意吃的刺溜刺溜响,为的就是气气胤禛这抠门的家伙。 “哼~也不怕肚子痛!” “哎呀,我肚子好痛,哎呀,哎呀~” 蓝齐儿做着鬼脸作妖道。 “哼,爷先走了~” “嘶,哎呦!胤禛,你在汤里放了什么。” “影子..胤..则..” 蓝齐儿的声音渐渐嘶哑,最后竟是完全发不出半点声响。 “蓝齐儿!!” 此时蓝齐儿气急败坏的指着四爷,但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不是爷!” “蓝齐儿,肯定不是四爷,这汤盅我也喝了一半,我怎么就没事?定不是冰糖雪梨的问题。” “呜呜呜~” 蓝齐儿冲到桌案上,捉笔疾书: 来不及了,换月影上! 为了以防万一,重要的角色都有备用的人选。 “不行,月影的表演略显僵硬,还有,我怕她会怯场!” 她们都见过月影排练,平时还挺好,但一遇到人多就有些怯场,今日这可是压轴大戏,决不能出任何差池。 李金桂有些求助的看向四爷,其实最适合扮演月老的人选,是四爷。 “爷来!” 胤禛看着李金桂着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有些心疼,他知道金桂心里最希望他来救场。 ..... 第三百五十六章 怎么办?耳朵怀孕了 此时换好一身霜白色儒袍之后,胤禛凝神敛气,旋即缓缓从高台处飞落。 旁白响起,没有人知道当初惊才绝艳的月老,为何数万年来的修为都止步不前,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平庸的地步。 那是因为这数万年来,他将自己的修为尽数注入于他的心头血凝结的红绳中,这特殊的红绳系着他与孟庸在三千世界的情丝,护她一世平安喜乐。 为她,即使修为散尽,他亦不悔。 “孟庸,这一次,不准推开我!等我!” 这声音带着清冷与深情两个极端,低沉而沙哑。 “好好听~” 场下众人早就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个男子,虽带着面具,但只是看那芝兰玉树的身形,就知道这男子的容貌绝对不俗。 用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形容也不为过。 “这公子是谁?” 光是听着声音就芳心萌动,有未出阁的贵女交头接耳,竟是红着脸在打听扮演月老之人的消息。 而雅间中,康熙帝似笑非笑的放下茶盏,他面色微霁,刚想发怒却听身边的良妃幽幽慨叹。 “四贝勒真有心,竟是为筹措善款登台,瞧着这深情款款的样子,若非用情至深之人,岂能将月老演绎的淋漓尽致。” “也不知四贝勒的心上人可在坐席之上?臣妾竟是有些羡慕那女子。” 他的目光柔和几许,旋即唇角微扬,继续端起茶盏浅饮。 戏台上,月老唇角溢出一抹刺目的猩红,旋即双手合十,掐诀默念,不消一瞬间,台上原本金碧辉煌的天庭就被一片死寂的幽暗地府取代。 此时的奈何桥上,却是一片炼狱般的冲天火光,魂魄亡灵们嚎叫着逃离奈何桥,隔着忘川河,他就听到一声声凄惨的哀嚎从火光中传来。 “柳毅!!”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是他的孟庸!他惊呼着飞身朝着冲天火光扑去。 “红莲业火!” “孟庸!” “别过去!她在遭受拂逆天意的天谴,魂魄不散,红莲业火不灭,你若是贸然过去,红莲业火将燃烧的更猛烈,她会彻底灰飞烟灭!” 此时一袭玄衣的冥君出现。 听到灰飞烟灭四字,他整个人开始恐惧的颤抖着,为什么会这样! 孟庸的魂魄明明已经聚齐!为什么会拂逆天意! 遭受红莲业火焚身的孟庸在痛苦的哀嚎嘶吼着,凝神倾听,这才发现她在极度的痛苦煎熬中,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 “本王来告诉你真相!” “她的三魂七魄,永远都凝聚不齐,因为这有违天道!” “柳毅,你命中注定无缘参悟大道!” “是她,将天道轮回羽化登仙的机缘倒行逆施,强加于你身!” “代价就是她生生世世都要遭受天谴之力的诛杀,魂飞魄散。” ........ 而此时身处红莲业火中的孟婆正痛苦的蜷缩成一团,万世情劫的每一世,都在她眼前一一浮现。 伴随着红莲业火的摧残,她周身出现无数泛着亮光的碎裂瓷片,皲裂成无数碎片,纷纷朝着轮回池中遁去。 “啊!!柳毅!” 第三百五十七章 夏虫不可语冰 这红莲业火的噬魂之痛令人撕心裂肺的难忍,将孟婆的感觉代入之后,李金桂演绎的很到位。 伴随着最后一缕残魂碎片飞离体内,那些红莲业火在一瞬间熄灭。 当她布满褶皱的手触摸到满是皱纹的苍老脸颊之时,她愤怒的将那铜镜击碎。 “孟庸~” 身后传来心系万年的声音,旋即她被人从身后环抱,她原本佝偻的背更加低垂。 哎呦,四爷抱得太紧了,李金桂快喘不过气了。 只是此时的感觉却该死的让她留恋。她差点忘了接下去的剧情。 “柳毅?放手!” “你还想瞒我到何时?” “若是知道我羽化登仙之路,是由你的鲜血铺就,我情愿陨落,回归天地之间。” 她原本挣扎的身子顿时僵住,旋即痛苦的抱着脑袋嚎啕大哭。 “我知道你介意什么,等我,我马上就能让自己足以和你般配。” 他双手合十,伴随着口中默念咒语,无数道血丝化作红绳,串联着淡蓝色的光点,齐齐飞入轮回池中。 “住手!!” 她惊恐的看着原本翩翩如玉的男子,在一瞬间仿佛被岁月侵蚀,变成鹤发童颜的老者。 眼前的男子此时已然是扶着拐杖,与她一样佝偻着背的垂垂老者。 “你看,我终于能与你青丝共白发了,孟庸。” 旁白响起,此后孟婆的魂魄依然无法凝聚,散成无数碎片堕入三千世界应劫。 而月老亦是将心头血溶于孟婆的魂魄残片中。 无论她转生到何处,以何种身份出现,他的魂魄残片总能与她相遇,相知,相恋,相守一生。 随着清新流畅,节奏轻松明快的琵琶古曲奏起,场内又是一阵惊呼。 没想到这两首古曲融合在一块竟有如此惊心动魄之神韵。 《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 这两首古曲合起来就是《阳春白雪》。也就是最后一场戏的名字。 这是木樨花未眠最新撰写的结局,那些看过《问情》的人还未见过新版结局。 “好~” 太后率先起身,鼓掌叫好,而蓝齐儿则是躲在后台捶胸顿足。 散场之后,许多人在打听今日扮演月老的男子究竟是何人。 太子等人自然是认出那就是老四,但蓝齐儿解释说胤禛是来救场的,于是原本想要以此做文章的人纷纷歇了心思。 “刘妈妈,彻查!” 此时稍稍恢复的蓝齐儿声音嘶哑的说道。 问题只能是出在蓝齐儿喝过的那杯清水中,究竟是谁如此明目张胆行凶? 而此时一街之隔的花想容中,乌拉那拉素娴正由着李氏伺候染丹蔻。 “前头传话了,戏演完了。爷亲自救场。” “爷竟是为了李金桂连脸面都不要了,若是被人知道爷登台当个戏子,定会沦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乌拉那拉素娴气的将桌案上的胭脂水粉通通甩到地上。 “把尾巴处理干净!” “妾身已经安排人去处理了。” 李锦姒眸中的鄙夷一闪而逝,她镇定从容俯首站在乌拉那拉素娴身边,机会总会有的,李金桂,走着瞧吧! 第三百五十八章 人间至美,不过鲸落 沐浴之后的胤禛回到房中,却见李金桂趴在梳妆台上一动不动。 正值料峭寒春,虽房内有地龙和炭盆,但仍带着一丝丝寒意。 他径直走到她身边,却见她脸上敷着一层厚厚的白色膏状物。 “金桂,安置吧!” 她没有回应,胤禛等了一会儿,又唤了一声,见她仍是无动于衷。 于是胤禛走到梳妆台旁,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唔..爷,妾身睡着了……” 胤禛取过温热的帕子,仔细替她擦拭脸上的珍珠粉末。 “好气,敷了这么久的珍珠粉,好像也就白皙了一丢丢。” “明日爷命应嬷嬷给你准备牛乳洁面,宫里的人都喜欢用这些保养肌肤。” 府里本就养着几只乳牛,她就算要牛乳沐浴也不为过。 “歇吧~” 这几日她忙着登台的事情,几乎是早出晚归,胤禛白天要上朝,还要到户部处理公务。 “肚子疼?” 瞧着她微微蹙眉,胤禛将二人裹进暖和的被窝里,他将内力注于掌心。 “嗯~” 困意袭来,李金桂在四爷怀里寻了一处舒服的位置,沉沉入睡.... 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感觉有人在帮她换月事带。 这月事带虽用的都是顶好的棉花,但开头那几日仍是要起夜。 “睡吧,爷来~” 胤禛抬眸,温声说着,然后继续蹑手蹑脚的伺候她。 她体质不好,头两三日总会腹痛如绞,他都知道。 准备起身的李金桂被四爷按回被子里,她鼻子有些微微泛酸。如今她已经不复年少时的模样。 而他亦是从当年的少年蜕变为人父,为人夫,但四爷对她的爱却有增无减。 “在想什么?” 胤禛回到她枕边,缱绻问道。 “在想你,胤禛。” 她转身钻进四爷的怀中,调皮的蹭着他的耳朵。 “等过了清明祭,爷要去趟广州府和琼州府。” “戴先生清明后告假至重阳,我们一家子去琼州府逛逛。爷在琼州府有一处岛屿。” “真的~” 李金桂语气中带着雀跃,都说琼州府风景秀丽,与北方甚至江南的景致都大不相同,她很早就想去瞧瞧了。 “爷教我凫水可好,还有还有,我想瞧鲸落!” 都说人间至美,不过鲸落,她曾经在海宁府的出海口处见过鲸鱼的骨架,比她的胳膊还粗。 难以想象看到活的鲸鱼该有多壮观。 “还有琼州府的海产,比脸还大的螃蟹,还有面盆大的龙虾。” “馋猫~” 胤禛满眼宠溺,灿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他不喜欢南方的湿热,但看着金桂憧憬的眼神,他亦是有些期待此次琼州之行。 “爷,总说鲸落鲸落,到底何为鲸落?” “鲸落是鲸鱼临死前,缓缓沉入海底那一瞬,它们如山般的尸首能供养身周的生灵长达百年,是为鲸落。那是鲸鱼馈赠给大海的最后一丝温柔。” “爷不喜欢~” 他总觉得鲸落太过于悲情,他是男人,不喜欢这种悲情哀婉的死法。 怀中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胤禛顿时哑然失笑。 “小懒猫~” ........ 第三百五十九章 要有多坚强,才敢念念不忘 “额吉,不是要带玉儿去南锣鼓巷吃蛋糕么?这是哪儿?” 六岁的琪玉格格好奇的眨巴着大眼睛。 “你先在马车里呆着。别出来知道吗?额吉去去就来。” 这些年来书呆子竟仍是孑然一身,外头都传他身有隐疾。 蓝齐儿总觉得这辈子生下来就是为了还债的,但唯独书呆子,她怕是生生世世都还不清他的情债。 此时她有些忐忑的在客厅中等候,每年都来京城,但却总是想法设法避开可能与他相遇的每一种场合。 而张廷玉站在门口的回廊处许久,盯着记忆中那抹烙印于灵魂的身影,久久不愿移开眼睛。 良久,他终是将心中的郁结化成一声叹息,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踏入厅内。 “公主殿下,找微臣何事?” “张大人,许久不见,哈哈~” 蓝齐儿尬笑着挠了挠头,好着急啦,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她就这么咧嘴尬笑着,最后感觉嘴巴有些抽筋,这才敛着笑意。 “这个还给你~” 她将一沓银票放在茶几上,不待张廷玉开口,径直朝着门口处溜之大吉。 “公主殿下是瞧不起微臣?觉得微臣穷困潦倒的连这区区几千两银子也出不起?!” “不是不是,本宫请张大人看戏,不要钱,真的不要钱!别送了张大人!” 蓝齐儿不敢回头,急匆匆的朝着大门口近乎是夺路狂奔。 “走走走,快!” 她飞身跃上马车,催着车夫快些离开。 “额吉?你被狗撵了么?” 小琪玉看着额娘狼狈的样子,顿时捂着小嘴偷笑。 “小丫头片子,你懂啥!不准胡说!” 撵她的哪是狗,那可是你这小丫头的亲阿玛啊,怎么能说他是狗呢! 猝不及防间,车夫竟是忽然就勒紧马绳。 “哎呦!仔细着些,若吓着小格格,本宫扒了你的皮!” “还不快..” “公主殿下,微臣有事禀报!” 张廷玉!蓝齐儿顿时慌了手脚,她匆忙掩住女儿的嘴。 “孩子,不准吭声,额吉一会儿带你吃好吃的。” 看到女儿乖巧的点点头,蓝齐儿这才舒一口气。 旋即掀开车帘子跳下马车。 “张大人,不必如此客气,难道要本宫将这银票送到恩师手中?” 大学士张英是她的授业恩师,张廷玉自小就怕张英。她只能搬出这座大山。 “本宫还要去南锣鼓巷玩儿,张大人,不送!” “等一下,微臣今日正好闲着,恰好要去南锣鼓巷买砚台。” “哦,本宫忽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处理,车夫,改道四贝勒府。” 为了避开张廷玉,只能搬出李金桂做挡箭牌了。 “额吉,你骗人,你骗人!” 却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哭着从马车里冲出来。 “琪玉,回去!” 蓝齐儿有些神色慌张的将女儿藏在身后,沉声呵斥道。 “我不,我不,我要去南锣鼓巷吃好吃的,额吉是骗子!呜呜呜呜!” “你是..琪玉格格?” 眼前这个孩子就是蓝齐儿与乌尔衮的遗腹子,但不知为何,张廷玉见着这孩子竟是心底涌出莫名的欢喜。 第三百六十章 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 “公主殿下,微臣愿陪小格格去南锣鼓巷。” 看着那孩子的眼睛都快哭肿了,张廷玉有些心疼的俯身看着她。 “额吉额吉,这个奴才要带女儿去,就让这个奴才带我去好不好?”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乍然响起,小琪玉有些错愕的看向满脸怒容的额吉,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呜呜呜呜,额吉,你为什么打我?琪玉很乖,琪玉没有做错事,呜呜呜。” “他不是奴才!” “博尔济吉特琪玉,滚回马车,今日哪里都不准去,滚回公主府!” 蓝齐儿打孩子的手在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这还是她第一回甩孩子耳光,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她亲阿玛的面。 “我不!” 这孩子的脾气真像她那倔牛一样的阿玛,蓝齐儿看着孩子脸上浮肿的五指山,有些心疼,有些心酸。 “公主殿下看不惯微臣也就罢了,大可不必将气撒在孩子身上,实在枉为人母!” 张廷玉看着小格格脸上的拇指印顿时气不打不出来,没想到她对着这么可爱的孩子也下得去如此狠手,她变了! “你!好好好!你要带她去就去吧,本宫自己去四贝勒府!” 蓝齐儿夺过一旁侍卫的马,纵身跃上马背,面色铁青的离开了。 因为她忽然想起过几日就是书呆子的生辰,她好像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又让他欢喜的东西,那就让他女儿陪陪他也好。 “呜呜,额吉不要琪玉了。” 小丫头见蓝齐儿竟是丢下她独自离开,更是哭成泪人。 “小格格莫哭,微臣带小格格去南锣鼓巷买糖人,吃好吃的。” “还有可爱的布偶,小猪,小兔子。” “好好好!我们马上走,马上走。” 孩子就是好哄,张廷玉俯身将小家伙抱在怀里,却见那小家伙扯了扯他的袖子。 “我能不能坐在你肩上?举高高好不好?” 张廷玉微微一愣,脸上泛出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慈爱笑容。 “小格格,凡事都要有一个理由,您能告诉微臣,为何喜欢坐在微臣的肩上吗?” “因为...” 小家伙沮丧的垂眸,语气中带着落寞。 “因为扎克台和娜木琳他们的阿布(父亲的意思)经常让他们坐在肩上,我也想有阿布把我放在他肩上,但我的阿布死了~” “格格扶好了!” 张廷玉将小家伙举过头顶,稳稳当当的放在自己的肩上,听到小家伙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他亦是笑的合不拢嘴。 “走啰!哈哈~” 南锣鼓巷离着不远,于是张廷玉扛着小格格穿梭在人群中边走边玩,不亦乐乎。 “糖人糖人,我要捏个孙悟空!” “好好好!” “哇,我可以吃糖葫芦吗?” “可以,但不能吃多。” 张廷玉板着脸将一串带着糖霜的糖葫芦递到小家伙嘴边。 “哦~” 小家伙贪心的将整个山楂囫囵咬着,却又狡黠的伸手想要再拿一个。 “小格格,要言而有信!” “哦!” 小琪玉委屈的眨巴眨巴眼睛,眸中顿时蒙上一阵水雾。 “诶,你别哭,再给你一个~” “哇,那绿绿的是什么东西?” 第三百六十一章 几年离索,错,错,错 “那是蚕豆糕,小格格要尝尝么?” 张廷玉抱着小格格朝着那卖蚕豆糕的摊子走去。 小格格好奇的用手抓起一块,又客气的拿起一块递给他。 “你也吃~” “微臣不能吃蚕豆,小格格吃~”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张家的子嗣都不能吃蚕豆,因为轻则起疹子,上吐下泻,重则窒息,乃至昏厥呕血。 是而蚕豆这种东西他避之如洪水猛兽。 “好吃吗?” “恩恩,好好吃哦,我还要吃一块~” “好~” 张廷玉宠溺的又捻一块蚕豆糕亲自喂给小格格。 就在此时,原本准备张嘴吃蚕豆糕的小格格忽然面色惨白。 她剧烈的喘息着,渐渐的开始面色发紫,仿佛有无形之物掐着她的脖子般。 “小格格!” 张廷玉惊呼一声,旋即抱着孩子朝着不远处的同仁堂狂奔。 “大夫,救救孩子!” ........ “你是怎么当爹的,孩子有蚕豆症,你竟还给她吃蚕豆,幸亏送来及时,否则怕是要窒息而亡!” 一名医者满脸怒容责备道。 而此时的张廷玉已是呆若木鸡,为什么蓝齐儿的女儿会有蚕豆症? 他心底涌出一个荒唐的想法,于是转头凝视仍在昏睡的孩子。 “张顺,这孩子长得像本少爷吗?” “少爷,奴才一早就想说了,这孩子的眼睛和嘴巴与少爷有几分相似。” 自小就伺候三少爷的老仆张顺心里想着若这孩子不是公主的孩子,他都怀疑少爷在外头有外室。 “可是..这孩子月份不对。” 蓝齐儿产下小格格的时候,他亦是怀疑过那孩子是蓝齐儿与他春风一度那夜所得,但算算日子,这孩子应该在那夜前的一个月就有了。 所以小格格根本就不可能是他的女儿。 “大夫,能否替在下与这孩子滴血验亲?” 那女大夫有些无奈的翻了翻白眼,这个男人就像个疯子似得,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从同仁堂出来的张廷玉感觉走路都在飘飘忽忽的,咧嘴笑的就像个二百斤的傻子。 他轻手轻脚的抱着孩子,这是他的女儿,原来捧在手里怕化了的掌上明珠不是夸大其词。 此时他就有些无所适从的抱着怀里软糯的掌上明珠,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顺,这件事情不能传出去。” 但他很快意识到孩子如今的身份特殊,于是对老仆耳提面命道。 “老奴高兴都来不及,少爷,您放心,老奴定将这秘密带进棺材。” “回府~” 宝贝闺女必须要好好歇息歇息,待晚膳过后他再亲自将闺女送回公主府也不迟。 ...... 后花园中,李金桂提着食盒站在细雨中已有一个时辰之久。 “乌雅格格,奴婢能走了吗?” 这些年来府里陆陆续续被各方势力塞进来不少人。 四爷都与她简单说过,眼前这位乌雅格格是德妃赐给四爷的,出自德妃的母族乌雅氏。 严格来说,这位格格算是四爷远房到八竿子打不到边的表妹之流。 今日是孩子们回来吃饭的日子,李金桂特地到膳房拿了不少新鲜的食材,准备给孩子们准备一顿丰盛的午膳。 但眼前的乌雅格格却是以她撞到主子为理由,罚她站在细雨中。 第三百六十二章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蓝齐儿撑着油纸伞,由贝勒府里的下人引进门之时,就看见金桂正端着食盒在淋雨。 “下去,不必通传,本宫就在此等候即可。” 她挥了挥手,喝退奴才,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胤禛这废材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李金桂,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尊容,就算煮尽天下牛乳,你也好看不起来!” 今儿一早乌雅闵柔本想让人准备牛乳沐浴,却不想下头传话说牛乳都被送到了壹心斋。 四爷是男子,自然不需要,早听李侧福晋与安格格她们说过,这个奴才不简单。 但她的堂姑母是德妃娘娘,她可是四爷的亲表妹,凭着这层亲眷关系,这后宅中除了嫡福晋,其他女人的身份根本不及她。 如今被一个貌丑无颜的奴婢碾压,她乌雅闵柔焉能咽下这口恶气。 再想想她已经入府半年多,但四爷却并未传她伺候过,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格格,奴婢真有要事在身,若格格觉得奴婢哪里做的不好,可以向四爷告状!” “贱婢,谁准你动!” 乌雅闵柔见这贱婢竟是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顿时气得面色铁青。 她冲到李金桂面前,抡起胳膊就要好好教教这奴才何为规矩。 “放肆!” 身后传来一阵厉呵,乌雅闵柔还未回过神来,脸上却被左右开弓连挨了两个耳光。 “你才放肆,你知道我表兄是谁吗?来人!” “本宫特么管你表兄还是表弟是谁,狗东西。” 蓝齐儿飞起一脚,将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踹翻在地。 今日她出门定没看黄历,走哪儿哪儿都不顺心。 “公主殿下,手下留情。” 毕竟对方是个弱女子,蓝齐儿今日看着心情不大好,所以出手有些重。 此时看着乌雅格格整张脸肿的像猪头,鼻血还直冒,顿生恻隐之心。 “滚下去,下回再让本公主看到你这张猪头脸,本公主定见一次打你两次!” “胤禛这会估计在下朝回来的路上,你可以马上去找胤禛告状,本公主凶起来连他都敢打,你算个什么东西!” 蓝齐儿朝着那吓得哭花眼的女子挥了挥拳头。 很多时候,面对小人不需要讲道理,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以暴制暴。 “金桂,明日我就命人送十头牛给你,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拿来喂狗都没事儿。” “还不滚下去,看的本公主拳头又痒了!” “呜呜呜...” 被打成猪头的乌雅闵柔在丫鬟的搀扶下,哭哭啼啼战战兢兢的离开了。 “笨丫头,若我不替你出头,你方才要如何解决?” “息事宁人自然是首选,但我也不会站在那挨揍,你放心吧,走,今儿在壹心斋用午膳,我亲自下厨。” “要派人去公主府请琪玉小格格吗?” 难得孩子们都能聚到一块儿,李金桂想着让琪玉和她的表姐,表兄和表弟们一块熟悉熟悉。 “她和书呆子去南锣鼓巷玩儿了。待晚膳过后,我再去张府接她。” “书呆子?” 李金桂面色古怪的看着蓝齐儿。 第三百六十三章 沉醉不知归路 “放心吧,那丫头的的模样神韵绝大部份随我。” “就凭书呆子那榆木疙瘩脑袋怎么可能会猜到琪玉是他的女儿。” 嘴上虽这么说,但其实蓝齐儿心里也很虚,在离开他们父女两之后,她肠子都要悔青了。 当年为掩盖孩子的身份,她用了催产之术,孩子可是提前一个月就降生了。 “但愿如此吧……” 李金桂觉得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蓝齐儿此举无异议掩耳盗铃。 “金桂,来来来,我帮你提食盒。” “别别别,你帮我拿着这些青菜就成。” 贝勒府大门口,今儿是与孩子们聚餐的时候,虽户部的公文堆积如山,但胤禛仍是早早的就赶回府里。 远远瞧见府门口个女子,原以为是金桂在等他回家,待细看却是个陌生的女子。 此时那女子见他下马,竟是哭哭啼啼的冲到他身边。 “苏培盛!” 他不悦的往后退了退,苏培盛匆忙将那女子拦下。 “表兄,我是闵柔啊,呜呜呜.....闵柔被人欺负了,表兄一定要替闵柔做主啊~” “闵柔?” 胤禛有些疑惑的看向苏培盛。 苏培盛知道主子爷定记不住谁是闵柔。 “贝勒爷,这是您母族乌雅氏半年前送进府的乌雅格格,闺名闵柔。” “是德妃娘娘堂兄素善之嫡女。” “哦,受伤就让府医瞧瞧,爷不是大夫。” 他还要赶着去壹心斋,没空理会这位远房表妹。 这些年来各方势力以各种名目往他后院里前前后后塞进来十几个女人。 大部分都被府里那些旧人不是斗死就是斗残了,乌拉那拉氏更是后宅斗争的狠角色。 这些他都知道,只是这些女人本就不是他心中的女人,与他何干? 他不是圣人,需要将心分给每一个入府邸的女人。 他也并非良善之辈,他不要的东西,谁都不能逼他将就! “表兄,李金桂那贱婢竟是撺掇着荣宪公主来打闵柔,表兄,呜呜呜...你看,闵柔的脸都破了。” 乌雅氏哭的梨花一枝春带雨,就要朝四爷怀里钻。 “呵,为何公主要打你?” 胤禛眸色微凉,语气冰冷的问道。 “算了,苏培盛,将这个...” “贝勒爷,是闵柔格格。” “拖下去,掌掴五十。禁足三个月。” 原想着这女人是母族的亲眷,若她安分守己的呆在府里,他好吃好喝的供养她衣食无忧一辈子也行,但如今他只想取她性命。 “表哥,你怎么都不听闵柔解释,呜呜呜....” 苏培盛有些鄙夷的看着这个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格格,有什么好解释的,凡事只要遇到与金桂姐姐有关,不需要讲理。 即使是金桂姐姐动手,打她就打了呗,难道还要选日子吗?只要爷在,她想打就打。 待耳边的惨叫声渐远之后,胤禛不悦的蹙眉。 “苏培盛,将她处理掉。” “奴才遵命~” 这偌大的贝勒府,病死一两个人的事情常有,再稀松平常不足为奇。 .... 小厨房内,蓝齐儿正帮着李金桂擀面条,看着她笨手笨脚的模样,李金桂有些头疼的扶额。 “蓝齐儿,要不然你陪着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儿会。” 第三百六十四章 多情应笑我 她委婉的说道,心里觉得若是没蓝齐儿在厨房里捣乱,她的速度能更快些。 因为她毕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金枝玉叶。能不把厨房点着已是万幸。 “贝勒爷吉祥~” 外头响起请安声,没成想四爷今日回来的这么早,距离午膳的时辰可还有一个多时辰呢。 “呦,贝勒爷回来啦,您百忙之中怎么还亲自回来用膳啊?” 蓝齐儿边笨手笨脚的擀面条,边阴阳怪气的揶揄道。 “劳烦出去~” 胤禛深吸一口气,不想再与她多说半句话。 “金桂,今日爷掌勺,你来打下手,不相干的人麻烦出去。” “切,出去就出去,丫头们,小昐儿,小昀儿,姑母带了弹弓哦。” “来来来,姑母教你们怎么用弹弓将你们阿玛养的信鸽打下来!” “午膳可以加餐哦,你们阿玛养的信鸽拿来做烤鸽子,唇齿留香,真真儿美味的紧!” “姑母姑母,快教教我~” “岂有此理!” 原来那些年来他养的纯血统信鸽都被这家伙给打牙祭了,他气的发抖,那些信鸽可是他最喜欢的宠物。 “爷,别那么小气昂。” 李金桂看着面色铁青的四爷,不敢说当年她也有份烤那些信鸽,其实她吃的也不少... 嗯...四爷养的信鸽吃起来肉质紧实,筋道弹牙,美味的很...... 见四爷仍是怒气冲冲不依不饶,于是她有些羞怯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爷..那些信鸽..我也吃了不少...” “你!” 胤禛顿时哑火,他将菜刀一扔,原以为他会生气的拂袖而去,却不想他竟是唤来苏培盛。 “去命人在府里多养些信鸽。” “贝勒爷,您养那么多信鸽做什么?” 苏培盛有些莫名其妙的挠挠头。 “吃!” 胤禛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立即取几只信鸽,爷要做烤鸽子。” 李金桂:“.......” 苏培盛:“.......” 待苏培盛领命离开之后,小厨房内就剩下李金桂与四爷二人。 胤禛有些忐忑的偷眼瞧她的面色。 “爷,我今日打了乌雅格格。” 蓝齐儿是为她,她只能将打人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恩,今后不准劳烦外人动手,你自个动手就行。” “啊?” “哦...” “爷,若是今后我杀人放火,你是不是也纵着我?” “有什么问题?” 胤禛疑惑的微挑眉。 幸亏她不是红颜祸水苏妲己,否则四爷定会是不择不扣的昏君... 听说阿玛亲自下厨,孩子们竟是比平日更开心了,因为阿玛做饭最好吃了。 用小弘昀的话说,阿玛做的菜好吃的能把手指头都吞下去。 从前额娘不在的时候,每年只有额娘的生辰,阿玛才会亲自下厨,做好一桌子额娘喜欢的菜。 “额娘回家真好~” 小弘昀奶声奶气的嚼着额娘做的海棠糕慨叹道。 这顿午膳吃的比平日里更热闹,没办法,蓝齐儿走到哪儿,哪儿就有欢笑声。 当蓝齐儿听说李金桂清明祭后要到琼州和广州府之时,顿时眼前一亮。 “金桂,你知道吗?我有一个梦想!” 第三百六十五章 我有一个梦想 李金桂潜意识中觉得这家伙又在憋坏水,于是将头摇的像拨浪鼓。 “不不不,我不想知道。吃饭,吃饭。” “金桂,从小我就喜欢吃荔枝,我听说岭南那遍地都是荔枝,我想去岭南,我想坐在荔枝树上,吃荔枝吃到撑。” 蓝齐儿瘪瘪嘴,仍是情绪高涨的自说自话。 “所以,这回我想和你一起去岭南。” “听说广州十三行有来自西洋的各色稀奇玩意儿,我想去瞧瞧。” “在那可以买到洋人女子穿的衣衫,就是油画里穿的那种。还有珐琅、鼻烟、钟表、甚至还有洋人的宠物。” 李金桂其实也很想去瞧瞧,她偷眼瞧了瞧一旁正襟危坐慢条斯理吃饭的四爷。 胤禛亦是感觉到金桂期翼的眼神,于是放下筷子,极是优雅从容的用帕子擦拭嘴角。 “自带食宿费。” “自带就自带,姐还能差你这区区几个铜板的食宿费?” 胤禛这小子就是只铁公鸡,越来越一毛不拔了。 “孩子们,你们阿玛说要带你们一块去,咱家在琼州府海上有一处小岛。” 李金桂想着四爷这闷葫芦定不会将这个喜讯告诉孩子们,就算要说,也是以严厉的语气阐释,她真怕孩子们会被他吓哭。 于是她自作主张替四爷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孩子们,就在孩子们欢呼雀跃之时,四爷却冷不丁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路上也不能荒废学业,记得带上四书五经,阿玛亲自教你们。” 蓝齐儿扶额,忽然觉得当胤禛的孩子好可怜,有个古板无趣的阿玛,成天就知道教训人..... 而李金桂只是笑笑不说话,她有一百种办法让四爷忙的无暇督促孩子们学习。 再不济,她惯用的美人计,在四爷身上从来都是未曾失败过的好么! 四爷不善于表达细腻的感情,尤其是父爱,李金桂觉得此行正好能慢慢的让四爷和孩子们之间的关系能更融洽一些。 至少昀儿睡不着的时候,不会一听到阿玛来了,就吓得哇哇大哭.... 而此时的张府内,张英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家伙,忍不住抖了抖筷子。 而张老夫人则是一个劲儿的夹菜,小琪玉面前的菜碟子都堆成了小山。 张廷玉的两个兄长都不在京中为官,所以府里平日里就张廷玉这个三少爷伺候二老。 “额布格(蒙语中爷爷的意思),我想吃虾。” 额吉说,见到头发花白的老人家要叫额布格,于是小家伙甜甜糯糯的喊了一声。 张英是大学士,自然精通蒙语,此时他嘴唇张了张,有些激动的看着小家伙。 “我们汉人不叫这个,小琪玉,你叫声爷爷好不好?” “爷爷?” 琪玉歪着脑袋瞧着眼前的老人家,却见他听到她叫爷爷之后,脸上露出和慈祥的笑容。 “好好好,爷爷给你剥虾壳。” “小琪玉,叫一声祖母,祖母也给你剥虾壳。” “好呀,祖母~” “祖母,祖母,爷爷~” 张廷玉尴尬的扶额,这两个加起来都快两百岁的老人家,竟是合伙诓骗一个六岁的孩子。 要知道爹娘平日里对他都没这么慈眉善目过! 第三百六十六章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小琪玉,叫声爹爹,我给你拿桂花糖。” 于是张廷玉厚着脸皮加入诓骗小孩子的行列。 “爹爹~” 她最喜欢吃桂花糖了,于是她没骨气的脆生生唤了一句,虽然不知道爹爹是什么意思。 “我在~” 张廷玉扑进小家伙的怀里,已是泪流满面。 小琪玉歪着脑袋满脸疑惑,这怪蜀黍为何好好地就哭了? “老爷,公主府派人来接小格格。” “莫催,天色还早呢,晚膳还没用完,你将人领下去好生招待。” 张英狠狠的剜一眼儿子,当目光转向孙女的时候,又变的柔和起来。 张廷玉瘪瘪嘴,委屈,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捡来的,爹娘对他与对宝贝孙女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今日他本想悄悄的带孩子回来歇歇,却不想爹娘不知从哪知道他带回来个孩子,竟是迫不及待的冲进他院里。 结果可想而知,他爹娘果然是火眼金睛,第一眼就认出这孩子是张家血脉。 祖孙三代人又磨磨蹭蹭的吃了两个时辰的晚膳,直到公主府的嬷嬷再三催促,这才不情不愿的将小格格送到门口。 “爹娘,孩儿先送小格格回去!” “等一下,小格格自然有公主府的嬷嬷照料,张廷玉,你跟老夫到祠堂来一趟!” 张廷玉下意识的颤了颤,爹从来不直呼他的名字,只在暴怒的时候才会如此,而到祠堂,就意味着要执行家法.... “孩儿先送小格格回去再说!” “来人,将这逆子绑了,送到祠堂来!” 府里的奴才闻言,只能硬着头皮去拽准备上马的三少爷。 “孩儿自己走!” 当着闺女的面,他不想如此狼狈,于是倔强的梗着脖子朝着祠堂的方向走。 张英手里拿着手臂粗的棍子紧随其后。 走进祠堂的张廷玉还未跪下,背上却是重重的挨了一闷棍。 “不知廉耻的东西!老夫打死你!”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你就是这么学礼义廉耻的!” “孩儿不悔!” 张廷玉虽双膝跪在祖祠内,但仍是倔强的梗着脖子,挺直脊梁。 张英气的浑身都在抑制不住的颤抖,最后他打的手都抽筋了,而那臭小子被打到吐血仍是倔强的不肯低头。 “老爷,别打了,呜呜呜....衡臣都快被你打死了!” 张老夫人终是没忍住,冲进祠堂抱着幺儿,心疼的哭嚎着。 “你让开,都怪你,慈母多败儿,你看看他如今做的混账事,我今天要清理门户!” 张英将妻子拽开,抬手又要狠狠的打一棍子。 “张英!你再敢动我儿子一根汗毛试试!我和你拼命!” 张老夫人亦是个脾气倔强的人,此时见自家相公竟是下狠手,于是柳眉倒竖挡在儿子面前,咬牙切齿的吼道。 “你打,你照我脑门来一下,升官发财死老婆,你这些年来是不是早就盼着我两腿一蹬,你好续弦!” “你!” 张英气的吹胡子瞪眼,瞧见爱妻正上气不接下气的瞪着他,担心她心悸的毛病再犯,犹豫再三,于是冷哼一声,丢下木棍。 “张廷玉,今日开始,除去上朝之外,给老夫跪在祠堂忏悔思过。” 第三百六十七章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爹,清明祭后,孩儿奉旨随四贝勒前往广州府办差。回来再跪!” 张廷玉说的不假,几日前,万岁爷才颁下口谕,命他协同四贝勒前往广州府办差。 “跪什么跪,不准跪,儿子,走!跟娘去上药!” 张柳氏心疼的扶起幺儿,完全将张英当成了透明的摆设。 面对悍妻的蛮横无理,张英只能无力的将竹棍一扔,气的扬长而去。 ........ 忙完公事后,胤禛回到房中,却见四个孩子竟是窝在被子里,而他们的额娘正拿着话本子给他们讲故事。 庆幸她说的不是什么书生女鬼的故事,否则他要暴走了! “苏培盛,伺候阿哥和格格们下去歇息。” “我不,昀儿要和额娘一块睡。” “我也要~” 姐妹花儿亦是扒着额娘的胳膊不肯松手,而小弘昐则是小大人般的从容起身。 “不准!” “爷~要不,咱一家人一块睡好不好呀?” 这张床大的足以容下七八个大人,平日里若没有四爷陪着,李金桂都觉的冷飕飕直冒风。 几个孩子有些怯怯的看着额娘,李金桂顿时于心不忍,于是转头怯怯的看向四爷。 胤禛觉得自己快被这一大四小,五双怯怯而带着期盼的眼睛看融化了..... 良久之后,他只能无奈的轻叹一口气。 “苏培盛!多拿两床被子!” 最终仍是他妥协了,孩子们顿时抱着额娘欢欣不已。 “阿玛...昐儿也想和大伙一块睡...” 小弘昐紧抿着唇,眸子盯着脚面,幽幽地说。 “还不过来!” 李金桂朝着儿子张开双臂,昐儿的性子最随他阿玛,闷葫芦似得,刻板的很。 “好~” 他终是露出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纯真笑意,扑向额娘的怀里。 这一夜,睡在最外侧的胤禛快疯了。 一整晚他都在替一大四小盖被子。 没想到孩子们的睡相竟是都和他们的额娘一样差。 此时他昏昏沉沉的将小弘昀胖乎乎的脚掌从脸上挪开,塞进被子里。 一转身却感觉肚子上被一只脚沉甸甸的压着。 “哎~” 他又是宠溺又是无奈的轻叹一口气,将爱妻的爪子挪开,一回首耳朵却被一只小手揪着。 他深吸一口气,将小西瓜的手挪回被子里。 于是第二日清晨,胤禛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起身。 伺候他梳洗的苏培盛见状,顿时吓了一跳。 “贝勒爷,您还好吗?” 苏培盛关切地问,昨儿夜里候在门外,他没听见那些羞人动静啊,奇怪! “去准备提神的参茶。” “爷~” 李金桂也跟着起身,瞧见四爷憔悴的面容有些自责的垂眸。 “今夜开始,我与孩子们到隔壁屋歇息。” “不必。” 她这是变相的要与他分房睡!门儿都没有! “待葵水走了再回来~” “犯傻,成日里脑袋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胤禛没好气的将她拽进怀中。 “爷只有你一个女人,你想赶爷去哪?不准!” 二人你侬我侬的吃完早膳,待四爷去上朝之后,孩子们也醒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至深至浅清溪,至亲至疏夫妻 而此时的关雎轩内,李锦姒面容苍白的瞧着放在面前仍冒着丝丝热气的汤药。 “怎么?不愿?那就滚回横芜苑内!” 乌拉那素娴面露嘲讽之色,仍是从容优雅的捻着手里的碧玺佛珠。 “福晋,莫说这碗绝子汤,只要福晋能视弘时为己出,待时儿弱冠之年,妾身愿意献上这条贱命做贺礼。” 李锦姒的眸子暗了暗,若她的儿子能成为贝勒爷名正言顺的嫡子,继承贝勒爷的一切,到时候这府里,她李锦姒才是真真正正的女主人!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李锦姒,本福晋曾经问过你,贝勒爷与你欢好的时候,口中喊的可是李金桂那贱人的名字?” “但你却心甘情愿当那个贱人的影子,如今为何忽然想与本福晋联手?” 李锦姒的脸色更为难堪,藏在袖中的手愤恨的攥成拳。 贝勒爷根本就没碰过她,那些年来他只宠李金桂一人,但对外却打着她李锦姒的名号。 自她回府之后,没有承袭李金桂的半点恩宠也就罢了,但后院这些女人却将所有的怨恨都撒在她身上! “过去是妾身痴心妄想,但妾身从未有一日是真心快乐的,是,贝勒爷与妾身在一块之时喊的是李金桂的名字!” “如今她已回来,妾身已经被打回原形!妾身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时儿了!” “哦?李侧福晋怎么会一无所有,这后宅中为贝勒爷诞育子嗣最多的人,可是你啊!” 乌拉那拉素娴嫉妒的将佛珠重重的摔在地上,咬牙切齿地说着。 “福晋可知道妾身为何会忽然失宠?” 李锦姒能来找乌拉那拉素娴与虎谋皮,自然是将所有的问题都理顺。 她绝对不能让乌拉那拉素娴知道,当年是她帮着李金桂李代桃僵,是她帮着李金桂独宠于四爷。 以乌拉那拉素娴睚眦必报的性子,若知道真相,定会将她千刀万剐。 “妾身不想当别人的影子,妾身累了倦了,只想做一回自己。” “其他几个孩子就当妾身没生过他们吧!” “贝勒爷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教唆他们疏远妾身这个亲额娘,而是认失踪的李金桂为额娘。” “福晋难道没瞧见,如今他们才是一家人!妾身算什么东西!除了时儿,妾身什么都没有了!” 乌拉那拉素娴默然,原来这就是当年李锦姒忽然失宠的原因。 当年她产下弘昀没多久,却再度有喜,但没人知道为何她忽然在产下弘时后绝了恩宠。 如今想来,定是贝勒爷想要再度将她的孩子夺走,记到李金桂的名下。 想想也是,历经千辛万苦生下孩子,但贝勒爷却给那些孩子灌输他们的额娘是别人的思想。 李锦姒从头到尾都沦为影子,孩子还不将她这个亲额娘放在眼里。 换成是谁都会被逼疯!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啊!更何况是夺子之恨! 乌拉那拉素娴心里很清楚,这些年来她的身子骨越来越差。 为了维持姣好的面容,她不得已下在悄悄用息肌丸,但息肌丸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内里含有大量的麝香。 她已无路可退,为了抵御头疾,她这些年来都在用福寿膏。 第三百六十九章 暖日晴风初破冻 她幼时,额娘替她寻来秘药,将这种秘药塞到肚脐眼里融化到体内,会使人肌肤胜雪,双眸似星,青春不老。 与之相对应的是男子用的慎恤胶,但不知为何,她这些年里给四爷悄悄用过不少,但却仍是怀不上孩子。 后来才知道是她的身子有问题,因为她竟意外发现自己用的是息肌丸。 但她若是知道四爷根本就没用过这东西,定会气的吐血! 听说西域有楼宇修建时,灰泥中掺入一种神秘的药,过了一千年,当太阳照进来,仍然能使整个大厅散发着阵阵幽香。 西域许多贵族女子都在悄悄使用。 她额娘千辛万苦托人从西域带回来这奇药,她自小就开始用这能让女子保持身材纤细,幽香的秘药。 直到这些年来她才知道这秘药就是失传已久的息肌丸!她真是蠢到无可救药! 她很清楚,就算煮尽天下羊汤,她也很难怀上孩子。 《汉书》中记载赵飞燕和她妹妹赵合德服用此丸深深迷住汉成帝。 若羊汤真有奇效,赵飞燕与赵合德姐妹煮尽天下羊汤,也不可能没有一子半女。 所以额娘过世之时,她甚至都不曾回去送终,她好恨!若不是额娘愚蠢,她也不会过的如此凄苦。 如今以她的身子骨,若有孕,那怕是产子之时也要冒着生命危险。 但好在她是嫡福晋,后宅中不管是谁所出的子嗣,都要恭恭敬敬地唤她一声嫡额娘。 她不蠢,再不济,将来去母留子永绝后患就好,要孩子何必亲自冒险去生? 其实李金桂回来后,她内心也恐慌不已,就凭着七出之条无所出这条,万岁爷和德妃就有理由将她从嫡福晋这个位置拉下马。 但她不想替眼前这个女人白白做嫁衣,她可没忘记这个女人专宠之时让她受过的恶气。 “可以!时儿弱冠之年,你必须死,本福晋向你保证,贝勒爷将来是王爷,你儿子就是当仁不让的世子。” “倘若他有福气,贝勒爷是未来的皇帝,那么你儿子就是继任的新帝!” “本福晋给你两日时间,想办法让弘时名正言顺的养在本福晋膝下,由本福晋亲自照料抚养!” “妾身谢过福晋成全!” 李锦姒闻言,于是不再犹豫,端起那碗绝子汤一饮而尽。 ……… “金桂,听说了吗?” 蓝齐儿进来的时候,李金桂正在教两个女儿做女红。 “听说什么?” 蓝齐儿这八卦的家伙,定又是听到什么家长里短的消息,来显摆显摆的。 “那个李氏啊。就是你家贝勒爷的侧福晋,昨日她与乌拉那拉氏到太后宫里请安,带着小弘时一块去的。” “那蠢货在太后面前说了一句养娘没有生娘亲,气的太后当场将弘时指给乌拉那拉氏抚养了。” 李金桂停下手中的针线,李锦姒心思细腻,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要知道当今太后亦不是万岁爷的亲额娘,李锦姒当着太后的面说养恩不及生恩重,这不是找死么? “只可怜弘时那孩子…” 一想到弘时要养在乌拉那拉素娴膝下,李金桂就忍不住想起过世的弘晖,但愿他不要沦为第二个弘晖! 第三百七十章 咽泪装欢,瞒,瞒,瞒 而此时被太后惩罚的李锦姒正得意的看着一屋子的赏赐,这些赏赐皆出自永和宫德妃处。 那句养恩不及生恩重,虽开罪了太后,但却让德妃对她这个侧福晋青睐有加。 而她的目的也已经达成,太后已经垂垂老矣,这后宫中,今后能庇护她的只有德妃娘娘。 只要讨德妃娘娘的欢心就好,如今这些赏赐足以说明,德妃娘娘记住了她这个侧福晋。 她随手取过一对成色翠绿的翡翠镯子捻在手中把玩。 “将这些东西收到库房里。” 后院那些女人没有资格让她低三下四的巴结,只除了嫡福晋乌拉那拉氏。还有南熏晓筑那位。 宋格格胆小懦弱,且头脑简单,真不知道贝勒爷当初为何会宠幸她。 如今除了李金桂之外,这后院里唯一真正替贝勒爷诞育过子嗣的女人,只有宋秋婵一人。 因为她身份低微,只是个侍妾格格,所以大格格这几年来并未养在她膝下,而是与李金桂那几个贱种一块,被送到了湖心岛上。 兄弟姊妹们都到湖心岛上去了,却唯独她的时儿没有去,孩子总哭着闹着要与哥哥姐姐们一块去,这一点让她很是嫉恨。 贝勒爷当初既已经答应她的要求,就不该如此明显的偏心才是。 是他背信弃义,厚此薄彼在前,那么她只能通过自己的努力,为她的时儿争一个公道。 “去南熏晓筑,将这对翡翠镯子包好。” ........ 南熏晓筑,宋格格送走笑面虎似得李锦姒之后,转身看着桌案上那对翡翠镯子出神。 这后宅中有多少贝勒爷安插的人,她不得而知。 但她知道李锦姒帮助李金桂掩饰身份的事情,谁知道是不是贝勒爷派遣李锦姒来试探她的忠心? “杜嬷嬷,去准备甑糕,小格格最喜欢吃了,待会若是回来瞧不见,定又要闹脾气了。” “主子,壹心斋传话来,说这几日小格格都在那歇着。” “嗯,下去吧~” 而李锦姒从南熏晓筑出来后,又装着伤心欲绝哭哭啼啼的到贝勒爷的听雪堂中求情。 “呜呜呜呜,贝勒爷,妾身知错了,求求贝勒爷,妾身就弘时这一个孩子在身边了,他还那么小,根本离不开亲额娘啊~” 此时胤禛正在批阅公文,听着门外略显聒噪的动静,有些不悦的蹙眉。 “贝勒爷,奴才总觉得这女人的话不可信。” 苏培盛不喜欢李锦姒,总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有一股阴厉的狠劲儿。 “盯着她,还有关雎轩。” 胤禛并未停笔,只淡淡的说着。李锦姒的身份有些棘手,她不仅是额娘的人,背后还有皇阿玛的身影。 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能徐徐图之。 “去告诉李氏,将弘时养在福晋膝下是太后的主意,爷不能违抗太后的懿旨。” ....... 花想容这几日出了春妆新款,此时李金桂正与蓝齐儿在雅间挑选胭脂水粉。 “这海棠红腮红好看么?” 李金桂对镜自赏,而蓝齐儿正在染浮夸的漆黑色丹蔻。 “咳咳咳,这丹蔻好奇葩,像中毒!” 李金桂欣赏不来蓝齐儿的审美,于是忍不住揶揄道。 就在此时,大门忽然被人撞开,蓝齐儿正要发火,却见一个胖乎乎的三四岁孩子闯进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 寂寞太会见缝插针 “弘旺!” 紧随其后的是一女子的惊呼声,李金桂凝眉一瞧,却见八福晋郭络罗氏有些心疼的将那小男孩抱起来。 “八弟妹?” 蓝齐儿抬眸看向明艳动人的女子。 “妾身见过荣宪公主。孩子还小,皇姐莫要怪罪才是。” 郭络罗氏极为规矩的行了宫礼,有些讪讪的看着蓝齐儿。 “无妨,本宫怎么会和小侄儿见外,孩子没事就行。” 蓝齐儿不喜欢这个世故圆滑八面玲珑的弟妹,于是只客套的回了一句。 “那妾身就不打扰皇姐,改日妾身定登门谢罪。” “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二人有客套寒暄几句之后,八福晋就带着儿子离开了。 “郭络罗氏真算个狠人!” “八福晋哪儿招你嫌弃了?” 李金桂放下试戴的绒花,心想着这八福晋又如何招惹了蓝齐儿这个混世魔王。 “金桂,这个女人是个狠角色,你知道吗,当年她因为救八弟落水滑胎,因为伤了底子,所以这辈子都不能有孕。” “八福晋在回府没多久,就以死逼着八弟宠那些个侍妾格格,还主动将侍妾格格亲自送给八弟。” “这有什么,女子若无所出,肯定会遭人诟病,人言可畏,她只是一介弱女子,又如何能抵挡?” 李金桂不以为然,这就是身为女子的悲哀,郭络罗氏虽拥有八贝勒的独宠,却也犯了皇室的忌讳。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些侍妾生下孩子后,竟是无一人活下来,你明白了吗?” 李金桂拿着翠玉手镯的手抖了抖,去母留子? 这女人的心也忒狠毒了,她打算对这位郭络罗氏敬而远之。 二人在花想容呆到临近午膳之时,李金桂才带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回府。 “金桂姐姐回来了~” 苏培盛殷勤的凑上前来,这倒是让李金桂莫名其妙,而且他好像在刻意提高声线。 李金桂伸手点了苏培盛的穴道,他顿时像个木桩子似得杵在原地。 “琉璃,贝勒爷在哪?” “主子,贝勒爷在书房内...” “和谁?” 李金桂听出琉璃的语气中带着丝丝吞吐。 “和宋格格。” “恩。” 李金桂将手里的大包小包塞进琉璃手里,压下心中的不安与焦虑,蹑手蹑脚的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才走到门口,就从虚掩着的门内传出阵阵带着药香的幽香。 “爷,力道可以吗?” 里头传来宋格格恬淡的声音,他们在里头做什么? “嗯~再用些力。” 当四爷慵懒而带着惬意而享受的声音传入耳内之时,李金桂顿觉如遭雷击。 她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自以为优雅大度的微笑,从容推门而入。 “青天白日,贝勒爷和宋格格倒是好雅兴!” 映入眼帘的并未如她想象中那般不堪,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但见四爷此时正伏在软榻上,而宋格格竟是在替他推拿拔罐。 “金桂?!” 胤禛有些错愕的看向李金桂,但他心中坦荡,并不想多做解释。 “你出去等一等,爷很快就好。” 宋氏的针灸与推拿技艺精湛,他只是让宋氏来替他推拿拔罐而已。 第三百七十二章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爷确定让我出去?” 李金桂似笑非笑的看向四爷,心里酸楚的要命。 “贝勒爷,金桂姐姐,妾身先告退。” 宋秋婵怎么会觉察不出此时书房内的气氛有些诡异,于是主动提出要先行离开。 “不必,贝勒爷是命奴婢离开!” 胤禛有些失望,相较于宋氏的识大体,金桂凡事都爱较真,她如今已经得到他的独宠,为何她总是不满足? 他每日在朝堂上与那些老狐狸尔虞我诈已经心力交瘁,只是让宋氏推拿拔罐而已,她竟是开始无理取闹的发脾气。 为免她误会,他特意选她不在的时候命宋氏前来,早知道就到宋氏的南熏晓筑了,也省的如今这副尴尬的处境。 但男人的自尊心作祟,他不想当着外人的面妥协。于是书房内再度陷入僵局。 “奴婢告退!” 李金桂深吸一口气,决然转身,她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他是贝勒爷,他永远不可能完完整整的只属于她一个女人。 她究竟要自欺欺人到何时,宋格格是他名正言顺的侍妾格格。 别说推拿拔罐,就算四爷在书房内宠宋格格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恩。” 胤禛淡淡的应一声,他并不担心她会离开他,孩子们是她留给他的牵绊,亦不是她自己的牵绊? 这世上除了他和孩子们的身边,她还能去哪里?他潜意识觉得她说的退下只是她想通了。想要他给她一个台阶下。 “宋氏,继续~” 宋秋婵心中升腾起窃喜,贝勒爷竟是将她留下了!那是不是代表贝勒爷心里有一丝丝的喜欢她? ..... 午膳时分,胤禛坐在饭桌主座上,有些怅然的冷眼睥着身侧的位置。 “主子,金桂姐姐出府去了。” 苏培盛知道主子爷心中所想,于是轻声说道。 “恩,吃饭!” 她能去哪?顶多去找蓝齐儿,或者去南锣鼓巷那些铺子里。 胤禛觉得有必要晾一晾他的女人,至少她要学着像别的女人那般,对夫君温柔晓意,夫君就是女人的天,女人总要依附男人才是。 而此时的李金桂正吃痛的趴在地上,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本想去找蓝齐儿,却不想被一匹惊马给撞得眼冒金星。 “姑娘,你没事吧?” “怕是不好,先说好我并非碰瓷儿,我脚扭了~” “金桂?” 李金桂正呲牙咧嘴的揉着脚腕,却听见熟悉的声音,抬眸一看,顿时有些欢喜。 “陈文正?” 多年不见,他竟是蓄了须,一改年少时的青稚,举手投足间竟是显得颇为沉稳敛重。 “陈福,去附近找辆马车来。” 陈文正压下此时的欣喜若狂,转身朝着奴才说道。 多年未见,虽然她的容貌有变,但说话的语气仍与初见时一样。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有些背影若是烙印于心间永不磨灭,是不为沧海桑田而斗转星移的,所以他很快就认出那是李金桂。 “不必不必,只是轻伤而已,去附近的医馆瞧瞧便是,不必兴师动众找马车。” “一人做事一人担,不必如此客气,我们是好友,对吗?” 李金桂略微沉思片刻,旋即点点头,当年陈文正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他们是朋友没错,而且还差点结发为夫妻。 “大人,马车带到。” 大人?陈文正这是苦尽甘来,当了大官了吗? “只是个芝麻小官而已,不足挂齿,走吧,我们先去瞧瞧伤势如何。” 第三百七十三章 伤你的是谁 “我扶着你上马车。” 陈文正有些歉疚的扶着她的手臂,但也只是隔着衣袖,二人之间仍是隔着君子距离。 “那就有劳文正。” 陈文正是谦谦君子,她根本就不担心陈文正会趁人之危。 而此时陈文正借着靠近她的机会,悄悄的观察着多年未见的心上人。 他有些诧异的发现她并未梳妇人发髻,再仔细看着她的装束打扮,应该是在哪位王公贵族家中为奴婢,因为他常去八贝勒府。 王公贵族府里的奴婢衣衫皆由内务府督造,她的衣衫与八贝勒府里的奴婢完全一致。 只是当年那个嚣张不可一世的男人在哪?为何他竟是忍心让她沦为伺候人的奴婢? 如今她看着还为嫁人,是不是代表着他们能再续前缘....... 晚膳的时候,看到金桂姐姐的位置仍是空着,苏培盛明显的感觉到四爷原本寒气逼人的的脸色愈加阴沉。 味同嚼蜡的吃完晚膳之后,胤禛又到书房内批阅公文,只今日心里烦躁的很,那些公文他竟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苏培盛,伺候爷沐浴更衣!” 入夜渐微凉,辗转难眠的胤禛转头看着身侧冰冷的枕头,那枕头上还有她的气息, 外头传来春雷滚滚,胤禛腾的坐起身。 “苏培盛,备马!” ....... 而此时的李金桂正窝在被子里大气都不敢出,她捂着耳朵瑟瑟发抖的听着外头雷电交加的恐怖咆哮声。 “金桂,我是陈文正!” 陈文正一路上几乎是朝着她所在的客房狂奔而来。 “你放心,我与门口的丫鬟一块进来。” 大夫说她脚踝上的骨头错位了,必须要以木板固定休息三五日才能正常走动。 是而她的房内只能虚掩着,而门外是守门的丫鬟。 “好~” 陈文正听见里头传来闷闷的回应,于是有些焦急的推门而入。 “睡吧,我带了话本子,我记得你最喜欢听话本子,我念给你听。” “梅香,去陪李姑娘。” 小丫鬟得到命令之后,掀开被子,合衣躺在李金桂身边,苍穹之上又是一声惊雷。 李金桂低呼一声,攥紧那小丫鬟的手死死的不敢松开。 南锣鼓巷内,一身蓑衣的胤禛正焦急万分的站在滂沱大雨中。 “还没找到?” 胤禛的语气仿佛淬着冰,他瞧着搜索的人从四周汇合,但却并未见到那一抹令他牵肠挂肚的身影。 “都找过了,附近的客栈和破庙都找过了,都说没见过金桂姐姐投宿。” “红袖招,有间客栈,有间糕点。都说金桂姐姐今日并未来过。” 苏培盛有些担忧的说道,在这京城内,金桂姐姐几乎是举目无亲,她能去哪儿? 姐姐最怕打雷,也不知道这会她孤身一人身在何处,该是吓坏了吧。 “再去找!” “贝勒爷,前头有家铺子的小二说瞧见晌午的时候,在南锣鼓巷入口处,有个姑娘被马撞了,听说伤的不轻...” “听那小二描述那女子的穿着打扮,好像..好像是金桂姐姐....” 苏培盛缩着脖子战战兢兢的说着,根本就不敢去看贝勒爷此时那张阴沉愠怒的脸。 “该死!” “一个时辰内,爷要知道伤她之人是谁!滚下去查!” 苏培盛吸了吸鼻子,心想伤金桂姐姐的人不就是爷您自个吗? 而且金桂姐姐的性子还不是爷您自个惯出来的。 第三百七十四章 此恨不关风与月 “少爷,外头有贵客造访。” 管家陈福俯首帖耳站在客房门口,恭敬的说道。 “半夜三更是谁如此没规矩,推掉,有事明日再来。” 陈文正才初入京城为官,这几日来都是络绎不绝的陈家故旧,他有些疲惫的揉着眉心,此时他只想寸步不离的陪着她。 “少爷,您还是去见见贵客吧~” 陈福委婉的劝说到,见陈福语气中颇有忌惮,陈文正猜想定是什么身份尊贵的大人物,于是只能无奈的起身。 “金桂,你先歇着,我去去就来。” 他心内打定主意,今日不管是谁,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那人打发回去。 “贵客是谁?” 绕过回廊处,陈文正有些不耐的问。 “四贝勒胤禛。” “陈家支持的是八贝勒,四贝勒是太子一党,为何会来找我?” 陈文正有些莫名,他对这个冷面阎王四贝勒颇有耳闻,老家伙在他进京为官之前,就耳提面命让他远离这位四贝勒,但如今为何这位贵客要深夜驾临? “臣,从五品翰林院侍读学士陈世倌拜见贝勒爷。” 一进门就瞧见一抹欣长的身影长身玉立,虽未见这位冷面阎王的真面目,可不知道为何,单单是看着背影就让他觉得厌恶。 “陈世倌?爷曾警告过你,你不配与爷竞争。” 不管他叫陈世倌还是陈文正,他都不配。 这声音刻薄而阴冷,犹如梦魇般,让陈文正大惊失色。 “你是....” 但见四贝勒缓缓转过身来,眼前的眉眼与噩梦中的容貌重叠在一处,是他! 他竟然就是冷面阎王胤禛! 陈文正忽然觉得自己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煞费苦心一步一步往上爬,希望又朝一日能将那个男人踩在脚下。 但此刻他才悲哀的发现,无论他怎么努力,永远无法望其项背。 他竟是天潢贵胄,他就算通过努力位极人臣又如何?总有人会轻易得到你为之努力很久的东西。 命中注定他不可能赢,他输在没投个好胎,没有个当皇帝的爹,他就算位极人臣又如何,他还是爱新觉罗氏的奴才啊.... “爷来接她回去!” “微臣很想知道,贝勒爷既然喜欢她,为什么直到她韶华老去,朱颜不再,仍是不肯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金桂当年为替他生下孩子,受尽委屈苦楚,到如今竟是没有任何名分,还是贝勒府的奴婢! 他陈文正捧在心尖上的女人,竟是被这个男人当奴婢使唤,他焉能咽下这口恶气。 “那是爷与她之间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 “就算爷不要她,即使毁了,也轮不到你痴心妄想爷用过的东西!” 胤禛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他心惊胆战的找了她一夜,没想到她竟是与这个男人在此私会! 他抽出湛卢剑,带着无尽杀意的剑锋直逼陈文正的眉心! 只不过是个从五品的芝麻小官而已,斩了也就斩了,在京城根本掀不起任何波澜。 “她就算一辈子是爷的奴婢,也不需要你这个狗东西置喙!” “谁说我要一辈子当奴婢?” “是,奴婢只不过是一件贝勒爷用过的东西,贝勒爷想怎么毁掉?五马分尸?还是一杯鸩酒,三尺白绫?” 第三百七十五章 再爱都曲终人散,只不过是路 被气昏头的胤禛此时才发现金桂不知在何时,已经在苏培盛的搀扶下,站在了门口处。 而苏培盛恨不得甩自己两个耳光,他本想将金桂姐姐带来,给四爷一个惊喜,现在好了,惊喜没了,只剩下惊吓。 胤禛有些懊恼让她听见方才那番气话,但是她私下与外男私相授受在先,他没有错。 只是执剑的手却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是的,他不想承认,此时他在恐惧。 “奴婢在贝勒爷眼中也许是个人尽可夫的女子,陈大人当年虽然差点与奴婢拜堂成亲,但奴婢与陈大人并无任何苟且,奴婢心里和贝勒爷一样坦坦荡荡!” “亦或者是贝勒爷心里有些蝇营狗苟的龌蹉想法,所以将奴婢想的与您一样?” 完了,她将方才的话听进心坎中去了,她恼了他.... “立即回府!” 胤禛孤傲的端着架子,虽然心里慌乱的很,但男人的自尊却容不得他在此时对自己的女人低头认错。 “奴婢于贝勒爷而言,只不过是件东西,贝勒爷于奴婢而言,其实..也只不过是个最终都要曲终人散的过客,只不过是个路人。” 李金桂有些沉痛的阖眼,原来她在他心里只不过是个新鲜劲还未过去的玩意啊~ 胤禛张了张嘴,他很想解释,看着她这幅心如死灰的样子,他的心好痛,万箭穿心也不及万一。 他从未如今晚这般情绪失控过,只要面对关于她的点点滴滴,总能轻而易举的让他沦为情绪的奴隶! “还有一点,奴婢虽是残花败柳之躯,但仍是未嫁之身,奴婢想嫁给谁是奴婢的自由!” “够了!” 暴怒的胤禛挥剑将面前的太师椅砍成碎片,他二话不说,冲到李金桂面前,将她扛在肩上就走。 “放我下来!贝勒爷,您不是厌恶了?那就放奴婢嫁人啊!” 李金桂快气疯了,嘴里开始喋喋不休的说着违心的话。 而胤禛将爱妻塞进马车厢内,只沉默的抱着她的腰,仍由她歇斯底里的谩骂哭嚎。 “爱新觉罗胤禛,你...你放过彼此可好?” “哑巴了?你方才不是很能说吗?” “胤禛,我真的累了,我爱的好累,在对彼此彻底厌恶之前,你放过我好吗?” “我受不了别的女人碰你,我想我是无药可救了。” 她闻着四爷身上若有若无的药香,就想起来宋氏含情的眼神,那明明就是爱慕的眼神。 “胤禛错了~” 抱着她未曾松开半分的四爷闷闷的说出一句。 “不,你没错,错的是我,我错的离谱。现在开始,你爱宠谁就去吧,我不管你了,我再也不会为你伤心落泪了!胤禛。” 遗落他身上的心是收不回了,即使收回来也是千疮百孔痛不欲生,她只能试着让自己心如止水。 “胤禛错了,金桂。” “放开我,不要再互相伤害彼此,给我最后一点尊严和体面离开,好不好?” 李金桂强忍着脚踝上传来的钻心剧痛,她觉得她已经在渐渐适应不爱他的感觉了,至少,现在没有再为他落泪不是吗? 第三百七十六章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不准说这种话!不准说不爱我!!” 胤禛眸中带着泪光,愤怒而恐惧的注视着她。 她只能属于爱新觉罗胤禛一人,她怎能开口说不再爱他。 “放开我!” 李金桂将内力倾注于掌心,用力推开他的桎梏,反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妥协! “呵呵呵~” 却见四爷捂着脸颊,竟是低低的浅笑着,他这乍然间的一笑,让李金桂有些错愕。 “好受些了么?若是还不解气,继续打。爷错了,金桂。” 胤禛将她的手掌托起,又伸出另一边脸颊。 “胤禛,我们之前的问题根本就不是解气不解气,就能解决的事情,我受够了!” 他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若是不原谅他,还成她的不是了? 而胤禛此时满脑子想的就是让她再次有子嗣,多了一份牵绊,她就不会决绝的想要离开。 “别碰我!” 李金桂取下发簪,将那发簪抵在脖子上,眼神中带着浓重的失落。 “金桂!” 胤禛停下动作,眸中带着无尽的伤痛。 “我们真的不适合彼此。” 李金桂别开眼,不去看他的眸子,就怕多看一眼就会不顾一切的再次心甘情愿沦陷在他的眼眸中。 “我们彼此冷静一个月,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症结所在。” “一个月之后,我会离开,别找我,你知道我若是想要离开,谁都拦不住我。” “你也别再想用自戕来吓唬我,你若敢将剑刺入心口半寸,我就直接抹脖子给你看!” 李金桂表情严肃,语气冰冷的让胤禛胆寒。 “你!!” 几乎所有的退路都被她阻断,胤禛顿时语塞。 “现在开始,我们就保持相敬如冰,是冰块的冰,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爷只想问一个问题,你看着爷的眼睛回答。” “但说无妨。” 李金桂目光坦荡澄澈的注视着四爷的眼睛。 “你还爱着胤禛,对吗?” 胤禛有些忐忑的看向她,但藏在袖中的手却紧张的攥着,指节都微微泛白。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胤禛只觉得酸涩的痛楚由指尖弥漫向心间。 鼻息间是淡淡的血腥气息,李金桂强忍着要扑过去将他淌血的手掌抱在怀里的冲动,艰难的将眼别开。 她取下帕子,塞进他手中,见他倔强的不肯接着,有些心焦又有些心疼,于是轻咳一声。 “嗯~” 这才见他接过帕子擦拭手上的血迹,好好的也不知道他怄什么气,竟是莫名其妙的用指尖戳破自个的掌心! 看着他手上的伤口,李金桂忽然觉得很心疼,不能妥协! 她咬牙别过脸,不去看他的伤口。 明明该生气的是她才对! “贝勒爷,该下马车了~” 苏培盛在马车外轻声提醒道。 胤禛将放在一旁的斗篷裹在她身上,下意识就要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不必劳烦贝勒爷,男女授受不亲。麻烦贝勒爷唤个女子来搀扶奴婢即可。” 胤禛伸出的手臂僵在原地,旋即无奈的垂落。 第三百七十七章 谁系怀思怀系谁 “苏培盛,酒~” 听雪堂内,苏培盛缩着脖子将酒坛子端进书房内,壹心斋的大门总在晚膳之后没多久就落了锁。 而密道口根本就打不开,金桂姐姐早就知道壹心斋内的暗门所在。 所以贝勒爷这几日只能憋屈的窝在听雪堂内。 “爷,荣宪公主来了,还带来好几个模样俊俏的年轻少年郎。” “这会人正朝着壹心斋去,说是...说是要给金桂姐姐...拔罐推拿!” 苏培盛被房内阴寒的气息震慑的直哆嗦,连舌头都打结了。 “呵呵,去请张廷玉来,就说今日荣宪公主带了众多年轻少年郎来贝勒府。” 每回他与金桂闹别扭的时候,总少不了蓝齐儿这个搅屎棍。 “奴才这就派人去请张大人前来!” 苏培盛想着也就只有张大人能治得了荣宪公主这样的大泼猴! “去壹心斋!” 胤禛将湛卢剑握在手中,有些醉眼迷离的朝着壹心斋走去。 ...... “蓝齐儿,这不好吧,男女授受不亲啊。若是传出去,名声可就毁了。” “怂包,放心吧,这些少年郎都是太监,只是成年之后才净身,而且净身才没多久,都是我前几日亲自到内务府甄选的。” “表面看是不是与正常男子无异,这三个先带来给你瞧瞧,不够我改日再去内务府多找几个给你。” “你!来,本公主捏捏肩!” “奴才遵命~” 被蓝齐儿钦点的那名站在正中间的芝兰玉树少年勾唇淡笑,不卑不亢的走到蓝齐儿身后开始替她捏肩膀。 “你,去给金桂捶捶背!” 蓝齐儿指着右边那位气质清冷的少年,这少年的眉宇竟是与四爷有几分相似。 “别别别,我不需要啊!” 那少年却是恭敬的福了福身子,旋即走到李金桂身后。 他的按摩手法似乎受到过专门的训练,李金桂只觉得颈椎处的疼痛渐渐得到安抚。 “是不是很舒服?” 蓝齐儿慵懒的眯瞪着眼睛,惬意的说道。 “这几个小太监我可是求着皇阿玛好几日才赏赐给我的,本来他们要到养心殿伺候皇阿玛的。” 这几日心情不佳,睡的也不好,她感觉浑身都没劲儿,此时在这少年的服侍下,李金桂只想脑袋放空,好好放松放松。 “走走走,床榻上躺着伺候。” 蓝齐儿觉得坐着不舒服,于是拽着李金桂走到床榻边,这床大的都能跑马! “好~” 于是二人并排而卧,由着少年太监伺候。 “唔~往左点儿~” 李金桂觉得左边的肩胛骨处有些酸,于是以慵懒的声音指挥那小太监。 “你们在作甚!” 房内被人一脚踹开,李金桂知道四爷来了。 但她不想起身,只懒懒的睥一眼门口,旋即转过头去不再看他暴怒的脸。 “奴婢在和公主一块推拿按摩,有什么问题?” “就是就是,再说,我们可都是穿着衣衫的,而且这两个少年郎眉目澄澈,光明磊落~” 蓝齐儿在暗讽他,胤禛听出来了。 “继续!” 李金桂感觉到少年的指尖在发抖,于是沉声命令道。 第三百七十八章 纵使悲凉也是情 “往下,再往下一些!” 胤禛眼睁睁的看着那少年的手触到她。 “滚!你再敢碰她一下试试!” 胤禛怒目圆睁,扬起湛卢剑抵着那狂徒的眉心处。 “奴才遵命!” 那少年闻言,登时面色煞白,正要离开,却被蓝齐儿拽着。 “本公主才是你的主子,怕他作甚?继续!” “下去吧!” 李金桂心里很清楚,若再不让他下去,今日怕是这少年的忌辰,因为四爷语气中的杀意已经很明显。 “你哦!” 蓝齐儿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李金桂的脑门,这傻丫头难道这辈子都要被胤禛这只狐狸吃的死死的不成? “微臣竟不知公主殿下原来喜欢这种风格的男子!” 本还在嘚瑟的蓝齐儿顿时哑火,她腾的坐起身,像极了被相公抓包的小媳妇儿。 “谁说的!本公主虽孀居多年,但洁身自好,张大人觉得本公主是这样的人?!” 没想到蓝齐儿和张廷玉竟是吵了起来,李金桂不想殃及池鱼,毕竟是她的城门在失火。 “张大人莫要误会,这些是万岁爷赏赐给公主殿下的太监,公主殿下是念着奴婢这几日心情烦闷,所以带他们前来给奴婢解解闷而已。” 此时蓝齐儿已经面色铁青的走到门口处。 “胤禛,算你狠!” “金桂,小泉子送给你了!” “呵,你若不想这狗奴才横尸街头,就带着他滚出去!” “胤禛,你敢动他试试,这可是皇阿玛御赐的奴才!” “蓝齐儿,你先回去,明日再来找我玩儿好吗?” 李金桂一瘸一拐的走到吵得不可开交的姐弟中间。 “哦差点忘了,本公主今日除了带人来之外,还带了礼物送给四弟!” 蓝齐儿拍了拍手,旋即有嬷嬷端着一块搓衣板呈到她手里。 “我们家金桂说了,若是你肯跪在搓衣板认个错,说不定她还有可能回心转意哦!” “蓝齐儿!” 李金桂有些恼怒的看向蓝齐儿,这家伙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胤禛,这搓衣板放着了,你自个看着办!” 蓝齐儿将搓衣板随手丢在桌子上,又回身拽了拽李金桂的袖子。 “金桂,要不然和我一块到公主府玩儿几天可好?” “不准!” “你凭什么禁足她~你...喂,张大人,男女授受不亲,不要拉拉扯扯的!” “公主殿下若想让微臣做更过分的事情,微臣现在就动手!” 张廷玉微俯身,靠近蓝齐儿身侧低声说着。 “你!本宫还有事,先行一步,明日再来找你,金桂!” 蓝齐儿将书呆子的手甩开,几乎是逃也似的朝着大门口处狂奔.... “贝勒爷还有事?” 此时房内就李金桂和四爷二人,他手里还握着出鞘的利剑,闷闷的站在那儿不说话。 “无事,苏培盛,将床拖出去烧掉,换张新床!” 李金桂无所谓的走到庭院处,坐在秋千架,整个贝勒府都是他的,就算他烧了壹心斋又与她何干? “额娘~” “额娘抱抱~” 过几日就是清明祭,今日开始,孩子们可以放假到重阳之后。 “阿玛吉祥~” 孩子们早在苏培盛的知会下,知道阿玛和额娘在吵架。 第三百七十九章 若眼泪融化细沙,你肯珍惜我 拽着额娘衣袖的小弘昀歪着脑袋,忽然想起来苏谙达说额娘的脚受伤了。 于是小弘昀壮着胆子,迈着小胖腿小跑到凶巴巴的阿玛面前,扒着阿玛的腿撒娇卖萌求抱抱。 而姐妹花则是晓意的替额娘推秋千。 “好~” 胤禛敛起满身的杀气,勾唇淡笑着俯身将幼子抱在怀里举高高。 “阿玛,我们去帮额娘推秋千好不好呀?” “不用,孩子们,额娘去给你们做饭,你们先和苏谙达他们玩。” 李金桂在琉璃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朝着小厨房走去。 而此时胤禛将孩子放在应嬷嬷手中,转身朝着苏培盛招了招手。 “贝勒爷?” 苏培盛知道贝勒爷定是有要紧的事情悄悄吩咐他去做,于是俯首支着耳朵听候差遣。 “苏培盛...” 胤禛的语气顿了顿。 “奴才在。” “算了,你去陪孩子们玩儿。” “奴才遵命~” “苏培盛,回来~” 苏培盛表示脑袋转的有些晕,四爷从来都是雷厉风行之人,还从未如此婆婆妈妈过。 “苏培盛,将屋里的搓衣板悄悄带到爷的书房内~” 胤禛压低嗓音,有些犹豫不决的说道。 “啊?!” 苏培盛顿时呆若木鸡,在四爷凌厉的眼神威压下,顿时噤声,怎么办,他忽然好想笑啊!!不行,憋着憋着! “噗嗤,哈哈哈哈...” 苏培盛捂着嘴角,他很想哭,因为他实在没忍住,笑出杀猪般的笑声.... “滚!” 胤禛寒着脸,咬牙切齿的挤出一个字。 “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 “哎呦!” 他被恼羞成怒的四爷照着屁股狠狠的踹了一脚,摔了个狗啃屎。 而此时胤禛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进小厨房,正瞧见她在切菜,于是默契的走到炉灶边上生火。 待火生好之后,他又从容走到锅灶边,将切好花刀的桃花鳜鱼放进油锅内煎炸。 孩子们喜欢吃他们阿玛做的菜,李金桂不想扫孩子们的兴致,于是主动将添柴的活儿揽下。 二人一个添柴看火,一个挥着锅铲为妻儿洗手做羹汤。 一时间小厨房内碗碟当啷响,伴随着风箱的呼哧声,竟是奏成这世间最美的华章。 如果..如果此时她的脸上不是冷若寒蝉,若是能像从前那般,挂着缱绻而深情的笑意,二人相视而笑该多好.... 但很多事情没有如果,只有因果,他真的错了吗? 而此时的李金桂亦是百感交集的垂眸,沉默的添着柴火,她的头埋得很低,烟熏火燎间,竟是忍不住潸然落泪。 “金桂,你..别哭...” 胤禛有些焦急的放下锅铲,冲到她面前,下意识想要拥她入怀,却被她冷冷的推开。 “金桂,别哭…爷走便是!” 她竟是连与他共处一室都觉得是煎熬吗? “奴婢只是被烟熏着了~” “哦...” 李金桂看着他转身刹那,眸中的孤寂与落寞,咬了咬牙,多看一眼都是痛。 心痛,眼睛也好痛,方才锅灰飘进眼里了,她疼的泪眼汪汪。 她和四爷都知道彼此的眼中容不下半点尘埃,横亘在彼此之间的人山人海犹如恒河沙数。 爱是成全,所以她只能先做挥刀斩情丝的无情之人。 第三百八十章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 没想到苏培盛的动作还真快,他们一家人还在用膳,苏培盛就已领着人抬来一张与原来一模一样的紫檀木床。 “小苏子,你们的饭菜都在小厨房桌子上放着呢,去用膳吧。” 李金桂若是做饭,会习惯性的给苏培盛和应嬷嬷等近身伺候的人单独留出一份。 她也是奴婢出身,知道他们的艰辛不易。 “哎呦~奴才不敢当,谢谢金桂姐姐~” 苏培盛满头大汗,屁颠屁颠的到小厨房吃饭了,他可得快些才是。 因为今儿个可是贝勒爷亲自掌勺,若是慢了些,估计只剩下碗碟了都! 托孩子们的福,胤禛今夜竟是有机会留在壹心斋内过夜。 他磨磨蹭蹭故意在书房内发呆直到深夜,这才沐浴更衣。 待回到房中之时,却见她穿着里衣,正就着烛光看话本子。 见他进来,于是她放下话本子,径直走到床榻边。 熟睡中的孩子们竟是裹着被子蜷缩在角落,而小弘昀和小西瓜更是横着躺在了床榻上。 李金桂仔细替孩子们掖好被子,又掀开被角,躺在稍微靠外的位置,但仍是刻意与他的被子保持距离。 胤禛苦笑着吹熄烛火,跟着窸窸窣窣的钻进被子里。 “金桂,胤禛知错了,我们不闹了,好吗?” 李金桂翻了个身,不想理他,每回吵架他都以主动认错来和好,却从未正视过二人之间存在的问题。 “胤禛那日说的都是气话,知道你与陈文正在一块,我气疯了!雷雨之夜,我找了你一夜!” “贝勒爷您说说看,您何错之有?” 李金桂并未对他的答案抱有多大希望。 “爷不该让宋氏伺候,即使只是推拿!爷不该与旁的女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爷不该在外人面前说大话,诋毁你是奴婢。金桂是胤禛的命,并非能随意弃之的物件。” 果然,虽知道结果,李金桂仍是有些失望。 “胤禛,我不在意这些,我在意的是,你将对我的爱,当成是一种恩赐,就像主子对奴才的赏赐那般。” “主子随意的赏赐一件玩意,我这个奴婢就应该感恩戴德,我知道我不该奢望你尊重我...但是..” “但我还是奢望了..我以为自己真正可以是你的妻,但...” 李金桂有些哽咽,感觉身后一暖,整个人被揉进他温暖的怀抱。 “但现实在教我认清自己的身份,我充其量只是为你生儿育女过的通房丫头。仅此而已。” “奴婢会认清自己的身份,奴婢知道,贝勒爷心里始终将奴婢看成奴才。” 问题的根源在于彼此身份地位和阶层不同,他是主她是奴,他骨子里高高在上的思想,让他潜意识里将他对她的好,看成是恩赐。 所以那日他才会说出那些话,李金桂一直都明白,只是不想说破而已。 “奴婢多谢贝勒爷这些年来对奴婢的恩赐,如今奴婢不想要这份殊荣,还有您,奴婢也不想要了~” 不是不想要,是不敢要,要不起! 胤禛说的没错,孩子们和他才是她的归宿。 “奴婢不会离开,奴婢会陪着孩子们长大,但奴婢不想与贝勒爷之间有别的牵扯。” “奴婢不想当谁的附庸,事到如今,奴婢只想当个奴才。” 她长舒一口气,终于将憋在心里多年的话说出口了。 “不是,金桂,不是,胤禛没有!” 他矢口否认,但回忆起那些点滴的过往,他竟是发现金桂说的都是真相。 第三百八十一章 你是恩赐也是劫 无形剑最是伤有心人,他并未刻意,但有时候就是下意识的言语,天性使然,没想到竟伤她至深。 她说的没错! 是,他心中也有怨念,他甚至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皇子,他已经纡尊降贵的伺候她,甚至苦心孤诣的架空整个后宅,就为独宠她一人,为何她还是如此不知足。 黑暗中,胤禛的面色青白交加,他第一次拷问自己的良心。 怀里的女人是他爱新觉罗胤禛的第一个女人,为和他厮守,她亦是历经千难万阻。 为替他绵延子嗣,她甚至九死一生,为什么,他竟然如此对待他的女人? 寻常百姓家相濡以沫的结发夫妻尚且知道相敬如宾,但他.. 如今想来,懊恼,顿悟,羞愧,悔恨,各种情绪交织涌上心头,他恨不得一掌劈死自己,原来她介意的是他从不曾正视的东西。 生而为奴,是她不能选择的无奈。他恨透了骨子里的优越感! “胤禛该死,能不能再给胤禛一次机会?金桂,不要丢下胤禛....” “不了,南墙奴婢已经撞过了,这世间没有一种爱,可以重来!” “如今奴婢已心如止水,贝勒爷若想要奴婢这副没有心的残躯,拿去便是。” “您扪心自问,其实您也许心里并不是非奴婢不可,只是图个一时新鲜而已,只不过是您喜欢征服猎物的成就感罢了。” “只不过是您觉得自己用过的东西,不容他人染指的独占欲作祟而已。” “贝勒爷您放心,奴婢这一辈子都会守着孩子们,不会离开府邸半步。” 李金桂觉得她已经无话可说了。于是伸手对天发誓。 “奴婢李金桂,此生永不离开贝勒爷半步,若有违此誓,定叫奴婢万箭穿心而死,死后神形俱灭,永不入轮回..唔...” 他总是如此,词穷的时候,就以吻缄口。 李金桂有些失望的推开他。 “胤禛错了,金桂,胤禛知错了!别这样,胤禛害怕.....” 感觉肩膀被温热的水渍打湿,李金桂有些震惊,又不敢确定。 于是有些颤抖着伸手去抚他的眼角,四爷的眼泪灼痛她的指尖。 她惊慌失措的收回指尖,此时的四爷将脸埋在她的肩胛处,浑身都在轻颤着无助的啜泣。 “胤禛,放过彼此,可好,我不想有一日,你将我当成一个笑话,说给旁人听。” 她伸手轻抚着他的臂弯,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若再妄图向前踏出一步,只剩下两败俱伤,何必庸人自扰。 “不放,除非我死!” “贝勒爷,您想干什么?” 此时他竟是敛住哭声,将她裹在锦被中腾空抱起来。 “爷想干什么,金桂应该很清楚才是!” 凭什么他们要错过! “哦,奴婢李金桂谢四贝勒宠幸之恩。” 她无力的闭着眼睛,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许是怕吵着孩子们,他竟是抱着他蜿蜒于庭院内,直到她感觉自己被他轻轻的放在软榻上。她颓然的睁开眼睛。 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丝谄媚的甜笑。 “奴婢伺候您歇息!” “不必,金桂你坐好便是!” 胤禛咬牙从书桌角落里取出一物,俯身将那东西放在她脚边。 “搓衣板?” 第三百八十二章 早知道是这样,如梦一场 李金桂看着被四爷放在她脚下的搓衣板,觉得莫名其妙。 她可不认为高高在上的四贝勒会和寻常人家的男子般跪搓衣板。 他的骄傲不允许,那是奇耻大辱,比杀了他还难受。 李金桂觉得四爷定又是想要哄她回心转意才惺惺作态,他惯会如此。 不管了,胤禛只能病急乱投医,他就信蓝齐儿一回邪!虽然他这个三皇姐坏透了。 “吾妻在上,为夫真的错了!” “胤禛!!” 李金桂惊骇不已,腾的直起身,但四爷的双膝已跪在搓衣板上。 “你!!你起来。” 李金桂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看着他的膝盖跪在那搓衣板上,她只感觉双眼仿佛针扎般刺痛。 “你给我起来!谁要你跪!” 李金桂咆哮着拼命想要将四爷拽起来,他那么骄傲的人,此时竟是屈辱的跪在搓衣板上,他此时一定很难过。 “胤禛不起来,除非你原谅胤禛!” 只要她能回心转意,他还坚守这可笑的脸面作甚?于是胤禛只无赖的紧紧抱着爱妻的双腿不撒手。 “胤禛,我改主意了,明日我就离开这。” “金桂!!” 胤禛顿时心如刀割,他艰难的从口中唤出她的名字,第一次觉的自己如此无能,竟是连心爱的女人都无法挽留。 “别送了,我们都是不擅长告别之人,明日一早,奴婢就离开京城。” 她用内力将他震开,有些慌不择路,一瘸一拐的逃离有他的地方。 她的心很乱,她要理一理思绪... 而此时的胤禛跪坐在搓衣板上,万分沮丧的垂眸。 “贝勒爷~” 苏培盛进来的时候,正看见主子跪在搓衣板上,一副万念俱灰的绝望,他顿时大惊失色。 “滚出去!” 这一夜,李金桂彻夜未眠,天还未亮就起来梳洗,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带的,从头到脚,包括自己这个人都属于贝勒府,属于他。 于是她只不舍的与尚在熟睡中的孩子们一一告别。 行至小厨房之时,里头竟是传来锅铲的声音。 她鬼使神差的缓缓走进小厨房,却见四爷正站在锅灶边做饭。 “起来了,胤禛做了你爱吃的翡翠肉粥,你...可不可以别走...求你...” 他有些忐忑的问道,不敢去看她冰冷的眼神。 李金桂将那一大碗粥分成两碗,端着放到饭桌上。 “不了,奴婢吃完就走,贝勒爷若是赏脸,就与奴婢一块吃饭。” “好~” 胤禛扔下锅铲,步履凌乱的踱步走到她对面。 李金桂沉默的埋头喝粥,今日做的粥有些咸,还有些稠。干巴巴的一点汤汁儿都没有。 这顿早膳吃的很慢很慢,李金桂觉得一个时辰都不止了。再爱也该曲终人散了。 于是她微抬眸,却见四爷的碗里竟是多出许多晶莹的汤汁,奇怪,方才并未瞧见有水啊? 明明这装粥的碗只比茶盏大不了多少。怎么他碗里的粥竟是越喝越稀,越喝越多了? 看着他微微耸动的肩,她顿时明了,哦,原来那是他的眼泪啊~ 第三百八十三章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 “贝勒爷,奴婢想吃您这碗。” 胤禛拿筷子的手颤了颤。 “不,已经脏了,我再去盛一碗..” 他语气中带着哭腔。 “不用!” 李金桂将装着四爷眼泪的粥夺过,开始呼哧呼哧的吃起来。 但无论如何细嚼慢咽,面总有吃完的时候,就像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那般。 她与四爷,终是沦落到曲终人散时。 “奴婢该离开了,贝勒爷,珍重!” 她装作镇定从容,放下吃的空空如也的碗,原来这世间最苦的不是药,而是他的眼泪。 而此时躲在门外的苏培盛越听心就越拔凉拔凉。 为今之计,只有靠小主子们了! 他火急火燎的冲进卧房内,几乎是哭天抹泪的将小主子们挨个的唤醒。 反正将此时严峻的事态说的没有最严重,只有更严重。 “额娘,您要去哪里!额娘骗人,额娘说过不再离开昀儿!” 小弘昀哭的鼻涕泡还挂在脸上,李金桂的腿上顿时多出一个小挂件。 而闷小子弘昐,亦是红着眼眶拽着她的袖子不放手。 两个姐妹花则是将她们的阿玛拽着往额娘身边直推搡。 一时间大大小小四个孩子哭成了泪人,李金桂有些心疼的俯身拥着孩子们。 感觉身后一暖,四爷伸出双臂,将妻儿揽入怀中。 “金桂,你忍心他们成为没额娘的孩子?” “胤禛错了,金桂,为夫真的错了,能不能再爱胤禛一回。” “别丢下我们的家,好吗?” “小苏子,带孩子们先出去,我与四爷有话要说!” 李金桂将眼泪擦干,拽着四爷的手来到房内。 “这是最后一次了,胤禛。” “金桂!” 胤禛顿时欣喜若狂,他险些喜极而泣。伸手就要去抱她。 “还有,我想看密道里那只箱子。” 还有一件事情令她耿耿于怀,那就是密道的暗阁内有一只上锁的箱子,四爷从来不肯让她知道那箱子里究竟是何物。 好几回她旁敲侧击的问过,他总是吞吞吐吐的顾左右而言他。 她有些不安和恐慌,他越是欲盖弥彰,她就越是对那箱子里的东西好奇介怀。 “好~” 胤禛脸颊微红,那箱子里的东西本就属于她,只没想到她对箱子里的东西竟有如此深的执念。 胤禛带着李金桂来到密道内,又从一旁的地砖中取出钥匙。 当箱子打开那一瞬,李金桂伸长脖子往里瞧了瞧。 “这是?” 红笺上是他的字迹,还有二人的落款,那是她与四爷私定终身的婚书。 “爷为什么要收藏这个东西?” 李金桂有些难为情的掩面,双手却被他攥在手心里。 她很想收回手指,但四爷却俯首缱绻的牵起她的手背。 “这是你我二人夫妻的见证,胤禛视若瑰宝。” 眼瞧着他眸中带着缱绻深情,李金桂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心疼。这个傻瓜! “金桂...不要走。” 她微一走神之际,整个人就脚尖离地,这密道内应有尽有,更有一张与她房中一模一样的紫檀木雕花榻。 第三百八十四章 步步风里步步你 蓝齐儿来的时候,已临近晚膳时分。 她进门就看见她那个冷面冰山的好四弟春风满面,笑的像个二傻子。 “她还在歇息,皇姐稍候片刻,爷去准备晚膳~” 啧啧,这小子连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眉宇中的笑意更是快要溢出眼眶。 她心里暗道不妙,莫不是金桂这傻丫头又被胤禛给降服了!实在太不争气了! 蓝齐儿气的差点跳脚。 “皇姐,留下来用晚膳。” 蓝齐儿见鬼似得看着胤禛,他如此和颜悦色的与她说话,倒是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有些怀疑胤禛如此殷勤的留她吃饭,是不是在饭菜里面做了手脚? 她整个人顿时都不好了。 “哎,本宫家的大白菜最终还是被坏猪给拱跑了~” 她忍不住仰天长叹一声,而某只坏猪今天心情好,只是大度的扯了扯嘴角,旋即灿笑着朝小厨房信步走去。 而跟在四爷身后的苏培盛亦是喜上眉梢,四爷今儿个真高兴,整个壹心斋的奴才们都赏赐了一年的俸禄赏钱。 连红螺儿那只土狗都赏下一脸盆的牛肉。 苏培盛嘚瑟的哼着小曲紧跟着主子爷,金桂姐姐在爷身边就是好,爷高兴了,他们做奴才的也跟着沾光,走路都带风了。 蓝齐儿进来的时候,李金桂正对着镜子扣领子,这看在蓝齐儿的眼中就是越描越黑。 “啧啧,你就是心太软,为何那么容易就原谅他,哎呀你脖子受伤了。” “蓝齐儿!” 李金桂嗔怒道,旋即有些慌乱的用珍珠粉一个劲的扑在后脖颈处。 却听蓝齐儿咯咯咯的笑声传来,李金桂知道自己上当了。 她气的起身想要教训教训这厚脸皮的家伙,但脚下一软,险些跌倒。 “啧啧啧,哎呦喂,看你虚的,都成软脚虾了!” “蓝齐儿你够了!” 李金桂终于没忍住,随手抓起梳妆台上的胭脂盒朝着蓝齐儿的脸上狠狠掷去! 她并不担心这家伙会被砸伤,只可怜了她新买的胭脂,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咳咳咳,说正经的,后日就要出发去岭南了,我都准备好了,带着我闺女一块去。” 她抠抠搜搜的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 “这是我们母女俩的路费和伙食费住宿费,你替胤禛收着,多的别找了。” “呵呵,你脸真大,你家银子也真大,你就老实告诉我,这荷包里面的碎银子加起来有二百两吗?!” “嘤嘤嘤,我们漠南穷山恶水出刁民,你也知道,今年漠南雪灾,我连过年都没钱扯新布料做新衣衫,可怜我们小琪玉,衣服都短一截盖不住手腕了都.....” 这家伙又开始哭穷了,李金桂无奈的扶额。 “好了好了,我收下了。” “谢谢富婆儿~” “主子,晚膳准备好了。” 苏培盛站在门口处,四爷和小主子们都在饭厅等着金桂姐姐呢。 “哇唔,好香啊!哎呦,有鲥鱼!” 鲥鱼多刺,为防万一,孩子们则吃肉厚刺少的松鼠鳜鱼。 第三百八十五章 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金桂喜欢吃多刺的鲥鱼,此时胤禛正在仔细的挑鱼刺。 他挑的很认真,鼻尖都冒着细细的汗。 “好四弟,给姐姐这盘也挑挑吧。就照现在这个标准即可。” 蓝齐儿忍不住揶揄道。 胤禛抬眸,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节的淡笑。 “应嬷嬷,替荣宪公主挑鱼刺。” 这小气的抠门四! “爷,前头蓝齐儿将去琼州的食宿费交给奴婢了。” “金桂,这没外人,夫妻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好~” 四爷的觉悟蛮高,李金桂开心的夹一筷子他喜欢吃的高汤豆苗放进他碗里。 蓝齐儿则在这对丧心病狂秀恩爱的男女身上来回逡巡。 啧啧,胤禛这家伙竟是被金桂调教成妻奴忠犬了么? 瞎了瞎了,这世道乱了,大白菜都能吃大尾巴狼了,眼前的甜腻简直没法看,她后槽牙好酸,只想赶快回家~ “我说金桂啊,这世间情深似海都是假象,要命的感情不能要啊。” “蓝齐儿闭嘴!” 李金桂气的夹起一块桂花小排塞进这家伙的嘴里,省的她又当着众人的面口不择言!! 而胤禛则似笑非笑的睥一眼蓝齐儿,他心里清楚,蓝齐儿定是仗着他媳妇儿人美心善,敲了竹杠。 但她若知道衡臣随行,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笑得出来,呵呵。 是的,他特地压下衡臣随行的消息,为的就是给皇姐一份大礼! ..... 后宅内,四爷要离京办差的消息早已经传开,乌拉那拉素娴这几日头疾犯了,竟是罕见的带着三阿哥弘时回娘家了。 而李锦姒不放心儿子,亦是随行。 南熏晓筑内,宋秋婵有些期盼的倚门看着院子外边淅淅沥沥的春雨。 也不知道这回贝勒爷会不会带后院里女子前往。 但脑海中很快浮出一张脸,原本含笑的脸瞬间一沉。 “主子,小格格来了。” 眼前的宋嬷嬷是她带进贝勒府的娘家人,除了她之外,整个南熏晓筑都是贝勒爷安排的人。 “此次若想随行,要靠小格格!” 没错,小格格毕竟养在她膝下一阵子,虽比不得李金桂这个亲额娘关系亲厚,但也会时常抽空来她这个挂名的额娘处探望。 当颖彤回来说要带宋格格一块去琼州之时,李金桂内心是拒绝的,但很多事情并不是她逃避就能解决问题。 正好趁着此次琼州之行,敲打敲打宋秋婵,四爷对她肯定没有任何心思,但这个女人却对四爷有情。 虽然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但他惹下的烂桃花债,就让他自己收拾吧! 宋格格能利用她女儿来求情,巴巴的想要一块随行,定是藏着什么阴谋诡计,她只能顺水推舟,见招拆招。 “你允了宋氏一道随行?金桂,胤禛对她没有..” “爷,我信你。” 李金桂取过帕子替四爷擦背。 “可...” “她毕竟抚养过我们的女儿,此行就当我还她的恩情。” “恩,你做主便是。” 反正他与宋氏光明磊落,胤禛想着若宋氏有二心,处置了就是。 第三百八十六章 美人在骨不在皮 “爷,今后我来给你捶肩。” “还有推拿,我学过医,和爷怄气那段时间,我自个拿出推拿拔罐的书看了。” 她也不知道为何要卯足劲去四爷的书房里头翻那些医书来研究,只鬼使神差的想要学会推拿之术。 “好~” 胤禛知道她在吃醋,心中没来由觉得很欢喜。 二人相对浴红衣,牵着手来到软榻上。 她的手法力道还有些生疏,但短短几日就能做到这种程度,胤禛知道她定费了心思。 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他匆忙起身。 李金桂正聚精会神替四爷按压肩胛穴位,却被他猛然抓住手背。宽袍左肩的衣衫被四爷拉到手肘处。 “爷?” “爷不需要你学这些东西!” 胤禛眸中压抑着怒火,双眼愤愤盯着她肩胛骨上的拔罐痕迹。 “疼吗?” 他有些心疼的将唇印在那淤青的伤痕上,她为学推拿与拔罐,就是在自个身上做实验,他怎能不恼怒。 “拔罐而已,爷别大惊小怪的!” 李金桂被四爷关心则乱的举动吓了一跳,此时又是感动又是愕然。 “那也不准!” “苏培盛,立即去找些会推拿拔罐的太监入府邸!” “奴才遵命!” 费扬古府上。 自费扬古夫妻相继去世之后,如今乌拉那拉氏的家主是五格。 他已经不在是御前侍卫,而是年纪轻轻就官居正三品护军参领,官途恒通。 此时五格正看着形单影只浴着蒙蒙细雨的女子出神。 “张全,你下去吧,将伞给爷。” 将身边的奴才支开后,五格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李锦姒身边。 “李侧福晋,夜已深,可是有心事?” “啊?妾身李氏见过五格大人。” 她有些惊慌失措,是而还未来得及收起此时的情绪,五格见李锦姒的眸子尚且带着泪光,而腮边两道姣姣泪痕尚未凝干。 “有心事?” 五格不着痕迹将油纸伞朝着李氏的一侧微微倾斜,装作淡然的问道。 “倒是让五格大人见笑了,左不过是后宅中的事情,妾身心里憋屈的很,早知如此绊人心,恨不...” “恨不什么?” 但见李氏泪眼朦胧的怯怯凝视他一眼,但很快垂下眼眸。 “恨不相逢未嫁时~” 五格拿着伞柄的手微微颤抖,他只感觉尘封许久的心竟开始狂乱的跳动着。 “时儿该睡了,妾身先回去看看孩子~” 李锦姒眸中含泪,微微福身,旋即袅袅婷婷的转身离开。 在她转身之际,却从衣袖中落下一方素净的绣帕子。 五格俯身将那帕子拾起,再一抬眼却见她已经走远,他有些痴痴的攥着那帕子。 心微动,他竟是下意识将那帕子塞进袖中..... 李锦姒来到乌拉那拉素娴的房中伺候,此时彩月已经打好洗脚水。 李锦姒恭顺的弯腰俯身,亲自伺候乌拉那拉氏洗脚。 “如何?” 乌拉那拉素娴慵懒的用手支着额,语气中带着丝丝的惬意。 “如福晋所料。” “啪~” 一记狠戾的耳光甩在李锦姒的脸颊上,她有些委屈的将口里的血腥默默吞下。 第三百八十七章 半江瑟瑟半江红 明明是李金桂当年打着她的名号,在外头抛头露面。 可到如今所有的恶报都让她李锦姒来承受,她眸中怨毒一闪而逝,再次低眉顺眼伏低做小。 “如今本福晋的四哥成为家主,你只有想方设法拿下他,乌拉那拉一族才能成为时儿的靠山!” 乌拉那拉素娴内心有些矛盾,李金桂抢走了四爷,而她却要帮着李锦姒这个贱人抢走亲哥哥。 明知道哥哥对这个女人旧情难舍,却仍是趁着归宁之际带着她回娘家。 “妾身定赴汤蹈火,不负福晋厚望!” .... 此行要从京杭大运河入海,沿海岸线直达琼州,之后再从琼州到广州府办差。 四爷说一家子先去琼州的岛上玩儿几日再办差也不迟。 为着此次拖家带口的旅行,四爷还命人准备了尖底上阔,首尾高昂,足足分为四层的海帆船。 为免过于招摇,这海帆船的尺寸规模是按照民间寻常的商船,故而停泊于码头并不显得突兀。 如果..如果没有提着大包小包,还带着凶神恶煞刁奴,牵着黄狗的蓝齐儿大大咧咧招摇过市的话,李金桂觉得他们能更低调。 “走吧,姑奶奶!” 李金桂快受不了周围投来的怪异目光,于是拽着蓝齐儿的手登上帆船。 “哇唔,四弟就是阔绰,这甲板宽阔的都能跑马,早知道将我的坐骑一块带来了!” “别哔哔了,你若是真敢带,估计连人带马都会被我家爷扔到河里去。” 蓝齐儿自来熟的在船舱内探头探脑,而李金桂也是第一回见过这么豪奢的帆船,于是跟在蓝齐儿身后一道参观。 这一楼是护卫们与杂役奴仆的居所,而宽敞的二楼不仅有饭厅,会客厅,还有孩子们玩耍的一方天地。 三楼则是他们的卧房,里头床榻浴房等一应俱全,可当二人准备到四楼参观之时,却被两名看守的护卫拦下。 “请留步,四楼为贝勒爷的书房,非贝勒爷传召,任何人不得踏入。” “啧啧,该不会是在这四楼金屋藏娇了吧,金桂啊,你可得小心啊。” 李金桂白了一眼蓝齐儿,她才不信四爷会如此。 “妾身给金桂姐姐请安~” 身后传来一道清丽婉转的声音,但见宋格格牵着小格格的手站在她身后。 阿玛说了,有外人在不能直接喊额娘,但小格格仍是挣脱开宋姨娘的手,默不作声扑进额娘的怀里。 “你才是主子,不必如此客套。” 李金桂下意识蹙眉,当着如此多人的面,宋氏一个格格竟然向她一个奴婢请安。 若是被人瞧见,指不定要如何编排她这个奴婢不知廉耻勾引四爷,刁奴欺主,打压有正经名分的侍妾格格。 蓝齐儿则是直接不留情面的寒着脸,走到宋氏面前。 “下去,你没资格与本公主一道住在三楼。” 见惯宫里那些嫔妃争宠伎俩的蓝齐儿,自然是将眼前心机女的嘴脸看的透彻,所以也不会对她客气。 “妾身..妾身..” 宋格格支支吾吾的跪在地上,眼泪在眸中打转,在旁人看着自是一番柔弱无助楚楚可怜,真真是我见犹怜。 “本公主脾气不大好,但你也只能受着,谁让本公主今日不高兴,本公主就让她这辈子都高兴不起来!” “不必难为她,应嬷嬷,伺候宋格格到她的房间歇息。”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不疯魔不成活 无论宋格格如何做作,她也要将宋格格留在三楼,要不然怎能给她制造机会露出马脚呢? “金桂,人不狠站不稳,不疯魔不成活,一个人要对别人狠,对自个更狠,方能笑到最后。” “你说的轻巧,你若是心狠之人,如今也不必形单影只!” 李金桂有些感慨的轻叹一口气,道理谁都懂,可一旦落到自个身上呢? 二人又到饭厅内溜达一圈,李金桂端了些点心到甲板处找正在玩蹴鞠的孩子们。 眼下正值人间四月芳菲尽,春风拂面而来,李金桂惬意地迎着旭日初升。 “啊!!” 她下楼之际却听见小弘昐一声惊呼,顿时暗道不妙。 “昐儿!” 她慌里慌张的将手里的托盘一丢,心急如焚的冲到甲板处。却见大格格的脚被甲板上的锚铁链缠着。 而更为致命的是桅杆处的铁锁链竟是在此时松开,李金桂眼睁睁看着沉重的铁链就要朝着女儿的身上砸去,顿时心痛如绞。 “小渔儿!” 她和蓝齐儿不约而同惊呼一声,飞身扑向恐惧尖叫着的孩子。 “彤儿小心!” 就在此时,宋格格竟是从一楼的角落处冲出来,径直将孩子护在身下。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李金桂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是生生拽下一旁的铁栅栏,倾注全身力气,狠狠地将栅栏掷向即将落下的铁链。 千钧一发之际,那栅栏不偏不倚楔入被厚铁板包裹着的船身。 虽栅栏减缓了铁链下坠的速度,但仍是重重的磕在了宋格格的手臂处。 “小渔儿!” 李金桂将惊魂未定,还在嚎啕大哭的女儿抱在怀中柔声细语安慰着。 而此时宋格格虽面色苍白,但仍是沉默的起身凑到小渔儿跟前,她眼中的关怀与焦急真切不假。 此时海帆船已缓缓开动,驶入河道,而闻讯赶来的四爷则是面色铁青的将负责看护甲板的奴才通通杖毙。 “小渔儿!” 女儿是阿玛的小棉袄,两个小格格自小就被四爷捧在手心里护着娇养。 此时见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儿,他恨不得将那些奴才五马分尸。 “额娘,你手流血了,不疼吗?” 小暖男弘昐第一时间发现额娘的右手豁了道狰狞的血口子。 他忧心忡忡的用袖子替额娘擦拭伤口。 “宣李府医!” 胤禛左手抱着女儿,右手扶着受伤的爱妻,心中懊恼不已,妻儿对着陌生的环境还不适应。 该死,他怎么能为忙公事将他们撂在一边。 “不碍事,只是蹭破皮而已。” 李金桂轻描淡写地说着,她只是皮外伤,但刚才护着小渔儿的宋格格怕是伤的不轻。 走到二楼回廊处的李金桂一抬眸,却瞧见一抹熟悉的背影。 “爷,张大人怎么在这?” 好啊!四爷竟是没告诉她!张廷玉也来了,这若是被蓝齐儿知道,定会指着她鼻子骂她是的叛徒! “皇阿玛命衡臣与爷一道去广州府办差,只是巧合,爷亦是昨日才知道。” “昨夜想起来告知你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 胤禛一脸镇定从容,但语气有些虚。 “呵呵!!” 第三百八十九章 眉眼如初,风华如故 “手疼么?” 胤禛轻咳一声,开始转移话题。 “哼!原来四楼藏的不是美人,而是张廷玉啊,难怪爷不准我和蓝齐儿去四楼!” 李金桂不想理他,于是甩开他的手径直朝着二楼走,李府医也背着药箱紧随其后。 胤禛有些无奈的扶额,不行,必须要先哄好他的母老虎,否则答应衡臣的事情就要食言了。 房内。 李府医苦着脸,心情很惆怅。 伤口并不严重,李府医正满头冷汗的在贝勒爷阴鸷的眼神威压下,小心翼翼的尽量避开与金桂姑娘的任何接触。 四爷的眼神好吓人啊,怎么办,好想回家找娘亲啊! “我药呢?” 出来的时候,她明明将那些好不容易寻来的七白丸都藏在包袱里悄悄带来的。 此时正到了吃药的时间,李金桂用未受伤的手在床头柜上的包袱摸索许久,竟是怎么都找不到了。 她的包袱除四爷这个主子外,还有谁敢碰?李金桂用探究审视的眼光盯着坐在床边垂眸的四爷。 “恩?” 胤禛微抬眸,却见爱妻盯着他。 “快!我药呢?!” 李金桂朝着四爷的面前摊开手怒道。 “金桂.....” 胤禛心内涌起淡淡欢喜。 “药药药药!!快点啊!” “咳咳咳...你们都出去!” 怎么办,盛情难却啊,佳人相邀,怎能负她一腔柔情。 胤禛面不改色的板着脸,寒声将房内其余人遣退。 而在四爷的眼神示意下,贴心的苏培盛竟是放下了幔帐掩好了门。 李金桂:??? 方才奋不顾身的冲过去救孩子的时候,小两把头发髻都散开了。 此时被四爷压在身下,她头发都被压得疼了。 “爷!压着头发了!” 胤禛并未停下,而是更为热情的拥吻。 马齐他们说女人在床榻上说最多的就是不要和压着头发,胤禛也已经习惯爱妻在此时嗔怒。 “那些瓶瓶罐罐爷都丢了,今后不准吃那些药。” 天下女子都爱美,为着容颜甚至能做许多疯狂的事情。 比如生吃紫河车,或者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丹药,胤禛对这种病态的追求嗤之以鼻。 “是药三分毒,你身子骨康健就行,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在爷的眼里金桂依然是金桂,眉眼如初,风华如旧。” “不一样!” 李金桂有些惆怅的抚着脸颊,虽然在这些日子以来的保养下,肌肤白皙许多,但仍是不复当年。 还有她的身形亦不复年少时的模样,她有些沮丧的低头瞧了瞧身上的赘肉,还有生孩子留下的花肚子。 再扭头瞧瞧四爷,嗨..人比人能气死人。 四爷文武双全,每天一大早都要练武,所以肌理匀称。 他继承了了德妃娘娘和康熙爷的血脉,而且尽捡着好看的继承。 羡慕嫉妒恨,李金桂看着一盘云淡风轻的男人,顿时觉得他很很可恨。 “哼,没事长得那么妖孽做甚!” 她没好气的在四爷白皙的脸颊上掐了掐。 “这也怪爷??” 胤禛觉得女人就是这天底下最不讲理的生物,尤其是她的女人,更是个中佼佼者。 “都只属于你!” 胤禛眸中带着笑意,贴着她耳畔呢喃道。 第三百九十章 有情何似无情 胤禛看着她这幅可爱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李金桂歪着脑袋沉吟片刻,四爷说的好像有些道理,于是冷哼着饶了他。 “都是我的!!” 她学着四爷一本正经的板着脸,字正腔圆的说道。 毕竟外头还有诸多事情需要处理,二人沐浴更衣之后,又开始各种忙碌开来。 晚膳过后,李金桂来到宋格格所居的房内。 “今日多谢你~” “不必言谢,彤儿毕竟在外人面前也唤妾身额娘。” 宋秋婵说的是真心话,大格格自小就养在她膝下。 若不是李金桂忽然又死而复生,平日里大格格除了在湖心岛外,其余的时候都在南熏晓筑。 在这无宠寂寥的贝勒府后宅内,这孩子的到来,对宋秋婵来说,是贝勒爷对她天大的恩赐。 宋格格这些年来省吃俭用,甚至开始悄悄的替大格格准备今后的嫁妆。 虽然知道孩子长大后,疼爱孩子的贝勒爷定会替大格格准备十里红妆。 但宋格格仍觉得自己该替孩子做些什么才能心安。 “妾身方才去瞧过彤儿..大格格,她哭的睡着了。” “还有,大格格小时候若是被吓着,晚上定整宿的做噩梦,金桂姐姐记得守在她身边给她拍拍背。” “对了,大格格若被吓着,晚上定要温些加麦芽糖的牛乳给她喝。” 宋秋婵谨小慎微,觉得在李金桂这个真额娘面前,不该直呼孩子的名字。 “好~” 李金桂感觉的出来,宋格格是真心待颖彤好,心里酸酸的,感觉宋格格比她这个亲额娘更了解大格格的喜好习惯。 “这瓶药给你,我听李府医说你手臂撞青了,可还好?” “多谢金桂姐姐,无大碍,你看,能自由动弹,只是淤青了一块。” “那就好~” 二人又坐着攀谈几句,待送走李金桂之后,宋格格坐在窗前出神的眺望着冷月笼罩下,波光粼粼的河面。 此时宋嬷嬷端着茶盏走到她面前,正要将茶盏呈到主子面前,却听见主子怒喝一声。 “跪下!” “主子?” “嬷嬷说贝勒爷赏给我的簪子落在甲板处,我寻了许久都未找到,又在此时好巧不巧的救了大格格的性命。” “你竟是对无辜的孩子下毒手!” 桩桩件件加起来,若还要说今日发生的事情与宋嬷嬷无关,骗谁? “主子,老奴该死,是老奴糊涂了!” “老奴也是为主子着想,趁着此次出行的机会,贝勒爷又只带着您一个有名分的正经主子。” “主子,您一定要抓住机会再替贝勒爷添个小阿哥才是。” 宋格格有分寸,大格格并非她所出这件事情,她自始至终未曾对身边任何人透露半个字。 所以宋嬷嬷自然以为她才是大格格的亲额娘。 “贝勒爷看在大格格的份上,定也会对您垂怜一二。” “呵,是吗?” 宋秋婵有苦说不出,只能再次将目光游移向窗外的月色。 别人不知道,她自己心里却有数,这些年来贝勒爷虽宿在她屋里最多,但却从不碰她。 第三百九十一章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当年李金桂难产身死之后,贝勒爷几乎日日都借酒消愁。 托大格格的福,贝勒爷时常来南熏晓筑看大格格,他喜欢瑶琴,所以她的瑶琴弹的比那些琴艺精湛的琴师也不遑多让。 还有推拿按摩,也是她苦心孤诣的学来,就为了能与贝勒爷靠近些。 贝勒爷这样的男子,世间哪个女子能不为所动? 他听她弹琴的时候总沉默不语,只在她偶尔弹错曲调之时,才会冷冷的从口中冒出一两个字。 左不过就是宫、商、角、徵、羽五音的纠错,于是为着贝勒爷能多说几个字,她时不时就会弹错曲调。 “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她有些落寞的失魂落魄呢喃着。只可惜周郎心中只有小乔,而她这辈子注定无缘成为贝勒爷心尖的小乔。 就算将这双手弹断,也换不来他回眸一顾。 “主子,老奴就算冒死也要劝谏一句,人这一辈子枯荣有数,若是不争一争,溅出些水花,怕是没人知道您来过这世上!” “飞蛾尚知道追逐光芒,纵拼着一死也要前仆后继的扑火,更何况是人?” “嬷嬷,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 端午过后,行至杭州河段,月上中天,四楼传来歌舞笙箫,今夜四爷在四楼宴请前来请安的故旧。 而李金桂和蓝齐儿则刚从岸上归来,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来到杭州地界,自然要带着孩子们吃吃西湖醋鱼,逛逛断桥啊,雷峰塔这些地方。 当中最少不了的就是买买买,她们刚踏上甲板,就有侍卫悄悄到四楼通知胤禛。 此时春日夜宴已渐入佳境,胤禛亦是多饮了几杯酒。 他的酒与旁人不同,而是当年金桂在乌衣巷内亲自酿制的桂花酒,几日前,他特地命人去海宁府取回来的。 拢共就那么一坛子,故而他只宝贝的自斟自饮。 ..... 大格格自那日吓着之后,就病了一场,这几日才算是痊愈,李金桂几乎是衣不解带的照顾这孩子。 “额娘,来玩水啊~宋姨娘,来啊!” 窝在澡盆子里的小家伙竟是调皮的洒了李金桂和宋格格满头满脸都是水渍。 “孩子还小,调皮的紧,你别介意。” 宋秋婵下意识的对李金桂致歉道。 李金桂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她才是孩子的亲额娘。 “大格格,不准调皮,你用水胡乱撒人一身是不对的!” 孩子还小,就像一张白纸似的,都要靠大人的一言一行来教导,而不是以一句孩子还小,你别介意来敷衍了事。 难道因为年纪小就能任性妄为做错事?小时偷针,大时偷金,难道因为一句孩子还小,杀人就不需要偿命吗? 咳咳,当然,身在天潢贵胄这些贵族阶层,的确如此。但大格格已经十岁了。 也许聪明是一种天赋,但身在皇室,善良确是一种艰难的抉择。四爷对格格们的教导远不如对小阿哥们严厉。 所以两个小格格平日里都有些骄纵,李金桂觉得有必要教她明辨是非善恶。 第三百九十二章 渐消酒色朱颜浅 “额娘,呜呜呜....” 此时大格格被李金桂拿起水瓢淋了满头水,顿时开始委屈的嚎啕大哭起来。 “孩子,难受吗?” 李金桂有些心疼的取过一旁干爽的帕子,替孩子仔细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带着略显严厉的语气诘问道。 “额娘和宋姨娘方才与你一样难受,你看,我们的衣衫都湿了,会着凉,然后生病,还要吃好苦好臭的药。” 小家伙忽闪着雾蒙蒙的大眼睛,旋即伸出手擦干眼泪。 听到要吃很哭很臭的药,她忍不住凝眉,小家伙知道吃药的滋味,她生病的时候,从前都是阿玛喂她吃药。 而且阿玛好凶,总说要勇敢,不给她糖吃。 “女儿知错~” “好孩子,你已经十岁了,要学着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尤其是沐浴更衣,洗脸这种小事。” 孩子平日里除了吃饭自己动手外,穿衣沐浴洗漱都有专人伺候,如今颖彤竟还不会自个穿衣服。 四爷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李金桂很生气,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只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 “金桂姐姐,孩子还小,等大些再教导也不迟。” 宋格格在暗示她教导孩子过于严苛,但李金桂不置可否。 “再过两三年,怕是贝勒爷都要给大格格物色合适的女婿了,难道要等到她嫁人生子,然后由婆母来教导她规矩?” 与其让外人来教孩子做人,不如她这个亲额娘来!至少孩子不会难堪。 “向宋姨娘道歉!” “哦...姨娘,小渔儿错了。” 小渔儿是大格格的小名,从前除了四爷谁都不能叫,宋格格有些尴尬的讪笑着诶了一声。 宋格格有些心疼的看着满眼委屈的孩子,只不过孩子贪玩而已! 也难怪,李金桂这些年来没有含辛茹苦抚育过孩子,自然能如此狠心。 宋秋婵藏在袖中的一手竟是因着愤怒而紧紧攥成拳头,但脸上仍是带着慈爱的温柔笑容。 “孩子无事就好。” “你衣衫都湿了,这也没外人,你先脱下来,免得着凉。” 李金桂说着,也自顾自的褪下湿透的外袍,然后用宽大的帕子裹着孩子到后头去穿衣衫。 “宋嬷嬷,回屋里取件干净的衣衫来。” 衣衫都湿透了,若是就这么出去实在是有辱斯文,于是宋秋婵将湿透的外袍,交到宋嬷嬷手里。 “老奴这就去,格格您稍候片刻。” 待宋嬷嬷掩门离开之后,浴房内只剩下宋秋婵一人。 这浴房装饰的素净雅致,她在贝勒府里的浴房都没这么好看。 屏风上还挂着一件衣衫,那是今儿早上贝勒爷身上那件。 她有些鬼使神差的走到衣衫旁,下意识四周逡巡后,将那衣衫的一角小心翼翼的掖在手心中。 微俯身间,男子身上的清冽之气,还有贝勒爷常用的沉水香气息就萦绕在鼻息间。 她有些眷恋的将那衣衫抱在怀里,而此时虚掩着的门轻轻打开。 “金桂,在作甚?胤禛想你。” 第三百九十三章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宋秋婵感觉此时仿佛深陷南柯梦里,这...真的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四爷吗? 她从未听过四爷如此温柔而缱绻的对人说话过,若此时四爷口中唤的是她的名字,而非李金桂,该有多好啊? 但纵是如此,她也甘之如饴的死在这错误中。此时的她仿佛在做梦般,真希望这场梦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他醉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于是她伸出手臂,有些欢欣的与他相拥。 “回屋~” 胤禛正要俯身再去靠近她云鬓之时,身后却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呼唤。 “阿玛?你们在干嘛呢?” “乖,阿玛和你额娘要去...” 胤禛转身之际,却瞧见金桂正抱着大格格站在他身后,此时她的脸上竟是带着讥诮的笑意。 “金桂?” 微醺的胤禛顿时瞪圆双眼,旋即低头去瞧仍窝在他怀里的女人,怎么会是她?! “放肆!” 胤禛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他厌恶的双手一松,将这个胆大妄为女人摔在地上。 “呕~” 他趴在浴桶边上吐的昏天黑地,但仍是觉得恶心不已,径直跳进一旁的浴池内。 “苏培盛,滚进来!” 苏培盛早在外头将里头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此时见宋格格跌坐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拖出去!” “抱出去。” “奴才遵命!” 贝勒爷言简意赅,但苏培盛是谁?自然能会意。 于是他到门外唤来两个小太监将哭的肝肠寸断的宋格格拖出去,又走到李金桂面前,亲自将大格格抱走。 而此时浴房内只剩下李金桂和四爷二人。 “爷不是故意的!!爷以为是你!” 胤禛有些委屈,他以为是金桂,谁知道宋格格闷不做声,套路如此之深? “你下回下嘴的时候就不能先看看脸啊?” 李金桂自然不会怪四爷,只是同为女人,她有些同情宋格格。 “宋格格她们其实也很可怜。” “金桂,并非如你所想。李氏,宋氏,耿氏,都是自愿入宫为爷效力,爷没有逼迫过她们。” “真的吗?” “李锦姒她是为青梅竹马,如今是为她与那青梅竹马的遗腹子。” “而宋氏,是为救她额娘和兄长,还有耿氏,她阿玛犯了些事,她们入宫前,爷给过她们选择。” “凡事都要付出代价,既然做出选择,就不能怨天尤人。” “爷亦不会少给她们应有的荣华与体面,但也仅此而已。” “若是不然,只能成为弃子。” 胤禛眸中寒光乍现。 “宋格格那,我来处理,这是女人的事情,爷别掺和进来。” 李金桂拿着帕子给四爷仔细擦拭着脸颊与嘴角,方才那一幕让她心里有些膈应的慌。 四爷并未回应她,李金桂知道他这是默许了。 沐浴之后,因为方才那一幕闹剧,此时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李金桂看着四爷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在她面前晃悠,于是取来干帕子,牵着四爷的手坐在绣墩上。 “自个擦干!” “你来~” 第三百九十四章 半壕春水一城花 李金桂轻淬一声,自小时候他就有这坏习惯。 四爷总要让她来帮着擦头发。但却不明说,沐浴之后就顶着仍在滴水的头发,在她面前晃悠。 待到李金桂梳理好四爷的辫子后,又走到梳妆台边坐下。 “不准吃药!” 胤禛瞧着她又取出一罐子奇奇怪怪的东西,有些愠怒的冲到她面前,劈手将那罐子夺在手里。 他连看都不看一眼,甩手丢出窗外。 “那是我的面脂!!” 好气啊,那可是五两银子一盒的面脂,她都还没搽两回就被四爷给扔了,李金桂气的直跳脚。 “爷明日带你和孩子们去杭州城逛逛,顺便给你买一百盒....” 胤禛也知道自己错了,于是语气中带着歉意。 “哼!买那么多做甚,爷真是败家,爷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如今是她掌家,虽然家底殷实,但李金桂仍是要让四爷学会开源节流。 他是皇子,对金钱的观念并不是很看重,甚至到了挥金如土的地步。 从前她不管家的时候,他甚至一个月最多的时候能花十几万两!! 李金桂拿出小算盘噼里啪啦算了会儿,旋即从匣子里取出一沓银票。 “出门在外,咱一家子的开销难免大一些,这是这个月的零用。” “哦~” 胤禛耷拉着脑袋,不开心,被媳妇说成败家子! 李金桂有些好笑的看着委屈巴巴的四爷,旋即抱着他的肩膀轻轻踮起脚尖。 暮春时节,本该是美好的春日暖阳,但此时濛濛烟雨笼罩着一片清冷沙洲。 即使是料峭春风中的岸边桃花,也失去了晴日下艳丽的容光,显得有些凄楚可怜。 自从昨夜被四爷赶出来之后,宋秋婵就一个人枯坐在窗前,目光呆滞的看向外头的水面。 此时她只能安静的等待最后的判决,以她对四爷的了解,她定难逃一死。 听到身后门吱呀一声轻启,宋秋婵有些恐惧的微微轻颤。 虽然已经预料到死亡,但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她仍是感觉到恐惧。 “宋格格。” 是她?宋秋婵有些尴尬的扭头看向李金桂,却见她端着食盒站在门口。 “你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 她看着李金桂将食盒打开,取出几碟子精致的菜肴,还有一壶酒。 “能饮一杯否?” 她眸中带着复杂的光芒,人之将死,她有什么好怕的? “好!” 于是她大步流星走到桌前落座,端起一盏酒先干为敬。 “你想离开,还是留下来?” “什么意思?” 宋秋婵有些莫名其妙,今日难道不是她的死期吗? “如今不在贝勒府内,只要编个理由让你金蝉脱壳即可。” “你并非载入皇室玉碟之人,只要说你在路上病逝,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李金桂取出一个不大的匣子,打开盖子后放到宋格格面前。 “这里有十万两银票,还有两处房产,两处繁华地段的铺面。” “都在杭州府,你若是要走,这些就当你今后的嫁妆,我会让爷给你安排新的身份。”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你还年轻,可以重头开始,自由自在的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你...贝勒爷不想让我死?” 李金桂听出宋格格语气中的期翼,但她不想撒谎,于是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你说呢?” 她似笑非笑,反问宋格格一句。她并不蠢,又怎会听不出个中含义。 “我知道了。” 宋秋婵唇边绽出一抹苦涩微凉的凄楚笑容。 “谢谢,金桂姐姐,是秋婵猪油蒙了心。秋婵谢金桂姐姐救命之恩。” 她噗通一声跪在李金桂面前,真心实意的朝着她磕头致谢。 “不必如此,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金桂姐姐,我不走,但从此以后秋婵定克己复礼,绝对不再肖想任何事情,只求金桂姐姐能让秋婵留在贝勒府。” “秋婵可以划破这张脸,只求金桂姐姐能留下秋婵,为奴为婢都可!” 李金桂有些惋惜的轻叹一口气,她就知道会是如此。 “为你娘家?值得吗?你娘若真的疼惜你,当年也不会将你卖给六十岁的老头子做妾。” 来之前李金桂特地找苏培盛了解关于宋格格的一切,没想到她也是苦命之人。 “府里每个月的用度,你怕是都拿去贴补娘家了,对吗?” “我娘年纪大了,哥哥又是腿残废之人,若没有贝勒府庇佑,今后他们该怎么活下去?” “还有我爹,他仍在职为官,虽待我娘不好,但我娘亦舍不得离开他,我怎么能自私的撇下娘和哥哥?” 宋秋婵有些难堪,原来她每个月背着旁人将自己的用度银子贴补娘家的事情,府里都知晓。 “还有秋婵的嫂子,她们家是旗人,若秋婵丢下哥哥,那嫂子一家人怕是瞧不起我哥哥,你让他今后如何在家里立足?” “金桂姐姐,求求你,让秋婵留下,当牛做马都行,求你!” 李金桂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宋格格无奈的笑了笑。 看来回去之后又要哄哄四爷了,她没完成四爷交代的差事。 “好!我答应你,还有,我不会将大格格从你身边夺走,她有两个额娘疼,我高兴还来不及。” “将来若格格出嫁了,你若是想要跟着大格格养老,我也会想办法帮你。” 宋秋婵对大格格的确是真心实意,李金桂虽心里酸酸的,但并非小气之人。 “真的?” 宋秋婵惊得顿时止住哭声,难以置信的看向李金桂。 她没有想到李金桂会如此大度。 “金桂姐姐,秋婵这条命今后归金桂姐姐差遣,绝不食言!否则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对大格格真心相待,我该感谢你才是。今后大格格就由你我一道照料。” “多谢金桂姐姐怜悯!” ...... “不必客气,但宋嬷嬷,不能留在你身边!” 李金桂话锋一转,目光犀利盯着宋格格。 她总觉得这个宋嬷嬷目光闪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对宋嬷嬷不放心,那就不能将她留在宋秋婵身边。 “好,我即刻就将她送回娘家。” 宋秋婵不知道宋嬷嬷做的事情败露多少,但若是能留下她一条命,已是万幸。 “嗯,明日我会命人送她平安回京。” 第三百九十六章 淡妆浓抹总相宜 “爷,刚出炉的海棠酥,来一块吗?” 李金桂将亲手做的海棠酥递到正在批阅公文的四爷面前。 但手还未靠近他唇边,却听他冷冷的轻哼一声,旋即侧过身背对着她。 “苏培盛,将爷的日常用品端到四楼书房内。” 四爷这是生气了... “早知道你做事如此拖泥带水,爷就命苏培盛去办。” 胤禛是真的有些恼怒,他丢下这句话之后,就要转身离开房内,瞧瞧她办的好差事! “放开!” 她竟是耍无赖的抱着他的腰。 “哎呦...我肚子好疼..胤禛,揉揉...” “爷瞧瞧!” 胤禛下意识将手里看了一半的公文一丢,旋即将她扶到软塌上躺下。 “总让你别贪凉吃那些冰镇之物,你总当耳旁风!” “明日爷就让苏培盛将所有冰镇之物撤出膳食。” “还疼?爷让李府医来瞧。” “爷还生气吗?” 李金桂伸手挽着四爷的脖子,俏皮的眨眨眼。 “你高兴吗?” 胤禛注视着她灿若星眸的眼问道。 “她秉性不坏。罪不至死,爷若是将她赶走,就是逼她去死,只是多一副碗筷而已。” “你做主即可。” 胤禛仍是专注的替她揉着肚子,他有些懊恼,明明他该生气才是,怎么她一蹙眉,他就没原则的乱却心曲? “装的?” 他微挑眉,看着她唇角的俏皮笑意,哪儿还有方才那痛苦的神情。 “爷,海棠酥凉了就好吃了!” 李金桂用手拈着一块海棠酥凑到四爷面前,笑眼盈盈看着他。 “唔..是吃海棠酥,胤禛!” 事实证明四爷就是个睚眦必报的男人。 简单梳洗之后,她精神不济的坐在梳妆台前上妆。 待匀好胭脂,点过朱唇之后,她打着哈欠将手里的螺子黛递给四爷。 “今儿帮我画眉么?” “呵,没良心的女人,这几日哪一日不是爷帮你画眉?” 胤禛微俯身,开始聚精会神的替爱妻描眉画眼,待再次睁开眼睛时,两弯清丽的远山眉赫然出现在镜中。 “爷,张廷玉要藏到何时?” 难道就这么躲在四楼不见人? “过两日船驶出钱塘江入海之后,到时候蓝齐儿若是有意见,她可以带着孩子游回京城!” “你!你们太过分了!” 李金桂气的直拍桌,这几日她总觉得心中有愧,连带着见到蓝齐儿都心虚的很。 “你为何不觉得这对他们二人来说是一次机会?” “凡事都有两面性,京中各方势力耳目众多,此次琼州之行,他们二人可以毫不顾忌的站在一块。” 李金桂默然,是啊,在京城内蓝齐儿为避免旁人的闲言碎语,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躲着张廷玉。 明明二人相爱至深,但同心却离居,难道这辈子就要忧伤终老吗? “今日一家人去杭州城内转转,爷带够了银子。” 为着妻儿能尽兴,他可是将半个月的零用都揣在兜里了。 ..... “四弟,金桂,你们快点啊,就差你们一家子了!银子都带够了吗?” 第三百九十七章 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蓝齐儿,你给的破铜板早在打碎琉璃盏的时候就用光了!” “如今你都是白吃白喝,还想如何?” 胤禛快暴走了!!世间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若是让她跟着去,怕是半个杭州城都会被她给搬空! “金桂,爷不准她...” 他暴怒的指着蓝齐儿转头就要告诉金桂,他拒绝蓝齐儿随行。 李金桂着急了,于是伸手扯了扯四爷的衣袖。 “金桂,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胤禛错愕的看着金桂,义正言辞的说道。 正对面的蓝齐儿翻了大白眼,假正经的臭小子,明明连嘴角都乐开花儿了,但仍是板着脸在说教,简直是道貌岸然的斯文败类! “蓝齐儿是你姐姐,咱不能小气。” 李金桂适时地给炸毛的四爷顺毛,这才见他面上的寒意减淡几分。 “哼!” 胤禛两手分别抱着两个宝贝闺女,而李金桂则牵着小弘昐和小弘昀兄弟两的小手,一家子其乐融融的走在一块有说有笑。 “额吉,琪玉也想抱抱~” 听着孩子可怜巴巴的声音,蓝齐儿的心里酸楚的要命,于是俯身将孩子抱在怀里,学着胤禛的样子,将小琪玉举高高。 “后边几个,都跟紧点主子。” 苏培盛对着后头几个换上便服的侍卫命令道。 “你们六个,跟着贝勒爷,你们两个,跟着公主殿下。” “你,公主殿下怕是有些累了,你去搭把手,帮忙抱着琪玉小格格。” 苏培盛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迎面走来的络腮胡子侍卫。 “奴才遵命!” 小琪玉闹腾的厉害,这几日蓝齐儿葵水将至,所以腰酸乏力的很,于是也就不客气的将孩子交给那位侍卫。 “仔细照料小格格。” 她说着,就跑去追上李金桂,原因无他,这对丧心病狂的夫妻喂了她一路狗粮,她吃的快吐了,必须要去阻止他们! 就算不恶心胤禛那臭小子,也要让这只铁公鸡破点财。 “举高高,举高高,我要坐在你肩上好不好呀?” 小琪玉开心的拿着一盏兔子花灯,在手里晃荡着。 “小琪玉,还记得我是谁吗?” 小家伙歪着脑袋端详许久,好奇的扯了扯怪蜀黍的胡子。 “咿?你是张爹爹?” “对对对,是我是我,许久未见,想爹爹了吗?” “想,还有爷爷和祖母。” “嘘,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连你额吉都不能说,记得吗?” “嗯嗯,爹爹,琪玉想吃桂花糖。” “好好好,爹爹给你买。” 张廷玉刚取出荷包,却见苏培盛一路小跑着朝他这来。 “张大人,爷说谁的家眷谁付账,概不赊账,爷说..公主殿下的花销找您报销..” 苏培盛嬉皮笑脸的朝着张廷玉伸手一手,而此时蓝齐儿和李金桂她们还在前头的首饰铺里头疯狂买买买。 “好好好。” 张廷玉从袖中取出一沓不少的银票,数都不数都塞进苏培盛的手里。 “剩下的当她们母女二人的伙食费。” “那奴才替主子爷谢过张大人。” 苏培盛喜滋滋的将那些银票塞进袖中,女人败家起来比男人都可怕,胭脂水粉裙钗样样都价值不菲。 还有那些胭脂水粉,在苏培盛眼里明明都是红色,怎么还分出胭脂红,海橖红,杨妃色,品红,这么多的道道,苏培盛眼睛都看瞎了。 原来这世间最好赚的是女人的钱啊!幸亏他只是个单纯的小太监,还是当太监好啊!苏培盛如是想着。 第三百九十八章 锦瑟年华谁与度 蓝齐儿是金枝玉叶,又怎会真的眼皮子浅显到看中民间这些首饰珠钗? 她是被李金桂这傻丫头气的,这一路上穿街走巷,她倒是买了大包小包数不清的东西,但却没有一样是她自个的东西。 孩子的玩具吃食,衣帽鞋袜,还有平日里惯用的东西。 甚至连胤禛那臭小子的宣纸都买了,却独独没买她自个的东西! “金桂,这几样首饰都不错啊,你看你戴起来多好看。” “有吗?” 李金桂摸着试戴的耳坠子,不确定的看向四爷。 “买!” 李金桂嫣然一笑,她不缺钱,她和蓝齐儿合开的铺子每年的进项不菲。 但她的钱就是四爷的钱,所以二人的家产都是合在一块用的,只是由她管家而已。 而且...四爷虽是皇子,但除去府里的用度和日常的开支,以及一应的应酬所需可都是要花钱的,靠着皇子的奉例根本不够。 “二位夫人真有眼光,这些可是今年最时兴的款式。而且都是本店老师傅亲自设计,实乃孤品。” “掌柜的,你就说最多能盛惠多少?” 卖花的自然赞花香,四爷虽说给买,但也要先问问价钱才是,她才不当冤大头。 “这一套头面下来,六百六十六两银子,取个六六大顺的吉祥彩头。” “我们走,到下家瞧瞧~” 李金桂毫不犹豫的褪下那些首饰,拉着四爷的手就朝外走。 “诶诶诶诶,夫人,这价格真是童叟无欺,您在仔细看看这首饰的成色和花样啊~” “二百两,多一个子儿都不成,你再送我对珍珠磨粉。” 苏培盛又是倒吸一口凉气,都说女人最会讨价还价,但金桂姐姐也太狠了。 这哪儿是打折,简直就是打骨折了都。这店家能同意? “诶诶诶诶,夫人您稍后,小的去请示请示东家!” 李金桂闻言,于是牵着四爷的手再次回到店中。 “小苏子,今后陪着爷在外边,要学会砍价,知道吗?” “是是是,但姐姐这价也杀的忒狠了些,这套首饰头面成色的确不错。” “我数到十,店家定会同意,你信吗?” “一二三四五六.…” 李金桂胸有成竹的数着数,这还没数到七,店家就出来了。 “夫人,二百三十两银子,不能再低了。” “好,再送我对珍珠磨粉可好?” “好好好,这位老爷真有福气,取了如此贤惠持家的夫人。” “小苏子,回去后将这套首饰拿给宋格格。” 蓝齐儿恨铁不成钢的白了一眼李金桂,旋即取过一支碧玉珠钗。 “四弟,姐姐要买这支珠钗。” 方才一进来就瞧见这支珠钗,竟是别出心裁的用镂空手法内嵌一只可爱的小猪。 想起猪就想起书呆子,也不知道他在做甚? “苏培盛,去付账。” “奴才遵命~” 苏培盛乐颠颠的到后头结账,而蓝齐儿有些诧异的看着抠门的四弟,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而胤禛则是替爱妻选了一只素净的白玉簪子,此时正心无旁骛的将那簪子别在爱妻发髻之上。 第三百九十九章 女儿家的体己话 “小格格,知道见着你额吉该怎么说了吗?” 此时张廷玉一手提着大包小包的玩具吃食等,一手则牵着女儿的小手。 “琪玉知道,就说这些都是苏公公给钱买的。” “乖~” 张廷玉俯身将女儿嘴角的糕点碎屑轻轻擦拭干净。 旋即将手里的东西悉数交给一旁的侍卫,而自个则将女儿放在肩上举高。 …… “金桂,今儿晚上咱一块睡吧~” 上回二人呆在一个铺盖说体己话的时候,还是蓝齐儿出嫁前。 “好啊!” 李金桂亦是想要与蓝齐儿一块说说女儿家的体己话,于是一口应允下来。 “那今夜我去你那儿。琪玉就和我我那两个丫头一块。” “嗯?” 身后一道带着寒意的不悦质疑声传来,差点忘了四爷。 “我和蓝齐儿许久未说体己话了呢~” “她嘴里有体己话?” 胤禛不客气的反驳道,蓝齐儿只会在金桂面前编排他的不是,然后怂恿金桂离开他。 “爷~” 李金桂凑向四爷的耳畔,待再回身之时,蓝齐儿就见到二人神色有些缱绻之意。 “就一晚!” 蓝齐儿看到胤禛吃瘪心里就痛快不已,其实平日里和金桂说体己话的时候多了去了,她就是想逗逗胤禛而已。 很想看他跳脚啊,怎么办?于是她贼兮兮的走到胤禛身边。 “四弟,姐最近手头不宽裕,可否赞助姐些银两,五千两就成,你可千万别给多啊!” “凭什么?”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胤禛一个铜板都不想给她! “要不然接下来几日,我保证和金桂天天都有说不完的体己话。” 蓝齐儿也不想讹胤禛的,只不过她的家底都搬到漠南赈灾了,实在是捉襟见肘,平日里要用点银子也不方便。 “你!你无耻!” 胤禛气的脸都黑了,但旋即想到什么,于是唇角顿时绽出一抹淡笑。 “好~” 他不气,犯不着,反正她坑多少银子,他定让张廷玉原样还回来。 “爷,你们姐弟两在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快些走啊,马上要下雨了呢~” “来了来了~嘻嘻~” 蓝齐儿将从铁公鸡四弟身上薅下来的银票揣进袖中,走路都带风了。 ..... 沐浴过后,李金桂瞧着四爷正斜斜的躺在软塌上看书,看着他如此聚精会神的模样,连她进来都未曾抬眼瞧她一眼。 她有些好奇四爷在看什么书。连她的魅力都比不上他手里那本书! 奇怪?那书的封面竟然连一个字儿都没有。 这本书她隐约记得好像是马齐送来给四爷的,还是什么孤本。 “爷,在瞧什么书?” 她愈发好奇,于是踱步走到四爷跟前探头去瞧。 天哪!这男人竟是一本正经的在看类似嫁妆画的书! “咳咳!” 胤禛将书合上,但已为时已晚。 “歇吧?” 胤禛坐起身,眸中光华流转。 啊啊啊!!好气啊!原来都是马齐那臭小子把四爷给带歪了! “不行,今晚我要去找蓝齐儿,都答应人家了!” 第四百章 啊~大海啊!你全是水! “蓝齐儿差人来说改日。” “是吗?” 李金桂有些怀疑四爷的话,毕竟这姐弟二人平日里不对盘。 而且这姐弟二人平日里一见面就一定会掐架,四爷酸起人来可是气死人的毒舌与刻薄。 “苏培盛!” 胤禛瞧着爱妻竟是不相信他的话,于是有些恼怒的唤来候在门外的苏培盛。 “金桂姐姐,是真的,方才公主殿下身边的嬷嬷亲自来的,说琪玉小格格哭闹不止,怕是要公主殿下亲自哄着。” “哦~” 李金桂转身,悄悄的朝着梳妆台挪着,身后某人。 “金桂,今日你可是答应爷的!” “可是..不是没去蓝齐儿那吗?” “不管,你要言而有信!” ..... 六月初,一行人终是到了琼州府,简单休憩之后,就朝着四爷在琼州府海上的岛屿进发。 而此行并未带许多人,只一叶小舟,宋格格等人皆是候在琼州府。 看着湛蓝的海天一色,李金桂和蓝齐儿有些激动的站在甲板上眺望大海。 “啊~大海啊!” 蓝齐儿的语气激动的顿了顿,李金桂以为她看到如此盛景怕是要即兴赋诗一首。 “啊~大海啊,你全是水啊~” “噗呲!!” 她真不该高估这家伙的情操!! “爷,这附近有鲸鱼吗?” 李金桂可没忘了此行最想瞧的鲸落。 “金鱼儿?海里应该没有,你若是喜欢,等回京了我到御花园捞几十只给你。” 蓝齐儿用手掌挡着日头,远眺着大海说道。 “我说的是大鲸鱼,身长十几丈那种呢。” “回主子,有,附近的鲸鱼有不下十几种品类,灰鲸居多,偶有蓝鲸。还有用作御用贡品的抹香鲸。” 回话的是四爷在琼州府庄子的包衣奴才明管家。 “抹香鲸?” “珍贵无比的龙涎香就取自抹香鲸。” “有鲨鱼吗?总听说这种鱼就是海里的老虎。凶得很~” 蓝齐儿这家伙关注的点永远都是如此奇葩,不想与她为伍,于是李金桂默不作声的朝着四爷的身边挪了挪。 “自然有,主子们放心,岛上靠近深海处都围着数道渔网,大鱼进不来。” “主子们可以放心的在此潜水。” “你,南边那块给你,这归我们一家子。” 四爷这是将蓝齐儿赶到南边去了,他们二人虽然是姐弟,男女之防还是要顾及的。 于是蓝齐儿并未多说,带着一行人到南边的海滩玩儿去了。 此时侍卫们都已经背过身,而留下伺候的都是太监们与嬷嬷奴婢。 四爷和孩子们已经换上了薄短衫。 连苏培盛亦是一身齐膝盖的短衣,此时苏培盛与应嬷嬷等人正在水里教孩子们在浅滩里游泳。 “爷...我想学潜水~” “好,爷教你~” 胤禛微扬起下巴,女子甚少会游泳,因为不方便,不成体统。 但看着她可怜巴巴的一人呆在岸上看着他和孩子们在玩,他有些于心不忍。 “去换身衣衫!爷去教孩子们游泳。” “爷真好~” 李金桂脸上绽出甜甜的笑意,旋即转身去换衣衫。 第四百零一章 海蓝时见鲸 “孩子们,额娘来啦!” 李金桂踏着海浪一路小跑着扑进半人高的浅海中。 “哇,这海水凉凉的真舒服~” 从未见过这么干净的细沙。 原本闷热的暑气顿时消弭,李金桂坐在水里,将脑袋露在水面上。惬意的只想冒泡泡。 “为何要穿白色?” 胤禛艰难的将眼睛从泡在水里的女人身上移开。 李金桂见到四爷的眼神怪怪的,于是垂眸一看,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咳咳咳,爷,莫要在意这些细节啦~” 此时伺候他们的不是女子就是太监,李金桂想着若是回去换身红色的衣衫来,四爷又该流鼻血了。 “那我去换身红衣?” 她揶揄的对四爷娇俏笑道。 “不必,这样就行!” 胤禛将手里的小弘昀交给一旁的苏培盛,又牵着李金桂的手绕到不远处的礁石后边。 这礁石后的水深比孩子们呆的地方可深多了,李金桂有些发怵站在礁石边上不敢入水。 “爷,呜呜呜...我害怕,还是算了吧~” “有爷在你身边,别怕。” 胤禛开始认真地教她从最基本的闭气开始学习。 等到李金桂能自如的在水里闭气,甚至能大着胆子在水里睁眼的时候,已经到了午膳的时候了。 “午睡之后继续~” 胤禛说着,将有些疲惫的爱妻抱起来,朝着沙滩上走。 “呦~瞧瞧,瞧瞧,你们孤男寡女躲在礁石后头干嘛了?” 蓝齐儿露出邪恶的笑容。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我们家爷教我游泳呢~” “金桂金桂,跟我一块学啊,今日教我游泳的嬷嬷可是浪里白条的好手,还能在海里摸鱼,一炷香不带换气那种,神不神?” 其实是一个人学游泳好无聊哦,蓝齐儿想拉个人一块儿。 “不了,我们家爷教的更好,我都学会闭气了呢,还能在水里睁开眼睛哦~” 李金桂才不会上当,四爷可是她的专属教习,她放着四爷不要,要什么浪里白条? “快看,是蓝鲸!” 不知谁忽然惊呼一声,李金桂顿时激动不已。 “哪儿呢哪儿呢??” 李金桂扒着四爷的脖子朝着海面上张望,可惜她个子不够高,只能看到海浪的涟漪。 她啊,有时候就像个大孩子般,胤禛看着她这咋咋呼呼的样子,不觉宠溺一笑,旋即轻一抬胳膊,将大孩子李三岁放在自己肩上。 “啊,爷,这么多人在呢!” 李金桂想要从四爷肩上下来。 “可看着蓝鲸?” 胤禛拽着她的双手,不让她分心。 “看到了看到了!” 她哪儿还有心思看什么蓝鲸,四周围的人都在捂着嘴角看她和四爷好伐? 她竟是跟一个大孩子般,坐在四爷肩上看蓝鲸。 连一旁被苏培盛放在肩上的小弘昀都在捂着嘴偷偷嘲笑她这个额娘,好丢脸哦。 “四弟啊~姐也想看鲸鱼儿~” 蓝齐儿边笑边阴阳怪气的说道。 “呵呵~” 胤禛背着李金桂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幸福的背影给蓝齐儿。 第四百零二章 步月如有意,情来不自禁 扎心了! 为何她好好的不在京城呆着,吃香的喝辣的,要来这里吃狗粮? 蓝齐儿悔的肠子都青了。但看到好姐妹过的幸福,她心底仍是真心替她高兴。 不知为何,此时孑然一身的她,有些怅然若失,她看着茫茫的海面,竟是疯狂的想念书呆子。 眼角酸涩不已,书呆子,蓝齐儿好想你。好想好想好想你啊! 君不见,在红墙内外紫禁城之颠,那些姹紫嫣红的背面,她和胤禛这样的皇族血脉已看淡太多太多流泪滴血的笑颜。 纵心不宣,但却有太深太深望穿秋水的爱恋,从眼神刺进心里面。 但纵然有情又如何? 就像她和书呆子一样,金戈铁马,刀光剑影中,在救赎和书呆子间,在心起心死的那一瞬间,她还是放弃了他。 心里憋屈的很,难受极了。 “书呆子,我好想你啊!!” 她对着大海倾诉心声,想着若思念有声,能穿过万水千山,此时书呆子定已经振聋发聩。 而站在她身后的张廷玉眼眶已经湿润,很想冲过去她:书呆子听到了,我也很像你,痛入骨髓的思念。 他不甘心,难道他与蓝齐儿二人此生真的要情深缘浅,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啊!!” 蓝齐儿像个疯子似得对着大海咆哮怒吼许久。 下辈子就算做猪做狗也不要生在帝王家!她暗暗起誓,最后无助的蹲着身子,抱抱孤独的自己。 “书呆子,我好累啊...” 咸涩的眼泪落进嘴角,她沮丧的吸着鼻子小声啜泣着。 而站在她身后的张廷玉亦是泪流满面。他是男人决不能轻易落泪,只能无声的流泪,尽力仰起脸,将苦涩的眼泪逼回眼眶内。 “爷,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太过分了?” 躲在椰子林里的李金桂鼻子发酸,有些于心不忍的说道。 “这二人爱的太苦太艰难。” 胤禛亦是有些触动。 一路上李金桂和四爷并非不顾及蓝齐儿的感受,故意在她面前秀恩爱。 而是想将这爱的深沉的二人逼到明面上,至少能鼓起勇气面对内心的真实想法。 ..... “小琪玉,要这么游,你看额吉。” 此时蓝齐儿在教女儿游泳,虽然她也是半吊子。 “额吉,我能去和舅舅,舅母一块玩儿好吗?” 小家伙有些失落的嘟着嘴,但小眼睛却时不时的飘向距离她最近,背对着她的张爹爹。 “额吉和牛嬷嬷她们都陪你玩儿啊,你看这么多人,怎么就不好玩了呢?” 蓝齐儿为了哄孩子,于是滑稽的用狗刨式在水里笨手笨脚的开始游起泳来。 “琪玉快看额吉,像不像小狗狗啊~” “哈哈哈,像,好好笑哦!” 就在母女二人欢声笑语之时,蓝齐儿忽然凝眉惊呼一声。 “牛嬷嬷,快,本宫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好痛!!啊!!我脚怎么没感觉了!” 蓝齐儿惊恐不易,痛的哀嚎起来。 “不好,是水母!!” 眼尖的牛嬷嬷瞧见水里有一个巴掌大的蓝色团子正缠着公主的左脚,顿时惊骇不已。 “快,鲜艳的水母定有剧毒,快将公主救到岸上!!” 第四百零三章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蓝齐儿!!” 伪装成侍卫的张廷玉再也顾忌不得许多,冲进浅滩中将痛苦哀嚎着的蓝齐儿抱在怀里。 “书呆子?” 她有些自嘲的摇摇头。 “完了完了,看来我真要死了。竟是产生幻觉了...” “是我,你的书呆子!” 张廷玉拽下伪装的假胡子,有些忧心忡忡的看着她。 “不好,伤口发乌,得尽快将毒血放干净才行!” “我来!” 担心别人贪身怕死不尽心,于是张廷玉毫不犹豫的俯身凑向蓝齐儿小腿上的狰狞伤口。 “别,本宫不要你可怜..本宫自己...” 此时蓝齐儿浑身剧痛,已是无力推开张廷玉。 张廷玉一口接一口的将毒血吐在地上,直到伤口挤出的血呈现自然的猩红色才罢手。 而此时李府医也匆匆赶到。 李金桂和四爷亦是只穿着短衫小跑着冲到蓝齐儿身边。 “蓝齐儿!” 李金桂瞧见蓝齐儿受伤的伤口,猜想她定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伤了。 不行,谁知道咬人的东西有没有毒,于是她下意识俯身就要替蓝齐儿清理伤口。 “李府医!” 胤禛焦急的将冲动的女人拽回来,有李府医在,犯不着她涉险。 “快..先..先看看书呆子...看..” 蓝齐儿只觉得天旋地转,趁着还有一丝清醒在,她竟是用哀求的语气求着大夫先看看书呆子... “蓝齐儿,快醒醒啊,蓝齐儿。” 耳畔是金桂带着哭腔的呼唤声,蓝齐儿艰难的睁开沉重的眼皮。 “书呆子,书呆子如何了?” 她强撑着起身,拽着李金桂的袖子焦急追问道。 “他..张大人他...” 却见李金桂支支吾吾,眼神闪躲,她顿觉天塌地陷。 “我要见他!” “蓝齐儿,你先歇息歇息,晚些再去..” “不行!来人!扶本宫起来!” 李金桂见拗不过蓝齐儿,于是走上前去扶着她起身。 “答应我,你才好些,情绪不能太过起伏。” 她越这么说,蓝齐儿心里越慌张,甚至连脚都开始控制不在的发抖。 二人在院落中蜿蜒前行片刻之后,来到一处房门前。 “书呆子!” 她竟是忽然生出一股蛮力,推开搀扶,踉踉跄跄的冲到房门前,撞开那门,径直冲进房内。 “书呆子!!” “他怎么样了?” 她看着一旁神情悲切的胤禛,语气中带着恐惧的颤音。 “毒入肺腑,能不能熬过去,就看这两日能不能苏醒。” “呜呜呜~是我害了你,都怪我,为什么要死的不是我!!” “胤禛,想办法救救书呆子好不好?我再也不和你斗气了,我求你!” 她竟是噗通一声跪在胤禛面前,伤心的嚎啕大哭。 “你..你起来再说。” 见惯她嚣张跋扈盛气凌人的样子,胤禛看着眼前摇尾乞怜的蓝齐儿,竟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我不起来,四弟,我的好四弟,若是能救他,今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谋反都行!” “蓝齐儿!” 胤禛没想到她竟是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匆忙呵止道。 “其实..奴才倒是有个办法,也不知道可不可行。” 苏培盛有些犹豫不决的说道。 第四百零四章 直教生死相许 “就是…就是在奴才的老家,常常有人用冲喜的办法来熬鬼门关。” 苏培盛顿了顿,语气中带着敬畏与神秘。 “许多地方都有这种冲喜的风俗,奴才见过明明人都快咽气儿了,但冲冲喜竟是又活过来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 苏培盛看着公主怒目圆睁,顿时吓得往四爷身后缩了缩脖子。 “事到如今,也只能试试了,说不定能有奇迹发生。” “哦,这好办,苏培盛,立即去找个女人来,就当是爷赏给张大人的。” 胤禛语重心长的吩咐苏培盛去准备冲喜的女子。 “奴才这就去!” “等一下!” 蓝齐儿将准备离开的苏培盛拦在身前,眸中尽是复杂纠结之色。 “嗯?不想救他?” “不是!本宫是怕寻常的女子不够贵气,压不住牛头马面的阴气!” “本宫决定亲自给张大人冲喜!” 她欠书呆子太多,莫说嫁给书呆子冲喜,就算要她一命换一命,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四弟,管好岛上每一个人的嘴!” “若是传出去只言片语,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不妥吧~” 胤禛瞧着一旁泪眼婆娑的爱妻手帕里露出半截红辣椒,暗暗心惊,但仍是面不改色的婉拒。 “别废话了,你若不答应,你们现在就滚出去,我现在就与他拜天地!” “哎,那胤禛就勉为其难帮这一回!记得你方才的承诺!” “好!一言为定!” 蓝齐儿毫不犹豫的伸手与胤禛击掌盟誓。 “苏培盛,去准备大婚之物!” “奴才遵命~” “我想和书呆子单独待会儿。” 蓝齐儿抱着张廷玉的手满目悲切的说道。 “恩~” 胤禛牵起李金桂的手离开,还不忘帮蓝齐儿带上门。 “书呆子,你快醒醒啊,蓝齐儿来看你了。快睁眼看看我啊~” 从前他一听见她唤他的名字,定会第一时间排除千难险阻来到她身边。 如今她就近在咫尺,但他却不为所动。 “衡臣,蓝齐儿爱你,此生除你之外,别无所爱。琪玉是我们的孩子。” “你难道忍心让女儿没有阿玛?哦~你们汉人叫爹?” “你醒醒好不好,我再也不躲你了,你若是能醒过来,就算被千夫所指,我也要与你在一起。” “那夜是我故意在你喝的酒里加了药,一切是蓝齐儿心甘情愿的。” 蓝齐儿开始对着昏厥的张廷玉絮絮叨叨,趴在他身上哭的肝肠寸断。 但若此时她能抬眼看看,定能发现张廷玉亦是泪流满面... 大婚进行的异常顺利,李金桂和四爷则是蓝齐儿与张廷玉大婚的主婚人与见证者。 昏迷不醒的张廷玉全程都是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下,与蓝齐儿行大婚之礼。 直到二人被送入新房后,李金桂有些忐忑的看着他们的背影。 “蓝齐儿若知道被欺骗,会不会当场悔婚?” “剩下的事情只能看衡臣自己。” 胤禛浅酌着二人的喜酒,有些微醺的说道。 第四百零五章 名花倾国两相欢 此时张廷玉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下,缓缓走到仍是披着红盖头的蓝齐儿身边。 接下来的事情他不想假手于人。 于是轻轻挥手示意房内的人都离开。 而此时蓝齐儿穿着厚重迤逦的嫁衣已是热的鼻尖直冒汗。 “喂~抓住新郎官的手,将本宫的盖头掀开!” 她盯着脚面有些不耐烦的命令道。 眼前出现一双黑底金红暗纹的靴子。 那是早上她亲自替书呆子换上的新鞋。 她想着定是有小太监搀扶着书呆子。 当盖头掀开那一瞬,她本想呵斥慢手慢脚的奴才,猝不及防间,却撞进一双目光缱绻的眼眸中。 而此时张廷玉亦是有些愣神的看着蓝齐儿。 料想之中的愤怒,责骂并未出现,蓝齐儿竟是面色平静的牵起他的手。 “书呆子,花好看,还是我好看?” 她另一手则抚着云鬓上的牡丹绒花含笑问道。 “啊?” 张廷玉甚少听到她如此温柔的说话,一时间竟是有些错愕的哑口无言。 “花..花好看~” 天气热,她脸上的脂粉都花了,张廷玉是个老实人,只能结结巴巴的说实话。 “哼!那你今夜就和花儿过吧!” 蓝齐儿气的直跳脚,将簪在云鬓上的娇艳牡丹绒花甩手仍在张廷玉脸上,这书呆子! “不不不,夫人比花好看!” “蓝..蓝齐儿..你不生我气吗?” 张廷玉有些紧张的抠手指,这个坏习惯自小就有。蓝齐儿眼瞧着他这幅受气包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气死我也!书呆子!你唤我什么?” 她叉着腰气呼呼的站起身,她为什么会爱上这么个榆木脑袋! “公主殿下?” 张廷玉试探性的看向蓝齐儿,却见她的脸色更阴沉了。 于是紧张的在原地踱步,最后凝眉深思许久。 “夫人?” 他有些忐忑而不自信的轻声说道。 “我在~” “你...蓝齐儿..我..为夫..” 张廷玉已是激动的语无伦次起来,竟是冲到蓝齐儿面前,欣喜若狂的将她抱在怀里不住的转着圈。 “书呆子!快放我下来,我头好晕啊!” “哈哈哈,好,对..对不起。为夫错了。” 张廷玉感觉自己在做梦,他将蓝齐儿轻轻放在榻上。开始坦白从宽。 “你被水母刺伤那件事情,为夫并不知情。之后的事情,是为夫的错,为夫不该欺骗你。” “哼,定是胤禛两口子出的馊主意!明日咱找他们这对黑心肝的夫妻算账去!” 金桂那么善良单纯的人,跟着胤禛竟是也学会装大尾巴狼了! 方才盖头掀开,见到书呆子平平安安站在她面前那一瞬,她才幡然醒悟,这世间最让人喜极而泣的不是久别重逢,而是劫后余生。 只要书呆子好好的活着,其他的事情都已经不重要。 “琪玉是我们的女儿。” “对不起,我不想瞒着你,只是越少人知道孩子的真实身份,她就越安全。” “我早就知晓。” “那孩子已见过我爹娘,谢谢你,替为夫生下这么个可爱的小家伙。” 张廷玉想了想,还是不好意思将爹娘与他,已经半哄半骗的让孩子认祖归宗的事情告诉蓝齐儿。 第四百零六章 菠萝是最惨的水果 “书呆子,对不起,我们之间终是不能如寻常夫妻那般,站在阳光底下。” 出了这个木樨岛,他们之前的夫妻关系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她不想让许多无辜之人丧命。 “你是女子,是张廷玉对不起你!” 张廷玉有些愧疚的将蓝齐儿揽入怀中,若二人这辈子真要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底下,那么只有紫禁城换新主那日。 而新帝,必须是四皇子胤禛.... 自他开始默许四贝勒欺骗蓝齐儿那一瞬,他已经无路可退,但为她,就算沦为乱臣贼子又如何? “蓝齐儿,今夜为夫没有醉!” 张廷玉目光缱绻的与烛光下的蓝齐儿对视,她太美好,他舍不得醉… .... 这座木樨岛上有淡水和海鸟粪做肥料,所以土壤竟是肥沃不已。 四爷命人在岛上种下许多南方才有的水果,今儿四爷带着她和孩子们,与蓝齐儿一家子一块到果园里转转。 “爷,这是什么?” 李金桂瞧着那些像剑兰的尖锐叶子里顶着一个个圆溜溜,头上带着叶子的果子好奇问道。 “这是菠萝,削皮后要用淡盐水浸泡后方能食用。” 此时已有奴才将处理好的菠萝肉用冰镇过,呈到主子面前。 “黄澄澄的颜色还挺好看。” 李金桂还是第一回见到这种水果,于是忍不住尝了尝。 “啧啧,这味道不错,酸中带甜,书呆子你快尝尝~” 蓝齐儿将吃一半的菠萝肉塞进张廷玉的口中。 二人开始花式秀恩爱。 而李金桂则是和四爷将菠萝分给孩子们吃。 “这味道是不错,菠萝?只不过这水果是我见过的最惨的水果,没有之一。” 蓝齐儿神神叨叨的说道。 “呸,有好吃的还堵不上你这张臭嘴!” 李金桂用牙签儿串起一块菠萝塞进蓝齐儿口中。 “这菠萝心里黄,头上还顶着一片绿油油,你说惨不惨?” “咳咳咳!!” 张廷玉被爱妻这一番段子惊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书呆子!快!我要吃荔枝!都别和我抢,那株果子最红最多的荔枝树归我!” “哇哇哇,还有大芒果,书呆子你看,那芒果儿比我的脸还大!” “夫人,其实你的脸比芒果大许多...” 老实人张廷玉话音刚落,脑门上就挨了一顿爆炒栗子。 “为夫错了..” 李金桂看着蓝齐儿夫妻二人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欣慰不已。 此时孩子们亦是欢天喜地的结伴窜进果树丛里疯跑。 有苏培盛和应嬷嬷等人在,李金桂并不担心。 “爷,都说荔枝树顶端的挂绿才是整棵荔枝树里最甜的果子,我们上去找找好吗?” 李金桂挽着四爷的胳膊,眼带笑意的说道。 “好~” 胤禛揽着爱妻的腰,脚尖轻一点地,李金桂只感觉耳畔是咧咧的清风。 “是这个?” 胤禛抱着李金桂矗立于摇摇欲坠的树顶。 这树顶上的荔枝因着光照充足,长得比旁的果子大一些,颜色也更为红艳。 “不知道,尝尝再说!” 李金桂摘下一颗最大的荔枝剥壳,露出晶莹的果肉。 第四百零七章 誓无异生之子 “张嘴!” 胤禛乖乖的张嘴将那颗荔枝吞入口中。 见她亦是塞了一颗入口,他的眸子闪了闪。 “蓝齐儿和孩子他们都在呢!” 李金桂红着脸将四爷推开,却忘了此时二人正立在荔枝树稍。 “啊,爷快救我~” 惊慌失措间,她竟是忘了自个也会轻功。 胤禛嘴角噙着笑意,伸出一手将树梢顶端的荔枝通通摘下,旋即飞身去接着跌落的金桂。 不想理会这个坏人,于是李金桂劈手夺过四爷手里那串挂绿,转身背对着他,开始独自品尝。 说真的,新鲜的荔枝和每年送到京城里的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从前四爷亦会大费周章的命人将岭南的活荔枝树整棵运到府里,但和这个比起来,仍是差了很多。 “爷呢?” 胤禛郁闷的看着她自顾自的在吃荔枝,却将他晾在一旁不管不问。 李金桂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旋即扯下一半果子塞给四爷。 “自个剥!” “你嘴里的比爷手里的甜!” “哎呦呦,金桂,你这是怎么了啊?” “没什么荔枝吃多了,你好好吃芒果啊,怎么有好吃的还不能让你安静!” 被人戳破真相,李金桂恼的跺着脚钻进芒果林中。 而蓝齐儿看着她那装作一本正经的四弟虽板着脸面无表情,但耳尖却有些红,估计也就他自个不知道。 “假正经!” 胤禛此时眼神都落在在金桂身上,只当蓝齐儿说的话是耳旁风。 “蓝齐儿,你流鼻血了!” “哎呀,我是真的荔枝吃多了,你相信我!” 她是真的吃多了,还吃撑了... “金桂~” 四爷这跟屁虫竟是跟来了,李金桂将手里啃过的巴掌大的芒果递到他嘴边。 “这芒果咱一人一口,不准再欺负人了!哼!” “哦~” 胤禛垂眸,委屈~ “阿玛,额娘,昀儿也要吃!” 玩累的小家伙们回来找大人们,胤禛见到儿子张嘴就要啃他手里的芒果,顿时不乐意了。 “苏培盛,给孩子们摘芒果!” 手里这颗芒果是金桂给的,说好一人一口。 “奴才遵命!” “爷,你不喜欢孩子们?” 李金桂瞧着四爷似乎对孩子们越来越疏远,心里想着莫不是四爷不喜欢他们的孩子? “又犯傻?胤禛发过毒誓,这一生除与你,誓无异生之子。” “誓无异生之子..” 李金桂有些失神的轻声呢喃着。 《隋书·后妃传》称:“高祖与后相得,誓无异生之子。” 隋文帝杨坚有五子五女,皆为独孤皇后所生。 在二人成婚之时,杨坚便向独孤伽罗承诺誓无异生之子。 二人也确实一直恩爱有加,白头到老。 隋文帝作为皇帝,掌握着每个人的生杀大权,如果不是因为深爱着妻子,怎么会允许后宫女子干政,甚至同意两人并尊为“二圣”。 隋文帝不仅把独孤伽罗当作自己共度一生的妻子,同时还把她当作自己可以推心置腹的知己。 二人共同携手,走过了近五十年的风风雨雨。 第四百零八章 相看两不厌,惟有吾与卿 二人坚守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从青葱年少,到鬓发微霜。 因为深爱着发妻独孤伽罗,所以世人都说隋文帝惧内。 但不爱又如何能生怖? 这份惧意,是愿意包容她的一切,不管她是无理取闹,还是使小性子,都愿意让着她,顺着她。 隋文帝愿意为了独孤皇后不纳嫔妾,虚设六宫,足以证明对独孤皇后的真心。 “爷,今后不准再说这句话了!” 李金桂有些忐忑不安的朝着四周张望片刻。 “爷,我知道爷的心。” “金桂,你想当胤禛的独孤皇后吗?” “胤禛!别说了!” 李金桂吓得匆忙伸手捂着四爷的嘴,她若要为独孤皇后,那么四爷就必须是皇帝。 如今太子尚在,这皇位只能属于太子殿下。 “我不想,我只想安安静静当胤禛的女人,一家子岁月静好的过这一生。” “别怕,有胤禛在。” 这是他第一次在金桂面前袒露他夺嫡之心的冰山一角。 很多事情她永远不需要知晓,只要守在他身边,静待花开时。 “哎,可是...” 此时的李金桂竟是蹙着眉头长吁短叹起来。 “怎么了?” 胤禛见她面露惆怅,顿时心里慌张的咯噔一声。 “可是独孤皇后生了五子五女,爷才三女二子。子嗣实在是单薄,都怪我。” 李金桂很郁闷,平日里四爷没少宠她,且是专房独宠,为何她的肚子仍是没有动静? 她已经二十七岁了。 “爷觉得已经足够。” 胤禛不会告诉金桂,自从失而复得金桂之后,他就命人找来一种一年服用一次的男用避子药。 让他再担惊受怕承受丧妻之痛?不,这辈子都别想! “胤禛,你是不是背着我又在偷吃避子药?” 四爷从前就有前科,李金桂不免生疑。 “子嗣讲究缘分,可能缘分未到,越是急于求成,就越求而不得。将心放宽一些。” 胤禛俯身抱起想要摘高处芒果的小弘昀,装作云淡风轻说道。 “是吗?” 她叉着腰盯着四爷的脸,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她心里暗暗想着是不是自个身上出毛病了? “难道不是?” 胤禛面不改色的反问道。 “我是不是有毛病?” 李金桂沮丧的垂下头盯着平坦的肚子,也许回去该去同仁堂看看不育..... “成日里小脑袋瓜不知在想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胤禛有些无奈的腾出一手抚了抚她的脑袋,旋即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到用午膳的时候了。 傍晚时分,李金桂忐忑的坐在礁石上,四爷说要趁着太阳未下山,带她潜水。 鲸落她是不想再看了,因为四爷说要命人猎杀一头鲸鱼让她看鲸落。 这种凄美的自然景象又如何能以人为的血腥杀戮来替代? 于是她只能婉拒,而今日,四爷要带她到浅海里看珊瑚丛。 活的珊瑚树她没见过,但府里那些珍贵的红珊瑚手串和盆景倒是见过许多。 “水不深,那些珊瑚都是早些年,爷命人从四周的海域内寻来此次,闭气一盏茶的来回,你若是呆在小舟上亦能瞧见。” 第四百零九章 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 “那还是下去瞧瞧吧,来都来了。” 下回来岛上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反正有四爷在身边,她怕什么? “若是觉得喘不过气,爷自然有法子,到时候记得抱紧爷就成。” 胤禛想了想,仍是有些不放心的再三叮咛道。 此时二人来到靠近浅海与深海的交汇处。 “抱紧爷~” 胤禛终是担心她紧张,竟是用内力带着他穿梭于浅海中。 珊瑚碧树交枝柯,二人与五光十色的海鱼儿一道穿梭于色彩斑斓的珊瑚丛中。 那些钐利的珊瑚仿佛有生命般在水里摇曳生姿,灿若翡翠翎,俨若青帝仗,矗如紫姑屏。 流光浮影间,胤禛竟是看见海草丛里躲着只大龙虾。 想起她来之前总吵着闹着要吃大龙虾,于是他松开她的手,独自一人朝着海草丛处遁去。 他游的有些焦急,就怕那龙虾溜之大吉,脚下忽然传来一阵刺痛,他的脚竟是被海底锋利的礁石被划破了。 不好,此处紧邻深海处,就隔着一道渔网屏障,血腥气息最能引来对腥气敏感的海中巨兽。 于是他抓紧手中的动作,拾起一块巴掌大的礁石,倾注内力于掌间,将那礁石狠狠的掷向准备逃走的龙虾。 而屏障外,数道黑色的魅影渐渐浮现.... 李金桂瞧见四爷手里抓着一只真的如脸盆那般大的龙虾,顿时高兴的直拍手。 胤禛本想朝着爱妻的方向游去,但发现脚下竟是被什么坚韧的东西缠着。 于是低头端详,却发现双脚都被坚韧如丝的海草缠紧。 一时之间竟是挣脱不开这些难缠的海草,胤禛指了指缠在脚上的海草,又指了指水面。 李金桂顿时会意,于是迅速朝着海面游。 “苏培盛!带些人下来,爷被海草缠在脚了!” 浮出水面的李金桂取过一旁侍卫的刀,再次潜入水底。 她满心欢喜的提刀朝着四爷的方向游着,猛然间,却瞧见距离四爷不远处的渔网外头竟是露出一个满口獠牙利齿的怪物。 那是?鲨鱼? 此时那巨兽竟是将渔网咬破,半个身子都钻进里头。 糟糕,定是方才四爷的脚被划破,引来嗜血的鲨鱼,该怎么办? 她瞧着四爷此时困在海草内无计可施,顿时心急如焚。 她想提刀砍了那只鲨鱼,但却瞧见它身后影影绰绰竟是又出现数道黑色的魅影。 不!若是砍了这只鲨鱼,血腥定会引来更为凶残的巨兽。 眼瞧着苏培盛他们朝着被困住的四爷渐渐靠近,李金桂悬着的心顿时放下。 不管了! 她挥刀将渔网破出一道只容她能过的口子,迅速钻到渔网外头的海里,旋即挥刀割破自己的手臂。 一刀不够,她又纵横交错的连续割下数刀才罢休。 直到周围都出现淡淡的血雾才停下手。 闻到血腥的鲨鱼群顿时放弃攻击渔网,转而掉头攻击眼前负伤的猎物。 此时仍是被困在海草内的胤禛顿时目呲欲裂。 方才见她竟是一反常态的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游,他就感觉事有反常。 直到看见金桂割破渔网,这才发现渔网外竟是潜藏着数十只嗜血的鲨鱼。 而他身后的渔网竟是不知在何时破开一个大口子! 他拼命挣扎,但那些海草竟是越来越紧,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金桂的身影消失在嗜血的鲨鱼群内... 第四百一十章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 “金桂!” 胤禛甚至忘记此时正困在海底,竟是下意识痛呼她的名字。 咸腥的海水灌入肺腑内,他只觉得一股绝望的悲切堵在心口,他仿佛能听见心碎的声音... 此时匆匆赶来的苏培盛与侍卫们冲到海草丛中营救他。 被海水呛着的胤禛只觉得眼冒金星,意识有些模糊的被一众人抬到岸上。 “咳咳咳!!苏..苏培盛!去,准备火炮和火铳!” 胤禛半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咳嗽着,目光所及,只剩下一个渺小到随时都可能消失的黑点... 而此时李金桂因着失血过多,加上游的有些着急,竟是感觉脚有些抽筋。 感觉到身后的浪花声越来越大,她只觉得后背阵阵寒意。 “胖虎,这人瘦不拉几的,待会咱怎么分肉啊?” “二胖你个蠢货,先抓着人再说,若是被别的鱼撬走大餐,你就等着哭吧!” “先说好,哥喜欢吃脑袋,嘎啦嘣脆!” 李金桂好想哭,生死存亡之际,竟是听到身后的鲨鱼在讨论怎么分着猎食她!! “先别着急,等到猎物游不动了再下嘴,你看她速度都慢下来了!多好玩~” 敢情它们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李金桂停下动作,转身愤怒的望向正在她身后不远处说话的两只鲨鱼。 “喂!你们太过分了,要吃就赶快吃,不吃就放我走,若让我活着离开,今后我保证你们每日都能吃上肉!” “卧..卧...卧了个大槽?!!你听得懂我们说话?!” “二胖你个蠢货,闭嘴!” 旁边那只脑门上带着三道疤痕的鲨鱼目露凶光,缓缓围着李金桂绕圈。似乎在审视她。 “我脚抽筋了!” 李金桂说着,不客气的用手抓着稍显憨厚,缩在一旁那只鲨鱼二胖的鱼鳍。 这若在饭桌上,二胖的鱼鳍可是上好的鱼翅食材啊! 就在此时,不远处却飞速略来数只战船,火炮的轰鸣声响彻云霄。 四爷来救她了! “不好了!胖虎哥!可恶的人类拿炮仗来炸鱼了!波妞的尾巴都被炸飞了!” “什么!可恶!女人,那些人肯定是你引来的,纳命来!” “吃吧!你若是吃了我,我敢保证,方圆百里内的鲨鱼统统都会灭绝。你动动我试试?” 李金桂气定神闲,将胳膊伸到张开血盆大口的鲨鱼口中,其实内心慌的很。 “你!!” 人类最是阴狠狡诈,这些年来它们鲨鱼族被人类屠戮的还少吗? 而原因竟是为了鲨鱼鳍做成的鱼翅! “放了我,方圆百里的海域今后就是你的,我保证没有任何人敢动你和你的族人..不是,族鱼一块鱼鳍!” “金桂!” 胤禛和蓝齐儿端着火铳袭击海里的鲨鱼,猝不及防间,一旁的鲨鱼竟是头部中弹,瞬间翻了白肚皮。 “老子就信你一回!” 李金桂只觉得整个人都松口气儿了。 “胖虎,你和二胖送我到船上去!” 李金桂抓着二胖的鲨鱼鳍,伏在鲨鱼背上朝着四爷的船游去。 “爷,停火!别打了!我没事儿!爷!快住手!” 第四百一十一章 她的泪,是最难渡的河 胤禛此时正指挥着火炮手,不计代价的将这些鲨鱼狙杀。 一抬眸却看见金桂趴在一只鲨鱼背上朝着船头游来。 他夺过一旁侍卫的火铳,就要将那只鲨鱼爆头。 “爷!” 李金桂见状,于是俯身护着鲨鱼二胖的脑袋,同时朝着四爷不住的摇头挥手。 “四弟,先救人,秋后算账。” 蓝齐儿一语中的,于是胤禛放下火铳,将因极度的暴怒而攥成拳头的手藏在身后。 “爷,你没事吧?” 李金桂有些虚弱,双手刚触及船头,就被四爷环抱着拽到怀里。 “苏培盛!方圆百里的鲨鱼,不管是何品种,全部诛杀!” 四爷却不回应她,只扭头语气冰冷的下达决杀令。 “开炮!” 方才顾忌金桂的安危,他们有些畏首畏尾。 如今已无后顾之忧,四周的战船顿时卯足劲开始屠杀那些孽畜。 “女人,你竟背信弃义。老子要和你同归于尽!让你们统统变成咸鱼干儿!” 四周的鲨鱼开始疯狂朝着他们所在的战船撞击,李金桂推开四爷的怀抱,再次义无反顾的跳入鲨鱼群中。 “胖虎,我可不会输给一条鱼!还有,就算我当咸鱼,也要当最咸的那条!” 咸死你丫的,看你还敢吃我! “李金桂!回来!” 李金桂知道四爷生气了,但捕猎是这些鲨鱼的天性,何错之有? 百里内的鲨鱼没有上千也有成百,这些都是无辜的生灵,不能因为她而遭此横祸。 “它们已经答应过我,今后不再伤害人命!爷放过它们可好?” “金桂,你糊涂了,这些孽畜的话怎么信!” “蓝齐儿,它们只是在猎食,是!捕猎人为食是它们的不对,但这是它们的天性,今后它们不伤人即可!何必赶尽杀绝?” “就像你捉鱼打兔子来吃,都是天性使然!难道你今后就不吃肉了吗?” 李金桂反问蓝齐儿。 “李金桂,你到底回不回来?” 却见四爷寒着脸端着火铳瞄准一旁胖虎的脑袋。 “胤禛,你不准伤它们!” 李金桂轻一纵身,挡在火铳前。 胤禛险些气窒!她竟是为着几只伤人的鱼与他对抗! “来人,将她带下去!” 今日这些鲨鱼让他如此难堪与痛苦,他许久未曾如此狼狈,而且还是被几条鱼给逼到绝境,简直是奇耻大辱! “女人,是老子错怪你了,你放心,老子就算拼着鱼死网破,也要和这些船同归于尽。” “闭嘴!” 李金桂朝着仍是喋喋不休的胖虎怒斥道。 “胤禛,你说过尊重我的,原来都只是为哄我留下来!” 她只能使出眼泪攻势这一杀手锏。 “你!” 胤禛看着眼前的女人面色苍白,而左手臂上的伤口被海水浸泡的微微泛白,仍是有血水渗出。 他的心开始阵阵钝痛,他度的过千山万水,但唯独她的眼泪,是他这一生最难渡过的河。 “回去!” 他终是无奈的赌气将火铳往海里一扔,旋即头也不回的躲进船舱内。 他的手仍是因后怕而抑制不住的颤抖。 “传令下去,方圆百里内禁止任何人捕猎鲨鱼,违令者严惩不贷!” 船舱内传出四爷不带一丝温度的冰冷语气,李金桂欢喜之余竟是有些愧疚。 “胖虎,你们走吧,方圆百里内,没人敢猎杀你们!但你们此后也不准猎杀人类!”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世事消磨绿鬓疏 “好!” 其实胖虎一点都不想吃人,只是气不过它的兄弟们都被人类屠戮,取走鱼鳍做成鱼翅端上饭桌而已。 而且这片海域多得是鱼虾,它只是想要报复人类,才会在今日袭击这女人罢了。 “苏培盛,帮我替这些鲨鱼准备些肉来。” 李金桂不想违背承诺,于是拜托苏培盛帮忙。 “不必,只要你们人类不要过于贪婪,猎杀不绝,方能和平共处。” “桂花桂花,你没事吧?” 原本和红螺儿在岸边踏浪的乌鸦小白落在李金桂肩上,用喙蹭了蹭李金桂的耳朵。 “桂花,后会有期!” 胖虎带着一众鲨鱼们整齐划一的朝着李金桂的方向扬起脑袋致谢。 感谢她帮它们带来这偏安一隅。 而此时李金桂则是心事重重的看向船舱内,四爷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回到岸上之后,蓝齐儿幸灾乐祸的瞅了瞅船舱的方向,又转身拍了拍李金桂的肩。 “这回是真炸毛了,你好自为之啊,若是不成,咱就换一个吧,天涯何处无芳草?” “滚~” 一声怒喝传来,伴随着一柄锋利的匕首朝着蓝齐儿的面门呼啸刮过。 “金桂,走吧,咱回去吃饭,晾着他就成,男人就不能惯着,三天不教育就能上房揭瓦,实在不行就打一顿吧。” 蓝齐儿顶着后脖子处凉凉飕飕的阴风,嬉皮笑脸的说道。 “你要教育谁?” 在岸边迎接他们的张廷玉也不拆穿她,只噙着笑意看向蓝齐儿。 “走走走,咱回家吃饭,人家两口子的事情咱搀和什么劲儿?” 蓝齐儿挽起张廷玉的手,抛给李金桂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滚出去!” 提着药箱的李府医和苏培盛都被盛怒的四爷给赶了出来。 李金桂知道四爷的脚亦是受伤了,于是取过李府医的药箱硬着头皮忐忑入内。 “滚~” 胤禛以为又是不长眼的苏培盛和李府医,于是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冷冷的呵斥道。 感觉到对方不仅违抗他的命令,甚至脚步还渐渐靠近,这脚步声却越来越熟悉。 “咱先不置气,让我先替爷处理好脚上的伤口。” 李金桂弯腰俯身,他竟是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 此时他一双脚上都是细沙,而左脚大拇指处那道一寸长的伤口中还隐隐夹杂着数不尽的沙砾。 “李昇,滚进来替她处理伤口!” 胤禛盯着她左手腕处不下五道刺目的伤口,语气仍是如淬了寒冰。 “贝勒爷,奴才替您清理伤口。” 眼观鼻,鼻观心的苏培盛心领神会的俯身替四爷清理伤口。 索性四爷的伤口只是轻微的皮外伤,不打紧。 胤禛只沉默的盯着李昇替李金桂处理伤口,连苏培盛将药酒洒在他伤口上都无知无觉。 “苏培盛,扶爷回去!” 此时李金桂的伤口也已经处理完毕,并用棉纱布缠好。 “啊?” 苏培盛有些傻眼,主子爷不等金桂姐姐一块回去了吗? “将爷的东西都送到南边那间客房!” 李金桂垂着脑袋不敢看向四爷,她知道四爷在恼什么。 “胤禛,你不要我了吗?” 第四百一十三章 偏偏这思念像野草 她鼻子一酸,眸中带泪,看向已经走到船舱门口的四爷。 “金桂,胤禛很失望,好像这世间万物在你心中都比我重要。” “苏培盛,去将今日爷亲自猎杀的龙虾清蒸了送到南边的书房内!” “还有,爷要吃鱼翅捞饭!” 胤禛寒着脸咬牙切齿的说道。 苏培盛垂着脑袋想了想,哦,原来爷这是在吃几条鱼的飞醋。 眼泪在眼眶里轻轻打转,李金桂心里觉得委屈,她还不是为了救四爷,以身做饵引开那些鲨鱼。 他竟是怪她不够爱他? 她只觉得心口处闷闷的,揪心的疼,但她亦有自己的骄傲和尊严,于是选择沉默。 晚膳的时候,李金桂看着一旁空荡荡的位置,有些失落。 他竟是连晚膳都不愿与她一块吃。 “金桂,实在不行就去哄哄他,胤禛那小子就是面冷心热,他对你的确不错~” 这顿晚膳的气氛有些古怪,蓝齐儿终是忍不住站出来当和事老。 “我吃饱了,应嬷嬷,帮我照料孩子们,我有些不舒服,想早些回去歇着。” 她有些无措的看向天边的电闪雷鸣,怕是一会要有雷雨天。 “可要我去陪你?” 蓝齐儿知道李金桂怕雷雨天,于是放下筷子,关切问道。 “不必,我已经不怕打雷了!” 李金桂梗着脖子信誓旦旦道。 “真的吗?若是有事就让人来找我。” 蓝齐儿还是有些担心,却被一旁的张廷玉在桌下悄悄拽了拽衣袖。 书呆子阻挠她去陪金桂必定有他的道理,于是蓝齐儿也就不再多言。 …… 伤口上的麻沸散药效过后,李金桂只觉得整个胳膊都开始针扎似的生疼。 她并非脆弱之人,但此时雷雨交加中,又被挚爱之人质疑她的真心,她竟是觉得有些心灰意冷的绝望。 积压许久的低落情绪在这一瞬间齐齐爆发,她抱着被子轻声啜泣着... 南客房。 胤禛端着酒盏独饮,耳畔是惊雷滚滚,他的心,也跟着这一声声响彻苍穹的惊雷而忐忑难安。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反复提醒自己不要再去想她,但奈何这思念如野火烧不尽的野草般疯长。 “主子,金桂姐姐那儿,怕是不好~” 苏培盛点到为止,晓意提醒贝勒爷。 “她身边自然有人守着,再不济,也有那些乌鸦黄狗,又何须爷这个多余之人?” 胤禛下意识觉得蓝齐儿定会陪在她身边。他并非她的必须,不是么? “哎呦呦,书呆子,瞧瞧,我就说胤禛没睡吧~” 胤禛看着蓝齐儿,有些错愕的张了张嘴。 苏培盛是何许人也?于是他清了清嗓子。 “公主殿下这会怎么没陪着我们金桂姐姐?” “小苏子这话问的莫名其妙,本宫又不是金桂的家眷,为何要本宫作陪?” 蓝齐儿不客气的坐下,开始用手去抓那盘清蒸大龙虾。 “啧啧,好吃好吃,书呆子你快尝尝,哎呀,这么大的雷雨天儿,也不知道我们家金桂怎么样了?” “喂,四弟你去哪啊?你脚还没好呢,跑慢点儿啊~” “贝勒爷,等等奴才啊,您没打伞!” 苏培盛撑着伞一溜小跑的追着主子爷去了。 “这位金桂姑娘不简单,四贝勒对她竟是如此牵肠挂肚。”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不能流泪的悲伤 “书呆子,岂止是胤禛那闷葫芦对她牵肠挂肚,连我也是,她是我此生挚友。” 蓝齐儿将一块龙虾肉放进张廷玉嘴里,饶是一本正经表情严肃的说道。 “说句大逆不道之言,若太子爷失势,那么若是今后那把椅子上坐的是胤禛,中宫皇后之位,只能是她!” “否则不止我不答应,包括整个漠南蒙古都不会善罢甘休!” “漠南和蓝齐儿,只臣服于李金桂!而不是龙椅上的胤禛,你明白吗?” 蓝齐儿拿着龙虾钳子指天发誓道。 “书呆子,答应我,胤禛那小子若是让你帮什么忙,定要装作不知道,你只能做个纯臣!” 在皇室素来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蓝齐儿猜想书呆子为与她在一起,定是答应了胤禛什么不为人知的不平等条件。 “庙堂之上的云波诡谲,是男人的事情!” 张廷玉并未正面回应,只平静说道。 .... 此时伤心欲绝的李金桂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越想越气。 如今她已经是二十七岁的老女人了,又不是二七年华的少女,为何会如此窝囊! 于是她赌气的掀开被子,赤着脚打开门,径直冲到暴雨如注的庭院中。 “来啊,我不怕你!我不怕!” 她近乎失控的对着电闪雷鸣的苍穹声嘶力竭的怒吼着。 但脑海中却再次浮现五岁那年的雷雨之夜。 那个头颅都被砍断的小女孩,还有那双阴鸷嗜血的眼睛,如猎人盯着猎物般盯着她。 她看见小女孩的尸首被那人拖拽着,满眼都是血流成河。 而她则无助而愧疚的跪在雨帘中,那种心情,是一种不能流泪的悲伤与恐惧。 “我不怕你..但我对你问心有愧!对不起!” 她浑身都因恐惧而颤抖着,只梦魇般在口中反复呢喃着这句话。 “金桂!” 胤禛将手里的拐杖一扔,有些惊慌失措的冲到站在暴雨中的她。 “我不需要你!走开!” 她用力推开他的怀抱,他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在此时看到如此狼狈的她? “进屋再说!” “不必贝勒爷可怜,如您所想,奴婢并不是非贝勒爷不可,奴婢并不是如您所想般爱您!” “金桂,胤禛错了!” “不是,是奴婢的错,奴婢应该死在海里,这样是不是能证明奴婢的心意?” 为什么男女之间一定要以死来明志?她想不通,为何好好活着就不算是真爱? “不是,胤禛不是这个意思,金桂,你别这样!” 她此时的样子,像极了当初即将离开他时的样子,一样的万念俱灰,让他看着心里发憷。 “胤禛只是气你为那些孽畜与我对峙,胤禛气你不顾自己的安危救我,让胤禛再次承受失去你的痛,我宁愿与你携手共赴黄泉!” “不要再丢下胤禛,好吗?” “呜呜呜!我没有丢下你,我怎么舍得?但形势所迫,若你我之间,一定要有一人殒命,只能是我!” 李金桂抱着四爷的肩膀痛哭流涕,胤禛亦是眼眶微红,与她在雨中紧紧相拥。 站在屋檐下的苏培盛端着雨伞悄悄抹泪。 上天将这两个同样倔强桀骜的人安排在一块,究竟是孽是缘? 第四百一十五章 过了离别时,还解相思否? “你又岂知胤禛亦非如是?” 胤禛目光缱绻的看着他的女人。 “金桂,你记住,不准有事,否则胤禛绝不独活,阎王爷都拦不住我!” 脚上的伤口挣开了,但胤禛无暇顾及,只俯身将仍是闷闷不乐的女人搀扶着。 “苏培盛,速去备干净的衣衫!” 岛上的浴池都是天然的温泉池水,故而不需要特别准备热水。 此时胤禛亦是浑身湿透,抱着嘴唇发紫的李金桂一步一血印,朝着温泉池中央走。 “我自己来!” “小苏子,快去叫李府医来帮爷重新包扎伤口。” 李金桂瞧见四爷脚上渗血的伤口,顿时惊得将他拽着离开温泉池内。 “不用,胤禛知道你也很痛,胤禛不想感同身受,只想真真切切与你一道承受这痛楚。” 他伸出指尖心疼的轻轻摩挲着她手臂上的纱布,此时她的伤口亦是因方才的挣扎而溢出猩红。 经验告诉苏培盛,若金桂姐姐和贝勒爷同时发号施令,听金桂姐姐的话,准不落贝勒爷埋怨。 当苏培盛领着李府医来到浴房门口之时,却见里头那二人竟是相拥着。 “咳咳咳...苏公公,我药箱都带来了,你就让我看这些?” 李府医有些尴尬的不知是离开还是留下,只能用手捂着眼睛不敢再看一眼,他可不是太监,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小苏子!快进来替爷处理伤口!” 听到外头动静的李金桂推开四爷,他在发烧,怕是不止伤口裂开那么简单。 “李府医,麻烦准备退烧汤药,四爷怕是风寒入体,将药酒给我,我来清理伤口!” “微臣早就提醒过贝勒爷,他在海里吸入不洁净的海水,肺腑有轻微感染,绝对不能着凉受寒。” 李府医有些郁闷,谁知道这二人会你侬我侬如斯,竟是在雨里玩的这么大。 但他只是个奴才,主子的事情他怎么敢置喙,于是只能唉声叹气的去煎药。 四爷常年习武,鲜少感染风寒这些,没成想如今却病的如此重。 都怪她,李金桂边用帕子替四爷擦拭,边暗自垂泪。 “别哭,爷没事,睡一觉就好~” 胤禛强撑着病体,瞧见她眸中含着泪光,于是伸手抚着她的脸颊安慰道。 “还说没事!都怪我,我..我被你惯坏了,怎么办?” “傻,爷乐意惯着你,让胤禛抱抱可好?爷能好的更快些。” 他生病的时候就特别粘人,李金桂俯身依偎在四爷心口处,听着他的心跳声。 但不知道为何,方才还平静的心跳竟是随着她的靠近渐渐的加速,四爷的心跳好快啊。 “算了,你离远些,金桂总能让爷心如擂鼓,怦然心动。” 意识有些混沌,他只觉得脑子疼的厉害,仿佛下一刻就要裂开似得。 “金桂,胤禛好困,先睡会儿...” ..... “这烧怎么就退不下来?” 从昨夜到今晨,四爷仍是高烧不退,此时蓝齐儿着急的在房内团团转。 而李金桂则是面露担忧的替四爷用帕子降温。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不辞冰雪为卿热 “贝勒爷这病情反反复复,若今夜再不退烧,怕是有性命之危!” “如今贝勒爷身子骨虚弱,又不能用冰块或者凉水强行降温,这该如何是好?” “用温水降温也不起效果,汤药也如泥牛入海!” 李府医也开始慌了神,没想到这场病竟是来势汹汹,令人束手无策。 “不辞冰雪为卿热。” 张廷玉忽然冒出一句。 “书呆子,如今不是引经据典的时候!这都火烧眉毛了!” 蓝齐儿有些莫名其妙的瞧着书呆子,不知道为何在这节骨眼上,书呆子竟是在念典故。 不辞冰雪为卿热引用自一则典故。 出自《世说新语》,说的是一个好男人:“苟奉倩妇病,乃出庭中,自取冷还,以身慰之。” 就是说荀奉倩和妻子的感情极笃,有一次妻子患病,体温总是降不焉。 当时正是十冬腊月,妻子的身子骨孱弱,又不能用冷水降温。 荀奉倩情急之下,跑到庭院里,让风雪冻冷自己的身体,再回来拥着妻子,给她降温。 如是者不知多少次,但终究并没有感动上天。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的妻子还是死了,荀奉倩也被折磨得病重不起,很快也随妻子而去了。 “他一定会没事!” 李金桂将无用的帕子往地上一丢,他一定不能有事! “苏培盛,去拿冰室取冰块来!” 她决定用荀奉倩的笨法子试试! “奴才遵命,奴才去找几个替贝勒爷降温的人来卧冰。” “不必!” 若没有内力护体,那些小太监们怕是会被活活冻死。何必殃及无辜? 而侍卫虽身强体健,但若四爷知道是被侍卫以这种方式搭救,怕是会怄死。 要知道四爷的洁癖可是出了名的。 如今四爷变成身体虚弱的病娇,李金桂只能想尽办法护他安好。 苏培盛很快取来冰块,待众人回避之后。 李金桂躺在桌面大的冰块上,刺骨的寒意侵袭。 真的好冷啊,只感觉寒气无孔不入,钻进骨髓中。但看着奄奄一息的四爷,她忽然觉得此时并没有很难熬。 紧咬着的牙关都在抑制不住的打架,她只感觉到浑身都被冻得麻木而没有知觉了,这才去拥着四爷。 待到感觉温度恢复正常,她咬着牙起身再次拥着冰块降温。 来来回回也不知道多少回,直到那半张桌子高的冰块渐渐消融,四爷身上骇人的高温终是渐渐褪去。 而此时纵有内力护体,她亦是冻得嘴唇发紫,连睫毛上都染上微霜。 “胤禛,你若再贪睡不醒来,金桂就要撑不住了~” “胤禛,金桂好冷...” 她气若游丝,连说话都哆哆嗦嗦的说不清楚。 不能晕!她伸手用力戳着左手的伤口,直到手臂的刺痛盖过困顿的意识,让她的神志恢复些许清明才罢手。 “金桂...” 昏迷中的胤禛不自觉的呢喃着她的名字。 “爷!苏培盛!快!快进来看看四爷!” 李金桂已是喜极而泣,她匆忙起身披衣,但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人影也渐渐模糊... 第四百一十七章 翡翠衾寒谁与共 “你们别告诉他!” 她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朝着进来的蓝齐儿和苏培盛喊道… 好冷,她感觉此时仍是置身于冰冷彻骨的寒冰之上。 “胤禛…你醒醒,胤禛……” 她在睡梦中不住眉头紧锁,轻声细语呢喃着。 感觉到一滴水滴落在她腮边,她整个人都跌入熟悉的温暖怀抱。 金桂姐姐千叮咛万嘱咐,别告诉贝勒爷是她救的他。 但荣宪公主倒好,贝勒爷一苏醒过来,就把金桂姐姐出卖的干干净净。 苏培盛并未拦着公主殿下,反而在一旁不着痕迹的神助攻。 “下去吧。” 幔帐内,贝勒爷的声音带着嘶哑与浓重的鼻音,苏培盛福了福身,施施然退出房内。 这二人都不善于表达情感,总藏着掖着迟早都会憋出问题来。 “胤禛!” 李金桂梦见四爷和不辞冰雪为卿热里的荀夫人般难逃厄运,顿时惊出一声冷汗。 “傻,胤禛在这。” 四爷略带冰凉的薄唇印在她脸颊,李金桂的嘴角绽出一抹笑意。 “你为什么不让那些奴才卧冰?” “啊?爷说什么?” 李金桂的身子僵了僵,她明明已经嘱咐过他们不能走漏风声,为何四爷会知道? “你手和脚被冻伤了,别乱动!” “为何你总这么笨?” 明明旧伤未愈,却再添新伤。笨的让他心疼。 胤禛有些心疼又无可奈何的戳了戳她浅浅的梨涡。 “我知道我很笨,所以只能用笨方式护着你,你……你别嫌弃我好吗?” 她其实不笨,只是有四爷在身边,很多事情她都懒得动脑筋去琢磨而已。 “胤禛不嫌弃,胤禛爱你,金桂。” 这些年来爱她仿佛成了习惯,就像呼吸般不可或缺,他也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她是他患得患失的梦般。 爱她的感觉就像,不枉此生! 从未想过他爱新觉罗胤禛会如此死心塌地的爱着一个女人,到非她不可的地步。 “胤禛只与金桂生同衿,死同穴,苍苍迟暮,也要做对同棺人。” “好!” 李金桂心里明白,有资格与四爷合葬的女人,只有嫡福晋乌拉那拉素娴。 但人死如灯灭,那些身后事她不在乎! “好些了吗?” 李金桂伸手探向他的脉搏,待确认脉象稳健之后,这才松一口气。 “不行,爷,你我必须分房歇息!” 李金桂感染了风寒,而四爷才大病初愈,她不想再次让四爷染风寒。 她匆忙起身,踉踉跄跄的朝着隔壁房里走。 但她才刚躺下没多久,四爷竟是抱着枕头闯进她房内。 “爷就睡在外头的软塌上,你好好歇着。” 好气啊,他每回委屈的时候,就用这种湿漉漉雾蒙蒙的眼神瞧着她。 也不多说话,只沉默不语的一个劲用这种能融化人心的小狗眼神看着她。 最后胤禛仍是没有得逞,他被金桂连人带枕头赶了出来。 无论他在门外如何软磨硬泡,她竟是狠下心肠不让他近身。 二人就这么别别扭扭的相处了四五日,最后胤禛实在忍无可忍,运内力一掌将房门拍成了齑粉。 待他踏入房内定睛一看,却发现爱妻正朝着他嫣然一笑。 “胤禛,过来…” 第四百一十八章 水光潋滟晴方好 胤禛眸中暗了暗,刚想转身掩门,却想起方才房门被他给震碎了。 他有些懊恼的疾步上前,想要将她带到一旁的房间内。 “阿玛~” 却听见一声接着一声糯糯的呼唤声。 紧接着从金桂身后冒出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小脑袋。 “爷,这身新做的衣衫好看么?” 李金桂起身,张开双臂在四爷面前转了几圈,只是他那副受气包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中庸》第四篇可都背熟?晚膳后必须默写出来,不能错一字,且要附上对该篇之见解。” “阿玛..您昨天说给我们两日时间的,后日才考..” 小弘昐壮着胆子怯怯的问道。 “恩,那叫苏谙达带你们去游泳~” 李金桂瞧出来了,四爷这是想方设法的想要支开孩子们。 “咱一家子一块去可好?” 李金桂俏皮的朝着四爷眨眨眼,四爷想做什么她心中自然有数。 “恩,苏培盛,将孩子们先带出去!” 胤禛牵着她的手径直离开被撞坏门的房间。 “苏谙达,阿玛和额娘去哪儿了?” 小弘昐歪着脑袋一脸茫然的看着苏培盛。 “哎呦喂,小阿哥,奴才也不知道,咱来玩蹴鞠吧。” 苏培盛喜笑颜开的看着离去的二人。 小别胜新婚嘛,能理解。 而此时胤禛攥紧李金桂的手,来到二人的房内。 去疤痕的药他一拿到手,就匆忙赶来,准备送给她。她绝对不能留下任何明显的疤痕。 “胤禛!这衣衫是新做的!!” “爷赔给你~” 李金桂见他从袖中取出一方白玉盒子。 他伸出一手捧起李金桂受伤的胳膊,此时那些伤口都已经结痂,但仍是看着瘆人。 “这是玉续膏,每日三次涂抹在疤痕处,若非深可见骨的伤口,都不会留下伤疤。” 她不能留下任何疤痕,因为祖制规定,坐在皇后位置的女子,身上不能有明显的疤痕,否则视为不祥.... 七月末,因着手上的疤痕还在康复期,此时李金桂捧着冰镇的椰子,坐在船头看着四爷和孩子们在浅海中嬉戏。 “桂花儿,你们要走啦?” 自那日之后,李金桂和鲨鱼胖虎两兄弟成为了好友。 如今这兄弟二人最喜欢到这海滩附近找她玩,而孩子们亦是对着两条大鲨鱼喜欢的不得了。 “恩,今后找机会来瞧你们兄弟。” 李金桂伸手摸了摸二胖的大脑门。 “二胖二胖,来玩回形标呀!” 小弘昀已是半个浪里白条,此时拿着回形标拽着鲨鱼二胖的鱼鳍嚷嚷道。 一旁的苏培盛看的心惊肉跳,腿肚子直打哆嗦,这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鲨鱼啊,小祖宗... 那鲨鱼锋利的牙齿森森露着,一张嘴,都能将两个小祖宗整个的吞下。 “来啊来啊~” 二胖虽看着凶神恶煞,内里却是个憨货,若实际年龄换算成人的寿命,才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玩心重的很。 李金桂也不拦着他们,有时候忽然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还不如两条鲨鱼来的真诚可靠。 第四百一十九章 曾是惊鸿照影来 它将小弘昀拱到背上,待他抓牢它的鱼鳍之后,就带着小家伙满世界的疯游,小家伙乐得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四爷亦是不再排斥这些鲨鱼,还一个劲的求着她,让她教他如何与鸟兽虫鱼对话。 连蓝齐儿都跟着凑热闹。 但不知道为何,聪慧如四爷和蓝齐儿,竟是无一人能学会。 用过晚膳之后,胤禛和张廷玉二人在书房内谈公事。 “十三行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那些人背后还隐隐有直郡王和纳兰中堂的影子,怕是有些棘手。” 张廷玉语气凝重的说道。 “棘手也得查,明珠那只老狐狸做事素来滴水不漏,如今叶赫那拉一族是惠妃和大哥的后盾,夺嫡之心已渐昭显。” “怕是我们还未到广州府,那些人都已经销赃匿迹。” “那就换个身份去~” ..... “爷,为何我们要半夜三更走?” 他们走的如此隐秘,连孩子们都没带。而且此时他们四个人都是乔装成寻常汉人百姓的衣着打扮。 “四弟,你偷鸡摸狗的要去那儿?” 蓝齐儿睡眼惺忪,连连打着哈欠。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去行侠仗义,你最喜欢!” “我读书少,你别骗我,书呆子!” 蓝齐儿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拽着书呆子的手臂晃个不停。 “蓝齐儿,你敢不敢陪我一道去广州府抓贪官污吏?” “有什么不敢的,我最喜欢抓蛀虫了!” 而李金桂却是心下忐忑难安,四爷如此谨慎,甚至还要乔装离开,广州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爷,此行很危险吗?咱多带些身手好的侍卫?” “不能带,而且我们必须隐匿身份前往,否则只会打草惊蛇。” “金桂,能唤来那些鲨鱼带我们出岛吗?” 四爷语气凝重,于是李金桂亦是郑重的点点头。 旋即走到不远处的礁石上,胖虎和二胖这几日都在礁石下的海底待着,所以并不难找它们兄弟。 “桂花桂花,你咋来了?我还想明日告诉你的,这几日你们附近总有黑衣人类在水底蛰伏,看着鬼鬼祟祟不像好人,能吃吗?” “竟有此事?” 李金桂转过头将附近有可疑人等出没的消息告诉四爷。 她并不担心孩子们在岛上的安危,如今整座岛附近,都被数千条鲨鱼拱卫。 附近还有装载火炮和火铳手的战船夜以继日的巡逻。 而岛上各处也是重兵把守,守备可比紫禁城严多了。 “胖虎,再有鬼鬼祟祟靠近岛屿的人,就吃掉吧!” 对于那些妄图伤害他们的人,她从来不心慈手软。 .... 广州府,小甜水巷,靠近富饶的“天子南库”十三行商管处。 因着口岸洋船聚集,商贾使节往来不绝。 来自各国的商船,带来列国的工艺品、土特产和工业品,在十三行商馆卸货交易后,带着大清丝绸的华贵、瓷器的典雅和茶叶的芳香返航。 当洋船泊靠,随船而来的西洋人便会被安排到十三行商馆内的天主教堂学习汉语,学成后还要奏报皇帝,以便日后到宫廷供职。 第四百二十章 饮几杯人生起落 在得到进京旨令之前,这些洋人传教士不得离开广州府半步,十三行就是他们休整学习的场所。 位于商馆区内的十三行夷馆,与十三行商馆遥相对应,是供洋人生活居住的地方。 十三行街区亦是列国文化相互碰撞的聚集地。 这里的行栈、作坊星罗棋布,能工巧匠荟萃。 而其中的顶尖人才大多被举荐进宫,成为能工巧匠。 几日前,甜水巷尾搬来两对年轻的夫妻,一户姓李,一户姓蓝。 二人都是负责管理盘查十三行与洋人进出货物的大清绿营士兵。 两家的女人是表姊妹的关系,故而两家的男人亦算是连襟。 巷口处,此时岳钟琪提着两坛子好酒,有些步履维艰。 这些旗人家的子弟大多不学无术,如今这二人被拨到他麾下,怕是不好约束。 作为他们名义上的上级,他还是要做做样子,循例去探望探望这新来的二人。 青砖灰瓦的小院内,张廷玉和蓝齐儿都是十指不咱阳春水的人,对于庖厨之事一窍不通。 所以做饭的事情都落在李金桂和四爷身上。 毕竟让贝勒爷下厨有些不妥,于是张廷玉带着歉意蹲在水井边摘菜叶子。 而蓝齐儿则拿着大棒槌坐在水井边洗衣服。 “午膳吃什么啊?先说好没肉我可吃不下饭呐!” “有,红烧海鲈鱼,冰糖猪肘子,够你吃的,你快把衣服洗好晾出去再说。” 此时李金桂正在麻利的切菜,而胤禛则是带着袖套在锅灶边炒菜。 七月榴火之际,此时他已是满头满脸的汗。 四爷连庖厨之事都如此优雅从容,行云流水间,一盘油焖大虾就做好了。 此时切好配菜的李金桂站在灶台边,看着那盘大虾两眼放光。 她伸出一手,悄悄的徒手捻起一只肥美的大虾,嘶!好烫! 她虽烫的直跳脚,但却仍是傻乎乎的攥着大虾不松手。 “胡闹!” 胤禛抡起筷子将他手里的大虾挟开,又抢过她的手指头替她哈气。 这馋猫,手指头被烫的出泡了。 “蓝三,李四可在家?” 李金桂下意识想要回应对方,却忽然想起来,如今顶着李四头衔的可是四爷,而顶着蓝三头衔的则是张廷玉。 她则是李四的媳妇金氏,而蓝齐儿是蓝三的媳妇儿张氏。 爱新觉罗是大清皇族姓氏。满语“爱新”为金的意思。 既然四爷冠了她的李姓,那她只能冠四爷的姓氏咯。 而蓝齐儿是张廷玉的媳妇儿,自然冠姓张氏。 胤禛始终觉得李四这个名字庸俗不堪,此时听到门口有人唤这个名字,他郁结的直蹙眉,内心其实是拒绝回应的。 “在...” 最后所有的郁结只能憋屈的化为一个在字。 “阁下找哪位?在下就是蓝三。” 张廷玉倒是不在意这些,只谦逊的问向站在篱笆墙外的男子。 “在下岳钟琪,今后你们二人与在下就是同僚。” 眼前这位就是岳钟琪啊? 临来之前,四爷特地调查了一遍驻守通商口岸的一千绿营将士,最后挑出这位岳钟琪为他们的上级。 第四百二十一章 忍剪凌云一寸心 他姓岳,生于康熙二十五年,如今才二十岁。 是岳飞的第二十一世嫡孙、岳飞三子岳霖系后裔,出生于武将世家,此人自幼熟读经史,博览群书。 也许放在别的朝代,他能为世人尊敬,或者因着是岳飞的后代,而位极人臣,但这是在大清。 谁都知道大清皇族的祖先是女真人。 而岳飞抗金国,但大金国是女真族建立的王朝。所以满人对岳家的后人颇为忌惮。 虽然岳钟琪是进士出身,又曾是武举人,前途本不可限量,但仍是被派到广州府当一区区小兵。 若说整个军营中还有几个出淤泥而不染的人,那么岳钟琪算其中之一。 是的,整个广州府的吏治,甚至两广自上而下大大小小的官吏,都被十三行给蛀的千疮百孔。 官府招募了十三家较有实力的商行,代理海外贸易业务,十三行为皇家生活提供了大量的珍奇洋货。 后来行商家数变动不定,少则四家,多时二十多家,其真正名号是“外洋行”。 但“十三行”始终是成为这个商人团队约定俗成的称谓。 十三行的潘、伍、卢、叶四大行商,这几个家族的家产总和比国库一年的收入还要多,是货真价实的“富可敌国”。 叶氏祖籍豫章城虔州南安府,经营义成行。在泮塘筑有叶家庄园。 洋行巨头之一潘氏家族的豪华庄园临珠江畔而筑,堂皇气派。 最为关键的是,凡是钦差大臣、总督巡抚及外国使节,若来到广州府,住的不是驿馆,而是在潘家园内会晤。 而伍家亦是不甘示弱,伍家豪宅就在潘园对岸,与之交相辉映。 四爷此行的目的,就是整饬两广吏治,肃清贪官污吏,将十三行的运转再次拽回正轨。 至于他平日里和张廷玉二人神神秘秘嘀嘀咕咕想要将谁拉下马那些的,李金桂表示不想知道。 这是男人们的事情,四爷那么做,自然有他不得不为之的原因。 此时三个男人在厨房内喝酒,而李金桂和蓝齐儿两个妇道人家自然要回避。 “这小伙子看着身手不错,当时进京还引起不小的波澜。” “许多大清的巴图鲁前去挑战他,说要一雪前耻。” 李金桂嗤之以鼻,满人虽宣扬满汉一家,但骨子里还是瞧不起汉人。 不就是人家岳钟琪的祖先岳飞抗过金吗?这都是几百年钱的事情了?还揪着喋喋不休。 但李金桂不会宣之于口,因为蓝齐儿可是大清的公主啊。 此时的厨房内,三个男人连番豪饮下,酒酣正浓。 “不知岳长官如何看待先祖岳飞抗金一事?” 岳钟琪端着酒盏的手顿了顿,又来了,这些满人总喜欢问这个问题。 “时移世易,如今我是大清的子民,自然要效仿先祖精忠报国!” “好!好一个时移世易,好一个精忠报国!” 作为汉臣的张廷玉深有体会,此时竟是忍不住拍手叫好。 而胤禛只淡淡的垂眸,唇角绽出一抹讥讽的笑容。 “岳长官,堆在码头上那些福寿膏,您可知会害死多少大清子民的性命?搜刮走多少民脂民膏?” “不闻不问,助纣为虐,就是你口中所说的精忠报国?呵~” 第四百二十二章 众人皆醉我独醒 “这世道是黑的,我一个人白有什么用?” 岳钟琪有些痛苦的将手里的酒坛子放下。 他也知道那些福寿膏害人,但那些东西背后的主人,根本就是他这个无名小卒无法撼动的存在。 蚍蜉撼大树,只能是不自量力。 “众人皆醉我独醒,没有用!” 他再次无奈的端起酒坛子豪饮。 “我来是想要奉劝二位一句,最好能动用你们家族的关系,调离我的麾下,否则怕是连你们都会被我拖累。” 这些八旗子弟个个养尊处优,来此地怕也是家族安排,来此镀金,好做升迁履历之用而已。 “相遇即是缘,岳长官也不必妄自菲薄,船到桥头自然直。” 张廷玉感觉到了岳钟琪的心灰意冷,于是悉心宽慰道。 “在下并不沮丧,无论顺境逆境,我就是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哈哈哈。” “别人撞南墙的时候,选择的是回头,我岳钟琪撞南墙,选择的是把墙推倒!大不了同归于尽!” 胤禛听着暗暗心惊,此人颇具傲骨,宁折不弯,倒是个有气节风骨之人。 “岳长官要如何做?在下与蓝三定舍命陪君子。” “不不不,你们有家眷,不适合,听我一句劝,离我远点。” 岳钟琪已是喝的醉态萌生,不住的摆手摇头。 趁着尚余一丝清醒,他踉踉跄跄的起身。 “好好考虑考虑,若在我麾下,你们怕是有的苦头吃!” 并不是他会为难这两个新兵,而是上峰对他,包括他身边的人都看不顺眼,处处刁难而已。 他怕这两个新人会被他拖累。 .... 顶着炎炎烈日,李金桂和蓝齐儿各自端着食盒朝着码头走。 “太过分了,怎么岳钟琪这么悲催,他和他的兵总是起早贪黑!” 难怪那日岳钟琪亲自上门劝退四爷他们,原来岳钟琪这支队伍是整个绿营军最吃力不讨好的。 所有最苦最累,最脏最重的活都由他们来完成。 但加晌银和油水什么的统统与他们无缘。 正午暑气最甚的时候,由他们驻守码头,而到了晚上,四爷他们则要驻守到三更半夜才能回家歇息。 岳钟琪明显就是被上头穿了小鞋,而四爷和张廷玉跟着殃及池鱼。 他们小队包括岳钟琪在内,总共才七个人。 而除去四爷和张廷玉之外,剩下的三个都是岳家子弟。 “相公,我给你带午饭来啦~” “书呆子,快来吃饭啊!” 正午的时候,码头上热的要命,根本就没几个人影,于是岳钟琪轻一挥手,放那两个新兵去用午膳。 李金桂取下帕子,有些心疼的替四爷擦拭着脸颊的汗水,这才没几日的功夫,他露在外头的皮肤都被晒黑了许多。 “今儿午膳做了苦瓜花蛤汤。爷..相公你多喝些去暑气。” 李金桂又从食盒里取出用井水镇过的几片西瓜。 “岳大人,这些分给大伙解渴。” “多谢李家娘子。” “不必客气,我们家李四初来乍到,若是有什么地方做不好,劳烦各位大兄弟们多教教他才是。”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七尺之躯,既已许国,难再许 几日来的相处,岳钟琪和兄弟们对这两位新兵的家眷也略有了解。 相较于蓝三的媳妇张氏活泼率性,李四的媳妇金氏虽话不多,但对人很是热情。 每日来给李四送饭,定会带些水果,点心这些吃食来分给他们。 整个小队七个人,除了李四和蓝三,其他人都是光棍一条。 岳钟霖和其他两个堂弟年纪小也就罢了,只是大堂哥岳钟琪今年都二十岁了,却仍孑然一身。 “岳大哥,我带了冰镇绿豆汤,钟霖,你们几个也过来尝尝。” 身侧传来一阵清丽婉转的声音,李金桂微微侧目,瞧见一提着大食盒的紫衣少女正朝着他们走过来。 “花景姐姐来啦!” 那少女将食盒放在李金桂对面的树荫下,显然并未预料到此处还有陌生人在。 “小女子花景茵梦,见过二位姐姐。” 李金桂微微一愣,这姑娘的姓氏是罕见的复姓,连着名字简直美成了唐诗宋词。 “花景妹妹,吃块西瓜解解渴。” “有劳这位姐姐,花景方才是吃过了才过来的。” 四爷他将与岳钟琪有关的身边之人全部调查了一遍。 眼前这位少女年方十六岁,是岳钟琪恩师张秀之女,张秀早年间家境贫寒,入赘到了花景家为赘婿。 而这位少女就是张秀与发妻花景氏的独女。 “岳大哥,我想和你单独说会儿话可好?” 小丫头的神情看着有些慌张,此时竟是不顾礼仪的去拽岳钟琪的袖子。 “小师妹,何事不妨直说。” 顾忌她的名声,岳钟琪不着痕迹的与她拉开距离。 “我爹娘在替我张罗婚事,我不想嫁人,岳大哥,我的心思你知道的..你..等你来提亲!” “小师妹,你回去吧,岳某不会去的,岳某没有娶亲的打算!”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亦不知他这条命会在几时休,又如何敢耽误她的韶华。 “这对鸳鸯明明眼中含着对彼此的深情,怎么能说无疾而终就无疾而终呢?” 蓝齐儿嘴里啃着半根甘蔗,咔擦咔擦作响。有些感慨的说道。 “我们得帮帮这对有情人。虽然这世间大多数是有钱人终成家属,但姐偏不信邪!” “症结明明在岳钟琪身上,你没瞧见他虽拒绝,但脸上却带着痛苦之色?” 官运不济而已,他怎么总是心事重重的。 李金桂想着若是她,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大不了撂挑子不干了,管他东南西北风! “他身上藏着秘密。” 胤禛边吃着金桂做的午膳,边意味深长的抬眸看了一眼岳钟琪。 这几日他的人亦是在无孔不入的明察暗访,真相总令人触目惊心。 卷入十三行贪腐这烂摊子的不止是两广的官吏,甚至还有皇族的身影。 岂止是大哥和首辅纳兰明珠,连东宫也撇不干净,甚至连八弟和九弟也卷入其中。 以皇阿玛的性子,绝对不会釜底抽薪,将这些毒瘤连根拔除。 于是他将查到的关于大哥和明珠,八弟和九弟,还有太子爷自个的罪证,一并送到了毓庆宫。 第四百二十四章 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 如今他身上被贴上太子一党的标签,自然只能与太子爷共进退。 而皇阿玛那儿,他则是将关于首辅纳兰明珠的罪证,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养心殿。 剩下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能处理的范围,就看东宫和养心殿是如何博弈了。 但有一条,纳兰明珠必须死! 在太子爷和皇阿玛的双重夹击之下,即使他侥幸逃过一劫,也要付出惨烈百倍的代价! “吃块醋鱼。” 李金桂瞧着四爷在沉思,于是夹着一块糖醋鱼放进四爷的碗里,吃鱼的时候不能分心。 “好~” 胤禛眉眼弯弯,眼中带着笑意,看向他的女人。 “一会儿你到树荫后边换下里边的衣衫,我带了件新做的无袖薄纱坎肩。穿里边不热。” “这件是相公你的,这件是蓝三的。” 李金桂将两件薄坎肩分别放到吃完午膳的四爷和张廷玉手里。 “你两身形差不多,我就做了一样的,只是颜色不同。” “有劳!” 张廷玉刚想接过他那件月白色的坎肩,却被四爷抢到手里。 “爷的女人,为何要替你做衣衫?嗯?” 胤禛不悦的微挑眉。 “爷,不准小气,我替你做了好几件呢,蓝齐儿不会做,举手之劳而已。” 李金桂压低嗓音,对四爷晓意安抚道。 “书呆子,咱不稀罕他的,我回去就给你做!你等着!” 这铁公鸡,蓝齐儿有些生气,于是拽着书呆子离开,不想理会胤禛这小气鬼。 “娘子,还是算了吧,你到成衣铺子里替为夫置办衣衫即可,小心针扎手。” “不成,相信我!” “表姐,这件衣衫给表姐夫。” 对四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做了一番思想工作后,李金桂小跑到蓝齐儿身边,将那坎肩塞进蓝齐儿手里。 “这件算我借的,等我做好了,还给你~” 蓝齐儿瞧着一旁委屈巴巴背过身去的胤禛,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于是拽着书呆子去换衣衫去了。 “相公,去把汗湿的衣衫换下来,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不出半月,京里就会来旨意,这些日子你跟着爷受苦了。” 杀人的事情不必他出手,他只是以钦差的名义坐镇而已。 “我不苦,爷才吃了不少苦头。” 李金桂满眼心疼的看着四爷脸颊和脖子的颜色迥异,又取下帕子沾湿拧干,替他擦拭后背。 “今儿晚膳吃凉面,我去买只鸡,咱做鸡丝凉面,再加两个溏心荷包蛋。” “好,你做主。” 她边替四爷换衣衫,边说着晚膳的菜式。 瞧着他这半个多月来都是起早贪黑的,根本就没休息够,眼下都带着淡淡的乌青,李金桂顿时眸中含泪。 “爷每回办差都是如此辛劳吗?” 感觉到身后的女人语气中带着哭腔,胤禛顿觉不妙。 “别担心,只是这回形势复杂,比平时办差辛苦些而已。” “那就好~” 从前他办差,她因为各种原因并未随行,也不知道他都吃了多少苦头。 第四百二十五章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想想都心疼不已,她决定今后四爷办差都要跟在他身边照顾他才能放心。 回去的路上,二人与花景姑娘结伴而行。 “花景妹子,姐是过来人,姐和你说啊,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 “来来来姐姐教教你如何俘获男子的心....” 蓝齐儿拉着人家小姑娘躲在角落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 李金桂不凑过去都知道这家伙又在撺掇人家小姑娘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花景小姑娘哄着脸颊款款从角落里走出来。 “蓝齐儿,你别教坏小孩子?” “可别胡闹,如今我们可是要低调再低调,你别整出幺蛾子!” 如今四爷和张廷玉正在吃苦办差,李金桂不想因为蓝齐儿的任何举动,而让四爷功亏一篑。 于是色厉内荏的再次提醒蓝齐儿注意分寸。 “瞧你说的,只不过是帮着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而已,这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事。” 蓝齐儿岂会是不知道分寸拿捏之人。 “小姑娘说了,若是家里逼着她成亲,她就剃了头发出家当姑子去!” “这事情我来牵线,你等着喝喜酒就成。” “小心我家爷和你家书呆子对你发脾气!” 李金桂其实心里也想帮岳钟琪和花景茵梦一把,于是再三叮嘱蓝齐儿顾全大局之后,也就由着这家伙去闹腾。 值夜是四人一组,今儿好不容易轮到四爷和张廷玉歇息。 李金桂做了整整一桌子荤素搭配的菜肴,还打来一壶桂花酿。 “哇,今儿过的什么节?” 蓝齐儿不客气的抓起一只鸡腿儿塞进嘴里。 但平日里喷香的鸡腿此时却闻着让人反胃。不行,她实在受不了这腥味儿! “呕~” 忽然感觉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她冲到水沟边吐的昏天黑地。 “夫人?你是不是又贪嘴乱吃东西了?” 张廷玉疾步上前,替她拍背顺气。 而坐在饭桌上的李金桂和四爷互相对视一眼。 “蓝齐儿,你不是有了?” 算算日子,他们二人在岛上成亲已有一个半月之久,难怪李金桂总觉得蓝齐儿这家伙比平日里更为懒惰不爱动弹了。 于是她走到蓝齐儿身边,伸手替她把脉。 “应该是,这个月都快过去了,我的信期还未至。” 本想过几日再去医馆瞧瞧的,没想到今日就漏了陷。 “真的吗?哈哈哈,蓝齐儿,我..我又要当爹了,哈哈哈,我好高兴!” 书呆子张廷玉高兴的开怀畅笑,抱着蓝齐儿的腰不住的转圈。 “快放我下来,别吓着孩子!笨书呆子!” “让爹爹听听孩儿的动静!” 张廷玉小心翼翼将蓝齐儿放下来,激动的将脑袋凑向她的肚子。 “还早呢,现在你只能听到我的肚子饿的咕咕叫。” 蓝齐儿俏皮的捏了捏张廷玉的耳朵,二人脸上俱是徜徉着令人艳羡的幸福笑意。 “真羡慕蓝齐儿~” 李金桂有些酸溜溜的垂眸看着仍是毫无动静的肚皮。 “我们有五个孩子,她才三个,她该羡慕你。” 第四百二十六章 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 胤禛有些愧疚的看着爱妻神情沮丧样子。 但任何事情都有商量的余地,唯独让她再次涉险怀子嗣这件事,容不得半点商量的余地。 “是爷的问题,你离开爷的那些年,爷日日饮酒烂醉,太医说爷酗酒多年,会伤及子嗣繁衍。” 胤禛将她的手攥进掌心,有些于心不忍的劝慰道。 他的身体没有问题,李金桂是半个医者,四爷正值血气方刚的盛年,根本就不存在他说的酗酒引起无法传承子嗣的问题。 那么问题只能是出在她的身上,李金桂越想心里越内疚,也许是时候劝着四爷接受别的女子了。 就像八福晋那般大度些。 心里烦躁的很,于是她开始岔开话题。 “蓝齐儿,若是月份大了怕是藏不住,你要提早做好打算。” “我们回去怕是都深秋了,到时候我衣衫穿的宽松些掩人耳目,算算日子,孩子该在来年三月出生。” “到时候就让书呆子以外室所出,认祖归宗的名义,将孩子带回张家,我想让这孩子成为书呆子名正言顺的孩子。” “书呆子,你说可好?” “都依你!” 此时张廷玉正开心的俯身抱着蓝齐儿的肚子,仍是沉浸在为人父的喜悦中无法自拔。 “摸着脉象,估计是个小子。” 李金桂还不敢确定,要等到三个月后胎像稳固才能确定。 “小子闺女都好,只要娘儿两个都平安无事即可。” 此时张廷玉脸上仍是洋溢着笑意,爹娘担心他这一脉没有子嗣传承,几年前就早早的将大哥所出的庶子若溎过继到他名下。 对于子嗣他从来都看的很淡。因为有大哥二哥替咱家繁衍香火足矣。 “若是闺女就叫琪婷,若是小子,就叫张若霭。” 这家伙,须臾之间,竟是将孩子的名字都给取好了,也不知道他为着今日,究竟蓄谋多久? “蓝齐儿,你过来,我再仔细帮你把把脉!” 方才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脉息,李金桂不敢确定,于是再次替蓝齐儿把脉。 这一次她替蓝齐儿诊脉许久,最后才神情凝重的松开她的手腕。 “蓝齐儿,你要做好准备,你怀的好像是双胎!” “啊?那她可有性命之忧?” 张廷玉脸上的喜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忧心忡忡。 “蓝齐儿,我们不要孩子了,好吗?” “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要走鬼门关的,书呆子别大惊小怪的!” “而且你们汉人不兴双胎不吉利的习俗,你若是介意,那孩子们出生后,我就将他们带回漠南抚养!” 蓝齐儿有些伤心,书呆子竟是说放弃就放弃未出生的孩子们。 “我们有琪玉就够了,双胎就是双倍的危险!不能任性!” 李金桂看着张廷玉此时急红眼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起四爷当初也是如此,心中难免感触颇多。 “蓝齐儿,我帮你调理身子,你放心,我有经验。” “衡臣,别听她的!若你能承受得起丧妻之痛,就当我没劝过。” 蓝齐儿早将李金桂与李锦姒调换身份的事情告知张廷玉。 所以此时张廷玉一听四爷所说,顿时脸色苍白。 “爷,你别吓唬他!” 第四百二十七章 芙蓉如面,柳如眉 这节骨眼上,四爷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在一旁搅局。 李金桂只能没好气的拽着四爷,回到他们自己的房中。 四爷若再说下去,怕是会把张廷玉那耿直的书呆子给吓哭! “你们女人总是如此独断专行,为何不问问我们男人,愿不愿意你们涉险?” 虽时隔多年,但胤禛只要一想起金桂产子之时的险象环生,仍是心有余悸。 “照爷这么说,那天底下的女人就都别当额娘了?” 外头蓝齐儿和张廷玉争吵的声音渐渐远去,应该是蓝齐儿被张廷玉那书呆子气的离家出走了。 “不可理喻!” 胤禛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不想与她继续争执这个话题。 反正今后金桂也不可能再有这个机会涉险,再去因为这个无谓的话题争执不得当。 蓝齐儿和衡臣之间的家务事,他自然不想卷入其中,他最烦躁这种家长里短的琐事。 而且以蓝齐儿跋扈的性子,素来都是不吃亏的主,吃亏的只能是老实巴交的衡臣。 “顺其自然。” 胤禛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觉得不能将真相告诉金桂,否则她定要对他大发雷霆。 胤禛有些心疼,终是有些于心不忍。 该不该告诉她真相?不,还是算了吧。他不想再担惊受怕。 他有些无奈的扶额,自己挖的坑,笑着也要填好。 他深知这一切都只是徒劳,她无论如何都是徒劳,胤禛不想让她因为这件事情而郁郁寡欢。 李金桂顿时怒不可遏,四爷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拆台。 “你啊,都开始魔怔了!” 胤禛有些心疼这样的金桂。都是他的错。 “别说那些让爷生气的话,否则爷要罚你!” “可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四爷沉声阻止,李金桂只能选择闭嘴,因为四爷语气中带着愠怒。 蓝齐儿和张廷玉之间的博弈,最终只能是蓝齐儿大获全胜。 在蓝齐儿面前,书呆子永远只有吃亏的份。 瞧着书呆子平日在朝堂上舌战群儒,亦不是懦弱的人,却屡屡在蓝齐儿这吃瘪,也着实是好笑。 总之第二天清晨,二人回来的时候,说话都和颜悦色的。显然是达成了一致的共识。 待四爷和张廷玉二人出去办差之后,李金桂将蓝齐儿拉到一边说体己话。 “怎样了?书呆子同意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男人心里若真有你,肯定都妥协,金桂,我其实心里也在打鼓,我们娘三儿的命都交给你了。” 而此时胤禛亦是与张廷玉在聊着。 “妥协了?有你哭的时候。” “微臣宁愿与朝廷上那些老狐狸斡旋,也不敢再与女人论道理。” 张廷玉有些懊恼的摸了摸鼻子,他是真的说不过蓝齐儿。 昨儿夜里更是心惊胆战的追着她,哄了许久才让她消气。 “衡臣,回去之后爷介绍个丹药给你,一年用一回即可,这样也免去因为那些女人任性妄为而让我们担惊受怕。” “微臣多谢贝勒爷赐药!” 第四百二十八章 天子无私事 这两个男人在子嗣方面竟是达成了联盟。 但多年之后,仍是这两个男人,但身份已是一君一臣。 二人怀里抱着同年同月同日生,嗷嗷大哭的老来子之时,只能不约而同的大眼瞪小眼。 这是后话,外头那些风风雨雨,李金桂充耳不闻,如今她一门心思的照顾蓝齐儿和她腹中的双胎。 已是金秋九月,四爷和张廷玉二人更是忙得几天都不见人影。 院里也住进来几个身手不错的侍卫,而蓝齐儿的嬷嬷也被接来照料她的起居。 “蓝齐儿,等过六个月,你就不能如此胡吃海喝了!” 李金桂将做好的糕点吃食端到蓝齐儿面前,这才三个月,她的肚子就已经显怀了。 “书呆子说皇阿玛的旨意已经来了,最多半个月,这儿的事情就能了结,算算日子,咱到京城都快一月了。” 没想到比预期中逗留的更久,但四爷在忙着差事,李金桂也只能在他身后支持。 “蓝齐儿,一回京,都是各方势力的耳目,你怕吗?” 李金桂还是有些担心蓝齐儿的计划,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肯定瞒不过皇阿玛的眼睛,但这是他欠我的!” “我只是个孀居的公主,我与书呆子为世人所不容,若皇阿玛也不护着我,那谁都能在我脸上踩一脚。” 她要赌一把,就赌皇阿玛对她是否有亏欠。 “金桂,我其实心里很害怕。” 蓝齐儿有些不安的攥紧李金桂的手。 ..... 京城。 今夜注定许多人因为十三行的大地震而彻夜无眠。 紫禁城内,康熙帝看着纷至沓来,如雪片般递上来的折子,神情略带疲惫。 “这些混账东西!” 他头痛的揉着眉心。 “若是一刀切,怕是整个两广都会动荡难安。只能扶植傀儡,十三行那些个奸商不是喜欢闹腾吗?那就让他们窝里反啊~” 良妃将自己啃过的苹果递给万岁爷,康熙帝接过,不嫌弃的继续吃。 后宫不得干政在她这就是形同虚设。 “然后那些傀儡吧,还得轮换竞选着做,允许各家都能经营所有的货物品种买卖,到时候怕是他们打价格战,我们都能省下一半儿的采买费用呢~” “恩~” “臣妾有罪,臣妾没管好小八,臣妾恳请万岁爷重罚胤禩!” 她的儿子竟是搀和到十三行那些贪腐的事情里,良妃有些自责的俯身跪地。 “晓竹你起来,他也是朕的儿子,是朕管教不严,你别自责!” “万岁爷,您若是不严惩胤禩,臣妾就不起来!” “朕知道了,朕定重重责罚涉事的皇子!绝不偏袒任何一人。” “晓竹,朕想废了太子...” “万岁爷,只要不立臣妾的儿子胤禩为储君,您立谁都行!” “可是晓竹..” “玄烨,你当初是如何答应我的?” 良妃竟是寒着脸直呼他的名讳,康熙帝有些无奈的牵起她的手。 “朕记得,朕记得你发过的毒誓。” “所以万岁爷若不想臣妾应那毒誓,万岁爷就尽早打消这荒唐的想法。” 任何一个皇子都能坐上那把椅子,唯独她与玄烨的儿子胤禩绝对不能。 第四百二十九章 孤灯挑尽未成眠 毓庆宫。 太子胤礽看着四弟加急送来的折子,面色微霁。 “你看看~” 他将秘信递给一旁的纳兰凝婳,她只淡淡的扫一眼,旋即将那秘信放在烛火上烧成灰烬。 “殿下,为今之计,只能将这件事闹的人尽皆知方能脱困,最好将这天捅破才好。” “八弟和九弟他们都牵涉其中,旁的不说,皇阿玛定会想方设法保住八弟,最后这件事情只能雷声大雨点小。” 纳兰凝婳手中的黑子落在阡陌纵横的棋盘之上。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 “看来,皇阿玛怕是只能将明珠那老家伙推出去平息众怒。” ..... 入夜,月朗星稀,岳钟琪有些眸色复杂的看着不远处,那些刚卸下的木箱子密密麻麻的垒成小山般。 “大人,你敢不敢与我一道,烧掉那些害人的东西?” 此时胤禛手里举着火把,有些意味深长的看向岳钟琪。 “李四,莫要胡来,这些福寿膏真正的主子可是直郡王!你有家有室,不要累及家人。” “我就问你敢不敢?” 胤禛在考验岳钟琪,若他能坚持心中的信仰不灭,他可以在仕途上帮他一把。 若不然,只是个有始无终的懦夫而已,这些人多如牛毛,不值得他费尽心机收入麾下。 “岳大人迟迟不愿娶亲,就是为成就一番大事业不是么?” “这些福寿膏明日一早就会被运送到大清各地,有多少人会因之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大人?既然你不敢,那就我来!” 胤禛有些失望,于是举着火把信步朝着那堆积如山的福寿膏走去。 “谁说我不敢!” 岳钟琪夺过李四手里的火把,径直抛向那些用油毡遮掩严实的福寿膏。 “这只能是杯水车薪,皇族有人与洋人勾结,有皇族的庇护,只能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大人似乎对皇族与洋人之间的勾结很清楚?” “嗯,甚至是八贝勒和九贝子都牵涉其中,连东宫储君也...” 这些皇族可都是大清未来的中流砥柱啊,岳钟琪有些寒心。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他看着火苗渐渐蔓延,眸中俱是壮志难酬的满腔恨意。 “今日这把火,是岳钟琪一人所为!李四,你马上离开此处!” 岳钟琪看着不远处隐隐绰绰的火光渐渐靠近,有些焦急的劝李四立即离开。 “岳钟琪,爷在此处,没人敢动你。” 胤禛颇有些赞赏的看着岳钟琪,如今十三行的局势已尘埃落定,他还意外的在此行斩获一员大将,怎能不欣喜! “李四,你只是旗人,我得罪的是皇族,你的心意岳某心领了!就此别过!” “大胆!混账东西,若是这些货物任何损失,你们定九族难保!” 一虬髯大汉大喝一声,拦在岳钟琪面前。 他正要拔出匕首,却瞧见四周骤然亮起无数火把。 “今日这些害人的福寿膏若还剩下一块,爷就诛谁九族!” 胤禛镇定从容的取下帽子,眸中带着无尽的森寒之意。 “四贝勒在此,谁敢造次!” 张廷玉亦是取下兵卒的帽子,挡在四爷面前沉声怒喝道。 ..... 第四百三十章 繁华声折煞了世人 四爷回来的时候,李金桂正睡得迷迷糊糊。 连着四五日都未归,胤禛越发想念她。于是今夜百忙之中仍是抽空回来,即使瞧她一眼也是好的。 “嗯..爷回来啦~” 感觉被人拥进怀中,李金桂揉着惺忪的睡眼,伸手抚了抚四爷略显疲惫的眉眼。 鼻息间传来若有若无的淡淡血腥气息,她顿时睡意全无。 “爷受伤了?!” 她焦急的坐起身,开始前前后后的仔细检查四爷身上是否有明显的伤口。 “爷没事,只是亲自动手,诛杀了几个罪人而已。” “来人,准备热水,爷要沐浴!” 胤禛看着她怔怔的仍是未回过神,顿时懊悔不已。 “你怕爷?” 她定是被他残暴嗜血的一面给吓坏了。 “若是该死之人,爷绝对不能心慈手软,但若是无辜之人,爷可不可以手下留情?” “嗯~” 几日前,他梦魇的毛病又犯了,失手错杀了一名值夜的丫鬟。 如今一旦入夜后,他们所居的屋外十丈之地,都不准旁人靠近。 “爷已命人安排好抚恤银两,足够她的家人衣食无忧。” “爷,奴才的命也是命,若有的选,他们定也不愿意拿命换这些阿堵之物。” 此时李金桂正帮四爷沐浴搓澡。 他是皇子,若要他接受那些主仆平等的观念,根本不切实际。 李金桂只能在四爷身边循循善诱,至少让他重视奴才的付出,知道奴才也是人。 .... 但她还是将四爷的梦魇之症想的过于简单,此时她心疼的抱着提剑就要冲出房门外边的四爷,他在梦魇中,根本就叫不醒! “爷,快醒醒啊,胤禛!别杀人!” “杀!杀!都去死!” 他眼神茫然而迷离,语气中带着嗜杀与癫狂。 已是清晨时分,故而院中已经有隐隐约约的轻微脚步声。 怎么办?再过半刻钟,就会有伺候梳洗的嬷嬷入内。 “胤禛,你快醒醒啊!” 唐皓卿说过,梦魇之症都是由心魔所致,四爷之所以会得梦魇之症,多多少少都有她的缘故。 如今也只能由她来解开四爷的心结。 “胤禛!” 感觉到细碎的脚步声渐渐朝着他们走来,她一个箭步挡在房门前。 “杀!杀,放肆!” 四爷这是将她当成当年那些想要逾越的女人了。 当年她身死之后,后院里那些女人竟是开始用尽各种手段,想要得到四爷的心。 以致于四爷一度对所有想要靠近他的女人厌恶至极。 心病还需心药医,她就是解开他心结的药。 “胤禛,我是金桂啊!我回来了,你抱抱我可好?” 她张开双臂,眸中带着泪光与缱绻的深情。 但等待她的却是一柄寒光逼人的利剑。 却见四爷眼神阴恻恻的看着她。 “你该死!”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剑锋落在她心口处,一点一点的渐渐楔入她的心脏。 “胤禛!” 她徒手抓住利刃,她相信四爷对她的感情,即使毫无意识,也定不会伤她分毫! “胤禛!!” 她用内力护着心脉,但蕴含着无尽杀意的剑锋仍是锐不可挡的渐渐没入心口处。 第四百三十一章 不减当年痴 “胤禛,你真要杀了金桂吗?” 李金桂只觉得肝肠寸断,四爷这样的男人,本该在云巅之上俯瞰苍生,指点江山。 竟是因为她这样的女子,而患上如此癫狂的隐疾。 自责,内疚,心疼,各种复杂的心情在一瞬间涌上心头,一滴无助的泪,缓缓滑落腮边。 “爷,你不该变成这样,该死的是我啊!” 苦涩的眼泪终是落在冰冷的剑刃之上,但只是极细微,极轻的眼泪滴落声,却让原本深陷于梦魇中的男人心中开始生出钝痛。 “金桂!” 此时胤禛原本茫然恍惚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 他究竟做了什么?他的剑锋竟是楔入了她的心口处,此时她的心口处已是晕染出令人心悸的血色。 “金桂!!” 胤禛握着剑的手在抑制不住的颤抖着,他的手僵在原处,不敢拔剑,怕她会血溅当场。 “来人!!去找大夫!来人!!” 他连头都不敢扭到门口处,只目呲欲裂的紧盯着面色苍白的李金桂。 “爷,不碍事,点了穴道止血即可。” “爷可要记着,今后若是再梦魇,怕是金桂会死在爷的梦魇中。” 李金桂伸手点穴止血,又忍着钻心的剧痛缓缓朝后却步。 “别动!金桂,让大夫来处理!别再乱动了!” “胤禛,记着今日所见的一切吗?” 梦魇之症无法根治,只能将病者心中最牵挂之人或事作为最痛的牵绊。使之有所顾忌。 而李金桂,就是四爷潜藏心底最深的羁绊。 “毕生难忘!!” 胤禛将手里的湛卢剑径直抛在地上,疾步上前搀扶着摇摇欲坠的李金桂。 “胤禛,我还是..还是将你拖累成了魔..” 李金桂哽咽着从喉中艰难的挤出破碎的歉意,心口好疼,但却抵不过她对四爷的心疼... “金桂,你在逗我吗?” 蓝齐儿看着站在面前那两个眉眼与李金桂有几分相似的少女,神情凝重的说道。 “我也不想,但问题肯定出在我身上!我不能让四爷被人拿子嗣问题指指点点。” “我敢打赌,你定不会成功,你想学着八福晋对老八那样?逼着胤禛?胤禛的脾气执拗的可怕。” 蓝齐儿说的很委婉,她这个四弟岂止是脾气执拗,简直就是到了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的独断专行。 “就试一回!” 李金桂心里亦是有些虚,于是咬牙切齿说道。 “你们两个去换上挂在屏风上的衣衫,晚膳梳洗之后再来!” .... 因着李金桂受伤,故而除却非必要的外出,胤禛这些时日几乎都在房内边陪她,边批阅公文。 今日处理了一整日十三行那些贪腐的奸商之后,此时他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披星戴月的赶回家。 “爷回来了~” 李金桂想要起身伺候他梳洗更衣,却被他婉拒。 “来人,伺候贝勒爷梳洗更衣。” 李金桂朝着门外吩咐道。 胤禛慵懒的凤眸微眯,只张开双臂由着进来的奴才伺候更衣。 鼻息间传来梳洗的木樨花脂粉香气,他下意识抬眸。 却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奴婢立在他身边。 他略显厌恶的扬起下巴,呵,东施效颦。 第四百三十二章 梦里蘼芜青一剪 胤禛心微怒,感觉那奴婢竟是得寸进尺的再次靠近,他忍不住蹙眉。 “滚下去~” “爷饶命!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原本在偷眼观察二人的李金桂无奈的轻摇头。 这个叫莲儿的姑娘心急了些,看来只能将希望放在另外那个略显稳重的素心身上了。 眼见着哭哭啼啼的莲儿被两个小太监拖着离开房内,此时的气氛却安静的诡异。 “主子,您该喝药了~” “放着吧,等稍凉些再喝。” 李金桂略有所思的看着四爷离开的背影喃喃道。 待胤禛沐浴更衣踏入房内之时,房中竟是燃着数盏木樨花油灯。 “金桂?” 眼前的一切都是二人之间的默契,于是他嘴角噙着笑意,踱步走到她身边。 “金桂?” 他伸手就要将她的脸转过来,金桂说,今后要先看清楚脸,他奉为金科玉律。 而此时坐在院中的李金桂心中有些苦涩的盯着那扇房门,以及从房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嬉笑声。 那声音是四爷的,她再熟悉不过! 心里忽然有些佩服八福晋,一次又一次的将女人亲自送给挚爱之人... 而她只是这一回就心如刀绞。她觉得自己有些高估自己的度量了。 在感情里,她和四爷都有严重的洁癖,决不允许第三者出现。 她转身就要逃离,因为她怕自己会一时心软,冲进去制止。 “放肆!!” 就在她以为就要大功告成的时候,却从房中传来四爷暴怒的呵斥声。 旋即很快传来重物落地之声,伴着女子痛苦的呜咽声,还有匕首出鞘的铮铮声。 李金桂顿时骇然,三步并两步的冲进房内。 “爷!” 胤禛正要举剑将这个妄图爬床的贱人乱剑砍死,却见金桂忽然冲进房内。 “金桂,胤禛没有..” “我知道!” 李金桂朝着那满眼恐惧的女子使了使眼色,示意她趁机离开房内。 而胤禛诧异的看着金桂与那个女人之间的细微表情互动,还有金桂略显平静无波澜的表情。 “金桂,解释!” “爷需要子嗣。我不想让爷被人说子嗣单薄。” “呵,爷说过,你的身子骨没有问题,问题出在爷身上,你在质疑爷说的话?” 她这招着实荒唐无稽,竟是想着将女人送到他身边,就为了该死的子嗣问题? 胤禛气的面色铁青。 方才若不是他嗅到那女子身上的气息陌生,他下意识对怀中的女人产生恶心的厌恶感,心下生疑多看了一眼,怕是大错已经铸成! 如今看来,那女子伪装成金桂简直惟妙惟肖,若非她亲自指点,那女子怎么会连他的小习惯与喜好都如此清楚? 他越想越气,于是欺身上前,愤怒的将她按在门廊边上质问。 “李金桂,你竟是将胤禛的心意如此践踏!!” “胤禛的子嗣问题无需你操心,你能不能什么都不要顾忌,只简单的陪在我身边?” 挚爱的枕边之人,竟是以如此不堪的手段来算计他,胤禛失望透顶! 他即使怀疑自己,也从不怀疑她。 第四百三十三章 万丈红尘我陪你 “为何不喝药!!” 本就怒火中烧,此时扭头却见方才那碗药竟是原封不动的放在桌案上。 “李金桂!我对你很失望!你想学八弟妹那般,以作践自个的身子来要挟爷?” 此时李金桂被四爷桎梏在墙边,只沉默的垂眸,不敢去看他带着浓浓失望的眼神。 “喝药!” 胤禛不容分说,寒着脸拽着李金桂来到桌前,强迫她坐在椅子上。 他甚少对她如此蛮横,此时竟是用手钳制着她的下巴,将那已然冷却的汤药强行灌入。 “咳咳咳..” 胤禛抬手拿起放在桌上那把李金桂用来防身的匕首,就在她愣神之际,竟是将那匕首对着心口处。 “爷从不受人威胁!” 他说着,竟是将那匕首缓缓楔入心口处,他从不受任何人的威胁。谁都不行! 但没过多久,胤禛却因为今天这番话,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疼... “爷,不要!!” 李金桂已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她踉踉跄跄的冲到四爷面前,想要夺过他手中的匕首。 但胤禛是谁?他对别人狠厉的同时,对自己亦是能狠厉千百倍。 “胤禛,金桂错了!” 但见四爷微一闪身,旋即心口处弥漫开妖冶的刺目猩红。 “胤禛!!” 李金桂想要徒手去抓那锋利的刀刃,却见四爷嘴角绽出一抹冷笑。 他竟是眉头都不皱一下,径直将那匕首拔出,扔在她脚边。 “没人能威胁爷!你若是不喝药,爷陪着你任性!” “我喝,我不任性,我一定会乖乖喝药,爷原谅金桂可好?呜呜呜...” 多年来的相依相伴,李金桂第一回见四爷对她发这么大的脾气,甚至不惜伤害他自己。 她离开的那五年,四爷究竟经历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为何她总觉得四爷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 “来人,将爷的日常用品带到隔壁书房!” 李金桂眼睁睁的看着四爷捂着心口处,决绝转身离开房内。 四爷这回是真的恼了她! 她有些懊悔的颓然瘫坐于地,她竟是触了四爷的逆鳞,而四爷的逆鳞,就是她自己。 忐忑一整夜,一大清早李金桂就将那两个丫头给打发走了。 若是不然,怕是那两个丫头迟早会死在四爷手里。 而每晚到服药的时辰,四爷总会神出鬼没的出现在房内。 待到二人默不作声的各自服下属于自己的那碗苦药之后,他又面无表情的到隔壁书房呆着。 …… “看吧看吧,自作孽不可活,胤禛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你是脑抽了才会用这种办法。” 蓝齐儿边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边对着李金桂揶揄道。 “别说了,我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已经五日没理我了。” 李金桂无精打采的支着脑袋苦恼不已。 “山不就我,我就山,胤禛很好哄的,只要你主动点儿服个软,你瞧他何时与你急红眼?这都是你自个作的。” “蓝齐儿,我让你来,是请你帮着想对策的,你若是再冷嘲热讽就回去!” 第四百三十四章 不如不遇倾城色 浴房内,胤禛坐在浴池内闭目养神,却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门口有侍卫把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那脚步声过于熟悉,他想刻意忽视都难。 “怎么?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一回,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他眼皮都未曾抬起,语气中带着疲惫。 “我来负荆请罪~” 李金桂有些难过,四爷竟是对她起了防备之心。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在心间,即使她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也会在某一日长成参天大树! “爷,都是我的错,原谅金桂可好?” 她语气中带着鲜少见的示弱,但胤禛只是轻蹙眉,不为所动。 因为他害怕,怕待会一旦他妥协,那么是不是又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冒充她,被李金桂以爱之名,亲自送到他房中。 他绝对不可能容忍她打着以爱之名,做出伤害彼此感情的荒唐可笑之事! 感觉到辫子被人打散,身后之人正仔细的替他梳洗打理着发辫。 “金桂再也不敢了,胤禛,别不理我好么?” 她是真的知道怕了!四爷从未用那种看陌生人的冷漠疏离,与戒备的眼神看着她。 身后传来她的啜泣声,他强迫自己绝对不能转身,虽然这天地都不如她怀中。 他像从刀光剑影处死里逃生的不归人,艰难险阻也要从她的眼泪里脱身。 “金桂,感谢你如此诚恳的欺骗胤禛,我感到难过,不是因为你欺骗了我,而是因为我再也不敢相信你了!” “爷最恨别人算计我,但爷推心置腹的枕边人却是为着那些虚伪的东西算计爷!” “你这一生难道就是为了活成别人口中的样子?” “伴你这一世长情之人,只有爱新觉罗胤禛!” “我…我只是不想让人笑话爷。我…是我无能!对不起!” 李金桂哭的抽抽嗒嗒,是她身子骨出现问题,拖累了四爷。 而她还要霸占四爷所有的恩宠,她自己都过意不去。 “你很好,是胤禛的问题……” 胤禛不想让她再次怀子嗣的决心,第一次因她的眼泪而动摇。 “别哭…” 胤禛有些笨拙的伸手替她擦拭眼泪,但却发现她的眼泪竟是越来越多。 “你别哭…” 见她哭的越来越伤心,他顿时慌了手脚,这几日与她冷战,他亦是比她好不到哪儿去。 没她在枕边,他几乎都是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爷说不再信任我了!” 以四爷的脾气,很多事情还是当面说开的好,此时李金桂可怜兮兮地吸着鼻涕说道。 “爷是被你给气的!” 胤禛没好气的埋怨道,任谁被自己的女人算计,心情也不会好,红袖添香这种事情不是人人都乐见其成! “其实…其实我将那女子送到爷身边那一瞬,心里酸的想哭。” “我…我恨不得立即冲进去,将那女子赶走!” 说到底,她就是个自我矛盾,表里不一的妒妇。 “好了好了,别哭了!” 胤禛终是不忍心,于是将仍是哭的梨花带雨的女人拽进怀中安慰着。 第四百三十五章 你眼中有星辰大海 这世间万物,都抵不过她腮边的一滴伤心泪。 李金桂一边流泪,一边看着四爷手忙脚乱的替她擦拭眼泪,竟是没来由的觉得这样的四爷很可爱。 好想捏他的脸颊,于是她伸出指尖戳了戳四爷绷着的俊脸。 他似乎没想到她竟是破涕为笑的戳他的脸颊,于是有些错愕的抬眸与她对视。 二人依偎的很近,此时彼此眼中都能清晰看见对方的剪影。 “别哭了,爷的心被你哭乱了!” 胤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于是只能俯身笨拙的凑向她的眼眸,将她眼角的眼泪细细擦拭干净。 “爷说不再相信我..呜呜呜...” 李金桂还在不依不饶的揪着四爷说的这句话。 胤禛觉得他这是在给自己挖坑跳,张廷玉说的对,和女人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言。 他真是有理说不清。 蓝齐儿进来的时候,正看见她那苦着脸好几日的好四弟信步从房内走出来,他嘴角罕见的挂着淡淡笑意。 “皇姐,早~” 天塌了地陷了,胤禛竟是和颜悦色的向她问好? 再一抬眸,看到金桂亦是笑眼盈盈的走出来,她顿时了然。 “金桂,今儿去十三行夷馆里逛逛?” 这十三行夷馆是供那些来大清的洋人居住的地方,里头街区星罗密布,穿着洋装的洋人女子更是比比皆是。 “好啊好啊,闲着也是闲着。” 四爷这几日都在外头办差,李金桂和蓝齐儿两个人只能呆在小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人都快发霉了。 “嘘,你等等,等那两个男人出去后再说!” 李金桂做出噤声的动作,又谨慎的朝着不远处的书房偷瞄了两眼。 “别让他们二人知道!” “嘻嘻嘻,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猜猜我马车里准备了什么?” 瞧着蓝齐儿一脸得意窃喜,李金桂亦是勾起好奇心。 “别哔哔,说重点!” “哈哈,是两套洋人女子穿的洋装长裙啊,仙气飘飘那种啊!” 蓝齐儿说的话,她半个字都不信,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咋咋呼呼的,但骨子里仍是个传统的女子。 而此时的书房内,两个男人敛住呼吸,将房内两个女人说的话一字不差的听进耳朵里。 张廷玉很想冲到门口的马车里,将那些伤风败俗的衣衫统统扔掉,但却被胤禛拦住脚步。 “来人,准备车马!” 躲在屋里说悄悄话的李金桂和蓝齐儿听到院里四爷在命人准备车马,看来今日要提早出去办差了。 二人兴奋的暗搓搓偷瞄着院里的动静,待到四爷和张廷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中,这才松一口气。 “快快快,来人,去将本宫放在马车里的包袱取来!” 蓝齐儿乐不可支的匆匆命人去取衣衫。 待到二人满心欢喜的换上衣衫之后,李金桂有些不好意思的一个劲扯着领口。 “这帽子真奇怪,上头还插着孔雀毛!” 李金桂好奇的将洋人女子带的细纱歪脖子帽拿在手里观察。 “平日里挺能藏的啊,啧啧,谁说你是搓衣板了,瞎的厉害啊~” 第四百三十六章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蓝齐儿嘴上揶揄着。 “啊!蓝齐儿你够了!” 这家伙又开始胡说八道了,也不担心肚子里的孩子跟着学到她这副痞气! 这件长裙虽没蓝齐儿说的那般,但和大清的服饰还是大相径庭。 “别遮遮掩掩了,进到夷馆里头,我们这身装扮就不突兀了,走吧走吧,再晚他们可就要回来了!” “蓝齐儿,快帮帮我,我喘不过气儿了!” 李金桂是被洋人的鲸骨裙撑束缚的根本就不能呼吸顺畅。 估计汉人女子裹小脚都没这么难受! 洋人女子是以细腰为美,就像历史上的楚王好细腰那般。 但洋人女子不是靠节食来保持纤细的腰身,而是用特殊的辅助工具。 洋人以细腰为美,甚至到了病态的地步,就像汉人的大家闺秀,自幼就要缠足那般。 此时李金桂不仅穿着沉重到迈不开步的鲸鱼骨裙撑,而且身上还束着由鲸鱼骨所制的洋里衣。 这衣衫虽然能衬身材,但束腰过紧是会致死人命的,暂时性昏厥更是家常便饭。洋人女子已经习以为常。 束腰比缠足还害人,束腰会改变人的肋骨骨骼,而缠足是把脚趾头的骨头弄折了,再踩在脚底下,踩一辈子,痛是痛死了,可不会死人! 但束腰过度会造成脏器损伤,是真的会红颜薄命! 更有为追求极致美的洋人女子,竟是穿着一种铁骨架,那真真是酷刑。 前几日就听说十三行夷馆里一位洋人新娘曾因束腰殒命,在她的婚礼当天,举行了她的葬礼。 蓝齐儿有孕在身,自然不能穿这种劳什子的洋里衣。 李金桂做贼似的悄悄跟在蓝齐儿身后,就在二人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却瞧见门口处两个面色不悦的男人正端坐在马背之上。 “爷!!” 李金桂有些心虚,此时转身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慌张的杵在蓝齐儿身后。 糟糕,她下意识取下帽子遮挡着领口处,过往的经验告诉她,若是不然,四爷定会命人将她的领口缝到脖子以上。 可蓝齐儿此时却被书呆子张廷玉拽着手臂,朝着后头那辆马车走去。 而李金桂只能忐忑的看着四爷下马,渐渐朝着她走来。 此时胤禛亦是在面不改色的打量着她。 恩,云髻堆鬃,衣香鬓影,浮华里自有一番异域的情愫与缄默,让人心旗摇动。 恩?!只是露在外头的地方太多了! 他眸中顿时染上愠怒,刚想发火,却见她竟是扭头钻进马车厢内。 “你...” 他有些哭笑不得,有时候她幼稚可爱的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般。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怒意纾解,旋即掀开马车帘子入内。 这古怪的裙子竟是占据了大半个马车厢,而她则尴尬的半跪在马车厢内,根本就不能坐下。 “呵~” 他竟是被这滑稽的一面逗乐,忍不住轻笑出声。 好气啊,李金桂此时尴尬的站也不是,坐也不能,最后一咬牙,撩起裙摆。 “金桂??” 胤禛被她这大胆的举动惊呆了,张了张嘴,却见她竟伸手将里头那奇怪的伞状支架给解了开来。 “呼!!” 第四百三十七章 怪我过分美丽 李金桂大大咧咧的坐在四爷身边,刻意忽视此时冷若冰霜,能冻死人的四爷,这简直就是酷刑。 感觉马车还是走的颠簸的很,于是她不动声色的挪到一旁闷不做声的男人怀里。 这样好多了,她惬意的想要伸个懒腰。 “哎呦!!” 她闷哼一声,怎么忘了她还穿着洋人的衣衫,此时被勒的生疼。 “爷说什么?” 李金桂只顾着尴尬,都未听清楚四爷在说什么。 “换身衣裳!” 洋人的衣衫不伦不类,成何体统,定会惹人非议。 胤禛在心里又骂了蓝齐儿一顿,都是这家伙带坏了善良的金桂。 “算了!” 胤禛想了想,金桂说夫妻之间要互相尊重,给彼此体面。 “停车!” 此时马车正经过繁华的街道,他沉声命令车夫停下,旋即掀开车帘独自下车。 “在车上等爷!” 一转头,却看见张廷玉亦是跳下了马车,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于是不约而同朝着前头的成衣铺子走去。 ... “好丑哦~” 直男的审美真可怕,李金桂有些嫌弃的拿着四爷买的那件绣着木樨花的披肩。 而那披肩竟是还有领子,此时四爷夺过那披肩,开始替她系盘扣。 “这头发像卷毛狮子狗!” 啊啊啊啊!! 她辛辛苦苦花了半个时辰,冒着头发被烧焦的危险,用火钳子烫的头发,竟是被四爷说成卷毛狮子狗!明明就很仙气的好伐! 李金桂不想说话,只想朝着四爷脸上扔一只卷毛狮子狗泄愤。 但可恶的是,这个男人竟是开始把玩起她的卷发,最后竟是自娱自乐的开始拽着玩儿的直乐呵。 “胤禛!” 她不客气的去拽他的小辫子,这下二人可算是扯平了。 “咳咳咳...” 回过神来的胤禛亦是觉得自己有些幼稚,于是松开作祟的手,满脸无辜的看向李金桂。 “傻狍子!” 李金桂有些好笑的轻点了点他的额头。有时候觉得他傻的很可爱。 隐约听着四爷嘴里还在小声咕哝着什么,当她听清楚四爷说的是什么之后,她抡起拳头对他一顿揍。 十三行的夷馆竟是没有传闻中热闹,许多商铺甚至已经关门大吉了,而零星的几家亦是只有几个洋人在。 “奇怪,前几日来踩点的时候可是热闹的很,怎么今日竟是如此凋敝?” 蓝齐儿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的景象,那些人都去哪儿了? “这几日爷对夷馆进行了整顿,过几日就好了。” 张廷玉闷闷的垂眸,不敢说出真相,整个十三行包括周边都被肃清了一遍,莫说过几日,就算过几个月也未必能缓过神来。 几人在夷馆无趣的逛了一圈,最后李金桂只给四爷买个块怀表,还有一对儿雨过天晴刻花套杯。 而蓝齐儿只怏怏的给书呆子挑了块怀表。 “金桂,你和我一辆马车!” “书呆子,你和胤禛一边儿去!” 蓝齐儿不由分说,拽着李金桂跳上马车,好好的逛街就被这两个不解风情的男人给搅黄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抱歉,有权就是能为所欲为 “这街道明摆着就是被人给清场子了,肯定是你家胤禛在使坏!” 皇族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包场或者清场。 她从那些店家谨慎而带着敬畏的眼神中,就能看出端倪。 这就像皇阿玛在圆明园内建造的苏州街似得,里头的百姓都是太监宫女假扮的,只不过是让皇族自娱自乐的把戏而已。 “金桂啊,多好的姑娘啊,这辈子竟是被胤禛这臭小子给套牢了!” 蓝齐儿唉声叹气的说道。 “管好你的家眷!” 正要登上马车的胤禛顿了顿脚步,寒声对跟在身后的张廷玉警告道。 “贝勒爷您是知道的,微臣惧内,这家里是蓝齐儿做主~” 张廷玉无辜的摊了摊手,胤禛被他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哼!” ... 四爷这趟差事,直到十月中旬才彻底了结,而孩子们亦是被接到了广州府。 每日李金桂和蓝齐儿两个人就带着一群孩子吃吃早茶,溜溜弯,日子亦是过的优哉游哉。 而此时胤禛却是心事重重的与张廷玉在书房内聊正事。 “贝勒爷,您和明珠中堂的梁子怕是结定了。” “恩,太子手底下连着折损数名身在要职的心腹。明珠已正式对我们宣战。” 原以为这一回是死局,但没想到纳兰明珠竟是用嫡孙的性命逃过一劫。 呵,大义灭亲?虎毒尚且不食子,纳兰明珠此举无疑是在向太子一党宣战。 “微臣有一句未雨绸缪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廷玉思虑再三,最终决定将心中的顾忌言明。 “衡臣,你算爷的姐夫,而那二人好的能穿一条裤子,你我亦是连襟。” 张廷玉是重情重义之人,胤禛视之为心腹。 “年羹尧之嫡妻,乃纳兰一族。” 张廷玉言简意赅,今后他们要参与到更为残酷的夺嫡之中,很多事情必须要草蛇灰线,伏线千里。 “爷已经选好了牵制年羹尧之人。” “岳钟琪?” 张廷玉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恩,爷会尽快将他安插到军中,凭着他的能力,定会有一番作为。取代年羹尧,只是时间问题。” “回去之后,必将是一场恶战!” “微臣岳钟琪求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胤禛命人将岳钟琪请入书房内。 而初为人妇的花景茵梦,则是端着食盒走到正在与孩子们嬉戏的蓝齐儿和李金桂身边。 几日前,四爷替这对有情人亲自主婚,如今她已是岳钟琪的嫡妻了。 “花景多谢二位姐姐相助。” 她竟是放下食盒,屈膝跪谢李金桂与蓝齐儿。 “使不得使不得,这都是你们缘分未尽,你若真要感谢,也是谢我家贝勒爷。” 这丫头竟是如此客气,倒是让李金桂有些不好意思了。 而蓝齐儿只看透不说破,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四弟这招收买人心的招数着实高明。 连着岳钟琪的家眷都一并收买了。 但朝堂那些事情她不感兴趣,她只是个公主,又不想觊觎皇位当女皇。 只是夺嫡之路艰难险阻,凶险万分,真不知道她押上自己和整个漠南,还有书呆子的未来,赌胤禛能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究竟是对是错。 第四百三十九章 风尘三尺剑,社稷一戎衣 康熙四十六年,十月三十,今日是四爷二十八岁生辰。 两个小格格分别给她们阿玛亲自打了剑鞘上的流苏璎珞做生辰贺礼。 看着两个宝贝闺女的容貌渐渐长开,胤禛很惆怅,总担心有狼崽子会来刁走他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小格格。 而小弘昐和小弘昀兄弟二人则一块写了一千个寿字,再用一千颗色泽圆润的南珠,串成了一副千寿图。 蓝齐儿夫妇二人则送来了一方宋代文豪苏轼用过的端砚孤品。 胤禛看着险些气滞,这端砚竟然就是蓝齐儿从他这讹去的那一方砚台!这对抠门的夫妻! 而李金桂,则将自己当成了礼物,带着四爷到流溪河夜游。 “下个月中再动身回京,回去的路上怕是有些不太平,你护好自己和孩子们,若有什么状况,你就带着孩子们先走。” “明珠和直郡王?” 这几日四爷虽嘴上不说,但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凝重。 他成日里亦是和张廷玉,岳钟琪等人窝在书房内整日整日的谈公事。 而他们所在的小院附近,更是增加了不下两倍的护卫。 若只是明珠和大哥,他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因为几日来的遇袭,让他联想起天地会。 胤禛想起那年在京城与太子二人,险些被天地会的反贼诛杀的惊心动魄。 “爷,我们走水路吧,沿海路走,再从天津府回京城。” 天津府是京师的屏障,算是毗邻天子脚下,明珠和直郡王就算再丧心病狂,也要有所顾忌。 一旦入海,那么在海上,人可不是海上的真正霸主。 “这一回,换我来护着爷和孩子们。” “好~” 胤禛不担心明珠和大哥胤禔,但却对天地会那些江湖人士颇为忌惮。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如今的金桂已今非昔比,若要真的动起手来,连他也只能是挨打的份儿。 还有她的那项异能,若她愿意,那么全天下的飞禽走兽都将供她驱使。 他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挫败感,竟是觉得自己像极了吃软饭的男人。 ...... 十一月十六,微雨初晴。 高空中盘旋着数不尽的乌鸦,而此时乌鸦小白从远处飞掠而来,落在李金桂的肩头。 “前头二十里有暗礁,暗礁里藏着十七八个人。看着神神秘秘的,身上还带着刀和火铳呢~” “好!你带着胖虎兄弟走一趟,都吃掉吧~” 这才刚出发第一日,就有人迫不及待想要至他们于死地。 李金桂可不是那种以怨报德的善类。 她喜欢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那些都是想伤害她挚爱至亲之人的凶徒,不留着喂鲨鱼,难道还留着过年? “胖虎,附件海域若是有鬼鬼祟祟带着兵器的人,统统送给你们当零嘴,不必来告诉我!” “哇哇哇!!就等着你这句话了,不瞒你说,兄弟们来报,前头八十里处有一群躲在水里的人,看着很好吃~” 胖虎兄弟乐颠颠的跟着乌鸦小白去收拾那些刺客,而李金桂则是忧心忡忡的看向略显平静的海面出神。 第四百四十章 渺万里层云,只影向谁去 究竟是何人,能让四爷如此畏惧,如临大敌? 楼船几乎是不分昼夜的在航行,不管是谁,竟是让她的胤禛枕戈待旦,辗转难眠,那人都将成为死人! 就在此时,忽然从二楼处传来女子恐惧的惊呼声,不好!四爷的梦魇之症又犯了。 李金桂飞身掠到三楼,却见宋格格竟是惊慌失措的匍匐于地,不住的朝后闪躲。 “胤禛!” 她欺身挡在宋格格面前,看来这三楼怕是从明日开始,就要实行宵禁了,若不然,三楼就要腾出来,只住着她和四爷。 “胤禛,我是金桂~” 她一闪身,贴近四爷的耳畔,开始一声声的呼唤着他的名字。 原本狂怒不安的男人,在听到她的呼唤之后,暴戾的面容渐渐柔和。 他虽未清醒,但仍是温顺的由着李金桂搀扶着走入房内。 “苏培盛!” 安抚好四爷睡下之后,李金桂走到门口惊魂未定的苏培盛和宋格格面前。 “明日开始,过了子时,严禁任何人离开房内,否则生死由命!” “金桂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方才我听到外头有动静,我以为有贼人,我..我看到爷提着剑,我..” 宋格格被吓得不轻,竟是连话都开始说的含糊不清,李金桂将她搀扶起身,将她交给身后的嬷嬷。 “今日之事,不得传出去半个字!否则杀无赦!” 她将身上的戾气尽释,竟是有一股无形的威压感,让原本就胆子小的宋格格噗通一声再次跌坐在地。 就在此时,原本万籁俱静的海面上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 “子月水寒风又烈。巨鱼漏网成虚设。圉圉从它归丙穴。谋自拙。空归不管旁人说。” “昨夜醉眠西浦月。今宵独钓南溪雪。妻子一船衣百结。长欢悦。不知人世多离别。” 歌者未至,李金桂却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杀气袭来。 全部回屋!不准停船,我没喊你们出来的时候都呆在房内别动! 她边说着,边走进房内点了四爷的睡穴,闻声赶来的蓝齐儿挺着大肚子,而她身后的张廷玉则抱着小琪玉。 “这杀气很强,金桂,我与你一道迎战,共进退!” 此时李金桂已经换上四爷的皇子蟒袍朝服。 “你想作甚!替胤禛受死?” 蓝齐儿夺过她手里的顶戴花翎,却被李金桂反手一记手刀击晕! “金桂姑娘!” 张廷玉扶着蓝齐儿,有些愕然的看着李金桂。 “她腹中还有孩子,别说了,那人本就是找四爷寻仇,不能因此连累无辜之人!” “书呆子,四爷和我的孩子们,就托付给你了!” 李金桂朝着张廷玉深深鞠一躬,旋即带着顶戴花翎头也不回的朝着甲板处走。 那高人只是用内力传音到他们耳中,估摸着再有一炷香的时间,他就会杀来。 “胖虎!麻烦你带他们速速离开!” 他们的楼船所在,方圆百里海域内,都有鲨鱼在护航。 那高人能突破那些鲨鱼的防线,将声音传到此处,那就说明这些鲨鱼根本无法奈他何。 “桂花,你和我们一块走吧!那老头很厉害!我们死了好几个兄弟!!” 第四百四十一章 回头不见你,忽然我乱了 匆匆赶来的胖虎带着哭腔呜咽道。 此时楼船上的众人都被蜂拥赶到的鲨鱼们驮在背上带离,昏睡中的四爷亦是由苏培盛搀扶着离开了。 偌大的楼船只剩下李金桂一人,她亦是将身上的杀气尽显。 她闭目养神,侧耳倾听,劈波斩浪的声音渐渐清晰,在右前方! 她陡然睁开眼眸,但见一艘轻舟以及其诡异的速度朝着她的方向移动。 船头处站着一青袍老者,此时正气定神闲的负手高歌。 那船并未有艄公,全凭那老者用内力催动。她的手心冒着冷汗。 “来着何人?” 她强装镇定,沉声喝道。 “姑苏慕容筹!” 如果李金桂身在江湖,听到这名讳,定会肃然起敬。望而生畏! 但她只是个内宅妇人,所谓不知者无畏! “你可知我是何人?” 她挺直脊背,不卑不亢的反问那老者。 “江湖与庙堂本就泾渭分明,若今日你敢动本贝勒,那么姑苏慕容家,怕是要成为历史。” 她将四爷桀骜的语气学的惟妙惟肖,而那老者此时已经从轻舟跃上甲板。 “你前头那位敢对老夫如此放肆之人,坟头的野草怕是都有你这般高!” 那老者也不恼,只轻飘飘的说出一句,又随手解下别在腰间的酒葫芦豪饮。 “我即是将死之人,可否让我知道仇家是谁?” 直觉告诉她,直郡王和纳兰明珠联手还不足以让四爷如此担心受怕。 对方能请动江湖人士,就说明想取四爷性命之人,不止是直郡王和纳兰明珠。 应该还有一拨人想要浑水摸鱼,然后将这黑锅扣在直郡王和纳兰明珠头上。 “反清复明!” 那老者并未多说,只吐出这四个字。 “大清入关多年,如今国泰民安,为何还要反清复明?” “难道前朝宦官乱政,外戚干权,民不聊生,就是天下百姓想要的生活?” “你的命,留下!” 那老者歪着脑袋,似乎想不出什么言语来反驳,但眼前的满清鞑子必须死! 他也不废话,于是抽取佩剑,招招致命。 “喂!老头!敢不敢与我比试一场,赌命!” 这些江湖人士最喜欢这种沽名钓誉的比试,若是血腥的打打杀杀反而不耻。 李金桂的剑术乃四爷亲自教导,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但在眼前的老者面前,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如何比?” 果然,那老者欣然同意,语气中带着狂傲与蔑视。 “比内力!”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让人知道她会那种阴毒的武功。 仓央说过,若非自保,绝对不能用那种在中原绝迹多年的武功。 今日不是她死就是那老者亡,她已无路可退! .... “爱新觉罗胤禛!你给我滚起来!” 胤禛是被带着凉意的苦涩海水浇醒的。 “胤禛!你这个懦夫,竟是让个女人替你去死!你给老娘去把金桂换回来!!你快去啊!” 胤禛一头雾水,茫然的看向四周,此时他竟是在一处荒僻的小岛上,他不安的环顾四周,却找不到李金桂的身影。 “她在哪?!” 他语气中带着慌乱的颤音。 第四百四十二章 天下英雄出我辈 “你装什么大尾巴狼!若不是你好大喜功,上赶着要趟十三行贪腐的混水,怎么会四面树敌!怎么会连累她!!” 蓝齐儿气的抬脚就踹向他她这个利欲熏心的好四弟。金桂总是因为他的狂妄自大而受到伤害。 男人间的蝇营狗苟她不管,谁若敢动金桂一根汗毛,她蓝齐儿发誓,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取他项上人头。 “主子,您去哪啊!” 苏培盛眼瞧着四爷不管不顾的朝着海里狂奔,有些心焦的跟着四爷泅水到拱卫在小岛四周的鲨鱼群。 “胖虎!出来!” 听到有人在叫它,胖虎慢悠悠的游到桂花男人身边,这个男人凶的很,平日胖虎都不想理他。 却见此时那男人脸上的戾气尽消,竟是眸中带着凄楚泪光。 它听不懂那人在说什么,于是有些懵懵懂懂看着他。 苏培盛在一旁看着这一人一鲨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急得直冒汗。 有了! 他灵机一动,于是转身回到岸上,出来的匆忙,他下意识抓过主子爷房内的两个包袱,其中一个包袱中似乎有金桂姐姐常穿的衣衫。 ..... “爷,这有金桂姐姐昨日穿的旗装,您试试?” 苏培盛献宝似得将一件藕荷色的旗装呈给四爷。 “胖虎,这件衣衫的主人,带我去找她,听明白了吗?” 胖虎瞅了瞅那件衣衫,半天才认出来,哦,原来这是桂花的衣衫。 “带我去找她!” 胤禛跃上鲨鱼脊背,朝着那只鲨鱼悲切的嘶吼道。 但那鲨鱼却仍是无动于衷,停在原地,于是他翻身再次回到水中,开始朝着深海处游去。 即使知道前方是绝境,但他一定要在寻她的路上,不死不休! 眼泪不争气的模糊视野,就在他感觉到精疲力尽的时候,忽然感觉整个人被轻轻托起,浮出水面。 是那只鲨鱼! “谢谢...” 他抓住鲨鱼鳍,有些哽咽的垂眸说道。 也不知游了多久,眼前渐渐浮现楼船的轮廓,归心似箭,他竟是咬牙踮起脚尖,运轻功飞上楼船。 甲板上,是漫天的血雾,整个甲板上都是令人心悸的残肢碎片。 隔着血雾,他看见一双泛着诡异猩红的眼,此时正幽幽与他对视。 “金桂!” “别过来!” 李金桂此时跪坐在地上,浑身都是伤口。 “还好吗?” 胤禛下意识想解下自己的衣衫替她披上,但忽然想起来此时衣衫已经被海水打湿。 于是他转身冲到三楼卧房,取来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 “你...” “别问,答应我~” 已是精疲力竭的李金桂也顾不得此时浑身都是血,只想在他怀里好好睡一觉。 “爷,对不住,接下来怕是要辛苦爷了~” 这奇怪的功法有一个让人无语的副作用。 .... 当苏培盛哆哆嗦嗦的带着援兵赶到的时候,天已破晓。 楼船上到处都是血污,他战战兢兢的寻到三楼,却见金桂姐姐安然无恙的从房内走出。 “小苏子,我们去接其他人回来!” 第四百四十三章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 “我去叫那些鲨鱼朋友们帮忙,你..进去好生照顾四爷。” 李金桂说着,有些羞赧的抿唇,旋即下楼去找胖虎它们带路。 而一头雾水的苏培盛摸了摸脑门,没明白金桂姐姐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在他愣神之际,却听见房内传来噗通一声闷响。 “苏培盛,滚进来!” 此时胤禛竟是连自己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连着十几日,胤禛都待在房内寸步不离。 蓝齐儿有些好奇的看向李金桂,想从她的脸上得到答案。 “干吗?” 李金桂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于是傲娇的转身不理她。 “呦呦呦,快说出你的故事~” 以蓝齐儿对李金桂的了解,她越是如此扭捏,就越有事情藏在心里。 “我要去看看我家爷!” 李金桂跺跺脚,丢下蓝齐儿小跑上楼。 而此时胤禛正坐在榻上看公文,不是他不愿意起来,而是...而是他实在是起不来。 “苏培盛,茶!” 他有些不悦的朝着门外喊道。 很快苏培盛就开门入内,此时胤禛在聚精会神的看公文。 一抬眸,一杯冒着丝丝热气的清茶端到面前。 鼻息间传来熟悉的气息,他一手接过那茶盏,另外一手顺着端着茶的手徐徐往上,最后与她的纤手十指紧扣。 “喝茶,不是我..” 李金桂轻声嘟囔道。 “别告诉任何人!” 他顿了顿,最后又补上一句。 “尤其是蓝齐儿!” 若是被蓝齐儿知道他为何不出房内,定会猖狂的来房内嘲笑他。 “再过个十几日,就能到天津府了。” “是天地会。” 李金桂思虑再三,还是将那老者的话告诉四爷。 “哦~” 胤禛只淡淡的应一句,但心内已掀起惊涛骇浪。 延禧宫那位看似与世无争的良妃,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夺嫡之心,出手了吗? 乌鸦小白本在房内的秋千架上打盹,此时被桂花和她男人扰了清梦,于是扇着翅膀冲上云霄。 从苍穹中俯瞰海面,那艘楼船被十几艘战船重重拱卫。 而海面之下,数千道巨大的鬼魅身影若隐若现,将那些船护在黑影中央。 回京之时,已是飘雪时节。 四爷与张廷玉马不停蹄的赶往紫禁城,向万岁爷汇报此次南下的差事。 而李金桂则带着孩子们一块到了蓝齐儿的公主府邸。 今儿是元宵节,她要和蓝齐儿一块吃元宵。 蓝齐儿面容有些浮肿,此时穿着宽松的大氅,倒是看不出明显的孕肚。 待走进后宅之后,她径直将大氅解下,露出孕妇的身型。 “蓝齐儿!” 李金桂警惕的朝着四周张望。 “你还是穿上大氅吧!” “金桂,自我踏入公主府那一瞬,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皇阿玛迟早都会知晓!” 说好听点这是为她建造的公主府,说难听些,这就是皇阿玛为监视她这个嫁到科尔沁的寡妇,而建造的黄金囚笼。 在这座公主府里,没有秘密可言。 “他会默许孩子们的存在,那是他欠我的!” 蓝齐儿抚着腹中的孩子,有些怅然的盯着窗外落雪簌簌落下..… 第四百四十四章 雪里江山看不真 才放晴几日不到,今日竟是又飘起鹅毛大雪。 养心殿,梁九功端着茶盏,立在万岁爷身后伺候。 而此时康熙帝正微眯着眼,倚着软榻替他的晓竹捏肩。 “老四素来稳重,这趟差事朕很满意。” “只不过明珠那只老狐狸怕是老了,竟是想要借着朕的手来铲除异己!” “朕是皇帝,没有人能左右朕的圣意!” 他只幽幽说道,虽嘴角噙着笑意,但却不经意间流露出帝王的不怒自威。 “万岁爷,往左边多用点劲儿!” 正在看话本子的良妃边磕着瓜子儿,边漫不经心说道。 “恩!” “诶诶诶,不对不对,万岁爷真笨,往左上角,不是左下角。” “好的,晓竹,你认真看话本子,朕来!” .... 二月初一,养心殿内,康熙帝看着张廷玉方才所写的折子,忍不住蹙眉。 语句不通顺也就罢了,竟是还有诸多错字。 此时张廷玉正心不在焉的研着墨。 蓝齐儿这几日总是腹痛,怕是孩子们会在这几日提前降生。 他每日下朝后就乔装打扮,到公主府陪着她,天还未亮,又趁夜赶回府中准备上朝事宜。 “万岁爷,奴才有事禀报。” 梁九功俯首将一封密报呈到康熙帝面前。 待看清楚那密报的内容之后,康熙帝眸光复杂,盯着仍是魂不守舍的张廷玉。 “放肆!” 张廷玉被万岁爷这一声天子之怒震慑,顿时噤若寒蝉。 此时养心殿内除了伺候的梁九功,只有他一个臣子,所以万岁爷是在申饬他? “微臣该死!”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仍是下意识匍匐于地。 “那是朕的女儿,是大清的固伦公主!” “来人!” 康熙帝气的怒目圆睁,额角都是暴怒的青筋凸起。 但...但蓝齐儿为了大清,已经沦为寡妇,如今难道他还要杀了她挚爱之人? 不,若说诛杀乌尔衮让他的女儿心死,那么若诛杀张廷玉,他的女儿怕是会与他同生共死! “都下去!” 他无奈的轻轻抬手,命令那些入内的御前侍卫统统退下。 此时养心殿内只剩下康熙帝与张廷玉君臣二人。 “只要朕在位一日,你们就永无可能厮守!” “微臣只想守着她,以任何身份都可以。” “万岁爷,微臣愿赴死,只求万岁爷能放过微臣的孩子,放过公主殿下。” 如今东窗事发,张廷玉也不再隐瞒,只能坦诚的将与蓝齐儿珠胎暗结之事告知。 沉默,养心殿内开始陷入冗长的沉默中。 最后一声叹息打破这死寂的沉默。 “去看看她,她即将临盆!命太医院判随行!” “梁九功,将易产石悄悄送到公主府!” “算了,梁九功,准备一下,朕要微服出宫!” .... 里屋内,李金桂第一回见到有人生孩子如此气定神闲,蓝齐儿性子刚烈,能忍常人之不能忍。 纵使因为剧烈的生产阵痛,而浑身冒冷汗,她仍是咬着牙不肯哼一声。 所以房中竟是出奇的安静。 “蓝齐儿,你若是疼就叫出声啊,别待会伤着自己就得不偿失了。” “这点痛算什么!书呆子回来了吗?” 第四百四十五章 荣枯有数,得失难量 “这会怕是还在养心殿伺候笔墨。先喝点儿山参汤。” 这家伙就知道嘴硬,李金桂瞧着她藏在袖中的指关节都攥的隐隐发白。 “蓝齐儿!” 门外传来张廷玉焦急的呼唤,还未等李金桂回复,房门竟是被人推开。 旋即张廷玉几乎是小跑着冲到蓝齐儿身边。 “我来了!” “书呆子,你出去等着吧,产房不吉利,男人不能进来!” 李金桂瞧着这二人情深缱绻的样子,眼角有些发酸。 忽然想起四爷亦是在她每回生产之时,都不管不顾的冲进产房内陪着她。 “无碍,我不在乎!” 此时张廷玉与蓝齐儿这对有情人十指紧扣,眼中只有彼此。 “公主殿下,您快呼气,胎儿的头快出来了!” “别怕,蓝齐儿!” 李金桂走到精奇嬷嬷身边,帮着她一道助产。 毕竟不是头胎,所以生产比预料中的顺利,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婴孩啼哭声,第一个孩子呱呱落地。 “蓝齐儿,是个小阿哥。” “等等,我来剪脐带。” 张廷玉拿着剪刀的手有些抖,这是他与挚爱之人的血脉。 此时他激动万分,最后竟是握着脐带有些不知所措。 “朝这剪!” 李金桂看不下去了,于是指了指胎儿肚脐处的脐带说道。 “噢噢噢噢!” 书呆子张廷玉这才笨手笨脚的剪断脐带。 “快快快,第二个孩子也快出来了,来搭把手!” 又是一声婴孩啼哭,李金桂抱着小阿哥,眸光复杂的在两个孩子脸上逡巡。 “是孪生?” 蓝齐儿强打起精神直起身。 “需要命人将其中一个孩子悄悄送走到别处抚养吗?” 李金桂将小阿哥抱到蓝齐儿怀中,有些担忧的问道。 “不必,他们是汉人的子嗣,是书呆子外室所出,与本宫没有关系。” 汉人不兴双生子不吉利这种说法,再说,书呆子家里又没有皇位要继承,怕什么? “万岁爷来了!” 张廷玉有些不安的看向蓝齐儿。 “来人!替本宫梳洗换装,本宫要去接驾!” “蓝齐儿!” 她才刚经历过生产,怎么能立即起身去接驾? 但爱新觉罗家的人,骨子里都是偏执狂,谁能拦得住? 于是李金桂只能心疼的替面容憔悴的蓝齐儿梳妆打扮。 “你扶着我点儿。” “恩~” 蓝齐儿有些摇摇欲坠的搀扶着李金桂的手臂,朝着前厅走。 而此时康熙帝已得知母子平安的消息。 “梁九功,走吧~” “万岁爷,咱不见见公主殿下吗?” 来都来了,万岁爷竟是不见公主殿下一面? “她怕是累了,别吵着她歇息。起驾!” 站在门外的蓝齐儿僵在原地,她眸中蓄着泪,但很快消失不见。 “儿臣拜见皇阿玛,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嘴上噙着笑意,就要行叩拜之礼。 “不必!” 康熙帝疾步上前,将她扶起身。 “梁九功,将锦盒交给公主,起驾!” 他言简意赅,旋即率先踏出门外。 “不必送朕!” 梁九功将一个锦盒送到蓝齐儿手里,她有些好奇皇阿玛亲自来送的礼物就是是什么,于是打开锦盒。 第四百四十六章 负尽千重罪,炼就不死心 那是一对做工精巧的长命锁,而长命锁背面,则写着“敕”。 那是皇阿玛的御笔,这对长命锁,堪比免死金牌。 “皇阿玛!” 蓝齐儿踉踉跄跄的朝着门口冲出去,对着皇阿玛远去的背影痛哭流涕。 “儿臣谢皇阿玛隆恩!” 但此时康熙帝根本就听不到她的谢恩,李金桂看着蓝齐儿匍匐在地,有些心酸的俯身想要搀扶她起身。 “金桂,你看,皇阿玛还是疼爱我的,对不对?” “他毕竟是你的皇阿玛,蓝齐儿,天下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只是他是万岁爷,一切都要以大清为重。 “蓝齐儿!” 纵是铁打的躯壳,也禁不住大喜大悲,蓝齐儿竟是忽然昏厥倒地。 而紧随而后的书呆子张廷玉惊呼一声,竟是边哭边将蓝齐儿搀扶进内室。 公主府邸外,接到消息的胤禛匆匆赶到。 但刚踱步到大门口,却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儿臣拜见皇阿玛!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放肆!朕生出你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孽障,寝食都难安。” 胤禛此时正匍匐在地上,猝不及防间,被他的皇阿玛一脚踹翻在地。 似乎也是意识到附近人来人往,甚是碍眼,于是康熙帝转身走进门内。 “滚进来!” 胤禛在苏培盛的搀扶下坐起身,但双脚才踏入府邸大门,迎面而来又是带着掌风的一巴掌。 “孽障,都是你助纣为虐!” “儿臣知罪!但皇姐的性格,皇阿玛应该知道,儿子根本就拦不住。” 纸包不住火,胤禛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日,只不过没想到皇阿玛竟是如此不留情面。 当着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就对他动手。 他恭敬的匍匐于地,半边脸都是麻木的生疼。 “滚回去闭门思过!” 康熙帝冷冷的丢下这句话后,都未叫胤禛起身,就这么扬长而去。 苏培盛跪在贝勒爷身后,满眼的心疼,待到圣驾彻底走远了之后,他跪着爬到贝勒爷身侧。 “爷,奴才扶您起来。” “去公主府里取些碎冰来,还有,别告诉她。” 胤禛捂着脸颊,面色如常,不悲不喜。 …… 在替蓝齐儿把脉,确定她只是虚弱过度引起的昏厥之后,李金桂这才舒一口气。 她默不作声的退出房内,蓝齐儿母子三人无碍,她可以功成身退了。 她刚踏出公主府,却被一辆马车拦住去路。 她刚想绕道,却瞧见熟悉的徽记,旋即马车帘子被掀开,露出四爷噙着笑意的俊脸。 “上来~” ..... 张府。 张廷玉一手一个,将两个刚出月子的儿子抱在怀中。 深吸一口气,他迈着沉重却又欢快的步伐踏入府内。 “少爷,老爷说您回来,就让您到祖祠一趟。” “哦。” “去叫我娘来祖祠,就说本少爷带了两个金孙回家~” 张廷玉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搬出母上大人这个杀手锏。 于是他磨磨蹭蹭许久,这才抱着两个襁褓中的儿子朝祖祠走。 他一只脚才刚踏入祖祠,就听见里头父亲一声暴呵。 “张廷玉!跪下!” “哇哇哇哇哇哇~” 第四百四十七章 念而不见,痛而不忘 这声音如雷贯耳,原本在酣睡的两个小家伙竟是被吓得嗷嗷直哭。 就听见哐当一声。 手臂粗细的棍子落地,旋即他那七十岁高龄的老爹竟是小跑着冲到他面前。 “混账东西,哄个孩子都不会,要你何用?” 张英说着,竟是眉开眼笑的将他手里的孩子抱走一个,动作娴熟的开始哄起孩子。 “呐,看着,要像这样,你那么抱着孩子不舒服,肯定会哭!” “哦~” 张廷玉瘪瘪嘴,明明是爹你方才那声吼,将孩子吓哭的,怎么就怪他不会哄孩子了呢? “乖孙,祖母来了!” 张廷玉一转头,瞧着他那六十七岁高龄的娘,此时高兴的嘴都合不拢,竟是走路都不用扶拐杖了,顿时惊得长大嘴巴。 他究竟是不是他们亲生的?!! 此时他看着爹娘一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而他在被冷落在一旁,他爹娘甚至连正眼都不看他。 但看着二老含饴弄孙的样子,他竟是有些愧疚,爹娘从来不在他面前抱怨,只是默默的支持他所有的决定。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不孝子,于是噗通一声跪在爹娘面前。 “爹,娘,孩儿不孝!” “说的什么傻话?” 张老夫人将幺儿扶起身,作为汉人闺秀,她并未如寻常汉人家的女子那般缠足,但张英仍是宠了她大半辈子。 张老夫人从手腕上褪下一只成色翠绿的镯子塞进张廷玉手里。 “这是张家的传家宝,传了几代儿媳,你收着,虽皇命难违,但终是我们张家的儿郎欠她的。” “娘!孩儿不孝!” .... 不出几日,大学士张英幼子张廷玉未婚,而在外养外室的消息就传遍满京城。 听说张廷玉还与那外室诞育一对孪生麟儿,名曰张若霭与张若澄。 于是张廷玉不能人道的消息顿时不攻自破。 只可惜那外室,却是在生产之时血崩而亡,真真是红颜薄命,享不得那泼天富贵。 几家欢喜几家愁。 此时苏培盛正哭天抹泪的在李金桂面前哭诉。 “爷为着帮公主殿下与张大人,如今被万岁爷厌弃,这回差事,不但没捞着一句好话,万岁爷还时常申饬爷。” “张大人昨儿个被万岁爷连降四级,如今从正三品跌到了七品芝麻小官。” “金桂姐姐,您抽空多安慰安慰贝勒爷吧,他心里苦的很。” “这几日爷一个人总是在悄悄的喝闷酒,还叮嘱让奴才不准告诉您。” “爷在哪儿?” 她就觉得四爷这几日怪怪的,早出晚归不说,身上总带着浓烈的酒气,问了就只说是在外应酬,不得不沾酒。 “在书房内喝酒呢~” 贝勒爷这几日都假借看公文为名,躲在听雪堂书房内喝的酩酊大醉。 “你早该告诉我一声!” 李金桂放下怀里的小弘昀,四爷总是如此,遇到事情就将自己藏起来,一个人孤零零的独自疗伤。 “苏培盛!酒!” 她才踏入听雪堂,却听见书房内传来四爷的怒吼。 李金桂顿了顿脚步,旋即接过苏培盛端来的酒坛子。 深吸一口气,她推门入内,此时的四爷正醉眼迷离的躺在贵妃榻上。 胤禛一抬眸,却瞧见金桂站在面前,于是坐起身。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不争既是大争 “爷,我是个孤儿,不知道被父母疼爱是一种什么感觉。” “爷虽父母健在,但与我是一样的,说句大不敬的话,万岁爷心里怕是只有八贝勒一个亲儿子。” “爷若是越在意,弱点就越多!” 李金桂可没有忘记那些年来在紫禁城内的艰难岁月。 若德妃与万岁爷真的心中有四爷这个儿子,又如何会对他不闻不问? 德妃虽然常常去看四爷,但却总是抱着功利心。 在李金桂看来,这样的父母,不要也罢。 “金桂,胤禛想要那个位置!” “坐上那个位置,胤禛才能保护好你和孩子们。才不会被人扼住命运的喉咙!才不会被人踩在脚下,朝不保夕!” “万岁爷是个敏感多疑的人,如今太子还在,直郡王背后有纳兰一族。” “太子背后是赫舍里一族和瓜尔佳一族,而八贝勒,他根本就不需要去争,他有个好额娘,就足抵千军万马!” 李金桂并非对政事一窍不通,只不过很多时候,她不喜欢搀和男人们那些阴谋诡谲。 “不争既是争,您要让万岁爷觉得您无心争储,让太子和八爷他们去斗吧!” “不争既是争?” 李金桂一语惊醒梦中人,此时胤禛口中反复喃喃着这句话。 “金桂,你若是男子,定能封侯拜相!” 心中的郁结与阴霾一扫而空,胤禛顿觉压在肩上喘不过气的窒息感一瞬间消散。 他有些激动地抱着李金桂,脸上的笑意愈甚。 .... 康熙四十七年五月,康熙爷巡幸塞外,命太子、直郡王、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阿哥随驾。 伴驾的皇子中并未有四爷,李金桂原以为四爷得知这个消息定会很难受,于是一得到消息就从公主府赶回府里。 “爷!” 李金桂一路小跑着冲进壹心斋内,却看见四爷正坐在银杏树下的矮凳上。 他面前的银杏树枝桠上垂下一串粽子。 “恩?过来一块包粽子~” 胤禛手里拿着粽叶,嘴角噙着笑意,朝着李金桂招了招手。 这几个月来,四爷深居简出,从前的应酬也几乎是绝迹了,甚至还开始研究起了佛理。 前几天更是从龙虎山请来了一位颇具仙风道骨的牛鼻子老道,开始研究起炼丹之术。 如今他就是个与世无争的闲散皇子。 “孩子们喜欢吃豆沙馅儿的,爷做好了馅儿,你来~” 李金桂点点头,乖巧的坐在四爷身边,不住的偷眼瞧着四爷,却见他脸上并未流露异样。 “额娘,昀儿想吃烤鱼~” 如今孩子们也被四爷从湖心岛接来,平日里戴先生教授孩子们琴棋书画,而四爷则教孩子们习武。 “好,阿玛带昀儿捉鱼去~” 胤禛随手取过放在一边的帕子,擦干净手之后,走到门廊后取出网兜,一手牵着儿子,朝着院子里的池塘走。 养在池塘里那些好看不能吃的锦鲤都被换成了草鱼,鳊鱼,花麦穗鱼,胖头鱼,乌鳢,鳜鱼这些可食用的鱼。 “昀儿想吃笨笨的胖头鱼,鱼头好吃~” “好,阿玛给昀儿捉鱼!” 第四百四十九章 草薰风暖韶光慢 胖头鱼脑子不大灵光,喜欢将大脑袋浮出水面。 胤禛随手取过一旁的竹竿,瞅准鱼头用力一敲。 不一会儿,一只足有四五斤重的胖头鱼就翻着白肚皮浮出水面。 “阿玛,小渔儿想吃莲蓬!” 两个小格格原本在树下潜心刺绣,听到池塘边的动静之后,忍不住好奇的手牵着手,来到池塘边看阿玛和弟弟在作甚。 “到树下等阿玛~” 胤禛将网兜里的胖头鱼交给侯在一旁的苏培盛。 而自己则是抱着小昀儿用轻功飞到池塘中央摘莲蓬。 “阿玛阿玛,飞高些!哈哈哈~” 小家伙在阿玛的怀里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李金桂一边包粽子,一边听着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忽然觉得这种日子才是真的在过日子。 “额娘,昐儿帮额娘包粽子。” 几个孩子中,昐儿的脾气秉性几乎和四爷如出一辙。 “额娘抱你去掏你阿玛养的鸽子蛋!” 这孩子懂事的让李金桂心疼,凡事总一板一眼,像个小大人,刻板的很。 “小孩子才会玩这种游戏!” 小家伙心里虽然很想玩,但却仍是梗着脖子将脸别开。 他是哥哥,怎么能像小弘昀那般幼稚。 “那你就陪着额娘这个老顽童一块儿玩!” 李金桂不由分说的抱起儿子,飞身朝着阁楼上那些鸽子窝掠去。 .... “金桂,出事儿了~” 这日蓝齐儿火急火燎的来找李金桂。 “皇阿玛要废太子!” 此时李金桂正在院子里的菜地除草,而四爷则在隔壁侍弄他养的花花草草。 “十八弟在巡幸途中病重,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账东西撺掇太子出去行乐,传到皇阿玛耳朵里了!” “皇阿玛震怒,说太子作为兄长,却没有任何同情心。” “就这些?” 这点小事就让万岁爷决定废太子,显然逻辑不通。 “当然不是,你容我喝口茶再说!” “是大哥,大哥和明珠出手了!” “大哥联合群臣状告太子暴虐,说太子在热河喝醉酒闹事,侮辱蒙古亲王和满族大臣,张嘴就骂,抬手就打。” “还有那些个御史竟是在同一时间发难,揭露太子卖官鬻爵,连账本都一并交给了皇阿玛!” 这简直是就是墙倒众人推,庆幸四爷并未在此处伴驾之列,否则被视为太子一党的四爷怕是进退两难。 “只是这些,还不足以让皇阿玛下决心废太子,还发生了什么?” 四爷将手里的花锄放在一旁,波澜不惊的坐在矮凳上问道。 “也怪太子爷自己,他害怕皇阿玛真要废了他,竟是鬼迷心窍的半夜跑去皇阿玛的御帐附近窥视。” “他还吓着了起夜的良妃!” “皇阿玛本没有废黜太子的意思,如今接二连三的事情叠加在一块,皇阿玛震怒之下,已经命人将太子爷押解回京,暂时圈禁于咸安宫内!” “你倒是消息很灵通~” 每回有什么新鲜的八卦消息,李金桂足不出户,就能从蓝齐儿口中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家书呆子能耐啊,皇阿玛虽将他连降四级,但最后还不是离不开他,又将他官复原职伴驾~” 提起书呆子,蓝齐儿是一脸的自得。 第四百五十章 九死南荒吾不悔 “要命的是,皇阿玛命大哥看守太子,这二人素来都是都不对盘,怕是太子这一路上要有苦头吃。” ... 而此时直郡王胤褆站在天子营帐外踌躇良久。 皇阿玛竟是没有立即处死胤礽,若是胤礽将来翻身,他必死无疑。 不行!富贵险中求! “儿臣胤褆求见皇阿玛!” “咳咳咳...” 接二连三的事情让康熙帝气滞,此时竟是染上风寒。 “皇阿玛,儿臣没什么能耐,只希望皇阿玛身上的病痛都能转移到儿臣身上。” “起来吧~” 长子的一番孝心,让此时的康熙帝感到一丝动容。 “皇阿玛!儿臣愿替皇阿玛分忧!” “哦?说说你要如何替朕分忧?” 康熙帝放下奏折,走到跪在地上的长子身边。 他亲自俯身,将胤褆扶起身。 “太子做了这么多坏事,造成天怒人怨,皇阿玛还是太心软,如果下不了手,儿臣愿意为皇阿玛分忧。” 他义正言辞,将愿为皇阿玛担负弑弟罪名,忍辱负重的孝子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 听闻此言,站在康熙帝身后的梁九功大惊失色,旋即面色古怪的瞧了一眼直郡王。 “胤褆要亲手杀死自己的亲弟弟?” 此时的胤禔已经被权力蒙蔽了双眼,丝毫没有听出皇阿玛话语中隐含的怒意。 “皇阿玛,他虽是儿臣的亲兄弟,但若是因为他一人,而让大清的基业受损,儿臣纵使再不忍心,也要含泪下手!” “儿臣听闻太子一党近来频有异动。” 他聪明的点到而止,赫舍里一族和瓜尔佳一族近来为力保太子东奔西走,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儿臣不在乎那些身前身后名声,只要皇阿玛和大清都能好好地,儿臣九死南荒吾不恨。” 胤褆仍是坚持劝说皇阿玛除掉太子。 “混账东西!就算太子被废,也轮不到你这种冷血奸诈的小人觊觎储君之位!滚!咳咳咳!滚出去!” “来人!咳咳咳!将这不孝子绑了,拖出去!” 康熙帝气的面色铁青,对于长子那些好男风,残害太监的事情他心知肚明,本来就不喜欢胤褆,此时更是厌恶至极。 ..... “主子,大事不妙!” 惠妃那拉氏的贴身大宫女素秋慌里慌张的冲进帐内,此时那拉氏正亲自替万岁爷绣着龙靴。 “什么事情?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 她一边绣着龙须,一遍责备道。 “直郡王,直郡王出事了!主子!直郡王被万岁爷给绑了!说要处死!” “啊!” 手里的绣花针刺破纤指,将明黄色的锦缎染红。 惠妃惊得站起身,急的团团转。 “去打听打听,为何万岁爷忽然大发雷霆,快啊!”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意,定是她的儿子冒犯了万岁爷才会如此。 “奴婢回来的时候都打听过了,听说..听说郡王他竟是向万岁爷进言,说要替万岁爷处死废太子!” “蠢材!” 骂归骂,但终是自己辛辛苦苦十月怀胎,从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么能不心疼? “去,派人去找纳兰中堂,告知此事,快让他想办法救救胤褆!” 第四百五十一章 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如今只有堂兄纳兰明珠能救她的儿子了,惠妃那拉氏此时如坐针毡。 但直到第二日清晨,才传来消息。 “废棋?不!再去找纳兰中堂,那是本宫的儿子,身上也留着叶赫那拉氏的血!” “快去找堂兄,本宫亲自修书一份,你帮本宫求求堂兄!” 此时惠妃彻底慌了手脚,没想到堂兄竟只是命人带来了废棋二字。 “主子,中堂大人说,如今这敏感的时期,让您自保为上。” “很快就有纳兰一族的秀女入宫,中堂大人让您在宫里多加照拂。” “今后那些女子所出的皇子,就是您的孩子~” “够了!纳兰一族纳兰一族!本宫这半生都在为纳兰一族而活,那是本宫的儿子!谁都可以放弃他,但本宫不能!” “替本宫更衣!本宫要去面圣!” ... “万岁爷,臣妾惠妃那拉氏求见万岁爷!” 此时良妃正在喂康熙帝喝药,听见外头的动静,于是放下药碗。 “万岁爷,臣妾那拉氏求见!” 听着惠妃那拉氏在外头声嘶力竭的一声声唤着,同为人母,良妃有些于心不忍。 “梁九功,去请惠妃进来说话~” 良妃朝着一旁候着的梁九功说道,旋即闪身躲进屏风后避嫌。 “咳咳咳..你若是要替那逆子求情,就不必开口!” 康熙帝端起汤药漫不经心的吹散热气。 “不,臣妾有罪,是臣妾教导无法,教出这么个豺狼虎豹的畜生!” “臣妾恳请万岁爷赐胤褆一死!” 康熙帝端着汤药的手微不可闻的颤了颤。 “你让朕处死胤褆?” 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不确定的询问道。 “是,这逆子竟是撺掇着万岁爷杀太子,留不得!” “是臣妾教导无方,只求万岁爷饶过臣妾!” 此时那拉氏将额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她在赌! 只有把最坏的结果摆到万岁爷面前,才能避免最坏的结果出现。 万岁爷虽然对胤禔非常愤怒,甚至可以说恨透了他,但是毕竟虎毒不食子。 “那拉氏!朕忽然发现,胤褆之所以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都是你这个额娘教导失策!” 果然,她赌对了! 亲生额娘要求杀自己的儿子,这在多疑的万岁爷眼里,又是一种不仁。 她狠下心肠请求万岁爷赐死胤褆,转而会让万岁爷产生一种错觉。 那就是责任不在胤禔,而在于她这个额娘的教育失策。 但是子不教父之过,胤礽犯了罄竹难书的错,而胤祉更是犯了那样的错。 这个责任究竟算谁的? 当然是万岁爷自己的啊。万岁爷自己应该对此事进行反思。 只要万岁爷一反思,那么大家就安全了。 即使再不济,万岁爷将胤褆圈禁起来,死生不复相见。 但对于她的儿子胤禔而言,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而此刻开始,惠妃叶赫那拉氏,将彻底绝了万岁爷的恩宠。 她用今后的荣宠换来儿子的一条命,值了! “咳咳...出去!滚出去!” 康熙帝气的将手里的汤碗砸向那拉氏的脚边,为什么他的儿子一个两个的,都盼着早些将他气死! 第四百五十二章 千秋万岁名,落拓身后事 “那拉氏,将你养的畜生带回去好好闭门思过!” “臣妾谢万岁爷隆恩!” 用余生的恩宠来换取儿子的性命,惠妃那拉氏觉得不悔。所有人都可以放弃她的儿子,唯独她这个亲额娘不能。 这可是她十月怀胎的亲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 惠妃压下心中的狂喜,再次叩头谢恩。 待惠妃离开之后,良妃从屏风后走出。 “万岁爷莫要对胤褆太过严苛,子不教父之过。” “若是有错,您是胤褆的皇阿玛,怎能无半点错处?” 梁九功俯身听得暗暗心惊,普天之下,也就只有良主子能对万岁爷这般说话。 换做是别的嫔妃,怕是万岁爷早就动怒了。 “朕是天子,天子无家事,相夫教子是你们女人该尽的本分!” “哼,难怪万岁爷那么多儿子,没一个儿子和您亲近!” “那些儿子都是来讨债的,全都盼着朕早些驾崩,一个个的盯着朕的龙椅,都以为朕不知道!” 最是无情帝王家,他也希望那种纯粹而不带任何杂质的父慈子孝。 但在皇族,这是最难求的感情。 “谁叫万岁爷家有皇位要继承,是万岁爷对皇子们过于严苛,如今反倒怪起孩子们过于优秀,有觊觎皇位之心?” “万岁爷真是自相矛盾!” “放肆!” 被人戳破心事,康熙帝有一丝恼怒,于是沉声怒喝道。 良妃闻言,寒着脸一甩袖子,转身就要离开御帐内。 “去哪?今夜朕翻了你的绿头牌~” “臣妾心情不好,不敢放肆,万岁爷找别的妃子吧,臣妾不伺候!” 良妃阴阳怪气的用背影对着康熙帝,没好气的说道。 “晓竹,别这样!” 康熙帝三步并两步的冲到良妃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别气了,是朕的错~” “万岁爷您可是天子啊,天子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圣旨口谕,怎么会错呢?” “万岁爷您让让,挡着臣妾的道了!” 良妃仍是不依不饶,推开他挡在面前的手臂。 “万岁爷!” “玄烨,你放开我!” 这家伙都一把年纪了,竟是耍赖的将她打横抱起,径直朝着里头的龙榻走。 咸福宫内,送走前来探望的四弟与十三弟之后,胤礽有些怅然的坐在窗前。 “你玛法必须死!” 胤礽朝着倚在门口的侧妃纳兰凝婳说道。 如今他被圈禁在这咸安宫内进退维谷,都是拜纳兰明珠和胤褆所赐。 就算与他们同归于尽,他也不会放过始作俑者。 “爷,妾身的玛法自入冬以来就缠绵病榻,妾身求爷,给玛法一个善终,可好?” “妾身求爷...看在妾身腹中骨肉的份上,爷...呜呜呜....” 她是纳兰家的女儿,亦是太子的侧妃,夹在家族与挚爱之间两难的感觉令她窒息。 “这储君之位,除非本宫自己不想坐,否则就算皇阿玛,也没有资格将本宫赶下太子之位!” “梁全,想办法将这锦盒送到养心殿,就说是本宫孝敬给皇阿玛的礼物,里头的东西事关南明余孽!” 第四百五十三章 地下千年骨,谁为辅佐臣 而此时的养心殿内,素来胆小怕事的三子胤祉正跪在地上哭哭啼啼。 出于对蓝齐儿的愧疚,还有三子素来与世无争的态度,康熙帝对这个儿子的态度柔和许多。 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帮助大哥胤禔私下里阴谋魇镇太子。 胤祉仔细打探之后知道了这件事,于是特地来将此事禀报皇阿玛。 其实他本不想蹚混水,但架不住蓝齐儿对他软磨硬泡恩威并施数日,最后那丫头竟是连眼泪攻势都用上了。 没办法,他只能不情不愿的来告黑状。 “皇阿玛,儿臣觉着,大哥平日里虽然跋扈了些,但若不是纳兰明珠在背后撺掇,大哥也不会犯糊涂。” “还有一件事,儿臣不知道该不该说?” 胤祉抬眸,小心谨慎的看了皇阿玛一眼。 “说!” “当年四弟被俘之事,儿臣事后觉得事有蹊跷,后经过明察暗访,发现这件事,似乎与纳兰一族有脱不开的关系。” “为何当年不说?” 康熙帝目光锐利的看向胤祉,眼神中带着探究与审视。 “儿臣不想兄弟相残,若不是大哥执意要取太子的性命,儿臣和四弟都准备将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一辈子都不说!” 胤祉老实巴交的回话道。 “好孩子~” “你愿不愿意替皇阿玛办件差事。” 明珠这老家伙,本想等他寿终正寝,如今他已经没有了耐心。 “去纳兰府走一趟,秘密赐死纳兰明珠。” “皇阿玛,儿子愚笨,明珠毕竟是重臣,若是他不肯赴死,儿子该如何是好?” 皇阿玛说秘密处死,那就是不能让人知道,必须让明珠与纳兰一族的人觉得赐死明珠,是对纳兰一族的恩赐。 该如何让纳兰明珠不带怨念主动赴死,让纳兰一族不因此对朝廷寒心? “赐纳兰明珠陀罗经被。” “儿臣遵旨!” ..... 首辅中堂纳兰明珠于昨夜病逝,当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金桂正在替下朝的四爷换下朝服。 “明珠并非病故,而是皇阿玛派三哥赐死!” 没想到一代权臣纳兰明珠最后还是没落得个善终的下场,但这也是他咎由自取。 宦海沉浮数十载,他竟是妄图插手储位之争,就算是万岁爷依仗的肱股之臣又如何? 还不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纳兰一族毕竟是名门望族,万岁爷就不怕寒了纳兰一族的心?” “皇阿玛赐了陀罗经被。” 胤禛淡淡的说道,纳兰明珠这只老狐狸终于还是死在了皇阿玛手里! “哦,难怪~” 还是万岁爷高明,大清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陀罗经被这种被子,可不是随便给人赏赐的。 在大清,只有受到万岁爷宠信的权臣才有资格,这代表为人臣子至高的荣誉。荫及子孙后代。 明珠倒了,那么直郡王身后就没有靠山,在夺嫡之争刚露冰山一角的时候,直郡王胤褆就已经出局。 而原本被赦免的直郡王,哦,不,如今已经被万岁爷褫夺爵位,降为阿哥。 而原本被赦免的大阿哥,竟是被万岁爷下令圈禁于宗人府内,非死不得出。 第四百五十四章 活着,已是竭尽全力 “万岁爷,咸安宫又派人送来了锦盒~” 此时梁九功手里端一方云纹锦盒垂首低眉。 一连几日,废太子胤礽都派人送来一模一样的锦盒,但康熙帝废太子之心已决。 他本不想打开那锦盒,但今日是赫舍里氏的忌辰,毕竟那个女人是因为替他诞育子嗣而身故。 于是他怀着复杂的心情打开那锦盒。 锦盒内放着一张巴掌大的黄绸布,康熙帝将那块明显年代久远的黄绸布攥起,当看见上面朱红色的字迹之后,顿时大惊失色! “梁九功!” “奴才在!” 梁九功自幼就伺候万岁爷,鲜少看到万岁爷露出惊惧之色。 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万岁爷如此惊慌失措。 “朕当年命你去云南抹掉所有的线索和知情者,你确定没有漏网之鱼?” “万岁爷,奴才指天发誓,那些知情者,包括他们的九族,奴才都悉数秘密处置了。” “你自己看!” 康熙帝将手里的黄绸布甩到梁九功脸上,作为自幼相伴的主仆,梁九功虽是太监,但仍是被特赦识字。 梁九功顿时浑身都是惊起冷汗,天子一怒,伏尸千里,究竟是什么天大的事情? “朱慈薇?” 他将那黄绸布捧在手里,来回的翻看,但那黄绸布上除了这三个用朱笔写的红字之外,再无别的字迹。 “万岁爷,奴才不知道为何太子殿下会送来这件东西,奴才冤枉!” “他在威胁朕!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威胁朕!” “逆子!!朕不止要废了他!朕要他死!!” “来人!胤礽乖戾孤张,赋性奢侈,暴戾僭越,心怀不轨,欲分朕威柄,以恣其行事也!” “如此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子,实难堪当大清宗庙社稷之重,赐白绫鸩酒!” 梁九功看着万岁爷暴怒要处死太子,有些欲言又止。 但此时被盛怒冲昏头脑的万岁爷怕是忽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万岁爷,您千万别动怒,这些一模一样的锦盒还有十几盒,您先看看那些锦盒里的东西再做决定也不迟。” “万一太子爷手上还有别的什么要命的东西..那...” 他说得很委婉,得到万岁爷的默许后,他走到御案前,将咸安宫送来的锦盒放在托盘里,呈到万岁爷面前。 康熙帝忍着满腔怒意,将那些锦盒陆陆续续的打开,每打开一个锦盒,他的面色就愈加难看几分。 但到最后,原本暴怒的眼神渐渐被一丝心酸与无奈取代。 “梁九功,将这些锦盒统统处理干净!” 他语气中带着无力与悲凉,有气无力的说道。 “万岁爷,那赐死太子一事....” “下去,统统滚下去!” 托盘里的锦盒被盛怒的康熙帝掀翻在地,散落一地。 “他偷眼瞧了瞧从锦盒内散落的东西,竟然全都是黄绸布,隐隐约约还看见朱由榔,南明余孽,亡国公主的字眼。” 伴君如伴虎,能活着,已是竭尽全力。他不敢再细看,有些事情,还是别刨根究底的好。 第四百五十五章 无能不是你的错 咸安宫内,康熙帝看在跪在面前的胤礽,心中百感交集。 那拉氏说的对,子不教父之过,犹记得那年他突患疟疾,药石无灵之时,西洋的传教士建议使用金鸡纳霜。 但金鸡纳霜在大清并未有人试验过,情急之下,太子竟是为他以身试药。 确认无碍之后,这才放心的将药推荐给他服用。 “皇阿玛,罪臣胤礽,还能这么叫您吗?” 胤礽双膝跪地,嘴角噙着苦涩微凉的笑容。 从未想过,他竟是与自小就对他疼爱有加的皇阿玛,走到彼此威胁才能共存的地步。 “我到底是不是您的儿子!哈哈哈,不,应该是除了胤禩,其余的兄弟到底是不是您的儿子!” 康熙帝沉默的看向这个他寄予厚望的儿子。 其实在老八出生之前,他真的是将所有的父爱都倾注在这个儿子身上。 千秋三大节,百官对皇太子都要行二拜六叩的礼节,并避太子名讳。 为了维护太子的地位,他不惜罢斥重臣明珠。 太子喜奢华,于是他纵容儿子挥霍浪费,如历次外出巡游,太子所用皆较皇帝上乘,东宫内花销亦高于皇帝。 太子脾气暴躁,任意鞭挞诸王、众臣,他却加以包庇,甚至“以身作则”处置忤逆太子的人。 总之,皇太子胤礽的一切过错,在他这均能得到包庇。 从前他觉得太子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身边的奴才们教唆而至。 于是他不厌其烦地选撤太子的侍从,因为他坚信自己的儿子无甚过错,唯有儿子身边的小人教唆坏了太子。 长此以往,使得高高在上的胤礽养成了不可一世、蛮横无礼的性格。 之前的君子气度已荡然无存,变得乖戾暴躁,四周早已树敌无数。 这个儿子,竟是被他亲手养废了。 “皇阿玛好手段,如今儿臣走到这地步,是不是都在您的算计之中,儿臣如今四面楚歌,您就能扶植那个孽种上位?” “哈哈哈哈!皇阿玛,就算您的儿子全部都死光,他骨子里流着的是肮脏的血液,根本就不可能坐上皇位!” 胤礽癫狂的大笑着,竟是有些鄙夷的看向自己的皇阿玛。 “皇阿玛,太子之位,谁都有机会坐坐,唯独他不可能继位,宗室不会同意!大清的列祖列宗亦会死不瞑目!” 原来在胤礽看来,这些年来他这个皇阿玛对他的疼爱,竟然都是阴谋算计。 是他故意纵容太子,将他养成废物? 康熙帝有些心寒,心口处隐隐作痛,为什么作为父亲,他如此失败? “胤礽,你坐不稳这太子之位,即使朕将太子之位还给你,亦是如此。” “无能不是你的错,是朕错了,朕没有教导好你。” 他有些痛心疾首,他不该当个慈父,毁了儿子一生。 “皇阿玛,这太子之位坐不坐得稳,是儿臣自己的事情,能不能让儿臣继续坐上太子之位,就看皇阿玛的诚意。” “否则,儿臣只能拼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第四百五十六章 能闲必非等闲人 胤礽咬牙,这句话说出口。 就意味着他和皇阿玛之间,从此刻开始,只有君臣,再无父子。 “你在威胁朕?” 胤礽语气中的威胁之意,已昭然若揭,康熙帝愤怒的将拳攥在身后,浑身都气的轻颤。 “朕是大清之主,从不受任何人威胁!” “那儿臣恭送皇阿玛!” 胤礽目光平静的看着桌面上那盘黑白棋子势均力敌的残局,幽幽说道。 .... 关雎轩内,乌拉那拉素娴正惬意的用牛乳与花瓣敷手,而身后的李锦姒正垂首替她簪花。 “宫内传来消息,万岁爷有意另择太子人选,我们的机会来了!” “今后本福晋是继续当个籍籍无名的皇子福晋,还是入主中宫母仪天下,就看眼前!” “可是爷似乎不热衷于夺嫡,我们这些后宅妇人在后头着急上火也是无用功。” 自从李金桂回来之后,四爷整个人都变了。 从前那个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四爷,如今变的毫无斗志,竟是成日里参禅礼佛,与那些炼丹术士厮混。 而自从李金桂回来之后,四爷就再也没有宣她这个侧福晋侍候。 虽然从前那些侍候也只是虚有其表,但至少见他一面也是好的。 “你立即给本福晋的哥哥传个话,让他与那些相熟的同僚们知会一声。” “就说若万岁爷让他们推举太子人选,让他们替四爷说说好话儿~” “不妥吧,万岁爷并未明确下达废黜太子的明文诏书。” 李锦姒眸中的鄙夷转瞬即逝, “妾身觉得,可以让十三阿哥出面,到时候若是有个万一…” “十三阿哥一个无权无势的阿哥,也好拿捏一些,毕竟爷对他有养育之恩。” 李锦姒再三思虑之后,觉得还是不能以四爷的名义笼络朝臣,君心难测,总要留下一线退路。 “那个废物在府里白吃白喝了那么多年,也该到回报爷的时候了,你与胤祥素来交好,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 乌拉那拉素娴潜意识中不喜欢李氏,总觉得她就像一只躲在暗处的毒蛇。 平日里默不作声,低眉顺眼的,但总在关键时刻想到让她也忍不住叹服的主意。 幸亏她们如今是盟友,否则要对付李氏,怕是真要费一番精力。 康熙四十七年,十一月十四。 康熙帝于畅春园召集众臣,命在诸皇子中,除大阿哥外选出一人做皇太子。 八阿哥党的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等人遂私相计议、与诸大臣暗通消息推举八阿哥胤禩。 出乎意料的是,却被康熙爷否决,康熙爷似乎厌恶八贝勒胤禩勾结群臣,也将其关押并褫夺爵位。 但李金桂知道万岁爷只是做做样子。 果然没几日后,延禧宫的良妃娘娘病重,而八贝勒胤禩以替额娘侍疾为名,也就顺理成章被释放。 十一月十六日,康熙爷于众人之前释放废太子胤礽。 十七日,科尔沁达尔汉亲王额驸班第及文武诸臣,为请复皇太子事具疏上奏,留中。 奏请复立太子的奏折留中不发,这是个颇有意味的信号。 胤禛原以为废太子风波不会波及到韬光养晦的自己,但奈何飞来横祸。 第四百五十七章 我倒下之时,谁在笑 此时胤禛跪在冰冷的玉阶上已有一个时辰。 “皇阿玛,儿臣并无觊觎太子之位,太子殿下视儿臣如一母同胞,儿臣不敢也不会觊觎太子殿下的位置。” 胤禛有些莫名其妙,此时看着被皇阿玛扔在他面前的奏折,百口莫辩。 那些奏折都是奏请皇阿玛封他为太子的上奏。 那些署名的官员,他甚至见都没见过一面。 究竟是谁在借机陷害他? “来人,将这逆子关进宗人府!” 康熙帝有些疲惫的揉着眉心,四子胤禛沉稳内敛,竟也是低挡不住觊觎储君之位的贪婪。 “儿臣没有,请皇阿玛明察!还儿臣一个清白!” 虽然觉得自己的解释,有些苍白无力,但胤禛仍是虔诚的俯首替自己伸冤。 ..... “金桂姐姐!不好了!!” 苏培盛慌里慌张的冲进壹心斋内,带着哭腔跪在李金桂面前。 “起来说话!出什么事了?爷呢?” 李金桂朝着门口处张望,却并未看见四爷的身影,她顿时忐忑难安。 “万岁爷说,贝勒爷有觊觎太子之位的野心,将贝勒爷关进了宗人府!呜呜呜....” “不可能!” 这几个月来四爷除去上朝就是呆在府里,而且万岁爷对复立太子的奏折留中不发,这就是个再明显不过的讯号。 太子即将复立! 四爷根本不会蠢到在这时候去觊觎太子之位! 究竟是谁在陷害四爷! 不能慌!此时她不能自乱阵脚! “苏培盛,准备车马,我要去公主府!还有!收拾孩子们的东西,我要将孩子们统统带到公主府!” 四爷不在府里,以乌拉那拉素娴的性子,定会趁乱对她下手,她不能坐以待毙。 “我们先出发去公主府!让应嬷嬷整理孩子们的东西立即送到公主府!” “琉璃,你立即骑马赶到公主府,以防万一,让公主也来接应!” 她心中的惴惴感越来越强烈,于是命苏培盛带着孩子们先行离开。 而此时,得到消息的乌拉那拉素娴带着一群奴仆,亦是朝着壹心斋赶来。 “来人!” 她才踏入壹心斋就对着里头呵斥道。 “奴婢见过福晋。” 留下收拾整理小阿哥和小格格们随身之物的是应嬷嬷,她不卑不亢的朝着眼前的福晋行礼。 “贝勒爷如今被关进了宗人府,为免府中不宁,本福晋特来将阿哥和格格们接到关雎轩一并照料!” “应嬷嬷,将小阿哥和小格格们叫出来吧,一切都遵照福晋的意思行事。” 李锦姒从乌拉那拉素娴身后闪身上前,她是这些孩子们名义上的生母,这些奴才没有理由也不敢拒绝。 但她的如意算盘却打错了,因为她面对的是应嬷嬷。 “回禀李侧福晋,贝勒爷今晨离开之时,已命人将小主子们送往荣宪公主府邸。” “不去了!立即去将他们接回来!如今这节骨眼上,若是小阿哥和小格格们有什么闪失,你这狗奴才死一百次都不够抵偿!” 李锦姒有些气急败坏,目露凶光的朝着应嬷嬷沉声威胁道。 “福晋,当务之急,是立即到公主府接回孩子们!”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世味年来薄,谁令骑马客京华 “福晋,奴婢问过门房,他们才离开没多久!” “追!” 乌拉那拉素娴二话不说,转身就朝着门口冲出去。 她一定要趁着这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先除掉李金桂这贱人再说! 而此时苏培盛亲自驾着马车,忧心忡忡的朝着公主府邸赶路。 今日恰逢庙会赶集,所以街上都是熙熙嚷嚷的人群,马车在人群中穿梭,根本就走不快。 “桂花桂花!快走!妖婆来了!” 乌鸦小白冲进马车厢内,朝着李金桂焦急的呀呀呀直叫唤。 “小苏子!过来抱着小阿哥!小渔儿,牵着妹妹的手,跟紧额娘!” 李金桂毫不犹豫的跳下马车,改为徒步前行。 “小苏子,我们抄近路小道!” “陈勇!护好二阿哥!” 李金桂将怀里的小弘昐交给陈勇,旋即自己跳上马车。 “你们快走啊!苏培盛,务必将孩子们亲手交到荣宪公主手里!” 李金桂说着,扬起马鞭驾着马车朝原定的路线继续前行。 有陈勇那些十六个精锐亲兵护着孩子们,她很安心。 乌拉那拉素娴的目标从来都只有她! 只有她离开了,孩子们才能安全! 而此时乌拉那拉素娴与一众随从气势汹汹袭来。 他们竟是骑着马在人群中疾驰,即使撞倒过路的人也无暇顾及。 大不了就是赔些银子,她是乌拉那拉家的女儿,又是皇子的嫡福晋,谁敢奈她如何? “传令下去,若能活捉李金桂,赏金千两!” 跟在她身后的李锦姒眉头忍不住突突跳。 乌拉那拉素娴对李金桂的恨意已经到了癫狂扭曲的病态地步。 她竟是不顾贝勒爷此时被关在宗人府,而在第一时间就想到要取李金桂的性命! 也罢,她正好借着乌拉那拉氏的手,除掉两个小阿哥,那么她的儿子将是贝勒爷唯一的儿子! 她唇角勾起一抹阴沉的冷笑,旋即敛起心中的快意。 她跟在乌拉那拉素娴身后,朝着公主府的方向追去。 “快!前头那辆是府里的马车!拦住他们!” 乌拉那拉素娴一眼就看到在人群中缓慢行进的马车。 “统统滚开!” 她凶神恶煞的扬起马鞭,将那些挡在她面前的蝼蚁扫开。 “停车!” 她将马横在马车面前。 “福晋有何贵干?” “大胆贱婢,你要带着本福晋的孩子们去哪里!” 她的孩子? 李金桂张了张嘴,本想反驳,却忽然想起乌拉那拉素娴才是四爷名义上的妻。 恩..她说的好像也没错,孩子们名义上还是要唤她一声嫡额娘。 “奴婢不知,奴婢是奉贝勒爷的命令,到旧笔斋采买宣纸和徽墨。” “信口雌黄!” 已然跃下马背的李锦姒压下心中的狂喜,迫不及待的掀开马车帘子。 “福晋!马车是空的!” 糟糕!竟是中了这个女人的调虎离山计! “福晋,当务之急是将小阿哥和小格格接回府里照料!” 以荣宪公主和李金桂之间的交情,若是孩子们入了公主府,怕是在贝勒爷平安归来之前,荣宪公主不会将他们交出来! 不行,为了时儿,那几个孽种必须死! 第四百五十九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来人,将这擅离府邸的贱婢绑了!” 乌拉那拉素娴仍是执着的想先取李金桂的性命。 都是这个女人,毁了她的一生,抢了属于她乌拉那拉素娴的胤禛! “李金桂,本福晋说过,你一定会死在我手里!哈哈哈~” 她阴测测的笑着说道。 而李金桂只气定神闲的睥了她一眼。 大庭广众之下,乌拉那拉素娴怎么说都是四贝勒的嫡福晋,还有李锦姒,是侧福晋的身份。 这两个女人不要脸面可以,但绝对不能因为她们而丢了四爷的脸面。 “福晋,李侧福晋,难道二位想在众目睽睽下丢尽贝勒府的脸面?” 李金桂咬牙切齿,特地在福晋和侧福晋的字眼上加重语气。 乌拉那拉素娴已经疯了,但李锦姒还没有,于是她朝着四周逡巡片刻。 “福晋,左边有一条陋巷。” “将她拖到巷中再说!” 被抓到李金桂的喜悦冲昏了头,此时乌拉那拉素娴亦恢复了些理智。 “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李金桂唇角绽出一抹得逞的冷笑。 来吧,乌拉那拉素娴,新仇旧账,就在今日一并清算! “福晋,听说这种陋巷时常有登徒子袭击过路的女子..” 李锦姒有些恐惧的缩了缩脖子,但眸中尽是算计的精光。 没有什么比女子的名节清白更重要,若是李金桂在这陋巷中被人袭击! 乌拉那拉素娴并不笨,在她刻意的提醒之下很快反应过来,于是扭头叫来彩星耳语许久。 李金桂如今身手内力在四爷之上,自然耳聪目明异于常人。 她将乌拉那拉素娴与丫鬟彩星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听进耳中。 .... “苏培盛!金桂在哪!” 将孩子们安顿好之后,蓝齐儿骑着马沿途搜寻着李金桂的身影。 但望眼欲穿却仍是不见金桂的身影,还有那辆该死的马车,到底死哪儿去了? 而此时的李金桂将手里的鞭子往趴在地上的乌拉那拉素娴身上狠狠掷去。 “好好当你的嫡福晋,你放心,这个位置我一点都不感兴趣!” “你若是不想被四爷废了,就安安分分的呆在关雎轩内,否则我定奉陪到底!” 她环顾四周,此时乌拉那拉素娴带来的狗腿子都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痛苦的叫唤着。 “李金桂!你!” 乌拉那拉素娴吃痛的抚着手臂上的伤口。 “打人不打脸,当年福晋亦是如此对待我,我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您这张引以为傲的绝色容颜还在,您放心!” “哦,对了,福晋若不怕丢人,就将被一个奴婢给痛殴的事到处宣扬好了,反正奴婢这张脸不值钱~” 李金桂俯身,朝着眼中带着惧意的乌拉那拉素娴嫣然一笑。 “乌拉那拉素娴,我并非良善,别来招惹我,我脾气不大好~” “还有你!好自为之!” 李金桂抬眸,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李锦姒。 这个女人竟是甘愿沦为乌拉那拉素娴的走狗鹰犬,何其可悲。 “别打那些孩子的主意!即使贝勒爷真回不来!否则,除非先踏过我的尸首再说!” 第四百六十章 不与傻瓜论短长 “呵呵,李金桂,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怜吗?” “纵使贝勒爷再宠你又如何?你还不是一只不会下蛋的鸡?” “到最后还是有子嗣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乌拉那拉素娴嘴上虽在说李金桂,但心内却酸涩苦楚不已。 她又何尝不是在讽刺自己? “就算你再如何护着那些孩子,他们也并不会将你当成亲额娘看待,如今他们还小,今后定还是会与你离心!鸠占鹊巢!” 额?李金桂歪着脑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乌拉那拉素娴这个问题。 她为什么要觉得自己可怜? 四爷都对她许下誓无异生之子的诺言了,而且四爷的孩子都是她所出! “随便你怎么想!” 究竟谁在鸠占鹊巢,乌拉那拉素娴也许不之情,但李锦姒可是一清二楚! 不与傻瓜论短长! 李金桂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就要离开。 “哦对了,福晋,您还是快些离开吧!” “若是被人发现堂堂四贝勒的福晋和侧福晋躺在这陋巷中,而且还是如此惨状,怕是你们的脸面就没了。” “李金桂!” “奴婢还有差事要办,先行告退!” 李金桂头也不回,朝着身后的乌拉那拉素娴挥手告别。 “金桂!” 才走到巷口处,却发现蓝齐儿提着佩剑冲到她面前。 “你怎么样了?” 蓝齐儿仔仔细细的观察着李金桂,见她并没有被人欺负过的痕迹,顿时放下悬着的心。 “乌拉那拉氏呢!别怕,我带你去找她算账!” “蓝齐儿,别管乌拉那拉氏了,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我家爷!” 李金桂边走边求着蓝齐儿。 “哎,四弟这事情难办,回去再仔细和你说~” .... 站在十三阿哥府邸门口,此时李金桂的心情有些复杂。 没想到让四爷遭此一劫的幕后黑手,竟然是小十三! “金桂,待会进去能动手的就别废话!” 蓝齐儿提着佩剑,踏入胤祥的府邸内。 “胤祥!你这蠢材!你要害死胤禛了!” 胤祥才刚走进前厅,迎面就飞来一只茶盏。 “十三..十三阿哥,您为什么要联系那些朝臣举荐贝勒爷为太子人选!您好糊涂啊!” 李金桂痛心疾首的看着小十三,以她对胤祥的了解,他应该不会恩将仇报才对! “狗奴才,还轮不到你在爷面前吆五喝六!” 都怪这个叫李金桂的奴才,若不是这个奴才狐媚四哥,他怎么会如此不思进取,沉溺于那些佛理炼丹? “小兔崽子你怎么说话的!” 蓝齐儿撸起袖子就要暴揍胤祥一顿。 李金桂知道此时若是还不表明身份,怕是小十三不会完全信任她。 “劳烦十三阿哥屏退闲杂人等,奴婢有件要紧的事情,只能告诉十三阿哥一人!” “都滚下去!” 蓝齐儿越俎代庖,发号施令。 此时花厅内只剩下李金桂,蓝齐儿与小十三。 “小十三,你当真不认得我?” “你玩什么花样?爷自然认识你,你是狐媚四哥的奴才李金桂!” 胤祥不耐烦的端起桌上的茶盏,他很忙,忙着想办法营救四哥,不想与这个女人废话。 “小十三,还记得我帮你想出的邸报吗?” “还有你的老婆本,当年离开的太突然,我忘了告诉四爷一声,将你的老婆本还给你!” 第四百六十一章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当啷一声,胤祥手一颤,端着的茶盏应声落地,滚烫的茶水洒了他一身都顾得擦干净。 此时他只呆呆的看着眼前让他厌恶怨憎许久的奴才。 “你是谁!” “哎哎哎,火烧眉毛了都,别打哑谜了,实话实话吧!” “李金桂才是那些阿哥和格格们的亲额娘,那个李锦姒和弘时都是西贝货!” “不可能,你!” “别你你你了,再犹豫下去胤禛的小命就没了~” “胤祥,告诉皇姐,你是不是被人给下了降头术,为何恩将仇报要害胤禛?” “胤祥没有!是..是李侧福晋悄悄告诉胤祥,说四哥想要太子之位。” 十三阿哥胤祥秉性纯良,但却是个极为谨慎之人。 若不是十分信任之人说的话,他定不会偏听偏信。 李锦姒与乌拉那拉素娴狼狈为奸,这两个女人根本就不懂政事,就胡乱揣测君心。 最后只能让四爷替她们二人的愚蠢付出代价。 “皇阿玛的意思,怕是要惩戒所有窥伺储君之位的皇子,以儆效尤。” 蓝齐儿将书呆子从皇阿玛身边探听到的消息告知。 “呵,也包括八贝勒?” 李金桂勾唇冷笑道。 “何必明知故问。” “四弟的性命暂时没有大碍,你看大哥犯的错可比四弟严重多了,也只是终身圈禁。” “不一样!” 若是将四爷圈禁一生,以他桀骜的性子,他定会选择一死了之。 “蓝齐儿,我想见见四爷!” 宗人府是专门惩治犯了事的大清宗室子弟,非诏不得擅自入内。 这个时候,李金桂只能求着蓝齐儿。 她很想任性将四爷从宗人府内掳走,然后带着孩子们归隐山林。 但四爷身后有跟着他的下属,德妃,乌雅氏一族,有太多太多的牵绊。 “金桂,你别哭,我来想办法!” “李..四嫂?小十三一定会想办法救出四哥,是小十三愚钝!四嫂,胤祥该死!” 胤祥懊悔不已,噗通一声跪在李金桂面前忏悔道。 “不怪你,你只要记得,今后除非是你四哥亲自告知你,否则谁的话都不能相信,包括我!” “走吧,金桂,你指望他能做什么?难道他还能替胤禛顶罪不成?” 只不过是个半大的毛孩子,蓝齐儿根本就不指望无权无势的胤祥能帮上什么忙,只要他别再糊里糊涂的添乱就阿弥陀佛了。 “蓝齐儿,他还是个孩子,别这么说话!” “都二十出头了,还当了阿玛,孩子?别侮辱孩子!” 蓝齐儿最烦这种头脑单纯的白莲花,在皇室,同情心泛滥和做事情不过脑子,只凭着满腔热血的人最可怕。 因为他们总在无形之中害人害己,被人利用还对凶徒感恩戴德。 “小十三,你别听她的!” 李金桂拽着仍是喋喋不休的蓝齐儿离开了十三阿哥府。 而此时胤祥仿佛整个人被抽干了力气般,颓然的瘫坐在地。 他究竟干了什么蠢事? “蠢货!” 他伸出一手,狠狠的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 宗人府。 这世间没有银子不能解决的问题,如果有,那就用尊贵的身份压死对方! 第四百六十二章 李大王的压寨夫君 因着是羁押皇室宗亲的地方,所以宗人府的环境相较于普通的牢房要好些。 透过牢房的缝隙,提着食盒的李金桂看见四爷正盘腿坐在地上发呆。 这才两日不见,他脸上竟是连胡渣都长出来了。 “金桂,只有半个时辰的探视时间,我在外边把风,你挑重点说!” 蓝齐儿拍了拍李金桂的肩膀,旋即走到入口处倚门等候。 李金桂深吸一口气,推开牢房大门入内。 “爷今日没胃口,拿走!” 此时正是午膳的时候,胤禛下意识以为是看守的狱卒送饭来,于是仍闭着眼假寐道。 “午膳是鸡丝面,我可特地准备了双倍的鸡丝,还有两个溏心荷包蛋?爷不吃吗?” “金桂!” 胤禛抬眸,却见她此时正站他面前,俯身与他对视。 “好~” 他由着李金桂将他搀扶起身,二人坐在一旁简陋的小圆桌边。 “爷没有!但皇阿玛不相信爷。” 他有些失落的说着。 “爷别担心,我们会想办法救你出来。再不济,我就夜闯宗人府,将你掳走!” 胤禛将手中的搪瓷碗放下,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掳走去哪?占山为王?你当山大王,爷当李大王的压寨夫君?” 都这个时候了,四爷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李金桂顿时哭笑不得。 “金桂..你...” 胤禛的语气顿了顿,眸中尽是犹豫挣扎之色。 “若能长乐,就忘了胤禛~” “嗯,好,然后我将孩子们都带走,找个比你俊的少年郎成亲,让孩子们改名换姓,让他们叫别人阿玛。” 李金桂端起海碗,将四爷才吃过一口的溏心荷包蛋递到他嘴边。 “然后我与那男子生个十个八个孩子,很好!” 胤禛眸光复杂的看着李金桂,听到她满心欢喜的要找别的男人,他顿时心如刀绞。 “胤禛,夫妻本是同林鸟,我与你祸福与共!你若是真被圈禁一生,金桂陪着你。” 李金桂都打听过了,终身圈禁的皇子并不是关在牢房内,而是被圈禁在单独的院落内。 奴仆妻妾亦是跟着被圈禁,非死不得出。 而罪人的后代则在成年之后能被赦免,离开宗人府。 有四爷和她在,她不担心孩子们会荒废学业,成为井底之蛙。 “金桂!你快些!” 蓝齐儿隔着门缝再三催促道。 “爷,是十三阿哥,他以为李锦姒就是我,她怕是会错了意,以为爷亦是想在此时参与夺嫡,十三阿哥有些鲁莽,但本性不坏!” “爷知道~” 被关在宗人府的胤禛,亦非完全无能到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告诉十三弟,爷不怪他。” 十三弟心思过于单纯,很容易被心术不正之人利用。 “金桂!” “若真到那一步,不要做傻事!照顾孩子们!” 胤禛下巴贴着她的额头,语气缱绻的说道。 “还有..” “别说了,我不想听,等你出来的时候再说!否则就在奈何桥上等我,我会来找你,好好听你说。” 第四百六十三章 春风十里柔情 “金桂!” 胤禛听出李金桂明显有殉情之意,顿时大惊失色。 但李金桂并未给四爷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她有些仓皇失措,她不想听。 她害怕听四爷说那些类似遗言的话,她听得浑身发抖,于是抬腿跑出牢房。 “蓝齐儿,我们走! “胤禛!你说要与我相守一辈子,你许诺我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金桂!” “李金桂!回来!” 李金桂不敢回头,只一味朝着大门口处冲。 不能流泪,眼泪解决不了问题! “四嫂!” 她眼眶微红,一抬眸,却看见十三阿哥胤祥站在宗人府门口。 “小十三,你怎么来了?” 李金桂嘴角虽带着笑意,但语气却有些哽咽。 “你四哥说了,这件事情不怪你。” “四哥他还好吗?” 胤祥闻言,原本就愧疚不已,此时更是有些踉跄的往后退了退。 “他很好,没有性命之忧,你看,大阿哥所犯的错比四爷严重多了,也只是被圈禁,我相信四爷很快就会出来!” 李金桂装作没事,开始安慰起小十三。 .... 五格府上。 此时五格看着妹妹哭的眼睛都肿了,而她身后的李氏,亦是隐忍的用帕子悄悄抹泪。 “哥哥,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四爷,若四爷有个好歹,素娴也不会独活!呜呜呜...” 乌拉那拉素娴是真的怕了,没想到万岁爷竟是将四爷给圈禁了起来。 联想起大阿哥竟是被圈禁终身,而他的家眷,亦是跟着大阿哥被圈禁于宗人府内,非死不得出,她就吓得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若四爷被终身圈禁,那她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难道真的要一辈子当个囚徒? 不!她不甘心!柘荣寺的高僧曾经给她批过命,她本该是凤凰之命,凭什么要当囚徒? “五格大人,求求您救救贝勒爷!” 李锦姒噗通一声跪倒在五格面前,若四贝勒有什么闪失,那她和时儿该怎么办? 她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成为载入皇室玉碟,名正言顺的四贝勒侧福晋。 到手的荣华,让她再和着眼泪吐出来,不可能! “起来说话,四贝勒怎么说都是爷的妹婿,爷就算倾尽乌拉那拉氏一族之力,也会想方设法将他从宗人府大牢里救出来!” 方才情急之下,他竟是忘了男女之防,出手搀扶起了李氏。 此时感觉到李氏面颊微红,竟是有些焦急的将手抽离。 他有些失落的垂眸。 他明明有一千种理由将她拥入怀中,但独独少了名正言顺的身份。 忽然想起李氏曾经眸中带泪说过的那句话:恨不相逢未嫁时。 因着四贝勒胤禛被圈禁,各方势力或落井下石,或积极奔走营救。 一时间看似平静的朝局实际上却是暗潮汹涌。 十三阿哥府邸。 胤祥看着嫡福晋怀中抱着的嫡长子出神。 “爷,您有心事?” “嗯,柒柒,爷想救回四哥。” 十三福晋兆佳氏抱着孩子的手臂僵了僵。 “爷打算如何救回四哥?” 他们是结发夫妻,十三阿哥在她面前,就是个藏不住心事的男人,他的心思此时都写在脸上。 “柒柒,是爷的错,爷必须赎罪!” “好,爷去哪儿,妾身就去哪儿。” 第四百六十四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 今日的早朝,无非又是各方势力为废立太子而争论不休。 此时康熙帝有些疲惫的倚在龙椅上,听着下边的臣子们吵得不可开交。 “今日就议到此!退朝!” 他有些不耐烦的怒喝道。真的不想再听下去了,他头疼! “皇阿玛,儿臣有事启奏!” 却见老十三跪倒在地。手里还拿着一沓厚厚的折子。 “胤祥有何事启奏?” “皇阿玛,儿臣是来认罪伏法的!儿臣要替四哥鸣冤!” “皇阿玛,是儿臣串联那些大臣联名举荐四哥为新太子人选,四哥对此事完全不知情!” “十三弟,谁都知道你与四哥素来交好,自然是向着四哥说话。” 九阿哥胤禟阴阳怪气的嘲讽道。 “儿臣有证据!这些都是儿臣与那些大臣的书信往来,皇阿玛若不信,可以照着这份名单,一一询问!” 胤祥将手里的书信呈到头顶。 “皇阿玛,儿臣有罪,儿臣为着一己之私,害了四哥,胤祥有罪!” “一己之私?” 康熙帝有些不解的问道。 “是,儿臣的母妃章佳氏,虽为罪臣之女,但不管怎么说,都替皇阿玛生下一子二女!” “但她到死都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庶妃!儿臣不服!” “皇阿玛,儿臣恨您的冷血无情!儿臣想着若是四哥当上太子,儿臣能狐假虎威,借着四哥的名义,让儿臣的额娘能有个像样的追封!” “你在怪朕对章佳氏刻薄无情?” “是!” “朕对嫔妃如何,还轮不到你这个做儿子的来指摘!” 没想到老十三竟是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将他的家事抖落出来。 此时康熙帝面上青白交加,他感觉仿佛有人在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的掌掴他,此时他已经颜面尽失。 身为帝王,竟是被自己的儿子指责他对为自己诞育子嗣的女人无情无义! “儿臣皇十三子胤祥,跪求皇阿玛追封额娘庶妃章佳氏为贵妃。” 此时胤祥趴在地上,不住的朝着康熙帝磕头,王公大臣们仿佛看疯子似的看着这位忽然言行无状的十三阿哥。 而张廷玉则眼神中带着动容与怜悯。 “章佳氏本是罪臣之女,若非替朕诞育子嗣有功,朕甚至不可能追封她为妃!胤祥,你忤逆犯上,目无君父!该当何罪?” 康熙帝愤怒的拍打着龙椅上的扶手怒斥道。 而此时胤祥只俯首跪在地上磕头,嘴里仍是不住的祈求皇阿玛给自己的额娘名分。 “胤祥!大胆!逆子!来人,将胤祥拖出去!” “皇阿玛,儿臣知罪,儿臣不该假借四哥的名义谋求一己之私!求皇阿玛饶过儿臣!” “若说有错,四哥也有错,儿臣年纪还小,是他没教好儿臣。” “混账东西,老四对你有抚育之恩,没想到他含辛茹苦,竟是养出你这么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康熙帝气的将桌案上的砚台狠狠的朝着胤祥的脑袋上砸去。 胤祥只匍匐于地,面露惊恐的不住磕头求饶。 那砚台不偏不倚的落在他的后脑勺上,顿时血流如注。 第四百六十五章 送行淡月微云 “皇阿玛,儿臣觉得十三弟怕是想要替四哥顶罪,否则为何要主动站出来?” 八阿哥胤禩很快就意识到,这当中事有蹊跷。 “十三弟,四哥怎能如此自私,犯了错就拿你来做挡箭牌!” “十三弟,莫怕,若有什么苦衷,大可以告诉八哥,就算八哥解决不了,还有皇阿玛坐镇!” 十三弟为何如此突兀的就出来承认罪行? 胤禩这几日都在搜罗四哥勾结朝臣的罪证,力求一击致命,但却只是找到十三弟与那些朝臣勾结的证据。 他都还没将那些搜罗来的罪证呈给皇阿玛。怎么十三弟就上赶着投案自首? 这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本想一箭双雕,将四哥与十三弟一并解决的。 而胤禩疑虑的事情,也是康熙帝怀疑的地方。 不对! “你在窥视朕?” 昨日他才收到参奏十三的折子,今日一大早,他就开始巴巴的来负荆请罪,还将责任推到抚养过他的老四身上! “皇阿玛恕罪,儿臣..儿臣...” 胤祥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万岁爷,奴才该死!” 却见站在梁九功身后的养心殿小太监小喜子跪着爬到康熙帝面前,抖如筛糠。 “万岁爷饶命,是十三阿哥,十三阿哥以奴才的妹妹做要挟,奴才也不想这么做的,万岁爷明察!” “你血口喷人!” 胤祥眸中露出惊慌之色,康熙帝默不作声的将他的表情看在眼中。 “万岁爷,的确是十三阿哥指使奴才监视万岁爷的一举一动,奴才求万岁爷救救奴才的妹妹,奴才愿以死明志!” 说时迟那时快,小喜子竟是目光决绝的朝着大殿内的柱子一头撞上去。 “留活口!” 但康熙帝话音还未落,小喜子已经血流如注,瘫倒在地。 “万岁爷,小喜子咽气儿了!” 梁九功探了探小喜子的劲部,有些惋惜的说着。 毕竟这小子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徒弟。 “皇阿玛,儿臣是冤枉的,这小喜子定是被谁指使,所以想要故意陷害儿臣!” 此时胤祥情绪激动的站起身,有些茫然无措的扫视着殿内的每一个人。 “是你!肯定是你,胤禩!” 他冲到八阿哥胤禩面前,抡起拳头就要痛殴胤禩。 “混账东西!你真当朕的眼睛是瞎的!” 康熙帝疾步冲到被御前侍卫拉着的胤祥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将这逆子拉下去!圈禁宗人府!” “皇阿玛,儿臣冤枉,您不能因为偏袒八哥就如此作践儿臣!!” “皇阿玛!” 胤祥被侍卫拖着拽出殿内,而此时康熙帝深吸一口气,平复此时暴怒的情绪。 “朕已查明,太子之所以会言行无状,是因为胤褆那逆子对太子施了厌胜之术!” “传朕旨意!以大学士温达、李光地为正使,刑部尚书张廷玉、都察院左都御史穆和伦为副使持节,授胤礽册、宝,择吉日复立为皇太子!” “以礼部尚书富宁安为正使,礼部侍郎铁图为副使持节,授石氏册宝,择吉日复封为皇太子妃。” “另,晋胤祉、胤禛、胤祺为亲王,晋胤祐、胤礻我为郡王,胤禟、胤祹、胤禵俱封为贝子,胤禩复为贝勒。” 原本复立太子的旨意,并未引起朝臣的哗然。 毕竟那些长袖善舞的政客若是连如此明显的圣意也揣摩不准,那也枉为能臣。 但万岁爷竟是在同一时间几乎将所有成年的皇子都晋升爵位,这就有些耐人寻味。 这..这不是变相的不想让毓庆宫一枝独秀,而是想要达到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权衡吗? 但这种平衡非常微妙,以至于某些世家权臣在一废太子之后,开始重新审时度势,卷土重来! 第四百六十六章 且敬往事一杯酒,愿无岁月可 当四哥被皇阿玛晋为和硕亲王,而太子复立的消息传来之时,胤祥正被大内侍卫押解至宗人府。 皇阿玛多疑,他只能以牺牲小喜子为代价,换来这场本该属于他的牢狱之灾。 只可怜了小喜子.... 十三阿哥府内,因着十三阿哥被万岁爷囚禁宗人府的消息传开,此时府里的后宅竟仍是井井有条,并未出现任何慌乱。 福晋正院内,十三福晋兆佳氏此时正面容平静的坐在主位。 “诸位妹妹,爷怕是要在宗人府内呆很长一段时日,不知哪位妹妹愿意陪着本福晋一道进宗人府伺候爷?” 十三阿哥的妾侍并不多,总共才五人。 兆佳氏将目光投向侧福晋富察氏与瓜尔佳氏,却见那二人竟是目光有些闪躲。 而庶福晋石佳氏与那拉氏则是缩着脑袋默不作声。 “福晋,妾身愿一道前往,伺候福晋与十三阿哥。” 说话的是十三阿哥的试婚宫女乌苏里氏。 没想到平日里她沉默寡言,隐在人群中不出挑,竟是在此时愿意挺身而出。 兆佳氏欣慰的淡然一笑。 “姐姐,这阿哥府也需要有人操持才是。” “不是妹妹不愿意前往,但爷有姐姐照料,妹妹这颗心也就能安。” “姐姐您也是知道的,爷素来就不喜欢妹妹,妹妹就是怕爷本就心情烦闷,再整日见着妹妹在跟前晃悠,怕是更加恼了妹妹。” 侧福晋富察氏用帕子擦拭这腮边的眼泪,有些期期艾艾的说道。 “妹妹有这份心意足矣。” “富察妹妹,石佳妹妹,今后这十三阿哥府就有劳二位妹妹操持。” ..... 兆佳氏此时身上背着个简单的行囊,手中还抱着才刚出生没多久的嫡子弘暾。 孩子还太小,不适合带到条件略显恶劣的宗人府。 但放在府里让这些女人帮助照料,显然不切实际,毕竟人心隔肚皮。 想来想去,她只能将孩子送到四哥府里,爷临行前交代过,有事就去找四哥府里的金桂姐姐,那才是能真心实意对他们的四嫂... 而此时李金桂亦是朝着十三阿哥府赶来。 小十三竟是在万岁爷面前,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如今他人被圈禁在宗人府,她有些担心十三福晋兆佳氏。 “四嫂!” 抱着孩子的兆佳氏与走到大门口的李金桂不期而遇。 “柒柒,你为何不拦着他!” 十三弟竟是用如此决绝的办法将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四嫂,十三爷的脾气您应该很清楚,这回的确是我们爷做的不对,爷说了,做错事就不应该推诿。” 兆佳氏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浑然没有半点惊慌埋怨之色。 “四嫂,宗人府条件不比府里,弘暾就拜托给四哥和四嫂照料,待这孩子再大些,我们再将他接回宗人府。” 兆佳氏依依不舍的将尚在襁褓中的小阿哥叫到四嫂手中。 “柒柒先谢过四嫂!” 兆佳氏说着,竟是屈膝跪在李金桂面前,看着孩子朝着自己露出天真无邪的笑意,她笑着笑着,最后终于还是哭了。 宗人府。 晋封四贝勒胤禛为和硕雍亲王的圣旨正式颁下。 此时胤禛跪在地上领旨谢恩,但撑在地上的手却紧紧攥成拳。 第四百六十七章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雍:团结,和谐,和睦之意。 皇阿玛选这个字为他的亲王封号,目的就是为了让皇子们都兄友弟恭,团结和睦。 但在天家无父子,更何况是手足兄弟? 不,他有兄弟! 胤禛不悲不喜的接过圣旨谢恩。 “来人,准备一下,本王要去探望十三阿哥!” “王爷,此时去见十三弟怕是有欠妥当。” 此时乌拉那拉氏眸中尽是掩不住的喜色。 此刻开始,她就是和硕雍亲王嫡福晋,和硕雍亲王妃,她怎能不雀跃自得? 胤禛在苏培盛的搀扶下起身,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扫了扫四周。 府里那些女人此时一个个面上都带着喜色,但唯独不见她。 “本王自有主张!” 胤禛冷眼睥着乌拉那拉素娴,他虽在宗人府,但府里的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但还不是动乌拉那拉氏和李锦姒的时候!他必须隐忍! “福晋,带着她们先回府!这是命令!” 胤禛见乌拉那拉氏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顾礼仪的拽着他的胳膊。 于是不悦的沉声怒道。 “乌拉那拉氏!身为嫡福晋,就该有嫡福晋的样子!” 他甩开乌拉那拉氏的手,不想再多看一眼这个虚伪阴毒的女人一眼。 在宗人府内见过被圈禁的小十三夫妇之后,胤禛心情有些低落的坐上回王府的马车。 “苏培盛,打点下去,务必让十三弟夫妇二人,在宗人府内能过的稍微舒坦些,不计代价!” 皇阿玛如今正在盛怒之下,所以只能暂时委屈十三弟委身在宗人府内。 胤禛有些自责,若平日里他对十三弟多关心些,他也不会沦落到此。 “苏培盛,她?” 王爷言简意赅,但苏培盛听懂了。 “奴才也不知道,金桂姐姐说等爷回去吃饭,旁的并未多说。” 这个时候李金桂自然不会来,乌拉那拉素娴带着府里的女人亲自到宗人府迎四爷回府,她去干吗? 她若一道去了,怕是所有人都痛快不起来,何必煞风景? “苏培盛,走快些!” 归心似箭,他恨不得立即出现在她面前,有她和孩子们的地方,才算家。 壹心斋内。 胤禛步履有些焦急的踏入院内。 她并未在房内,而孩子们亦不在院中里。 人都去哪了?院中安静的让他不安。 此时厨房内传出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 “笃笃笃笃笃...” 他听在耳中,竟是比绕梁三日的丝竹之声还悦耳动听,因为那是家的声音。 于是他疾步踏入小厨房内。 此时李金桂正在捉着菜刀切黄瓜丝儿。 “回来啦?” 她将菜刀放在砧板上,又随手取过一遍的抹布将手擦干净。 “站着别动!” 她端着准备许久的铜盆走到四爷面前。 “小苏子,去将火盆取来,让爷先跨火盆。” 李金桂从铜盆里取出准备好的柚子叶在四爷身上掸了掸。 此时苏培盛取来燃烧的正旺的火盆,李金桂搀扶着四爷跨过火盆去去霉运。 “孩子们明日才会从公主府里接回来。爷先去沐浴,我做饭~” 李金桂伸手将散落在腮边的碎发捋到耳后,朝着四爷嫣然一笑道。 第四百六十八章 荣华花上露,富贵草头霜 “胤禛回来了,金桂!” 她正要拿起菜刀继续切菜,却感觉到四爷站在她身边亦步亦趋。就像跟屁虫。 “快去沐浴更衣,饭菜马上就好。” 李金桂用手肘轻轻推了推贴在她身后的四爷。 “你忙你的,爷不妨碍你便是。” 李金桂没好气的再次用手肘推着四爷。 实在拗不过他,于是她只能身后粘着只跟屁虫,开始尽量让自己心无旁骛的切菜做饭。 直到她将饭菜都端到饭桌上,身后的四爷仍是懒懒的将下巴依着她的肩膀。 “吃饭!” 李金桂拿起筷子敲了敲碗沿,见他还是不肯动弹,于是又好气又好笑的转身。 没转身还好,但她刚转身却顿时后悔了! “呜!胤禛..次饭..” .... 四爷一回到府邸,就将李锦姒和乌拉那拉素娴给禁了足。 太子复立大典与亲王贝勒的晋封大典选择同一日举行。 这日一大早,李金桂接过苏培盛手中的亲王六爪蟒袍补服,仔细替四爷穿戴。 “我在家里等你回来吃饭。” “是胤禛委屈了你,金桂。” 胤禛眸中带着歉意,今日与他一道前往受封的,是嫡福晋乌拉那拉氏。 “我不在乎,雍亲王妃的位置是她的,你!是我的!” 李金桂将朝珠替四爷挂在脖颈上,理着朝珠上的穗子说道。 很多事情不能太贪心,她怕遭报应。 “爷和太子殿下,是不是回不去了?” 因着小十三那件事,自从太子殿下回到毓庆宫之后,竟是数次拒绝四爷前去觐见。 以太子殿下睚眦必报,敏感多疑的性子,怕是已经对四爷心存芥蒂。 也不知道太子会如何对昔日这个好兄弟。 “王爷,毓庆宫派人送来了一壶屠苏酒!” 应嬷嬷走入房内,并将毓庆宫的梁全公公候在前厅的消息告知四爷。 “好好的为何忽然差人来赐酒?” 李金桂有些狐疑,却见苏培盛面色苍白的朝她凑近。 “姐姐,这酒不能喝,这几日太子殿下给许多与他对立的臣子赐酒,那些人都..虽然没死,但也去了半条性命!” 太子复立之后竟是如此猖狂,为何万岁爷对太子爷的暴虐行径不闻不问? 不止李金桂有此疑问,朝中那些老狐狸亦是看不透万岁爷的想法。 “不行,这酒必须喝!” 的确,若是违抗太子殿下的赏赐,那么就是与毓庆宫彻底撕破脸,站在了太子爷的对立面。 太子爷复立,风头正盛,除了八贝勒之外,旁人若是要与太子爷抗衡,只能是以卵击石。 该怎么办?她忽然计上心头。 于是李金桂默不作声,跟着四爷到前厅恭迎毓庆宫派来的使者。 此时毓庆宫派来的大太监梁全,正端着托盘候在厅中。 “奴才梁全,拜见雍亲王爷!” 梁全是太子爷面前得脸的大太监,此时见到万岁爷钦封的和硕亲王,亦只是傲慢的微微屈膝。 “梁公公折煞本王!苏培盛!梁公公不辞辛劳来府里送酒,待会记得好好招呼~” 第四百六十九章 闲敲棋子落灯花 “王爷,您无需如此客气,奴才这还着急回去准备太子殿下复位之事,太子殿下说让奴才将这酒壶带回去复命。” 梁全言下之意,就是要看着四爷将这酒喝完再走的意思。 李金桂不知道这酒里究竟有什么猫腻。 但四爷好歹也是皇子,太子爷就算再猖狂,也不敢在酒里放要命的毒药。 眼瞧着梁全就要将斟满酒的酒盏递到四爷手里,李金桂凑上去接过梁全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放肆!狗奴才!” 梁全面色一沉,竟是抬腿就将这个胆大包天的奴婢踹翻在地。 李金桂顺势将放在桌案上的酒壶带倒在地,幸亏那酒壶是纯金打造,否则怕是早打碎了。 “公公饶命!” 她抱着脑袋缩成一团,而气急败坏的梁全撸起袖子冲到这贱婢面前,抬腿就要狠狠踹死这不长眼的东西! 胤禛朝着一旁的苏培盛使了使眼色,苏培盛忙眼疾手快的挡在梁全与金桂姐姐之间。 “哎呦,你这奴婢怎么如此愚笨!平日里莫不是替王爷试菜试习惯了不成!” “奴婢该死,奴婢刚才脑子没转过弯来!” 这酒里放了巴豆!太子殿下这是想让四爷在典礼上当众出丑! 四爷吃过避毒的丹药,但这巴豆却不是剧毒之物,根本防不胜防。 此时站在梁全身后的胤禛眸中带着寒意,用看死人的目光注视着梁全。 “苏培盛,将她拖下去。” 得到指令的苏培盛自然不敢真的不客气的将金桂姐姐拖下去。 于是半拖半搀扶的将李金桂带出了前厅。 “小苏子,快去找李府医,就说我吃了烈性巴豆!” 李金桂捂着开始渐渐难受的肚子朝着苏培盛喊道。 也罢也罢,就当清清肠胃,排排毒好了。 待打发走梁全之后,胤禛抬腿就往壹心斋的方向狂奔,但仍然觉得不够快,最后索性运轻功飞进了壹心斋。 “金桂!!” 他气喘吁吁地冲进房内,却见金桂面色如常的倚在书桌边上看着昨夜二人下了一半的残棋。 “爷还不快去参加典礼,要迟了!” “可觉着哪里不舒服?” “爷是皇子,太子爷又怎么敢明目张胆的对爷痛下杀手?” “酒里下了巴豆,李府医才来瞧过,爷你瞧,李府医还没走呢!” “我没事!不信你问李府医是不是巴豆?” 李金桂指了指垂首立在门口的李府医说道。 “王爷,确是巴豆无疑!” 李府医冷汗直流,是巴豆没错,但却是烈性到能要命的巴豆膏,大量提纯那种。 只是金桂主子不让说,经验告诉他,听金桂主子的准没错。 “爷快去参加典礼,早去早回,晚膳咱吃饺子。” 李金桂取下帕子替四爷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语气稀松平常。 “好!晚膳别做饭,爷带你和孩子们去六必居吃饭。” 胤禛轻轻攥着她的手臂说道。 “那我和孩子们在家里等爷回来!” “好~” 胤禛带着苏培盛朝着候在府邸门口的车驾走去。 “苏培盛,爷不想让梁全看到明日的太阳!” “奴才这就去办!” 第四百七十章 胜固欣然,败亦可喜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初十日。 与外头丝竹绕梁不绝于耳的喧嚣比起来,此时的延禧宫却是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有时候儿子都怀疑自己不是额娘亲生的!” 八贝勒胤禩跪在良妃面前,神情有些哀怨。 为何其他兄弟的额娘,都盼着自己儿子有出息,但唯独他的额娘! 每回来延禧宫请安,额娘在总是不厌其烦,耳提面命的训诫他,不准觊觎储君之位! 而这一回,额娘竟是亲自到皇阿玛面前告发他结党营私! 良妃正在修剪病梅花枝的手顿了顿。 “你饿不饿,额娘做枣糕给你吃~” 她放下剪子,装作若无其事的对胤禩嫣然一笑道。 “额娘!为什么!!额娘是觉得您的儿子无能,配不上储君之位?” 他可是人人称颂的八贤王,英明睿智,前途不可限量。 而为何她的额娘不帮着他也就算了,反而处处与他针锋相对。 “没有为什么,你上头还有那么多的兄长,个个身家血统都比你高贵。” “你额娘我出自汉军旗包衣,儿子,那个位置我们别去肖想了,好不好?” “咳咳咳...” 良妃取下帕子掩住嘴角,当看到帕子上的点点红梅之后,她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儿子不服!太子性格孤戾乖张,如今儿子已经将太子得罪,若他登基,儿子必死无疑,我与他只能活一个!” 胤禩起身,有些失落的深深凝视一眼自己的额娘。 “额娘,儿子还有事,儿子先告退!” 他冷哼一声,旋即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而此时良妃颓然的瘫坐在绣榻上,眸中含着泪光。 “那个位置,你坐不得!” “谁说胤禩他坐不得?混账东西!难道你忘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还有死在逼死坡那些亡魂!” “你太让我失望了!别告诉我,你对满清鞑子狗皇帝动了真心!” 延禧宫掌事姑姑王嬷嬷从屏风后三步并两步冲到良妃面前,甩手就是愤怒的一巴掌。 “姨母!慈薇不敢忘!但...但孩子是无辜的,这是我与玄烨..是我与那狗皇帝之间的恩怨!” 良妃捂着脸颊,声泪俱下。 “什么都能商量,但唯独让胤禩当储君这件事,这是我的底线!” “朱慈薇!” 王嬷嬷被这孽障气的浑身发抖! “你父皇和你母后,还有那些疼爱你的皇兄们若是泉下有知,怕是死不瞑目!” “你我死后还有何面目去面对这些惨死的至亲!” “跪下!” 王嬷嬷朝着良妃怒喝道,旋即自己也朝着南边的方向双膝跪地。 这个孩子的容貌与她那个苦命的妹妹颇为相似,而她的妹妹王氏,是大明的亡国皇后,谥号孝刚匡皇后。 当年她们在南逃的路上,被吴三桂擒获,为引开清狗,她的妹妹最后竟是与马太后自相扼喉而死。 清狗竟是连她的尸首都不放过! 王嬷嬷每每想起妹妹死后的惨状,就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而她自己的夫君与五个儿女,也俱是沦为清狗的刀下亡魂! 第四百七十一章 依旧,依旧,人与绿杨俱瘦 “朱慈薇!” “你和狗皇帝之间不共戴天,你们隔着国仇家恨,你们不可能有善终!” “你父皇母后,朱氏一族,还有无数死在满清鞑子铁蹄之下的大明百姓都会在泉下诅咒你们!” “姨母,求求你别说了!” 良妃捂着心口处瘫坐于地,此时她心如刀绞,姨母的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利刃般,戳进她的心口。 “想办法将狗皇帝和他的孽种都引到南京府,剩下的事情,姨母自会让陈近南和天地会来做!” 王嬷嬷似乎也感觉到自己说的话过于犀利不留情面,于是伸手怕了拍良妃的肩。 “你与陈近南指腹为婚,他才是你的良配,而这些年来,他为了匡扶朱氏江山东奔西走,到如今仍是孑然一身。” “小厨房炖了川贝雪梨羹,姨母伺候你梳洗更衣,待会你将这盅川贝雪梨羹送到养心殿!” 良妃闻言,身子微不可闻的颤了颤。 “那只天青色的碗盏上淬了毒,别拿错了~” 狗皇帝谨慎,所以每回她都准备好两个碗盏,让慈薇陪他一块喝。 “这慢毒也服了许多年,为何狗皇帝还是不曾有毒发的迹象?” 难道真是恶人遗千年,好人不长命吗? 王嬷嬷无奈的轻叹一口气,旋即摇着头退出殿内。 .... 养心殿内。 康熙帝放下折子,走到御桌旁。 “你大病初愈才刚好些,若是想朕,就派人来知会即可,朕去延禧宫。” “万岁爷日理万机,臣妾怎么敢使唤万岁爷,只是前几日听万岁爷咳嗽了几声。” “这不,今日臣妾亲自下厨,炖了一盅川贝雪梨羹。” “臣妾陪万岁爷一块儿喝!” 良妃亲自从食盒内取出汤盅,又要伸手取出一天青,一瓷白两个碗盏。 当指尖碰到那天青色碗盏之时,她的手顿了顿,旋即笑着将那天青色碗盏放在她自己面前。 她又将那瓷白色的碗盏放在万岁爷面前。 “一人一半。你不准吃我的!” 她将汤盅内的汤羹分别倒进两个碗盏内。 一旁的试吃太监俯身走上前,就要替万岁爷试吃这碗汤羹,却见良妃娘娘摆了摆手。 “本宫自己来!” 她说着,端起瓷白碗盏中的汤羹就要往口中送。 “晓竹!不必试!” 康熙帝的语气竟是有些急迫,他抢过那碗汤羹,边与晓竹对视,边吃的香甜。 “晓竹也尝尝,这温度刚好。” “臣妾自己来~” 良妃犹豫片刻,接过万岁爷递过来的天青色碗盏,小口小口的浅尝着汤羹。 “嗯~味道不错,臣妾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良妃坐在康熙帝怀中,将手中那碗汤羹吃的干干净净,旋即将碗盏收进食盒内。 “臣妾不打搅万岁爷处理政事,臣妾先行告退~” 她刚想屈膝跪安,却被康熙帝扶起身,轻轻带入怀中。 “朕今夜宿在延禧宫,你回去后先好好歇着。” “臣妾知道了!” 外头还有大臣们候着,等万岁爷处理朝政,良妃红着脸将他推开。 “臣妾告退!” “走慢些~” 康熙帝目送着晓竹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 “梁九功,痰盂!” 第四百七十二章 这是我的家,亦是我的坟 早就将痰盂端在手里的梁九功,火急火燎冲到万岁爷面前。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万岁爷明明知道良妃送来的东西有毒,但每回都欣然接过良妃递来的吃食。 “呕~” 康熙帝开始抠着喉咙催吐,直到最后吐出来的东西只剩下清水般才停下。 “万岁爷,您这又是何苦呢?奴才看着都心疼,万岁爷您可千万要保重龙体啊,呜呜呜。” 梁九功哭天抹泪劝着万岁爷。 “每回朕吃下她送来的东西后,朕瞧着她脸上的笑容,心中欢喜,这就是理由。” 康熙帝抚着晓竹亲手做的香囊,有些无奈又无怨的说道。 而疾步朝着御花园假山处走的良妃捂着心口,面色略显苍白。 “你们在这候着,本宫的龙华领巾歪了,要到假山里边整理仪容!” 她甩开跟在身后的一众太监宫女,步履急迫的冲进假山内。 待穿过假山后,她俯在绿树成荫的莲花池边开始剧烈的咳嗽。 而黑紫色的血迹,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溢出嘴角。 “呕~” 她亦是开始抠喉催吐,直到感觉胆汁都快吐出来后,这才无力的倚在柳树边缓缓神。 “这是我的家,亦非不是我的坟?” 她看着紫禁城的红墙之巅,幽幽叹气道。 .... 从前太子爷总没事有事就叫四爷到毓庆宫,而如今甚至都不愿与四爷多说话。 但四爷似乎比从前更为韬光养晦,每日一下朝,就回到王府里不出门。 从前那些应酬与人脉圈也不再热衷。 这几日李金桂发现四爷似乎精神头不大好。 连面色都不如平日红润。 这日一家人正在吃午膳,此时李金桂将挑干净鱼刺的胖头鱼肉放进四爷碗里。 她含笑抬眸,正要告诉他趁热吃的时候,却瞧见四爷的嘴唇竟是乌青,整个人开始摇摇欲坠,连坐都坐不稳。 “爷!你怎么了!” 她顿时大惊失色,扔下筷子起身就要去搀扶四爷。 “王爷!” 苏培盛带着哭腔冲到四爷面前,此时的四爷竟是毫无征兆的从口中溢出黑红的血。 “胤禛!” 她眼睁睁的看着四爷在她面前昏厥,李金桂只感觉天都要塌了。 众人手忙脚乱的将四爷抬到房内,很快李府医就匆匆赶到。 而此时李金桂已经先行替四爷把过脉,原以为四爷这副吓人的样子是中毒所致。 但仔细把脉之后,却发现他竟是有些血气逆行,经脉也有多处淤塞。 “苏培盛,四爷近来可有服过什么药?” 四爷素来谨慎,自与太子决裂之后,平日里除了上朝就是呆在府里。 他的吃食都是李金桂亲自准备,每回端到他面前之时,李金桂亦会提前亲自尝试。 若要出事,她也不可能安然无恙,而且四爷吃过仓央给的丹药,毒药伤不了他才对! “这..那个...” 李金桂凝眉,看着苏培盛一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样子,顿觉心中不妙。 “苏培盛!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打算说实话,若王爷有个好歹,你万死难辞其咎!” 见苏培盛还是支支吾吾,李金桂顿时恼怒不已,一个箭步冲到苏培盛面前,揪着他的衣领开始质问。 第四百七十三章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金桂姐姐,爷说不能说!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苏培盛着急的抓耳挠腮,但看着昏迷不醒,面色惨白的王爷,他终是狠下心来咬了咬牙。 “王爷半个月前,服用了男子用的避子丹药!那丹药的药效可以抵一年!” 李金桂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凝固,她错愕的转头看向躺在那儿痛苦凝眉的四爷。 只觉得心底最柔处被钝刀来回的撕扯,阵阵酸涩的钝痛弥漫至眼底。 “主子,奴才无能,王爷中的是丹药之毒,俗称丹毒,奴才该死!” 仔细替王爷把脉之后,李府医满头都是冷汗。 此时只能颓丧着脸,跪在李金桂面前求饶。 “你们都下去!” 此时房内就剩下四爷和李金桂二人。 她将四爷冰冷的手掌贴在她的脸颊。 “胤禛,我好像又害了你,金桂不该执著于子嗣问题。我若不逼迫你,你也不会铤而走险。” 自责愧疚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竟是将四爷生生逼到这种地步。 “别哭~” 苏醒的胤禛很想抬手,替她擦去腮边的眼泪,但却发现此时脖子以下竟是完全没有任何知觉。 “爷怎么了?金桂!为何我控制不了手脚?” 他昂着脖子想要起身,但却发现四肢仿佛都不是他的般。 “爷别怕,有我在!” 李金桂擦干净腮边的眼泪,旋即伸手点了四爷的睡穴。 也罢,这一身内力哪儿有四爷重要,此时莫说让她内力尽失,沦为普通人,就算要取她性命做药引,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只是,她不能让四爷看到变成普通人的她,太不堪,太触目惊心..... “胤禛,金桂!” 闻讯赶到的蓝齐儿在门外焦急的敲门,方才小苏子快马赶到公主府,哭哭啼啼的又说不清楚。 她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心想着莫不是胤禛快不行了! 哎呦,那金桂怕是也不想活了,她着急忙慌的赶到雍王府,但在门口敲了许久的门,竟是没人答应。 “金桂,你们在里边做甚?快说话,若是不然,我可要撞门了!” 但里头仍是没有动静,蓝齐儿顿时慌了心神,抬起一脚,运起内力,朝着结实的房门狠狠的踹了一脚。 “金桂!” 她冲进房内,却瞧见金桂躺在血泊中,满头青丝骤然如雪。 ..... “金桂,我想喝水..金桂...” 胤禛只觉得头痛欲裂,此时他下意识抬手揉着眉心。 不对,他的手竟是恢复了知觉。 “王爷,奴才扶您起来喝水。” 胤禛有些虚弱的睁开眼前,映入眼帘的是苏培盛喜极而泣的脸。 此时胤禛将手掌张开,举到面前仔细端详,他竟是忽然就恢复了,而且体内明显多出来一道精纯的内力。 “金桂!” 他很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金桂,于是下意识的在房内逡巡。 “阿玛,您已经昏迷了两个月,呜呜呜...” 作为长姐的小渔儿和小西瓜两个小格格,此时揉着眼睛扑进阿玛的怀里。 而身为小男子汉的小弘昐和小弘昀则是眼眶微红,冲到阿玛床边。 “你们额娘去哪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你还有脸问!” 此时蓝齐儿满面怒容的冲进房内,将手里的书信不客气的甩到胤禛脸上。 “这是她给你的休书!胤禛,恭喜你,你沦为弃夫了!” 蓝齐儿虽然很想李金桂另择良人,彻底与胤禛没有瓜葛,但此时李金桂真的决意离开胤禛,蓝齐儿心里却是堵得慌。 “她在哪!!” 胤禛看都不看那封休书,径直将那封休书用内力震成了齑粉。 “爷要听她亲口告诉爷!” 胤禛眸中带着戾气,起身冲到蓝齐儿面前,连鞋都顾不得穿上。 “本宫不知道!这是她临走前差人送到公主府邸的,说等到你苏醒就将休书亲手交到你手上!” 蓝齐儿怒气冲冲嘶吼道。 “我觉得估计她终于开窍了,回头是岸,想通了吧,所以此时也许正与哪个年轻的少年郎共谱才子佳人的佳话吧。” 蓝齐儿有些心虚的嘟囔道,开始认真严肃的胡说八道。 忽然感觉一阵带着强劲内力的劲风袭来,她下意识闪躲,仍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头。 “噗!” 心口处一阵刺痛,她喉头顿时涌起一阵腥甜。 “她在哪!” 此时胤禛眸中带着杀意,竟是揪着她的领口逼问道。 “咳咳咳,我怎么知道?明明是你自己将她气走的!” “你若不想让她替你诞育子嗣大可以明说,为何还要作践自个来羞辱她?” 蓝齐儿用力甩开胤禛的桎梏,这混小子,下手可真重! “本宫是来告辞的,明日本宫即将动身回漠南!” “你可以随便搜查,本宫此行就带五百来号仆从,你可以一个个的检查。” “不用你说!苏培盛,明日候在城门外,派六百仆从,替荣宪公主一行人践行!” 蓝齐儿无语,她就知道胤禛这小心眼定会盯着她身边的人不放。 查吧查吧,他就是想破脑袋,都猜不到金桂在哪里。 “苏培盛,送客!” 胤禛不想与这落井下石的皇姐再多说一个字,他真怕一个没忍住,出手将她捏死! .... 京城南郊,张廷玉抱着一双儿子,有些诧异的看着公主和雍王府一行人。 “他疯了!” 蓝齐儿抱着小琪玉,站在张廷玉身边,忍不住吐槽道。 此时她的仆从竟是被雍王府的仆从一对一的带着,走进前头的几个帐篷内,再出来之时,甚至连衣衫都换了。 胤禛这疯子以为金桂藏在其中,竟是挨个的检查她的仆从。 “金桂姑娘到底在哪?” 张廷玉有些同情雍亲王,于是开始面不改色的探蓝齐儿的口风。 “书呆子,我真的不知道。我先回漠南,明年夏天再回来!” 她亲昵的扯了扯书呆子的衣袖,二人十指紧扣的手,藏在书呆子宽大的衣摆之下。 “我和儿子们等你们母女二人回来,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张廷玉有些不舍的松开蓝齐儿的手,又宠溺的捏了捏小琪玉粉嘟嘟的小脸蛋。 “她究竟在哪!” 待一一甄别完所有的仆从之后,胤禛将蓝齐儿一家子请到帐篷内。 “我真的不知道,就算你跪下来求我,我也不知道。胤禛,天色不早了,我还要赶路,明年见!” “胤禛!你这是做甚!” 胤禛疯了,他真的疯了,此时竟是真的屈膝跪在了蓝齐儿面前。 “她在哪?胤禛求你告诉我,皇姐!” 第四百七十五章 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 “胤禛..” 蓝齐儿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胤禛,但她答应金桂的事情,就不能反悔。 “哎..我真的不知道,胤禛,若你们二人真有缘分,迟早都能再续前缘。” “别送了,你去找金桂啊,若是找着了,就派人到漠南知会一声。” “爱新觉罗蓝琪!今日若是不说出李金桂的下落,你休想离开此地半步!” “那你想如何?爱新觉罗胤禛?本宫的好四弟?” 这臭小子竟是直呼她的大名,蓝齐儿有些气滞的回敬道。 “来来来,往这刺下去,若是将来她回心转意了,你该如何告诉她,你杀了自己的亲姐姐,杀了她此生的挚友!” 蓝齐儿抽出佩剑,将剑柄递给胤禛。 “王爷,奴才拿着金桂姐姐的画像,问过出京城的各个城门口,都说没见过金桂姐姐。” 她可以乔装打扮之后再离开,她若去意已决,谁能奈她何? 如今她的内力修为可在他之上! “苏培盛,将她的画像传遍大清全境,以汪洋大盗之名义通缉,若将她活着带到本王面前,赏金万两!” “不,赏金十万两!本王还可以答应对方三个条件!” 胤禛看着蓝齐儿一行人远去的背影,直觉告诉他,蓝齐儿一定知道金桂躲在何处! 她之所以如此急切的离开京城,定是与金桂达成了什么共识! “苏培盛,派人跟着荣宪公主一行,本王要知道她每日见过何人,说过什么话!” “奴才遵命!” ..... 康熙四十九年十月三十,热河行宫内。 一身型有些臃肿的女子此时正在厨房内忙碌着。 切葱,掰鸡丝,热油将香菇爆香。 刺啦刺啦的声音伴随着阵阵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李姑姑,今日是你的生辰吗?为何要煮长寿面?” “嗯,算是吧,来吃面!” 满头银丝的女子将散落在额上的刘海儿拢到耳后。 “哎呦,你们这些偷懒的丫头,在偷吃什么呢?” 热河行宫的管事大太监崔玉寿寻着香气踏入厨房内。 “老崔,来吃面!” “杂家可没空吃面,明日万岁爷要带着诸位皇子来热河了,杂家忙得水都顾不得喝一口!” “来的都是哪几位皇子?” 李金桂端着碗的手颤了颤,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能排的上号的皇子和家眷几乎都来了。哎呦,可忙死杂家了。” “哦,那什么,老崔,我这几日有些不舒服。” “可否请假一个月,就待在南边梅林里的木屋歇息一两个月。” 崔玉寿有些诧异,到底请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啊?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我…我只是不想让主子贵人们觉得咱热河的奴才看着像瘟鸡。” 叫得上号的皇子和家眷都来齐了,那说明四爷肯定也来了。 康熙二十年,大清为加强对蒙古的管理,巩固北部边防,在距京城百里的草原建立了木兰围场。 每年秋季,万岁爷都会带领王公大臣、八旗军队、乃至后宫妃嫔、皇族子孙等数万人,前往木兰围场行围狩猎。 为了解决康熙爷沿途的吃、住,在京城至木兰围场之间,相继修建了二十一座行宫。 热河行宫就是其中之一。 但热河行宫及周围寺庙自康熙四十二年才动工兴建,按理说万岁爷不会选择略显简陋的热河行宫才对。 第四百七十六章 白头宫女在,闲坐话雍王 算算日子,她来到这偏远的热河行宫都快两年了。 因着行宫才初建没多久,故而许多奴才不愿意前来。 往往犯了错,或者颜色实在是容易冲撞主子的奴才,才会被打发到热河行宫充数。 “对了金桂,晌午的时候,会从内务府里送过来几个犯事儿的奴才,你记得去交接一下。” 热河行宫的大太监崔玉寿对眼前这个白发宫女李氏颇为信任。 她年纪虽大些,但话少且做事踏实,所以有什么不累的差事,他尽捡着让她来做。 “晓得了。” 李金桂将碗里的面汤嘬的呲溜呲溜响。 热河行宫一整年也来不了几个新面孔,行宫外头有侍卫把守,外头的人进不来,里边的人更别想出去。 所以热河行宫几乎算是与世隔绝的存在。 每来一个新人,李金桂必定亲自去接,然后借着与那些新人攀谈的机会,了解京中的情况。 她尤其会旁敲侧击几个皇子的情况。 此时她盯着那个年纪约莫十七八岁的宫女一言不发,没想到今天来的宫女竟然出自雍亲王府,真是无巧不成书。 “碧青?你犯了何事?简单描述一下,我要记档。” “姑姑,碧青实在是冤枉,碧青被德妃娘娘指到雍亲王府伺候王爷起居,不成想福晋善妒,说奴婢的眼睛像极了狐媚子。” 说道激动愤慨处,这小宫女竟是取下帕子开始抽抽搭搭的掉眼泪。 “王爷喜欢奴婢伺候,时常让奴婢站在那儿,盯着奴婢的眼睛入迷,王爷说奴婢的眼睛好看,会说话儿。” 原以为她能被王爷收了,但却不想被福晋打发到了这个形同冷宫的地方自身自灭。 幸亏天无绝人之路,趁着此处雍亲王来热河行宫,她定要抓住机会,求着王爷将她带出这个炼狱。 “哦~” 李金桂执笔的手顿了顿,她微微抬眸,瞧了一眼碧青的眼睛,竟是愣住了神。 这双眼睛..这双眼睛与她很像,难怪乌拉那拉素娴容不下这个小宫女。 “过去我在紫禁城伺候的时候,也曾经见过雍亲王与他的福晋,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二位主子如今怎么样了?” 她奋笔疾书,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雍亲王与福晋不和睦,许是成婚多年,福晋仍是无所出的缘故,王爷一年到头都在外头办差,对待我们这些奴才亦算不错,只是性子冷的让人发怵。” 碧青如是说着,她入雍亲王府伺候了一年,也才见过王爷几回,而这寥寥几回见面,王爷亦只是对她说过一句话:你的眼睛很美,会说话。 “哦...” 李金桂提笔的手颤了颤。 “你先下去吧,外头有人领你到住的地方,顺便熟悉一下热河行宫的环境。下一个进来!” 康熙四十九年,十一月初一。 今年的木兰秋狝比往年迟了两个月,康熙帝虽对外宣称是因为政务繁忙。 但只有梁九功知道,实际上却是因为入秋以来,延禧宫的良妃缠绵病榻,许久都不见好。 所以木兰秋狝的行期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 直到即将入冬,良妃娘娘的身子骨才稍稍好些,而暌违已久的木兰秋狝,才正式提上日程。 第四百七十七章 城阙夜千重 李金桂虽然找了崔玉寿告假,但万岁爷圣驾来热河行宫,按规定,行宫内的宫人全都要到宫门口迎接圣驾。 这日李金桂起了个大早,特地在自己的脸上捯饬了许久。 嗯,其实此时她的脸有些圆,身型变得臃肿,就算素面朝天,四爷可能也认不出她来。 但她还是谨慎的在脸上点了许多麻子。小心驶得万年船。 此时她跟在崔玉寿身旁,匍匐在地上,眼前是绵延数里的天子銮驾。 最先走过的是康熙帝与随行的后宫嫔妃,之后是太子,李金桂看见了许久不见的纳兰凝婳。 而接下来则是亲王和贝勒,贝子,阿哥。 当蓝齐儿的亲兄长诚亲王走过她身边之后,她只觉得此时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很想抬头看看四爷,这种心急如焚的感觉折磨的她想哭。 于是她再也顾不得许多,稍稍抬头。 此时他穿着一身鸦青色的亲王补服,垂着眸端坐在马上,他啊,为何总是蹙眉? 很想冲过去,将他拧成川字的眉心抚平。 可恶,飒露紫为何走的如此快,稍纵即逝间,李金桂只能看到四爷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桂花,快看那是你家男人!” 乌鸦小白聒噪的在她头顶上方的天空中盘旋,不住的朝着李金桂呀呀呀的叫唤。 “小白,住嘴!” 李金桂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只能压低嗓音,朝着即将落在她肩上的小白提醒道。 ... “苏培盛!茶!” “王爷,奴才恩普,王爷您忘了苏公公前日告假,回天津府给他爷爷戴孝了吗?” “嗯,恩普,茶!” 苏培盛不在,胤禛忽然觉得有些不习惯。 “王爷,福晋派人来请您过去用晚膳。” “嗯。” 这是在热河行宫,不比在王府里,到处都是各方势力的眼线。 胤禛与乌拉那拉氏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在府邸之外,都要给彼此该有的体面。 胤禛放下茶盏,更衣之后,有些不情愿的踱步走到乌拉那拉氏所居的院中。 “王爷吉祥~” 乌拉那拉素娴原以为四爷不会来,此时有些惊诧的走上前请安。 “应嬷嬷!” 胤禛朝着身后端着食盒的应嬷嬷和几个仆从唤道。 “奴婢遵命~” 于是应嬷嬷微微屈膝,带着身后的小太监将几个大食盒端到饭桌上。 “王爷,妾身亲手做了晚膳,不如..” “不必!本王近来茹素。” 胤禛打断乌拉那拉氏的话,从她手中端出来的吃食,就算是一杯清水,他也要慎之又慎。 “那妾身恭敬不如从命。” 乌拉那拉氏强压下心中的委屈与不甘,朝着四爷露出端庄的笑容。 这顿饭吃的很安静,胤禛与乌拉那拉素娴俱是沉默的夹菜。 胤禛吃的有些着急,因为乌拉那拉氏房内的熏香让他闻着头疼。 “福晋,本王还有事情要做,你慢慢吃。” 胤禛放下碗筷,朝着乌拉那拉氏幽幽说道。 “王爷,奴才伺候您漱口。” 恩普端来一碗清水呈到胤禛面前,于是胤禛简单的涑口之后,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离开了房内。 第四百七十八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彩星,立即将那熏香处理掉!” 乌拉那拉素娴捂着鼻子,朝着身后的彩星命令道。 只要一天没回府,她就有机会让四爷在她屋里留宿。 忽然感觉心里有些悲哀,她这个嫡福晋,竟是要用这种龌龊的手段争宠。 而此时胤禛心情烦闷的在花园处漫步。 “王爷,前头是万壑松风,里头种了万株梅花,如今还未到落雪时节,都是光秃秃的树杈子。” 随行的热河行宫小太监在胤禛身后介绍道。 “嗯~” 此时胤禛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散散心,想着万壑松风的腊梅并未到时节,想必没有什么人。 梅林深处的小木屋中,此时李金桂正就着红泥小火炉在做晚膳。 为了尽量不离开梅林,她特地准备了一个小火炉备用。 砂锅内的鸡汤在咕嘟咕嘟的沸腾着。 “姑姑,何时才煮好?” 乌拉那拉素娴来了,李金桂担心这个叫碧青的宫女会沉不住气,悄悄去找四爷鸣不平。 若是被乌拉那拉素娴知道,那么碧青就不仅仅是被发配到热河行宫这么简单了。 “嗯,快了,我到前头的小溪涮锅,待会回来煎蛋。你看着火!” 她将放在门边的小铁锅和铲子带上,想了想,又将明早要吃的青菜一块提在手里顺便洗干净带回。 “面条放在火炉边上的托盘里,一盏茶的功夫将面放下去煮沸即可。” 李金桂特地交代了两句,于是提着铁锅朝着木屋后头的浅溪走去。 而此时碧青则有些手忙脚乱的在添柴火。 “咳咳咳~” 身后传来一阵突兀的咳嗽声,她吓得将手里的勺子一扔,旋即有些惊慌的转身看向来人。 “王爷!” 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雍亲王爷,碧青觉得今日真是撞了大运。 “嗯?你是?” 胤禛挑眉,方才他闻到一阵熟悉的香气,有些鬼使神差的循着香气来到此处。 有些失望,眼前出现的只是个陌生的宫女。 “奴婢是碧青啊~王爷您还记得奴婢吗?您曾夸过奴婢的眼睛好看,会说话!” “嗯?” 胤禛蹙眉,旋即抬眸看向她的眼睛,整个人如遭雷击,为何这女子的眼睛竟是与她颇为相似。 此时她眸中正带着委屈的泪光。很像她。但终究不是她。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将眼神移开,转而看向正在小火炉上烹煮的鸡丝面。 “你做的?” 胤禛不客气的走到小火炉边上,径直坐在小竹椅子上。 “是是是,自然是奴婢亲手烹煮,王爷不妨尝尝~” 碧青面露喜色,李姑姑的厨艺不错,她做出来的东西,定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于是她跪在地上,替王爷盛了一碗鸡丝面。 胤禛接过鸡丝面,只抿了一口汤,味道有些咸,而且那面条一看就知道煮过头了,此时已经不成形状。 但他仍是忍不住将这碗鸡丝面吃的干干净净。 “恩普,赏!” 候在一边的恩普从袖中取出一锭数额不小的银子放在碧青身边。 这碧青姐姐他认得,在王府里的时候,王爷就对她似乎青睐有加。 这碧青竟是能有本事将王爷引到此处,看来也并非等闲之辈。 第四百七十九章 若无你,良辰美景更与何人说 该提前巴结巴结这位碧青才是,将来她若真的被王爷收了,他恩普也能跟着沾沾光。 “王爷,奴婢有天大的冤屈,求王爷替奴婢做主啊~” 碧青眼瞧着王爷起身就要离开,于是跪着爬到王爷面前,拽着他的袍角不肯松开。 “放开!” 胤禛有些嫌恶的往后退了退,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怒意。 碧青的手抖了抖,于是俯身跪在王爷身前。 “王爷,福晋容不得奴婢,竟是给奴婢安了个偷盗主子首饰的罪名,将奴婢发配到这热河行宫!” “哦?” 乌拉那拉氏掌管后院的女眷,那些个与他无关的女子都归她管辖,所以胤禛甚少插手后宅的事情。 “求王爷明察秋毫,还奴婢一个清白,奴婢只想跟着王爷回王府,当牛做马都行!” 此时碧青抬起脸,楚楚可怜的看向王爷。 “嗯~” 胤禛不想再与这宫女纠缠,只不过是心血来潮吃了她一碗面而已。 再说,他赏赐都给了,为何这宫女仍是纠缠不休? 但他下意识里不想看见那双酷似她的眼睛流泪,于是只能含糊不清的应了下来。 .... 李金桂端着洗好的菜和铁锅回到小木屋,却见碧青满眼喜色。 “李姑姑,您真是碧青的贵人!碧青要谢谢您这锅鸡丝面!” “这丫头,只不过是一碗面而已,犯得着如此高兴吗?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不是不是,方才雍亲王来了,因着姑姑这碗面,王爷答应彻查碧青被雍亲王福晋冤枉的事情。” “碧青很快就能重新回到王爷身边伺候了!” “恭喜你~” 李金桂将落在铁锅里的木樨花瓣拈在手里,有些讷讷的说道。 “李姑姑,碧青先走了,过几日再来看姑姑您!” ..... 李金桂很郁闷,说好的告假也被崔玉寿被驳回了。 因为此次来热河行宫的主子贵人实在是太多了,作为掌事姑姑的她只能被崔玉寿三催四请的出来一道主持大局。 想来想去,她只能选择到猎场除草的差事。 除草好啊,无论男女奴才都穿着统一的衣衫,而且还盖着锅盖帽子。 她特地为自己挑选了块略选偏僻的地方。 这地方放置那些供主子们消遣的猎物非常少,她可以呆着一整天,到日落的时候再回去。 而此时她叼着根狗尾巴草翘着二郎腿坐在树下小憩。 “桂花桂花,你男人被熊瞎子追成狗了!” 乌鸦小白不知从哪个犄角旯旮冲到李金桂面前,落在她肩膀上着急的直跳脚。 “什么!” “小梅在哪里!” 小梅是木兰围场里的一头老梅花鹿,因着脑子灵活,故而在好几次的围猎中都幸免于难。 “喂喂喂!傻狍子!桂花喊你呐!” 小白冲到不远处的草甸中呀呀呀的直叫唤。 不一会儿,一只头上长着一对犄角的梅花鹿从草丛中冲出来。 “小白,带路!” 李金桂纵身跃上梅花鹿的背上,抓紧鹿角朝着盘旋在头顶的小白焦急喊道。 第四百八十章 山长水阔知何处 而此时胤禛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在恩普的搀扶下,蜿蜒于寂静的松针林内。 “王爷,那熊瞎子怕是很快就要追来了,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没有想到他的座骑飒露紫如此有灵性,竟是为了救他,将那两只黑熊引开。 胤禛此时觉得整个人都热的难受,连走路都无法迈开步伐。 最后他只能在恩普的搀扶下,朝着松针林外边走。 狩猎之前,皇阿玛特赐诸位皇子御酒。 而此时的恩普却是脑中飞速运转着。 他抬眸看了看日头的方向,旋即在心里做出决定。富贵险中求。 “王爷,奴才看着南边有一处小道,奴才扶着您往南边走!” “恩!” 此时胤禛用内力压制身上不适的感觉,殊不知却如火上浇油。 二人相扶走到南边的榛子林内,此时那林子内有一处与万壑松风内一模一样的小木屋。 “王爷,您在这木屋内躲好,奴才这就去搬救兵!” 恩普说着,将王爷放在木屋内的竹椅上坐好,就焦急的去寻碧青姑娘了。 人都说富贵险中求,恩普觉得自己脑袋瓜子比苏培盛机灵,但却总是被苏培盛吆五喝六。凭什么! 若想出人头地,只能铤而走险,而碧青就是他的机会。 王爷本就对碧青姑娘有意,只不过怕是抹不开面罢了。 如今若是让二人生米煮成熟饭,以碧青那丫头的机灵劲,定能成功入主王府后宅。 到时候他就能顺理成章成为她院里的掌事太监! 若是她因此而怀上了小阿哥.. 恩普想想就觉得前途一片大好,于是按捺下心中的狂喜,小跑着去找碧青姑娘来照顾王爷。 .... “小白,他到底在哪里!” 此时李金桂瞧着乌鸦小白在头顶上方盘旋,不断与它的同伴在叽叽喳喳的交流。 但他们仍是找不着方向,顿时心急如焚。 “朝榛子林走!他在木屋里边!” 小白展翅朝着南边的松针林飞去,而李金桂则紧跟着小白。 “他就在里面!” “胤禛!” 李金桂冲到木屋前,当指尖触到木门那一瞬,她竟是有些恐惧与退缩之意。 “恩普!水!” 忽然,四爷的虚弱无力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他受伤了? 再也顾不得许多,李金桂推门而入。 “胤禛!” 却见四爷此时躺在地上,正在不住的扯着领口。 “金桂?” 胤禛此时已经烧的迷迷糊糊的,隐约间感觉金桂在叫他的名字。 但旋即他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眼前的一切肯定又是梦,每回只能在梦里与她重逢。 他不敢睁开眼前,怕睁眼之后,眼前再次孤零零的只剩下他孑然一身。 “不要走,金桂...求你别走好吗?” 他伸手去拽她的衣袖,这回的梦竟然如此真切,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熟悉的气息。 而此时李金桂正在替四爷把脉,待到仔细诊脉之后,她有些惊诧而不好意思的往后缩了缩。 四爷这是! “金桂....” 他竟是痛呼一声,将李金桂拽进怀中! 第四百八十一章 情深缘浅,不悔相思 耳畔传来女子的啜泣声,胤禛头痛欲裂,忍不住蹙眉。 他竟是对李金桂的思念已无药可医,想起梦中的一切,他忍不住无奈而心酸的勾唇一笑。 “嘤嘤嘤~” 耳畔的啜泣声愈演愈烈,胤禛有些不耐的睁开眼睛。 “滚出去!” 他抬眸,怒目看向在他耳畔啜泣的女子。 “王爷~奴婢这就走!” 映入眼帘的一幕,让胤禛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为何她会在这? 但见那日匆匆见过一面的宫女,此时正衣衫不整的蜷缩在角落啜泣。 “你们快些!王爷就在里头,张御医,您快跟奴才来!” 恩普领着一群前来救援的人冲进门内。 但眼前的场景却让人目瞪口呆。 “滚!全部都滚!” 胤禛朝着挤在门口惊愕注视着他的太医与侍卫们怒吼道,暴怒的青筋布满额角。 他忍着强烈的恶心感,裹着衣衫冲出木屋,径直跃入木屋前的湖中。 “准备干净的衣衫!” 他有些嫌恶的用内力将身上的衣衫全部都震碎,朝着跪在湖边的恩普怒喝道。 “王爷!” 姗姗赶到的乌拉那拉素娴恨不得当场捶胸顿足! 天杀的,她筹谋许久,到最后竟是为她人做了嫁衣! 她眸中带着怒意冲进木屋中,她倒要好好看看究竟是谁截了她的糊! 她一得知四爷被赐下御酒之后就巴巴的往四爷身边赶。 御酒加上那熏香,今日她定能得偿所愿。 究竟是哪个蹄子! 她冲过去一把揪住那蜷缩在角落里,裙钗散乱的女子。 “怎么是你!” 她气的咬牙切齿,为何她永远都摆脱不了李金桂那女人的阴影! “福晋饶命,是王爷,奴婢也不想的,是王爷偏要拉着奴婢不放开!呜呜呜..福晋饶命啊!” “沈碧青!定是你用了下作的手段!不要脸的东西,我打死你!” 乌拉那拉身后的刁嬷嬷骂骂咧咧的抡起巴掌,就朝着这小蹄子的脸上招呼。 而沈碧青只护着脸颊哭的梨花带雨。 “王爷!此事交由妾身处理!” 如今四爷宠了热河行宫里的宫女这件事情,已经人尽皆知。 乌拉那拉素娴虽然恨不得立即将这奴婢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但理智告诉她,这个奴婢如今不能有一丁点的损伤,否则旁人定会说她这个雍亲王福晋善妒,无容人之量。 “今日开始,沈氏就是雍亲王府里的沈格格。” 乌拉那拉素娴狠狠的剜了一眼沈氏,等风头过了,她定要让这沈氏后悔不择手段的回到王府! 而此时的胤禛竟是开始疯狂的用手擦拭自己,他怎么能背叛了金桂! 若是被她知道...后果他根本不敢去想象! “爱新觉罗胤禛!你该死!你无耻!” 他抬手甩着自己耳光,如今这件事情竟是闹得人尽皆知,他后悔为何自己要来木兰秋狝! “都退下!” 胤禛在冰冷的湖水中泡了好几个时辰,直到日薄西山,才嘴唇苍白的从湖中徐徐走上岸。 “王爷,是奴才该死,奴才担心王爷的身子,所以着急的先行去找援兵,奴才不知道会这样!呜呜呜...” 第四百八十二章 苦海,翻起爱恨 恩普哭丧着脸,跪在王爷脚边,他是真的后悔了。 此时王爷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个死人,他跟在王爷身边伺候的时间也不短,每回王爷杀人的时候,就是这副神情。 “既然知道该死,那就去死吧!” 胤禛随手取过一旁护卫的佩剑,手起刀落间,恩普便身首异处。 ... “听说了吗?新来的沈碧青也不知道踩的什么狗屎运,竟是被雍亲王给幸了!” “人家现在不再是奴才了,而是被人伺候的主子了!” 一群八卦的宫女凑在一块,叽叽喳喳的在讨论着宫女沈碧青麻雀变凤凰的轶事。 而此时正在隔壁浴房内的李金桂正在沐浴。 听着外头那些小宫女在讨论着沈碧青被四爷收了的事情,李金桂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合着她累死累活的,这是替她人做了嫁衣裳? 但她不准备出面戳穿沈碧青的谎言,她相信以四爷的睿智,迟早都会识破沈碧青的真面目。 只不过那丫头怕是没有好下场了…… 先不说四爷如何报复,仅仅是乌拉那拉素娴的怒火,就足以让沈碧青灰飞烟灭! 而此时已经换上一身侍妾格格装束的沈碧青,则有些自得的坐在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安排的小院里。 可恶,究竟是谁捷足先登! 得到恩普的通知后,她撒腿就往榛子林中的小木屋赶去。 但紧赶慢赶,当她冲进小木屋后,竟是惊诧不已的发现房内不对劲! 竟是有人比她快了一步! 眼瞧着王爷似乎快要苏醒,她只能铤而走险的打散发髻钗环,又做出被王爷幸过的痕迹。 就算冒着一死,也要博一场险中富贵! 她赌赢了,但她也输的一败涂地,输给那个她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先她一步与王爷...与王爷在一块的女人! “到底是谁!” 她将从那小木屋内捡到的一方绣着木樨花的旧帕子愤愤的攥在手心里。 “呵,不管是谁!如今我沈碧青才是雍亲王的侍妾格格!” 她阴测测的呢喃道,旋即将那帕子举到面前的烛火上。 她看着烛火将素帕渐渐燃为灰烬,眸中尽是贪婪与自得的精光。 接下来的日子中,李金桂索性挑了厨房内切菜洗碗的活。 为避免节外生枝,她竟是连换洗的衣衫,和一应日常所需的物品都带来,直接在厨房隔壁住下不走了。 就这么躲躲藏藏,直到十二月初,草木凋零,木兰围场里的许多动物都开始过冬了,才传来万岁爷即将回京的消息。 李金桂顿时如释重负,躲躲藏藏的苦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十二月初六,苍穹中飘着鹅毛大雪,裹着厚棉袄的李金桂缩着脑袋恭送御驾。 脚都冻得没知觉的跪在地上送走这些主子贵人之后,她顿觉整个人都松快了。 只不过今后怕是再也不能穿着小太监的衣衫,去四爷所居的院落里远远的偷瞧四爷了,她的心情顿时变的沉重起来。 “老崔,今晚咱吃铜火锅!” 木兰围场里的动物有一半多都是上驷院提前准备好的。 万岁爷年年都来木兰秋狝,哪儿真的有那么多的野生动物? 那些主子们成日里狩猎只是为了取乐。 所以待到他们离开之后,什么鹿肉啊,熊肉啊,袍子肉这些都堆在小厨房旁的棚子里摞成了小山。 第四百八十三章 霜雪落满头,也算共白首 这冰天雪地的,也不怕那些肉会馊了。 所以待送走主子贵人们,热河行宫再次恢复往昔的平静之后,整个行宫里的宫人几乎日日都在过年。 没办法,那些野味不吃实在是可惜! 康熙四十九年,大年三十。 又是一顿胡吃海喝,李金桂有些惆怅的捏了捏越来越粗的腰。 “哼!要么瘦,要么死!” 不能再放任不管了,现在的衣衫都已经塞不下了! 若是再胖下去,怕是更让人看着倒胃口了! “老崔!这盘清蒸熊掌给你吃!” 她挣扎斗争许久,最后有些恋恋不舍的将放在面前的熊掌推到崔玉寿面前。 “哎哟喂!那赶情好!还是你懂事!” 崔玉寿乐得眉开眼笑,金桂的厨艺就是好,他面前那盘熊掌早就啃没了。 方才正眯瞪着眼睛偷瞄她碗里的菜呢。 “不行!吃完这顿再减肥吧!” 李金桂翻脸如翻书,将那熊掌再次端到自己的面前。 “嗯~真香~” 她吃的津津有味,崔玉寿则在一旁气的直跳脚。 可渐渐地,她竟是感觉一阵没来由的恶心反胃。 好腻好恶心! 她嚼着嚼着,最后实在受不了,于是径直起身冲到一旁的泔水桶边吐的昏天黑地。 “呕!” 待到缓过来的神来,她竟是猛地睁大眼睛,扶着墙角捂着嘴,愣在原地。 直到满头银发覆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她才回过神来。 “不可能,才一回!怎么会!” 她有些颤抖的将指尖抚向自己的脉搏。 自她将一身的修为内力都渡给四爷之后,身子骨也就大不如前。 畏寒怕冷不说,连信期也变的极为紊乱,每月时而来,时而不来。 原以为只是如寻常那般信期不准,却没想到竟是有了四爷的骨肉! 她眸中蓄着泪,百感交集的护着腹部。 很想回京,当面告诉胤禛,他们又要有孩子了。 但..但她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有何脸面回到四爷身边。 她绝对不能因为自私的想要与四爷厮守,而让旁人耻笑四爷,绝对不能成为四爷的污点。 只是这孩子该怎么办? 她如今是热河行宫的宫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身怀有孕,那可是杀头的重罪! 不行,她必须想办法尽快离开热河行宫! 若是再晚些,肚子可就遮不住了! 因为她腹中怀的竟是双胎!定会比寻常怀着一个孩子的妇人更早显怀! “老崔,我有些不舒服,你们先吃着,我要早些回屋歇着去了!” 她有些急迫的冲到书桌边,开始奋笔疾书。 “小白,替我将这封密信交给蓝齐儿,速去速回!” 她将密信缠在小白的脚上,蓝齐儿来信说这几日就会抵京。 希望她已经到了京城! 如今她是个废人,寻常那些身手矫健的年轻宫女,都能轻松将她撂倒在地,更何况是悄悄离开热河行宫? 更何况此时她腹中还怀着孩子,绝对不能以身犯险! “晓得了晓得了!” 乌鸦小白呀呀呀的叫唤两声,旋即冲进皑皑白雪中。 ..... 康熙五十年,正月初一。 蓝齐儿正在府里与书呆子和孩子们在吃饺子。 “书呆子,这饺子是不是很难吃?” “恩..味道还行~” 张廷玉梗着脖子,将露馅的饺子吞下,嘴角带着笑意说道。 “来人,重新准备饺子!” 蓝齐儿承认自己对做饭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天赋。 第四百八十四章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为何别的女子都能信手拈来,做出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美食。 但是到她这儿!金桂说的对,蓝齐儿做的菜,都是被吓熟的! “好吃,我这就全部吃光,蓝齐儿你别恼~” 张廷玉瞧着蓝齐儿渐渐黑下来的脸,顿时端起面前的托盘,准备强迫自己吃光这些让他吃到想哭的饺子。 “呀呀呀呀!” 忽然一只乌鸦俯冲入内,落在那盘饺子上。 小白饿的眼冒金星,见着有好吃的饺子,于是不客气的啄了一口。 “啊呸!咸死小爷了!” “乌鸦?” 这些年来,蓝齐儿都是通过眼前这只乌鸦与金桂传递书信往来。 此时见到那乌鸦腿上绑着竹筒,于是匆忙解下那竹筒。 “全部下去!” 虽然此时在饭厅中伺候的,都是她从漠南带来的心腹,但为免隔墙有耳,蓝齐儿仍是谨慎的将闲杂人等全部都屏退。 “出了何事?” 张廷玉见蓝齐儿看过秘信之后竟是表情无比凝重,顿觉大事不妙。 “都是胤禛这混蛋做下的好事!” 蓝齐儿冷哼一声,旋即将手中那秘信化为齑粉。 “书呆子,你立即去雍亲王府,请胤禛到公主府,就说若是想见李金桂,就让他滚来求我!” 蓝齐儿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将真相知会胤禛一声。 毕竟金桂如今身怀双胎,若是一着不慎,她怕是会懊悔终生。 她没有资格替胤禛决定孩子和金桂的死活! “好,我这就去!” 张廷玉放下儿子,披着大氅消失在风雪夜中。 此时蓝齐儿将年纪稍小的若澄抱在怀里,开始不急不缓的给儿子喂饭。 待喂饱三个孩子之后,她又到前厅坐着等胤禛。 原以为胤禛还要让她等上好一会儿,却不想她才刚落座,就感觉到不远处的墙头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 呵,这小子现在知道着急了? 竟是不惜运轻功飞到公主府中。 “喂喂喂!本宫的好四弟!本宫在这呐!” “她在哪!” 胤禛飞身落在蓝齐儿面前,语气有些急迫,不住的朝着四周逡巡,寻找那一抹让他魂萦梦绕的身影。 “我说,金桂的肚子都怀娃娃了,你还敢问本宫她在哪?” “你什么意思!” 胤禛一头雾水的看向蓝齐儿,此时他的脑海中只盘桓着三个字,怀娃娃! 她和谁珠胎暗结! “蓝齐儿!她和珠胎暗结!带我去找她!我保证不会动他们母子!” “但那个敢碰她的男人,必须死在本王手里!” “哦,那你自刎吧,胤禛!” 蓝齐儿取下佩剑,将那佩剑以内力楔入胤禛的脚边。 “你先带本王去见她!” 蓝齐儿今夜的举动完全不知所云! 胤禛此时只想立即见到李金桂,至于其他,都已不重要! “啧啧,你还要脸见金桂啊,金桂可知道你新纳了个漂亮的沈格格哦~” 看着胤禛嚣张的气焰,蓝齐儿哪儿能咽下这口恶气,于是开始揶揄起这不知好歹的家伙。 “她...她知道了?” 胤禛有些恐惧的朝后却步,她知道了!怎么办! 难怪她迟迟不肯归来,定是嫌恶了他!才会与别的男子珠胎暗结! 第四百八十五章 鲜衣怒马,终不似少年游 “喂..胤禛,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没想到这小子也有害怕的时候,此时见胤禛面如死灰,眸中竟是带着一层水雾,蓝齐儿顿时语塞。 “胤禛啊,你是不是傻?你在热河行宫里究竟和谁在一块,你心里没点数?你就没怀疑过?” “你是不是知晓什么?” 胤禛抬眸,目光犀利的注视着蓝齐儿。 是,他的确有疑虑,因为那梦实在太真实,沈氏根本不可能带给他这种不可言说的熟悉感。 “哎,姐姐我就不和你绕弯子了,老实告诉你吧,那日在木屋中,与你在一块的本就是金桂。” 胤禛瞪圆双眸,难以置信的看向蓝齐儿。 果然是金桂!幸亏是金桂! 原来那一切都不是梦!他顿觉如释重负! 天知道自小木屋那件事之后,他每日都活在自责与懊悔中,只能日日借酒浇愁,却只是愁更愁。 “她怀着双身子,如今人在热河行宫内,孤立无援!” “你小子好好的为何想不开,要服用那些劳什子的避子药?你逼的她用一身内力换来你的命!” “如今她有些特别,你若是敢嫌弃她半分,本宫定一剑杀了你这负心人!” “她内力尽失?!” 原来他丹田内多出来的强劲内力是金桂的,亏他还以为得遇机缘,大难不死后,武功修为更上一层楼! 原来是她!是李金桂这个傻瓜! “带我去找她!” 胤禛深知,若金桂刻意躲着他,就算他踏破天涯海角,都无法找回她! “皇姐!胤禛求你!” 胤禛说着就要屈膝下跪,却被蓝齐儿用剑柄托着双膝,不让他跪地。 “自家姐弟,不必如此!” “但她脾气执拗,我们必须从长计议!” “好!” 这对见面就掐架的姐弟,竟是第一回如此团结协作,连张廷玉都看呆了。 ..... “金桂!” 蓝齐儿风尘仆仆的赶到热河行宫,此时李金桂正扶着泔水桶在狂吐不止。 “如何了?” 蓝齐儿轻轻拍着李金桂的背,看着她憔悴苍白的面容,忍不住暗暗心疼。 “收拾好东西,我带你到一处隐秘的地方安胎,等孩子们平安降生再从长计议。” “去哪?” 李金桂用清水涑了涑口,有气无力的说道。 “前几个月,我从胤禛那讹来一处院子,那是皇阿玛赏给胤禛的狮子园,就在圆明园!” “十年内,那园子的使用权归我,若非我同意,胤禛绝对不能踏入狮子园半步!” “啊?不行,若是被四爷发现,那就完了!” 李金桂匆忙摆手,那可是四爷的庄园,而且万岁爷时常驾临圆明园畅春园,与四爷相遇的机会也就更为频繁。 她不能冒险,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金桂啊,你没听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胤禛怕是想破脑袋,都不会猜到你就躲在皇阿玛赏赐给他的狮子园中!” “快收拾东西,胤禛的眼线可跟的很紧,若是再磨磨蹭蹭的露出马脚,怕是你就走不成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 “走!” 她如今这情况,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李金桂于是一咬牙,一跺脚,她这副模样,四爷能不能认出她来还是一回事,不能怂! 也不知道蓝齐儿用的什么手段,反正踏出热河行宫大门那一瞬,李金桂就成为了圆明园狮子园内记名留档的宫女。 因着李金桂身子极度不适,一路上走走停停的直到十日后,才抵达圆明园。 此时李金桂在蓝齐儿的搀扶下,有些怏怏的站在狮子园的大院内。 “蓝齐儿,你确定不会出事吗?为何我左眼皮直突突的跳个不停?” “哎呀,祖宗!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你这是有喜事啊!” 蓝齐儿搀扶着李金桂缓缓踏入后院,再次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紧邻狮子园的就是畅春园,康熙四十八年的时候,万岁爷将畅春园,连同这狮子园都一道赐给了四爷。 而旁边的几个园子也一并赐给了几位皇子和公主。 “蓝齐儿,隔壁那园子是谁的?” “哦,那是我的啊,皇阿玛赐给我的,只不过那园子稍小些,所以我找胤禛讹来了狮子园的使用权啊。” “是吗?” 李金桂伸出指尖,抚着红墙,不知为何,心中竟是有些怅然若失。 泪,毫无征兆的从腮边落下,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至于为何忽然流泪,她也说不清,道不明。 也许是怀着身子,有些多愁善感吧。 而隔着一道红墙,此时胤禛沉默的站在墙边,亦是伸出指尖,紧贴着红墙,目光中带着缱绻的情意。 康熙五十年正月初六,雍亲王胤禛身染奇症,病入膏肓。 因着太医会诊之后,得出此奇症竟是会过人,于是雍亲王胤禛自请于圆明园内养病。 此时胤禛将隔壁院落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她已经是个没有内力的普通人,根本就无法发现他就在隔壁。 而蓝齐儿本就知道胤禛藏身在隔壁的澄心堂内,所以只能装作不知情。 “呕~” 忽然感觉一阵眩晕,李金桂扶着墙角再次开始呕吐起来。 “蓝...蓝齐儿..对不起,弄脏了墙角。” “不碍事,自有人会收拾干净,你只要照顾好自个和肚子里的娃娃即可。” “这些都是伺候你的奴才,这是高嬷嬷和华嬷嬷,二人都是接生孩子的老手,亦精通照料有身子的妇人。” 这可是胤禛亲自甄选的嬷嬷,蓝齐儿仔细查看过这二人的资料,甚是满意。 “这是芝兰,旁边这个是玉树,还有这两个小太监,左边的叫小凡子,右边这个叫小姚子。” 这些都是胤禛找来的心腹,俱是一等一的高手。 再不济,隔壁还有胤禛自己在坐镇,若是金桂仍是受到任何损伤,那胤禛也忒无能了些。 这院内的景色清幽雅致,倒是很符合四爷的风格。 蓝齐儿将她安顿好之后,说担心四爷的眼线会发现她的踪迹,于是吃过晚膳之后,也就匆匆离开了。 “姑娘,这是安胎药,里头加了些助于睡眠的药材,您喝过之后会有些瞌睡。” “有劳高嬷嬷。” 李金桂懂医理,略微用鼻子嗅了嗅之后,也就安心的服下那安胎药。 第四百八十七章 清夜一声白雪微 也许是她有孕后变的敏感的缘故,此时她竟是感觉到房内有四爷的气息。 但想想也没什么,毕竟他曾经在此呆过一阵子,书桌上也还放着他誊抄一半的法华经。 她摊开宣纸,就着四爷的笔迹,继续誊抄那未写完的法华经。 但懒懒的没写多久,竟是开始打起了哈欠。 高嬷嬷说这安胎药服下之后,人会变的瞌睡,于是她简单梳洗更衣之后,就钻进暖和的被窝里。 她住的房内是有地龙的暖阁,虽然有汤婆子放在脚下取暖,但仍是冷的直哆嗦。 这幅残躯,越来越不中用了! 她自嘲的摇摇头,旋即昏昏沉沉的睡去。 而此时房门传来轻响,胤禛踏着月光轻手轻脚的入内。 她服过特制的安胎药,那药有益于母体与孩子。 但副作用就是瞌睡,辰时未过,绝对不会苏醒。 凄清的月光洒在她不安的睡颜,胤禛的目光定格于那如霜雪般的银发上。 “金桂...” 他步伐有些凌乱的疾步冲到她面前。 指尖触到她鬓边之时,竟是觉得那些银发如针尖,刺痛他的指尖。 “不准再离开胤禛!不准!” 他合衣躺在她身侧,将她拥入怀中,明明暖阁内备着取暖的地龙,为何她身上仍是带着寒气? 胤禛将她冰冷的双手攥在掌心,用内力倾注于掌间,一点一点的温暖她的双手。 待到她的双手恢复正常的温度之后,胤禛又掀开被角,转而将她的双脚揣进怀中。 嘶...都说寒从脚底生,她的双脚更是冰冷刺骨,连胤禛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于是他咬着牙,将怀里的双脚拥的更紧了些,继续用内力为她取暖..... “王爷,天快亮了~” 苏培盛在门外压低嗓音提醒道,胤禛有些恋恋不舍的将怀中熟睡的女人轻轻放开。 “恩~” ....... “姑娘,该起来了~” 李金桂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耳畔有人在唤她,于是有些慵懒的睁开眼睛。 “高嬷嬷,什么时辰了?” 自有孕之后,她每晚都睡眠不佳,地龙这东西就是好啊。 在热河行宫只能用汤婆子,但也是无济于事,每晚取暖几乎都只能靠抖。 这安胎药虽然有瞌睡的副作用,但的确对身体好,李金桂强烈的呕吐反应亦是减轻许多。 至少不会吃什么,就吐什么。 不知不觉中,已是端午将至,腹中的两个孩子亦快七个月大了。 此时她肚大如萝,连穿鞋都弯不下腰。 随着产期将至,她却是忧心忡忡,她自己的身子骨她很清楚。 这回生产,怕是真要走一回鬼门关。 “金桂啊,你看你都快胖成球了,没事要多走动走动才是。” 蓝齐儿搀扶着李金桂在院里散步,她的双脚肿的像大猪蹄子,每走一步就觉得脚掌扯的生疼。 但为着自己和孩子们,她仍是咬牙在院子中来回散了好几圈。 “蓝齐儿,我这胎怕是真要走一遭鬼门关,若..若真到那时候,记得先保住两个孩子。” “不成!你这是在托孤?算了吧,若真到那时候,我就将胤禛那混账一剑杀了,黄泉路上你们二人也好有个照应。” 第四百八十八章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蓝齐儿,你若是敢伤他半分,我做鬼都不会原谅你!” 一听见蓝齐儿这家伙又要对四爷喊打喊杀,李金桂顿时如张牙舞爪的老虎般,对着蓝齐儿怒喝道。 “这回我怕是真的没法闯过去!” 她轻叹一口气,语气凝重的说着。 “别怕,有我在这呢!今日开始,我就住在这陪你,直到你腹中的孩子平安落地!” 蓝齐儿看着李金桂心如死灰的样子,顿时觉得心惊胆战,于是决定留下来照顾金桂。 当年她怀着两个儿子的时候,亦是金桂不辞辛劳在照顾她。 而站在红墙边上的胤禛则是扭头看向跪在地上的李府医,还有数名他从各处寻来的大夫。 甚至还有他以养病为由,从太医院内的带来的心腹,安太医。 “若他们母子三人有任何闪失,你们也别活着!” 李昇这些人成日里什么都不做,只一门心思的研究如何让隔壁院中的人,能平安生产的药方。 但数次隔着珠帘悬丝诊脉之后,众人竟是彻底没了底。 此时六七个医者跪在地上交头接耳,最后李府医被众人推出来回王爷的话。 “王爷,若万不得已,是保...” 剩下的话他不敢问出口,他怕死啊~ “哎...本王只要她活着!” ..... 入夜之后,蓝齐儿看着一旁沉沉入睡的李金桂,心中百感交集。 金桂的担心不无道理,她进来之前,就提前到隔壁院里了解到金桂的情况。 忽然感觉到有极轻微的开门声,蓝齐儿顿时警觉,待看见胤禛寒着脸徐徐踏入房内之后,她披衣起身。 “我就在隔壁屋里,到时辰就让苏培盛唤一声即可!” 她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朝着隔壁屋里走。 而此时胤禛轻车熟路的再次将盖着薄毯子的金桂拥入怀中。 已是五月初,但她的面色却越来越苍白,忽然很想让李昇开一副滑胎药,但他不敢,因为金桂定会万念俱灰。 求生的意志? 李昇那些饭桶最终也没得出两全的法子,最后只说若能激发产妇的求生意志,说不定能母子均安。 想来想去,胤禛最后只能以他自己为筹码。 此时他取出准备好的银针扎入她的指尖,将她的血滴入一个黑色的瓷瓮中。 既然不能同生,那共死也好。 这瓮内是他命人从苗疆带来的情蛊,名曰同心蛊。 这是十年方得一情蛊。 据记载,苗女制作情蛊时,会将一百多种毒物放在一个器具里,让这些毒物互相厮杀,最后能活下来的就是蛊。 只要用自己的血来喂养这只蛊,这只蛊就能与养蛊人的心血相融,即成情蛊。 中情蛊的男子若背叛苗女,与别的女子有肌肤之亲,就会暴毙而亡。 同时这种十年方成的情蛊,也称为专情蛊,即使下蛊的苗女也无法解开。 若是苗女身故,则中情蛊的男子亦不能幸免,反之,则苗女只会受到反噬,但无性命之忧。 这也是为何胤禛会选中这同心蛊,而非选择众所周知的同生蛊服用的原因。 第四百八十九章 伤心枕上三更雨 他受够了提心吊胆,她不在身边的每一瞬都是煎熬! 将来若是她仍将离开,即使她不在他身边,至少这同心蛊,能让他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她安然无恙的活在这世间。 此时他踱步走到书桌边,就着窗外洒进屋内的月光,凝眉盯着那一指宽的黑色瓷瓮出神。 这情蛊会随着血脉游走,最后钻入心房内。 那种锥心之痛,比起失去她,根本不算什么。 于是他取出随身的利刃,划破指尖,旋即将手指放进那黑色瓷瓮内。 只感觉到一阵阴寒的气息钻入脉息间,他忍着剧痛瘫坐在椅上,这剧痛远比想象中更令人难以忍受。 此时他的额头上都是细密的冷汗。 “苏培盛!” 他压低嗓音朝着侯在门外的苏培盛轻喝道。 “王爷!” 推门而入的苏培盛看见浴着皎洁月光的王爷此时面色苍白如纸,但嘴唇却仿佛中毒般变的漆黑,顿时惊骇不已。 “扶本王离开!叫蓝齐儿回来!” 胤禛忍着钻心之痛,咬牙轻声对着苏培盛吩咐道。 但还未走到门口,却一个趔趄栽倒在地,真的很疼! 他竟是疼的眼冒金星,最后眼前一黑,顿时失去知觉.... 连着几日,蓝齐儿都没见到胤禛半夜来陪李金桂,想起前几日胤禛那副凄凄惨惨的样子,她仍是心有余悸。 这家伙究竟对他自个下什么黑手了?竟变成那副吓人的样子。 原以为今夜他不回来,没想到子时刚过,浅眠的蓝齐儿就听见门口处传来动静。 她默契的披衣起身,将金桂枕边的位置让给胤禛。 “可还好些?” “恩,无碍!” 言简意赅,但略显虚浮的语气,仍是将他此时不佳的状态出卖。 “有劳皇姐。” “不客气。” 蓝齐儿有些诧异的挑眉,她还是习惯胤禛平日里对她寒着脸的样子,没办法,她已经习惯了。 已是五月中旬,金桂仍是裹着厚厚的锦被。 而因着她畏寒,此时房内竟是连降温的冰块都撤了。 胤禛热的满头大汗,辗转难眠。 “呜..胤禛...” 原在酣睡的她竟是瑟瑟发抖,口中在呢喃着他的名字。 “我在~” 于是他只能掀开锦被,将仍是发抖的她拥入怀中,等到怀中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之时,他浑身都被汗水给浸透。 .... 康熙五十年,八月初十。 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佳节,这几日李金桂明显感觉到腹部开始出现惴惴感。 而与此同时,雍亲王府内,乌拉那拉素娴阴测测的盯着耿氏的肚子,皮笑肉不笑。 “妹妹这胎可有问过太医是个小阿哥还是小格格?” 她语气酸溜溜的问道。 这耿氏胆小怕事,平日里也像个闷葫芦似得,三杆子打不出个屁来。 没想到她竟是悄无声息的就怀上了! 而且她怀上之后仍是不显山露水,照常晨昏定省。 等到她发现耿氏状态不对劲的时候,她腹中的孩子早已经过了头三个月的危险期。 而四爷竟是直接将耿氏接到了听雪堂内小心照料着。 第四百九十章 海棠吹落胭脂雨 而耿格格的一应吃食用品,全部都由四爷身边的应嬷嬷亲自准备,她费尽心机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如今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孩子即将瓜苏落地而无计可施。 她只能寄希望于神明,希望耿氏生产之时血崩,一尸两命最好,再不济,那就生个赔钱货格格也好。 如今四爷身患能过人的怪病,但他人虽然在圆明园养病,这雍亲王府里,她这个嫡福晋仍是无法彻底掌控。 实在是憋屈的难受,要不是害怕四爷的病会传染,她的身子骨本就虚弱,她早就跟着去照料四爷的病了。 “只要孩子健康,是小阿哥还是小格格,对妾身来说都一样,最好能是个乖巧伶俐的小格格。” 耿幼薇抚着肚子细声细气,低眉顺眼的说道。 若此时她腹中真有这么个属于她的孩子,那该有多好啊。 而宋格格则是意味深长的看着耿氏,直觉告诉她,耿氏怕是与她一样,只是临危受命。 原因无他,耿格格如今的境遇就如同当初她“怀”大格格那般。 四爷怕是不再信任她了,否则又怎么会让耿格格代劳? 宋格格的眸子暗了暗,但只能怪自己咎由自取,谁让她肖想了永远不可能垂青她的男子。 “耿妹妹,你这肚子瞧着尖尖的,一定是小阿哥。” 李锦姒笑颜盈盈的走到耿氏面前,伸手就要去抚她的肚子。 “耿主子,到时辰回去喝安胎药了!” 应嬷嬷不露声色的挡在李侧福晋面前,伸手不着痕迹的挡开她的伸过来的手。 这个李侧福晋于嫡福晋是一丘之貉,王爷临行前吩咐过,绝对不能让李侧福晋有近耿格格身的机会。 “想当年我怀时儿的时候可没如此娇气。” 李锦姒被驳了面子,面色顿时一沉,阴阳怪气的嘲讽道。 “好了好了,都下去吧,本福晋有些乏了。” 乌拉那拉素娴面上虽不耐的训斥着,但暗地里却最乐见这些妾室勾心斗角。 鹬蚌相争,她这个嫡福晋才能轻而易举的坐收渔翁之利。 这后宅也讲究个权衡之术,容不得一枝独秀的存在,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可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谁若敢破了规矩,那她只能重新教她规矩。 “妾身告退~” “哎呦,沈氏,你走路不长眼吗?” 武格格吃痛的俯身,抬手就是一巴掌,她是将门虎女,素来脾气暴躁。 她更是看不惯沈氏用如此龌龊的手段成为王爷的侍妾格格,所以素来不给沈氏好脸色看,几乎是处处针锋相对。 “妹妹该死!” 沈碧青噤若寒蝉的跪在地上不住的朝着武格格磕头求饶。 如今她虽然算是雍亲王的侍妾格格,但还不如当个伺候人的奴婢。 至少想哭的时候就哭,想笑的时候能肆意的开怀畅笑。 但她已经被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修剪收拾的没了刚入府时的棱角。 当了这劳什子的格格倒好,她可是想哭不敢哭,想笑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 但这条路是她自己上赶着夺来的,就算跪着也要坚持到底,她一定能等来守得云开见月明那日。 第四百九十一章 南风知我意 “沈氏,你入府邸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还是如此不知道规矩?” 乌拉那拉素娴有些鄙夷的盯着沈碧青,那眼神让沈碧青看着直发憷。 “福晋,妾身该死,妾身该死!” 这佛口蛇心的嫡福晋,为何总有层出不穷的阴毒手段来惩罚她? 而且还能做的滴水不漏,让旁人根本看不出端倪,沈碧青是真的怕了这毒妇。 如今她一见到嫡福晋,就像耗子见到猫似的,忍不住瑟瑟发抖。 “回去抄一百遍女则和女诫,抄不完就不准踏出你的清辉院!” 乌拉那拉素娴此时一门心思都放在如何对付耿氏身上,无暇去理会沈氏这种跳梁小丑。 ..... 耿格格在应嬷嬷的搀扶下,缓步回到所居的初云轩内。 “嬷嬷,金桂姐姐那儿还没动静吗?” 耿幼薇将缠在肚子上的棉花包袱取出,这天气忒热,她带着这棉花包袱实在是煎熬。 “王爷那传话来,就在这几日,主子这几日除去请安,就呆在初云轩内静候佳音即可。” 应嬷嬷沉稳老练的伺候在一旁,不卑不亢的说道。 ... 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一。还在熟睡中的耿氏忽然被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惊醒。 “耿主子,狮子园传来消息,金桂主子临盆在即!” “立即让那些精奇嬷嬷准备好,让陈勇那些侍卫护着初云轩,不准任何人入内,你拿着王爷的令牌守在门口坐镇!” 应嬷嬷有条不紊的指挥众人,很快初云轩耿氏即将临盆的消息,就传遍整个王府。 乌拉那拉素娴得到消息之后,带着府里的嬷嬷们气势汹汹的冲到初云轩。 她本想趁着王爷不在府里,将她的人安排入初云轩内,伺候耿氏待产,并伺机去母留子。 但有应嬷嬷和王爷的亲兵把守,她只能铩羽而归。 而此时的狮子园内,胤禛带着四个孩子站在房内外,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阿玛,额娘叫的好惨,呜呜呜....” 听着房内是不是传来额娘痛苦的惨叫声,两个小格格毕竟是女儿家,竟是开始用帕子抹着泪。 而弘昐和弘昀兄弟二人,虽默不作声的站在阿玛身后,但也好不到哪儿去,此时眼眶都泛红。 “胤禛!” 蓝齐儿满头大汗,手上还带着尚未擦拭干净的血迹,径直冲出房中。 “你快去看看她!” 胤禛眸中露出难掩的惊慌之色,旋即抬腿狂奔入房内。 “金桂!” 此时被山参汤吊着一口气力的李金桂睁开无神的眼睛,她这是快死了吗?为何听见四爷在唤她? 完了完了,孩子们还在腹中,必须想办法尽快让孩子们平安落地。 “高嬷嬷,我怕是快不行了..快...快将利刃煮沸后,以烈酒浸润,然后将我的肚子划开!” “李金桂,你敢!” 眼前一张带着怒意的俊脸,她抬手掐了掐自己的脸颊,嘶...不是做梦! “爷....你怎么在这?” “我从未离开过!” 胤禛将她的手掌攥进手心,与她十指交卧着。 “自你踏入这狮子园那一瞬,雍亲王胤禛就呆在隔壁院子里养病!” 第四百九十二章 幸得识卿桃花面,自此阡陌多 “每晚守在你身边的枕边人,也是胤禛,我从未想过离开你!只有你才会如此薄情寡义!” “李金桂,我知道那日在小木屋中,与我在一起的女人就是你!你还想躲我到何时?” “你究竟要让我怎么解释,才肯完完全全的把心交给我?” 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委屈在这一瞬间爆发。 胤禛目光沉痛的看向这个让他生不起半分恨意的女人。 “我说过,我不在乎皮囊如何!你为何仍是放不下?” 她为着这些虚荣的浮华,竟是狠心将他和孩子们丢下,一走了之! “但我在乎啊!我不想让旁人嘲笑你,嘲笑你喜欢我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女子!” 她知道四爷一直在暗中将她慢慢推到明处,他身边的心腹都知道,李金桂才是雍亲王胤禛认可的嫡福晋。 “我不想让你与全天下为敌!李金桂这三个字就像暗黑,见光就得死!” “我不要胤禛因为如此不堪的女子,而让旁人指摘,沦为笑柄!” “呜呜呜...我在乎啊!” 她亦是崩溃的攥着四爷的手臂,哭的撕心裂肺。 “那是我的事情,若这天下接受不了你,那爷倾覆这天下又如何?” 胤禛哑然,原本想说的责备之言,在这一瞬间齐齐化为寸寸柔情。 “爷!” 李金桂吓得匆忙用手去捂着四爷的唇。 此时产房内那些嬷嬷不知底细,四爷怎么能如此鲁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金桂,胤禛服了同心蛊!” 李昇那些庸医说必须要激发她的求生意志,胤禛想了想,决定在此时将这件事告知她。 “同心蛊!!胤禛,你疯了!” 李金桂懂医术,自然也涉猎过蛊毒之术! 她有些震惊的将手探向四爷的脉细,果然! “胤禛!你这个疯子!” 她气的直捶打着他的心口,他竟是如此作践自己! “李金桂,活下去,如今你就是胤禛的命!” 此时李金桂顾不得擦干眼泪,她脑海中只盘桓着一句话:活下去! 她如今如假包换,真成为四爷的命了! .. 而此时四个孩子们与蓝齐儿跪在院中,祈求长生天能保佑金桂顺利生产。 “长生天保佑,若金桂此次能逃过一劫,信女爱新觉罗蓝琪,定茹素十年还愿!” 蓝齐儿话音刚落,从房内传出一阵婴孩啼哭声 而产房内,胤禛在精奇嬷嬷的协助下,正亲自为孩子接生。 “是个小阿哥。” 恩...孩子的面容虽然皱巴巴的还未长开,但轮廓仍是与他颇为相似。 胤禛面上的笑意有一瞬间凝滞,但愿第二个孩子能如他所愿,像他额娘多一些。 也不枉费他们的额娘辛苦遭这趟罪。 “胤禛!” 李金桂感觉一阵剧痛袭来,腹中另外一个孩子在挣扎着想出来,于是朝着四爷痛呼一声。 “别怕!” 胤禛扭头将手里的小阿哥交给一旁的嬷嬷,旋即冲到李金桂身边攥紧她的手掌。 之前几次他亦在她身边陪着她产子,妇人产子竟是如此艰辛苦楚。 第四百九十三章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心中甚至有个荒唐的想法,若能让他来遭受这惨烈的产子之痛,该有多好? 晃神之际,又是一阵婴孩啼哭声乍然响起。 李金桂终于坚持不住了,于是痛呼一声,竟是眼前一黑,彻底的昏死了过去... “金桂!” “李昇!你们统统滚进来救她!” 始终侯在门外待命的李昇等人吓得腿肚子直哆嗦,一个个面如菜色的俯身鱼贯入内。 就怕一个不留神,此时失去理智的王爷会将他们这些人统统砍了脑袋。 ..... 李金桂醒来的时候,蓝齐儿正坐在一旁啃西瓜。 看她吃的酣畅淋漓,李金桂忍不住朝着蓝齐儿眨了眨眼睛。 “别,这西瓜可是寒凉之物,我可不敢随便给你吃,待会胤禛非拿着菜刀敢追着我三华里地。” “金桂啊~” 蓝齐儿的语气顿了顿,李金桂看着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顿觉不妙。 “我的孩子们在哪!蓝齐儿!” 肯定是孩子们出事了,否则为何她此时没看见孩子们,也没听到孩子们的哭声! “额娘,弟弟们在这呢!” 小弘昐和小弘昀两个小哥哥怀里分别抱着天青色与月白色的襁褓,笑嘻嘻的走进房内。 “是两个小阿哥?” 第一个孩子她知道是个小阿哥,但第二个孩子降生的时候,她还未来得及看一眼孩子,就昏厥了过去。 “是孪生子吗?” 她瞪圆双眼,眸中带着惊惧之色。 “不是,模样完全不一样,大的那个与你的眉眼有几分相似,但小的那个活脱脱就是胤禛那小子的翻版!” 蓝齐儿接过两个小侄儿怀里的襁褓,将刚出生的小家伙凑到李金桂面前。 “看吧,月白襁褓里的是哥哥,与你的眉眼多多少少有些许相似之处,虽然更像胤禛,但看着明显比第二个孩子舒服多了!” “胡说!为何更像我家爷就看着不舒服了!” 李金桂怒目圆睁,母不嫌儿丑。 再说这两个瓷娃娃本身就继承四爷的俊逸容貌多些,明明看着很赏心悦目好不好! 李金桂仔仔细细的在两个儿子脸上逡巡,待确定不是孪生子之后,这才松一口气。 “你方才一惊一乍的要说什么?” 缓过神来的李金桂想起方才蓝齐儿欲言又止。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你这回生孩子怕是损伤了根本。” “所以太医说,你今后若再想怀上子嗣的机会,将微乎其微。” “恩,我知道了。” 虽然有些遗憾,但李金桂知道现在这样,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做人不能太贪心。 蓝齐儿一扭头,却看见胤禛手上还带着袖笼,而手里端着食盒。 “孩子们,走,姑母带你们玩儿弹弓去!” 蓝齐儿朝着弘昐和弘昀招了招手,旋即带着两个小侄儿离开房内。 “鸡汤~” 胤禛将撇过油的鸡汤端到李金桂面前。温度放的刚好。 “你来取孩子们的名字可好?” “啊?” 李金桂愣了愣,其实她还真的有仔细引经据典,替孩子们想过名字。 第四百九十四章 这是一道送命题 “老四就叫弘历,老五叫弘昼可好?” 弘时并非四爷所出,所以按照排序,弘历才是四爷的第四子。 而大阿哥弘辉早夭,所以对外好像弘历也算是老四呢! 老四老四,忽然感觉好亲切哦,感觉在叫四爷的即视感…… “好~” “弘昼在胎里有些不足,太医说是因为弘历这个做兄长的过于霸道所致。” 李金桂:.... 合着弘历这臭小子,竟是在娘胎里就会欺负弟弟了!?欠揍! 胤禛原不想让两个孩子分开,但弘昼的情况不容乐观,身子骨孱弱些。 只有紫禁城内的御医和内务府的天材地宝才能救他。 “一会苏培盛会将弘昼秘密带回王府,之后耿氏产下一子的消息将会传遍。” “弘历留在你身边陪你可好?” 如今就算金桂愿意回王府,他也定不会答应,夺嫡之争愈演愈烈,太子被废,只是时间的问题。 时隔多年,皇阿玛于端午之后,再次下江南,而胤禛因染病未随行,这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 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五。 南京府,明十三陵。 众所周知的是康熙爷曾经有过六次南巡,主要是为体恤民情和治理水患。 但世人可能不知道,康熙爷六次南巡中都曾经去过一个地方——明孝陵。 明孝陵是朱元璋与马皇后的合葬墓。 而这一回,康熙帝竟是大张旗鼓的宣告,将于八月十五前往明孝陵拜谒。 这一消息如惊雷般,顿时在整个江南仕儒圈中炸开了窝。 康熙身为满清皇帝,为何会来到明朝皇帝的陵墓? 人们对此纷纷不解,难道是为在明太祖朱元璋面前显示自己的威风? 但他们却是大错特错了,令人惊讶的是康熙皇帝竟是为了给朱元璋扫墓! 清朝的皇帝竟然会给前朝的皇帝扫墓,怎么听起来都有些匪夷所思,而更匪夷所思的还在后头! 此时康熙帝牵着良妃的手,他则是穿着庄严肃穆的祭天龙袍朝服,而良妃亦是在万岁爷的吩咐下,穿着嫔妃朝服。 明孝陵前,匆匆赶到的江南仕林竟是目瞪口呆的看见..看见康熙帝对明太祖的态度异常恭敬。 此时他整牵着良妃娘娘的手,行三跪九叩大礼,而三跪九叩无疑是最尊贵的礼节。 康熙帝身为九五之尊,大清朝的皇帝,平时只有别人给他下跪的份,如今竟能行此大礼,足以见其诚心。 大清虽入关多年,但满汉之间仍然存在着不少的矛盾。 在满臣看来,万岁爷这一举动无疑是安慰了汉臣的心。 他用实际行动表示出满汉都是一家人。 所以万岁爷忍辱负重,在朱元璋墓前的一跪,是对朱元璋的认可和尊重,同时也是对于明朝的承认与尊重。 这些汉人啊,总是沽名钓誉,死要面子活受罪。 万岁爷此举,就是让那些汉人可笑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得到一丝慰藉。 进而打破满人与汉人之间的芥蒂,缓解满汉之间的尖锐矛盾,维护大清政局的稳固。 自古江南出名仕,万岁爷这样做,也是在极力的拉拢江南的士大夫阶层,维护大清在江南的统治需要。 这些士大夫阶层,接受儒学的荼毒,讲求的是忠孝礼仪,骨子里却有些愚孝愚忠。 第四百九十五章 何为帝王之爱 迂腐儒生的矫情,就譬如汉人女子的裹脚布般,又臭又长。 满臣们交头接耳的讨论着,全然不提他们对儒学的追捧,比起汉臣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有,哪个满人勋贵后宅里,没几个柔情似水的汉人姬妾? 三寸金莲,还不是因这世间男子对美的病态要求,才应运而生的吗? 男人啊,自个保不住家国,却总在国破家亡之时,怪女人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但理智的臣子,仍是对万岁爷此举佩服的五体投地。 江南的士大夫阶层,大多是明朝的遗老遗少以及官宦世家,有的还是在南明朝廷任职的官吏。 万岁爷对于朱元璋的跪拜,是让这些士大夫看到满汉一体,以及万岁爷对于前明朝的认可尊重。 此举无疑打消了这些人的后顾之忧,同时,增加对于大清统治的认同感,才能更好的让这些有识之士入仕为官,为大清效力。 而南方的士大夫阶层又和地主士绅阶层关系密切,相当于万岁爷将南方的精锐人才全部进行了笼络。 古来朝代更迭,不管手段如何,方式如何,都会给自己找一个理由和借口就是顺应天命。 大清入关后始终彪炳的是,明朝并非为大清所灭,是李自成攻破京城,崇祯自缢,大明才灭亡的。 而大清八旗精锐入关的理由,也是为追剿闯贼,为崇祯帝报仇。 而此时太子胤礽领着文武大臣跪在一旁,眸中尽是鄙夷。 皇阿玛此举说的冠冕堂皇些,是为了大清万年基业。 若真要识破那层假象,还不是为了那个女人! 忽然想起自己的皇额娘,不知若是他的皇额娘还在世,皇阿玛可会将对那个女人的好,给予皇额娘万分之一? “晓竹,扶着朕的手!” “万岁爷,您慢些,臣妾的眼神不好~” 良妃眸中带着一层诡异的妖蓝,那是多年的慢毒渐渐侵入心脉所致。 “别怕,朕就是晓竹的眼睛。” 康熙帝搀扶着他的晓竹,面朝国境之南,屈膝跪地。 “这一拜,又是拜哪个?” 良妃有些茫然的朝着万岁爷的方向“望了望”。 “朕与晓竹一道祭拜永历帝朱由榔。” “晓竹,你若是能康复,朕定带你到贵州都匀府高塘山的永历陵拜谒!朕决不食言!” 他想不明白,为何他倾尽所有,命江宁织造府曹禺秘密送来的药,竟是再也难起作用! 良妃搀扶着万岁爷的手僵了僵。 “那只是亡国之君,万岁爷为何好端端的要祭拜永历帝?” 其实今日万岁爷带着她前来祭奠太祖已是奢求。 玄烨是大清之主,又怎么能对她的父皇屈膝? “玄烨,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良妃心中惴惴难安,总觉得万岁爷好像无所不知。 她直着腰不肯屈膝,却听见耳畔传来跪地声。 “玄烨!别跪!” 她着急的带着哭腔,很想阻拦,奈何却目不能视!只能无助的摸索着找寻他的踪影。 “朕只想晓竹快些康复!” 康熙帝并未正面回应,在行叩拜礼之后,将晓竹搀扶起身。 “今夜朕带你到夫子庙微服私访可好?” 康熙帝温声问道。 “臣妾听说南京夫子庙边上,有一家百年老字号的牛肉面馆,臣妾想吃面,就臣妾与万岁爷二人,可好?咱不带那些尾巴。” 第四百九十六章 红叶黄花秋意晚 “万岁爷..” 一旁伺候的梁九功欲言欲止,却被康熙帝一记凌厉的眼神逼退。 “好~” 他扭头,不假思索地答应晓竹的邀请。 良妃的脸上绽出柔柔的笑意,旋即紧了紧搀扶着万岁爷的手。 夫子庙。 作为明朝初期的都城,几世繁华的南京府依然是六朝金粉地,十里秦淮河。 梁九功藏在暗处,眸光复杂的看着微服成一对寻常夫妻的万岁爷与良妃。 此时康熙帝扶着双目失明的晓竹,来到那家门庭若市的牛肉面馆。 二人寻了一处较为安静的角落。 “梁..” 康熙帝的语气顿了顿,想起来梁九功并未如往常般,跟在他身边伺候。 “小二,来两碗牛肉面!” “盛惠拢共一百五十文。” 这家店的规矩是先付账,再上菜。 “恩~” 康熙帝此时面色有些发窘,从前都是梁九功带着银子,他从未想过有一日需要他亲自带这些阿堵之物。 本想阔绰的从身上随手取下一件玉佩,或者扳指之类的值钱物件。 却发现此时他身上除了一把扇子,竟是找不到旁的值钱物件。 “客官,您这面还要吗?” 店小二瞧着眼前这位衣着华贵的男子抠抠嗖嗖的寻遍周身,都摸不出个铜板,顿时换上市侩的嫌恶嘴脸。 “小二,这珍珠耳环换你两碗面绰绰有余!” 良妃取下佩戴在耳朵上的一对儿成色不错的珍珠耳环,循着声音递给店小二。 那小二仔细瞅了瞅珍珠耳环的成色,虽然不算多金贵的东西,但顶两碗面还是绰绰有余。 不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就端了上来。 康熙帝寒着脸,看着那两碗面,面上只有寥寥几块薄如蝉翼的牛肉片。 很想将这碗面扣到这黑心店小二的脑门上。 “吃面~” 良妃摸索着用筷子在碗里探着,好不容易夹住一片肉,忙把那片肉夹到万岁爷碗里。 康熙帝并不阻止良妃的行为,只是默不作声地接受良妃夹来的牛肉。 然后他再悄无声息地把牛肉片又夹回她碗中。 周而复始,她碗中的牛肉片似乎永远也夹不完。 “相公,这家面馆真厚道,面里竟有这么多牛肉片。” 良妃朝着万岁爷嫣然一笑道。 所谓的百年老店也不过是吹捧出来的,味道亦是一般。 但再难吃的东西,若是与对的人一块吃,也能成为世间珍馐。 “玄烨,我们去莫愁湖游湖好么?” “好~” 二人相携而笑,朝着不远处的莫愁湖缓缓走着,而待他们走远之后,从四面八方出现数道矫捷的身影,不远不近的跟在万岁爷身后。 “通知下去!万岁爷与良妃娘娘要去莫愁湖,立即提前驱散闲杂人等,在水底布好暗中护卫的大内高手!” 梁九功有条不紊的指挥着这些暗中保护万岁爷与良妃娘娘安全的大内高手。 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 此时康熙帝亲自泛舟,带着晓竹在湖心处徜徉。 “玄烨,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你要记着这句诺言。” “朕知道,晓竹。” “不,你唤我的名字,可好?” 第四百九十七章 将军有剑,不斩蝼蚁 良妃坐在船头,朝着万岁爷坚定的摇着头。 “慈薇,玄烨知道。” 良妃用蒲苇轻划着湖面,笑的肆意。 “朱慈薇,卫瓷竹。” 康熙帝语气稀松平常,朝着她淡淡的说着。 “玄烨,你守护大清,慈薇守护你,不要因为我,而将大清交给昏庸暴戾的储君。” 自复立太子开始,甚少酗酒的万岁爷时常喝的酩酊大醉。 每回他喝醉之后,定会蜷缩在龙椅之后,哭的像被整个世间遗弃的孤儿。 她有随意出入养心殿的恩典,所以即使万岁爷不命人来请,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自由出入养心殿。 他的煎熬,她都知晓。 而他悄悄到太庙祭奠大清先祖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自从眼睛瞎了之后,她亦是能时不时的听见枕边的他,在无助的低声啜泣。 “儿孙自有儿孙福。” 康熙帝不以为然,他这一生循规蹈矩,按照皇阿玛和皇玛嬷既定的条框内或者,从不敢逾矩。 但唯独朱慈薇的出现,在他预料之外。 “言不由衷!” 良妃不客气的反驳道。 “狗皇帝!纳命来!” 此时一黑衣人从水中跃出,带着无尽杀意的剑锋直逼向康熙帝的眉心。 “慈薇,你想要朕的命吗?” 康熙帝面色平静的放下船桨,淡笑着看向她。 “你若点头,朕的命数就归你。” 康熙帝无视渐渐逼近面门的利刃,垂眸等着她的答案。 “咳咳咳....陈近南!别伤他!咳咳咳...” 良妃摸索着朝着万岁爷的身边爬去,一边焦急的搜寻他的踪迹,一边撕心裂肺的咳嗽着,唇角顿时溢出暗红。 终于探到他的袍角,她径直将他护在身后,此时提着剑杀来的陈近南也已经立在船头。 “公主殿下!您是微臣未过门的妻,先帝已将您赐婚于近南!” 这些年来,公主殿下在紫禁城深宫之内,为着匡扶大明朱氏江山而以身饲虎。 但从今日所见,却让陈近南对这一从不曾怀疑过的信仰,产生了一丝动摇! “她是朕的女人!” 康熙帝反身将良妃护在身后,眼前这个反清复明的反贼看向慈薇的眼神,让他看着很不舒服。 “平阳大将军陈鼎之子,陈近南?” “当年你父亲可是做了大清的降臣!” 康熙帝有些轻蔑的看向这个败将之后,根本就不将他放在眼里。 “滚,看在慈薇的面子上,朕饶过你这条狗命!” “狗皇帝,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此时陈近南心中弥漫着屈辱感,多年固守的信仰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 他挚爱的未婚妻,竟是爱上毁家灭国,不共戴天的仇人! “陈将军!大明气数已尽,为何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认清现实?” 这天下需要明君,而不是带着朱氏血脉的君王。 这些年来,万岁爷励精图治,大清在他的治理下,国泰民安,盛世就在眼前。 古来王朝更替,本就屡见不鲜,但为何姨母他们仍是固执的坚守着匡扶朱氏一族? “公主,微臣实在难以置信,这些奴颜卑骨的话竟是出自大明公主之口!” 第四百九十八章 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 “公主,您忘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了吗?” 陈近南痛心疾首的看向这位如凌霄花般,他将之奉若神明的公主殿下。 “我没有!” 朱慈薇眼神有些慌乱,矢口否认道。 “总舵主!夫子庙的总坛被清狗突袭,兄弟们时死伤惨重!” 此时从水中冲出一身负重伤的黑衣人,奄奄一息的跌落在陈近南面前。 “公主,今日这狗皇帝必须死!你让开!” 没想到这狗皇帝以自己为饵,将天地会的精锐都引到这莫愁湖上一网打尽。 湖岸边响起此起彼伏的火铳声,和红衣大炮的声音。 这些满清鞑子不能光明正大的与他们决一死战,竟是用起洋人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玄烨,放他们走可好?” 此时朱慈薇夹在二人中间进退两难。 “朕已经说过,可以放他离开,但天地会必须解散!” 是的,只是饶恕陈近南一个人,但天地会其余人等,今日统统都要死。 “爱新觉罗玄烨!你眼中只有大清江山!我也只不过是你将南明余孽一网打尽的诱饵!” “今日你必须放他们安全离开,否则!” “慈薇,朕除了不能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其他什么都能给你,你还想如何?” 康熙帝有些失望的看向慈薇,这些年来,他苦心孤诣的将她藏在身后。 直到皇玛嬷薨逝。他彻底将整个大清都掌控在手心中,才让她慢慢走到明处。 大清皇帝竟是爱上南明余孽,而她还是南明的亡国公主,但他对她的心意却从不因此而转移。她还想如何? “你竟是为着这些蝼蚁威胁朕?” “若朕不允,否则又当如何?” “陈近南,你过来!” 良妃扭头朝着身后的陈近南说道。 待到陈近南走近之后,她甩开万岁爷的手。 “玄烨,你我二人的出身,就决定了我们只能是兰因絮果,那些死在大清将士们手中的大明百姓,都在地下诅咒我们不得善终。” “我走了!我们缘尽于此!玄烨!” “慈薇!回来!朕命令你回来!” 康熙帝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慈薇牵着陈近南的手,与他渐行渐远。 “陈近南,将剑架在我脖子上,我与你们共进退!” 她很清楚,万岁爷今日是抱着必胜的决心,要将天地会余孽一网打尽。 但这些都是对朱氏一族肝脑涂地的忠臣良将之后。 她又怎么忍心让这些无辜的人再次死在清军的刀下。 “玄烨,你别逼我,否则你带回去的只能是我的尸首!” 良妃说着,从发髻上取下一支发簪,径直抵着自己的脖颈处。 “晓竹!” 康熙帝还是习惯叫她这个名字,此时他看着从晓竹的脖颈处渐渐溢出的殷红血迹,顿时慌了手脚。 “陈近南,我们走!” “玄烨,对不起!” 康熙帝不敢轻举妄动,怕真的伤了她。 只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晓竹踏上一叶扁舟,渐渐在视线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未料到真正的离别,竟是没有任何道别的征兆。 他呆呆的枯坐在船头沉默不语,最后划着船桨,孤身踏上寻找她的路。 寒风吹凉了衣角,也吹来了花香,那些花香与以前的味道没太大区别,却多了一些寒意。 第四百九十九章 君为袖手旁观客,我亦逢场作 第 凄凉的晚风顺着衣角,一路侵到心里,这味道似在冰窖里饮黄莲,一派凄寒苦楚。 繁华落尽,末了,留下的是满地的忧伤,说好的永远不会离开,结果到了最后却终只剩下他一人在不离不弃! 这凌冽的秋风仿佛风刀般,刮的人睁不开眼眸,刮的人潸然泪下。 他捂着心口的位置,她每远离他一步,就似乎在刀刃上起舞,一步步的踩在他的心尖。 “朕不爱你了还不行吗?晓竹,你别丢下玄烨!!” .... 整个南京府都被封禁了,只许进不想出,听说万岁爷丢了一把旧剑,谁若能找到这把旧剑,赏金万两! 此时乔庄打扮后的良妃混在人群中,听着耳畔路人在窃窃私语,竟是觉得有些哽咽。 她曾对万岁爷说过,她最喜欢的皇帝是汉宣帝刘洵。 这个背有皇孙身份,却命运多舛的贤君,全家都被祖父汉武帝处死,只剩下他一根独苗,尚在襁褓之中便深陷牢狱之灾。 直至五岁时,刘病已才在汉武帝大赦天下时被放出,被史家祖母接入家中养活。此时的他与皇家无关,与皇位无缘。 他只是一个养在民间的没落王孙,会在街头斗鸡,会扬鞭走马。 后来他和自己的忘年交杜县狱吏徐广汉之女结为夫妻。 说是成亲,倒不如说是刘病已这个穷小子成了狱吏徐广汉的上门女婿。夫妻二人过着平淡的小日子,恩恩爱爱。 怎料造化弄人,年仅二十二岁的汉昭帝的去世,使这份平静成为过往。 被霍光立为皇帝的刘贺,因荒淫无度,仅上位二十七天就被废,被上官太后赐为海昏侯送回原籍。 在汉室皇位空悬之际,年少且毫无背景身份的刘病已,被大权在握需要傀儡的霍光看上,被拥立为新一任皇帝。 皇帝已立,皇后人选自是应当被提上日程。 当时已位高权重的霍光自是希望自家女儿当皇后,他认为刘病已皇位都是自己给的,皇后之位理所应当是霍家的。 可这位民间出身的皇帝,虽事事谦让隐忍,对辅政大臣霍光百依百顺,可对此事却是寸步不让。 并在霍光的多次威逼下,下了一道寻找故剑的诏书: 朕于贫微之时,曾有一把旧剑,而今朕亦甚念此旧剑,众位爱卿可否替朕将之寻回? 《汉书·外戚传上》中说:“上乃诏求微时故剑,大臣知指,白立许婕妤为皇后。” 终于,在汉宣帝的坚持下,根基尚浅的他得以立自己心爱之人为后。 这便是降匈奴、征西域一代贤君汉宣帝的爱情故事,几年的相守换来一辈子的忠诚。 即使在对太子刘奭最失望的时候也未将他废掉,只因对发妻深深的情。 她曾对玄烨说过,求微时故剑的诏书,是她见过最动人心魄的诏令。 如今他竟是为她,下了寻故剑的旨意。 玄烨.... 眼泪终是不争气的溢出眼眶,终是她负了他的一腔深情。 但她不是许平君啊,她是南明余孽,是永历帝最小的公主,朱慈薇。 他灭了她的国,她的家,儿女情长只能献祭于无法磨灭的国仇家恨。 她有她的不归路。 第五百章 我不无辜,可也无罪 “大伙快去看啊!前头菜市口在处决反贼,快去看啊!” 不知哪个好事之徒吆喝了一句,有胆子大的百姓纷纷迈腿朝着菜市口凑热闹。 “您看到了吗?若不将清狗赶回关外,那么扬州十日与嘉定三屠将会再次上演。” “大明无辜的百姓本就在这些清狗的统治下苟延残喘,您难道还要让他们沦为清狗的刀下亡魂?” 扬州十日与嘉定三屠都发生在顺治二年,那时候玄烨还没出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但从小父皇母后,和身边的人就告诫她,要光复大明江山,驱除鞑虏。 不可否认的是,大清在入关之初,的确翻下罄竹难书的累累罪行。 对扬州城十日不封刀的罪行令世人震惊。 那十日,扬州城内掀起了血雨腥风,八十万扬州军民丧命于八旗将士的铁蹄之下。 小时候的她,就在冥思着,屠城要用整整十日,这是要杀多少人! 大清将士们在烟花三月下扬州,但几世繁华的扬州城迎来的却是堆尸贮积,前后左右,处处焚灼。 “公主殿下,王夫人被狗皇帝捉拿,如今他将王夫人,和来不及逃走的兄弟姊妹都绑在菜市口,要将他们全部凌迟处死!” “咳咳咳...我们必须将他们救出来,如今只有我能救他们。” 她相信玄烨,他是个贤明的君主,定不会犯下十日不封刀的罪孽。 玄烨如此大庭广众的处决姨母他们,其实只是想逼她现身。 “公主!” 陈近南这几日已经发现公主的异常,此时惊骇不已的见她捂着心口,痛苦的蹙眉。 而她眸中竟是闪着妖蓝色的光芒。 “你用了牵机!” 这牵机之毒,明明是他煞费苦心替狗皇帝寻来的毒药,为何公主会深中此毒! 此时陈近南心中的疑虑渐甚,脑海中盘桓着一种荒诞的可能性! 狗皇帝安然无恙,但公主殿下却明显已经病入膏肓。 “公主,难道这些年来,在服用牵机的是你!!” 难怪这些年来,他从未听说过康熙帝的身子有任何严重的抱恙! “救人再说!” 良妃捂着心口,并未正面回答陈近南这个问题。 她越是如此欲盖弥彰,陈近南心中就愈加笃定这一猜测。 他有些失望,身为大明公主的她,竟是为仇人以身试毒。 .... 菜市口,康熙帝高坐于监斩台之上,双眼在人群中不断的逡巡,他相信晓竹为了这些南明余孽,一定会出现。 每隔一炷香的时间,邢台上就会手起刀落,响起人头落地的声响。 近千人的性命为筹码,以她对这些人的重视程度,她定不会袖手旁观。 她在乎的人越多,也就越脆弱,不是么? 就在此时,一黑衣人纵马疾驰冲入人群中。引起一阵惊慌。 旋即一箭自北而来,划破长空,带着杀意的疾风,朝着监斩台上的康熙帝呼啸袭来。 康熙帝并未闪躲,自然有大内侍卫会处理,很快,那支带着信笺的箭矢被呈到他面前。 梁九功本想将那信笺拿到手里拆开,但却被迫不及待的康熙帝一把夺过。 第五百零一章 我有我的不归路 这两个多月来,他将整个南京府封禁戒严,为的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将晓竹找回来! 明孝陵前,良妃换上一身朱红大明公主翟服。 她头戴珠翠九翟冠,身披鸾凤纹霞帔,而手中则庄重的持着玉圭。 此时她正站在九丈祭台之巅,祭台之下,是燃着祭祀之时,才会昼夜通明的篝火。 “晓竹!”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冲到祭台之下,就要飞身朝着祭台上掠去。 “玄烨!别过来!这是朱氏血脉才有资格登临的祭祖神台!” 康熙帝的脚步顿了顿,终是有些不甘的朝后却了数步。 因为这是晓竹的先祖,他只能给予尊重。 “狗皇帝,纳命来!” 一身黑衣的陈近南从角落处执剑,朝着康熙帝杀来。 “你为何要让公主服毒!” “陈近南,休要血口喷人!” 他一直知晓,晓竹身边的王嬷嬷心怀不轨,借着晓竹的手给他下毒,但他却从未拆穿这些把戏。 “她中毒了!我看眼瞎之人是你!” 如此明显的中毒症状,难道爱新觉罗玄烨这个枕边人,真的会懵然不知? “那毒本是为你准备的,为何中毒的是她,你说啊!” 陈近南边与康熙帝执剑对弈,边愤怒的指责道。 祭台之巅,良妃神情庄严肃穆,心无旁骛的循着少时的记忆,一步一叩首的祭奠先祖。 “爱新觉罗玄烨!答应我,善待南明遗老!” 康熙帝与陈近南此时厮杀正酣,听到晓竹竟是用如此严肃的语气对他呵斥,顿觉恼怒。 “朕自有主张,你随朕回宫!” “不了,我没脸面回去,今日就在祖宗面前做个了断吧!” “陈近南,将笔墨纸砚交给他。” 陈近南本想继续再战,但听到公主殿下的命令,于是将剑收回,转身将放在一旁的一张书桌抬到康熙帝的面前。 “你想让朕写什么?” “肯定不是易储诏书,你放心,胤禩不能当太子,你对我发过毒誓!” 相爱相杀半生,她多少有些了解玄烨。 “废了我!我不想带着大清皇帝嫔妃的名义离开!” “你要去哪?” 康熙帝执剑的手颤了颤! “朕不会写如此荒谬的诏书!无论生死,你只能是朕的女人!” “晓竹!不要!” 却见晓竹从发髻上取下发簪,竟是淡笑着将那发簪楔入心口处。 “我有我的不归路,玄烨,大清的将士们屠戮了大明的百姓,而你的皇阿玛,还有你的那些先祖们,在逼死坡杀了我父皇!” “大清的将士们侮辱了我的母后。” “还有疼爱我的兄长们,被太皇太后下令秘密处死!” “这桩桩件件都是罄竹难书的罪孽,这些年来,我有很多机会能报仇!” 甚至有好几次,她险些成功了不是吗?但最后却再也对他下不了手。 她恨自己为何会爱上不该爱的男子,她在国仇家恨与儿女情长之间辗转难眠,寝食难安。 “今日就来个了断吧,既然我不能取你性命,告慰父皇和母后的在天之灵,那我只能杀死你最爱的女人,哈哈哈哈!” 她颓然瘫坐于祭台之上,癫狂的仰天大笑。 第五百零二章 渐行渐远渐无书 “晓竹!” 此时康熙帝再也顾不得许多,步伐有些踉跄的冲向祭台。 “你没有资格踏上祭台!” 若是让这狗皇帝登上祭台,那就是对太祖皇帝大不敬,陈近南下意识拔剑挡在康熙帝面前。 “来不及了!玄烨,我本就是将死之人!” “玄烨,我下不了手,既然狠不下心要你的命,那就杀死你最爱的女人,也算是替父皇母后报了仇。” “我死国活,我是南明朱氏最后一名皇族遗孤,只有我死,他们才不会以我为挑起战乱的借口。” “我死之后不设碑文铭传,就将我的骨灰撒在你常走的御道上。” 她说着,竟是挣扎起身,循着祭台上的扶手摸索。 感觉到周遭的温度越来越热,于是她松开扶手,毫不犹豫的朝着前方狂奔。 “不!” 康熙帝一剑砍向陈近南的肩胛处,三步并两步就要冲上去,接住即将坠入篝火堆中的晓竹。 “不准踏入祭台!” 陈近南吃痛的捂着肩,仍是奋勇的挡在康熙帝的面前。 “滚!滚!” 康熙帝眼眶泛红,朝着陈近南愤怒的咆哮道。 此时他头上带着的天子朝冠应声落地。 但他却看都不曾看一眼,最后竟是将挂在脖子上那串象征江山社稷的天子朝珠取下。 一并扔向那落在地上的天子朝冠。 “晓竹!” 但此时已经为时已晚,晓竹已经彻底消失在冲天的火光中。 “万岁爷!” 匆匆赶来的梁九功看到万岁爷竟是神色慌张,准备冲进大火中,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于是一个箭步冲到万岁爷面前,他痛苦地咬牙,旋即举起手刀,将万岁爷击晕! 而带着文武百官随后赶到的太子胤礽顿时面如死灰。 方才远远的就看见良妃从高台上纵身跃下。 原以为皇阿玛定不会让她有丝毫损伤,但此时她竟是葬身火海。 “完了!” 胤礽哀呼一声,他的保命符就是良妃,如今良妃身死,他又如何继续安身立命? “完了!!” 他只觉得浑身都在恐惧的颤抖,最后竟是面色苍白的跌坐在地。 没有人比他更希望良妃长命百岁,最好是能活的比皇阿玛更久。 所以自从良妃身体抱恙之后,胤礽日日都潜心礼佛,求着漫天诸神保佑她能早日康复。 如今失去最后一张保命符的他,该如何是好? ... “晓竹!” 康熙帝只觉得头痛欲裂,耳畔传来梁九功哭哭啼啼的声音。 “万岁爷,良妃娘娘...良妃娘娘她薨了~万岁爷您千万要保重龙体,节哀顺变....” 梁九功打小就在万岁爷身边伺候,他自然知道良妃在万岁爷心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不,她在哪里?” “晓竹,你出来,你别吓玄烨!你要废黜诏书还是易储诏书,朕给你写,朕都给你写!” 他绝望的朝着四周逡巡,最后眸中的光芒渐渐暗淡。 “你们都在骗朕!” 他无助而绝无的呢喃道。 “万岁爷,良妃娘娘的遗骸..遗骸如何处理?” 梁九功硬着头皮,当务之际,是要先处理善后事宜。 否则流言蜚语传开,怕是要引起满朝文武的非议。 方才太子爷领着文武百官,就跟在他身后一道赶来。 他能看见良妃穿着明朝内宫的礼服从高台上跃下,那么文武百官定也将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尽收眼底。 该如何解释,为何大清的后宫嫔妃,会穿着前朝的宫装礼服? 第五百零三章 两鬓可怜青,只为相思老 虽然良妃娘娘,包括那些证据都随着她这纵身一跃,而化为乌有,但谣言亦能杀人。 “晓竹!” 康熙帝推开梁九功的搀扶,此时那熄灭的篝火中哪里还有他的晓竹,只剩下一片焦黑。 “奴才这就命人将良妃娘娘的遗骸收集齐!” “不必,让他们都下去吧!梁九功,你留下!” 此时天边下起淅淅沥沥的秋雨,萧瑟的秋风雨帘中,他的背有些落寞的佝偻着。 “万岁爷,您的头发...” 梁九功有些震惊的看着万岁爷鬓边从前星星点点的斑白,竟是变成一片银白。 “从前朕觉得一夜白头极是无稽,呵,原来竟是真。” 他自嘲的摇摇头,旋即走到灰烬中,他必须尽快找到晓竹,否则她将会被这场无情的秋雨冲散。 此时梁九功打着伞跟在万岁爷身边,本想帮着跪在地上一寸寸找寻良妃娘娘遗骸的万岁爷,却被他轻轻推开。 “谁都不准动她!” ....... 康熙五十年,十一月二十,从江南传来消息,良妃卫氏薨,享年五十岁。 但她的梓宫并未被送往康熙帝为自己修建的万年吉地——景陵中的嫔妃陵,而是安置于延禧宫内。 对于良妃的薨逝,随行江南的官员讳莫如深,但很快关于良妃是南明余孽的消息就传遍整个京城。 此时李金桂正在狮子园内哄着刚过百日没多久的小弘历。 这小家伙是几个孩子中最顽皮的一个,李金桂都快被这小家伙折腾疯了。 “爷来~” 胤禛放下公文,将小家伙接到怀里,李金桂刚想揶揄四爷一番,却见小弘历竟是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臭小子!看来还是怕他阿玛多些。 “良妃真是南明余孽吗?” 对于宫闱里的秘密,许多都是子虚乌有,李金桂有些好奇地扭头看向四爷。 “的确如此,这也是为何皇阿玛会力排众议,复立太子的原因。” 没想到太子复立竟是因为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他是以良妃要挟万岁爷? 不对! “爷,你是不是也插手其中!” 四爷定也有份,否则怎么会如此笃定谣言属实? “恩,算推波助澜。” 比如为何良妃是南明余孽的消息会穿遍京城? 就是他命人暗中散播,不为别的,只有这样,才能一石二鸟。 首先八弟就会因为这一可怕的谣言,被彻底排除在储君人选之外。 而太子,如今只要有任何关于良妃的谣言和风吹草动,不管是谁所为,皇阿玛都会迁怒于太子。 “皇阿玛很快就会再度废太子~” “哼,狐狸!” 李金桂不想理男人们这些云波诡谲,杀人诛心的事情,反正只要他们一家子都能好好地就成。 “我说雍亲王爷,您养病都快一年了,什么时候康复啊?” 四爷总不能什么事情都不做,陪在她身边吧。 “不急,等过了元宵再说!” 胤禛将爱妻拥入怀中,皇阿玛刚回京没几日,良妃猝然薨逝,怕是此时紫禁城内早就暗潮汹涌。 他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一头栽进去,此时置身事外独善其身,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第五百零四章 雪落下的声音 “唔,弘历睡着了……” 胤禛将怀里正在酣睡的儿子递给候在一旁的应嬷嬷。 “下雪了!” 琉璃语气中带着雀跃,她性子率真,此时得到主子们的默许之后,就躬身退了出去。 这场初雪让整个狮子园都与李金桂一起白了头。 在这红墙内,美人迟暮,人面桃花。 但唯一不变的就是这白雪朱墙,年年如此,岁岁如初,美成画卷。 “爷,我们去采梅花儿上的初雪煮茶可好?” “嗯。” 胤禛转身从屏风处取来她的银狐大氅替她仔细系好。 而李金桂则踮起脚尖替他戴上她亲手做的帽子。 二人手牵着手走在狮子园内, 雪中的狮子园显得特别安静,颇有一种此城无人,为你而开的感觉。 身后留下一串串脚印,李金桂只感觉整个人也因这场雪安静下来。 红墙绿瓦原本就透着一股贵气,整个狮子园本蕴含着皇家的威严, 可当落上一层白色的雪之后,威严之气少了不少,反倒是古朴之气扑面而来。 “爷,我想吃冻柿子!还有冻梨!” “换别的,冬日不得贪凉!” 胤禛宠溺的语气从梅林处传来。 “胤禛,我想吃豌豆黄。” 要知道她可是被四爷拘着,足足坐满了一百日的月子。 此时她只想把这几个月来朝思暮想茶饭不思的美食挨个吃一遍。 胤禛安静的扭头看着她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嘴角绽着和煦的笑意。 二人就这么一个在闹,一个在笑的牵着彼此的手,漫步于初雪中。 “爷,我想...唔!胤禛!” 李金桂红着脸捂着脸颊,方才竟是一个不留神,被四爷给偷亲了一下。 “你想冻柿子,冻梨,豌豆黄,西瓜,为何独独不想爷?” 天呐,四爷虽然在一本正经的吃醋. 但李金桂却觉得此时冻的鼻尖微红,耳尖亦是因方才那些拈酸吃醋的话气的通红的四爷,很可爱呢。 “不想!爷不好吃!” 李金桂朝着四爷做个鬼脸,转身小跑着踏入梅园内。 胤禛提着竹篮子紧随其后。 “胤禛!” 却听梅林深处的她竟是惊呼一声,胤禛顿时骇然,运轻功朝着她的方向掠去。 眼前是一具穿着宫女服的尸首,此时那尸首悬在一株病梅枝桠上。 那宫女的尸首正随着咧咧的北风摇摇欲坠。 “苏培盛!” 闻讯赶来的苏培盛忙不迭冲进林中,深宫之中,宫女殒命之事稀松平常,不足为奇。 但这宫女错就错在死的地方不对,竟是冲撞了主子。 “奴才查看过,这宫女的确是自缢而亡并无可疑之处。” “根据她的腰牌记载,这宫女出自镶黄旗包衣,钮祜禄一族。名唤锦绣。” 苏培盛的反应能力很快,不一会儿就命人寻来了那宫女的详细资料。 “抬走!” 此时李金桂倚在梅花树下,虽然被吓得不轻,但仍是嘱咐苏培盛莫要为难这宫女的家眷。 按照规定,宫女不得自裁,否则即是重罪,定要累及家人! “等一下!” 李金桂猛然瞧见那宫女垂落的手腕上竟是戴着一只银镯子。 那镯子她看着极为眼熟!她顿时恐惧的捂着嘴角,惊愕不已。 第五百零五章 若宿命不可负 “认识?” 胤禛看着李金桂神色有异,于是扭头看向那被白布遮盖的陌生宫女。 “哦,倒是从前在紫禁城里有过数面之缘。” “苏培盛,她年方几何?” “纪录上记载,今年她已经过了二十八岁。” 李金桂有些诧异,为何她到这个年纪还未被放出宫? “为何会放到圆明园里当差?” 按理说宫里伺候的宫女年满二十五岁就能被放出宫。 除非… “回金桂姐姐,这锦绣过去在宜妃娘娘的翊坤宫里当差,档案记录,她是冲撞了宜妃,从紫禁城里遣到此处!” “将她抬到附近空置的屋里,我要替她整理仪容。” 李金桂将手里的竹篮子递给琉璃,面色凝重的走到锦绣的尸首旁。 “好歹与她相识一场。” 李金桂幽幽说道,她攥紧的拳头藏在袖中,但面色却如常。 “王爷,紫禁城内传来消息。” 应嬷嬷急匆匆的来寻四爷,看来是紫禁城内来了什么人。 “爷去去就来。” “爷去忙你的。” 李金桂跟着苏培盛,将锦绣挪到了狮子园内的佛堂。 此时她将所有人屏退,神色慌张的跪倒在锦绣的尸首面前。 “你究竟是谁?我...我究竟是谁?” 她曾经有一只一模一样的镯子,四爷在海宁府出事那年,她离宫后就遗失了。 也许就是如此巧合,说不定锦绣在无意中捡到她的手镯? 于是她心情忐忑的将那只手镯从锦绣手腕上取下。 若她没记错,手镯的内侧雕刻着狼头,而狼头正下方还有个用小篆所写的岚字。 果然!她一眼就瞧见了那让人印象深刻的狼头,狼,是钮祜禄一族的族徽。 但狼头下方篆刻的却是绣字。 岚?绣?这个死去的宫女叫锦绣,那她?会是锦岚吗? 还是说钮祜禄一族的女子,手腕上都带着这种手镯? 有太多太多的疑团,她究竟是谁?这是她潜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因为她不是真正的李金桂。 那个真正叫李金桂的小宫女,早在六岁那年的雷雨之夜,就被那个刽子手斩首了... 不敢想象,若四爷知道这些年来陪在他身边的女人,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而这个骗子还眼睁睁的看着那凶徒杀死四爷此生最重要的女人,他..该会将她凌迟处死吧。 “你究竟想做什么?” 脑子中浮出一张梦魇中时常出现的浮华面容,她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待在翊坤宫那暗无天日的半年。 还有那十七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宫女,她们就像关在瓮中互相厮杀的蛊虫那般,而她,则踩着那十七条鲜活的生命,活的卑微。 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说:并非懂事就能活下来,还必须心狠,这世间只讲输赢成败,不论道理。 今日之前,她根本就没见过锦绣,若不是方才在她的手腕上看到这个镯子,她甚至不会对锦绣之死,心中产生太大的波澜。 深宫内,像她们这样的宫女就像蝼蚁一般,不,她们还不如蝼蚁。 因为至少蝼蚁是自由自身,而她,只是身不由己的傀儡。 第五百零六章 旧时月色,竹外疏影 “金桂!” 就在此时,蓝齐儿忽然推开门,径直踏入佛堂内。 “蓝齐儿!” 李金桂有一瞬间的犹豫,她到底该不该将这些不能宣之于口的真相告诉蓝齐儿。 “皇阿玛对良妃有些魔怔了,竟是令身有子爵的亲王贝勒,到延禧宫替良妃守灵七七四十九日。” 此时蓝齐儿晃了晃手里的锦盒,也不知道那锦盒中究竟是什么宝贝,看她乐的。 “这是千年首乌,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从外头弄来的,你瞧,我都让人做成了首乌丹,快些服下。” 蓝齐儿二话不说,打开锦盒取出一颗蚕豆大小的黑色药丸,径直抛向李金桂。 二人配合极为默契,李金桂一口接住那何首乌丹,味道有些苦涩,但良药苦口,希望能有效。 这些日子来,四爷亦是从各处寻来能让白发变黑的秘药,但却收效甚微。 “蓝齐儿,你能不能帮我查些东西。” 李金桂指着锦绣的尸首,有些愤愤的说道。 “这谁啊?金桂,我说,这圆明园加上紫禁城,每日枉死的冤魂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你管得过来吗?” “蓝齐儿,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真正的李金桂,你相信吗?” “信啊~” 蓝齐儿如此直率,倒是让李金桂有些懵然。 “你就是你,我不管你是李金桂还是张金桂,我只认眼前这个金桂,你才是蓝齐儿的好姐们!” 蓝齐儿郑重其事的拍了拍李金桂的肩膀。 “蓝齐儿,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 没想到蓝齐儿的速度还挺快,第二日就带来了消息。 钮祜禄锦绣,是礼部堂子尉凌柱最小的女儿。锦绣上头还有四个兄长。 凌柱的长子伊通阿,任散秩大臣兼佐领。次子伊松阿和三子伊三泰,都任三等侍卫。四子伊绅泰,任蓝翎侍卫。 虽出身于弘毅公额亦都巴图鲁的嫡系一脉,但因为是庶子的原因,凌柱只是个七品的芝麻小官。 在世家大族中,庶子绝对不能太出挑,这是亘古不变的规矩。 “可查出来是谁欺负了锦绣?” 那日替锦绣仔细检查之后,李金桂还震惊的发现锦绣竟怀着孩子! 这就是逼死锦绣的直接原因,究竟是谁,染指锦绣,却不对她负责到底? “咳咳咳咳...是九弟。” 这锦绣好歹也出自钮祜禄一族,翊坤宫那位宜妃就算母族再显赫,怎么说也要给钮祜禄一族多少薄面。 “左右四弟这两个月都没空回来,不如我带你回公主府吧,这几日带你到凌柱府上瞧瞧?” “金桂...凌柱的兄长凌泰可是兵部侍郎,而凌柱的先祖可是大清的巴图鲁额亦都大将军啊...” 蓝齐儿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慨叹道,没想到这个凌柱竟是个纨绔废柴中的奇葩,甚至连他四个儿子的官职都比他高。 兵部侍郎,从二品大吏凌泰的的庶弟不仅是个爱闯祸的的麻烦精。更是个没担当的孬种! 五十多岁的人了,闯祸了还要让他那个六十几岁的兄长善后,更是成为京中茶余饭后的谈资。 第五百零七章 斜阳却照深深院 此时李金桂边听着蓝齐儿带着鄙夷的语气谈论凌柱,边看着蓝齐儿收集到的情报。 凌柱后宅姬妾成群,能叫得上号的,就有十几个小妾。 他总共四子二女,其中长子和次子皆为嫡妻汪氏所出,而三子和四子则出自不同妾室。 在圆明园内上吊自尽的锦绣亦是妾室所出。 此时李金桂的目光定格在情报第三页那寥寥的几个字上。 “凌柱与汪氏曾育有一女锦岚,于幼时失踪?” 自此汪氏的举止言行开始疯癫无状,失了凌柱的恩宠,甚至连妾室都能欺负当家主母。 “岂有此理!” 李金桂气的将手里的情报甩在地上,有这么个糟心的渣爹,不认也罢! 只是想起她那疯癫无状的额娘,她的心顿时被仿佛被针扎似的疼。 “蓝齐儿,我要认祖归宗!” 虽然锦绣并非她的胞妹,但也算庶妹,她的亲妹妹竟是被九阿哥如此作践,焉能咽下这口气? 还有她那混账阿玛! 若她料想的没有错,她的额娘定是因为后宅倾轧而着了小人的毒手,所以才会变得疯疯癫癫。 大清有八大氏族,每个氏族的女子身上都有代表家族标记的饰物。 而李金桂手里那只代表钮祜禄氏女子的手镯已经遗失,但这难不倒外头那些能工巧匠。 此时李金桂将锦绣那只已经被巧匠打磨修改过的镯子举到眼前。 “锦岚?” 雕刻在手镯那狼首下方,赫然是一个小篆所书的岚字。 有些事情不能再逃避下去了,否则定会让卑鄙小人有可趁之机,但她该如何向四爷坦白这件事? “蓝齐儿,我若是将真相告诉四爷..” “别别别,相信我,那小子睚眦必报,他若是知道你隐瞒身份的事情,而且还在他身边蛰伏那么多年,你们二人之间定会生出嫌隙。” 皇族子弟疑心病都重,连身为公主的她,都或多或少有被迫害妄想症。 虽然胤禛对金桂的感情不假,但仍是有可能对金桂的存在产生猜忌之心。 “别担心,我来替你抹去那些痕迹,而且这几日我已经在一环扣一环的实施计划了。” 李金桂乃佟国维府里的家生子,这是内务府记档的事情,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所以要将她的身份为何会从门房的女儿摇身一变,成为钮祜禄一族的荒唐庶子,钮祜禄凌柱失散多年的女儿,倒是要费些周折。 “金桂,宜妃郭络罗氏那别轻举妄动,这后宫之中这么多的嫔妃,唯独翊坤宫这位宜妃,我竟是看不透她。” 若论声望与口碑,如今宜妃郭络罗氏认第二,定没人敢争第一。 她总是和善的对待每一个人,不管是独来独往不近人情世故的良妃,还是如今失宠的惠妃,都与宜妃有些交情。 包括她额娘荣妃,都对宜妃赞赏有加,夸她是整个后宫中活的最明白的女子。 郭络罗氏通过佟国维的手,将李金桂安排在胤禛身边,又是为何? 既然四弟身边有李金桂,那么她三哥身边又会是谁? 她第一回遇到如此难缠的对手,比她皇阿玛的手段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为何她竟是觉得很兴奋,仿佛棋逢对手? “应嬷嬷,派人与王爷说一声,就说我带着四阿哥到荣宪公主府里小住一段时间。” 第五百零八章 等死死会来,等你你不会 当胤禛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过了晚膳的时间。 此时他与所有的皇子,都跪在延禧宫大殿内。给良妃披麻戴孝。 甚至连太子都不例外,身为皇子,竟是要替一个只是妃位的妃子守孝,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他的皇阿玛却仍是我行我素,倒是让皇室宗亲们颇有微词,却又敢怒不敢言。 “太子在哪?” 此时穿着鸦青色祭祀龙袍的皇阿玛走进延禧宫大殿中。 太子方才还在殿中跪着,没成想才出去透气没多久,皇阿玛就回来了。真是无巧不成书。 “皇阿玛,太子殿下说这延禧宫内乌烟瘴气闷得很,他出去透个气,很快就回来。” 老九胤禟见缝插针的落井下石。 胤禛哑然,此时太子已然成为众矢之的。 而且自从一废太子之后,他与毓庆宫已经彻底决裂,他犯不着站出来替太子说话。 “混账!梁九功,你亲自去一趟,让那逆子不必踏入延禧宫,省的脏了延禧宫内的清净!立即将那逆子掌掴三十!” 堂堂大清朝的未来储君,替一个小小的妃子守孝本就不合祖宗规矩。 原以为掌掴已是让太子颜面扫地,但皇阿玛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让他滚回毓庆宫禁足三个月!” 三个月?胤禛顿时骇然。 三个月的时间,在瞬息万变的朝堂上,足已致命。 皇阿玛已经开始对赫舍里一族下手了! “皇阿玛,太子殿下方才说的也没错,他是大清的太子,未来的储君,怎么能给儿臣的额娘下跪行礼,甚至还替儿臣的额娘守孝?” 胤禩悲切的跪在额娘的灵柩边上,这个时候,他说一句,胜过旁人一百句话。 原以为皇阿玛会因为胤禩这番话,再度迁怒于太子,但出乎意料的是,皇阿玛却寒着脸径直冲向八弟胤禩。 “白眼狼!你满意了吗?” “皇阿玛?” 胤禩有些错愕的看向素来对自己关爱有加的皇阿玛,额娘尸骨未寒,皇阿玛对他的态度竟是开始一落千丈。 “儿臣做错了什么?” “太子不是个东西,你也不是善茬,她是你的亲额娘!”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声突兀的回荡于延禧宫大殿内。 “你来到这世上,就是大错特错!为了储君之位,你们一个个都变成了畜生!” 此时皇子们俱是诚惶诚恐的匍匐于地。 “皇阿玛息怒!” “滚!都滚!你们都是来讨债的!” 胤禛心中顿时欢欣不已,但他的高兴劲还未过,大殿内却是再次响起皇阿玛愤怒的咆哮声。 “统统滚出去,跪到大殿外去,若未过七七四十九日祭而擅自以各种借口离开者,斩立决!” 胤禛委屈的跟在三哥后,缓缓撤出延禧宫大殿,忽然有些羡慕太子被禁足三个月。 这边厢,李金桂站在朱雀大街的文锦巷口,她盯着巷口那代表钮祜禄氏一族的狼首族徽出神。 踏入这文锦巷内,左邻右舍十有八九都是钮祜禄氏的族人。 忽然有些近乡情怯,她看着巷口那尊关外野狼的铜铸雕像,莫名觉得很是熟悉。 “蓝齐儿,这野狼尾巴上有个笑脸的图案。” 第五百零九章 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 蓝齐儿好奇的绕到那铜狼雕像后。 果然,狼尾巴后有一处因年代久远,经年累月而积灰的笑脸涂鸦。 “还真是!八九不离十,你就是凌柱之女。” “蓝齐儿,我们如此唐突的来认亲,会不会有些欠妥当?” “不不不,待会你到了凌柱府上就明白了!” 蓝齐儿说的云里雾里,李金桂只能跟在她身后,朝着文锦巷深处走去。 前头忽然响起嘈杂的声音,却见不远处的府邸门口竟是大排长龙。 “弘毅公府?” 凌柱的先祖巴图鲁额亦都,乃大清的五大臣之一,曾随太祖努尔哈赤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 太宗皇太极时期,天命六年,额亦都病逝,后追封弘毅公、配享太庙。 而这一代世袭弘毅公爵位的,是凌柱的兄长,凌泰。 “这些女子在此排队做甚?” “认爹啊!每日都是如此,已然成为文锦巷里司空见惯的奇景,呐,这就是凌柱府上了。” 蓝齐儿指着被几十个人女子围的水泄不通的弘毅公府说道。 “啊?” “没什么好诧异的,这世间趋炎附势的人多了去了,金桂啊,咱走吧!” 此时蓝齐儿乔装改扮成一年轻的书生,一身青山落拓,说不出的儒雅矜贵。 “排队排队!今日名额五十,先到先得,排不上号的早些回去,明儿个再来!” 弘毅公府上的奴才,早就对眼前的景象习以为常,此时站在台阶高处朝着乌泱泱的人群呵斥道。 “大哥,我们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可否行个方便?” 李金桂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悄悄塞进那门房的手里。 “拿好你的号牌,能不能笑到最后看你的本事!” 眼前这位鹤发门房倒是从这枯燥的差事中琢磨出了生财之道,李金桂顿时哭笑不得。 没想到这认亲比宫里选秀女还严格,此时李金桂站在最后一排。 在她前头还有整整四排的女子,这些女子被一个接着一个请入花厅内。 但几乎一个个都是被乱棍打出来的,队伍中有几个胆子小的女子见状,竟是缩着脖子灰溜溜的走了。 渐渐的,队伍越来越稀疏,李金桂粗略统计一番,这才进去二十名不到的女子。 但无一幸免,都是被乱棍打出来的。 而此时她环顾四周,却发现剩下的女子竟只有寥寥十几人。 直到午膳的时候,包括李金桂在内,剩下的女子仅仅只有五六名。 此时那原本紧闭的花厅大门竟是忽然敞开。 “剩下那六位,一并进来!” 从里头走出来一位表情严肃的嬷嬷,朝着众人寒声说道。 她将李金桂等人带入花厅内,隔着屏风,李金桂看见屏风后有影影绰绰的身影。 “查!” 一道威严而沧桑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李金桂料想,方才最先进去那几个被乱棍打出去的女子,定是在逢场作戏给剩下之人看的。 震慑一番,去除糟粕,才不用白费力气。 此时有丫鬟端着托盘入内,在丫鬟的协助下,李金桂将自己的一滴血滴在托盘中那碗清水内。 第五百一十章 昧者不分聪者惑 就在那些丫鬟端着托盘离开没多久,先前看着面色不善的嬷嬷沉着脸入内,旋即闪身走到屏风后。 “来人!将这些冒牌货统统扭送到官府!” 随着那道威严的老者之声响起,从门外冲进来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 “饶命啊!” 有两个女子竟是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旋即那两个面无血色的女子被家丁不客气的生拉硬拽了下去。 哎,这两个女子真沉不住气,那么明显的敲山震虎都看不出来吗? 此时场间只剩下四个人。 “查!” 屏风后的老者仍是言简意赅。 这一回,是方才那个嬷嬷亲自上阵。 “你们可有信物?” “你,信物在哪?口说无凭,我们二爷的嫡格格,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假扮的。” 却见其中两个女子支支吾吾,眼神闪躲,半天都拿不出所谓的信物。 “来人,拖下去,扭送官府查办!” 待那两个哭着求饶的女子被拖下去之后,此时只剩下李金桂与一个穿着天水碧绸衫的女子。 却见那女子不慌不忙,从容自若的从袖中取出一个被锦帕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物件。 待打开之后,却是一个古朴的银镯子。 李金桂眼瞳微缩,这女子看来是有备而来。 却见那嬷嬷将那女子的银镯子放在托盘内,旋即转身走进屏风后。 “报上名来!” “小女子柳是殷,年方三十二岁,原本没想到会有这番境遇。” “是家父在临终之前,将小女子并非家父所出,而是从人牙子处买来的事情告知小女子。” 这柳氏说的头头是道,若不是知道自己才是正牌格格,连李金桂都以为这柳氏才是凌柱的亲身女儿。 “小女子夫家虽不算大富大贵,但好歹也是个七品的官吏。” “此次前来寻亲,只是想要告知阿玛和额娘,以及家中的长辈们,岚儿还健在,长辈们莫要牵肠挂肚。” 这女子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李金桂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静静的看着她表演。 听着她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李金桂怒了。 “咳咳咳,容小女子说一句话,我赶时间,孩子还等着我回去照料呢!” 那女子原本声情并茂的真情流露被李金桂忽然打断,顿时不悦的狠狠剜了一眼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土包子。 李金桂撇撇嘴,早知道她也穿着华贵些的绫罗绸缎来了。 “好巧,小女子手里也有一模一样的手镯!” 李金桂从皓腕上取下那只银手镯,递给那面色不善的嬷嬷。 旋即那嬷嬷端着托盘再次走到屏风后。 “去请二爷与岚儿的两个亲兄长来!” 屏风后正是凌柱的亲额娘,因着凌泰的额娘早亡,故而凌柱的额娘喜塔腊氏成为继福晋,抚养凌泰。 对于失踪多年的孙女岚儿,喜塔腊氏心中一直怀着愧疚。 当年莫不是她带着兰儿与她的两个兄长去逛花灯,岚儿也不会失踪。 这么多年过去,她仍是杳无音信,也不知道她如今是死是活,若还健在,可还过的如意? 如今这两个女子过五关斩六将,都说是她的孙女,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该相信谁。 第五百一十一章 走马兰台类转蓬 最先赶来的是凌柱,三年来,来认亲的女子没有几千,也有不下几百。 但绝大多数都过不了开头那几关筛选,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通过考验的女子,但最后证明都是骗子。 此时凌柱搀扶着嫡妻那拉氏,情绪有些复杂的踏入花厅内。 真怕再次失望而归! “夫人,慢着点~” 李金桂愣了愣神,想起来凌柱的嫡妻的确只能叫夫人,因为他只是个没有爵位的庶子。 李金桂按捺下心底的雀跃,偷眼瞧了瞧凌柱夫妻,不得不说身为世家贵族的公子哥,凌柱生了一副好皮囊。 虽然已过五十而知天命之年,但却保养的极好,仍是能看出年轻的时候,定是个丰神俊逸的贵公子。 而那拉氏...她的气色很不好,整个人死气沉沉的,连走路都踉踉跄跄。 “玛嬷!这回确定不是骗子吗?”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脸颊上带着浅梨涡的男子。 看着容貌,应该不是李金桂的大哥伊通阿,就是二哥依松阿。 “大哥,依我说肯定还是骗子!” 一大大咧咧,虎背熊腰的男子冲进花厅内,杀气腾腾的看向李金桂和身边的女子。 “验证一番就知晓了!你们全部都退下!” 此时凌柱朝着花厅内的奴才们呵道。 待花厅内只剩下凌柱一家子之后,方才那带着浅梨涡的男子一个箭步冲到李金桂面前。 “松开发髻!还有你!” 李金桂朝着她的大哥嫣然一笑,她终于知道这最后一关的考验是什么了。 于是她镇定从容的松开发髻,还不待她大哥伸手去查探她的头顶,她就率先去拨开头顶上的发旋。 嗯,没错,常人头顶上只有一个发旋,或者两个发旋亦不多见,但她,有三个发旋。 小时候四爷总嘲笑她,说她是个混世泼猴,嗯..虽然小时候她的确招猫逗狗,惹祸不断。 如今想来,她这安静不下来的性子,原来是随了她这便宜的渣阿玛。 “哥哥脑后被我用瓷碗划破的月牙儿可还在?” “我记得有些模糊,忘记是大哥还是二哥,小时候被我打破了脑袋。” “你!” 却见二哥眼眶微红,竟是眸中带泪的冲到她面前,二百来斤的彪形大汉哭成了泪人。 “是我,是我!妹子!呜呜呜呜...是岚儿,小岚儿回家了!” 依阿松高兴的给自家妹子一个久违的拥抱,而她大哥,则是含蓄内敛的抓着她的手腕暗自抹泪。 此时那西贝货已经被她二哥一脚踹了出去。 “阿玛,额娘...” 李金桂眼睛酸涩,但却没有忘记规矩,噗通一声,跪在了玛嬷喜塔腊氏脚边。 “玛嬷,岚儿不孝,岚儿回来了!” “映雪,你快看啊,岚儿回来了,岚儿真的回来了!” 凌柱抹着泪,朝着一旁目光呆滞的妻子声泪俱下的呼唤道。 “额娘!” 李金桂瞧着额娘的状态很是反常,于是趁着搀扶额娘的机会,伸手探向额娘的脉息。 不对,这脉息看着像是身体虚脱所致,但却隐隐带着反常。 “阿玛,额娘身子骨不好,女儿想多陪陪额娘。” 第五百一十二章 假装,那只是叮咛 “锦岚,你夫君姓谁名谁?家世如何?” 女儿都到了这个年纪,若说还未嫁人,显然不切实际,但凌柱好奇女儿的夫家究竟是何方神圣。 “阿玛,我夫君是个走南闯北的生意人,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趟家。” “他待我很好,哦对了,此次进京,女儿特地带了幼子随行。” 李金桂不知道如何告诉家人,她的夫君就是大清的雍亲王爷! 她怕阿玛他们会被吓死。 “商人重利轻别离,妹妹,若是妹夫待你不好,你就与他合离,凭着咱家的地位,在京中给你再寻个知冷暖的新妹夫亦可!” “是是是,若是那小子不答应,阿玛就让人去打点打点,你放心,有阿玛在这,谁都不能再欺负我凌柱的闺女!” “阿嚏!” 而跪在延禧宫外昏昏欲睡的胤禛,忽然感觉后脖子处妖风阵阵,竟是没来由的打了两个喷嚏。 “王爷,奴才给您换件厚实的护膝。” “不必。” 胤禛的语气顿了顿。 “她这几日在都在做什么?” “金桂姐姐这几日都在荣宪公主府里,平日里也就与荣宪公主待在府里搓搓麻将,踢踢毽子,还有绣花赏雪咏梅。” “呵,苏培盛,说人话!” 搓麻将踢毽子胤禛还能信几分,但绣花咏梅? 尤其是咏梅,她是看唐诗都会睡着的人。咏哪门子的梅花? 加上蓝齐儿那聒噪的人,不带着她惹祸已是万幸。 金桂姐姐绝大多数的时候,都在和公主殿下到处玩耍。” 苏培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原本想替金桂姐姐遮掩的,这会兜不住了。 “让张勇他们护着她们母子二人的安全!” 胤禛在心里默默的算着日子,还有四十五日才满七七四十九日祭,着实难熬。 忽然很想她。 ...... 而此时到祖宗祠堂认祖归宗,重入族谱的李金桂正抱着小弘历,与一大家子人坐在一块用晚膳。 今日只是她阿玛这一房的家宴,明日则是整个弘毅公府的家宴。 “岚儿,这是玛嬷亲手做的桂花小排,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玛嬷做的桂花小排了,你快尝尝。” 已是古稀之年的喜塔腊氏亲自夹起一块桂花小排,年纪大了,她的手有些不稳的微微颤抖。 “妹妹,这只大鸡腿儿给你!” 李金桂顿时哭笑不得,没想到她竟是成为家中的老幺,坐上饭桌就有鸡腿儿吃了。 “夫人,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礼物。” 乔庄易容成丫鬟的蓝齐儿端着个大托盘踏入饭厅内。 旋即将不同颜色的锦盒分别呈到饭桌上每一个人的手里。 “如此贵重!使不得,妹子,你还是自个留着吧。” 伊通阿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此时手里捏着个从西洋来的琉璃珐琅鼻烟壶,这鼻烟壶少说也要一两千两银子。 “是啊,玛嬷年纪大了,如此贵重的首饰,玛嬷带着也是浪费。” 喜塔腊氏将锦盒内那只比她的嫁妆好过百倍的祖母绿满绿翡翠镯子小心翼翼的塞回孙女手里。 第五百一十三章 有钱者事竟成 满绿的祖母绿,那还是千金难求。 “女儿,既然成家,就要知道勤俭持家。” “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 凌柱有些不舍的抚了抚手里那本王羲之的真迹,语重心长的训诫道。 “阿玛,女儿自己有产业,这些银子都是女儿自个赚来的,与我夫君无关。都是女儿自己的体己钱。” 家人们这是担心她大手大脚的花钱,被夫君厌弃。 心中百感交集,李金桂将礼物再次塞回他们的手里。 “就算再贵重十倍百倍,女儿都买得起!” 她很想将这些年来缺失的亲情都弥补回来。 “老爷,我们姊妹几个亦是一块准备了一份礼物,恭贺岚格格回家。” 隔壁桌子满满当当的坐着凌柱的十二个妾室。 此时说话的正是凌柱的表妹,小喜塔腊氏。 “岚格格,这是难得一见的南珠。” 小喜塔腊氏此时鼻子都快气歪了,本听说这位岚格格的夫君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商贾,定是没见过世面,眼界也高不到哪儿去。 但此时岚格格拿出的那些礼物,甚至连她都不曾见过。 为何那拉氏这疯子所出的女儿就如此有出息,反观她的女儿。 她煞费苦心的将她送进宫里,没成想贵人主子的名分没捞到,却蠢到连命都给丢了,想想都丢人现眼。 “这些礼物送给诸位姨娘。” “哇,这是...这是点翠头面!” 她阿玛的小妾有十几个,李金桂可没那耐性,一个个的给她们准备礼物。 于是只能到花想容批发了一堆一模一样的点翠头面。 也省的若是因为送的礼物各有千秋,会让这些姨娘觉得她厚此薄彼。 “哎呀,岚格格的夫家定是世代簪缨的世家大族,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贵公子能有这个福气。” “我夫君只是个走南闯北的商贾。” 李金桂笑笑不说话,她就不信说话的那个姨娘没听说过她夫君是个商贾,她可都来了整整五日了。 这明显就是当着众人的面,打她的脸。 “莫氏,爷看你吃饱了,退下吧!” 凌柱起身,寒着脸朝着那妾室呵斥道。 “爷...爷,妾室只是关心格格,妾室没别的意思。” “滚下去!” 若不是这莫氏他没资格处置,她早就被他给给发卖了。 “长姐,我们兄弟二人敬长姐一杯。” 说话的是李金桂的三弟和四弟,三弟是小喜塔腊氏所出。 而四弟的额娘是个薄命的小妾,因为生四弟的时候,血崩而亡。 所以四弟自小就养在玛嬷膝下。 比起将市侩写在脸上的三弟,李金桂对看着单纯的四弟更要好感。 “锦岚!” 听到额娘焦急的呼唤声,李金桂匆匆回到额娘身边落座。 这几日通过对额娘仔细诊脉之后,李金桂竟是惊诧的发现,她额娘根本就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 而这毒药,是能让人精神错乱的五石散。 究竟是谁对她的额娘下手? 李金桂不露声色的扫了一眼那些妾室,旋即将怀疑的目光锁定在小喜塔腊氏身上。 若是她额娘那拉氏出事,那么最大的受益者,只能是有子嗣伴身的小喜塔腊氏! 第五百一十四章 脑满肠肥,与满脑肥肠 待家宴之后,李金桂搀扶着目光呆滞,神情仍是恍恍惚惚的额娘那拉氏回屋歇息。 待替那拉氏针灸治疗之后,李金桂瞧见蓝齐儿正翘着二郎腿在前厅等着她。 “明日弘毅公府的家宴才是重头戏,你大伯凌泰如今可是支持八弟的。” “那是他的事情,我阿玛胸无大志,根本就不会搀和这些事情。” 李金桂开始护短,蓝齐儿只笑笑不说话。 “嘻嘻,还有个事儿,你知道后可别恼啊~” 李金桂看着蓝齐儿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顿觉不妙。 “有屁快放!” 对这咋咋呼呼的家伙就不能太客气! 否则她定要蹬鼻子上脸。 “啧啧,那我可说了啊,你大伯的嫡女锦莺痴恋胤禛多年,如今年已十八,却尚待字闺中。” “听说德妃娘娘看中锦莺身后的钮祜禄一族,想要在来年开春选秀之时,将锦莺赐给胤禛当侧福晋呢~” “呵呵,但德妃看中的是钮祜禄一族的势力,至于钮祜禄家到底选哪个女儿出嫁,还不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金桂啊,你如今身后也是一大家子人,也不可能总是如此无名无分的呆在胤禛身边。” 万一今后胤禛坐上那个位置,就算胤禛想要册立金桂的儿子为储君,也会遭到朝臣反对。 如今弘昐,弘昀,弘昼三子虽赐黄带子,载入皇室玉牒中,但他们的生母都是汉人女子。 李锦姒虽为侧福晋,却只是五品知府李文烨之女。 而抚养弘昼的格格耿幼薇,乃七品管领耿德金之女。 官职不够,家世来凑,很可惜她们的家世背景,比起她们父亲的官阶,更加拿不出手。 “我好好想想!” 在蓝齐儿的劝说下,李金桂第一次开始重视身份地位这种身外之物。 弘毅公府家宴。 此时李金桂坐在她阿玛凌柱身边,举手投足间尽显涵养端庄,不卑不亢。 她这幅处变不惊的样子,到是让如今的弘毅公凌泰对这个失踪多年的侄女有些刮目相看。 “锦岚姐姐,听说你夫君是商贾,何时带回来给大伙瞧瞧啊~” 说话的是个圆脸俏丽的小丫头,李金桂已经提前做了功课,知道这丫头是凌泰第六女,名唤锦芙,年十三。 “来年开春再说吧,年关将至,他这会正忙着盘点对账,一时半会也走不开。” 为何李金桂总觉得这些人知道她夫君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商贾,连语气中都若有若无带着蔑视与不屑? 真是狗眼看人低!她在心中暗暗腹诽道。 “这孩子真可爱,来,姨母抱抱~” “他还太小,认生,谢谢锦莺妹妹抬爱。” 说话的是个容颜清丽脱俗的女子。 不知为何,知道这锦莺觊觎四爷之后,李金桂看着她就觉得膈应的慌。 于是她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不着痕迹的婉拒锦莺伸过来的手。 “莺姐姐,若是喜欢孩子,赶明儿你找个如意郎君,自个生一个呗~” 锦芙年纪小,此时开始笑嘻嘻的陶侃起自家姐姐。 第五百一十五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凌泰不怒自威的端坐在主位上,虽看着是与凌柱在对饮,但时不时的观察着这个侄女。 总觉得她身上流露出的气质,不像是寻常商贾人家的妇人。 而李金桂亦是在暗暗观察自家大伯,没想到她阿玛长身玉立,但她大伯却是大相径庭,完全是两个极端。 此时看着大伯的三层下巴,还有不下二百斤的庞大身躯,这副脑满肠肥的样子,像极了贪官污吏... 想起她在红袖招探听到的消息,李金桂眸中的鄙夷之色一闪而逝。 究竟她阿玛凌柱是纨绔子弟,还是她大伯凌泰才是真的纨绔子弟,真相还真未可知。 总之她阿玛这些年来,可没少替她这个承袭爵位的大伯背黑锅。 腊月初八,腊八节。 此时李金桂正将亲手熬好的腊八粥端到饭桌上。 “二爷!大爷让您到红袖招去一趟!” 大伯身边的长随德胜神色慌张的冲到院中。 “恩,马上准备马车!” 凌柱有些懊恼的放下才端起来没喝两口的腊八粥,语气凝重的说道。 “阿玛,何事如此着急?吃过腊八粥再走也不迟啊!” “你大伯的事情,你们先吃,阿玛去去就来。” 凌柱说着,扭头急匆匆的就出门了。 “腊八节也不消停,大伯真是好雅兴啊!” 二哥是个直性子,此时开始阴阳怪气的对大伯冷嘲热讽道。 “妹子你不知道,这些年来大伯一旦出去逛勾栏被人认出来,定会让阿玛去救场,美其名曰保护弘毅公府的脸面。” “然后告诉那些人,说是来逮不争气的弟弟。” “岂有此理!” 他这个承袭爵位的嫡子要脸,难道就能将她阿玛的脸面踩在脚底下? 实在太无耻了! “哎,还有那十几个姨娘,大多是大伯在外惹的债,为了息事宁人,所以让阿玛纳进来的。” 所以外头盛传弘毅公为人刚正不阿,两袖清风,品行高洁都是在放屁! 好气啊!合着她阿玛就是个背锅的! 弘泰身为二品大员,还承袭爵位,自然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而且大清对五品以上官吏的作风极为严苛,稍有不慎就会被摘掉顶戴花翎。 但这并不代表凌泰就能以弘毅公府的名义,利用她阿玛来背黑锅。 “哥哥,你们和阿玛可曾卷入夺嫡?” 这件事情很致命,李金桂必须刨根问底。 “阿玛胆小,而且官职低微,根本不会有人刻意拉拢阿玛。” “我和你二哥在养心殿当差,虽然时有皇子派人暗中拉拢,但我们兄弟二人都一一婉拒。” “倒是三弟,三弟是九阿哥的伴读,自小就与九阿哥相熟,平日里也与九阿哥走的近些。” 三弟是小喜塔腊氏所出,什么样的额娘教出什么样的孩子。 三弟趋炎附势,市侩的很,希望他不要自己作死,还搭上一家子的性命才是。 “哥哥,我们走!阿玛都快六十岁了,我们这些做儿女的,难道还看着咱的阿玛一把年纪还背着骂名抬不起头来!” 李金桂怒了! 想想阿玛鬓边的花白,方才一脸心酸无奈的离开,李金桂就觉得眼角发酸。 第五百一十六章 声色犬马,意兴阑珊 红袖招。 此时李金桂左手挽着大哥,右手拽着二哥,两只脚还未完全踏入红袖招内,就听到里头凌泰扯着嗓子的谩骂声。 “你这混账东西,我也不指望你成器,替家里分担什么重担,但为何你连礼义廉耻都不顾!” “混账!我今日就替祖宗清理门户!” 却见他阿玛垂丧这脑袋,一声不吭的蜷缩在地上。 “你为何总是不听长辈的教诲!” 道貌岸然的凌泰说着,竟是怒目圆睁的就要去拧她阿玛的耳朵! “大伯!你够了!” 不待李金桂冲过去,她的二哥直接飞起一脚,将大伯凌泰踹翻在地。 从前他们兄弟二人只知道阿玛替大伯背黑锅,原以为也只是走走过场,将阿玛带回来就行。 没想到今日一见,兄弟二人肺都快气炸了! “念着你是长辈,这是最后一次!若是再有下一回,我定要大义灭亲!” 性子温润如玉的大哥挡在阿玛身前,昂起头朝着大伯凌泰怒喝道。 “不与他废话!阿玛,咱和他分家!” 这种亲戚不要也罢,倒不如分府别居! “女儿,你说的什么胡话!” 凌柱挣扎着起身,方才一直跪在地上,这会膝盖有些麻。 见他踉踉跄跄的连路都走不利索,李金桂心疼的冲上去搀扶着自家阿玛。 “阿玛,别怕,你有女儿,还有哥哥们,再不济,我养你!” 以她的家业,就算他阿玛什么都不做,就安心的在家里养老,李金桂也足以让一大家子人丰衣足食。 真是受够了这奇葩大伯,若是阿玛再呆在那乌烟瘴气的弘毅公府,李金桂定会寝食难安。 “阿玛!分家吧!我们兄弟二人养您!” 凌柱被三个儿女护在当中,有些讷讷的看向自己的兄长。 别人的兄长都是护着自己的兄弟,唯独他的兄长却没个长兄如父的样子,事事都推着他出去当挡箭牌。 分家? 其实他也时常有这个念头,但他阿玛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兄弟二人团结,光耀弘毅公府满门荣宠。 可是大哥承袭爵位和钮祜禄一族的族长之后,却开始露出真面目,竟是变本加厉的打压他这个庶弟。 “你这没教养的野丫头!二房的人都死绝了吗,轮到你这不知道底细的野丫头大放厥词!” 啪的一声脆响,李金桂不躲不闪,结结实实的挨了凌泰一巴掌。 “女儿!凌泰,老子和你没完!” 凌柱见到兄长竟是对他的女儿下狠手,再看女儿脸上五个鲜红的掌印,他看着都觉得钻心的疼。 “分家!我要和你分家!” 他跺着脚,就冲上去与自己的兄长扭打起来,没想到阿玛平日里看着温温吞吞,真要动起手来一点都不含糊。 此时红袖招已经被蓝齐儿命人清了场。 大门一关,只剩下弘毅公一家子在里头闹腾。 李金桂用冰块敷着生疼的脸,方才那招苦肉计实在是万不得已,否则她阿玛仍是无法下决心离开弘毅公府的泥潭。 “哥哥,阿玛打累了,你快去帮帮阿玛!” 第五百一十七章 知世故而不世故 李金桂推了推自家二哥的手肘,他二哥活动活动手腕,旋即将阿玛扶着落座。 又是一阵惨叫声连连,直到凌泰在分家文书上签字画押,跪在地上连连求饶,李金桂这才命人将他搀扶起身。 “大伯!此刻开始,大房与二房井水不犯河水,那些妾你看着如何处置,该发卖还是赔偿,你看着办!” “还有我玛嬷,我看你也并非真心赡养,我们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好好好,都好说!” 他们是斯文人,打人不打脸的规矩自然要遵循。 此时凌泰身上估计除了那张油腻的肥头大耳脸看不出异常,身上早就被打的哪哪儿都疼。 至于弘毅公留下的府邸,那可是御赐之物,自然不能一分为二。 年关将至,此时再搬家有些仓促,李金桂和两个兄长商议之后,决定元宵之后再搬家。 这几日李金桂忙的昏天黑地,都在监督整理弘毅公府里的账目。 没想到这偌大的弘毅公府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不知道还能撑到几时。 幸亏她阿玛决定要分家了,否则定会被这烂摊子给拖垮。 “金桂,咱明日必须要回去一趟。” 蓝齐儿行色匆匆的踏入房内。 “怎么了?” 李金桂停下手里拨拉的算盘,算算日子,四爷要到元宵后才会被万岁爷放出宫。 今儿才腊月二十五呢。 “皇阿玛病了,我要到畅春园侍疾,还有四弟他们也会一并前来侍疾。” 看来良妃的薨逝对康熙爷的打击很大,竟是让素来身子骨康健的康熙爷一病不起。 “好!我这就和家里说一声,咱今日就出发。” “胤禛那,你不必担心,等找个合适的时机,我就告诉他,帮你安排了个高贵的旗人身份,他定会欢天喜地的感谢我。” 蓝齐儿如是说着。 而李金桂却有些忐忑,以夫家有要紧的事情需要立即回去处理为由,和阿玛兄长们打过招呼之后,她与蓝齐儿就急匆匆的往圆明园赶。 到了圆明园后,二人净寻着荒僻些的小径走,就怕遇着生人,尤其是万岁爷那几个皇子。 “哇哇哇哇哇!” 就在此时,原本安静的弘历竟是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金桂,快些想办法让弘历别闹腾,这距离皇阿玛的畅春园仅一墙之隔!” “好,我们快些走!” 李金桂将准备好的乳酪条放进小弘历的嘴里,但不知为何,今日小家伙竟是不依不饶,仍是哭闹不止。 “快走快走!” 蓝齐儿有些慌神,于是揽着李金桂和小弘历,直接运轻功朝着狮子园飞去。 “站住!” “何人在此喧哗!惊扰圣驾!” 糟糕!不是说万岁爷卧病不起吗?为何会出现在这? “儿臣蓝齐儿,前来给皇阿玛侍疾!” “咳咳咳...起来吧!” 康熙帝披着大氅,在梁九功的搀扶下,缓缓朝着蓝齐儿和李金桂的方向走来。 “这孩子?” 康熙帝径直将脸凑向那襁褓中的孩子,却见蓝齐儿竟是忽然将那襁褓从李金桂手里夺过,往后退了数步。 “这是乌尔衮妹妹的孩子。” 第五百一十八章 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 “哦?乌尔衮的妹妹近来没有进京,这孩子看着也就几个月大。” 康熙帝一眼就看出自己的女儿在撒谎。 “梁九功!将那孩子抱来给朕看看!” 此时蓝齐儿只能别别扭扭的将小弘历交到梁九功手里。 “皇阿玛,真没什么好看的。” 阿弥陀佛,希望皇阿玛老眼昏花,别从弘历脸上看出端倪才是。 梁九功将那襁褓中的孩子抱在手里,亦是有些好奇,荣宪公主为何如此遮遮掩掩,于是他下意识的掀开襁褓一角。 待看清楚那孩子的面容之后,他顿时骇然,强压下心底的震惊,他将孩子的脸展露在万岁爷面前。 “这...这是谁的的孩子!她额娘是谁!” “回禀万岁爷,这是奴婢的孩子,奴婢是圆明园的宫女。” “放肆!朕问你,种玉者何人!” 康熙帝气的直敲着拐杖,那孩子的脸一看就是皇室的血脉,究竟是谁,竟敢在圆明园内放肆,还闹出一条人命! “奴婢该死!此事奴婢愿一力承当,只求万岁爷放过孩子。” “你!不知廉耻!” “万岁爷,这女子是奴才二弟的嫡女锦岚,奴才该死,家门不幸,竟是让二弟教出如此不守妇道的女儿!” 却见她的好大伯凌泰此时不忘落井下石。 竟是战战兢兢的匍匐在地,不住的朝着康熙帝磕头求饶。 “万岁爷,这逆女竟是撺掇着奴才的二弟与奴才分了家,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女子,如今还污了圣听,求万岁爷重责,以儆效尤!” 凌泰不知道为何这个认祖归宗没几天的侄女,此时又变成了圆明园里的宫女,他只知道这逆女身上流着钮祜禄一族的血,为了今后的荣华,他死也要将锅甩出去。 至少,要死就死二弟一家子吧,千万不能祸及他这一支。 身为宫女竟是与他人私通,她肯定是与哪个侍卫珠胎暗结!而且还生下了孽种。 此时凌泰的求生欲爆棚,他脑子在飞速运转,盘算着如何独善其身,如何置这个胆敢忤逆他的侄女于死地。 “你不说?” 康熙帝瞧着这宫女竟是颇有些风骨,像极了..像极了晓竹的脾气。 “来人,将他们母子二人押往畅春园,将所有的皇子都请来!若是没有人承认自己做下的糊涂事,那就将这对母子处死!” 若是没有人承认自己就是种玉之人,就算他是皇帝,也不可能将这对母子强塞给哪个儿子。 他说着,不再多看那孩子一眼,旋即在梁九功的搀扶下,满脸怒容的朝着畅春园的方向摆驾。 虽然他已然认定这孩子就是他的孙儿,但皇室的颜面,比什么都重要。 他已经有九十多个孙儿了,不差这一个父不详的孩子。 “蓝齐儿,别鲁莽!” 李金桂瞧见蓝齐儿眸中凶光毕现,料到蓝齐儿定是要抗旨不遵,强行将他们母子二人劫走。 于是只能压低声音阻拦她。 “他若是不肯认下你们母子,我定杀了他!” 蓝齐儿冷哼一声,旋即俯身将李金桂搀扶起来。 第五百一十九章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 “王爷,万岁爷忽然下了旨意,让所有的皇子速速到畅春园内。” “奴才打听过消息,说是万岁爷今早在畅春园附近发现了一对母子!” “据相熟的兄弟描述,怕是..怕是金桂姐姐与四阿哥!” 砰,胤禛手里的茶盏因为情绪的失控而碎裂成了齑粉。 “走!” .... 而此时畅春园挹海堂内,前来侍疾的太子胤礽,老三胤祉,老五胤祺,老八胤禩,老九胤禟,老十胤俄,老十四胤禵都跪在地上。 胤禛来的有些晚,因为他在想对策。 “人都齐了吧!” 坐在龙椅上的康熙帝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瞧着这些业已成年的儿子们。 “说,谁是种玉之人?!” 此时李金桂被侍卫押解着跪在堂前,听着小弘历因为惊吓过度,正撕心裂肺的哭嚎着,顿觉心痛如绞。 但若是她说出四爷就是孩子的阿玛,那么四爷定会被万岁爷责罚。 她不能说! “来人,将这宫女杖责五十,以儆效尤!” 跪在一旁的苏培盛暗暗心惊,这五十大板下去,金桂姐姐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若想活,就说出谁是种玉之人!” “奴婢万死,求万岁爷赐奴婢一死,求万岁爷饶过奴婢的孩子!” 李金桂匍匐于地,只重复这句话,却只口不提孩子的阿玛究竟是谁。 “太子,老三,老九,老十!说,是你们哪个混账做的蠢事?” 康熙帝怀疑的目光,最先定格在这几个风流不羁的儿子身上。 “皇阿玛,儿臣冤枉啊,儿臣喜欢颜色好的女子,您应该知道儿臣的,儿臣怎么会对这种..这种女子有想法!” 这些日子来,李金桂一直在调理,如今虽然容貌身形不能恢复如初,但也比寻常的女子好看。 此时听见九阿哥胤禟竟是如此诋毁她,她顿时有些懊恼。 “皇阿玛,儿臣亦不会喜欢这种女子!” 太子和诚亲王胤祉忙不迭附议道。 “老五,老十四,那定是你们二人其中一个!还不如实招来!” 康熙帝丝毫不怀疑素来自持刻板的老四,以及被郭络罗氏牵着鼻子走的老八。 “皇阿玛,儿臣冤枉啊,这女子看着年纪比儿臣不知道年长多少,儿臣就算瞎了眼,也不会看上这老女人!” 很好,十四阿哥凭着诋毁李金桂是老女人,而成功洗脱嫌疑。 “好好好!既然都没人承认,那朕也不想细究,来人,将这宫女当着这些孽子的面,立即杖毙!还有这孩子,赐死!” “皇阿玛恕罪,儿臣就是种玉之人!” “竟然是你!” 康熙帝顿时惊愕不已,万万没料到,这荒唐的种玉之人,竟然会是老四胤禛! 胤禛此时跪着爬向李金桂,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 “不是,是奴婢的错,王爷当时喝醉了,是..是奴婢趁着王爷酒醉,都是奴婢!” 虽然四爷为了保护她们母子二人,主动找万岁爷承认自己就是种玉之人。 但为着四爷的名声,李金桂觉得还是要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四爷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第五百二十章 寒食落花,青骢不忍行 “后来奴婢发现怀了王爷的子嗣,王爷亦不计较奴婢貌丑无颜,将奴婢安置于狮子园内。” “王爷是重情重义之人,奴婢不敢冤枉王爷!” 场内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老四也是身不由己,醉酒之后,被这丑八怪给钻了空子。 众人看向胤禛的眼神顿时带着怜悯与同情。 “咳咳咳..既如此,那就将这放肆的宫女处死,老四,这孩子你就带回去抚养吧。” “皇阿玛,儿臣并不觉得委屈,反而感谢她,儿臣在圆明园养病期间,若非她衣不解带照料儿臣,儿臣早就死了。” 哎,为了保全他们母子二人,胤禛也只能被李金桂说出去的话带着走了。 “哦?这么说,这宫女倒是个忠心耿耿的奴才。也罢,只要你不觉得委屈,那就赐给你做个侍妾格格吧!” 这女子唯一可取的地方,就是在老四患那种传染人的怪病之时,尽心尽力的服侍老四康复。 “皇阿玛,这宫女是钮祜禄一族的格格。” “若是钮祜禄一族普通的姑娘也就罢了,但弘毅公正是她的伯父,若只给个格格的位置,怕是钮祜禄一族会有些想法。” 伺候在皇阿玛身边的蓝齐儿见缝插针,言明李金桂的身份尊贵,并非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内务府汉人包衣奴才。 “恩,那就赐给胤禛当个侧福晋吧!” 钮祜禄氏家族人丁兴旺,在大清八旗中各旗均有分布,不单隶属一旗。 钮祜禄一族的女子温顺贤德,蕙质兰心,已故的孝昭仁皇后亦是后宫中的解语花。 没想到这宫女竟然还是弘毅公额亦都之后,若非胤禛已有嫡福晋,就算赐个嫡福晋,她也有资格。 至于颜色不好又如何?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容貌过于妍丽的女子,反而惹人生厌,比如老八坚持要娶回来的那个嫡福晋郭络罗氏! 蓝齐儿瘪瘪嘴,本来想替金桂争取个平妻的位份,但如今大局已定,她也不好说些什么。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胤禛,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做下糊涂事,就要接受惩罚!” “来人,赐雍亲王胤禛杖责二十之刑!赐钮祜禄氏杖责十五之刑!”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万岁爷忽然就将她赐婚给四爷当侧福晋了,但这顿责罚却不能幸免。 究竟是祸耶福耶? 李金桂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情。 “皇阿玛,她才产子没几个月,儿臣愿代她领罚!” “万岁爷,奴婢愿意自己受罚!” 四爷要挨三十五杖责,李金桂想帮着分担,至少身上疼了,心里不会那么疼,否则她定会心疼的直掉眼泪。 “皇阿玛,儿臣是男子,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会被人说儿臣无能!” 康熙帝原本心情郁结,此时却被这二人给逗乐了,但笑着笑着,表情却渐渐凝固。 “都下去吧,先记着,朕有些乏了,蓝齐儿,你留下陪陪朕。” 这些儿子都是来讨债的,还是女儿好啊。 至少女儿是真心想要替他侍疾,而不是觊觎他的皇位,盼着他早些龙驭宾天。 第五百二十一章 复恐匆匆说不尽 “爷~” 李金桂瞧着四爷并未有半分喜色,只寒着脸走在前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心中暗道不妙。 胤禛只觉得心头堵得难受,他煞费苦心布好的局,如今都被今日的事情给毁了。 “爷,我是不是闯祸了?” 李金桂伸手就要挽着四爷的手臂,却被他冷漠的甩开她的手腕。 “那种骂名,爷不需要自己的女人来承受!” 今日在大殿内的事情,相信很快就会传遍京城,她的名节,毁了! “哎!” 胤禛长叹一声,心中郁结难消,旋即抡起拳头狠狠的砸向一旁的假山。 力道之大,那假山竟是豁然出现一丝明显的裂痕。 李金桂将怀里的小弘历交给苏培盛,旋即走到四爷身边。 “我家里又没皇位要继承,要什么名声?反正我已经名花有主了,又不担心没人娶我~” 李金桂伸手与四爷十指紧扣,仔细检查他的手背并未受伤,这才松一口气。 “胤禛,你都在万岁爷面前认下了我们娘儿两了,难道你现在要悔婚!” 李金桂见四爷仍是怏怏不乐,于是撅着嘴,叉着腰,开始耍横逗他开心。 “你本就是胤禛的妻,只要你高兴,爷年年都娶你!” 胤禛伸手将她散落在鬓边的发梢挽到耳后。 噗,四爷当大婚是过家家呐,还年年都来一回! 胤禛本不想将她过早的推到明面上,但形势所迫,如今已是骑虎难下。 夺嫡之争愈演愈烈,太子随时都有可能朝不保夕。 按照他的计划,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雍亲王胤禛的软肋与致命的逆鳞,是一个女人。 所以这些年来,他不惜代价的将她藏在身后,让她置身事外,至少在储君之争尘埃落定之前。 毁了,所有的计划都因为今日而毁于一旦,他怎能不懊恼! “爷才没在你身边几日?你就摇身一变,成为了钮祜禄一族的女子?” 对于金桂身份的转变,胤禛有些讶异。 但按照原计划,他本就打算通过马齐的协助,让金桂以富察氏一族女子的身份,正大光明的站在他身边。 “这事情说来话长,那我就长话短说了,爷还记得不久前,死在梅园的钮祜禄锦绣吗?” “恩~” 金桂对那个自缢而亡的宫女很特别,所以之后胤禛特地让苏培盛秘密调查过锦绣,却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她手上的手镯,我也有一个,爷还记得吗?” 此时李金桂露出手腕,朝着四爷扬了扬手腕上的手镯,那是锦绣的手镯。 “记得,这手镯你从来不离身。” 凑近看,胤禛很快就认出那就是李金桂过去常常佩戴的手镯。 “所以你是凌柱之女?” “不对!凌柱寻女之事,爷亦有所耳闻,年龄对不上!” 李金桂是佟国维府上的家生子,在很小的时候就被佟国维送到宫中,又怎么可能是凌柱之女? “剩下的事情,爷能不能让我缓一缓,等我想好该怎么告诉你,你别问好吗?” 第五百二十二章 你若不说,爷此生不问 “哎呦喂,有什么不好说的,胤禛,来,姐姐和你好好说道说道。” 此时蓝齐儿火急火燎的赶到二人身边,紧赶慢赶,幸亏金桂没捅娄子。 “姐听说凌柱在找闺女,姐想给金桂安排一个高贵的旗人身份,就这么简单!” “呵呵~” 胤禛朝着蓝齐儿冷笑着,她当他是三岁孩子? 于是他无视蓝齐儿,扭头看向李金桂。 “你若不肯说,爷亦不会追问,爷答应你,此生不问,爷信你!” 谁心中没有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甚至连他..也有秘密。 “妹妹!” 李金桂远远的就瞧见她大哥和二哥穿着侍卫服,帽子都来不及系正,急匆匆的往她这跑来。 “妹妹,别怕!” 兄弟两不约而同挡在自家妹子身前,自家妹子人美心善,忠厚老实,定是在雍亲王的胁迫之下,才会被这冷面王爷也糟蹋了! “妹妹,别怕,哥哥这就去找阿玛,拼着顶戴花翎不要,也要将你们娘儿两接回家!” 二哥伊松阿怒目圆睁的看向雍亲王,而大哥伊通阿,则是将准备走到四爷身边的李金桂拽回,护在身后。 合着两个哥哥觉得四爷仗着亲王的身份,欺凌良家女了? 李金桂感动之余,又担心哥哥们真要与四爷打起来,于是一个闪身挡在四爷和两个哥哥中间。 “哥哥,妹妹与王爷是两情相悦!你们别误会,王爷对我很好!” “先回家!” 大哥伊通阿稍微理智一些,如今这是在圆明园内,可不是在弘毅公府里。 就算他再想暴怒,也要强忍下怒意。 他对这个雍亲王本就没有好感,如今自家妹妹被他给糟蹋了,却不给他妹子名正言顺的名份,算哪门子的两情相悦? 若是今日没有万岁爷发现妹妹和小外甥,那么妹妹这辈子是不是就要躲躲藏藏的过? “放开她!” 胤禛怒了,他看见那侍卫竟是牵着李金桂的手,那可是他的专属。 “王爷,奴才的妹妹虽被万岁爷赐给您当侧福晋,可万岁爷亦没有下旨立即完婚。” 没错,万岁爷并未下旨言明必须在何日完婚,只不过是口谕而已。 雍亲王可以放一百个心,他们家定不会主动询问。 最好就让这件事情无疾而终! 他们不赞成也不反对,一个拖字诀,看谁耗得过谁? “再有,她姓钮祜禄,并非无名无姓,随随便便就能处置的包衣奴才!” 若万岁爷想寒了钮祜禄一族的心,那就当他没说过。 “爷!” 李金桂挣开哥哥们的桎梏,旋即跑到四爷面前。 “我先回家说服家人,我等你来下聘礼~” “不准!” 眼看着媳妇和儿子就要被人给带走,胤禛哪儿还能继续装作淡定从容! 此时他伸手将李金桂拽进怀里不放行。 “爷对自己没有信心吗?觉得无法得到阿玛和哥哥们的认可?” “四弟啊,你别是真的连金桂的家人都搞不定吧?啧啧。” 能给胤禛添堵,考验胤禛对金桂心意的事情,蓝齐儿素来都会掺一脚落井下石。 第五百二十三章 你懂我的言不由衷 此时她有些揶揄的看向她的四弟。 “若真搞不定,就承认你无能,姐姐帮你去求求皇阿玛,下一道明确婚期的圣旨啊~” 蓝齐儿不露声色,将方才向皇阿玛求来的赐婚圣旨往袖子里掖了掖。 “老四,蓝齐儿,你们在作甚?” 太子胤礽领着其余几个皇子被方才的吵闹声吸引,踱步来看热闹。 “没什么,只是本王与未来的舅爷在闲聊而已。” “四弟,本宫知道你难受,若实在不愿意,要不然我们兄弟几个联合在一块,替你向皇阿玛求求情!” 太子胤礽觉得四弟也是受害者,如今皇阿玛还要将这个丑女塞给胤禛当侧福晋,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那是皇阿玛的旨意,胤禛不觉得难受委屈。” “只是个侧福晋而已,亦非嫡福晋。” “没错没错,女人都那么回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能惯着宠着,收拾一顿就乖了。” 太子如是说道,胤禛微挑眉,偷眼看了看李金桂,扭头却看见太子身后还站着梁九功。 “恩,的确如此,待到进门之后,胤禛定不会惯着她!” 他咬咬牙,一字一句的说道。 “哎,委屈你了~” 太子带头,安慰性的在胤禛肩膀上拍了拍,而紧随其后的诚亲王,八贝勒,九贝子纷纷效仿。 胤禛的脸彻底黑了,这种被人怜悯的感觉糟糕透顶,但他又不能反驳,只能自己生闷气! 待目送太子离开之后,胤禛转身看向李金桂。 “明日一大早,本王会亲自到弘毅公府下聘礼!” 胤禛攥了攥李金桂的手,这才有些恋恋不舍的松开。 “回去吧~” 他目送着金桂母子的身影,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帘。 “拿来!” 别以为他没看到,方才他明明看到蓝齐儿跑过来的时候,手里可捧着明黄色的圣旨。 他只是不想当着外人的面戳穿她而已。 此时胤禛心乱如麻,他思路很乱,但答应过金桂此生不问,就算憋死,他也不会违背誓言。 “哎呀,你瞧瞧,我都忘了,皇阿玛命我将圣旨交给你,瞧我这记性,那什么,我要找金桂去了~” 胤禛:“呵呵,皇姐年纪轻轻就如此健忘,胤禛觉得皇姐一定有病,还是早些看看太医吧,以免病入膏肓,药石无灵!” 不想理会这个胳膊肘从来不向着他的姐姐,于是胤禛寒着脸,揣着赐婚圣旨转身离开。 弘毅公府。 李金桂才刚跳下马车,就瞧见府邸大门口乌泱泱的跪着一群人。 凌泰跪在最前面,他此时又是艳羡又是嫉妒,为何不是他的女儿被万岁爷赐婚! 和硕雍亲王的侧福晋,还是万岁爷亲自赐婚,这野丫头如今入了皇族的玉牒,身份今非昔比! 连他这二品大员,见着亲王侧福晋都要请安! 他可是这野丫头的大伯啊!她也不怕折寿! 一口老血堵在心口,凌泰只觉得心好累啊! “玛嬷,阿玛,额娘,你们快起来!” 虽然知道这是规矩,但李金桂看到阿玛他们竟是对她下跪,顿时觉得愧疚难当。 “奴才遵命!” 第五百二十四章 万事原来有命 凌柱寒着脸,将额娘搀扶起身,扭头又将嫡妻那拉氏搀扶起来。 “女儿,你有没有受委屈?” 经过一段时间的疗养之后,如今李金桂的额娘那拉氏开始康复。已经能渐渐认出身边的亲人了。 “妾身恭喜大格格!” 倒是跪在地上的妾侍小喜塔腊氏看着神情恍惚。 李金桂勾唇冷笑,并未让小喜塔腊氏起身。 她额娘遭了那么多年的罪,也该轮到这罪魁祸首尝尝五石散的滋味了。 “女儿不委屈,额娘您放心,王爷对女儿很好。” 有凌泰一家子在边上,李金桂只能言简意赅,压低嗓音安抚额娘。 “锦岚,来书房一趟!” 李金桂听着阿玛的语气中带着愠怒,顿时缩了缩脖子。 “还有你们兄弟二人,一并前来!” 凌柱指了指长子和次子道。 “老爷,妾身陪着女儿去!” 那拉氏熟知老爷的脾气,此时见到老爷眸中的怒火,顿时心焦的攥紧女儿的手。 “锦岚!” 就在此时,忽然身后传来厉声,李金桂还未反应过来,却见她二哥挡在她面前。 “放开我!我要与这狐媚子同归于尽!” 锦莺手里攥着发簪,恶狠狠的瞪着李金桂。 “锦莺!你敢动我妹妹试试!” 二哥怒目圆睁,掐着锦莺的脖子,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她拽着双脚腾空。 “伊松阿!放肆,快放开锦莺!” 凌泰见掌上明珠的脸颊都涨的通红,此时正恐惧的望向他,顿时又急又气。 “二哥,咱不与她一般见识!” “咳咳咳!都是你,是你抢了我的位置,贱人!” 锦莺被伊松阿不客气的往地上一丢,旋即瘫坐在地,朝着李金桂厉声呵斥道。 “呜呜呜呜,原本德妃娘娘很喜欢我的,都是你,都是你,德妃娘娘都答应将我赐给王爷了!” “哦,那王爷可曾答应你?妹妹。” 四爷估计压根都不认识锦莺,就算德妃将锦莺塞进四爷的后宅内,她也只能孤独终老。 李金桂不想抬高自己,但她真的是在变相的帮着锦莺啊。 以四爷的脾气,若是不喜欢,谁都不能逼他将就。 “妹妹,以你的条件,能做嫡妻,为何上赶着要给人做妾?” “你懂什么!你这种颜色,根本就配不上雍亲王!” 锦莺一改方才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竟是倔强的擦干眼泪,旋即当着众人的面拂袖而去。 “哎~” 李金桂摇摇头,四爷到底在何时惹了这段桃花债? 等四爷来了,她定要好好的问问四爷!他自己惹的桃花债自己偿!哼! 书房内,凌柱扶着那拉氏坐在上首,而三个嫡子女则跪在面前。 “岚儿,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家里,今日索性一起说吧,你若是再遮遮掩掩,阿玛迟早都会被你吓的两腿一蹬!” 李金桂不敢贸然将其余几个孩子都是她所出的的事情告知阿玛。 兹事体大,她必须要与四爷商量,征得四爷的同意之后再说。 于是她将这些年来的经历捡着稀松平常的告知家人,仍是隐瞒了那些让家人担心的事情。 “这些年来我们天南海北的找你,没想到你就在京城,还藏在紫禁城里!” 他的女儿竟是从小就为奴为婢伺候人,还是最下等的粗使宫女。凌柱想起来就揪心不已。 第五百二十五章 碧海青天夜夜心 晚膳之后,乔装成丫鬟的蓝齐儿带着琉璃一道回到弘毅公府。 “金桂,我要去畅春园侍疾,胤禛说让琉璃护着你,明儿一早等胤禛亲自纳彩之后,我就回去了!” “明儿你的彩礼可有一百八十抬哦!” 蓝齐儿得意洋洋的说道。 “什么!这可是僭越了!” 李金桂吓得直起身,语气中都带着颤抖。 大清皇室嫁娶,等级最高的是一百八十抬彩礼,那可是册封皇后的规格。 而迎娶太子正妃,才一百五十抬彩礼。 到了亲王贝勒成婚,若女方家世显赫的,按规矩只有一百二十八抬。 通常是六十四抬或者三十二抬,侧福晋更少。 妾侍格格不入皇室玉牒,则只是一顶红绸小轿抬着送入府邸,并不需要这些礼节。 李金桂原以为四爷准备六十四抬彩礼已经是最高规格了,没想到竟是以逾越规格的彩礼下聘! “别慌,胤禛对外报备的本就是六十四抬,多出来的那些,他对外宣称是我这个皇姐送给你的!” “旁人本就知道你我二人关系匪浅,放心吧,没人敢指摘!” 仔细算来,这还是四爷第一回正式大婚。 与乌拉那拉素娴大婚之时,是五阿哥代替生死不明的四爷迎娶嫡福晋乌拉那拉氏。 四爷真正亲自迎娶的,只有她一人,还是那年在红螺寺脚下的南山居内。 因为四爷第二日要亲自前来下聘礼,整个弘毅公府彻夜灯火通明。 按照规矩,皇子指婚之后,由内务府奏定吉期。 并请简夫妇偕老之大臣一人,襄事大臣西面,宣制辞曰:今以某氏女,作配于皇子某为福晋。 福晋父承制讫,行三跪九叩礼,退。 择日,皇子彩服往见福晋父母,至门,福晋父母及族众均跪迎于门内外,皇子入升堂。 皇子拜,福晋父母俱拜。出,俱跪送。 但问题是李金桂只是侧福晋啊,四爷本不需要亲自出面的。 虽然四爷对外说,这是万岁爷亲自赐婚,必须隆重些,但李金桂仍是觉得惴惴难安。 “哦对了,赐婚的圣旨已经下来了,定在正月十五啊,好日子,团团圆圆和和美美。” “天啊!” 今日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如此仓促,她都还没准备好嫁妆! “我都替你准备好了,加上你阿玛替你准备的,总之能亮瞎那些人的狗眼,你放心吧!” 李金桂觉得自己就是被蓝齐儿和四爷赶鸭子上架,他们姐弟二人已经将她安排的明明白白。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估计只差换上嫁衣吉服上花轿了!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蒙蒙亮,李金桂就被额娘和玛嬷给拽了起来。 昏昏沉沉的随着阿玛和她大伯来到府邸大门口,不一会就听到鞭炮生噼里啪啦的响彻街头巷尾。 四爷人还未至,但送彩礼的队伍却由苏培盛领着打头阵了。 “奴才苏培盛前来唱礼!” “金约领约各一,衔南珠七;大金簪五,衔珍珠各五;小金簪三,衔珍珠各一;金珥六,衔南珠各一。” 第五百二十六章 南风未起,思念成疾 她并非嫡福晋,所以只能用南珠,而不能用象征正室的东珠领约。 但四爷早早的就给她备了一匣子的东珠,昨儿夜里命人连夜送来的。 那东珠一个个的都有鸽子蛋大小,可惜了,为避免惹出祸端,她打算败家的将那些东珠统统磨成珍珠粉敷面。 “金钏四,金衣钮百,银衣钮二百。制衣貂皮一百四十,制帽貂皮三,制衾褥狐皮二百五十,缘朝衣水濑皮七,采币表里一百端,棉三百斤。” “赐侧福晋父金八百两,银八千两,狐皮朝衣一,熏貂帽一,金带佩饰靴袜具,马一,鞌辔具。” “赐侧福晋母衔珍珠金珥六,狐肷袍一,缘朝衣貂皮六,马一,鞌辔具。” 这些只是见面礼,等到苏培盛将那一百八十抬的彩礼统统都唱礼完毕之后,半个时辰都过去了。 此时负责礼仪的总管大臣走上前来主持纳彩。 而李金桂的阿玛凌柱和大伯凌泰,以及家中有官阶和诰命在身之人,皆是穿着朝服跪迎于大门外。 又是一顿折腾之后,才见到飒露紫的身影渐渐朝着大门口风驰电掣而来。 今儿四爷穿着庄严肃穆的亲王蟒袍,此时竟是当着众人的面,唇角罕见的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反常的举动看的李金桂眉头突突直跳。 此时的四爷可…可真好看啊! 要知道四爷在外头可是出了名的大冰山。 即使酷暑时节,站在四爷边上,都能被他身上散发的冷漠气场冻得直打哆嗦。——摘自马齐回忆录《我与冰山霸总四爷的日常》。 “爷来了!” 胤禛深深的凝一眼李金桂,有些缱绻的俯身凑向李金桂,低声说道。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李金桂垂下脑袋,羞赧的嗯了一声。 一群人簇拥着四爷来到内堂,此时四爷顺理成章的端坐在上首,而她的阿玛和大伯则分坐两侧。 雍亲王亲自前来纳彩,已是给足弘毅公府的脸面,更何况只是纳个侧福晋。 而作为主角的李金桂则需要回避,今日见面之后,按照习俗,直到大婚,二人都不能提前相见。 “锦岚姐姐。” 走到回廊处,却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她,李金桂假装没听见,竟是加快脚下的步伐。 “锦岚姐姐您稍等我一会儿~” 身后之人竟是小跑着拦住她的去路。 “哦,是锦莺啊,何时?” 李金桂冷冷的看着她。 这丫头昨日还拿着发簪,要与她同归于尽,今日竟是忽然就对她和颜悦色,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金桂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与锦莺拉开距离。 身侧的琉璃见到主子这般,于是下意识挡在她身前保护主子。 “姐姐,锦莺愿意当姐姐的陪嫁媵女,只求姐姐能带着妹妹一道去王府,妹妹定肝脑涂地,辅佐姐姐在王府立足。” “你疯了?” 陪嫁的媵女相当于通房丫鬟,锦莺可是弘毅公府的嫡出格格。 “姐姐若是不答应,妹妹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姐姐难道想在今日这大喜日子见到妹妹血溅当场?喜事变丧事?” 第五百二十七章 长河渐落晓星沉 锦莺说着,竟是故技重施,拔下发簪抵着脖子威胁李金桂。 “呵呵,妹妹,这发簪定死的不痛快,不如换更锋利的匕首吧!需要姐姐帮你吗?” 李金桂捂着嘴笑的嫣然,她接过琉璃递过来的匕首,不急不缓的走近锦莺。 “亦或者妹妹胆小,需要姐姐送你一程?” 她今日点了妃色的口脂,此时映照着唇边那抹嘲讽讥诮的冷笑,竟是像足了奸妃。 “妹妹,你到底死不死?姐姐还有诸多事情需要处理,没空在这耽误工夫!” 李金桂扬了扬手里泛着寒光的匕首,声线带着冷意,不带一丝温度。 “王爷若知你是如此蛇蝎心肠的女子,定会厌弃于你!我倒要笑着看你被王爷休弃!” 锦莺没想到这个女人心肠如此歹毒,此时她忽然恍然大悟。 定是这个女人觉得她会危及她的地位,才会如此迫不及待的催她赴死! “我定不会如你所愿!若我进王府,定无你立锥之地!” 李金桂诧异的张张嘴,她这没来由的自信从何而来?到底是谁给她的勇气? “在作甚?” 就在此时,本该在前厅与亲眷们斡旋的四爷竟是忽然出现在眼前。 “呜呜呜..姐姐,妹妹并无觊觎王爷之心,姐姐何至于如此羞辱妹妹?” “喜欢王爷是妹妹自己的事情,妹妹定不会去叨扰王爷和姐姐,妹妹定日日祝祷姐姐与王爷白头偕老。” 李金桂微挑眉,忍不住为这盛世白莲声情并茂故作情深的演技叹服。 “妹妹别走啊,不如听听王爷如何说?” 胤禛有些茫然的看向一旁哭的梨花带雨,期期艾艾看着他的女子。 “恩?” 苏培盛闻言,于是俯首开始介绍起眼前的女子。 “这位应该就是弘毅公嫡长女锦莺格格。” “哦~” 胤禛目不斜视,只定定的看着李金桂。 今日纳彩定亲,她穿着一身嫣红色的旗装,还描眉画眼,点了绛唇。 “好看~” 他眸中带着笑意,旋即伸手牵起她的纤手。 一旁还在哭哭唧唧的锦莺完全被无视了。 “爷今日也俊逸的很。” 李金桂理了理四爷胸前的朝珠穗子,他步伐有些焦急,此时朝珠穗子都拧在一块儿了。 锦莺:“.....” 有人理我一下吗?好尴尬。 “王爷,这是妾身的妹妹锦莺,方才她说要当妾身的陪嫁媵女,效仿娥皇女英呢~” 李金的瞪了一眼四爷,都是你惹的桃花债! “不必!” 胤禛不想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因为明日一早,按照规矩,他必须回府,直到大婚前都不能相见。 原本纳彩请期之后就要离开,是他厚颜以天色已晚为缘由,夜宿于弘毅公府。 天色已晚? 苏培盛有些尴尬的抬头看天,啧啧,这太阳毒的辣眼睛。 因着雍亲王爷在府上逗留,故而今日的晚膳开的有些早。 阖府晚宴之后,还有李金桂一家子的家宴。 而此时李金桂的阿玛和两个兄长虎着脸,丝毫不给四爷好脸色。 第五百二十八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气氛有些诡异,孩子们和别的女眷都提前离席。此时只剩下李金桂一个女眷硬着头皮坐在阿玛身边。 “王爷,奴才就这一个闺女。她从小就没过一天好日子。这桩婚事奴才打心眼里不同意!” “王爷,若您能放过小女,奴才定感恩戴德,誓死效忠王爷,绝无二心!” 阿玛觉得四爷娶她,是看中她身后钮祜禄一族的势力。 “岳丈大人折煞胤禛!” 眼瞧着老丈人与两个舅哥要下跪,胤禛匆忙起身,亲自将凌柱搀扶起身。 而苏培盛和一旁的侍卫亦是将两个舅爷搀扶起身。 “钮祜禄一族有的是年轻貌美的女子爱慕王爷,远的不说,奴才大哥凌泰之嫡女对王爷倾慕已久,奴才愿意替王爷促成良缘。” “王爷,您也并非小女不可!求您放过小女!” “岳丈大人,您又怎知胤禛不是非她不可?!” 胤禛说着,竟是噗通一声跪在凌柱面前,这可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坏了! 王爷可是主子,主子怎么能跪拜奴才! “全部退下!” 胤禛朝着那些伺候的人呵斥道。 掩门之后,花厅内只剩下凌柱父子和胤禛夫妻二人。 在与四爷促膝长谈一下午之后,二人还是决定对凌柱三父子坦白其余几个孩子的事情。 “胡闹!” “哎!” 凌柱又惊又喜。 欢喜的是,堂堂和硕雍亲王爷竟是对他的女儿用情至深,不惜虚设后宅。还立下誓无异生之子的誓言。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竟是重守承诺,想起那几个还未蒙面的外孙和外孙女儿,凌柱激动的想哭。 忧的是,若这件事被外人知悉,万岁爷定不会轻饶他的女儿。 八福晋和八贝勒就是前车之鉴! “你!” 凌柱情绪复杂的瞪着自己的女儿,骂又不是,打又不能。 “王爷,是奴才教女无方!教出这么个离经叛道,善妒无德的女儿,求王爷恕罪!” “阿玛..” 李金桂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家阿玛。 “这些年委屈王爷迁就小女了,既然..既然王爷都迁就了那么多年,那..奴才斗胆,求王爷继续迁就小女..奴才知道小女的脾气不好..” 噗嗤... 耿直的二哥在如此严肃的时候,亦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而她大哥也好不到哪儿去,憋着笑意,满脸通红。 胤禛有些哭笑不得,但矜贵的涵养仍是让他此时面不改色。 但泛红的俊脸,仍是将他此时哭笑不得的心情出卖。 “阿玛!别人都是卖花赞花香,您这么能在自个女婿面前数落女儿呢!” “哼,若是王爷被阿玛吓跑了,那女儿就剃了头发,出家当姑子去!” “哎哎哎,都是阿玛的错,阿玛该管教好你这丫头!” 凌柱说着,竟是开始暗自抹泪。 “阿玛!” 李金桂取下帕子替阿玛擦眼泪,阿玛这是担心她的脾气迟早会被四爷厌弃,所以将所有的不是,都揽到自己身上。 阿玛是想让四爷在将来对她厌烦之时,想起是凌柱教女不善,而不要过度迁怒于她。 第五百二十九章 得成比目何辞死 “阿玛..” 李金桂眼眶微红,心中感动溢于言表,而胤禛此时看着这对父女若有所思。 她的脾气简直和她阿玛凌柱如出一辙。胤禛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不讲道理的护短,该胆小的时候却偏要逞强,口是心非的倔强。 “咳咳咳...岳丈大人说的是,这些年来胤禛已经习惯她的脾气,您放心,若她蛮不讲理,胤禛定来知会您。” 呦呦呦,四爷这是抱着大腿了哦? 竟是搬出老泰山这座五指山来镇压她?哼,四大爷你给我等着! 李金桂撅着嘴,转身用背影对着四爷,不想理他。 “女儿,我们父子三人准备了酒宴,要与王爷把酒言欢,你早些回去歇着。” 哦豁!她这是被阿玛和哥哥们嫌弃了! 阿玛这是岳丈看女婿,越看越顺眼了。 “少喝些!” 李金桂对着客厅里的三个男人叮咛道。 旋即与琉璃一道去收拾客房,这是在弘毅公府里,而她与四爷明面上还未正式成婚,男女之防还是要做给那些外人看的。 四爷有轻微的洁癖,为免四爷嫌弃,她索性将自己用的枕头被褥取来。 待收拾好距离她闺阁不远的厢房之后,她亦是困的眼皮直打架。 “爷,金桂姐姐已经收拾好了厢房,奴才扶您这边走~” 苏培盛搀扶着微醺的王爷就要往南边厢房拐,却被王爷执拗的推开。 “苏..苏培盛..你莫不是当本王真醉了不成!本王的房间明明在这!” 不待苏培盛回话,他竟是踉踉跄跄的朝着金桂的房门冲过去,速度之快,苏培盛只能着急的直跺脚。 “你们,在附近把守所有的出入口,严禁任何人靠近!” 苏培盛可不敢拦着王爷,关起门来,就让金桂姐姐操心吧。 李金桂起来的时候,已接近午膳的时候。 四爷一大早就直接进宫谢恩了。再见面时,将在大婚那日。 明日就是康熙五十年除夕,过了除夕就是康熙五十一年。 腊月二十,万岁爷已经封印玺辍朝,待明年正月十九至二十一日择吉开印玺。 期间百官休沐,官印封而不用的时间长达一个月之久。 此时李金桂正坐在梳妆台前描眉画眼,却见蓝齐儿急匆匆的跑进来。 “金桂啊,你这几日别出门,千万记得。” “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大事,左不过是一群红眼病在嚼舌根。” “京中疯传,雍亲王胤禛竟是被圆明园的汉人宫女给算计了!” “外头还说你趁着胤禛酒醉,趁人之危,总之就是如今舆论都在指责你。” “哦~” 李金桂放下胭脂,四爷说了,日子不是过给别人看的,她只要觉得舒坦,想怎么过都行。 那些人恨不得落井下石,就算活成旁人希望的样子又如何。 关于雍亲王胤禛与汉人宫女的传闻愈演愈烈。 但李金桂如今是万岁爷钦赐给四爷的侧福晋钮祜禄氏,谁还敢指摘她半分? 所以只能冷嘲热讽,借着汉人宫女来指桑骂槐。 第五百三十章 任他明月下西楼 但汉人宫女李氏已经成为过去,如今她是四品典仪凌柱嫡长女,钮祜禄锦岚。 托万岁爷赐婚的福,连带她阿玛都直接从七品芝麻官,荣升为正四品典仪。 这当中若说没四爷在推波助澜,李金桂才不相信阿玛已是花甲之年,忽然官运亨通起来。 世人都喜欢捧高踩低,这世道不论道理,只论成王败寇。 但李金桂不想阿玛成为天子近臣,更不想家人卷入残酷无情的夺嫡之争。 所以她昨夜已经求着四爷插手干预。 她阿玛的官衔,将彻底止步于四品典仪这个位置,不可能再往前了。 “姐姐~” 门外传来锦莺的声音,李金桂蹙眉,她又不是四爷,这嗲死人不偿命的嗓音对着她是白瞎! “妹妹,王爷一早就进宫谢恩了。你若是来找王爷,就请回吧。” “王爷不在,你还如此做作给谁看?” 李金桂不耐说道,却听见门外传来浅笑声。 “瞧姐姐说的,妹妹就是来找锦岚姐姐的。” “金桂啊,这丫头上赶着往火坑里跳就遂她心意吧。” 蓝齐儿凑向李金桂耳畔,与她低声细语道。 “你就让她到雍亲王府做客,到时候不需要你出手,王府里的女人都会同仇敌忾。” 届时只怕这丫头会哭着求金桂放她活着离开雍亲王府。 胤禛的后宅,就是一个蛇蝎美人窟。 蓝齐儿蔫坏的摸了摸鼻子,李金桂顿时打了个寒噤。 从前总被四爷护在身后,如今她却要正大光明的成为后宅里的女人。 虽然不想斗,但乌拉那拉氏与李锦姒,还有沈碧青那些女人,哪一个又是善茬? 这些年来被乌拉那拉氏与李锦姒联手斗败的女人如夏花般,开了又谢。 德妃娘娘和万岁爷年年都往四爷后院里赏赐秀女。 但在如死水般的雍亲王府后宅,却如泥牛入海般,根本就掀不起任何涟漪。反误了卿卿性命。 “妹妹,进来吧!” 小鬼难缠,锦莺既然想跟她趟这浑水,那就自求多福吧。 “妹妹,其实姐姐也缺个称心的帮手,但王爷对你无意,你也看见了。” “姐姐看你执念太深,不若你就送姐姐出嫁吧,到时候在王府里小住几日,解开心结再回来。” “姐姐…呜呜呜……锦莺知道姐姐是刀子嘴豆腐心的良善之人,瞧妹妹这张得理不饶人的嘴!” 锦莺咬牙,伸手在脸上狠狠的掌掴了几巴掌。 “妹妹向姐姐赔罪,都是妹妹不懂事,妹妹不该顶撞姐姐,妹妹不该冒犯姐姐!” 这耳光声虽听着响亮刺耳,但李金桂和蓝齐儿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之间的眼神里看出鄙夷之色。 锦莺这巴掌用的是巧力,虽然听着很吓人,但只是雷声大雨点小,顶多脸颊泛红而已。 这些都是她和蓝齐儿年少时,在宫里玩剩下的把戏,看破不说穿,李金桂只笑着不说话。 “但愿你入了王府,还能如今日这般笑得出来…” 李金桂小声呢喃道。 “姐姐方才说什么?” “我说爱笑的女子,运气向来不会太差。” 第五百三十一章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 后半句李金桂懒得说出口:但愿入了王府之后,你真能笑得出来。 接下来几日,李金桂的耳根总算清净了,正月十五,是康熙五十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 李金桂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额娘和玛嬷带着六名全福太太为李金桂开脸,盘发。 这是李金桂第二回开脸,再嫁的仍是同一个男人,真真是造化弄人。 “金桂啊~” 蓝齐儿叫她这个名字,额娘她们都已经习以为常,索性对外宣称金桂就是锦岚的乳名。 因为满人也有取贱名保佑孩子好养活的习俗。 “你的嫁妆今日一早就由你两个兄长亲自送到雍亲王府陈设,你阿玛出手可真阔绰,估摸着你阿玛一半多的家财都贴补给你做嫁妆了。” “我劝不住啊!” 岂止是一半的家财,李金桂的嫁妆简直是掏空了阿玛和两个哥哥的荷包。 阿玛和哥哥们欢喜就好,反正今后她也会将那些东西原封不动再加倍添置些搬回来。 她这几日都和四爷书信往来商量好了。 钮祜禄一族嫁女,万岁爷竟是允许雍亲王率属官二十人,护军四十名至侧福晋府邸奉迎。 为着康熙五十一年开春第一场皇族婚礼,正月十四京城就已戒严,连每年一回的上元灯会,都逾期至正月十六。 步军统领饬属清道,銮仪卫备彩舆,轿用红缎帏,以校尉舁行,女官随从。 更有总管大臣率属及护军前后导护行迎亲队伍。 与钮祜禄一族同属世家大族的纳兰一族,富察一族,赫舍里一族等,皆是艳羡不已。 万岁爷对钮祜禄一族恩遇有加,钮祜禄一族,怕是迟早都会越过他们,成为大清第一名门望族。 于是康熙五十一年三月,每年春的选秀,世家大族们几乎是卯足劲,将所有适龄的女子统统都送入了选秀大军。 万岁爷老了,成年的皇子也就那么寥寥几个有可能问鼎储君之位。 他们必须先下手为强,否则将来新帝登基,大封后宫之时。家族的女子肯定连汤都捞不着。 至于如今的毓庆宫太子,那..简直就是刀俎上的鱼肉,活成了笑话。 耳畔都是笙箫唢呐吹吹打打的回音,此时李金桂整个人累的昏昏沉沉。 面前厚重而让人窒息的红盖头被四爷用喜秤挑开。 今儿四爷穿着亲王大婚之时的蟒袍吉服,端的是皎如玉树临风前。 心微动,李金桂脸颊微红,匆忙垂眸,假装认真的盯着四爷脚上的鸦青色云纹皂靴。 “王爷,侧福晋,请用子孙饽饽。” 李金桂想起那年大婚之时,她竟是紧张的差点将生的子孙饽饽给吃了。 此时胤禛亲自接过一旁的命妇端过来的子孙饽饽,淡笑着递到李金桂嘴巴。 李金桂愣了愣,旋即轻抿一口。 “生不生?” “生..生过了~” “呵呵呵~” 胤禛被她这句娇憨的话逗乐了。 “你们都下去吧~” 胤禛取下簪在她鬓边的石榴花,石榴多子,她这些年来辛苦为他诞育了七个好儿女。 第五百三十二章 蛾眉淡了教谁画 “爷..对不起..” “咱们的孩子已经够多了,你方才也说过,生过了。” “欠你这场大婚,爷终于补齐了。” 胤禛将合卺酒端到李金桂面前,旋即二人双手交卧,眸中只剩下彼此的剪影。 虽然已经为人阿玛,但第二回成婚,而且还是与同一个女子。 缘分使然。 守在门外的苏培盛美滋滋的吃着热乎的八宝汤圆,他怀里揣着爷赏的喜钱,忽然觉得这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第二日清晨,李金桂早早的就起来梳妆,此时她正端着螺子黛描眉。 “爷来~” 已经换好蟒袍的四爷走到李金桂面前,接过她手里的螺子黛。 四爷替她画的远山眉,可比李金桂自己画的好看。 所以从前几乎都是四爷替她画眉。 “到七老八十,爷还替妾身画眉可好,只替妾身一人画。” “好,胤禛此生只为你一人画眉。” ...... 李金桂穿着侧福晋的冠服,脖子上沉甸甸的金领约膈应的慌。脖子都快断了。 入了紫禁城,到处都是各方势力的眼线,此时胤禛将双手交叠于身后,刻意走在前头,与李金桂保持距离。 听着渐行渐远的花盆底声音,胤禛刻意放慢了脚步。 “走慢些,无妨~” 他扭头,朝着李金桂低声说着。 “谢爷体恤妾身。” 真的不能怪她,这侧福晋身份穿的花盆底,比她从前穿过的最高的花盆底还高出几寸,此时她站着都快与四爷一般高了。 昨儿下过雪,虽然宫道上有宫人扫过了雪,但此时脚下仍是有些打滑。 “琉璃,搀着我点儿。” 大庭广众之下,当然不能挽着四爷的手臂,成何体统,她只能求助的扭头看向身后的琉璃。 二人先到寿康宫给太后请安,旋即到德妃娘娘的永和宫中请安。 而永和宫内,作为四爷的胞弟,李金桂的小叔子,此时十四阿哥胤禵与嫡福晋完颜氏亦在永和宫。 按照习俗,李金桂必须给嫡亲的叔伯兄弟点烟袋。 作为小叔子,十四阿哥竟是全程都端坐着,没办法,她是侧福晋,十四阿哥不必对四爷的妾侍过于客气。 十四阿哥胤禵今年已经二十五了,为康熙爷所厚爱。 从少年时代起,就频繁地扈从万岁爷出巡,日常生活中,也往往被给予一些特殊优待。 比如说部分皇子蒙万岁爷恩准,享有支取官物的符权,由大内供给其一家的食用物品。 这种做法通常是以一年为限,期满后由万岁爷决定是否沿续,而沿续时间愈长,愈能体现出万岁爷的厚爱。 康熙爷诸子中享此殊遇者不只一人,但时间最长的则是十四阿哥胤禵。 自康熙四十五年至今,十四阿哥府里一应吃穿用度都是由内务府提供。 大到宴席开支,小到一针一线,从无例外。 而四爷,则是在大婚之后的第二年,除却该有的份例,就差不多开始自力更生了。 “额娘,儿子许久没吃过额娘做的海棠酥了,儿子还想吃些。” 第五百三十三章 一寸柔肠情几许 “老四,将你那盘让给小十四,你是兄长,该护着弟弟些。” 胤禛放下才端起的筷子,旋即德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兰翠俯首走过来,将放在王爷面前的海棠酥端到十四阿哥面前。 “额娘,您前几日给儿子做的衣衫开线了,您瞧瞧,这袖子都开了~” “额娘瞧瞧,呦,还真是,额娘疏忽了,兰翠,立即取针线来!” 很快兰翠就将针线取来,德妃当着四爷和李金桂的面,就开始专心致志的替十四阿哥缝补袖口。 记忆中,好像德妃娘娘从来都没替四爷亲手做过衣衫鞋袜。 “额娘,这是前几日儿臣亲自猎来的墨狐皮,儿子想着额娘喜欢墨色,特地送来给额娘裁衣衫。” 身后的苏培盛端着托盘,将一方上好的墨狐皮呈到德妃娘娘面前。 “额娘,这墨狐皮更适合儿子,额娘说要替儿子裁墨狐大氅的,您瞧瞧,如今四哥都送来了现成的皮子。” “恩,本宫年纪大了,这么贵重的皮子让本宫用着实浪费,这墨狐皮就给你们兄弟二人分别裁件大氅和帽子。” 李金桂在心里暗暗冷笑,十四阿哥打小就和四爷不亲。 兄弟二人的关系甚至还不如四爷和小十三来的深厚。 德妃娘娘方才显然也意识到她有些偏宠十四阿哥,所以权衡利弊下,才说要替四爷裁顶帽子。 但她这么说无异于雪上加霜,明摆着就是用剩下的边角料给四爷凑一顶帽子的意思。 她瞥见垂眸的四爷面上带着寒意,虽然平日里,他面上除了淡漠与疏离,几乎没有多余的表情。 但她能感觉到四爷的委屈和寒心。 该死的十四阿哥,什么都要和四爷争,即使德妃备着双份,但总好像从四爷手里抢来的东西都比他手里好似的。 索然无味的在永和宫内用过午膳之后,李金桂拖着沉重的步伐与四爷一道回府。 当置身于马车内,车帘将紫禁城内的喧嚣与浮华彻底隔绝之后,李金桂迫不及待牵起四爷不带一丝温度的手。 “妾身回去给爷做两件大氅。爷别伤心。” “爷不在乎!” 胤禛如是说着,但李金桂却瞧见他眸中一闪即逝的落寞与孤寂。 “胤禛,你还有我,还有孩子们。” “额娘说爷就像暗夜,心机深沉,让她看不清真面目。” 岂有此理,德妃娘娘身为四爷的亲额娘,竟说自己的儿子心机深沉! “爷,即使你是暗夜,你也拥有我,拥有孩子们,拥有满天星辉,胤禛永远不会孤独一人。” “对,胤禛还有你,金桂~” .... “需要爷与你一道去关雎轩?” 胤禛有些不放心让她独自前往,却见她镇定自若的轻摇头。 “这是后宅的事情,爷是男人,不必搀和。” “恩。那爷在壹心斋等你回来。” 如今她已经被推到明面上,必须学会自保,学会处变不惊,从容斡旋于那些女人的虚与委蛇。 “去吧~” 胤禛负手静立,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 待到李金桂的身影走远之后,他转身就要回壹心斋。 第五百三十四章 扫败残星与晓月 但脚步才迈出,却又再次收回。 “苏培盛,去关雎轩!” 苏培盛微微讶异,爷这是担心金桂姐姐受委屈,要悄悄去护短呢。 而此时的关雎轩内,李金桂在琉璃的搀扶下,迈着从容的步伐踏入。 “妾身钮祜禄氏,给福晋请安,各位妹妹安~” 该尽的礼数不能含糊,省的乌拉那拉素娴又要小题大做。 “金桂妹妹快起来吧~” “福晋,妾身是钮祜禄氏。” 乌拉那拉素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仍是叫她当宫女时候的汉人名字。 这是在当众打她的脸面,无论她现在是什么身份,但在嫡福晋眼里,她仍然是个伺候人的奴才。 若是记得没错,李金桂记得乌拉那拉素娴比她还小两岁,一口一个妹妹,她也是醉了。 “妾身给钮祜禄姐姐请安~” 本已落座的侍妾格格们统统起身,给侧福晋请安。 而同样是侧福晋身份的李锦姒,则是端坐在位置上,岿然不动。 李金桂趁机扫了一眼,除却那些旧面孔,如今在这厅内的生面孔不下十几人。 都是万岁爷或者德妃,亦或者寿康宫以各种名义赐给四爷的侍妾格格。 她一眼就瞧见缩在角落的沈碧青,她似乎过得不好,眼神都带着谨慎与惊恐。 “来人,将我给诸位姐妹们准备的见面礼呈上来。” 李金桂一声令下,旋即琉璃领着几个丫鬟鱼贯入内。 侍妾格格们一视同仁,都是金镶玉头面首饰。 而李锦姒则是一对儿成色极佳的翡翠冰种手镯。 至于乌拉那拉素娴,李金桂则亲自端着托盘走到她身边。 “福晋,今日是妾身第一日请安,妾身替福晋簪花儿。” 她从托盘内取出准备好的海棠绒花,在乌拉那拉素娴的默许下,将那海棠绒花簪向她的鬓边。 “嘶!妹妹若不是对本福晋不满,你这是要谋害本福晋吗?” 李金桂勾唇淡笑,明明那绒花儿才挨到她的头发丝。 “啊!李金桂,你做什么!” 此时乌拉那拉素娴吃痛的捂着耳后,这贱人竟是当众就敢对她行凶。 “既然福晋喜欢冤枉妾身,与其妾身觉得心里委屈,倒不如将这罪名坐实!” “至少妾身觉得自个不冤枉,心里也能痛快些不是?” “还有,福晋,您身上这股熟悉的阿芙蓉味道,让妾身觉得无比恶心。” “您若不想让爷知道,就安生些,否则我不好过,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李金桂压低嗓音,用只有乌拉那拉素娴与她才能听见的声音威胁道。 “你!” 乌拉那拉素娴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明明她掩饰的很隐秘,为何这贱人会知晓? “哎呀,瞧妾身这笨手笨脚的,妾身该罚。” 她高声说着,有眼尖的人却瞧见嫡福晋乌拉那拉素娴的耳朵,已经被戳出了斑斑血迹。 “诸位妹妹请坐吧~” 李金桂看着那些侍妾格格们眸中带着惧意,有些难为情的腼腆一笑。 毕竟这只是她与乌拉那拉素娴的私人恩怨,不能殃及无辜。 “散了!本福晋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第五百三十五章 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 这女人仗着自己出自钮祜禄大族,第一日请安就不把她放在眼里。 但如今她已经是万岁爷御赐给王爷的侧福晋,她根本就不能随意责罚李金桂。 一口恶气憋在心口,乌拉那拉素娴此时气的面色发白,牙关紧咬。 而躲在门廊暗处的胤禛听着院内的动静,暗暗松一口气。 他家这只温顺驯良的猫儿,终于成长为不需要他跟在身边保护的老虎了。 “张牙舞爪的母老虎~” 他心情大好的嘟囔一声。 “爷您说什么?” 苏培盛以为王爷在和他说话,但声音太轻,他听着不真切,于是俯首凑向王爷。 “没什么,回壹心斋!” 胤禛本以为她定要在乌拉那拉氏手上栽跟头,但此时的局面却出乎意料的反转,反倒是乌拉那拉氏对金桂敢怒不敢言。 胤禛唇角噙着笑意,优哉游哉的朝壹心斋踱步。 第二日一早,当李金桂照着规矩到福晋正院请安之时,却见四爷竟也在。 什么情况? 四爷不是到书房处理公务了吗?这会怎么在这? 瞧了瞧乌拉那拉氏不善的表情,李金桂心里咯噔一声。 “妹妹,你为何要害我!” 却见李锦姒绞着帕子期期艾艾的朝着她冲过来,抬手就要打她。 李金桂微一闪身,旋即琉璃拔剑护在主子身前。 “我如何害你了?” 莫名其妙,自昨日在关雎轩见面之后,李金桂就再也没见过李锦姒,何来害人一说? “呵,莫不是时儿一时贪玩,将你送来的翡翠镯子摔碎,我也不会发现你竟是如此毒妇!” 此时乌拉那拉素娴的贴身丫鬟已经将盖着绸布的托盘端上来。 “你自己看看你做下的恶事!” 李金桂好奇的掀开托盘,但见昨日送给李锦姒那对镯子摆在托盘里。 一只明显看着是被摔碎的,而另外一只,则是被人刻意切开成两半。 却见那对镯子内部竟是镂空,而当中塞着黑色的粉末。 “这是何物?” 真是难为李锦姒和乌拉那拉素娴了,连夜就让人准备这些栽赃嫁祸的东西。 “哦~李侧福晋说的是这个啊,这是王爷到红螺寺求子时,带回来的头柱香灰。” “特命妾身镶嵌在送给诸位姐妹们的首饰里,本想做好事不留名,没想到却被李侧福晋给误会了。” “王爷,您说是不是?” “恩!” 四爷言简意赅,任由她指鹿为马。 “不对!这明明是...” 冷静下来的李锦姒顿时哑口无言,王爷都承认这是香灰,她怎么能矢口否认,说这些粉末是药性极强的红麝香? 她怎么敢打王爷的脸面! “福晋,你就是如此纵容后宅乌烟瘴气!哼!” “王爷,是妾身的错,妾身的身子骨素来孱弱,对后宅之事过于宅心仁厚,妾身该死...” “钮祜禄氏,福晋身子骨不好,明日开始,你代福晋协理掌家之权。” “王爷,妾身只是偶感风寒,不打紧的,就不必劳烦钮祜禄妹妹费心。妾身定能打理好后宅之事。” 乌拉那拉素娴着急了,她本想以身子骨孱弱来博得王爷的同情。 第五百三十六章 云在青天水在瓶 没想到却适得其反,如今连掌家之权都被架空。 为何她当这个嫡福晋十几载,却永远都看不穿四爷的脾气秉性。 她总觉得二人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而那个屏障,她始终认为就是李金桂。 就是这贱人,拦在她和四爷之间,让她渐渐失了四爷的恩宠。 “不必再议!” “福晋,你好好养病!” 四爷起身,一众女眷跟着起身恭送。 “来人,将李侧福晋送回蘅芜苑,禁足三个月!” “你!福晋都没发话!” 李锦姒求助的看向颓然瘫坐在椅上的乌拉那拉素娴。 “爷刚才命妾身暂代福晋掌家,谁赞成?谁反对?” 李金桂寒着脸,朝着众人色厉内苒的呵斥道。 在场的侍妾格格们面面相觑,同时缄默。 被乌拉那拉氏欺压了那么多年,早对她恨之入骨,此时恨不得王爷废了嫡福晋才好。 新进门的侧福晋在第二日就夺了嫡福晋的掌家之权。 而且这位钮祜禄氏深得王爷的宠爱,又替爷诞下一位阿哥。 如今这后宅内,谁敢与之争锋? “诸位姐妹,今日我钮祜禄锦岚就把话撂这,王爷要的是后宅安宁,谁若敢扰了王爷的清净,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福晋您好好养病,妹妹们就不打扰了,明日开始,诸位妹妹劳驾移步到壹心斋请安!” “李金桂!你当本福晋死了不成!” 忍无可忍,李金桂只是个侧福晋,就开始如此嚣张跋扈,她也配让侍妾格格们向她请安。 “哎~福晋!” “好脾气从不留给得寸进尺的人,善良也是。” 李金桂款款走到乌拉那拉素娴身边。 “您这屋里的福寿膏味道太刺鼻,妾身就怕对姐妹们的身子骨不好。” 她语气中带着威胁,幽幽叹口气。 “您就安心养病吧,待到病愈,这嫡福晋之位和掌家之权,还是福晋您的。” 李金桂有些嫌恶的用帕子掩着鼻子,怅然说着。 “乌拉那拉氏,你永远都是爷的嫡福晋,你放心。我不和你争,我以自己的名誉起誓!” 李金桂才没那么蠢,这嫡福晋之位吃力不讨好,还不如她这个侧福晋做的舒坦。 平日里宫里各种应酬不说,一旦宫里的贵人主子们不高兴,就会拿嫡福晋做文章。 这些年来,乌拉那拉素娴脸上永远挂着端庄雍容的笑意,仿佛在旁人面前就没有别的多余表情。 提线木偶尚且能被丝线扯动面部表情,但于她却万万不能,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她这个侧福晋在外头可以和四爷腻歪,那叫得宠。 而若是嫡福晋乌拉那拉素娴如此,那就叫失仪。 还是那句话,嫡福晋之位,是乌拉那拉素娴的,但四爷,是她李金桂的。 “福晋,您要好好活着,否则妾身说不定就坐上嫡福晋的宝座,花您的嫁妆,打您的奴才!睡..” 咿..不对! 四爷本来就独属于她一人。 “妾身告退!” “李金桂,你!” 乌拉那拉素娴脸都气的扭曲了。 “福晋,如果妾身哪里不对,请一定要告诉妾身。” “反正妾身也不会改,你别再憋出个好歹来。” 掌家对于李金桂来说,简直游刃有余,过去也是她在掌家,而乌拉那拉素娴,则仅仅是掌管这后宅的一亩三分地。 而她,在四爷的授意下,这些年来则掌管整个王府的财政大权和一应琐事。 她,才是这雍亲王府名副其实的当家主母。 第五百三十七章 不言伤,却悲从中来 才走出关雎轩门口,却见沈碧青唯唯诺诺的缩在角落。 “沈格格在等我?” “侧福晋,妾身很佩服您今日的所作所为!过去都是妾身猪油蒙了心!” “今后若是侧福晋有任何事情不想沾手的,妾身愿意赴汤蹈火!” “只要能让乌拉那拉素娴和李锦姒不痛快!妾身愿意做任何事情!” 沈碧青咬牙切齿的说道。 没有无缘无故的化敌为友,李金桂警惕的看向沈碧青,有些茫然,为何她忽然就对她投诚示好。 “侧福晋,妾身后悔不择手段进这王府后宅。” “妾身宁愿下阿鼻地狱,也不愿意在这!这些年来妾身过的生不如死!呜呜呜...” 以乌拉那素娴的性子,怕是沈碧青这些年来没少吃苦头。 “我并不想针对谁,我只是针对所有想要兴风作浪,妄图让王爷不安生的女人。” 李金桂将沈碧青搀扶起身,但指尖刚触到她的胳膊,却见她吃痛的往后躲了躲。 “怎么?” 李金桂搀扶她的手僵在半空,她疑惑的看向沈碧青。 “侧福晋姐姐别误会,是..是碧青身上没一块好地方,方才是真的太疼了,碧青失礼,碧青该死!” 担心这唯一的救命稻草误会自己,于是沈碧青咬咬牙,旋即挽起袖子。 “姐姐您看看乌拉那拉氏做的事儿,她根本就不配为人,更不配为嫡福晋!” “这...” 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小孔和掐痕。 乌拉那拉素娴素来讲究,打人不打脸。 “她用针扎你了?” 李金桂瞧着沈碧青手上密集的针扎痕迹,眼前的一幕简直触目惊心。 “是,有好些针尚未取出,她不准妾身唤府医,也禁止妾身离开王府半步。呜呜呜....” “琉璃,一会悄悄带沈格格去找李府医,让李府医务必将沈格格身上所有的内伤外伤一并治愈。” “多谢侧福晋救命之恩!碧青就算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侧福晋的恩情!” 沈碧青感激涕零,不住的朝着李金桂磕头谢恩。 “不必如此~” 李金桂将她搀扶起身,旋即命琉璃亲自领着沈格格去找李府医救治。 而她则要赶回壹心斋,因为还有两个人在等着她。 ... “宋姐姐,现在金桂姐姐已经是侧福晋了,而且还是钮祜禄一族的女子。她..是不是不再需要我们了?” 宋秋婵亦是忧心忡忡,大格格就是她的命,谁若敢将大格格带走,她就算拼着一死,也要与那人同归于尽。 素来懦弱怕事的宋格格,这些年来为着大格格,亦是有胆子顶撞嫡福晋与李侧福晋。 这当中被乌拉那拉素娴和李锦姒刁难和穿小鞋的艰辛,已是家常便饭。 “她总归是孩子们的亲额娘,物归原主,我们还能说什么?” 宋秋婵有些沮丧的用帕子擦拭着眼泪。 “谁说我要夺了大格格和小弘昼?” “那今日侧福晋将我们二人唤来是因为何事?” “二位妹妹在上,请受钮祜禄氏一拜!” “啊?使不得使不得!” 第五百三十八章 白云红叶两悠悠 宋秋婵和耿幼薇顿时吓得面色苍白,金桂姐姐可是王爷的心尖宠。 若是被王爷瞧见她跪在她们面前,那她们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二人诚惶诚恐的跟着跪在地上。 “我身子骨不好,照顾弘历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孩子们总归都在这后院里,今后还劳烦二位妹妹多多操心才是。” 宋秋婵和耿幼薇二人心思单纯,有她们二人协助照料孩子们,李金桂很放心。 再说孩子们都在一个院子里,而且四爷亦不会允许孩子们不知道自己的亲生额娘究竟姓谁名谁。她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真的?” 宋秋婵抹着眼泪,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李金桂。 “孩子们多个真心对待他们的额娘,我很欣慰。” “二位妹妹起来吧,咱都别跪着了。” “应嬷嬷,将我准备的礼物拿上来!” “这是爷赏给你们的点翠头面。感谢你们对两个孩子的照料。” 宋秋婵和耿幼薇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一抹苦涩。 以王爷的性子,根本就不可能如此贴心,他的真心只对一人。 王爷这样的天之骄子,不是她们能肖想的。 幸运的是,她们能有个孩子傍身,至少在这凄清的王府里,能有一丝慰藉。 王爷赐予她们应有的体面和权势,地位。 而她们,则用这一生韶华献祭,很公平不是? .... 忙碌一整日的李金桂到晚膳之后也没空歇着,此时仍是伏案挑灯,夜看账本。 “明日再看!” 感觉到四爷的手按在她肩膀上,力道恰到好处的替她捶背。 “爷明日帮你看~” 身后的男人语气中带着不满,李金桂搁笔,扭头看向四爷。 “还差一点儿,马上就好,爷先去歇着。” 她回首,继续伏案疾书。 “今日是大婚第二日。” 胤禛委屈的瘪瘪嘴,这才大婚第二日,那些账本就变的比他还重要了。 “安置!” ...... 康熙五十一年,二月初二。 此时李金桂与四爷站在宗人府门口翘首以盼。 经过多方斡旋,万岁爷终于松口,解除十三阿哥的圈禁。 并命十三阿哥前往丰台大营戍守。 “四哥!四嫂!” 小十三看着比从前清瘦了些。 而他身后的嫡福晋兆佳氏亦是有些憔悴。 “十三!好兄弟!” “哎…” 胤禛语重心长,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声感慨良多的无奈叹息。 “何时到丰台大营赴任?” “后日就要走马上任!” “四哥送你前往!” “好!” “小十三,你脚怎么了?” “四嫂,爷得了鹤膝风,腿上时常起白泡,破后成毒疮。太医说这病治不好,只能养着。” 兆佳氏用帕子擦拭着腮边的眼泪,宗人府里条件艰苦,若不是四哥暗地里接济,他们怕是过的更为举步维艰。 “不碍事,你们女人总喜欢大惊小怪,只是毒疮而已,仔细将养即可。” 胤祥满不在乎的朝着四哥说道。 “不行!苏培盛,立即去寻能治此症的良医,随侍十三阿哥!” 第五百三十九章 看万紫千红,过眼成灰 胤禛扭头对身后的苏培盛吩咐道。 “四哥,不必麻烦..” “听四哥的!” 胤禛语气坚定,不容置喙。 “爷,妾身也要跟着爷到丰台大营随侍。” 兆佳氏觉得还是自己亲自照料十三爷才能安心,于是小心翼翼的祈求道。 “成何体统,你..” “弟妹,四哥帮你想办法,定能让你如愿!” 胤祥本想拒绝,却被四哥怕了拍肩膀。 “女人就是麻烦~” 胤祥如是说着,但看向兆佳氏的眼神却带着一丝柔情与宠溺。 “十三,柒柒,走,四嫂给你们接风洗尘。” 李金桂挽起兆佳氏的手,留下两个男人在说体己话。 四爷是个闷葫芦,但愿小十三别被四爷的尬聊给刺激的无语才是。 待与四爷将小十三送到丰台大营赴任没多久,宫里就传来消息,德妃娘娘命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和两个侧福晋入宫。 于是在养病的乌拉那拉素娴带着穿着侧福晋冠服的钮祜禄氏和李氏匆匆入宫。 出乎意料,十四阿哥的嫡福晋完颜氏和侧福晋舒舒觉罗氏,亦在同一时间被请到了永和宫。 “额娘还在梳洗,四嫂,额娘唤我们前来,定是为了三月初的选秀之事!” “哎,我们王府里的人都快住不下了,这该如何是好?” 乌拉那拉素娴着急的直上火,如今这后宅里对付兴风作浪的李金桂已是焦头烂额。 若是再塞进来个身份地位显赫的世家女子,她这个嫡福晋还有立锥之地吗? “四嫂,要不然咱联合起来,这回别让新人入府了!” 躲在屏风后的德妃将这些儿媳们的悄悄话听在耳中。 她这一生最得意的事情,就是生下两个有出息的儿子。 老四胤禛沉稳内敛,是个能干的肱股之臣。 而小十四则素来被万岁爷厚爱,将来问鼎储君之位的胜算极大。 若小十四当上皇帝,那么她就是唯一的太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想都痛快。 这些后宅的女人除了替她的儿子们繁育子嗣,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有足够显赫的母族势力,才能更好的辅佐儿子们。 皇子的后宅就像微缩的紫禁城后宫,绝对不允许一枝独秀或者可笑的专宠独宠存在。 若木秀于林,她这做额娘的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扼杀那祸害。 索性她的儿子们并未像良妃卫氏的儿子那般不辨是非,她很欣慰。 德妃理了理妆容,旋即以眼神示意兰翠。 “德妃娘娘到!” 仍在窃窃私语的妯娌顿时噤声,纷纷跪下给婆母请安。 “都起来吧,素娴,郦依。” 德妃亲自俯身,搀扶起两个嫡儿媳。 而李金桂和其余的侧福晋则自个起身,充当起两个嫡福晋与德妃唠嗑的背景。 最终两个嫡福晋仍是没能赢过老谋深算的德妃娘娘,只可惜了那些即将被德妃强加给四爷的秀女了。 “明日选秀,你们几个都来,替本宫掌掌眼,左右将来都要住在一个屋檐下,总要挑选你们看着顺眼的秀女才行。” 康熙五十一年春的选秀,万岁爷已言明不再甄选秀女入宫。 第五百四十章 翠叶藏莺,朱帘隔燕 而是直接让各宫有成年子嗣的嫔妃甄选秀女,充盈皇子皇孙的后宅。 待皇子皇孙甄选之后,剩下的秀女则赐给公侯子爵。 如今宫里位份最高的是德宜荣慧四妃,故而第一轮甄选自然要四妃先选。 荣妃性子寡淡,不喜欢应酬,只说让诚亲王的嫡福晋董鄂氏做主即可。 而慧妃所出的大阿哥,如今被万岁爷圈禁于宗人府,非死不得出,亦是对这场选秀兴致缺缺。 宜妃和德妃一样多子,活到成年的皇子就有五爷,和硕恒亲王胤祺,还有九贝子胤禟。 宜妃的这两个儿子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胤祺幼时养于太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宫内。 为人心气平和性情善良,给人以心性甚善,为人淳厚的印象。 连四爷都说他这个五弟性情温良,与世无争是,是个好相与的人。 但九爷却是个心机深沉,世故圆滑之人。 “姐姐,您看看,一看到这些风华正茂的秀女,妹妹就想起当年自个初选秀之时。” 此时宜妃看着那些青春少艾的秀女感慨良多,而德妃乌雅氏微微一怔,旋即面上浮出一抹浅笑。 “还是妹妹好福气,本宫当年是以内务府包衣奴才身份入宫。哪儿见过这种大场面。” “呦~瞧妹妹这记性,妹妹只是有所感慨,姐姐莫要误会。” 此时李金桂坐在嫡福晋乌拉那拉氏身边,听着德妃和宜妃二人斗法,心不在焉的看着那些低眉垂首的秀女。 很快就有礼官在唱名,那些秀女根本就没有名字,只有某旗某佐领某某官衔,某某人之女。 顺治朝规定:凡满、蒙、汉军八旗官员、另户军士、闲散壮丁家中,年满十四岁至十六岁的女子,都必须参加三年一度的备选秀女。 十七岁以上的女子不再参加。 站在最前面的是宫中后妃的亲戚,其次是以前被选中留了牌子、这次复选的女子,最后是本次新选送的秀女。 秀女们分别依年龄为序排列,鱼贯衔尾而行,车树双灯,上有某旗某佐领某某人之女的标识。 御花园、体元殿、静怡轩等处,都是历吃阅选秀女的场所。 一般每天只阅看两个旗,根据各旗参选秀女人数的多少进行搭配。 通常是五六人一排,但有时也有三四人一排,甚至一人一排的。 如有被看中者,就留下她的名牌,这叫做留牌子。 没有选中的,就撂牌子。 然后,留牌子的秀女再定期复选,复选而未留者,也称为撂牌子。 经复选再度被选中的秀女,还有两种命运:一是赐予皇室王公或宗室之家; 一是留于皇宫之中,随侍皇帝左右,成为后妃的候选人。 如果成为后妃的候选人,手续会更为复杂。 初次引阅之后,屡屡复看,有记名的,这是被选中留牌子的。 有上记名的,这是万岁爷亲自选中留牌子的。 最后,还要经过留宫住宿进行考察,在留宫住宿的秀女中选定数人,其余的都撂牌子。 此次参选的十六名秀女,都是经过层层遴选的佼佼者。 第五百四十一章 真态香生谁画得 按照四妃入宫的先后顺序,成亲王的嫡福晋董鄂氏选了员外郎参领萨哈廉之女,奇德里氏。 大清血统高贵的满军旗女子,颜色素来不如汉军旗女子妍丽,董鄂氏选中看着老实巴交的奇德里氏也在意料之中。 而接下来本该轮到慧妃,但慧妃缺席了选秀。 “姐姐,老十那孩子早早的就没了额娘,咱姐俩的儿子就让让没额娘的孩子,可好?” 自从钮祜禄贵妃薨逝之后,十阿哥就被养在宜妃膝下,此时宜妃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乌雅氏也只能忍下心中的怒意。 “那本宫也替妹妹掌掌眼。” “镶黄旗员外郎永保之女郭络罗氏,年十五。” 乌雅氏微挑眉,因为接下来礼官唱名的秀女,都是出自满军旗世家大族。 “姐姐,妹妹也不挑挑拣拣的了,索性闭着眼睛随便也给老五和小九选几个完事儿。” “永保之女是妹妹的本家,身份尊贵些,咱不能让人嚼舌根,说咱姐俩欺负没额娘的孩子,这郭络罗氏就给老十。” “玛纳哈之女兆佳氏,王达之女完颜氏,郎图之女郎氏就给小九。” “老五年前刚薨了侧福晋,硕色之女瓜尔佳氏,虽然颜色不好,但顶上侧福晋之位也还凑个四角齐全,马三合之女马佳氏,妹妹也一并替老五要了。” 李金桂勾唇冷笑,这一大串的信息,宜妃竟是在礼官只唱名一回的情况下,就一口气准确无误的道来,若说没提前准备好,蒙谁呢? 十六个秀女一下子就被宜妃先挑走了七个,而且还是家世显赫的世家贵女。 那里头还有乌雅氏一早就看中的硕色之女瓜尔佳氏,和玛纳哈之女兆佳氏。此时乌雅氏就算脾气再好,脸上也彻底绷不住了。 “妹妹倒是好眼光,闭着眼睛选的秀女都如此出挑~” 乌雅氏端起手边的茶盏,幽幽的嘲讽道。 但事已至此,吃闷亏的乌雅氏只能矮子里头挑高个儿,替小十四选中二等护卫石保之女,伊尔根觉罗氏为侧福晋。 乌雅氏亦是看中老实木讷的汉军旗包衣海氏,指给胤禛做个侍妾格格正好。 乌雅氏之所以没有立即发飙,是因为小十四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挑中的年氏,并未被郭络罗氏抢走。 “汉军镶白旗,工部右侍郎年希尧之嫡妹年氏,年十六。” 年氏之女?李金桂好奇的抬眸,但却很快后悔抬眸,眼前的女子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眉眼相和,娟娟侵鬓,妆痕浅,双颦相媚弯如翦。 她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那儿,仿佛万物都不由自主的朝她奔袭而来。 有些人不需要姿态,也能成就一场惊鸿。 今日年氏穿着一身荼白旗装,举手投足间几可入画,姿态翩跹,不染凡尘。 “妹妹!” 乌拉那拉氏看向坐在身侧的李金桂,眼神中带着惊恐,她有一种灭顶的危机感。 甚至连李金桂这种厉害的对手,都不曾让乌拉那拉素娴如此惊慌失措。 “绝对不能让她入王府!” 坐在李金桂身边的李锦姒忧心忡忡,压低嗓音提醒道。 “好!” 第五百四十二章 细雨斜风作晓寒 三个是敌非友的女人第一回达成统一共识。 李金桂相信四爷对她的心意,但色衰而爱驰,纵然她内心不想承认,但她此生终会输给某一个人。 而如今,她能笃定,年氏,就是宿命中那让她惜败之人。 而此时德妃则是静静的端着茶盏。 虽对年氏也只是惊鸿一瞥,但从骨子里,却油然生出强烈的厌恶感。 乌雅氏对汉军旗的女子素来没有任何好感,这些南蛮子仗着颜色好,几乎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 绝对不能将这种祸害放进小十四的后宅内。 但若是今日这秀女落选,小十四定会想方设法将年氏纳入后宅。 而且年氏的家世虽然比不得她看中的那两名秀女,但也足以碾压剩下的那些秀女。 一时之间,德妃乌雅氏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年氏这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撂牌子落选也不是,留牌子也不是。 此时德妃面色虽处变不惊,但心底已是惊涛骇浪。不能放走这祸害,于是德妃最后咬牙拍板下了决心。 “胤禛平日里古板少言,本宫看着这年氏倒是合适的解语花。” “额娘,耿氏诞下弘昼也有一段日子了,毕竟是跟了王爷快二十年的老人儿了,王爷今晨特命妾身来替耿格格讨个侧福晋的恩典。” 以年氏的家世背景,当四爷的侍妾格格怕是有些屈就,而且年氏一族亦不会善罢甘休。 亲王后宅中循例可以有一名嫡福晋与三名侧福晋的位份。 加上今日替耿氏请封的侧福晋之位,雍亲王爷后宅已没有合适的位置给年氏。 如今在侧福晋之位的钮祜禄氏与李氏都是有子嗣傍身之人,自然不能轻易动弹。 “耿氏的身份低了些,她阿玛早年间亦犯过事儿,怕是过不了万岁爷和宗人府宗亲那关。” “年氏就赐给胤禛当侧福晋吧。正好凑个四角齐全。” “启禀德妃娘娘,奴才..奴才自幼体弱多病,怕是福薄,不敢奢求雍亲王侧福晋之位。” 年邀月彻底慌了手脚,明明十四爷差人来知会过,让她放心选秀,德妃娘娘定会将她指给十四爷当侧福晋,为何忽然就变成了雍亲王? “哦?你的意思,是指年氏一族将个病秧子推出来选秀?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乌雅氏冷笑着看向年氏,这狐媚子,幸亏她决定快刀斩乱麻,将这狐媚子送进胤禛府里。 “呜呜呜..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娘娘饶命...” 年氏期期艾艾,哭的是梨花一枝春带雨,连李金桂这个女子看了都我见犹怜。 无法想象四爷若是见到年氏,又该是何反应? 思及于此,李金桂下意识攥紧手里的茶盏。 “额娘!” 乌拉那拉素娴还想做垂死挣扎,但却被德妃一记凌厉的眼神逼退。 “素娴呐,额娘盼着胤禛的嫡子都快二十年了,你的肚子何时能争一口气?” 乌雅氏这句话对于乌拉那拉素娴来说,显然是致命一击。 此时她颓丧着脸,默不作声的重新落座。 “既如此,那妾身多谢额娘美意。” 第五百四十三章 红粉啼妆对镜台 “二位妹妹,无论平日里我们如何争斗掐架,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的事情。” “如今本福晋只希望我们能团结一致,抵御强敌!” 回府的路上,乌拉那拉素娴义愤填膺的开始动员李金桂和李锦姒。 “福晋,妾身与您共进退!” 李锦姒素来就惟嫡福晋乌拉那拉氏马首是瞻。 此时二人不约而同,齐齐将期翼的目光投向李金桂。 若能有她加入,定能如虎添翼。 “我与二位同进退,但王爷的脾气你们知晓,若年氏入了王爷的眼,谁都劝不住!” “那就毁了她!” 乌拉那拉素娴目露凶光,阴测测的说道。 .... 壹心斋内,李金桂还未换下繁复迤逦的侧福晋冠服,就循着小厨房的香气踱步入内。 “回来了?等会儿,桂花小排马上出锅。” 此时胤禛挽着袖子,正站在灶台边专心致志的准备一家人的晚膳。 “怎么?” 胤禛隐约感觉到她似乎不大高兴。 “爷,今儿德妃娘娘赐了年氏女为您的侧福晋。我们三人根本拦不住。” “哦,无妨,搁在后院供着便是。” 胤禛漫不经心的切着葱花,额娘每年都往他后宅安排女人,他早就习惯了。 “这回不一样!爷,您要不先看看年氏的小像?” 李金桂的手有些抖,忐忑的将手里的画轴递给四爷。 “你在吃醋?” 她竟是为着个素未蒙面的女人吃醋,胤禛此时心里涌起淡淡的欢喜。 却见四爷竟是如此迫不及待,连手都没擦,就用带着葱花沫的手接过那画轴。 就在李金桂忐忑不安的以为四爷要展开那画轴之时,却见他转身踱步到炉火处。 “爷?!” 四爷看都没看,不屑的将那画轴掷入火堆中。 “太子已然失势,怕是熬不过明年开春,就会被皇阿玛再次废黜。” “年氏一族不将嫡女直接送到毓庆宫,而是参与此次选秀,显然已经在找后路。” “年羹尧如今还欠缺一些火候,待他重掌年家,年氏一族将不足为惧。” 李金桂心不在焉的听着四爷侃侃而谈,分析如今剑拔弩张的朝局。 但愿四爷见到年邀月本人,仍会如此云淡风轻! 海格格在选秀落幕的十日后,就由一顶红顶小轿抬着入府。 但入府第一日就坐了冷板凳,左右就是多一副吃饭的碗筷,乌拉那拉素娴并未刻意刁难她。 年氏纳彩请期那些琐碎的事情,乌拉那拉素娴以身子骨不适为由,统统推给了内务府和礼部。 而李金桂也不想接这糟心事情,故而默认乌拉那拉氏对年侧福晋的漠视。 四月初六,一大早四爷就在苏培盛的伺候下穿戴蟒袍朝服。 “爷,您这是去哪儿?” “上朝!” 李金桂张张嘴,明日就是年侧福晋入府的佳期,循例四爷应该有一个月的婚假才对。 “王爷,十四爷来了!” “哦?” 胤禛有些诧异,他和这个亲弟弟之间的情谊素来淡漠。 而且连几个孩子的满月礼他都没来。 第五百四十四章 天为谁春 甚至连与金桂大婚之时,他也没来王府喝喜酒,今日为何忽然造访? 前厅,胤禵坐立不安,皇阿玛赐婚的旨意已下,邀月是臣,怎么能够违抗皇阿玛的旨意。 思前想后,在额娘那儿处处碰壁之后,他只能孤注一掷,来找这个素来与他不亲厚的四哥。 “十四弟,你有何事?” 胤禛单刀直入,不想与这个亲弟弟虚与委蛇。 “四哥,胤禵这一辈子都没求过四哥,就这一回!” 胤禵说着,咬牙屈膝跪在四哥面前。 “嗯?” 他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胤禛微挑眉,看不出情绪。 “胤禵早年间在军营历练,与年氏嫡女邀月早就两情相悦,额娘不明就里,竟是请皇阿玛下旨将邀月赐给四哥当侧福晋!” “哦~” 左右就是多张吃饭的嘴,胤禛对于这个年氏本不在意。 此时却开始好奇,究竟是何种女子,让心高气傲的十四弟,心甘情愿屈膝跪在他面前祈求。 “四哥,您帮帮胤禵,只要您不同意,这桩婚事就不能成!” 届时皇阿玛顶多责罚四哥,但邀月就能全身而退。 “这是皇阿玛的圣旨,你想让四哥抗旨不遵?” 胤禛有些寒心,这可是他的一母胞弟,但却为着个女子,让他的亲兄长抗旨不遵! “年氏乃皇阿玛所赐,本王不能抗旨,若十四弟能说服皇阿玛撤销圣旨,本王没有意见!” “四哥,如今这局势,胤禵欠你一份人情,可比四哥欠胤禵一份人情要好得多!” “呵,本王不需要领你的情!苏培盛,准备一下,爷要去上朝!送客!” “四哥!爱新觉罗胤禛!” 胤禛懒理十四弟在身后咆哮,他勾唇冷笑,凭什么事事都要谦让这个亲弟弟,额娘眼中亦只有胤禵一个亲儿子! 他受够了!胤禵越是想夺走的东西,他就算毁了,也不会让给他! .... “锦岚姐,你这才嫁入王府不过百日,王爷就要再次纳新人入府,着实恼人!” 被安排在澄星居内做客的锦莺也真是厚脸皮,这都快两个月了,她竟是还赖在王府不肯走。 没办法,李金桂只能让人好好伺候,等到这丫头碰了钉子,头破血流,定会知难而退。 锦莺就是被大伯凌泰宠坏的孩子,心眼不坏。 她的心机都写在脸上,只是自小就被骄纵惯了,所以觉得凡是必须要遂了她的意才行。 “是啊,你看这王府里的女人像花儿似的开了又谢,与其和别的女人一道分享王爷,不如寻个知冷暖,只将你捧在心尖的男子嫁了。” “说到这,你心里可曾勾勒出哪个男子的身影?” “才没有!” 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青衫落拓的落魄书生,叫什么来着?李卫? 那年她落水之时,正是雍亲王爷命李卫救了她。 之后那书生就开始对她大献殷勤,甚至还混进弘毅公府,成了她阿玛的幕僚。 她拼命地摇着头,将脑海中的身影驱散。 “讨厌鬼!” 救她的是王爷,她嘟着嘴,嫌弃的低声喃喃道。 第五百四十五章 青山远黛,不及你眉眼 自打在雍亲王府做客以来,她对王爷的脾气秉性多多少少有些耳闻。 都说距离产生美,如今了解透彻了,她忽然发现并未如预料般,那么爱慕雍亲王爷。 真佩服锦岚,成日对着脾气阴晴不定,沉默寡言的男子,也不觉得无趣。 此时锦莺心中都是对这个便宜堂姐的深深同情,之前那点幼稚的恨意,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堂姐,等明日吃了喜酒,莺儿就马上回弘毅公府了,从前莺儿不懂事,让姐姐操心了。” “都是自家姊妹,你能想明白就好。” 她大伯凌泰虽不是好人,但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李金桂发现锦莺骨子里却并不坏,而且心思还有些单纯。 总归算一家人,能帮衬一些是一些。 四月初七,乌拉那拉素娴因为嫡福晋的身份端着,不得不出席主持年氏入府邸的各项礼仪。 但李金桂是侧福晋,无需理会那些繁文缛节。 于是她早早的带着孩子们,与蓝齐儿相约,一道前往潭柘寺进香,顺便留宿一晚。 府里的事情她不想搀和,糟心。 “金桂啊,这世间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只不过是你自己不放过自己而已,你嫁给胤禛,就该料到他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 蓝齐儿看着金桂闷闷不乐,于是苦口婆心的劝慰道。 “我对四爷有信心!” 李金桂不服输的叉着腰,愤愤说道。 “只是年邀月..蓝齐儿,我对自己没信心!” “我管她是邀月还是揽月,若是让你不痛快,我有的是法子让她和胤禛难受,放心吧!” 蓝齐儿拍了拍李金桂的肩膀安慰道。 “咱吃斋饭去,别说这些扫兴的事情了!” .... 壹心斋内,胤禛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登时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弥漫。 “金桂!” 他抬腿朝着小厨房跑,但仍是不见金桂的踪影。 “苏培盛!人?” “王爷,金桂姐一大早就带着小阿哥和小格格们到潭柘寺进香了,说是要在潭柘寺斋戒沐浴一晚,明儿再回来。” “苏培盛,备马!” 胤禛来不及扯下身上的蟒袍吉服,急匆匆就往门外赶。 方才那一瞬,心酸,恐惧,孤家寡人的悲切感,在一瞬间弥漫周身,他以为金桂再次抛下了他。 “王爷,侧福晋的花轿马上就要临门了!” 要命催的,苏培盛着急的团团转,早知道一早就拦着金桂姐姐了,谁知道爷会不管不顾,丢下这烂摊子? “王爷,金桂姐姐说了,她只是和荣宪公主一道去潭柘寺踏青,您若是不顾全大局,这么冒冒失失的前往,若是惹恼了金桂姐姐...” 苏培盛点到为止,旋即缩着脑袋挡在大门口。 “备马,爷迎年氏入门后,立即前往潭柘寺!” “奴才遵命!” 苏培盛差点喜极而泣,还是抬出金桂姐姐这座五指山管用啊! 瑶光轩内,听着那些命妇冗长的祝祷之词,胤禛有些不耐烦的凝眉。 “都下去!” 待到房内只剩下年氏与他之后,胤禛踱步走到披着红盖头的年氏面前。 第五百四十六章 比翼连枝当日愿 “如今你是皇阿玛御赐给本王的侧福晋,你若识趣,你我自然能相安无事的过下去,该给你的名份和地位。本王不会少给你!” 胤禛的语气中带着威胁之意。 “妾身年邀月,谢王爷抬爱。” 一道不卑不亢的清冷声音,隔着红盖头幽幽传来。 “呵~” 抬爱?这女人真给自己面上贴金!他很忙,还等着去找妻儿,没空在这与不相干的人耽误时间! 胤禛漫不经心的随手揭开盖头,他倒要看看,能让金桂如临大敌,让胤禵不惜忍辱屈膝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红颜祸水! “王爷,妾身已心有所属,妾身会尽到雍亲王侧福晋的本分,但也仅止于此,求王爷成全妾身!” 橘色的龙凤烛火照耀下,他看见一张清丽出尘,不食人间烟火的绝色容颜。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惊艳,转而眸中溢出愠怒。 “你太高估自己了!” 他轻蔑的睥一眼年氏,没空与她虚与委蛇,他要连夜赶到潭柘寺寻妻儿! 他眼中只有两种女人。 金桂,和旁的女子,那些女人在他眼中都一样。 但年氏却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他决定想尽办法得到年氏的心,这就像征服一匹烈马一样有趣。 “苏培盛,备马!” 胤禛褪下罩在外头的蟒袍吉服,露出里头鸦青色的常服,旋即头也不回的转身消失在暗黑中。 .. 潭柘寺。 此时李金桂窝在被窝里,听着窗外雨打芭蕉声声泣,已是泪满衣襟绢帕湿。 雨珠是芭蕉的泪。所以雨打芭蕉,动听,却揪人心。 芭蕉虽多在岭南,但京城内都可在庭园的花境内栽芭蕉。 虽然不能结实,但其巨大的叶片可以创造出一种南国丽景,雨天还能给人们显示出雨打芭蕉的意境。 从前李金桂挺喜欢这意境,但今日却觉得那雨滴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四爷身上中了情蛊,李金桂并不担心他与年氏之间真的发生什么事。 但心若不在了,风又奈何? 李金桂心中暗暗下决心,定要找到解除情蛊的办法,都说唐门是万毒之宗,对,找唐皓卿,一定有办法解开情蛊! 她边暗自垂泪,边听着窗外潺潺的雨声。 她用指尖掐着手掌,不敢阖眼,她怕,怕眼睛一睁开,胤禛就不再属于李金桂了。 胤禛,金桂多想再抱着你,可惜时光荏苒,山南水北,可惜你我之间已隔着人山人海。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开门的动静,琉璃在外头值夜,没有她的命令绝对不会入内。 感觉到一阵熟悉而刻意放到轻的不能再轻的脚步声。 她止住哭声,假装熟睡。 “吾爱,胤禛知道你没睡!你若不回应,我不介意证明你在装睡!” 感觉到四爷渐渐靠近,李金桂吓得匆忙转身。 “今夜是爷大婚之日,爷不在年氏那儿,跑来潭柘寺作甚?” “哭了?” 暗夜中,胤禛抚着她被眼泪浸染的鬓角,担心她着凉,于是心疼的用衣袖笨手笨脚的替她擦拭。 第五百四十七章 爱是想触碰,又缩回手 “我哪儿有哭!我才没那么脆弱呢,估计是方才睡得太香,流口水了吧!”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在逞强,泪在投降,这眼泪怎么都止不住,李金桂有些鄙视这样的自己。 “你啊~我该拿你怎么办?” 胤禛无奈的轻叹一口气,知道她在嘴硬,于是将倔强的女人拥入怀中。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攥这四爷的辫子把玩。不想让他觉得她是个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的女人。 “真的,哈哈哈,爷觉得我是小气的人吗?妾身高兴着呢!” 她竟是朗声大笑起来,胤禛啊胤禛,该要笑的多大声,才能掩盖她此时心中的酸楚。 “别这样,金桂,胤禛心很痛!” “你若反感年氏,爷会命人将她处理掉。” 李金桂听出四爷语气中暗藏杀机,毕竟是万岁爷赐婚,年氏也很无辜,怎么能因为她一时喜恶,而让年氏香消玉殒? “爷,她也只是个无辜的弱女子,别难为她。” 李金桂不是圣母白莲,但她下意识不想让四爷杀孽过重。 “依你便是。年氏与十四弟之间有私,年羹尧如今正在夺年氏家主之位,关键时期,必须稳住年希尧。” 李金桂轻轻的嗯一声,她并不是那种不顾全大局的人。 “年邀月美吗?比妾身好看吗?” 她心里发虚的抬手抚着四爷的脸颊,酸溜溜的问道。 “没你好看! ....... 福晋正院中,天还未亮,李金桂就催着四爷骑马将她先送回来。 紧赶慢赶,终于没错过给福晋请安的时辰。 “妾身年邀月,见过福晋,见过各位姐姐。” 昨夜王爷撇下年侧福晋离府的事情,此时已经在后宅中传开。 乌拉那拉素娴在暗自庆幸之际,却对李金桂又平添几分忌惮之心。 “年妹妹不必客气,钮祜禄妹妹只比你早入府邸没几日,如今正是风头无二,你多担待些。” 李金桂翻了个白眼,她与乌拉那拉氏和李锦姒之间的同盟关系就像纸糊的那般,一戳就破。 对于乌拉那拉素娴的言行,她已经习以为常。 乌拉那拉素娴永远都不会放过任何挑拨离间,打压她的机会。 “福晋,昨日是妾身欠缺考量,爷觉得妾身此举会引起年妹妹的误解,所以连夜将妾身从潭柘寺揪回来。” 李金桂语气顿了顿,清了清嗓子。 “年妹妹,介绍一下,我是钮祜禄锦岚,与你一样,都是王爷的侧福晋。” 知道年氏心有所属,爱慕十四阿哥,李金桂对年氏的戒备之心稍稍放松,语气也下意识和善许多。 “奴才苏培盛见过福晋,见过各位主子!” 却见苏培盛领着几个手里端着托盘的丫鬟鱼贯入内。 “年侧福晋,奴才苏培盛,奉王爷之命,前来将这些赏赐交给侧福晋。” 当托盘上的红绸揭开之后,乌拉那拉素娴惊得直起身走到苏培盛面前。 “她只是个侧福晋!苏公公,这东西是否僭越了!?” 乌拉那拉素娴顾不上仪态,尖着嗓子质问道。 第五百四十八章 捧杀与活靶 “这东珠饰物,按规矩只有嫡福晋才有资格佩戴!” 乌拉那拉素娴瞪着托盘里那三对东珠耳坠子。 一耳三钳东珠耳坠,连李金桂这样宠冠王府的侧福晋,王爷都没赐过如此逾矩的东西。 凭什么! 年氏只不过是汉军旗出身的侧福晋,竟敢爬到她这个嫡福晋头上作威作福。 而此时李金桂的面色亦微微苍白,四爷竟然食言了!说好不除掉年氏的。 如今四爷如此大张旗鼓的赏赐,实则是在明赏暗罚。 四爷此举无疑是在替年邀月四面树敌,这是在捧杀! 四爷为何忽然出尔反尔?李金桂顿时如坐针毡,怜悯的看向此时被众人不善的眼神盯成筛子的年氏。 “福晋,妾身不敢接王爷这份厚礼,这东珠只有嫡福晋配得上!” “妾身蒲柳之姿,怎配得上东珠!” 年邀月也不笨,很快随机应变的接过托盘,跪在嫡福晋乌拉那拉氏脚边。 “不必!本福晋从来不吃嗟来之食!只不过这东珠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佩戴!” “平日你在王府里佩戴也就算了,出了王府,该守的规矩还是要遵守,记着自个的身份!” “否则都察院那些御史言官怕是又要对王爷口诛笔伐!” 乌拉那拉素娴面上带着端庄大方的笑意,强忍着抬手将捧在面前的东珠耳坠子掀翻在地的愤怒。 “妾身不敢!妾身现在就去听雪堂,求王爷收回赏赐。” 年邀月委屈的站起身,却见乌拉那拉素娴恶狠狠的瞪着她。 “妹妹,王爷赐给你的就好好收着,我们这些年老色衰的女人想盼还盼不来!” “何必为这种小事情打扰王爷办公事,旁人不知道的以为是本福晋无容人雅量!” “妾身不敢!” 年邀月吓得花容失色,再次双膝跪地,不敢在动弹。 “起来吧!年妹妹!王爷宠你是好事儿!希望你尽早能替王爷开枝散叶!” 乌拉那拉素娴口是心非的说道。 “来人,准备敬茶礼,王爷近来公务繁忙,明日一早,就由本福晋领着你入宫谢恩。” “钮祜禄妹妹,李妹妹,你们二人与本福晋一道入宫!” 年邀月跪在嫡福晋脚边,战战兢兢的给皮笑肉不笑的乌拉那拉氏敬茶。 乌拉那拉素娴淡笑着接过,只象征性的轻抿一口。 “妹妹,既入了王府,今后就是伺候王爷的姊妹,姐姐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这是当年本福晋陪嫁的首饰,你若是不嫌弃,就收下。” 乌拉那拉素娴顺势褪下戴在手上的羊脂玉镯子戴在年氏的手腕上。 “这太贵重了!福晋…” “收着吧,黄金有价玉无价,这羊脂玉镯子,就代表你我姐妹二人的情份!” 李金桂看着乌拉那拉素娴脸上虚伪的笑容,顿时有些忧心忡忡看向年氏手上的镯子。 “都散了吧,钮祜禄氏和李氏留下!” 乌拉那拉素娴看到年氏那张狐媚子脸就膈应的慌,于是揉着眉心不耐的说道。 此时厅中只剩下李金桂和李锦姒,乌拉那拉素娴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二位妹妹,年氏必须尽快除掉!若她坐上嫡福晋之位,你们二人也只能是唇亡齿寒!” 第五百四十九章 赏心乐事共谁论 “福晋,那只羊脂玉镯子应该不简单吧~” 李金桂可不相信乌拉那拉素娴对年氏真的有几分姐们情深。 若她猜的没错,那只镯子定加了料,但年氏若单纯到连不知根不知底之人送的东西都敢随身佩戴,那只能只求多福。 这种女子说好听点就是单纯的盛世白莲,说不好听的,就是愚蠢。 “妹妹,这年氏诡计多端,如今她是爷的心尖宠,你以为本福晋会与你一样,蠢到在镯子里动手脚不成?” 李金桂只笑笑不说话,这个节骨眼上,乌拉那拉素娴仍是不忘对她冷嘲热讽一番。 之前送给李锦姒的镯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二人心里就没点数? “听说年氏曾经与十四阿哥有旧,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大做文章。” “李侧福晋倒是耳聪目明,总有这么多的道听途说。” 李锦姒甚少说话,但一旦开口,总能一语中的。 她究竟是如何得知这些秘辛的? 李金桂有些警惕的看向李锦姒,相比于乌拉那拉素娴嚣张跋扈的蔫坏,李锦姒则是绵里藏针的阴毒。 “旁的我不管,但无论你们做什么,都别丢了雍亲王府的脸面,也别让王爷沦为旁人的笑柄!” 李锦姒话里有话,真怕这二人会利用十四爷与年氏之前的情份做文章。 到时候年氏如何暂且不提,但四爷肯定会被二人鲁莽的行径牵连! “李金桂你究竟站在哪边的!难道一定要等到年氏踩到你脸上,你才着急?” 李金桂对年邀月的态度非常矛盾,于是选择不闻不问,但不闻不问却是最大的帮凶。 三人密谋没多久,很快不欢而散。 从关雎轩出来之后,李金桂径直绕到听雪堂。 还未走到听雪堂书房,却在回廊处听见年氏和四爷的声音。 “爷既赏你的,就好生收着,谁说你配不上这东珠?爷宠谁是爷的事情!” 李金桂默不作声的往后缩了缩,旋即躲在门廊后。 “主子?” 琉璃看出主子面色不善,于是关切问道。 “年氏,整个王府,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本王的,连你也不例外!” 四爷这是对年氏动了心? 李金桂唇角绽出一抹苦涩微凉的淡笑。 “琉璃,我们回去吧~” 而此时胤禛看着匍匐在地,不识抬举的年氏,她越是如此,胤禛就越想让这个女人彻底臣服在他脚下。 此外,这个女人还有一个用处,那就是用来刺激他的十四弟。 最好十四弟因为这个女人癫狂无状,自乱阵脚,为世人厌弃。 年氏这样的女人最适合放在明面上,充当那些明枪暗箭的活靶子。 这样他的金桂才能躲在暗处,静待花开时。 .... 壹心斋。 此时李金桂坐在四爷怀中,夫妻二人俱是沉默的吃着各自碗里的菜。 “有心事?” 胤禛夹起一块桂花小排,剔除脆骨之后,将排骨肉放在李金桂碗里。 “妾身想唐糖了,前几个月还有书信往来,可这几个月却音讯全无,妾身想去唐门看看唐糖。” 第五百五十章 爱到浓时情转薄 唐糖是个颇有主见的孩子,这些年来竟是在练什么精妙的武功,闭关多年。 以致于到如今,夫妻二人还未和这个实际上的大格格见过面。 “过些日子,爷忙完手里的事情就陪你去。” 近来朝堂之上,太子和皇阿玛动作频频,在这个节骨眼上,胤禛绝对不能离开太久。 从京城到蜀中唐门,舟车劳顿,来回至少五六个月的时间。 但四月二十,他要随皇阿玛巡视塞外。 “再过几日,爷带你到塞外逛逛。” “孩子们也去吗?” “不,如今颖彤和婉渔才刚定亲,皇阿玛也赐下富察氏的女子,为弘昐嫡福晋,他们几个必须趁着还未大婚之前,多加历练。” 两个格格的婚事俱是由四爷亲自甄选佳婿。 颖彤未来的夫婿,是大学士张英的嫡孙,比颖彤大一岁,婉渔则许给了马齐家的秃小子。 而马齐的嫡女则被万岁爷赐给弘昐做嫡福晋。 这当中李金桂自然看出四爷的手比。 因为鄂尔泰的庶女伊尔根觉罗氏,同时被赐给弘昐当侧福晋。 而弘时,虽然才十二岁,但在乌拉那拉素娴和李锦姒的盘算下,早早的就定下了乌拉那拉氏的嫡女为嫡福晋。 还有李锦姒娘家的侄女为侧福晋。 “明日爷会命人送八名试婚格格给昐儿。” “昐儿再过几个月才十五岁,爷一下子送八个试婚格格,是不是有些着急?” 李金桂下意识中不想让昐儿一下子接触那么多的试婚格格。 “爷在昐儿这个年纪,已经有你了。” “金桂,答应爷,别让孩子们重蹈你我二人的覆辙,爷只想让他们过得快乐些,轻松些,过得与常人无异。” 一生一世一双人,要付出的代价根本无法言喻,胤禛虽甘之如饴的深陷其中。 但各种酸楚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子女也如此任性妄为! “那便依爷的意思。” 李金桂埋首吃饭,原来四爷觉得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是累赘,是负担,在这份感情里他觉得疲惫。 “王爷,宫里有消息传来!” “嗯!金桂,你先用膳,不用等爷!” 胤禛将她扶到旁边的椅子落座,旋即准备起身离开。 “还有一件事,此次塞外之行,爷会带着年氏一道前往。” 担心她胡思乱想,胤禛决定提前将带年氏随行的消息知会金桂一声。 “嗯,爷去忙你的。” 李金桂语气中带着笑意,柔柔应道。 “嗯,这几日你在府里准备准备。” 胤禛说着,径直离开了饭厅。 而此时李金桂仍是埋首吃饭,眼泪无声滑落。 他说过只爱她一人,比永远还要久。 但永远却是太昂贵的誓言,她握不住,也看不见,最后只能在岁月的磋磨里化为掌心沙。 她越想握住,就越容易从指间流逝,相思太瘦,指缝太宽。 若勉强握紧,只能让怨怼的细沙刺破掌心,血流成河。 她说过,若有朝一日,四爷的心不属于她一个人,那么她宁愿离开。 纵然过程很痛苦,但要将这个男人从心里连肉带骨剔除干净,又谈何容易? 第五百五十一章 你不对劲,小老弟 康熙五十一年,四月二十。 康熙爷再次巡幸塞外。 李金桂看着此次御驾巡幸的路线,忽然觉得很熟悉,尤其是龙吟谷。 “咿?这回的巡幸路线,仿佛和当年万岁爷带着良妃巡幸塞外的路线完全一致,连在某个地方逗留几日都如出一辙。” 也许万岁爷是想在有生之年,重新踏一遍与良妃一道走过的山河岁月吧。 “妹妹!” 马车外响起乌拉那拉素娴的声音,此次塞外之行,嫡福晋自然会随行,同时四爷亦只带了她和年氏二人。 “福晋何事找妾身?” 李金桂掀开车帘,这个时候她不呆在自己的马车里,来找她作甚? “你看看前头!” 看着乌拉那拉素娴愤怒而扭曲的面容,李金桂下意识不想扭头看向前方,但却鬼使神差的顺着乌拉那拉素娴所指的方向望去。 “爷竟与年氏共乘一骑!!” “姐姐,别看了,看了只能糟心,我们还能如何?你我二人的年纪,当年氏的额娘也绰绰有余,不是么?” 李金桂放下马车帘,心中在一遍遍的默念,相信四爷,相信四爷! 而此时胤禛憋着气,虽然与年氏同骑让老十四气的七窍生烟,但他亦好不到哪儿去。 除了金桂,他不喜欢与旁的女子如此靠近,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很想吐。 “小老弟!本宫看你很不对劲啊!” 蓝齐儿策马扬鞭,怒气冲冲的杀到胤禛面前,咬牙切齿的看着胤禛和他怀里的狐媚子。 “不知好歹的畜生!挡本宫道了!” 蓝齐儿抡起马鞭毫不留情的甩在胤禛的坐骑上,飒露紫吃痛的嘶鸣一声,旋即发了疯似的朝前方狂奔不止! 蓝齐儿看着这对碍眼的男女消失在视野中,旋即调转马头,朝着金桂的马车疾驰。 “小老妹儿,我怎么觉得你两不对劲?” 蓝齐儿掀开马车帘子,径直跳进李金桂所在的马车内。 “我哪儿不对劲?我好着呢!” “等从塞外回来,你陪我去趟蜀中唐门可好?” 蓝齐儿微挑眉,好好的去巴山蜀水作甚? “理由?” “如你所愿,你不是一直想让我离开四爷吗?你陪我到蜀中唐门求药,解了四爷身上的情蛊,我就离开他。” “你看看你,不听美人言,吃亏在眼前,早和你说过,胤禛不是良人,如今人老珠黄才幡然醒悟,有些迟了。” 蓝齐儿的语气顿了顿,下意识不想让四弟与金桂这对有情人不明不白的曲终人散。 “要不再考虑考虑?等胤禛翘辫子了,他的家财都是你的,到时候你再找十个八个年轻的少年郎也不迟。” “蓝齐儿,正经些!” 李金桂哪儿听不出蓝齐儿在劝和不劝分。 “因为年氏?” “那好办,塞外的条件不比王府,年氏纤纤弱女子,就算在路途中香消玉殒也很正常。” “蓝齐儿,为何你们爱新觉罗家的人总喜欢草菅人命,这是我与四爷的事情,没必要累及无辜。” “若四爷的心不在我,今后还会出现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氏,你杀的过来吗?” 第五百五十二章 烈酒在喉剑在腰 “蓝齐儿!烧锅酒饮不饮?” 马车外忽然响起一阵带着飒爽英气的女子声音。 “献容啊,来来来,上来,到马车里来!我去命人割些卤牛肉来,再来点儿咸花生和猪头肉!” 献容?原来马车外的,是嫁到漠北蒙古联姻的和硕恪靖公主。 和硕恪靖公主,是康熙帝第六女,序齿为四公主。额娘是贵人郭络罗氏。 也就是宜妃郭络罗氏的亲妹妹,郭络罗贵人在恪靖公主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关于贵人郭络罗氏的死因,李金桂多少知晓些,丧心病狂的宜妃竟是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 只可怜恪靖公主自小就养在宜妃膝下,人情冷暖只能自知,也许嫁到漠北联姻对她来说是一桩好事。 至少如今她脸上的笑容,比在紫禁城里的时候绚烂多了。 康熙三十六年,十九岁的她,下嫁给喀尔喀郡王博尔济吉特氏敦多布多尔济。 康熙四十五年,恪靖公主二十八岁时,受封为和硕恪靖公主。 康熙爷的九个女儿中,有七个活到成年,除了和硕纯禧公主乃万岁爷之弟恭亲王常宁长女,其余六位公主为了满蒙的安定,全部下嫁蒙古。 她们分别是:固伦荣宪公主、和硕端静公主、和硕恪靖公主、和硕纯悫公主、和硕温恪公主、和硕敦恪公主。 和硕恪靖公主的额驸,是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部第三代土谢图汗,敦多布多尔济,博尔济吉特氏,喀尔喀多罗郡王噶勒丹多尔济之长子。 康熙三十一年袭札萨克多罗郡王,康熙三十九年晋袭和硕亲王袭土谢图汗。 四十一年,因作战不力,降郡王。 和硕恪靖公主有一个称号,叫海蚌公主。 其实,海蚌是满语,汉语里为参谋、议事之意。 和硕恪靖公主权倾漠北。她的府第就是归化城不但不受归化将军、督统衙门的管辖,而且将军、督统还得给她跪安问好。并且她还有参政的权力。 康熙四十八年在土谢图汗多尔济厄尔德尼阿海时,经公主允准制定了《喀尔喀三旗大法规》。 虽然这部法典的制定肯定是得到康熙爷同意的,但公主的地位也可见一斑。 和硕恪靖公主不但参与政事,而且对当地的老百姓相当体恤。 自从和硕恪靖公主下嫁后,喀尔喀诸部没有再起内讧,齐心协力将矛头指向叛变的噶尔丹。 在康熙爷嫁到蒙古的女儿中,除了蓝齐儿居功至伟,这位恪靖公主下嫁亦是促进满蒙的关系。 这位公主未出嫁之前,就与蓝齐儿交好,有时候这姐妹两个还会带着李金桂悄悄溜出宫玩。 “妾身给恪靖公主请安。” “不必如此客气,你既是皇姐的朋友,就是献容的朋友!来!喝酒!” 此时切好的热腾腾卤牛肉被整块的端进来,还有一个脸盆大的烧猪头。 “来!” 恪靖公主和蓝齐儿大大咧咧的从袖中取出匕首,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这烧锅酒烈性的很,李金桂可不敢像她们一样豪饮,因为她的酒品不大好。 第五百五十三章 屎可以乱吃,话不可瞎说 但喝着喝着,却觉得心里越来越舒坦,一醉解千愁果然所言非虚,古人诚不欺我。 蓝齐儿本和献容相谈甚欢,渐渐的却发现坐在对面的李金桂有些反常。 她竟是开始自顾自的豪饮起来。 “金桂,尝两口就得了,这烧锅酒不适合你,我让人给你寻些果子酒来!” “还有吗?” 李金桂已是醉态萌生,此时晃了晃手里的空酒坛子,醉眼迷离的看向蓝齐儿。 “金桂!你醉了!” 蓝齐儿和献容看着李金桂脚边横七竖八的空酒坛子,面面相觑。 献容总共才命人带来六坛子酒,此时已经有四坛都进了李金桂的腹中。 “我没醉!蓝齐儿,你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晃得我头晕!” “来人,将钮祜禄侧福晋抬到本公主马车上!” 此时胤禛那混不吝,正在和新纳的侧福晋年氏招摇过市,金桂定会被冷落。 担心醉酒之后的金桂无人照料,于是蓝齐儿匆匆命人将李金桂抬到自己的马车上照料。 ... 夜幕低垂,头痛欲裂的李金桂正在与蓝齐儿一道用晚膳,却见苏培盛笑嘻嘻的走进营帐内。 “呦,金桂姐姐让奴才好找,爷已备好晚膳,差奴才来请金桂姐姐回去一道用膳呢~” “呵呵,小苏子,去告诉你家王爷,本公主这几日身子不适,金桂就在本公主身边照料。” 蓝齐儿夹起一筷子油炸小银鱼搁在燕窝粥里搅了搅,阴阳怪气的对苏培盛说道。 “哎呀,公主殿下身子不适就要立即请太医来瞧瞧,我们金桂姐姐又不是太医,别耽误公主殿下的病情才是。” 苏培盛陪着笑脸说道,其实他对王爷这段时间的怪异举动,也颇有微词,但却不敢宣之于口。 明明不喜欢年氏,但却当着众人的面显得对年氏宠爱有加,但一离开年氏,却躲在角落恶心到呕吐。 连与年氏接触过的衣衫都让他悄悄的处理掉,不再穿第二回。 甚至连王爷的坐骑飒露紫,一旦年氏乘过,四爷定亲自替飒露紫梳洗沐浴。 可怜的飒露紫啊,一天要梳洗三四回,毛都洗秃噜了。 “小苏子,你按照公主殿下所说的,回去禀报王爷即可。” 李金桂揉着眉心,她可不想回去看四爷与年氏你侬我侬的场面。 乌拉那拉素娴是嫡福晋,要强忍着醋意,与那二人坐在一块吃饭。 但她是侧福晋啊,只是个妾而已,大不了四爷废掉她。 到时候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也算是给这段她与四爷的孽缘,求一个善终。 “金桂姐姐,王爷只是做给那些人瞧的,您别多想。” 苏培盛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忍不住替主子爷说好话。 “小苏子啊,本宫和金桂的眼睛可不瞎,屎可以乱吃,话可不能瞎说。” 蓝齐儿趁机落井下石。 “回去吧,小苏子,王爷如今在做大事,你要顾全大局,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要有分寸,我困了~” 李金桂揉着眉心,幽幽说道。 “姐姐放心,奴才回去之后定不会乱嚼舌根。” 第五百五十四章 柳色浸衣绿,桃花映酒红 苏培盛听出金桂姐姐语气中的疲惫与隐忍,于是只能垂头丧气的退出账内。 此时营帐内只剩下李金桂和蓝齐儿二人。 “他总觉得我很无能,不配与他并肩而立。” “美其名曰为我好,但从来不问我愿不愿意。” 憋在心里难受,李金桂只能对蓝齐儿倾诉心声。 也许连四爷自己都没发现,他与年氏走的越来越近了。 执念是非常可怕的事情,日积月累下,就会变成习惯。 到时候四爷就会发现习惯年氏在身边,习惯宠着年氏。 李金桂自认为没有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姿容,她没有,但年氏有。 李金桂扪心自问,她只不过是依仗着与四爷青梅竹马的情分而已。 但,若连她这个人都是假的,待到东窗事发那一日,还能剩下多少青梅竹马的情分残存? 雍亲王营帐内,此时乌拉那拉素娴眸中带着笑意,看着四爷亲自替年氏夹菜,但藏在桌子下的左手却攥成拳。 “烫?” 胤禛看着年氏蹙着眉头,于是故作关怀的问道。 “王爷,奴才回来复命。” “恩!” 苏培盛的脖子缩了缩。 “荣宪公主这几日身子骨不适,钮祜禄侧福晋说,要亲自照料公主几日。” “好~” 这几日太子似有异动,她留在蓝齐儿身边反而是好事。 明日皇阿玛命他与九弟,十四弟一道行猎,却并未命太子和其他几个皇子一道前往。 此举颇为反常,胤禛有些忐忑难安,随着良妃薨逝,皇阿玛的脾气越来越捉摸不透。 “钮祜禄妹妹也真是的,公主那儿自有御医伺候,回头若是将病气传染给王爷该如何是好!” “妾身这就去将钮祜禄妹妹请回来伺候王爷。” 此时乌拉那拉素娴气的鼻子都歪了,她这个嫡福晋无处可躲,只能看着年氏与王爷你侬我侬。 李金桂倒好,斗不过年氏这狐媚子,竟是逃之夭夭! 不行,要恶心就一块恶心得吃不下饭才公平! “福晋,她既要照料公主就随她去。” “妾身遵命~” .... 这日一大早,李金桂正在与蓝齐儿用早膳,却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奴才梁九功,给公主殿下请安~” “梁谙达,起来起来,别折煞本公主!” 蓝齐儿从桌上的锦盒里抓过一把金瓜子捧在手心,塞进梁九功的手里。 “哎呀,老奴无功不受禄。” 这可是万岁爷御赐的金瓜子啊,也就荣宪公主财大气粗,竟是随手就赏赐。 梁九功嘴上虽然说着不要不要,但已经下意识俯首用手接过公主殿下赐给他的金瓜子。 “梁谙达,有事差个小太监跑腿即可,下回别亲自跑来了,你瞧瞧,外头还杏花微雨呢。” 蓝齐儿客客气气的对梁九功关切说道。 “哦哦,今日行猎,万岁爷赐皇子女眷一道前往,奴才这是奉命来请钮祜禄侧福晋的。” “梁谙达,这好好地为何忽然要请钮祜禄氏,胤禛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与侧福晋年氏为何不去?” 第五百五十五章 莫多情,情伤己 蓝齐儿转身再次抓过一把份量不少的金瓜子,脸上噙着笑意,再次塞到梁九功手里。 “皇子们的嫡福晋都奉命去陪着太后她老人家听戏了,今日去的都是皇子侧福晋和随行的格格。” “哦,本宫也想与皇阿玛一道行猎,来人,替本宫准备行猎服和黄杨木弓箭!” 蓝齐儿总觉得事有蹊跷,放心不下李金桂独自前往,她决定陪着金桂一道前往。 “公主殿下,您就别难为老奴了,万岁爷只让奴才带着钮祜禄氏前往。” “公主殿下,太后娘娘命人前来请您一道听曲儿。” 蓝齐儿的贴身嬷嬷高氏站在营帐门口垂首说道。 “公主殿下,妾身能护着自己,您放心陪太后听曲儿,等妾身回来,妾身伺候您吃晚膳。” 李金桂目光坚定的看向蓝齐儿。大庭广众之下,万岁爷就算对她没有善意,也不会无缘无故取她性命。 见她心意已决,蓝齐儿也只能无奈的扶额,旋即转身将奴才取来的黄杨木弓箭递给李金桂。 “别派人去准备了,一来一回又要耗费时间,怎么能让皇阿玛等你!” “妾身多谢公主殿下!” 李金桂也不与蓝齐儿客气,于是大大方方的接过蓝齐儿的弓箭,又换上平底绣鞋。 “早些回来!” “妾身遵命~” .... 靶场之上,胤禛和九弟,十四弟面面相觑,皇阿玛明明说的是让他们随同行猎,却忽然命人将他们请到靶场。 “皇上驾到!” 却见皇阿玛今日穿着一身轻便的天子行服褂,策马朝靶场内疾驰而来。 “儿臣叩见皇阿玛,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个皇子不约而同匍匐在地,行君臣之礼。 “都起来!” 康熙帝在梁九功的搀扶下,径直跳下马背。 “朕许久没检验过你们兄弟三人的箭术,今日正好有空,不如你们几人就来比比骑射。” “儿臣遵旨!” 大清乃马上得天下,皇子们自小就有专门的谙达传授骑射之术,所以胤禛和几个兄弟的骑射之术并不差。 “谁若胜出,朕这柄御弓就赐给他!” “来人!将靶心带上来!” 胤禛本对这场师出无名的比试兴致缺缺,却听见身后的苏培盛惊恐的瞪着前方。 “金桂姐姐?” “恩?” 胤禛抬眸,却见金桂和年氏头顶上放着个苹果,此时正站在百步之外的靶心前方。 而九弟和十四弟的两个侧福晋亦是如此。 胤禛眸中的怒意一闪而逝,旋即垂眸敛去愤怒的情绪。 “谁若以最快速度,准备无误的将各自侧福晋头上的苹果儿击落,并让箭矢带着苹果儿正中靶心,视为胜者。” 梁九功扯着嗓子开始言明比赛规则。 “鸣锣开场!!” “胤禛,你是兄长,亦是兄弟三人中,骑射之术最精湛者,朕相信你能拔得头筹!” “万不能因兄弟谦让,而故意败北,这是欺君之罪,朕定重罚。” 康熙帝高坐于龙椅之上,端着茶盏似笑非笑的看向素来沉稳凝练的老四胤禛。 第五百五十六章 想人间婆娑,全无着落 胤禛挽弓箭的手顿了顿,原想假装失误败北,如今皇阿玛却话里有话,提醒他绝对不能弄虚作假。 若不然,就是欺君之罪。 一时之间,他竟是进退维谷。 “儿臣定竭尽全力!” 而此时头顶着苹果的李金桂亦是茫然的看着百步开外的四爷。 万岁爷真是好雅兴,她虽然是侧福晋,但好歹也算万岁爷名正言顺的半个儿媳。 没想到万岁爷竟是命人将她请来当活靶子。 “嘤嘤嘤...” 听到身侧的年邀月竟是吓得低声啜泣,李金桂不敢扭头,只能压低嗓音安慰她。 “王爷的箭术了得,你放心吧!你我二人定能毫发无损。” “刀剑无眼,谁又能保证永远不失手?往往溺毙在河中的都是会游泳之人。” 李金桂瘪瘪嘴,如今她们二人已是刀俎上的鱼肉,除了相信四爷,还能如何? 哭若是能解决问题的话,她也不会怜惜自己的眼泪。 而此时的胤禛握着弓箭,面上虽沉静如水,但手心却被冷汗浸润。 站在他前方的根本就不是靶子,而是他此生挚爱的女人! 忽然觉得平日里学的箭术都学到了狗肚子里,此时他的双手都在抑制不住的颤抖。 皇阿玛今日的举动怪异,他根本意不在考验他们兄弟三人的骑射之术。 为何要用他们兄弟的宠妾来当活靶子? 此时与李金桂一道站在靶心前的另外几个女子,亦是九弟和十四弟府里正得宠的女人。 莫非皇阿玛已经看出什么端倪来? 胤禛心里咯噔一声,箭在弦上,此时他将箭矢率先瞄准年氏,却忽然意识到什么! 于是箭头微微一侧,凌厉的箭矢朝着李金桂头顶的方向呼啸而来。 咻的一声,李金桂只觉得脑袋一空,旋即身后传来笃的一声轻响。 不用看也知道箭矢穿过她脑袋上的苹果,不偏不倚的正中靶心。 不待她反应过来,却听见一旁的年氏忽然吓得惊声尖叫,竟是抬腿就往一旁躲闪。 “年氏,危险!” 电光火石间,一道身影挡在年氏面前。 原以为是对年氏有意的十四阿哥英雄救美。 但李金桂抬眸却发现挡在年氏面前的竟然是他!四爷! “四哥可还安好?!” 此时十四阿哥亦是急匆匆的赶到四爷面前,他嘴上虽然在问四爷,但眸子却不住的瞟向一旁吓得面色苍白的年氏。 “王爷!” 李金桂有一瞬间的错愕,此时她看着四爷的手掌被箭矢刺穿,没来由觉得心酸。 “快传太医!” 苏培盛搀扶着受伤的四爷到一旁救治。 李金桂本想过去搀扶四爷,见到年氏抢先一步搀扶着四爷,于是悄悄的往一旁退了退。 忽然发现自己有些多余。 她默不作声的站在四爷身后,直到太医将四爷的伤口处理妥当,言明只是皮外伤之后,这才安下心来。 似乎她也没什么留下的必要。 “小苏子,爷既然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爷若问起..” 李金桂的语气顿了顿,觉得是自作多情,有年氏在一旁嘘寒问暖,他怎么会想起她呢? 第五百五十七章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方才他亦是眉头都不皱一下,毫不犹豫的将箭矢首先对准了她。 而面对年氏,他却心慈手软了。 感觉心尖一阵钝痛,于是她垂首默默退出靶场。 ..... “蓝齐儿!我要去蜀中唐门!现在就去!” 蓝齐儿刚从太后那儿听戏回来,却见李金桂一身宫女打扮,身上还背着个行囊。 “啊?现在啊?要不等从塞外回来再走也不迟?” “我一刻都等不了,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你只要帮我瞒天过海就成!” 李金桂掀开身后的珠帘,旋即珠帘后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 “别让他和乌拉那拉素娴靠近我!” 蓝齐儿看着珠帘后站着的那个带着人皮面具的“金桂”,有些为难的挠挠头。 但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她的确走不开。 “那我派两个身手好的奴才,陪着你一道前往可好?” “好,那就有劳你了!” 李金桂知道,若想让蓝齐儿安心放行,并在她消失的这段时间替她遮掩,只能带上蓝齐儿派来保护她的随从。 “等等,蜀中路途遥远,多带着金银细软,银票什么的也不能少!” 蓝齐儿说着,命人取来一沓厚厚的银票,连数都不数,径直塞给李金桂。 “啊!蓝齐儿,我只是去蜀中,不是到西洋游历,你给我这么多银子作甚?” 李金桂目瞪口呆的看着手里一万两面额的银票,足足有大几十张。 “给一万两足矣!” 走的匆忙,这会李金桂也不可能回去准备银子,于是她取出一张一万两银票,剩下的则放在桌面上。 “拿着!姐别的不多,就银子多!银票花不完会发霉,生蛀虫的!你就行行好!帮我花了呗!” 蓝齐儿二话不说,将银票塞到李金桂身后的行囊中。 “早年间我给你的腰牌,你又还给我了,如今这腰牌物归原主,你收好!见腰牌如皇阿玛亲临!” 凡是涉及官子两张嘴的事情,用这腰牌就能解决。 “好~” “一路顺风,夜路难行,喝杯酒暖暖身子再走!” 李金桂接过蓝齐儿递来的酒盏,一饮而尽。 旋即带着蓝齐儿派来的两个身手矫健的丫鬟,踏着夜色离开。 没多久,胤禛一手缠着纱布,另外一手则亲自端着食盒,来到蓝齐儿的营帐前。 “劳驾这位哥哥禀告荣宪公主一声,就说雍亲王爷造访。” 苏培盛和颜悦色,对着守在公主营帐门口的侍卫说道。 “这个...” 那侍卫方才见雍亲王爷朝着荣宪公主的营帐走来,心里就在打鼓。 此时尴尬的用手挠着脑门,面上青红交加。 “王爷,奴才不敢大不敬,您还是自个看看吧~” 却见那侍卫从身后取出一块半人高的木牌。 胤禛凝眉,待看清楚木牌上的字眼后,顿时怒不可遏! 但见那木牌上赫然写着龙飞凤舞几个大字:胤禛与狗不得入内! 落款处还有代表蓝齐儿身份的印章!! “放肆!” 他抬脚将那木牌踹的四分五裂,旋身就要冲进营帐内。 “王爷请恕罪!” 第五百五十八章 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 蓝齐儿身边的侍卫都出自漠南,只忠于荣宪公主。 此时直接虎着脸,不客气的横刀拦在营帐门口。 公主严令不得让雍亲王踏入营帐,他们这些奴才就算粉身碎骨,也不能让雍亲王踏入营帐半步。 “王爷,奴才也是奉命行事,您请回!” “谁在外头喧哗!” 蓝齐儿本在头痛如何应付胤禛,听到外头嘈杂的动静,于是不耐的踱步走出营帐。 待看清楚来人之后,蓝齐儿顿时满脸怒容,转身就要回到营帐内。 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 “本王来接她回去!” “呦,本宫的好四弟,你口中的她是谁啊?” “本王不想与你诡辩,苏培盛,请她出来!” 胤禛强忍着怒火,对着蓝齐儿冷冷的说道。 但苏培盛的手才刚触到毡布,却被蓝齐儿一记手刀甩开。 “本宫是大清的固伦荣宪公主,本宫的营帐,又岂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就能随便入内!” “胤禛,你若觉得不服,那本宫就与你一块,咱到皇阿玛面前评评理!” 蓝齐儿嚣张的看向胤禛。 “你也知道,本宫脾气着急,若到了皇阿玛面前,一不高兴,指不定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来~” “你!!” 胤禛气的将手里的食盒抛向蓝齐儿这厮。 “哎呦,四弟,来就来,何必带这么多美味佳肴来。” “君子远庖厨,小心皇阿玛知晓你为着女人,竟是心甘情愿行庖厨之事!” 蓝齐儿掀开食盒盖子,挑衅的嗅了嗅食盒里香气扑鼻的饭菜。 “苏培盛!走!” 胤禛寒着脸,拂袖而去。 而此时蓝齐儿端着食盒回到营帐内,敛去嬉皮笑脸的样子,转而一脸凝重,盯着手里的食盒。 今日能用皇阿玛来搪塞胤禛,但明日呢?接下来的几个月又该如何是好? “不管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哇唔,胤禛的厨艺又精湛不少~” 她这个二十四孝好皇姐替这对夫妻操碎多少心啊。 希望胤禛每日都命人送来他亲手做的饭菜,给她这个大恩人压压惊。 饭菜来就成,人就别来了,她怵得慌。 她眯着眼睛吃的津津有味。 “蓝齐儿!” 营帐外忽然传来书呆子的声音,蓝齐儿做贼心虚,一口排骨卡在喉中,顿时难受的直捶心口处顺气儿! “咳咳咳咳!” 张廷玉进来瞧见蓝齐儿涨红脸,撕心裂肺的咳嗽着,顿时惊骇不已,冲到蓝齐儿身边,替她拍背顺气儿。 “咳咳!书呆子,不是说了人多眼杂,白天少来吗!?” 蓝齐儿没好气的说道,随手捻起一块松鼠鳜鱼递到书呆子嘴边。 “侧福晋怎么没来一块用膳?” 却见书呆子朝着营帐内逡巡,蓝齐儿面色一沉。 “你何时变成胤禛的狗腿子了!” “没有没有,只是...哎..只是雍亲王看着似乎很着急,所以让我来确定侧福晋是否在营帐内。” “哼!金桂最近心情不好,早早的就歇下了,不信你瞧瞧啊!” “不不不,不用了!” 第五百五十九章 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张廷玉虽然说的义正言辞,但眼神却不住的瞟向床头处。 非礼勿视,他只要确认那张脸是钮祜禄氏即可。 “看清楚了吗!出去出去!别来了!我恨死你了!” “蓝齐儿...” 张廷玉焦急的拽着蓝齐儿的手臂,委屈巴巴的看向她。 “你啊!哼,反正别搀和他们的事情,如今人你也瞧真切了,回去复命吧!” “蓝齐儿,别恼我...” “晓得了,等等,既然来了,就先吃过晚膳再走!” “菜好吃吗?” “嗯嗯嗯,味道好极了,这是你新招的厨子?” “是啊,那厨子叫爱新觉罗胤禛。” “咳咳咳!!” “书呆子,你慢着点儿,没人和你抢~” ...... 吃饱喝足之后,张廷玉满心欢喜,闲庭信步的朝着自己的营帐走,一抬眸却瞧见雍亲王苦大仇深的冷脸。 他匆忙敛起眸中的笑意。 “衡臣,如何?” 公主知道是您派微臣前来,将微臣一道赶了出来,但微臣见到侧福晋了。 “恩,如何?” “她正在小憩,微臣看的真切,的确是侧福晋本人。” “有劳。” .... 第二日一大早,蓝齐儿与“李金桂”坐在马车里,却听见车窗外传来胤禛的声音。 呵呵,这会知道着急了,早干嘛去了? “金桂,爷带来些果子,用冰镇过了。” 不待蓝齐儿拒绝,却从马车帘外伸进一双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掌。 胤禛这小子,就是这张俊俏的脸,能糊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嗯,这手的主人若不是胤禛,其实还挺好看。 “爷回去吧,妾身乏了。” 身边的“金桂”语气中带着疲惫,幽幽下达逐客令。 “金桂,你下来,爷想与你谈谈!” “不必~” 也不知道金桂从哪儿找来这么个善口技的高人,亦或者说,金桂在出发前,就提前想到会有这一日? 若金桂一早就料到今日,岂不是早就受了一肚子气! 蓝齐儿思及于此,越想越气,于是掀开马车帘子。 她掀开的角度恰到好处,正好能让胤禛看见金桂的侧脸,却不能窥见全貌。 “本宫的好四弟,你放着如花美眷不陪着,来找我们金桂作甚?你以为你是银票啊,必须人见人爱?” “金桂~” 胤禛语气中带着丝丝祈求,但金桂却别着脸,不为所动。 “哼!难吃死了!这果子涩的很!” 蓝齐儿赌气的将胤禛带来的果子啃一口,旋即连盘子带果子一块扔出马车。 “车夫,开快些,别让本宫瞧见外头这煞风景的东西。” “苏培盛,爷真的错了吗?” 胤禛看着扬长而去的马车,有些懊恼的问道。 “王爷,金桂姐姐迟早都会知晓王爷的心意。您放宽心。” 苏培盛是奴才啊,只能说好话,难道还敢说,主子您这是舒坦日子过腻歪了,想跪搓衣板不成? 不敢不敢,他下意识捂着嘴,不敢吭声。 哎,王爷您明知道金桂姐姐眼中容不得沙子,为何非要以身试法? 苏培盛暗暗腹诽道,忽然想起藏在书房里束之高阁的搓衣板... 第五百六十章 何如薄幸锦衣郎 御撵内,康熙帝正目光缱绻的注视着拥在怀中的紫玉坛子。 他从不信怪力乱神之说,但自晓竹离开之后,却开始持斋茹素,抄诵经文为晓竹超度。 但即便如此,她却仍未入他梦中。 “晓竹,为何朕燃尽犀角,都不见你的踪影,哪怕噩梦也是宽慰。” 《晋书》有云:书生温峤偶燃犀角,见水下灯火通明,水中奇形怪状,有乘马车者,有穿红衣者。 故而盛传犀角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可得见肉眼所看不及之怪诞。 但他将内务府珍藏的所有犀角都燃尽,却仍然无果。 那些讨债的儿子们都对皇位虎视眈眈,却从未有一人将他当初皇阿玛看。 若胤禩不是晓竹所出,也许他会手刃这个逆子。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胤禩身上流着南明余孽的血,所以能得到江南文人的支持,在江南文人中,胤禛竟是被称实为贤王。 大清入关以来,素来对汉臣多有提防,为的就是永保江山万万年。 如今,朝中的汉臣竟是绝大多数都拥护胤禩,八贤王? 呵,这显然是他这个皇帝最不愿意看到的。 胤禩此举,不但威胁到了他至高无上的皇权,更是被红花会那些乱臣贼子利用而不自知。 近来他做的最多的噩梦,就是胤禩登上皇位,将大清列祖列宗抛头颅洒热血打下的江山拱手让给朱氏余孽。 面对胤禩这个逆子,他的感情是复杂而失望的,大清基业绝对不能交到流着朱氏血脉的胤禩手里。 他的儿子,谁都有可能问鼎东宫,唯独胤禩不能。 晓竹已经用她的死,来让他下定决心,选择对胤禩这个儿子的无视和放弃。 只有这样,胤禩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此时他从书桌暗格处取出一块写满蓝字的黄绸。 自晓竹离开之后,除去批阅奏折照常用朱笔,平日里他都用蓝笔书字,直到此生终老。 黄绸布上赫然写着几个皇子的名讳。 但包括太子胤礽在内的绝大多数名字都被蓝笔圈出。 此时康熙帝将那黄绸丢进一旁的火盆内。 旋即取出一块崭新的黄绸布,郑重的写下三个名字:胤禛,胤禟,胤禵。 靶场那场比试,并非他一时兴起。 想起胤禟一箭毙命他宠爱的女子,眉头都不皱一下,康熙帝开始蹙眉。 沉默许久,于是再次郑重的将胤禟的名字划掉。 似乎又想起些什么,于是他有些犹豫,复而再次写上胤禟的名讳。 胤礽的太子之位,坐不到晓竹忌辰之日,他发过毒誓。 “梁九功!” “秘密处死胤禩的授业恩师何焯。” 就是以何焯为首的江南文人,毁了他的儿子。 “奴才遵命!” ... 蓝齐儿快疯了,这都快两个月了,胤禛每日都会来她的马车或者营帐旁转悠。 不时带些他亲手佳肴,或者他亲手摘的果子。 这小子为了讨好她这个皇姐,竟是都准备了两份。 此时蓝齐儿叉着腰,懊恼的看向营帐外朝着她露出腼腆笑意的胤禛,这小子都将她养出了水桶腰! 第五百六十一章 却道故人心易变 “皇姐,明日需要吃些什么?胤禛亲自送过来~” 看着冷面四弟忽然大献殷勤,蓝齐儿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此时蓝齐儿有些不安的来回踱步。 究竟该不该告诉胤禛,金桂已经悄悄去了蜀中唐门? 都快两个月了,四弟仍是锲而不舍。连她都被感动了。 “四弟,是金桂不想理你,你讨好皇姐亦是无用功。” 她有些无奈的轻叹一口气。 “恩,无妨~” 胤禛有些失落的垂眸,此时苏培盛忽然颠颠儿的冲到营帐门口。 “王爷,奴才幸不辱命,将凌柱大人请来了。” “王爷~” 身后响起老泰山的声音,胤禛险些泪目,金桂从未与他冷战这么久。 实在无计可施,他只能寄希望于岳丈了。 “奴才凌柱叩见公主殿下,叩见雍亲王爷。” 凌柱作势就要下跪行礼,却被胤禛亲自搀扶免礼。 “使不得使不得。” 蓝齐儿亦是匆忙摆手。 “奴才谢主子恩典!” “公主殿下,奴才想接侧福晋回去。” 雍亲王爷命人八百里加急送来一封家书,当拆开家书之后,凌柱吓得差点两腿一蹬。 这逆女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知不知道,她若是任性妄为,会带来什么样的灭顶之灾,她的夫君可是亲王啊! 若是小门小户或者无权无势的商贾,就算他的女儿在夫家横行霸道都行,他凌柱的掌上明珠怎么会错?永远不会。 若谁敢让她受委屈,他定叫那人吃不了兜着走。 “金桂她在里头歇着呢。” 惨了惨了,金桂的阿玛找来了,蓝齐儿真怕露馅儿。 凌柱拱拱手,旋即抬腿朝着营帐内走。 “锦岚,阿玛来接你回去!你这孩子,为何如此任性!” 托老丈人的福,胤禛亦是紧随其后踏入营帐内。 “阿玛..” 幔帐后传来金桂的声音,胤禛有些迫不及待的抢先一步,掀开幔帐。 “金桂,爷来接你回去。” “妾身不想回去。” 却见金桂垂着脑袋,闷闷的应着。 “金桂,胤禛回去与你解释,别置气。” 此时也顾不得许多,胤禛俯身凑向她耳畔,想要说些求饶的话,先将她哄回去再说。 鼻息间是一股陌生的气息,不对! 他揪着“金桂”的衣领,强迫她抬起头来! 难怪这段时间他总是垂眸,掩去眸中的眼神。 因为人的眼神无法伪装,所以只能隐藏,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金桂! “大胆!你是谁!” 胤禛怒目而视,将胆敢假冒金桂的女人摔在地上。 苏培盛板着脸俯身探向那女子的脖颈处,不一会儿,手里就多出一张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 “锦岚呢!岂有此理!我女儿哪去了!” 凌柱气的吹胡子瞪眼,俯身揪着那假货的衣领,寒声质问道。 “凌柱大人不必着急,金桂她..那什么..” “她在哪!” 蓝齐儿正在吞吞吐吐犹豫之际,忽然被人扼住喉咙。 此时暴怒的胤禛恶狠狠瞪着她,这一瞬,她似乎能真切嗅到死亡的气息。 “王爷息怒,王爷!” 第五百六十二章 她不像你,她比你单纯 凌柱瞧见王爷竟是忽然失控的冲向公主殿下,而此时公主殿下整个人都涨红脸。 若再不阻止,公主殿下将要殒命在此! “王爷,当务之急是问出小女的下落。若公主有任何闪失,您该如何向小女交代啊~” 从女儿口中得知,她自幼就与荣宪公主关系匪浅,王爷已急红眼,此时凌柱只能苦口婆心的规劝。 若这二人有任何损伤,最后倒霉的还是他的闺女。谁叫这二人是皇子公主。 做个好奴才怎么就这么难呢? “咳咳咳!” “胤禛!!你够狠啊!” 蓝齐儿只觉得浑身都在恐惧的颤抖着。 方才那种濒临垂死的感觉,着实让人毛骨悚然。此时她的头皮还在发麻。 胤禛的眸中带着暴虐嗜杀的寒意。 这种看死人的眼神,令蓝齐儿觉得屈辱。 “本宫好歹是你姐,胤禛!至于吗!” 蓝齐儿觉得委屈,以她和金桂的关系,胤禛难道觉得她会加害金桂不成。 “她在哪?” “去给你找解药了!” 蓝齐儿没好气的白一眼胤禛。 “解药?” 胤禛不解的看向蓝齐儿,他并未中毒,何来解药一说? “奴才在外头候着。” 凌柱是个人精,虽然心里好奇,但仍是面不改色的俯身退出营帐内。 不该听的就不能听,这是为人臣最基本的生存之道。 “心若不在,要那蛊毒将你束缚在她身边有何用?” “这是她的原话,本宫早就说过,你并非她的良人。” “你总是以爱之名,自以为是,做些觉得对她好的事情,但却从未征询过她愿不愿意。” “她的性子你知道,容不得半点尘埃,她不比你,她比你单纯。” 若是认定一件事一个人,金桂就会认死理,一条道走到黑。 “你我同为皇室血脉,胤禛本以为你能理解胤禛身不由己的无奈。” “别为你的擅专找借口,你怎知她不愿与你并肩携行?你又怎知她躲在你羽翼之下就能快乐?” 胤禛这些年来就是将金桂当成关在黄金牢笼中的金丝雀儿那般。 虽然比起初时已经有所改变,但骨子里那股桀骜的秉性仍是劣根难除。 “还有年氏,你与她若是再这么下去,指不定哪天会弄假成真!” “年氏只不过是麻痹旁人的傀儡。” 胤禛仍想替自己辩解。 “本宫管她是什么玩意?” 反正让金桂委屈,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恩,是我考虑不周。胤禛多谢皇姐提点。” “喂喂~胤禛,你去哪儿?” 蓝齐儿话还没说完,却见胤禛径直转身离开。 “本王去寻她回来。” “你说的轻巧~” 蓝齐儿有些揶揄的看向胤禛,皇阿玛巡幸塞外,他们这些皇子公主都要随时伴驾。 而且每日都要到皇阿玛面前晨昏定省,按时点卯的,岂能说走就走? “苏培盛,命川陕总督年羹尧拟一份八百里加急。” 成都府近来水患泛滥,皇阿玛连日来都牵挂天府水患,原就有意命他前往,巡视监察治水。 第五百六十三章 命不如你意,我如你意 “让那个女人继续扮成金桂。” 胤禛这是准备亲自前往蜀中唐门将金桂接回来?他疯了不成? 蓝齐儿闻言,于是匆忙挡住胤禛的去路。 “胤禛,如今这局势你我心知肚明。” “我建议你等到尘埃落定再去也不迟。” 蓝齐儿点到为止,姐弟二人都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自然不必将话说开。 皇阿玛对太子的忍耐,随着良妃的薨逝,已然到了极限。 “太子的人马近来调动频繁,皇阿玛又岂会真的毫不知情?” 蓝齐儿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太子怕是要孤注一掷——逼宫! “那又如何?” “难道你想错过那把椅子?” 蓝齐儿目不转睛盯着胤禛,想从他脸上看出扼腕或痛惜的表情,却见他只是眼神平静的与她对视着。 “我要带她回家!” “没有李金桂,我要那把能吞噬人性的冰冷龙椅有何用?” “哈哈哈!胤禛,就凭你这句话,若有朝一日命不如你意,我如你意!” 蓝齐儿欣慰的拍了拍胤禛的肩,金桂这丫头总算没爱错人。 “有我在,那把椅子,旁人没那么容易坐上去,即使勉强坐上去,也定坐的不稳当,不长久!” “你若为皇,中宫之主必须姓钮祜禄氏,名锦岚!” “若不然,你也坐不稳那位置!” …… 川陕总督年羹尧传来八百里加急奏折,万岁爷竟是命四爷火速前往天府赈灾。 虽然因着王爷不在身边,乌拉那拉素娴的心情不美丽,但瞧着坐在对面的年氏,却忽然觉得心情大好。 “妹妹,如今钮祜禄妹妹在替公主殿下侍疾,王爷亦是要到巴蜀办差。” “你我二人如今可身负重任,要撑起雍亲王府的脸面!” “一会儿用过午膳,你陪本福晋到十四弟妹完颜氏那串串门,毕竟是亲妯娌。” 乌拉那拉素娴眸中闪着算计的光芒,忽然觉得天府的洪灾闹得好啊,闹得真是时候。 “妾身遵命~” 年氏犹如惊弓之鸟般,怯怯的看向嫡福晋,她下意识不想跟着嫡福晋到十四福晋那串门。 因为定会见到十四阿哥,如今她算十四爷名义上的嫂子,而且四爷明知道她心有所属,仍对她宠爱有加。 她心底觉得愧疚,为着四爷对她的情份,她也要彻底忘却前尘旧事。 想起四温柔体贴的笑意,年氏竟觉得脸颊烧得厉害。 早知道就求着四爷带她一块到巴蜀了,也好过在此与嫡福晋乌拉那拉氏虚与委蛇。 凭着四爷对她的情份,定不忍心拒绝她随行。 也许…待到四爷回来后,也该是时候将她这颗心与她整个人,都一并交给四爷了。 ……… 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亲身体验过的李金桂只觉得腿肚子都在打颤。 待穿越山峦叠嶂间高耸入云的蜀道后,眼前豁然开朗。 此时她驾着一匹大黑驴悠哉悠哉地朝着唐门所在的青城山巅行进。 青城山下有无白素贞她不知道,但她的女儿唐糖却在青城山巅的唐门内。 第五百六十四章 微雨骑驴入唐门 “据明末《警世通言》记载,传说宋朝绍兴年间,青城山中,有一千年修炼的蛇妖,化形状为绝世佳人,名叫白素贞。” 为报牧童救命之恩,白素贞在杭州西湖寻到牧童转世的大夫,名唤许宣,二人邂逅相遇,同舟避雨,一见钟情,遂结为夫妻。” “镇江金山寺高僧法海赠许宣一钵盂,告诉许宣他的娘子是千年蛇妖。” “后按法海的办法,许宣在端午节让白素贞喝下带有雄黄的酒,白素贞不得不显出原形,却将许宣吓死。” “白素贞上天庭盗取仙草灵芝将许宣救活。” “不料法海将许宣骗至金山寺并软禁,白素贞同小青一起与法海斗法,水漫金山寺,却因此伤害了其他生灵。” “白素贞因为触犯天条,在生下孩子后被法海收入钵内。” “众僧买龛烧化,造一座骨塔,名曰雷峰塔,白素贞与小青被镇压于雷峰塔下永世不得出。” “化化轮回重化化,生生转变再生生。” 青城山脚下,乔装成寻常妇人的李金桂,正坐在一处茶寮吃凉面,边听着一旁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将白蛇传的故事娓娓道来。 “这妖女唐糖如今不知身在何处!整个江湖都被她搅的天翻地覆,即使唐皓卿是她的师父又如何?难道他还为了个妖女,与整个武林抗衡不成?” 唐糖?妖女? 李金桂支起耳朵,隔壁桌那几个人,看着就是江湖人士,为何唐糖忽然就变成了妖女? “小二,结账!” 不管了,先到唐门再说! .... “王爷,您在此先多歇会儿?” “不必!” 苏培盛顶着黑眼圈,面容憔悴,从塞外一路舟车劳顿,几乎是昼夜不停的赶路,他快两个月没挨着枕头了。 原本至少三个月的行程,王爷竟是发狠的压缩至一个半月,个中艰辛,谁试谁知道! 此时苏培盛整个人都有些晃晃悠悠找不着北。 胤禛展开地形图,就着穿过斑驳树荫的正午烈日,寻找最快抵达青城山的捷径。 “改成步行,穿过前方栈道!” ..... 唐磊眸色复杂的看着面前堆着笑意的女人,多年未见,她还是如记忆中那般,令人望而生厌。 “那妖女已被逐出唐门,如今整个唐门和江湖都在狙杀她,最好别让我见着她!” “发生何事?我是她额娘,我愿意替她承担。” “你承担不了!” “少主含辛茹苦将她抚养长大,没想到这丫头竟对少主心思不纯!还...” 唐磊语气顿了顿,欲言又止,面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后彻底黑下脸。 “金桂姑娘,唐糖不在这,有人瞧见她一路向北,也许去京城等你们也不一定。” 多年未见,唐琉樱此时已是挽起妇人发髻,她的态度比唐磊客气些,但也不善。 “唐教习可在?我这就去向他斟茶致歉!” 都说江湖儿女豪情万丈,没想到她的女儿竟是如此豪迈,李金桂顿时汗颜.... 也不知道女儿对唐皓卿的心思究竟不纯到何种地步,希望她不要吃亏才是。 第五百六十五章 万事与心违 “他不在,出去云游了!” 没想到千里迢迢来到蜀中,竟是扑了空,李金桂顿时沮丧的无语凝噎。 “对了琉樱,此行我还想求一种解药!请你帮帮忙,需要我付出任何代价都可!” 李金桂郑重其事,朝着唐琉樱和唐磊夫妇抱拳行礼。 “你脚下踩的可是唐门的地界,唐门是万毒之宗。” 唐磊有些不屑的说着,这世间就没有唐门解不开的毒药,如果有,那就等死吧! “情蛊,可解?” “你中情蛊还是旁人中了你的情蛊?” 唐磊随手从身后的药箱中取出一方锦盒。 “哪种情蛊?” 情蛊有百种之多,只要不是同心蛊都不难解开。 “旁人中了我下的蛊,名曰同心~” 唐磊打开锦盒的手颤了颤,旋即将锦盒放回药箱。 这女人果然是克星,不出口则已,一出口就往最狠的地方戳。 “回吧,此蛊能解相当于无解,死贫道不如死道友,他死总比你自己殒命强!” 唐磊有些鄙夷的瞥了一眼李金桂,这个女人心思歹毒。 自个没能耐留住男人的心,就为着将男人囚在她身边,竟是对那男人下这种最损人利己的情蛊! 忽然有些同情被这女人看中的男人,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倒霉,竟招惹到这毒妇,该不会就是她那个皇子吧? “你别误会,我相公就是这脾气。” 唐琉樱有些讪讪的朝着李金桂赔笑道。 “同心蛊能解,但却要下蛊之人身受百倍反噬之苦,你与那男子离心离德之日,就是你香消玉殒的忌辰,所以不如不解。” “我无悔,求琉樱姑娘赐解药!” 没有片刻犹豫,李金桂朝着唐琉樱夫妇二人恭敬作揖。 “您稍候片刻!配制解药大概需要一个时辰,唐磊,带贵客到前厅奉茶。” 唐磊蹙眉,但娘子发话,只能遵命行事。 唐琉樱面色凝重,旋即转身离开。 而此时唐门外,胤禛风尘仆仆的赶到。 “苏培盛,去问问那两个女子,她在哪?” 胤禛一眼就看穿,侯在门口那两个小厮打扮的少年是女儿身。 来之前,蓝齐儿已经将她安排在金桂身边那两个奴才的画像交给胤禛。 所以他此时能笃定眼前这二人就是那两个奴才。 “奴才遵命~” 苏培盛恭敬接过王爷递过来的腰牌,旋即转身朝着那牵着毛驴的二人身边凑过去。 不一会儿,他就乐颠颠的回来复命。 “王爷,金桂姐姐才进去不到一个时辰,奴才这就去递上拜帖。” 苏培盛说着,猫着腰就要朝着大门口小跑。 “不必!在此候着!” 胤禛下意识不想与这些江湖门派有任何交集,江湖和庙堂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泾渭分明。 若被旁人知晓大清的王爷竟是亲自拜谒唐门,定会招人猜忌。 “奴才遵命~” .... 李金桂只觉得步伐都轻快许多,此时她小心翼翼的将解药藏在袖中。 刚一跨出唐门,却瞧见一抹熟悉的背影立在门口鲤鱼池畔。 “爷,你怎么来了?” 蓝齐儿这家伙真是靠不住,李金桂猜想她定是又被蓝齐儿这家伙给卖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 尘埃之花亦无卑微 “解药!” 四爷并未转身看向她,只背对着她说道,语气冰冷彻骨。 “什么解药?” 李金桂露出尴尬的笑意,下意识将藏着解药的左衣袖藏在身后。 “你千里迢迢来此,不就是为解开同心蛊,爷如你所愿!” “爷能如此想就对了,感情之事不能勉强,妾身只是不想以这种手段约束爷的心。” 李金桂故作镇定,忐忑走到四爷面前,将那颗解药从袖中取出。 “爷,妾身伺候你服药,您请张..啊!” 她还未反应过来,手中的解药却被四爷一把夺过,看都不看一眼,径直抛入一旁的鲤鱼池内。 “胤禛!你疯了!” 这解药一生只能配制一回,毁了,都毁了! 李金桂又气又急,闪身冲进鲤鱼池内,但只能眼睁睁看着解药迅速溶于水中。 她想用手去捞,却只能看着解药渐渐在掌心消弭。 “胤禛!你知不知道我耗费多大代价求来的解药,呜呜呜呜!!我恨你!” 她绝望而愤怒的用手拍打着水面,抑制不住心底的悲戚与无助,终是沮丧的嚎啕大哭。 胤禛看着她这幅伤心欲绝的样子,顿觉心尖阵阵钝痛,于是跟着跃入鲤鱼池内。 “金桂,这一回,胤禛好像又错了...” 他觉得自己聪明一世,但面对眼前这个女人,却总是犯糊涂。 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如此,总觉得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错的离谱。 他可以负尽天下苍生,但唯爱不负,他不能负眼前这个女人。 她不聪明,有时候还有些傻的可爱,亦不是他见过最出尘绝艳的女子,但他却非她不可。 “你在吃年氏的醋,爷知道。” “你走开!” 李金桂愤怒的甩开他的搀扶,旋即挣扎着爬上岸边。 “麻烦通传一声,我要再次求见唐磊夫妇!” 李金桂朝着门口的守卫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惨笑。 而此时唐磊夫妇躲在门口,沉默的看向彼此。 大门口外头一有动静,就有人前来通传,没想到竟是看见方才那一幕。 “你将我的原话传给外头那对夫妻,就说:这解药一生只能配制一次,命中注定那中蛊的男子无缘解药,就不必强求。” 方才那一幕,让唐磊对李金桂固有的印象稍稍改观。 “加几句,就说,解药反噬之苦,只能让下蛊之人红颜薄命,命比纸薄,随时可能香消玉殒。” “相公,你这么吓唬人是不对的。” 唐琉樱嗔怒道,却见自家夫君坚定的摆摆手。 “这世间男子多为得而不惜,喜新厌旧的凉薄秉性,李金桂那女人不仅心眼不好,还缺心眼!” 待守卫将唐磊的话一字不改,照本宣科的对着门外的李金桂和四爷道出后,胤禛原本不悦的面色更是仿佛凝上一层寒霜。 “胤禛!你放开我!!” 胤禛不想与这任性妄为的女人再废话,于是冲上前去将她扛在肩上,径直塞进马车内。 “金桂,胤禛错了,胤禛不该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你。今后胤禛定会顾及你的感受,凡事都会与你有商有量,别置气可好?” 第五百六十七章 不辞镜里朱颜瘦 “骗子!方才你可与我有商有量!你不顾大局,贸然前来蜀中,可与我有商有量!” 李金桂蜷缩在马车一角质问道,仍是沉浸于失去解药的郁结中。 她千辛万苦的跋山涉水的前来蜀中唐门求解药,如今却被四爷给任性的丢了!! “强词夺理!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爷没有让你来求解药!” 胤禛亦是恼怒不已,方才听到那解药的副作用之后,他只觉得胆战心惊。 此时他脑海里仍是回荡着命比纸薄,红颜薄命,香消玉殒,这几个触目惊心的字眼。 “你走开!你去找年邀月啊,何必来招惹我这个人老珠黄的无颜女!” “王爷您放心,妾身定会护着自己这条贱命,定要活到与天同寿!” “安静些,爷替你将湿衣衫换下再说!” “我自己有手!” “胤禛!你放开!” “爷并未不顾及大局,爷奉皇阿玛之命,前来天府监督赈灾事宜!” 胤禛亦是理了理身上的衣衫,云淡风轻的说道。 抬眸瞧见她脖子上的盘扣未系好,于是他伸手替她系牢盘扣。 “唐糖在哪?” “她可能去京城寻咱们了。” 李金桂思虑再三,将她听到的那些消息暂时瞒着四爷。 以他的脾气,若知道唐糖如此叛逆,定会大发雷霆。 “恩,我们立即前去处理赈灾事宜。” 赈灾这种差事,胤禛没少办过,对所有的流程都轻车熟路,若是快的话,不出半个月就能动身回京。 .... 成都府。 此时李金桂正与四爷微服私访。 有些同情的瞧着菜市口墙角边那些头上带着狗尾巴草,俱是面黄肌瘦的女子。 这些人定是要将自己卖给人牙子为奴为婢。 “典妻?” 有听说过典当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古董字画,但却是第一回听说典当活人一说。 典当是有典有赎,活人又该如何赎回? “金桂姐姐,奴才没入宫当太监之前,家里也是贫苦人家,典妻之事已是少见多怪。” 从苏培盛口中得知,典妻,也就是贫苦人家想要延续子嗣,却苦于没有足够的银钱,于是只能从愿意典当妻子的穷苦人家借一个妻子,从而延续子嗣。 在被借期间,被典的女子要住在男方家里,直到女子诞下孩子,孩子交由原配抚养, 孩子称原配为母亲,称亲生母亲婶婶,且亲生母亲不能上祖籍。 在女子被典期间,虽然不用担心生活上的后顾之忧,但是心灵上所承受的伤害自己的是无法言喻。最后还要与自己的亲生骨肉分离。 这种惨无人道的制度却被默许,尽管朝廷也屡屡明令禁止,但为长治久安,朝廷也不得不做出让步。 典妻虽说是形势所迫,却也很是讲究仪式,一般要经过媒证、订约、下聘、迎娶等环节。 一般典妻均经过订立契约的过程。契约主要写明出典妻的时间、租价及备往事宜。 典期一般三至五年,典租价以女子的年龄大小、典租时间的长短而定。 第五百六十八章 苍天饶过谁 对承典的人说来,对自己所要典的女人都会提出条件的,比如必须具备产子能力。 出典期间不得与原来的夫家见面,更不能回家照看自己的孩子,哪怕看一眼也不允许等,并将这些要求写到契约中去。 女子的地位本就低下,多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之说。 如果嫁出去了就不再是这家的人了,所以无论过得如何都要忍受,都是自己的命。 她们无力与命运抗衡,所以导致一桩桩悲剧。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算出身再好,没有孩子照样于事无补,所以典妻屡禁不止。 “这天下多得是可怜之人,不必如此多愁善感。” 胤禛取下她衣襟上的帕子,替她擦干腮边的眼泪。 “如今大清在万岁爷的治理下,算是泰平盛世。” 李金桂感慨万千道,但眼前这一幕却是穷苦百姓日常生活的缩影。 她能祈祷的,就是大清每一任皇帝都为明君,让绝大多数的百姓能过上温饱的日子。 四爷雷厉风行,不出半个月,就将灾后的混乱局面整饬的井井有条。 康熙五十一年九月初一。 李金桂与四爷一道踏上归程。 “王爷,荣宪公主有密函来报!” 胤禛接过苏培盛呈上来的密函,只匆匆扫一眼之后,就将密函交到李金桂手里。 “皇阿玛已决定废太子!” “户部尚书沈天生,串通户部员外郎伊尔赛等,包揽湖滩河朔事例额外多索银两一案,涉及太子以权谋私。” “太子竟是对皇阿玛行大逆不道的逼宫之举。结果自然是皇阿玛已洞若观火,将整个局势把控在手中。” “是吗?为何我觉得这就是万岁爷和那些希望太子落马的人,齐心协力的后果?” 李金桂才不相信四爷完全不知情,也完全没有参与其中。 “伴驾的几个皇子,除却老五,其余几人手上都不干净。” “万岁爷会杀了太子吗?” 虎毒不食子,最大的可能就是万岁爷对待太子,也会像对大阿哥一样,将他圈禁于宗人府内,非死不得出。 “不会~皇阿玛是仁君。他背着仁君之名,就算再想处死太子,注定也要忍下!” 康熙五十一年,九月三十。 康熙爷巡视塞外回京当天,即向满朝文武下达了废太子口谕: 皇太子胤礽自从复立以来,狂妄未消,以至大失人心,祖宗基业断不可托付予之。朕已奏报皇太后,现将胤礽废黜幽禁。 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李金桂与四爷仍在赶回京城的路途中。 太子终究没熬过良妃的第一个忌辰,万岁爷虽然并未对良妃有任何追封,但却在向每一个亏欠过良妃之人讨回公道,让他们血债血偿。 康熙十一月十六。李金桂和四爷回京第二日。 康熙帝将废皇太子事遣官告祭天地太庙,正式下达废太子诏书,将废太子胤礽圈禁于咸安宫内,非死不得出。 李金桂从密道回府,刚从房内的衣橱现身,却见四爷竟是侯在衣橱外头若有所思。 第五百六十九章 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明日陪爷去一趟咸安宫。” “可是爷…” “爷已命人去寻唐糖的踪迹,你别担心。” 胤禛瞧着李金桂眸中的担忧之色,不待她说出口,就已经明了她的欲言又止。 “爷定要将唐糖平安寻回。我们亏欠这孩子的实在太多太多。” 李金桂想起唐糖就眼角发酸。 “这节骨眼上,去咸安宫是为何?” 自一废太子之后,太子爷就处处针对四爷,此时蒙难就忽然想起四爷来了? “他在太子之位多年,实力远远没有完全展露在人前,如今人虽被圈禁于咸安宫,但却有能力将消息递到爷面前。” 就凭这一点,胤禛就必须见见废太子胤礽。 “爷,预先取之必先与之,您就别惦记太子那些暗藏的势力了,咱白手起家不也好好的,万一他让你做些什么事情为代价呢?” 李金桂替四爷换上常服,边苦口婆心的说道。 她从来不信天上会掉馅饼,天上只会掉下来杀机四伏的陷阱。 “恩,就听你这狗头军师的~” “你才是狗头!哼!” 李金桂不客气的揪着四爷的耳朵,嗔怒道。 ………… 咸安宫。 此时李金桂有些惶恐,因为曾经的太子侧妃纳兰凝婳,正在亲自替她和四爷斟茶递水。 “胤禛,你想问鼎东宫!” 废太子胤礽并未用疑问的语气,而是万分笃定的看向胤禛。 “皇兄,东宫之位全由皇阿玛圣裁,皇阿玛让谁问鼎东宫,那就是谁!” “呵,四弟从来说话办事都牢靠的很,凡事总做的滴水不漏。” “本宫不想与你兜圈子,这东西给你,反正放在本宫这也不过是废纸。” 李金桂瞧见废太子将一本厚厚的棕红色小册子递到四爷面前。 待看清楚那小册子上的字眼之后,顿时惊骇不已。 百官言行录! 四爷说过,这些年来为更好的控制朝臣,太子命人秘密搜集文武百官的言行举止信息。 那些信息不乏有百官的隐私,李金桂看着四爷即将接过百官言行录的手,顿时惊的站起身来。 “王爷,妾身肚子好痛!” 此时她弓着腰,双手抱臂,用藏在宽袖里的手发狠的掐着自己的手臂,痛的呲牙咧嘴,面色苍白,冷汗涔涔。 “金桂!” “爷,妾身忽然觉得很不舒服,您带妾身去看太医可好……” 李金桂眼泪汪汪的看向四爷,她绝对不能让四爷收下那本百官言行录。 太子要将百官言行录交给四爷,这是一柄双刃剑,百官言行录纪录百官大员的言行,不乏把柄。 但百官忌惮胤礽,是因为他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若百官知道这本致命的把柄落在四爷手里,定会联合起来,与四爷鱼死网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太子的计谋。 方才瞧着四爷的手渐渐伸向那本百官言行录,李金桂顿觉如芒刺在背。 “皇兄,胤禛先告辞!改日再来探望!” “这咸安宫亦不方便召太医来瞧,免得遭人话柄。” 胤禛眉宇之间尽是担忧之色,忧心忡忡的搀扶着李金桂迅速离开了咸安宫。 第五百七十章 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爷背你~” 胤禛说着,就要俯身背着痛苦凝眉的李金桂。 此时二人已拐到小径处,却见李金桂长舒一口气,旋即畅快的挺住腰板。 看着她眸中的笑意,胤禛知道自己被骗了。 “爷,百官言行录不能碰!” “胡闹!” 胤禛顿时气滞,转身就要重回咸安宫内。 那可是百官的把柄啊,有了那本言行录,那么百官都要心甘情愿的臣服于他。 不得不说,那本言行录对胤禛有致命的吸引力。 “胤禛!回来!言行录和我,你选一样!” 李金桂知道此时的四爷见到那本百官言行录之后,已是存着志在必得之心。 “胤禛,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你要赢,还是爱?” 李金桂一连抛出两个问题,字字都如芒刺,戳着胤禛的心口,不可谓不诛心。 见四爷仍是沉默的蹙足在原地,李金桂有些失落的转身。 “呵,王爷,我们好像不该这样,但好像只能这样了...” 语气有些哽咽,她与他正渐行渐远,离心离德。 “贱妾告退~” 在他心中,权势仍是占据着无可撼动的地位,她与四爷,是真的回不去了。 眼泪无声滑落,忽然感觉肩头一暖,四爷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回家~” 虽然很遗憾没得到百官言行录,但胤禛相信就算没有那本言行录,他也能让文武百官彻底臣服于他。 “爷不希望你插手爷的公事。” 胤禛将李金桂搀扶下马车之后,只寒着脸丢下这句话,旋即转身先行离开。 “那爷今后别带着妾身办公事!” 李金桂亦是倔强的反唇相讥。 .... 咸安宫内,废太子胤礽有些失神的盯着放在桌案上的百官言行录。 “方才差一步就成了,哎,有些可惜。” “雍亲王是个谨慎的人,爷应该知晓。” 纳兰凝婳替太子斟满茶盏,晓意宽慰道。 “不,只要他身上流淌着爱新觉罗氏的血,注定生来就会对皇权产生渴望!” “胤禛这个侧福晋钮祜禄氏,不简单!” 胤礽能稳坐太子之位几十年,自然练就不拙的眼力见。 “妾身总觉得雍亲王爷这位福晋,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却一时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 纳兰凝婳未出阁前,可是名动京师的才女,自然有着兰心蕙质。 “哎,但这么多的兄弟,唯独胤禛能托孤。” 嫡福晋瓜尔佳氏将自己的孩子送回了娘家,唯独侧福晋纳兰凝婳因为他这个太子的缘故,与母族叶赫那拉氏交恶。 纳兰凝婳所出的二阿哥弘晳和不满六岁的三格格敏纯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排。 绝对不能让孩子们跟着他们一道在咸安宫内吃苦。 于是胤礽只能孤注一掷,以百官言行录和他手中的势力为筹码,与虎谋皮。 “爷,宜妃娘娘带着九贝子前来造访。” “让他们进来!” “胤礽~你过的可还好?奴才们可否尽心服侍?” 宜妃人还未至,但关切的慰问却先从门外传来。 胤礽与纳兰凝婳对视一眼,眸中尽是苦涩的笑意。 第五百七十一章 看孤鸿明灭 “二哥,胤禟也不知道带些什么礼物,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银子最实在。” 胤禟手里捧着一沓厚厚的银票,满脸堆笑的踏入殿中。 “二哥在看什么书?” 胤禟好奇的走到废太子胤礽面前,待看清楚那红棕色的小册子之后,眸中精光乍现。 “左不过是本无用的废纸,九弟若喜欢,拿去便是。” 胤礽满不在乎的将那本册子递给胤禟。 “那胤禟恭敬不如从命!” 胤禟将手里的银票放在废太子胤礽面前,旋即伸手就要接过胤礽递过来的百官言行录。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到言行录那一瞬,却见胤礽唇瓣绽出笑意,旋即将手收回。 “不知九弟与宜额娘可否帮胤礽一个小忙。” “二哥您请说,胤禟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此时胤禟斩钉截铁的允诺,一双眼睛却时不时的飘向胤礽手里那本百官言行录。 “不知九弟可否收留二阿哥弘晳和三格格敏纯兄妹二人。” “弘晳已经大婚,皇阿玛亦有意赐他府邸另居,至于敏纯,可以跟着兄长一块生活即可,届时不需要二哥提醒,作为亲叔叔,胤禟定也会多加照拂他们兄妹二人。” 胤禟不蠢,如今这节骨眼上,抚养太子与纳兰氏所出的二阿哥弘晳和三格格敏纯,就是让皇阿玛不痛快。 虽然他内心很想得到那本百官言行录,但仍是不假思索的拒绝了太子的嘱托。 “如此,那九弟定要对二阿哥弘晳多加照拂。请受胤礽一拜!” 宜妃见状,匆忙将他搀扶起来。 “胤礽放心,有宜额娘在,将来定会替敏纯格格谋个好姻缘!” “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宜额娘和九弟!” 胤礽将手里的百官言行录交到胤禟手里。 “胤禟多谢二哥!” 终于到手了,胤禟竟是有些迫不及待的开始翻阅,只是随便的扫一眼,就让他激动的差点笑出声来。 如今该得到的东西已经到手,宜妃母子与胤礽夫妇寒暄几句之后,就借口天色已晚,匆匆离开咸安宫。 “将这对母子用过的茶盏和坐过的椅子统统抬出去烧了!” 胤礽有些嫌恶的褪下方才被宜妃触碰过的外袍。 “九弟啊九弟,你又怎知这百官言行录不是催命符?” 胤礽脸上露出癫狂而阴寒的笑容。 但愿你能拿的牢这本要命的把柄! ... 康熙五十一年,十一月十六。 每年内务府都会发放份例银子给皇子皇孙。 今年也不例外,此时李金桂正在心无旁骛的审核账目。 “十三阿哥府上如何?今年还是没有发份例银子?” “万岁爷严令内务府不得发放,哎~” “马上就到年关,十三阿哥府里少不了要准备银子置办年货,还有正月里的那些应酬,琉璃,从我的私账中划出五万银子。” “悄悄送去给十三阿哥,就说是王爷给的。” “主子您真是和王爷想到一块儿了,今儿一早,苏公公就奉王爷的命令,前来支取给十三阿哥的银子了。” “哦,他那若给足了,那就以我的名义,送一万两银子给十三福晋兆佳氏,就当做给孩子们的压岁钱。” “奴婢遵命~” 王爷与主子都冷战了十几日。 第五百七十二章 总有初心至白首 二人即使同桌吃饭,亦是互相不理睬。 一室之内,明明对方都能听见,却仍是要他们这些奴才传话。 年关将至,偌大的王府里不乏琐碎之事,连着几日,李金桂都忙的焦头烂额。 “主子,该用膳了。” “好~” 李金桂长叹一口气,每日与四爷一道用膳简直就是酷刑。 “额娘,次饭饭~” 一岁多的小弘历已经可以踉踉跄跄的自个迈着小胖腿走路,口齿也十分伶俐。 “额娘抱抱,小弘历吃饱了吗?” “次啦~” 李金桂笑颜盈盈的将儿子抱着举高高,扭头却瞧见四爷寒着脸踏入饭厅内。 “应嬷嬷,带小阿哥到屋里玩儿会。” 李金桂将小弘历交给侯在一旁的应嬷嬷,旋即转身落座。 “奴才苏培盛给金桂姐姐请安~” “恩,苏培盛,问问王爷,可有唐糖格格的消息!” 胤禛不言不语的在她对面落座。 “告诉她,有人在南锣鼓巷见过疑似唐糖的女子出现,爷这几日已加派人手搜寻。” 胤禛捻起筷子,自顾自的吃着索然无味的饭菜。 “苏培盛,告诉王爷一声,明日贱妾钮祜禄氏要到潭柘寺烧香斋戒,三日后回府!” 李金桂亦是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抓起手边的汤勺,开始喝汤。 “苏培盛,爷吃好了,告诉她,这几日户部公务繁多,爷走不开。” 苏培盛夹在二人之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苦恼的挠挠大脑门。 谁来救救他,他只是个弱势的奴才啊~ 他只要承受这个年纪该有的帅气与潇洒即可,为何还要承受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 这顿午膳依旧如往常般,不欢而散。 “主子,荣宪公主驾到。” 四爷早就离开,此时只剩下李金桂在憋屈的用膳。 “请公主进来,顺便加一副碗筷。” “哈哈哈,金桂,方才我在外头碰见胤禛了,他今儿踩着屎了吗?整张脸都是黑的,赶快说说他遇着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我乐呵乐呵。” 蓝齐儿幸灾乐祸的踏入饭厅内,却瞧见金桂亦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还在冷战呐?差不多就得了,找个机会给彼此台阶下。” 蓝齐儿不客气的落座,开始大快朵颐。 “我没错!为什么要认错?” 若二人之间的身份只不过是侧福晋与王爷,那么李金桂就是大错特错。 因为她的身份是奴才,主子永远不会错,只能是奴才的错。 若二人是夫妻,那么就是对等的关系,她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你们二人这脾气一样倔强,月老怕是瞎的厉害,否则怎么会将你们这对欢喜冤家系在一条姻缘红线上?” 蓝齐儿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我明日去潭柘寺斋戒三日,去不去?” “好啊,顺便替书呆子和我家那几个皮小子和闺女求几道平安符。” “哎~” “怎么?” 好端端的这家伙竟是忽然开始唉声叹气,李金桂放下筷子,有些忧心忡忡的看向蓝齐儿。 “皇阿玛准备将琪玉赐给...赐给....” 第五百七十三章 大清第一铁血世家 李金桂看着蓝齐儿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顿时心急如焚。 琪玉那孩子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就像自己的亲闺女一样。 “你快说啊,急死我了!” ”赐给你大哥伊通阿嫡长子讷亲,今后咱两家可是亲上加亲了!哈哈哈哈~” 蓝齐儿终于没忍住心里的雀跃,咧嘴大笑起来。 “哈哈,真的吗!太好了!你放心,我大哥和大嫂都是好相与的,定不会亏待琪玉。” 万岁爷将琪玉赐给钮祜禄一族的嫡系子弟,琪玉并不算低嫁,可算是门当户对。 纽祜禄氏的崛起,始自太祖兴起之初。 作为家族灵魂人物的额亦都,自十几岁起就跟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 最终成为大清开国五大臣之一,由此而奠定了纽祜禄氏兴起的基础。 戎马乱世,决定功名富贵的来源途径,因而自额亦都后,纽祜禄一族的子弟依旧是以武功战绩建树于朝堂。 钮祜禄一族数不尽的铁血儿郎们,在沙场上马革裹尸,也因此构筑起了纽祜禄氏铁血世家的铁臂长城。 纽祜禄家族因为骁勇善战,而受到了太祖、太宗几代皇帝的重用和赏识。 钮祜禄一族的男子封官加爵不在话下,女子更是频频选入宫中为妃。 而钮祜禄一族子侄迎娶公主,女儿嫁入皇家更是常事,钮祜禄一族的鼎盛煊赫,在大清一时间无出其上。 这种局面一直保持到了康熙朝,李金桂的先祖额亦都最小的儿子遏必隆,作为顺治皇帝临终托孤的四位辅政大臣之一。 加上遏必隆之女被选入宫中,孝昭仁皇后,温僖贵妃,皆出自钮祜禄一族。更是将将纽祜禄氏推向了一个崭新的高峰。 不过,物忌全胜,事忌全美,人忌全盛,盛极必衰,钮祜禄一族的荣耀并没有能够延续。 权臣实力的衰落,必定伴随着有为帝王的崛起,康熙爷在政事上从来就不甘寂寞。 于是很快,四大辅臣以不同的形式纷纷落马,直到鳌拜被诛,终于结束了一个权臣当道的时代。 而在这场复杂的斗争中,遏必隆虽然没有处在矛盾的中心,但一向明哲保身的他也最终没有逃过牢狱之灾。 尽管这种惩罚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剪除,甚至后来因为孝昭皇后的缘故还有所缓解,但是,曾经显赫一时的纽祜禄氏家族,却已经风光不再了。 但即便是如此,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钮祜禄一族依然是大清第一世家大族,无人敢出其左右。 这也就是为何乌拉那拉素娴忌惮如今的李金桂,因为在李金桂的母族面前,乌拉那拉氏简直就算是破落户般的地位。 “告诉你家书呆子没?” “还没呢,我想等到圣旨正式下来再告诉他,免得他空欢喜一场,你也知道,皇阿玛的心思越来越阴晴不定了。” 想起皇阿玛,蓝齐儿这回是发自内心的唉声叹气。 明日去潭柘寺,定要替皇阿玛也求道平安符才行。 “对了,金桂,这段时间你看紧点胤禛,别让他接触咸安宫,怕是有人要倒大霉。” 第五百七十四章 国在山河破 “出何事了?” “你们都下去!” 蓝齐儿警惕的呵退伺候的奴才们,待到饭厅内只剩下李金桂与她二人之时,这才谨慎的压低嗓音。 “我这段时间都在养心殿侍疾,隐隐约约听到些琐碎的消息。好像废太子手上有本记录百官把柄的言行录。” “确有此物,太子曾经想将这本言行录交给四爷,被我拦下了,四爷因为这件事,都快与我冷战半个月了。” 李金桂委屈的喃喃道。 “呵呵,我送你的搓衣板准备好,擦的锃亮些,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 蓝齐儿暗搓搓的笑道。 “我这些兄弟们啊,一个个都被那把椅子蒙住双眼,不辨是非了,连胤禛都不能幸免。” 蓝齐儿冷笑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她的兄弟们一个个都是诛心谋算的个中好手。 所以除了与她亲兄长胤祉,还有老四胤禛有些交情之外,蓝齐儿素来对别的皇子都很淡漠。 “我只求一家子能平平安安的过。” .... 朝堂之上,胤禛有些走神,想着今日回去他先服了软,天晓得他这几日一个人孤零零的歇在书房有多寂寥。 听到太监在宣告散朝,于是他准备屈膝恭送皇阿玛。 “万岁爷,微臣有要事启奏!” 礼部员外郎宋谦忽然出列,康熙帝本已起身,见宋谦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于是有些不悦的重新坐回龙椅之上。 “宋爱卿何事启奏?” “微臣宋谦,要检举九贝子私自侵占金矿,铁矿,豢养私兵,草菅人命,恶意圈禁土地,损毁良田。” “奴才阿那德附议!” “奴才轩郎阿附议” “微臣张是元附议。” ..... 一时之间,场面有些混乱,吏户礼兵邢工,六部衙身居要职的官员几乎都齐齐跪在地上附议。 “万岁爷,九贝子手里有微臣等的把柄在手,命我等唯九贝子马首是瞻。” “微臣等虽不才,但对万岁爷的拳拳之心却日月可昭!求万岁爷明察!” 眼前的场面让胤禛冷汗涔涔,如芒刺在背,没想到废太子的百官言行录最后竟然落在了九弟手里。 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兔子急了都能咬人。 没想到为着这本百官言行录,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们竟是铤而走险蚍蜉撼大树,抱团求生。 九弟,怕是要完了。 此时幡然醒悟的胤禛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若当时金桂不苦苦阻拦,如今深陷囹圄之人,就是他。 “皇阿玛,儿臣冤枉!皇阿玛,儿臣的确是从废太子处得到一本百官言行录,但那不是儿臣收集,都是废太子所为!” 此时九贝子胤禟已是瘫坐在地,惊恐的朝着龙椅之上的皇阿玛磕头求饶。 “呵?既是废太子之物,为何胤禟要据为己有?” 康熙帝讥讽的看向这个素来精打细算的儿子。 “皇阿玛,儿臣,儿臣是怕这百官言行录落在歹人手中,于江山社稷不利,所以..所以儿臣才将这要命的东西藏匿,准备寻个合适的时机呈给皇阿玛。” 幸亏他将这要命的东西随身携带,否则真是百口莫辩。 第五百七十五章 怪风太温柔 私自侵占金矿,铁矿,豢养私兵,草菅人命,恶意圈禁土地,损毁良田这些事情在觊觎皇位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他必须撇清夺嫡的嫌疑,否则定万死难恕! “哦?” “皇阿玛请过目,儿臣正打算散朝之后,将这百官言行录呈给皇阿玛!” 梁九功俯首走到九爷面前,将那本红棕色的小册子呈给万岁爷。 康熙帝装作从容镇定的翻阅起那本百官言行录。 此时那些有把柄的官员俱是抖如筛糠,但眸中却并未带着过于恐惧的担忧。 原因无他,若所有人都被治罪,那谁来管理六部衙门,即使将他们全部都革职,也要找到合适的人选顶上缺口才行。 若万岁爷真的如此狠绝,那么万岁爷将真的沦为彻彻底底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显然康熙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待继续压下满腔怒火,康熙帝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的将那厚厚的册子一字不落的看完,旋即合上那本百官言行录。 “梁九功,将炭盆拿来!” “这本百官言行录,就当朕从未见过,但你们做下的糊涂账,朕已经都记在脑中。” 康熙帝有项令人瞠目结舌的本领,那就是过目不忘。 此时他将那本百官言行录毫不犹豫的扔进烧的正旺的火盆内。 一手接过梁九功递过来的火钳,燃烧的火焰在眸中跳跃,忽明忽灭。 直到那册子彻底烧成灰烬,康熙帝将火钳子往地上狠狠的掷出。 “来人,摘掉礼部员外郎阿那德,户部侍郎张是元,大理寺少卿,鸿胪寺卿顶戴花翎,着交刑部处理!” 这几个恶贯满盈的蛀虫绝对不能姑息,康熙帝准备杀鸡儆猴。 他必须让文武百官明确一点,并不是他惧怕这些朝臣,而是为着大清的江山基业而不得不做出退让。 只要找到合适的人,他并不吝惜将整个朝堂来个彻彻底底的大换血。 “胤禟革去贝子爵位,降为阿哥。另杖责三十,圈禁宗人府!咳咳咳...” 康熙帝有些疲惫的佝偻着腰,胤禟这逆子心中所想,他又如何真的不知?真当他好糊弄不成? “皇阿玛恕罪,皇阿玛!儿臣是冤枉的!呜呜呜呜...” 胤禟彻底慌了手脚,此时被侍卫架着拖出了朝堂。 很快外头响起胤禟凄厉的哭嚎声。 而此时胤禛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透。 “统统都滚下去!跪着的这些罪臣,罚俸一年!滚!” 康熙帝扶着龙椅,有些摇摇欲坠的站不稳身子。 梁九功眼疾手快的将万岁爷搀扶到御撵之上,旋即众臣山呼万岁,恭送万岁爷。 “苏培盛!爷要去潭柘寺!” 胤禛将顶戴花翎和朝珠丢给苏培盛,连茶水都顾不得抿一口,径直跃入马车内。 “苏培盛,立即启程!” .... 潭柘寺内。 李金桂正站在一株白梅树下,有些惆怅而落寞的瞧着那些与雪花一道落下的梅花瓣。 “下雪了~” “起风了~” 李金桂仰起头,张开双臂拥抱这天地茫茫一色的白。 心中郁结难消,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将无尽的委屈宣之于口。 “胤禛,我没错!错的是你啊!我没有错!” “对不起,是胤禛错了,金桂。” 第五百七十六章 谁在飞花处 “胤禛不该被滔天权势一叶障目。” 四爷是个睿智之人,一切都是身份使然,作为天潢贵胄,四爷这样的人上人,根本不会意识到蝼蚁的力量究竟有多可怕! 在他们这些皇子眼中,蝼蚁若敢飞蛾扑火,只能自取灭亡。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古往今来,又有多少王朝更替都是从最底层开始撼动的。 李金桂曾经也是最底层,能感同身受那些被要挟的大臣,若有的选,谁愿意生而为奴。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左不过就是这些王侯将相投胎的运气,比他们这些蝼蚁好而已。 其实四爷并没有错,只不过身份使然。 “王爷,您没有错,身份使然,若妾身在您的位置上,也会对那本百官言行录疯狂。” “金桂,你一定要与胤禛如此生疏?” 听着她一口一个王爷,胤禛没来由的慌了神。 旋即疾步上前,靠近她一些,那种怅然若失的慌乱才稍稍消弭。 “爷说过后宅不得干政。” “爷没说过!” 胤禛梗着脖子,蛮不讲理的反驳道。 “爷,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千万不能忽视蝼蚁的力量,切记。” 四爷这些皇子们总觉得臣子就是奴才,奴才天生就有卑骨。 所以在对待奴才的态度上,所有的天潢贵胄都如出一辙。 这些年来,在李金桂刻意的引导下,四爷对奴才的态度才稍稍改观。 相比于其他的皇子,四爷如今的态度转变,已是难能可贵。 “没想到太子再度被废,最先出局之人,竟然是这几个月来,圣眷正浓的九弟。” 若非金桂当时的坚持,那么最先出局之人,毋庸置疑是他。 “爷,不争既是大争,妾身觉得爷不该只是将万岁爷当成皇帝,你们不止是君臣,还是血浓于水的天家父子。” “万岁爷其实挺可怜..” “金桂!” 胤禛伸手捂着李金桂的嘴,警惕的看向四周。 “爷应该让万岁爷享受天伦之乐。” “恩,听你的,军师!” “这回不是狗头了?嗯?” 李金桂揪着四爷的耳朵揶揄道。 “为夫不敢,不敢!” 胤禛知道自己的缺点,这种与生俱来的缺点,几乎他的兄弟们身上都具备。 何其有幸,有金桂在身边,恰恰能弥补他这一致命的弱点。 “冷?” 胤禛看着她不住的在雪地中跺脚,于是伸手,将落在她肩头那些莹白的雪花与梅花瓣轻轻拂开。 “爷与你一道斋戒茹素,外头凉,爷只是送你回禅房!” 见她这幅模样,胤禛忽然觉得可爱的紧,于是唇角微扬起。 ...... 年邀月理了理鬓边,此时她正端着食盒站在听雪堂门口。 “劳驾这位小哥哥通传一声,就说年侧福晋亲自替熬了一盏骊塘羹。” 年邀月身边的贴身丫鬟忍冬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塞进那看门的小太监手里。 “呦,年侧福晋这是折煞奴才,奴才这就进去通传一声。” 听雪堂的小太监都有眼力见,此时只满脸堆笑的将那赏钱揣进怀里。 第五百七十七章 我之后,谁复伤 王爷交代过,除钮祜禄侧福晋可随意出入这听雪堂,府里其余的女人,包括嫡福晋,不经通传,严禁擅自入内。 “苏哥哥,年侧福晋求见,说是带了盏亲手做的汤羹。” 此时苏培盛正侯在门外,门里头金桂姐姐和王爷正在里头呢,他可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打扰爷的雅兴。 “去去去,没眼力见的蠢货,没瞧见钮祜禄主子在屋里吗?” “将年侧福晋打发走,就说王爷这会正处理公务,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搅。” “苏培盛,外头谁来了?” 屋里传出金桂姐姐问询的声音,苏培盛苦着脸俯身入内。 “回金桂姐姐,是年侧福晋。” “哦~” 李金桂不露声色,将空空如也的汤盅放回食盒,旋即提着食盒。 “爷既然忙,那妾身先回去了!” 他自己惹的桃花债,就让他自己收拾。 想起四爷说招惹年氏,只是为了与十四爷赌气,李金桂就觉得四爷幼稚的可笑。 “金桂,别恼~” 胤禛瞧见金桂寒着脸,顿时如坐针毡,匆忙直起身。 “年氏也不易,爷若是不喜欢她,就不要戏弄她。” 李金桂撂下这句话之后,转身离开了房内。 她骨子里仍对年氏没有好感,但同为女子,她有些同情年氏。 毕竟嫁给四爷,并非她自愿。 有她李金桂在,年氏和整个后院里旁的女子,注定这一生都将得不到四爷的怜惜。 出于亏欠和弥补,所以她在分配后宅女子的吃穿用度和份例银子上,从来都很大方。 “钮祜禄姐姐安~” “年妹妹来了,弘历小阿哥还等着我回去喂饭,改日来壹心斋饮茶,我先行一步~~” 李金桂客客气气的朝着年氏颔首示意,旋即转身回壹心斋。 “不是说王爷在办公务,任何人不得打扰吗?为何钮祜禄氏在听雪堂内?” 丫鬟忍冬小声嘀咕道。 “忍冬,再去通传,将食盒送进去即可,王爷既忙着,那妾身就不叨扰。” 她也是有骨气和骄傲的,虽然她是过继到嫡母龙氏名下,但仍算是堂堂正正的嫡女。 给雍亲王爷做侧福晋一事,已让她和年氏一族觉得脸面无光。 但如今她却庆幸自己阴差阳错的嫁给王爷。 只是不知为何,自从塞外归来之后,王爷对她的态度就开始一落千丈。 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和府里那些女人们都说,钮祜禄氏才是王爷的心尖宠,但年邀月却不以为然,还有些嗤之以鼻。 关于钮祜禄氏究竟是如何坐上侧福晋之位的龌蹉事迹,她早有耳闻。 王爷如今宠着钮祜禄氏,还不是因为忌惮她背后有强盛的母族荣膺。 “王爷真心爱慕的女子,是我!” 她斩钉截铁的说道,无论是容貌还是才情,整个王府都无人能与她匹敌。 忽然有些心疼王爷,为着笼络钮祜禄一族,成日里都要对着钮祜禄氏如此不堪的女人虚与委蛇。 .... 翊坤宫内,宜妃郭络罗氏正对着一盏孤灯暗自垂泪。 筹谋蛰伏多年,没成想临到节骨眼却出了岔子。 第五百七十八章 半生浮华,一朝陷落 老五胤祺自幼就被养在太皇太后膝下,纵然太皇太后薨逝,仍是由苏麻喇姑亲自照料。 好好地皇子,竟是被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这两个老虔婆给养成了废物。 说好听点叫淡泊名利,与世无争,但骨子里还不是懦弱无能。 如今她所有的指望都在胤禟身上。 前些年因为良妃在后宫中的地位无可撼动,所以胤禟只能依附于良妃的儿子。 如今良妃已死,以八贝勒胤禩的处境看来,他已然与储君之位无缘。 如今大阿哥和废太子,都已经是弃子。 老三胤祉身有残疾,有辱帝王之尊,老五就是个懦弱无能的废物。 老八因为良妃身世牵连,万岁爷定不会罔顾祖宗基业稳定,宗室反对而一意孤行。 老十虽出自名门钮祜禄氏,但却是个憨货,十三不得万岁爷喜。 算来算去,只有德妃那贱人的两个儿子,和她的胤禟有机会成为储君。 定是乌雅氏在暗中使坏! “贱人!本宫定要你血债血偿!” .... 永和宫内。 德妃乌雅氏正在亲自替万岁爷做艾灸。 “万岁爷,十四阿哥来给您和德妃娘娘请安。” “恩~”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额娘安。”十四阿哥胤禵恭敬入内。 “皇阿玛,额娘这几日风湿犯了,让儿臣来替您做艾灸可好?” “嗯?老十四竟然会艾灸之术?”康熙帝诧异道。 德妃所出的两个儿子秉性都不差,这个女人从来都是温声细语,不争不抢。 这幅恬淡的性子,在后宫之中难能可贵。 “儿臣没什么本事,只想与寻常人家的儿子那般,孝顺自己的阿玛。” “从前儿臣在军中历练之时,刀剑无眼,难免受伤,所以多少懂些医理。” ..... 德妃乌雅氏听看着父子二人其乐融融的相处,唇角绽出笑容。 “万岁爷,你们爷儿两先聊着,臣妾去准备晚膳。” “恩,胤禵留下陪朕用晚膳。” “儿臣遵命。” 成年分府之后的皇子,鲜少能有与万岁爷一块用膳的殊荣,德妃乌雅氏脸上的笑意更甚。 “臣妾遵旨~” 而此时,侯在永和宫外的胤禛和李金桂,则有些诧异的看着皇帝的銮驾侯在门口。 “王爷,今儿万岁爷在永和宫,多有不便之处,娘娘命您改日再来请安。” “十四弟也在?” 胤禛方才瞧见十四弟的贴身奴才王进,亦是侯在门口,于是随口问道。 “十四阿哥来了有一会儿之后,万岁爷才忽然驾临永和宫。” 兰翠担心王爷多想,于是开始欲盖弥彰的扯谎。 “哦,那本王改日再来给额娘请安。” 这奴才眼神闪烁,飘忽其词,看着就知道在扯谎。 “下个月初五,就是额娘的五十寿辰,我们先回去替额娘挑选寿辰礼物。” 李金桂感觉到四爷的情绪有些低落,于是悄悄靠近四爷,用藏在袖中的手指触了触四爷的衣袖。 “恩。” 胤禛决然转身,头也不回,与李金桂一道离开。 “不必费心思准备,爷已经准备好张择端的真迹,《西湖争标图》。” 额娘 第五百七十九章 人间没个安排处 早在多年前,他就开始多方打探,终于寻来这遗世孤品。 “好,那妾身就准备自个进献的礼物。” 作为侧福晋,也算是入玉牒的皇家儿媳,李金桂自然要准备一份礼物聊表孝心。 因着家族的荣膺,还有她肚子争气,为四爷诞下小阿哥,所以德妃多少高看她一眼。 “王爷,户部那有要紧的折子送来。” 苏培盛颠颠儿的小跑到王爷身边,身后还跟着个报信儿的小太监。 胤禛接过那折子匆匆扫一眼之后,旋即扭头看向李金桂。 “你先回府,爷先去户部处理公务。” “爷自去忙!” 这紫禁城李金桂再熟悉不过,毕竟生活了十几年,出不了什么岔子。 待四爷走后,李金桂踩着花盆底优哉游哉的慢慢走。 “奴才给钮祜禄侧福晋请安。” “是你?” 李金桂瞧见纳兰凝婳身边的小太监福子正卑躬屈膝,挡在她面前。 “我们主子请您过咸安宫一叙。” “改天吧,待王爷有空的时候,我定与王爷一道前去探望二阿哥与纳兰侧福晋。” 这夫妇二人被圈禁于咸安宫内,仍是不安生,仅靠着一本百官言行录就轻而易举扳倒了一位皇子。 面对这种脑子里九曲十八弯的劲敌,李金桂可不能孤军奋战。 “侧福晋,我们主子说了,她只是想与您叙叙旧,事关李锦姒李侧福晋的秘密。” 李锦姒? 难道纳兰凝婳看出了什么? “金桂,你在作甚~” 蓝齐儿这段时间都在宫里侍疾,方才胤禛托人来寻她,原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就是让她充当护花使者,送金桂回家。 “妾身钮祜禄氏,给公主殿下请安,二阿哥的侧福晋纳兰氏,要请妾身到咸安宫叙旧。说事关侧福晋李锦姒。” “哦?本宫闲着也是闲着,想来还未去探望过二哥,那本宫正好一道随你前去。” 见金桂神色有异,又听金桂说起李锦姒,蓝齐儿眸色微变。 “妾身遵命~” 当着外人的面,李金桂自然要将礼数都做的周到。 咸安宫内,纳兰凝婳亲自端着茶盏,为荣宪公主和钮祜禄氏斟茶。 “你才是当年那个李侧福晋,不必否认。” 纳兰凝婳万分笃定的看向李金桂。 “我与二阿哥虽被困在这咸安宫内,但并不是无能,只要有心去查,这些事情都能查个水落石出。” “何必要钻牛角尖探寻这些是是非非,于你有何好处?” 蓝齐儿语气不善的威胁道。 “呵呵,妾身竟不知,原来公主殿下亦是知情者,公主殿下和张廷玉张大人之间的事情,妾身也多少知晓些。” “这天没法聊了!” 蓝齐儿愤怒的将桌上的茶盏甩到地上,牵着李金桂的手,旋即转身就要拂袖而去。 “公主殿下,侧福晋,请受妾身一拜!” 却见纳兰凝婳竟是拦在二人面前,双膝跪地。 “妾身并不想威胁任何人,妾身只想求侧福晋帮忙。” “你那么能耐,还需要她帮什么忙?” 蓝齐儿语带讽刺,不悦的看向纳兰氏,她这幅做派,又想玩什么把戏? 第五百八十章 笑那浮华落尽 ,月色如洗 “妾身求侧福晋能收留妾身的女儿敏纯。” 想来想去,纳兰凝婳还是觉得胤禛这位侧福晋是个可以托孤之人。 不管她是李锦姒还是钮祜禄氏,纳兰凝婳只一心认准眼前这个女子。 “如今那位侧福晋李锦姒过于圆滑市侩,我也曾与她有多次照面,但总觉得她矫揉造作,原来不是同一人,这也就难怪了。” “你做梦!你疯了不成,如今谁若是敢与咸安宫过从甚密,皇阿玛定会雷霆大怒,你这是想让她触皇阿玛的霉头!” 不待纳兰氏继续说下去,蓝齐儿立即开口替李金桂拒绝。 “那...左右都是一死,如今妾身与二阿哥都身陷囹圄,若是能将雍亲王也拉下水,黄泉路上,也能多个伴儿。” “那你就试试!” 蓝齐儿眸中杀机毕现,阴测测的对纳兰氏说道。 “公主殿下,妾身知道公主殿下动动手指头,妾身这命就保不住,但妾身既然能查到当年的李锦姒就是李金桂,别人也能。” “皇阿玛生性多疑,很多事情不需要言明,不是么?” 纳兰凝婳翩然起身,自顾自的落座。 “公主殿下,侧福晋,你们也为人母,该知道我的感受。” 纳兰凝婳语气中带着无助与凄楚,眸中含泪,再次朝着李金桂和蓝齐儿屈膝跪下。 “额娘,别跪这些坏人!” 却见一粉雕玉砌的小女娃蹬蹬蹬蹬冲进厅内。 “额娘,纯儿要陪你和阿玛,纯儿哪儿都不去!呜呜呜。” “额娘,您起来啊!不准跪!” 一时间,一大一小两个人抱头痛哭。 “哎,算了,要不然纯儿就跟着本宫回公主府吧。” “公主殿下,你总要回漠南,万岁爷绝对不容许你将纯儿带出京城,你也是身不由己,又如何照料纯儿?” 蓝齐儿语塞,是啊,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又如何照顾纯儿? 纳兰凝婳仍是执着的将祈求的目光,定格在李金桂身上。 “我只求纯儿能逃出这牢笼,平安喜乐的长大,将来若有机会,求雍亲王爷和侧福晋能替她谋个好姻缘。” “最好是能嫁到科尔沁漠南,漠北也成,只要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 纯儿的阿玛是废太子,京中权贵自然瞧不起她的纯儿。 万岁爷厌弃太子,绝对不会对纯儿的婚事上心。 太子爷那些个兄弟们个个都巴不得落井下石,唯独雍亲王这位侧福晋。 纳兰凝婳潜意识里觉得她的性子纯良,与那些妯娌不同。 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远。 她就算冒着一死,也要安顿好一双儿女。 “凝婳,起来!” 毕竟是女眷之间的谈话,为避嫌,废太子胤礽方才始终躲在偏殿未露面。 方才听见偏殿里悲切的恸哭声响,终是于心不忍,匆匆赶来。 纳兰氏为他,与母族反目成仇,如今她的执念只剩下一双儿女,他又如何能不动容? “照顾好纯儿,胤禛心心念念的东西,必定会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到胤禛面前。” 第五百八十一章 若无相欠,怎会相见 “赫舍里一族的势力和这些年来我积累的势力,也将彻底臣服于胤禛。” “不必,我答应你们,收养敏纯小格格,定视她如己出。” “金桂,不能答应!” 如今骑虎难下,若她收留废太子的小格格,那么万岁爷迁怒于她定免不了。 但万岁爷碍于钮祜禄一族,定不会伤及她的性命。 但若不答应收留小格格,那么纳兰凝婳就要与她和四爷拼个鱼死网破。 万岁爷敏感多疑,定会彻查当年的事情,李金桂不想让四爷因为这件事受到任何株连。 “小格格,来,跟婶婶走!” 李金桂俯身,朝着仍是哭嚎不止的敏纯小格格张开双臂。 “我们去找你皇玛法,今后你就与弘历一块玩儿。” “敏纯!快到四婶婶那去,快啊!” 纳兰凝婳险些喜极而泣,不住的催促小格格快些走到李金桂身边,就怕李金桂忽然改了主意。 “皇兄,四弟他们既然不要那些势力,那就给我吧,你放心,我定不会亏待您的小阿哥和小格格们。” 金桂都吃了这么大的哑巴亏,蓝齐儿觉得不向这对黑心肝的夫妇要些彩头,实在有些血本无归。 于是只能忝着脸开口索要。 “好!” 胤礽亦不是背信弃义之徒,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留着这些势力也无用。 于是欣然取出一块乌木令牌,郑重其事的交给蓝齐儿。 “记住一点,你是大清的固伦荣宪公主,绝对不能做出有损大清基业的事情!” “皇兄放心,蓝齐儿只想自保,并不想当武则天!” ..... 永和宫外,李金桂手里牵着眼眶微红的敏纯小格格,有些忐忑的看向紧闭的宫门。 此时朱门轻启,德妃乌雅氏在宫女的搀扶下,铁青着脸踱步走到李金桂面前。 “妾身给额娘请..” “啪!” 一记狠戾的耳光落下,李金桂差点没跪稳。 “万岁爷说了,钮祜禄一族的女子都是秀外慧中,善解人意。” “唯你不识体统毫无教养,不及你姑母温僖贵妃半分,着降为格格,从皇室玉牒中除名!” 德妃乌雅氏气的浑身都在抑制不住的颤抖,这个蠢货,为何好端端的要收留废太子的小格格。 万岁爷对于废太子仍是盛怒难消,没想到这个蠢货竟是在这个时候主动送上门寻不痛快! “万岁爷口谕,任何人不得探视咸安宫废太子,否则与废太子同罪论处!” “钮祜禄氏,如你所愿,敏纯小格格就由你抚养!” 此时李金桂吃痛的捂着嘴角,双膝跪在德妃面前。 “奴才钮祜禄氏,谢万岁爷隆恩,谢德妃娘娘恩典!” “滚!” 乌雅氏觉得看到这个女人就头疼的厉害,于是不悦的沉声怒喝道。 “奴才遵命~” 还不待李金桂起身,面前的朱漆大门嘭的一声合上。 “你说你这是何苦啊!” 躲在暗处的蓝齐儿现身,有些心疼的将李金桂搀扶起身。 如今她连侧福晋的位份都被皇阿玛下旨褫夺,若没皇阿玛点头首肯,她这辈子都只能是个不入流的侍妾格格。 “胤禛若是知晓,定会被你给气死!” 第五百八十二章 别人笑我忒疯癫 “蓝齐儿,千万别告诉四爷。” 毕竟四爷是因为她,而被废太子和纳兰凝婳抓住如此致命的把柄。 这件事若一定有一人承担恶果,那只能是她。 “哎~胤禛这混账东西,狂妄自大,这天下哪儿有不透风的墙,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蓝齐儿搀扶着李金桂,她脸上的巴掌印过于触目惊心,必须要先处理一番,否则胤禛看到,定不会善罢甘休。 只不过若胤禛知道伤金桂的人是皇阿玛和德妃,又该是何种心情? ..... 雍亲王府。 磨磨蹭蹭到晚膳之后,宫门即将落锁的最后一刻,李金桂才离开紫禁城。 这个时辰,四爷该在书房内练字。 李金桂抱着已经熟睡的敏纯小格格,正准备掀开马车帘子,忽而看见帘子上那一抹熟悉的剪影。 四爷竟是连朝服朝冠都未换下,此时李金桂进退两难,于是憋着气装死,轻手轻脚重新坐回马车里。 “应嬷嬷,进去将敏纯小格格带走,安顿好小格格,将小格格放在宋格格院里抚养。” “奴婢遵命!” 车帘被缓缓掀开,李金桂只觉得烛火有些刺目,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觉得怀中一空,旋即敏纯格格就被应嬷嬷带离。 而车帘子也被贴心的应嬷嬷高高挂起。 李金桂瞧见四爷正蹙着眉,眼睛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 “下来!” “爷,妾身知错了,妾身不该心慈,但稚子无辜,爷别恼妾身可好?” 李金桂瞧着四爷眸中的怒意,顿时吓得往后缩了缩。 “爷!” 却见四爷疾步而来,一闪身就冲进了马车内。 马车帘子垂落,光线有些晦暗,此时李金桂被四爷桎梏在带着丝丝寒意的怀中。 他这是在门口等了她多久? 连身上都带着霜雪的寒凉之气。 “爷说过,爷护得了你一时,但护不了你一世,若是将来爷死在你前头,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该如何是好?” “这世间值得怜悯之人何止千万,为何你总是如此多管闲事!” 面对四爷的苛责,李金桂选择沉默。 她绝对不能将受到废太子夫妇威胁的事情告诉四爷,否则以四爷的性子,定不会轻饶废太子和纳兰凝婳。 甚至还会牵连到敏纯格格。 当年她假冒李锦姒那件事情是既定的事实。 纳兰凝婳能查到,那么旁人若有心,定也会查到蛛丝马迹。 她不想将四爷彻彻底底的拖累成眼中只有弑杀和冷血的凉薄之人。 “爷,这侧福晋之位妾身不在乎,只要爷与我同心,此生足矣。” 猝不及防间,一道劲风刮过耳畔,旋即砰的一声巨响,马车厢被四爷赤手空拳生生凿穿。 “你在怪胤禛,觉得当胤禛的妾委屈?” 胤禛目录沉痛,原来他的侧福晋之位,还不如一个不相干的敏纯格格,在她心中何其微不足道。 “李金桂,你到底在想什么?” 四爷冷冰冰的丢下这句质问,旋即转身离开,徒留下满脸错愕心伤的李金桂。 第五百八十三章 皆是人间惆怅客 “呵,我在想什么?当然只有你啊,胤禛。” 泪眼朦胧里,李金桂瞧着风雪依稀中,那一抹渐渐消失的身影,有些怅然的喃喃自语。 .... 昨夜四爷并未回壹心斋歇息。 一大早,李金桂面容有些憔悴的起身,特地将胭脂水粉涂抹的比平日浓一些,却仍是遮挡不住眸中的憔悴损。 “主子,王爷派人来传话,说..说近来公务繁忙,短期内不会来壹心斋歇息。” “哦~” 李金桂不悲不喜的淡淡应一句,他不来也好,省得她彻夜辗转难眠,总觉得他会来。 深吸一口气,换上侍妾格格规制的衣衫头面,旋即在琉璃的搀扶下,有些忐忑的朝着关雎轩走。 昨儿夜里,苏培盛就苦着脸带来四爷的命令,府里的掌家权,重新交由嫡福晋乌拉那拉氏。 侧福晋年氏与李氏协理,而外头的银钱账目,因着本就不属于王府,仍是由李金桂自行打理。 “哎呦,这钮祜禄氏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好端端的去巴结废太子做甚?难道还以为废太子能再次东山再起吗?这蠢蹄子。” 还未踏入关雎轩内,就听见里头幸灾乐祸的声音。 李金桂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幸亏没有连累王爷,否则妾身定饶不了她!” 年氏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 “哎,她就是仗着王爷的偏宠,还有她们钮祜禄一族在背后撑腰,平日里在王府作威作福也就算了,没成想竟是个拎不清的祸害,这可如何是好啊~” 乌拉那拉素娴总不遗余力的落井下石。 “本福晋平日里受了多少冤枉气,说多了都是泪,休要再提,休要再提~” “妾身钮祜禄氏,给福晋请安,给两位侧福晋请安,诸位姊妹安。~” 她嘴上噙着一丝笑容,旋即提高嗓音,打断里头愈演愈烈的嘲讽。 而此时若她一回头,定能瞧见穿着墨狐大氅的四爷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虽恼了她的任性妄为,但胤禛仍是担心她因着被皇阿玛褫夺侧福晋的位份,被乌拉那拉氏那些恶毒的女人欺凌。 “爷,奴才....” “不必惊扰她们,爷只是觉得关雎轩的腊梅开的正盛,想簇足欣赏而已。” 苏培盛张了张嘴,爷你高兴就好。 而此时的关雎轩内,李金桂给福晋和侧福晋请安之后,终于在角落找到属于自己的空椅子。 她挨着椅子刚想落座,却感觉到整个人失去重心。 于是匆忙起身,俯首定睛一看,发现其中一条椅子腿竟是被人刻意锯断了。 “钮祜禄氏?你有何事?坐下说话即可,亦或者你对本福晋有什么意见?想要站着发号施令?” “呵,福晋,并非妾身闹事,这椅子腿不知道是被哪个黑心肝的奴才被弄坏了,妾身没法坐!” “强词夺理,明明是你体态臃肿,将本福晋的椅子给坐坏了,还信口雌黄,你以为本福晋与你一样拎不清,会针对一个侍妾格格?” “福晋说是就是!” 李金桂懒得与乌拉那拉素娴这种阴险的卑鄙的小人斤斤计较。 第五百八十四章 从此无心爱良夜 “钮祜禄氏,你既觉得本福晋这的椅子坐不得,那今后就站着说话儿吧!” “有劳福晋挂心,妾身明日开始自带小马扎即可!” “放肆,李金桂,你如今除了钮祜禄这个姓氏,还有什么好嚣张跋扈的!来人,钮祜禄氏对本福晋忤逆顶撞,掌嘴!” “王爷到!” 就在乌拉那拉素娴阴恻恻的看着彩星即将揪着李金桂的衣领左右开弓之时,忽而门外传来苏培盛的声音。 彩星匆忙松开李金桂的衣领,慌里慌张的回到福晋身后。 李金桂偷眼见四爷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的乌拉那拉素娴,旋即在主位落座。 一众后宅女子向四爷请安之后,纷纷落座。 而此时李金桂有些尴尬的垂眸,不想让四爷觉得她恃宠而骄,于是只能扶着椅子,扎马步。 她坐在角落,故而在旁人看来只是正常的落座。 许久未扎马步,而且今日还穿着花盆底,若不是琉璃不动神色的在后搀扶着椅背,此时李金桂早已经摔的人仰马翻。 她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胤禛的视线。 忽然有些失望,他明明就在这,但李金桂却仍是默不作声,宁愿自己扛着,也不向他求助。 明明在心里警告自己,这一回,一定要对她小惩大诫,但他仍是最先投降之人。 方才在外头听到乌拉那拉氏要掌掴金桂,他竟是鬼使神差的疾步冲进屋内。 此时他心不在焉坐在那儿饮茶,场面有些尴尬,四爷素来沉默寡言,惜字如金。 四爷未开口,乌拉那拉素娴她们自然只能静静的候着。 胤禛在等,在等李金桂开口,开口向他求助,开口将她此时所受的委屈告诉他。 只要她开口,胤禛定会不顾一切的护短到底。 厅内安静的只剩下四爷拂茶盖的清响。 此时李金桂觉得腿肚子有点麻,还有些颤抖。 但纵然再难受,她仍是咬紧牙关,面不改色的正襟危坐。 时间渐渐流逝,直到手里第三盏茶微微泛凉,胤禛仍是没有等到想要的声音。 忽然有些莫名的烦躁,他不悦的将茶盏重重放在桌案上。 “王爷?” 乌拉那拉素娴见王爷忽而发无名火,顿时关切的看向王爷。 “无事,本王手滑。” “福晋,本王还有事处理,风雪天行路不便,今日开始,到开春雪融之前,免去后院晨昏定省。” 胤禛语气中带着寒意,偷眼瞧见李金桂额上都是冷汗,忽而觉得有些失望。 她不在乎位份,亦不在乎他对她的心!普天之下除了她自己,她真正在乎的,还剩下什么? 他眸中泛起滔天怒意,旋即冷哼一声,径直离开。 待到四爷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却听角落里传来一声惊呼。 众人探头一看,瞧见钮祜禄氏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 一时之间,幸灾乐祸的嘲讽笑意此起彼伏。 而与李金桂交好的宋格格与耿格格,还有沈格格则顶着众人不善的眼神,关切上前,将李金桂搀扶起身。 “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滚回去!” 第五百八十五章 若深情无法对等 乌拉那拉素娴不悦的尖着嗓子怒斥道。 方才王爷明明在生气,乌拉那拉素娴猜想定与李金桂有关,此时见着李金桂就气不打一处来。 但她不能立即发作,如今她已然落魄成卑贱的侍妾格格,这府里与李金桂有仇有怨的又不止她这个嫡福晋。 她将眼神飘向面色铁青的年氏,还有心机深沉的李氏,还有那几个与李金桂不对盘的侍妾格格。 后宅里女人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她这个病弱的嫡福晋即使再防微杜渐,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不是么? “瞧瞧,王爷百忙之中仍是体恤诸位姐妹,都退下吧,等开春雪融之后再恢复晨昏定省的规矩!” “妾身告退!” “妾身告退~” ... 不想让宋格格她们也跟着她成为众矢之的,李金桂婉拒她们要送她回壹心斋的好意。 在琉璃的搀扶下,她扶着腰踏着雪,缓缓朝着壹心斋挪步。 方才摔的不轻,好像闪着腰了,此时一侧身就隐隐作痛。 “钮祜禄氏!” 身后传来一道带着怒意的怨怼之声。 她才刚转身,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却见年邀月柳眉倒竖,正满脸怒容瞪着她。 “妾身给年侧福晋请安!” “钮祜禄氏,你要如何作死是你自个的事情,但若要牵连王爷,我定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年邀月说完,旋即抬手就要再教训这愚昧肤浅的女人。 “你够了!” 李金桂如今虽落魄,但却不是谁都能在她脸上踩一脚。 此时她有些愤怒的抓着年氏的手臂,眸中带着怒火。 “琉璃,今后与我出来的时候,记得佩剑,除了王爷,谁若敢对我动手,先斩后奏!” “你!” 福晋说的对,这个女人唯一能倚仗的就是钮祜禄这个姓氏。 若连这个姓氏都没了,眼前这个女人只剩下愚昧和不堪。 王爷心中爱慕之人,是她年邀月。 几日前,她才与王爷说过雪天路滑,她险些摔倒的事情,今儿王爷就亲自来关雎轩,当着众人的面,免了众人晨昏定省的辛劳。 而王爷虽不说,但却总时不时偷眼朝着她的方向瞧,看的年邀月芳心大乱。 殊不知是因为年邀月身后角落处坐着李金桂,胤禛瞧李金桂的时候,不免要越过年氏。 “迟早有一天,我定让王爷杀了你!” “呵呵,好啊,那妾身就恭候那一日来临,妾身告退!” 虎落平阳,这些女人就开始卯足劲来蔫坏,李金桂觉得自己可不是善茬,既然这些女人要斗,那她只能笑着见招拆招! 忍着钻心的腰疼回到壹心斋内。 却见敏纯格格牵着贴身嬷嬷的手,正候在院里。 “钮祜禄婶婶,对不起,是敏纯连累了您。” 牛嬷嬷说钮祜禄婶婶因为收留她,被皇玛法重罚,四叔叔也生气了。 她有些难过,又有些恐惧,额娘说钮祜禄婶婶今后就是她的倚仗,若她出事,她又会变成人人厌弃的累赘。 “敏纯,别哭,你四叔如今将你安排给宋婶婶抚养,她是个好人,你要听宋婶婶的话,知道吗?” 第五百八十六章 静在掌中结冰 “嗯嗯,钮祜禄婶婶,这个给你。额娘说抱着小脑虎,就会变得勇敢。” 小家伙依依不舍,将一只半新不旧的布老虎塞进李金桂手中。 她顿时哑然失笑,这布老虎定是小家伙心爱之物,李金桂俯身,将那布老虎还给小丫头。 “婶婶是大人,大人都很勇敢,这是你额娘给你做的,对吗?” “是额娘给的礼物呢~” 小丫头骄傲的说着,李金桂伸手抚了抚小丫头的发髻。 “额娘给的东西,不能随便送人哦,否则你额娘会伤心的。” 听到额娘会伤心,小丫头将小老虎往怀里藏了藏。 “那这个孙悟空糖人给钮祜禄婶婶。纯儿难过的时候,额娘就给纯儿吃糖人,吃完心里就甜丝丝的。” 盛情难却,于是李金桂只能接过小丫头手里的糖人轻抿一口。 “嗯,真的好甜啊~” “你看你看,纯儿就知道!” 小家伙顿时高兴的手舞足蹈,李金桂亦是眉眼弯弯的看向敏纯。 待到敏纯兴高采烈的离开之后,李金桂这才扶着腰回到房内。 “叫李府医帮我配几副狗皮膏药,方才那一摔,我怕是闪着腰了。” 李金桂疼的龇牙咧嘴,琉璃领命,转身就去找李府医。 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唤来个小太监,一番耳语之后,那小太监朝着听雪堂的方向小跑而去。 “王爷,金桂姐姐今儿早上摔着了,还闪着腰..” 苏培盛话音还未落,却见四爷将手里的折子一扔,朝着门外疾驰。 但一只脚才踏出门槛,胤禛却忽然停住脚步。 有些习惯已成自然,就像他听见关于李金桂的消息,总是脑子还未反应过来,步伐就已先行迈出。 “爷不是大夫。” 他决然转身,旋即重新回到书桌前,心无旁骛的看折子。 “啊?” 苏培盛有一瞬间愕然,王爷今日的举动反常至极。 “王爷...” 苏培盛缩了缩脖子,弱弱的说着。 “何事?” 胤禛仍是专心致志的看折子,未曾抬眸。 “王爷..您折子拿反了~” 苏培盛嘿嘿的尬笑着,迎面飞来一只茶盏,苏培盛壮着胆子闪身躲开。 “滚出去!” “奴才遵命~” 苏培盛苦着脸退出书房,王爷明明仍是对金桂姐姐牵肠挂肚,却总是倔强的不肯承认,这对欢喜冤家啊~ .... 如是湖畔,李金桂正独自一人站在湖边,瞧着湖心处被云雾笼罩的孤岛,甚是想念几个孩子,他们要到除夕才能回来。 “主子,是钮祜禄氏!” 年邀月顺着丫鬟指着的方向,果然瞧见钮祜禄氏披着大氅,形单影只的站在如是湖畔。 这如是湖底有活泉眼,终年不冻,尤其到了冬日里,云烟袅袅,犹如诗中提及的气蒸云梦泽般如梦如幻,是而年氏常常来湖畔散步。 “主子!快看!” 却见一帽檐压得很低的小太监鬼鬼祟祟的朝着钮祜禄氏身后走。 猝不及防间,那小太监竟然将钮祜禄氏一把推进湖内。 “啊~” 年邀月惊得低呼一声,旋即拽着丫鬟闪身躲进一旁的假山。 “主子,怎么办?钮祜禄氏掉进湖里了!” 第五百八十七章 我也很想爱你,可我… “回去!旁人若是问起,就说我今日早早的就从如是湖回来,待在房内刺绣一整日。” 年邀月眸中泛着狠厉之色,钮祜禄氏就是个祸害。 既然王爷碍于钮祜禄一族的势力,不敢对钮祜禄氏下手,那么就由她来助王爷一臂之力! 是钮祜禄氏自己福薄,跌到湖中溺亡,能怪得了谁? 这招正是去母留子,钮祜禄一族顾忌弘历阿哥,定也不会与王爷反目成仇。 ... 而此时李金桂在水里扑腾着,狐皮大氅落水之后仿佛千金重的枷锁,生生将她往湖底拽。 她的脖子都快被勒断了,她咬着牙取出随身的匕首,将那狐皮大氅的系带割断。 “咳咳咳~” 方才定有人在后头推了她一把! 可恶,琉璃只是离开一会,那些人竟如此猖狂。 忽然有些嫌弃如今无能的自己。 此时李金桂置身湖中,心想着反正来都来了,不如泅水到湖心岛瞧瞧孩子们吧。 于是心动不如行动。 但游了一会儿,转念一想,四爷不准任何人踏入湖心岛。 不想惹他生气,于是游到一半的李金桂只能悻悻的扭头折返。 越游就越觉得湖水刺骨阴寒,她咬着牙朝着岸边游。 就在觉得脚快抽筋的时候,一手终于触到岸边。 面前忽然出现一双黑底云纹的皂靴,不想抬眸,因为这双皂靴是她亲手做的,所以靴子的主人不言而喻。 “呦,妹妹,方才看守如是湖的奴才来报,说妹妹竟不顾体统,准备悄悄游到湖心岛上去,没成想是真的?” 乌拉那拉素娴与一众王府后宅女子站在四爷身后,此时李金桂仍泡在水里。 “王爷严令任何人不得入湖心岛,妹妹竟敢将王爷的话当成耳旁风,着实辜负了王爷对妹妹的宠爱。” “王爷,妾身若说方才是被人推入湖中的,您信吗?” 李金桂不想去看那些嘲讽的目光,只目光坦荡的抬眸看向四爷。 “既是被人推入湖中,为何本王亲眼所见的是你从湖心处泅回岸边?” 她若是想念孩子们,大可以来与他说一声,竟是在寒冬腊月里,不顾自身安危跃入湖中。 “王爷觉得真相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李金桂不想解释,忽然有些疲倦。 “上来!” 胤禛瞧着她不住的哆嗦,唇和面颊开始铁青而没有血色,顿时觉得心烦意乱。 “主子,奴婢伺候您上岸。” “钮祜禄氏恣意妄为,不遵本王之命,禁足一个月!” 她为何总是如此任性妄为!胤禛越想越气,于是冷冷的丢下一道禁足令,旋即冷哼一声,扭头离开。 “钮祜禄氏,本福晋罚你抄写女则与女诫各一百遍,一月之后,必须抄完!” “妾身领罚!” 此时李金桂虽裹着斗篷,但仍是冷的瑟瑟发抖。 “钮祜禄氏,万岁爷训斥的是,你瞧瞧你身上哪儿有名门之后的样子。” 嫡福晋乌拉那拉氏训斥完之后,年邀月和李锦姒这两个侧福晋也不遗余力的落井下石。 这二人根本就是故意的,明知道她此时难受的很,若是再不回去定会感染风寒,但仍是慢悠悠引经据典的对她进行训诫。 第五百八十八章 唯她,我只愿此生不负 大半个时辰之后,乌拉那拉素娴才将面色惨白如纸的李金桂放回壹心斋。 听雪堂内,胤禛负手静立于书房内,正心不在焉的盯着面前的炭炉。 “苏培盛,将这炭炉挪走!爷不需要!” “奴才遵命,王爷,这炭炉该挪到何处?” 苏培盛弱弱的征询王爷的意见。 “随便!” “奴才遵命,来人,将这炭炉挪到壹心斋去!” “你!!” 胤禛一时语塞,指着苏培盛满脸怒容。 “王爷息怒,奴才寻思着金桂姐姐方才落水了,如今怕是需要多添几个炭盆,王爷饶命,您说随便挪到哪儿的...” 苏培盛委屈巴巴的看着王爷,心想难道这回马屁拍到马腿上了?不应该啊~ “嗯,叫李昇速速前往壹心斋,还有,这是从太医院拿来的驱寒散,你一并让人送去!” “算了,爷自己去!” 胤禛捏着药瓶走到门口,却又再次缩回脚步。 “苏培盛,你命人送去。” “奴才遵命~” 苏培盛觉得这样儿女情长的王爷,身上才有一丝温情的人间烟火气。 一番折腾之后,李金桂终是没逃过得风寒的劫数。 当夜就开始高烧不退,而听雪堂内的苏培盛也没闲着。 但凡壹心斋内有任何风吹草动,他定暗喽喽的挪到四爷身后,开始嘀嘀咕咕自说自话。 胤禛本在练字,在苏培盛叽叽喳喳的提醒下,本就心不在焉,此时更是错字连连。 “聒噪,滚下去!” 待书房内恢复宁静之后,他手里的狼毫笔早就晕开了墨。 他有些懊恼的将笔一掷,旋即将晕墨的宣纸撕碎。 有些烦躁的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最后他停在书柜旁,将手里的扳指按向书柜的凹槽处... “爱新觉罗胤禛,你给老娘滚出来!” 就在此时,外头却忽然传来蓝齐儿愤怒的咆哮声。 胤禛只能遗憾的从书柜暗门处转身回到书房。 “何事?” “来份你与金桂的合离文书,现在,马上!” “疯子,苏培盛,送客!” “你若不写,那本公主心情就会很糟,本公主心情一糟糕,就容易说胡话,最近皇阿玛可喜欢找本公主聊天儿了,你说说本公主该从哪件事说起?” “呵,随你!” 蓝齐儿与金桂是挚友,她若是想看着金桂成为寡妇,尽管去。 “你们不合适,何必要互相折磨到白头?” 蓝齐儿气的将苏培盛端来的茶盏朝着胤禛脚边狠狠的砸去。 “那是本王与她的事情,钮祜禄氏,是本王的侍妾格格,生是本王的女人,死,也只能是本王的鬼!” “真是够了,若不是你当年自以为是,觉得能瞒天过海,又如何落得到处都是把柄,若金桂不收留敏纯,就是你收留!” 以废太子如今的情况,反正也是破罐破摔,定不会放过能扳倒胤禛的机会。 “你若收留,那么就不仅仅是你的侧福晋钮祜禄氏被降为侍妾格格那么简单!” 金桂和胤禛都有一个毛病,总不喜欢解释,凡事都喜欢憋在心里不言明。 这几日听说金桂与胤禛在冷战,似乎有愈演愈烈的征兆,蓝齐儿终于坐不住了。 第五百八十九章 生死何许,不问归途 “胤禛,你们真的不合适,你就放过金桂那傻丫头吧,我真怕她会死在你手里!” 蓝齐儿欲言又止,很想将金桂隐藏的那件最大的秘密告知胤禛,终于还是忍着不敢说。 “她不属于这乌烟瘴气的王府,你知道的,若不是为了你,她怕是宁死也不会踏入王府半步!” “多谢!” 胤禛朝着蓝齐儿躬身致谢,旋即疾步就要离开。 似乎想到些什么,他无奈的停下脚步。旋即轻叹一口气,转身回到书房里。 .... “苏培盛,传本王命令,钮祜禄氏善妒成性,目无主母,忤逆本王。” 他语气顿了顿。 “为避免王府被其搅的乌烟瘴气,上下不睦,立即将钮祜禄氏母子囚于狮子园内,没有本王的许可,非死不得出,任何人不得探视!” “胤禛,你这个混账!” 跟在胤禛身后的蓝齐儿,听到胤禛竟是准备将金桂和弘历母子二人囚于狮子园内,顿时目呲欲裂。 “皇姐,你很清楚,胤禛接下来要走的这条路,是条不归路!” 蓝齐儿的抡起来拳头顿时停在半空中。 她明白胤禛要做什么,如今这节骨眼上,对金桂母子刻意的疏远与冷落,就是保全他们母子最佳的权宜之计。 “唯她,我只愿此生不负。” “哎,我不懂你们男人的皇图霸业,你记着今日这句话即可!” .... 李金桂正烧的迷迷糊糊,壹心斋内接到主子被遣到狮子园的消息后,顿时人仰马翻。 而此时,沈碧青则跪在听雪堂前苦苦哀求。 与其在王府里战战兢兢,如惊弓之鸟般的苟活,不如陪着金桂姐姐一道偏安于狮子园。 “沈格格,王爷说了,您既然愿意陪着罪人一道前往狮子园,那就去吧,只不过若是去了,就永远别再回来。” 苏培盛难得对眼前这个沈氏露出和善的笑意。 “妾身多谢王爷成全!” 沈碧青朝着听雪堂虔诚的磕头谢恩,旋即起身朝着壹心斋的方向狂奔。 她心意已决,故而连行囊都已准备好了。 这王府她一刻都不想再呆下去了,恨不得一眨眼就能到狮子园才好。 而此时的李金桂却有些百感交集,兜兜转转,她竟是再次回到弘历和弘昼兄弟二人出生的地方。 她是被抬着上了马车的,而沈氏和应嬷嬷则带着小弘历在后头的马车里。 患难见真情,没想到沈氏竟愿意陪着她前往狮子园孤独终老。 “咳咳咳,走吧~” 她捂着心口,撕心裂肺的咳嗽着。 这场风寒竟是引发了肺疾,免不了要将养一段时间。 车帘被掀开,她已经烧糊涂了,只看见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入内。 “李金桂!” “请恕妾身实在起不来,无法给王爷您请安,王爷您还有何训诫?” “你让本王很失望,你心中在乎的只有你自己,本王很后悔,后悔为何要脑子不清醒,服下那同心蛊。” 胤禛垂眸,语气冰冷的说着。 “本王更后悔,将那唯一的解药给毁了,你猜的没错。” “本王的确对年氏有不一样的情愫,但因着同心蛊,只能压抑这份情愫。本王很痛苦。” “呵呵,胤禛,你口是心非的样子,着实傻的可爱!” 第五百九十章 莫愁前路无知己 李金桂用冰冷的帕子拂面,让此时的自己保持清醒。 “你既将我们母子二人送到狮子园,自然有你的苦衷。” “如今的我,似乎也不能帮你什么,我只愿自己别成为你的累赘才好。” 李金桂有些失落的呢喃着。 胤禛微微一怔,顿时有些哽咽,准备好的说辞,在这一瞬统统都忘得干干净净。 “蓝齐儿那大嘴巴晌午来过,许是心虚,她一撒谎就开始抓耳挠腮。” 再瞧瞧四爷此时由口不由心的样子,李金桂猜想蓝齐儿那家伙定又去找四爷替她鸣不平了。 胤禛瞧着她眼泪盈盈望着他,亦不多言,她委屈流泪的模样,胜过千言万语的哭诉。 嗯..若她哭诉,胤禛定不假思索的举手投降。 “是胤禛无能,没法护着你周全。” “八弟和红花会勾结,如今他们拥戴十四弟,夺嫡之路,只剩下我与十四弟之间在争斗。” 太子和纳兰凝婳能查到当年的蛛丝马迹,那么皇阿玛也迟早会知道。 有时候离别,并不是不爱。 而是为了离别后能再次重逢,白首永不离。 “胤禛,我们放弃那个位置,咱不争了,好吗?” 话一出口,李金桂亦觉得幼稚的可笑。 若四爷不坐上那个位置,那么他连保全自己都无法做到,更何况带着她和孩子们全身而退? “相信胤禛!” 雍亲王胤禛致命的软肋。竟是一个女人,也许旁人听来有些无稽和荒诞。 但李金桂知道,若没有她的存在,四爷将成为无懈可击的强者。 “终是金桂拖累了你,胤禛。” “不,若无你,良辰美景于我有何干,更与何人说?” “胤禛,抱抱~” 李金桂唇角绽出一抹笑意,朝着四爷张开双臂。 她懂他的言不由衷,从前胤禛觉得何其有幸,如今却觉得她太了解他,亦让他束手无策。 “爷真对年氏动了心?” 四爷那些口是心非的话,李金桂一个字都没放在心上,只除了对年氏有情愫这件事。 “没良心的女人,爷的心在哪,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胤禛嗔怒道,俯身将她拥入怀中。 李金桂闻言,这才满意的抚了抚四爷的脸颊。 “狮子园内,爷已安排妥当,你们母子二人在那,会比在王府里过的轻松自在。” “别为难太子和纳兰凝婳,若我是纳兰凝婳,我也会这么做,爷答应我,可好?” “好~” 胤禛眼眶微红,寻常夫妻间能相濡以沫,一生一世一双人,于他们这些皇室子弟,却万万不能。 他爱的很小心,却仍是不能抗衡这不公的宿命。 既然如此,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他来当天下之主!主宰这天下苍生! “奴才见过福晋,见过诸位小主。” 候在车窗外的苏培盛提高嗓门提醒道。 原本想带着后宅女子来折辱李金桂一番,见到王爷身边的贴身大太监苏培盛也在。 乌拉那拉素娴面色顿时一沉,旋即换上端庄的笑容。 “钮祜禄妹妹,本福晋和诸位妹妹来送你一程~” 乌拉那拉氏怜悯的声音远远的传来,马车内相拥的二人不舍的分开。 第五百九十一章 杏花疏影里,细嗅蔷薇时 “钮祜禄氏,别以为本王会忌惮你母族的势力。” “你也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筹码!钮祜禄一族昨日就送来适龄女子的名单,供爷甄选!” 乌拉那拉素娴本有些遗憾,王爷在这,她都错失了羞辱李金桂一番的良机。 此时听见马车内传来王爷的声音,心底顿时乐开了花儿。 “王爷,妾身和府里的诸位妹妹们来送送钮祜禄氏妹妹。” “不必,她只是个罪人,没有资格让你们相送!都回去!” 众人见王爷寒着脸从马车内出来,眸中带着鄙夷与失望。 “王爷,妾身真的知错了,呜呜呜..妾身不该恃宠而骄,求王爷看在弘历小阿哥的份上,让妾身留在府里吧,王爷~” 夫妻同心,李金桂自然要默契的与四爷唱双簧。 “滚!” ..... 康熙五十五年,大年初一。 “小阿哥,快回来吃午膳了!” 沈碧青兜着围裙,满园子的找四阿哥弘历用膳。 这小子皮的很,常常到处疯跑着玩耍,如今又不知道在哪儿躲猫猫了。 “沈姨娘,我在这~” 却见小弘历手里拿着一串带着糖霜的冰糖葫芦,乐颠颠的小跑而来。 “又是哪个小宫女还是小太监送的?还是花房老爷爷?膳房老嬷嬷?” 弘历这小子就是只笑面虎,对谁都笑眼盈盈,虽有些顽皮,却凭着一张俊俏而天真无邪的脸人见人爱。 因着万岁爷不常在圆明园内,所以李金桂和弘历小阿哥多少算不大不小的主子。 母子二人对待旁人皆是客客气气和颜悦色的,所以园中的奴才们对这母子也是照拂有加。 “是花房新来的老爷爷给的,可好吃了!” 小弘历边走边吃着糖葫芦,还不忘将糖葫芦伸到沈姨娘嘴边。 “姨娘您也尝尝看~” “姨娘不吃,弘历吃~” 沈碧青觉得这些年来,在狮子园的日子才算真的有活着的感觉。 在王府里,成日都过的胆战心惊,每日都觉得自己就是具行尸走肉。 有弘历在身边,她脸上成日都挂着笑容。 这孩子虽然不是她所出,但这些年来的朝夕相处,她已将小弘历视若己出。 .... 花房内,一带着毡帽的老花农弓着腰,正在专心致志的侍弄一株五色蔷薇。 “万岁爷,明日轮到雍亲王和十三阿哥前来侍疾。” “嗯,蓝齐儿还有几日抵京?” 康熙帝用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蔷薇上的每一片叶子。 “传朕旨意,端午之后,让几个皇子将府里未满十岁的皇孙都送进圆明园伴驾~” 梁九功微微一愣,未满十岁的阿哥? 仔细算来,符合条件的可没几个啊,除了几个被圈禁的皇子,还有不讨喜的皇子,如今府里有适龄阿哥的皇子,左不过三,四,五,十四。 ... 狮子园内,李金桂叉着腰候在厨房门口。 “弘历,你瞧瞧你,浑身都是泥巴,跟个泥猴儿似的!待会你阿玛来了,少不得要训斥你!” 这些年来四爷虽将她和弘历囚在狮子园内,但总时不时偷偷来瞧她们娘两。 几个孩子亦悄悄来探望过好几回。 第五百九十二章 俗的无味,雅的轻狂 “儿子晓得了!” 听到阿玛今日回来,小弘历惊得差点将手里的糖葫芦掉地上。 阿玛可凶了,每回来都要考问他背书,只要背错一个字,就必须面壁思过。 .... 傍晚时分,李金桂正在小厨房里准备晚膳,忽而听见外头的嘈杂声。 “碧青,你来掌勺~” 想着外头来的定是胤禛,于是李金桂将手里的锅铲交给一旁帮忙切菜的沈碧青。 “姐姐自去伺候王爷,厨房这有妹妹看着,放心吧~” 这些年来,沈碧青看清楚一件事,那就是王爷虽然说是将钮祜禄氏母子发配到狮子园。 但却仍是放心不下,悄悄来探望。 这二人之间根本就是余情未了,王府里那些女人怕是如当初的她一样,终只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到头来只是南柯一梦。 王爷对钮祜禄氏的感情,连她看着都艳羡不已。 但也只是艳羡,如今她已堪破红尘,若说这世间唯一还有些让她舍不得的人,也许只有弘历这小子。 “四嫂。” 李金桂才刚踏出小厨房,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十三!” 多年未见,小十三比年少之时更为清瘦,戍守军中,免不了风餐露宿,这些年来,四爷亦有说起过小十三的近况。 万岁爷对小十三仍是冷漠,只在这一两年才有所改观。 “阿玛抱抱~” 胤禛还未解下大氅,脚上就被一个糯米团子粘着。 他将大氅解下,递给一旁伺候的苏培盛。 “好~” 他俯身将儿子抱在手里,弘历这孩子是几个孩子中最为顽劣的一个,但却也最为机灵。 “苏培盛,将爷给弘历准备的礼物拿过来!” 听到阿玛给自己准备了礼物。小弘历顿时高兴的咧嘴灿笑。 可待到看清楚阿玛准备的礼物究竟是什么之后,他一张小脸顿时皱成一团。 他就知道不该对阿玛每年大年初一准备的新年礼物有什么期待!! 而此时胤禛却是嘴角噙着笑意,将用缎带裹好的四书五经举到儿子面前晃了晃。 “这是阿玛亲自替你准备的习题,里头还有你皇玛法编纂的算经,可喜欢?” 好想拒绝啊,怎么办? 还有谁的阿玛和他阿玛一样,大年初一送习题当礼物的? 李金桂瞧着小弘历在四爷面前吃瘪的样子,忽然感觉很搞笑。 她抿着唇,强忍着笑意。 “弘历,快下来,准备准备,咱一块吃晚膳。” “弘历,十三叔替你准备了新年礼物,你瞧瞧~” 胤祥觉得弘历有四哥如此刻板的老古董阿玛,真的好可怜啊,此时他心里的阴影面积应该算不清吧... 这些年来没有四嫂在四哥身边,四哥变的越发刻板,沉默寡言起来,这样的四哥,让他觉得心疼。 “十三叔最好了~哈哈哈~” 小弘历哧溜一下,从阿玛身上跃下,别看他年纪小,但四爷却在他三岁的时候,就遣了身手了得的练家子教授武功。 “阿玛,儿子喜欢您的礼物~” 小人精自然瞧出阿玛面上那一瞬的失落,于是回眸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对着阿玛甜甜笑道。 “先去换身常服~” 第五百九十三章 一霎黄梅细雨 李金桂瞧着四爷风尘仆仆的样子,于是心态的牵着他的手到内室替他梳洗。 许久没见着四爷,也不知道他在忙活些什么,竟是看着清瘦了许多。 “爷平日里该多歇着些才是,苏培盛,你怎么照顾爷的?” 李金桂瞪了瞪一旁笑嘻嘻的苏培盛。 四爷和十三阿哥这回来圆明园,是为了给万岁爷侍疾。 这些年来,为防止皇子结党营私,万岁爷时常让几个成年皇子轮流侍疾。 此次轮到四爷和十三爷侍疾,从正月到清明。 狮子园本就是万岁爷赏给四爷的,所以四爷就顺理成章的在狮子园内安置。 而十三阿哥早年间得到的赏赐,通通都被万岁爷收回,所以只能跟着四爷一道安置在狮子园内。 这几日小弘历可老实了,每到空闲的时候,四爷就将小家伙拘在书房里读书。 这日又到午膳的时候,胤禛和十三弟侍疾半日,水米未进,已是饿的饥肠辘辘。 “四哥,皇阿玛名曰侍疾,却不唤我们兄弟二人到跟前伺候,如今我们都来几日了,却连皇阿玛的面儿都没见着。” “皇阿玛不待见胤祥,四哥,是胤祥连累了你~” 胤祥心想着莫不是皇阿玛不待见他,所以不想见他,连带拖累四哥一道被皇阿玛不待见。 “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不必思虑过多,我悄悄命人打听过,除了蓝齐儿能近身侍疾,八弟他们亦只能跪在外头。” 兄弟二人正边走边窃窃私语,却不想耳畔传来弘历咯咯咯的笑声。 “驾!快随本将军拿下贼寇!” 胤禛和胤祥兄弟二人皆是一头雾水,茫然的对视一眼,这小子在和谁玩过家家的游戏? 眼看着到午膳的时候了,这小家伙仍是在外头疯跑。 皮猴! 胤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旋即疾步朝着一墙之隔的花房冲去。 “诶诶,四哥,孩子还小,莫要吓着弘历了~” 十三阿哥胤祥见四哥面色铁青,登时拔腿就追上四哥的脚步。 胤禛怒容满面的冲进花房内,隔着几道郁郁葱葱的湘妃竹,瞧见弘历此时手里拿着根腊梅枝桠耀武扬威。 他正坐在一个奴才背上,玩骑马儿的游戏。 而看那奴才辫子早已花白,应该是上了年纪的奴才。 岂有此理,这小子小小年纪竟如此顽劣,不尊老! 若那老奴才有个好歹,定会被人传成雍亲王的阿哥苛待老奴! “弘历大将军,老马儿累了,咱今天就玩到这可好?” 一道沧桑而威严的声音传来,胤禛惊得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幸亏身旁的十三弟眼疾手快的将他扶着。 皇阿玛?! 胡闹! 胤禛顿时胆颤心惊,抬腿就要冲过去将这逆子从皇阿玛背上揪下来。 就在步伐即将迈出那一瞬,他忽然愣住了神,只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对相处融洽的祖孙二人。 “走~” 原本铁青的脸竟是瞬间带着笑意。胤祥见到四哥态度峰回路转,略微思考片刻,顿时眼前一亮。 第五百九十四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悄悄的转身离开了花房。 而此时李金桂手里拿着鸡毛掸子侯在狮子园门口。 弘历这臭小子,她转身炒个菜的功夫,这小子就溜得无影无踪。真是欠揍! 可没等来弘历那泼猴,却瞧见四爷和十三阿哥二人面上不约而同的带着迷之微笑,正朝着门口走来。 “你们今日回来的这么早?” 李金桂的目光越过四爷和十三阿哥,朝着他们身后的石径翘首。 “不必等弘历,今后他若要去与园中的奴才们玩儿,你就让他去。” “嗯?” 四爷对待几个孩子素来严苛,怎么今日忽然就对弘历松了口? “那妾身听爷的~” 其实李金桂也不喜欢儿子小小年纪就课业繁重,所以平日里弘历出去玩,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皇室,良善的性子比聪颖的天赋更为难能可贵。 她之所以默许儿子与那些奴才们一块玩,就是想让弘历这孩子骨子里的主仆观念淡化。 她要让弘历明白,奴才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我们先回去用膳!” 胤禛夺过爱妻手里的鸡毛掸子,牵着她的手一道回去。 用膳的时候,四爷与十三阿哥竟是没来由的关心起弘历近来都与哪些奴才相熟。 李金桂有些纳闷,她还真不知道,有小环和小白它们守着弘历,李金桂还真不担心小家伙有什么危险。 小环是一条带剧毒的银环五步蛇,平日里弘历出门的时候,小环就在暗处守护。 而乌鸦小白则和它的兄弟们在高空中观察四周暗藏的危机。 头一两年还真有几个不长眼的奴才欺负小弘历,但渐渐的那些心怀不轨的奴才却发现,雍亲王的四子好像有毒! 是真的有毒啊,他们派去多少人马,结果都不明不白的死了,而且还是被蛇给毒死的,邪乎吗? 而此时的花房内,康熙帝眼角直跳。 他瞧着弘历脖子上挂着一条剧毒的银环蛇,感觉腿有点抖。 “弘...弘历啊,这蛇有毒,你还是放下吧~” “这是弘历的谙达,这些年来有坏人欺负弘历,就是小环将他们赶走了,小环是弘历的救命恩人!” “夏天的时候,把小环盘在脖子上,可凉快了呐~” 康熙听的又是一阵心悸。眉头突突跳个不停。 “老玛法怕蛇啊~那好吧~” 弘历善解人意,将手里香喷喷的鸡腿儿放在地上,旋即将脖子上的小环放在鸡腿边上。 康熙帝有些胆战心惊的看着那银环蛇在穷凶极恶的吞噬着鸡腿,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小环,回去吧,我要回家吃饭了~” 弘历擦了擦手,朝着遁入枯枝间消失不见的小环招了招手。 “老玛法,我明天带我额娘做的宫爆兔头给你尝尝,可好吃了~” “你们小孩子家家不是都喜欢兔子吗,怎地这么可爱的小兔子,你就忍心下得去嘴?” “老玛法,这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循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泥沙。兔子吃草,狼吃兔子,而人,则可以吃万物苍生。” 第五百九十五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他 弘历很认真的反驳老玛法在责怪他不善良。 “我们只要不竭泽而渔,就能生生不息,因为要活下去,才要吃饭啊~” 康熙帝有一瞬间的惊艳,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明辨是非,不像别的皇孙那般,总将仁义挂在嘴边。 “老玛法,您如今双脚踩在地上,呼吸吐纳间,又不知要踩死多少蝼蚁蚍蜉,难道为了那些假仁假义,您就不吃肉,不走路,不呼吸吐纳了?” “哈哈哈,还是弘历说的对,玛法老了,玛法糊涂了~” 侯在一旁的梁九功眼观鼻鼻观心,瞧着雍亲王四子弘历与万岁爷这对祖孙怪诞的相处,顿时惊的下巴都掉了。 为着照顾彼此的自尊心。 这对祖孙俱是默契的掩饰自己的身份。 万岁爷化身花房里的老花匠,而弘历小阿哥则谎称自己是个小太监,真真是可爱。 这二人都默契的披着马甲,一只是老狐狸,一只则是笑面小狐狸。 自良妃娘娘薨逝之后,万岁爷有多久没开怀畅笑了? “哎呀~” 小弘历懊恼的拍额头,完了完了,玩的太高兴,都忘了回去吃饭了! 额娘定又要拿着鸡毛掸子追着他满院子跑了! 苦大仇深的弘历腾的坐起身。 “怎么了?” 康熙帝瞧见孙儿面带愁容,于是关切问询。 “我忘了回去吃饭,嬷嬷要打了!老玛法,明天找你玩儿~” 小家伙说着,迈着小短腿一溜烟跑了。 而此时康熙帝则是坐在矮凳上若有所思。 “胤禛府里这个钮祜禄氏,是个明事理的,身为弘历的生母,她算是个有福之人!” “梁九功,朕对钮祜禄氏的责罚,是不是过重了?” 人老了,就对天伦之乐,儿孙绕膝越在乎,那些儿子他是不敢指望能多孝顺他了。 只希望他们别为着那把椅子兄弟相残,他已经觉得欣慰。 “钮祜禄氏的确是该敲打敲打,但万岁爷如今对弘历小阿哥这么好,也算是给钮祜禄氏的恩典。” 放眼整个皇族,万岁爷还从未对任何一个皇孙如此上心。 钮祜禄氏岂止是有福之人,若她有造化,今后也许还有更大的福气等着她也说不定。 连带雍亲王爷,都会因为弘历小阿哥,而被万岁爷高看几眼。 虽然万岁爷的话就是圣旨,在新帝登基之前,钮祜禄氏只能是个侍妾格格,否则就是在打万岁爷的脸面。 但若是让万岁爷记着,就算是个奴才也是荣幸之至。 弘历小阿哥就是雍亲王府的小福星啊~ “梁九功,朕的皇孙身处园中,竟然沦落到要靠毒蛇保护,朕要那些废物何用?” “酌。革去圆明园大总管职务,打五十大板,赶出圆明园!革去圆明园侍卫统领职务,发配宁古塔!” “奴才遵命!” 弘历小阿哥什么都没说,就有两个位高权重之人因此断了前程,梁九功顿时觉得兔死狐悲。 今日开始,定要好好的巴结巴结弘历小阿哥才行! “梁九功,不必让旁的皇孙来了,朕觉得聒噪。传朕旨意,清明之后,命雍亲王四子弘历伴驾侍疾。” 梁九功:..... 合着万岁爷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弘历小阿哥啊。 第五百九十六章 重口辣兔头 小厨房内,李金只感觉压力山大,此时两大一小三个男人齐齐盯着她。 她端锅铲的手有些抖。于是荒神也顶着压力伸手就要取辣椒面。 “别放辣,他不吃辣。” 皇阿玛饮食清淡,不吃辛辣之物,胤禛和胤祥自然对皇阿玛的喜好了如指掌。 这兄弟二人着实怪异,竟是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 “你们怎么知道?” “咳咳咳~” 胤祥开始用咳嗽来掩饰此时的尴尬。 “弘历说,花房的那位是个老人家。” 胤禛面不改色补充道。 “是是是,老人家牙口不好,喜好松软清淡的食物。” 胤祥接着四哥的话解释道。 “哎哎哎,兔头就要辣才好吃,额娘,辣椒面多加些,要重口的!” 弘历说着,抓起整碗辣椒面直接倾入锅内。 “咳咳咳~” 胤禛和胤祥兄弟二人凑得近,顿时被呛得眼泪汪汪,咳嗽个不停。 “随你随你~” 兄弟二人都是口味清淡之人,此时被这辣味呛得受不了,匆匆逃离小厨房。 “额娘,不够啊,再加点儿辣椒面!咳咳咳~” .... “阿嚏~” 花房内,康熙帝正一边抹泪,一边啃兔头,活了一大把年纪,他还是第一回吃这么重口味的东西。 此时他被辣的涕泗横流,但不得不说,这兔头味道不错。 “老玛法,好吃吗?明日弘历带额娘做的玫瑰豉油鸡,不辣。” 瞧着老玛法吃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弘历有些过意不去。 “很美味!你额娘做菜比我额娘好吃~” 他额娘佟佳氏,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贵女,他从来就没吃过额娘做的美食,忽然好羡慕自己的孙儿。 “那是!我额娘还会做钵钵糕,海棠酥,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哦,对了,我额娘做最好吃的美味,是鸡丝面。” 康熙帝将手里另外一块辣兔头递给身后的梁九功。 他辣的眼泪汪汪,也该让这奴才来替他分忧。 梁九功只能委屈巴巴的接过万岁爷御赐的兔头,哆哆嗦嗦的边流泪边啃的欢。 “老玛法,有没感觉吃辣的很舒服啊,全身都出一身薄汗?” 弘历起身,开始活动筋骨,而康熙帝亦是缓缓起身。 还真别说,这辣椒驱寒祛湿作用挺显著,出了一身汗之后,他竟是觉得整个人都松快了。 “还是你这小家伙聪明~” 接下来几日,康熙帝从开始的畏惧午膳,担心弘历又会带些奇葩的食物,转变为翘首期盼孙子带好吃的来花房。 最后竟是怂恿着弘历早午晚,甚至连午休后的点心和晚膳后的宵夜都一并给他带。 这日一大早,康熙帝饥肠辘辘的侯在花房内,有些期待今日乖孙儿又会带些什么好吃的来。 可他左等右等,都不见孙儿的身影。 “梁九功!” “奴才这就去打听打听~” 万岁爷虽没言明,但梁九功知道,万岁爷这是在问为何弘历小阿哥迟迟未来。 梁九功到外头打听一圈之后,带来弘历小阿哥染病抱恙的消息。 第五百九十七章 一支梅破腊,万象渐回春 “哼,这个钮祜禄氏枉为人母,竟是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 康熙帝满脸怒容,冷哼道。 梁九功挠挠头,君心难测啊,万岁爷不久前才夸过钮祜禄氏乃有福之人,今儿风向又变了.. 康熙帝将手里的腊梅花枝一丢,旋即起身,急匆匆朝着狮子园赶。 他步履有些焦急,梁九功匆忙上前搀扶着万岁爷。 而此时的狮子园内,李金桂正悉心照料着高烧未退的弘历。 “别担心,弘历这孩子皮实,太医说只是风寒,发一身汗退烧就好了。” 胤禛在一旁拧干帕子,递给爱妻,边安慰道。 “妾身知道,天下哪个孩子没染过风寒。爷别太担心。他多喝些水就好了。” “哼,混账东西,孩子这么小,你们照料不周还如此多推托其词,简直枉为人父母!” “儿臣叩见皇阿玛!” “奴才叩见万岁爷!” 李金桂有些懵然,为何万岁爷会忽然出现在狮子园内? “皇阿玛,弘历这小子昨儿忽然说要给花房的老人家寻做青团的艾叶,儿子怎么拦都没拦住。” “万岁爷,是奴才这个额娘的错,这孩子在外头找艾叶的时候,奴才没跟在身边,让他淋雨着凉了!” “恩~” 本来要说出口的谴责呵斥之言堵在心口。 他只不过顺嘴提了句想吃青团,这孩子竟是巴巴的亲自冒雨摘制青团的艾叶。 “弘历说花房的老人家对他好,老人家孤苦伶仃,想让他也尝尝家的味道。” 胤禛小心翼翼抬眸瞧了一眼皇阿玛的脸色。 “儿臣觉得弘历如此尊老,实属难得,故而没有苛责于他。” 李金桂微微诧异,四爷竟是开始舌灿莲花了。 胤禛看着皇阿玛渐渐柔和的面容,暗暗松一口气。 “皇阿玛,钮祜禄氏无过,昨日是儿臣在照料弘历。” “老玛法?” 此时烧的迷迷糊糊的弘历被大人们喧哗声惊醒,正坐在床头看着几个大人。 “阿玛,额娘,十三叔,你们在干嘛呢?” “别责备老玛法,与他无关,弘历愿一力承当,阿玛,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不该淋雨生病~” 弘历瞧见阿玛和额娘,包括十三叔的脸色都不悦,担心阿玛将他染病的事情迁怒于老玛法,于是他匆忙开口求饶。 “混账!这是你皇玛法!还不过来给皇玛法请安!” 一旁的苏培盛忙不迭就要去将弘历小阿哥搀扶起身。 “你才混账。” 康熙帝此时拄着拐杖亦是健步如飞,冲到弘历面前,一脸慈爱。 胤禛委屈的瘪瘪嘴,朝金桂边上悄悄挪了挪,委屈,他需要安慰。 “皇玛法?!” 他的皇玛法是康熙帝,所以眼前的老玛法就是他的皇玛法。 忽然想起额娘和阿玛的教诲,他与眼前的老人家先是君臣,再是祖孙。 弘历有些惶恐的挣扎坐起身,旋即就要行叩拜之礼。 “孙儿弘历,叩见皇玛法。皇玛法万岁万岁万万...” “你这孩子,如此拘谨作甚?朕只是你的皇玛法!” “胤禛,朕本打算清明之后再下旨,如今朕既来了,那就不必再耽误工夫了。” “朕觉得弘历这孩子让你教导,就是暴殄天物,你没那能力教导弘历成才。” 第五百九十八章 一年好景君需记,最是橙黄橘 “皇阿玛恕罪!” 胤禛拽着李金桂,夫妻二人同时跪在地上,求皇阿玛宽恕。 李金桂总觉得哪儿怪怪的,但总抓不住重点。 “朕觉得弘历这孩子福过于予,你们几个兄弟加在一块的孝心都不及他万分之一。” “皇阿玛恕罪~” 身后的胤祥听见皇阿玛说他们兄弟的孝心还不如一个半大孩子,顿时惶恐的跪地。 “今日开始,弘历就留在朕身边,替朕侍疾!你们兄弟二人没什么事就早些回去吧!” 胤禛和胤祥兄弟二人悄悄对视一眼,俱是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一抹苦涩。 “儿臣遵旨!” “儿臣遵旨!” “万岁爷,弘历还小,奴才担心弘历难当替万岁爷侍疾之大任。” 让一个小孩子替万岁爷侍疾,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若万岁爷有个好歹,弘历要怎么办? 李金桂面色微霁,下意识要替弘历回绝。 “钮祜禄氏,你是个有福之人!” 皇阿玛若觉得她有福,倒是把侧福晋之位还给她啊,胤禛在心底不住的呐喊道,但他知道皇阿玛定不会朝令夕改。 “朕还没用早膳!” 众人:.... 万岁爷就是万岁爷啊,这思维跳跃的如此迅速,他们这些奴才的榆木脑袋都没反应过来,梁九功暗自慨叹。 “钮祜禄氏,朕要吃鸡丝面!” “万岁爷~” 李金桂微抬眸,嗫喏着,刚想继续替弘历推辞,却感觉被身边的四爷拽了拽袖子。 “嗯?” 此时康熙帝满心满眼都在小弘历身上,根本无心留意他们二人之间的小动作。 “没什么,妾身这就去,万岁爷您稍后~” “儿臣去盯着些~” 胤禛顺着李金桂的话说道。 “儿臣不打搅皇阿玛探望弘历~” 胤祥觉得自己留在这就是添堵,于是也顺水推舟。 “嗯~” 李金桂冷汗涔涔的跟着四爷和十三阿哥退出房内。 待三人踏入小厨房后,李金桂拦在准备离去的四爷和十三阿哥面前。 “二位爷不应该解释解释今天这一幕么?” 李金桂不笨,得知康熙爷就是花房老花农那一瞬,李金桂就嗅到一丝阴谋的气息。 若说这件事情四爷和十三阿哥不知情,打死她都不相信。 “我们也才知道没多久,后来想着顺其自然,并未多做干预,那孩子能不能入皇阿玛的眼,就看他自己的福运。” “可是爷,弘历自己还是孩子,又如何侍疾?” 听四爷的意思,该是早就默许万岁爷将弘历从她身边带走,李金桂急的直落泪。 “四哥,四嫂,胤祥在外头守着。” 胤祥将空间留给四哥和四嫂,女人哭鼻子什么的,最麻烦了。 “金桂,有一句话,皇阿玛说的很对,弘历这孩子福过于予,爷教导不了他,你也不能。” “这孩子若在皇阿玛亲自教导下,能有一番成就,亦是他的造化。” “金桂~” 胤禛谨慎的朝着四周张望,旋即压低嗓音,附在李金桂耳畔。 “皇阿玛老了,太医说,左不过三五年的功夫...” “啊?” 第五百九十九章 彩云易散琉璃脆 李金桂顿时止住哭声,忽然觉得万岁爷很可怜。 九五之尊又如何?也还不是个垂垂老矣的孤独老人,只不过想在生命最后几年,儿孙绕膝,这要求过分吗? “尽好我们的本分即可。” 胤禛亦不多言。 “妾身去煮面~” “好,爷帮你切葱~” 夫妻二人一个掌勺,一个打下手,不一会儿,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高汤鸡丝面,就呈到了康熙帝面前。 梁九功用银针试毒之后,又取过一旁的筷子和勺子,将里头的食材和汤料都盛出来一小份。 “唔~” 浦一入口,顿觉眼前一亮,这味道不错。 “万岁爷~” 梁九功苦着脸,带着哭腔看向万岁爷。 “可是面有何不妥?” 康熙帝面色一沉,正要发作,却见梁九功用手里的筷子指了指那碗面。 “万岁爷,奴才方才吃太快,没尝出咸淡,奴才斗胆,再尝尝~” “呵呵~” 毕竟是自幼就跟在他身边的奴才,康熙帝还是多少了解些这老家伙的秉性,他没什么爱好,唯独好珍馐美食。 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终是没忍住笑意,噗呲一下笑出声。 “钮祜禄氏,去给朕这老奴才也盛一碗~” “梁公公,您的那碗面,胤禛已经命钮祜禄氏放在小厨房里了~” “呜呜~万岁爷,奴才谢万岁爷恩典,奴才..奴才一把年纪还嘴馋,奴才汗颜~” “梁爷爷,小苏子伺候您用膳。” 苏培盛忙不迭凑上去搀扶起梁九功。 梁九功自小就有贪嘴的毛病,因着多年的主仆情谊,万岁爷亦对他恩遇有加。 “万岁爷,奴才尝过了,这面的味道可真不赖~嘻嘻~” 跟着万岁爷这么些年,他自然尝遍人间至味,弘历小阿哥说的对,钮祜禄氏做的菜总有股家的味道。 “哈哈哈,快去吧,你这老家伙~” 康熙帝边吃面,边笑着呵斥道。 ..... 康熙帝命雍亲王四子弘历伴驾侍疾的消息不胫而走。 万岁爷的皇孙接近百人之数,过去几年也有皇孙伴驾,但却都是年纪稍长的皇孙。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如今这储君之位最强劲的竞争者,就是永和宫德妃的两个儿子。 而如今万岁爷对雍亲王四子青睐有加,不免引人遐想。 消息传来的时候,乌拉那拉素娴正带着年氏与李氏两个侧福晋在永和宫内给德妃请安。 “素娴啊,你看看你,与胤禛成婚二十余载,竟是连个嫡出的格格都没有,如今到好,竟让钮祜禄氏那个罪人得了便宜!” “额娘教训的是,妾身的身子骨不好,连累王爷没有嫡子~呜呜呜...” 乌拉那拉素娴恨极了德妃这个婆婆,偏袒十四福晋完颜氏不说,平日里总揪着她无所出这一条喋喋不休。 今日这无端折辱都拜李金桂那对母子所赐。 没想到四爷将那对母子打发到狮子园内,李金桂那贱人仍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偌大的雍亲王府后宅,竟是没几个明白人,哎~” 德妃有些失落的慨叹道。 第六百章 弥年不得意,新岁又如何 “邀月,还是你有孝心~” 乌拉那拉素娴和李锦姒对视一眼,眸中俱是嫉恨之色。 年邀月的兄长年希尧在军中威望颇高,中秋之后,十四阿哥就要奉命西征。 德妃娘娘此时自然看年邀月顺眼。 “这是本宫年轻的时候,万岁爷赐给本宫的红玉髓手串,上头还有红宝石和香樟木,你瞧瞧如何?” 德妃从手腕褪下一串红玉髓手串递到年氏手中。 “万岁爷赐给额娘的,自然是顶好的稀罕之物。光这剔透的红玉髓就千金难求。” “既然如此,那这串红玉髓,本宫就做主赠与你,回头本宫和内务府知会一声即可~” 御赐之物,可不是随随便便赠送的,都需要登记在册,但送给自己的儿媳妇,万岁爷亦不会说什么。 “年妹妹真是好福气啊~” 十四福晋完颜氏,亦听说过年氏与自家爷之间那些传闻,此时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 “这手串好香啊~” 李锦姒装似漫不经心的随口夸了一句。 待仔细甄别出那香气为何物之后,面色登时变了变。 这红玉髓手串虽用香樟木珠装饰,香樟的味道将那东西的味道掩饰,但乌拉那拉氏与她,对那东西过于熟悉,想忽略都难。 也只是一瞬间的愕然,很快她的脸庞重新挂上恬静的笑容。 这个德妃啊,既要利用年氏一族当十四阿哥在军中站稳脚跟的垫脚石,又要提防年氏怀上四爷的孩子。 若年氏怀上四爷的孩子,那么年氏一族定会殚精竭力,辅佐雍亲王爷问鼎储君之位。 若四爷成为新帝,那么带着年氏血脉的孩子就是皇子公主。 谁能保证继四爷之后,未来的皇帝不会出自流着年氏血脉的皇子? “邀月啊,你还年轻,这些年来胤禛又几乎对你椒房独宠,额娘盼着你肚子传出好消息~” 德妃慈爱的拍着年氏的手背,语重心长的说道。 “额娘,下个月就是您五十七岁生辰,我们妯娌几个商量着在永和宫内替额娘庆贺生辰。” 完颜氏不喜欢年氏在德妃面前一枝独秀,于是开口岔开话题。 “哎,等过了生辰没多久,小十四就要出征了,一想到要离别,本宫就不想过这生辰!” 您倒是别总说说而已啊,乌拉那拉素娴在心底腹诽道。 妯娌几个和德妃一番寒暄之后,就一道离开了永和宫。 “年妹妹这手串倒是别致~” 乌拉那拉素娴酸溜溜的揶揄道。 “二位姐姐还是别窝里斗了,钮祜禄氏靠着四阿哥弘历,怕是要杀回王府了!” 年邀月忧心忡忡的说道。 “本福晋与李侧福晋早已是年老色衰,又怎么会是钮祜禄氏的对手?” 乌拉那拉素娴兀自慨叹道。 “如今我们唯一的指望只有年妹妹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最好李金桂和年邀月这两个女人能斗的你死我活,她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 .... 雍亲王府,近乡情怯,此时李金桂牵着弘历的手,母子二人站在王府大门口。 万岁爷体恤她和弘历母子多年未回王府。 所以特恩准他们母子二人在王府里呆到中秋之后,再将弘历送入养心殿。 第六百零一章 越有用之人,才会被利用得越惨 “弘历,这就是咱的家~” “呦,前头那人可是钮祜禄氏?许久未见,竟是韶华不在,沧桑如斯。” 李金桂唇角绽起一抹冷笑。 “妾身钮祜禄氏见过福晋。” “妾身记得福晋比妾身还小两岁,都说岁月从不败美人。” 乌拉那拉素娴听见李金桂竟是罕见的在阿谀奉承她,顿时洋洋自得。 被关在狮子园这么多年,她总算开始学乖了! 但李金桂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恨的咬牙切齿! “但福晋即使曾经多明艳动人,如今也已是花残粉退,福晋亦如妾身般,留不住风华正茂时啊~” 李金桂拉长语调,看着乌拉那拉素娴被她反唇相讥刺激的怒目圆睁,顿觉今儿刺目的阳光都变得和煦了。 “哼,沈碧青,你只是个侍妾格格,见着本福晋为何不行礼!” 乌拉那拉素娴正在气头上,忽然瞧见沈氏提着包袱从后头那辆马车不急不缓走下来,于是开始指桑骂槐。 “福晋,您不必指桑骂槐,心甘情愿俯首为奴这些话,从来都不能用来形容我钮祜禄锦岚!” 李金桂将犹如惊弓之鸟的沈碧青护在身后,替她抵挡着乌拉那拉素娴不善的犀利目光。 “福晋,还有你们二人!这后宅中一向只有你们和我在斗,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若福晋还有一丝尚未泯灭的良心,请不要累及无辜,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夺嫡之路已日渐白热化,李金桂已经无法完全置身其外,她只能重新回到王府中,见招拆招。 “良心?呵呵,本福晋早就没有了。年氏,李氏,难道你们还有吗?哈哈哈~” 乌拉那拉素娴笑的猖狂,一旁的年氏与李氏亦是在似笑非笑的看着李金桂。 “福晋,您如今就像只开屏的孔雀,殊不知浮华绚丽的笑颜背后,早就败絮其中。” 李金桂徐徐走向乌拉那拉素娴,猛然间,鼻息充斥着一股异香。 她有些诧异的瞥一眼年氏脖子上带着的碧玺坠子,转而又将目光定格在年氏左手腕上的手串。 “年侧福晋这手串倒是别致~” 李金桂玩味的夸赞道。木强则折,越有用之人,就会被人利用得越惨…… “可不是,年妹妹这手串可是德妃娘娘所赐,我们都没有,独这一份。” 李锦姒语气中带着嫉妒。 呵呵,怕是双手奉上,你李锦姒也不敢带吧~ 李金桂不想拆穿这三人之间一盘散沙般的联盟。 如今的她们,亦如当年她与乌拉那拉素娴和李锦姒之间纸糊的联盟关系。 “钮祜禄氏,本福晋没有兴趣当卑微到只能被制成顶戴花翎的孔雀,这世间能浴火重生的,只有凤凰!” “你为何还要回来?你定会后悔回来,如果你想哭的话,就尽情哭吧,免得将来欲哭无泪,就太悲哀了。” 远处传来风驰电掣的马蹄声,李金桂知道四爷从宫里回来了,于是牵着弘历的手,转身笑颜相迎。 “王爷回来了~” 年氏的语气中带着雀跃,竟是越过乌拉那拉素娴和李锦姒,径直走到前头迎接。 “碧青,弘历,我们先入府!” 今日是回王府的第一日,李金桂不想因为这些不相干的人影响心情。 看到年氏那副小女儿家的姿态,李金桂脸上的笑意绷不住了。 是的,虽然知道四爷与年氏之间根本没什么,但她仍是有些吃味儿! 第六百零二章 沉默,是最洪亮的声音 苏培盛跟在王爷后头,远远的就瞧见金桂姐姐熟悉的身影,只不过却是个背影,连侧脸都不露。 且与站在门口翘首期盼王爷归来的嫡福晋和两个侧福晋相比,金桂姐姐的背影却与王爷渐行渐远。 “妾身见过王爷~” “王爷回来了~” “王爷~” 三个女人一台戏,在王爷面前争奇斗艳。 而此时胤禛一如既往的寒着脸,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嗯。” 胤禛礼貌性的朝着三个女人点点头,正要扭头回府,却被年氏唤停脚步。 “王爷,妾身亲手制了些江南的点心,王爷到妾身的瑶光轩歇息歇息?” 对于争宠这件事,年邀月素来强势。 而此时乌拉那拉素娴秉持着嫡福晋的风范,在一旁落落大方的端着。 但藏在袖中的手早已经攥成了拳头。 李锦姒亦是对年邀月这狐媚子颇有微词,但嫡福晋都不敢发作,更何况她这个侧福晋? 王爷还是头一回拒绝她相邀,年邀月此时面色苍白,神情幽怨的看着四爷远去的背影。 “妹妹啊~你要习惯今后被王爷冷落的每一个凄清寒夜啊~” 乌拉那拉素娴不失时机,开始刺激年氏。 “妾身忽然感觉有些不舒服,妾身先告退!” 年邀月懒理这两个女人的揶揄。 有一句话钮祜禄氏说对了。 钮祜禄氏已是花残粉褪,但她年邀月如今却在风华正茂时,她有的是资本留着王爷的心和人。 .... 壹心斋内,李金桂瞧着面前的陈设,没想到许久未归,壹心斋内仍是没有任何衰败的气息。 “妾身给王爷请安~” 门外响起沈碧青请安的声音,不一会儿,就传来四爷沉稳的脚步声。 “弘历小阿哥,奴才带您到四周转转~~” 苏培盛瞧着这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于是趁机将小阿哥支开。 “阿玛,额娘,别吵架哦~” 弘历是个小人精,自然看出阿玛和额娘之间不对劲,于是脆生生的劝和道。 “苏谙达,咱到外头玩儿秋千去!” 待苏培盛带着小弘历离开之后,房内只剩下李金桂与四爷。 “爷与年氏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晓得了~” 李金桂嗔怒的点了点他的额头,瞧着四爷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方才攒在肚子里的无名火顿时消去一大半。 “年氏脖子上的坠子和手腕上的红玉髓手串不会是爷赏下的吧?” 年氏不蠢,并没有佩戴入门之时,乌拉那拉素娴赐给她的羊脂玉镯子,但却佩戴了更为致命的东西。 “爷若是出手,还能让你瞧出端倪?” 想想也是,但李金桂可没那么好心,去提醒年氏,这后宅内的云波诡谲可不比朝堂上简单。 年氏如此不谨慎,又怪得了谁? “金桂,皇阿玛口谕,命爷不能冷落你~” 所以如今就算他光明正大对金桂偏宠,也不会有任何顾忌。 “爷如今可是奉旨偏宠妾身啰?” 李金桂灿笑道,托小弘历的福,四爷今后偏宠她,将彻底师出有名。 第六百零三章 自别离,酒暖思念瘦 “呵呵,皇阿玛将爷训斥了一顿,说钮祜禄氏替爷诞育子嗣,爷却因你颜色不好,将你们母子二人赶到狮子园。” 皇阿玛说的冠冕堂皇,却独独不提当年究竟是谁褫夺金桂的侧福晋位份。 皇阿玛是皇帝,永远都不会错,错的只能是他们这些儿臣。胤禛心里很不舒服。 “妾身又连累爷挨骂了!” 李金桂有些愧疚的抚着四爷的愈发清瘦的脸颊。 “爷不委屈,爷只觉遗憾,皇阿玛没将属于你的位置还给你,若能如愿,爷就算挨顿打亦值当。” “妾身不需要爷委屈求全,妾身的位置,在这~” 李金桂将掌心贴在四爷心口的位置,又附耳上前。 “爷的心,忽然间跳的好快啊~” 李金桂不擅音律,但也听过许多绝美的乐章,却没有任何一种乐声,能媲美四爷只会因她,而加速的心跳。 “唔~方才走的有些着急~” 胤禛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哈哈~” 如今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备受冷落的四阿哥胤禛,而是人人敬畏的和硕雍亲王,但面对她,一如少年时。 “别笑!你听完爷的心跳,该爷了!” “不放,爷要听你的心跳!” 直到日薄西山,此时胤禛表情严肃的端着螺子黛,正替李金桂描眉画眼。 “明日是额娘的寿辰,除了那三人,府里有子嗣的女人,都在邀请之列。” 侍妾格格连皇室玉牒都不记名,故而没有资格入宫觐见德妃,或参与任何宫中典仪,除非被宣召。 “别怕,到时候躲在爷身后,爷护着你即可~” “那是爷的额娘,弘历的亲玛嬷,如今弘历入了万岁爷恩典眼,不看僧面看佛面。” 李金桂尊重德妃,因为德妃是胤禛的额娘,孩子们的玛嬷,仅此而已。 若没有四爷,她与德妃定是相看两相厌,此生都不会有任何的交集。 第二日一早,标榜自己是孝顺儿媳的乌拉那拉素娴自然不能被妯娌完颜氏给比下去。 天还未亮就拉着年氏和李氏两个侧福晋入宫张罗寿宴。 而李金桂和耿氏,宋氏三个人自然是被撂下了。 “钮祜禄姐姐,仔细算来,妾身上回入宫,还是在两年前,万岁爷六十大寿的时候。” 宋格格有些恍然若梦,光阴荏苒,一晃眼,她抚养的大格格都快当额娘了。 “爷替咱三准备了一份寿礼~” 乌拉那拉素娴和李氏年氏,自然要单独准备一份寿礼。 但李金桂和宋氏耿氏只是身份卑微的侍妾格格。 李金桂家底厚,自然能拿出像样的礼物,但对于宋氏和耿氏来说,却有些捉襟见肘。 德妃娘娘眼界极高,宋氏和耿氏就算倾其所有,亦只会换来德妃娘娘的不屑。 感念二人对孩子们的抚育之恩,李金桂决定和她们荣辱与共。 与四爷商量之后,四爷竟是替她们三人准备了张择端的真迹,《金明池争标图》作为德妃娘娘的寿礼。 此时李金桂在琉璃的搀扶下,缓缓踏上马车。 第六百零四章 杯且从容,歌且从容 “二位妹妹,一道来吧,咱三个在马车里聊聊天打发时间也好。” 她扭头朝着宋氏和耿氏嫣然笑道。 “不必了,姐姐,妾身和耿格格到后头那辆马车~” 宋格格说着,竟是朝着同为格格的李金桂屈了屈膝。 “这二人今儿是怎么了?” 李金桂瞧着一溜烟就钻到后头那辆马车不见踪影的宋格格和耿格格,一头雾水。 旋即低头踏入马车内,一抬眸却撞见一张带着寒意的俊脸。 难怪! 难怪那二人仿佛见鬼似的逃的没影儿~ 与四爷同坐,的确需要鼓足勇气,否则定会被四爷的冰块脸给冻的直哆嗦。 “爷怎么在这?” 四爷一大早就送弘历到养心殿了,原以为四爷会直接前往永和宫,没想到却折返回府,这是要来接她一道入宫? “磨磨蹭蹭,这会才出来~” 胤禛嗔怪到,将她整个人拽入怀中。 昨儿夜里没歇好,都怪四爷! 此时李金桂窝在四爷怀里闭目养神。 天气热,胤禛则拿起放在一旁的团扇,默默替她扇着凉风。 ... “王爷,金桂姐姐,该下车了~” 马车外传来苏培盛催促的声音。 “唔~” 李金桂匆忙起身,忽然听见一声闷哼。 “爷怎么了?” 她瞧见四爷正痛苦的凝眉,顿时惊骇不已。 “无妨,胳膊有些麻,缓过来即可。” 胤禛取下一旁的帕子,擦拭着心口处疑似口水的痕迹。 李金桂下意识抚了抚嘴角,额... “妾身来~” “要换身衣衫吗?” 马车内都会准备衣衫,以备不时之需,此时李金桂转身开始在马车内的小箱子里翻找。 “爷又不嫌弃,爷吃过的还少?” 李金桂顿时哭笑不得。 下了马车后,李金桂跟在四爷身后,她走的很慢很慢,穿花盆底简直就是酷刑。 碍于规矩,胤禛虽走在前头,但已经刻意放慢脚步,且仍时不时的回头瞧她。 “爷~” 听见金桂在唤他,胤禛停在原地,等她慢慢挪过来。 “爷,为何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妾身回头?莫让人瞧见~” “你没在瞧爷,又怎知爷在瞧你?” “你!哼!” 被四爷反将一军的李金桂嘟着嘴加快步伐。 身后的宋氏和耿氏没少见金桂姐姐和王爷这般恩爱,故而面色如常。 “金桂,等等爷~爷走不快!” 李金桂觉得又好笑又感动,四爷总是如此贴心,倒让她觉得自己是个真汉子。 入了永和宫,四爷就与十四爷一道去陪德妃娘娘了。 李金桂和宋氏耿氏没有资格入内,所以与十四阿哥府里的格格们在德妃的小花园里闲逛。 “我们爷这回准备的礼物准保德妃娘娘见着欢喜。” 说话的是十四阿哥府里的侍妾格格。 “依妾身看,十四阿哥就是德妃娘娘的心头肉,十四阿哥能来,就是最好的寿礼。” “不知道十四阿哥准备的是何稀罕之物?说出来让妾身几个长长眼界~” 李金桂下意识问出口。 “呦,不是我夸口,你们还真没见过,那可是张择端的真迹,《金明池争标图》。” 第六百零五章 髻鬟斜掠,呵手梅妆薄 “姐姐!” 耿氏闻言,登时惊得脸色煞白,沉不住气的焦急去拽紧李金桂的袖子。 “哇,还真是世所罕见,真希望今后妾身的孩子有十四阿哥万分之一的孝心,妾身都笑的合不拢嘴了!” 匆匆寒暄几句之后,李金桂忧心忡忡的与宋氏和耿氏走到角落。 “姐姐,为何十四爷准备的礼物与我们的一样!不是说那副画是孤品吗?” 宋氏亦是心急如焚的追问道。 “别慌!不管我们手里的这幅和十四爷手里的,究竟谁是李逵,谁是李鬼,都已经不重要。” “就算咱这幅是真的,如今也只能是赝品!” 张择端的画只能有一副是真迹,若她们三个准备的这份是真的,那么十四爷那副定是假的,反之则亦然。 但若是她们坚持自己这幅才是真迹,那么到时候无论真假,都会得罪德妃娘娘和十四爷。 她才不会蠢到要与十四爷这个德妃的亲儿子争高下论是非。谁都知道德妃最在意的儿子就是十四爷。 “琉璃,将那副画收好,莫让人瞧见!” ..... 永和宫偏殿,此时年氏正低着头找东西。 今儿一早在这偏殿内小憩,却将头上的黄梅绒花给弄丢了,那可是王爷赐给她的。 于是她借着德妃娘娘由两个嫡福晋伺候梳洗的间隙,悄悄来到这偏殿寻绒花。 “你在找这个?” “啊!妾身见过十四爷爷!” 此时殿中就她与十四阿哥孤男寡女二人,她吓得连连却步。 “月儿,何时与爷如此生疏了?” “十四爷,妾身如今是雍亲王爷的侧福晋,请您自重。” “若爷不自重又当如何?” 胤禵目录沉痛,步步近前。 年邀月见状,有些避嫌的开始步步退让,最后被堵在墙角无处可逃。 “十四爷,您若是再如此不自重,那妾身就自戕在您面前!” “呵呵,邀月,你别告诉爷,你忘了爷与你之间的山盟海誓,忘了曾经在塞外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胤禵!住口!” 年邀月抓着衣领,目露恐惧的看向胤禵,塞外那夜,她永生难忘,如梦魇般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你是爷的女人!待爷登上皇位,你!是爷的!” 胤禵深深的凝视一眼心爱的女人。 ... 永和宫正殿内。 此时胤禛将准备好的寿礼呈给额娘之后,却见十四弟端着画轴恭谨上前。 “额娘,您猜猜儿子准备了什么?” 十四阿哥笑嘻嘻的跪在额娘面前,在奴才的帮助下,缓缓展开那画轴。 待那卷画轴打开之后,胤禛手中端着茶盏的手却是僵了僵。 “额娘,儿子从去年您的寿辰第二日就开始替您准备今年的寿辰礼物,您可喜欢?” “是张择端的真迹!” 德妃高兴的直起身来,小心翼翼的抚着那珍贵的画卷。 “好!好好好!小十四有心了!额娘喜欢,这份礼物是额娘这辈子收到的礼物中,最珍贵难忘的一份。” 胤禛的眸子暗了暗,几年前,他也曾送过一副张择端的真迹给额娘。 第六百零六章 何如暮暮与朝朝,更改却,年年 但额娘对他与十四弟的态度却天差地别,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不是额娘亲生的。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额娘眼中心中都只有十四弟一个亲儿子。 但此时他已经不在乎额娘对他的态度。 由来失望已久,就会从心底开出一朵花,叫无所谓。 此时的他,根本就没机会离开正殿内,于是只能扭头朝着身后的苏培盛不住的使眼色。 苏培盛方才见着十四爷送给德妃娘娘的张择端真迹,亦是暗暗吃惊,此时顿时会意。 于是弓着腰悄悄的从侧门退出去。 此时胤禛如坐针毡,接下来乌拉那拉氏那些女人献上什么寿辰礼物给额娘,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雍亲王府格格钮祜禄氏,宋氏,耿氏献寿礼~” 胤禛下意识起身,却忽然想起来此时身在永和宫内,于是悻悻待着不动。 “奴才钮祜禄氏祝德妃娘娘福如东海长流水~” “奴才宋氏祝德妃娘娘寿比南山不老松~” “奴才耿氏祝德妃娘娘年年岁岁有今朝~” “钮祜禄氏,您三人怎么都空着手?礼物何在?” 德妃见这三个人都是两手空空,登时有些不悦的沉着脸。 “德妃娘娘,奴才三人准备的礼物挪不进来,请娘娘移步御花园一观!” “岂有此理,钮祜禄氏,今儿是额娘的寿辰,你们三人竟敢让额娘移步!放肆!” 乌拉那拉素娴见钮祜禄氏在德妃面前仍是处变不惊。 那股淡然自若的神态让她看着碍眼极了。 “德妃娘娘,妾身几人本已准备好了一副名家真迹给您当寿辰贺礼,但昨夜妾身几人却同时做了一个梦。” “梦中出现一慈眉善目的女子,自称是麻姑,说准备了一份天之祥瑞,要献给德妃娘娘,让奴才三人代为转呈!” “啊?真有此事?” 活到德妃这个年纪,若说不想长命百岁是不可能的,此时听见钮祜禄氏竟说麻姑托梦献寿,顿时又惊又喜。 “钮祜禄氏,你莫要信口雌黄,这祥瑞之物乃天命,你们若是为了讨好额娘装神弄鬼,额娘定饶不过你们!” 今日额娘寿辰,十四福晋完颜氏本觉得自家爷和她独占鳌头,却不想此时出现什么祥瑞! 若钮祜禄氏三人若真的请出所谓的祥瑞,那么今日所有人的礼物都将黯然失色。 “额娘,赏罚分明,虽钮祜禄氏三人出自雍亲王府,但她们今日的所作所为,绝对与妾身和王爷无关,请额娘明鉴。” “若她们三人弄虚作假,请额娘严惩不贷,替雍亲王府清理门户!” 乌拉那拉素娴岂会放过借德妃的手来铲除异己的机会,若这回能如意,那么她将一石三鸟,何乐而不为。 “福晋,你似乎很笃定她们三人在弄虚作假。” 胤禛似笑非笑的看向坐在身边的乌拉那拉氏。 “额娘,她们三人既然笃定说有祥瑞,那儿子就陪您去瞧瞧,若是假的,再严惩也不迟!” 胤禵见此时场内的气氛有些尴尬,于是轻咳两声。 邀月说钮祜禄氏这个老女人时常在王府里与她针锋相对。 趁着这个机会,他定要替邀月出一口恶气。 第六百零七章 风再起时 他就不信,这三个后宅里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真能整出什么祥瑞来。 到时候他当着额娘的面拆穿她们的把戏,让钮祜禄氏那个老女人血溅当场! 此时乌拉那拉素娴和完颜氏两个嫡福晋,一左一右搀扶着德妃率先往御花园移步。 而李金桂三人则跪在原地。 李金桂垂着脑袋,眼前赫然出现一双鸦青色皂靴。 “别怕,天塌下来还有爷在!” “晓得了~” 李金桂瞧着四爷凝重的表情,一脸的忧虑之色,忽而勾唇一笑。 “别怕,天若真塌下来,妾身与爷共进退!” 胤禛瞧着她此时眸中竟是带着俏皮的笑意,悬着的心顿时放下。 对于她来说,似乎让祥瑞出现,也亦非难事。 御花园内,李金桂心里虽焦急万分,但仍是装作处变不惊的站在莲花池边。 “钮祜禄氏,这大热天的,我们已经在此候着有一炷香的时间了,你所说的祥瑞在何处啊?” 乌拉那拉素娴用帕子擦拭着腮边,她精致的妆容都被这炎炎烈日给晒化了。 “福晋稍安勿躁。” 小白这家伙,关键时刻,可别不靠谱啊! “呀呀呀呀~” 忽然天边传来一阵乌鸦的叫唤,数不清的乌鸦遮天蔽日。 在满人眼中,乌鸦可是吉祥鸟,此时众人见到一群神鸦朝着御花园的方向飞来,顿时惊诧不已。 “啊!德妃娘娘您快看!” 不知谁谄媚的唤了一声,德妃应声抬眸。 “这是..寿字?啊!还真是寿字!素娴,你看像不像寿字!” 此时乌拉那拉素娴脸上堆着笑容,但牙关已恨得咯咯响。 “额娘,妾身看的不真切~” “娘娘啊!真是寿字,神鸦都来给您贺寿了!” “哈哈哈,好,好好!” 德妃觉得自己是后宫第一有福气之人,在她寿辰之日,竟是出现神鸦贺寿的祥瑞。 后宫寂寥,今后她又多了个能让人津津乐道,艳羡不已的谈资,岂不妙哉。 “额娘,儿子倒觉得这没什么稀奇的,这就和鹦鹉学舌一个道理,定是有人刻意在...!” 十四阿哥话还未说完,却被眼前的一幕震的目瞪口呆。 “神鸦好像还带着礼物来了!” 此时无数神鸦盘亘在德妃头顶,仿佛华盖般,替她遮挡住炎炎烈日。 眼前赫然出现一副画轴,但上头却空空如也。 “快看!好多蝴蝶!” 无数色彩斑斓的蝴蝶朝着那画轴上撞,不一会儿,一个由蝴蝶组成的寿字就赫然出现在宣纸上。 “这字迹是!万岁爷!” 后宫浮沉半生岁月,她自然能认出万岁爷的御笔。 “爱妃!生辰快乐!” 康熙帝不知何时从假山后绕到前头,他手里还牵着个半大的孩子。看模样,应该就是胤禛的四子。 “孙儿弘历给玛嬷拜寿!” 小弘历脆生生的说着,正要下跪,却被德妃拦着,她俯身亲自将孙儿抱起来。 这可是万岁爷最喜欢的皇孙,她虽然是弘历的亲玛嬷,但仍是要对他客客气气的。 “钮祜禄氏,你是如何做到这些的?” 第六百零八章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康熙帝有些好奇的看向钮祜禄氏,他根本就不信今日这些事情真的是祥瑞。 “回万岁爷,前头那些只不过是妾身命人安排的雕虫小技,博众人一乐而已。” “所以,你所说的祥瑞根本就是在信口雌黄了!” 十四阿哥胤禵不失时机,揪着她话里的把柄。 “且慢,容奴才将话说完,谁说德妃娘娘寿辰之日没有祥瑞!” “一派胡言!钮祜禄氏,你还在砌词狡辩,额娘,皇阿玛,请务必重罚钮祜禄氏!” 乌拉那拉素娴厉声呵斥道。 “祥瑞在此!” 李金桂恭敬的朝着万岁爷的方向微扬手道。 “钮祜禄氏你!” 乌拉那拉素娴本想继续落井下石,猛然间却回味过来李金桂所指的祥瑞究竟是何物,顿时噤声。 “若说祥瑞,皇阿玛就是这世间最珍稀的祥瑞!” 胤禛双膝跪地,朝着皇阿玛虔诚叩首道。 还未回过神来的众人,亦是在雍亲王的提点之下,顿时幡然醒悟。 于是纷纷朝着万岁爷下跪,拍马溜须。极尽阿谀奉承之言。 “万岁爷能念着臣妾的寿辰,亲自前来,臣妾万分感激,这是臣妾此生见过的最稀罕的祥瑞!” 说到底,德妃乌雅氏也是个需要丈夫疼惜的女人,此时见万岁爷竟是亲自前来替她贺寿,自是感动不已。 众人跟着万岁爷和德妃娘娘回到永和宫内继续举行寿宴。 而此时李金桂和宋格格,耿格格三人齐齐长舒一口气。 “总算躲过这一劫!” 胆小的耿氏后怕的拍着心口,心有余悸的低声说道。 走在最后的三人,仿佛劫后余生。 此时来自周遭或艳羡,或嫉恨的目光纷纷投来。 才刚回到永和宫,德妃娘娘丰厚的赏赐就先来了。 今日要多谢小弘历,若不是小弘历撺掇着万岁爷来给德妃娘娘贺寿,李金桂真要吃不了兜着走。 经过今日这件事情,原本盘亘在心间的疑惑渐甚。 今日这一切,仿佛一张无形的巨网,她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壹心斋内,有叛徒! 究竟是谁如此大胆,她才不相信一切都是巧合,四爷如此谨慎之人,自然已经提前打探过十四阿哥送给德妃娘娘的寿礼。 几日前,四爷打探到十四阿哥准备的是来自西洋的纯金八音盒。 就这短短的几日,为何十四阿哥会忽然换了寿辰礼物,而且如此巧合,竟是与她们的寿礼撞到一块了? 压下心底的疑虑,李金桂与宋氏和耿氏躲在角落,低调的不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里头的觥筹交错让她觉得闷得慌,于是在琉璃的陪同下,李金桂来到永和宫的小花园里透气。 忽而听见不远处的假山中传来男女的调笑声。 这大晚上的是谁在此处? 算了算了,她才不想去趟这浑水,反正肯定不会是胤禛。 而此时从假山后率先走出一抹纤弱的身影。 年邀月理了理领口,却瞧见钮祜禄氏正远远的站在回廊处。 她眸中带着恐慌,旋即吓得再次回到假山内。 “怎么?” “钮祜禄氏!钮祜禄氏在外头!” 第六百零九章 而你,另有深情 胤禵眸中带着狠厉之色,只不过是个卑贱的格格而已。 若是敢惹怒他,他就算先斩后奏,额娘和皇阿玛亦不会多说什么。 “莫慌,你从后头先走,爷替你去教训教训钮祜禄氏!” “胤禵,还是算了吧,若被王爷知道,定会嫉恨你!” 年邀月觉得自己是个很矛盾的人,虽然心里爱慕四爷,但面对十四爷的一腔深情,她却不忍心拒绝。 自从钮祜禄氏回来之后,四爷对她的态度完全如坠寒冰。 但十四爷无论何时,都不会放开她的手,她的心,第一次出现游移不定。 ... “琉璃,我们回去吧~” 透了一会儿气,这会也该回去了,否则四爷没见着她,定会亲自出来寻她,她不想让四爷担心。 迎面走来酒气熏熏的十四阿哥,李金桂下意识退到角落让道。 却不想走到面前的十四阿哥竟是脚下一滑,径直朝着她冲了过来。 “滚开!” 猝不及防间,她与十四阿哥撞个满怀,此时李金桂与十四阿哥俱是跌坐在地上,十四阿哥双手撑在她上方。 “无耻!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货色!你以为爷与四哥一样,就算爷醉死,也不会喜欢这种货色!” 胤禵鄙夷的说道,旋即从容站起身,而李金桂亦是吃痛的扶着腰,在琉璃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胤禵!” 身后传来一道淬了冰般的怒喝。 胤禵才刚转过脸,一道劲风袭来。 砰的一声,他的心口处挨了一拳,还未等他还手,膝盖处再次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脚,此时他整个人跪在钮祜禄氏面前。 本想起身,却被四哥按着肩膀动弹不得。 胤禵自恃身手非凡,但此时却发现,四哥的功夫亦是了得,深不可测。 “道歉!” 胤禛强势的将胤禵的脑袋按在李金桂面前。 “爷就不!” “王爷,妾身无碍,方才十四爷只是喝醉了,没走稳,爷~” 这是在永和宫,李金桂不想引起任何人的关注,此时她只想息事宁人,与四爷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道歉!” 胤禛面色铁青,若不是眼前这人是他的亲兄弟,此时胤禵已经身首异处。 “放手!再不放手,爷要喊额娘和皇阿玛了!” “呵呵!” 胤禛怒极反笑,没想到胤禵竟是幼稚的可笑,打不过就找额娘来撑腰。 “胤禵!” “你若是不道歉,那么今日之事,爷将百倍加诸于年氏身上!” 胤禛俯身,压低嗓音,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阴恻恻的威胁道。 “爱新觉罗胤禛!那是你的侧福晋!你敢!” “呵呵呵~侧福晋?别以为你们之间那点破事神不知鬼不觉!爷只是不想让旁人看笑话而已!” “你!” 胤禵面露恐惧,四哥都知道了,他都知道些什么? “王爷!算了,好不好~” 此时的胤禵脑袋有一瞬间的放空,待反应过来之后,他咬着牙沉思许久。 “对不住!方才是胤禵醉酒无礼,请钮祜禄格格海涵!” “无妨无妨,是妾身方才避让不及,妾身也有错!” 第六百一十章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王爷~” 李金桂语气中带着祈求的哭腔,胤禛心尖一颤,旋即松开胤禵。 “没有下一次!” 胤禛冷冷的丢下这句威胁之言,旋即牵着李金桂的手径直离开。 胤禵一骨碌爬起来,有些恼怒的伸手擦拭干净嘴角的血迹。 方才那一瞬,他感觉到四哥身上强大的威压和杀意。 “呵!” 忽然心情大好的轻笑一声,虽然挨了顿打,但却让他明确一件事。 那就是,四哥并非真心喜欢邀月。 原本担心四哥会对邀月动心,若是这二人两情相悦,那他此生将再无机会彻底得到邀月的心。 而如今,四哥只不过将邀月当成威胁他的筹码而已! “呵呵呵~” 他嘴角的笑意更甚,爱新觉罗胤禛,今日之辱,爷记下了! 寿宴已经散场,皇阿玛今夜留宿在永和宫,胤禛在殿内并未找到金桂的身影。 以他对金桂的了解,她与他一样,性子恬淡,不喜欢这些觥筹交错的应酬,定是溜到外头透气了。 没想到他寻至假山处,却见到眼前这一幕。 “疼吗?” 才走到马车旁,不待琉璃搀扶,胤禛径直将李金桂打横抱起,跃入马车内。 “爷瞧瞧!” “这是什么?” 方才见她双膝落在青砖上,他以为金桂的膝盖定受了伤,待卷起她的裤腿,却发现她双膝覆着两块厚实的布料。 “这是护膝啊~做奴才的成日都屈膝下跪,所以免不了投机取巧,妾身改日也替爷做一对儿!” “嗯,低调些!” “妾身也就今日带着,过几日妾身的小日子就要来了,妾身不想着凉~” “妾身没有不敬德妃娘娘~” 李金桂以为四爷这是觉得她对德妃娘娘不尊重,所以用这种投机取巧的办法搪塞德妃。 “爷的意思是,替爷做护膝的时候,低调些。” “啊?” 四爷这么严肃刻板的人,李金桂根本不觉得四爷会稀罕护膝这种投机取巧的东西,方才她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而胤禛想的是,金桂总丢三落四,他只是想让她多做几双护膝,真到需要的时候,他好及时拿出来解燃眉之急。 雍亲王府,关雎轩内。 此时府里没资格参与德妃寿宴的女人们齐聚在福晋正院内。 “妹妹们,额娘命本福晋将赏赐亲自交到你们的手里,虽然你们没有参加寿宴,但额娘仍是惦念着你们呢~” “福晋,听雪堂派人来传话,爷今夜还是歇在壹心斋!” 乌拉那拉素娴的贴身丫鬟彩月在又字上加重语气。 当着众人的面,自然要给钮祜禄氏拉一波仇恨。 窝在角落的沈碧青只笑笑不说话,此时她困得很,只想早些领了赏赐回屋。 “哎~诸位妹妹多多担待些,谁让钮祜禄氏的肚子争气,你们的肚子若是争气,爷亦会一视同仁~” “哼,福晋,您就是太善良了,我们也想生啊,但自从钮祜禄氏回来之后,爷就没歇在旁的地方!” 安格格此时面色不悦的绞着帕子,愤愤说道。 “哎~本福晋也没办法,今儿是十五啊!” 众人默然,今儿是十五,循例王爷必须歇在福晋屋里。 第六百一十一章 过默者藏奸 忽然有些同情嫡福晋,是钮祜禄氏太嚣张跋扈了! 第二日一早,伺候四爷上朝之后,李金桂懒懒的坐在院里的秋千架上。 听着沈碧青将昨夜关雎轩发生的事情道与她听。 “下回你就悄悄对那些人说,王爷亦是无奈,他这是奉旨宠钮祜禄氏!” 她们若是不服,就去找万岁爷告状啊! 懒得理这些人,李金桂此时满脑子都在想着壹心斋内出叛徒的事情。到底是谁? 昨儿夜里她亦是将心中的疑惑告知四爷,二人仔细琢磨许久,却仍是毫无头绪。 怏怏的与沈氏闲聊几句之后,李金桂就回到房里补眠,昨儿夜里四爷喝了些酒,她一宿都没怎么睡。 此时她缓缓走到衣柜旁,不经意间,目光扫过衣柜暗处。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暗门!隔墙有耳! 李锦姒! 整个王府都分布着纵横交错的密道,这密道只有亲信之人才知晓。 不,还有一人,那就是李锦姒! 当年她装成李锦姒的时候,有好几回,李锦姒亦从密道入府。 但通向至关重要场所的密道,若没有四爷手里的扳指为钥匙,根本打不开。 而此时的密道下方。 李锦姒一身黑衣,正贴着耳朵听着上方的动静。 可恶,听雪堂和壹心斋书房还有卧房,饭厅,那些地方她根本就进不去。 此时只能将耳朵贴在墙角,听着壹心斋庭院里的动静。 虽然收获不大,但仍是得到了不少有用的讯息。 据她所猜测,整个王府里都密布暗道入口,但钥匙却不尽相同。 聪慧如她,自然能通过她院中的锁眼,配制出对应的钥匙来。 只不过她能通向的地方,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地方。 她看过王府的地形图,通往后宅里那些女人们屋里的密道,都需要机簧密码。 为免打草惊蛇,她自然不敢轻易尝试,只能来来回回的在她能企及的密道内穿梭。 ..... 晚膳的时候,苏培盛笑眼盈盈的带着几个太监来到李锦姒的蘅芜苑。 “李侧福晋,王爷命您前往壹心斋一趟!” 李锦姒放下筷子,这个时候,王爷请他去壹心做什么? “苏公公稍候片刻,妾身换件衣衫就来!” 李锦姒有些忐忑,王爷已经好几年都不曾主动召唤过她,此时她将最近的所作所为在脑海里有条不紊的梳理一遍。 待确定自己并没有任何错漏之处后,她深吸一口气。 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她从脖子上取下贴身藏着的钥匙。 她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透明的瓶子,那瓶子里装着褐色的水。 她咬了咬牙,将钥匙丢进瓶子里。 伴随着滋滋滋的轻响,那铜铸的钥匙迅速消融于褐色的水里,瞬间没了踪影。 .... 此时李锦姒穿戴整齐,眼含笑意的走出来。 “苏公公,妾身准备好了,咱可以走了!” “侧福晋,您自个前往壹心斋就好,奴才奉爷的命令,要替您捯饬捯饬蘅芜苑内的摆设。” “爷说了,蘅芜苑里的家具都有些陈旧。” 苏培盛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第六百一十二章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 “那妾身谢过爷的关怀。” 李锦姒强装镇定,难道王爷瞧出什么端倪了? 不可能,她每回入密道,定会带一柄拂尘,所过之处,甚至谨慎到用拂尘将身后的脚印都抹去。 “有劳苏公公~” 李锦姒从匣子里取出一锭银子塞进苏培盛的手里。 “奴才多谢李侧福晋!” 苏培盛面上仍是带着笑意,银子谁不喜欢,但王爷吩咐的事情,他可一点都不敢含糊。 待李锦姒离开之后,苏培盛俯身扯过房内的绣墩落座。 “仔细着点,将这房里的家具统统都挪走,你们两个,去将那道暗门封死!” 爷说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李侧福晋和其余几个与乌拉那拉氏沆瀣一气的侍妾格格都必须提防。 他们屋里的暗门统统都封死。 是而康熙五十五年七月,雍亲王府后宅里的主子们,从嫡福晋到侍妾格格屋里的家具都焕然一新。 壹心斋内。 此时李锦姒跪在王爷面前,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面对不苟言笑,寒着脸的王爷之时,仍是不敢抬眸与他对视。 “爷说过,你安生些,爷准你在后宅中养老!” 毕竟李锦姒的青梅竹马是为救他而死,是而胤禛虽然对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没有任何好感,但却多少有些愧疚。 “王爷,妾身平日里安分守己的守着时儿,不知做了什么,让爷忽然动怒?” 李锦姒满脸无辜的看着王爷,眸中含泪。 许久未敢抬眸与他对视,她眸中竟还带着一丝期翼。 “回去!” 这个女人爱慕他,胤禛不迟钝,自然能觉察出来。 不想让金桂误会,于是匆忙令她退下。 方才将她一个人晾在这大半个时辰,苏培盛那儿该查的也查清楚了,剩下的事情只等苏培盛来禀报即可。 他没那闲工夫与这女人闲聊。 李锦姒用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星星泪光,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爷,这个李锦姒不得不防!” “嗯!明日,爷会派几个奴才到蘅芜苑伺候李氏,她屋里那些奴才统统打发出府!” 蘅芜苑内,李锦姒坐在崭新的紫檀绣墩上,屋里的陈设全部都被换掉了。 方才她去新衣柜处查探,发现那衣柜竟是用整块汉白玉雕刻,这衣柜说有千金重也不为过。 如今再要入那密道已经再无可能。 “额娘!” 弘时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李锦姒眸中凶光毕现,旋即抡起巴掌,在自己的脸上狠狠的掌掴。 ... “额娘!” 三阿哥弘时进来的时候,就瞧见自己的额娘半边脸颊都红着,还有明显的指印。 “额娘!谁打你了!” “没事,一点皮外伤而已,方才额娘去了趟壹心斋。” “本想求着你阿玛给你谋份好差事历练一番,呜呜呜...是额娘无能,时儿,额娘对不住你!是额娘没用!” 李锦姒抓着儿子的袖子哭的肝肠寸断。 “阿玛对额娘动手了!” “不是,是钮祜禄氏,她故意在你阿玛面前进谗言,不怪你阿玛。” “额娘您别难过,儿子这就去找阿玛评理!” 第六百一十三章 红颜暗与流年换 “时儿,别去,怪只怪额娘没用,帮不了你什么忙,男儿当自强,额娘就盼着你有出息!” 李锦姒拽着儿子的袖子,可不能真让他去找王爷对质。 弘时有些愤怒的瞪着壹心斋的方向。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不是阿玛的儿子,不是那几个兄弟姊妹的亲兄弟。 为何阿玛和兄弟姊妹们对他的态度都是如此客气。 没错,是客气,就像对待客人般,过于客气,显得淡漠而疏离。 “时儿,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大婚了,额娘还盼着早些做玛嬷呢~” 一晃眼,弘时都十五岁了,忽然想起当年与乌拉那拉素娴之间的约定,李锦姒顿时面色一沉。 母子二人用过晚膳之后,李锦姒就单独来到关雎轩。 今儿夜里王爷仍是宿在壹心斋钮祜禄氏那,所以此时关雎轩里早已经云烟袅袅。 乌拉那拉氏正端着一杆金烟袋锅,见到李锦姒来了,只不急不缓的起身,命人将烟袋锅拿下去。 “妹妹来了~” “妹妹这是做什么?” 乌拉那拉素娴有些诧异的看着李锦姒忽然跪在她面前。 “福晋,妾身来赴约!” 李锦姒面色凝重的说道。 乌拉那拉素娴略一沉吟,旋即俯身将李锦姒搀扶起身。 “妹妹,本福晋并非心肠歹毒之人,又怎么会真的做去母留子这般缺德之事。” “这些年来,偌大的后院中,也就妹妹是忠心耿耿的在帮衬本福晋。” 李锦姒的确是个好帮手,是人都有能拿捏的七寸,若一个人身上完全没有任何弱点,那才真的不能留。 李锦姒的弱点就是弘时,只要有弘时在手里,李锦姒只能成为一条不敢不对她忠心的狗。 “妹妹多谢姐姐信任,那妹妹这条命就暂时先寄存在姐姐这,哪天姐姐若要取,知会一声便是。” 如今这后院中,前有狼后有虎,乌拉那拉素娴才不会蠢到在此时自断臂膀,孤军奋战。 这两个貌合神离的女人各自在心中盘算着要如何物尽其用的利用对方。 真真是散沙姐妹花儿啊! 康熙五十五年八月,康熙帝带着诸位皇子皇孙们一道前往承德避暑山庄避暑。 而暌违三年的木兰秋狝也正式拉开帷幕。 因着雍亲王四子弘历在万岁爷面前一枝独秀。 是而府里有适龄阿哥的皇子们,开始让自家的儿子卯足劲,在此次木兰秋狝中好好表现,争取也能得到万岁爷的青睐。 弘昐和弘昀都被四爷安排到军中历练,是而这回雍亲王府只有弘时,弘历,弘昼三个阿哥前来。 “弘历,猎场上刀剑无眼,你定要看好弟弟。知道吗?” 弘昼虽记在耿氏名下,但四爷自然不会让他分不清自己的亲额娘究竟是谁。 这孩子自幼体弱多病,所以虽然与弘历是双生子,但却比弘历矮半个头。 “额娘放心,儿子定照顾好昼弟!” 弘历很小的时候,额娘没事有事就在他耳边念叨,说在额娘肚子里的时候,他这个做哥哥的就开始没良心的欺负弟弟。 以致于他现在见到身子骨孱弱的昼弟就觉得愧疚万分。 “昼弟,跟着哥哥!哥哥给你打傻狍子!” 第六百一十四章 兄弟如手足 李金桂欣慰的看着兄弟二人手牵手的离开。 她和四爷所出的几个儿子都是和和睦睦,兄恭弟友,这在皇室实属罕见。 而此时李锦姒正在亲自替弘时整理着装。 “时儿,待会去打猎的时候,你就跟着你皇玛法,他去哪你就去哪,记得伺候好你皇玛法。” “你皇玛法以仁孝治天下,你莫要在你皇玛法面前杀生,要多表现仁慈的一面。” “来,额娘教你怎么做怎么说~” 李锦姒附耳与弘时嘀嘀咕咕许久,这才不放心的将黄杨木弓箭交到儿子手里。 而与李锦姒想到一块的人不在少数,以致于弘历和弘昼兄弟二人竟是觉得今天的猎物多的离奇,不住的往他们面前撞。 “四哥,这有只兔子!” 因为此次前来木兰秋狝的多是小阿哥们,所以上驷院准备的都是些温驯的动物,比如兔子,狍子,小鹿等。 此时弘昼揪着一只肥兔子的耳朵,兔子好沉,他有些吃力的用另外一只手托着。 “李玉!快帮爷的五弟揪着兔子,仔细别伤着皮毛,拿回去给额娘做个兔毛围脖。” “奴才遵命!” 伺候弘历的贴身小太监李玉麻溜的接过五阿哥手里的兔子。 兄弟二人一路走一路行猎,收获颇丰,不知不觉已日薄西山。 御帐前,康熙帝瞧着弘历和弘昼兄弟二人身后堆成小山般的猎物,有些欣慰的捋了捋花白的胡须。 “弘历,弘昼,你二人怎么猎到如此多的猎物?” “回皇玛法,这些都是孙儿的四哥猎来的,孙儿只是跟在四哥后边,没出多少力。” 弘昼老实巴交的回答皇玛法,都是四哥的功劳,他不能居功。 “回皇玛法,孙儿想着冬天快来了,多猎些皮子。” “回去给皇玛法,皇玛嬷,阿玛,额娘,还有兄弟姊妹们制些围脖裘皮衣衫御寒,所以就多猎了些。” 弘历有些不好意思的腼腆一笑。 “哈哈哈,好,好,哪块皮子是给皇玛法的?” 康熙帝心情大好的走到弘历兄弟二人身边,指着那堆猎物问道。 “那只小墨狐的皮子,就是给皇玛法准备的。” 弘历指着被关在笼子里的小墨狐道。 “孙儿没见着大的,寻思着回去让额娘做顶毡帽,给皇玛法御寒。” “哈哈哈~” 康熙帝俯身将弘历抱起来,旋即又扫了扫其余几个皇孙。 “弘时,你怎么空着手?” 行猎之时,这孙儿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他,大献殷勤,康熙帝不喜欢这个孙子。 胤禛那个侧福晋李氏所出的弘昐和弘昀秉性不错,怎么到了弘时,却有些不成器了? “回皇玛法,孙儿发过誓,若皇玛法身子骨能健朗,孙儿这辈子都不杀生,请皇玛法恕罪,孙儿没什么本事,只能以这种办法聊表孝心。” “嗯~弘时有心了~” 康熙帝只笑着夸赞了两句,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学的如此功于心计,胤禛怕是将这个儿子给养废了。 眸中的不悦一闪而逝。 “皇玛法,孙儿要回去吃额娘做的烤野味了。” 第六百一十五章 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 此时弘历捋着皇玛法花白的胡须,俏皮的说道。 “唔?” 康熙帝想起钮祜禄氏的厨艺还不错,之前吃过一碗鸡丝面,他至今仍记忆犹新。 “弘历啊,皇玛法去蹭饭,成不成?” “皇阿玛能来,是儿子的荣幸。” 跪在一旁的胤禛瞧着弘历这臭小子竟敢捋皇阿玛的龙须,早就惶恐之至。 .... “额娘,儿子带昼弟回来了~” “嗯,洗洗手,准备吃饭了,咱不等你阿玛了~” 此时李金桂手里正拿着小刷子,聚精会神的在烤至金黄酥脆的鹿肉上,均匀涂抹上一层加了蜂蜜的酱料。 “咳咳~” 身后传来四爷的轻咳声,那咳嗽是故意为之,李金桂下意识僵了僵手上的动作。 夫妻二人自然有些默契与暗号不足为外人道也,而轻咳亦是暗号之一。 李金桂不敢再多言语,旋即缓缓转过身,一抬眸,却见康熙帝牵着小弘历的手站在她身后。 “奴才钮祜禄氏,叩见万岁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李金桂一手端着酱料,一手拿着刷子,正要屈膝,却被万岁爷身边的梁九功搀扶起来。 “不必如此拘谨,朕只是跟着弘历来蹭饭!” 此时已有大力太监在树荫顶部撑起帘子,更有十几个装着冰块的大缸密布于四周。 李金桂正在烤制的小梅花鹿是前头四爷命人抬回来的,还有只珍珠鸡和野鸽子。 原想着一家子能好好的享受一顿美味,但此时只能先伺候万岁爷用膳了。 “苏培盛,命人多准备些野味。” 胤禛走到李金桂面前,接过她手里的酱料和刷子,这烟熏火燎的,她身子弱,怎么受得住。 琉璃这些奴才怕是欠教训了,竟是让她亲自来做这些繁琐的事情。 “皇阿玛,儿臣来替您烤制晚膳。” “皇阿玛,儿臣也来帮忙!” 十三阿哥胤祥自告奋勇接过一旁奴才手里的蒲扇。 老四和老十三素来就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兄弟感情极为亲厚。 康熙帝看到这对兄弟虽不是一母所出,但仍是兄恭弟友,甚觉欣慰。 主菜没上,但配菜点心,瓜果时蔬此时已经将不大的圆桌摆满了。 很快,烤好的小梅花鹿就被端到圆桌正中央的位置。 “额娘,这里头是不是又藏着宝儿呢?” 弘历举着筷子,流着哈喇子瞪着那只烤鹿。 “宝儿?” “皇玛法您瞧仔细了,孙儿的额娘会变戏法!” 哪儿是什么戏法啊,只不过是李金桂照着西域烤骆驼的做法来烤制而已。 此时苏培盛和梁九功分别操刀,将那个梅花鹿的肚子剖开。 旋即从里头取出一只小卤猪。 还不待康熙帝回过神来,那小卤猪肚子里又取出一只烤制过的野兔。 康熙帝心想这应该到头了吧。 却不想野兔的肚子里竟然还藏着数只鹌鹑。 这吃法倒叫人眼前一亮。 “还有~” 苏培盛和梁九功顿时会意,于是剖开鹌鹑肚子,但见鹌鹑肚子里塞着鹌鹑蛋和野蘑菇。 “皇玛法您尝尝里头的鹌鹑蛋和野蘑菇。这才是精华所在。” 第六百一十六章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 弘历乖巧懂事的将盛好的鹌鹑蛋和野蘑菇呈到皇玛法面前。 忽然想起皇阿玛入口的东西都要先试吃,于是弘历下意识夹起一块蘑菇,准备替皇玛法试吃。 “乖孙儿,让梁公公来!” 端着筷子候在一旁的梁九功顿时乐的笑逐颜开,匆忙夹了块送进口中。 “唔~烫!” 贪嘴的梁九功痛并快乐着,边舍不得松口,边用手在嘴边扇风。 一顿晚膳下来,李金桂又得了不少赏赐。 但有人欢喜有人愁,此时弘时正垂头丧气的坐在额娘面前。 李锦姒自然看出儿子的情绪低落。 “时儿,你要学会隐忍,学会韬光养晦,莫要如此毛毛躁躁的。” “为什么他们一个个的都不喜欢儿子?皇玛法眼里只有四弟!” “不是你四弟厉害,是他额娘厉害,哄着王爷在你皇玛法面前捧弘历。” “儿子,再过两个月,你就要和乌拉那拉氏的嫡女成婚了,到时候可要好好的利用乌拉那拉一族的势力为己用。” 如今这夺嫡之路已渐渐明朗化,皇位不是雍亲王的,就是十四阿哥的。 李锦姒觉得以如今的事态看,自家王爷更有胜算。 若王爷继位,那么她也将封妃,而她的儿子,亦有机会角逐那个位置。 她必须未雨绸缪,提前布局好一切。 京城。 八贝勒。 此次木兰秋狝,胤禩并未随行。 再过段时间,就是额娘的忌辰,也许对皇阿玛而言,他失去的只不过是后宫众多嫔妃之一吧。 皇阿玛甚至当着众人的面说他是辛者库贱妇的儿子。 从前被皇阿玛和额娘捧在手心里的胤禩,只觉得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都说帝王无情,是他太幼稚,相信皇阿玛对额娘不一样。 “三月十八就是皇阿玛的寿辰,妾身替爷准备的寿辰是一对海东青。” “芷晴,你费心了,其实不必如此用心,反正皇阿玛不会在乎。” 胤禩有些失落的说着。难为她竟是寻来如此稀罕之物。 海东青,为满人最高的图腾。 海东青在满语中为雄库鲁,意为世间飞得最高和最快的鸟,有万鹰之神的含义。 传说中十万只神鹰才出一只海东青。 皇阿玛很喜欢海东青,曾经大力赞美海东青。而且在大清朝,捕捉到一只活的海东青进献,可免一切死罪! “有的是人巴结奉承皇阿玛,不缺爷一人,芷晴,你陪着爷去祭奠额娘,到时候派人去说明缘由即可。” 相信皇阿玛知道他去祭奠额娘,定不会多加怪罪。 ... 康熙五十五年十二月初一。 圣驾回京,行至汤泉,康熙帝决定在此休憩。 “皇阿玛大喜啊!” 诚亲王满眼喜色躬身入御帐内。 “喜从何来?” 此时康熙帝正心情不错的亲自教导孙儿弘历练书法。 “八弟遣人送来了一对海东青给皇阿玛作为寿礼!” “哦!” 康熙帝有些激动,将手里的御笔一丢,兴致冲冲的走到老三面前。 “在哪,立即带上来给朕瞧瞧!” 上一回见过活的海东青,还是在他登基那年。 第六百一十七章 知君何事泪纵横 原以为穷尽此生,都不会再有幸见到海东青,却不想今日得成所愿。 但胤禩这孩子克母,却是不争的事实,若是能让晓竹活过来,他宁愿没这个儿子。 别以为他真的老眼昏花到瞧不见胤禩与那些南明余孽,和汉臣之间的蝇营狗苟。 若真要追究起来,胤禩早就身首异处了。 此时有奴才分别推着个一人高的大笼子入内。 两个笼子分别被红绸遮挡,瞧不见里头的神鸟。 “弘历,你站在皇玛法身后即可,这海东青比你的个头还高许多,双翅矫健有力,张开可比你三伯伯的个子还高出一大截。” 康熙帝万分激动地亲自凑上去,伸手掀开了盖着笼子的红绸布。 “啊!” 身后的弘历吓得惊呼一声,却见笼子里的海东青此时已经奄奄一息,趴在笼子里。 康熙帝顿时沉下脸,旋即转身掀开另外一个笼子上的绸布。 却见这只海东青已经翻了白眼,断气儿了~ “放肆,放肆!!” 康熙帝气的面色铁青,胤禩这是在诅咒他像神鹰一般,已是濒临垂死! “咳咳咳!来人啊!” 此时康熙帝极为愤怒,他已经笃定这是胤禩对自己的诅咒。 “叫所有的皇子皇孙都来!” 还在用午膳的四爷饭还没吃完,就被万岁爷派来传话的太监给召走了。 “小苏子,发生何事了?” 从外头匆匆赶回来的苏培盛气喘吁吁的冲进营帐内。 “出大事儿!” 苏培盛嘴皮子吓得直哆嗦。 “八贝勒送了对奄奄一息的海东青作为万岁爷的寿礼。” “什么!” 李金桂惊得坐起身,手里的筷子都掉地上了。 直觉告诉她,此事透着股阴谋的的味道,如今万岁爷在盛怒之下,并未彻底反应过来。 待冷静下来之后,定会彻查此事,究竟是谁,竟敢挑拨八贝勒与万岁爷之间的父子关系? 还未到晚膳的时候,万岁爷的口谕就传遍。 大体的意思就是再次强调了八贝勒胤禩乃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听信相面术士张明德的谗言,妄图染指宗庙社稷。 还牵扯出当年城隍庙刺杀事件,没想到当年天地会针对废太子胤礽的刺杀,竟然也与八贝勒有关! 那些拥簇八贝勒爷的汉臣很快有所动作,纷纷上奏保奏八贝勒。 但此举却更加激怒了万岁爷,竟是说出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这句痛心疾首的话来。 而此时的御帐内,康熙帝抱着孙儿弘历,老泪纵横。 “朕已老迈,岁月无多,为何这些儿子们一时半刻都等不及?” “皇玛法,孙儿觉得八叔不会这么做,这是八叔献给皇玛法的寿辰礼物,若是他自己在上头动手脚,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傻孩子,你知道什么叫欲盖弥彰吗?正因为是他大张旗鼓的送来这对海东青,所以若是这对海东青有任何闪失,常人推测的结果,定是旁人在陷害他。” “这是苦肉计?” 弘历苦恼的挠挠头,没想到大人的世界套路这么深啊~ 第六百一十八章 何为帝王猜忌 “高处不胜寒,所谓帝王猜忌,就是不偏听,不偏心,帝王之路,自古以来就是六亲不认,步步杀机。” ..... 直等到晚膳的时候,都不见四爷回来,此时李金桂有些忧心忡忡。 边漫步于营帐边的浅溪,边翘首期盼四爷平安归来。 “金桂~” 陈文正瞧着眼前的女子,她与雍亲王大婚之时,许是为了炫耀吧,总之雍亲王竟是命人送来喜帖,还有一袋喜糖。 那袋喜糖的滋味他至今仍是难以忘怀,原来这世间真有苦涩到让人掉泪的糖啊,那就是她的喜糖。 “文正兄!” 许久未见,李金桂瞧了瞧陈文正的顶戴花翎,这才多久的功夫,他竟是一跃成为三品大员。 “你过的还好吗?” 雍亲王对她一点都不好,在万岁爷的威压下,勉强将她娶进门封了侧福晋,但没过多久,她的侧福晋身份再次被褫夺。 而她与刚出生没多久的四阿哥弘历亦是被雍亲王给发配到了狮子园。 若不是她的儿子得蒙圣心,她这辈子都要被囚于狮子园内孤独终老。 他好恨,为何雍亲王得到她,却不知珍惜她! 李金桂正要走到陈文正面,忽而从眼前垂下一只拇指粗心的毛毛虫,还带着色彩斑斓的绒毛。 “啊!!!” 尖叫声刺破耳膜,陈文正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李金桂尖叫着捂着眼睛朝他冲了过来。 “虫啊!!文正文正!快!快帮我拿走!” 陈文正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给震慑,他甚至能嗅到她发油的淡雅香气。 而此时李金桂早就吓得直跺脚,眼泪亦是抑制不住的夺出眼眶。 她这辈子可以算是天不怕地不怕了,寻常女子怕的蟑螂老鼠毒蛇那些,她都可以面不改色的徒手去抓。 唯独对类似毛毛虫,大青虫,菜青虫甚至是蚕这些虫子,打从心底里恐惧。 此时陈文正尴尬的双手下意识张开避嫌,但此时怀中的人儿竟是吓哭了,不住的在啜泣。 他有些于心不忍,下意识伸手想要安慰她。 “你们在作甚!” 熟悉的凉薄之音从身后传来,他的手顿在半空中。 此时见到四爷来了,李金桂顿时从陈文正怀中离开,旋即扑进四爷的怀里。 “虫!毛毛虫啊!呜呜呜呜~” 俊美无俦的脸上仍是带着凌冽的寒意,胤禛凝眉,瞧见她肩头上有一只拇指粗细的毛虫,于是伸出修长的手指。 弹指一挥间,那毛虫竟是凌空化为齑粉。 “琉璃何在!” 琉璃这些奴才近来伺候主子越发不上心了,此时胤禛憋着一肚子火。 “夜风微凉,妾身命她回去拿件披风,爷莫怪她~” “哼!” 感觉到四爷身上的威压,李金桂用帕子擦拭着眼角,惨了惨了,丢脸丢大了。 “陈大人,深更半夜,一介外臣在此处出现,意欲何为?!嗯?” 胤禛眸中露出探究的危险审视,陈文正垂首。 “微臣只是睡不着,来此散心而已,微臣告退!” 真不知金桂为何会选择这种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男人为此生良人。 第六百一十九章 深情惟有君知 陈文正不想与雍亲王多做争执,省的金桂为难,于是恭谨行礼,正要起身之时,忽而听见一声怒喝。 “本王何时准你起身!” “王爷~” 李金桂见四爷在刻意刁难陈文正,心中暗道不妙,于是语气中带着祈求。 “深更半夜,你们二人如此巧合,在此邂逅!” 胤禛审视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逡巡,陈文正这个男人,让他看着很不舒服。 李金桂面色顿时一沉,四爷这是在怀疑她与陈文正在此私会?! “只是巧合,信不信由您,王爷要打要罚,妾身悉听尊便,只请王爷莫要迁怒无辜之人!” 李金桂屈膝跪在四爷面前,不再多言。她与四爷之间,若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她真的对四爷很失望。 “陈文正,爷命令你,滚!” 不想再外人面前丢脸,胤禛朝着陈文正冷冷的呵斥道。 陈文正唇角绽出一抹苦笑,旋即起身离开,心中有些担心,金桂怕是免不了要被这喜怒无常的雍亲王责罚。 但他知道,若此时他开口,金桂受到的责罚定会加倍。这个雍亲王行事狠厉,素来不讲任何情面。 朝中众人都会这位喜怒无常的王爷敢怒不敢言。 但他的确是个明辨是非之人,只不过在处理后宅关系上,却并未如他在朝堂上那般英明决断。真是令人惋惜。 于是他眸中带着关切与担忧,深深凝视一眼跪在地上的金桂,旋即起身离开。 胤禛寒着脸站在原地,很想杀人,这个男人看金桂的眼神带着深情,他当他死了不成! 再瞧跪在地上的金桂亦是在与他有眼神交流。 那个男人爱慕她,如今对她仍是旧情难忘,他顿时怒不可遏。 “回去!” 他沉声怒斥道。旋即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女人,决然转身先行离开。 李金桂沉默的跟在四爷身后回到营帐内,此时营帐内的气氛有些古怪。 虽然伺候王爷几十年,苏培盛仍是被王爷身上的寒气给冻的直哆嗦。 早知如此,早上就该多穿一件秋裤了,此时脚都冻木了。 “出去~” “奴才遵命~” 苏培盛如蒙大赦,用自求多福的眼神瞧了瞧坐在灯下绣花儿的金桂姐姐。 营帐内安静的只剩下四爷的翻书声,李金桂不想理他。 于是自顾自的梳洗更衣,旋即钻进被窝里。 感觉到身后传来叹息,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于是她下意识往里挪了挪。 此时他正站在床边,摇曳的灯影将他欣长的身影倒映在毡布上,她的眼睛注视着那道身影。 “爷方才吃醋了!” 四爷的语气不容置喙,带着坚定。 “我没有!” 李金桂无语凝噎。 “他有!” 想起陈文正看金桂的眼神,他就恨不得将他的眼珠当场剜出来,谁都不能觊觎窥视他的女人。 “你只能属于爱新觉罗胤禛!” “大醋王!妾身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也就你成日里担心妾身被人抢了去,捧在手心里当宝!谁和你抢了!” 第六百二十章 我不忍心,你不要去 “马上就到午膳的时候了,主子,爷临出门的时候嘱咐奴婢,别太早叫醒您~” 应嬷嬷和琉璃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伺候主子梳洗更衣。 总觉得琉璃的眼神怪怪的,此时李金桂坐在梳妆镜前。 “琉璃,将四阿哥和五阿哥前几日送来的兔毛领子拿来!” 幸亏是十二月,若是大夏天的话,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兔毛领还是弘历和弘昼兄弟二人亲自围猎来的。 细心的弘昼还特地让绣娘立即赶工,按照江南最新风靡的样式做的。 四爷和她,每个人各一条,取自同一黑兔的毛发。 还有这回的木兰秋狝,李金桂觉得自己的皮子衣衫多的穿不完了。 几个儿子和女儿总是不时的往她屋里送好东西。 有时候多的四爷都嫉妒了,最多的时候,壹心斋内甚至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到处都是孩子们送来的锦盒礼物。 几个库房都堆满了。几个孩子都是品行端庄的好孩子,而且兄弟姊妹们都十分团结和睦,这在天潢贵胄之家,实属难能可贵。 “王爷吉祥!” 她正在描眉画眼之时,外头传来奴才请安的声音,哼,罪魁祸首回来了。 “金桂~” 胤禛一进来就瞧见金桂竟是冷哼着背过身去不理他。 “嗯?” 谁又招惹她了? 忽然想起仿佛又是他的错,胤禛有些愕然的看着金桂。 言归正传,此时胤禛满脸凝重。 “这回海东青事件背后,似乎有额娘的手笔!” 胤禛走到梳妆台前,将她的青丝攥在手心里。没想到皇额娘为了十四弟的前程,竟是铤而走险。 同样都是额娘的亲儿子,但是额娘似乎总将他给遗忘。 有时候胤禛甚至觉得自己不是额娘的亲儿子。 “啊?八贝勒已无缘那个位置,为何德妃要对他下手?” “爷你能查到,万岁爷迟早也能查到,这该如何是好?” 李金桂顿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不必担心,爷已经在替额娘善后。” “王爷,德妃娘娘派人请您过去一趟~” 营帐外传来苏培盛的声音,李金桂与四爷对视一眼,这个时候,德妃忽然传召四爷做什么? 要知道平日里德妃唤四爷都是有事相求,而大部分都是与十四阿哥有关。 如今十四阿哥人在西北,德妃还能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唤四爷去? “爷,不管德妃有什么无礼的要求,爷可千万别答应。” 四爷嘴上虽然说着对德妃与他的母子亲情无所谓,但几乎都对德妃提出的要求有求必应。 “妾身陪着爷去!” 她换上不好驾驭的花盆底,走路都有些不稳当,但是为了四爷不吃亏,她只能硬着头皮与四爷一道前去。 德妃的营帐内,胤禛似笑非笑的盯着手里的香茗。 “额娘,您没搞错吧!” “老四,十四还小,你是兄长,长兄如父~” “胤禵的长兄是大阿哥,如今人被圈禁于宗人府,非死不得出。” 胤禛觉得额娘是疯了,他再次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额娘亲生的儿子。 第六百二十一章 本属于我的,居然一样都讨不 她竟是连让他替十四弟顶罪的话,都说得出口。 “王爷~” 李金桂忧心忡忡的看向四爷,虽然话未说出口,但眼中却蕴含着我不忍心,你不要去的含义。 胤禛看懂了,此时他的情绪有些失落。 “额娘,我究竟是不是您的亲生儿子!” “胤禛,你怎么能这么指责额娘!” “本宫这半生阴谋诡谲,骨肉分离,所为何来?还不是盼着你们兄弟二人能兄恭弟友。” “本就属于本宫的东西,本宫居然一样都讨不回?本宫不懂!本宫真的不懂,本宫才是你的亲额娘,为何你与本宫的母子缘分如此浅薄,本宫到底错在哪儿?” 德妃心殇不已,取下帕子不住的抹泪。 “小十四还小,若是本宫今后死了,这世间只剩下你们亲兄弟相互扶持,你皇阿玛都说你是难得的肱股之臣,小十四今后还要指望你这个亲兄长辅佐。” 辅佐?肱股之臣,所以德妃的话外之音,就是皇位必须让给十四阿哥,四爷只能俯首称臣的意思了? 李金桂眸中带着冷意,这对亲兄弟的关系还不如四爷和十三阿哥。 若是让十四阿哥登上皇位,还能善待四爷这个亲兄长? 恐怕不落下弑兄占嫂的千古骂名,已是万幸。 “额娘,这件事情儿子办不了,儿子还有事要处理,儿子告退!” 胤禛满脸怒容,转身就要带着李金桂离开。 “胤禛,你难道忘了孝懿仁皇后是怎么薨逝的吗?” 原本踏出门口的胤禛顿在原地。 李金桂看着这对母子在打哑谜,孝懿仁皇后不是病逝的吗? 看四爷的表情,难道这当中有什么隐情? “呵~额娘在威胁儿子?” 胤禛怒极反笑,一股悲凉的感觉油然而生。 “外头曾有传言,说儿臣不是您的儿子,孝懿仁皇后佟佳氏才是儿臣的亲额娘,是额娘狸猫换太子,儿臣觉得无稽,如今细思极恐。” 四爷说的是气话,紫禁城里出生的皇子,哪里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偷梁换柱。 要知道皇子公主从在娘胎里还未成型开始,到呱呱落地,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就想找出差池和把柄。 怎么可能出现狸猫换太子这种无稽的事情。 “胤禛,你说的什么胡话!” 乌雅氏尖着嗓子,气的面色铁青,这个儿子自小就不和她一条心,如今竟是怀疑她不是他的亲额娘。 亏他十月怀胎含辛茹苦的将这个逆子生下来! “额娘若是想找人替十四弟背锅,要抓紧时间,否则皇阿玛若真开始查,那就纸包不住火了!” 胤禛语气中带着揶揄的笑意,无论德妃在身后如何尖着嗓子谩骂都无动于衷。 德妃气的直拍桌子,她这是造的什么孽,为何生出这种魔鬼。 “恶魔!你就是恶魔!” 回想起当年那一幕,她仍是心有余悸,那个雨夜,才十二岁不到的孩子,竟是如地狱修罗场爬出来的恶魔般。 她至今仍是能记得那孩子眸中的死寂和鹰视狼顾的神情。 “你就是来自十八层地狱的修罗!” 第六百二十二章 这一世英名我不要 德妃捂着心口,有些恐惧的失神喃喃道。她到底生出什么样的儿子? “爷,孝懿仁皇后不是病逝的吗?这当中可有隐情!” 一回到营帐内,李金桂就将所有人都屏退。 “你会厌弃胤禛吗?额娘说胤禛是恶魔!” “不会,永远不会,别怕,就算全天下都厌弃爷,至少还有我,胤禛!” 四爷在恐惧,此时他正无助的窝在李金桂怀中。 “她要杀你,当时我在侍疾,她说要将你杖毙。” “我跪在雨中祈求,她却不肯仁慈,我...她碰不得花生,所以我在她的汤药里加了花生粉末。” “我..我只想保住你,我..我不想杀她。” 四爷开始恐惧的颤抖,李金桂顿时潸然泪下,原来很久以前,她就将四爷拖累成魔。 “胤禛,对不起,是我的错,是金桂该死...” 她哽咽的说道,难怪孝懿仁皇后薨逝那段时间,四爷时常被噩梦惊醒,精神也一蹶不振。 “那日她忽然说要立即将你杖毙,当时她的哮喘犯了,我..当时殿中只有我在侍疾,我本可以救她...” “可我不想让你出事,我一想到你会被杖毙,我的心很痛。也就顾不得那些。” 为她,四爷竟是犯下这种罪孽,李金桂恨不得打死自己。 “可我就静静站在那,看着...她在求我,求我救她..我..” 四爷哭了,李金桂知道四爷因为这件事情,心中也是愧疚的。 所以每逢孝懿仁皇后忌辰,四爷定会在祭奠之后,将自己关在书房内吊唁。 “她死了,我看见额娘站在我身后,我不知道她在何时就站在那儿,当时她的眼神,很陌生,就像看怪物般看着我...” “若十四弟出事,她定会将这件事情宣扬,她从未将我当成她的亲儿子。” “别怕,胤禛。” “既然她眼中只有十四阿哥一个儿子,那我们就毁了他吧,到时候她膝下只有爷一个儿子,看她如何作天作地!” 从未想过做母亲的竟能对亲生儿子如此冷血。 四爷顾念与德妃那丝淡薄的母子情谊,但李金桂却已经不再将德妃放在眼里。 .... 不出所料,康熙帝很快反应过来,或者是心中仍惦念着与八贝勒胤禩之间的父子情谊,开始下令彻查海东青事件。 这几日李金桂与四爷都在紧锣密鼓的四处奔走。 最终这黑锅落到了负责押送海东青的太监身上,但康熙帝似乎没有原谅胤禩的苗头。 就朝着他勾结南明余孽这一重罪,就让胤禩钉在耻辱柱上不得超生。 回京后还没多久,就传来八贝勒胤禩病倒的消息。 康熙五十六年春。 荣宪公主从漠南返京替万岁爷侍疾。 朝堂之上,雍亲王的号召力越来越强盛,以致于人人都觉得雍亲王胤禛就是万岁爷属意的太子人选。 康熙爷病重期间,的确是开始让四爷着手处理朝政,但却并未如外界传闻那般,让四爷独揽大权。 康熙帝同时命三爷,五爷一道处理朝政。 第六百二十三章 只有凤凰能浴火重生 但四爷在朝中的权势越来越大,却是不争的事实。所有人都已经猜出了康熙爷属意的储君人选,就是雍亲王。 四爷变得越来越忙,常常要到夜半时分,才会回来歇着。 平日里除了在宫里议政,就是在书房内处理公务。 李金桂真担心四爷的身子骨会受不住,算算时间,四爷每日歇着的时间,还不到三个时辰。 朝堂之上刀光剑影,云波诡谲,后院里亦是明枪暗箭。 自从弘时与乌拉那拉一族联姻之后,李锦姒和乌拉那拉素娴仿佛胜券在握般,每日都不安生。 四爷成为储君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乌拉那拉素娴就开始惦记着她的皇后梦。 这个节骨眼上,李金桂自然不能步步退让,只能张牙舞爪的大杀四方。 如今的她已经不再自卑,四爷总时不时的在她耳边催眠。 她是最独一无二的,四爷的孩子都是她所出,弘历还入了万岁爷的眼。 她的母族钮祜禄氏乃世家第一名门,她是名门贵女。 还有他的心和他这个人,他的全部,都只属于她。 于是李金桂膨胀了,常常与乌拉那拉素娴和李锦姒她们针锋相对,气的乌拉那拉素娴三天两头的脑壳疼。 是真的被李金桂给气的,并不是装腔作势。 她也不想如此,只不过她们总得寸进尺,她又不能步步退让。 如今乌拉那拉素娴一看到李金桂,就觉得看着心烦又无可奈何。 最后竟是以身子骨不适,免去了每日到福晋正院里晨昏定省的规矩。 “福晋,您莫要与钮祜禄氏那牙尖嘴利的贱人计较。” 自从钮祜禄氏回府之后,年邀月夜夜独守空房不说,爷对她的太态度更是一落千丈。 但府里其他的姐妹们亦是如此,如今后宅中钮祜禄氏一枝独秀。 王爷从木兰秋狝回来那几日,年邀月还抱着希望,觉得王爷迟早会来她院里。 但如今,她已经彻底绝望了。 “妹妹们一定要沉住气,如今正是爷夺嫡的关键时候,就算钮祜禄氏将天凿穿,我们也要沉住气!” 乌拉那拉素娴是嫡福晋,虽然气量不大,但也知道孰轻孰重。 潭柘寺的高僧说她是凤凰之命,她就等着凤傲九天的时候,她一定要当能浴火重生的凤凰。 谁若敢在这个时候兴风作浪,打碎她的皇后梦,她定不饶她。 得到空闲的李金桂自然开始全身心的照料起四爷的饮食起居。 “拼命四郎!用些点心再忙吧!” 拼命四郎,这是李金桂最近给四爷起的绰号,谁让他一忙活起公务就废寝忘食。 “先放着吧,爷待会再用。” “不成!”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李金桂不想让四爷如此操劳,于是拽着四爷的手臂坐在圆桌旁。 “金桂,爷在办公事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 四爷生气了,但李金桂不准备妥协。 “爷若是再这么废寝忘食下去,怕是身子骨受不了,我不管,要打要罚随你,先吃点心!” 第六百二十四章 这是毛病,得治 苏培盛说四爷忙得茶水都很少喝,更别提今天的晚膳了,也只是简简单单的一碗燕窝粥就打发了。 “金桂!” 胤禛寒着脸,他不喜欢自己的女人不成体统,不分轻重缓急。 李金桂垂眸,不想去看四爷此时铁青的脸。 “那成,今儿开始妾身就陪着爷一块。” 既然他要坚持,那她也只能夫唱妇随。 “琉璃,去将我的针线活和账本取来!” 看来也只能智取了,四爷的脾气她知道。 他们都是倔强的人,李金桂就看她和四爷,谁先倔的过谁。 “你就仗着爷宠你!” “是啊!都是爷自个惯的,如今妾身恃宠行凶,爷心里再不舒服也只能受着!” 李金桂俏皮的朝着四爷眨眨眼道。 胤禛冷哼一声,但唇角却勾起好看的弧度。 “爷先处理公务,不准胡闹!” 他起身回到书桌边上,方才正批阅到关键处,不能因为她的打断而忘却思路。 不一会儿,琉璃就取来账本和主子未做完的针线活。 李金桂就着面前略显昏暗的灯火,开始仔细盘查账本,核对账目。 此时的书房内,二人各自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互不干涉。 渐渐的,李金桂开始熬不住了,她的眼睛都开始疼了。 偷眼瞧瞧四爷,却发现他仍是聚精会神的伏案疾书。 于是她将账本放下,捡起未做完的绣活儿继续。 “嘶!” 正在奋笔疾书的胤禛听见一声轻微的闷哼声,他下笔的手顿了顿。 没过多久,吃痛的闷哼再次传来,胤禛有些懊恼的将笔一掷。 “你想废了自己的手!?” 清隽的脸庞带着寒意,他大步流星走到李金桂面前,伸手夺过她手里绣一半的衣裳。 “爷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妾身要这双手何用?” 李金桂眸中带着雾气,微眯着眼睛与四爷对视。 她这是卯足劲要与他倔到底了! “疼吗?” 胤禛凝眉,将目光定格在带着斑斑血迹的绣布上。 一二三四五,她的手至少被针戳了五回,但她也只是隐忍的低呼两回而已。 “手指不疼,心疼!” 他这么作践自己的身子,她怎么能不心疼。 如今四爷还是王爷,若是今后真坐上那个位置,岂不是要活活累死! 忽然有些后悔,悔教夫婿觅封侯!而四爷要走的路,更是荆棘密布的夺嫡之路。 “别绣了!陪爷一块吃点心!” 胤禛见她仍是不管不顾的拿起绣花针,顿时有些心绪不宁。 “好~” 站在角落伺候主子的苏培盛对金桂姐姐这招苦肉计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世间也唯有金桂姐姐能让王爷心甘情愿的举手投降。 “等弘昐和弘昀他们回京后,爷可以将不打紧的差事交给他们练手。” 四爷生性多疑,几乎什么事都要事必躬亲才能安心。这是毛病,得治。 如今两个儿子已经成家立业,是该回来替四爷分忧了。 “嗯!” 胤禛脑子里边想着方才看一半的折子,边心不在焉的低低应着。 第六百二十五章 岁月何曾败美人 二人吃过点心之后,李金桂见四爷默不作声再次走到书桌边。 于是不气馁的再次拈起绣花针。 站在门口伺候的苏培盛与琉璃相视一笑。 胳膊肘拧不过大腿,这大腿啊,是金桂姐。 此时李金桂安静的在他面前绣花,但胤禛的心没来由的悬着。 就像有一把无形的匕首高悬于头顶,他在等金桂吃痛的闷哼声。 笔尖的墨早就晕开。 也罢,他无奈的轻摇头。 “爷困了,回去歇着!” “爷,妾身自己会走,莫让人瞧见说闲话!” “你手扎伤了!” 手扎伤和脚有何关系? 爷想与金桂姐姐亲近,却不找个堂而皇之的理由,苏培盛捂着嘴角偷笑。 “咱从密道回壹心斋可好?” 四爷抱着她大摇大摆的穿过后院,免不了让人说闲话,李金桂语气凝重的对四爷说道。 “下雪了!爷带你看雪去!” 如今他坐上那个位置与没坐上那个位置,已经没有多大区别。 此次十四弟出征西北,皇阿玛特许他以天子亲征的礼仪出征。 并且在胤禵率领大军动身之后,皇阿玛下旨给青海各地的蒙古王公。 皇阿玛言明大将军王是皇子,尔等或军务,或巨细事项,均应谨遵大将军王指示,如能诚意奋勉,既与天子当面训示无异。 但有心人会留意到一点,十四弟的封号不是大将军,而是大将军王,这其中有何区别吗? 不要小看这一字之差,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就是皇阿玛的高明之处! 皇阿玛自然晓得十四弟胤禵与八弟胤禩走的十分近,可以说都是八爷党,所以皇阿玛对八弟非常警觉。 在皇阿玛的心里以为,假如八弟想要造反,那么带兵前来逼宫的一定是十四弟。 所以皇阿玛才要将胤禩和胤禵分离,让两个人不能在一同行动。 另一方面,皇阿玛任命十四弟为将军王,也是对诸皇子的制约。 胤禵有了追求,就不会惹事。 而他这个雍亲王有了对手,就不会翘尾巴。 八爷党有了盼头,也不会铤而走险。 当然,假如皇阿玛若发现他心中默认的雍亲王胤禛并不理想,召回胤禵即可。 胤禵是大将军王,由他接任储君并不唐突。 假如他雍亲王胤禛可以即位,那十四弟胤禵那边也好交代。 由于他原本就是个大将军王,没有封号的王爷,充其量只是个假王,没有什么可埋怨的。 即使这当中有什么变故,胤禛亦不会担心。 掌握着西征大军粮草的是年羹尧。 有年羹尧掌握着大军的命脉,胤禵他逼不了宫,也造不了反。 如今的他,已然是朝堂上的无冕之皇。 此时他只想遂心意的宠他的女人,没有什么不可以! 若他愿意,即使提前入主紫禁城,亦不是不可能。 “主子,前头的好像是王爷!” 今夜初雪,王爷在听雪堂内处理公务,故而后院里的女人们亦不敢有怨言。 此时年邀月正踏着寻梅,准备采些梅花蕊上的初雪煮茶。 第六百二十六章 好梦由来最易醒 “王爷!” 年邀月瞧着雪色中披着墨狐大氅的王爷,虽只是个背影,亦是喜不胜收。 但她脚步才踏出没两步,就瞧见一双手正挽着王爷的脖子。 “爷,妾身想打雪仗!” 此时万籁俱寂,只听得见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轻响。 李金桂料想这么冷的雪夜,定不会有人出来吧。 于是开始壮着胆子挣扎着从四爷怀里跃下,旋即俯身拈起一团雪,一回身就砸在四爷的肩头。 胤禛眸中带着宠溺的笑意,都快当玛嬷的人了,还幼稚的像个孩子。 “凉,明日出太阳的时候,爷再陪你!” 胤禛疾步上前,将她拈过雪团子的手揣进怀里。自从产下弘历和弘昼兄弟之后,她畏寒怕冷的毛病就愈加严重。 “别闹,爷舞剑给你看!” 胤禛将她不带温度的手捧到嘴边,开始呼热气。 “汤婆子。” 琉璃闻言,将一早就准备好的汤婆子呈到主子手里。 一到冬天,李金桂走到哪儿都不能离开汤婆子太久。 躲在梅林处的年邀月看着眼前的一幕,眼角有些发酸。 原以为王爷对谁都冷情冷面,从未想过,王爷会用这么温柔的眼神看一个人。 就连她最得宠的时候,王爷亦从不曾用这种温柔到让人心醉的眼神瞧过她。 “原来,他真的另有深情,只不过对象不是我而已。” “你说,王爷可曾用这种眼神瞧过我?” 鬼使神差,她竟是下意识问出口,待到反应过来之后,匆忙掩嘴。 “走吧!” 风微动,胤禛将手中的湛卢剑收回。 李金桂瞧出四爷眸中的警惕,于是收起笑意。 四爷定是发现四周有异动。 此时的四爷面上再次凝结寒意,如寻常那般不苟言笑。 李金桂抱着汤婆子跟在四爷身后,二人默契的俱是沉默的踏着雪朝着壹心斋走。 “方才是谁?” 踏入壹心斋之后,李金桂这才松一口气。 “不知道,气息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不必介怀。” 左不过是后院里的奴才或者那几个不安生的女人。 若是连这些人的喉舌都不能控制,那苏培盛这王府的大总管也别当了。 “苏培盛,处理干净!” “王爷,梅林处的那位是年侧福晋,奴才方才已经命人确认过了。” 方才王爷眼神一撇向梅林,苏培盛就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立即命侍卫前去查探。 “将她身边的奴才全部换一批。” 年邀月身边的奴才,包括她的陪嫁丫头,早两年都被溺毙在如是湖中。 这才多久,又要换! 苏培盛苦着脸,听话的奴才还真不好找,这年侧福晋也真是的,大半夜的不在屋里好好呆着,吃饱撑着躲在梅林作甚! “去关雎轩传话,告诉乌拉那拉氏,管好后院,否则爷不介意多替她找些帮手协理!” 福晋夺回掌家的权力才多久,就蠢得再次触王爷的霉头! 此时苏培盛缩着脖子,将没管好后院的福晋乌拉那拉氏,和吃饱撑着半夜逛梅林的年侧福晋挨个问候了一遍。 第六百二十七章 贪看飞花忘却愁 第二天一早,就从听雪堂传出宵禁的严令。 亥时之后,禁止闲杂人等在王府内闲游。 这闲杂人等具体指的是谁,别人不知道,但年邀月心中可是清楚的很。 王爷这道禁令明摆着就是给她这个侧福晋难堪。 此时她正提笔踟蹰,面上的表情异彩纷呈,最后无尽的感慨被墨染晕开。 “来人,将这封信送出府,送到我兄长年希尧手里。” “奴婢遵命!” 年邀月看着站在面前低眉顺眼的陌生面孔,惆怅的心绪再次跌落到谷底。 那青衣丫鬟捧着年侧福晋的书信,却并未将那书信直接派人送出府。 而是七拐八绕的走到一处角门,旋即叩了叩那角门。 约莫过去一盏茶的功夫,苏培盛皮笑肉不笑的走了出来。 信上的火漆密封自然能处理的滴水不漏,此时苏培盛将那封还未展开的书信展开。 蒙王爷信任,他多少识得几个字。 这书信的内容倒是稀松平常,左不过就是问问娘家的事情。 不应该啊!苏培盛狐疑的将那书信举到面前,正要郁闷的放弃查验之时,忽而鼻息间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这是!? 他不确定的将信笺探到鼻尖,一股子淡淡的柠檬果香,混着梅花的清冽香气若有若无。 “哼,就这小伎俩,敢在你苏爷爷面前拿乔!” 苏培盛冷笑两声,旋即将那信笺放在烛火上熨了一圈。 很快墨色字迹的间隙就出现淡橘色的簪花小楷。 他鄙夷的瞧了瞧那书信上的内容,很快就将书信扔在地上。 “拿走吧!” 这年侧福晋就是个墙头草,风吹两边倒,以为拿柠檬水写字儿就能神不知鬼不觉? 这种小把戏在苏爷爷面前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 今儿是万寿节,因着弘历的原因,此时李金桂能有幸赴宴。 万岁爷寿辰,自然是普天同庆,按照长幼顺序,皇子们携家眷依次向万岁爷敬献贺礼说吉祥话。 大阿哥和二阿哥被圈禁,自然不会出现在寿辰夜宴煞风景。 李金桂不喜欢这喧哗,只安静的按照自己的名分顺序夹杂在众人间。 来宫宴都是讲究排场,待排场走完,基本饭菜都凉透了,实在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暗自庆幸来的时候与四爷都提前用过晚膳,此时李金桂猫在角落与宋格格和耿格格低调的嗑瓜子儿。 “八贝勒福晋携贝勒府家眷给万岁爷贺寿!” 八贝勒福晋? 原以为八贝勒病倒,八福晋不会前来万岁爷寿辰受尽冷嘲热讽,没想到她竟是有此胆识。 “臣媳郭络罗氏携家眷给皇阿玛贺寿!” “八贝勒本想亲自前来,奈何沉疴未愈,行走不便,八贝勒千叮咛万嘱咐,命臣媳一定要携家眷前来!” “这红绸之下又是何死物?” 康熙帝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不讨喜的儿媳,若非她在背后推波助澜,老八又如何能变成扶不上墙的烂泥。 “皇阿玛圣明,竟是猜到臣媳敬献的是寿山石雕。” 第六百二十八章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 郭络罗氏露出落落大方的笑容,丝毫没有因为康熙帝的嘲讽而变得无所适从。 见皇阿玛脸上并没有任何喜色,郭络罗氏也不懊恼,只款款走到那红绸面前,亲手掀开了红绸布。 但见整块剔透澄亮的寿山石上雕刻着各种字体的寿字。 “这是贝勒与臣媳一刀刀亲自雕琢,这上头的寿字共计一万字,愿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 康熙帝淡淡的应了一声,不赏也不罚,只礼貌性的点了点头。带着三分不耐,七分疏离和淡漠。 整场寿宴觥筹交错间,几乎没有人理会八福晋一家子,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趁着宴席间隙,李金桂来到御花园中透气。 “八弟妹,你又何必呢,今儿来此遭罪,沦为笑柄。” “三嫂这句话着实可笑,芷晴来给皇阿玛贺寿有何不妥之处?” 八福晋郭络罗氏尖着嗓子质问道。 “如今八弟落到这步田地,也有你的功劳,皇阿玛最讨厌女人善妒,你瞧瞧八弟的后宅,简直成了大清第一笑话!” 三福晋咄咄逼人的揶揄道。 “你!” 三福晋这句话无疑戳到了郭络罗氏的伤心处,此时她面色苍白的瞪着三福晋。 “在后宅里宠谁是男人的事情,我们做女人的只能逆来顺受,难道还能将爷往别的女人屋里推不成?” 郭络罗氏也只是初时恼怒,但很快气定神闲反唇相讥道。 听闻三哥在外头养着好几个外室,三嫂有这功夫盯着小叔子的后宅挑刺,不如管管自己的后宅,至少我们八贝勒没有外室!” 这下轮到三福晋吃瘪了! 三爷在外头捧戏子名伶,几乎人尽皆知。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斗争,李金桂无奈的轻摇头,绕道假山处,她才不想与这些争斗中的女人掺和到一块。 “钮祜禄氏!” 李金桂抬眸,却见方才与三福晋唇枪舌战的八贝勒福晋郭络罗氏正挡在她前头。 “妾身给八贝勒福晋请安!” “我们贝勒爷被你这阴险小人暗算,本福晋怎能安生!” 郭络罗氏怒目圆睁,抬手就要掌掴这心机歹毒的钮祜禄氏。 “八福晋这是何意?妾身自认为没有得罪过您和八贝勒爷!” 李金桂几乎与八贝勒一家子没有任何交集,平日里甚至连话都没说过一句,何来得罪之说? “贝勒爷送给皇阿玛的海东青好好的为何忽然暴毙?你敢说与你无关?” “你有驭兽师,德妃寿宴上的祥瑞都是你整出来的,还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若八贝勒失势,那么雍亲王必定是最大的受益者。 “天底下会驭兽之人多了去了,您若是一定要将这黑锅扣在妾身头上,妾身也无奈。” 真是莫名其妙。 李金桂在琉璃的护送下匆匆离开,不想与八福晋继续胡搅蛮缠下去。 “钮祜禄格格,宜妃娘娘有请!” 一看着面善的老嬷嬷垂首挡在李金桂面前。 今儿她这是和姓郭络罗氏的人八字不合吗? 为何一个两个的都来找麻烦! 第六百二十九章 长恨此身非我有 “不知宜妃娘娘有何事找奴才,奴才已经离开宴席太久了,若是再不回去,怕是王爷会亲自来寻奴才!” 李金桂下意识不想与宜妃产生任何纠葛。 宜妃表里不一,口蜜腹剑,明明是蛇蝎美人,却在后宫之中被上到主子下到奴才,一致赞誉。 若说没两把刷子也不能骗过所有人。 原本以为宜妃这些年来不召见她,就是已经将她视为弃子,如今看来,是她太天真了。 她决定用缓兵之计,今日先搪塞过去再说。 “改日吧!” “钮祜禄格格,娘娘说了,您若是不肯屈尊移步到前头的荷花池旁,娘娘怕是要找雍亲王絮叨絮叨李金桂的事情。” 那嬷嬷不急不缓的说道。 李金桂顿时眸中燃起怒火!宜妃在威胁她!她若敢不去见宜妃,她就将那个秘密告诉四爷! 显然宜妃早就料到李金桂会推搪,竟是连牵制她的理由都找好了。 “这位嬷嬷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我们主子的闺名!” 主子未认祖归宗钮祜禄氏一族之前,的确叫李金桂。 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和府里那些闹事的女人总喜欢拿主子过去的身份冷嘲热讽。 琉璃下意识觉得,宜妃只是想拿主子过去曾是紫禁城包衣奴才的身份来嘲讽主子。 琉璃听不出话外之音,但李金桂知道,此时她抿唇沉默许久。 “嬷嬷稍等片刻!奴才与丫鬟交代几句即可。” 李金桂决定还是去会会宜妃。 “琉璃,你在此处候着,若是半个时辰之后,你还未见到我回来,就来荷花池找我!” 李金桂高声对琉璃说道,琉璃是四爷安排的人,若四爷知道她在宜妃手上出事,定不会善罢甘休。 冲着这一点,宜妃也不敢轻易拿她如何。 “主子,奴婢陪您一道去!” 琉璃着急了,王爷说出了王府必须要寸步不离的守在主子身边,天塌下来也不能让主子消失在视线内。 “你在这候着吧,放心,宜妃娘娘在后宫中是出了名的温良,又如何会为难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格格。” “奴婢遵命!” 李金桂独自一人跟着那嬷嬷踏着月色,很快就在荷花池边看见盛装的宜妃。 “来了,如今本宫要见你一面,比见万岁爷都难,你倒是出息了~” 宜妃慵懒的拈起手边的鱼食,轻抬手间,将那些鱼食撒进荷花池内。 数不尽的各色锦鲤蜂拥而至,一时间激起无数浪花。 “娘娘找奴才所谓何事?” 李金桂朝着宜妃行宫礼,以免落人把柄。 “本宫让你想办法,说服胤禛,让胤禟从宗人府出来!” 九阿哥被圈禁宗人府多年,这些年来宜妃为营救九阿哥东奔西走,心力交瘁,李金桂亦有所耳闻。 但万岁爷忌惮郭络罗氏和九阿哥福晋董鄂氏一族的力量,竟是拒不将九阿哥从宗人府放出来。 “娘娘您是不是找错人了?奴才只是王府里的格格,您要找也应该找嫡福晋乌拉那拉氏。” 李金桂揣着明白装糊涂。 第六百三十章 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亦或者找后院里最得宠的年侧福晋,或者是最为多子的李侧福晋,而不是奴才!” 此时李金桂忽然有些感谢四爷这些年来煞费苦心的将她藏在身后。 “奴才只是万岁爷强塞给雍亲王的,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李金桂用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神看向宜妃。 “即使奴才撞大运,生下王爷的四阿哥弘历,他亦是将我们母子扔在狮子园内不管不顾。” “若非奴才的儿子争气,娘娘怕是今日也想不起奴才这号小人物。” 李金桂舌灿莲花,将宜妃绕的有些头晕。 这个奴才说的没错,若不是她的肚子争气,生下弘历这个好儿子,胤禛又怎么会瞧上这种颜色的女子。 爱心觉罗家的男儿皆薄幸,都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娘娘,就凭您对奴才的知遇之恩,奴才回去后,定努力的在王爷面前寻找存在感。” “找机会在王爷身边吹吹枕边风,奴才无能,请娘娘恕罪啊~” 李金桂取下帕子哭的梨花带雨,宜妃本想通过这个奴才的手,让她的儿子胤禟从宗人府的泥潭中脱困,如今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愚蠢。 见到这个奴才仍是在喋喋不休的阿谀奉承,宜妃有些不耐烦的扶额,匆忙命身边的嬷嬷给些赏赐敷衍打发走。 待到恭送宜妃娘娘离开之后,李金桂将眼角的泪痕擦干。 旋即将宜妃赏赐的一对碧玺耳环随手丢进了鲤鱼池。 无功不受禄,她是蠢才会怂恿王爷将九阿哥胤禟从宗人府放出来。 要知道九阿哥虽然在政事上帮不了八爷和十四爷什么忙,但赚钱捞金却是个中好手。 那些年,若非九阿哥替八爷党提供源源不断的银钱援助,八爷党又如何能如此迅速的发展起来。 更别说逐步瓦解太子的势力,和大阿哥身后的叶赫那拉一族的势力。 如今没了九阿哥在背后推波助澜,八阿哥和十四阿哥那两个败家子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自然是捉襟见肘,入不敷出。 “钮祜禄格格,别来无恙?” 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 李金桂看着面前笑眼盈盈的梁九功,只觉得他脸上的笑容虚伪的很。 “梁公公安~” 李金桂朝着身后的琉璃招招手,琉璃顿时会意,旋即从袖中取出分量不小的赏钱。 “梁公公您辛苦了,今儿看您忙的热茶都顾不上喝一口,这些您拿回去买些好茶叶~” “那是杂家该做的,钮祜禄格格,您跟着杂家走一趟吧,万岁爷有请!” 万岁爷找她? 难道弘历那小子在万岁爷面前捅了什么篓子? 此时李金桂有些忐忑的跟在梁九功身后,寻思着该不该让琉璃去找四爷搬救兵。 但梁九功似乎将她的心思看穿,旋即努努嘴,命身后的小太监将琉璃看严实了。 养心殿内,康熙帝一早就提前离席,此时有些微醺的抚着手里的白玉坛。 “晓竹,若是你还在,今年朕会收到什么礼物?” 他有些憧憬的幻想着,眼前恍然出现一张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庞,他伸手那一瞬,却触到一片冰凉。 “万岁爷,钮祜禄氏带到!” 第六百三十一章 大清不需痴情帝王,爱是原罪 “奴才钮祜禄氏叩见万岁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金桂在康熙帝面前跪下行礼,老爷子不在寿宴上坐享万邦朝贺,将她单独叫到养心殿是为何? “钮祜禄氏,你可知罪!” 李金桂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要真论起罪过,她背负的罪行还真是罄竹难书。 此时她不知道康熙帝究竟指的是哪一项罪名。 “奴才知罪!” “朕都还未说出你的罪行,你就如此没骨气的提前认罪伏诛?” “亦或者说,你觉得自己犯下的罪孽罄竹难书,不知道该从哪一件罪行开始说起?” 康熙帝冷冷的看着这个奴才,面上沉静,但却不怒自威。 “大胆!” 李金桂被这一声暴怒的呵斥声震慑,有些惶恐的将脑袋贴近冰冷的地面。 “朕来问你!弘昼那孩子究竟是谁所出?!” 李金桂顿时长舒一口气,幸亏万岁爷说的不是其他几个孩子的身世。 若是万岁爷知道她才是除了弘时外,其余几个孩子的生母,定会立即将她处死吧。 “万岁爷,那是奴才的错,是奴才将怀着双生子的消息隐瞒王爷。” “孩子出生后,当时王爷想将其中一个孩子秘密处理掉。” “是奴才,是奴才出的馊主意,手心手背都是肉,王爷都是被奴才撺掇的!” 她就知道,狮子园可是万岁爷赏赐给四爷的,又如何能比得了在王府里隐秘。 “钮祜禄氏,朕说过,你是个有福气的人,莫要作践自己,将弘历和胤禛带给你的福气消磨殆尽!” 对于康熙爷的敲山震虎,李金桂只能唯唯诺诺的俯首感谢。 “胤禛对你不一样,朕知道,朕也年轻过,但!如今你似乎有些得意忘形!” 连他和晓竹都不能实现一生一世一双人,胤禛和钮祜禄氏就更加不能。 但如今胤禛对这个女人情根深种,他只能将这份真情泯灭。 “大清需要英明决断的贤明君主,不需要情种!” “朕的确属意胤禛为储君,但朕的皇位和你,他只能选一个!” “万岁爷,奴才只是后宅中的无知女子,不懂太多大道理。” “王爷喜欢奴才,奴才也爱慕王爷,爱一个人,有错吗?” 李金桂眸中含泪,有些委屈的问道。 康熙帝默然,爱一个人有错吗? 爱一个人当然没错。 但爱,对于帝王来说就是原罪,大清不需要多情君主,而需要心怀天下的铁血帝王。 胤禛在这一点比他优秀,他的铁腕与冷血,在朝堂上是出了名的,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好像寥寥的几次犯错,多多少少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年氏,只不过是胤禛对世人虚设的活靶子而已,别以为他真的老眼昏花到不辨是非。 他虽总在刻意掩饰,但眼中仍是不经意间真情流露。 “万岁爷要赐死奴才?” 此时李金桂万分无助的用双手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形。有些忐忑的问出声。 “赐死?不,那只会让朕与胤禛之间的父子情,还有与弘历之间的祖孙情谊决裂!” 杀人最为高明的手段不是白刃红刀,而是杀人诛心! 第六百三十二章 浮生若梦,不负初情 “朕命令你!无论用什么手段,务必让胤禛和弘历父子彻底厌弃你!” “咳咳咳~朕没有耐心等下去,朕最多给你一年的时间!” 不是他没有耐心,而是时间不予,他这副病弱的残躯,已是风烛残年。 即使最好的太医,也只是让他苟延残喘的活着而已。 哪里有什么万岁千岁,古来追求万岁无极之人,没有一人,能幸免化为枯骨飞灰的宿命。 他必须尽快替大清缔造一个完美的新君! 这个女人不能杀,至少不能死在他这个皇阿玛,或者旁的任何人手中,她只能死在胤禛手里。 只有断情绝爱的帝王,才能撑起大清的未来。 “退下吧,朕乏了!” “奴才恳请万岁爷赐奴才一死!秘密处死或者刻意伪装成意外身亡都可以,奴才求您了,万岁爷!” 李金桂终于知道康熙帝想让她做什么了! 他怎么可以如此残忍,竟是命令她将四爷心中的李金桂,给亲手抹杀。 “奴才求您!求求您....” 李金桂忍不住嚎啕大哭,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谁来告诉她,究竟爱一个人何错之有? 她怎么能伤害四爷,她宁愿一死。 对,死,自戕!她眸中燃起希翼的光芒。 “别轻易自戕,要知道你可是钮祜禄氏!” 康熙帝沉声威胁道。 “朕虽然无法惩罚整个钮祜禄一族,但让你阿玛凌柱一家灭九族这件事,只在朕一念之间。” 康熙帝似乎察觉出她的意图,连最后的退路都封死了。 “万岁爷,奴才罪该万死,求您,求您不要殃及奴才的家族,奴才愿意赴死!求您了,赐奴才一死,呜呜呜,求求您!” 李金桂恐惧的爬到康熙帝脚步,呜咽着磕头求饶。 “梁九功,将她拉下去!” 康熙帝有些厌弃的将钮祜禄氏抓着他龙靴的手踩在脚下。 但此时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情绪,已经将手背上的疼痛掩盖。 李金桂只绝望的攥着康熙帝的袍角。 梁九功唤来两个太监,将仍跪在地上的钮祜禄氏拖拽出了养心殿。 “钮祜禄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中应该有数。” 梁九功看着钮祜禄氏淤青的手背,将手里装着万岁爷赏赐的托盘,放到钮祜禄氏的手里端着。 有些于心不忍,终是带着怜悯的提醒道。 “多谢梁公公提点!” 李金桂匆忙将眼角的泪痕擦干,旋即嘴角噙着笑意,装作若无其实的端着赏赐步出养心殿。 “主子,您可急死奴婢了!” 侯在养心殿大门口等待主子的琉璃急的眼睛都红了。 此时见到主子平安无事的出来,手里好端着类似赏赐的东西,顿时安下心来。 “万岁爷说弘历近来很懂事,夸赞了我一番,又赐了礼物,万岁爷不想让嫡福晋乌拉那拉氏瞧见,所以命我来养心殿领赏!” “哦哦哦,那奴婢就放心了!” 琉璃是个心思单纯的丫头,若此时苏培盛或者应嬷嬷在这,定会从金桂姐姐略显浮夸的笑容中,看出一丝不寻常的端倪。 “拿好万岁爷的赏赐!” 此时李金桂将手里的托盘交给琉璃。 她满脑都在嗡嗡嗡的作响,只觉得自己像具行尸走肉,有些茫然无措的朝前头走。 “主子,您去哪了?王爷方才在找您~” 应嬷嬷有些焦急的朝着李金桂走来。 第六百三十三章 你就是答案 苏培盛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方才他可是找了一大圈,没想到金桂姐姐竟是一个人躲在假山后头。 “啊!金桂姐姐,你手怎么了?” 心细的苏培盛瞧见金桂姐姐左手背上的淤青,顿时惊骇不已。 “方才在御花园里闲逛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假山上的石头,没多大的事,小苏子别大惊小怪的!” “哪里受伤?” 身后传来四爷关切的声音,李金桂瘪了瘪嘴,心中的委屈与无助在听到四爷声音这一瞬,齐齐土崩瓦解。 “爷!呜呜呜..” 眼泪根本就止不住,她只能委屈的转身拥着四爷。 “苏培盛,立即去找太医!” 她很少示弱,如今竟疼的在他面前崩溃大哭,胤禛面上虽不显山露水,但已是担忧到五内俱焚。 “不要去找太医,有爷在就成~” 李金桂扒着四爷不肯放开,苏培盛见状,于是警觉的命令身后的奴才们四散到各处把守,不准闲杂人等靠近。 而苏培盛和应嬷嬷等人则识相的退到远处,并转过身去避嫌。 “伤着哪了?快说,你想急死胤禛!” 胤禛按着她的肩膀,仔仔细细的观察着她。 “伤着手了~” 李金桂抽抽搭搭的吸着鼻子说道。 “爷给呼呼~” 李金桂将手伸到四爷面前,胤禛将她的左手捧起来,忽而愤怒的凝眉。 “琉璃,自去领罚!” “别罚她,是我自己任性,爷~” 李金桂抱着四爷的手臂求情。 “是哪块石头,爷去替你出气!”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胤禛看着她在面前眼泪汪汪,顿时焦虑不安。 找石头算账总成了吧,若是找不到罪魁祸首泄愤,他都要暴走了。 李金桂顿时哭笑不得。 “哈哈哈~” 她心中一暖,破涕为笑,为她紧张过度的四爷,真的很可爱。 “咱早些回府可好?妾身乏了。” “好~” ..... 马车内,二人十指紧扣,相依相偎着。 “爷,咱不争那个位置可好?” “别怕,如今那位置已经十拿九稳,别替爷担心,你只要安心等着当胤禛的皇后即可!” 她总是谨小慎微的处事,富贵险中求,更何况如今他即将登凌绝顶。 “如果有一日,出于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皇位和金桂,胤禛只能选择一个,你会选择哪一个?” “江山我要,美人,我也要!” “没有如果,只有因果,爷只相信事在人为!” 胤禛意气风发的说道。 “若只能二者选其一...” “金桂,相信你的男人!” 胤禛不想再与她讨论这种无稽的选择,他根本不会让这种选择发生! 金桂是独一无二的金桂,四海列国,千秋万载,只有一个金桂,他根本不需要做抉择。 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做出任何选择,李金桂这三个字,都是他最终的答案。 江山于他,只不过是探囊取物,若真的要选择,他不介意用另一种决绝的方式,得到那个位置。 “蓝齐儿明日归京侍疾,你多与她走动走动,省的闲下来总胡思乱想。” 第六百三十四章 只有输家,没有赢家 此时马车已经到了王府门口。外头传来幕僚焦急的催促声,四爷这会又该去忙公事了。 “爷选你!” 胤禛先行跃下马车。 “早些歇息,别等爷~” 李金桂眸中浮出笑意,乖巧的点点头。 “别累着,记得吃点心。” “恩!” 胤禛踌躇满志的应了一声,他有太多太多家国天下的大事要处理。 儿女情长只能暂时先缓一缓。有些愧疚,他想着等有空的时候,带金桂出去散散心,弥补无法伴在她身边的遗憾。 壹心斋内。 四爷不在身边,此时李金桂一个人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眠。 “琉璃,什么时辰!” “主子,子时刚过一刻。” 都子时了,四爷肯定还在忙着公事,李金桂有些怅然若失的披衣起身。 “琉璃,将我的衣衫取来,打些水,我要梳洗,还有,让小厨房将煨在炉子上的燕窝粥装好!” “主子,更深露重,您这是要去哪?” “我去看看王爷,给王爷送夜宵!” ...... 密道内,胤禛坐在书桌边伏案疾书,忽然听见身后的书柜传来轻叩声。 他微凝眉,旋即转身亲自打开书柜门。 “胡闹,为何还不歇着!” “爷不也还没歇着,妾身睡不着,给爷送宵夜来了!” 李金桂将书桌上的折子往一旁挪了挪。 “别动那些折子!” 方才他正在整理那些折子,从千头万绪中理出线索,还特地做了批注,此时都被她给打乱了。 好不容易理出些许头绪,如今又乱了。 他目光黏在那些折子上,不经意间,语气中带着责备与愠怒。 “你先回去歇着,苏培盛,将食盒提到旁边!” “先吃完再忙可好?” “不行!黄河水患爆发,多少百姓葬身洪流,还有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都扼待处理安置,爷没有心思休息!” 皇阿玛以仁孝治天下,开疆拓土,奠定泰平盛世,虽然是不争的丰功伟绩。 但也因为皇阿玛施行仁政,导致贪官污吏横行。吏治腐败,积弊多年。 如今的大清朝虽然在盛世,但仍是不能忽视潜在的威胁。 他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亲自处理。 此时李金桂顿觉如遭雷击,四爷心中豪情万丈,心怀天下苍生,江山社稷福祉。 若四爷登基,他定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那是他的夙愿和抱负。 而她的心里,狭隘的只有四爷一人,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自私的可怕,简直令人发指。 为了所谓的爱,就扼杀四爷的凌云壮志,真的就是爱吗? 爱不是束缚,而是成全,四爷是天下苍生的四爷,不是她一个人的。 此时她终于幡然醒悟,为何康熙爷如此笃定,笃定她定不会拒绝他,定会心甘情愿赴这场亲手扼杀帝王挚爱的死局。 “爷,对不起,是妾身错了,妾身不该如此自私狭隘。” “金桂,你先回去,爷明日去找你!” 此时胤禛一门心思都在整理被李金桂打乱的折子,根本无暇顾及她情绪的变化。 他为何不抬眸,若他抬眸,定会瞧见李金桂眸中的无助与彷徨。 第六百三十五章 谁与她做对,都是在替天行道 “那妾身先回去歇息,对不起,爷,妾身不是故意的。” “爷知道,苏培盛,你亲自送她回去歇着!” “爷将来一定能当个好皇帝~” “爷只求问心无愧。好了,你早些回去歇着。” 被自己的女人夸赞,胤禛自然心情由阴转晴。 “妾身这就回去。” 她有些痴痴的看向这个光芒万丈里的男人。 他不应该被束缚在只有她的世界里,活生生的剪掉翱翔于苍穹之昴的翅膀。 他生来就是耀目的存在,不能因为她,而明珠蒙尘。 此时李金桂已经做出决定.... 御花园内。 康熙帝正满脸慈爱的看着远处,此时孙儿弘历正在与梁九功,和几个小太监一块玩蹴鞠。 这几日康熙帝以弘历的名义频频传召李金桂入宫侍疾。 明里暗里都在暗示她尽快做抉择。 此时李金桂垂首站在康熙帝身侧,整个人失魂落魄,无精打采的。 “如何?” 康熙帝漫不经心的端着茶盏,眼神却并未看向身侧站着的钮祜禄氏。 “朕说过,你定会心甘情愿赴死,以一己之力,抗衡天下苍生,无论是谁与你做对,都是在替天行道。” 李金桂扯扯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论起谋算诛心,的确无人能及眼前老谋深算的万岁爷。 “奴才知道该如何做,请万岁爷放宽心。” “那朕静候佳音。” “奴才遵命!” 康熙帝拄着拐杖,在一旁的太监搀扶下,缓缓起身,朝着正在玩蹴鞠的弘历身边走去。 “弘历,你额娘累了,说要先回去,咱也先回去!” 呵,达到目的之后,康熙爷竟是如此迫不及待的开始下达逐客令。 她都没来得及和弘历说几句话,连亲手做的糕点都没交到弘历手里。 李金桂有些怅然的深吸一口气,旋即屈了屈膝,心事重重的离开。 这个时辰,四爷该在户部忙公务,回去也不知道做些什么。于是她转身漫无目的的闲逛。 “主子,咱去哪儿?” 琉璃见主子走的方向并非出宫的方向,有些诧异的征询道。 “你先到马车里等我,我到钟粹宫偏殿转转,许久没去了~” “奴婢陪您一块去?” 王爷吩咐,一旦离开王府,必须寸步不离的守在主子身边。 “不必,这是在紫禁城内,你怕什么?” “可是..” 见到主子面色有些不悦,于是琉璃只能微微屈膝,一步三不回头的朝着西华门外的马车走。 自皇贵妃薨逝之后,钟粹宫就空置到如今。 偏殿内,李金桂正端着四爷的小花锄,给四爷亲手种植的山茶花松土施肥。 偏殿平日里有专门的人前来负责打理,虽然无人居住,但所过之处,仍是片叶不沾,纤尘不染。 此时她推开四爷曾经居住过的房间,里头的陈设亦如当初,显然有人居住的痕迹。 忽然想起来四爷说过,他在宫中的时候,就经常来此处小憩。 屏风上还挂着四爷昨日出门时候穿的袍子。昨日他定也来此歇息过。 李金桂蜷缩在角落,将带着四爷气息的被子拥在怀中。 第六百三十六章 爱一人,何罪之有 “为什么?为什么我爱一人就如此艰难?我究竟何罪之有?为什么.....” “胤禛...我很害怕...呜呜呜呜..” ..... 这种被人扼住命运的感觉,让人喘不过气,仿佛在刀尖上起舞般胆战心惊。 四爷为护着她,是不是也曾经如此窒息煎熬过? 但他却从未在她面前诉苦抱怨过一个字。 凭什么她就能心安理得,躲在四爷身后。 而四爷却要与万岁爷斡旋博弈,枕戈待旦,如履薄冰的过着每一日。 忽然很心疼这样的四爷,终是她将四爷拖累。 ... 御花园假山后,宜妃郭络罗氏气质娴雅。 此时正一手拿着绛色檀柄团扇遮挡刺目的阳光,一手悠闲地将指尖捻着的鱼食抛入鲤鱼池内。 “娘娘找奴才有何事?” “本宫差点让你这奴才给诓骗了去!” 宜妃满脸怒容,将手里的鱼食朝着这个狡诈的奴才脸上砸去。 钮祜禄氏在雍亲王府里极为得宠,虽然平日里胤禛不显山露水,但只要多花些心思,还是能打听到消息。 这胆大包天的奴才却在她面前信口雌黄。 “本宫只想让胤禟早日从宗人府那鬼地方平安归来,若是你帮不到本宫,那我们只能鱼死网破!” 她的身份就是最大的把柄,宜妃踌躇满志,她就不信这个奴才敢违抗她的命令。 “娘娘您要如何对雍亲王说,难道说是您亲自命人偷梁换柱,将雍亲王爷挚爱的李金桂给杀了?” 李金桂冷笑的看向宜妃。 “还是您敢告诉王爷,是您煞费苦心将奴才安排在王爷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您敢吗?” 成功看见宜妃的面色逐渐苍白,李金桂脸上的笑意更甚。 “如今奴才只是个格格,但若是雍亲王爷有幸得到皇位,那么以奴才在王爷心中的地位,大清皇后的宝座,舍我其谁?” 李金桂狂傲的扬起下巴,挑衅的睥向宜妃。 “宜妃娘娘,到时候你若是想要有个善终,现在最好夹起尾巴安生的做人,否则奴才很难保证,到时候会不会怂恿王爷,将九阿哥处死!” “你!” “一派胡言,本宫只是关心胤禛而已,何时让你监视他?” 宜妃没有想到这个奴才竟敢在她面前如此猖狂,还反过来用胤禟的命来要挟她! 谁知道隔墙是否有耳,宜妃自然不会承认。 她承不承认无所谓,反正以宜妃的家世,万岁爷怕是也不敢在明面处死宜妃。 剩下的事情,就看万岁爷如何处理。 既然要她心甘情愿赴死,她也要将宜妃这个口蜜腹剑的阴险小人一道拉下地狱不得超生! 李金桂意味深长的撇一眼假山,眸中带着一丝凄楚与落寞。 “娘娘,若没什么事情,奴才先行一步!” “钮祜禄氏,你就不怕真正的李金桂化成厉鬼来找你索命!” 宜妃气急败坏的指着李金桂的鼻子破口大骂。 “怕?呵呵~她活着的时候斗不过我,难道当了鬼反而有这个本事?” 李金桂三步并两步冲到宜妃面前,脸上带着冷然。 第六百三十七章 卷上珠帘总不如 “你想作甚!来人!” 看到这个奴才凶神恶煞的朝着她冲过来,宜妃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厉声呵斥道。 “娘娘为何如此沉不住气?奴才只想告诉您,就算娘娘亲自化为厉鬼,奴才也不怕!” 若我将来成为这紫禁城内的女主人,我定会传令下去,谁敢给你好脸色,就是与我过不去!” “我就是要你看看,将来在这紫禁城里,到底是怕你的人多,还是怕我的人多!” 李金桂咄咄逼人的威胁宜妃,此时的她,简直狂悖至极。 她已经不再谦虚的称呼自己为奴才,而与宜妃你我相称,仿佛此时已经是大清的皇后。 “真真假假又有何妨,王爷心中挚爱,是我啊~” “哈哈哈哈~” 她笑的猖狂,郭络罗氏又惊又怒,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这个棋子竟敢对她如此僭越。 “挚爱?呵呵~你也只不过是攀龙附凤的市侩小人而已!” 在这红墙深宫中,哪里有什么真情挚爱,有的只是对无上权势的追逐而已。 “胤禛也只是一时被你蒙蔽而已,若他发现你这狗奴才只是看中他的身份地位,定会厌弃你!” “本宫就笑着等你哭的那一天!” 郭络罗氏在一旁太监的搀扶下,步伐有些仓惶的离开。 “娘娘,我不会像您一样,连万岁爷的人都留不住!” “爱?呵,这世间权势最大的男子,谁不爱慕?” 李金桂鄙夷而怜悯的看了看宜妃,旋即越过宜妃,率先扬长而去。 ....... 待宜妃一行人离开之后,鲤鱼池再度恢复平静。 此时假山后传来一阵抑制不住的清咳声。 胤禛和弘历父子惶恐不安的跪在康熙帝面前。 “朕没想到,一时兴起来到御花园里散心,竟还能听到如此有趣的故事。” 此时胤禛跪在皇阿玛面前,内心百感交集,他的思绪纷乱。 若不是皇阿玛在这,他定会不管不顾的冲到李金桂面前。 不,她不是李金桂,她到底是谁! 这个女人只是郭络罗氏安排在他身边的细作。 他爱的金桂,被这个女人和郭络罗氏联手害死了! “皇阿玛恕罪,钮祜禄氏的言论不代表儿臣,儿臣回去之后,定将这件事情查清楚。” 即便如此,他仍是下意识想要在皇阿玛面前力保她无恙。 “若是钮祜禄氏有任何不臣之心,儿臣定会给皇阿玛一个交代!” 胤禛朝着跪在身侧的弘历使了眼色,弘历顿时会意。 “皇玛法,求您了,让阿玛来解决这件事情可好?” “弘历相信额娘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的苦衷,宜妃娘娘为何要安排人在阿玛身边?” 弘历有些茫然无辜的扫了扫身后服侍的太监宫女。 “皇玛法,宜妃娘娘也会在孙儿身边安排人吗?” “梁九功,继续密切监视郭络罗一族,将他们安排在宫里的钉子全部拔除。” 皇阿玛说的是继续,说明皇阿玛对郭络罗氏的所作所为早就洞若观火。 皇阿玛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郭络罗一族在他的五指山里当跳梁小丑。 第六百三十八章 不爱宫墙柳,只被前缘误 “胤禛,钮祜禄氏说你专宠她?可有此事?若你真被如此不堪的女子牵着鼻子走,朕对你很失望!哼!” 皇阿玛的语气中带着探究和诘问,此时胤禛后背冷汗涔涔。 “儿臣不可能专宠,儿臣只是感念她替儿臣诞育弘历有功,所以平日里多纵了她些,但也是念在弘历的面子上。” 话外之意,都是看在弘历份上,才对钮祜禄氏和善些,若不然,她什么也不是。 “哼,但愿如你所言!” 康熙帝只淡淡应一句,也懒得拆穿胤禛,毕竟谁没有年轻过。 “弘历,我们回去!” 康熙帝牵起乖孙儿的手离开,正眼都不瞧跪在地上的儿子。 待万岁爷走远之后,苏培盛俯身就要将王爷搀扶起身。 “王爷,您忘了金桂姐姐曾经也用这种法子诓骗过奴才一回?” 苏培盛记得当年金桂姐姐为了离开紫禁城,也曾经用这种法子将她诓骗的一愣一愣的。 让他做了许多至今想起来仍觉得愧疚遗憾的错事。 “恩!” 胤禛心中燃起希望,旋即有些焦急的追着李金桂离去的方向。 而此时李金桂步履生风,在紫禁城内穿梭,很快就来到钟粹宫偏殿。 双脚才踏入房内,就转身砰的一声,将房门紧闭。 “对不起,胤禛,对不起!” 她捂着心口,无奈的瘫坐在地上。 “爷,您慢着些~” 外头忽然传来苏培盛的声音,李金桂料到四爷会跟来,但却没想到四爷这么快就追来了。 此时她有些忐忑的倚靠着门,浑身都在恐惧的颤抖,接下来该怎么面对四爷? “金桂,你出来!” “爷,您怎么来了?妾身..妾身有些困,想歇歇。” “开门!” 胤禛推了推门,房门好像从里头被锁上了。 “爷命令你开门!” 他说完,沉默的站在门口,但等了许久,却仍是不见她开门,一股无名火燃起。 “苏培盛,砸门!” 他话音刚落,却听见一声轻响,旋即门被打开。 “又是谁惹你不高兴了?忽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李金桂嗔怒的看向四爷。 “没有,方才皇阿玛和爷说,说爷是个肱股之臣,让爷一定要辅佐好十四弟!哎...” “啊!怎么会这样,那现在这么办?” “爷,咱们绝对不能将皇位拱手让给十四爷,妾身得罪过他,他定不会轻饶妾身,呜呜呜....” 李金桂神色慌张,面色苍白的抱着四爷的肩膀悲悲戚戚的哭起来。 “你放心,若到那个时候,爷就放下一切,陪你和孩子们归隐山林,可好?” “可是..我..爷不是说让妾身当皇后吗?” 她有些委屈的看向四爷,眸中带着不甘。 “若胤禛和皇后之位,只能选一个,你该如何抉择?” 胤禛唇角带着笑意,眼神注视着李金桂的眼眸。 “爷为何也学妾身,妾身自然选爷!” 她不会撒谎,此时她的眸中带着慌乱与犹豫,这一瞬,胤禛觉得心口弥漫着苦涩和酸楚。 “爷,您之前不是说皇位十拿九稳,为何忽然出现差错?” 她拽着四爷的手臂,开始焦急的追问。 第六百三十九章 已是曲中人 胤禛默然,看着此时竭尽全力在他面前演戏的女人,他的心尖阵阵钝痛,眼角有些酸涩。 方才知道李金桂并非小时候那个金桂,他有一瞬间的愤怒,但也只是转瞬即逝。 与他生死相依的女人,是眼前这个女人。 他的心,亦只有她,管她是神是魔,他早就认定这个女人,此生无悔。 这是他的女人,视他如命的女人,为了保全他,竟是不惜一切的将她自己践踏入尘埃。 虽然不知道皇阿玛与她之间,究竟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 但他知道,若要骗过皇阿玛,必须先让他的女人相信,他,不再爱她。 “你究竟是谁!” 胤禛寒着脸,沉声质问道。 “爷?你连妾身都不认识了?” 虽然知道四爷接下来要质问的内容,但此时心中的恐惧仍是笼罩全身。 “滚开!” 很想拥他入怀,但他知道,此时皇阿玛派来的人,正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窥视他的一举一动。 “骗子,钮祜禄锦岚,你让本王觉得恶心!” 他愤怒的朝着她咆哮嘶吼着,真的很想拥她入怀,但却只能言不由衷的将她推向地面。 “皇后?呵~方才本王差点被你的愚蠢害死!若不是看在弘历的份上,本王根本就不想与你有任何交集!” “你该死!” 胤禛俯身,眸中带着冷漠与嗜杀的寒意。 “王爷!您!您刚才..” “是,本王和弘历都听到了,你是不是很得意,将本王骗的团团转,为你生为你死?” “王爷,妾身也是身不由己,都是宜妃娘娘指使妾身,妾身从未做过对不起王爷的事情,您都知道!” 李金桂哭哭啼啼的爬到四爷的脚边,拽着他的袍角苦苦哀求道。 “胤禛,你说过,不会离开我,胤禛,你说过,你只是金桂一人的。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你不是她!你连她的脚趾头都不及,滚开!” 他抬起一脚,只片刻的犹豫,就狠下心,朝着她的肩膀踹了一脚。 李金桂顿时被踹翻在地。 “胤禛,你负了我!我恨你!” “胤禛...我爱你..不要走..求你....” 谎话说多了,她已经分不清楚究竟哪句话才是发自肺腑。 只不过从心中喊出这句绝望的祈求那一瞬,泪,终是潸然而下。 此时天边惊雷滚滚,苏培盛有些无奈的抬头望天,要不要这么狗血啊,这个时候竟开始打雷下雨。 “轰隆隆!” 猝不及防间,一道惊雷在耳畔乍然响起。 “啊~!” 此时李金桂整个人被这道恐怖的雷声吓得面色苍白,只无助的捂着耳朵,蜷缩在地上。 “苏培盛!” 胤禛的语气顿了顿。方才差点下意识冲过去安慰她,她最怕雷雨天,若没他在身边,该如何是好? 但若此时有他在身边,她就必须死。 不想继续呆在有她在的地方,他已经很难过,无法继续陪她演完这场戏了。 “回府!” 很想转身,藏在袖中的手掌早就攥成拳,而指尖,亦是刺破掌心。 第六百四十章 戒急用忍 “王爷,金桂姐姐她...” “苏培盛,她是钮祜禄氏,她不配用金桂这个名字!” 听着王爷的语气中明显带着暴戾与杀意,苏培盛双膝不自觉的噗通一声,跪在王爷面前。 “奴才知错,王爷息怒!” 此时李金桂在琉璃的搀扶下,正要从地上爬起来,却听见四爷阴沉凉薄的呵斥声。 “钮祜禄氏,本王何时准你起来?” “王爷,这天儿快下雨了~” 琉璃战战兢兢的提醒王爷。 “跪下,不满两个时辰不准起来!苏培盛,回府!” “妾身遵命!” 她唯唯诺诺的屈膝,跪在滂沱大雨中。 总觉得四爷的怒意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以她对四爷的了解,他若真的动怒,根本就不会如此云淡风轻。 难道四爷看出端倪来了? 他们对彼此都太过于熟悉,所以很难瞒过彼此。 李金桂自认为她方才声情并茂的演绎天衣无缝,而胤禛亦是觉得自己已经骗过自己的心。 胤禛眼眶微红,披着蓑衣在暴雨中策马疾驰,飒露紫觉得主子今天很暴躁,它跑的都快尥蹶子了。 短短的一条小道,她就已经挨了十几下鞭子,疼的呲牙咧嘴,只能夺命狂奔... ... “王爷,壹心斋传话来,说金桂..说钮祜禄氏受了风寒。整个人都烧的不省人事。” 苏培盛着急忙慌的跑进书房传消息。 胤禛批阅折子的笔有一刹那的停顿。 “爷不是大夫!今后关于壹心斋的一切,不必来报!” 胤禛不耐烦的命令道。 苏培盛错愕的张了张嘴,王爷真的变了。 从前金桂姐姐有个头痛咳嗽什么的,王爷都紧张兮兮的,但如今却开始对金桂姐姐不闻不问。 “爱新觉罗胤禛!” 蓝齐儿一脚将拦在面前的奴才踹飞,满脸怒容的冲进书房内。 “是我太傻太天真!信了你的邪!” 这混账与金桂之间,难道注定要相爱相杀,互相折磨到白头吗? 金桂一病不起,这混账还有心情练字,蓝齐儿顿时怒不可遏。 她冲到书桌旁,抬手就要将他写的大字撕成碎片泄愤。 当她的目光瞧见宣纸上略显狂乱的字迹之时,顿时愣住了神。 但见那宣纸上写着四个字:戒急用忍。 满腔的怒意顿时被眼前这四个字浇灭,微凝眉,出鞘的佩剑收回。 “本宫要带她走!” “随你!只不过她到死都是本王的女人,希望皇姐有借有还。” 姐弟二人相视一笑泯恩仇,千言万语只能心照不宣。 “来人,将钮祜禄氏赶回娘家,让凌柱夫妻二人好好教导教导德行,若学不会,就永远别再踏入王府半步,否则..” “杀无赦!” 苏培盛脚下有些踉跄,如今的王爷,仿佛又回到当初金桂姐姐离开的那几年。 对任何事物都只是淡漠与暴戾。能赐死的就绝对不会多留一刻钟.... “胤禛你疯了!她还在重病,不为别的,这个女人为你诞育子嗣,为你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你的所作所为还算是人吗!” 第六百四十一章 相逢一笑泯恩仇 蓝齐儿厉声质问着,配合胤禛的演出。 这姐弟两一唱一和,唇枪舌战,最后竟是动起武来。 结果自然是蓝齐儿落了下风,被胤禛打的满地找牙。 最后满脸淤青的蓝齐儿,命人抬着重病的李金桂,二人齐齐被胤禛给赶出了王府。 后宅里的乌拉那拉素娴等人听到这个好消息,高兴的差点喜极而泣。 ..... 养心殿内,康熙帝听着侍卫汇报雍亲王府的情况,眸中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 情比金坚,面对皇权富贵的时候,都是不堪一击的存在。 胤禛是个会审时度势,权衡利弊的明白人,他相信这个儿子能做出让他满意的抉择。 凌柱府上。此时已经乱成一锅粥。 荣宪公主鼻青脸肿的抬着锦岚登门,他们还以为锦岚被王爷给赐死了,抬回来的是她的尸首。 凌柱夫人吓得惊呼一声,竟是昏厥了过去。 李金桂的玛嬷此时也吓得不轻,正由府医掐人中。 “女儿~呜呜呜~” 早知道雍亲王不是个东西,如今竟是将他的女儿折磨成这幅凄惨的样子。 凌柱心疼的哭天抹泪,而李金桂的二哥则是拔出佩剑就往门外冲。 “她二哥,以暴制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毕竟是皇子,若是被本宫的皇阿玛知道,你们一家子都吃不了兜着走!” 蓝齐儿规劝道。 “阿玛,咱去求求那个混账王爷,让他将小妹休了吧,我们兄弟二人养小妹一辈子!” 大哥伊通阿拉着毛毛躁躁的二弟跪在阿玛面前祈求道。 “咳咳咳..阿玛..哥哥..” 李金桂用虚弱的嗓音唤着家人,有些愧疚,她竟是连累了家人。 李金桂将藏在心底的那件事情断断续续的和盘托出。 如今这个时候,不能隐瞒,否则她真怕阿玛和哥哥们对四爷产生误会和怨怼之心。 “所以,都是女儿自己造的孽,不怪王爷,是女儿隐瞒王爷在先,如今王爷知道真相,对女儿怨怼,女儿无话可说。” “以本宫对四弟的了解,金桂能保住这条小命,已经算万幸,哎~” 蓝齐儿帮腔道。 凌柱父子三人面面相觑,孰对孰错如今还真的无法说清楚,毕竟锦岚有错在先。 就算换成是他们,身边的人是旁人派来的细作,还助纣为虐,让真正的原主身亡,的确是恶贯满盈。 “可是,我女儿当时也是个孩子,她连自保都难,更何况阻止凶手下毒手,我女儿没错!” 凌柱护短的争执道,一想到女儿小小年纪就不得不面对那么残忍的腥风血雨画面,他就心疼不已。 也不知道女儿会不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岚儿别怕,有阿玛在,阿玛定不会善罢甘休!” 凌柱抱着虚弱憔悴的女儿,忍不住老泪纵横。 他当初就极力反对这门婚事,如今想来,若是当时他能坚持己见,女儿也不会落到如此凄惨的下场。 “女儿,阿玛早说过,你们不合适~” 皇家子弟都是薄情寡义,为着那个位置都争红了眼,眼睛红了,心就黑了。 第六百四十二章 孤家寡人,才是帝王之道 这黑心肝的雍亲王,如今眼看着皇位唾手可得,就将他的女儿一脚蹬开。 他就如此焦急,就不能等彻底坐稳那个位置再发难?他的吃相也忒难看了些! 如今他才是钮祜禄氏一族的族长,有他钮祜禄凌柱活着一日,雍亲王就别想轻易坐上那个位置! “阿玛,您在想什么呢?你别忘了,女儿的孩子们,也是爱新觉罗氏的血脉。” 李金桂明锐的瞧出阿玛眸中的杀意,于是匆忙提醒道。 “阿玛知道了!” 凌柱顿时苦着脸,是啊,他的外孙和外孙女也是皇家子弟。 还有弘历那小子,自从进宫之后,已经有许久没来瞧他这个郭罗玛法了。 “阿玛,哥哥们,别怪王爷,就算你们不支持王爷,也要念着锦岚的孩子们。” .... 胤禛发现过去对他言听计从的钮祜禄一族,竟是在一夕之间,完全脱离掌控,不听他使唤了。 钮祜禄一族的子弟在朝中为官居多,京城中各个重要官职都有钮祜禄一族子弟的身影。 从前只要命人知会一声,钮祜禄一族的子弟都会雷厉风行的将事情处理的滴水不漏。 而如今,他竟是连一个正五品的小吏都使唤不动。 胤禛无奈的轻摇头,他这么对金桂,身为钮祜禄一族族长的凌柱定不会善罢甘休。 凌柱没在暗地里使绊子挖坑已经是看在金桂和孩子们的面子上。 但如今这节骨眼上,他非常需要钮祜禄一族相助。 头痛,老丈人在这个时候开始对他发难,而他也只能敢怒不敢言。着实憋屈。 只一瞬间的懊恼,忽然想起什么,他顿时眼前一亮。 “苏培盛,吩咐下去,让弘昐和弘昀来书房见本王!” 苏培盛领命,没过多久,竟是哭丧着脸独自一人回来复命, “王爷,二位阿哥说,说..说他们额娘什么时候回府,他们什么时候来书房~” “逆子!” 如今连自己的儿子都请不动,胤禛的自尊心受到挫败,顿时怒不可遏。 他气的抓过一旁的砚台砸向地面,这两个儿子竟敢威胁他! 蠢材! 为何他们就没有继承他的聪颖睿智,这耿直的性子,真的是...像极了他们额娘。 想起他们的额娘,原本暴怒的面容逐渐柔和。 皇阿玛为何要将他逼到这步田地,难道孤家寡人真的就是帝王之道的奥义所在? “呵呵~” 他怒极反笑,没想到此生竟会尝到众叛亲离的滋味,他忽然感觉到一股悲凉与寂寥。 很想金桂,很想很想她,就算整个世界都与他为敌,金桂也不会放弃他... “来人,将钮祜禄氏抓回来!” 这兄弟二人的倔脾气,也就他们额娘能镇得住,胤禛有些苦恼的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奴才这就去,奴才马上去!” 苏培盛乐颠颠的领命,准备亲自去一趟凌柱府,将金桂姐姐给请回来。 没有金桂姐姐在身边,听雪堂的奴才们简直又回到了当年的噩梦。 这几日,王爷的梦魇之症又犯了,昨儿夜里又死了两个值夜的小太监,如今整个王府都是人心惶惶。 第六百四十三章 风光不与四时同 如今苏培盛差遣听雪堂的值夜太监都不好找了。 一个个不是装病,就是真的用苦肉计让自己真的病了。 “今儿还是抽签决定,抽到最长竹签那两个,轮到你们值夜。” 临出门前,苏培盛必须将值夜的人选先安排出来。 此时见到那些个小太监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最后只能在苏培盛的眼神威压中,视死如归的抽签。 苏培盛顿时愧疚的长吁短叹。 “哎~你们也别害怕,放心吧,苏爷爷我定会给你们安排最为丰厚的抚恤银子。”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有几个年纪小的太监顿时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凌柱府上,此时苏培盛满脸堆笑的端着礼物站的笔直,连椅子都不让坐下,更何况是喝上茶水。 在前厅候着快两个时辰了,连个来说话的人都没有。 而后宅内,此时李金桂的大哥和二哥分别拽着妹子的手臂,不让她离开。 阿玛凌柱则是将已经打包好的行李包袱统统藏在身后,不让女儿的奴才带走。 “女儿啊,那个冷面活阎王有什么好的,你为何对他如此痴迷,阿玛今儿就把话撂这,你若是想回去,就踏着阿玛和你两个兄长的尸首离开!” “阿玛,女儿不孝,您就成全女儿吧,如今王爷亲自派人来请女儿回去,这就是给女儿一个台阶下。” 在家里养病的这几个月,李金桂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必须回去,将整件事情理清楚。 “阿玛,女儿不想被王爷休弃,女儿不想让阿玛和钮祜禄一族蒙羞!” 李金桂屈膝跪在阿玛面前,泪眼婆娑的哀求道。 凌柱父子三人最后终是没架着李金桂的眼泪攻势,只能怏怏不乐的亲自将她搀扶着送到侯在门口多时的马车。 苏培盛在凌柱父子三人的威胁恐吓下,瑟瑟发抖的亲自驾着马车,等了半天,好歹不辱使命,将金桂姐姐平安接回王府。 “小苏子,我不在府里这几个月,王爷可还安好?” “哎呦喂,金桂姐姐,奴才都快哭了~呜呜呜呜....” 苏培盛哭哭啼啼的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告诉金桂姐姐。 当听到四爷的梦魇之症再次频繁发作之时,李金桂的心顿时揪紧。 “姐姐,这几个月,听雪堂,乃至整个王府都人心惶惶,一入夜,听雪堂就变成了地狱修罗场,人间炼狱,奴才是真害怕...” 原以为回到王府之后,四爷会立即召见她,却不想她没等到四爷,却等来了两个儿子。 “弘昐,弘昀,你们怎么来了?” 已是腊月二十,这兄弟二人定是回京参加除夕宫宴的。 “阿玛让我们兄弟二人回京,今后都不离开京城,额娘,您瘦了,也憔悴了!” 弘昐有些心疼的接过琉璃手里的汤婆子,又抓起额娘冰冷的手放在掌心捂着。 “额娘,儿子带了血燕与阿胶,还有百年桃胶,昀弟也带了鹿茸雪蛤,您可劲的吃,当饭吃,不够吃的话告诉儿子。” “府里都有,你们兄弟二人别费钱!” 第六百四十四章 衣上酒痕诗里字 李金桂扶额,看着堆在门口小山那么高的锦盒,这得吃到什么时候啊。 四爷对几个儿子都十分严厉,秉承着儿子要穷养,女儿要富养的理念,自从两个儿子大婚之后,他竟是断了儿子们的供养。 亏得弘昐和弘昀兄弟二人并非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小日子也过的有声有色。 恩,反正比他们阿玛有钱,四爷的家当,李金桂一清二楚。 腊月二十五,除夕宫宴,李金桂自然没有被邀请。 她也乐得自在,将琉璃和应嬷嬷等人叫来,大伙围着铜炉吃火锅。 大年三十。 饭厅内,此时安静的连咀嚼声都能听见。 每年除夕,王府里的除夕夜宴气氛都安静到诡异。 几十年如一日,乌拉那拉素娴和李锦姒她们早就习惯了。 席间,坐在角落的李金桂偷眼瞧着四爷,许久不见,他亦是清瘦许多。 “王爷~” 四爷的幕僚戴铎着实没有眼力见,在这个时候来找四爷。 盛装的乌拉那拉素娴忍不住白了这个奴才一眼。 戴铎将手里的密信呈到四爷面前,很快四爷就起身。 “福晋,除夕家宴你来主持,本王有公事要办!” “妾身遵命!” 乌拉那拉素娴起身,微微欠身道。 李金桂端着碗,悄悄目送四爷离开,哎,方才他都没怎么吃东西。 待到四爷离开之后,就是乌拉那拉素娴的主场。 她自然不会放过显摆的机会,开始趁机打压李金桂和平日里与她不对付的人,这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李金桂怏怏不乐的回到壹心斋,一抬眸,却是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小厨房内。 “主子您方才没吃饱吗?您想吃什么?奴婢给您做。” “不必,我亲自来!” 菜刀落在砧板上的笃笃笃笃笃声响起,很快小厨房内就飘出一阵香气。 不一会,李金桂将食盒递给侯在一旁的琉璃。 “将夜宵送到听雪堂,就说是我亲手做的鸡丝面。” “奴婢这就去!” 主子开始主动向王爷示好,这是好兆头,看来这二人和好也是迟早的事情。 琉璃高兴的接过食盒,王爷若是知道主子亲手做夜宵给他,定会亲自来壹心斋与主子一道守岁。 待琉璃走后,李金桂将放在灶台上另外一碗鸡丝面放在食盒内,旋即提着食盒回屋。 “应嬷嬷,帮我将红包银钱发给他们,让他们早些歇息,不必来伺候!” .... 听雪堂,胤禛凝眉看着苏培盛呈到他面前的食盒。 “放肆!苏培盛,你这狗奴才,何时开始做本王的主了!” 他怒不可遏的扬起手,将食盒掀翻在地,热腾腾的的鸡丝面撒了一地,连溏心荷包蛋都摔成了好几瓣。 “滚出去!” “都滚!自去领板子!” 苏培盛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在王爷愤怒的咆哮声中,爬着离开了书房。 此时房门紧闭,只剩下胤禛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书桌边发呆。 他讷讷的看着那碗被掀翻在地的鸡丝面。 良久之后,他忽然起身,旋即疾步走到落在地上的食盒旁边。 他跌坐在食盒边上,小心翼翼的将食盒扶正。 第六百四十五章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还好!” 他眉眼弯弯,嘴角噙着笑意,将碗里没剩下多少的面端到嘴边。 筷子不知道被甩到哪个角落,于是他伸出一手,手指充当筷子。 面条早凉透了,但他却吃得很认真,很惬意。 此时他过于专注眼前这碗冷面,没有注意到书房内书柜的轻微动静。 “好吃吗?” 俏皮的声音传入耳中,胤禛端着碗的手顿了顿。 “滚出去!” 他不曾抬眸与她对视,只冷冷的命令道。 “我就知道你会任性,所以多准备了一碗,你尝尝?” 仿佛没听到四爷的冷言冷语,李金桂盘膝坐在四爷对面,将食盒里热腾腾的鸡丝面端到四爷面前。 “钮祜禄氏,你听不懂人话?” “你若是不要脸面,爷立即命人进来,将你拖出去!” “呜!!” 猝不及防间,他竟是被金桂抱着,以口封缄。 “大胆!滚开!” 虽然不想打断,但他仍是只能狠下心肠,将她推开。 却不想她竟是痛呼一声,跌倒在地。 “钮祜禄氏!” 方才他敢确定,自己并未使力,为何她竟是倒地昏厥? 不可能,她定是在捉弄他! 胤禛寒着脸,攸然间,他忽然感觉金桂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钮祜禄氏,别装了,自己起来!” 她仍是一动不动,胤禛凝视着眼前的女人,此刻他已经彻底感觉不到她的气息了。 “金桂!” 他心慌意乱的扑到金桂面前,正要伸手探向她的鼻息,却见原本处于昏迷的金桂竟是露出一弯浅笑。 关心则乱,他上当了! “胤禛,你若是敢走,我就不要你了!” 李金桂睁开眼睛,朝着四爷嫣然一笑,双臂挽着四爷的脖子,不让他脱身离开。 “胤禛,看着我的眼睛,你爱我吗?” “不...” 言不由衷的说出第一个字,就瞧见她眸中带着凄楚的悲切,胤禛顿觉如鲠在喉。 “对不起,胤禛承诺过,此生要为你遮风避雨,但如今,你所经历的大风大浪,都是胤禛带给你的。” “对不起,金桂,跟着胤禛,让你受苦...” 胤禛将脸贴在李金桂的肩上,小声啜泣着。 在他自己的王府里,他竟是连喜怒哀乐也不敢随心意。 有那么一瞬间,胤禛很想走到皇阿玛面前,告诉他,他不想当储君,他只要她! 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因为他很清楚,只有成为新君,他才能真正护她一世长安。 “我不苦,爷别哭,胤禛,你别哭..” 夫妻二人此时都已是泪流满面,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 “苏培盛,滚进来!” 苏培盛有些蒙圈,方才恍惚间似乎听见王爷在和谁在低语,但隔着老远,听得不真切。 此时被王爷点名,苏培盛战战兢兢的俯首走进书房。 “将这碍眼的东西拿走!还有,钮祜禄氏禁足三个月!” “奴才遵命~” 本想着帮助金桂姐姐复宠,如今却是雪上加霜,金桂姐姐还被王爷禁足三个月。 这可怎么办?苏培盛懊恼的抓耳挠腮! 第六百四十六章 千叟盛宴 苏培盛觉得王爷的性情越来越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连他面对王爷的时候,都忍不住哆嗦。 ...... 养心殿内,此时康熙帝正饶有兴致的与梁九功这臭棋篓子对弈。 “万岁爷,您与钮祜禄氏约定的期限,眼看着没几个月了,若到时候她还未完成使命,该如何处置?” 眼看着再过两个月又是万岁爷的万寿节,与钮祜禄氏约定的一年之期将至。 万岁爷日理万机,梁九功自然要提醒万岁爷。 “钮祜禄氏?呵呵~有的人看似活着,但在旁人眼里,已经死了,朕又何必再造杀戮?” 康熙帝踌躇满志的落下棋子。 “老憨货!将军!” “哎呀,万岁爷棋艺精湛,瞧奴才这臭棋篓子,万岁爷,您让奴才两子?” “不成,落子无悔!” 康熙六十一年,农历正月。 康熙爷年届六十九岁,为预庆自己七十岁万寿节,康熙爷在乾清宫举办第二次千叟宴。 正月初一,宫中举行新年朝贺礼,饱经风雨而又对自己六十年帝业颇感满意的康熙帝,作了《六十一春斋戒书》诗。 李金桂对千叟宴没有好印象,犹记得康熙五十二年,康熙爷六十寿辰,康熙爷在畅春园举办了第一次千叟宴。 康熙爷宴请从天下来京师为自己祝寿的老人。因赴宴者均为老人,故称之为千叟宴。 从表面来看,举办的千叟宴是一件与民同乐的大好事,体现了尊老的美德。 但康熙爷举办的千叟宴可是害死了许多老寿星。 很多人都是千里迢迢来京城参加完千叟宴,之后连家都没来得及回就死在异乡。 第一回千叟宴,九十岁以上的老者三十几人,八十岁以上的老者五百多人,七十岁以上的老者有一千八百多人,而六十五岁以上的老者有近两千人。 老人本来身子骨就差,还要舟车劳顿赶路到京。 一顿颠簸,不死也得掉半条命。千叟宴会上也有问题,当时是三月初,京城地区可以说是天寒地冻,很多饭菜到宴席上一会就凉的透透的。 一群老人们大冬天吃冷饭,加上一路颠簸,有的直接就死在当场。好好的盛宴变成了老人们最后的晚餐。 李金桂对这种劳民伤财的盛宴嗤之以鼻,此时听说三月又要举办千叟宴,顿时坐立不安。 因为此次组织千叟宴的人,是四爷。 子时,胤禛虽然哈欠连连,但仍是伏案疾书,听到身后的书柜传来声响,他提笔的手顿了顿。 无奈的轻摇头,他放下笔,转身亲自打开书柜门。 “金桂,别胡闹,回去!” 他双臂挡在书柜面前,竟是不让李金桂出来。 “哼~晓得了~妾身只是想来告诉爷一声,三月倒春寒,您可以建议万岁爷在千叟宴上围炉,赐火锅宴给那些老者。” “恩!” 胤禛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不愧是他的女人,想法都与她不谋而合。 “等一下!” 李金桂揪着四爷的耳朵。 “早些歇着,让昐儿和昀儿替你分担,你若是再这么废寝忘食,明儿开始,我在壹心斋内挑灯刺绣,陪着爷!” 第六百四十七章 朕是天子,就注定无泪无悔 “好!” 康熙六十一年初春。 康熙爷在畅春园内举行第二次千叟盛宴,预庆祝来年的七十岁万寿节。 虽然胤禛精心准备,但仍是有不少老人驾鹤西去。 他暗暗下决心,将来他若是当皇帝,定不会如此劳民伤财的举行这种宴会。 康熙帝龙心大悦,而且罕有的再次在宴席上点名弘历生母钮祜禄氏乃有福之人。 如今雍亲王已然是无冕之储君,更握有形同监国之权。 自入冬以来,万岁爷就在畅春园内养病,文武百官纷纷会意,这皇位啊,已经是雍亲王的囊中之物了。 “金桂。” 蓝齐儿眼眶微红,李金桂本被那些个来巴结的命妇们围在当中不得脱身,此时匆忙借机离开。 “怎么了?书呆子欺负你了?我找他算账去!” “不是~” 蓝齐儿和李金桂来到偏僻处,她取下帕子擦拭眼角的泪痕。 “皇阿玛的身子骨不大好,太医说熬不过来年七十岁万寿节,我..呜呜呜....” 那毕竟是她的皇阿玛,虽贵为天子,但也是个垂垂老矣的老父亲。 看着蓝齐儿泪眼朦胧,在这一瞬间,李金桂感觉到愧疚,蓝齐儿为了万岁爷的病情难过,而李金桂却在盼着万岁爷早些... 他毕竟是胤禛的皇阿玛,弘历的皇玛法,算是家人。 “事到如今,我们当晚辈的只能在万岁爷有生之年,好好陪伴。” 心内百感交集,李金桂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蓝齐儿。 千叟宴没多久,万岁爷的龙体再次抱恙,卧病不起。 李金桂三天两头不是被乌拉那拉氏禁足,就是被四爷以各种理由挑刺找茬,惩罚禁足。 局势越来越剑拔弩张,但她能做的只是蜷缩在壹心斋内,扮演好一个失宠的格格角色。 畅春园内,康熙帝在梁九功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来。 而胤禛则跪在皇阿玛面前,看着皇阿玛日渐枯槁的面容,胤禛面露忧色,但心中却隐隐带着窃喜,这两种背道而驰的情绪亦折磨的他夙夜难眠。 “你果然是朕最出色的儿子!呵呵~” 康熙帝觉得自己有些失败,竟是被儿子给耍的团团转,还沾沾自得,以为将整个乾坤都执掌在手中。 “朕改主意了!钮祜禄氏,朕亲自下旨赐死!” “皇阿玛!她做错了什么?为何您一定要与她针锋相对!” 胤禛匍匐于地,将额头贴在冰冷的汉白玉地面上。 “世间安得双全法,皇位和她,你只能选择一样。” 江山社稷与胭脂美人,他终要负其一。 “皇阿玛!” 胤禛抬起头来,与皇阿玛对视。 “您后悔吗?您用至亲至爱的血,为大清江山国祚献祭?” 康熙帝眼瞳一缩,似乎没有意识到胤禛会用这种怜悯的语气质问他。 后悔吗? 不,他怎么会后悔。 “朕不悔,朕是天子,此生注定无泪无悔!” 脑海中浮出一张妍丽的笑颜,他摇摇头,将那张笑颜驱散。 “朕已命人带着朕的旨意,前去将她赐死!” “皇阿玛!” 第六百四十八章 这心若无她,活着可笑 胤禛目呲欲裂,惊得站起身,旋即转身就要不管不顾的冲出殿内。 “胤禛,你若是敢踏出这殿内半步,朕即刻下旨革除雍亲王府一脉的黄带子,将你移除皇室玉牒,贬为庶人!” 胤禛的脚步顿了顿。旋即转身跪在他脚下。 康熙帝唇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容,这孩子终究还是顾着大局的。 “胤禛,你没有辜负朕对你..” 康熙帝赞赏胤禛的话还没说完,却见他再次起身。 “皇阿玛,若没有她,紫禁城于儿臣而言,也只不过是座空城!” 胤禛眸中蕴着怒意,一字一句的对皇阿玛说道。 “儿臣不是皇阿玛,可以为了皇位断情绝爱,若这帝王之路,一定要以钮祜禄氏的鲜血铸就,那这皇位...儿臣不要也罢!” 康熙帝闻言,顿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皇阿玛,不,是万岁爷,罪臣胤禛,谢万岁爷不杀之恩!罪臣胤禛要去救罪臣此生唯一的妻!这心若无她,活着可笑!” 康熙帝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为了女人不管不顾的逆子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气的直捶打锦被。 “来人!来人!” 只觉得气血翻涌,五内俱焚,他惊呼一声,旋即眼前一黑。 “万岁爷!快传太医!” .... 壹心斋内,李金桂听着外头乌拉那拉素娴的叫嚣,只觉得心急如焚。 “钮祜禄氏,皇阿玛赐死你的圣旨已经下达,你莫要连累整个王府,快快出来受死!” 乌拉那拉素娴只觉得心中畅快不已,此时她手里捧着康熙爷赐死李金桂的圣旨,心中狂喜。 这可是圣旨啊,皇上让她死,这一回李金桂定不会如此幸运,幸免一死! “福晋,妾身只想见王爷最后一面再赴死,并非抗旨不遵!” 李金桂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她的命就是四爷的命,若她殒命,只会连累四爷,她绝对不能死! “主子,不好了,密道出口被人堵死了!” 琉璃忧心忡忡的前来禀报,李金桂面色顿时一沉。 一定是李锦姒,只有她知道那些密道! 如今她被困在壹心斋内,若是在此时,乌拉那拉素娴命人用火攻!那就真无路可退了! “大人,若是再这么拖延着,也耽误您回去向万岁爷复命,妾身就怕万岁爷龙颜大怒,到时候若是连累您被治罪...” 李锦姒欲言欲止,眸中杀机毕现。 “可钮祜禄氏不开门受死,我们有什么办法?” “用火攻!反正万岁爷只说赐死钮祜禄氏,并未说哪一种死法,用火烧死亦为不可。” 年邀月着急了,她心中惴惴不安,只想快刀斩乱麻,让钮祜禄氏即刻死,马上就死,刻不容缓。 “福晋,迟则生变!” 李锦姒看着乌拉那拉氏犹豫的目光,只能咬牙提醒道。 “来人!取火油来!再找些弓箭手来!” “主子,外头要用火攻!” “你们将大门打开!” “主子!” 琉璃等人闻言,顿时大惊失色,主子这是要束手就擒? “你们出去,万岁爷圣旨只说赐死我,你们先走!” 第六百四十九章 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壹心斋内伺候的奴才们此时已经乱成一锅粥。 听到主子吩咐他们先行离开,却不喜反忧。 若主子有事,王爷回来,知道他们这些奴才抛下主子,独自逃生,怕是会换来更为严厉的惩罚。 “主子,奴才不走!” “琉璃,带着应嬷嬷他们先走,我自有办法脱身!” 李金桂看着盘旋在头顶的乌鸦小白。 “小白,快去,今日是生是死,就拜托你了!” 小白闻言,于是扇着翅膀朝着远处飞掠。 琉璃和应嬷嬷看到神鸦,顿时会意,主子这是想让那些神鸦帮着脱离困境。 既然如此,他们这些奴才呆在主子身边就是拖累。 “主子,奴婢得罪过福晋和李侧福晋,就算出去,也难逃一死,她们定会趁乱取奴婢的性命!求主子怜悯,让奴婢跟着主子,主子在哪,奴婢就在哪!” 跪在脚边的是年初的时候,小厨房新来的嬷嬷锦溪。 关于她与乌拉那拉氏和李锦姒之间的恩恩怨怨,李金桂自然知晓,此时见她决意如此,也只能默许她留下。 “锦溪,我们走!” 而琉璃则搀扶着应嬷嬷,和几个侍卫一道用轻功将院内的奴才一个个的带离。 外头也是天罗地网在等着他们。根本插翅难飞。 “将这些奴才统统拿下!” 乌拉那拉素娴才不会给这些奴才通风报信的机会。 琉璃将应嬷嬷放下之后,犹豫片刻,再次纵身跃入壹心斋内。 “飒露紫!快些!” 飒露紫已经跑的口吐白沫了,此时只一味的朝着王府的方向冲。 感觉到心尖泛起刺痛,胤禛捂着心口,金桂出事了! “飒露紫!” 他丢掉手里的马鞭,取出袖中的袖剑,一刀扎向飒露紫的后背。 飒露紫吃痛的惊呼一声,不要命的朝着前头狂奔。 而马背上的胤禛只觉得天塌地陷,他浑身都因恐惧而颤抖,眼泪,无声滑落。 而此时李金桂正端着水桶,将棉被淋湿。用以抵抗即将到来的火攻。 “锦溪,待会就找个地方躲起来,用棉被盖着自己,口鼻处也要用湿毛巾捂着,莫要让黑烟呛着。” “钮祜禄氏,奴婢奉命来送你上路!” 李金桂端着水桶的手顿了顿,难怪万岁爷对她的一举一动似乎很清楚,原来锦溪就是万岁爷安排在壹心斋内的暗桩。 “您最好乖乖伏法!奴婢还能留您一具全尸!” 李金桂缓缓转身,却见锦溪手里拿着一根极细的丝线,那是天蚕丝,韧性极强,勒断人的脖子也不在话下。 “王爷!” 猛然间,李金桂瞪圆眼睛,朝着锦溪身后惊呼一声。 锦溪大惊失色,刚想转身,却立即反应过来,眼前飞来一个水桶,她灵巧的避开。 “雍亲王才是未来的新君,你若放我一命,我必让王爷不追究这件事!” 李金桂在撒腿就开始狂奔,而锦溪则在身后穷追不舍。 这个刺客没有内力,但不知道练了什么奇怪的武功,身手矫捷。 好几回李金桂都被她掷来的杂物给打中,疼的龇牙咧嘴。 “唔!” 她吃痛的屈膝,脚踝竟是在这个时候脱臼了,真是祸不单行。 “主子,奴婢伺候您上路!” 锦溪狞笑着逼近李金桂,稍纵即逝间,李金桂只觉得脖颈处传来窒息感。 第六百五十章 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此时天蚕丝渐渐勒紧,不能死!她不能死!她是胤禛的命! 她拔下发簪,奋力挣扎着朝身后刺去。 “主子!” 琉璃一剑砍断那狗奴才的手,本想将她一剑毙命,却被她躲开。 锦溪身上中了好几剑,已是苟延残喘,琉璃顾不得多与她纠缠,于是回到主子身边。 此时主子面色涨成可怕的紫红色,正撕心裂肺的咳嗽着。 “主子,奴婢放心不下您!” “咳咳咳咳....幸亏有你!” 李金桂在琉璃的搀扶下,二人抱着沉重的湿棉被和帕子闪身躲进房内。 此时丧心病狂的乌拉那拉素娴已经命人开始往壹心斋内泼火油,更有带着火苗的箭簇朝着壹心斋内攻袭。 李金桂不被火烧死,也会被箭簇射成筛子。 公主府内,蓝齐儿只觉得今天心绪不宁,眉头也突突跳哥不停。 此时她正心不在焉的坐在书呆子怀里嗑瓜子,一边看着书呆子在画画。 “啊!好大的黑烟,这是哪儿走水了不成!” 外头伺候的奴才忽然大惊小怪的惊呼。 “走水?” 这一片住的都是皇亲国戚,怎么可能轻易走水,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九门提督的脑袋不要了? “莫要大惊小怪,是哪里走水?” 蓝齐儿不悦的将瓜子壳放回果盘里。 “看着方向,好像是雍亲王府走水了!” “什么!” 蓝齐儿顿时骇然,花盆底都来不及穿,旋即纵身飞到房顶上。 她忧心忡忡凝眉眺望,此时雍亲王府的方向果然黑烟滚滚。 “书呆子!我去雍亲王府,很快就回来!” “你把鞋穿上啊!” 张廷玉不会武功,只能提着蓝齐儿的花盆底在地上追着飞檐走壁的蓝齐儿跑,但很快就不见她的身影。 火势愈演愈烈,此时胤禛亦看见滚滚黑烟,可恶! 他纵身跃上房顶,运轻功朝着王府的方向飞掠。 而此时的壹心斋已是一片火海,乌拉那拉素娴端着圣旨,眸中是癫狂的快意。 李金桂终于死了,这个纠缠她半生的梦魇,终于在今天彻底付诸一炬,岂不快哉。 “王爷!” 外头传来奴才的嘈杂声,乌拉那拉素娴和年氏李氏对视一眼,竟是忽然齐齐跪在地上。 来执行皇命的太监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方才这几个主子还张扬跋扈,不可一世。 “她在哪!” “奴才..” 那太监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噗呲一声兵器入肉声响起,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就骨碌碌滚到了乌拉那拉素娴的脚边。 “啊!” 她惊呼一声,吓得往王爷身上靠了靠。 胤禛一个闪身,避开乌拉那拉氏。 “王爷,这位公公带着皇阿玛的圣旨,说要赐死钮祜禄妹妹,妾身等人不敢抗旨不遵,只能由着这位公公纵火行凶!” “王爷,妾身等人极力劝阻这位公公,想要等您回来再处置,但奈何皇命难违!” 胤禛将手里淌血的剑一扔,旋即就要冲进火海中救人。 “王爷!您不能去啊!” 李锦姒和年氏分别抱着四爷的脚,不让他冒险救人。 第六百五十一章 知我者谓我心忧 而乌拉那拉氏亦拽着四爷的胳膊,连苏培盛都在眼泪汪汪的拽着四爷的袖子。 “她没有死!” 胤禛很清楚,若她死了,他此时怎么可能好好的站在这,同心蛊早就发作,将他一起带走。 “滚开!” 这些蛇蝎心肠的女人巴不得金桂身死,这场大火的始作俑者还有待考究,她们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胤禛运内力将这几个碍事的女人和苏培盛统统甩开,旋即毫不犹豫的冲入火场内救人。 “公主殿下!” 姗姗来迟的蓝齐儿将在路上随意打劫来的木屐穿在脚上。 “胤禛呢?” “公主,我们王爷他冲进火场救人了!” 苏培盛带着哭腔,此时将一张打湿的棉被披在身上,哆哆嗦嗦的往火场里冲。 蓝齐儿夺过苏培盛身后那小太监的棉被,二话不说,跟着苏培盛一道冲进了火场。 乌拉那拉氏素娴和年氏李氏三人面面相觑,这么大的火势,钮祜禄氏怎么可能活着。 长生天保佑,这回千万别再出什么差池了。 “金桂!你在哪!” 胤禛在燃着烈焰的残檐断壁中苦苦搜寻金桂的身影。 兀的,他看见右前方躺着一个人。 此时那人浑身焦黑,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壹心斋的奴才们都被金桂遣散,那么这个人是谁! 他脚下有些踉跄,每走一步都觉得心如刀割。 “金桂....” 肯定不是她,他跪在那具焦炭般的尸首旁边,脑子里嗡嗡嗡的一团乱。 他强迫自己镇定,很快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呼吸。 他顿时喜极而泣,他就知道金桂还活着。 于是他俯身就要将金桂抱起来,带离开火场。 “住手!” 蓝齐儿气喘吁吁的冲到胤禛面前阻止。 “苏培盛,带着人将这附近的火势控住住,清理一切可能引起火患的杂物,立即命人去请太医来!” “金桂伤的很重,别轻举妄动!” 关心则乱,此时胤禛亦回过神来,于是后怕的缩回手,只痛苦的抱着脑袋,沉默的跪在蜷缩在金桂身边。 蓝齐儿亦是心中慌乱不已,但此时胤禛已经方寸大乱,只能由她来坐镇。 眼眶微红,她正要出言安慰情绪低落沮丧的胤禛,一抬眸,却发现不远处的身影。 她眨了眨眼睛,又朝着渐渐靠近的身影做出噤声的手势。 “胤禛,金桂就算救回来,怕是容貌也毁了,我见过从大火中死里逃生之人,一个个容貌恐怖,形若鬼魅。今后怕是没脸见人了啊。” “她若在意,胤禛就戳瞎那些胆敢嘲笑她的双眼。” “那你会嫌弃她吗?” 蓝齐儿捂着嘴角偷笑。 “不会,她若是介意,胤禛也毁了这张脸,带着她离开京城,找一个只有我和她的地方,隐居终老。” 胤禛闷闷的低落声音传来,蓝齐儿欣慰的点点头。 “我不信,除非你现在亲一下金桂!” 蓝齐儿语气凝重的说着。 “金桂可听着呢,你若只是说说而已,她定会伤心欲绝。” “胤禛,你倒是让金桂感觉到你的心意啊!” 蓝齐儿蔫坏的怂恿道。 “有何不敢!” 第六百五十二章 这泪有多么美,只有你知道 蓝齐儿的激将法幼稚而可笑,但胤禛仍是按照她的要求照做,原因无他。 胤禛只想给此时奄奄一息的金桂一些自信,她素来就是个没有自信和安全感的女人。 他微微俯身,将脸颊缓缓贴向金桂的脸颊。 他必须要让此时脆弱的金桂感受到他的心意,否则她又要开始胡思乱想,伤春悲秋了。 蓝齐儿见到素来英明睿智的胤禛竟是真的幼稚的与她赌气,顿时瞪圆眼睛。 “爷?” 身后传来让他魂萦梦绕的声音,他唇角绽出一抹苦涩微凉的笑意。 关心则乱,他开始产生幻听了么? 不再犹豫,他再次俯身。 “胤禛,你若是再对锦溪嬷嬷如此深情缱绻,我就走了!” 胤禛顿觉如遭雷击,这一回,嘴角噙着的是会心一笑。 “呵呵呵~” 他扶额揉着眉心,竟是忍不住灿笑出声。 笑着笑着,他竟是肩膀在微微颤抖,最后开始低声啜泣。 此时李金桂被琉璃和蓝齐儿搀扶着来到四爷面前。 “胤禛~” 蓝齐儿用眼神示意琉璃,二人默不作声的离开。 “胤...” 她惊呼一声,整个人被四爷打横抱在怀中。 四爷将脸颊贴着她的心口处。 “别哭~” 她伸手拧了拧四爷的耳朵,语气中带着歉意。 方才就不该由着蓝齐儿那家伙胡作非为,没想到竟是将四爷给惹哭了。 “嗯~” 怀中的四爷闷闷的应了一声,再次挺直脊背之时,眸中带着肃杀与寒意。 “爷,现在还不是动她们的时候。” 李金桂知道四爷对乌拉那拉素娴已经动了杀念。 “前朝之事归爷,这后宅里的事情,让妾身自己做主!” “嗯。” 让她自己磋磨也是好事,毕竟今后她要掌管的是大清后宫。 “爷与皇阿玛摊牌了!” “皇阿玛下旨赐死你,他让胤禛在你和皇位间做出抉择。” 如今四爷在她身边,答案不言而喻。 胤禛的语气顿了顿,虽然有些遗憾,最终与那个位置失之交臂。 “这几日,胤禛贬为庶民的圣旨就会颁下,你害怕吗?” “对不起,爷..都是我..” 李金桂恨不得一巴掌打死自己,为何总是在节骨眼上拖累四爷。 “不必再说那些道歉的话,爷不稀罕那个位置。” 纵然没有皇阿玛的旨意,只要他想坐上皇位,也并非难事。 新君想要坐稳皇位,也要看他的心情。 胤禛敢于在此时与皇阿玛决裂,并非只是一时意气用事,他已是大清的无冕之皇,又有何惧? “我不怕。你去哪,我就去哪,生死相随!” 胤禛俯身用脸颊在她的鼻尖上蹭了蹭,旋即收起缱绻温柔的笑意。 此时李金桂被四爷打横抱在怀里,二人俱是沉默的朝着壹心斋外头走。 当翘首期盼李金桂死讯的乌拉那拉素娴看到王爷怀里那抹熟悉的身影之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脚跟。 “诸位姐妹,妾身多谢诸位关怀~” “福晋,有劳您在此坐镇,若没有您在,妾身也不能等到王爷前来营救。” 这个女人什么意思,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 第六百五十三章 这笑有多危险,是穿肠毒药 此时她宁愿李金桂对着她破口大骂,而不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朝着她露出得意忘形的笑容。 她知道这笑容有多危险,就仿佛穿肠毒药,令她不寒而栗。 她若不死,那么她们这些得罪过李金桂的人,迟早都活不了。 乌拉那拉素娴深知李金桂在四爷心中的地位。 李锦姒和年邀月在钮祜禄氏的眼神逡巡下,亦是如芒刺在背。 而此时王爷不闻不问的态度更是让她们暗暗心惊。 “王爷,妾身累了!” 李金桂挽着四爷的脖子,朝着四爷嫣然一笑。 “嗯。” 胤禛脸上并未流露除了淡漠疏离之外,任何多余的情绪。 他抱着金桂,在众人错愕艳羡的目光中离开。 这几日,夫妻二人呆在一块,从未踏出听雪堂半步,他们在等,等康熙爷的圣旨。 出乎意料的是,废黜四爷的圣旨却迟迟不来,直到第六日清晨,康熙爷身边的梁九功却来了。 不止是梁九功,仿佛约好了似的,蓝齐儿和梁九功竟是一前一后的造访雍亲王府。 “王爷,奴才奉万岁爷旨意..” “罪臣已经不是万岁爷的儿子,只不过是庶民,梁公公不必如此客气!” 梁九功听出王爷语气中的不善,顿时噗通一声跪在王爷面前。 “王爷莫要着急,万岁爷并无废黜王爷之意,万岁爷命老奴前来,只是想宣钮祜禄氏前往圆明园侍疾。” “奴才以项上人头保证,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钮祜禄氏格格一根汗毛!” 做奴才难啊,做皇家的奴才更难,一边是万岁爷,一边是未来的大清之主,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胤禛,你放心,有我在呢,到时候我定与金桂形影不离,同吃同住,若金桂有任何差池,我以死谢罪!” 蓝齐儿语气中带着祈求,皇阿玛卧病不起,她觉得只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就尽量满足皇阿玛的要求。 若是皇阿玛怒火攻心,怕是对病情不利。 “爷,妾身愿前往!” 蓝齐儿说康熙爷时日无多,他毕竟是四爷的皇阿玛,出于孝道,李金桂也要替康熙爷侍疾。 “爷与你随行!” 胤禛牵起她的手,下意识将李金桂护在身后。 畅春园藏拙斋。 康熙帝看在跪在面前的老四胤禛与钮祜禄氏十指紧扣的手,有些讽刺,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 “你们都出去,朕与钮祜禄氏单独说会儿话!” “皇阿玛,钮祜禄氏胆子小,她是儿臣的女人,儿臣觉得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胤禛微抬眸,语气中带着凉薄。 康熙帝端着药盏的手顿了顿,旋即唇角绽出一抹苦涩的笑。 “老四觉得朕这个垂垂老矣的病人,会伤害钮祜禄氏?” “这是畅春园,到处都是你的奴才,你怕什么?” 如今他在这畅春园内养病,整个园中的奴才都是胤禛安排的人,他不是并未察觉,而是默认了胤禛的行为。 “王爷,妾身愿意为万岁爷侍疾。” 这畅春园是康熙爷赐给四爷的庄园之一,康熙爷在这个时候选择在畅春园内养病,就是为了稳定朝纲。 等于向整个天下明示,四爷就是下一任的新君。 第六百五十四章 她是儿臣唯一逆鳞 “王爷~” 李金桂悄悄扯了扯四爷的衣袖,语气中带着哀求。 看着这对父子的关系剑拔弩张,李金桂有些于心不忍。 “既如此,儿臣告退!” “皇阿玛,儿臣提醒您一句,她是儿臣此生唯一逆鳞!” 胤禛朝着皇阿玛勾唇淡笑道。 “王爷!” “嗯!” 胤禛带着奴才们退下。 而李金桂仍是保持着跪伏的姿态。 虽然脑袋贴着冰冷的汉白玉地面,但她仍是感觉一道犀利的目光正在审视她。 也不知过去多久,她觉得腿肚子有些哆嗦,这才听见康熙爷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奴才伺候万岁爷喝水。” “钮祜禄氏,你很得意?” “朕的儿子被你牢牢把控在股掌间,为你违抗朕的圣旨!你应该得意。” 面对康熙爷的质问,李金桂不知道如何解释,想了想,于是她微抬眸。 “爱是对等的,奴才亦对王爷如此,奴才对王爷的爱,并不比王爷对奴才的少。” “哈哈哈哈!对等?哈哈哈~” 康熙帝只觉得这是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不自量力的奴才,竟敢要求对等? “您对良妃娘娘之爱,亦觉得是主子对奴才的恩赐吗?” “呵~凭你也配与朕的晓竹相比!放肆!” “朕来找你,并不是来看你在朕面前指桑骂槐,朕要与你谈条件!” 条件?李金桂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本与康熙爷谈条件。 “奴才什么都没有,不知万岁爷要奴才付出什么代价和筹码?” 她语气顿了顿。 “万岁爷若还想赐死奴才,那请您三思!” 她点到为止,以四爷对她的态度,康熙爷应该很清楚,若他执意让李金桂死,那么四爷定不会善罢甘休。 就在她愣神之际,眼前飞来一张明黄色的绸布,看着像圣旨。 李金桂好奇的摊开圣旨,待看清楚圣旨上的内容之后,顿时愕然。 “万岁爷,您有些强人所难,奴才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您着实高看了奴才!” 这道圣旨竟是让她设法保着大阿哥,废太子,八爷,九爷,十爷,十四爷这几个皇子性命的托孤圣旨。 她正要继续推托,迎面又飞来一道圣旨,这一道圣旨,是待万岁爷驾崩之后,下令将良妃的骨灰坛子随葬万岁爷的旨意。 “朕亲手培植出合格的铁血君王,但朕却悲哀的发现,朕亦亲手打造了一只怪物。” “万岁爷慎言!” 康熙爷说四爷是怪物,李金桂下意识产生一丝抵触。 “他若暴戾,将是匹敌夏桀商纣之暴君,他若贤明,将是名垂青史之千古一帝。” “朕有些惶恐,竟为大清的未来,亲手选出最好亦是最坏的君主。” “但,如今的大清,放眼朕所有的儿子,胤禛是最适合的人选,没有之一!” “没有想到,能束缚这只怪物的,竟然是个女人,大清历代君王都是痴情之人,朕的皇阿玛为了董鄂妃而置大清江山于不顾。” “朕的皇玛法皇太极,为着寡妇海兰珠,而弃大清八旗入关铁骑于不顾。” “连朕..” 李金桂看着康熙爷沮丧而落寞的神情,忽然有些可怜这样的帝王。 “万岁爷,爱一个人没有错!” 第六百五十五章 最好也是最坏的君王 “朕知道,错的是朕,是朕,以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身份,遇到此生最想厮守的女人。” “如今的胤禛,连朕都为之胆寒,你若想让他成为杀兄弑弟的残暴君主,为世人口诛笔伐,遗臭万年,你可以拒绝朕的托孤!” “第二道圣旨,奴才愿意替万岁爷分忧,但第一道托孤的圣旨,恕奴才无能!” 旁的不说,四爷当年在战场上,差点死在大阿哥和纳兰明珠的算计下。 而八阿哥和九阿哥与四爷针锋相对多年,甚至连十三阿哥也因为八爷一党,而被圈禁于宗人府多年。 这桩桩件件加起来,四爷是个睚眦必报之人,定会对这些人秋后算账。 若李金桂接下这道圣旨,等于站在四爷的对立面,与四爷为敌。 但..若四爷真的对这些皇子下手,那么定会被天下人诟病,留下千古骂名。 心很乱,她该怎么办? “万岁爷!” 就在她犹豫挣扎的时候,忽然瞧见康熙爷竟是起身,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钮祜禄氏,若胤禛要对朕的那些儿子动手,只有你能阻止,朕求你,以一个不称职阿玛的名义,求你!咳咳咳...” “朕只想保住朕的这些儿子们!” 他并不是不爱这些儿子,只不过身份使然,他先是大清的皇帝,然后才是皇阿玛的身份。 他有太多太多的无奈,为了大清江山,他只能无奈的用亲情和爱情,友情,所有常人该有的感情,统统献祭于江山社稷。 “万岁爷,奴才惶恐!” 李金桂匍匐在地上,不敢接受康熙爷的惊天一跪。 “奴才愿意接受这道圣旨,但奴才只是不想让王爷落下千古骂名!” 李金桂恭敬的将康熙帝那两道圣旨放进袖中。 再抬眸间,眼前再次出现一道圣旨。 “这一道圣旨是?” 她不敢伸手去接,深怕又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内容。 “这是传位诏书!” 李金桂小心翼翼接过并摊开圣旨,这道圣旨是传位于四皇子胤禛的传位诏书。 但却只有满文。 李金桂诧异的将圣旨来回翻了翻。 完整的正式诏书都是满汉蒙三文,但她手上的只有满文,只能算传位诏书的一部分。 那么汉文和蒙文的部分在哪里? “万岁爷,您这是何意?” 只有满文,那么这道传位诏书就是不完整的,名不正言不顺,无法彻底服众。 “剩下那两部分,朕分别交给了两个最信任之人。朕要看到胤禛的诚意!” 万岁爷虽然决定传位给四爷,但仍是想要四爷臣服于他。 身为帝王,岂能容许反骨存在,更何况这反骨还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儿子。 若四爷仍是忤逆,那么即使四爷凭着这道残缺的传位诏书登基,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到时候别的皇子就能以此为借口,拨乱反正。 李金桂觉得寒心,油尽灯枯的时候,康熙爷仍是不忘谋算诛心。 “宣弘历和蓝齐儿侍疾,朕不需要旁的人侍疾!” 李金桂揣着圣旨,心情忐忑的退出殿内。 一出门却见四爷端坐在外头的花厅闭目养神。 第六百五十六章 深藏功与名 皇家的庄园,隔音效果都很好,所以李金桂并不担心四爷听见她与康熙爷之间的对话。 “爷!” 瞧着四爷手里还攥着已出鞘的湛卢剑,眼下还带着淡淡的乌青,竟是以长剑倚着小憩,李金桂顿时心疼不已。 她从袖中取出圣旨,递到四爷手里。 “嗯?皇阿玛可有为难你?” 胤禛警觉的睁开眼睛,有些讶异的接过李金桂递过来的圣旨。 “没有,只是交给妾身两份圣旨。” 李金桂刻意隐瞒下那道最要命的托孤圣旨,但愿此生都不要用到那道圣旨才好。 胤禛只匆匆扫了一眼手中这两份圣旨,当看到那份满文撰写的传位诏书之时,他眸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但旋即再次被凝重取代。 待看完第二份要求将良妃的骨灰与皇阿玛同棺而葬的圣旨后,胤禛这才郑重其事的将那份传位诏书塞进袖中。 “蒙文与汉文的部分在何处?” 李金桂亦是迷茫的摇摇头。 “万岁爷只说将那两部分诏书,分别嘱托给最为信任之人,具体交托给谁,妾身不知。” “呵,皇阿玛好手段!” 胤禛有些头疼的扶额。 “妾身觉得另外两份,有一份应该在蓝齐儿手里。” “爷亦有此猜测。” 但蓝齐儿素来就与他不对付,若其中一份诏书真的在她手里,她未必能拱手送给他。 “妾身去找蓝齐儿,听说她这段时间都在畅春园内侍疾。” 传位诏书一事,兹事体大,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任何差池。 “等等!” 胤禛取来琉璃手里的狐皮大氅给李金桂系上,外头还下着雪,她总如此粗枝大叶。 “汤婆子!” 胤禛将汤婆子塞进李金桂手里,原想着陪着她一块去,但以蓝齐儿的个性,若见着他,定会适得其反。 皇阿玛这几日,竟罕见的红光满面,精神奕奕。 太医说,皇阿玛已经是强弩之末,而如今这幅状态,是回光返照。 他必须守在这,以防不测。 “四哥!” 一身甲胄的十三阿哥与隆科多面色凝重的走进来,李金桂匆忙告退。 整个京城,包括入京城的各个重要关卡,都被十三阿哥统辖的丰台大营和隆科多的九门提督给管控。 皇亲国戚非诏不得轻易离开府邸,而紫禁城内亦由德妃亲自坐镇。 整个畅春园内都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李金桂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比如马齐,鄂尔泰,田文镜,这些都是四爷的心腹。 李金桂端着食盒来到蓝齐儿暂居的云涯馆,浦一踏入房内,就嗅到一股难闻的酒气。 “蓝齐儿?” 地上东倒西歪都是空酒坛子,蓝齐儿醉醺醺的瘫坐在地。 见到金桂来了,她想要挣扎起身,却一个趔趄再次瘫坐于地。 “金桂..呜呜呜呜....那些庸医说皇阿玛的命数就在这几日...我没皇阿玛了!呜呜呜....我没皇阿玛了!” 蓝齐儿抱着李金桂的肩膀放声痛哭,鲜少见到蓝齐儿哭的如此肝肠寸断,李金桂顿时哽咽,亦是跟着蓝齐儿小声啜泣。 第六百五十七章 与尔同销万古愁 二人抱头痛哭,这个时候,李金桂实在不忍心开口向蓝齐儿索要康熙爷的传位诏书。 “金桂,我知道你来的目的,实话告诉你,蒙文那部分传位诏书的确在我手上,” “我也可以立即交给你,但若没有这诏书,你与钮祜禄一族,就没有筹码与胤禛索要大清皇后之位!” “你可想好了!” 蓝齐儿从袖中取出明黄色的圣旨,在李金桂面前摊开,赫然是加盖玉玺与康熙爷印鉴和签章的蒙文部分诏书。 “后位于我只不过是身外之物...只要四爷....” “咚咚咚....” 附近的恩慕寺和恩佑寺不约而同响起绵长的洪钟声。 这是..丧龙钟! “不!皇阿玛!” 此时蓝齐儿早就被这如哀乐般的钟声惊醒,几乎是夺路狂奔向皇阿玛的居所。 那些戚戚然的钟声此起彼伏,不曾间断,大清丧葬奠仪中规定,自大丧之日始,各寺、观鸣钟三万次。 耳中盘旋着咚咚咚的丧龙钟声,而这些钟声由近至远,渐渐一呼百应,山河同奏。 沿途都是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文武百官,李金桂的心紧紧的揪着,这一天终于来了。 而此时的京城内,待在王府里的乌拉那拉素娴听着那一声一声仿佛仙乐般让人愉悦的丧龙钟声,竟是开怀畅笑。 “哈哈哈哈!天注定本宫是涅槃重生的凤凰!现在开始,本宫就是大清的皇后了,哈哈哈哈!” 她已是迫不及待的称呼自己为本宫,此时关雎轩内的奴才们俱是满眼喜色的匍匐在福晋脚边,山呼皇后。 整个王府里都沉浸在不能宣之于口的欣喜中。 而紫禁城内,德妃则是紧锁眉头。 “如何,为何小十四还未回来!” 德妃着急的在寝宫内来回踱步,早几个月就将秘信传到西北,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的信才出永和宫大门口,就被胤禛派来监视的人给劫走了。 为什么万岁爷不将皇位传给小十四,而是选了胤禛,那孩子素来就不与她这个亲额娘一条心,将来该怎么办? 德妃顿时如坐针毡,那个恶魔即将成为大清朝的新君,她的小十四该怎么办? 胤禵那么骄傲的孩子,又如何能仰人鼻息的俯首称臣? ... 藏拙斋内,文武大臣和皇室宗亲俱是跪在地上哭的悲恸。 “诸位叔伯兄弟,胤禩认为,此时最重要的是明确新君人选。” “皇阿玛弥留之际,只有四哥在一旁侍疾,而如今四哥手里只有一份皇阿玛亲手书写的蒙文传位诏书,这很不合理。” “是啊,说不定皇阿玛并非心甘情愿写下这份诏书。” 才被康熙爷从宗人府放出来没几个月的九阿哥胤禟,咄咄逼人的质疑道。 “诸位兄弟们莫要争执,皇阿玛临终之前,本就属意四哥为新君人选,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一身甲胄未除的十三阿哥胤祥第一时间跳出来替四哥辩驳道。 “是啊,皇阿玛对四哥的四子弘历亦是恩宠有加,再说,这份诏书是皇阿玛亲自书写,这上头的御笔亦非今日所书,说明皇阿玛一早就准备好了诏书!” 第六百五十八章 谁赞成,谁反对 十七阿哥胤礼与四哥素来交好,此时亦是站出来替四哥说话。 “本王只认皇阿玛的传位诏书!” 蓝齐儿的亲兄长,诚亲王胤祉是在场的几个兄弟中最为年长的一个。 眼看着局面渐渐失控,他只能站出来不偏不倚的主持公正。 “万岁爷的传位诏书有满汉蒙三文,是微臣侍候笔墨,微臣愿意为雍亲王佐证,王爷手里那份遗诏是康熙爷真迹。” 张廷玉跪在地上,掷地有声的说道。 “吵什么吵!皇阿玛如今尸骨未寒!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就迫不及待在皇阿玛的尸首前开始狗咬狗!丢不丢人!” 蓝齐儿铁青着脸冲进藏拙斋内。 “皇阿玛,蓝齐儿来了...呜呜呜呜....您倒是睁开眼睛看看女儿,皇阿玛,女儿不孝....女儿来迟了.....呜呜呜..” 蓝齐儿跪在皇阿玛的遗体前,哭的撕心裂肺。 “皇姐,并非我们不服四哥,而是传位诏书,兹事体大,容不得某些人搅乱乾坤,一手遮天!” 胤禩阴阳怪气的看着四哥。 “混账东西!” 蓝齐儿气的从袖中取出一块明黄色的锦帛,当着众人的面摊开。 “皇阿玛将蒙文部分的传位诏书交托给本宫,你们都睁大自己的狗眼好好看看,这是不是皇阿玛的字迹!” 蓝齐儿端着遗诏在几个兄弟间晃了一圈,旋即将那遗诏如破布般丢给胤禛。 “本宫并未针对谁,只是针对在场的所有皇子,你们都是垃圾!” “你们就是混账,为了那个冰冷的位置争斗不休,皇阿玛就是被你们这些混账给活活气死的!呜呜呜呜....” “如今传位诏书三份已经具备两份,你们谁还敢质疑!本宫就问,胤禛继任新君,谁赞成,谁反对!” “臣女,爱新觉罗蓝琪,叩见新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蓝齐儿第一个匍匐在胤禛脚下,俯首称臣。 而十三阿哥和十七阿哥等,和四爷交好的皇子亦是跪在四爷脚下。 紧随其后的,是以张廷玉为首的拥戴雍亲王为新君的文武大臣,齐齐跪在地上,山呼万岁。 最后是觉得大势已去,无法力挽狂澜的中立派和八爷党。 此时场内除了八爷,九爷,十爷没有对四爷俯首称臣之外,已经乌泱泱跪着一群人。 李金桂朝着四周逡巡了一遍,忽然忘了下跪..尴尬。 她提起裙摆,正要下跪,却见胤禛疾步走到她身边,快速将半跪的她搀扶起身。 “传朕旨意,钮祜禄氏,不必对任何人下跪!” 没想到四爷当上皇帝之后,颁布的第一道圣旨,竟然是让她免跪的旨意。 她又是感动又是惶恐。 “臣妾钮祜禄氏,叩见新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想表现的过于扎眼,李金桂仍是屈膝匍匐在四爷脚下。 胤禛无奈的轻摇头,没想到第一个抗旨的人,是他的女人。 “八弟,九弟,十弟,你们对朕继承大统还有何异议?” 不怒自威的胁压感袭来,胤禩有些沮丧的深吸一口气,旋即缓缓屈膝。 第六百五十九章 跪送,跪送,无情怎知心痛 “臣贝勒胤禩,叩见新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九阿哥和十阿哥见八哥已经臣服,也只能跟着下跪俯首称臣。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 康熙帝崩于畅春园,终年六十八岁。 庙号圣祖,谥号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功德大成仁皇帝。 由于四爷的雷厉风行与提前布局筹谋,这场皇权的更迭交接,并未引起太大的动荡不安。 新君继位,自然要改元纪年。 此时李金桂和四爷都是一身缟素,面容疲惫。 八爷一派虽然明面上臣服四爷,但却不甘心于争夺储位的失败。 这几日京中谣言四起,说四爷的皇位不是由大行皇帝亲自指定,而是四爷以卑劣手段从其他兄弟那儿夺来的。 这些舆论在民间传的有鼻子有眼,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 世人皆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对于成为民间茶余饭后谈论的焦点,四爷和幕僚们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 他既不能以武力镇压,也不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将散播谣言的罪魁祸首抓捕下狱。 “朕拟了个年号,你瞧瞧?” 李金桂探头瞧了瞧,旋即表情凝重的点点头。 “皇上曾是雍亲王,而正与禛谐音,正之一字,亦有正统,名正言顺之意,” 李金桂觉得四爷将新年号拟定为雍正恰到好处。 侧面抨击世俗舆论关于新君得位不正之说法,雍正的意思即为雍亲王得位之正。 拟定次年春改元雍正纪年的旨意颁布之后,那些个碎嘴的造谣者又开始作妖。 都称“雍正”这个年号寓意并不是那么好。 不好之处就在于那一个“正”字。 金海陵王的正隆,金哀宗的正大,元顺帝的至正,明武宗的正德、明英宗的正统,这些历代以来含有“正”字的年号都不是吉兆。 反正不管四爷如何做,总有质疑和反对的声音。 如今首先要办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替康熙爷大办丧事。 大清的大行皇帝丧事,很讲究哭,所有后宫女眷要哭,男人也要哭,而且要大哭。 谁哭的越伤心,就表明越是孝顺,在丧事上,四爷哭晕了过去。 李金桂心疼之余,又暗暗记恨那些造谣生事之人。 康熙帝去世后,四爷作为新君,为了表示孝顺和感谢康熙帝传位于他,大哭特哭,本也无可厚非。 但那些人又开始说四爷是逢场作戏,虚伪至极。 康熙爷的万年吉地被四爷圈名为景陵。 景陵这个名字在史上有五座:一个是北魏宣武帝的陵寝,第二个是唐宪宗墓,第三座是金睿宗墓地,第四座是明宣宗墓,第五座才是康熙爷的景陵。 景的含义是高大,令人仰慕的意思。 当礼部和内务府把几个取好的名字上呈给四爷的时候,四爷作出了一番惊人之举。 他刺破指尖,用自己手指的鲜血圈出景陵这两个字,而没有使用原先已经预备好的朱笔。 四爷此举,无疑在诸王大臣面前作出了一个极其谦恭的表现,在古往今来的帝王中前所未有,这番心思可谓用心良苦。 第六百六十章 人怜花似旧,花不知人瘦 康熙帝驾崩后,四爷依理举行了葬礼,皇家讲究论资排辈,地位越高的人自然就有优先权,比如坐轿出行。 因此,在康熙爷的葬礼上,康熙爷一众后妃的姿态,也就能反应她们各自的地位。 而宜妃也正是因为在康熙葬礼上出格的举动而招来四爷的训斥。 宜妃因为身体不适,乘步撵参加大行皇帝的葬礼。 而四爷的生母德妃,也就是准皇太后却是步行。 试想一下,皇太后都只能徒步而行,作为一个妃子的宜妃,却要坐步撵,能不被认为出格吗? 四爷本来就对宜妃有成见,而且宜妃在四爷面前还十分傲慢,完全没有见到皇帝时该有的姿态…… 这些新仇旧账加起来,彻底激怒了四爷,是以四爷在大庭广众之下愤怒的申饬宜妃一通。 好歹宜妃也是大行皇帝的宠妃,四爷却如此不留情面,这让宜妃尴尬得不行,恨不得立刻钻进地底下去。 这件事成为四爷开始刁难宜妃的导火索,历朝历代的新帝继位,都是要对大行皇帝遗留下来的妃嫔追封为太妃。 可宜妃曾如此出众,却并没有得到晋升。 这还不算什么,后来四爷越看她越不顺心,索性就随便说了个借口,让她出宫去居住。 李金桂知道,四爷这是在替她报仇。 忙活完大行皇帝的丧事之后,又追封了先帝爷的一众太妃们。 待到太妃们挪到太妃殿颐养天年之后,紫禁城东西六宫也就空出来了。 王府后宅中的女子,几乎都在满心欢喜的等着入紫禁城当嫔妃。 而此时雍亲王府里,蓝齐儿正与李金桂大眼瞪小眼。 “再过几日,您就要搬家到紫禁城了,娘娘!” “哎,只不过如今这局势,你若想入主中宫,实非易事。” “但你放心,若乌拉那拉氏想染指后位,也要问问我的漠南和恪静的漠北,还有你们钮祜禄氏一族!” “当然,书呆子若是敢吃里扒外,我就让他跪一辈子搓衣板!” “八弟那些人着实可恨,事事都与胤禛对着干,胤禛要杀的人,他们就竭尽全力保着,胤禛要护着的人,他们就不遗余力拆台。” 李金桂默然,四爷正值登基之初,皇位都还未坐稳。 而她的身份只不过是雍亲王府里的侍妾格格,又如何能够越过两个侧福晋和嫡福晋,逾矩成为大清的中宫皇后。 若四爷一意孤行,那么定会让文武百官离心离德。 “万岁爷吉祥!” 外头传来琉璃请安的声音,这个时候四爷不呆在紫禁城内坐镇,怎么忽然回来了? “金桂,我先回去了。” 蓝齐儿懒懒的坐起身,朝着踏入房内的胤禛笑了笑,正要行君臣之礼,却被胤禛亲自搀扶起身。 “皇姐不必如此客气。” “多谢皇上体恤,那臣女就不打搅皇上了!” 待到蓝齐儿离开之后,却见四爷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锦帛。 “打开看看~” 胤禛伸手理了理她鬓边的发丝,服丧期间,她亦是憔悴了许多。 映入眼帘的是封后的册文。 第六百六十一章 后宫即是前朝 朕惟道原天地。乾始必赖乎坤成。化洽家邦。外治恒资乎内职。 既应符而作配。宜正位以居尊。 咨尔格格钮祜禄氏、祥钟华胄,秀毓名门。温惠秉心。柔嘉表度,六行悉备。 久昭淑德于宫中,四教弘宣,允合母仪于天下。 曾奉皇太后慈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 尔其承颜思孝,务必敬而必诚。逮下为仁。 益克勤而克俭,恪共祀事,聿观福履之成。 勉嗣徽音,用赞和平之治。钦哉。 “爷..皇上..” 一时之间叫皇上,有些不适应。 “金桂,我是胤禛,你的胤禛,若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泥那些繁文缛节。” “不行,还是要叫顺口才行,皇上,臣妾有您当年亲自书写的婚书,此生足矣。” “金桂,我若是连自己的皇后都不能随心意,那这皇帝不当也罢!” “皇上莫说气话!” 李金桂牵着四爷的手,二人来到书桌旁,她亲自研墨,旋即拿起一旁的狼毫笔。 “臣妾这些年来学着皇上的楷书,略有进步,您瞧瞧!” 四爷擅楷书。其书笔画锋棱明显,如斩钉截铁,偏重骨力,书风遒媚劲健,颇具风骨。 李金桂也只是照猫画虎,不得精髓。 “苏培盛,再拿一份空白圣旨来!” 李金桂朝着侯在门口的苏培盛喊道,很快苏培盛就将一份空白的圣旨呈到皇上面前。 李金桂接过,旋即将那份空白的圣旨摊开。 她端起笔,开始聚精会神的书写。 有她在身边,胤禛才感觉到一丝丝的放松,此时卸下警觉,开始悠闲的坐在一旁,随手端起她喝剩下的花茶浅酌。 “皇上您瞧瞧,臣妾写的可好?” 胤禛放下茶盏,徐徐走到她身侧。 “字体工整,很好!” 四爷对书法的造诣总是精益求精,让他违心夸赞她,着实难为他了。 胤禛扫了一眼金桂写的内容。她将册封皇后的诏书重新誊抄了一遍。 “苏培盛,将这份废旨毁了!” 胤禛愤怒的目光定格在咨尔嫡妃那拉氏这几个字上。 “皇上,臣妾不想让世人唾骂皇上是昏聩的君主,唾骂臣妾是祸国妖妃。” 李金桂屈膝跪在四爷面前。 后宫即是前朝,若后宫不宁,前朝亦会动荡难安。 四爷本就是披荆斩棘才登上皇位,若是因为立后之事,被人无端口诛笔伐,这皇后,她不当也罢。 “胤禛,你若不答应,我就不入宫为妃!我这就自请替大行皇帝守陵!” 李金桂咬牙威胁道。 “皇上,臣妾还等着皇上御笔的封妃圣旨,臣妾不当皇后,更不当皇贵妃!” “金桂,不准胡闹!” 从前因为皇阿玛的威慑,胤禛只能委屈他的女人,但如今他已是九五之尊,怎么能让他的女人继续屈膝下跪? 胤禛厌恶的将那封诏书甩到地上,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 李金桂知道四爷为何如此愤怒。 皇贵妃虽然位同副后,即使身份尊贵如皇贵妃,身份上仍是妾,而不是正妻。 只有中宫皇后,才是皇帝正妻,后宫之主,更是母仪天下的身份。 第六百六十二章 这日子没法过了 所以,皇后的册封、废黜,不仅是皇帝家事,也是朝廷国事。 皇帝不可能直接拍板决定。而皇贵妃不一样,虽然可以统摄后宫,但也可以随时被废黜。 四爷这是在替她委屈,替她鸣不平。 “皇上若是觉得臣妾委屈,那就从臣妾的几个儿子中,挑选出储君人选,可好?” 胤禛怒极反笑,她这就是在强词夺理。 “呵,爷的几个儿子,哪一个不是与你所出?你提的要求,是废话!” “此事不必再议!内务府即刻就会带着朕的封后旨意前来!” 胤禛头痛的揉着眉心,她若能温顺些该有多好,为何总喜欢事事都与他唱反调! “金桂!” 他瞧着金桂手里那张燃烧殆尽的圣旨,气的浑身都在颤抖。 “苏培盛,笔墨伺候,将朕的印鉴玉玺拿来!” 此时胤禛亦是被李金桂激怒,正要愤怒的斥责,却见到她竟是瘪嘴,眸中蓄着泪。 “胤禛,我不当祸水!” 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他看着又是好气,又是心疼。 胤禛有些心烦意乱,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让他手足无措的女人。 “朕的江山,还养得起你这个祸水!” “别闹,金桂!” 他知道金桂在为他着想,委曲求全。 “臣妾是个善妒的女人,皇上应该知道,所以除了臣妾的封妃诏书,其他册封的诏书,皇上统统都不能写!只能由臣妾代笔!” 唔...胤禛想着她这别扭的字迹要出现在每一份册封的诏书上,顿时强迫症就犯了。 “好啊!胤禛,你嘴上说只有我,但我只是不想让你写册封别的女人为妃嫔的诏书,你就开始敷衍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李金桂气的张牙舞爪,叉着腰拍桌怒喝道。 苏培盛猫着腰,不敢看万岁爷的脸色,此时看着金桂姐姐这幅模样,他脑海中只浮现出母老虎三个字。 “那些女人的封号我来拟!” 李金桂将提前准备好的写满喜庆吉祥字眼的红笺摊开。 “我不喜欢年氏,但如今年氏一族在军中的声望颇高,为稳定年氏一族的军心,你可以册封她为贵妃,但是她不能有封号!” “恩!都依你,你说了算。” “武格格是将门之后,她父亲此次亦是拥戴有功,咱不能让年氏一族在军中一枝独秀!” “封妃?” “恩恩,我正有此意,那咱就给她一个妃位,封号就...宁。” “你做主!” 胤禛抱着自家母老虎的腰,窝在她怀里闷闷的应了一声。 李金桂又刷刷刷的写下册封年氏为贵妃的诏书,接下来是侧福晋李锦姒。 她不是对外宣称儿女双全么,而且她如今是德妃的人,德妃早早的就在暗示要替李氏谋一个妃位,那封号就为齐。 耿格格与宋格格素来与她交好,而且对孩子们有抚育之恩,李金桂自然要念及她们的恩情。 这二人家世普通,但对外,宋氏是大格格的生母,而耿氏,是弘昼的生母,自然不能亏待她们。 于是征得四爷的同意,替这二人讨了嫔位。 第六百六十三章 梦碎的声音 李金桂郑重其事的翻了翻词典,引经据典之后,将宋格格的封号定为懋嫔,而耿格格的封号定位裕嫔。 “爷,我想替沈格格讨个封。” 李金桂念着沈碧青当年与她在狮子园内相伴的岁月。当年在狮子园的时候,沈格格还替她挡下许多次的暗杀。因此身体素来孱弱。 而沈格格因为早年间被乌拉那拉氏迫害,如今身子骨更是已经大不如前。 胤禛单手撑着脑袋,任由爱妻指点江山。 “你决定。” “封号为慧?” 李金桂有私心,四爷如今是皇帝,后宫就免不了出现新面孔。 若是如今将高位的妃嫔位置都以潜邸旧人补齐,那么将来即使德妃以太后之尊对四爷施压,也不可能进太多高位份的妃嫔。 至少不会那么容易。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光是贵人和常在都册封了十几个,还有答应,官女子也有十几个。 有些人甚至李金桂看着名字都觉得陌生,都是经年累月,宫里赏给四爷的。 大清后宫妃嫔制度是一后,一皇贵妃,两名贵妃,四名妃位,六名嫔位。 贵人,常在,答应,则无定数。 这些嫔妃分居东西六宫。 东宫有景仁宫、承乾宫、钟粹宫、延禧宫、永和宫、景阳宫。 西宫有永寿宫、翊坤宫、启祥宫、长春宫、咸福宫、储秀宫。 “爷前几天已经命人将钟粹宫重新修葺。” 她就知道,即使心照不宣,四爷亦知道她心中所想。 “先将这些女人的居所选好了!” “恩~” 胤禛嘴角噙着笑意,抚了抚她的脸颊,眸中光华流转。 距离她较近的承乾宫和延禧宫,还有景阳宫,她自然不想让李锦姒和年氏那些煞风景的人住着。 于是她朱笔一挥,将承乾宫的主位划给了裕嫔耿氏,而永和宫则安排给了慧妃沈氏。 至于景阳宫,她安排给了懋嫔,然后将延禧宫安排给了宁妃武氏。 至于东六宫最为富丽堂皇的景仁宫,自然是要安排给尊贵的皇后娘娘,乌拉那拉氏。 而西六宫最敞亮的翊坤宫,自然要由年贵妃坐镇。 紧挨着翊坤宫的启祥宫,则安排了与年氏狼狈为奸的齐妃李锦姒。 剩下的宫殿则是让苏培盛看着安排给那些贵人常在们。 她若是将这些女人全部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天都要亮了。 此时她打着哈欠,却听见抱着她的四爷轻笑一声。 “你都安排好了?” “恩?差不多了,皇上莫不是想累死我?让我将那些个贵人答应们的居所也安排了?” 胤禛无奈的蹭了蹭她的脸颊,旋即摊开一旁空的圣旨。 “你把自个忘了!” 他下笔踟蹰,表情凝重。 少顷,四爷搁笔,李金桂瞧着墨迹尚未干涸的册封圣旨,嫣然一笑。 朕惟赞宫庭而衍庆,端赖柔嘉。 班位号以分荣,丕昭淑惠,珩璜有则,纶綍用宣。 咨尔格格钮祜禄氏、毓质名门。 扬休令问,温恭懋著,夙效顺而无违,礼教克间,益勤修而罔怠。 第六百六十四章 熹字的秘密 曾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印封尔为熹贵妃。 尔其祗膺巽命。迓景福以咸绥。翊辅坤仪。荷鸿庥于方永。钦哉。 “熹贵妃..熹..熹...” 她听着四爷字正腔圆的亲自吟诵着册封诏书。 眼角有些酸涩,她眸中蓄满感动眼泪,仿佛随时都要夺眶而出。 熹,四爷序齿第四,熹这字用的巧妙,反正李金桂若没会错意,就是..四爷喜欢的妃。 “爷,要不要换个字?这字..恩..就是..” 这字太过于明显,简直将四爷对她的心意昭然若揭。 “这不准那不准,这皇帝你来当!” 胤禛怒了,将她推离自己的怀中。 只是拟一个喜欢的封号而已,她也要阻拦。 “好好好!” 她知道今天已经触及了四爷的底限,虽然在她面前,四爷好像永远都没有底限。 但她也要见好就收,不能恃宠而骄。 “大清历代皇贵妃都无善终,爷不喜皇贵妃的位份!” 胤禛担心她胡思乱想,虽然最讨厌解释,但仍是不厌其烦的对她解释自己的心思。 在胤禛的印象中,皇阿玛册封或者追封的几个皇贵妃,都是红颜薄命,此生命比纸薄。 他怎么可能让他的女人背负这不吉利的夙世诅咒。 “皇上,熹这个封号,臣妾很喜欢。” 李金桂晓意的依在四爷怀中,缱绻说着。 “熹之一字,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爷亦甚喜。” 熹:光明,炽烈之意。就像他对她的心思那般。 胤禛目光缱绻的与她对视。 胤禛仍是耿耿于怀金桂执拗的拂逆封后旨意,此时有些怏怏不乐的站起身。 “苏培盛,将这些册封圣旨交给礼部,让他们择吉时前来宣诏。” “熹贵妃的诏书不必前来,朕已经亲自前来宣读过!” “奴才遵命,奴才苏培盛恭喜熹贵妃娘娘!” 贵妃啊,金桂姐姐虽然与后位失之交臂,但得到的,远比失去的更多。 皇上对熹贵妃的宠爱,今天多于过往,将来必胜今日。日后,金桂姐姐定是宠冠后宫的紫禁城第一人。 瞧着二位主子越来越焦灼的眼神,苏培盛识趣的俯身离开房内。 还贴心的掩好门,并朝着候在门外的琉璃使了个你懂得眼神。 这才心情大好的哼着小曲离开。 .... 关雎轩内,乌拉那拉素娴跪在地上,听着礼官念着繁复的溢美之词,一颗心都揪着。 当听到统辖六宫之时,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皇后,她终于涅槃成为了大清的皇后。 此时她有些恍然若梦的接过礼官的册封诏书。 可当她将诏书展开,准备亲眼看看四爷的封后诏书之时,原本眉飞色舞的脸却顿时垮了下来。 此时她仿佛吃了一只死苍蝇般恶心。 这字迹是! 这是李金桂那贝戈人的字迹,她的封后诏书,竟然是由那贝戈人亲手所书! 此时乌拉那拉素娴只觉得仿佛被李金桂那贝戈人当众打脸。 这比四爷册封李金桂当皇后,更为羞辱她的尊严。 很想不管不顾的将那恶心的圣旨扔出去,但那上面钦封的皇后是她,是她乌拉那拉素娴! 此时她的情绪百感交集,对这道圣旨又爱又恨。 第六百六十五章 银汉红墙入望遥 李锦姒只沉默的准备将册封她为齐妃的诏书束之高阁,供奉在桌案上。 同为侧福晋,无子嗣的年氏都能爬到她头上当贵妃。 而李金桂只不过是个格格,亦被册封为贵妃,而且相较于年氏的无封号,李金桂的封号却让人遐想。 熹?四爷恨不得让全天下之人都看出来,李金桂才是他心尖上的宠妃。 “主子~” 一旁的丫鬟兰儿见到主子方才还是满眼喜色,才刚展开圣旨,竟是满脸怒容的将万岁爷的封妃圣旨甩到了地上。 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兰儿吓得面色苍白,匆匆俯身跪地,将圣旨捡起来,捧在手心里。 “将这道圣旨找个匣子装起来,束之高阁!” 她的封妃圣旨,竟然是由李金桂那贝戈妇所写。 此时李锦姒恨得牙根都在咯咯响。眸中尽显怨毒之色。 “去关雎轩恭贺皇后大喜!” ... 看着嫡福晋..哦,不,如今该称为皇后的乌拉那拉氏,此时竟是将圣旨踩在脚下,满屋子的瓷器瓶子都被砸了个稀巴烂。 再看被封为贵妃的年氏亦是面如死灰,李锦姒忽然心情好多了。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知道她们和她一样的心境,她就放心了。 而此时耿氏,宋氏和沈氏三人齐聚在壹心斋内,自然是来谢恩的。 “都别哭,这是大喜的事情!” 李金桂将几个格格搀扶起来,有这些形同姊妹的人陪着真好。 今后紫禁城内无数个寒来暑往,白雪镶红墙,碎碎坠琼芳的孤清,也不会显得那么寂寥。 这些女人虽然并非四爷所选,但这辈子也只能被困在紫禁城的红墙之内。 对于她们,李金桂心有愧疚。 “多谢贵妃姐姐!” 沈碧青有些惶恐,原以为万岁爷赐个嫔位,已经是她家里祖坟冒青烟了,没想到竟是得到个妃位。 “都起来吧!紫禁城里无聊的很,咱四个正好凑一桌麻将!” “主子,荣宪公主驾到!” 琉璃话音还未落,就见到蓝齐儿气势汹汹的冲进壹心斋内。 宋格格她们几个识趣的行礼退下。 “金桂,你是不是傻啊!” “我就知道你会来数落我!” 李金桂起身走到梳妆镜前,有些怏怏的带着疲态。 “你觉得乌拉那拉氏能坐稳后位?” 蓝齐儿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她也配让本宫屈膝,俯首称臣?” “蓝齐儿,你知道我是个懒散惯的人,我若是当皇后,成日里被宫里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管束,肯定会憋屈死了。” “还不如当个宠妃来的自在!” 李金桂随手拿起四爷今日命人送来的金镶玉手钏戴在手腕上,满不在乎的说道。 “你开心就好!” “但胤禛怕是要不开心了!听说了吗?德妃拒绝了翰林院为皇太后拟定的尊号,还拒绝搬到皇太后的宁寿宫中,态度十分坚决!” 下个月初八,就是四爷的登基大典,登基典礼的时候,按照惯例,皇帝要给皇太后行礼。 从蓝齐儿口中得知,德妃竟公然宣称这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拒绝出席典礼。 第六百六十六章 以四海奉养 拒绝出席,简直是公开质疑四爷的皇帝身份。 四爷不得不请重臣三番五次的去请德妃乌雅氏,但仍是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李金桂心疼的站起身,寒着脸就往外头冲。 “金桂啊,你走慢些,你这是要去哪?” “去紫禁城,找德妃算账!” 自己的生母这样对待自己,四爷有苦说不出,还不能顶撞皇太后,只能顺着,此时的四爷定心情苦闷的很。 四爷在这个生母面前,似乎总是备受冷落,但却事事隐忍。 他一定很难过! 李金桂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四爷在这个蛇蝎额娘手里吃亏受苦! 李金桂独自一人来到德妃所在的永和宫内,此时她仍是没有同意搬到四爷为她精心修缮的宁寿宫内。 “臣妾钮祜禄氏,给皇额娘请安!” “本宫是先帝爷的德太妃!” “臣妾钮祜禄氏,给德太妃娘娘请安!” 既然她自己不当自己是皇太后,李金桂自然不需要给她脸面,于是顺着她的意思改了口。 乌雅氏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真的不尊她为太后,而只称太妃,顿时被噎的面色难看至极。 “下个月皇上的登基大典,您作为皇上的亲额娘,必须参加!” “你算是什么东西!竟敢命令本宫!” 就连皇后乌拉那拉氏都要对她和颜悦色,钮祜禄氏只不过是个还未行过册封大典的侍妾格格而已,竟敢在她面前放肆! “钦命吾子继承大统,实非梦想所期。皇帝诞膺大位,与我行礼,有何紧要,概免行礼!” “德妃娘娘,您何德何能,有脸坐这太后之位,皇上昭告天下,以四海奉养圣母一人,您放着这等威福不享,却要百般刁难皇上!” “您对皇上有生恩,但却从未尽到一日做额娘的本分!” “你觉得皇上不是天命所归之人选,难道您心心念念的十四阿哥就是?呵呵!” “混账东西,何时轮到你在此置喙本宫的不是!本宫再不济,也是皇上的生母!来人,将钮祜禄氏拖出去,立即杖毙!” 德妃气的扶着椅子,怒目圆睁的瞪着钮祜禄氏。 “谁敢动我!” 整个紫禁城内的奴才,在康熙爷驾崩没几日,就被四爷命内务府给从上到下换了一遍。 若旁的妃子敢对皇太后如此,那些奴才定二话不说,将这大胆的嫔妃拿下。 但眼前之人可是熹贵妃啊,是万岁爷心尖上的宠妃,谁敢造次? “咳咳咳!你们这些狗奴才,本宫是皇上的生母!你们敢抗旨不遵!拿下!将钮祜禄氏拿下!” 连奴才都不听她使唤,此时德妃气血翻涌,怒不可遏的直拍桌子。 “这后宫之中还轮不到一个太妃颐指气使,您这是以什么身份命令奴才?” 李金桂气定神闲的落座,看着德妃作天作地。 “胤禛那逆子已经当上皇帝,为什么还不放过他的亲兄弟,难道她真的要把我们母子都逼死才罢休?” 原来德妃闹这一通是为了十四阿哥啊。 十四阿哥胤禵从西北回来,四爷就给了亲弟弟一个下马威,十四阿哥被削除兵权,革去了他的王爵侯位,仅保留贝子身份。 第六百六十七章 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德妃娘娘,咱明人不说暗话,你究竟想怎么样?怎么做才能让你乖乖的当这皇太后?!” 忽然觉得有些荒谬,换成别的嫔妃,若自己的亲生儿子当了皇帝,定会兴高采烈的当太后。 可到了德妃这却是个笑话! 但不管怎样,德妃和四爷终究是血浓于水的母子关系。 原以为四爷即位,德妃乌雅氏至少应该表现出高兴才对。 但现实却是,她带头与跟四爷过不去,总是闹别扭,绝情又胡来。 当这个皇太后好像还委屈了她,李金桂真替四爷不值! “恢复十四的兵权,不,是所有的权利,让胤禛下旨册封他为亲王!” “哈哈哈哈~” 李金桂忍不住轻笑出声,德妃娘娘脑子没病吧? 四爷千方百计卸下十四阿哥的兵权,德妃娘娘是蠢吗?会在这个时候要求恢复十四阿哥的兵权。 若有了兵权,十四阿哥还能老老实实的俯首称臣?不逼宫造反才怪! “狗奴才,你笑什么!” 屋中突然传来了茶杯摔碎的声音,紧接着又传来李金桂低低的讥笑声。 李金桂瞧着被茶水溅湿的裙摆,也不恼怒,唇角仍是噙着淡笑。 “皇上若是不允呢?” “贝戈人!你凭什么替胤禛做决定!后宫不得干政!你算什么东西!” “朕不允!驳回!” 一转身,却见穿着孝服的四爷铁青着脸踏入殿内。 “胤禛,本宫让你现在就把胤禵放回来,让我们母子团聚!你快让小十四进宫!” “你若是不答应,那本宫就去给大行皇帝殉葬!你当了皇帝就肆意妄为,逼死生母,残害手足,天下人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就不怕遗臭万年?” 胤禛怒极反笑,看着额娘的眼神愈发冰冷绝望。 “额娘您要是以死殉皇阿玛,那朕也跟您一块去死好了,省得背上这不孝之名,受到天下人的耻笑。” 这对母子,一个以死相殉,一个以死相逼,实在有点令人不解。 “朕自认为坐上皇位,问心无愧!” “来人,传朕旨意,先帝陵墓需人看管,且十四弟目无尊长,经常犯错,正好让他替先帝守陵,反思己过!非诏不得擅离景陵半步,否则...杀无赦!” 胤禛盛怒之下,将十四分配到先帝的陵墓守陵,这是让乌雅氏没有想到的。 万万没料到,她这样的做法会导致如今这样的恶果。 “胤禛!你这逆子!你..” “好一个问心无愧!倘若我问心有愧当这个太后呢!” 乌雅氏怒喝一声,竟是头疼欲裂,旋即瘫倒在地,这一回是真的病倒了。 登基在即,未来的皇太后又一病不起,四爷百忙之中,竟是亲自照顾,衣不解带,日夜陪护。 四爷还让十四阿哥来看望,兄弟之间早已隙墙,若非十三阿哥等皇子的阻拦,这二人怕是当着德妃的面就要打起来。 雍正元年,二月初八。 李金桂正在替四爷整理皇帝朝服冠冕。 胤禛感觉抱着他脊背的金桂在轻声啜泣。 “别哭,今日开始,没有任何人能欺负你,我自己也不行!” “别哭~” 胤禛看着妆容都哭花的女人,有些手足无措的伸手,笨拙的替她擦拭眼角的泪痕。 “臣妾..臣妾只是高兴,喜极而泣。” 第六百六十八章 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李金桂已经忘了新帝登基大典是如何气势恢宏,她眼中只有四爷。 德妃终于还是出席了四爷的登基大典,李金桂才不相信她忽然对四爷这个亲儿子良心发现。 因为德妃并未接受太后的尊号,虽然移到宁寿宫,但却拒不接受后宫嫔妃的晨昏定省。 登基大典没几日,就是封后大典。 此时李金桂和年氏以贵妃之尊,一左一右各带领后宫的嫔妃们觐见皇后娘娘。 她穿着难以驾驭的花盆底,正要屈膝下跪,忽然听见四爷清冷的声音传来。 “钮祜禄氏不必下跪!” 男人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连关心她的话都显得没有一丝柔情。 但李金桂知道,四爷这是在心疼她。 “臣妾遵旨!” 盛装的乌拉那拉素娴端坐在凤座上,面上带着端庄的笑容。 “钮祜禄妹妹,万岁爷既疼惜你,那今日就不必下跪了。” “朕的意思是,今后在后宫,钮祜禄氏不必对除太后之外,任何人下跪!” “皇上,臣妾惶恐!” 原本被琉璃搀扶着坐在椅子上的李金桂顿时如坐针毡。 今日,是皇后第一日接受后宫嫔妃觐见,四爷竟是给乌拉那拉氏如此难堪,以乌拉那拉素娴的性子,岂能善罢甘休。 “皇上,您疼惜钮祜禄妹妹的确是好事,但臣妾就担心会引起旁人非议,毕竟天子无家事。” 乌拉那拉素娴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此时她的端庄典雅在方才那道口谕中,彻底崩溃。 “皇后,朕记得你身子骨素来不大好,酌,熹贵妃钮祜禄氏,贵妃年氏,协理六宫!” “皇上!” 封后大典第一日,皇上竟是当着这些嫔妃的面子,分了她统摄六宫的权力,乌拉那拉素娴此时悲愤交加。 “皇后,这后位是你千辛万苦得来的,莫要辜负朕的期望,希望你能在熹贵妃和年贵妃的协助下,管好后宫!” 胤禛特地在千辛万苦这四个字上加重语气,别以为他不知道! 乌拉那拉氏联合她的母族,还有八弟他们,在立后这件事上煽动舆论。 金桂为了他的名声而步步退让,而这个女人却在得寸进尺的步步紧逼,还不惜与八弟他们狼狈为奸。 既然这皇后的位置,是她千辛万苦的谋来的,那就好好受着吧! “都退下,朕乏了!” 封后之日,循例皇帝要留宿于皇后的寝宫内。 乌拉那拉素娴也如是想着,于是命人准备晚膳。 “不必准备,朕要回养心殿处理政务!” 胤禛垂眸,只淡淡的对乌拉那拉氏说道。 这一夜,乌拉那拉素娴彻夜难眠,直到采月来报,说万岁爷昨儿的确通宵达旦的在养心殿内批阅奏折,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她就怕万岁爷不顾祖宗礼法,当夜就到李金桂那贝戈人的钟粹宫里。 若真是如此,那么她将彻底沦为紫禁城内的笑话。 封后大典第二日,就是封妃大典。 李金桂和年邀月受封贵妃,但全程只有年邀月一人在又跪又拜。 而同为贵妃的钮祜禄氏却连屈膝都没有。 第六百六十九章 千金始一笑,一诏讵能来 李金桂也很尴尬啊,四爷命令应嬷嬷和琉璃在封妃大典上,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她。 与其说是搀扶,不如说是拽着她的胳膊,不让她屈膝下跪。 而且四爷用的名目,竟然是熹贵妃疑似怀有朕登基后的第一个龙裔。 而太医院那些太医们竟然出奇一致的对外宣称不排除这一可能性。 她自己有没有身孕,自然心里门清。 封妃之后,眼看着就到了后宫嫔妃们将新做好的绿头牌送到乾清宫的日子。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新帝会第一个翻哪位后宫娘娘的牌子。 但对于后宫中的所有嫔妃来说,结果根本没有任何悬念。 于是封妃大典后的第一晚,各宫都很自觉的早早的就洗洗睡了。 而此时胤禛还在乾清宫内伏案疾书。 “万岁爷..奴才有要紧的事情启奏。” 苏培盛苦着脸,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 “嗯?说。” 胤禛微抬眸,朝着苏培盛身后望了望,并未瞧见那抹熟悉的倩影。 “熹贵妃..熹贵妃说不舒服,说不来了~” 苏培盛想了想,仍是将金桂姐姐的原话加工润色了一番,他真怕若是照着原话说,万岁爷会大发雷霆。 天子一怒,最先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 “她不舒服?” 胤禛停笔,旋即疾步走到苏培盛面前,就要仔细盘问。 苏培盛是跟在他身边几十年的心腹奴才,此时胤禛看着这奴才闪烁其词,似乎欲言又止,顿时沉下脸来。 “大胆!” “万岁爷息怒!” 扛不住天子盛怒,苏培盛膝盖,下意识腿一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 “熹贵妃说..说她不喜欢背宫...” 苏培盛仍是藏着掖着,其实莫说金桂姐姐不喜欢背宫的祖制,就连苏培盛也觉得背宫的祖制不把嫔妃当人看。 这么做的目的,虽然就是为了防止妃子拿怀揣暗器行刺皇帝。 但是如果以这样的方法去对金桂姐姐,苏培盛都觉得恼怒。 背宫常规的流程就是,妃子必须用被子卷着。 然后由净事房的太监们抬着,送到皇上的寝宫里。 皇帝先躺在床上,将脚漏在外面,这个时候嫔妃要从脚的地方爬到龙被中,不能掀开被子。 这个规矩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显示皇帝的尊严,因为皇帝是真龙天子。 而嫔妃只是帝后的奴才,地位卑下。 然后在规定的时间到了以后,还要像搬运物件似的,将侍候的嫔妃迅速抬出去的。 除了中宫皇后,任何人不得在乾清宫中留宿,否则有违祖宗家法。 胤禛扶额,他只记得要翻金桂的牌子,却忘了这后宫中除了皇后,其余嫔妃伺候都要背宫。 多年前,金桂还是试婚宫女的时候,就说过,她觉得背宫的侍寝制度对嫔妃而言,毫无尊严可言。 他竟是忙着忙着就忘了这件事。 “传令下去,今后熹贵妃可自由出入朕的乾清宫与养心殿,任何人不得阻拦!见熹贵妃如朕亲临!” 胤禛扭头看了看堆积如山的奏折。 第六百七十章 人在咫尺,心在天涯 虽然很想留下来继续处理政务,但此时安抚金桂的情绪,才是头等大事。 “摆驾钟粹宫!” 御驾浩浩荡荡的来到钟粹宫朱门前,却发现朱门紧闭。 众人面面相觑,惊愕不已,熹贵妃拒宠就算了,竟然还敢让万岁爷吃闭门羹! 此时包括苏培盛在内,大大小小几十个奴才只哆哆嗦嗦的垂着脑袋,不敢去看万岁爷的表情。 “都退下,苏培盛留下!” 他好歹是大清的皇帝,也是要脸面的好伐? 胤禛尴尬的轻咳两声,旋即负手静立在钟粹宫前。 “苏培盛!” 苏培盛瞅了瞅万岁爷的眼神,顿时读懂个中含义。 于是屁颠屁颠的小跑着冲到朱门前。 “来人呐!里头的人快来开门,万岁爷来了!” 而此时钟粹宫内,李金桂正披着狐皮大氅,坐在偏殿的秋千架上,听着外头的动静。 听着外头越来越大声的擂门声音,琉璃有些慌了,若是再这么僵持下去,万岁爷若是恼怒了娘娘该如何是好? 她悄悄的往后挪了挪,就要默不作声的去开门。 “不准开门,谁若今日敢去开门,那就自己回去收拾铺盖,到乾清宫伺候吧!本宫不是你们的主子!” 李金桂放下手里正看的津津有味的话本子《墙头马上》。 “到门缝知会一声,就说本宫身子不适,已经歇了!” 李金桂寒着脸端着手里的话本子,踩着花盆底慢悠悠的回到殿内。 而此时胤禛听着从门缝里传出来的逐客令,顿时面色铁青。 “苏培盛,回乾清宫!” 他气的转身就要离开,苏培盛只能苦着脸跟在万岁爷身后。 没成想万岁爷竟是忽然刹住脚步,苏培盛险些撞到万岁爷。 “皇上!” 苏培盛眼睁睁的看着本来要拂袖而去的万岁爷,竟是跃上钟粹宫的墙头,只一瞬间的功夫,人就跃入了钟粹宫内。 苦哈哈的苏培盛不会轻功,只能任劳任怨的踱步走到钟粹宫的门廊下,尽忠尽职的等着皇上回来。 正殿内,李金桂正斜斜的依在贵妃榻上,端着话本子瞧。 “琉璃,再端盘豌豆黄来!” 候在门口的琉璃讷讷的应了一声。 很快就传来了进殿的脚步声。 而听着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正在看话本子的李金桂忽而面色僵了僵。 “琉璃,传令下去,谁若再敢纵着贵妃在大冬天吃豌豆黄这些寒凉之物,赐一丈红,发配辛者库!” “万岁爷这是想亲自来监督臣妾背宫?臣妾不舒服,万岁爷请回吧!” 晚膳之后,净事房的太监来请她准备背宫事宜的时候,李金桂顿觉如遭雷击。 没想到四爷竟是要以背宫的方式来对待她,这种荣宠谁喜欢就拿去,反正她不稀罕。 “金桂,爷错了,爷忙的昏天黑地,只记得必须翻你的牌子,却忘了知会他们一声,准你走宫。” 胤禛夺过她挡在面前的话本子,态度陈恳的认错。 “臣妾不喜欢。” “爷知道。” 即使已经是九五之尊,胤禛仍不习惯在金桂面前自称朕,至少不会在只有他与金桂两人的时候,自称朕。 第六百七十一章 墙头马上遥相顾 她不是他的臣,更不是他的妾,她是他唯一的妻。 胤禛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安抚金桂的情绪。 直到第二日清晨,苏培盛在外头三翻四次提醒皇上该上朝的时候,胤禛才悠悠转醒。 待伺候四爷梳洗用膳,又目送四爷上朝之后,李金桂正准备回去补眠,却被琉璃提醒,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想起一会要面对皇后乌拉那拉素娴和年氏李氏那些女人的嘲讽,李金桂一百个不愿意起来梳洗。 打着哈欠来到皇后的景仁宫之时,其余的嫔妃们都到齐了。 “钮祜禄氏!跪下!” 却见本该在养病的皇太后竟是在皇后和年贵妃的搀扶下,缓缓朝着她挪来。 乌雅氏虽然不情不愿的接受了太后的尊称,但仍是对四爷冷嘲热讽。 今儿又想给她来个下马威? “臣妾钮祜禄氏,给皇额娘请安!” 李金桂顺着乌雅氏的意思跪在地上,不知道乌雅氏和乌拉那拉氏,这对臭味相投的婆媳又要耍什么花样。 “妖妃,昨夜你将皇帝拒之门外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紫禁城,皇帝身边就是因为有你这种妖孽作祟,哀家才会与皇帝离心离德!” 乌雅氏这帽子扣的真奇怪,明明是她心里不将四爷这个亲生儿子放在眼里,造成母子离心,怎么能怪到她头上? “皇额娘,昨儿臣妾身子骨不适,特地派人去乾清宫言明,臣妾早早的就歇下了,不知道万岁爷会亲自前来!” 四爷半夜来钟粹宫这件事,除了伺候四爷的奴才们知道外,还有谁知道? 这紫禁城就是藏不住秘密,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传的满城风雨。 “砌词狡辩!今日开始,钮祜禄氏到哀家宫中,替哀家侍疾!” “臣妾遵旨!” 乌雅氏的心思,李金桂自然知道,乌雅氏就是想支开她,不让她在后宫中一枝独秀,宠冠后宫。 “钮祜禄氏德行欠缺,狐媚皇帝,来人,赐钮祜禄氏三十掌掴之刑!” “皇额娘,钮祜禄妹妹若是脸上带着伤,怕是让人瞧见,又要以讹传讹。不如改赐三十板子。” 这是在乌拉那拉氏的景仁宫里,李金桂觉得若真的挨了三十板子,今日怕是不能竖着离开景仁宫。 “皇额娘,您下旨命令臣妾侍疾,臣妾若是挨了板子,还如何侍疾?” 乌雅氏好歹算上一届的宫斗佼佼者,怎么当了太后,反而智商堪忧,还是病糊涂了,竟是被皇后乌拉那拉氏牵着鼻子走。 “啊!皇额娘!你怎么了!您别生钮祜禄氏妹妹的气啊!皇额娘,来人,快传太医!” 所以皇后的意思,就是她将皇太后给气的昏厥了? 李金桂不笨,瞬间明白过来,乌雅氏这是想要离间四爷和她。 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将皇太后抬到皇后的绣榻上,不一会儿,穿着朝服朝冠的四爷就急匆匆的赶到景仁宫。 听着乌拉那拉氏和年氏她们添油加醋的在抹黑自己,李金桂只沉默的立在一旁,没有替自己辩驳半个字。 第六百七十二章 论媳妇和额娘同时落水 “来人,将皇额娘送回宁寿宫中歇息。” 胤禛有些疲惫的揉着眉心,自古婆媳关系最难调和。 金桂不喜欢皇额娘,皇额娘亦对金桂成见已深。 这二人对彼此的态度,胤禛都看在眼里,但作为丈夫和儿子,他夹在当中亦是为难。 但,即使金桂做的再过分,他也不会让外人看笑话。 “钮祜禄氏禁足一个月,将孝经抄写一百遍,一个月后送到宁寿宫。” “皇上,臣妾没有..” “退下!” 李金桂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四爷不悦的凝眉,朝着她沉声怒喝道。 “臣妾领罚!” “皇..皇帝...” 就在李金桂准备离开的时候,原本昏厥的乌雅氏忽然幽幽转醒。 “哀家..让熹贵妃替哀家..侍疾。” 看着乌雅氏气若游丝的样子,李金桂甚至觉得她随时可能一命呜呼。 “儿臣遵旨。” “熹贵妃,好生照顾皇额娘。” 前朝还有许多事情扼待处理,他已经焦头烂额,如今还要处理复杂的婆媳矛盾。胤禛觉得心力交瘁。 “臣妾遵旨!” “皇帝..你先去处理朝政..哀家无事...” “那儿臣告退!” 前头朝堂上的事情正商议到一半,胤禛必须立即回去处理。 李金桂伺候着乌雅氏回到宁寿宫,可刚踏入宁寿宫中,原本病恹恹的乌雅氏忽然直起腰。 旋即嫌恶的推开李金桂搀扶她的手臂。 合着乌雅氏方才在四爷面前是装病啊,是她太善良了,还以为乌雅氏真的已经病入膏肓。 “钮祜禄氏,哀家不好过,你也别想过的舒坦!” 乌雅氏怨毒的瞪着眼前这个妖妃。 若非她在胤禛面前进谗言,她的儿子也不会成为今天这幅冷血无情的面孔。 “太后,您好好的当这个皇太后不好吗?四爷是您亲生的,做一对母慈子孝,令人艳羡的皇家母子不好吗?” 为何乌雅氏总是闲不住,要作天作地? “若除掉你,哀家这太后才能当得舒坦!” “万岁爷吉祥~” 外头传来奴才请安的声音,四爷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乌雅氏的病情,亲自赶来宁寿宫侍疾。 “钮祜禄氏!你放开哀家!” 此时李金桂被乌雅氏推搡着,还未彻底反应过来,却见乌雅氏惊呼一声,面色痛苦的瘫倒在地。 乌雅氏真是戏精本精,此时竟是面无血色的躺在地上痛苦啜泣。 “钮祜禄氏,求你扶哀家起来..求求你..” 胤禛冲进来的时候,瞧见皇额娘正痛苦的拽着金桂的袍子,苦苦哀求。 “皇额娘!” 胤禛见金桂仍是对皇额娘的哀求无动于衷,顿时怒不可遏。 他冲过去将李金桂推开,旋即俯身,亲自将皇额娘搀扶到绣榻。 “皇上,太后娘娘,臣妾笨手笨脚,不知道该如何侍疾,求皇上和皇太后恕罪!” “熹贵妃,立即回钟粹宫继续禁足一个月!” 听到四爷盛怒下的旨意,李金桂竟是觉得有一丝的解脱。 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个荒谬却现实的亘古难题,论媳妇和娘同时掉进水里,四爷会先救哪一个? 第六百七十三章 忍忍忍忍忍忍忍忍 钟粹宫内,李金桂正伏案疾书,潦草的字迹写的都是同一个字。 忍忍忍忍忍忍忍忍,百忍成金。 但到底是意难平,她赌气的将写满字的宣纸一张张的撕成碎片。 “皇上吉祥~” 外头传来琉璃她们的请安声,这个时候,四爷不在宁寿宫与乌雅氏母慈子孝,来钟粹宫做什么? 不想理他,于是李金桂转身走到内室。 行色匆匆的胤禛踏入殿内,却见到满地都是碎纸片。 他凝眉,瞧见那些宣纸上还带着墨迹。 “都出去!” 待到只剩下他自己在殿内的时候,胤禛俯身,拾起一块碎纸片,待看清楚上头的字迹后,无奈的轻叹口气。 “金桂,皇额娘只是个病人,你顺着她些,别与她斤斤计较。” 端着话本子的李金桂愣了愣,究竟是谁在斤斤计较,四爷这句话听着像是在宽慰她,但实际却是在责备她。 “无论如何,她都是爷的额娘,百善孝为先。” 见她仍是没有回应,胤禛抿唇,沉默的不再言语。 “夹在你和皇额娘之间,爷身心俱疲。” 胤禛撂下这句话,见金桂仍是默不作声的躲在屏风后,有些失望的垂眸。 “苏培盛,摆驾乾清宫!” 后宫和前朝都不安宁,内忧外患下,他已是心力交瘁。 躲在屏风后的李金桂听见四爷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心里有些失落。 第一回遇到乌雅氏这么难对付的对手,关键她的身份还是胤禛的亲额娘。 骂也不成,罚也不成,而且乌雅氏心机深沉,善于谋算人心。 四爷罚她禁足就禁足吧,至少不要再与乌雅氏虚与委蛇,处处落下风。 回到乾清宫的胤禛亦是窝着一肚子火,看着小山般堆在御案上的折子。 他疲惫的揉着眉心。 “苏培盛,将丹药拿来!” “皇上,要不然奴才伺候您小憩片刻,这丹药若是用的太频繁,怕是对您的龙体不好。” 苏培盛听到皇上又要用那些方士们炼制的提神丹药,顿时警觉。 自从万岁爷登基以来,因为日渐繁重的公务,每日休息的时辰只有不到两个时辰。 如此辛劳,铁人也撑不住,于是万岁爷又在悄悄命术士开始炼丹了。 “拿来!” “万岁爷,龙体要紧!” 苏培盛噗通一声跪在万岁爷面前,从前万岁爷还是雍亲王的时候,就因为服用丹药而中毒。 那一回若非金桂姐姐舍命相救,哪儿能到今天。 此时苏培盛哭天抹泪的拽着万岁爷的龙袍苦苦哀求,最后还是架不住天子一怒。 只能战战兢兢的将丹药取来。 瞧着万岁爷日渐消瘦的面容,候在一旁的苏培盛心内百感交集。 该怎么办? 他攥着拳头,纠结的凝眉。 最后似乎下定决心,于是悄悄的退出了乾清宫。 一路上,忧心忡忡的苏培盛捡着人少的地方走,最后来到钟粹宫。 此时李金桂正在抄写四爷命令的一百遍孝经。 “金桂姐姐,您快劝劝万岁爷吧!” 苏培盛无助的跪在金桂姐姐面前。 普天之下,若是连金桂姐姐也劝不住万岁爷,那也没有别人了。 第六百七十四章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小苏子,你起来说话,万岁爷怎么了?” 李金桂看到苏培盛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顿时心急如焚。 她匆忙俯身,亲自搀扶起苏培盛。 “自登基以来,皇室就将从前那些个被姐姐从王府驱逐的方士,给悄悄请回了紫禁城,如今就安置在太极殿内!” “万岁爷夙兴夜寐,每天歇息的时间都不足两个时辰,就算是铁打的躯壳,都架不住这么摧残!” “什么!” 当年他差点死在那些炼丹术士手里,如今却不吸取教训,仍是我行我素,李金桂顿时怒不可遏。 “那些江湖骗子在哪里!” “还在太极殿内,皇上命令奴才将那些术士藏在殿内,不准告诉任何人,只命奴才隔三差五到太极殿取炼好的丹药!” “岂有此理!” 李金桂蹬开碍事的花盆底,换上平底鞋,随手抄起一旁四爷送给她的佩剑。 “小苏子!今天你没来过钟粹宫!马上回乾清宫!” 兹事体大,李金桂不能连累苏培盛,于是匆忙将仍在哭哭啼啼的苏培盛赶回了乾清宫。 而她则怒气冲冲的拿着利剑,朝着太极殿的方向疾驰。 跟在贵妃娘娘身后的琉璃等人俱是胆战心惊,这也就是熹贵妃,否则若是旁的嫔妃敢在紫禁城内仗剑行凶,定已经被那些大内侍卫拿下问罪。 很快,熹贵妃在太极殿内大开杀戒的消息就在后宫中炸开了窝。 乾清宫内,胤禛眸色冰冷的睥了一眼苏培盛这个狗奴才。 “万岁爷,奴才知罪,奴才只是担心您的龙体,万岁爷恕罪啊~” 苏培盛跪在地上不住的求饶,他深知万岁爷的脾气,容不得半点背叛与糊弄。 在事情彻底败露之前,他自己先招了,还能保着这条小命,若不然,怕是脑袋上吃饭的家伙就要身首异处了。 胤禛将手里的朱笔砸向这个狗奴才的蠢脑袋,旋即疾步往太极殿赶。 而此时太极殿内,李金桂正亲手拿着锤子和斧子,在砍那些个炼丹的炉鼎,地上都是散落一地的药材和炼制好的丹药。 “娘娘,奴婢求您了,您快住手吧,若是万岁爷知道您在这撒泼,定会降罪于您!” 娘娘还在禁足期间,却擅自离开钟粹宫,还端着利剑跑到太极殿内胡闹。 此时娘娘的僭越举动肯定已经传遍整个紫禁城。 琉璃吓得跪在地上,后背都是涔涔的冷汗直冒。 “你们都别动手,动手的是本宫,僭越的也是本宫一人,与你们无关!” 李金桂气的面色铁青,她最恨这些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四爷当年差点死在这些术士手里。 而如今四爷却仍是悄悄将这些术士诏进宫中,还藏着掖着悄悄的用那些术士的提神丹药。 她气的快吐血了,一想起当年四爷险些离开她,她的心就针扎一样的疼。 为何自从四爷当上皇帝之后,她总觉得二人虽然近在咫尺,但心却各在天一涯。 “本宫砸了这些害人的东西!” 她将满腔的愤怒,倾注于手里的锤子和斧子,将那些炼丹的盆盆罐罐统统砸了稀巴烂。 第六百七十五章 臣妾自请,自逐于天下 看着地上那些丹药,李金桂抬脚将那些丹药碾成粉末。 还有那些架子上的天材地宝,各种奇奇怪怪的炼丹材料,都被她扫到了火炉里燃成灰烬。 胤禛进来的时候,那些枉死的炼丹术士都被大内侍卫给抬了出去,此时太极殿内一片混乱。 满地都是散落的药材,和一些不知名的丹药。 而金桂正举止癫狂,歇斯底里的拿着锤子在砸那些瓶瓶罐罐。 这样的她,就像一个疯子! “来人,将熹贵妃送回钟粹宫!” “皇上!臣妾哪里都不去,您的炼丹术士们在哪里,臣妾就在哪里!” 李金桂握着手里的锤子,失望透顶的与四爷对峙。 “胡闹!” “来人!” “皇上,求您立即废黜臣妾,立即将臣妾逐出紫禁城!” 她受够了,这紫禁城让她觉得压抑,与其这样,不如在四爷彻底厌弃她之前,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都滚出去!” 琉璃等人闻言,如蒙大赦,匆匆离开了太极殿。 胤禛看着这个无理取闹的女人,有些失望,为何当了贵妃之后,她开始变了性情。 从前她不会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乱发脾气,亦不会如此不理解他。 “爷已经很累了,你能不能体谅爷,哪怕是片刻?” 胤禛扶额,不知道该如何包容这样无理取闹的金桂。 “臣妾不体谅你?呵呵~” “皇上,臣妾已经没有多余的命救你,与其让臣妾眼睁睁看着皇上再次被这些江湖术士的丹药荼毒,臣妾不如离开,眼不见为净!” “皇上,臣妾自请废黜贵妃之位,臣妾自请自逐于天下!” “朕不准!” “立即回你的钟粹宫好好反思己过!” 胤禛彻底被李金桂的话激怒,此时目露沉痛的与她对视。 “胤禛,我没有错!但若是身为臣子,那么臣妾有错!” 在这件事上,李金桂就算粉身碎骨,也不会向四爷妥协。 她这是在威胁他,若是他不顺着她的意思,那么今后他们之间只能是君臣,而不是相濡以沫的结发夫妻! “你又想怎么样?” 呵,四爷用的是又,显然他已经开始对她不耐烦了。 李金桂觉得很累,她将手里的锤子往地上随手一丢。 “废了我!” “你愚孝,明明你额娘乌雅氏不是善茬,你却总是在纵容她,我没有不尊重乌雅氏,只不过是她自己做出的事情,不值得我这个做儿媳的尊重!” “你自私顽固!瞒着我悄悄的将这些江湖骗子藏在太极殿内!还瞒着我服用那些术士的丹药!” “若知道你会变成如今这幅样子,我宁愿不是你当这个皇帝!” “够了!!” 面对金桂无端的指责,胤禛脾气再好,此时也怒不可遏。 “朕再说一次,回宫!” 他只觉得被金桂气的气血翻涌,暴怒之后,竟是觉得眼前渐渐出现眩晕的感觉。 “金桂....” 他看着面前的金桂露出惊惧的表情,正瞪着恐惧的眼睛,朝着他冲过来.. 乾清宫内,李金桂泪眼盈盈的看着昏迷不醒的四爷。 第六百七十六章 监国还是窃国 “如何?” 蓝齐儿焦急的询问正在替胤禛把脉的太医。 “怒火攻心,似乎还中了丹毒,万岁爷许是过于疲累,所以昏睡不醒。” “什么时候能苏醒?” 李金桂方才也替四爷把过脉,如今太医的诊脉答案与她的相一致,她顿时长舒一口气。 困的醒不过来?他这是该有多累啊!不要命了吗! 早知道这皇位对四爷来说,就像催命符,她当初就算冒着一死,也不会让四爷当这个皇帝。 “金桂,你要早做打算,胤禛昏迷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后宫内,都会掀起惊涛骇浪。” 蓝齐儿话音还未落,却听见外头奴才请安的声音。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此时皇太后乌雅氏拖着病体,在皇后乌拉那拉氏和贵妃年氏的搀扶下。满脸怒容的踏入乾清宫内。 “皇帝!” “臣妾给皇额娘请安,请皇后娘娘安!” 李金桂屈膝行礼,但还未起身,迎面却飞来一巴掌。 她不躲不闪,只沉默的接受。 “来人,将这妖妃拖出去乱棍打死!” “皇额娘息怒,此时万岁爷还在昏迷中,若此时您将臣妾处死,势必会引起朝堂之上的恐慌!” “皇额娘,您是皇太后,只是处置一个僭越的贵妃而已,您这是在替万岁爷清君侧,所有人都会夸您明事理!” 皇后乌拉那拉氏怨毒的看着李金桂,如今皇上昏迷不醒,看谁还能救她! “来人,将钮祜禄氏拉出去,乱棍打死!” 有了底气的乌雅氏朝着身后的奴才怒喝道。 “传哀家懿旨,速速将恂郡王诏入宫中监国!” “且慢!太后,您这是诏恂郡王入宫监国还是窃国?臣妾惶恐,若在这个时候冒然诏恂郡王入宫,怕是不妥吧!” 李金桂有些失望的看向皇太后。 四爷只是昏迷而已,乌雅氏就巴巴的想将十四爷诏入宫中。 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 “你!” “太后娘娘,奉劝您一句,如今最重要的是稳住前朝和后宫,而不是趁火打劫!” “来人!来人啊!” “谁敢动本宫!” 李金桂从袖中取出一块带着明黄丝绦的盘龙玉佩。 这是天子龙佩,见龙佩如朕亲临。 原想着要将这天子龙佩还给四爷,却不想阴差阳错,竟是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殿内除了皇太后乌雅氏之外,连皇后乌拉那拉氏与年贵妃都咬着牙,面色铁青,不甘不愿的匍匐于地。 李金桂缓步走到乌雅氏面前。 “皇额娘,臣妾敬您是万岁爷的亲额娘,若不然,您早就以窃国之罪,当诛!” “还有!您不是孝庄太皇太后,您没有她的治世经略之才,臣妾亦不想当武则天搅乱乾坤!” “您若安生,臣妾就能安生!” “就凭你,也配与哀家谈条件?” 乌雅氏轻蔑的看向这个三翻四次忤逆她的奴才。眸中尽是不屑。 她的底气,自然来自她是皇太后的身份,是皇帝的生母,还有来自前朝十四爷和八爷他们的撺掇。 第六百七十七章 后宫不得干政 “钮祜禄氏,你这是想牝鸡司晨?后宫不得干政!” 此时乌拉那拉氏阴恻恻的看着李金桂,没想到万岁爷竟是连象征天子至尊的龙佩,都悄悄给了李金桂。 此时看着她仗着龙佩耀武扬威的气势,竟是比她更像中宫皇后,乌拉那拉素娴很想不管不顾的冲上去撕烂这个贱人舌灿莲花的嘴。 “皇太后,您别忘了,您也是后宫的妇人,臣妾不能干政,您亦是如此!” “混账,哀家若是不在前朝垂帘听政,主持朝局,大清怕是真的要彻底乱了!” 呵呵,若是让乌雅氏这个心中只有十四爷这个儿子的皇太后祸乱朝纲,这才是国之不幸。 “皇上!” 此时张廷玉和马齐分别带领满汉大臣匆匆赶到乾清宫内。 而来看四爷笑话的八爷一党,亦是相继齐聚乾清宫内。 “皇太后,如今万岁爷已然昏厥,耽误之际,是要稳定朝局。” “依九哥的高见,您觉得该谁来主持朝政?” 被四爷钦封为和硕怡亲王的十三爷胤祥,似笑非笑看向幸灾乐祸的九哥。 四爷登基之后,为避讳天子名讳,所有胤字辈的皇室宗亲,统统都改成了允。 唯独十三爷胤祥被四爷特赐保留胤字。 为了弥补十三爷在康熙朝受到的委屈,四爷竟是在登基之初,就一次性赐给十三爷二十六万两银子。 美其名曰奉康熙爷遗命,将亏欠十三爷的份例胤禛一次都补发齐全了。 “都别吵了!” 蓝齐儿有些寒心的看着这些个斗成乌眼鸡的兄弟们,皇阿玛在的时候,这些兄弟们就争斗不休,如今胤禛还昏迷不醒,他们仍是喋喋不休。 “本宫说句公道话,你们谁都别想独揽乾坤,为今之计,三哥,五弟,八弟,九弟,十二弟,十三弟,十六弟,十七弟,你们这几个兄弟不如共同主持朝局。” “八王共同议政,百官无法决断的政务,统统都由你们八个兄弟投票,超过半数是为通过!” 三哥,五弟,十二弟素来都不偏不倚,更是没有参与任何党派之争。 而十三,十六,十七,素来唯胤禛马首是瞻,自然会做出对胤禛有利的抉择。 八弟和九弟自小就抱团,这二人也是八爷党里的核心人物,为了稳住八弟的人马,自然要分给他们权力。 “不成,十四子胤禵是胤禛的亲兄弟,怎么能少了他坐镇。” 乌雅氏不依不饶,仍是要替十四爷胤禵某得权力。 “太后娘娘,正因为十四他是胤禛的一母同胞,才更要避嫌啊!否则八王议政岂不是空谈!” “其余几个兄弟定会忌惮十四的身份,不敢畅所欲言,那这八王议政岂不是成了摆设,成了胤禵独断专行的一言堂!” 李金桂紧接着蓝齐儿的话说下去,对乌雅氏穷追猛打。 张廷玉和马齐,鄂尔泰他们几个都是四爷的的心腹大臣,而且凭着蓝齐儿与张廷玉之间的关系。 就算蓝齐儿闭着眼睛指鹿为马,张廷玉亦会顺着蓝齐儿的话说。 第六百七十八章 简直活成笑话 此时这些大臣们面面相觑,亦是开始力陈十四爷不能参与八王议政的弊端,一时之间,乌雅氏竟是沦为众矢之的。 乌雅氏虽然是上一届的宫斗佼佼者,但面对云波诡谲的朝堂,还有这些七巧玲珑心的权臣,自然无法招架。 最后只能颓丧着脸败下阵来。 “好好好!哀家一介妇人,管不了前朝之事,那哀家替皇帝清君侧总行了吧!” 乌雅氏咬牙切齿的瞪着熹贵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妖妃,哀家命令你跪下!” 看着乌雅氏咄咄逼人的丑恶嘴脸,李金桂知道,今日怕是一定要给乌雅氏一个交代,否则她又要作天作地了。 如今这剑拔弩张的局势,只能想尽办法先稳住乌雅氏。 她毕竟是四爷的亲额娘,若四爷知道在他昏迷期间,李金桂这个做儿媳的竟是对乌雅氏这个婆婆咄咄逼人,定又要大发雷霆。 “臣妾知罪!” 李金桂不再犹豫,屈膝跪在皇太后面前。 “妖妃!祸水!” 乌雅氏恶狠狠的怒斥道,伸手就是一巴掌,李金桂的旗头都被乌雅氏的狠手给打散。 此时她披头散发的跪在皇太后面前,有龙佩在手,即使乌雅氏再想取她性命,也只能干瞪眼。 “皇太后,钮祜禄氏毕竟是您和万岁爷钦封的贵妃,你不看钮祜禄一族的面子,也要顾及万岁爷的脸面!” 蓝齐儿看到乌雅氏怨毒扭曲的面容,有些心悸的挡在李金桂面前,似笑非笑的说道。 “奴才请皇太后息怒。” “求皇太后息怒。” “太后息怒!” ... 此时在场的官吏不乏钮祜禄氏一族的子弟,见到出自家族的熹贵妃,竟是被皇太后责罚,纷纷替熹贵妃求情。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求情声渐渐形成燎原之势,乌雅氏只不过是出自小族,此时见到有那么多的官员替钮祜禄氏求情,愤怒的同时亦有些嫉妒。 “哀家才是这后宫第一人!难道哀家连责罚一个犯错的贵妃,也要被你们这些朝臣指指点点,横加阻拦?” 乌雅氏气的直拍桌子,前朝之事,她一介女流无法掌控就算了,若是这后宫也无她说话的份,那她算什么? 她这个处处碰壁的皇太后简直活成了笑话! “皇额娘息怒!” 看着德妃哭天抹泪,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着,似乎整个乾清宫里的人都在欺负她这个垂垂老矣的皇太后般。 而乌拉那拉素娴和年氏亦哭的梨花带雨。 “皇太后,只要能让臣妾留在万岁爷身边侍疾,臣妾但凭太后处置,绝无半句怨言!” 此时李金桂觉得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陪在四爷身边,四爷能早些苏醒。 “皇额娘,钮祜禄氏居心叵测,方才还妄图后宫干政,若是让钮祜禄氏替万岁爷侍疾,臣妾担心钮祜禄氏不会尽心服侍!” “臣妾与万岁爷是结发夫妻,臣妾愿意照料万岁爷!” 乌拉那拉素娴屈膝跪在皇太后面前,她怎么可能放过这个能与四爷独处的机会。 第六百七十九章 残月落花与共 “臣妾愿意在乾清宫伺候皇后娘娘与皇上,求太后娘娘成全。” 年贵妃见皇后想吃独食,于是匆忙跪着爬到皇太后面前祈求。 “都别争了!” 乌拉那拉氏和年氏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谁知道这二人趁着四爷昏迷不醒的时候,能做出什么事情。 李金桂根本就不会让这些居心叵测的女人靠近四爷半步。 “臣妾求荣宪公主替万岁爷侍疾!” “好!那本宫就恭敬不如从命,在皇上苏醒之前,不准后宫任何人前来探视!” 荣宪公主这一招釜底抽薪着实让人哑口无言。 “皇姐的好意,本宫心领了,但皇姐与万岁爷毕竟只是姐弟,若真要照顾起来,恐怕有诸多不便之处!” 乌拉那拉素娴仍是不死心的辩驳道。 “本宫怕什么,胤禛穿开裆裤的时候,本宫还帮他换过尿布呢!” 蓝齐儿完全是在胡咧咧,反正撒谎又不用负责,只要能恶心恶心这佛口蛇心的皇后乌拉那拉氏就成。 看着乌拉那拉氏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蓝齐儿心情不错的眉眼弯弯。 一扭头,却瞧见书呆子忧心忡忡的在偷眼瞧她。 “好了,诸王与诸位大臣都退下吧!本宫要替万岁爷侍疾了!” “等一下!哀家还未发落罪妃钮祜禄氏!” 乌雅氏仍是喋喋不休的揪着李金桂不放。 “太后娘娘要如何处置钮祜禄氏?” 蓝齐儿不悦的凝眉,语气中带着寒意。 “本宫建议,不如...” 蓝齐儿话还未说完,就被乌雅氏无情打断。 “住口!哀家才是太后,若连一个小小的贵妃都无法惩处,那这太后不当也罢!哀家这就自请废黜太后之尊,替先帝爷殉葬!” 蓝齐儿压下自己的暴脾气。 这老虔婆每回都来这招,真要点头让她替皇阿玛殉葬,她怕是又哭着嚷着舍不得太后之尊,和眼前的泼天富贵了吧! 但文武大臣们不知道乌雅氏的嘴脸,既然太后不干涉前朝之事,后宫的事情,算是万岁爷的家事,他们这些外臣亦不敢多做非议。 于是外臣们纷纷离开,只剩下蓝齐儿和后宫里的婆媳们。 “来人,立即将钮祜禄氏的贵妃金册金印收回,褫夺钮祜禄氏熹贵妃封号,贬为辛者库罪奴!” 乌拉那拉氏和年氏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眸中俱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还是皇太后雷厉风行,不止褫夺了李金桂的身份,还将她直接贬为辛者库罪奴。 要知道被废黜的妃子通常都是被打入冷宫或者直接处死。 但从高高在上的主子,沦落为辛者库低贱的罪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罪奴,是比奴才更为卑微的身份,在宫里也许奴才不好随便打骂处死,但罪奴,却是与猪狗无异。 这比赐死李金桂,还更加让人大快人心。 “奴才钮祜禄氏多谢皇额娘不杀之恩!” “来人,将钮祜禄氏这身贵妃制式的衣衫和头面给哀家扒下来!” “皇太后!” 蓝齐儿怒了,乌雅氏这老虔婆,不仅将金桂贬为罪奴,此时竟是当着奴才们的面折辱金桂! “奴才自己动手,不必劳烦旁人!” 第六百八十章 拂拂风前度暗香,月色侵花冷 此时正值料峭寒春,李金桂不急不缓,镇定从容的将贵妃制式的头面首饰一一取下。 旋即又换下衣衫,此时只穿着一袭白色中衣的她,不卑不亢的垂首站在众人面前。 为什么!如今她就算沦为罪奴,但仍是散发出让人无法忽视的桀骜! 乌雅氏很想碾碎钮祜禄氏这以身俱来的骄傲。 “来人,将钮祜禄氏送入辛者库!” “奴婢自己会走!” “公主殿下,万岁爷就拜托您了!” 看到蓝齐儿郑重的点点头,李金桂这才朝着皇太后屈了屈膝,旋即缓缓朝着乾清宫外头走。 有了八王议政,前朝就不会乱,而除掉她这个贵妃,后宫亦会一片祥和。 有些不舍的深深凝视一眼昏迷中的四爷,没想到最后她竟是以这种方式,退出胤禛的后宫。 ... 寒风瑟瑟中,李金桂抱着手臂,独自一人朝着辛者库的方向前行。 “额娘!” 尚未分府别居的弘历和弘昼兄弟二人一听到消息,就匆匆赶到乾清宫,却不想看见额娘竟是衣衫单薄的独自前行! 弘历取下自己的披风,踮起脚尖,将披风小心翼翼的披在额娘肩头。 “额娘您别怕,儿子和哥哥们定会想方设法让您离开辛者库!” “琉璃姑姑,请一定要照顾好爷的额娘!” “姐姐!” 闻讯赶来的沈氏,宋氏,和耿氏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凑到李金桂面前。 “姐姐,这些都是妾身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首饰银钱,留着也无用,姐姐带在身边防身用。” 沈碧青将手里的匣子塞进姐姐手里,又慌里慌张的取下佩戴在身上的珠钗耳坠子,还不忘褪下手腕上的镯子,统统都塞给了一旁的琉璃。 “金桂姐姐,这些你都拿去,别嫌弃少就成,你先应急,我们会尽快想办法多凑些银子给你!” 宋氏和耿氏忧心忡忡的看着金桂姐姐。 辛者库里头的罪奴们做的都是最为繁琐肮脏的苦活累活。 而金桂姐姐得罪的是当今太后,那些个趋炎附势的奴才们定不会让金桂姐姐好过! 宠冠后宫的熹贵妃娘娘,竟是被太后给贬为罪奴,一夕之间从高高在上的贵妃轮流为紫禁城内最末等的罪奴,实在令人唏嘘。 此时李金桂和琉璃俱是穿着末等罪奴的衣衫,背着小包袱站在辛者库门口。 “主子,这辛者库的主事,出自乌拉那拉一族。” 李金桂的心里咯噔一声,惨了,那在辛者库的日子怕是更难熬了。 乌拉那拉素娴从来都不会放过任何能给她一击致命的机会。 她觉得自己就像羊入虎口。 “呦~大家快来瞧瞧,这是谁啊,这不是宠冠后宫的熹贵妃吗?” 身后传来揶揄的嘲讽声,李金桂深吸一口气,旋即脸上堆着笑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是紫禁城内,奴才间最基本的相处之道。 “呸,什么贵妃,这辛者库里只有奴才,哪来的贵妃!” “奴婢钮祜禄氏前来辛者库报到!” “敢问这位可是管事姑姑?” 转身迎上一双阴鸷的眼眸。让人不寒而栗。 第六百八十一章 暗风吹雨入寒窗 “我不管你是贵妃还罪妃,入了我们辛者库,你就是奴!” 眼前这位看着就是出自乌拉那拉一族的那位管事姑姑。 李金桂不想招惹这位管事姑姑,只能垂首候在一旁。 “你们两个新来的,今日开始,你们负责清洗紫禁城里各宫主子们的恭桶。” “你!” 气不过的琉璃想要辩驳一番,却被李金桂拦着。 “奴婢钮祜禄氏遵命!” “嗯..” 辛者库的管事姑姑知夏,出自乌拉那拉氏一族,方才皇后娘娘特地命人请她到景仁宫中提点一二。 大致的意思她听懂了,那就是皇后娘娘希望罪奴钮祜禄氏这条命,永远留在辛者库。 辛者库中的奴才也分为高低贵贱,原本这位钮祜禄氏就算凭着她这个钮祜禄大姓,也不会沦落到此,但造化弄人。 若能替皇后和太后娘娘分忧,除掉钮祜禄氏,那么皇后定会多加照拂她,和她的家人。 在辛者库里,累死或者病死几个奴才,再稀松平常。 李金桂和琉璃在一个小太监的带领下,朝着偏僻的角落走,远远的就闻到一股臭味。 她取下帕子,下意识捂着口鼻,忽然想起此时她的身份只是一个辛者库罪奴,于是讷讷的将帕子放下。 看着堆积如山的恭桶,李金桂和琉璃面面相觑。 这大大小小的恭桶不下几百个,如何能清洗的完? “主子,奴婢去找那黑心姑姑,那姑姑存心在刁难我们,这么多的恭桶,只有我们两个人,这要洗到猴年马月!” 琉璃气的拔剑就要去找那姑姑算账,却被主子给拦着脚步。 “不必,若我们做不完,顶多挨顿打,但若是耽误主子们出恭,那事情可就大了,该着急的不是我们!” 明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管事姑姑却强人所难。 此举无异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只是最底层的奴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李金桂耐着性子挪来小板凳,开始任劳任怨的刷恭桶。 琉璃见主子并未有任何抱怨的情绪,她们这些做奴才的亦不好说些什么。 于是无奈的轻叹一口气,她挨着主子坐下,也开始沉默的刷恭桶。 这些恭桶根本就洗不完,李金桂知道有人在整她,因为后宫中,主子们用的恭桶都撒有香花瓣,细沙和鹅毛。 当主子们出恭的时候,秽物落下,轻飘飘的鹅毛就将秽物覆盖,而香花瓣则会冲淡让人不悦的味道。 但她清洗了许多个恭桶,莫说有鹅毛和细沙了,甚至并非宫妃所用的那种带花纹的楠木恭桶。 这里头一半多,都是各宫奴才们用的普通恭桶,于是李金桂留了个心眼。 她让琉璃捡着那些个宫妃们用的恭桶先洗干净,放在一旁。 晚膳之前,她就将那些恭桶都洗干净了,而剩下的则是慢慢来。 “偷懒的刁奴!” 知夏姑姑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饭点上来查岗,李金桂拿着鬃毛刷子的手顿了顿。 看来这顿晚膳要吃不成了! “你们这两个偷懒的贱蹄子,太阳都下山了,竟还有一半恭桶都没洗干净!” 第六百八十二章 誓守山河多娇 “吃吃吃,吃什么吃,你们也配吃饭,吃屎算了!” 知夏姑姑骂骂咧咧的走到李金桂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旋即抓着李金桂的发髻,凶神恶煞的朝她面前还未洗干净的恭桶里头按。 嘴里还恶言恶语,扬言要让钮祜禄氏这个懒怠的罪奴真的吃屎。 “老虔婆!” 却听身后暴呵一声,方才嚣张跋扈的姑姑被人一脚踹翻在地。 蓝齐儿怒不可遏,拔剑就要送这刁奴上天,替她人为超度。 “公主殿下息怒!” 蓝齐儿这个时候不在乾清宫里守着四爷,怎么忽然出现在辛者库里,还让她瞧见方才那不堪的一幕。 此时李金桂有些尴尬的拽着蓝齐儿的胳膊。 知夏姑姑亦没想到荣宪公主会忽然出现在辛者库中,此时见到公主提着剑对她喊打喊杀,顿时吓得跪地求饶。 做奴才的,不能躲开主子的恩典,不管是赏赐还是惩罚,都得乖乖跪在地上受着。 “滚下去,若钮祜禄氏在你这破地方少一根汗毛,本宫定诛你九族,不,诛你十族!” “是是是,奴才这就滚,这就滚。” 没想到钮祜禄氏竟然是个硬茬,碰了一鼻子灰的知夏,面对荣宪公主这个从来都是不按套路出牌的混不吝,只能选择妥协。 在荣宪公主的眼刀子威压下,知夏灰溜溜的离开了。 “蓝齐儿,你不在乾清宫侍疾,跑到辛者库来做什么!你快回去!” “哼,我若不来,你这会恐怕已经在吃屎了!” 看到金桂此时魂不守舍的样子,蓝齐儿伸手弹了弹她的脑门。 “放心吧,乾清宫里里外外都换成了我的人。即使是只苍蝇,没有我点头,也休想飞进乾清宫半步。” “来人,去辛者库里走一圈,告诉这些奴才,谁敢刁难钮祜禄氏,就是与本宫为敌!” 她就不信重话都说出去了,这些奴才还能反了天不成。 至少明路上的艰难险阻,能替金桂拦下来,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暗地里那些鬼祟的阴私手段,仍是让人防不胜防。 “皇上怎么样了?” “还在昏迷中,我已经让太医院那些人住在了乾清宫偏殿内随叫随到。” “胤禛什么时候苏醒,他们什么时候回家,否则我就让这些个庸医统统替胤禛殉葬!” “香穗,将那些大包小包都交给琉璃藏好了!” “别担心,你就在辛者库里吃好喝好,这回你千万别心软,定要让胤禛跪着将你迎回钟粹宫才成,知道吗,傻丫头?” “嗯!” 此时李金桂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看到蓝齐儿渐渐朝她靠近,她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金桂,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还是有什么话要说?” 蓝齐儿一头雾水,看着金桂眼神闪躲。她这是在害怕什么? “不是,蓝齐儿你就站在那说话就成,我..那什么..我刷了许久恭桶,我怕熏着你!” 李金桂自卑的又往后退了退。 “呵!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就闻着了,这味道够呛,但人吃五谷杂粮,谁不要拉屎放屁?” 第六百八十三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去洗洗手,咱走远点,我陪你吃晚膳!” 蓝齐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安慰道。 “别别别,你还是快些回去看四爷,这真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放心吧,我能护着自己。” 李金桂坚持自己的立场,不能连蓝齐儿都一块被这的环境给恶心到。 “好好好,真是怕了你!” 蓝齐儿知道金桂有自己的骄傲和尊严,方才被她看见那一幕,已经让她觉得尴尬,若此时仍是一意孤行,这顿饭她怕是也吃的不痛快。 蓝齐儿将手里端着的食盒递到李金桂手里,旋即疾步上前,拍了拍李金桂的肩膀。 “你为胤禛牺牲这么多,受尽委屈和苦难,值得吗?” “没什么值得不值得,情之一字,本就得失难量。” 蓝齐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想着若换成是她和书呆子,她应该也会义无反顾的拿起刷恭桶的鬃毛刷子。 “快吃吧!” 蓝齐儿朝着李金桂挥了挥手,旋即面色凝重的离开,而目送蓝齐儿离开之后,李金桂端着食盒走到水井边。 本想洗干净手再用晚膳,却发现无论如何清洗,手上都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可手背都被她给擦红了,仍是无济于事,最后只能作罢。 此时她和琉璃二人坐在小板凳上,开始用膳。 纵然是见惯风雨的琉璃,一边闻着恭桶的味道,一边吃饭,仍是觉得心态崩溃。 没吃两口,她就匆匆起身,躲到墙角吐了。 而李金桂只面色平和的坐在小板凳上细嚼慢咽,仿佛没有闻到身后那些恭桶的味道。 自从蓝齐儿将辛者库上上下下都敲打一遍之后,李金桂的日子算好过了些,至少没有人敢明着刁难她。 但接下来的暗箭,她只能提高警觉,自己来化解。 “桂花桂花,我看见有人鬼鬼祟祟的到你屋里放了好多好吃的!” 李金桂:?? 送好吃的是件好事,为何要鬼鬼祟祟? “都送什么了?” “肥美可口的蝎子,蚂蟥,蜈蚣。” 李金桂:..... “小白,你带着你的儿孙们去把那些好吃的都吃光,别剩下!” 明的不行,想要她命的人就开始暗中使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好好好,还是桂花好!傻大个,快叫大伙到桂花屋里吃大餐啊!” 聒噪的小白兴高采烈带着它的兄弟儿孙们,乌泱泱的成群结队朝着李金桂和琉璃的屋子里掠去。 “主子,这些人一计不成,还会想出更多的阴私招数谋害您,如今该如何是好?” “别急,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算算日子,皇上应该也快苏醒了才对!” 她入辛者库都半个月了,四爷仍是昏迷不醒,此时李金桂很担心四爷的安危,但却没有资格到乾清宫见他一面。 孩子们和阿玛哥哥他们,都在为营救她离开辛者库而奔走,但却被她一一劝退,如今稳住大局才是最关键的。 只有她被困在辛者库中,乌雅氏和皇后那些人才会安生。 景仁宫内。 乌拉那拉素娴正心情大好练字。 “皇后娘娘,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那些恭桶都涂满了药水。” 第六百八十四章 愁蛾浅,飞红零乱 知夏姑姑不知道皇后娘娘为何让她将那些泡过药水的恭桶送给钮祜禄氏清洗。 原来以为那些个药粉是什么剧毒之物,或者是什么要命的东西。 但她曾经将那些药粉喂了些给自己养的仓鼠,那些仓鼠如今还好端端的活着。 “做的好,你回去之后将那些药粉的份量加重些无妨,尽快在三天内将所有的药粉都用光,记得将装药粉的纸给烧了,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太医院那传来消息,皇上极有可能在这几日苏醒。 虽然李金桂那贱人已然必死无疑,但她仍是不放心,得加重一些药量送她早些上路才行! 此时乌拉那拉素娴的心情是矛盾的,她既想让李金桂中毒身亡,又不想让她死。 若李金桂真的出事了,那么她心里猜测的那件事情,就彻底落了实锤。 而若她安然无恙,那么无异于放虎归山。 李金桂这今天觉得整个人都不对劲,整天都是浑浑噩噩的,连琉璃喊她都没听见,脑子里嗡嗡嗡的响个不停。 “海贵人吉祥!” 强打起精神,她瞧见海贵人伊尔根觉罗氏满脸怒容,正怒气冲冲的朝着她的方向疾步走来。 “钮祜禄氏!” “奴才..” 话还未说完,李金桂就被海贵人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的押解着,跪在海贵人面前。 “海贵人,你这是何意!” 李金桂有些茫然的看着海贵人,她身在辛者库,怎么就得罪了这位脾气暴躁的海贵人? “你睁大你的狗眼瞧清楚!” 海贵人揪着钮祜禄氏的旗头,咬牙切齿的往她面前的恭桶里按。 “海贵人,这恭桶奴婢清洗的很干净,有什么问题吗?” “混账东西,你这缺德货,竟是在本主的恭桶里加了木槿花水!你差点害死本主,谁让你自作聪明!” 海贵人对木槿花过敏,一接触木槿花,身上就起疹子,而且还会发烧昏迷。 她差点就死在钮祜禄氏这毒妇的手里,这愚蠢的毒妇自以为蕙质兰心,在恭桶里涂了木槿花水,极尽谄媚。 “海贵人明察,奴婢成日都待在辛者库中,紫禁城里最近的木槿花树在翊坤宫内,奴婢又怎么敢去打扰年贵妃?” 她和这个海贵人无冤无仇,海贵人虽然脾气暴躁,但却是个没有多少心机的直肠子,想来定是被有心之人给挑唆了。 木槿花? 李金桂即使真的想谋害海贵人,也不会准备木槿花这种东西。 因为这种花不止海贵人碰不得,连她也不敢轻易接触。 早年间生弘昀的时候,她被人下了血竭草。 仓央说过,凡事必定都相生相克,血竭草虽然为稀罕之物,但它的克星却是不起眼且随处可见的木槿花。 四爷为了不让她间接的接触到木槿花,将王府里所有的木槿花都砍光,甚至连王府周围街道的木槿花,也被四爷命人给砍了。 “贱人,你不是喜欢用木槿花讨好本主吗?来人,将木槿花拿来!” 海贵人亦是王府里的老人,见多了钮祜禄氏嚣张跋扈的样子。 第六百八十五章 垂死病中惊坐起 “本主命令你这狗奴才,将这些木槿花都吃光!” 如今她是贵人,她是奴才,只不过罚她吃光这些木槿花而已,已经算是小惩大诫! “贵人,奴婢不能碰木槿花!海贵人...奴婢...” “奴婢现在很不舒服..” 她真的很难受,连开口说话也觉得已经是竭尽全力。 此时李金桂只觉得天旋地转,原本候在一旁等待主子命令的琉璃,眼瞧着主子双眼渐渐无神,面色更是煞白如纸,顿时管不了那么多。 “海贵人,放开主子!” 琉璃抄着鬃毛刷子就冲上前去,眼前一阵疾风刮过,她只听见耳畔传来一声清冷的怒喝。 “放开她!” “皇..” 海贵人满眼惊惧的看着忽然出现在面前的皇上,她话还未说完,就被怒不可遏的苏培盛一巴掌掀翻在地。 她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么对金桂姐姐。 李金桂只看到眼前出现一道明黄的重影,她脑中疼的快要炸开,根本听不见周遭的动静。 明黄的衣衫? 来的是太后乌雅氏,还是皇后乌拉那拉氏,很困,她眼前一黑,旋即陷入黑暗的混沌中。 此时披着斗篷,里头尚且只穿着中衣,连外袍都顾不得披的胤禛,眼睁睁的看着金桂失去知觉,朝着地面坠落。 她的唇都显露出诡异的紫色,胤禛顿时目呲欲裂。 “快传太医!传朕旨意,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全部召到乾清宫!” “这个女人,立即赐死,诛九族!” “啊!皇上,不是嫔妾,嫔妾什么都没做,嫔妾也不知道为何钮祜禄氏忽然会这样,求皇上明察,皇上!” “你站在她面前,就是罪该万死,苏培盛,彻查下去,凡是见过熹贵妃在辛者库刷恭桶的奴才,全部秘密处死!” “咳咳咳咳...传朕旨意,若敢非议熹贵妃者,无论是主是奴,统统杖毙!” 心口传来阵阵钝痛,急火攻心之下,他忽然口中溢出一丝腥气。 “万岁爷!” 苏培盛惊得痛呼一声,周围的几个奴才纷纷上前搀扶万岁爷与熹贵妃娘娘。 “皇上~您快醒醒啊,您别吓唬奴才..呜呜呜..” …… “皇帝,皇帝怎么样了?怎么办?快让胤禵入宫主持监国事宜!” “皇额娘,如今应该在业已成年的几个皇子中,挑选出一位储君人选,否则臣妾怕会造成人心惶惶。” “呵呵,太后,皇后,晚上只是昏迷而已,瞧您说的,外人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皇上要驾崩了!” 耳畔传来乱糟糟的争执声,胤禛恼怒的扶额。 “全都住口!金桂!” 脑海中浮现出金桂没有生机的面颊,胤禛惊得匆忙坐起身。 “苏培盛,金桂如何了!” 胤禛睁开眼,忧心忡忡的朝着四周逡巡。但却并未见到金桂的身影。 “她人在哪里!” 胤禛急的揪着苏培盛的衣领质问道。 “还是让本宫来说吧,皇上,您再不放手,苏公公就要被您给活活掐死了!” 蓝齐儿有些怜悯的看着涨红脸,满是痛苦神情的苏培盛说道。 第六百八十六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她的情况不大好,如今被安顿在钟粹宫内,太医们已经尽力医治,但..哎...她变成了无知无觉的活死人。” “不可能!你胡说!” 胤禛恶狠狠的瞪着蓝齐儿的眼睛,这个皇姐从来都不看好他与金桂之间的感情,定又在撺掇金桂来考验他对金桂的真心。 “蓝齐儿!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朕命令你如实招来,否则朕定治你欺君之罪!说啊!你给朕如实招来!” “皇上,她人就在钟粹宫中。” 看着胤禛这幅凶神恶煞的样子,蓝齐儿觉得若不让他亲自看一眼金桂,以他多疑的性子,定会觉得她在扯谎。 胤禛就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 “来人!摆驾..给朕摆驾钟粹宫!” 胤禛大病初愈,此时脚步都带着虚浮,苏培盛着急忙慌的令人去准备御撵。 “皇帝,钮祜禄氏牝鸡司晨,祸乱朝纲,是哀家褫夺了她贵妃的封号!皇帝,这个女人不能留!” 乌雅氏看着儿子为了钮祜禄氏那个女人言行癫狂,毫无帝王的威严,气的拦在胤禛面前,不让他去见那个女人。 “来人,传哀家旨意,立即将罪奴钮祜禄氏处死!” “皇额娘!适可而止吧!难道你真的想看见朕落得孤家寡人的地步才善罢甘休?你眼中究竟有没有朕这个儿子?” “你!皇帝,你为了个罪奴竟然忤逆哀家的旨意,你..这太后之尊,哀家不要也罢..哀家..” 乌雅氏气无语凝噎,只能搬出最后这一招。 “皇额娘既然如此不稀罕这个皇太后只位,那烦请您拟一道自请废黜太后的旨意,朕定遂皇额娘的意思。” “只不过,朕要提醒皇额娘一句,您在太后之位一天,十四弟胤禵就能安安稳稳的活着一天,否则,儿子不介意让胤禵陪着您一道给皇阿玛殉葬!” “皇上,您这么一意孤行,定会寒了满朝文武的心,钮祜禄氏就是祸国妖妃。” 皇后乌拉那拉氏见太后脸上露出颓败之色,只能硬着头皮跪在皇上面前阻拦。 “皇后,你让朕很失望,朕昏迷期间,你就是如此打理后宫?” “来人,立即去景仁宫取回封后诏书,金册金印,即日起,停用中宫笺表!” “皇上,臣妾只是职责所在,求皇上息怒,皇上,您不能这么对臣妾!” 中宫笺表是皇后权利的象征,每逢万寿、元旦、冬至,或是特殊喜庆的日子。 又或皇后有什么特殊要求,可以使用皇后之宝,直接向皇帝进笺表致贺或提出请求。 皇帝是不能拒绝的。 停中宫笺表,无异于停止了皇后的权利,意味着皇后即将被废。 中宫笺表,相当于皇帝的诏书,是皇后统摄六宫特有的权利,由皇后口述,代诏女官笔录,加皇后宝册凤印。 是一项极大的权利皇后权利的象征,有统摄六宫、约束妃嫔皇子的职能。 一经发出,圣旨亦不能轻易反驳。可见中宫笺表对于一位皇后的重要。 顺治帝曾经下旨废了孝惠章皇后的中宫笺表,就是为了羞辱她。 第六百八十七章 别怕,我在这 不,她绝对不能沦为废后! “滚开!” 胤禛看着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但如今最重要的是金桂,他没有时间与这个歹毒的女人虚与委蛇。 “皇上,臣妾恳请您收回成命!皇上!” 乌拉那拉素娴拽着皇上的袍角苦苦哀求,皇后宝座都快没了,此时脸面什么的都已经豁出去了。 “你再不放手,朕即刻下诏,昭告天下废后!” 这句话就像催命的符咒,乌拉那拉素娴吓得收回手,但仍是跪在皇上面前不住的祈求。 胤禛不耐的绕过乌拉那拉氏,在苏培盛和蓝齐儿的搀扶下,乘御撵心急如焚的赶往钟粹宫。 九天清跸响春雷,淅淅沥沥的春雨笼罩着紫禁城料峭初春。 “快些!” 金桂最怕惊雷,他恨不得立即插翅飞到她身边。 “朕命令你们全速前进!” 跟在一旁的蓝齐儿撇了撇嘴。 “皇上,臣女到希望这些惊雷能让她苏醒,您别着急!” 胤禛才大病初愈,若是再急火攻心,怕是又要病倒了。 “皇姐,运轻功带朕飞过去,求你...朕求你..” 一扭头,看着胤禛眼眶微红,可怜巴巴的望着她,蓝齐儿心中不免动容。 于是她命人将御撵放下,一手撑伞,一手搀扶着胤禛,姐弟二人穿梭于紫禁城的红墙黄瓦之间。 越接近钟粹宫,胤禛的心中惴惴不安的怯意就甚。 “皇上?” 蓝齐儿看着方才火急火燎的胤禛,此时竟是胆怯的站在钟粹宫门口不敢进去,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苏培盛,你过来扶朕!” 胤禛只觉得脚下有千斤重,连抬腿的勇气都没有。 苏培盛俯身搀扶着皇上,三人缓缓朝着钟粹宫内殿踱步。 越往里走,那种心悸的感觉就越强烈,这种死寂的感觉让人窒息。 “轰隆隆!” 此时天边一道惊雷响起,胤禛下意识抬腿朝着内殿狂奔。 “金桂别怕,胤禛在这!” “皇上..” 苏培盛哽咽的看着皇上远去的背影,若金桂姐姐能听到皇上的呼唤,该有多好啊。 “小苏子,叫里头的人都退下,也许现在金桂最需要的人,不是太医,而是皇上。” 蓝齐儿有些惆怅的长吁短叹,苏培盛悄悄用袖子抹着眼泪,小跑着跟上万岁爷的步伐。 待钟粹宫内的奴才们和值守的太医都退下之后,胤禛抿唇,伸手抚着她苍白的脸颊。 “金桂,胤禛来了,我们别再闹了可好?” 活死人,不死不活,对于她来说,若知道自己成了这幅模样,定会生不如死。 “金桂,你别不理我,胤禛害怕了,胤禛很害怕。” 他抱着李金桂的手,低声啜泣着。 守在外头的蓝齐儿仰头看着苍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这二人都太过于棱角分明,就像刺猬一般。 明明知道对方的脾气,却偏要用满身锋芒毕露的刺,去拥抱彼此,最后只能两败俱伤。 雍正元年,三月十五。 雍正帝昭告宇内四海,言明若有人能将朕之熹贵妃治愈,无论身份如何,若是男子,即刻裂土封王,且为一字并肩王。 第六百八十八章 写尽半生纸上酸 若是女子,则即刻册封为固伦公主! 诏令一出,朝野震惊,按字面意思,一字并肩王,即拥有与皇帝比肩地位的一字王。属于王爵最尊贵的一种。 这一封号自秦始皇一统六国之后,就不再出现,万岁爷这是疯了,为了个不死不活的女人,竟然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但以廉亲王胤禩为首的八爷党,却对这一诏令跃跃欲试,于是开始纷纷动用势力,遍寻名医。 但一字王并非那么好当的,真要是哪个王爷地位和皇帝并肩,那么往往只有两个结果:要么皇帝被灭,要么王爷被灭,一山容不得二虎。 一时之间,雍正帝为爱妃遍寻良医的皇榜很快就传遍整个大清国境。 太后乌雅氏就是一个气量狭隘的后宫妇人,被自己的儿子威胁之后,竟是再次病倒。 这一回,胤禛只命令中宫皇后替皇太后侍疾,而他却并未亲自前往宁寿宫替皇额娘侍疾。 罪奴钮祜禄氏在万岁爷苏醒第二日,就被晋封为皇贵妃,位同副后。 从前胤禛觉得皇贵妃之位不吉利。 但如今只能听从萨满和喇嘛们的建议,寄希望于用皇贵妃之尊,为金桂冲喜,化解目前的劫难。 中宫皇后还健在,万岁爷竟是册立了皇贵妃,这无疑在向全天下传达万岁爷想要废掉中宫皇后的心思。 若非熹皇贵妃钮祜禄氏还在昏厥中,此时朝堂上那些见风使舵的权臣们,早就开始弹劾中宫皇后无德,难担母仪天下的皇后之尊。 仅仅是中宫多年无所出这一项,就足以让乌拉那拉氏疲于奔命。 而此时如惊弓之鸟的乌拉那拉素娴则是面容憔悴的跪在皇太后乌雅氏面前侍疾。 “咳咳咳...皇后...你放心,你对哀家的孝心,哀家都知道。” 乌雅氏屏退左右,旋即从枕边取出一方锦盒。 “皇额娘,臣妾怕是不久之后,就要沦为废后,臣妾只恨不能多替皇额娘侍疾,呜呜呜...” “这个给你,中宫皇后只能是你,你是哀家认定的儿媳!谁都无法废黜你!” 乌拉那拉素娴压下心底的狂喜,装作悲悲戚戚的接过乌雅氏递过来的锦盒。 待打开之后,她如愿看见了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皇额娘?这是?” 她明知故问,有些诧异的看着病容枯槁的皇太后。 “这是哀家的懿旨,你打开看看。” 这还是乌雅氏当上太后以来,亲手所书的第一道懿旨。 她自己的身子骨她很清楚,如今她已是强弩之末,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有机会瞧瞧小十四。 “皇后,有了哀家这道懿旨,没人敢废了你!” 她就是要给钮祜禄氏那个妖妃添堵,她就不信了,胤禛能为了钮祜禄氏,连太后的懿旨都能公然违抗。 这不是口谕,而是白纸黑字的懿旨,也许不久之后,就要成为她的遗旨! “呜呜呜...臣妾叩谢皇额娘!” 乌拉那拉素娴这段时间几乎是住在了宁寿宫。衣不解带,谦卑至极的伺候皇太后。 为的就是得到皇太后乌雅氏这道力保她为后的懿旨。 如今得偿所愿,她顿时喜不胜收。 第六百八十九章 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 “皇额娘,素娴什么都不要,只希望您的病早些痊愈!” 乌拉那拉素娴扭头接过采月递过来的药盏。 旋即用半个身子遮挡,将手里的金镶玉护甲,悄悄的朝着药碗里搅了搅。 虽然乌雅氏帮了她这个大忙,但她并未忘记这些年来,这个婆婆是如何对她无所出这件事冷嘲热讽。 又是如何偏向妯娌十四福晋。 更为重要的是,她必须顾全大局,这个老妖婆的胳膊肘从来都只向着十四弟。 不管是谁,只要那人的存在威胁到她的皇后之位,她必须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待服侍乌雅氏喝下汤药之后,乌拉那拉素娴满眼阴鸷的离开了太后的宁寿宫。 服药之后的皇太后没那么容易苏醒,她现在要去兴师问罪! 启祥宫。 齐妃李锦姒没有料到皇后娘娘会纡尊降贵来到她的寝宫。 从前有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皇后娘娘都只是命人将她传唤到景仁宫。 “臣妾参见皇后娘..” 她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臣妾惶恐!皇后娘娘息怒。” 这个阴晴不定的乌拉那拉氏又闹什么脾气? 李锦姒捂着脸颊,俯身跪在皇后脚边。 “本宫问你,大格格,二格格,还有弘昐弘昀,究竟是谁的孩子!” 乌拉那拉素娴怨毒的瞪着李锦姒,这个贱人骗的她好苦啊! “娘娘,那几个孩子虽然是臣妾所出,但早就不与臣妾一条心,臣妾没有生过那些不孝儿女,臣妾发誓!” 那些孽种本来就不是她所出,所以让她怎么赌咒发誓都行,反正不会应验。 “李锦姒,本宫再给你一个机会!” “本宫问你!弘昀可是你所出?” 乌拉那拉素娴眼睛一瞬不瞬瞪着李锦姒,这贱人从来沉默寡言,但心机深沉到让人琢磨不透。 “回娘娘,弘昀的确是臣妾所出,臣妾当年为了生这孩子造成血崩,这孩子就是来讨债的,险些让臣妾走不出鬼门关!” 李锦姒沉着冷静的看着皇后的眼睛,斩钉截铁的说道。 “本宫再给你一个机会!” “皇后娘娘明察,臣妾所说句句属实,而且那几个孩子的身份都是记载于皇室玉牒,臣妾又如何瞒过皇上,弄虚作假?” “呵呵,来人,将东西拿上来!” 一旁的太监将一个天青色的瓷瓶呈到皇后娘娘面前。 乌拉那拉素娴亲自接过那瓷瓶,旋即扭头就将瓷瓶里的东西往李锦姒脸上泼。 “啊!!皇后娘娘!” 李锦姒根本没有料到皇后会忽然发难,此时她捂着脸颊,恐惧的哀嚎着。 以皇后的歹毒,这药水定藏了害人的东西。 “嚎什么丧!贱人!” 乌拉那拉素娴揪着李锦姒的发髻,恨不得立即将这贱人挫骨扬灰! “你还想狡辩,弘昀根本就不是你所出,贱人!你还隐瞒了本宫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乌拉那拉素娴怒不可遏,一巴掌将李锦姒这个骗子掀翻在地。 事到如今,这个女人还在砌词狡辩,如今她已经分不清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对她说过实话了。 第六百九十章 好歹赠一场空欢喜 “弘昀并非你所出,李锦姒,你究竟还有什么事情欺瞒本宫!你若还是不肯说,本宫有的是法子整死你!” 对付这种卑鄙小人,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以暴制暴就好。 “皇后娘娘,臣妾说,臣妾这就说...咳咳咳..是,弘昀并非臣妾所出。” 李锦姒开始将当年的事情颠倒黑白,在皇后面前,将自己塑造成了无辜可怜的弱女子形象。 她言明都是皇上为了李金桂那个贱人的孩子,而用了李代桃僵的计谋。 皇上为了能让她听命,还用其他几个孩子的命来威胁她配合。 而她腹中怀着的孩子,也为了能给李金桂的孩子让路,所以被皇上命人灌下了延迟胎儿诞生的药水。 虽然对这个女人的话存在质疑,但如今弘时已经是乌拉那拉素娴全部的希望。 “本宫不敢再相信你的话。除非..你向本宫证明!” 皇后眸中的杀意太熟悉,李锦姒暗暗心惊。 “齐妃,你想让弘时那孩子,成为中宫皇后的嫡子吗?” “皇..皇后娘娘,弘时那孩子当年已经被太后博尔济吉特氏下令养在您的膝下,他很早之前,已经是皇后娘娘您的嫡子了。” “不不不,一山难容二虎,连畜生都知道的道理,齐妃你这么玲珑剔透之人,又如何不明白?” “皇后,您还需要臣妾替您鞍前马后的跑腿,皇后娘娘,求求您放过臣妾...” “呵,你放心,你这条贱命,本宫先替你留着!” 李锦姒的命还有大用处! 养心殿内。 此时朝臣们正在讨论政事,而龙椅之上的万岁爷,则正襟危坐,面无表情的听着朝臣们的争辩。 兀地,龙椅之后的珠帘忽然发出一阵轻响。 “肃静!” 众臣听见原本安静的万岁爷忽然没来由的怒喝一声,顿时跪地噤声。 “金桂!” 有离得近的天子近臣,比如张廷玉,马齐,隆科多等人,竟是听到万岁爷语气中甚至带着颤抖。 珠帘之后藏着的,正是万岁爷的宠妃,皇贵妃钮祜禄氏。 朝臣们已经习惯了万岁爷每天上朝都将活死人钮祜禄氏带在身边。 刚开始的时候,万岁爷力排众议,一意孤行的要将皇贵妃揽在怀中上朝。 一时间监察院的御史们俱是痛心疾首的以死相谏。 万岁爷却只是将那些御史们的话当成耳旁风,依旧我行我素。 最后还是张廷玉进言:皇贵妃娘娘何其尊贵,吾等朝臣怎么敢直视皇贵妃的圣颜。 言下之意就是:万岁爷啊,皇贵妃的美只能属于您一人,您让我们这一群大男人窥视您的心尖宠妃成何体统。 这道隔着朝臣与皇贵妃之间的珠帘,是万岁爷最后的妥协退让。 此时胤禛绕到珠帘后,看着仍是双眼紧闭的金桂,他有些失落。 “苏培盛,让他们不必扇风!” “奴才遵命!” 苏培盛用眼神呵退那两个扇风的太监,都怪他们,好好的让万岁爷空欢喜一场。 下朝之后,胤禛命令百官先行告退,而他则再次绕到珠帘后,亲自将他的金桂打横抱在怀里。 第六百九十一章 晴空骄阳雨,吾与汝同归 “吾爱,胤禛下朝了,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中午你想吃什么?” “胤禛给你做桂花小排,还有你最喜欢吃的豌豆黄,胤禛已经命人用冰镇过了。” “别再不理胤禛...往后你想吃什么都成,胤禛陪你,只要你醒过来...” 苏培盛和万岁爷身边的奴才们,俱是缄默看着御撵上语气渐渐哽咽的万岁爷,此时正将脸颊贴在皇贵妃心口低声啜泣。 有感性的小宫女早就用帕子感动的掩面而泣。 连苏培盛,亦是眼角阵阵发酸,没忍住心内的悲切,用袖子擦拭着早已湿润的眼角。 回到乾清宫之后,胤禛换下朝服,又替金桂换下朝服,每天上朝,他定会亲自替金桂梳妆打扮。 从前不会挽发髻,如今他已是能亲手挽出许多精致的发髻。 而描眉画眼,敷胭脂,点绛唇,他亦是信手拈来。 她那么爱美的女子,若知道自己在昏厥期间,被他带着上朝面对朝臣,而且还让她素面朝天,她定会大发雷霆。 她的喜好,他都知道。 替她洗尽铅华,换上素色的常服之后,胤禛又抱着金桂来到乾清宫的小厨房。 “你坐在这等胤禛,胤禛给你做饭。” 胤禛挽起袖子,开始认真的切菜做饭,而侯在一旁的苏培盛则帮着皇上添柴火。 他只沉默的听着素来惜字如金的万岁爷,像个话唠般喋喋不休,时而哭时而笑。 最后万岁爷竟是做好满满一桌子佳肴,那些都是金桂姐姐爱吃的菜。 但如今的金桂姐姐,却只能用野山参那些个天材地宝吊着一口仙气,谁都不知道过了今日,还有没有明日。 “苏培盛,将这些菜都撤下去!” 桌上那些饭菜一口都未动,苏培盛慌了神,顿时噗通一声跪在万岁爷面前。 “皇上,您好歹吃几口饭菜吧,金桂姐姐若知道您这么作践龙体,定又要恼了,皇上,奴才求求您了..呜呜呜...” “皇上,您若是再病倒了,还有谁能护着金桂姐姐?她如今这副模样,还不是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苏培盛想了想,还是搬出金桂姐姐这座大山,果然,皇上听到这句话之后,竟是端起了手边的鱼片粥。 但也只不过是敷衍的扒拉了几口,即便如此,苏培盛也差点喜极而泣。 “万岁爷,金桂姐姐最喜欢吃豌豆黄和桂花小排了,奴才想着,若是碾碎了做成流食,她也许能吃些。” 为了能让皇上多吃两口饭菜,苏培盛绞尽脑汁,头都想快秃了。 “奴才这准备了药杵~” 有备而来的苏培盛开始用药杵捣碎食物,然后在应嬷嬷和琉璃的帮助下,将食物做成了米糊一样的流食。 “万岁爷,奴才来伺候金桂姐姐用膳?” 苏培盛拿着镂空的竹管,装作笨手笨脚的就要伺候金桂姐姐用膳。 “朕来!” 胤禛夺过苏培盛手里的碗盏。将他递过来的竹管推开,旋即以口将流食渡给金桂。 苏培盛暗暗松一口气,他的本意就是让万岁爷间接多吃些东西。 .... 蜀中唐门。 唐浩卿看着眼前的皇榜,若有所思。 “唐磊,唐琉樱,立即动身前往京城!” 第六百九十二章 大不敬之地 “你们先收拾行李,我要去一趟大不敬之地!” 唐磊的脚步顿时刹住,难以置信的看向少主。 “少主!您要去大不敬之地做什么?” 唐门的大不敬之地,是历代唐门主的埋骨之地。 只有唐门嫡系子弟才有资格入内祭奠历代唐门先祖,少主在这个时候要去大不敬之地? 唐磊心中顿时升起不安的情绪。 这些年来,少主孑然一身,旁人不知道,但唐磊却清楚地很! 少主这一生,都被那对白眼狼母女给毁了! “少主!您请三思!” 但愿不要如他所想,少主去大不敬之地,目的是为了取那件东西! “我自有分寸!” 唐皓卿脸上并未有过多的情绪流露,他来到思过崖,纵身跃入谷底的大不敬之地。 “来者何人!” 云深不知处,传来一阵清冷的呵斥声。 “唐门,第二百三十九代嫡支,唐皓卿!求赐九死还魂草!” 唐皓卿对着云雾中影影绰绰的人影恭敬说道。 云雾中的人影并未回应他。 “你可知要取神草的代价?” “知道!恳请守陵人赐药!” …… 雍正元年,五月二十三日。 皇太后乌雅氏因为皇帝不让十四子胤禵入宫侍疾,与皇帝大闹一场。 旋即皇太后拖着病体,执意从宁寿宫中搬离,重新回到了当初为德妃时的居所永和宫。 “皇帝..哀家要见胤禵...胤禛!你这个逆子!哀家要见胤禵!” “来人!叫皇帝来见哀家!” 但无论她怎么呼嚎,永和宫内的奴才们都无动于衷。 乌雅氏没有想到,钮祜禄竟然是胤禛的逆鳞。 悔不当初,早知道当年钮祜禄氏还是卑贱宫女的时候,她就该千方百计的除之而后快。 不久前,她甚至以撞柱自戕威胁胤禛妥协,但却绝望的发现,胤禛眼睁睁看着撞的头破血流的她,竟是冷血的袖手旁观。 她只想在有生之年见见小十四,为何胤禛这个逆子,处处都要与她离心离德? “逆子……恶魔!” 弥留之际的乌雅氏无力的喃喃低语。 皇后乌拉那拉素娴也只能无奈的跪在皇太后床前。 “皇额娘,臣妾已经派人去请万岁爷来了,可是万岁爷那来了替钮祜禄氏诊脉的江湖游医,呜呜呜..臣妾无能。” 是夜,仁寿皇太后乌雅氏崩逝于永和宫,享年六十四岁。 皇额娘崩逝噩耗传来的时候,胤禛还在上朝,他只沉默不语的扶着龙椅上的把手。 扭头凝望着被珠帘隔开的金桂。 “传朕旨意,命朕之十四弟入宫处理皇额娘大丧,命钦天监择吉时,将皇额娘附葬与景陵。” 午门外,此时蒙着面纱的黑衣女子抱着手臂,站在皇榜前。 “喂!唐糖!还不去揭皇榜!” “臭丫头没大没小,我是你娘!去揭皇榜!唐心!” 黑衣女子伸手揉了揉一旁五六岁小女孩的双丫髻。 “我不去!谁丑谁去!” “……,看你胖的,多运动能瘦成一道闪电!” “呵呵,猪八戒走了十万八千里都没瘦下来,而且人家还吃素!你就知道骗我!” 唐糖扶额,她究竟生了个什么难伺候的小祖宗! 第六百九十三章 你行你上,别逼逼 乾清宫内,正在亲自下厨的胤禛端着锅铲,久久未回应苏培盛。 已经数不清失望多少次,这一回,应该又是一场空欢喜吧。 深吸一口气,胤禛鼓足勇气,将手里攥着的锅铲放下。 “让来人在金銮殿候着!朕与皇贵妃即刻就来。” 胤禛伺候金桂用膳之后,这才不急不缓的用御撵带着金桂一道前往金銮殿。 而此时的金銮殿内,唐糖有些忐忑的抚着遮挡脸颊的面纱。 也不知道蒙着面纱,能不能逃过对面那人的火眼金睛。 正对面,黑帷帽下,唐皓卿亦是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对面的母女二人。 “唐糖,过来!” “噗!!” 她就差将自己包成粽子了,为何这男人还能将她认出来? 她装作视若无睹,继续饮茶。 “唐糖!这孩子是谁?” 唐皓卿只觉得唐糖身边的孩子有些眼熟。 “喂,唐糖,这男人谁啊?完了完了,你背着我那死鬼爹爹红杏出墙!” 天杀的小祖宗竟是跳到桌子上,伸出小胖手揪着唐糖的耳朵质问道。 “喂喂喂,那个谁,够了够了,我去..耳朵再拧要断了!” 大庭广众之下,被自己的闺女揪着耳朵丢人现眼,此时唐糖整个人都不好了。 “住手!” 唐皓卿看着唐糖痛苦的凝眉,竟是被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给制服,顿时下意识飞身跃到二人面前。 “你谁啊!” 唐心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去揭这男人遮挡面容的帽子。 此时唐皓卿的注意力都在唐糖身上,竟是没有想到这个半大的孩子身手如此矫捷。 “少主!” 黑帷帽被强大的内力楔入一旁的柱子里。 世界都安静了,此时唐心看着眼前的男子,顿觉如遭雷击。 “唐糖!你来给我解释解释,你不是说我爹爹坟头的野草都比你还高了么?你告诉我,这人到底是谁?”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她清明中秋祭奠的画像中人,此时竟然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 “我爹爹这是诈尸了么?” “咳咳咳!你这孩子胡咧咧什么?你爹爹若泉下有知,看到你见到好看的男子就乱认亲戚,他的棺材板怕是压不住了!” “少主,这孩子的容貌,似乎与您有些相似。” 心细的唐琉樱盯着眼前的孩子,语气中带着不确定。 “唐糖..你..” “皇上驾到,皇贵妃娘娘驾到!” 此时外头传来太监通传的声音,唐皓卿压下满心的疑虑,旋即飞身将那黑帷帽取回。 “唐教习!” 胤禛看到这些年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唐浩卿,眸中顿时浮出一抹喜色。 他搀扶着金桂,二人双双落座于龙椅之上。 “唐教习,求求您救救拙荆!” 胤禛放低姿态,只要金桂能苏醒,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违之事,他亦会眉头都不皱一下,点头应允。 “方才这位姑娘说她的医术比在下精湛,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理应这位姑娘先替皇贵妃娘娘诊治。” 唐皓卿扭头看向一旁端着酒盏自斟自饮的唐糖。 “我先来就我先来,谁怕谁!” 第六百九十四章 画堂香暖不胜春 唐糖怒了,旋即牵着闺女的手,三步并两步走到自家娘亲身边。 待到替娘亲诊脉之后,她弱弱的往后缩了缩。 “喂!你不是总说医术比我好么?你行你上,若治不好你外..治不好这位尊贵的娘娘,以后少在老娘面前瞎逼逼。” 虽然很丢脸,但她不得不承认,她在这对智近乎妖的父女面前,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学渣。 “哼,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把读书少没文化说的如此清新脱俗!” 唐心将小胖手负在身后,老气横秋的走到外祖母面前。 这还是她第一回见外祖母,没想到外祖母这么年轻,她好奇的扭头瞄了一眼外祖父。 嘶..冰坨子一个,虽然气场冷的让人直想哆嗦,但容貌却还不赖,原来她娘亲的好皮囊是继承了她外祖父啊。 咿? 唐心替外祖母切脉之后,眸中带着疑虑。她应该没诊错脉啊? 血竭草?外祖母为何会身中这么稀罕的毒草。 “敢问皇上,这位娘娘是否曾经服用过血竭草?然后最近接触过高度提纯的木槿花?” “血竭草?” 胤禛眸中带着茫然,他还是第一次听过这种草药的名字。 “此草药服用之后有何特征?” “嗯?怎么说呢,初接触此药之人,伤口不易愈合,身上不能有太大的伤口,若是怀胎的妇人,则定会引起血崩。” “有,她早年间曾因为产子引起血崩,几乎一尸两命!” 胤禛想起来金桂当年生次子弘昀的时候,就是因为血崩,而被仓央嘉措带到雪域五年。 金桂离开的那五年,对于胤禛来说,至今仍觉得是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碰不得木槿花,也是在那年产子之后的毛病,从前没有这个毛病。” 当年金桂产子的时候,后宅里还没几个女人,胤禛不用想都知道,此事定与乌拉那拉氏有脱不开的关系。 是时候该将废后之事,提上日程了。 “朕已经下令将整个京城,包括京郊方圆百里内的木槿花统统铲除。” 先帝爷最喜欢木槿花,所以紫禁城内最多的花儿,就是各色珍稀品种的木槿花。 而京城内的达官贵人为了投先帝所好,自然在京中广植此花。 殊不知并不是皇阿玛喜欢此花,他也只不过是爱屋及乌而已,那是因为良妃卫氏爱煞这木槿花。 原来造成近来京城内一夜无春的真相,竟然还是因为天子宠妃。 可怜那些花开正盛的木槿花,荣辱兴亡,都是因为天子的心尖宠妃。 苏培盛苦着脸,何止如此啊,万岁爷甚至透过太医院的舌头,传达木槿花对龙体安康有碍的讯息,几乎将木槿花视为大清朝的不祥妖花了。 而内务府和御膳房等,也被严令,不得在宫中出现带有木槿花纹样的任何器物。 如今木槿花三个字,已然成为紫禁城内的禁忌。 这若是传到监察院那些个吹毛求疵的御史言官耳朵里,纷至沓来如雪片般的死谏折子,又该将万岁爷养心殿给淹没了。 “我没辙了,除非有九死还魂草!” 第六百九十五章 死生从此各西东 但这九死还魂草早就绝迹,有些不甘心,但唐心只能垂头丧气的往娘亲身后挪了挪。 “皇上,在下这恰巧有一株九死还魂草。”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站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唐皓卿忽然幽幽开口道。 “唐教习,你若是能救回拙荆的命,朕定允诺,封你为一字并肩王!” 胤禛语气中带着焦急,疾步冲到唐皓卿面前,就怕他会忽然改主意。 “皇上,在下不需要当什么并肩王,在下只希望皇上能赐一人,给在下为妻!” 听到唐皓卿公然向她爹求亲,唐糖的眸子暗了暗,他终究还是放不下她娘亲李金桂。 “朕准奏!” “皇上,等唐教习言明看中哪一位姑娘,万岁爷再下旨促成金玉良缘也不迟?” 苏培盛见到万岁爷都没听到对方说迎娶谁,就贸然允诺,顿时忍不住出口提醒万岁爷。 这唐教习若看中哪位闺阁中的待嫁女子倒还好说,但若看中的是有夫之妇该如何是好? 总不能拆散无辜之人的家庭吧。 但显然万岁爷已经决定这么做了。 “朕不管你看中谁,朕定替你二人赐婚!” “呵呵,皇上,若这位唐教习看中的是您心爱的皇贵妃娘娘呢?您也可以如此洒脱的拱手抬爱?” 唐糖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失落与嘲讽。 “放肆!” 没想到方才还和颜悦色的爹爹,竟是在一瞬间雷霆大怒,唐糖险些被爹爹身上的气场震慑的站不稳脚跟。 “来人,将这个口无遮拦的女人拖出去,凌迟处死!” “等一下,皇上,在下要她!” 唐皓卿指着一旁惊慌失措的唐糖,镇定从容的说道。 “朕准奏!” “皇上,小女子已经嫁人了,您看,小女子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小女子不愿意!” 唐皓卿究竟想做什么? 她才不想当任何人的影子或者替身。 “你若不允,朕可以想办法让你尽快丧偶,或者彻底沦为孤家寡人!” 胤禛语气冰冷,没有任何声线起伏,只幽幽的威胁道。 “爹,女儿不嫁!” 如今骑虎难下,唐糖再也顾不得遮掩身份,匆忙取下蒙在脸上的面纱。 爹?万岁爷的公主只有三个。大公主唐糖失踪多年,另外两个公主早就嫁做人妇。 此时苏培盛看着眼前与万岁爷有七分相似的绝美脸庞。顿时陷入沉思。 看这姑娘的年纪,约莫三十不到的样子,难道万岁爷年少时候背着金桂姐姐,在外头拈花惹草,将龙裔流落在民间? 惨了惨了,金桂姐姐若知道,定又要闹腾了。 “狗奴才,别用那种眼神看朕!” 胤禛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质疑,苏培盛这狗奴才看他的眼神中带着怀疑。 “你是唐糖!” 胤禛见过唐糖的小像,虽然时隔多年,但眼前这孩子眉眼与他太过相似,再加上年纪推断,她定就是他的与金桂所出的第一个孩子。 “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胤禛一眼就看出眼前那六七岁的孩子与唐糖之间有血脉联系。 “皇上,这孩子的父亲,正是在下!” 第六百九十六章 不相守,毋宁死 “是你!!” 胤禛凤眸微眯,难以置信,他若记得没错,唐皓卿似乎与他年纪相仿。 而他都当了人家的岳丈,却连女婿的真容都没见过! “朕不准!” 唐皓卿的年纪足以当唐糖的阿玛,这二人之间竟是默不作声的连孩子都有了。 更为可恨的是,唐皓卿在此时以救治金桂为筹码,向他求娶唐糖,那说明他们之间根本就是无媒苟合。 胤禛顿时怒不可遏,他的女儿可是金枝玉叶,竟然无名无分的与这个老男人在一起! “皇上既不准,那请恕在下对皇贵妃的病情,无能为力!” “唐糖!你给朕站住!” 就在两个男人争执不休的时候,唐糖却带着女儿悄无声息的运轻功离开。 胤禛眼睁睁看着女儿和外孙女消失在红墙翠瓦之间,又是着急又是恼怒,气的就要立即追出去。 “皇上,这是九死还魂草,用龙血为引,捣碎后服下即可!” “多谢!” 胤禛小心翼翼接过唐皓卿递过来的锦盒。 “何为龙血?唐..人呢?你把话先说清楚!” “真龙之心头血,越尊贵,药效越佳!” 唐皓卿以内力传音入内,胤禛顿时了然。 这是要以他的心头血为药引。 “皇上!” “闭嘴,取药杵来!闲杂人等全部滚出去!” 苏培盛被皇上抬脚踹出了金銮殿。 心头血分两种,一种乃食指的血,传闻食指直通心脉,所以食指的血,也叫心头血。 但纯正的心头血,则是用利刃取距离心脉处最近的血。 苏培盛知道万岁爷定选择后者,于是带来药杵的同时,亦是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带来金銮殿,以备不时之需。 他还特地命人请来了荣宪公主在金銮殿外坐镇。 就怕皇后娘娘那妖婆听到这的风吹草动,趁乱兴风作浪。 ... 一个月之后。 苏培盛捂着耳朵,听着从乾清宫内传出的瓷器碎裂声,一脸的苦大仇深。 唐皓卿这个江湖骗子。 说好能治愈金桂姐姐,但如今金桂姐姐却比没服药前的情况更糟糕了。 甚至连气息都没有,除了尸首还带着温度,没有出现腐败迹象,她整个人与死人无异。 “苏培盛,进来收拾!” 胤禛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愈发喜怒无常。 他深吸一口气,将爱妻打横抱在怀里,朝着偏殿的御书房的方向走。 后宫女子不得擅入御书房,但一切的条条框框在金桂姐姐面前,都形同虚设。 自皇上康复以来,军机大事都交给了八王议政。 在皇上眼中,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金桂姐姐重要。 此时苏培盛有些诧异,为何这个时辰,皇上要带着金桂姐姐来御书房? “皇上,奴才伺候您笔墨!” “不必,都下去吧!” 胤禛将金桂安顿在龙椅上,旋即取来桌案上的红笺。 苏培盛瞅了瞅皇上手里的笔。 自从金桂姐姐昏厥开始,万岁爷平日里的朱批都改成了蓝字。 苏培盛想着若金桂姐姐这辈子都不能醒过来,那么也许群臣估计再也瞧不见万岁爷用朱批了吧。 第六百九十七章 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 西洋摆钟的嘀嗒嘀嗒声,回荡于偌大的御书房内。 胤禛伏案疾书,写一会儿,转身瞧瞧身后坐在龙椅的金桂,接着又扭头继续写。 如是往复,最后沉默的垂首,停笔不前。 此时那张红笺之上,密密麻麻的写满金桂的名字。 眼泪无声落在那红笺之上,墨渍已然被眼泪晕开。 一滴,两滴,汇聚成一道两道,最后红笺上渐渐开出白色的花来。 胤禛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懦弱无能之人,但这些日子以来,却总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龙椅之上,李金桂的指尖微不可闻的颤了颤。 悲伤还在继续,沉浸在百年孤寂中的胤禛,仍是扶着御案在低声啜泣。 “胤禛..” 许久未开口说过话,李金桂的声音有些嘶哑。 胤禛的肩膀僵了僵,他已经习惯了无数个日月星辰,耳畔传来她的呼唤与叮咛。 到头来也只不过是梦一场。 苏醒过来的李金桂此时整个人都有些懵然。 她听着耳畔传来四爷伤心欲绝的啜泣声,不免有些动容。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候,但男儿有泪不轻弹,能将四爷逼到落泪伤心处的事情,定是这天下第一难事。 于是她扶着龙椅,缓缓起身,旋即慢慢踱步朝着四爷身边靠近。 胤禛哭的太认真,太沉浸其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金桂已经苏醒。 亦或者说他潜意识里觉得金桂的气息过于熟悉,所以没有任何防备。 李金桂缓缓挪到御案前,当看到因四爷的眼泪褪色的红笺之时,忽而心中一暖。 “胤禛!” 有过无数次幻像,唯独今天这场幻像最为逼真,此时胤禛瞪圆双眼,敛住呼吸。 就怕眼前的幻像再次消失。 不敢看,多看一眼都是痛,他伸手挡住双眼,听一听这幻像中的声音也好,不能太贪心。 “胤禛,我肚子好饿~” 李金桂伸手拽了拽四爷的袖子,她不明白为何四爷竟是连写她的名字,都写的痛哭流涕。 “哐当!” 端着托盘入内的苏培盛满脸惊愕的看向金桂姐姐。 “金桂姐姐,您终于醒了...呜呜呜......” “皇上!皇上,金桂姐姐醒了!恭喜皇上!” 可苏培盛联系嚷嚷了好几声,但皇上却仍是以袖掩面,仿佛没有听见似得。 “小苏子,你帮我准备些充饥的点心来,我快饿扁了!” 她是真的饿极了,胃里好似火烧似的,此时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昏昏沉沉的不辨西东。 “胤禛!” 李金桂抿唇,伸手揪了揪四爷的耳朵。 “胤禛,你若再不瞧我,那我可走了!” “别走!” 听到金桂说要离开,即使这是在幻象中,胤禛亦不会放手让她离开。 此时他俯身揽着金桂,将脸颊窝在她肩胛处。 “别走,求你!” 感觉到耳朵又被拧了拧,这感觉太过于真实,胤禛有一瞬间的失神。 “金桂!!” “爷!” 四爷忽然狠狠的扇了自己一耳光,半边脸颊都红了,李金桂顿时心疼的抚着他受伤的脸颊。 “别再走了!” 简短的四个字,却满含辛酸。 第六百九十八章 自是白衣卿相 熹皇贵妃钮祜禄氏病愈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传遍紫禁城东西六宫。 正在佛前潜心礼佛的皇后乌拉那拉氏闻言,只平静的屏退所有的奴才。 当彩月彩星等奴才退到佛堂外头后,却听见里头传来歇斯底里的咆哮谩骂声,以及重物坠落碎裂之声。 “即日起,将本宫房内的佛经佛像统统都端走!” 她这辈子再也不信这些欺世盗名的满天神佛。 只有将灵魂献祭于阿鼻地狱,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好人成佛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但恶人,则只要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 “速速诏齐妃和年贵妃前来!” 如今她已经无所畏惧,有了皇太后乌雅氏留下的遗诏,就算死,她也是大清的皇后! ... 钟粹宫内,李金桂发现四爷越来越粘人了。 “皇上,臣妾到偏殿摘桂花酿酒。” “等一下,爷与你一道前往。” 胤禛搁下朱笔,匆匆走到金桂身边,夺过她手里的花篮,又伸手牵过她的手。 “皇上,臣妾忽然不想去了,臣妾要去沐浴更衣!” 她甩了甩手,但发现四爷仍是攥着她的手不松开,显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爷陪你!” “胤禛,你是皇帝,不能因为我而变得从此君王不早朝。” 外头都在说四爷是个耽于美色的昏聩君主,说熹皇贵妃钮祜禄氏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祸国妖妃。 更有甚者,说她没有倾城红颜,只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盐祸水。 不知道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蒙蔽了万岁爷。 “万岁爷,皇贵妃,荣宪公主求见!” 都快到宫门落锁的时辰,蓝齐儿在这个时候入宫做什么? “金桂,胤禛!你们要帮帮我!” 走在前头引路的苏培盛听到荣宪公主竟敢直呼万岁爷和皇贵妃的名讳,顿时吓得面色苍白。 偷眼瞧了瞧万岁爷脸上并未带着怒意,这才稍稍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皇上,我想求您给我和书呆子赐婚!” 这些年来,书呆子为了朝政夙兴夜寐,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张英夫妇二人早在几年前就作古。 两个儿子亦是已经成家立室,如今偌大的张府,竟是找不出个能约束和照顾书呆子的贴心人。 “我不管,要么赐婚我与书呆子,要么将书呆子的中堂之位罢免了!” 要知道中堂可是首辅的地位,相当于相国,如今的书呆子可是肱股之臣,又如何能轻易罢免。 “胡闹!” 胤禛一口回绝,蓝齐儿已经许给了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乌尔衮,即便乌尔衮死了,身为大清公主,她也不可能再嫁。 “蓝齐儿,你是皇阿玛钦封的固伦公主,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大清皇室,回去吧,无需再议,你与衡臣之间,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像皇阿玛对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般,胤禛亦不会对这对苦命鸳鸯多做刁难。 “呵呵,你和皇阿玛都一个德性。说来说去都拿着公主的身份来说事!” “罢了罢了,胤禛,既然如此,那你就废了我这公主之位吧,求皇上将蓝齐儿贬为庶民!” 第六百九十九章 时移世易,谁主浮沉 她受够了公主的身份,公主两个字,就像枷锁般,此生都将她束缚在炼狱中。 回首她这半生,似乎从没有为了自己活过,如今她只想任性一回,好好的为自己活一遭。 “苏培盛,送公主离开!” “朕当从未听过你说的那些话!” “皇上,臣妾..” “金桂不必再说!” “皇上,胤禛,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若没有本宫,你怎么能坐上这个位置,金桂,求你,帮我这一回!” 蓝齐儿知道求胤禛那铁石心肠之人无用。 此时只能寄希望于金桂身上,她冲到金桂面前,拽着她的袖子不肯松手。 “皇上,张大人求见!” “传!” 面对蓝齐儿这个无赖泼皮,胤禛根本就束手无策。 “咳咳咳..微臣张廷玉,叩见万岁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衡臣,将蓝齐儿带回去,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微臣遵命,微臣恳请万岁爷莫要责怪公主殿下!”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他仍是下意识替蓝齐儿求情。 “胤禛,我不走!你若是不答应,我今日就跪死在钟粹宫里!” “蓝齐儿!” 张廷玉惊呼道,没有想到蓝齐儿竟然直呼万岁爷名讳。 伴君如伴虎,她怎么如此不知收敛,万岁爷已经不是当年的雍亲王,而是动一动手指,就能生灵涂炭的天下之主。 “皇上恕罪!” 张廷玉噗通一声挡在蓝齐儿面前,将她护在身后。 “书呆子...呜呜呜...他不肯替我们赐婚,我不依,今日就算拼着一死,也要求来一纸婚书!” “外头都在传当朝首辅张廷玉与孀居多年的荣宪公主之间有苟且。” “说张廷玉为了上位,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当了公主的面首。” 更说她蓝齐儿这个公主是个水性杨花的性子,裙下之臣不胜枚举。 说她的那些不堪入耳的造谣,她忍忍也就算了,但书呆子的清誉却毁于一旦。 “张家的子弟更是以书呆子的品行为耻辱,每年清明族中祭奠先祖,都将书呆子和两个儿子排除在外。” “皇上,书呆子已是众叛亲离,您就当可怜可怜蓝齐儿和书呆子可好?” 张廷玉跪着的脊梁微微挺直,没想到蓝齐儿大闹钟粹宫,竟然是为了他。 “公主,微臣觉得维持现状很好,我们回去可好?” 张廷玉伸手牵着蓝齐儿的手,他怎么忍心蓝齐儿为了他而卑躬屈膝,摇尾乞怜。 “不好!我这一生从来没有替自己求过任何人!我今日就要任性一回!求皇上成全!” 蓝齐儿甩开书呆子的手,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来人,将荣宪公主赶出去!无诏不得入紫禁城!” 胤禛压下怒意,他都已经允诺对这二人之间的关系不闻不问,并对张廷玉加以重用,蓝齐儿还想怎么样? “你就算死,也要与额驸乌尔衮同穴!” “蓝齐儿,你和书呆子先走!” 李金桂走到四爷前头,对着蓝齐儿和张廷玉二人不住的使眼色。 “金桂!” 李金桂朝着还要争论不休的蓝齐儿轻轻点点头,旋即走到她身边,俯身将她搀扶起来。 第七百章 论宠妃是如何炼成 目送蓝齐儿和张廷玉二人离开之后,李金桂转身回到书桌边。 “爷!” “金桂,蓝齐儿不顾全大局也就算了,你别跟着她瞎起哄!” 胤禛提笔疾书,还未等金桂开口替蓝齐儿求情,就一口回绝。 “她这一生很苦,爷..我只想替她求一个善终!” 李金桂并未多说,只幽幽道出这句叹息。 胤禛提笔的手顿了顿。 “除非她死!” “那就当她死了!” 胤禛抬眸,撞见金桂坚定的眼神,二人俱是沉默的注视着彼此,眸中带着同样不肯屈服的倔强。 渐渐地,胤禛的眸中被一丝柔情取代,二人之间无声的博弈,显然注定只能是他沦为输家。 也罢,他好歹赢了美人心。 胤禛嘴角噙起一抹浅笑。 “哎,便依你..” 胤禛无奈的将她拽入怀中,伸手宠溺的刮了刮她的脸颊。 苏培盛听着有些懵逼,金桂姐姐和皇上在打什么哑谜? 张廷玉为了安抚蓝齐儿,特地告病假陪在蓝齐儿身边开导,但仍是没能让她回心转意。 最后蓝齐儿一怒之下,竟是命人准备行装,第二日一大早就动身回了漠南。 好歹她没有一意孤行的继续与万岁爷公然对抗,回漠南冷静冷静也是好事。 ... 好不容易哄着四爷上朝后,李金桂坐在梳妆台前瞧着镜中的自己。 皇贵妃位同副后,后宫嫔妃之中,只有皇后和皇贵妃能用明黄料子。 她将冰冷的皇后金印往一旁推了推,四爷将皇后的金册金印送到了钟粹宫,个中含义已是昭然若揭。 被四爷停用中宫笺表的皇后,还不如她这个掌握后宫实权的皇贵妃。 “走,我们到景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 景仁宫内,皇后乌拉那拉素娴看着李金桂这个贱人与她一样穿着明黄的旗装,登时恨得咬牙切齿。 “臣妾钮祜禄氏,给皇后娘娘请安!” 后宫的嫔妃们见皇贵妃只象征性的摇了摇手里的帕子,连敷衍式的屈膝礼都没有,顿时面面相觑。 “皇后恕罪,臣妾也想行礼,但皇后您难道忘了?皇上赐了臣妾免跪恩典,莫说见着皇后娘娘您,就算面对皇上,臣妾亦不需要屈膝!” “臣妾若在皇后娘娘面前屈膝,可就成了抗旨不遵啊~” 如今没了皇太后乌雅氏这根搅屎棍,乌拉那拉素娴只不过是个空有花把势的纸老虎而已。 “妹妹有这份心就好,本宫又怎么会介意这些细枝末节。” 乌拉那拉素娴装作端庄大度,嘴角带着和煦的笑容。 “皇后娘娘,皇上命您午时前往养心殿!” “皇上口谕,中宫管辖六宫心有余而力不足,特命皇贵妃暂摄六宫之事,年贵妃,慧妃一道协理六宫之事。” 苏培盛笑眼盈盈的踏入景仁宫,瞧见金桂姐姐一副趾高气扬,飞扬跋扈的宠妃做派,顿时欢喜的咧嘴灿笑。 皇上在这个时候让他来景仁宫给皇后下马威,还不是为了替金桂姐姐长脸。 “皇后娘娘,皇上的旨意奴才已经带到,奴才告退!” “臣妾多谢皇上体恤!” 第七百零一章 与他们逆战到底 万岁爷才下旨削去皇后娘娘统摄六宫的权利。转眼又命令皇后娘娘前往养心殿? 此时在场的嫔妃俱是开始交头接耳,再回想起皇上停用中宫笺表,众人心中暗暗浮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中宫,也许很快就要易主了。 “诸位妹妹先回吧!” 乌拉那拉素娴保持着皇后该有的雍容姿态,镇静自若的说道。 此时她抓着凤座上的扶手,看着嫔妃们纷纷起身跪安。 唯独那一抹扎眼的明黄矗立在嫔妃中间,她顿时攥紧指节。 李金桂,本宫不死,你终究只是妃妾!就算本宫死了,将来也会以元后之尊与皇上合葬。 就算死,她也要夹在李金桂和四爷之间。她不痛快,整个世界都要一起给她陪葬! “来人,立即去请国舅爷,就说本宫有要紧的事情见国舅爷!” 匆匆赶来的五格一进来就瞧见齐妃李氏正跪在皇后脚边,眼角泪痕尚且凝干。 “奴才五格..” “哥哥,火烧眉毛了,不必如此客气,哥哥,救救妹妹,若妹妹倒下,那么乌拉那拉一族都不会好过的!” .... 御花园内,李金桂与沈氏,宋氏,耿氏一道逛花园。 “姐姐,妹妹提前恭贺姐姐大喜!” “别高兴的太早,你们没觉得皇后过于镇定?” 李金桂若有所思的回忆着皇后今日的神情。 “如今皇太后已经薨逝,紫禁城里与皇后不睦之人多的是,谁还能帮着皇后?” 李金桂对于皇后之位并不是很热衷。 但如今四爷是皇帝,前朝即是后宫,紫禁城不是雍亲王府那一亩三分地,容不得乌拉那拉氏将后宫搅的乌烟瘴气。 心中忐忑难安,李金桂掐着快到午膳的时候,拎着食盒前往养心殿。 守门的太监看到皇贵妃来了,只恭敬的屈膝行礼,并未阻拦。 皇上晓谕六宫,皇贵妃娘娘来养心殿不需要通传。 “皇上,皇后并无过错,虽然皇后无所出,但皇后是天下万民之母,是所有皇子与公主们的嫡额娘。” 说话的好像是八爷,八爷和九爷他们凡事都和四爷对着干,如今四爷要废后,八爷他们自然要保住皇后。 好一个万民之母,八爷他们为了给四爷添堵,已经开始不辨是非黑白,张口就胡诌。 李金桂站在回廊处,没有立即入内打断里头的议政。 “皇上,臣妾虽然不才,但与您毕竟是结发夫妻!” “这些年来潜邸的孩子们都健健康康的长大,臣妾从未苛待孩子们,还有潜邸的姬妾,哪一个受过臣妾责难?” 乌拉那拉素娴带着哭腔的哭诉从里头传出,语气中带着失落与悲戚。 真真是把自己比的比窦娥还冤枉三分。 “呵呵,乌拉那拉氏,那就看看你造下的孽!” 胤禛将一沓罄竹难书的罪状统统都丢到乌拉那拉氏的脚边,这女人即使见了棺材,也会厚颜无耻的颠倒是非。 “诸位叔伯兄弟,朕本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但如今天子无家事,朕也只能丢一回颜面!” 很快传来三爷五爷的声音,最后几个王爷开始争论起来,清官难断家务事。 第七百零二章 看试手,补天裂 八爷他们本来还想争辩一二,最后四爷以一句这也不行,那也不准,朕还当什么皇帝,不当也罢!终结了话题。 “皇上,臣弟这有一份皇额娘的遗旨,皇额娘临终前,就担心皇兄被钮祜禄氏那妖妃蒙蔽,特地命臣弟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请出这道遗旨。” 十四爷手里有乌雅氏的遗旨? 原本坐在绣墩上的李金桂顿时惊得直起身。 乌雅氏留下什么内容的遗诏? 这老虔婆为了恶心四爷和她,还真是不遗余力,李金桂冷哼一声,旋即理了理妆容。 “皇上,臣妾钮祜禄氏求见!” “臣妾见过诸位叔伯兄弟。” 以皇贵妃之尊,本该是这些王爷们向她行礼才对。 但她仍是礼貌性的问候在场的几个大爷,却听见八爷他们用鼻子冷哼的回应。 她也不恼,正要谦卑的退到一旁,却见四爷朝着她招手。 “爱妃过来替朕伺候笔墨,朕立即草拟废后诏书!” “臣妾遵旨!” “且慢!” 十四爷胤禵怒了,显然皇上根本就没有将他这个亲弟弟放在眼里,甚至还公然藐视皇额娘的遗旨。 百善孝为先,皇太后都留下遗旨,即便四爷一万个不愿意,但也只能由着胤禵当众宣读乌雅氏留下的遗旨。 看着乌拉那拉氏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李金桂心中越来越忐忑难安。 果不其然,乌雅氏这老虔婆竟然特地留下不得废黜皇后乌拉那拉氏的遗旨。 此时包括四爷在内的所有人,都跪在地上聆听遗旨,李金桂瞧着四爷冰冷的眸中渐渐笼出杀意,顿时暗暗心惊。 此时已经陷入僵局,若四爷一意孤行要废后,那么就是拂逆皇太后的遗旨,视为不孝。 百善孝为先,四爷此举,定会为天下人所诟病。 看着四爷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李金桂知道四爷已经濒临暴怒的边缘。 “皇上!臣妾头痛..” 就在众人等着皇上如何答复之时,忽然听见皇贵妃钮祜禄氏痛呼一声,竟是瘫倒在地。 这个时候,为让四爷有台阶下,李金桂只能选择碰瓷装病了。 她抿唇闭眼,紧缩眉头,由着四爷将她打横抱在怀里,心急如焚的朝外头冲,应该是要带她去太医院。 感觉到周围安静下来,李金桂眯着眼瞧了瞧,四爷竟是带着她飞檐走壁,急匆匆朝着太医院的方向飞掠。 “爷....” 她弱弱的扯了扯四爷的辫子。 “金桂!忍着些,前头就是太医院,别怕,胤禛在这!” “爷,你快放我下来,我没事,方才是装的...” 胤禛闻言,登时刹住脚步,他寒着脸俯身看向怀中的女人。 “胡闹!” “爷,我不想当皇后,如今乌拉那拉氏只不过是被架空的皇后而已,何惧之有?” “这皇后她既然想当,就当着吧,爷你想想,逢年过节皇后都要又跪又拜的主持各种典礼祭祀,你知道我懒,定处理不好。” 李金桂开始掰着手指罗列当皇后的种种不是,却并未发现抱着她的四爷面色越来越阴沉。 良久之后,胤禛沉默的抱着她,飞身回到钟粹宫内。 第七百零三章 此生若是错在相逢 “方才..爷以为又要失去你,那种感觉酸楚的要命。” 胤禛冷冷的丢下这句怨言,旋即转身就要离开。 “爷要去那儿?” 李金桂看着四爷渐行渐远的背影,没来由的感到心慌。 “处理政务。” “早些回来吃晚膳。” “不必。” 李金桂瘪瘪嘴,她这么做,还不是想让四爷能有台阶下,如今他倒是怪罪她吓着他了。 她也不想装病吓唬人的,但八爷他们对四爷咄咄逼人,最后只能两败俱伤。 身在后宫禁苑,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想起康熙爷临终前留下的托孤遗诏,李金桂又是无奈的轻叹一口气。 废后之事被重重提起,轻轻放下,除了几个知情者之外,在前朝后宫中甚至没有泛起任何涟漪。 皇后的金册金印,亦是在当天就被景仁宫派来的太监取回。 留着那些死物有何用?不能吃还占地方,李金桂巴巴的命人将那些东西交给景仁宫的太监。 心不在焉的来到御花园中散心,却瞧见乌拉那拉素娴正心情大好的在三阿哥弘时的搀扶下,于锦鲤池畔观鱼。 她下意识避让,奈何皇后却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 “钮祜禄氏!”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钮祜禄氏,只要本宫活着一日,你就只能是本宫的奴才!” 乌拉那拉素娴步履生风,款款走到李金桂面前,将带着长长护甲的手伸向李金桂。 “皇贵妃,与本宫一道观赏锦鲤吧!” 她用命令的语气对李金桂说道。 “皇后,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都很清楚,不必惺惺作态。” 李金桂嘴角噙着笑意,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准备绕道假山离开。 但才转身没走几步路,却听见身后惊呼一声。 “啊!救我!” 她厌恶的扯了扯嘴角,实在不想陪这个戏精演戏。 “皇后,这锦鲤池中有蛇啊!!” 比谁的声音更尖利是么?此时李金桂扭头朝着渐渐往鲤鱼池方向坠的皇后惊呼道。 “啊!!” “皇后,小心您脚下还有一条蛇!” 假摔多没劲,要让她背黑锅也成啊,反正今日这黑锅李金桂不背也不行。 但好歹也要让皇后吃不了兜着走。 此时看着摔成狗啃屎的皇后,李金桂惬意的抱着手臂往后退了一大步。 “哎呀,皇后娘娘您为何这么不小心啊,快来人啊,皇后娘娘被蛇给吓着了!” 既然所有人都说她是妖妃,那她索性就拿出妖妃的自觉性,反正此刻开始,皇后乌拉那拉氏别想再安生。 方才为了方便栽赃陷害,乌拉那拉素娴特意将李金桂这个贱人逼到偏僻的假山一角,此时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听到呼救的弘时和那些奴才们赶到之时,却见皇后正跌坐在地,满脸惊恐。 “是钮..” 乌拉那拉素娴在弘时和奴才们七手八脚的搀扶下,刚想指责李金桂这贱人,却发现李金桂此时已经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皇贵妃!” 紧随其后赶到的钟粹宫奴才见到自家主子昏厥在地,而皇后则是满脸怒容,顿时开始脑补方才皇后责难皇贵妃的一幕。 第七百零四章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演戏谁不会!人生本如戏! 反正她今儿横竖都要被人非议,那就将舆论的风口浪尖,让给乌拉那拉素娴这个善于兴风作浪的弄潮儿好了! “岂有此理,钮祜禄氏,明明是你!” 乌拉那拉素娴鼻子都气歪了,有一种被猪八戒倒打一耙的感觉。 但李金桂这副奄奄一息快死的节奏比她能装多了,反而是她百口莫辩。 “皇上驾到!” 气的面容狰狞的乌拉那拉素娴正要发作,听到皇上来了,顿时换上一幅无辜可怜的眼神。 皇上来了,无论此时躺在地上装死的人是她,还是李金桂这个贱人。 反正最后被皇上斥责的人,只会是她这个失宠的皇后。 “皇上!臣妾冤..” 她悲悲切切的捂着帕子跪在皇上面前哭诉。 “滚回去!” “皇后,珍惜你从皇额娘那争夺来的脸面!” 胤禛不想听这个女人诋毁金桂,于是寒着脸沉声怒喝道。 “都滚下去!” 忽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碍于外人在场,他只能继续绷着脸。 将皇后赶走之后,他屏退所有人,负手静立在李金桂面前。 “再不起来,天要黑了!” 胤禛幽幽开口道。 不想动,四爷不是不理她么? 不是不想与她一道用晚膳么?这会巴巴的赶来做什么? 李金桂赖皮的挪了挪,旋即将双臂放在脑后,看着渐渐暗沉的苍穹。 “臣妾气饱了!臣妾要在这看星星!万岁爷您请自便!” 感觉到站着的男人没有离开的意思,李金桂伸个懒腰。 “臣妾方才推了皇后娘娘。” “恩,推的好。” 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渐渐靠近,一扭头,却瞧见四爷竟躺在她身边。 “幼稚!” 她没忍住轻笑出声。 “彼此彼此!” 胤禛伸手将她捞进怀中。 “金桂,等爷!” 胤禛没有想到,当时为稳定朝堂组成的八王议政,此时竟是成为他彻底掌控实权的最大障碍。 虽然不想手足相残,但若不能除掉胤禩,朝堂永远都不可能安稳。 “万岁爷,臣妾要回宫吃饭了!” 李金桂伸手拍了拍衣服上染的灰尘,娇嗔道。 “爷与你一起用膳。” “臣妾记得万岁爷今儿没翻臣妾的绿头牌!” “爷现在就翻!” 胤禛朝着背过身的苏培盛打了个响指。 苏培盛乐颠颠儿的转身俯首跪在皇上面前。 “娘娘您别着急!” 呸!小苏子这家伙!她何时着急让四爷翻她的牌子? 李金桂气的转身就要离开,却被笑嘻嘻的苏培盛挡住去路。 苏培盛从袖子里郑重其事的取出一个匣子。 “姐姐您仔细瞧瞧这是什么?嘿嘿嘿~” 自从有一回金桂姐姐以皇上没有翻她的绿头牌为由,堂而皇之的拒宠之后,皇上就命令他将金桂姐姐的绿头牌随身携带。 这不,今儿正好派上大用场。 金桂姐姐的绿头牌翻的太频繁,都有些掉漆了,回头得让人重新刷一遍金漆才行。 “娘娘,皇上这会已经翻了您的牌子~” 李金桂:“…” 看着一手撑着脑袋看向她的妖孽男人,她有些没出息的迈不开步怎么办? 第七百零五章 一生孤注掷温柔 四爷这牌子一翻,总之李金桂第二日妥妥的没能起来,准时到景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但不去请安,不代表乌拉那拉素娴就不能来恶心她。 这不,景仁宫特地派人来知会,新帝登基后的选秀即将拉开帷幕。 康熙爷多子,所以那些个王公大臣们又开始揪着四爷的子嗣问题说事儿。 世家大族们巴巴的想将族中适龄的贵女送入后宫,若谁能诞下万岁爷登基后的第一子,就更风光了。 如今四爷刚登基不久,皇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笼络朝臣,四爷的态度是默许。 而李金桂的态度则是想通过选秀,替几个儿子挑选合适的秀女伺候。 几个儿子被四爷教导的很好,符合皇室的规范,多情,但不专情。 但李金桂总觉得这里头少了些什么。 “金桂姐姐,大事不妙啊~” 苏培盛这老小子,已经习惯来钟粹宫搬救兵,此时火急火燎的冲到钟粹宫里找金桂姐姐。 “又怎么了?” “前头万岁爷在乾清宫西暖阁召见王公大臣,共议秘密建储制,八爷他们和十三爷他们吵得不可开交。” 康熙爷诸子争夺皇位让四爷留下深刻的教训。 四爷在八月初,就昭告天下,宣布废弃公开建储制,实行秘密建储。 这段时间朝堂上分成了两股势力,八爷党和后党狼狈为奸,自然是想拥戴皇后抚养的三阿哥弘时。 而钮祜禄一族和蒙古四十九旗,从来都只知皇贵妃,而不知道景仁宫的皇后为何物。 后族在五格的带领下,渐渐兴盛,俨然成为朝堂上叱咤风云的中坚力量。 五格,忽然想起那年在沙漠里与五格相依为命的时光。 五格并非不辨是非的恶人,更不会因为乌拉那拉素娴的原因而盲目跟风,拥戴三阿哥弘时。 并非她贬低弘时,这孩子在乌拉那拉素娴和李锦姒这两个心术不正的长辈教导下,又怎么能出淤泥而不染?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麻,外头的蝉鸣声恼的人心烦意乱,根本无法入眠。 胤禛回来的时候,瞧见树荫下慵懒的女人正斜躺在贵妃竹榻上辗转反侧。 “苏培盛,叫粘杆处将钟粹宫附近的蝉鸣处理掉!朕不允许钟粹宫内听见任何聒噪声响!” 粘杆处在明面上,是一个专事粘蝉捉蜻蜒、钓鱼的闲杂机构。 胤禛还是皇子时就专门建立了粘杆处。 从前在府邸内院长有一些高大的树木,每逢盛夏初秋,繁茂枝叶中有鸣蝉聒噪,喜静畏暑的胤禛尚且能忍。 但金桂却被那些聒噪的声音扰了清梦。 胤禛疼惜她睡不好,于是每逢夏季,就命粘杆处专门在壹心斋附近祛除蝉鸣。 后来金桂离开的那五年,粘杆处却渐渐失去了原来的作用。 康熙四十八年后,众多皇子间的角逐也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胤禛表面上与世无争,暗地里却未雨绸缪,加紧了争储的步伐。 他招募江湖武功高手,训练家丁队伍,这支队伍的任务是四处刺探情报,铲除异己。 这就是粘杆处的来由。 粘杆处在紫禁城内设一个分部,御花园堆秀山,距离乾清宫和钟粹宫最近的御景亭,是他们值班观望的岗亭。 山下门洞前摆着四条黑漆大板凳,无论白天黑夜,都有四名粘杆卫士和四名粘杆拜唐坐在上面。 第七百零六章 多少楼台烟雨中 想起粘杆处那些冰坨子,苏培盛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一看到那些人手里的血滴子就害怕。 那是一种能夺命于无形的暗器,因而让朝野上下闻之色变。 此时胤禛取来团扇,替半梦半醒之间的金桂扇着凉风。 “五格..” 耳畔忽然传来金桂一声梦呓,胤禛摇着扇子的手僵在半空中。 相知相伴几十载春秋,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金桂梦呓陌生男人的名字! “哼!” 他将手里的团扇置气的往桌上重重一掷,力道中带着三分内力,七分怒意。 却听嘭的一声巨响,好好的檀木矮几竟是瞬间碎裂成寸。 “啊~” 李金桂被吓得不轻,下意识起身就要钻进四爷的怀中,却被他闪身避开。 四爷这是怎么了?她只不过是打个盹的功夫,这又是哪儿得罪四爷了? 李金桂郁闷的看着四爷渐渐阴沉的脸。 “你方才为什么唤五格!” “...” 如果她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四爷怕是立即就会下旨赐死五格吧,小气巴拉的男人。 “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方才一直在想..想为何五格会拥戴弘时,而且为何与李锦姒走的如此近。” “狡辩!” 胤禛还记得当年在荒漠中搜寻金桂,最后是在五格怀里找到金桂,这件事情虽然过去多年,但他每每想起,就觉得耿耿于怀。 “皇上,臣妾忽然想到该如何从内部瓦解后党与八爷党的联盟关系了!” “关键在五格。” 四爷这男人最好哄,也最难哄,此时李金桂踮起脚尖,在他脸颊蜻蜓点水啄一口,看到他眸中的怒意被一丝不满足取代,暗暗松一口气。 “朕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之人身上。” “都交给臣妾,皇上也得让臣妾都练练手不是?” “皇阿玛临终前,命令爷一定要将弘历定为储君。” 李金桂并不觉得意外,毕竟康熙爷最偏爱弘历这个皇孙。 “爷觉得谁当储君合适,就让谁当。” 反正四爷总不能将皇位给弘时,左右都在她与四爷所出的几个儿子中挑选储君,她不担心未来的新帝会刁难亲兄弟。 “明年春,让弘历和弘昼兄弟参与议政!” 如今弘昐和弘昀兄弟二人分别掌管着户部和吏部。 而十三弟则坐镇兵部,六部里头最重要的三个部衙,牢牢掌控在信任之人的手中。 而刑部亦在马齐和田文镜的手中,如今的八爷,只能靠着煽动监察院那些迂腐的御史言官,以及汉臣儒生来发声。 前几日,四爷奉康熙帝及其四位皇后神牌升附太庙,在端门前设更衣帐房。 但因其都是新制,故而油漆味大,四爷为此大怒,命管工部事务的廉亲王胤禩及工部侍郎、郎中等跪在太庙前一昼夜。 四爷和八爷一党之间的关系,早已经剑拔弩张。 八爷处处都与四爷针锋相对,就连四爷喜欢良驹也被他诟病,胤禩联合御史言官称上驷院畜马太多,想要裁减,并采取其他裁减的措施。 而四爷亦不甘示弱,下令将正在修建的先帝爷妃陵中的白果树给砍了。 第七百零七章 不见去年人,泪湿华衫袖 这不打紧,关键是那棵白果树栽在胤禩额娘良妃的陵墓旁边。 因为白果树已经有百年的树龄,所以要连根拔除,自然要惊动一旁的良妃陵寝,即使只是衣冠冢。 四爷这是在嘲讽八爷近来找江湖道士张德明给自己算命,言明八爷府邸中的白果树乃吉兆。 八爷是亲王,王上加白是个什么字? 都说白果树是吉兆,如今胤禩额娘的坟都快让人被刨了。 这兄弟二人都当玛法的人了,还如此幼稚,李金桂已经不抱希望于这对兄弟能兄恭弟友了,只希望这对兄弟不要打起来就成。 想起康熙爷的临终托孤遗诏,李金桂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就在她心内百转千回之际,在伏案疾书的四爷已经停笔。 “弘历会不会年纪太小了?” 李金桂看着墨迹未干的立储诏书。 “皇阿玛的眼光独到,与爷不谋而合,弘昐脾气过于耿直,做事踏实,但创新求变不足,弘昀是将帅之才,却心思单纯。” 四爷一下子就点出两个儿子的不足,李金桂默然。 “弘昼那孩子,胎里不足,他其实是几个儿子里最出色的一个。懂的藏拙,但...当皇帝是天下第一苦差,爷担心他这病娇的体质承受不起。” “弘历这孩子临机应变,但爷总觉得这孩子不是个从一而终的孩子。” “而且凡事好大喜功。若没有能臣辅佐,这孩子怕是迟早都会将爷这些家底给败光。” “但不得不说,几个儿子中,唯有弘历堪担社稷宗庙大任。” “爷,都怪我..” 若四爷的子嗣不会如此单薄,也不会落到无人可选的情况。 胤禛感觉到金桂情绪渐渐低落,忙不迭开始轻声安慰她。 “但爷的几个儿子,至少比皇阿玛的儿子更为优秀,没有为了皇位而兄弟相残,胤禛该感谢你才是。” “不必担心,胤禩既然如此喜欢搀和爷的家事,那他的后宅也别想安生!” 四爷为了宽慰她的情绪,甚至贬低自己,李金桂更是愧疚难当。 “爷,臣妾想要爷登基后的第一子。” “不准!” 她的身子骨不好,而且已经不再年少,若非早年间断定她的身子骨再无机会怀上子嗣,他定会悄悄命人准备避子汤。 “哦~” 李金桂瘪瘪嘴,她也觉得自己恐怕再也没有怀子嗣的机会了。 “皇上,漠南呈来的八百里加急!” 漠南? 本想回避的李金桂顿时刹住脚步。 胤禛展开奏折,旋即面色一沉。 “金桂,你是不是背着爷与蓝齐儿密谋了?” “密谋什么?” 蓝齐儿匆匆忙忙回漠南,她连蓝齐儿的面都没见到,怎么密谋? “蓝齐儿她..” 胤禛不敢看金桂,欲言又止。原以为这是金桂和蓝齐儿之间密谋的金蝉脱壳之计,但如今… “怎么了?蓝齐儿出什么事了!” 看着四爷越发凝重的神情,李金桂暗道不妙,一把夺过四爷手里的奏折。 “不!怎么可能!她身子骨素来比我好,怎么可能忽然染病暴毙!!” “我不信!爷,胤禛,我要去漠南!现在就去!” 此时李金桂已经哭成泪人。 第七百零八章 男儿到死心如铁 “你别难过,爷这就命人准备行装!” “皇上,如今这节骨眼上,您才刚登基不久...” 深明大义的苏培盛嗫喏的说道。 “娘娘!” 不待胤禛驳斥,站在李金桂身后的琉璃却在此时惊呼一声,听到荣宪公主薨逝的消息,悲伤过度的皇贵妃竟然哭的昏厥了。 “传太医!” ... “蓝齐儿!” 李金桂只觉得头痛欲裂,外头传来喧哗声,听着像书呆子。 “金桂,你歇着,爷来处理。” “不必,来人,将张大人请进来!” 李金桂挣扎起身,踉踉跄跄的取过屏风上的披风系着,旋即在琉璃的搀扶下,缓缓走到正殿见张廷玉。 “金桂..” 看着她眸中的悲恸,胤禛有些心疼,伸手就要搀扶她,却被她倔强的甩开。 “皇贵妃,消息是假的,一定是假的,你们在用金蝉脱壳之计,是不是!” 张廷玉跪在地上,满眼期翼的看向皇贵妃,皇贵妃与蓝齐儿素来交好。 这二人平日里就鬼点子很多,常常将他和皇上耍的团团转,但却又对她们无计可施。 蓝齐儿前脚才向皇上请命废黜公主之尊,后脚就在漠南毫无征兆的暴毙,当中定有隐情。 她为了光明正大的与他厮守,竟是甘愿诈死,她不止放弃了大清固伦公主的尊贵身份,更为他放弃了为人的尊严。 不,他绝对不能让蓝齐儿躲躲藏藏改头换面,后半生都见不得光。 “皇上,求您将公主假装暴毙的消息压下去,微臣立即去劝公主回心转意!” 张廷玉焦急的爬到皇上脚边,公主镇守漠南,乃至影响整个蒙古四十九旗。 无论是谁,只要坐上那龙椅,最后到死都心冷如铁。 为了大清江山延绵千秋万代,皇上亦不会让公主与皇贵妃一意孤行。 “书呆子,我也希望蓝齐儿是假装暴毙....” 李金桂语气中带着悲切,用帕子掩面啜泣道。 “皇贵妃这是何意?” 张廷玉顿时如遭雷击,从头至尾,他都忽略这个消息为真的可能性。 “衡臣,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胤禛微微俯身,安慰性的拍了拍张廷玉的肩膀。 “不不不,皇贵妃,微臣求您说实话,蓝齐儿在哪里?” 张廷玉不住的朝着皇贵妃磕头,近乎声嘶力竭的祈求道。 “都是你们这些男人!你们眼里只有江山社稷,都是你们把蓝齐儿逼上绝路!到如今这幅假惺惺的懊悔做给谁看!” 李金桂满脸怒容,恶狠狠的瞪着跪在地上的张廷玉。 “她为你能放弃所有,为世道所不容,而你倒好,连爱她的勇气都没有!你们男人都一样,总喜欢以爱之名,扼杀我们女人的真情实意!” 胤禛惊愕的张张嘴,委屈,因为蓝齐儿,金桂此时连他也一道恨上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皇上,张大人,你们二人就和江山社稷过吧!” 李金桂推开准备过来搀扶她的四爷,若非四爷和张廷玉二人畏首畏尾,蓝齐儿也不会气的回到漠南,更不会因为气滞而暴毙身亡。 第七百零九章 紫禁城究竟有没有眼泪 “张大人!” 承受不住蓝齐儿暴毙噩耗的张廷玉,竟是眼皮一翻,晕倒在地。 ... 胤禛快疯了。自从见过张廷玉之后,金桂就没有再与他说过一句话。 苏培盛已经疯了,这都第四日了,万岁爷连金桂姐姐寝宫的门都进不去。 “金桂,你开开门!” 胤禛好脾气的在外头锲而不舍的擂门,虽然知道金桂不可能给他任何回应。 “皇上您抱着江山堪舆图和玉玺歇着吧,臣妾没空!” 敲了好久,才听到里头传来闷闷的逐客令。 看着皇上垂头丧气的敲着门板,苏培盛的脑袋瓜开始飞速运转,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个不听。 良久之后,他忽然眼前一亮。 “万岁爷,您该上朝了,哎呦,您这衣衫都破了,袖口也脏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万岁爷日常的换洗衣衫和洗漱用品都被搬到了钟粹宫里,这时候若再让人取衣衫,已经来不及了。 “万岁爷,您脸色为何如此憔悴难看,可是胃疾犯了!哎哎哎..万岁爷您别晕啊...” 胤禛扭头瞧了瞧演的正起劲的苏培盛,顿时了然,旋即板着脸配合苏培盛的表演。 “嗯..朕无碍..” 可这有气无力的语气哪儿是没事的样子,根本就是病入膏肓了啊。 很快从里头传来噔噔蹬蹬疾驰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迅速打开。 胤禛捂着肚子,顺势倒在走出来的女人怀里。 “明知道自己有胃疾,还任性的不肯准时吃饭,能怪谁!” 李金桂寒着脸训斥道,但手却下意识伸过去替四爷揉肚子。 “爷错了,哎..再往上..心口也疼...” “骗子!” 这男人平日里生病的时候,总喜欢故作牵强,今儿却一反常态的在她面前示弱,可恶,她又上当了。 “后宫三千,爷只有你一个女人,你要赶爷去哪里?” “朕已经命人将蓝齐儿以大清固伦公主之尊厚葬,并准许她穿着皇阿玛御赐的龙袍入葬。” “她的几个孩子,朕亦会多加照拂。” “可你知道,她从始至终最想要的不是这些!” 胤禛将带着哭腔的女人揽入怀中,蓝齐儿想要张廷玉之妻的名分,他知道,但他不能给。 “皇上.真该上朝了~” 苏培盛再三催促道。 胤禛伸手,笨拙的替她擦拭腮边的泪痕。 李金桂愤愤的甩开四爷的手,旋即转身从衣柜里取出干净的龙袍替四爷换上。 “臣妾想一个人静一静!” 胤禛抚着她脸颊的手顿了顿,旋即俯身在她脸颊落下一记吻。 “嗯...” 胤禛觉得自己没有错,怪只怪蓝齐儿和张廷玉二人情深缘浅,他已经默认金桂让蓝齐儿诈死金蝉脱壳。 若再选择一次,他亦不会下赐婚诏书。 待到四爷离开之后,悲伤过度的李金桂又浑浑噩噩的来到蓝齐儿曾经的寝宫内。 “蓝齐儿,为何你连托梦都不愿意?呜呜呜...” “都怪我,早知道将你追回来了!” 李金桂扶着桌角捶胸顿足,哭的肝肠寸断。 而此时的幔帐后的屏风忽然有一道黑影略过,渐渐朝着李金桂身后靠近。 第七百一十章 江山是她的 “金桂~~” 一道仿佛来着地狱幽冥的凄清之声从身后传来。 李金桂顿时止住哭声,蓝齐儿? “蓝齐儿!呜呜呜呜!” 她转身就一把抱住后头的魂魄。 “唔~” 蓝齐儿显然没有料到自己装神弄鬼却没有吓着这傻丫头。 此时听着抱着她肩膀的傻丫头哭的浑身颤抖,顿时心疼的伸手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 “傻丫头,我没事啊~” “蓝齐儿别怕,你最怕鬼,如今你自己就是鬼,你要勇敢些,我明日就让人给你烧千军万马的纸人,给你烧大清的兵马俑。” “呜呜..你若觉得孤单,我这就将书呆子那混蛋烧了,送到阴曹地府陪你。” 听着金桂这傻丫头说的越来越离谱,蓝齐儿顿时哑然失笑。 “傻丫头,你就这么盼着我死啊?” 李金桂闻言,顿时愣住了神,她壮着胆子抬眸,却瞧见蓝齐儿正眸中带泪的看着她。 不对啊,都说魂魄是透明的,而且没有正常人的温度,怎么此时蓝齐儿握着她的手却带着温度? 还有,她这一身宫女的衣衫又是怎么回事? 反应过来的李金桂越看越觉得哪儿不对劲,旋即傻乎乎的低头看了看蓝齐儿的脚。 “蓝齐儿!” “哎呦,我去!你踩我脚作甚?” “你有脚,你是人啊!” 看着傻丫头破涕为笑。蓝齐儿忽然觉得脚背没那么疼了。 ... 好不容易熬到下朝,胤禛急匆匆的就赶到钟粹宫哄爱妻。 原以为又要面对金桂的冷脸,却远远的就见到金桂笑颜盈盈的在钟粹宫门口迎接他。 “苏培盛,是皇贵妃?”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太想金桂了,所以眼前产生了幻觉。 “是是是,皇上您瞧,娘娘脸上还带着笑容!” 苏培盛高兴的手舞足蹈,皇上高兴了,他们这些奴才的日子也好过了。 胤禛有些受宠若惊,看着满桌金桂亲手做的饭菜,还有穿着一袭木樨花纹常服的女人。 心微动,他将眉眼如画的女人揽入怀中。 “你又想作甚?” “皇上不答应?” 李金桂拈起一块海棠酥,递到四爷嘴边,娇嗔道。 “朕准奏!” 美人在怀,胤禛已经变成了为博美人一笑,而甘愿倾尽天下的昏君。 苏培盛腿肚子哆哆嗦嗦,差点给跪了。 皇上在金桂姐姐面前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哎呦喂,我的皇上啊,您就不怕金桂姐姐把您给论斤卖了。 竟然问都不问是什么条件,就满口答应? 显然李金桂也没料到四爷连问都不问是何事,就答应的如此爽快,她竟是当场愣住。 “皇上就不怕臣妾要向你要江山?不怕臣妾想当武则天?” “怕?不。” 胤禛勾唇一笑,目光缱绻的看向他的女人。 “这天下都是爷的,但胤禛只属于李金桂。” 所以四舍五入,江山也是她的! 李金桂惊得暗暗乍舌,辛亏她不是野心勃勃的妖妃,否则四爷的江山很容易就被她给作没了。 “臣妾要江山作甚?” 李金桂轻淬一声,嗔怒的点了点四爷的眉心。 第七百一十一章 青春作伴好还乡 “臣妾想求个恩典,替张廷玉张大人赐婚。” “金桂,你应该多少了解衡臣的脾气,他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人。” 胤禛惊得站起身,温柔乡,也是英雄冢,虽然已经做好被金桂提出的要求责难的准备,但他仍是不免心惊。 蓝齐儿尸骨未寒,金桂在这个时候给张廷玉伺候,等同赐死张廷玉。 她想让张廷玉替蓝齐儿陪葬? “朕不准!衡臣会死!” “你们男人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李金桂顿时寒着脸,从四爷怀中抽身离开。 “噗呲~” 胤禛还在郁闷,却听见原本愤怒离开的女人轻笑一声。 “胤禛,你果然没让姐失望!” 但见一面容陌生的宫女从门口踏入殿内。 胤禛看着这个陌生的宫女熟稔的在他身边落座,大大咧咧的用手拈起一块金桂亲手为他专门做的海棠酥,顿时不悦的凝眉。 “那是朕的糕点~” 眼前这个宫女给他的感觉太熟悉,所以胤禛很快就认出她是何方神圣。 这小气吧啦的四公鸡,蓝齐儿不解气的又拈起一块,在胤禛愤怒的眼神中啃的咯咯咯响。 “朕命令你放下!” “爷,咱大方点,明儿臣妾再给爷做更好吃的点心。” “哼!” 胤禛委屈的将蓝齐儿面前的糕点盘子整个端到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护着。 他在钟粹宫外坐了四天的冷板凳,吹了四天的冷风,这才与金桂和好如初。 而罪魁祸首蓝齐儿却没心没肺的抢他的糕点! “朕在钟粹宫外吹了四天的冷风,眼前飘过一千七百六十九片树叶。朕听见宫女太监在朕面前走了一百三十三次。” “你够了!” 这老小子如今都开始卖惨了。 蓝齐儿一口老鸭汤差点没喷在胤禛脸上。 忽然感觉吃他几块糕点有点负罪感是怎么回事? ... “微臣多谢皇上与皇贵妃美意,微臣此生再无娶妻打算!” 果不其然,张廷玉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皇贵妃的赐婚。 “书呆子,你可想好了,虽然姚氏只不过是曾经服侍蓝齐儿的宫女,但却爱慕你多年。” “蓝齐儿临终前,特地嘱托她一定要好好照顾你。难道你要拂逆蓝齐儿的遗愿?” 张廷玉毅然决然的摇摇头,丝毫不为所动。 “若皇贵妃一意孤行,那微臣只能提前下去陪亡妻!” 书呆子竟然以死抗旨。 “衡臣,你连姚氏的面都没见到,又怎知不会对她一见倾心?朕建议你先见过姚氏再决定。” 胤禛暗示道,若衡臣今日以死拒婚,今后可别哭着来求他赐婚! “和这书呆子费什么话!书呆子,本宫老实告诉你,和你废话的功夫,本宫已经命人将姚氏送到你府上,你若不喜欢她,自个去和姚氏言明!” 若书呆子如果见过蓝齐儿之后,还坚持拒绝赐婚,就算她输。 “皇贵妃...” “此事无需再议,皇上,臣妾头疼..” 李金桂一副宠妃的架势,抚着鬓角柔柔弱弱的往四爷怀里钻。 而张廷玉则被苏培盛给连拖带拽的请出了乾清宫。 第七百一十二章 家有一虎,如有一宝 “苏公公,您别拽着本官,本官要面见皇贵妃与皇上,求苏公公再通报一回!” 张廷玉着急的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就是不肯转身离开。 “张大人,您是皇上的肱骨能臣,皇贵妃是荣宪公主的手帕交,您好好想想,皇贵妃和皇上怎么会加害您呢?” 苏培盛觉得自己解释的够清楚了,这位张大人哪儿都好,就是读书给读成了榆木脑袋。难怪主子们都叫他书呆子。 可不么?活脱脱的呆头鹅。 “苏公公这是何意?” 张廷玉并不愚蠢,很快就抓住苏培盛字里的深意。 苏培盛缩着脖子,谨慎的朝着四周张望片刻,旋即用手掩着嘴角,压低嗓音神秘兮兮的看向张廷玉。 “姚氏,闺名心蓝~” “心蓝?蓝?蓝?!” 张廷玉惊得眼瞳一缩,旋即哆哆嗦嗦的从袖中取出一沓银票,也没清点清点,径直塞进了苏培盛手里。 “多谢苏公公提点!” “张大人,您慢着点跑啊!” 苏培盛瞧着一扫阴霾,溜得比兔子还快的张大人,心里暗暗想着难怪庙里的和尚总说女人是老虎。 连素来七巧玲珑心的张大人也不能幸免荼毒,还是当太监好啊,六根都清净了。 ... 张府,此时整个府里的奴仆都忙的鸡飞狗跳,宫里御赐的夫人果然非比寻常,刚来没一会儿,厨房就被她给点着了。 而老爷的书房也未能幸免,此时老管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老爷的书房就是老爷的命,如今都被这御赐的新夫人给烧的只剩下灰烬,老爷回来定会大发雷霆。 策马狂奔赶回府里的张廷玉远远的就瞧见府里黑烟滚滚,他心下一惊,险些从马背上跌落。 “老爷...呜呜呜...您可算是回来了!” “出何事了?” “老爷....御赐的夫人,将府里的厨房点着了,连带老爷的书房也被烧了。” “可恶,你们就是这么伺候夫人的?竟敢让夫人亲自下厨,府里的厨子都死光了吗!夫人在哪?” “在厨房边上的水井边坐着呢,这位夫人身手了得,府里几个护院都降服不了她。可要报官处理?” “报个屁,这家里本来就是夫人做主,就算烧了你,老爷亦是不敢吭声!” 张廷玉急急忙忙赶往厨房边上的水井边,远远就瞧见一袭烟蓝汉女襦裙的女子,正翘着二郎腿嘚瑟的坐在水井边。 “夫人,夫人呐,水井边有青苔,你别滑倒了啊!” “书呆子你回来了啊,呜呜呜呜呜...对不起啊~” 走近了才发现,此时蓝齐儿灰头土脸的,手里还攥着锅铲。 “我本来想亲自做顿午膳等你回来一块吃的,可.” 张廷玉心疼的将爱妻抱紧,她做的菜都是被吓熟的,庆幸今日只是把厨房和书房给点着了,而不是把她自己给烤熟了。 “为夫做饭,为夫给你做饭,今日开始,一日三餐都由为夫做饭。” 张府上下的奴才俱是面面相觑,这御赐的夫人着实厉害,才刚入府,就将他们老爷治理的服服帖帖。 如今他们的老爷俨然成为了新晋妻奴。 还没等到第二日一早,傍晚的时候,张廷玉就春风得意的来到乾清宫领旨谢恩。 “不抗旨?” 第七百一十三章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看着眼前笑的像个二傻子似的张廷玉,哪里还有半分能臣的样子。 “万岁爷息怒,是微臣愚钝,微臣多谢万岁爷赐婚!” “你倒是乐意了,但朕却改主意了!” 胤禛板起脸,说出的话却让张廷玉忍不住再次屈膝跪地。 “皇上~” 张廷玉听到皇上要反悔,顿时着急了。 “呵呵~” “言归正传,家事已了,如今是不是该收回心,替朕处理纷乱如麻的朝局?” “微臣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胤禛从替张廷玉赐婚这件事得到启发,看着如今办事格外卖力的张廷玉,胤禛心中已经打定主意。 张廷玉得了赏赐。 那么一碗水要端平,马齐,鄂尔泰,田文镜,戴铎,隆科多,图里琛,李卫这些臣子的府里也得赏赐女人,否则怕是寒了这些心腹大臣的拳拳之心。 “苏培盛,按照朕的那几个心腹大臣的喜好,从本届秀女里挑出几个门当户对的,赐给他们,还有老十三他们几个亦然。” 忽然想起些什么,胤禛眸中寒光乍现。 “选出郭络罗一族的女子,朕要送给八弟,记得要嫡女。” 苏培盛弓着腰,眼睛眨了眨,如今支持八爷的世家大族,怕是也只剩下与八爷同舟共济的郭络罗一族了。 为了稳定族人的心,八爷和八福晋定然不敢拒绝赐婚。 那些个出自世家大族的嫡女,大多数都有一个通病:誓不为妾。 可若是沦为妾身又当如何? 那自然是想尽办法往上爬,除掉嫡妻上位,皇上这是记恨八爷插手废后之事,开始报复了。 胤禛揉着眉心,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还有皇阿玛的宜妃,亦不是善茬,当年在皇阿玛丧事期间故意不敬皇额娘,为的就是能让他开口,将她驱逐出紫禁城。 如今宜太妃被老五赡养在府里颐养天年,但私底下却不安生。 有八弟这些搅屎棍在朝堂上搬弄是非,他制定的新政就无法贯彻实施。 除掉这些绊脚石,迫在眉睫。 “皇上,敬事房的人来送绿头牌了。” “撤下去,朕要忙公务。苏培盛,你亲自到钟粹宫跑一趟,让她早些歇着,别等朕。” “奴才遵命!” ... 连着一个月,万岁爷都待在乾清宫里独居,不曾踏入后宫半步。 四爷在忙政务,李金桂自然不会不分轻重打扰四爷。 只每日三餐亲自下厨做好吃食,然后端着食盒亲自送到乾清宫里,坐在绣墩上盯着四爷吃完才罢休。 这日晚膳的时辰,李金桂如往常般亲自拎着食盒走到乾清宫门口。 “臣妾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一转头,却瞧见同样拎着食盒的年贵妃与齐妃二人站在回廊处。 李金桂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四爷不入后宫,最先沉不住气的,是这二人。 原以为皇后乌拉那拉氏会最先沉不住气,然后拿出祖宗家法来说事,但皇后自从在锦鲤池边吃瘪后,仿佛变得老实了。 “皇贵妃,凡事总讲个先来后到,臣妾二人已经在此等了一个时辰。” 年贵妃见钮祜禄氏径直越过她二人,走到前头,顿时不悦的提醒道。 “嗯?” 第七百一十四章 起舞弄清影 被人暗讽插队的李金桂愣了愣神。 “哦。让你们久等了~” 她说着,转身款款踏入乾清宫内,年邀月和李锦姒二人俱是面面相觑,为何乾清宫的守门太监仿佛没瞧见钮祜禄氏入内? 连中宫皇后都没有资格非诏入乾清宫,这钮祜禄氏只是皇贵妃而已,还不是和她们一样,都是妃妾! “走!” 年邀月嫉妒的面容扭曲,此时将手里的食盒狠狠的砸向地面,顿时汤汁洒了一地。 “哎,贵妃娘娘息怒啊,这才只是开始而已,您就沉不住气,若钮祜禄氏的儿子被万岁爷册立为储君,那才真难熬啊!” 李锦姒语重心长的叹息道。 “万岁爷的儿子并非死绝到只剩下四阿哥一人,本宫觉得齐妃你的三阿哥,比四阿哥优秀不止百倍。” “臣妾惶恐,贵妃莫要如此说,若被钮祜禄氏知道了,臣妾的时儿即使无心储君之位,定也要褪层皮。” “臣妾只是个四品知府的女儿,没有钮祜禄氏那投胎的本事,身后没有靠山,空无一人,不敢倒下。” “臣妾不敢死,就怕臣妾死了,时儿会被钮祜禄氏害死。” 候在外头等主子的琉璃听到齐妃和年贵妃你一言我一语的冷嘲热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待主子出来之后,琉璃将方才听到的内容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主子。 李金桂只勾唇冷笑,原想着待到雍正元年过后,再收拾李锦姒,但如今,她一刻都不想再多等下去了。 要击碎五格和李锦姒之间的同盟关系,轻而易举的像戳破窗户纸般容易。 只不过四爷对当年她与五格在荒漠那段事讳莫如深。 所以李金桂本来不想兵行险着,但如今,她只想快些解决掉李锦姒这只阴险狡诈的毒蛇。 对于活在谎言中的人来说,为了圆谎,只能不断的编造新的谎言,来维持危如累卵的关系。 对于谋算诛心,四爷是最好的导师。 雍正元年,九月十九。 撷芳殿内,已是初秋,但天气仍是闷热不已。 今日是万岁爷登基后,进行的第一次选秀。 作为礼部侍郎,且又是皇后母族乌拉那拉一族掌舵人的五格,自然顺理成章的出现在选秀现场。 “钮祜禄氏怕是诚心不想让这场选秀顺利进行,皇后娘娘您瞧瞧这撷芳殿寒酸的,传出去还以为紫禁城多落魄。” 李锦姒抬头瞧了瞧乌云密布的苍穹。 “皇后娘娘,还是将选秀的场所立即移入内殿较好,臣妾料想待会怕是要下雨了。” “皇后娘娘久等~臣妾方才有些事儿一时间脱不开身。” 姗姗来迟的皇贵妃钮祜禄氏在前呼后拥下,千呼万唤始出来。 这阵势,嫣然用了副后的全副仪仗出行,乌拉那拉素娴面上快绷不住了。 “昨儿夜里万岁爷翻了妹妹的牌子,妹妹伺候万岁爷辛苦,来迟也在所难免,本宫又如何会怪罪妹妹~” 皇后这番酸溜溜的话替李金桂拉足了一波仇恨。 “这天看着快下雨了,皇后娘娘,咱开始吧~” “皇后娘娘,奴婢奉万岁爷圣旨,前来将赐给王公大臣的秀女名单呈给皇后娘娘。” 第七百一十五章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乌拉那拉素娴还未正式宣布选秀开始,却见乾清宫的应嬷嬷端着万岁爷的圣旨前来。 待到乌拉那拉素娴跪着听完应嬷嬷宣读完旨意之后,顿时恨得咬牙切齿。 此次选秀,总共才二十七人入选,万岁爷这道圣旨,将半数的秀女都赐给了王公大臣,这里头还有好几个是她特意安排的秀女。 而李锦姒则暗暗松口气,幸亏名单里头没有她看中的人选,好的姻亲,自然能帮助时儿的前程锦上添花。 来年五格的嫡女乌拉那拉懿清,也该到了选秀的年纪。 这些年来,时儿的侧福晋之位始终空置。为的就是等待乌拉那拉懿清到及笄之年。 来年的选秀,对于五格嫡女乌拉那拉懿清,她志在必得。 五格的确是个谦谦君子,但遗憾的是,他心中的李锦姒,并非她。 而是李金桂那个贱人李代桃僵。 乌拉那拉懿清的额娘之所以会取代原配富察氏,就是因为容貌与她有几分相似。 确切的说,五格院里的姬妾们,多少都有些她的影子。 但她知道,五格的深情,另有其人。 剩下的十几个秀女,又被弘昐和弘昀的福晋选走了一大半,李金桂这贱人着实无耻。 自己不出面,却撺掇着两个儿媳来抢人。 天公不作美,许是老天爷亦觉得这场选秀有失公允,竟是忽然狂风大作,暴雨如注。 轰隆隆,猛然间,一道惊雷伴着闪电划破苍穹。 “啊~” 却听坐在皇后下首的李金桂惊呼一声。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一声清冷的声音传来。 “别怕,朕在这!” “呜呜呜...皇上,臣妾害怕....” 李金桂扑进四爷的怀中,捂着耳朵瑟瑟发抖。 “都退下!选秀到此为止!” 万岁爷的语气冰冷,仿佛下一瞬还有人迟疑,就要人头落地。 于是后妃们战战兢兢地跪安,纷纷离开撷芳殿。 “齐妃娘娘莫怕。” 撑着伞准备离开的李锦姒瞧见五格上气不接下气的冲到她面前,忽然有些感动。 “有五格大人相护,本宫何惧之有?” 此时天边再次划过一道惊雷,五格有些诧异的看着面色如常的齐妃。 “娘娘怕雷雨天吗?” “不会,本宫最喜欢雷雨天,隔着窗棂静听雨打芭蕉,声声入耳,颇具禅意。” 五格的表情有一瞬间错愕。 “奴才记得当年与娘娘在荒漠中相依为命的时候,也是这么个雷雨天气,当时娘娘为了救奴才于虎口,差点殒命于猛虎利爪之下。” 李锦姒的眸子闪了闪。 “本宫此生难忘,至今仍是记忆犹新,五格大人的一双腿都差点因为救本宫,而被猛虎咬断。” “是啊!” 五格垂眸,眸中哪里还有一丝半点柔情,只有绝望的冷意。 “若非当年娘娘对奴才不离不弃,以废弃的小舟载着奴才脱离险境,奴才也许早就葬身荒漠,马革裹尸。” “往事休要再提。若再来一次,本宫亦不后悔救过五格大人。” 五格只觉得电闪雷鸣照耀下的齐妃李氏,有些面目狰狞。 第七百一十六章 最后的善良 不,确切的说,此时的齐妃李氏,简直就是面目可憎。 五格尽力将眼前的女人和记忆中的白月光重合成一个人。 但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自圆其说,说服自己,眼前的女人就是记忆里的女人。 但最后却只能遗憾的发现,这二人根本就是云泥之别的存在。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了紫禁城。 虽然不敢承认,但他的确认错了救命恩人。 齐妃李氏的回答,根本就是牛头不对马嘴。 五格刻意说错了许多至关重要的信息,但李氏却顺着他的错误默认。 因为与他经历生死的女人,根本就不是她,她又如何能知道那些细枝末节。 此时他已经能笃定,当年与他亡命荒漠的女人,根本就不是齐妃李氏。 “你到底是谁!” 脑海中浮现方才皇贵妃钮祜禄氏惊慌失措的面容,五格顿觉如遭雷击。 是她! 难怪齐妃当年忽然失宠,原来是正主回来了。 他真蠢,竟然被这个心机阴毒的女人牵着鼻子走。 忽然想起景仁宫的妹妹,她在这场针对他的骗局中,又担任何种角色? 钟粹宫内,此时胤禛眸色复杂的看着依偎在他怀中的女人。 “爷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臣妾?” “五格认出你了!” 胤禛用的是笃定的语气,方才五格看金桂的眼神有些与往常不同。 那眼神让胤禛觉得很不舒服,依稀之间,仿佛看见当年五格揽着金桂的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臣妾就是要让他认出来,让他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臣妾才是当年救他离开荒漠的恩人,他却联合皇后她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臣妾步步紧逼。” “你是我的!” “唔...晓得了..” 一夜无眠,四爷亦是,一整夜,李金桂都在哄四爷这个小气的男人。 没想到五格还真沉得住气,原以为景仁宫或者启祥宫,至少有一处会传出好消息。 但结果却让李金桂很失望。 也许人都会变,这世间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瞬息万变,为何苛求人心亘古不变,亦如少年时的纯粹? 思及于此,李金桂也就对五格的不作为释怀。 四爷这个工作狂,一忙起公务来,又开始十天半个月不入后宫。 李金桂看的紧,所以那些个江湖骗子休想再入宫祸害四爷。 这几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总是渴睡,李金桂悄悄给自己把脉之后,心中却暗暗欢喜。 但想到四爷知道孩子的存在,定会亲手送这孩子离开人世,她又开始惴惴难安。 太医都说她再次有孕的机会几乎为零,这孩子与她着实缘分匪浅,她不忍心放弃这个顽强的小生命。 …… “金桂,这回你可得帮帮我~” 看着蓝齐儿愁眉苦脸,语气中带着哭腔,李金桂顿时着急的站起身。 蓝齐儿如今已经是正一品诰命夫人,张廷玉中堂的嫡妻,究竟发生什么事情,让她如此一筹莫展。 “怎么办,我有身孕了!书呆子被你家胤禛唆使坏了,早早的就说不希望我冒险产子。” “蓝齐儿,我好像也有身孕了,怎么办?” 两个心情忐忑的孕妇躲在钟粹宫内密谋了半日。最后终于想出了好对策。 第七百一十七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去热河行宫?驳回!不准!” 胤禛忙的根本丢不开手里的朱笔,只抬眸看了金桂一眼,不容置喙的拒绝。 “皇上,你成日里都和张廷玉二人忙着前朝的事情,你记得多久没踏入臣妾的钟粹宫了?” “臣妾成日里都要应付皇后那些人,臣妾身心俱疲。” 胤禛提笔的手顿了顿。 权力对于他而言,虽然并不比金桂和孩子们更重要,但却不可或缺。 他若将权力放手他人,就不能保护妻儿一世平安喜乐,一旦他选择大权在握,就注定无法与爱妻形影不离。 她不喜欢紫禁城内的拘束,但仍是为了陪伴他,而心甘情愿踏入这座黄金牢笼中,固步自封。 “爷~” 这一身百转千回的嘤咛,让胤禛晃了晃神。 “嗯,明日爷命苏培盛送你一道前往。” 胤禛想了想,接下来那些枯燥无味的朝政大事接肘而来,若她在边上,还真的无法彻底的专心致志应对。 “爷~” 眼瞧着四爷渐渐靠近,李金桂伸手挽着他的脖颈浅浅的在他脸颊啄一口。 “嗯?敷衍?” 胤禛不满的凝视着怀中的女子。 “妾身来葵水了...” “哦~” 胤禛伸手抚了抚她的肚子,的确感觉到气息不大对。 “早些回去歇着,等你信期过后,爷让苏培盛亲自送你们到热河行宫安顿。传令下去,这几日不得给钟粹宫准备寒凉吃食,否则杀无赦。” “可臣妾都和蓝齐儿约好了后日出发的,爷~” 胤禛被她晃得心神一凛,有些不自然的轻咳几声。 “都依你~” 本想过几日与她依依惜别一番,如今纵然千般不愿,他也只能撒手放行。 金桂早年间在热河行宫内躲了他好些年,她在热河行宫内人缘不错,关系网亦是盘根错节,胤禛并不担心她会在行宫内吃亏。 “爷会调拨粘杆处和大内侍卫随行。你在行宫等爷,朝堂上的事情一旦尘埃落定,爷就立即到行宫与你汇合。” 算算日子,距离除夕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他定要与她一道守岁。 “皇上您放心,奴才一定将娘娘和张夫人平安送达热河行宫。” 苏培盛觉得皇上的担心有些多余,谁不知道皇贵妃曾经在热河行宫当差。 如今热河行宫里管事的总管嬷嬷们俱是与皇贵妃相熟,外头都暗喻热河行宫为钟粹宫后花园。 这可是活脱脱的喧宾夺主,但万岁爷似乎完全不将这些传闻当一回事。 凡是对金桂姐姐有利的一面,万岁爷从来都乐的推波助澜。 ... “唔,金桂,你尝尝这千层酥。” 马车内的两个女人一路上走走停停,吃吃喝喝,游山玩水。 本来到热河行宫只需要十天的路程,竟是被这二人七拐八绕的走了一个月还未有归期。 一到热河行宫,李金桂仿佛回到第二个家似的。 行宫里的太监和宫女们见到皇贵妃来热河行宫,一个个的脸上都带着笑容,纷纷来给皇贵妃请安。 苏培盛顺利交差之后,连夜就被李金桂赶回了紫禁城。 第七百一十八章 一懒众衫小 琉璃有些疑惑,总觉得皇贵妃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此次随行,钟粹宫伺候的奴才,皇贵妃只带了她一人。 其他都是荣宪公主身边的人伺候两位主子的饮食起居。 来热河行宫已经快三个月了,四爷和书呆子张廷玉这一对君臣还真有默契。 常常四爷的家书才刚到没一会儿,书呆子的家书紧随其后。 随着离开紫禁城的时间渐渐推移,四爷的家书也渐渐从平日里的聊家常,逐渐表露出浓得化不开的相思之意。 今儿个是小年,李金桂和蓝齐儿两个臭棋篓子在暖阁里头下棋。 “主子,皇上来信了。” 蓝齐儿装作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看到开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的酸文后,顿时后槽牙都酸倒了。 “啧啧,这才小年刚过,胤禛开的哪门子的花?心花怒放么?” “淬!谁让你瞧了,你这是嫉妒我有家书!” 此时暖阁内只剩下李金桂和蓝齐儿二人。 “来,我替你把把脉。” 二人怀胎的日子差不多,此时都已经有五个多月的身孕。 蓝齐儿习武,体质比李金桂不知道好多少倍。 “我和你说,我有预感,这回揣的八九不离十,还是秃小子,而且皮实的很,三个月的时候就会动了。呦呦呦,你看看,这会又在动的欢欢的。” 蓝齐儿有些欣喜的抚了抚肚子,李金桂艳羡不已的伸手沾沾喜气。 为何她仿佛感觉不到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哎~” 她沮丧的长吁短叹。 “别担心,你不是也说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只不过是胎息虚弱了些。” “我..我现在心里也没了主意,最迟六个月,若这孩子还没有任何胎动..我...” 那就说明她腹中怀的不是个畸胎,就是死胎。 腹中的孩子是四爷登基后的第一子,若被人知道她产下死胎,那么那些人定又要造谣四爷得位不正,所以遭报应。 李金桂忧心忡忡的抚着肚子。 而距离行宫十里不到的官道上。一行人风驰电掣,锦衣夜行,朝着行宫的方向疾驰。 皇贵妃所居的暖阁凝晖堂,冷月无声。 守在外头的粘杆处侍卫和大内侍卫,太监宫女们俱是沉默的齐齐跪在地上。 胤禛解下带着霜雪寒意的大氅,三步并两步的朝着暖阁里走。 收敛起息,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金桂睡得很沉。 窸窸窣窣的除去外袍,胤禛悄无声息将他的女人捞进怀中。 她在热河行宫里没人管束,定又在胡吃海喝,似乎有些胖,不,是胖了不止一圈。 胤禛正要一解相思之苦,但手掌触及到她腹部的那一瞬,他顿觉如遭雷击。 胤禛吓得径直坐起,旋即难以置信的掀开锦被。 沉睡的金桂只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胤禛凝眉,目光定格在她微隆的腹部。 “来人!传太医!苏培盛,滚进来!” 李金桂被这怒喝声惊醒,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却瞧见四爷面色铁青,满脸怒容的站在她面前。 “爷?” 她惊得睡意全无,下意识扯过一旁的锦被遮挡肚子。 “爷怎么忽然来了..” 她的语气有些虚,甚至不敢抬眸与四爷对视。 第七百一十九章 无人尽日花飞雪 “别告诉爷,你是吃多了没消食!” 胤禛的语气中带着愠怒。 “爷这是何意?臣妾不知道爷在说什么..” 李金桂咬牙,继续装傻充愣。 “哼!” 胤禛冷哼一声,他自己的女人,他又如何不了解她的脾气秉性。 看着此时她开始紧张兮兮的抠手指,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皇上,太医院判李大人带到!” 一路小跑出一身汗的苏培盛一踏入暖阁内,就觉得一阵刺骨的阴寒袭来。 连带身后的太医院判李昇,就是曾经的李府医,都跟着直哆嗦。 这气息很熟悉,他快忍不住屈膝跪了。 “李昇,替皇贵妃诊脉。” 李金桂本想推脱,手腕却被四爷拽着,放在了锦被上,还不待她继续负隅顽抗,四爷就已经点了她的穴道。 “微臣恭喜皇上,皇贵妃有喜了!” “只不皇贵妃腹中的龙胎有些虚弱..” 苏培盛等一众奴才听到太医说皇贵妃怀了龙胎,顿时眉开眼笑,正要下跪道贺,却被万岁爷说出的话惊的瞪圆双眼。 “不必理会龙胎如何,你只要告诉朕,如何才能在不伤及皇贵妃的情况下,将龙胎送走!” “皇上,微臣无能,皇贵妃腹中的龙胎业已成型,该是快有六个月了,微臣无能,实在没有办法保证不伤及皇贵妃玉体。” 李昇在替皇贵妃把脉之后,直接跪在皇上面前,这么大月份落胎,等同于生产,且是用药物强行落胎,又如何能真的不伤及母体。 换成寻常人家,哪一个不是先保孩子?更何况是龙胎,若哪个嫔妃冒死产下龙嗣,定会被赞誉。 可到了万岁爷这,都是不按常理出牌。李昇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而且皇贵妃腹中的孩子还是万岁爷登基后的第一子。若有任何差池,外头定会谣言满天飞。 “来人,将这没用的奴才拖出砍了,换人来替皇贵妃诊脉!” “皇上,何必为难李大人。” 李金桂并未被四爷点哑穴,始终保持缄默,此时见到李昇因为她的事情受到株连,顿时开口替李昇求情。 “来人,拖下去..” “胤禛!” 话音未落,一屋子的奴才统统都跪了,皇贵妃竟敢直呼万岁爷名讳,不敢听,真的不敢听!他们怕被皇上灭口! 夫妻多年,胤禛自然知道金桂的脾气,此时他痛苦而疲惫的揉着眉心。 “都给朕滚!” 他颓然的瘫坐在床边,本想给她个惊喜,如今全部都只剩下惊吓。 “爷不答应!” 四爷说话之际,顺势解开了她的穴道,李金桂知道四爷不答应留下这个孩子。 “我们就算想留,也留不住..呜呜呜...” 李金桂抱着四爷的手臂痛哭流涕,这段时间来的担惊受怕,恐惧彷徨的情绪在一瞬间崩溃决堤。 从金桂断断续续抽抽噎噎的话语中,胤禛知道这一胎对于金桂来说,竟是承受了几近崩溃的状态。 “爷,求求你,给这孩子一个机会,若六个月之后,这孩子仍是没有胎动,臣妾..那臣妾...” “爷的儿子就是龙子,即使他是畸胎,爷亦能让他衣食无忧一辈子。” 至于旁人的嘲讽?谁若敢嘲笑他们母子二人,他定将那些人凌迟处死。 第七百二十章 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从前皇阿玛在的时候,他不得不让金桂委屈求全,但如今他已经是坐拥四海万民的天下之主。 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算什么男人?更不配为君王。 “爷陪你守着咱们的孩子。” “爷!” 没想到四爷忽然改主意,竟然同意将这个孩子留下来。 李金桂顿时喜极而泣,方才她都已经做好了要与四爷争论不休的准备。 .... “留留留留留,夫人教训的是。” 张廷玉捂着被夫人揪的通红的耳朵,诗词歌赋,经史子集信口拈来的张廷玉,在蓝齐儿面前总是哑口无言。 论谁都不相信,此时紧张到说话结结巴巴的的男人,竟然就是当朝首辅重臣张廷玉。 随着时间的流逝,李金桂的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 担心孩子出事,所以李金桂与四爷商量之后,决定在孩子有胎动之前,将有孕的消息彻底封锁。 胤禛不能在热河行宫耽搁太久,如今与老八他们之间的斡旋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若非放心不下金桂,他亦不会星夜兼程赶来瞧她。 元宵之后,新春休沐结束,腹中的孩子也已经有六个月出头,此时李金桂愁眉不展枯坐在绣墩。 “别担心,爷是真龙天子,直到孩子诞生,爷陪着你们娘儿两!” 胤禛嘴上安慰道,实则是李昇那些个庸医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若这几日没有胎动,那么最迟五日后,必须设法替皇贵妃落胎。 “金桂..” 胤禛弯腰俯身,将脸颊贴着孩子。 “皇儿,别折腾你额娘和你皇阿玛!” 李金桂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伸手贴着四爷的手背,想让孩子感觉到皇阿玛和额娘对他的爱。 “爷,我很害怕...呜呜呜...” 听着里头金桂压抑的啜泣声,扶着肚子的蓝齐儿有些心酸。 “书呆子,咱先回京吧,回头我让人与皇上说一声。” 虽然很担心金桂和她腹中的小皇子,但蓝齐儿知道,此时金桂的情绪很紧张彷徨。 若她这个正常的孕妇此时在金桂面前晃悠,定会让她觉得不是滋味。 不能将她与书呆子即将再次为人父母的喜悦,建立在金桂和胤禛可能失去孩子的痛苦之上。 .... “动了!动了动了!” 蓝齐儿在书呆子的搀扶下,正要转身离开,却听见里头传来喜悦的惊呼声。 “金桂,可是孩子动了!” 腹中揣着圆球的蓝齐儿健步如飞,竟是高兴的甩开张廷玉的手,三步并两步冲进了殿内。 “蓝齐儿,孩子..孩子动了!” “太好了!我就说这孩子是懒惰,不肯动弹,你就是不信,你看看,如今这孩子动了,你可安心了?” “嗯嗯!我..我高兴。” 李金桂顿时破涕而笑,高兴的语无伦次。 ..... 皇贵妃怀上万岁爷登基后第一子的消息很快就传开。 紫禁城在第一时间得到了皇贵妃怀有龙胎的消息。 “皇子!?怎么会是皇子?这消息准确吗?万一是个公主呢!” 没有料到,最终还是李金桂这个贱人捷足先登,乌拉那拉素娴气的将手里的碧玺如意摔的粉碎。 第七百二十一章 祝你寿比昙花 钟粹宫的皇贵妃如此得宠,再联想到雍正元年八月,万岁爷废弃了公开建储制,宣布实行秘密建储。 万岁爷在乾清宫西暖阁召见王公大臣,共议秘密建储制,诸王大臣均无异议。 还有万岁爷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将密封的写有继位人姓名的锦匣收藏于“正大光明”匾后。 乌拉那拉素娴原想悄悄找机会将正大光明匾后的匣子偷梁换柱。 可后来,万岁爷又另书密封一匣,随时带在自己的身边。 两份传位诏书一致,诏书才有效,一时之间打的她措手不及。 康熙爷临终前,对李金桂那贱人的儿子弘历厚爱有加。 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们虽然心照不宣,但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纵然万岁爷实行密储制度,但弘历作为雍正爷的继位者,似乎在雍正爷登基那一刻起,就已经算是公开的秘密了。 可恶,这样一来,弘时要想以中宫皇后抚养的半个嫡子身份成为储君的可能性,基本上也就全无。 “让时儿那孩子多和他八叔还有五格都走动走动。” 弘时这孩子在她悉心的教导下,人品贵重,德行也是万里挑一的好孩子。 只不过李锦姒那个女人挡在她和弘时之间,有她这个亲额娘挡道,弘时永远都不可能将她当成亲额娘看待。 她是皇后,未来也要成为独一无二的母后皇太后,绝对不能让两宫太后并立的局面出现。 李锦姒只不过是个卑微的宫女出身,与她平起平坐,简直就是在变相的侮辱和贬低她这个嫡妻的身份。 李锦姒那贱人想要凭着弘时母凭子贵,成为与她这个母后皇太后分庭抗争的圣母皇太后,做梦去吧! 再三思索之后,乌拉那拉素娴深吸一口气。 皇贵妃有孕,她这个当皇后的自然要准备贺礼赐给钟粹宫。 “去,将本宫压箱底的那匹蜀锦取出来,派人送到钟粹宫。” 蜀锦素来就有一寸蜀锦一寸金的说法,她贵为皇后,也没几身蜀锦裁制的衣衫。 那匹蜀锦还是乌雅氏那老妖婆在世的时候赐给她的。 只不过她嫌弃那蜀锦上绣的是韦陀琼花,故而没有裁成衣衫。 韦陀琼花,也叫昙花,正所谓昙花一现,稍纵即逝,只不过是刹那间的美丽,一瞬间的永恒。 乌雅氏那老妖婆在她生辰之时将这匹蜀锦赐给她,这不是明摆着在诅咒她寿比昙花吗? 至今想起这件给她添堵的蜀锦,乌拉那拉素娴就恨不得掘了乌雅氏的棺材。 回程之际,考虑到两个孕妇随行,胤禛特地放缓脚步。 此时李金桂坐在宽敞的马车内,正支着腮,看着四爷专心致志的批折子。 四爷这个工作狂,除了与她那什么的时候,好像就连用膳,手边也离不开折子。 “爷,小皇子想皇阿玛了~” 李金桂顺势往四爷怀里钻,准备盘他,能让他闭目养神片刻也好。 心微动,胤禛放下手里的折子,伸手抚了抚孩子。 当了好几回阿玛,可每回都惊心动魄,提心吊胆。 第七百二十二章 乱山残雪夜 他正要与怀中的女人说些体己话,忽而听见外头传来细微的异常声响。 胤禛面色一沉,旋即不露声色的唤来候在御撵外头的苏培盛。 “苏培盛!让张夫人的马车与朕的御撵离远些,他们太聒噪!” 显然对方的目的只能是他这个九五之尊,蓝齐儿还怀着孩子,张廷玉那书呆子手无缚鸡之力。 离他远远的,他们二人才能全身而退。 “将御前侍卫与粘杆处的侍卫统统都调到朕的御撵附近戍守,原地休息!” 看着四爷紧张的神情,李金桂亦是跟着警觉起来。 “怎么了?” “你待在御撵内别动,粘杆处的人会护着你!爷出去一会!” 胤禛能感觉到,潜藏在暗处的敌人,实力在他之上。不想将战火蔓延到金桂和孩子身上。于是胤禛只能选择暂时离开。 孤身应对眼前的困局。 这些人的目的只能是他。离开金桂,才是对她和孩子最好的保护。 “爷..” 李金桂着急了,却被四爷一句话给堵了回来。 “爷没有那么无能,你若在一旁,爷还要分心护着你们母子二人,他们伤不了爷,你放心!” 胤禛说着,径直跳下御撵离开。 不一会儿,琉璃就提着利剑,与几个粘杆处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一道钻入马车内拱卫皇贵妃的安危。 外头传来兵器械斗的厮杀声,身子骨孱弱的李金桂只能安静的守在马车内,等着四爷回来。 “你们三人,立即去万岁爷身边护卫!” 粘杆处的侍卫多几人在四爷身边,就多几分保障,很明显此次的暗杀,是针对四爷的。 “可是皇贵妃!” “快去!否则本宫这就亲自去协助万岁爷!” 李金桂说着,就要焦急的起身冲出御撵。 那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最后只能领命离开。 可才没走几步,却发现跟在皇上身边的同僚竟是朝着御撵的方向疾驰。 “老程,你怎么来了?” “老刘,你不守着皇贵妃,这是要去哪?” “我奉皇上口谕,前来保护皇贵妃的安危。” “皇贵妃命令我去皇上身边守护。” 二人不约而同的说出口,俱是愣了愣。 最后露出会心和艳羡的浅笑,抱了抱拳,朝着各自被指派的方向狂奔,皇上和皇贵妃真真是鹣鲽情深,羡煞旁人。 .... 外头的械斗声无休无止,腹中的皇子似乎也感觉到外头紧张的局势,此时开始狂躁不安的胎动起来。 “别怕,皇儿,你皇阿玛定会将敌人杀的片甲不留。” 李金桂下意识安慰腹中的皇子,但心中却忐忑难安,直到御撵内燃起烛火,厮杀的声音才渐渐平息。 帘子被人掀开,李金桂瞧见四爷的龙袍都沾染着斑斑血迹,顿时惊骇不已,正要扶着肚子起身,却被四爷抢先一步扶着肩膀。 “爷无碍,只不过是些皮外伤。别动了胎气。” 担心她思虑过多,胤禛索性叫来李昇,当着金桂的面清理伤口。 “是天地会。” 自从良妃死后,天地会已经许久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如今重出江湖,这幕后黑手定是八爷胤禩。 第七百二十三章 古来忠孝几人全 四爷并未对他们痛下杀手,但似乎八爷一党已经坐不住了。 很快十三爷就带着丰台大营的两万人马前来勤王救驾。 有惊无险的回到紫禁城之后,四爷就与同样挂彩的张廷玉开始密谋前朝之事。 而此时的钟粹宫内,蓝齐儿拿着眼前的遗诏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金桂,你疯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这意味着就算八爷他们几个与四爷对着干的皇子把天捅破了,谁也没有料到,他们最大的保护伞和底牌,就是她这个四爷心尖的宠妃钮祜禄氏。 若她将这份遗诏拿出来,那么就代表她与四爷之间会出现嫌隙,或者因此决裂。 但康熙爷临终前的画面仍然历历在目。 “四爷若残害手足,定会为世道所不容。” 她不想让四爷遗臭万年,成为一代暴君。 “你想的太天真了,以我对胤禛的了解,此次天地会的反贼如此大规模的突袭,怎么看都透露着一股子阴谋的味道。” 蓝齐儿并未将话挑明,但李金桂也不蠢。 “若说胤禛没有在当中推波助澜,打死我都不信,他要收拾八弟只是时间的问题,但他似乎很着急,刻不容缓。” “四爷说过,八爷他们联合士绅阶层,阻挠新政实施,但八爷他们行事谨慎,滴水不漏,要拿住他们的错漏之处,并非朝夕之间。”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新政刻不容缓,四爷要惩治八爷一党,必须要师出有名。 没过几日,九爷胤禟被发配到西北的消息就传来,而原本因为皇太后乌雅氏薨逝,被放出来的十四爷再次被四爷谴往景陵替先帝爷守陵。 而受到重创的八爷胤禩,再次被一连串的打击刺激到一病不起。 不管他是真病还是装病,李金桂庆幸并未搬出先帝爷的托孤遗诏。 产期在五月,这才三月,她额娘那拉氏就奉诏入宫陪伴临产。 紫禁城内的易产石亦被早早地就挪到了钟粹宫内。 除了上朝之外,四爷几乎待在钟粹宫内寸步不离。 宫里的嫔妃们对于万岁爷独宠皇贵妃一事,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给皇贵妃添堵,毕竟她肚子里揣的可是万岁爷登基后的第一子。 若出任何差池,之前得罪皇贵妃,被万岁爷灭九族的海贵人就是前车之鉴。 乌拉那拉素娴也不是个蠢的,经过多方打听,自然从太医院里旁敲侧击出许多信息。 李金桂这一胎怀的很不稳定,难怪万岁爷如此紧张。 担心自己成为背锅侠,乌拉那拉素娴索性大方的免了皇贵妃晨昏定省的礼数。 谁知道这贱人肚子里那块肉究竟保不保得住。 若保不住,而且恰好在她的景仁宫出事,那她可就真的有理说不清了,要知道这后位可是她煞费苦心保全的。 山不就我,我就山,担心李金桂这贱人会找她碰瓷,毕竟这贱人已经是皇贵妃,位同副后,距离皇后之位,只差一步之遥。 乌拉那拉素娴索性以头疾复发为由,窝在景仁宫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谢绝后宫所有嫔妃的觐见。 第七百二十四章 多情却被无情恼 雍正二年,五月初五。 听着房内的痛苦的啜泣声,胤禛着急的在外头来回踱步。 “皇上,皇后娘娘率领后宫嫔妃来探望皇贵妃。” 虽然不想来,但她毕竟是中宫皇后,乌拉那拉素娴只能拖着病体,万般不愿的率领后宫的嫔妃们一道前来探望。 “皇上,皇后娘娘,小皇子胎位不正,奴才斗胆,敢问若...” “自然是保全皇子,这可是万岁爷登基之后的第一子,意义非同一般,本宫相信皇贵妃是个深明大义的女子,一切都是为了大清,一切都是为了皇上。” 后宫嫔妃产子的事情,本来就算皇后统辖六宫的分内之事。乌拉那拉素娴下意识脱口而出。 “皇后,你似乎在盼着皇贵妃出事。” 胤禛眸中带着阴鸷,扭头看了看那些嫔妃脸上的表情。 这些女人虽然面上带着忧虑之色,但骨子里似乎都在翘首期盼金桂出事,心中忽然没来由的涌起杀意。 “这不需要你们,皇后,带着她们离开钟粹宫,到佛堂替皇贵妃母子祈福抄经。” “臣妾遵旨!” 乌拉那拉素娴也不想待着,看着太医和接生嬷嬷面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万岁爷面前,她心内的雀跃就越来越抑制不住。 她真怕万一听到李金桂那贱人一尸两命的喜讯之时,会一个不留神,打从心底笑出声。 将那些碍眼的女人赶走之后,此时院中只剩下胤禛和苏培盛主仆二人。 胤禛焦急的起身,再次忧心忡忡的在院中来回踱步。 听着里头凄厉的哭喊声渐渐微弱,胤禛再也无法冷静,旋即抬腿朝着产房走去。 “皇上!产房不吉利!” 苏培盛吓得屈膝跪地,死死地拽着万岁爷的龙袍。 这可开不得玩笑,若被人知道万岁爷不顾祖宗礼法,冲进污秽不吉利的产房内,他们这些没有劝谏万岁爷的奴才,定会被第一个拎出来祭天。 “苏培盛,朕已经不是第一回入产房!” 每回苏培盛这狗奴才都如今日这般拦着他,胤禛知道苏培盛这奴才对他忠心耿耿,是而并未流露出过多的不悦。 “到外头守着,封锁任何消息。” “奴才遵命~” 苏培盛只能颓丧着脸起身,俯首朝着钟粹宫外头小跑。 将苏培盛这狗奴才支开之后,胤禛毫不犹豫的转身踏入产房内。 “皇上!!” “万岁爷!” 里头的奴才们显然没有料到万岁爷会亲自踏入产房这种不吉利的地方。 纷纷吓得面如死灰,跪在地上不敢瑟瑟发抖。 “保住皇贵妃母子二人,你们统统都有赏,若不然,统统陪葬!” 胤禛丢下这句恩威并施的口谕之后,径直绕到金桂的拔步床边。 “爷!快出去!” 声嘶力竭的李金桂瞧着四爷竟是任性的踏入产房内,顿时吓得就要挣扎着起身劝四爷离开。 “这里没有皇上,只有担心妻儿安危的胤禛。” 说话之际,胤禛将内力倾注于掌间,往金桂身上源源不断的输入内力供给。 第七百二十五章 君子抱孙不抱子 “爷,别..” 四爷这么不要命的浪费他的内力,势必会引起内力耗损,伤及肺腑。 “若想让爷停下,那就快些将皇儿平安诞下,一定要母子均安。” “弘曕,爷给孩子取名为弘曕。” 四爷取名自然讲究,李金桂攥着四爷的手臂,虚弱的点点头。 “爷取的名字,自是极好。” .. 随着时间的推移,本就精疲力尽的李金桂看着四爷渐渐苍白的脸颊,顿时心如刀割。 她颤颤巍巍的伸出一手,心疼的抚着他额间涔涔冷汗。 人到绝境后,下意识激发出一股强烈的韧性。 跪在外头祈求长生天保佑的苏培盛不住的朝着佛堂的方向磕头祈祷,额头都磕破也在所不惜。 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婴孩啼哭声,所有人紧锁的眉头,都在一瞬间齐齐舒展。 “生了生了!是个小阿哥。” “恭喜皇上,恭喜皇贵妃娘娘。” 钟粹宫的奴才们俱是喜上眉梢,纷纷跪在地上恭贺主子大喜。 “赏!钟粹宫上下,以及太医院众太医统统赏赐十年俸禄!传朕旨意,皇贵妃钮祜禄氏诞育朕登基后第一子,酌..” 胤禛此时揽着疲惫到昏厥的金桂,语气顿了顿,这才想起来她已经是皇贵妃,已经再无晋位份的余地。 精奇嬷嬷将六阿哥抱着,正准备将六阿哥交给一旁的乳母,却被皇上拦下。 “将六阿哥给朕。” 嬷嬷看到皇上伸出手,顿时吓得面色苍白,此时房内的奴才们俱是满脸惊恐,齐齐跪在皇上面前不住的磕头求饶。 “皇上饶命,祖宗家法言明,君子抱孙不抱子。” 《礼记,曲礼》有云,君子抱孙不抱子,历朝历代,尤其是注重礼仪的皇室,都将这一教条分为金科玉律。 阿玛不抱儿子,反映了阿玛和儿子的关系,不应该是抱在怀里溺爱,而要严加管教。 这种教育方式,势必会导致父子的关系处在一种严肃的状态中。 所以一个因,不能抱子,产生了一个果,也不会抱子。 而玛法和孙子就不一样了,俗话说隔代亲。 孙子作为玛法儿子的儿子,教育的职能已经转移到玛法的儿子身上。 所以一方面玛法需要爱护孙子,在儿子和孙子之间起到一种调和的作用。 另一方面,玛法这时候也老了,对儿子长年累月的严肃教导,已经结束。 但习惯与状态很难改变,因此玛法就要将这种慈爱,转嫁到孙子身上。 是而胤禛过去在公众场合,尤其是紫禁城内,从未抱过幼时的弘昐,弘昀,弘历,弘昼兄弟四人。 “朕知道了!” 当着这些奴才的面不能抱儿子,但只有金桂和他二人之时,这些奴才也管不了他。 胤禛将双手克制的负在身后,旋即命乳母将六阿哥抱到隔壁屋里伺候。 “苏培盛,传朕旨意,皇贵妃钮祜禄氏诞下朕登基后第一子,酌大赦天下!除罪大恶极的十恶罪犯不予赦免外,其他死罪一概减低一等,军罪以下,全部赦免。” 第七百二十六章 大赦天下之诅咒 万岁爷因为钟粹宫钮祜禄氏平安诞下六阿哥,而大赦天下的消息,很快传遍六宫。 “贱人,也不怕折了小贱种的寿命!” 嫉妒已经使乌拉那拉素娴面容扭曲,四爷为了李金桂那个贱人,已经第二次大赦天下了。 第一回是因为李金桂那贱人昏迷不醒,为了给她冲喜,四爷不但晋封她为皇贵妃,还在同日宣布大赦天下。 而这一回,李金桂只不过生下皇子而已,凭什么大赦天下!生孩子本来就是后宫嫔妃的本分! “娘娘莫为这种不吉利的晦气事上火。” 坐在下首的李锦姒幽幽附和道。 “娘娘您好好想想,大清朝仅有的几次大赦天下,都是因为天子宠妃,但那些宠妃都不得善终。” 乌拉那拉素娴略微思索片刻,顿时一扫阴霾心情。 太宗皇太极曾因宸妃海兰珠诞下皇子,大赦过天下一次,这也创造了大清为妃嫔大赦天下的先例。 但好景不长,宸妃所出的阿哥早夭。宸妃也很快香消玉殒。 而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顺治爷,更是连续两次大赦天下。当然,还是因为天子宠妃。 顺治爷的宠妃董鄂氏获封皇贵妃之时,顺治爷为之大赦天下。 一次大赦还不够彰显出董鄂妃在顺治爷心中的地位,在之后顺治爷又为董鄂妃大赦天下。 理由是因为董鄂皇贵妃诞下皇四子,顺治爷彼时已经有好几个皇子公主。 但却当着众人的面,称董鄂妃所出的皇四子为朕之第一子。 爱屋及乌的态度表现的不要太明显,可惜的是,董鄂妃的这个儿子仅仅活了几个月就早逝了。 小皇子死后,董鄂妃整日郁郁寡欢,再加上董鄂妃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所以没过多久董鄂妃也就薨了,才年仅二十二岁,正应了那句红颜多薄命。 大清朝皇族多出情种,但被钟情的女子,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所谓情深不寿,就是这个道理。 后宫嫔妃再次失望了,原以为在皇贵妃坐月子期间,她们能有机会被翻牌子,却没想到万岁爷竟是几乎住在了钟粹宫内。 前朝的御史言官们,开始纷纷上奏劝谏陛下,但却被四爷搪塞过去。 此时李金桂头上带着抹额,正透过澄澈透亮的玻璃窗户,看着外头舞剑的男人。 “主子,这玻璃窗户可真美啊~” 雍正元年,十月初一日,四爷就下谕旨,命内务府造办处在养心殿后寝宫,穿堂北边东西窗安玻璃两块。 没过两天,她的寝殿也被四爷命造办处安了玻璃。 玻璃在大清并非稀罕之物,但如此透亮澄澈的玻璃,绝非凡品。 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胤禛!进来喝口水歇一歇,我不看了~” 声音有些洪亮,钟粹宫内的奴才们哆哆嗦嗦的跪了一地,话一出口,李金桂懊恼的吐了吐舌。 “皇上~来喝口水歇一歇。” 天下间敢直呼四爷名讳,而让四爷生不出半点不悦的人,怕是只有她了。 “恩。” 胤禛将手里的剑递给伺候在一旁的苏培盛,旋即大步流星踏入寝殿内。 第七百二十七章 传承不息的残缺之美 男人清隽的脸颊带着微汗,俊美无俦的脸上虽然带着寒意,但眸中却带着百转千回的柔情。 苏培盛不禁感慨万千,真怕皇上变成面瘫,瞧瞧,平日里绷着脸,如今连笑都仿佛带着寒意。 “嗯?” 将清茶端到四爷面前的李金桂愣了愣,四爷双眼微合,也不说要做什么,只沉默的俯身对着她作甚? 略微沉吟片刻,她顿时心领神会,旋即取下衣襟别着的帕子,仔仔细细替这个傲娇的男人擦拭脸颊上的汗水。 这才见他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爷,蓝齐儿与臣妾同一天产子,着实有缘分。” “哼~” 四爷还在怪蓝齐儿将她拐到热河行宫,瞒着他悄悄养胎的事情。 自从回宫之后,四爷就给蓝齐儿下了禁足令,禁止她在金桂临盆之前踏入紫禁城半步。 “爷去忙政务。” “哦!” 四爷忙政务的书桌就在房内十步开外的地方,看来让四爷解了蓝齐儿禁止踏入紫禁城的禁令,还需些时日。 李金桂闷闷的在琉璃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在房内来回踱步。 而不远处的四爷正在专心致志的处理公务。 二人时不时不约而同抬眸,撞进彼此的缱绻眼眸中,相视一笑。 “琉璃,去将小阿哥抱来。本宫自己走走。” 李金桂推开琉璃搀扶的手,这都半个月了,她若再不能自己走动,那可真被四爷宠成了废物。 此时胤禛手握玉玺,正准备给圣旨绶玺。 “啊!” “金桂!” 来不及多想,胤禛下意识抛下手中的一切,运轻功冲到金桂面前,在她即将跌落在地那一瞬,将惊慌失措的她拽入怀中。 “皇上,玉玺!” 苏培盛面如死灰,将磕破一角的传国玉玺恭敬的举过头顶。 “皇上,奴才无能,玉玺磕破了一角....” 这传国玉玺可是代表着江山永固,帝业延绵的至尊之物,万岁爷说扔就给扔了。 苏培盛心痛不已,心想着若皇贵妃想要将传国玉玺拿来垫桌脚,四爷定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无碍。” 碎了都无碍,一方死物而已,怎敌她一缕发丝? 苏培盛战战兢兢的将玉玺放回锦盒内,微微俯身间,却瞧见书桌一角似乎垫着个金灿灿的东西。 他好奇的眯瞪着眼睛,定睛一看,好家伙!竟然是嫔妃的金印。 不用想就知道是金桂姐姐封妃的金印,她竟然拿来垫桌脚.... “皇贵妃娘娘,您的金印掉地上了..” “咳咳..那个,皇上喜欢略带倾斜的桌面,这样坐着也好批阅折子,是本宫故意为之,旁边还有一个...” 苏培盛惊得目瞪口呆,这二人还真是登对啊。 自此,大清传国玉玺就磕破了一角,没有人知道传国玉玺是因为帝王宠妃而残缺,但这残缺之美,却世代传承。 六阿哥的满月宴并未举办的过于铺张,李金桂只邀请了娘家人来钟粹宫里聚一聚。 而蓝齐儿与张廷玉的第三子张若渟与六阿哥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比六阿哥大几个时辰,是以四爷将张若渟定为六阿哥的伴读谙达。 第七百二十八章 齐家治国平天下 “书呆子,你手酸不酸?” 穿着一品诰命夫人朝服的蓝齐儿,看着抱了儿子一路的书呆子,此时连额发都是微汗,顿时心疼的就要将儿子接过来。 “怎能抵得上夫人产子万分之一的艰辛,你好好走路。为夫能跟上。” “书呆子,你可比胤禛幸福多了,胤禛虽贵为帝王,但连抱一抱自己的小皇子,都会被那些御史言官们痛批。” 胤禛就是个老古董,自小就是不苟言笑,做事一板一眼,能把天都尬聊死的那种闷蛋。 “你确定?” 踏入钟粹宫内的张廷玉看着蓝齐儿身后的皇上,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确定什么?” 蓝齐儿一扭头,却瞧瞧她的好四弟怀里正抱着襁褓,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皇上啊,你就不怕御史言官将您的金銮殿掀翻了啊?祖宗家法都忘了?” 蓝齐儿阴阳怪气的揶揄道。 “皇上,老臣想抱抱外孙。” 凌柱笑嘻嘻的走到皇上面前,不动声色替皇上解围。 胤禛将手里的六阿哥小心翼翼放到凌柱手里。 “在这钟粹宫内,今日没有皇上。” 蓝齐儿眨了眨眼睛,旋即腰板挺得笔直。 “四弟啊!你的小外甥满月,你也不表示表示,赏赐些金银珠宝的。” 懒理这土匪,胤禛扭头进殿找媳妇去了。 “抠门四!” 蓝齐儿压低嗓音嘲讽道。 “夫人,你喜欢什么珠宝首饰?为夫回去就给你买。为夫有银子,你放心花。” “呆子,没听说过吃别人的吃出汗水,吃自己的吃出泪水吗?你啊,就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一边呆着去。” “哦!” 张廷玉委屈的瘪瘪嘴,抱着儿子闪身跟在了夫人身后。 蓝齐儿不依不饶的缠着胤禛讨要赏赐。 “朕没有你这个志向如此高远的皇姐。” “姐知道自己志向高远,不需要你来夸。” “皇姐,今日准备了天鹅肉,你有空多尝尝。” “好好好,唔,不对!胤禛!你在骂我!” 胤禛这臭小子在暗讽她是志向高远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来着! 李金桂瞧着这对见面就掐架的姐弟,无奈的将手里的小阿哥塞到四爷手里。 “臣妾与蓝齐儿有体己话要说,皇上带着六阿哥玩儿。” 胤禛被趾高气昂的蓝齐儿挤到张廷玉身边。 “皇上,皇上...” 张廷玉伸长脖子看着皇上,欲言又止。 “嗯?” 胤禛有些疑惑的回望。 “小阿哥流口水了。汗巾。汗巾在您左手边。” “衡臣,你儿子好像饿了。” “咿,不对,是尿了。微臣来换个尿布就好。” “衡臣你这么抱着不对,孩子会不舒服。” “皇上您这么捂着不对啊,您看小阿哥都出汗了。” 这一君一臣开始就如何带孩子的问题进行深入切磋,交换心得。 “哇哇哇哇哇!” “哇哇哇!” 两个小娃娃被笨手笨脚的男人折腾的难受,顿时扯着嗓子嗷嗷直哭。 “衡臣,怎么办?” “别哭,六阿哥,皇阿玛在这。” 胤禛着急的满头大汗,而张廷玉面对哭唧唧的孩子亦是束手无策。 第七百二十九章 掬清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没辙了,胤禛将小阿哥塞进一旁笑的快抽风的苏培盛手里。 这狗奴才,就知道看热闹,也不知道替主子分忧。 而张廷玉亦是将站在身边的应嬷嬷当成了救星。将幼子交给了应嬷嬷。 “皇上,皇贵妃和拙荆二人一旦背着您和微臣凑在一块,就基本没有什么好事儿。” 张廷玉幽幽提醒皇上道。 而此时蓝齐儿拽着李金桂来到偏殿小厨房内,旋即将手里的食盒嘚瑟的放在饭桌上。 “快快快,快些吃,要不然你家皇上又要唧唧歪歪了。” 蓝齐儿火急火燎的将食盒打开,一股子奇怪的臭味从里头飘出来,还夹杂着羊膻味。 “老门头的臭豆腐?西城门的羊肉串?哇!” 李金桂迫不及待的伸手捻了一串羊肉串,正要往嘴里塞,却被人一把夺过。 “你若想吃,朕让御膳房的漠南厨子准备。街边的羊肉串都是不新鲜的死羊所制。” 胤禛嫌弃的将那羊肉串扔到一旁的泔水桶中。 “呦呦呦,皇上,瞧你说的,老百姓都能吃的东西,怎么我们就吃不得了?再说,您难道吃过活羊肉串?不都得宰了成死的,才能串了烤?” 懒理蓝齐儿这个强词夺理的家伙,胤禛顺手又将食盒里的臭豆腐也甩进了泔水桶里。 ... 送走前来道贺的宾客之后,李金桂抻了抻懒腰。 “琉璃,皇上呢?” 四爷方才早早的就离席,李金桂寻思着四爷应该是去处理紧急公务了。 “咿?什么味道,这么香?” “娘娘,皇上请您移步偏殿庭院中。” 苏培盛撸起袖子,腰带间还楔着一柄菖蒲扇。笑嘻嘻的看着她。 李金桂狐疑的跟着苏培盛来到钟粹宫偏殿。 却见一身常服的四爷,此时正躬身于月下摘茄子。 而弘昐,弘昀,弘历,弘昼几个儿子亦在忙碌着。 弘昐和弘昀兄弟二人在烤制羊肉串,而弘昼和弘历二人在切菜。 “家宴。” 四爷言简意赅,手里还捧着偏殿里与她亲手种植的蔬菜瓜果。 这种平平淡淡相濡以沫的日子,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但李金桂深知,一旦出了这钟粹宫,一切都将如梦幻泡影,被现实一一戳破。 “羊肉串,赔你。” 四爷还惦记着晌午的时候,将蓝齐儿带给她的羊肉串扔了的事情。 “吃慢些!” 胤禛宠溺的看着爱妻狼吞虎咽,伸手取下她衣襟的帕子,小心翼翼替她擦拭嘴角的油渍。 儿子们见着皇阿玛和额娘鹣鲽情深,自然不会煞风景的继续呆着。 钟粹宫内丝竹绕梁一整日,但后宫别的宫殿却凄凄惨惨戚戚。 作为中宫皇后,六阿哥的皇额娘,乌拉那拉素娴甚至没有被邀请前往钟粹宫给六阿哥添盆。 “皇后娘娘,如今钟粹宫再添皇子,钮祜禄氏已然冲冠后宫,为今之计,是该好好筹谋新君角逐之事。” “角逐?呵!” 乌拉那拉素娴揉着眉心,有些嘲讽的轻笑道。 藏在正大光明匾后的匣子,不用看就知道万岁爷内定的新君人选是谁。 第七百三十章 朕视你如命,你却只想取朕的命 想起今后要与李金桂那贱人两宫并立为太后,乌拉那拉素娴就觉得如坐针毡,寝食难安。 此时忽然觉得李锦姒看着比平日顺眼多了。 ... “娘娘,皇上在金銮殿内大发雷霆,说要赐死八爷和九爷。” 苏培盛身边的小太监着急忙慌的前来通风报信。 “怎么回事?” 李金桂惊得险些将手里的茶盏掉地上。 “九爷被万岁爷派往西北,但暗地里却在干预卖官鬻爵的事情,似乎还牵扯万岁爷的新政。” 新政从年初就开始颁布,但却屡屡遭到八爷一党的阻挠,尤其是江南,新政实施更是举步维艰。 四爷登基都快一年了,但却并未完全将实权掌握在手里。 四爷是个掌控欲极强的人,能忍到如今才发难,已是难能可贵。 “走,去金銮殿!” 后宫嫔妃若是没有皇上召见,不得踏入金銮殿内,若不然,则以后宫干政,牝鸡司晨的重罪论处。 李金桂想了想,旋即转身从书桌暗格内取出明黄色的锦帛。 她忧心忡忡踩着花盆底踉踉跄跄的朝着金銮殿的方向赶去,才刚靠近朱漆大门,却听见里头传来茶盏碎裂的声音。 她支着耳朵偷听里头的动静。 阿奇那?塞斯黑? 阿其那在满语中的意思,为把他像狗一样赶走的意思。同时也含有矫揉枉作,粗率狂谬卑污无耻之人的贬义。 塞斯黑则是指像野猪一样用獠牙刺伤人,含有令人可厌之人。 而八爷的独子弘旺,也被四爷更名为菩萨保。虽无贬意,但因去除‘弘’字辈,有如贬为庶民。 而且四爷还让弘旺贬为披甲(就是兵丁),而且被发往热河充军。 再听到四爷要赐死八爷和九爷的旨意后,李金桂再也无法镇定。旋即举着圣旨在外头高声呼喊。 “皇上,臣妾这有一份先帝爷的遗诏,先帝爷遗命,让臣妾择机宣读!” 金銮殿内一片死寂,不一会,苏培盛哭丧着脸亲自出来迎接皇贵妃。 “娘娘慎言。皇上心情不大好。” 苏培盛点到为止,提醒金桂姐姐。 “恩..” 李金桂将圣旨捧在面前,施施然入了金銮殿,一抬眸却撞见四爷阴鸷的脸。 “皇上,臣妾这有一份先帝爷临终托孤的遗诏。求皇上饶八爷和九爷一命!” 沉默,李金桂感觉到四爷愤怒的眼神仿佛能将她烧穿,她只能战战兢兢的端着圣旨,跪在冰凉的汉白玉地砖上。 “咳咳咳..” 地上很凉,她才刚出月子没多久,此时她难受的开始不住的咳嗽起来。 “苏培盛,将遗诏拿来!” “皇上,这不妥吧,这是皇阿玛的遗诏,若要看,也是我们兄弟几人一道瞻仰!” “诸位叔伯王爷稍安勿躁,请三爷和五爷一道鉴别先帝遗诏真伪!” 三爷和五爷从来不参与任何党派的倾轧,所以在几个兄弟中也保持着较为公允的形象。 “是皇阿玛的亲笔,诸位兄弟瞧瞧。” “皇上,皇阿玛遗诏,命我们兄弟几人一定要团结,不能兄弟手足相残。” “哈哈哈哈~儿臣多谢皇阿玛!哈哈哈!” 第七百三十一章 我爱的人伤我最深 如蒙大赦的八爷和九爷笑的猖狂,李金桂很想冲过去给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几个大耳刮子。 若非先帝爷的遗诏,这二人早被四爷命人拖出去凌迟处死,还能如此狂悖。 “皇上,您没有想到吧!哈哈哈哈啊哈!” 大势已去的胤禩笑出了眼泪,有些讽刺,但于胤禛而言,再诛心不过,没想到他和九弟的保护伞,竟然是胤禛最宠的皇贵妃。 “皇上,您真的赢了吗?” 已经是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此时胤禟亦是无所畏惧的看向胤禛。 “都滚!滚出去!” “来人!立即将阿奇那和塞斯黑拖出去!滚!” 胤禛输了,败的一塌涂地,败给了他的女人。 “皇上,请您收回赐名圣旨,若八爷和九爷是阿奇那和塞斯黑,您又是什么?” 李金桂心如刀割,但不得不开口劝阻四爷。 “先帝只说不得伤他们的性命,钮祜禄氏,滚回后宫,这是朕的金銮殿!” “求皇上收回赐名旨意!” 李金桂将先帝爷的遗诏举过头顶,万分为难的劝谏道。 “你们都退下,退朝!” 四爷愤怒的咆哮声回荡在耳畔,此时李金桂只觉得心如死灰。 但她不能让四爷担负残害手足的暴君骂名。 她只能选择以卵击石。 此时朝臣们俱是战战兢兢退出殿内。 空气仿佛都凝固,心好痛,不敢抬头看四爷失望的眼神。 “朕对你很失望!钮祜禄氏!” 胤禛气的气血翻涌,筹谋了大半年的,终于在今日要将胤禩那些人斩草除根。 没有想到最后竟是他最爱的女人,在他背后捅了致命的一刀。 “爷..” “朕忽然觉得你有些陌生!” “皇上,臣妾知罪!” 四爷从未用如此冷漠疏离的眼神看她,这一瞬,李金桂知道,她已经彻底寒了四爷的心。 “胤禛,你不要我了吗?” 她拽着即将离开的四爷,哭着祈求道。 “朕爱过。” 他用的是爱过,爱过,比不爱可悲,至少不爱,代表她从未走进四爷的心。 “原来你是皇阿玛留下的利剑,用来制衡朕!朕视你如命,而你..却在关键时刻,只想取朕的性命!” “不是,不是这样的,胤禛你听我解释..胤禛!” 她被四爷甩开手,此时李金桂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挽回四爷的心。 四爷走的很快,她根本就追不上,踉踉跄跄的在铺着鹅卵石的小径追着四爷的圣驾,李金桂只觉得每一步都犹如千斤坠。 “皇贵妃!快来人,皇贵妃跌倒了!” ... 头好痛,听见一旁有人在低声啜泣,李金桂扶着额头,挣扎着就要坐起身。 “金桂,你歇着,别起来!” “蓝齐儿,这是哪?” 李金桂看着寒酸凄清的四周,一股不祥的感觉弥漫。 “冷宫!” “金桂,在胤禛的心里,没有什么比皇位更重要,他和皇阿玛是一样的,为了皇位,什么都能献祭,我带你离开紫禁城可好?” “都说了皇阿玛的遗诏由我来宣读,你为何就是不听!你看看你!” 第七百三十二章 万人如海,锦衣夜行 “不,只有我,才能在宣读遗诏之后,安然无恙的活着。” 蓝齐儿承受不起四爷的怒火。 康熙爷深知,只有她这个四爷挚爱的枕边人,才能全身而退的阻拦四爷,所以康熙爷将这道要命的遗诏交托给她。 “外头那些御史言官们以后宫干政之由,在弹劾你,胤禛需要给拥戴他的臣子一个交代。” “他只是将你从皇贵妃降为给贵妃,并未褫夺封号,你再忍忍。” 蓝齐儿看着金桂越来越沮丧的神情,忍不住开口安慰道。 “八爷和九爷他们的命保住了?” “恩。只是夺了他们的权,如今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波澜,他们能留着命做闲散王爷,多亏你。” “我替皇阿玛谢谢你。” 皇阿玛临终前,最放不下的就是她的这几个不成器的兄弟们,若没有金桂出面,今日谁都保不住八弟和九弟的命。 但金桂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哎。 “外头可有对四爷不好的舆论?你记得找人控制舆论风向。” 李金桂焦急的扯了扯蓝齐儿的袖子,幅度太大,不小心扯着了额头上的伤口,顿时疼的呲牙咧嘴。 “你放心吧,十三弟他们早早的就准备了,只不过是夺了八弟的权而已,掀不起多大的波澜。” “这就好这就好!” 忐忑的心终于放下,李金桂深吸一口气。 四爷一定只是在气头上,她相信四爷很快就会将她接出冷宫。 ... 南锣鼓巷,万人如海,微服的胤禛漫无目的的走在人群中。 “豌豆黄!新鲜的豌豆黄啰!” 听到吆喝声的胤禛下意识走到那卖豌豆黄的老妇人面前,她最喜欢这位陈婆婆做的豌豆黄。 “剩下的豌豆黄,爷全要了!” 命令苏培盛付钱之后,胤禛将用油纸包着的豌豆黄提在手上,就要转身回紫禁城。 兀的,他忽然凝眉刹住脚步。 “你是来杀朕的!” 他语气失望落寞的低声喃喃道,旋即随手将手里的豌豆黄丢进一旁的河道中。 跟在皇上后头的苏培盛痛心疾首的看了看被丢进河里的豌豆黄,又瞅了瞅皇上形单影只的背影,顿时瘪了瘪嘴。 …… 先帝爷的太妃们都移到了太妃殿内,偌大的冷宫,只有李金桂一个罪妃。 钮祜禄氏好歹是四阿哥和六阿哥的生母,谁不知道,四阿哥弘历就是万岁爷和先帝爷钦定的下一任新君。 所以李金桂并未受到奴才的刁难。只不过内务府是皇后的亲哥哥五格掌管,皇后为何会如此轻易的放过这个置她于死地的大好机会?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没想到第一个来探望她的人,会是五格。 “奴才给熹贵妃请安。” “五格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本宫只不过是个朝不保夕的罪妃。” “来人,将东西抬进来!” 李金桂有些诧异的看着五格将贵妃制式的一应用品送入殿内,更有几个奴才开始更换陈旧的家具摆设。 五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熹贵妃,您若还有什么需要,大可向冷宫里的奴才提。” 第七百三十三章 等到荼蘼花事了 “多谢!” 李金桂并未多说,五格的态度过于明显。 他认出了她,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她亦不会主动承认,她才是五格真正的救命恩人。 冷宫内的罪妃,若没有取得皇后和皇上的旨意,外人不得随便探视。 没有琉璃她们伺候,偌大的冷宫只剩下她这个形单影只的罪妃。 待五格离开之后,李金桂一个人心不在焉的走在冷宫的回廊上。 也不知道是哪一朝的寂寥罪妃,在冷宫里广植荼蘼花,已是七月榴火季,此时的荼蘼花早已经衰败多时。 荼糜花是春日最后开花的植物,它开了,也就意味着春天彻底结束。 荼蘼花虽然花朵无比奢华艳丽,但和夕颜一样,寓意都不吉利。 它被誉为花中最后的美丽,即末路之爱。 开到荼蘼了,便没有退路,也不能再继续美丽,带有绝望与颓废的色彩。 这就像女子的韶华青春易逝。荼蘼花开,表示感情的终结。 爱到荼靡,意蕴生命中最灿烂、最繁华或最刻骨铭心的爱即将失去。 “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李金桂望着眼前颓败的荼蘼花,忽然下意识念出这句佛语。 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之后,她微微一怔。 而红墙之外,胤禛只觉得自己越发没有骨气。 他只漫无目的的在紫禁城内游魂般行走,但此时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在了冷宫外。 他只觉得内心深处孤寂入髓,放眼望去,灯火星星,人声杳杳。 但流水葳蕤,仿佛到处站的都是她的影子,连眼前那汪浅池,都是她熟悉的倒影。 轮廓太美,映他金戈铁马。 忽而雨打芭蕉,天边惊雷滚滚,他下意识抬腿就要纵身跃入红墙内。 但他很快刹住脚步,这才惊觉,原来心已成殇,相思不露,只因早已入骨。 帝王之路,就像参天大树那般,想要凌于绝顶,览尽芳华,就要将自己的根基,盘根错节的沉沦于暗无天日的地底。 平心而论,她根本就不适合胜任皇后一职,但他却仍是非她不可。 “皇上,下雨了~” 此时暴雨如注,红墙之外,苏培盛撑着伞替万岁爷挡雨,却被胤禛一手推开,任由带着凉意的雨水落下。 红墙之内,李金桂蜷缩在荼蘼花藤蔓中,无声啜泣。 她微微侧身,用脸颊贴着红墙,似乎心里的恐惧也因为这一举动而减轻。 仿佛四爷就在她身边那般踏实。 直到风停雨歇,倚在红墙边上的胤禛这才直起身。 “回去!” 胤禛朝着跪在地上的苏培盛低声说道。 .... 雍正二年,十二月十六,紫禁城内的寒冬比往年更让人无法忍受,许是心境使然。 此时李金桂坐在绣墩上,翘首期盼的看向冷宫门口。 日复一日,她每日都从天亮等到天黑,但却等不来那个男人。 不知不觉间,日薄西山,又是失望的一日。 忽然听见外头传来奴才请安的声音,她听得不真切,于是急急忙忙的冲到门口。 第七百三十四章 谁来担这千古骂名 “金桂。” 却见蓝齐儿眼眶微红的踏入冷宫内,李金桂瞧着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顿时心中忐忑不安。 于是拉着蓝齐儿往内殿走。 “怎么了?” “金桂,八弟和九弟他们虽然被夺了实权,但却将黑手伸向了立储。” 李金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胤禩和胤禟这对奇葩究竟要作到什么时候? 他们是怎么想的,竟然撺掇三阿哥弘时争夺储君之位。 如今她身在冷宫,根本就无法阻止四爷对他们动手,这对兄弟为何如此不惜命? “为了江山稳固,必须除掉八弟和九弟。” 蓝齐儿有些为难的慨叹道。 “不成,可若四爷对八爷和九爷动手,那么势必要担负残害手足的千古骂名。” 李金桂立即反驳蓝齐儿的话,但她深知,蓝齐儿说的都是对的。 ... 腊月二十五,皇家夜宴。 皇室宗亲皆云集于紫禁城之内。 宗亲们与后宫嫔妃们显然已经习惯了万岁爷沉默寡言的冷然性子。 若非夜宴之上,有丝竹歌舞的喧嚣声,这场夜宴简直不要太凄清尴尬。 “皇上...” 苏培盛有些讷讷的垂首立在万岁爷身侧,欲言又止。 “嗯?” 记忆之中,苏培盛这奴才长袖善舞舌灿莲花,素来都是镇定自若,只除了面对她的事情。 心里咯噔一下,胤禛凤眸中燃起怒意。 “她又想作甚?立即将她送回冷宫!” 苏培盛刚想领命,却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缓缓踏入殿内。 “皇上,罪妃钮祜禄氏有一道圣旨,想当着皇室宗亲的面宣读!” “来人,将钮祜禄氏拖出去!” 胤禛怒不可遏的拍桌呵斥道。 今日这场鸿门宴,胤禟和胤禩必须有去无回。谁都别想救他们。 他之所以将金桂冷落在冷宫中不闻不问,为的就是今日这场势在必行的胜利。 “皇上,熹贵妃带着圣旨啊,这圣旨的内容难道不能公之于众?” 尝过甜头的胤禩满脸得意的看着龙椅上的四哥。 无论这圣旨是什么内容,反正也伤不了他分毫,马上就要过年了,能让四哥添堵,也是美事一桩。 “让臣弟代劳!” 胤禟以为那圣旨又是皇阿玛留下的对他们有利的遗诏,于是迫不及待的冲到钮祜禄氏面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圣旨。 “这..” 胤禟显然没有料到圣旨的内容会是如此,有些错愕的张张嘴。 看着九弟这幅见鬼的表情,胤禩顿时吓得不轻,以为那圣旨是对他们不利的内容。 于是匆忙探头瞧了瞧那道圣旨,待看清楚圣旨的内容后,亦是有些惊诧,他扭头看向跪在地上的钮祜禄氏。 “这是皇上和熹贵妃的家事,是臣弟二人鲁莽了。” 胤禟像看疯子似的看着钮祜禄氏,他想不通为何这个女人会拿出这道对她百害而无一利的圣旨。 “诚亲王,麻烦您将这道圣旨当众宣读。” 李金桂不卑不亢,朝着诚亲王的方向行礼。 “钮祜禄氏,这道圣旨,只不过是皇兄废黜你的圣旨,又何须劳烦三哥。” “三哥是何等身份,岂容你在此...” 第七百三十五章 挥泪斩情丝 胤禟话还未说完,却听见高台之上一阵杯盘碎裂之声响起。 “钮祜禄氏,若这就是你想要的!那朕就成全你!” 原来她早早的要去他亲手盖印绶玺的空白圣旨,就是留待今日,当着皇亲国戚的面来折辱他。 她终究还是厌倦了紫禁城内的囚徒生活。 “此刻开始,你只是罪奴钮祜禄氏。来人,将这个煞风景的狗奴才拖出去。” “且慢!奴才还有先帝爷的口谕要执行!” 但见钮祜禄氏解开披在身上的大氅,竟是开始缓缓的褪去身上的贵妃朝服冠冕。 胤禛目录沉痛,看着此时只穿着单薄中衣的她,嘴角仍是噙着倔强骄傲的淡笑,仿佛蔑视一切,忽然很想撕碎这样的她。 她怎么可以,一次次的践踏他的心。 穿着太监服躲在暗处的蓝齐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看着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金桂。 若她知道金桂想以这种决绝方式解决八弟和九弟这对祸患,打死她都不会帮金桂离开冷宫。 脱下那身贵妃的朝服冠冕,她不再是胤禛的妻,不再是四阿哥和六阿哥的生母熹贵妃,而只是被废黜为庶民的罪奴钮祜禄氏。 她这是想替胤禛背负千古骂名啊。她那么柔弱的肩膀,如何能一肩挑起万古愁。 她会被压垮的!但她不能冲出去阻拦,否则金桂的牺牲将彻底打水飘。 “先帝爷口谕,若八爷和九爷将来危害江山社稷,那就让奴才清君侧!” 说时迟那时快,李金桂抽出袖中的短剑,距离她最近的胤禟,被她一剑封喉。 而胤禩显然没想到钮祜禄氏竟然在众目睽睽下行凶。 他不相信,皇阿玛怎么可能留下狙杀他的遗诏,一定是胤禛。 “爱新觉罗胤禛,你好狠的心,为了除掉我们兄弟二人,竟是让个女人替你担负骂名!” “王爷此言差矣,是先帝爷要取您的性命,是您自己不争气,怨不得旁人,奴才早早的就在您和九爷的酒水中下了药,受死吧,胤禩!” 李金桂像个疯子似的冲待胤禩身边,对着瘫倒在地的胤禩疯狂的扎刀子。 “啊!你这个疯子!” 夜宴之上,没有人能带着匕首,此时八福晋郭络罗氏手中拿着从发髻取下的簪子,披头散发的冲过去保护自家王爷的安危。 “放肆!” 胤禛飞身挡在金桂面前,一脚将冲过来的郭络罗氏踹翻在地。 “皇上,奴才是奉先帝爷遗命行事,您就算再顾念兄弟手足之情,也要遵先帝爷的遗命!” “胤禩受死吧!” 李金桂癫狂大笑着,朝着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胤禩冲过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因为钮祜禄氏曾经是先帝爷遗诏的执行人。 要护着胤禩和胤禟的是钮祜禄氏,而如今奉先帝爷遗命,要取胤禩和胤禟性命的,也是钮祜禄氏。 神也是她,鬼也是她,众人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应对钮祜禄氏的失态。 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皇上,您别误会,奴才只是奉命行事,就像当初拿出那道保住八爷和九爷性命的遗诏那样。” 看着四爷眼中重新燃起的情意,李金桂只能选择决绝的挥泪斩情丝。 第七百三十六章 万里江河,有缘再聚 此刻开始。她将成为众矢之的。 那些拥戴胤禩的汉臣,天地会的反贼,都会将她视为眼中钉。除之而后快。 无论是罪奴钮祜禄氏,还是李金桂这三个字,都将成为见不得光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皇上给奴才的这道圣旨说的很清楚,今日开始,你我二人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皇上,九贝子重伤,怕是...怕是醒不过来了。” “皇上,廉亲王伤着心脉,虽然保着性命,但...” 方才发生的一切太突然,打的胤禛措手不及。 “钮祜禄氏!你给朕回来!” 她竟是放肆的径直朝着殿外走,无视他愤怒的咆哮。 忽然觉得眼前渐渐出现重影,可恶,她竟是在他的酒水里也下了药。 “苏培盛..拦..” 胤禛话还未说完,就眼前一黑,陷入昏厥中.... 此时李金桂手中拿着染血的利刃,犹如从地狱爬出的幽冥般,一步一步缓缓朝着西华门外走。 她已经不能再留在皇宫内。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熹...金桂,你要去哪里?” 五格解下大氅披在她瑟瑟发抖的肩上。 “不知道,只要出了这紫禁城,天大地大,总有奴才容身之所!” “额娘!” 几个孩子们纷纷追了出来,却见额娘朝着他们不住的摇头。 “诸位阿哥公主,此去今年,万里山河,有缘再聚!不送!” 几个孩子深知额娘的脾气,只能刹住脚步。 兄弟姊妹几个用眼神交流之后,又耳语一番,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将额娘接到大哥弘昐的王府里藏起来避避风头。 风雪夜中,大清尊贵的皇子公主们,除了三阿哥弘时,俱是纷纷不约而同,远远地跟着额娘,一步一叩首的送额娘离开紫禁城。 才刚出紫禁城没多久,忽然外头传来一阵怒骂喧哗声。 “妖妃,杀了妖妃,竟敢谋害八贤王!杀了妖妃!” 没想到胤禩遇刺的消息这么快就传遍了京城,难怪四爷一定要将胤禩除之而后快。 胤禩在民间的威望颇高,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人群中忽然窜出个六七岁的小女娃,竟是在杀声震天中跌坐在地。 李金桂下意识冲到孩子面前,俯身将她搀扶起身。 “孩子,你没事吧。” 原本天真无邪的脸上却露出一丝怨毒。 “妖妃!杀了你这坏蛋!” 猝不及防间,一颗臭鸡蛋砸在她额头,很快数不尽的烂菜叶和臭鸡蛋纷纷朝着她砸过来。 她下意识将那小女孩护在怀中,稚子无辜,孩子懂什么,只不过是被心怀恶意的大人唆使而已。 “来人,将这些刁民驱逐!” 听到不远处的弘昐对九门提督府的兵丁下达对百姓们的驱逐令,李金桂顿时慌了神。 她迅速从袖中取出一只陶埙吹响。 忽然外头传来萧萧马鸣声,很快出现几十辆一模一样的马车朝着人群中疾驰而来。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忽然见妖妃钮祜禄氏身手矫捷的跃上其中一辆马车。 马车穿梭交织,最后竟是分不清妖妃到底在哪一辆马车上。 第七百三十七章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廉亲王府,八福晋郭络罗氏面色晦暗,揪心的看着昏迷不醒的胤禩。 太医说若刀尖再进一寸,就会刺破心脉,血溅当场。 “陈总舵主,八爷和芷晴夫妻二人已是墙倒众人推,如今人为刀俎,我们夫妻为鱼肉。求您替八爷做主。” “你放心,天地会不会放过钮祜禄氏和狗皇帝。” 慈薇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就是胤禩,所谓爱屋及乌,陈近南已经将胤禩看成半个儿子。 如今看着胤禩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亦是不好受。 “福晋,宜太妃造访。” 八福晋冷哼一声,她这个姑母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胤禟死于非命,姑母定是想要与她联手对付钮祜禄氏那个贱人。 皇上真以为能独善其身?不,就算拼着一死,她也要将爱新觉罗胤禛拉下神坛.... 咸安宫,废太子胤礽如往常般,来到侧福晋纳兰凝婳的屋里用早膳。 “凝儿,今儿早膳吃什么?” 胤礽自顾自走到桌前落座,却见凝儿趴在桌边一动不动。 她年纪大了,这些年来,陪着他在咸安宫内受尽白眼,吃尽苦头,她的身子骨亦大不如前。 “困了就去榻上歇着,你这样会着凉的。” 见她仍是无动于衷,于是胤礽无奈摇摇头,旋即起身走到她面前,就要叫醒她。 手掌触及她的肩膀,胤礽嘴角的笑意在一瞬间凝固。 “凝儿?” 语气中带着颤抖,因为他的指尖触及到一具没有任何温度的冰冷尸首。 “凝儿!” 他痛心疾首的将凝儿翻转过来,但见她面色乌青,嘴角还溢出一丝黑色的血迹。 胤礽颤颤巍巍的伸手探向她的鼻息。 “不!!凝儿!呜呜呜....” 这段日子以来,不断有人对身在咸安宫内对他下毒手,他们已经够小心了,却不想还是难逃厄运。 究竟是谁!胤禛? 还是胤禩? 亦或者是藏在胤禟身后的宜妃郭络罗氏! 胤礽失魂落魄的将他的凝儿拥在怀中。 “凝儿,等等爷。” 他绝望的将凝儿吃剩下的小米粥囫囵吞下... “皇上!” 苏培盛小心翼翼的看着正在批阅奏折的皇上,自从金桂姐姐休了皇上..哦不,自从金桂姐姐离开皇上之后。 皇上似乎将全部的心思都投入朝政中,如今新政没有八爷和九爷的阻挠,已经渐渐步入正轨。 紫禁城内,熹贵妃已然成为不能宣之于口的禁忌词。 上一个议论熹贵妃钮祜禄氏的奴才,已经被万岁爷凌迟处死了。 乾清宫内的每一个深夜,对于他们这些奴才们来说,俨然成为噩梦般的存在。 没有人敢在皇上面前提金桂姐姐。 “何事?” 苏培盛被万岁爷冰冷的眼神看的腿肚子直哆嗦。 “皇上,咸安宫来报,废太子与侧福晋纳兰凝婳,于今日一早暴毙而亡。” “是胤禩的人。” 胤禛提笔的手顿了顿,他们是想让他背负残害手足的罪名。 “传令下去,酌追封病故废太子为和硕理亲王。” “苏培盛,让内务府准备一下,来年开春,朕要恢复选秀。” 第七百三十八章 被无情杀死 苏培盛愣了愣,从前皇上可是很排斥选秀的,怎么忽然对选秀上心了? 心烦意乱的胤禛甚至看不进奏折里的半个字。 此时他换上常服,径直出了午门。 她的行踪,他了如指掌,虽然心中还在因为金桂的背叛而耿耿于怀,但他仍是暗中命人将那些能置她于死地的威胁解决。 他只想给金桂一个教训,他是她的夫,她的天,她的依靠。 而此时李金桂躲在陋巷中,虽然亡命京城,但天无绝人之路,好人还是多的,她常常被一些善良的百姓接济。 而此时一锦衣公子路过她的面前,忽然听见一声轻微的声响,她瞧见破碗里多了半只吃剩下的烧鸡。 填饱肚子要紧,于是她抓起烧鸡啃了起来。 那锦衣公子行至拐角处,径直跃上马车,马车内的苏培盛跪在车厢内,手中呈上准备好的热毛巾。 待到那热毛巾再次回到苏培盛的手里时,锦衣还是锦衣,但那原本看着木讷的锦衣公子,却换上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此时胤禛的脸颊上带着红色的疹子,他随手取过放在匣子上的药膏涂抹。 “命人准备些厚实的衣衫,设法做旧。让她恰巧捡到。” 苏培盛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这些日子以来。皇上在惩罚金桂姐姐的同时,亦在惩罚自己,皇上几乎每天都要微服出来瞧一眼金桂姐姐才安心。 明明皇上心里放心不下金桂姐姐,但却从来都不在金桂姐姐面前露脸。 虽然知道带着人皮面具,脸颊会起红疹子,但皇上每回却以各种身份接近金桂姐姐。 甚至还有一回,在一个雷雨夜,皇上甚至乔庄成了妇人,为的就是能让金桂姐姐能毫无顾忌,没有男女之防,能躲在他怀中歇着.... .... “打死妖妃!” 从未如此狼狈,李金桂犹如丧家之犬般,被人穷追猛打。 四爷竟是下令全城戒严,所有出京城的人都要一一盘查。 她知道四爷在找她,但她死也要死在紫禁城外头。 好不容易穿过陋巷,甩开追赶她的百姓,衣衫褴褛的李金桂蜷缩在角落,望眼欲穿的看着凌柱府大门口的动静。 本不想连累阿玛,但最终阿玛和哥哥们还是被她拖累。 四爷竟是将她的兄长们和阿玛统统革职,而钮祜禄一族的族人,亦是被四爷和八爷的人同时打压。 李金桂有些疲惫的靠在阴暗的墙角。 看着不远处跟着她的那些鬼鬼祟祟身影,她自嘲的摇摇头。 那些天地会的人,总是不远不近的跟着她,每当她想休息的时候,就有一群不知就里的百姓忽然出现,像撵狗似的对她穷追猛打。 这种感觉比一刀结果了她还难受。 家就在眼前,但她却有家归不得。她看着府门缓缓打开,而阿玛凌柱则搀扶着额娘,在门口翘首期盼。 而哥哥们则一左一右搀扶着阿玛和额娘。 “打死妖妃!!” 就在此时,忽然又涌出一群百姓,烂菜叶臭鸡蛋如雨般迎面砸过来。 “岚儿。” 第七百三十九章 可怜白雪曲,未遇知音人 “妹妹!” “女儿!” 听到动静的凌柱看到女儿被一群人围在当中,顿时气得捶胸顿足。 李金桂的两个哥哥率先反应过来,径直冲向人群,一前一后,将妹妹护在中间。 年迈的凌柱将夫人交给身后的丫头,竟是跟着两个儿子大喝着冲向那些胆敢欺负女儿的暴民。 “别打了!别打我女儿!” 凌柱抱着浑身都是臭鸡蛋液和烂菜皮的女儿痛哭流涕。 而哥哥们则开始与那些暴民动起手来。 看着文弱书生般的大哥亦是赤手空拳的与那些暴民搏斗,额头都被磕破,却仍是一往无前,李金桂顿时心如刀割。 “阿玛,你们快回去!回去啊!” “我不走,女不教父之过,你们冲老夫来,来啊!” 凌柱举着拐杖朝着四周挥舞,看着老父亲为了她这个不孝女而深陷囹圄,李金桂咬了咬牙。 “来啊,你们冲我来!” 她将阿玛往最近的二哥怀里一推,旋即撒开腿朝着陋巷中夺命狂奔。 “金桂!上来!” 巷子深处忽然出现一辆马车,却见陈文正朝着她挥手,来不及思索,李金桂径直跳上马车。 待马车驶离那一瞬,巷子内忽然窜出十几个与李金桂的容貌身型相似,衣着打扮完全相同的女子。 那些女子井然有序的朝着不同的方向狂奔。 ... 马车内,陈文正看着正在啃馒头的李金桂,心头有些哽咽。 “你愿意跟我离开京城吗?” “文正兄,如今我就是过街老鼠,谁跟我沾边,谁就倒大霉。” “我辞官了。” 李金桂有些错愕的看向陈文正,他的仕途在康熙朝的时候一片光明。 哦,如今的皇上是胤禛,胤禛因为她的缘故,自然不会让陈文正有一番作为。 而且陈家还是八爷胤禩的狂热拥护者,四爷容不得陈家,更容不得陈文正。 “不了,若带着我,你根本就出不了京城。” 如今就算躺在棺椁内的死人,都要开棺验尸。 她伤透了四爷的心,所以四爷亦不想让她过的太舒坦,若无相欠,这一世又怎么会纠缠半生? 她只当如今这些都是在赎罪。替她,也替四爷救赎。 “我只问你,你想离开这吗?” 李金桂放下手里的馒头,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许久之后,她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想。” .... 乾清宫内,一面容肃杀的男子正跪在地上汇报。 而胤禛此时则看似漫不经心的翻阅奏折。 “跟丢了?” “在天子脚下,粘杆处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看不住?” “自去领罚!三天内,朕要听到那个女人的消息!” 待到那男子离开之后,胤禛放下手里的奏折,若有所思的看着御案上一方做工粗糙的砚台。 忽然想起这砚台的来历,那是她亲手所制。 候在外头的苏培盛听到殿内传来什么东西的碎裂声,不敢进去挨骂,他只能艰难的将脑袋埋的更低。 ... 城门口,一对出殡的队伍奏着哀婉的乐声,正缓缓朝着城外的方向行进。 陈文正一身缟素,手里端着亡故嫡妻周氏的灵牌。 第七百四十章 我爱你,你随意 周氏于两个月前病故,她与他一样,心里都另有深情,虽然与周氏是夫妻情浅,但陈文正答应过周氏,会将周氏带回海宁安葬。 好歹也是世代簪缨的海宁陈家出殡,故而守城门的士兵亦不敢多做刁难。 就在棺椁即将抵达城门口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传来。 “朕命令你们,立即停下!否则乱箭射死!” 送葬的人纷纷跪在地上,虽然看不清来人,但这世间敢自称为朕的,只有一人。 “皇上,草民送亡妻的棺椁回乡安葬,犯的是哪一条大清律例?” “来人,立即去准备一副新棺材。将里头陈夫人的尸首移走,朕看中眼前这副棺材了,陈文正,你必须将这副棺材留下!” “呵,皇上,您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死者为大,您也有妻妾,难道您也是对自己的妻妾如此冷血?” “哦,微臣忘了,皇上素来都是如此。” “放肆!” 跟在皇上身后的苏培盛朝着这个口无遮拦的刁民怒喝道。 胤禛只沉默的盯着不远处的棺椁,并未将陈文正放在眼里。 “奴才叩见皇上。” “嗯。” 胤禛抬眼看了看一身便装的五格,脸上的表情愈发阴寒。 收回眼神,重新凝视着那副棺材,直到苏培盛命人将棺椁中的死人挪走之后,这才让那些跪了一地的奴才们起身。 最后应嬷嬷和琉璃一一盘查送葬队伍的每一个人,确定李金桂不在其中,胤禛再次见目光锁定在那副棺椁上。 “戒严解除,回宫!” 丢下这句冷冰冰的口谕之后,他亲自押解着空棺椁离开。 恭送万岁爷御驾之后,戒严许久的城门终于畅通无阻。 此时陈文正朝着五格深深鞠躬,而五格的目光则似有似无的看向一名挑着菜篮子,朝着城外走的村妇身上。 “照顾好她。” 五格压低嗓音,朝着陈文正轻声说道。 陈文正谨慎的点了点头,旋即转身扶着亡妻的棺椁,头也不回的朝着城外离去。 一行人来到城郊,此时陈文正却并未随出殡的队伍离开,而是独自一人遁入密林中。 不一会儿,从密林山道内出来一辆牛车,在赶车的是一个山野农夫,而牛城上,则坐着个挎着菜篮子的农妇。 .... 胤禛亲自押解着棺椁直达紫禁城内,最后命人将那空棺椁抬到了钟粹宫内。 “李金桂,朕命令你出来!”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 “出来!” 他抽出腰间的湛卢剑,剑尖刚触及到棺材,却被他收回。 他愤怒的将湛卢剑丢在地上,旋即徒手开始一寸寸的劈开棺材。 “李金桂,你身上还有先帝爷的什么遗诏口谕,统统都说出来吧!朕受够了猜忌。” 他愤怒的咆哮着,但直到整个棺椁都被撕碎,都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容。 “不好!” “立即戒严,不准任何人进出京城。将海宁陈氏一族统统拘押。” 方才他明明感觉到金桂的气息出现在棺椁附近,而陈文正亦是那日在陋巷中救下金桂之人。 可恶,他竟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她要和陈文正私奔! 第七百四十一章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雍正三年秋,李金桂一身粗布麻衣,正坐在乌篷船头心事重重的看着最新的邸报。 如今四爷推行的新政,已然在大清全境如火如荼的进行。 四爷施行的几项改革虽然件件利于底层民众,促进了阶层公平,但是却得罪了所有的官绅阶层。 而遗憾的是,没有人对四爷歌功颂德,把握笔杆子记录历史的人,恰恰是那些被损害利益的文人士绅。 许多士绅阶层一方面用藏头诗的方式来暗讽四爷,一方面大作野史小说,嘲笑诅咒四爷。 雍正二年腊月,四爷不得不开始大范围的施行文字狱。 别人不理解四爷,但李金桂知道,四爷之所以开启文字狱,实际上也是一种无奈之举。 惩罚总要师出有名,四爷总不能以反对新政的名义处罚官员,那只好以这种反清复明、形同谋反的大罪来治人。 那些个得寸进尺的士林阶层所谓的反清复明,绝不是真话。 当年大清入关逼他们剃发易服,他们都认了,服从了这么多年的统治,怎么突然又怀念起明朝来了? 他们要是这么有骨气,早就反了,哪儿还等到今日。 对于那些个反对四爷的士林阶层来说,反清复明是假,不满四爷削弱官绅特权才是真,他们只是借怀念明朝来表达对四爷的不满。 但讽刺的是,虽然四爷的新政最受益的就是底层民众,但由于底层民众容易被那些个文人墨客唆摆,并不团结,反而跟着反对四爷的新政。 官绅阶层们作为有知识的阶层,则始终掌握着话语权。 而无知的百姓也不断传播着文人们制造的谎言,将四爷视为最大的暴君。 一代少有的替民做主,厉行改革的君主,就这样被无知的愚民贬低抹黑,可想而知,四爷在青史中亦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定是历代帝王的反面形象。 若知道他心心念念维护的百姓视他如洪水猛兽,四爷定会很难过。 李金桂将邸报随手往鱼篓中一塞,旋即拿起放在乌篷船头的铜锣敲得卖力。 不一会儿,四周的渔民都被这锣鼓声吸引。纷纷撑着船槁云集于她的乌篷船周围。 “来来来,今儿我们来说说皇上新推行的摊丁入亩政策。” “四娘,镇上的秀才们和说书先生都说了,摊丁入亩就是为了让朝廷能按照人头多刮地皮。如今的皇上可真是坏透了。” “呵呵呵,董大,来来来,我今儿和你们好好说叨说叨这惠及万民的摊丁入亩。” 摊丁入亩,即将税赋中按人丁收取的丁银,摊派到土地负担中的地银去,大大减轻了贫苦百姓的负担。 要知道,过去大清的税收制度沿袭明朝,除了收取按照土地多少收取的地银外,还要收取按照人口多少计算的丁银。 和这些大字不识几个的百姓们谈文绉绉的政事,显然不明智。 李金桂只能用通俗的比喻,一路上穿州过县,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说服这些百姓们认识和接受四爷的新政内容。 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薪薪之火亦能成为燎原之势。 第七百四十二章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那些个士绅阶层可没有她这种毅力,能扎根于百姓当中,将宣扬新政当成毕生事业执行。 “我举个栗子,丁银的大致意思就是不管你是穷人富人,家里有几口人,就交几份钱,按人头多寡来收税。” 李金桂将手里的糖炒栗子分给几个坐不住的孩子们。这些孩子是大清未来的希望,新政要从娃娃抓起。 “这种人头税无疑加大了阶层不平等,比如地主老爷养十个孩子的代价,能和咱们穷人一样吗?” “地主老爷交十个孩子的人头税,不过是九牛一毛,无伤大雅。而对于咱穷人而言,交了这十份钱,可真是要活不下去了。” “皇上施行的这项改革,直接取消了人头税,以后全都按照土地多寡来收税,这对于咱穷人来说,是减轻了负担,但是却损害了地主老爷们的利益。” “皇上为了咱穷苦百姓,可是直接向所有官僚宣战,要求他们上缴与他们财富相称的税赋,缓解国库政压力和百姓的负担。” “你们好好想想,此令一出,几乎所有官员都反对,就连平常道貌岸然,生活俭朴的清流也出来反对。那些贪官反对还好理解,可为啥清流也反对呢?” “清流反对的原因不是因为钱,而是一种有知识就应该高人一等的观念,清流们认为读书人就该和咱平头老百姓不一样,就该比咱老百姓高一等,如果实行官绅一体当差纳粮,那读书人岂不是和没受过教育的愚氓一样了。” “在那些在地主老爷和官老爷的观念中,有知识的就该享受特权,统治没文化的愚民,愚民交税出血天经地义,而读书人作为就应该与吾等屁民不一样。”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皇上为了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在前头与那些地主老爷们博弈,而我们却在拆台,真真是让皇上寒心啊。” ... 不远处的河岸边,陈文正将肥美的棱角取出锅。 看着侃侃而谈的女子说到激动处,开始手舞足蹈,唾沫横飞的样子,他眸中露出赞赏之意。 她若是男儿,凭着这股不服输的韧劲和舌灿莲花的渊博口才,迟早都能封侯拜相。 自从离开京城之后,她日日都不知疲惫的行走在底层百姓中,孜孜不倦的宣扬皇上的新政。 他甚至怀疑,李金桂会将此发展为终身事业,为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待那些渔民们离开之后,李金桂清了清略微嘶哑的嗓音。 随手端起手边的粗茶浅酌一口润润嗓子,她有些疲惫的抻了抻懒腰。 “吃饭了。” 河岸边上的陈文正朝着她挥了挥手,她放下茶碗,旋即撑着船槁缓缓朝着岸边靠近。 二人以兄妹相称,结伴行走天下。 日子虽然贫苦,但也乐在其中。 此时李金桂展开手里的大清堪舆图,在一处渺小到缩略为一个黑点的地方画了个红圈。 “文正哥,再过几日,咱就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北上,然后改走山路,到雁门关外的草原看看。” 第七百四十三章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都依你。” 她有些味同嚼蜡的吃着午膳,心中仍是惦记着四爷昭告天下,即将选秀的事情。 如今他坐拥四海,不用刻意振臂高呼,也能从者云集,四爷身边多的是能人异士。 也许他已经解开了情蛊吧,否则又为何会宣布选秀? 虽然心里很难受,但她和四爷,此生也只能如此了。 不能白首赴鸳盟,只能两两相忘。 吃过午膳之后,李金桂端起放在船头的木盆准备洗衣衫。 “金桂..木盆里的衣衫,今日你已经洗了第七回。” “啊?有吗?我不记得了。” 不知为何,她的记忆力衰退的厉害,常常手边正在做的事情,一转头,却将这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要不晌午的时候找个大夫看看?” 陈文正亦是觉察出李金桂的状态有些异常。 这段时间她常常丢三落四,甚至做过的事情还是周而复始的重复。 见过数次面的人,再见面之时,甚至记不得对方姓甚名甚。 “文正哥,我好像得了痴症。” 早在紫禁城的时候,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上出现了异样,尤其是在金銮殿摔倒之后,她的状态就越来越不对劲。 她生病了,而且病的不轻。 这也是她下定决心离开紫禁城,背井离乡,自逐于天下的原因之一。 “你这么年轻,为何会得痴症?” “不可能,你肯定是因为思虑过重,别想太多,船到桥头自然直。” 心中忐忑难安,他亦有所察觉她很不对劲,但陈文正仍是下意识安慰她,让她尽量宽心。 “你别安慰我,只求若将来我的痴症犯了,你别把我卖了就成。” 李金桂说话间,下意识端起地上的木盆开始搓衣服。 “金桂..” 陈文正错愕的看着金桂,眸中带着震惊。 “嗯?怎么了?衣服放了半日,再不洗就要臭了。” 李金桂懵然的歪头看着陈文正,她只是洗个衣衫而已,为何他眸中却带着这种见鬼的表情。 “没事,天快下雨了,你要洗快些。” 陈文正语气中带着压抑的颤抖和哽咽。 这一夜,月朗星稀,陈文正枯坐在岸边一夜未合眼。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听见船舱内传来轻微的细响。 很快就看到金桂端着面盆从船舱内走出来。 见到他站在岸边,李金桂的眼神中带着陌生的疏离和警惕。 “你是,文正哥?” “是,我是!” 庆幸她没有将她视为陌生人,此时陈文正顿时松一口气。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金桂的状态越来越异常,每一日初见,她眼神中都带着同样的淡漠与疏离。 这日金桂又要前去给附近的农夫宣扬新政,陈文正则安静的跟在她身后。 忽然瞧见从她袖中掉落一本巴掌大小的册子。 他疾步上前,将那小册子捡起,寻思着应该是她平日记录新政的手札,刚要唤金桂,却见她已经站在人群中侃侃而谈。 于是他将那本小册子拿在手里,坐在树荫下的石凳等她。 闲来无事,于是他漫不经心的翻开她遗落在地的手札。 第七百四十四章 生活太沉闷,跑起来就有风 待看清楚手札的内容后,他惊得险些从石凳上跌落。 万万没想到,她的病情比他想象中还严重。 ……… 忙活半日,此时李金桂嗓子都快冒烟了。 树荫下的陈文正已经准备好了午膳。 “金桂,你手札掉了。” 李金桂愣了愣,旋即朝着陈文正手指的方向瞧了瞧地面。 待看清楚他口中所谓的手札之后,面色微变,她有些焦急的俯身拾起那本手札,小心翼翼的揣进怀中。 “多谢文正哥。” 连着几夜,陈文正再次枯坐在岸边,一整宿盯着船舱未曾合眼。 如今的事态,已然超出了他能解决的范围。 如今那本手札就是她全部的记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动过篡改她记忆的念头。 他甚至连蓝本都想好了,将她的记忆篡改为陈文正的发妻李金桂。 然后余生带着李金桂寻一处风景秀丽的山坳,男耕女织,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的过完这一生。 反正每一个日出,她的记忆都将归零,宛若新生。 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临摹她笔迹的全新手札,但在调包那一瞬,却迟疑了。 因为他知道,无论她是清醒还是病着,他有无数个将她留在身边的理由,但独独缺少名正言顺的身份。 她心中另有所爱,只这一点,就将他所有的奢望都碾碎。 翌日清晨,行至济南府,趁着李金桂没回来,陈文正将墨迹尚未干涸的书信交给了信差。 .... 这日在泰山脚下的一处小山村内,李金桂正在对山民们宣扬新政。 通常听她论政的人都是大字不识的老百姓,可今日,却迎来了几名锦衣华服的男子。 原以为这些人想趁机砸场子,她全程都谨言慎行。 有惊无险,直到散场,那些人只安静的站在不远处听她论政,也不发一言。 “金桂姐姐。” 一个说话尖声尖气的清秀男子俯身走到她面前。 “我们认识?” 李金桂看着这个与她自来熟的男子,有些莫名其妙,她下意识反感男子找她搭讪。 那清秀男子愣了愣,旋即咬了咬牙。 “我们自然认识。我是小苏子啊。苏培盛,您真的忘了奴才吗?” 苏培盛看着金桂姐姐目光警惕的盯着他,仿佛第一回见他似的。 那眼神中还带着防备,就像防贼似的。 虽然已经做好金桂姐姐不认识他的准备,但此时真的见到金桂姐姐变成这幅模样,他有些揪心的擦了擦眼角。 “主子~” 苏培盛苦着脸,扭头看向身后的皇上。 顺着那清秀男人的眼神,李金桂瞧见一个面无表情的男子,此时正负手静立在她面前。 那男子的眼神中蕴含着太多的情绪,她顿时乱了心曲。 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她就感觉到危险的信号,下意识恐惧的往后退了数步。 “那什么,你们认错人了。” 她说着,竟是慌里慌张的撒腿就跑。 “姐姐,您跑慢一些,可别摔着了!” 苏培盛在姐姐后台焦急的追逐,看着她踉踉跄跄的脚步,真怕姐姐会摔着。 第七百四十五章 相顾无相识 胤禛愣在原地,没有想到再次见面,她竟是落荒而逃。 没有一丝犹豫,胤禛飞身跃到她面前,伸手点了她的睡穴。 旋即他将昏睡的金桂打横抱在怀里。 路过跪在地上的陈文正,他眸子有一瞬间染着肃杀。 “随朕回京。” 冰冷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嗯?” 原以为听到的是处死他的旨意,没想到万岁爷竟然饶过他,陈文正一时之间竟是没有立即回过神来。 .... 景仁宫内。 “皇后娘娘,听说皇上命人在圆明园内建造了江南古街,饶是有趣。” 李锦姒本就出自江南,自从入了王府之后,再也不曾回过家乡。 虽然很想前去瞧瞧圆明园里风景雅致的江南明月夜,但她仍是小心翼翼的抛砖引玉。 “只不过,听说皇上此次回京,带回来一个女子,也不知那女子是何倾国倾城之貌,竟是让皇上心甘情愿金屋藏娇。” 皇上从宫外带回来一个女子的消息,乌拉那拉素娴亦有所耳闻。 乌拉那拉素娴一早就想瞧瞧这女子是何天姿国色,竟是引得皇上撇下后宫一众嫔妃,将朝政大事都搬到圆明园内处理。 她是皇后,圆明园亦是她的行宫。 “姐妹们,本宫也许久没有去圆明园游玩了,选日子不如撞日子,不如今天就到圆明园游玩几日可好?” “娘娘,这不好吧,皇上都是知道我们去唐突佳人,定会迁怒于臣妾。” “这好办,皇上日理万机,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那女子身边,不是么?” 年贵妃边撕心裂肺的咳嗽,朝着身后的奴才招了招手,一番耳语之后,年贵妃的贴身大宫女忍冬就领命离开。 “还是妹妹想的周到,那本宫也不能闲着。” 年邀月和李锦姒自然附和皇后的意思,于是双双点头应允。 于是乌拉那拉素娴连夜就命人收拾行囊,她并未劳师动众,用皇后的仪仗打草惊蛇。 还特意知会了年贵妃与齐妃,让她们二人尽量低调些,三人趁夜前往了圆明园。 今儿又宣讲了一日新政,如今他们已然到了直隶的地界。 靠近天子脚下,直隶附近的山民们民风开化,她不需要多费口舌,山民们就能对新政融会贯通,并有独到的见解。 目送山民们离开之后,扭头瞧见陈文正此时正坐在马车边上,手里已经准备好了干粮和水。 而那些山民们在山道上蜿蜒前行,七拐八绕的,最后齐聚在一处角楼内。 “明日这个时辰继续。你们回去歇着吧。” 听到苏公公的吩咐之后,那些老少太监,年老的嬷嬷,和初入宫的宫女们纷纷换下裹在外头的粗布麻衣,各自换上了宫女和太监的衣衫。 夜朗星稀,此时李金桂正翻阅着已经磨破书封的手札。 这是每一日临睡前,必须温习的功课,从脖子上取出一块贴身佩戴的铜牌,她眸色复杂的看着上头的篆刻的字迹。 上头是她的名字,生辰,家住何地,爹娘是谁,哦,她是满人,该叫阿玛和额娘。 第七百四十六章 情到深处无怨尤 有些好奇的将那铜牌翻转过来,眼前是被匕首或者别的尖锐之物划的支离破碎痕迹。 上头隐隐刻着谁的名字,瞧的不真切,只能隐隐约约看见禛字,其余不详。 他,亦或者她是谁? 垂眸之际,却瞧见手里多出一本小册子,这是什么? 她好奇的将那小册子打开,就着孤鸿明灭的烛光,开始一字一句的翻阅那小册子。 原来这小册子是话本子啊,她看的很认真,随着话本子里跌宕起伏的剧情时而放声恸哭,时儿开怀大笑。 翻到最后,瞧着几行蝇头小字。 她皱着眉头,原来书中的悲欢离合,讲的就是她。 “新政,胤禛,新政,胤禛...” 她在口中反反复复的念着这几个字。 而躲在暗处的男子,则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低声应允。 “胤禛在..” 直到月落乌啼,胤禛轻手轻脚的来到她身边。 轻点她的睡穴,胤禛将她抱在怀中。 他伸手从她脖颈取下方才她端详许久的铜牌。 良久之后,竟是哑然失笑。 倾注内力于掌心,铜牌连着红绳都被震碎。 “苏培盛,取一块锁心玉,在正面篆刻她的生辰,父母,子女,挚友之名,在背面篆刻朕的名讳,标注朕是她此生唯一挚爱。” “奴才遵命。” 坐上御撵,他将金桂抱回狮子园内。 那本手札,他没有勇气看。 ... “贵妃娘娘,您该起来了。” “嗯?” 贵妃?谁是贵妃? 用脊背对着来人的女子有些诧异的眨了眨眼睛。 有些不知所措,忽然手心中传来温润的触感,她下意识将手里的东西往眼前凑了凑。 “娘娘,皇上命奴才唤您起来用早膳。” “啊?哦,本宫知道了。你们都退下吧。” 身后的人恭敬的应了一声,她听见细微的脚步声渐渐远离。 待到殿内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将藏在袖子里的小本子翻开。 原来她是当今皇上,雍正爷最为宠爱的熹贵妃钮祜禄氏。 “锦岚?李金桂?” 她有些茫然的继续翻阅那本小册子,原来前几日她从圆明园的假山跌落,所以得了失魂症。 难怪她醒来的时候不记得自己姓甚名甚。 望着窗棂外飘飞的雪花,她下意识起身走到门口。 “今儿初几?” “回娘娘话,今儿是雍正三年十月三十。” “十月三十,十月三十。” 心里没来由的感觉很焦急,总觉得她有很要紧的事情一定要做。 “今天是什么日子?” 来不及了,看着渐渐临近晌午,她提起裙摆,赤着脚就往一旁类似小厨房的地方跑过去。 “娘娘,您在找什么?奴婢来代劳。” 琉璃看着娘娘手忙脚乱的样子,好几次都差点切到手指,顿时吓得夺过娘娘手里的菜刀。 “今日是万岁爷的万寿节。万岁爷在九州清晏里举行万寿宴。” 九州清晏距离狮子园有一段路程,故而狮子园听不见半点动静。 “鸡蛋,鸡蛋都破了。他要吃溏心蛋。” “娘娘您别着急,奴婢这就命人去膳房取。” 第七百四十七章 未语可知心 转头瞧了瞧身后那些粘杆处的侍卫们,琉璃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算了,还是她自己去吧。 待到琉璃走后,李金桂又步履匆匆的绕到殿内。 凭着感觉走到一处泼墨山水画前,她掀开画轴,很快就发现画轴后有一处暗门。 他在九州清晏,她要去找胤禛。 ... “真不知道皇上在狮子园藏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从昨天到现在都没见着那女子来给中宫皇后娘娘请安。” 年邀月有些愤愤不平的抱怨着,自从李金桂被万民唾弃,离开皇上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受到如此怠慢轻视。 好歹她也是皇上钦封的贵妃。 “娘娘,您快瞧瞧前头那人是谁!” 李锦姒有些失态的尖着嗓子厉声说着。 “怎么会是她!她怎么敢回来,她还有何颜面回来!” “走,我们去会会李金桂这贱人。” 没想到皇上在圆明园内金屋藏娇的正主,竟然是李金桂这个贱人。 乌拉那拉素娴绷着脸命人将凤撵抬到李金桂面前。 “钮祜禄氏!岂有此理,谁准你如此放肆。” “年邀月见到那熟悉的面容就觉得厌恶至极。 看到李金桂竟是仿佛没听见似的,仍是自顾自的往前走,顿时气得命身边的太监拦住她的去路。” “臣妾钮祜禄氏,给皇后娘娘请安,给二位姐姐请安。” 李金桂不蠢,此时看到这几个气势汹汹的女人拦着她的去路,再端详了这些女子身上的衣衫与她的类似。 还有被那两个宫妃恭维在当中穿着明黄色凤袍的女子,一看就是戏文中提到的皇后。 “李金桂,你还敢回来!” “臣妾惶恐。” 虽然不知道皇后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态度谦卑总没有错处。 “皇后娘娘,九州清晏里的王公大臣们若是见到熹贵妃,定欢喜的紧。” 李锦姒阴恻恻的瞥了一眼李金桂,本在气头上的乌拉那拉素娴闻言,顿时会意的收起怒意。 “妹妹,你看看你,大雪天的都不披个大氅,伺候你的奴才们都没跟着吗?大雪天的若是脚底打滑,摔着可就不好了。”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妾宫里的奴才方才正是替臣妾取大氅了,臣妾在此候着即可。” 眼前这三个女人让她觉得惶恐不安,她潜意识里不想与她们一道前往。 “妹妹,本宫是皇后,本宫命令你随本宫前往九州清晏。” “钮祜禄氏!” 没想到李金桂这个贱人完全无视中宫皇后的懿旨,竟是扭头就朝着一旁的小径夺路狂奔。 “追啊,混账东西,还不快将钮祜禄氏追回来!” “还有,立即将皇上把废妃钮祜禄氏藏在圆明园内的消息传出去。务必让王公大臣,尤其是八福晋和宜太妃知道。快去!”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你们没有觉得钮祜禄氏很奇怪?” 心思细腻的李锦姒总觉得今日的李金桂有些不同,但具体是哪儿不同,却不知道如何形容。 “娘娘。” 却见本该去捉拿李金桂回来的彩星忽而神色慌张的折返。 第七百四十八章 一壶浊酒敬余欢 “娘娘,奴婢才追出几步路,就瞧着皇上身边的苏公公和钟粹宫的掌事嬷嬷来了。” 彩星也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的聪明人,自然惜命的很。 “可恶,拿个人都如此无能,本宫养着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我们去九州清晏!” 乌拉那拉素娴气的一巴掌甩在这没用的奴才脸上, 苏培盛可是万岁爷身边的奴才,乌拉那拉素娴才不会蠢到当着苏培盛的面拿人。 反正废妃钮祜禄氏躲在圆明园的消息一旦传开,有的是人给她递刀子杀人。 一行人匆匆赶到九州清晏,却见怡亲王胤祥在主持皇上的万寿盛宴。 “皇上呢?” 乌拉那拉素娴找了一圈,却并未瞧见皇上的身影。 “皇上忽然有紧急政务需要处理,命臣弟主持夜宴,皇后娘娘来的正是时候,这万寿宴还需中宫正位。” “皇上可真是勤政啊。” 乌拉那拉素娴似笑非笑的看着胤祥,但眸中却带着戾气。 这世间能让皇上抛下一切,不管不顾的,只有李金桂那个贱人。 ... 胤禛快疯了,明明有人看见金桂朝着九州清晏的方向来,此时他遍寻周边的亭台楼阁,却不见她的踪影。 “再找!” 苏培盛领着粘杆处的侍卫们,不敢兴师动众的找,只能暗地里搜寻金桂姐姐的踪迹。 “快看,如意桥上站着的是不是贵妃娘娘。” 忽然听见有奴才惊呼一声,胤禛顺着那奴才指着的方向定睛一看,此时衣衫单薄,站在桥头的女子,不是金桂又是谁。 “金桂!” 胤禛边解下身上的斗篷,边飞身跃向如意桥头。 “你是谁!本宫是熹贵妃,放肆!” 只见金桂怒目圆睁,怀中似乎还揣着什么东西。 看着她又要故技重施,落荒而逃,胤禛焦急的伸手去拽着金桂。 “我是胤禛,你的夫君。” “混账东西,别过来,你若是再敢过来,本宫定让皇上将你满门抄斩。” 气喘吁吁赶到的苏培盛看着金桂姐姐与皇上如此剑拔弩张,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姐姐,奴才是小苏子啊,记得吗?” “苏培盛,快让这个登徒子速速离开。” “皇上..” 苏培盛有些为难的看了看皇上,他可没胆子让皇上离开。 “好,他不走,本宫走!” “等一下,你不要害怕,我走就是。” 胤禛深吸一口气,旋即深深凝视她一眼,从未有如此挫败的感觉。 她仿佛能回忆起所有人,但唯独他,却总是近在咫尺,心却各在天一涯。 无奈的轻叹一口气,胤禛终是转身离开,他走的很快,因为他多在她眼前逗留片刻,她心中的恐惧就越甚。 苏培盛将应嬷嬷手里的银狐大氅接过,小心翼翼的披在金桂姐姐仍是瑟瑟发抖的肩上。 “姐姐怀里揣着的是什么东西?奴才帮姐姐拿着。” “嗯嗯,着实有些沉。” 苏培盛还未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进来两个带着余温的鸡蛋。 “四爷喜欢吃溏心鸡蛋。小苏子,我要快些回去准备四爷的长寿面。” “好,奴才帮姐姐切葱花..” 苏培盛的语气有些哽咽,仿佛手里的鸡蛋是稀罕的珍奇异宝,姐姐连自个都忘得一干二净,却惦记着皇上喜欢吃什么。 还有姐姐怀里抱着的,仿佛是早年间,四爷与她一道酿造的桂花酒.... 第七百四十九章 咫尺天涯,你终未远离 月上重楼,胤禛看着站在狮子园门口翘首以盼的女子,他知道,金桂在等他归来。 但二人却有缘对面不相识。 “皇上,张夫人请来了。” 实在没辙,他只能将蓝齐儿请来当救兵。 “金桂..” 李金桂看着蓝齐儿提着大包小包的站在狮子园门口,有些诧异的看了看蓝齐儿身后的男子。 “这位是?” “金桂,你莫不是老眼昏花了,这是你家胤禛啊。” 蓝齐儿转身将胤禛拽到金桂面前紧挨着她。 “蓝齐儿你疯了!若被四爷知道你带着个陌生男子冒充他,四爷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金桂说着,警惕的朝着四周张望。 蓝齐儿看到金桂这幅样子,有一瞬间的惋惜,再看看胤禛吃瘪的臭脸,顿时有些同情他。 “这人是书呆子派来的保镖,你别理他就成了。” “哦。” 李金桂仍是带着万分警惕,蓝齐儿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意思下达逐客令,于是扭头忽视这个男人。 “金桂,咱进去吧,冰天雪地的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蓝齐儿拽着李金桂的袖子就要进屋。 “等等,今日是我家爷的生辰,这个时辰他该回来了,再等等。” 被李金桂晾在一旁的胤禛抿唇不语,朝着金桂身后的琉璃暗暗使了眼色。 “娘娘,您忘了,皇上前头派人来传话,让您别等他,说今日在九州清晏有应酬。” “哦..” 李金桂有些失落的应了一声,旋即不甘心的再次朝着不远处的御道张望了好一会。 “那咱先回去吧。” 不好意思让蓝齐儿跟着她吹冷风,她有些不舍的一步三回头,与蓝齐儿一道回屋。 胤禛沉默的跟在二人身后,当一个尽职尽责的保镖。 “皇上,要不然奴才替你换一身龙纹多些的明黄龙袍?” 苏培盛挠挠脑袋瓜子,好像金桂姐姐几乎所有人都能想起来,唯独漏掉了皇上。 他寻思着金桂姐姐既然知道她自己的身份是贵妃,也一定知道穿龙袍的是皇上才对。 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 苏培盛瞅了瞅皇上今日的装扮,明黄色九龙云海龙袍,连帽子和斗篷都是明黄带龙纹的。 也许可能大概,是因为皇上今日穿的皂靴是鸦青色,而非明黄色的缘故? 嗯,一定是这样的。 “嗯。” 胤禛淡淡应一声,旋即跟着前头的金桂入了房内。 苏培盛苦着脸,看着与他这个奴才一样,站在金桂姐姐身后,与他并立的皇上,腿肚子忍不住哆嗦怎么办? 很着急,该怎么解决? 用过晚膳之后,李金桂依在绣榻上等着四爷,不知不觉沉沉入睡。 房内的烛火在一瞬间齐齐熄灭,此时胤禛踏着月色入内。 “唔..爷回来了..” 抱着她的胤禛顿时呼吸一窒,心中雀跃不已,她认出他了。 “嗯。” 他柔声应着,深怕多说一个字,金桂又会恢复与他形同陌路的态度。 “爷,面搁在灶台上,臣妾去热一热。” “爷方才已经吃了。” 胤禛见金桂要离开他的怀抱,顿时恐惧的将脸贴在金桂的心口处,死活不让她离开。 第七百五十章 天若有情亦无情 “唔..爷,轻点儿。” .... 头好疼,她这是在哪里? 看着墙头上的字迹,她茫然的取出枕头下的手札仔细翻阅。 身后一暖,感觉自己被人紧紧的拥在怀里,不对!她的衣服哪儿去了! 李金桂惊恐万分的转身,却瞧见一张陌生的脸庞。 “啊!!” 她吓得惊声尖叫,下意识取出藏在枕头夹层的匕首。 “滚开!来人!” 她定是中了皇后她们的阴谋诡计。 “金桂。” 胤禛没有想到一夕之间,金桂再次对他冷脸相对,担心她胡乱的挥舞手里的匕首,会将她自己给划伤,胤禛没有丝毫犹豫,欺身上前。 “你放开我,登徒子!” “皇上!” 闻讯赶到的苏培盛和琉璃等人见到皇上肩膀被锋利的匕首刺穿,顿时惊得六神无主。 “来人啊,有刺客。” “滚出去候着。不准喧哗。今日的事情若传出去一个字,杀无赦。” 胤禛右肩膀仍是插着利刃,此时他目录沉痛的将被点了睡穴的金桂抱到软塌上。 “苏培盛,秘密召太医院李昇来伺候。” 胤禛伸手替自己点穴止血,对金桂没有丝毫防备的他,只能被动挨打。 李昇这些庸医,说什么她潜意识中不想回忆起他,怎么可能,他们可是厮守半生的爱侣。 ... 雍正三年十一月初二,皇上将废妃钮祜禄氏迎接回宫,并恢复其熹贵妃封号之时,朝野哗然。 没想到最先站出来反对的,竟然是宜太妃和八福晋。 自从老九昏迷不醒之后,宜太妃郭络罗氏就变得有些神经兮兮的。 八福晋对于这个姑母的反常亦有所察觉,但如今姑母已经变得疯疯癫癫的,很多事情她这个疯子出手,比他们方便多了。 是而八福晋装作不知,暗地里却出人又出力的配合姑母的所作所为。 “皇上,宜太妃求见,说是能治愈熹贵妃的病症。” “朕并未对外宣称熹贵妃身子不适。” 胤禛眸中带着戾气,宜太妃在五弟府里颐养天年,为何会知道如此秘辛? “奴才不知,但她说的病症却与金桂姐姐如今的现状不谋而合,这..” 苏培盛垂着腰,等皇上的指示。 “让她在钟粹宫外候着。朕即刻前往钟粹宫。” 万般无奈下,胤禛只能病急乱投医。 将宜太妃晾在钟粹宫外头大半个时辰之后,胤禛这才命琉璃将昏昏沉沉的李金桂搀扶出来。 “李金桂,你还记得本宫吗?” “宜太妃娘娘,你怎么会在这!” 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为何会在钟粹宫内。 “本宫不能来?本宫只是想找你叙叙旧而已,若不方便,我们在这叙旧也好。” “宜妃娘娘请进。” “琉璃,你们都退下!” “奴婢遵命。” 琉璃若有所思的看看内殿,万岁爷还躲在殿内的屏风后呢,有万岁爷在,娘娘定不会出任何差池。 “李金桂,本宫倒是没想到,你竟是成了胤禛的贵妃。” “宜太妃想说什么,直说无妨。” “若胤禛知道,当年是你默许我让人将带着天花病原的血书带入钟粹宫,不知道作何感想?” 第七百五十一章 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 “你看看你,神也是你,鬼也是你,本宫若是胤禛,定会厌弃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女人。” 头很痛,为什么宜太妃说的事情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李金桂扶着脑袋,头像针扎似的疼痛难忍。 “我没有!不是我..” “哈哈哈哈,头很痛吧,痛就对了,你以为当了主子就能摆脱我?若本宫猜的没错,你的第一个孩子应该也是从娘胎里身带剧毒。” 胤禛满脸怒容的从屏风后冲到宜太妃面前,她不是当事者,却对事情始末知道的如此详细,那么定是始作俑者。 “胤禛,你看这是什么?” 郭络罗氏从袖中取出一颗褐色药丸,满眼癫狂的看着李金桂和胤禛。 “朕命令你将解药拿来!!” “迟了!所有的解药都被本宫给毁了,哈哈哈哈。 “本宫要让这贱人给小九陪葬。来啊,本宫的父母亲眷都死绝了,本宫不怕灭九族,胤禛,拉着这个贱人陪葬,本宫够本了,哈哈哈哈。” 胤禛一个箭步冲过去,想要夺过解药,却不想宜太妃竟是先他一步,将解药吞入腹中。 “吐出来!” 胤禛目呲欲裂,抡起一拳,将郭络罗氏的下巴卸下,伸手去扣她的喉咙。 “迟了,迟了,哈哈哈哈。” “来人,立即将她的血取出来。” “爷,她疯了,放过她可好。” 身后传来金桂虚弱的声音。 “金桂。” 胤禛将郭络罗氏甩在地上,欣喜于金桂竟是认出他是胤禛。 但他还指尖还未触及到她的衣袖,抬眸间,她的脸上再次出现淡漠疏离与浓得化不开的厌恶。 “苏培盛!将郭络罗氏拘禁于撷芳殿。拖下去。” 一肚子闷气无处宣泄,胤禛大喝一声,抡起一拳打在面前的屏风上,那屏风竟是在一瞬间碎裂成齑粉。 “八百里加急到唐门,将郭络罗氏送到唐门给他们当药人,务必让唐皓卿研制出解药。否则,他休想让朕点头应允他与唐糖的婚事。” ... 熹贵妃得了痴症的事情很快在京中传开,一个疯妇又如何能当大清的贵妃,朝堂之上的反对声浪愈演愈烈。 京中权贵命妇们亦是对疯妃钮祜禄氏口诛笔伐。 这日上朝,朝臣们就吕留良写下大逆不道反诗的问题争论不休。 “皇上,吕氏一族是江南名门,在江南士绅中的影响力堪比曲阜孔氏,正是因为吕氏一族推波助澜,皇上的新政才在江南举步维艰。” “更有甚者,他们还公然污蔑皇上并非顺应天命的仁君。” “吕留良已作古多年,对于新政,朕问心无愧,是非功过,留待后人评说。” “皇上,吕留良虽然已经作古几十年,但他的子孙后代却仍是对大清有不臣之心。甚至还..污蔑熹贵妃。” 田文镜见皇上似乎没有惩罚吕留良的意思,于是咬牙开始祭出猛料。 “哦?继续说下去。” 田文镜深知皇上的七寸,是而在这个节骨眼上搬出熹贵妃,定能让八爷党的重要拥护者,名门望族吕氏彻底倾覆。 “皇上,微臣不敢念,实在是那些杜撰的污蔑之言过于激愤,是对熹贵妃的大不敬。” 第七百五十二章 紫禁城,终究还是一个太冷的 “苏培盛,将田文镜的奏折拿上来。” 胤禛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旋即翻开奏折一字一句的端详那足足有康熙字典那么厚的奏折。 苏培盛站在皇上身边伺候笔墨,偷眼扫了扫奏折上的内容。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苏培盛很确定,今日这老吕就算死了也要退层皮。 康熙四十九年,金家老爷带着几个儿子到庄子巡查。金老爷第四子是个利令智昏的宵小。 这一日,喝了鹿血的金老四有点受不了了,于是随便找了个模样奇丑无比的粗鄙农妇,之后讲的内容连苏培盛这个太监都忍不住老脸一红,不好意思继续看下去。 那奏折上甚至影射四阿哥弘历是贱婢之子。 岂有此理,苏培盛打算回去揪出一个吕姓奴才,先暴揍一顿解气再说。 “传朕旨意,将吕氏一族抄家,无论男女老幼,统统送到宁古塔予披甲人为奴。” “将吕留良的棺椁从墓穴中拖出来,暴尸三日,鞭,尸。” 这样也行? 李卫和马齐,张廷玉这些朝中重臣对于老田这波搔操作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早没想到搬出熹贵妃就能让皇上如此雷厉风行的解决问题。 若说文人,皇上才是天下第一文人,若非万不得已,皇上还是很尊重这些文豪的。 马齐和李卫对视一眼,二人决定回去之后就命人搜索死对头的把柄,务必要与熹贵妃攀扯关系。 紫禁城后宫中,自从一个不长眼的贵人开罪熹贵妃,被皇上下令处死之后,后宫里的女人们如今见到熹贵妃就绕道走。 深怕熹贵妃有个磕着碰着,皇上将账算到她们头上。 但也有不怕死的。 比如八福晋。 这几日皇后和年贵妃接力似的将她请进宫中。 八福晋深知,这两个女人是想将她当成杀人的刀子。 如今八爷昏迷不醒,而弘旺亦被发配。 好好地家不成家,罪魁祸首就是李金桂。 但她万万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联络宫里的暗桩,就被皇上命人请到了养心殿。 见到八福晋,胤禛并未多言,只将一份密折扔到她脚边。 “朕已经替八弟休了你这毒妇。” “康亲王崇安等奏请:将大逆不道之阿其那、塞思黑妻子正法。” “朕亦是无奈。” “奉上谕:阿其那、塞思黑,心怀不轨,乱我国家,大奸大恶,不忠不孝,造背主逆天之大罪。” “诸王大臣遵依国法,欲将阿其那,塞思黑之妻子正法,理所当然。从来史册中仅反叛篡逆之人则有之,而未叛之先即公然敢与君上抗据,大逆不道,无人臣礼如阿其那、塞思黑者,实自古未闻。” “但阿其那、塞思黑之大逆不道虽著,而反叛之事迹未彰。其妻子免于正法。塞思黑之妻逐回娘家,严加禁固。阿其那,塞思黑之眷属交于内务府总管,给与住居养瞻。” 苏培盛深吸一口气,终于将这冗长的圣旨给念叨完了。 “除非胤禩亲口说休我,否则没有人能拆散我和胤禩,就算是皇上也不能。” “大胆,抗旨可是死罪!” “死就死,郭络罗芷晴死也是爱新觉罗胤禩的鬼!” 第七百五十三章 恶人的爱情,也能荡气回肠 “朕是天下之主,天下苍生都是朕的臣子。” 若非这个女人在胤禩身边替他出谋划策,笼络朝臣家眷,胤禩的实力也不会膨胀到如此地步。 而郭络罗氏与皇后乌拉那拉氏之间的蝇营狗苟,胤禛并非不知情,只不过不屑于对一个女人动手。 但这个女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触及他的逆鳞。 当年金桂难产,身中血竭草之毒,这血竭草亦是乌拉那拉素娴这个手帕交帮着寻来对付金桂的。 这个女人更是在京中权贵家眷中,丑化金桂德行,而近来京中疯传熹贵妃是疯子的谣言,亦从廉亲王府最先传开。 “你既想死,那就去死吧。” “八福晋,哦,不对,是郭络罗氏,您请接旨!” 笑面虎苏培盛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眼前这个佛口蛇心的女子。 若非这位福晋在朝中四处的活动关系,不断的找皇上和金桂姐姐的茬,到处说主子的坏话,京中对皇上和金桂姐姐的风评也不会急转直下。 甚至有人劝她可以到皇帝面前去谢罪,但是她却一点都不畏惧,反而一直保持这种目空一切的作风,新仇旧怨一起清算,八福晋彻底的触怒了皇上,更加重了对她的痛恨。 是可忍孰不可忍,皇上能开恩留下这个女人的贱命,已然是万幸。 细数八爷的妻妾子嗣数量,在皇子阿哥中确实不算多。 他是诸位皇子中,纳妾最少的皇子,子嗣数量也不算多,仅有一子一女。 在讲究三妻四妾的皇子阿哥中,委实不算多了。 也正因为如此,八福晋更是背负着妒妇的名声。 苏培盛如是想着,但却忘了他的皇上主子可是独宠金桂姐姐啊。 这活脱脱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这圣旨请恕郭络罗氏接不得!” 这个女人竟敢公然抗旨,完全不将皇上的君威放在眼里,苏培盛端着圣旨的手僵在原地,有些忐忑的看向端坐在龙椅上的皇上。 “既如此,赐廉亲王嫡福晋郭络罗氏自尽,挫骨扬灰!将这贱妇的骨灰飘洒于进出京城四大城门,供万人践踏!” “朕给过你选择!” “皇上...咳咳咳...” 八福晋的所作所为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李金桂却佩服八福晋对八爷的情深意重。 在八爷落魄之时,是这个女人,用孱弱的身躯,一肩挑起整个廉亲王府的兴衰荣辱。 面容憔悴的李金桂在琉璃的搀扶下,缓缓踏入养心殿内。 “皇上,她只是个为了夫君倾尽所有的女子,臣妾恳请皇上留八福晋全尸,秘赐她在廉亲王府自尽。” “驳回!” 若非这个毒妇推波助澜,他的金桂又如何会承受那么多的磨难,胤禛觉得没诛灭郭络罗氏九族,已经是法外开恩。 “皇上~” 这一声百转千回的祈求,让胤禛的心跟着颤了颤。罢了罢了。 “准奏!” “皇上,臣妾想与八福晋话别一二。” “恩。” 胤禛冷哼一声,旋即带着苏培盛愤愤离开。 此时殿内只剩下琉璃搀扶着李金桂。 “谢谢!” 第七百五十四章 爱到最后要分离 仇人见面,常理来说,本该是刀光剑影,你死我活的场面。 但八福晋这一声道谢,让李金桂微微一怔。 “不必客气,本宫也是女人,若不是皇家儿媳,你我二人应该能成为挚友。” “成王败寇都是宿命不可负,熹贵妃,身在后宫禁苑,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你应该很清楚。” 郭络罗氏看着面前这个完全不出挑的女子,原本不知道为何皇上会钟情于这样一个放在人堆里都平平无奇的女人。 今日才发现,她竟是蒙尘的明珠。 “小心皇后和年贵妃身后的年家。珍重!” “臣妾廉亲王福晋郭络罗氏拜别熹贵妃!” 郭络罗氏出身尊贵,能让她心悦臣服屈膝下跪的人鲜少,但此时她却无比虔诚的匍匐在熹贵妃的脚边。 “本宫会命人多加照拂弘旺阿哥。你放心去吧。” .... 廉亲王府。 王爷苏醒的喜讯在整个王府传开。 “寿春,福晋在哪?” 胤禩初苏醒,看着跪了一地的王府姬妾,却不见芷晴,心中没来由的开始恐慌。 “王爷,福晋一大早就被皇后娘娘召见入宫。还没回来。” “哎..” 胤禩不喜欢芷晴与心术不正的皇后过从甚密,但她总是我行我素。 “即刻准备本王的朝服,本王要入宫!” “王爷,您才刚苏醒,奴才已经命人去宫里请八福晋回来了,您稍安勿躁。” “狗奴才,本王命令你即刻准备,本王要入宫!” 心中的不安感越演越烈,胤禩愤怒的将手里的药盏甩到地上。 众人见王爷动怒,顿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福晋不在,这府里根本就没有人能安抚王爷。 匆匆忙忙的换好朝服,胤禩竟是嫌弃马车不够快,让人将他的坐骑牵来。 王府的长随看着王爷连走路都踉踉跄跄的,还如何翻身上马。 但王爷愣是在管家的搀扶下,咬牙爬上了马。 胤禩挥着马鞭,心急如焚的往紫禁城的方向疾驰。 行至半途,远远的看见王府的马车正朝着他的方向赶来。 “芷晴!” 胤禩撑着力气纵身跃上马车。 迫不及待的掀开马车帘子,待看到马车内的女子后,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爷,妾身一接到爷苏醒的消息就赶回来了,爷怎么满头大汗。” 郭络罗氏心疼的取过衣襟别着的帕子,但手却被王爷给拽着。 “少去皇宫那种是非之地。爷不喜欢你抛头露面。你为何总是不听劝。” “晓得了,爷别生气,咱今后就在王府里过好自己的日子。” “宫里有人给你脸色了?爷去找他们算账!” 夫妻数十载,胤禩自然能瞧出福晋的神色不对劲,她定是在外头受了天大的委屈。 “没有,妾身只是太高兴了,爷终于醒了,妾身喜极而泣。” 郭络罗氏扑进王爷的怀中,低声啜泣着。 胤禩的脾气率直,若没她在边上劝谏,今后他该怎么办? 郭络罗氏没有想到。最后竟是熹贵妃这个政敌出手相助。 “爷,妾身想去雁栖湖瞧瞧。” “好!” 第七百五十五章 画像在笑,眼睛在哭 雁栖湖是她与芷晴初次相遇的地方,是定情之地。 每年春秋,雁字回时,夫妻二人都会到雁栖湖边的庄子里小住几日。 如今正值冬日,雁栖湖早就结冰了,倒是冰嬉的好去处。 说走就走,胤禩带着福晋径直朝着京郊雁栖湖策马飞奔。 此时月上中天,却见芷晴换上一身月华色劲装,英姿煞爽。 “爷!剑煮酒无味,妾身给爷舞一段剑舞!” “爷与你共舞!” 胤禩将腰间的佩剑出鞘,与爱妻于月下冰嬉舞剑,二人心意相融,自是默契十足。 这一夜,胤禩竟是沉浸在美人恩与封喉烈酒中飘飘然。 而芷晴则央着他,亲手为她画了一幅冰嬉图。 这傻女人,只不过是一幅画儿而已,她竟是感动的落泪了。 直到眼睛被刺眼的阳光照射,这才不情不愿的张开眼睛。 下意识伸手想将枕边人拥入怀中,但却发现枕边已经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芷晴!” 胤禩朝着屋子外头唤道。 “芷晴!” 心内的不安渐渐加剧,胤禩匆忙披衣起身。 “来人啊!福晋落水了!!” “混账东西!这冰天雪地的,竟敢诅咒爷的福晋落水!拉出去五马分尸!” 胤禩将那慌慌张张满嘴谎言的奴才一脚蹬开。 “王爷!福晋踏了浮冰,福晋…您快去看看福晋吧…” “一派胡言!” 胤禩嘴上仍在逞强,但却步伐踉跄的朝着外头的雁栖湖拔腿就跑。 “芷晴!” 远远的就瞧见一群奴才们围在湖心处,胤禩连鞋子都跑掉了,此时只能跛拉着脚半跪着爬向湖心处。 “狗东西!还愣着干什么!快将福晋救上来!!” “王爷…不是奴才不救…” 一名王府的护卫看着王爷,欲言又止,不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不肯救福晋。 只不过…只不过如今的福晋已经没有营救的必要性了。 胤禩惊慌失措的拨开人群,却瞧见一袭红衣如火的芷晴,此时竟是整个人都被嵌在冰层中。 她这幅样子,像极了躺在冰棺中。 “不!她还有救!救她!爷命令你们救她!芷晴!!” “王爷,奴才们就怕砸开冰层会伤及福晋的遗体…” 如今的福晋已然与寒冰融为一体,若一个不留神,下手重了,他们没法向王爷交差。 “都滚!滚!芷晴,胤禩来救你!” 胤禩取出一柄短剑,边哭边跪在地上,用短剑小心翼翼的撬开芷晴身上的坚冰。 “芷晴!!啊!!!” ………… 当八福晋郭络罗氏于雁栖湖不慎踏碎浮冰,跌落湖底殒命的消息传来之时,李金桂正在使性子不喝汤药。 胤禛接过琉璃呈上来的汤药,用夫妻二人过去时常用的法子喂药。 “爷,别难为那些太医。” 四爷为了她刁难那些太医,如今的太医院人人自危,一把年纪的李昇早上来诊脉的时候,竟是哭的像个孩子。 “他们都是废物!” 胤禛将手里的空碗狠狠掷向地面,这么久了,甚至连金桂身中何毒都不知道,要他们何用! “皇上,听说今年的秀女都已陆陆续续的进京了哦,皇上的桃花都开成了万亩桃林,真是可喜可贺啊!!” 第七百五十六章 长剑为碑,霜雪为冢 李金桂咬牙切齿的幽幽说道。 胤禛垂眸,她又开始岔开话题,顾左右而言他了。 “爷都是被你气的!” 一想到她与一个男子朝夕相对数月,胤禛就恨不得立即杀了陈文正。 “再过几日,内务府就会将秀女的花名册带来给皇上,皇上可得好好挑几个伶俐的可人儿~” “选那些女人作甚?摆在紫禁城里当花瓶供着?” “臣妾记得皇上最喜欢收藏那些个瓶瓶罐罐,正好一拍即合。” 李金桂将某人伸过来的爪子拍飞,嗔怒道。 胤禛懒得解释,只将金桂圈入怀中,贴着她耳畔耳鬓厮磨。 “弘历和弘昼该选福晋了。” 弘历是下一任新君,他的福晋就是未来的大清皇后,胤禛自然不能马虎,定要甄选出最佳的皇后人选。 “爷定已经替弘历和弘昼选好了嫡福晋。是谁家的姑娘?” “弘历的嫡福晋人选,为察哈尔总管李荣保之女,马齐的侄女,富察氏,出身名门,秀外慧中。” “富察?前几年爷不是将佐领翁果图之女赐给弘历为侍妾格格?” 四爷偏心,替弘历挑选的试婚格格身份都不低。 她反而关心弘昼这孩子的婚事。 “爷,一碗水可要端平了,臣妾知道爷器重弘历,但弘昼也是我们的儿子。” 说到激动处,李金桂忽而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们的额娘都是你,爷从未厚此薄彼,只不过弘历未来的担子是万里江山,所以爷对他更为严格。” 这些孩子都是金桂与他的血脉,若真要论起偏心,胤禛的确是偏向几个公主些。 暗自庆幸几个公主都嫁的早,而且额驸的脾气秉性俱是谦谦有礼。 否则身为大清的公主,她们肩上的责任亦更为沉重,但胤禛绝对不会重蹈皇阿玛的覆辙,让他的女儿们沦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这群庸医,包括唐门都是庸医,解药服下有几日了,但却并未见金桂的病情有任何好转。 潜藏在她心底最难以忘怀的事情,胤禛觉得与金桂经历的每一件事都历历在目,这该如何抉择? 日复一日的重复自己的身份,日复一日的与金桂亦如初见时。 胤禛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看来只能试试唐皓卿所说的笨办法了。 若没有效果,他定要派兵一举歼灭唐门这帮江湖骗子。 雁栖湖。 八福晋郭络罗氏的葬礼并未在王府内举行,而是在雁栖湖畔。 来参加葬礼的人亦是寥寥无几,如今万岁爷已然将朝局把控在手中,谁敢于八爷过从甚密,就是公然挑衅万岁爷。 在雁栖湖中央,一柄长剑楔入湖心处的坚冰中,而坟茔则以霜雪堆砌而成。 芷晴的尸首停灵于雁栖湖畔,等待他百年之后,与他同棺而葬。 “芷晴,爷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没有她在的人间,就变成地狱吧。 谁都别想好过! 胤禩眸中带着怨毒的神情,抬眸穿过山河,恶狠狠的瞪着紫禁城的方向。 “王爷,三阿哥来了。” “嗯,请三阿哥在花厅稍等片刻,本王即刻前往!” 第七百五十七章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雍正三年,十一月十五,来红螺寺进香的恩客们都被挡在了山道外头。严禁靠近红螺山方圆五十里。 而此时胤禛走到山脚下的凉亭内,他盯着面前那杯琥珀色的汤药思索良久,忽而唇角绽出一抹释然的淡笑。 “怕吗?” 一旁被琉璃搀扶着的李金桂虚弱的摇摇头。旋即缓缓走到四爷身边,牵起他的手。 “只怕连累爷。” 李金桂接过四爷手里的汤药,好苦,她只勉强喝下小半碗,就苦着脸捂着嘴。 “你啊~” 胤禛知道她会讨价还价,所以特地命人多煎了半碗。 “皇..” 苏培盛见到皇上背对着金桂姐姐,竟是将那剩下的半碗残药一饮而尽,顿时吓得面如死灰。 胤禛以眼神威吓,不准这狗奴才惊着金桂。 “登红螺山真的能让臣妾痊愈吗?” 李金桂看着半山腰处那些个萨满和喇嘛们在跳大神,而山顶上的红螺寺内亦传来暮鼓晨钟声。 虽然心里不相信这些怪力之说,但不想让四爷失望,李金桂只能咬牙走这一遭。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胤禛搀扶着爱妻,二人相视而笑,从容踏上红螺山道。 “若这最后一帖药,还无法治愈娘娘,那该怎么办?” 琉璃有些忐忑的看着行走在山道间的主子。 “怕只怕...无论治愈与否,皇上和娘娘二人,此生都不会再分开。” 苏培盛有些惆怅的看着主子和金桂姐姐。 难怪万岁爷近来如此迫切的让几个皇子们磨砺,更是命令四阿哥弘历直接呆在乾清宫内代为处理政务。 万岁爷这是做好了与金桂姐姐共赴黄泉的准备,但愿不要走到那一步..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皇阿玛他总是小心翼翼的想要将这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捧到额娘面前。却不知在额娘眼中,这世间最美好的,是皇阿玛自己!” 病秧子弘昼看着消失在云雾间的皇阿玛和额娘,有些艳羡和慨叹的说道。 “皇阿玛是天下之主,还有我们兄弟姊妹,为了额娘,即使倾尽天下亦可。” 弘昐眼眶微红,目光笃定的眺望远方。 “四弟呢?” 长兄如父,刻板的弘昐没瞧见四弟弘历,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四弟在乾清宫内替皇阿玛分忧。额娘和皇阿玛有我们兄弟几人陪着就成。” 弘昀素来就护着三个幼弟,此时正抱着幼弟弘曕,仍是下意识维护四弟。 “哼!” 而此时的红螺山道上,虽然李金桂没有内力,但她本就心志坚定,且有四爷陪在她身边,虽道阻且长,但仍是走的气定神闲。 渐渐的,她开始感觉到微微的眩晕,但脚下的速度却并未放缓。 忽然感觉到腮边有温热的汗水滑落,于是她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将汗水擦拭。 但触手却是一片黏腻的腥气,她流鼻血了? 不对啊!她匆忙将手掌伸到眼前。 血,此时她的手上都是血,此时令她恐惧万分的是,她的手,眼前的手根本不是她的,而是一双五六岁孩子的手。 第七百五十八章 第一眼遇见,第二眼沦陷 惊魂未定的李金桂还未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忽而眼前出现一张挥之不去,如梦魇般的稚嫩脸庞。 是那个李金桂!此时她整满身是血的拽着她的衣袖。 “钮祜禄氏锦岚!!胤禛是我的!胤禛爱的是我!你只是鸠占鹊巢的小偷!” 真正的李金桂阴测测的看着她,眸中带着怨毒。 “不!不是,不是我!杀你的不是我!走开!胤禛爱的是我!是我!” 李金桂克服内心的恐惧,朝着那个小女孩愤怒的咆哮着。 “来啊!要索命就拿去啊!胤禛是我的!谁都别想夺走!” 她鼓足勇气冲向小李金桂,却忽而刹住脚步,不对,这是幻觉,是幻觉..... 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神恢复清明。 浮光掠影间,她这半生的喜怒哀乐,犹如折子戏般,轮番在她眼前一幕幕上演。 那些过往的人与事,仿佛真实呈现在她的眼前。 她看到钟粹宫那些欺负她和四爷的刁奴,看到钟粹宫里的嬷嬷用绣鞋碾着她的手背,她甚至能听见骨节错位时,咔擦咔擦的恐怖声响。 此时胤禛安静的站在她身边,看着她沉浸于南柯黄粱中,他亦是不轻松,山脚下的幻乐亦是对他产生冲击。 但心志坚定如他,冷酷无情如他,并不会沉沦太久,只除了最后差点因为梦中的金桂,而弥足深陷。 而此时的李金桂,正瑟瑟发抖的抱着胳膊蜷缩在山道上。 她再次经历了四爷在海宁遇害,她怀着遗腹子逃出皇宫的艰辛。 还有流落荒漠之时,与五格二人饿的前胸贴后背,不得不与饿狼抢食的那段艰难岁月。 还有她体内的银针,时不时的扎向她穴道的刺痛,这一切的一切,仿佛历历在目。 不,都是幻像,她提醒自己这些都只是幻境。 忽而耳畔传来一阵动听的玉笛悠扬声,和着烈烈山风,奏响缠绵悱恻的相思曲。 扭头看向身侧的四爷,却惊觉四爷不知在何时,已经离开了她。 她有些失落,旋即心内涌起强烈的不安,四爷是不是嫌她走的慢,不耐烦的离开了? 于是她加快脚步,想要追上四爷的步伐。 “李金桂,你必须死,死的师出有名,你必须死在胤禛手里!” 是康熙爷!! 感觉到康熙爷仿佛就在自己的身后,她甚至都能感觉到身后有一双冰冷的手,正搭在她的肩膀上。 “皇上!爱一个人没有罪!奴才没有错!!” 她不敢回头,只斩钉截铁的重复着她没有错。 “李金桂,你差点杀了胤禛!哀家没有他这个不孝子!!” ..... “李金桂,你究竟有没有心?” 最后拦在她面前的人,竟然是她心心念念的四爷。 她看着四爷眸中浓浓的失望之情,他都知道了,她所有的不堪和虚伪,四爷都已经洞悉。 “爷定也是恨极了我!” 这略带苦涩的话语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之后,她已是泪流满面。 李金桂觉得很累,真的很累,感觉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似乎都不再属于自己。 第七百五十九章 怜悯比不爱可悲 身后是阴魂不散的康熙爷,德妃,还有死去的李金桂,她不断的在心底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幻觉,都是幻觉。 “胤禛!” 眼前是一身龙袍的胤禛,此时他正坐在前方不远处的石阶边等她。 李金桂欢喜不已,于是就要上前重新牵起四爷的手,却有一人比她捷足先登。 “皇后!!” 她惊愕万分的看向朝着四爷款款走去的皇后乌拉那拉氏。 胤禛似乎也发现了李金桂的存在,只略显诧异的冷眼瞥了一眼李金桂,旋即淡漠转身,与皇后乌拉那拉氏言笑晏晏。 “李金桂,你胆小懦弱,心中藏着多少阴暗和虚伪狡诈,你哪一点比得上朕的皇后,如今你甚至连朕是谁都不记得,你还有什么资格爱朕?!” “李金桂,本宫会与皇上白头到老,本宫会将你的孩子们视为己出,你放心走吧!” 乌拉那拉素娴以胜利者的怜悯语气,对丧家犬般的李金桂淡淡说道。 此时李金桂只能眼睁睁看着乌拉那拉素娴依偎胤禛怀中,那位置原本只属于她。 还有她与四爷的孩子们,她看着孩子们与乌拉那拉素娴其乐融融,仿佛他们才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人,正有说有笑,与她渐行渐远。 “我是个卑鄙小人,我不配得到胤禛的爱,呜呜呜呜...” 她哭的精疲力尽,缓缓的蜷缩成一团,不住的重复着这一句话。 “胤禛!不要抛下我!” 她将头如鸵鸟般埋在怀中,耳畔是一声声焦急而关切的呼唤。 这声音早已镌刻入她的灵魂,刻骨铭心。 “你们走吧,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与施舍,胤禛,我祝你们幸福!” 她不敢抬眸看四爷,只带着哽噎的语气闷闷的说道。 感觉肩膀被一双温暖的手用力的扶着,迫使她不得不抬起头。 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李金桂,胤禛的眼角泛起无尽的酸楚,旋即热泪盈眶。 纵使她已然被迫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但这个倔强到骨子里的女人,此时却像个胆小鬼,仍是紧紧的闭着眼逃避,任由眼泪肆虐苍白的面颊。 “这一世英明我不稀罕,昏君也罢,暴君也罢,于我而言,还不如万家灯火时,你为等胤禛回家,点燃的那盏不灭的红烛。” 胤禛缱绻的注视着他的女人,俯身凑上前去,一点点的将她眼角的眼泪吻尽。 此时深陷悲痛之中的李金桂,只感觉到原本如死灰般寂灭的地狱,忽而透出一丝和煦如暖阳的光芒。 这感觉就像能令万物复苏的涓涓暖流,一点点的瓦解眼前令人万念俱灰的无尽暗夜。 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都跌入一个令她无比眷恋的温暖怀抱,那是谁的背? 她听到背着自己的男人痛苦的闷哼声,背负着她这个累赘,更是寸步难行,但他似乎没有放弃的意思。 “放下我,我只是包袱,求你放下我,怜悯比不爱可悲,我不要同情!” 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旋即被自己这句话惊醒,幻觉,这一切都是幻觉。 “你不是包袱,李金桂是爱新觉罗胤禛的命!丢了你,胤禛绝不独活!” “胤禛!!” 四爷的肩膀早被血水浸透,那是她用匕首刺伤的,此时伤口已经挣开。 第七百六十章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放我下来!” 她心疼的用手捂着四爷的伤口,宁愿伤的是她自己,也好过这锥心之痛。 “不放!胤禛生生世世,永远不会对你放手!” 胤禛咬牙宣誓,艰难的背着他的女人登阶,此时他全身都在不住的颤抖,显得摇摇欲坠。 唐门的药果然霸道,此时他竟是内力尽失,沦为寻常人。 “爷,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李金桂本想挣扎着离开四爷的背,却发现不知在何时,她早已经被胤禛绑的结结实实,此时的她被束缚在胤禛的背上动弹不得。 “李金桂!” “介绍一下...我..我叫爱新觉罗胤禛....” 他边缓步登上阶梯,边咬着牙,无比艰难的诉说这每一个字。 “性别男,爱好..爱好你。” 胤禛吃力的强撑着木杖,他很累,实在是走不动了,但仍是弓着腰,力求让金桂能舒服的在他背上呆着。 “我..我的皇阿玛是康熙,我额娘是德妃乌雅蓝珠...” 胤禛絮絮叨叨的开始介绍自己,而身后的李金桂早已经泪目。 “金桂,你快醒醒,胤禛快撑不住了..胤禛好累..咳咳咳..” “不准...不准妄自菲薄,不准不爱胤禛!...不准丢下我...不准不辞而别....我不准别的男子靠近你...” 此时胤禛已经累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但仍是倔强的不肯歇息。 “不准忘记胤禛与你的点点滴滴,至于..至于那些让你伤心流泪的过往,你不记得就不记得吧,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只要胤禛在你身边..定不会让你忘了我....” “每一日醒来,都是初见...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好,今后的无数个朝朝暮暮...我们每一天都是一如初见时,胤禛..胤禛亦甚欢喜..只要..只要你好好的活着!” “别怕...胤禛保护你...有胤禛在...谁都不敢欺负我的金桂...我..朕定诛他们九族!” “咔擦!” 支撑二人全部重量的竹竿终于不堪重负,在一瞬间拦腰折断。 李金桂吓得惊呼出声,但却被四爷稳稳的护在身后。 “刚才说到..说到初见时,接下来,说说你为胤禛诞育的好儿女....” 看着山道上那紧紧拥在一起的身影,此时已经抄近路,侯在红螺寺山门口的众人,齐齐红着眼眶,沉默不语。 最后的数十阶山道,胤禛是背着李金桂一步步,吃力而缓慢的跪在地上爬着前行。 这一路上,素来沉默寡言的胤禛口中始终振振有词,断断续续的诉说着过往的点点滴滴。 奢望着能因此而唤醒潜藏在金桂记忆深处的桩桩件件,务必让她刻骨铭心。 而李金桂则早已经哭的声嘶力竭.. “还记得我吗?” 浑身浴血的胤禛被太医们用担架抬着走到李金桂的面前。 他伸出满是血泡的手,笨拙的替她擦拭眼泪。 “还敢不敢忘了爷?” “呜呜呜...不敢忘,死也不敢忘!” 她真的怕了,今日的种种,此生难忘。 四爷总是会用决绝的方式表达他的情意,李金桂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此时握着四爷的手不放开。 于是弘昐命太医将额娘也放在了担架上。 弘昐和弘昀亲自抬着皇阿玛,而孱弱的弘昼则扶着额娘的担架前行。 第七百六十一章 漫天的雪无情 千年古刹红螺寺,今日只有一对人间至尊的有情人前来进香。 李金桂与四爷相依相偎,二人才刚回宫没一会,太医院的人就来乾清宫禀报四爷。 年贵妃不好了。也就这几日的时光。 “皇上,不如将年氏晋封为皇贵妃冲冲喜?” 年邀月的身子骨早被德妃和乌拉那拉素娴那些人坑惨了,能活到今日已是苟延残喘。 晋为皇贵妃,一来能安抚年氏一族,二来,年氏对四爷痴心错付,能给她一个头衔弥补也好。 雍正三年,十一月十五,四爷下旨将贵妃年氏封为皇贵妃。 已经病得无法起身接旨的年邀月在奴才的搀扶下,强撑着病体起来领旨谢恩,但脸上却根本没有半点喜色。 翊坤宫的奴才们亦是高兴不起来,如今主子病重,皇上在这个愁云惨淡的时候,下旨晋主子为皇贵妃,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在冲喜。 乌拉那拉素娴看着病恹恹的年氏,这女人终究是扶不起的阿斗。 在感情中,并非好人就一定有好报,而是被爱的那个人,才会有好报。 “皇后娘娘,如今年氏眼看着就是一招废棋,这该如何是好?” “谁说她是废棋?就算是一具冷冰冰的尸首,本宫亦有办法物尽其用。” ... 雍正三年十一月二十。 雍正帝于乾清宫设家宴,皇室宗亲俱在出席之列。 席间熹贵妃钮祜禄氏伴驾,众人看着仪态端庄的熹贵妃,哪儿有半点疯癫的状态。 倒是宜太妃言行无状,在家宴上大吵大闹,最后被皇上给撵出了乾清宫。 听着乾清宫丝竹绕梁,不绝于耳,但翊坤宫内,却是一派凄凄惨惨戚戚的寂静。 纵屋内铺设地龙,但年邀月仍是裹着厚实的大氅,慢慢地品着苦涩到让人落泪的汤药。 窗外安静的仿佛能听见雪落下的声音。 原本闭目养神的她睁开了眼睛,眸中蓄着无尽的懊悔,她看着这漫天的雪无情,回首这一生,最好的光景都赔付于痴心错爱中,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该她的,到最后一件都要不回? “过几日,让熹贵妃来翊坤宫见本宫。” 如今她是皇贵妃,内务府亦在紧锣密鼓的替她甄选封号,呵,不,应该为谥号,给死人用的谥号。 贵为皇贵妃又如何,她甚至连封号都没有。 她用苍白枯槁的指尖沾着喝剩下的药汤,在桌子上缓缓的书写着。 很快一个隽秀的熹字跃然于桌案上。 皇上将对钮祜禄氏所有的情意都倾注于她的封号上,熹,皇四子胤禛喜爱的女人。 忽然很羡慕钮祜禄氏,没有倾城红颜,却成为最后的赢家。 ... “皇贵妃要见本宫?” 李金桂下意识想拒绝,但皇贵妃身边的奴婢忍冬似乎有备而来,此时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呈到熹贵妃面前。 “皇贵妃料到熹贵妃您会拒绝皇贵妃的召见,所以临行前,拖着病体,亲手书写一封书信,让奴婢则机呈给您。” 琉璃接过忍冬手里的书信,待仔细检查之后,这才呈到熹贵妃手里。 第七百六十二章 既生瑜何生亮 李金桂展开书信,本想敷衍的匆匆扫一眼,待看清楚书信中的内容之后,顿时惊得瞪圆双眼。 “回去复命,就说本宫会如约前往。” 待到忍冬离开之后,琉璃有些狐疑的看向主子,她不明白主子为何忽然一口应允皇贵妃的邀约。 “这件事情不需要告诉皇上。” “主子,皇贵妃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她在这个时候召见您,定不会是好事。” 琉璃担心主子受折辱,毕竟如今年氏的位份是皇贵妃,比主子高一级。 “即便是龙潭虎穴,本宫也要走一趟翊坤宫。” 没想到年氏忽然将约见的地址改为圆明园。 十一月二十三,趁着四爷上朝之际,李金桂带着琉璃火急火燎的来到圆明园。 若帆之阁,李金桂一见到年氏,眸中就涌起不详,今日的年氏看着神采奕奕,完全没有半分病态。 她知道年氏这是回光返照,忽然有些怜悯这个女人,爱而不得不是她的错,只不过她爱错人了。 “钮祜禄氏,我恨你!既生瑜何生亮,没想到我年邀月这一世,会败在你这样的女人手里。” 年邀月眸中带着愤愤难平的怒色,此时朝着钮祜禄氏声嘶力竭的怒喝道。 “先帝爷留下的最后一份传位诏书在哪?” 人之将死,李金桂还不至于气量小到与一个将死之人斤斤计较。 正是因为康熙爷传位于四爷的诏书缺失汉文部分,故而这些年来,四爷登基的正统地位总是被人所诟病。 李金桂从未放弃过找到那份诏书的决心,但无论如何抽丝剥茧,却怎么也无法找到任何关于遗诏下落的蛛丝马迹。 “哈哈哈~你猜猜啊,本宫打算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本宫只不过想在最后的时光中,让你不痛快。” “疯子!” 李金桂不想与这个女人再做无谓的纠缠,于是扭头就要离开,忽而听到身后传来年氏痛苦的闷哼声。 “你又做什么把戏?” 看着年氏七窍流血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李金桂暗道不妙,这个女人实在可恶,竟是设下死局,以死来栽赃她。 “妹妹!” 纳兰初见将手里的食盒往地上一掷,伏在地上抱着年邀月哀声痛哭。 年邀月与年羹尧夫妇的关系素来亲厚,此时年邀月竟是用一死来离间李金桂与年家的关系。 “熹贵妃!皇贵妃已经没几日好活了,您就如此迫不及待!” 纳兰初见愤怒的朝着她嘶吼道,早听闻熹贵妃钮祜禄氏仗着皇上的恩宠,甚至不将中宫皇后放在眼里。 邀月的性子胆小懦弱,遇到事情只知道委曲求全,平日里定少不得受钮祜禄氏的恶气。 “本宫并未靠近皇贵妃娘娘十步范围内。” 李金桂凝眉,年邀月一死,诏书的线索也就断了。 “熹贵妃您可真会折腾人,竟是让皇贵妃拖着病体赶到圆明园见你!” “本宫劝你莫要不分青红皂白,小心祸从口出。” “皇上驾到!” “皇上能护着你这妖妃,但你能堵住天下万民悠悠之口?” 第七百六十三章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万岁爷竟是因为你这样的女子,寒了天下万民的心,寒了为大清江山马革裹尸的年氏一族之心,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皇上,熹贵妃一出现,年贵妃忽然暴毙,求您给年氏一族一个交代,区区贵妃就能僭越如此,旁人若是不知,以为钮祜禄氏才是大清皇后!” “皇上,臣妇之夫年羹尧还在战场之上枕戈待旦,年氏一族的子弟还在为大清江山的稳固而抛头颅洒热血。” “纳兰氏,你在威胁朕?” 胤禛懒理这个咄咄逼人的女人,只关切的将金桂揽入怀中。 “朕从不受任何人威胁!苏培盛,命内务府准备皇贵妃身后事宜!” 胤禛还在上朝,听到苏培盛来报,说她忽然前往圆明园,放心不下她,于是命弘历继续主持朝政,而他连朝服冠冕都未来得及换下,就匆匆忙忙骑马赶来。 “金桂,你为何如此大意,明知道年氏随时都可能殒命,谁若恰好在年氏即将身死的时候撞上年氏,有理也说不清。” 胤禛语气中带着责备,年氏与金桂素来就不对付,为何金桂会忽然要见年氏。 “爷,年氏知道先帝爷留下的那份汉文部分诏书的下落。” 李金桂也知道自己错了,但若时光倒流,她亦会重蹈覆辙。 “傻瓜,即便皇阿玛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传位于爷,爷亦有办法坐稳这龙椅。无需你担心。” 胤禛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这个傻瓜,明知道前头是刀山火海,但一旦事关他的事情,她永远都会义无反顾,冲锋陷阵在最前面。 “可是..” “没有可是,如今年氏已死,年羹尧还在西北战场,爷必须要安抚年氏一族。” “晓得了,爷罚臣妾禁足还是挨板子?” 李金桂嘟着嘴,有些怯怯的看向四爷。 “你过来~” 李金桂将耳朵靠近四爷的唇边,待听清楚四爷说的惩罚之后,顿时红着脸跺着脚,作势就要不理这个男人。 .... 皇贵妃年氏薨逝的消息很快就传遍紫禁城东西六宫。 钟粹宫内,此时宋氏,耿氏和沈氏正齐聚于殿内。 “贵妃姐姐,如今年家将年氏之死算在您的头上,这可如何是好?” 岂止如此,年氏一族在京中的官员开始明目张胆与钮祜禄一族的子弟针锋相对,甚至还有械斗的迹象。 此时李金桂揉着眉心,年氏一族在汉军旗中声望颇高,而钮祜禄一族在军中的力量在年氏一族之上,但在汉军旗中,却难大展拳脚。 “本宫总觉得年邀月之死,透露着古怪。” 她扭头将目光投向景仁宫,皇后乌拉那拉素娴近来可是越发安静了。 皇后越安静,李金桂就越觉得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天大的阴谋正在拉开巨网。 “明日开始,本宫就恢复到景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四爷以禁足的名义,将李金桂藏在钟粹宫内,但她不能躲在钟粹宫内被动挨打。 她必须引蛇出洞,至少每日看看乌拉那拉素娴和李锦姒这对假花姐妹能稍稍安心。 第七百六十四章 长痛不如短痛 “后日皇后约了妹妹去选秀女,到时候正好与姐姐一道前往。” “姐姐,妹妹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氏谨慎的欲言又止。李金桂顿时收起脸上的笑容。 “妹妹不必客气。” “四阿哥近来与乌拉那拉一族的女子,似乎有些过从甚密...” “那女子是皇后的堂弟,佐领那尔布之女,听说那丫头古灵精怪的,不知怎的,竟是与四阿哥熟识的很。” “本宫倒是没有听说!” 李金桂冷哼一声,难怪皇后如此安静,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利用乌拉那拉一族的女子来勾引弘历。 想来那女子又是个佛口蛇心的货色。 李金桂顿时气得将手里的茶盏狠狠的搁在桌案上,她决不允许乌拉那拉一族的女子,染指儿子们的后宅。 胤禛回来的时候,看见李金桂正站在钟粹宫门口等他下朝。 “爷,大事不妙!” 李金桂拽着四爷的胳膊,开始与四爷说道皇后的阴谋论。 “金桂,儿孙自有儿孙福。凡事不必太过于较真,弘历若是连乌拉那拉一族的女子都无法驾驭,那今后如何驾驭朝臣?” 胤禛对金桂的担忧不以为然,只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左右都不可能成为弘历的嫡福晋,这对弘历来说,亦是历练。 “爱新觉罗一族的男子心中都有万丈豪情,绝不会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胤禛,去做饭,我肚子好饿!” “嗯,爷换下龙袍就去。” .... 四爷不管,李金桂只能亲自上阵,软磨硬泡缠着四爷一整晚,三十六计几乎都用上了,最后只能用美人计求着四爷下了一道圣旨。 四爷不是说看中富察家的女子给弘历当嫡福晋吗?那就直接下一道圣旨好了,省的乌拉那拉素娴惦记着弘历嫡福晋的位置。 很想瞧瞧能入弘历这臭小子眼的女子究竟如何与众不同,于是选秀这日,李金桂盛装出席。 “弘历,你看着不是很高兴啊~” 自己的儿子,李金桂自然能瞧出弘历的脸色不大好。 “许是这几日忙于政务,儿子没有休息好,额娘莫要担心。” “打起精神来,待会看到有喜欢的女子,偷偷告诉额娘,额娘定将那女子抢来。” “果真?那儿子可否..” “除了乌拉那拉一族的女子不能要,旁的女子你随便挑。” 弘历闻言,顿时俊脸一沉。 “额娘做主即可。” “嗯!” 李金桂偷眼瞧着儿子委屈巴巴垂头丧气的模样,忽然有些心疼。 但长痛不如短痛,她绝对不允许第二个乌拉那拉素娴来荼毒她的儿子。 此时太监开始唱名,弘历未来的嫡福晋富察氏亦在此次选秀之列,但因为被四爷亲自下旨赐婚四阿哥弘历为嫡福晋,所以并未出席。 李金桂有些心不在焉的听着太监唱名,直到听见乌拉那拉婉清这个名字,才凝眉抬眸。 像,眼前的女子与乌拉那拉素娴年轻的时候极其相似,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但李金桂对这个小姑娘却完全没有半点好感。 第七百六十五章 那一眼,仿佛耗尽余生 “弘历,弘昼,你们兄弟二人仔细瞧瞧,若看中哪家的秀女,与皇额娘说便是。” 乌拉那拉素娴以嫡母的口吻说道。 李金桂不动声色,放下手里的茶盏,按理这场选秀,皇子们不必出席,但乌拉那拉素娴却将弘历和弘昼这两个尚未娶亲的皇子请来。 弘历和弘昼兄弟二人的嫡福晋,四爷都给挑好了,虽然乌拉那拉家的女子心气都高的很,断不愿意与人做妾。 但皇子的妾室却比封疆大吏的嫡妻还风光。这些女子定会削尖脑袋争着当皇家妾室。 乌拉那拉素娴瞧着四阿哥弘历的眼神时不时瞥着乌拉那拉家的姑娘,顿时面露得意之色。 “弘历是兄长,那就由你先来吧。来人!” 乌拉那拉素娴命人取来一柄玉如意,两个绣花香囊。 “玉如意只有一柄,可要慎之又慎。” 李金桂瞧着弘历接过玉如意,面露纠结之色。 “弘历,额娘方才说的话可要记在心里。” 李金桂话里有话,但不悦的神情已经在提醒弘历,不准选乌拉那拉氏的女子。 “儿子知道。” 弘历抿唇,端着手中的玉如意,玉如意的人选本来是嫡福晋,但如今他的嫡福晋已经花落富察氏。 那么此时他手中的玉如意就代表着选出侧福晋的人选。 看着额娘愈发寒着脸,而婉清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弘历忽然觉得手里的玉如意仿佛有千金重。 心烦意乱的将玉如意放下,旋即拿起绣花香囊。 心如擂鼓,在朝堂上与那些老狐狸斡旋也从未如此紧张,此时他手心里竟是溢出冷汗。 他缓缓踱步到乌拉那拉婉清面前,二人含情脉脉。相顾无言,但眸中的情意却仿佛能溢出眼眶。 看着婉清眸中带泪,弘历心中一阵钝痛,旋即一咬牙,将手中的绣花香囊递给婉清。 “咳咳咳~” 身后传来额娘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弘历惊得手一抖,竟是将手里的绣花香囊掷向一旁的秀女脚边。 “奴才高氏,叩谢四阿哥赐香囊。” 秀女高氏含羞带怯,感激涕零的跪下谢恩。 “内务府主事,大学士高斌之女,赐香囊。” “熹贵妃,孩子们大了,很多事情若是管的太宽,亦非好事。” 善于察言观色的齐妃李氏自然瞧出李金桂母子之间不大融洽的气氛。 于是状似苦口婆心的规劝,实则是将事情在众人面前挑明。 “对了齐妃,本宫母族似乎也有几名秀女参选,三阿哥弘时嫡福晋新丧,不如考虑考虑我们钮祜禄一族的女子?” 来啊,她不主动找事,但事情来了,她定奉陪到底! “不是本宫卖花赞花香,钮祜禄氏一族的女子素来都是秀外慧中!” “先帝爷时期的孝昭仁皇后,温僖贵妃,都深受隆恩,而本宫亦受皇上宠爱,本宫瞧弘时那孩子平日都是闷闷的不怎么说话,正好需要解语花。” 李金桂唇枪舌剑,说的齐妃李氏哑口无言,就怕熹贵妃真的将钮祜禄氏一族的女子塞给弘时当继福晋。 “本宫瞧前头那青衣衫秀女..右手边的那位秀女看着像是个能生养的有福之人。看着与弘历很般配。” 乌拉那拉素娴故意绕过母族的侄女,成功见到四阿哥弘历眸中的希翼变成浓重的失落之后,顿时觉得快意无比。 第七百六十六章 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皇后娘娘,您看错了,这位是撷芳殿的宫女苏氏。并非本届秀女。” 李金桂勾唇冷笑,乌拉那拉素娴哪儿是乱点鸳鸯谱,根本就是在指桑骂槐,暗喻弘历身份低微,有个曾经为奴仆的额娘。 奴才的儿子,自然只能配奴婢。 “弘历,你皇额娘既然说这奴婢与你般配,那就别拂了你皇额娘的美意!” “你皇额娘说了,这位苏氏看着是能生养的有福之人,你定要替你皇额娘圆梦,与苏氏儿孙满堂才好。” 乌拉那拉素娴气的差点将手里的茶盏狠狠的掷向李金桂这个贱婢,竟是当着众人的面暗讽她生不出来! “儿子定不负皇额娘的期望。” 弘历作势将手里的香囊塞给跪在地上懵然不知的宫女苏氏,幸福来得太快,此时的苏氏竟是有些恍惚。 毕竟是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小宫女,竟是吓得昏厥了过去。 接下来已经退无可退,弘历万般无奈的端起托盘里的玉如意。 “四阿哥,皇子阿哥的侧福晋可只有两个名额,千万要选择心中所爱,才不负韶华。” 李锦姒的语气中带着怜悯,仿佛李金桂和当年的德妃一样,都是不讲道理的恶婆婆。 “弘历,皇额娘替你做主,你只管将手里的玉如意给心仪的秀女即可。” 乌拉那拉素娴语气关切的鼓励弘历道,但眸中似笑非笑的挑衅眼神,却时不时的瞥向李金桂。 “儿臣多谢皇额娘体恤。” “额娘,儿子心中已经有心仪的人选。” 李金桂听见弘历语气中带着倔强与笃定,顿时气得将手里的茶盏往桌案上重重一丢。 刚想起身阻止,但眼疾手快的弘历已经抢先一步,将手中的玉如意交给了乌拉那拉婉清。 “弘历!” 李金桂气的面色苍白,伸手指着弘历,浑身颤抖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妹妹,四阿哥只不过是看中乌拉那拉氏的女子而已,只不过是个侧福晋,又不是嫡福晋,你为何如此反对?” 乌拉那拉素娴开始极力维护弘历的抉择,连齐妃都跟着帮腔,让李金桂下不来台。 “瞧瞧这两个孩子,只是两情相悦的痴心儿女罢了,妹妹何必拆散这对有缘人。” 乌拉那拉素娴苦口婆心的劝着李金桂,让她成全弘历和乌拉那拉婉清这对有情人。 皇后打的什么主意,李金桂自然知晓,只不过是想给她添堵而已。 “四阿哥的婚事既然有皇后做主,那臣妾自然不需要瞎操心,臣妾身子不爽,先行告退。” “额娘,儿子还小,皇阿玛给儿臣赐了福晋,儿臣院里还有几个试婚宫女,儿臣不想耽误这些秀女的前程。” 弘昼瞧着额娘捂着额头,被四哥气的站都站不稳,顿时忧心忡忡的将之后的选秀给推了。 “额娘!” 这就是她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好儿子,为了乌拉那拉家的女子,竟是让她这个额娘下不来台,究竟皇后是他的额娘,还是她? 弘历为了乌拉那拉家的女子,竟是与皇后沆瀣一气,李金桂气的肝疼。 “额娘,您别怪四哥,情之一字,本来就没有理性可言。” 第七百六十七章 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 弘昼劝慰额娘道,弘昐和弘昀早就成家,出宫分府而居。 如今待在阿哥所里的三个儿子中,除了年幼的,就数弘昼最为懂事。 李金桂抱着儿子,悔不当初,当年她就不该答应,让康熙爷亲自教导弘历。 他会是个英明的君主,但也只是个英明的君主,仅此而已。 “四阿哥,奴才求您收回玉如意!” 见四阿哥的额娘熹贵妃愤怒的拂袖而去,乌拉那拉婉清眸中带着痛苦的挣扎之色,旋即噗通一声跪在四阿哥面前,求他收回成命。 “爷给你的东西,好好收着就是!万事有爷在!别怕!” 弘历俯身将婉清搀扶起身,又将婉清塞回他手中的玉如意还给她。 “命不如你意,爷如你意!” 弘历嘴上虽说的笃定,但看着额娘远去的背影,只能无奈的一声叹息。 但他不想与婉清错过!额娘和皇阿玛能鹣鲽情深,凭什么他与心爱的女人就要错过! 看着铩羽而归的李金桂,乌拉那拉素娴竟是心情舒畅的赐入选的秀女们于景仁宫进膳。 “四阿哥弘历,乌拉那拉一族的女子,四阿哥,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素娴两眼放空,凝视着远方,口中在呢喃着这两个名字。 也许在这两个孩子的身上,能延续她的梦想,乌拉那拉一族的女子,似乎都中了宿命的诅咒那般。 一旦与爱新觉罗氏男子结成姻缘,从未有一例善终,太祖努尔哈赤的妃子阿巴亥,被太祖废黜,还落得替太祖殉葬的凄惨下场。 而她,虽然没有殉葬,但这一生与守活寡无异。 “婉清!乌拉那拉婉清!就凭着你姓乌拉那拉氏,本宫亦会不择手段,让你成为四阿哥的侧福晋!” 乌拉那拉素娴若有所思地看向坐在下首处的婉清,越看越欢喜。 而此时乌拉那拉婉清却如坐针毡,这位名义上的堂姑母一整晚都对她嘘寒问暖,让她受宠若惊。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下朝之后的胤禛看着朱门紧闭的钟粹宫,有些茫然的看了看一旁的苏培盛。 “奴才听说,今儿选秀,四阿哥选了乌拉那拉家的女子为侧福晋。奴才估摸着金桂姐姐这是..这是恨屋及乌..” “蠢奴才!” 儿子选媳妇,怎么还怪他头上了!恨屋及乌?狗屁不通! 胤禛屏退众人,只留下苏培盛这蠢奴才伺候。 “让他们开门!” “啊?” 苏培盛以为皇上又要爬墙,没想到竟是让他去敲门,于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颠颠的跑去敲门。 “皇上,里头说..说..” 苏培盛支支吾吾,心想若是将金桂姐姐的原话禀告给万岁爷,他脖子上吃饭的家伙还能不能留着。 “说!” 皇上的语气仿佛淬了冰,横竖都是死,苏培盛一咬牙。一跺脚,旋即闭着眼睛躬身回话。 “里头说爱新觉罗家的男子没一个好东西。让皇上一边呆着去,别来钟粹宫,娘娘烦着呢..” “放肆!” 钟粹宫里的奴才跟着她那样的主子,一个个都是用鼻孔看人,胤禛深吸一口气,旋即很快平复心情。 算了,这都是他自己惯出来的,惯了大半生,已经习惯了。 第七百六十八章 花开花落自有时 李金桂气的在床上唉声叹气,辗转难眠,忽而听见外头奴才的请安声。 不用猜就知道四爷又翻墙而入了。 她刚下发怒,转念一想,却顿时怒气全无。 “噗呲!哈哈哈!” 忽而觉得这样的四爷很可爱,堂堂天子,竟是被宠妃关在门外吃闭门羹。 而且还要迁就她这个宠妃,四爷心中挚爱不是白月光,亦非心头的朱砂痣。而是常常与他嬉笑怒骂的黑月光。 不知道康熙爷留下的算学,能否解开四爷此时的心理阴影面积? 忽而又觉得这样的四爷有些可怜,六宫粉黛在四爷眼中都黯然失色。 弱水三千,四爷此生只取一瓢饮。 思及于此,她又心疼的匆忙披衣起身,踩着小红鞋蹬蹬蹬疾步去替四爷开门。 胤禛没料到房门竟是忽然悄无声息的打开,他仍是保持着扒门往里窥视的姿态。 此时胤禛的鼻尖都贴着她的下巴,有些尴尬的直起腰板,清咳两声。 “爷回来了。” 他全然不提吃闭门羹这件事,只委屈的告诉她,他回家了。 “吃过夜宵没?” 李金桂看着这傻男人局促不安的站在门口,也没有进屋的意思,只讷讷的盯着脚上的皂靴不说话。 好一会儿,才见四爷闷闷的应了一声。 “嗯,太甜!” 想起来今儿因为赌气,给四爷送的海棠酥加了好几倍的蔗糖。 四爷不喜欢太过甜腻的食物,今儿吃了那些甜到鼾的海棠酥,定没吃几口。 “甜还吃!傻!” “还不进来!” 她伸手揪着四爷的腰带,将他拽进房内。 红泥小火炉煨着燕窝小米粥,无论四爷来不来,李金桂都命人备着。 吃过夜宵之后,李金桂又让人准备了木盆,用药汤泡脚。 此时二人的脚窝在一个脚盆里,眼瞧四爷又要端起手边的奏折,李金桂用话本子轻轻敲了敲四爷的手。 “爷带的眼镜都比臣妾纳的鞋底还厚了!这双眼睛还要不要了!” “你也不准看话本子!” 胤禛俯身,带着眼镜替金桂按脚底的穴道。 而李金桂则拿着小木锤替四爷捶背。 “金桂!” 却听四爷惊呼她的名字,李金桂顿时惊的站起身。 “怎么了!?” “没…” 胤禛取下眼镜,刚才氤氲的水汽蒸腾下,他以为自己眼盲了,吓得惊呼她的名字。 胤禛将眼镜取下,幸亏是虚惊一场! “从来都是父债子偿,没有子债父还的道理。” 胤禛不打算替儿子背黑锅,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毫无道理。 哟呦呦,四爷的求生欲爆棚了,竟是开始极力与弘历这臭小子撇清关系了。 “爷,臣妾不喜欢乌拉那拉一族的女子!” “金桂,恨屋及乌不对!” 胤禛将苏培盛狗嘴里吐出的金玉良言说给金桂听。 “后宫即是前朝,乌拉那拉一族需要笼络。” “你们男人总有道理!” “臣妾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让康熙爷带走年幼的弘历!” 如今的弘历心思细腻,但多疑敏感的性子,比他皇阿玛还严重。 这是病!得治! “他是出色的政客!他比爷更适合当这大清之主!” 第七百六十九章 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我而亮 说不过四爷,李金桂抬起一脚,踹了踹四爷的脚丫子,示意他的爪子从她的脚背挪开。 “又是小红鞋~” 胤禛微蹙眉,看着金桂挑灯纳鞋底,而朱红的缎面鞋面则绣着鸦青色龙纹,明显又又又又是给他做的新鞋子。 “爷,前几日臣妾到如意馆见着那位康熙爷最喜欢的洋人画师,就是那个叫郎世宁的洋人。” 李金桂的语气顿了顿,下意识瞧了瞧四爷的脸色。 自从四爷登基之后,大清境内的洋人传教士皆逢厄运。 除了十三行之外,四爷严禁所有洋人以任何形式擅自入大清境内。 至于皇室子弟,更是被明令禁止与洋人私下接触。 四爷这个小气的男人,总在叨叨都是那些个洋鬼子将李金桂给带坏了。 如今在紫禁城内,唯有紫禁城如意馆内的洋人画师,尚未被四爷驱逐出境。 而李金桂为了缓和四爷与洋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决定让四爷多多了解西洋的文化。 四爷其实并非冥顽不化的老顽固,旁人不知道,其实堂堂的大清皇帝雍正,骨子里也十分开明。 四爷实际上非常好玩,对西洋物件充满兴趣,他时常在处理政务的业余时间,戴上头套让西洋画师为自己画像,并以此为乐。 四爷还在王府的时候,为了麻痹康熙爷和政敌,高高在上的雍亲王,甚至在洋人笔下化身成为士大夫、书生、渔夫、农民等身份,展现他与世无争,平静亲和的一面。 除此之外四爷还积极学习西洋的数学、天文等知识,并且十分精通。 可惜四爷并没有将西洋技术在大清全境推广,只仅限于在宫廷内部作为个人的爱好,这会让大清丧失一次自我改良的机会。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才能让大清更为强盛。 李金桂只能以一己之力,力求四爷能够明白她的苦心。 此时她命人取来一副前几日让洋人画师郎世宁亲手所绘的熹贵妃油画像,得意洋洋的指了指上头的自己。 “爷,臣妾美吗?” 大清的水墨画讲究的是神韵,而西洋的油画则讲究写实。 李金桂满意的瞅了瞅自己的画像,忽然感觉后背一阵凉意。 “苏培盛,传朕旨意,将郎世宁赐死!” “爷,好好的为何要赐死西洋画师,他哪儿得罪你了!!” 四爷似乎连郎世宁的面都没见过,只是见到他画的油画,开口就要赐死郎世宁,根本毫无道理。 李金桂柳眉倒竖,叉着腰愤怒的看着四爷,这个男人又开始滥杀无辜了。 “苏培盛!聋了?” “苏培盛你敢去!” 李金桂三步并两步冲到门口,砰的一声将大门堵着,拦着苏培盛不让他出去。 “皇上~” 两头都不能得罪,惆怅的苏培盛索性苦着脸,噗通一声跪在了皇上和金桂姐姐中间。 唔..似乎跪的离金桂姐姐近了些,于是苏培盛往皇上的方向悄悄挪了挪,力求不偏不倚。 “你从未对爷露出这种笑容!” “那个洋人,并非太监!” 第七百七十章 整条街谁也不敢惹的仔 咳咳。合着这大醋坛子打翻了。 “臣妾倒是想让爷亲自画啊,爷成日都在忙着朝政之事,连和臣妾说话的时间都屈指可数。” “皇上,再过一个月就到新春封笔的日子了,万岁爷可有雅兴,与臣妾一道去京郊丰泽园种地?当几日农夫?” “爷试试这小红鞋。” “爷不穿..” 胤禛委屈的瘪瘪嘴,如今他是皇上,若再穿这种小家子气的小红鞋,成何体统。 “哼!” 李金桂将给四爷新做的小红鞋扔在四爷脚边,旋即自顾自的拿起自己的小红鞋开始试穿。 “爷的小红鞋至少有一百双..” 胤禛见她生气了,于是弱弱的抗议道。 “那臣妾今后也不穿红色寝衣了!” “琉璃,将本宫的红色寝衣都扔了,本宫是贵妃,本来就没有资格穿朱红,若是被人知道本宫如此僭越,定又要落人话柄。” 一抬眸,却见琉璃和苏培盛不知在何时,已经被四爷给支走了。 此时殿内只剩下叉腰的她,和仍在泡脚的四爷。 “爷穿,穿!” 如今他虽然贵为九五之尊,但还是觉得金桂做的衣衫穿着舒心。 嘴上虽然说着嫌弃,但他在乾清宫的时候,可没少穿金桂做的软底小红鞋。 此时他将脚擦干,旋即俯身取过金桂做的新鞋,脸上带着笑意,开始快乐的试穿。 “如何?” 胤禛穿着小红鞋,在金桂面前跺了跺脚,忽而面色一沉。 “你又想岔开话题,来人!立即去如意馆赐....唔....” 候在门外的苏培盛和琉璃听见里头传来的动静,顿时会心一笑。 还是熹贵妃霸气威武,反正皇上在熹贵妃面前,就从来没有什么君威可言。 ... 正月封笔之后,四爷再次爽约,此时微服的李金桂正在与蓝齐儿一道巡视京中的产业。 “男人的嘴啊,骗人的鬼!金桂,他们忙他们的,咱乐呵咱的,南风馆新来了一批江南的小倌,姐带你去开开眼。” 书呆子和胤禛君臣二人大过年的都在忙公务,有时候蓝齐儿甚至觉得书呆子和胤禛形影不离,彼此交心,他们二人才是真爱。 “来来来,姐们,带上这帽子,你就是整条街上谁也不敢惹的仔!” 女扮男装的蓝齐儿将一顶瓜皮帽扣在李金桂的脑袋上,想着法子哄李金桂开心。 瞧着这家伙一把年纪了,还痞里痞气的,李金桂顿时哭笑不得。 “我没有不开心,只不过是担心四爷的身子骨,他每日除了忙朝政就是批折子,休息的时辰加起来都不足两个时辰。说了也不听。” “你啊,要激怒胤禛很简单啊,你只要让胤禛发现,没有他,你活的反而更精彩,他定会火急火燎的来缠着你。你信吗?” 对于这个四弟的脾气,蓝齐儿多少知道一些,他就是个自大狂,总觉得自己是金桂的天,金桂的全世界,金桂离开他就不能活了。 “你说的对!” 她就是太纵着四爷了,是时候要让四爷紧张紧张她了! ..... 连轴转数个日夜,此时胤禛满脸胡渣,有些疲惫的揉着眼睛来到钟粹宫。 但却意外的发现,今夜万家灯火时,却没有那盏永远为他而点亮的归家灯火。 第七百七十一章 朝来寒雨几回眸 “苏培盛!!” 机灵的苏培盛在踏入漆黑的钟粹宫那一瞬间,就发现不对劲。 此时已经盘问了钟粹宫的奴才后,这才上气不接下气的来复命。 “她?” “熹贵妃她,她出宫找荣宪公主了...” “为何不来乾清宫通传?” “奴才方才已经仔细盘问过了,说熹贵妃在书房内留了纸条。” 苏培盛将用火漆密封的书信呈到万岁爷面前。 胤禛走到才点亮的殿内,正想展开书信过目,却敏锐的发现殿内有些不同。 很快他就发现十几幅或坐或立,风格迥异的画像。 “苏培盛!将这幅画拿去烧了!” 胤禛怒目圆睁,指着当中金桂穿着洋人衣衫的画像,朝着苏培盛咆哮道。 苏培盛被天子一怒吓得站都站不稳,待抬眸看见皇上指着的那副油画,差点给跪了。 这,这这,难怪皇上会动怒,洋人的衣衫简直不堪入目,衣襟都开到肚脐眼了都! 这这这..似乎好像,怎么看着还挺赏心悦目。 一只茶杯咻的一声,砸在苏培盛的脚边。 他哆哆嗦嗦的正要去搬画,脚边又飞来一只茶杯。 “画留下,你出去!” 哎呦喂,可要了他的亲命。苏培盛如蒙大赦,一溜烟冲出了殿内。 而此时胤禛微眯着凤眸,负手静立在这幅不成体统的油画前,踌躇良久。 清隽的脸庞不知是因为嫉妒还是愤怒,而隐隐泛着微红。 他疾步上前,伸手举起那油画,旋即..将那副油画搬进了内室,嗯,这样才成体统。 ... 南风馆内。 蓝齐儿正翘着二郎腿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金桂,你瞧瞧这些小倌。一个个的可比书呆子和胤禛俊逸多了,书呆子总熬夜,一张脸就和风干的老腊肉似的。” “我家爷亦好不到哪儿去,他总喜欢凝眉沉思,眉心的川字都能夹死苍蝇!” 李金桂将葡萄皮淬的一口,吐到手边的空盘子里。 两个怨妇开始互相吐槽自己的男人。 门外,被自家夫人嘲讽为老腊肉的张廷玉有些好奇的偷眼瞅了瞅皇上的眉心。 “爱卿亦觉得朕很老?” 胤禛虽然忙于政务,但太医院的人每日都来请平安脉,单从容貌看,他看着顶多三十出头,第一次,他开始对自己的容貌不自信了。 “不不不,微臣不敢,皇上正值千秋鼎盛之壮年,又如何会老。”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张廷玉感觉到头顶上的威压渐渐消失,暗暗松一口气。 此时南风馆里的妈妈领着两个带着黑帷帽,虽看不清容貌,但气质却芝兰玉树的少年郎朝着二人走来。 花妈妈心里直犯嘀咕,前头那几人真没眼力见,她走哪,那几人堵哪儿。 摆明了就是在找茬,花妈妈叉着腰,脸上仍是带着风尘味十足的谄媚笑容。 “几位公子,这道宽着呢,可否替老身挪了道儿,老身心宽体胖,这道怕是狭窄了些。” 她不说还好,可一开口,话音还未落,前头那些人竟是一字排开,将廊桥的小道给彻底封死了。 “岂有此理,几位公子好生不讲理,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你们是来找茬的吧!” 第七百七十二章 自古情难断 ,意难全 “放肆!” 这声音细声细气,阴柔有余,却阳刚不足,语气中还带着一丝丝笑意,好熟悉的声音。 眼前的不是紫禁城大总管苏公公又是哪个! 花妈妈心下狐疑,待看清楚挡在她面前的人是谁之后,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旋即噗通一声跪在了皇上面前。 而一桥之隔的李金桂和蓝齐儿则开始欣赏着歌舞笙箫,全然不知危险正渐渐朝着她们靠近。 “主子,莫离和莫旋兄弟来了!” 花妈妈的语气中带着颤抖,将两个带着黑帷帽,衣炔翩翩的男子带入房内。 “金桂,这兄弟二人可是南风馆内的台柱子。” “哎呀,我去,你们两个算什么台柱子,如此尊贵,见着自己人还带着帽子,如此不礼貌。” 李金桂好歹算二人的东家,但这二人见着东家仍是带着帽子故弄玄虚,这让蓝齐儿心里很不舒服。 她们又不是这二人的恩客,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蓝齐儿,这二人沦落到南风馆想必也有难言之隐,自己人不必为难自己人。” 两个大男人沦落到南风馆当小倌,想必也有辛酸的往事不堪回首。 这二人又是清倌人,素来洁身自好,只在南风馆内抚琴卖艺,从不越雷池半步。 花妈妈将两名少年领进来之后,就施施然告退,而此时李金桂则学着蓝齐儿翘着二郎腿,脚踝上的银铃铛发出悦耳清脆的叮铃声。 黑帷帽下,胤禛看着她露在外头的玉足,恨得牙痒痒。 而一旁同样装扮的张廷玉,亦是瞪着蓝齐儿这雅痞的模样,气的攥紧了拳头。 “金桂,你知道吗?从十月开始,到如今雍正四年正月十五都过了,书呆子待在书房里的时间,比和我待在一块的时间多出好几倍,仔细算来,书呆子与我见面的次数,最多二十次。” “虽然我们每天早上都一块用早膳,但这种日子并非我所愿。” 蓝齐儿惆怅的端起酒杯豪饮。 “你比我好,至少每日都能与你家书呆子一块用早膳,我呢?” “从腊月初到现在,皇上都未曾踏入钟粹宫半步,已经一个半月有余。” “金桂!” 蓝齐儿发狠的将手里的酒杯一掷,旋即朝着李金桂怒喝一声。 “我们走吧!离开这些臭男人!让他们抱着江山社稷过吧!” “去哪里?” 已是喝的微醺的李金桂醉眼迷离的看着蓝齐儿。 被晾在一边的胤禛和张廷玉则同时缄默,开始反思己过。 两个女人借着酒劲,开始疯狂吐槽自己的男人,说到伤心流泪处,竟是开始抱头痛哭。 这下轮到胤禛和张廷玉君臣二人慌了神。 原本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成想自己就是原罪。 此时看着两个哭哭啼啼的女人,二人只能束手无策的杵在原地。 压抑许久的烦闷倾泻之后,哭的声嘶力竭,精疲力尽的李金桂和蓝齐儿竟是抱着胳膊蜷缩在地上沉沉睡去。 “皇上,微臣能带夫人回去吗?” “嗯。” 黑帷帽下的胤禛并未隐藏情绪,此时他目光所及,只有抱着胳膊,形单影只蜷缩在角落的金桂。 第七百七十三章 我总是胡乱期待 “苏培盛,回宫。” 胤禛俯身,将酣睡的女人打横抱在怀中。 李金桂是被一阵潺潺的梵唱声惊醒的,揉着酸痛的眉心,她缓缓转身,一抬手,却感觉到身后有人。 不,而是她此时正窝在一个人的怀中。 天呐!李金桂吓得就要坐起身,却被那人蛮横的拽回怀里。 “睡觉!” 耳畔传来一阵熟悉的清冷嗓音。 “爷不用上朝?” 李金桂看了看是四周围的环境,发现此时二人竟是在红螺山脚下的别院内。 “交给弘历他们去操心,爷陪你。” “算了吧,臣妾才不希望兴致正浓时,又被八百里加急或者事关国家大事的公务打断,与其如此,不如别让臣妾心中有任何期待。” 嘴上虽如是说着气话,但李金桂却没出息的胡乱期待。 四爷说的对,她是个很好哄的女人,她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是他的陪伴。 比起那些冰冷的华贵珠翠,守候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但她要的,却是胤禛最无法给她的。 “爷带你去丰泽园春播。” 此时胤禛已然全无睡意,于是在苏培盛的伺候下起身梳洗,很快就换上常服。 李金桂盯着四爷的脚面久久未曾移开眼神。他今日倒是愿意穿她亲手做的小红鞋了? 李金桂嘴角浮出一抹甜甜的笑意,旋即俯首瞅了瞅自己脚上的小红鞋。 “夫人,你不敢与胤禛一道前去?” 四爷这是认真的,李金桂跺跺脚,谁说不敢了,但愿他别被那些八百里九百里加急文书招走才是。 “谁怕谁!” 李金桂挺直腰板,纵然如此,鬓边也只能到四爷的下巴。 “小矮子。” 胤禛灿然一笑,她小时候瘦不拉几的,一阵风就能吹跑。所以胤禛就给她取了这么个外号。 “哼,我矮我骄傲,连皇上见着我都抬不起头来!” 胤禛微微一怔,旋即俯首垂眸,与她深情对视。 “呵呵~” 胤禛被她这句强词夺理逗乐,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二人乘着马车,很快来到紫禁城西面的丰泽园内。 丰泽园建于康熙年间。位于勤政殿西北,当宫女的时候,李金桂曾经陪着蓝齐儿一道去过丰泽园。 当年园东有几间蚕房和稻田数亩,园后有桑树几十株。园内有一大殿名崇雅。 殿东为菊香书屋,是康熙爷当年名副其实用做书房的地方。 殿后为澄怀堂,是词臣们的進讲之所。 澄怀堂后有一座上下各七楹的遐瞩楼,是康熙的图书馆,在楼下西室有康熙手书匾额:图史自娱。 恰恰在避暑山庄文津阁和流杯亭之间,过去也有一座小楼,名字也叫图史自娱,亦是康熙爷在山庄存书,读书的场所。 丰泽园全部是青砖灰瓦,卷棚无脊,在不远处紫禁城庄严的红墙黄瓦绚丽色彩中独树一帜,十分独特。 康熙爷当政后,一场大战连着一场大战,几乎每次都动员了全国的兵力、财力,直到康熙四十年左右,朝局才渐渐安定下来。 在长期征战中,康熙亦深有体会。 第七百七十四章 皇上是小红鞋控 他从荒草没阡陌,千里无鸡鸣的凄凉中,体会到了以农耕为主的大清要想国富民强,就必须努力提高粮食产量和减轻赋税。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康熙爷才萌生出在金碧辉煌的西苑之内,兴建一座青砖灰瓦的丰泽园的念头。 而且,康熙爷绝不是说说了事,更没有扶犁荷耒做做样子,而是秉持所得各方五谷菜蔬,必种之,以观其收获的宗旨。开辟了丰泽园这一方净土。 在丰泽园后的那片水田中,康熙爷最先发现了有的稻谷提早成熟。且高出众稻之上,以米色微红而粒长,气香而味腴。 于是他每年将早熟的稻穗留做种子待来年播种,终于以“一穗传”的育种方法,培育成了新的早稻。名唤御稻米。 所谓早,就是抗寒能力强,能够比普通稻种提前播种。 就是这一个早字,不但解决了北方无霜期短,不适合不种水稻的问题,而且也解决了江南数省第一季稻均为低产糯米的问题。大大提高了稻米的产量。 康熙爷可谓是历代帝王中最重农、敬农的典范。 他所思考的一直是千年前汉代就提出的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社稷理念。 而四爷则秉承了康熙爷对农桑的重视。 丰泽园内的都是对农桑之是颇为钻研的官员,还有许多从全国各地甄选出的种地好手。 此时的丰泽园内一派欣欣向荣,正值春播之际,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瞧见水田中正有人在犁地。 李金桂刚想下地,却被四爷一把拽着。 “春寒料峭,种地是男人的事情,你在这等着爷!” 胤禛说着,卷起裤腿,毫不拖沓的踏入带着春寒的水田中。 身后苏培盛亦是卷着裤腿,亦步亦趋的跟着万岁爷。 李金桂端着篮子,站在田埂上,看着四爷接过扒犁,竟是有模有样的开始驱使水牛犁地。 连着两日,皇上都与丰泽园内的官员和百姓们一道种地。 虽然皇上的衣衫在一日中换了几身,但皇上的龙足下,却永远都穿着一双软底小红鞋。 渐渐地,不但皇上身边的奴才们开始关注皇上脚下的小红鞋,更有胆大的奴才们开始下注,赌皇上第二日会不会换别的颜色。 但让大家伙失望的是,直到第四日,皇上仍是穿着小红鞋在丰泽园内晃悠。 全程陪同圣驾的宫廷画师郎世宁,亦是在皇上的授意下(其实是在熹贵妃的授意下。),将皇上这几日在丰泽园内的一举一动入画。 当然,四爷已经三令五申,明令禁止这些画流出乾清宫与钟粹宫的范围内的。 直到第五日,胤禛在整个丰泽园上下注视————他脚下小红鞋的目光中,带着金桂回到了紫禁城。 好吧,李金桂就是这么容易被四爷哄好了。 “娘娘,张夫人求见。” 忽然想起那日四爷将她从南风馆带回去,那蓝齐儿又是被谁带回家的? “金桂..呜呜呜呜....” 瞧着蓝齐儿哭哭唧唧的走进钟粹宫内,李金桂顿时忧心忡忡的起身。 “那日是谁将你送回府的?” 第七百七十五章 笑而不答心自闲 “人生已多风雨,往事休要再提,诶诶诶诶,我都快吃半个月老腊肉了,一口老牙都快崩坏了。” 蓝齐儿委屈巴巴的捂着腮帮子哭诉道。 “哈哈哈,你家书呆子罚你了?啧啧,书呆子出息了。” 张廷玉对蓝齐儿素来都是言听计从,即使对她大声说话都没有。 这一回竟是因为蓝齐儿揶揄他是风干的老腊肉,就罚她顿顿都吃老腊肉。 而且蓝齐儿还不敢有怨言,着实扬眉吐气了。 “呜呜呜呜,还是你家胤禛好,你看看,整个京城都知道皇上带着熹贵妃去丰泽园春播了。” “你别提了。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李金桂指了指被她丢在角落的大箱子,那里头都是各种材质的苍蝇拍。 “纯金的,纯银的,铜的,湘妃竹的,都是苍蝇拍,四爷说了,若钟粹宫里还有苍蝇,就让我拿着这些苍蝇拍打苍蝇。打断了再换一批!” “啧啧!” 蓝齐儿忽然觉得在这些苍蝇拍面前,老腊肉也没那么难以下咽,至少书呆子陪着她顿顿吃腊肉。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着,四爷似乎在渐渐的放权给弘历。于是陪着李金桂的时间也愈发充裕。 今儿是弘历和弘昼兄弟二人的诞辰,李金桂早早的就开始在小厨房忙碌着。忽而外头来报蓝齐儿来了。 她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只专心致志的和面。 “金桂,弘历和弘昼兄弟二人闹别扭的事情,你可曾听说了?” 言归正传,蓝齐儿语气都变的严肃起来。 “四爷和我说过一些,我总觉得当年点头让康熙爷带走弘历,是彻头彻尾的错误。” “娘娘,阿哥所里在办丧事!” “怎么回事!” 如今的阿哥所里只住着弘昼一个皇子,李金桂吓得冲到琉璃面前。扶着她的肩膀厉声质问道。 “是五阿哥,五阿哥他..他在给自己办丧事....” “替本宫准备步撵,马上去阿哥所!” 弘昼这孩子越发胡闹了,竟是将他自己的寿宴变成丧事,好好的居所,此时摆着许多祭品在堂前。 而弘昼的姬妾们则在桌前哭哭啼啼。 “臭小子!给我滚出来!” 李金桂瞧见耿氏此时扶着墙角哭天抹泪,却拿这混世魔王没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额娘您怎么来了?” 祭桌后的棺材板缓缓的滑动,旋即弘昼这臭小子嘴上叼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吊儿郎当的从棺材里爬出来。 “混账,是谁找额娘告黑状!!给爷站出来!” “来人,将这些东西立即处理干净,若谁敢乱嚼舌根,将今日发生在阿哥所的事情传出去,杀无赦!” 四爷还在上朝,要赶在四爷知道之前,提前善后,此时李金桂有条不紊的组织众人销毁证据。 “你给我进来!” 李金桂揪着弘昼的耳朵,母子二人入了内室。 “儿啊!额娘知道你委屈。” 李金桂抱着儿子的肩膀,泣不成声。 “额娘,您别哭,儿子错了,儿子不敢了。” 见着额娘哭的如此伤心,弘昼顿时慌了神。 第七百七十六章 醒来明月,醉时清风 “额娘知道,你四哥当着外人的面打你不对。额娘亦和你皇阿玛训斥过他。” 弘昼这孩子自小就敏感,竟是想出用如此荒唐的法子博求关注。 他此举就想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只是个荒诞无能的皇子,让康熙爷留给弘历的那些势力觉得他没有争储君之心。 李金桂心疼的抚着儿子强颜欢笑的消瘦脸颊,弘昼这孩子自小就脾气温良,能将他逼到这份上,这孩子该要承受多大的委屈。 “昼儿,你与弘历都是额娘的骨肉,额娘和皇阿玛没有偏颇谁。” 李金桂一字一句认真的解释给儿子听。 前几日四爷不在宫中,弘历和弘昼兄弟二人奉命在乾清宫给八旗子弟考试。 弘历和弘昼一同监考,到了中午吃饭的点,弘昼就请哥哥先回去吃饭,由他自己来监考,弘昼这孩子心眼实在,原意是想让哥哥多歇息歇息。 但弘历没搭理他,继续坐在那里没动。 敏感的弘昼当场就爆发了,他对着弘历发火说:你难道是怀疑我收了这些人的贿赂,怕我给他们开后门吗? 兄弟二人因为这件小事就在大殿里争吵了起来,弘历那小子竟然威胁弘昼,说他若是真的动怒,恐怕弘昼现在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虽然弘历是下一任储君这件事,是公开的秘密,但他竟是对着亲弟弟亦是如此居高临下的态度,不免让李金桂觉得心寒。 若真的论起偏心,李金桂对弘昼这个自小就病怏怏的儿子反而更为袒护。 “就算弘历将来是皇帝,也是你的四哥!他若敢伤你,额娘找他拼命!” 李金桂捂着帕子替倔强的儿子擦拭着眼角的泪,心中愈发心疼弘昼这孩子。 康熙爷虽然教导有方,将弘历教导的如此贤明,但却有些冷血无情。 “额娘..” 弘昼终于卸下倔强的伪装,抱着额娘放声痛哭。 自小他就知道皇玛法和皇阿玛眼里只有四哥,明明他在面前,皇玛法和皇阿玛的眼神却总是越过他,而只是落在四哥身上。 他也是皇阿玛的儿子,但却因为皇阿玛和皇阿玛内定的储君是四哥,他就要处处忍让。 所以他自小就调皮捣蛋,只想以另类的方式博得长辈的关怀,即使苛责,也好过视若无睹。 “儿啊,走,咱回钟粹宫,额娘给你做了长寿面,还是你最喜欢的打卤面。” 母子二人才回钟粹宫内多久,苏培盛就匆匆忙忙的赶来。 “苏谙达,何事如此惊慌?” 弘昼正坐在额娘的绣墩上,看额娘常看的话本子,见苏培盛进来了,匆忙起身。 弘昼属于那种童叟无欺的,对待下人也是以礼相待,对待有一定地位的人,更是不能少了礼节。 比如对待太监总管苏培盛,每次都是苏谙达长,苏谙达短的叫着,时不时的还递上点银票。 当然一方面也是表示对大太监苏培盛的尊重,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他能帮自己传递点信息,最起码不会在皇阿玛面前说自己的坏话。 有时候弘昼前来找皇阿玛,苏培盛亦会善意的提醒,比如今日。 “今天皇上心情不太好,五阿哥您要悠着点。” 苏培盛说完,又去小厨房找金桂姐姐,皇上说了,今儿会在钟粹宫用午膳,他得让金桂姐姐早些准备。 第七百七十七章 向生而死,向死而生 弘昼眨了眨眼,想必皇阿玛已经知道了他的荒唐行径,苏谙达方才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 就差直说皇阿玛下朝之后,就要找他算账了。 “昼儿,你阿玛不知道何时才下朝,这长寿面要趁热吃。” 弘昼扭头,瞧见额娘亲自端着托盘入内。 托盘内的海碗里装着额娘亲手卤的牛腱子肉,一片片的切成规整的梅花瓣形状,满满的摞成小山,海碗都快装不下了。 “儿子最喜欢额娘做的牛腱子肉,宫里的厨子都比不得额娘的手艺。” 额娘做的饭菜都好吃,里头有一种家的气息,让他觉得在这冰冷的紫禁城内,有一丝丝的慰藉。 “昼儿,这个给你。你的生辰礼物。” 李金桂将一方巴掌大的锦盒递给儿子。 “打开看看。” 弘昼接过额娘用黄绸布装饰的锦盒,待打开那锦盒,却见一枚拇指大小的印鉴。 “这是额娘这些年来打拼的产业,你们几个兄弟姊妹都有份,额娘留了一份最大的给你。儿子,今后你就是大清朝最阔绰的皇子,开心吗?” “孩子,你是额娘和你皇阿玛的儿子,你要开开心心的过着每一日,额娘不准你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过,额娘看着心疼。” 李金桂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张薄薄的宣纸,这是她安排在阿哥所照料弘昼起居的嬷嬷带来的。 这是弘昼在与弘历闹别扭后,酩酊大醉时,随手留下的一首题为《金樽吟》的诗: 世事无常耽金樽,杯杯台郎醉红尘。人生难得一知己,推杯换盏话古今。 从这首诗里,作为亲额娘的李金桂其实可以看到弘昼内心的不甘和无奈。 身为一个皇子,一旦不能登上帝位,等待他的无非是混吃等死。 即使身负大才,政治上也是绝对不能出头的。 弘昼心中的韬略经纬,绝对在弘历之上,作为饮冰难凉热血的少年郎,他亦想有一番作为,但却学会了大智如愚的方式,以显示自己对政治的淡漠。 其实李金桂亦想不通,为何康熙爷和四爷一致人认为弘历才是挑起宗庙社稷的最佳人选。 作为母亲,在她眼中,每一个孩子都有自己的闪光点。 “所谓向死而生,向生而死,当你无限接近死亡,才能深切体会生的意义,但这是君臣,你皇阿玛首先是你阿玛,然后才是皇上。” 经历这一场与弘历之间的争执后,弘昼彻底对权力争斗失去了信心。 他给自己办活丧,也表明以前的自己已经死了,以后的自己再也不参与这种权力游戏了。 但李金桂不想看到儿子死气沉沉的样子,更何况弘昼的身子骨不大好。病怏怏的甚至走路都不能走太久。 “等你阿玛回来,额娘就让他点头应允,准许你上朝议政,他若不赞同额娘的观点,额娘就削他!” 李金桂举起手刀,朝着空气噼里啪啦一顿比划。 而弘昼看着额娘这幅样子,亦是忍俊不禁破涕为笑。 李金桂取下帕子,满脸慈爱的擦拭着弘昼的嘴角。 第七百七十八章 宠爱和被忘 “额娘给的,永远都是最好的。儿子很开心,只要额娘和皇阿玛身子骨康健,与天同寿,儿子就高兴。” 弘昼抱着额娘的胳膊吸着鼻子,闷闷的说道。 “皇上驾到!” 四爷今日下朝的这么早啊。 不但四爷回来了,连上朝听政的弘历也跟着皇阿玛一道回来了。 此时弘历看着弘昼手里已经拆开的锦盒,再看看吃剩下的长寿面。 最后目光落在装饰锦盒的黄绸布上。 他的面色一沉,旋即有些不悦的凝眉。 在紫禁城内,只有储君,皇阿玛,皇后,太后,和皇贵妃才有资格用明黄。 连他这个未来的储君都没有资格用明黄料子,额娘竟是将明黄料子用作给弘昼装饰锦盒的材料。 额娘这是何意? 生性多疑的弘历开始暗暗打量额娘的微表情。 他知道额娘因为他纳乌拉那拉一族的女子为侧福晋这件事,而迁怒于他。 额娘是不是动了易储之心? 须臾之间,弘历的心中开始百转千回,猜忌无数种可能性。 “你们父子三人先歇着,我去小厨房热一热饭菜。” 听到额娘这番话,弘历的脸彻底黑了。 没想到他和皇阿玛竟是要捡着弘昼吃剩下的饭菜吃。 好啊,这个亲弟弟平日里默不作声,看着憨憨傻傻的,原来是在藏拙啊,懂的韬光养晦大智若愚啊! 他的皇阿玛就是靠着这点得到皇玛法的青睐,再加上他这个皇玛法最为疼爱的皇孙,才能登上帝位。 如今昼弟学着皇阿玛的样子韬光养晦,还在一个劲的巴结额娘,心机着实深不可测。 此时弘历觉得自己就像隋文帝杨坚的太子杨勇。 历史记载,就是因为独孤皇后溺爱幼子杨广,最后独孤皇后怂恿着隋文帝废了太子杨勇,改立幼子杨广为太子。 不,他绝对不能坐以待毙,皇玛法说过,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绝对不能固步自封,以不变应万变。 “逆子,给朕跪下!” 胤禛气的抽出腰间的天子佩剑,就要砸向弘昼这荒唐的不孝子。 “你若喜欢被人哭丧,那朕就成全你!” “胤禛,你敢动儿子试试!” 李金桂挡在弘昼面前,四爷好面子,想必弘昼办活丧的事情已经传到四爷耳中。 此时看着四爷气的面色铁青。李金桂知道四爷这回真的发怒了。 “皇阿玛,人没有百年还不死的,这有什么好避讳的?” “混账,皇阿玛是万岁爷,昼弟说这句话是何意?” 站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弘历终于出声,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李金桂寒心。 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候,弘历想的不是劝和他的皇阿玛和亲弟弟,而是阴阳怪气的落井下石。 “没错,古来万岁的,哪一个真的万岁了!你们就是太较真了!” 李金桂眸色复杂的瞪了一眼弘历,旋即拦在弘昼面前,叉着腰,怒目圆睁。 “你!慈母多败儿!” 胤禛气的将手里的天子剑狠狠的掷向地面,他不明白金桂为何如此偏袒弘昼,这孩子自小就调皮捣蛋,不学无术,一无是处。 第七百七十九章 几曾着眼看侯王 “额娘,昼弟就是被您给宠坏的。” 弘历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既然你们都说昼儿是我带坏的,那好啊!” “明日开始,昼儿就跟着几个兄长到朝堂上学习,省的你皇阿玛总叨逼叨逼说是我带坏你。” 李金桂借坡下驴,顺着弘历的话,将弘昼推向了朝堂之上。 “吃饭,不爱吃的滚蛋!” 李金桂牵着弘昼的手,走到饭桌前,大大咧咧的落座。 “额娘,皇阿玛还未准您入座。” 弘历这小子竟是开始对她念叨规矩了,李金桂充耳不闻,拿起筷子夹了一根鸡腿放进弘昼的碗里。 又夹起另一块鸡腿放进弘历的碗里。 最后将四爷最喜欢吃的鸡翅膀放进四爷的碗里。 “吃不吃!” 这对父子真是够了,在钟粹宫里,又没外人,仍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李金桂恨得咬牙切齿。 “在这钟粹宫里,我最大,这里没有皇上,没有阿哥皇子,你皇阿玛说了,在家里我说了算!” “爷,你说呢?” 李金桂歪着脑袋,抬眸看向四爷。 “恩,吃饭。” 胤禛耷拉着脑袋,似乎好像有这么一条家规,是家规,不是紫禁城内的宫规。 看着金桂越来越冰冷的眸子,于是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爱妻身边,端起筷子默默地啃鸡翅。 唔,金桂做的玫瑰豉油鸡,味道越来越好了。 胤禛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 仍是站在一旁的弘历看着皇阿玛连续不断夹了好几筷子,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皇阿玛,祖制规定,吃菜不许过三匙。” 大清祖制规定,皇帝吃饭有个吃菜不许过三匙的规矩。 无论什么菜,都不能连吃三口,吃过三口的菜立即撤下。 因为皇上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都不能让外人知道。 皇上用膳时,眼睛看了哪个菜,旁边的太监就会将菜朝挪到皇上够的着的地方,用羹匙舀进布碟。 如皇帝说句这菜不错,太监再舀一次后,边将这菜往后挪。 假如连吃了三口,太监头就会喊撤。此后十天半月就不会再有这道菜。 “这是在家!” 李金桂凝眉,用筷子敲了敲盘子沿。 祖宗还规定,皇帝只能一个人吃饭,没有旨意,任何人不得与皇帝共餐。 皇太后及妃嫔,只能呆在其宫里用膳。 但四爷还不是每日都与她这个熹贵妃一道用膳。 还有弘昼的胃病很严重,李金桂让弘昼先吃面垫肚子,按照祖制,皇帝要先用膳,皇帝吃不完的饭菜,才会赏赐给妃嫔、皇子公主及大臣们。 虽然是剩饭剩菜,但毕竟是皇帝吃剩下的,能得赏赐,则是莫大的荣幸。 但在她的钟粹宫里,她吃不完的东西,素来都是由四爷乐呵呵的清盘子,若都要依着祖宗的规矩,那这日子没法过了。 弘历抿唇不语,他总觉得额娘越来越跋扈了。 心里虽然不舒服,但仍是不显山露水的从容落座。 这顿生辰家宴,吃的索然无味。 恐怕也只有额娘和昼弟二人才会开心。 反正他是憋了一肚子火。 .... 此时的钟粹宫外,弘时命人抬着两个半人高的楠木箱子侯在外头。 第七百八十章 欲眠还展旧时书 “呦,三阿哥,皇上这会怕是在忙着,您要不等过了饭点再来?” 守门的太监满脸堆笑的说着。 这个时候,皇上和熹贵妃,还有两个皇子正在用膳,三阿哥在此时出现,煞风景的很,他可没胆子进去通传。 “别跟我玩这花花套儿,就你这狗奴才这套把戏,只能哄外头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以为爷不知道?” 弘时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锭碎银子,鄙夷的丢向那太监的脚边。 那太监微微一愣,主子赏赐的东西,此时就算是烧的正旺的木炭,也要捡起来谢恩。 于是他躬身跪在三阿哥面前,伸手就要捧起主子的赏赐。 “哎哟!三阿哥饶命啊,奴才的手断了!” 那小太监没想到三阿哥如此轻视他,竟是故意用脚碾着他的手背。 “哦,爷脚滑了一下,并非故意为之。” 弘时说着,随手又丢下一块碎银子,施舍般的砸向那小太监。 “呜呜,奴才叩谢三阿哥恩典。” 在里头伺候的苏培盛正好出来透气,见到这一幕,只淡淡的笑了笑。 他藏在门廊角落,待到门口的太监进来传话的时候,一把将他拽到角落。 “你小子,就没个眼力劲。” “皇上说了,今儿谁都不见。三阿哥既然愿意等,就让他候着吧。” “别怪苏爷爷没提醒你小子,若现在进去煞风景,怕是你小子脖子上吃饭的家伙都要搬家。” 奴才也是人,谁说奴才没有尊严? 若得罪了奴才,就算是主子,也有虎落平阳被犬欺的一天。 三阿哥虽然是皇后抚养长大,但在钟粹宫面前,也只不过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谁会怕一只纸老虎? 苏培盛连帮三阿哥通传都没通传一个字,就让他一直跪着等皇上。 “三哥!” 别别扭扭的匆匆吃过午膳之后,弘历觉得在钟粹宫内如坐针毡。 皇阿玛凶巴巴的对兄弟二人说额娘要歇息了,将弘历和弘昼兄弟二人赶出了钟粹宫。 看着跪在钟粹宫门口的三哥弘时,兄弟二人即使在钟粹宫内多剑拔弩张,但仍是不会在外人面前丢了额娘和皇阿玛的脸面。 “你们来的正好,三哥准备了生辰礼物要送给你们。” 弘时如蒙大赦,他本就是奉皇额娘的懿旨,来钟粹宫演绎兄弟情深戏码。 如今当着来来往往的人,将生辰礼物当面送给弘历和弘昼二人,他也可以回景仁宫向皇额娘交差。 而钟粹宫内亦不太平。 此时胤禛端着碗,看着金桂慢条斯理的用膳,也不与他说说笑笑,顿时俊脸一垮。 “爷,弘昼是臣妾十月怀胎的亲骨肉,谁都可以放弃他,但臣妾不能!在臣妾眼里,他与他的几个兄长一样优秀!” “爷从未认真了解过我们的昼儿!” 李金桂将筷子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旋即起身离开饭桌。 她走到书桌前,从匣子里小心翼翼取出弘昼那首压抑的诗递给四爷。 “让自己的孩子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每一日都如同末日,为人父母,爷难道不觉得愧疚?” 李金桂看着四爷的表情渐渐严肃,仍是不依不饶的对四爷说教。 第七百八十一章 妆罢立春风 “皇上,阿奇那,昨夜于府邸薨了...” 八爷胤禩死了?犹记得除夕夜宴之上,八爷胤禩还是一副嚣张不可一世的轻狂模样。 他的挚爱,八福晋郭络罗氏离世,而唯一的儿子弘旺,亦被四爷更名为菩萨保,发配边地。 虽然李金桂已经吩咐下去,不得为难菩萨保,但父子二人各在天一涯,个中离别的凄苦,自是不能弥补的缺憾。 在这个世间,八爷似乎已经了无牵挂,所以行事作风都抱着狠绝的求死之心。 兄弟二人已然是一对背负血海深仇的仇人,每每碰面,都能把好好的气氛给聊死,如今,八爷是真的死了。 “恩。” 沉默许久,胤禛放下筷子,淡淡的应了一声。 “皇上?” 人精苏培盛挠着脑袋,有些为难,第一回猜不准皇上这句嗯是何意。 “皇上的意思,是让内务府好好准备胤禩的丧事,以亲王之礼厚葬。” 李金桂挥了挥帕子,让苏培盛退下。 “爷,过去种种,无论是对是错,如今人死如灯灭,亦如水过无痕,他毕竟是爷的八弟。” “爷并非气度狭隘之人,爷只是在想,胤禩身死,继承他身后势力之人,又是谁?” 胤禛心中其实已经有答案。 联想到近来频频传出三阿哥弘时与八爷过从甚密,李金桂心中惴惴难安。 但愿乌拉那拉素娴和李锦姒不会如此愚蠢。 胤禩身后的那些势力,就连康熙爷亦讳莫如深,那可是南明余孽啊。 ... 雍正四年,四月,李金桂正在钟粹宫内与慧妃沈氏闲聊,外头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怒喝声。 “琉璃!” “主子,皇后娘娘和齐妃来了!皇后娘娘命令您立即出宫迎接。” 出宫迎接,那就是跪迎咯? 李金桂俯身捶了捶膝盖,许久没下跪,屈膝都有些僵硬。 “皇后娘娘为何忽然来钟粹宫?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这些年来,景仁宫与钟粹宫素来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这个时候,四爷还在上朝,皇后就带着齐妃来发难。 究竟发什么什么天大的事情,让韬光养晦多年的皇后如此沉不住气? 李金桂压下满心的狐疑,换了衣衫来到钟粹宫门口。 呵,皇后好大的排场,竟是动用了全副皇后出行的仪仗,深怕旁人不知道,她才是中宫。 “臣妾钮祜禄氏,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钮祜禄氏,你曾说过,在这紫禁城内,只有你与本宫斗,既然如此,那就别殃及无辜!” “本宫命令你立即求皇上,撤回圣旨。” 乌拉那拉素娴一上来,就噼里啪啦的训斥了她一顿。 李金桂有些茫然,她除了和慧妃坐在钟粹宫内闲聊,旁的什么都有没做。 这简直就是人在屋内坐,祸从天上来。 “皇后娘娘,明人不说暗话,臣妾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后宫不得干政,臣妾只是后宫的嫔妃,怎么敢劝谏皇上收回圣旨,朝令夕改?” “皇后娘娘才是中宫,要去,也是皇后娘娘您亲自去才对!” 李金桂心中愈发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让皇后如此惊慌失措。 第七百八十二章 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 “皇上在金銮殿大发雷霆,说要将弘时出嗣给允禩为子!” 李锦姒泣不成声的哭诉道。 “皇上已经将允禩从玉牒除名,还说要撤去弘时的黄带子,熹贵妃,从前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求求您,救救弘时吧!呜呜呜呜~” 若弘时出嗣,那他就是罪人允禩的儿子,从此就与皇位无缘了。 李锦姒此时也顾不得颜面,若弘时出嗣,她将彻底沦为全天下的笑柄。 此时李锦姒已经哭的涕泗横流,不住的朝着李金桂这贱人磕头哀求。 “齐妃,本宫根本就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事情,后宫不得干政,是祖宗的规矩,恕本宫无能为力。” 弘时那孩子落到如今这下场,都是拜乌拉那拉素娴和李锦姒所赐。 四爷感念弘时那早死的爹救过他一命,这些年来对李锦姒母子已经多有照拂,奈何贪心不足蛇吞象。 “齐妃,该是本宫求你放过我们母子才对!” 真是受够了李锦姒这个蛇蝎美人,她只一位的在众目睽睽下装可怜,字字都在暗示,是她这个熹贵妃仗势欺人。 但全然不提弘时暗中命人刺杀弘历那件事。 “哎呦~” 李金桂蹙眉,一脸痛苦的表情。 “娘娘!” “贵妃姐姐,您是不是头晕的毛病又犯了~” 慧妃顿时会意,于是关切的问道,一群人搀扶着熹贵妃转身回钟粹宫,将来势汹汹的皇后和齐妃娘娘晾在了门口。 “熹贵妃,你给本宫站住!” 贵妃竟是不将她这个中宫皇后放在眼里,乌拉那拉素娴气的直跳脚。 “呜呜呜,皇后娘娘,现在该如何是好?皇上若正式下达出嗣的圣旨文书,弘时可就彻底毁了。” 如今李锦姒只能抱着皇后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而养心殿内。 胤禛面无表情的翻阅着那些汉臣递上来的折子,一旁的十三弟胤祥则躬身接过四爷阅后,递过来的折子。 “皇兄,这些汉臣的折子洋洋洒洒,归结为一句话,那就是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幼。” 也难怪皇兄会震怒,弘时这孩子着实愚蠢到无可救药。 几乎是皇兄厌恶什么,他就做什么,为了角逐储君之位,他竟是上奏让皇兄追封胤禩为和硕廉亲王。 还美其名曰担心皇兄为后世误会。 误会什么?自然是误会皇兄手足相残,残暴不仁。 而那些胤禩的爪牙则开始大谈立长不立幼的祖训。 甚至还引申出先帝康熙爷亦是尊重祖宗规矩,就算当年的八爷和十四爷那么优秀,但最终还是当今皇上继承了皇位,但这可是犯皇兄的忌讳了。 弘时对于弘历被内定为未来储君的决定,并不服气。 总在私下里妄议自古以来立长不立贤,又经常用皇兄与八哥争夺储位的往事,做为自己会上位的理由高谈阔论。 皇兄本就对那段争夺储位的过往闭口不提,如今又被弘时戳中了痛点。那孩子能留着一条命,已经是万幸。 “弘时身上有着八哥的身影。” 胤祥沉吟许久,缓缓吐出这几个字,但字字都带着杀机。 弘时跟八哥素来就走的比较近,或许是因为曾经弘时生病时,八哥亲自来府中过问关心过吧。 第七百八十三章 万般哀苦事,半点不由人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弘时年幼,难免受到八哥的蛊惑利用。 同时又沾染了八哥那一套对待朝廷对待四哥的理论。 “皇上,四阿哥在外头求见,说是..说是求您饶了三阿哥。” “让弘历进来。” .. “皇阿玛,三哥虽然不是儿臣的亲兄长,但儿臣好歹叫了那么多年的三哥,儿臣只求皇阿玛无论在何时,都别杀三哥。” 弘历跪在皇阿玛面前,不住的磕头求情。 “孩子,你皇玛法没教过你何为帝王之道?” “朕自有决断,去钟粹宫看看你额娘,前几日你遇刺的消息传来,你额娘这几日都吃不好睡不香。” “可是皇阿玛..” 比起去钟粹宫,弘历更喜欢呆在皇阿玛身边,但皇阿玛的口谕不能违抗,纵万般不愿,但他只能躬身退出了殿内。 “主子,三阿哥都想杀你,您为何还帮他求情,主子可不能心软啊。” 弘历的贴身奴才李玉有些费解。 “蠢材,爷方才哪是在求情,那是在催命!” 弘历勾唇冷笑,弘时害他差点死在黄河渡口,这些年来更是仗着中宫和八叔的势力,处处与他针锋相对,他已经忍很久了。 但他却并未轻举妄动,不出手则已,他若出手,定要招招致命。 皇阿玛知道弘时刺杀他的事情,已经是怒不可遏。 但此时他却表现出一副善良大度的姿态,恳请皇阿玛原谅弘时,以他对皇阿玛的了解,结果不言而喻。 这会让皇阿玛更加的猜忌和不放心,他这个受害者表现的越发善良,就会让皇阿玛更加坚定要为他扫清继位障碍的决心。 如何扫清?那就是彻底扫除眼前最大的障碍,赐死心狠手辣贪得无厌的三哥弘时。 一个野种也敢与他这个正统皇子争锋,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爷,您走错了,去钟粹宫的路在您左手。” “爷去宗人府看看爷的好三哥!” 弘历负手,闲庭信步的朝着宗人府走,是时候该和这个名义上的三哥摊牌了。 ... 李锦姒端着食盒,忧心忡忡的来到宗人府。 “时儿!” 她看着弘时正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一副丧家犬的颓废模样。 “时儿,你放心,你皇额娘和额娘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额娘,我究竟是谁的儿子!” 弘时的语气中带着绝望与窒息。 “你..你说什么胡话,你自然是你皇阿玛的儿子。” “李锦姒,我究竟是不是皇阿玛的儿子!” 弘时直起身,眼中带着血丝,歇斯底里的朝着自己的额娘咆哮质问道。 “你是皇上的儿子,你是皇子!” “李锦姒,你一定要让我自取其辱,去向皇阿玛讨要真相吗?” “你敢发誓吗?以你今后的荣华发誓!” “混账,额娘为何要发誓,天下万民都是你皇阿玛的子民,你自然是你皇阿玛的儿子!” 李锦姒有些心虚的狡辩道。 “呵呵,儿臣忽然觉得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皇阿玛登基之时,儿臣已经十九岁了,弘昐和弘昀成家后都已经分府,并授予亲王爵位,但儿子呢?儿子仍然是阿哥!” 第七百八十四章 一言而为天下法 从前他总觉得自己身在帝王之家,就是天之骄子,跟平常老百姓不一样。 所谓成王败寇,倘若真的不去争不去抢,纵观古往今来,那些皇族子弟不争不抢的结局,好的能有几个? 尤其有弘历这个实力强大的政治对手,他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想要挣脱宿命的枷锁,成为人上人。 最开始弘时知道弘历是内定的储君之后,已经淡了去争夺皇位的心思。 但是当他在皇额娘和额娘不住的念叨,又接触自己的八叔之后,便笃定事在人为。 不努力一下,又怎么知道皇位究竟会是谁的? “难怪皇阿玛眉头都不眨一下,将儿子的黄带子去了,去了黄带子,儿子就不再是爱新觉罗氏的子孙!” “原来儿子本来就是野种!呜呜呜呜...” 其实八叔只不过是为了报复皇阿玛,让皇阿玛看到自己的儿子手足相残。 但已经是穷途末路的他,竟然把刺杀弘历这个主意,当成了绝地反击的机会。 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这个蠢蛋简直已经千疮百孔,并且因为苍蝇下了蛆,彻底粉身碎骨,遗臭万年了! “时儿,你一定要振作!不能自暴自弃,相信额娘!” 事不宜迟,李锦姒亦不敢在宗人府面对弘时的质问,匆匆赶往景仁宫。 “齐妃!本宫正好要派人找你来!” 乌拉那拉素娴满眼算计,事到如今,只能想办法除掉弘历,弘曕兄弟二人。 弘昼是个走两步都会咳嗽的病秧子,不足为惧。 弘昀和弘昐虽然与李锦姒这个亲额娘并非一条心,但李锦姒好歹是他们的亲额娘。 如果一定要选出一个与她两宫并立太后之尊的嫔妃,她宁愿选择李锦姒,再不济,弘昼的生母耿氏也行。 只要不是李金桂的儿子登上帝位,那么她充其量只能是贵太妃。 到时候她这个圣母皇太后动动手指头,就能轻易碾死李金桂这贱人。 “皇后娘娘,臣妾如今只有弘时这一个儿子,旁的逆子随您处置!” “事到如今只能破釜沉舟了,皇后娘娘,就算不为臣妾的儿子,为了您自己,您也不能放过熹贵妃母子,您若不杀弘历,等弘历登基,您也活不了!” 这一句,是她的肺腑之言。 二人还未多说几句话,皇上的圣旨就晓谕天下:弘时为人断不可留于宫庭,是以令为允祀之子。 短短的两行字,就将弘时定在了耻辱柱之上,加上支持弘时的靠山之一,隆科多与他身后的佟佳氏反水。 三阿哥弘时彻底无缘皇位的角逐。 “皇后娘娘,不好了!三阿哥在宗人府内病倒了!” 彩星着急忙慌的冲进来。 “一派胡言!一个时辰前,本宫才到宗人府见过三阿哥,他好好的,何来染病一说!” 李锦姒揪着彩星的衣领怒斥道。 不对,是皇上,皇上出手了,弘时忽而染病,接下来定就是在合适的时机不治身亡。 这是皇上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惯用的伎俩。 不! 为什么,为什么皇上如此狠心! 他的时儿才二十四岁啊,皇上直接就把弘时逼到了死亡的境遇,连给可怜的弘时一个改错的机会都没有! 第七百八十五章 花有清香月有阴 “时儿!” 淅淅沥沥的春雨细如愁丝,李金桂撑着油纸伞,看着跪在雨中的李锦姒。 记忆中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个女人如此狼狈。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熹贵妃,您若肯出手保着弘时的命,臣妾愿意拿一个秘密交换。” 秘密? “齐妃,既然是秘密,那就守着吧,本宫不需要知道!” 这个女人狡兔三窟,谁知道又挖了什么坑给她跳。 呵,面对李金桂的轻蔑,李锦姒只能选择臣服,她的确有骄傲的底气,就凭她是皇上此生挚爱。 “当年有人模仿你的字迹,写情笺给新建左近那件事,我知道始作俑者是谁!” 还能是谁,当年那件事情,李金桂根本不想追究什么。 与她不对付之人,如今还在紫禁城内的没几个。 就算揪出来又如何? “齐妃,你还是到皇上的乾清宫跪着吧,都几十年前的老黄历了,就翻篇吧。” “熹贵妃!臣妾还有更重要的秘密!” 李金桂脚下并未有任何踟蹰,都这个时候了,李锦姒想着的,仍然是出卖别人,独善其身。 “熹贵妃,你不想知道先帝爷那份汉文的遗诏究竟交给了谁?” 离去的脚步顿时刹住,李金桂转身回眸。 “本宫说了,既然是秘密,那就守着吧,说出来就不是秘密了!” 很想让李锦姒立即告诉她,那份先帝爷的传位诏书究竟在谁手上。 但面对李锦姒这种心机深沉的女子,一定要不显山露水,以不变应万变。 “齐妃,你若在皇上登基之初,八爷一党仍然嚣张横行之时,以先帝爷的遗诏为要挟,本宫还会有几分兴趣。” “而如今?皇上已经坐稳了皇位,这天下苍生还有谁敢争锋?” 从容转身,李金桂信步踏着细雨离开。 她在等,等齐妃李氏将压箱底的秘密统统都说出来。 “熹贵妃,皇后!臣妾知道皇后的秘密!” “呵~皇后的秘密本宫都知道,甚至你不知道的,本宫亦了如指掌!” “既然你想聊皇后,那本宫就与你好好说叨说叨咱这位秀外慧中,贤良淑德的皇后娘娘吧!” 皇后乌拉那拉素娴是李锦姒最后的靠山,此时她竟是病急乱投医的连乌拉那拉素娴都出卖,说明李锦姒的确已经走到穷途末路。 “先说说皇后的秘密!” 李锦姒缓缓起身。虽然无尽落魄,但仍是不卑不亢。 “熹贵妃不打算请臣妾到内殿饮茶?” “琉璃!” 李金桂朝着一旁的琉璃使了使眼色,琉璃会意,旋即俯身去搀扶浑身湿漉漉的齐妃娘娘。 除了儿子弘时,她已经一无所有,此时李锦姒已经视死如归,没有什么好惧怕的。 “可以说了吗?” 李金桂看着梳洗后的齐妃李氏闲庭信步踏入殿内,亦不恼怒,只语调平常的徐徐说道。 “熹贵妃,我们先说说先帝爷的遗诏..” “本宫说了,先说皇后的秘密。” “熹贵妃,皇后娘娘说了,她虽然奈何不了你,但只要她活着一日,你就无法染指后位,只要她好好活着,就能恶心你和皇上,就是对你和皇上最大的威胁。” “齐妃,你觉得本宫很好糊弄?” 第七百八十六章 凌波不过横塘路 “熹贵妃,不如我们先来聊聊先帝爷的遗诏,您若想让臣妾替您扳倒皇后,至少要让臣妾看到您的诚意。” “而臣妾,就以先帝爷的遗诏下落,作为臣妾向您投诚的投名状!” “臣妾已经没有什么好输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面对李锦姒的威胁,李金桂勾唇冷笑,只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上的掐丝护甲。 一时之间,殿内只听得见护甲碰撞敲击的清脆叮当声。 许久之后,就在李锦姒即将放弃的时候,忽而听见李金桂一声轻笑。 “琉璃,派人让太医院判李昇亲自去宗人府替三阿哥诊病,务必在五日内给本宫诊出三阿哥究竟患有何疾,另外若诊断出病灶,命李昇必须对症下药,务必让三阿哥早日康复。” “否则,若三阿哥有何好歹,李昇也别想回太医院!” 琉璃领命,只唤来一名小太监去传话。 而她自己则岿然不动的伺候在熹贵妃身边。 “先帝爷的汉文部分传位遗诏,在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查嗣庭手里,亦或者在海宁陈家手里和金陵曹氏手中,左不过是这三家其中一家,绝对不会错。” 陈家?不可能! 海宁陈家从前是八爷胤禩的忠诚拥戴者,而陈文正又是陈家曾经的家主,若遗诏真的在陈家,陈文正定不会瞒着她。 李金桂将海宁陈家第一个排除在外。 其实四爷嘴上说着不介意被人污蔑得位不正这件事,但心里还是耿耿于怀。 至于查嗣庭,李金桂终于想起来这个名字为何如此耳熟了。 年初的时候,查嗣庭被四爷任命为江西主考官。 他出的试题“维民所止”被人告发,认为维止二字是雍正两字去了头。 因为“维”字是“雍”字去掉上面的一点一横一捺,而“止”字是“正”字去掉上面的一横。 所以四爷认为,“维民所止”的“维止”二字暗含“雍正去头”之意。 是大逆不道,是诅咒君王。 查嗣庭因此被捕入狱,并因不堪羞辱自杀于狱中。 但是,纵然如此,四爷仍没有就此罢休,而是将查嗣庭戮尸枭首,另外株连甚广,牵连查家老少上百口,或处死或流放,其兄查慎行也被捕入狱。 查嗣庭出的考题原来都很平常,不过是考题用了“正”和“止”,两个字。 但四爷和朝臣们却觉得前用正字,后有止字,‘正’字有一止之象,涉嫌研究年号,谩骂雍正之意。 这种说法鲜明是勉强附会,李金桂曾经因为这件事情与四爷争论过,觉得他在滥杀无辜。 最后查嗣庭愣是被定论为说查嗣庭不是出于无意,偶因笔墨得罪,而是所出问题,表示其心胸怨望,讽刺时势之意。 又说他素来趋附隆科多,把他打成了隆科多的党羽…… 嗣庭当年出的考题是“维民所止”,出自《诗经·玄鸟》。 原文是“邦畿千里,维民所止”。 意思是都邑周边千里远,都是百姓的居住地,所表达的是一种爱民和民为本的思想。 第七百八十七章 只身回望太匆匆 可见,以“维民所止”作为科举考题,不论从出处看,还是从主旨看,都是非常合适的。 但出题人查嗣庭却因此几乎被满门抄斩,这是为什么呢?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遗诏真的在查家手中,难怪四爷会如此不留情面。 因为查家,曾经深受四爷器重,算是天子近臣之一。 查家?曹家?遗诏究竟在谁手里? 曹家是先帝爷的心腹,万岁爷六下江南,四次都有曹家接驾。 曹寅是先帝爷的伴读和贴身侍卫,而曹寅的母亲则是先帝爷的乳母。 思来想去,李金桂觉得曹家更有可能,但如何在不惊动四爷的情况下,让曹家心甘情愿奉上先帝爷的遗诏? 四爷并未迁怒于曹家,想必并未将曹家列入怀疑的名单。 若是让四爷查到曹家窝藏先帝爷的遗诏,天子一怒,那么查家的下场,就是曹家的未来。 “齐妃,你这是在侮辱本宫的智商?你将遗诏存在的范围圈的像星辰大海那般,说了和没说有何区别?本宫要确凿的证据,而不是猜测!” “琉璃,命令太医院李太医不必前往宗人府!” “熹贵妃,当年模仿你笔迹,嫁祸于你之人,是皇后,是皇后!” “齐妃,本宫觉得你根本就不想让三阿哥活着离开宗人府!本宫等你想好了再来!” “来人,送客!” 李金桂的本意就是得到先帝遗诏的下落,如今已经知悉,自然不愿意再与李锦姒这个女人多费唇舌。 “熹贵妃,放我儿出来,让他继续当皇上的儿子,否则你休想从我口中得知皇后身上的秘密!” “呵~齐妃,你觉得本宫如今除了没有名正言顺的中宫身份之外,与皇后还有何区别?” “若皇后知道你这些年来蒙骗她是弘昐弘昀他们的亲额娘,其实只不过是个西贝货,不知道皇后会如何处置你?” “你!李金桂,你这奸诈的贱人,你其实根本就不想救人,你本意就只想知道先帝爷那份遗诏的下落!!” 李锦姒在这一瞬间反应过来,但已经为时已晚。 “李金桂,皇后这些年来做了多少恶事,但皇上依然给足了乌拉那拉素娴皇后该有的体面,还有乌拉那拉一族,皇上亦从未刻意打压,你就不好奇是为什么?哈哈哈,我知道,我都知道!” “皇上心中虽然没有我,但也不仅仅只有你,你是不是要被气死了?皇上心中亦有乌拉那拉氏一席之地!哈哈!” 此时的李锦姒有些癫狂的发出嘲讽的尖利呵斥声,看着李金桂这个女人渐渐阴沉的脸,她忽而觉得畅快的很。 “将齐妃送回启祥宫!” 李金桂扶额,有些颓丧的瘫坐在绣墩上。 “娘娘,万岁爷对娘娘情深似海,奴婢们都看在眼里,娘娘莫要被有心之人挑拨离间您和皇上的关系。” 琉璃看得出娘娘是将齐妃所说的话听进心里去了,忙不迭的劝慰熹贵妃。 “都下去,本宫想一个人静静。” 李金桂屏退琉璃她们,乌拉那拉素娴这些年来做下的罪孽,四爷都知道。 第七百八十八章 秋千院落夜沉沉 其实李金桂亦有疑问,为何以四爷睚眦必报的性子,能如此纵然乌拉那拉素娴,让她活到今时今日。 希望是她多想了。 不,一定是她又胡思乱想了,若四爷对皇后乌拉那拉氏有别样的情愫,该发生的早就发生了,也轮不到她与四爷青丝共白发。 不想庸人自扰,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来到小厨房准备午膳。 胤禛回来的时候,一大盘子芹菜羊肉馅儿的饺子正好出炉。 主子在里头用膳,苏培盛则轻车熟路的摸到小厨房,灶台边上用海碗扣着一碗饺子。 但凡金桂姐姐下厨,小厨房内定替他留一份。 “小苏子..” 琉璃站在一旁,绞着帕子欲言又止。 苏培盛瞅了瞅这丫头,在这紫禁城内,除了主子们叫他小苏子,其余敢这么叫他小苏子的奴才,也就眼前这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婆。 “琉璃妹妹这是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的,全然没半点浩然侠女风。” “今儿齐妃来了,说了些有的没的,哎,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琉璃犹豫不决,主子最忌讳钟粹宫内的奴才们嚼舌根,即使对皇上嚼舌根都不行。 但回忆起主子当时心如死灰的眼神,琉璃又是一咬牙。 “小苏子,皇上对皇后娘娘可有情份?” 琉璃按捺不住心底的猜测,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这..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但能肯定的是,皇上心中只有熹贵妃一人,皇后..皇上对皇后可能只有恩情,没有男女之情。” “当年在海宁府到底发什么了什么?” 当年是皇后从水匪手里千里走单骑,救了皇上。 而且皇后不会武功,一个弱女子竟是只身前往龙潭虎穴,还成功营救了四爷,这当中总透露出一丝古怪。 “我也不知道,从海宁回来之后,皇上只字未提及在海宁发生的事情。甚至还默许了乌拉那拉氏为福晋这件事。” 苏培盛端着海碗,吭哧吭哧的嚼着羊肉饺子,他只是个六根清净的太监,又如何晓得这些男女之情。 ... 雍正五年正月初一,紫禁城内张灯结彩,歌舞笙箫。 而启祥宫内,李锦姒则一身缟素,跪在殿内。 她的时儿终究还是死了! 没了,什么都没了,时儿甚至没来得及留下一儿半女,她的时儿,就这么绝了子嗣!断子绝孙! 这一切都拜李金桂那贱人所赐,这个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女人。 当着她的面说的好听,却阳奉阴违,生生断了时儿的性命。 “来人!替本宫更衣,本宫要到景仁宫伺候皇后娘娘!” 李锦姒将裹在外头的丧服褪下,径直丢进烧着纸钱的铜盆内。 “李金桂,你让本宫白发人送黑发人,让本宫没有儿子送终,那本宫亦要让你尝尝骨肉相残的痛楚!此仇不报,我李锦姒誓不为人!” 景仁宫内,新春第一日,乌拉那拉素娴就躲在景仁宫内吞云吐雾。 有些诧异的看着盛装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齐妃。 这个女人越发难琢磨透彻了,儿子死了才没几个时辰,她倒好,仿佛没事人似的,此时还与她谈笑风生。 第七百八十九章 用你的牵挂 ,染尽我白发 “娘娘,五格大人来了。” 哥哥来了,大年初一,那些来请安的嫔妃离开之后,偌大的景仁宫冷冷清清的,后宫妃嫔若想让娘家人入宫,都要经过无数条条框框的核查,更何况皇后的母族。 哥哥因为在内务府当差,所以才能方便入宫探望。 “奴才五格,叩见皇后..” “自家人,不必如此拘谨。” 乌拉那拉素娴命人将准备好的新年礼物端出来,赫然是好几箱子的奇珍异宝。 虽然娘家不缺这些东西,但只有在这个时候,乌拉那拉素娴才有一丝被需要的感觉。 “皇后娘娘,臣妾先告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李锦姒总觉得五格近来对她的态度愈发冷淡,她甚至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他在厌恶她。 警惕如她,自然不会在旁人面前对皇后说些什么。 钟粹宫内,一大家子人围坐在圆桌上吃团圆饭。 看着孩子们一个个表情严肃,连大气都不敢吱一声。 李金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孩子们,今日这是家宴,没没有皇上皇贵妃,也没有皇子公主,都别拘着!” “那儿子听额娘的!” 弘昼咧嘴笑道,旋即伸手捻起额娘夹的鸡腿儿啃的起劲。 而六阿哥弘曕本就还是个孩子,有额娘撑腰,自然开始撒开欢玩儿了。 “咳咳~” 忽然听见原本端坐在饭桌上正襟危坐的皇阿玛清咳了两声,场间再次鸦雀无声。 “多吃些!” 弘昼忐忑看向皇阿玛,却见他板着脸,夹起一块八宝鸭放进了六弟碗里。 旋即从小到大,几个孩子依次都有份,坐在皇阿玛身边的弘历本想起身谢恩,却被皇阿玛拽回椅子上坐好。 看着四爷连表达父爱都如此刻板,李金桂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于是奖励性的夹起一块松鼠鳜鱼放进了四爷碗里。 原本该在万岁爷身边伺候布菜,提醒祖宗规矩的苏培盛和琉璃亦被请了出去。 这顿饭虽然吃的不算热闹,但也算其乐融融。 此时李金桂坐在梳妆台前,而身后的四爷拿着篦子,替她梳头。 “爷,当年在海宁,你和皇后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为何总对这件陈年旧事如此介怀?” 胤禛有些郁闷,几乎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装作无意的提及。 “嘶!” 走神之际,手里的动作有些重了,竟是扯着了她的青丝。 此时胤禛掌心间尴尬的攥了几缕青丝。 “爷不乐意说就算了,为何忽然对臣妾发脾气!” 李金桂吃痛的捂着鬓角,万般委屈的起身离开。 胤禛有些讷讷的坐在金桂方才落座的绣墩上,出神的看着掌心中的青丝。 那青丝之间,还夹杂着些许刺目的霜色华发。 他俯身垂眸,取下随身携带的香囊,将那缕发丝小心翼翼珍藏于香囊内。 ... 上元节,四爷在乾清宫内宴请皇室宗亲。 此时李金桂坐在帝后下首,闷闷不乐的在浅酌。 公众场合,不管四爷如何宠她,但也不能乱了规矩,只有皇后才有资格呆在皇帝身边,她虽然贵为熹贵妃,但仍是妃妾。 第七百九十章 我以我血荐轩辕 觥筹交错伴随着歌舞笙箫,素来喜欢安静的李金桂被闹腾的脑壳都晃得生疼。 “昏君,纳命来!” 舞池中忽然传出一阵尖利的怒喝声。 不好,有刺客! “保护皇上!” 李金桂拔下发髻上的金步摇,大喝一声,冲向坐在上首的四爷。 “皇上!” 却有一人比她的速度更快,坐在四爷身边的乌拉那拉素娴不知哪来的勇气,竟是迎面朝着那刺客冲了过去。 “皇后!” 说时迟那时快,胤禛伸手就要将奋不顾身挡在他面前的皇后拽回来,他还不需要一个女人护着。 此时带着兵刃的大内侍卫和粘杆处的侍卫一窝蜂冲进殿内。 猝不及防间,距离四爷最近的一名侍卫忽然抡起利剑,直直朝着四爷的眉心刺去。 “皇上!啊!” 乌拉那拉素娴痛苦的哀嚎一声,锋利的剑刃从她的后心处戳破心口,一剑贯胸。 “皇后!” 胤禛暴怒,一掌劈向那胆大妄为的刺客,眼前顿时弥漫开血雾。 李金桂傻眼的愣在一射之地,她从四爷的脸上看到了什么?怜惜?还是爱怜? 不,四爷身上有情蛊,他定不会对旁的女子动心才对。 她究竟在担心什么? 甩开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李金桂疾步冲到四爷面前。 此时他正抱着心口上插着利剑的皇后乌拉那拉素娴。 “来人,传太医!!” “皇后!皇后你快醒醒!太医!!给朕传太医,人都死了吗!” “皇上,皇后娘娘伤及心脉,恐怕..” 李金桂不用把脉就知道乌拉那拉素娴已经回天乏术,论谁被一剑穿心都没有活命的可能性。 “皇上..” 粘杆处的统领夏侯欲言又止的看向皇上。 “皇上,两名刺客都已经伏诛,奴才在其中一名刺客身上搜到了一些东西。” 夏侯的眼睛总时不时的飘向李金桂,她有些诧异的扬起下巴,坦坦荡荡的与他对视。 “夏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滚下去,到养心殿呆着等朕!” 胤禛将浑身是血的乌拉那拉氏抱在怀中,旋即恶狠狠的剜了一眼夏侯。 转身之际,却意味深长的回眸看着李金桂。 “都散了,各自回宫。天亮之前,不得擅自离开自己的寝宫!” 四爷这么看着她是何意? 但此时皇亲国戚都在场,李金桂不会不顾分寸的当场发飙。 只不过心内却忐忑难安。 “皇上,臣妾伺候您和皇后娘娘!” “不必!” 四爷丢下冰冷的两个字,旋即抱着重伤不治的皇后乌拉那拉素娴径直离开。 他走的很着急,甚至有些慌乱。 夏侯的态度,无疑让众人怀疑的目光飘向了熹贵妃,熹贵妃是未来皇储的生母,而皇上亦对她宠爱有加。 可谓是风头无二,冲冠后宫。 此时谣言四起,都在说是南明欲孽刺杀皇上,但方才皇上分明在包庇熹贵妃,所以不让粘杆处的人继续说下去。 没想到熹贵妃如此迫不及待,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对皇后娘娘出手了。 一时之间,熹贵妃钮祜禄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第七百九十一章 身后空无一人,我怎敢倒下 “金桂啊,胤禛都好几日没上朝了,没想到乌拉那拉素娴那个毒妇竟是能引得君王不早朝。” 蓝齐儿看着李金桂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准备好揶揄胤禛的话,又憋回了肚子里。 “皇后毕竟是为了救胤禛受伤,你也别多想。” “蓝齐儿,四爷身上的情蛊是不是解了?” “这..谁说的,别听那人胡说八道!” 李金桂目不转睛的看着蓝齐儿,此时她下意识的在揪着自己的耳垂,她一紧张的时候,下意识就会有此动作。 李金桂顿时了然。 “来人,送张夫人出宫,若没有本宫传召,不准张夫人随便踏入本宫的钟粹宫!” “诶诶诶,金桂,你别介,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何就不信呢?” “蓝齐儿,若此时我到景仁宫去质问四爷,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李金桂决然起身,旋即就要踏出钟粹宫。 “别别别,这个时候你若去景仁宫,定有理说不清,胤禛心里有你才最重要,什么情蛊不情蛊的,若心里没有你,就算你拿条狗链子,将他拴在你的腰上,他亦对你不屑一顾。” “说重点!” 听着蓝齐儿在自圆其说,李金桂顿时心下一沉。 “皇阿玛知道了他做下的蠢事,让唐门宗主出手了,具体在何时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个代笔写信的..” 蓝齐儿替先帝爷执笔,请唐门宗主出手炼药,原来他的情蛊早就解了啊。 究竟是在何时服用的解药? 又是欢喜又是怅然,李金桂长叹一声。 从前她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吓得要命,就因为她是胤禛的命,到头来她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她在一厢情愿罢了。 如今她终于想明白为何四爷会用那种眼神看乌拉那拉素娴了。 “我要去一趟景仁宫,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若躲在钟粹宫内,对景仁宫的皇后不闻不问,只能招人猜忌。 “金桂,你别轻举妄动,我今日来就是告诉你一声,书呆子这几日在彻查南明欲孽的事情,那日粘杆处搜到的所谓证据,与你有关。” “你也觉得我会蠢到在当时动手?我若想取乌拉那拉氏的命,易如反掌!” “可外头的人都不这么认为啊,就是因为所有人都认为你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借着刺客的手对皇后下手,所以你才反其道而行。” “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皇后是被人暗中毒害,那些人又要说我心机深沉,对皇后暗下黑手。” 不管外头如何说,她在乎的,只有四爷的态度。 “我要去景仁宫。不是我做的,我死也要说清楚!” 李金桂昂首阔步,不顾蓝齐儿和琉璃等人的阻拦,毅然决然前往景仁宫。 “熹贵妃,你好狠的心!皇后娘娘那么仁慈的人,你都忍心下的去手!” 跪在景仁宫前面容憔悴的李锦姒,见到李金桂竟敢出现在景仁宫,顿时凶神恶煞的起身扑向了这个毒妇。 “齐妃,本宫不知道你在这次阴谋中扮演什么角色,一旦被本宫查出此事与你有任何瓜葛,本宫定让你生不如死!” 第七百九十二章 我会守在你身边,直到你不再 “来人,将这疯子拖回启祥宫!” 她冷冷的撇一眼齐妃李锦姒,此时她忽然很想知道李锦姒口中关于皇后的秘密。 “齐妃..” 李金桂欲言欲止,看着李锦姒眸中的挑衅,顿时哑然,算了,她已经失去与李锦姒谈条件的筹码,不必自取其辱。 “你想让我告诉你皇后的秘密对吗?哈哈哈,你想知道啊?那就待我百年之后,到阴曹地府慢慢说给你听啊!” “李金桂,你看啊,里头那对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啊,就算你是贵妃又如何?就算你替皇上生下那么多的孩子又如何?还不是和我一样,只是个妾!哈哈哈!我就笑着看你哭!” “将她拖下去!” “你有什么资格惩罚我?你只不过是贵妃,皇后都没发话,何人允许你越俎代庖!滚开!这后宫中,本宫只认皇后娘娘这一个女主人!” “奴才,都是奴才,你和我一样,都是奴才,哈哈哈哈!” 李金桂深吸一口气,迎面却见苏培盛表情凝重的守在景仁宫门口。 “奴才苏培盛..” “本宫不能进去?” 苏培盛为难的俯首跪在金桂姐姐面前,皇上说了,任何人非诏不得入内。 “你去告诉皇上一声,本宫年少时曾答应过他,会永远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直到他不再需要我,你问问皇上,是否到了本宫该离开的时候!” “姐姐您别着急,奴才这就去,您别着急啊!” 苏培盛看着姐姐一脸的决绝,顿时吓得转身就冲进景仁宫内报信。 听到苏培盛的话,胤禛放下汤碗,作势就要起身。 “皇上,您不必陪着臣妾,臣妾已经说了,爱你是臣妾自己的事情,不需要皇上负责!” “臣妾无能,并未替皇上诞下一子半女..咳咳咳..臣妾不想破坏皇上与熹贵妃的感情..臣妾..” 才苏醒没多久的乌拉那拉素娴强撑着病体,在奴婢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臣妾不想破坏您和熹贵妃的感情,臣妾,臣妾只想参与你们的感情,就远远的看着皇上,臣妾已经很满足了。” 眼泪无声滑落,她是皇后啊,是皇上的结发嫡妻,竟是如此卑微的祈求皇上的垂爱。 若她放下尊严如此低声下气,还不能让皇上动容,她定要撕了李锦姒这蠢货的嘴。姑且信一次李锦姒的馊主意。 “皇上,您快去吧。” “臣妾这有奴才们和太医们照料,臣妾很好!臣妾是皇后,臣妾..臣妾自当独挡一面,熹贵妃..她比臣妾更需要皇上。” “皇后,你与过去有所不同,你能有此心怀,朕很欣慰,你且歇着!” 胤禛说着,转身就离开了殿内。 此时乌拉那拉素娴愤怒的将双手攥成拳,藏在锦被下,但脸上却凝着笑中带泪的凄楚微笑。 还是没有用吗?皇上仍是为了李金桂那个贱人,将她抛下了!可恶! “彩星,你代本宫出去向熹贵妃致歉,就说本宫让皇上逗留在景仁宫多日,是本宫的不是,请熹贵妃海涵。” 乌拉那拉素娴扶额,语气虚弱的嘱托彩星趁机去恶心恶心李金桂。 “主子,齐妃求见~” 第七百九十三章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 “让她给本宫滚..让她进来。” 尚且惊魂未定的乌拉那拉素娴冷静片刻,旋即命人将齐妃请进来。 “皇后娘娘大喜!” “呵,本宫差点死在刺客剑下,这就是你说的障眼法?” 乌拉那拉素娴气的将手里的药盏摔倒齐妃脚边。 还大喜,大丧还差不多。 原本刺客那一出,是她与李锦姒商量好的,刺客手里的剑是变戏法常用的那种伸缩剑刃,以假乱真的假剑。 可当她真的装作义无反顾的冲上前去,却在那一瞬间感觉到冰冷的利刃刺破骨骼的刺痛,她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皇后娘娘,您是天命所归的凤凰之命,凤凰当然只有浴火涅槃后,方能重生。” 李锦姒恰到好处的拍马屁道。 “本宫信了你的邪!” 乌拉那拉素娴三步并两步冲到李锦姒这贱人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皇后娘娘息怒,臣妾若提前告知您,皇后娘娘又如何能在皇上面前如此真情流露。皇后娘娘,皇上还是念着当年您救过他的事情。” “而且臣妾命人练习过无数次,确保万无一失,才周密准备这次行动,皇后娘娘的伤势虽看似严重,但却并未伤及心脉,不是么?” 乌拉那拉素娴的手顿在半空中,想起皇上这几日几乎是衣不解带的照料她,她心中顿时涌出一股暖意。 “啪!” 但只是迟疑片刻,乌拉那拉素娴狠厉的巴掌就毫不犹豫的落在齐妃巧舌如簧的嘴上。 “皇后娘娘?” 李锦姒被喜怒无常的皇后打懵了,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替皇后渐渐挽回皇上的心,为何皇后还如此不留情面。 “怎么?本宫打不得你?” 乌拉那拉素娴甩了甩打的发麻的手掌,目光阴鸷地盯着李锦姒。 “打你就打你,难道本宫还要翻翻黄历,选个黄道吉日?” “不不不,皇后娘娘能用凤指亲自教诲臣妾,是臣妾的福分。” 李锦姒吃痛的捂着腮帮子,毕恭毕敬的俯身叩拜。 还不待她起身,另一边脸颊再次挨了一巴掌。 “娘娘..” 李锦姒眸中蓄着委屈的泪,这一回又为何莫名其妙责罚她? “这一巴掌,本宫是要警告你,别在本宫面前耍心机,使小聪明。” “臣妾不敢,臣妾再也不敢了,皇后娘娘息怒。” 李锦姒恨得咬牙切齿,但面上却仍是毕恭毕敬,若非要替时儿报仇,她也不需要如此低三下四的讨好皇后这个蠢货。 这个女人端着嫡女嫡后的架子死要面子活受罪,好好的一手好牌,都被她给打的稀巴烂。 李锦姒想着若她是乌拉那拉素娴,李金桂早就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了,哪儿还轮得到她在紫禁城只手遮天。 景仁宫门口。 李金桂不悲不喜的站在海棠树下。 正是海棠花开的时候,皇后乌拉那拉素娴最喜欢海棠,如今终于盼来了海棠花开时。 只不过为何还有苍白的梨花瓣?梨谐音为离,难道是为她而种下的吗? 李金桂微微侧目,刻意忽视落在眼前的梨花瓣。 只将落在肩头的海棠花瓣拈在指尖轻嗅。 第七百九十四章 努力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谁说海棠无香,她明明嗅到了一股让人心酸到想流泪的气息。 胤禛走出来的时候,正看见李金桂垂眸盯着手心里的花瓣发呆。 “皇上吉祥。” 琉璃见皇上出来了,自家娘娘还在原地发呆,只能硬着头皮提高嗓门提醒道。 琉璃请安之后,见娘娘仍在发呆,于是只能壮着胆子拽了拽娘娘的袖子。 “臣妾钮祜禄氏,叩见皇上。” 回过神来的李金桂开始对着四爷行宫妃之礼。 “皇上,不是臣妾!” “熹贵妃安,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给熹贵妃致歉。” 就在此时,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彩星不合时宜的出现在景仁宫门口。 “致歉?” 李金桂勾唇冷笑,皇后这是得了哪位高人的指点,宫斗诛心的手段越发炉火纯青了。 “皇后娘娘说,这几日让皇上待在景仁宫,并未让皇上雨露均沾,并非她的本意,请熹贵妃别介意。” 这话说的,好像她这个熹贵妃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景仁宫,就是因为皇后霸着皇上,而来兴师问罪的。 “本宫只是妃妾,皇后娘娘才是中宫嫡后,就算皇上日日都歇在景仁宫,亦是名正言顺。” 李金桂抬眸看着四爷,脸上的笑意带着淡漠与疏离。 “皇上曾许诺,臣妾不需要与谁争斗,也能宠冠六宫。” “皇上,您还记得多年前的许诺吗?” 李金桂微欠身,朝着四爷福了福身。 “皇上,不是臣妾,至于其他,臣妾不想再解释了,臣妾已经解释得厌倦了。” 她话音刚落,却被四爷拽着手臂,二人一道入了御撵。 “皇上,你放开臣妾!” “你若想让朕在御撵之上宠幸你,就继续挣扎。” 胤禛说着,竟是真的伸手开始解她的盘扣,李金桂顿时又羞又怒。 “胤禛,你放开我,脏!” “脏?!” 胤禛眸中迸着滔天怒意,她竟是嫌弃他脏? “别装了,你的情蛊早就解了,你与皇后朝夕相处接近半个月,谁知道你们做过什么!” 李金桂愤恨的甩开四爷的手,退到了御撵角落。 “别人误会我,不理解我,我忍了,但我不允许连你都误会我,我说过,不是我做的,否则我定不得好死,死于非命,飞灰湮灭!” “够了!” 胤禛伸手掩住她赌咒发誓的嘴,她真是什么毒誓都敢发。 李金桂张口就咬了一口四爷的手背。她不想再忍了。 “从前我就是你的命,所以我连赌咒发誓都不敢,如今这条贱命是我自己的,我想怎么作践就怎么作践,你管不着!” “爱新觉罗胤禛,我已经很努力的逼着自己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了,如今我只想做自己。” 李金桂语气坚定的看着四爷,旋即毫不留恋的跃下御撵。 但耍帅不过一息间,她就笑不出来了,忘了今日穿的是花盆底,从那么高的御撵跃下,此时她的脚竟是崴了。 忍着钻心的剧痛,她徐徐转身,迎面却撞上四爷愠怒的眸子。 “皇上,臣妾已经尽力活成皇上想要的样子,抱歉,余生不长,臣妾只想在风烛残年好好为自己活一遭。” 第七百九十五章 一个人,也能到白首 “你越说越离谱了!” 胤禛疾步走到她面前,旋即一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这个男人在这个时候还在惺惺作态,为什么从来都是他以为,而从未征询过她的意思。 李金桂气的使劲捶打四爷的心口,就像个撒泼的疯子。 “你确定能自己走?爷方才看见你脚崴了。” 在金桂跃下御撵那一瞬间,胤禛亦跟着金桂跃下御撵,他分明瞧见金桂的左脚以诡异的弧度扭曲,定是崴脚无疑。 “别闹!” 胤禛不容置喙,将她攥紧在怀中。 “苏培盛,立即传太医到钟粹宫。” “我说了自己能走,为何你总是如此自以为是,从未问过我的感受!” 李金桂朝着四爷绝望的嘶吼道,语气中带着沉痛的哭腔。 “放开我,爱新觉罗胤禛!” 她拼命挣扎,却听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叹息。 旋即她的双脚缓缓落在地面上,脚踝处传来的剧痛已经被心殇所取代,她倔强的逼着自己从容的迈出步伐。 她必须学会一个人,就算没有他,她也要一个人白头到老。 好痛,每走一步,都仿佛在刀尖起舞,不是脚下的肤浅之痛,而是心如刀割。 “皇上!” 苏培盛看着皇上脱下鞋子,赤脚朝着金桂姐姐的步伐追上前去。 御道正中央是一道鹅卵石铺就的石径,皇上竟是踏着那些凹凸不平的鹅卵石,与熹贵妃并肩而行。 别看那些鹅卵石看着圆圆润润没有棱角,但人赤脚站在上头亦是难受的紧,更别提在鹅卵石上健步如飞了。 苏培盛看着都疼。 本在逞强的李金桂看到四爷如此,原本装作平静的面容顿时绷不住了。 “你为何总要逼我!” 李金桂真的快被逼疯了,他总是如此,好啊,既然要互相伤害,那她奉陪到底! 她蹬开花盆底,赌气的踏入鹅卵石径内,走在四爷前头。 原本就崴了脚,此时更是疼的直掉泪,眼泪是真的止不住的往下落。 她边嚎啕大哭,边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前行,闻讯赶来的蓝齐儿见状,登时急红了眼。 她冲到金桂面前,抬手就点了她的睡穴。 “我说过,你并非她的良人,你想逼死她吗?” 蓝齐儿将怀里昏睡的金桂推到胤禛的怀中。 “我后悔助纣为虐了!” 蓝齐儿冷哼一声,旋即连看都不看胤禛一眼,更别提跪安了。 胤禛只沉默的注视着面色苍白憔悴的金桂,她这段时间怕是没歇息好。 “钟粹宫上下照顾熹贵妃不周,罚俸一个月!” ..... 李金桂苏醒的时候,第一个看见的是伺候她梳洗的琉璃。 有些失落的逡巡四周,并未看见四爷的身影,猜想他定是迫不及待的回景仁宫与皇后厮守了吧。 “娘娘,皇上在乾清宫批阅奏折。” 琉璃觉察出娘娘的情绪不对劲,于是匆忙开口解释道。 “替本宫准备步撵,本宫要去乾清宫找皇上。”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这紫禁城,她一刻都不想再逗留。 她怕自己会彻底变成怨妇,变成让人最为怨憎鄙夷的样子。 第七百九十六章 想不负此生,真的很难 “娘娘,皇上..皇上给您下了禁足令,言明若娘娘的脚未愈,就不准踏出钟粹宫半步。” 琉璃有些为难的跪在熹贵妃脚下,忐忑说道。 若他们这些奴才劝不住熹贵妃,难逃一死。 “脚长在本宫身上,若本宫执意要踏出钟粹宫,又该如何?” 李金桂已经习惯了一旦和四爷吵架,四爷没辙就会让她禁足,美其名曰让她冷静冷静。 “皇上口谕,若娘娘冒然踏出钟粹宫,那么宫中所有奴才,统统杖毙。娘娘饶命!” 琉璃匍匐在熹贵妃脚下,与宫中的奴才们俱是不住的跪求娘娘遵循皇上口谕。 已经自顾自穿戴整齐的李金桂颓然的收回才迈出一脚的步伐。 四爷真是心狠,拿钟粹宫上下的性命来要挟她。若因为她的缘故,而牵连钟粹宫的太监和宫女,她良心难安。 “好,痊愈是吗?本宫定会很快康复!” 伤筋动骨一百日,但她有的是法子让自己好的快一些,虽然揠苗助长必定会伤及自身,可身上痛了,至少心不会痛到窒息。 ... 自从那日争吵之后,四爷就不曾踏入钟粹宫半步,亦或者说,未曾踏入后宫半步。 被禁足在钟粹宫内两个月,李金桂的禁足令终于撤了。 此时她在琉璃的搀扶下,正在御花园内遛弯锻炼。 “小红螺!” 小红螺是红螺儿的后代,自从红螺儿死后,李金桂就从红螺儿的后代中甄选出机灵可爱的,养在身边解闷。 “汪汪汪!” 这狗子跟着她这个主人被关在钟粹宫内两个月,着实憋坏了,此时撒开欢的在御花园内疯跑,李金桂都跟不上了。 小红螺身上有藏獒的血统,身躯庞大,凶神恶煞的,亦不必担心被人欺负了去。 “啊!皇上!” 听见假山后传来一阵凄厉的呼喊,李金桂顿时慌了神。 小红螺在钟粹宫的时候就嚷嚷着要替她找四爷这个负心汉算账。 钟粹宫的桌角都被它啃坏了好几根,不会真咬了四爷吧! 她忧心忡忡的赶到假山后,却见皇后乌拉那拉素娴捂着心口,哭的是梨花一支春带雨。 “汪汪汪!” 看着那只忽然冲过来狂吠不止的恶狗,乌拉那拉素娴登时动了杀意。 “皇后娘娘息怒,这是臣妾豢养的狗儿,冲撞了皇上和皇后,臣妾道歉!” “呜…本宫心口好痛…” 不会这么巧吧,李金桂顿时无语,这个女人真是够了,于是她抬眸看向乌拉那拉素娴。 “皇后娘娘,这疯狗若不处置了,定还会伤及无辜!” 眼前出现一位穿着宫妃旗装的清丽脱俗女子。 “这位是?” 打狗还需看主人,眼前的女子竟是怂恿皇后杀她的狗! “臣妾刘映雪,请熹贵妃安。” “熹贵妃娘娘,这位是半个月前刚入宫的谦嫔。” “谦嫔!” 乌拉那拉素娴康复之后,就立即展开选秀,而刘氏就是此次新选入宫嫔妃之一。 刘氏背后有皇后撑腰,短短一个月不到,竟是从贵人晋封为嫔。 李金桂的目光定格在谦嫔脸上,待看清楚她的面容之后,顿时扭头愤怒的看向皇后! 第七百九十七章 香灯半卷流苏帐 眼前的谦嫔刘映雪,赫然与她年少时的容颜有七分相似。 乌拉那拉素娴诚心想恶习她! 不用看就知道其余几个入宫的新人,定在眉宇间有她的影子。 “既然是熹贵妃的狗,那就下不为例,本宫是皇后,怎么会与一只畜生斤斤计较?” 乌拉那拉素娴边说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李金桂,里头暗讽的含义已经昭然若揭。 “苏培盛,赐熹贵妃纯金狗链。” 四爷话音未落,人已经转身先行离开,李金桂只能徒然的跪下领旨谢恩。 直到皇后那些人跟着皇上离开,此时假山后头只剩下李金桂一人的时候,她仍是跪在地上,伸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小红螺的狗头。 “娘娘,奴婢扶您起来。” “哎,有时候本宫倒喜欢与狗交心,见惯了风风雨雨,竟是发现人不如狗。至少狗不会背叛你,无论何时,只要你伸手,狗儿就会亲你的手,即使你不要它们的时候。” 李金桂意味深长的慨叹道。 脑海中忽然想起乌拉那拉素娴的矫揉造作,李金桂无奈的轻摇头,就在她缓缓起身之际,脑中电光火石间,忽而闪过一丝快如捕风的瞬间。 她伸手捂着左边的心口处,旋即凝眉深思。 “娘娘,您心口不舒服吗?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不必,本宫只是忽然想通了一些事。” 琉璃有些疑惑的看向自家娘娘,却见她在与狗儿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那狗儿竟是狂吠不止,旋即龇牙咧嘴的朝着在场的奴才们冲了过来。 “啊!” 一时之间闹腾的人仰马翻,这是主子的狗,打不得骂不得,奴才们被恶犬追的抱头鼠窜。 而李金桂则缄默的站在原地,观察着每一个奴才的神态举止。 “小红螺,回来!” 她一改眸中的颓丧之色,满眼都是欣喜,她终于知道了乌拉那拉素娴身上的秘密究竟是何物了! “琉璃,速速去请张夫人入宫。” 有些事情她身处紫禁城内,不方便出面,只能拜托蓝齐儿在宫外替她查探。 “立即去请太医院的太医,就说本宫病了,要请那位替景仁宫请平安脉的周太医。” “等一下,周太医那晚点再派人去请,立即去打听打听,皇上这会在哪,本宫要见皇上!” 她一刻都不想等了,必须将她心中的猜想告诉四爷。 得知四爷回到乾清宫,李金桂踩着花盆底匆匆来到乾清宫。 原以为乾清宫那些奴才见风使舵,定会拦下她,却不想那些奴才如从前那般,大大方方的放行。 越靠近乾清宫主殿,就愈发诡异的安静,甚至见不着一个奴才。 “皇上,臣妾在这呢,您快过来捉臣妾啊,来啊来啊~” 从殿内传出女子的调笑声,李金桂顿时刹住脚步,只一瞬间的停顿,她就是豁然开朗,旋即唇角绽出笑意。 从容推开殿门。 里头正在与皇上嬉戏的谦嫔没料到会有人如此大胆,擅自闯入殿内,此时吓得拢了拢衣衫。 “熹贵妃!你怎么来了!” 第七百九十八章 泪不尽,月无穷,两心同 被人撞破好事的谦嫔又羞又怒,尖着嗓子质问着李金桂。 “本宫自然是来找皇上,既然皇上在忙,本宫就在一旁候着。” 李金桂轻车熟路的转身坐在四爷的龙椅上,翘着二郎腿,支着脑袋好整以暇看着谦嫔和四爷。 “你,大胆,那是皇上的龙椅,熹贵妃,你想造反吗!” “爱妃,你在哪?” 四爷亦是衣襟敞开,李金桂见到这一幕,心里有些酸,但仍是坐在龙椅之上岿然不动。 “胤禛,你想好了,若真要继续,我真的不要你了!” 她端起四爷专用的明黄茶盏,里头的上好的毛尖还根根分明,冒着热气。 浅饮一口,她始终淡然的看向四爷和谦嫔。 “皇上,熹贵妃如此僭越,皇上今儿翻的是臣妾的绿头牌,她竟是来乾清宫里截胡,臣妾的脸面都没了!呜呜呜....” “朕补偿你!此刻开始,你就是朕的谦妃!” “胤禛!” 耳畔一阵劲风刮过,胤禛下意识接过李金桂砸过来的东西。 他愤怒的撤下蒙在眼睛上的绸布,待看清楚手里的东西后,顿时气得面色铁青。 她竟是将传国玉玺给扔了。 “皇上~” “爱妃你先回去!” “熹贵妃,皇上请您先回去,难道您想抗旨不遵?” 谦嫔,不,此时已经是皇上钦封的谦妃,趾高气扬的看向李金桂。 “皇上是叫你出去,你信吗?” 李金桂嚣张的回望谦妃。 “胤禛,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她不走!我走!若我踏出这乾清宫,那么我将立即离开紫禁城,与你死生不复相见!下一世,化成风,化成草木,也不会与你相遇!” 她决然起身,旋即缓缓踏出殿内。 “苏培盛,送谦妃回宫!” “皇上!” 谦妃没有想到皇上竟是对她下了逐客令,顿时捂着帕子哭的期期艾艾。 但又不敢忤逆皇上的旨意,只能怅然的一步三回头看着皇上。 此时殿内只剩下四爷和李金桂二人。 “究竟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你要想方设法将我支开?” “爷是天子,这天下没有任何事情爷无法左右。” “有,你左右不了我,是合是离,全在我一念之间,我的贱命,我自己做主!” “胤禛,我不要你了!” 李金桂取下发髻边的点翠连理枝发簪,这支发簪是年少时,四爷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她将那发簪毫不留恋的放在御案之上。 旋即取下手上的佛珠,那佛珠与四爷手上的那串,出自同一块沉香木籽料。 旋即又缓缓褪下贵妃制式的华服,露出里头素雅的中衣。 “我跟了你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养条狗,皇上也定会不吝惜赐一碗残羹冷炙,我留着这一身中衣遮羞不过分,胤禛,属于你的,我已经全部原物归还。” 此时李金桂披散着青丝,旋即举起御案上的匕首。 “落在你身上的心,既然收不回,那也不要了,胤禛,此刻开始,你我二人割发断情,两不相欠!” 李金桂决绝的挽起一缕发丝,心如死灰的看向四爷。 “你我之间已是情断义绝,我要这三千烦恼丝有何用,欠你的情,以发代首!皇上若要取我项上人头,随时来取!” 第七百九十九章 从此山水不相逢 她说完,毅然决然挥刀斩情丝。 “金桂!你别忘了,你也属于我!” 却听四爷暴怒的大喝一声,竟是徒手攥着她手里的刀刃,刺目的鲜血顿时染红锋利的剑刃。 “别用苦情计,我已经厌倦了,爱新觉罗胤禛!” “我不爱你了,我不要你了!” “不准!!” 却见四爷痛苦的嘶吼着,竟是从唇边溢出血迹,李金桂惊得将手里的匕首一掷,他病了? “蛊毒解开与否,重要吗?你就是胤禛的蛊。” 看着四爷捂着心口蜷缩在地上,额上都是冷汗涔涔,而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四爷的口鼻处溢出。 李金桂吓得瘫坐在地,旋即爬到四爷面前。抱起四爷的肩膀。 “胤禛,你究竟怎么了?你别吓我,胤禛,你听到没有!你若有事,我也不会独活,呜呜呜...苏培盛,快传太医!叫李昇来!快啊!” 李金桂的语气中带着绝望而恐惧的颤抖,不住的朝着跪在一旁的苏培盛祈求道。 “金桂!” 却见蓝齐儿从屏风后走出来,为何她会在四爷的乾清宫内? 蓝齐儿和四爷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蓝齐儿,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求求你告诉我,你们瞒的我好苦啊!呜呜呜....” 李金桂抱着四爷的肩膀嚎啕大哭,此时蓝齐儿从龙椅下方的暗格内取出一个细瓷瓶,旋即送入胤禛口中。 又灌下一碗清水,四爷这才停止了口鼻溢血。 “毒?谁下的毒?是谁!” “是皇阿玛....” 康熙爷?怎么会,他明明很器重四爷,甚至将皇位传给四爷,怎么会对四爷下毒? “皇阿玛知道了你与胤禛之间的事情,当时皇阿玛想绕过诸皇子,直接册立弘历为皇太孙。但却不想让胤禛当太上皇。” 岂有此理,四爷还健在,康熙爷竟是想要绕过四爷,册立弘历为新君,这对四爷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康熙爷该多不待见四爷,才会对四爷如此决绝。 “蓝齐儿,住口...朕的事情不需要你来置喙。” “住口..” 看着四爷面色憔悴,虚弱无力的训斥着蓝齐儿,李金桂又是心疼又是心酸,在蓝齐儿的帮助下,她将四爷搀扶到龙榻上。 “脏..” 这个时候他还嫌弃被谦妃碰过的龙榻,李金桂顿时气得肝疼。 “苏培盛,将我的衣衫拿过来!” 李金桂一把扯落龙榻上的枕头锦被,旋即将苏培盛拿来的衣衫垫在龙榻上。 “苏培盛,换新的。” 却见四爷仍是倔强的杵在原地,不肯挪向龙榻。 “明儿再换新的床,爷方才不是很能?金口一开就封了谦妃!” 胤禛委屈巴巴的垂眸,旋即万般不愿的挪着虚浮的步子。 “苏培盛,咱先下去吧!” 蓝齐儿苏培盛拽着离开了殿内,将空间留给金桂和胤禛二人。 “还疼吗?” 李金桂端着茶盏伺候在四爷床前,心疼的抚向他的消瘦的脸颊。 “这疼。” 胤禛缓缓抬手,拽着她的指尖按在他的心口,方才差一点被她给活活气的驾崩了。 第八百章 想赢得更多,就要学会如何输 “揉...” 李金桂乖巧的伸手替四爷抚着心口,方才那些话,她说的每一个字,亦觉得心如刀割。 “你是我的,只属于我。青丝也是我的。不准断发,你想让爷早些驾崩?” 在大清,擅自断发,尤其是宫妃断发,是大忌,只在皇太后,皇帝驾崩时,宫妃才可以剪发,否则就是在诅咒太后与皇上早死。 所以在大清朝,尤其是规矩繁复的紫禁城,断发更是非常忌讳的事情,头发是满人的象征,如果有人自行断发的话,也会受到一定处罚的。 “我就算自己死,也不会诅咒你,我只希望你活的好好地,我是真的伤心了。胤禛。” “哎..你别哭..爷只是不想让你守寡,若没有爷,你这种性子,爷怕你在紫禁城内吃亏。” 弘历是皇阿玛亲自教导的皇孙,凡事都讲究规矩方圆,而他的金桂却自由散漫惯了,他担心在他驾崩后,她受委屈。 明明已经反反复复练习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甚至连眼神走位都已经练习过多次,但一旦真的面对金桂,他却发现自己很快溃不成军。 “我一定会找到解药,别怕,胤禛!” 李金桂俯身贴在四爷的心口,从来都是他在护着她,这一回,该换她来护着四爷了。 康熙爷行事谨慎,而且既然给四爷投毒,还不忘留下按时服用的解药,定不会不留退路。 但这解药只是治标不治本,真正能一劳永逸的解药,在谁手里? 曹家?佟佳一族?还是...弘历!! 四爷虽然给人的印象就是冷血无情,为了皇位,兄弟至亲亦可杀,但李金桂知道,四爷是个对亲情极为看重的人。 深吸一口气,她再次悔不当初,若知道康熙爷将弘历教导成这幅六亲不认的样子,她宁愿没生过弘历。 “爷,松开我的头发。” “你别走!” 胤禛将她的青丝攥在手心中,纵然此时手掌已经被利刃割裂的血肉模糊,亦咬着牙不松开手。 “傻,你在哪儿,哪儿就是咱的家,我能去哪儿?你手心不疼,我的头也疼了,你攥着这缕青丝许久,我头皮都麻了..疼!” 李金桂眸中蓄着泪,悲悲戚戚的看着他。 只消一眼,胤禛立即松开了攥紧的掌心,但此时他掌心的鲜血已经凝固于她的青丝间,稍一松手,原本已经凝固的伤口,再次血流如注。 候在一旁的李昇眼疾手快用银针替皇上扎针止血。 “娘娘,皇后娘娘来了!” 苏培盛慌里慌张的跑进殿内,他也不想的,都怪皇后这没眼力劲的女人。 “爷,我不知道你想演戏给谁看,但我配合爷!” 李金桂说着,竟是抡起巴掌左右开弓,狠狠的掌掴自己。 “金桂,住手,你给我住手!” 胤禛顿时心痛如绞,挣扎着就要起身阻止金桂,却被一旁的李昇用银针扎了睡穴。 “做得好,你放心,是本宫私下命令你的,你可以直接向皇上言明!” 第八百零一章 含泪的微笑 李金桂抡起巴掌,就要开始掌掴自己,就在巴掌落在脸颊那一瞬,她忽然停滞。 “苏培盛,你来!闭着眼睛狠狠打,这是命令,若你敢手下留情,我定不饶你,你放心,皇上昏睡着,没人知道是你打的本宫!” “熹贵妃,您就饶了奴才吧!” 苏培盛吓得噗通一声跪在熹贵妃面前,他就算打死自己,也不敢动金桂姐一根头发丝。 要知道金桂姐姐她可是皇上心尖上的女人,他是嫌命太长了,还是觉得好日子过腻歪了,才敢对金桂姐姐下狠手。 “苏培盛!” 看着金桂姐姐语气中带着愠怒,苏培盛只能哆哆嗦嗦的抡起巴掌,闭着眼睛动手了... 直到脸颊浮起明显的指印,嘴角溢出血迹,李金桂这这才让苏培盛停下动作。 “苏培盛,命人将我拖出去!就说皇上命人掌掴,将我赶出乾清宫!理由是,善妒!僭越!” 不敢假手于人,苏培盛亲自拖着金桂姐姐离开乾清宫。 李金桂捂着腮帮子,才刚被苏培盛拖出门口,就瞧见皇后乌拉那拉氏带着一众宫妃气势汹汹的杀过来。 “呦,熹贵妃这是怎么了?瞧瞧这脸蛋,哎呦,快去宣太医!” 谦妃刘氏看着熹贵妃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差点高兴的拍手叫好。 “熹贵妃,脸上的伤势要紧吗?” 乌拉那拉素娴则是端庄自持,装着关切的对李金桂嘘寒问暖。 “臣妾无碍,有劳皇后娘娘挂心!” 众人想着熹贵妃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都如此狼狈了,脸上还挂着笑容。 “既然无碍,那就回去吧!” 乌拉那拉素娴看着李金桂这幅衣衫不整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出来,这贱人一看就知道是被皇上临幸了! “臣妾告退!” 李金桂在琉璃的搀扶下,徐徐离开乾清宫。 而此时皇后乌拉那拉素娴叫住候在一旁的苏培盛。 “苏公公,劳烦通传一声,本宫要见皇上。” 乌拉那拉素娴扬了扬亲自端在手里的食盒,对苏培盛和颜悦色说道。 “娘娘,皇上被熹贵妃气的不轻,这会刚歇下,皇上千叮咛万嘱咐奴才,若非军国大事,不得擅自打扰皇上,否则杀无赦。” 苏培盛为难的跪在皇后面前,欲哭无泪。 “既如此,那苏公公将本宫亲自熬煮的莲子羹交给皇上!” 苏培盛福了福身子,接过了皇后递过来的食盒。 “诸位妹妹,既然皇上已经责罚了熹贵妃,那咱就散了吧。” 那些个妃嫔们见皇后都不追究了,本就是来凑热闹的,此时顿时领命离开。 而始终沉默的李锦姒则站在原地没有动身。 直到身边的奴才忍不住上前提醒娘娘,这才回过神来。 “小莲!” 李锦姒忽然唤了一声,被点名的宫女凑到齐妃娘娘跟前,猝不及防间,齐妃娘娘忽然抡起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 小莲忙不迭跪在地上求饶,却被李锦姒伸手抬起下巴。 李锦姒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比划着,旋即又在小莲挨了巴掌的脸颊比划着。 “难道是本宫多想了?” 李金桂脸颊上的巴掌印,最短的拇指印朝上,显然是被人掌掴的。 第八百零二章 相思与君绝 若是李金桂用苦肉计自行掌掴,那么拇指印应该朝下才对。 皇上竟然舍得打李金桂? 心里有些吃味,李金桂来找皇上闹事,定是因为皇后近来的举动让她食不下咽,寝食难安。 没想到皇后在皇上的心中,竟然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 “李金桂,你也有今日!” 李锦姒朝着钟粹宫的方向瞥一眼,目露凶光。 回到钟粹宫简单梳洗之后,李金桂立即来到了养心殿,平日里弘历很少回东三所的住处。 “额娘,您怎么了?” 弘历看见额娘脸颊受伤,顿时关切的凑到额娘跟前嘘寒问暖。 “这点皮外伤不算什么,弘历,额娘来与你谈条件!” 李金桂将手里的锦盒打开,旋即取出一片明黄布帛。 “额娘,您为何如此见外,和儿子谈条件?您要什么尽管说就是,只要儿子有的,定双手奉上。” “你不看看这布帛上写的什么?” 李金桂将布帛展开,摊在弘历面前。 “这是你皇阿玛传位于你的诏书,你皇阿玛在登基之初,已经下决心册立你为新君,正大光明匾后的诏书,与你皇阿玛随身携带的这份相同,你可以去查证!” 李金桂将这份布帛塞到弘历手中。 “宝,宝亲王,他在你尚未成家之前,就早早的拟定了你的封号。他将你当成宝,你呢?弘历?额娘很失望!” 李金桂痛心疾首的看着这个儿子,从未觉得他如今日这般看着陌生至极。 “额娘,儿子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儿子是皇阿玛的儿子,亦是额娘的儿子,不管儿臣是何种身份。” “额娘!” 弘历没想到额娘竟然屈膝跪在他面前,哪里有额娘跪儿子的道理,弘历顿时吓得屈膝与额娘一道跪地。 “解药!” 李金桂一字一句,从口中缓缓说出这两个字,但已是耗尽全力。 “额娘。” “别叫我额娘,你若不将解药交给我,你就不再是我的儿子,钮祜禄氏一族的势力,将彻底与你无缘。还有,就算你皇玛法机关算尽,要将你扶上皇位,我也会拼死将你拉下来!” 眼前的弘历让她看不透,弘历身后的势力,就是康熙爷临死前留给他的势力。 因为弘历是她和四爷的亲儿子,四爷才会对弘历如此信任。 “皇位迟早都是你的!他是你皇阿玛!算额娘求你!” 李金桂说着,竟是开始对着弘历不住的磕头祈求,无论弘历如何阻止都无济于事。 也不知磕了多久,李金桂只觉得整个人都头昏脑涨,这才听弘历命人进来。 “额娘,儿子不相信皇阿玛,但儿子相信额娘!” “皇玛法临终前,曾叮嘱儿子,若皇阿玛有朝一日做出危害大清之事,让儿子务必大义灭亲!” “啪!” 意料之中挨了一巴掌,弘历只从容的捂着脸颊,面无表情。 “他是你皇阿玛!混账!” “他杀了八叔,九叔,十叔,杀了废太子,囚了十四叔!” “谁说他们是被你皇阿玛所杀?” 第八百零三章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别人不理解你皇阿玛就算了,但你是他最为器重的儿子。” “你皇阿玛为政,从来都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从不畏惧权贵,但却得不到包括天下万民的理解。” 为君之道,就是高处不胜寒。何其可悲。 “弘历,额娘拿大清未来之主的位置,换你阿玛的解药!” 看着儿子仍是无动于衷,李金桂只能选择破釜沉舟。 “额娘,这皇位原就属于儿子!” 额娘竟是拿皇位来当筹码,让他觉得心里很不舒服。额娘的意思仿佛皇位不属于他似的。 “你知道额娘的脾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弘历,额娘有一百种方式,让你因为是熹贵妃钮祜禄氏的儿子,而感到蒙羞!” 她威胁不了任何人,但她却可以通过作践自己,达成事半功倍的效果。 “弘时是假皇子,但真亦假时假亦真,若你的额娘是个受万夫所指,水性杨花的女人,你该如何面对青史?如何堵住悠悠之口?” “如果你的额娘是个卑贱的圆明园宫女,而且还是汉人女子,你该如何让大清八旗将士们心悦诚服?” “额娘,你疯了!皇阿玛若知道额娘如此不知廉耻,不维护皇室的脸面,皇阿玛定会伤心欲绝!” 弘历惊得瞪圆双眼,他深知额娘的脾气,额娘既然如此威胁,定会豁出一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呵呵,别喊我额娘,你皇阿玛的命都快没了,我还要什么脸面?谁若能救你皇阿玛,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双手奉上!” 李金桂失望透顶的起身,旋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养心殿。 “琉璃,立即通知张夫人,马上行动!” ... 京中谣言四起,而且传的有鼻子有眼,竟是说四阿哥弘历并非熹贵妃钮祜禄氏所出,而是圆明园的汉人宫女所出,那宫女因为生四阿哥弘历之时,难产血崩而亡。 皇上为了让四阿哥的身份名正言顺,所以将四阿哥交给彼时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格格钮祜禄氏,也就是如今的熹贵妃。 更有谣言说,四阿哥其实是海宁陈家的儿子。 熹贵妃与陈夫人交好,彼时二人同时有孕,但熹贵妃只产下一名小格格。 为了能够在皇上面前固宠,所以趁着手帕交陈夫人来王府中探望之时,将自己的小格格与陈夫人刚出生没多久的儿子狸猫换太子了。 各种版本的谣言犹如星星之火,逐渐形成燎原之势。 而谣言的主角熹贵妃却是罕见的缄默,对外界的传言不承认也不否认,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于是卫道士和那些市井之徒开始编排出各种戏说桥段。 许是心理作用,弘历竟是觉得大臣们看他的眼神中都带着探究与讥讽,在连饮好几坛子的屠苏酒之后,弘历面色铁青的来到乾清宫。 “娘娘,四阿哥求见。” 李金桂正哄着四爷喝粥,这男人,一旦生气病来,就变得特别粘人,而且小孩子气,她只能哄着他,你一口,我一口的用膳。 第八百零四章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爷歇着,我去看看弘历这孩子究竟有什么要紧事。” 李金桂刚想起身,却被四爷拽着指尖不让走。 “让弘历进来说话。” “我不,弘历若没个分寸,要与爷谈论朝政之事,那爷还怎么歇着?朝政有十三弟和弘历他们坐镇,出不了乱子!” 这几日李金桂拿着四爷的天子龙佩狐假虎威,在乾清宫内可谓是一手遮天,她若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念头,四爷早就是亡国之君了。 四爷还不知道外头那些个谣言,李金桂亦不会让四爷在这风口浪尖知道外头的糟心事。 “皇阿玛!儿子来献药!” “儿子从伺候皇玛法的奴才梁九功那儿得到了皇玛法留下的解药,经过儿子的严刑拷问,梁九功将这瓶解药交给了儿子。” 弘历一进来,就满眼喜色,跪在了四爷的床榻边。 “四阿哥有心了!” 李金桂接过弘历呈到面前的解药,立即从瓷瓶中倒出一颗解药,略微迟疑片刻,又从瓷瓶里倒出一颗解药。 “额娘!” “金桂!” “贵妃娘娘!” 距离金桂最近的胤禛反应过来之时,已经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金桂将一颗解药吞入口中。 “咳咳咳!快替她催吐!” “爷不必如此惊慌,都说了这是解药,定吃不吃死人,弘历,你说额娘说的有理吗?” 李金桂端起一盏清水,仔细替四爷吹凉,语气轻松的对弘历说道。 “儿子来的时候,已经亲自尝过这解药,确认服用后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对方,这才敢呈给皇阿玛服用。” “胡闹!” 胤禛被这对母子草率的行径气的吹胡子瞪眼。 “四阿哥先回养心殿处理政务吧,你放心,你皇阿玛这有额娘照料,定万无一失!” 李金桂起身,走到弘历面前,亲自俯身将他搀扶起来。 这对母子之间的气氛有古怪,胤禛审视的眼神在金桂和弘历身上徘徊。 “爷,你可要替我和弘历母子二人做主啊,这几日不知道哪个碎嘴的在京中乱传谣言,竟然说弘历不是我生的,还有更为离谱的谣言,竟是怀疑弘历并非爷的骨肉!” “岂有此理,苏培盛,立即命粘杆处严查,若查出谣言散播者,杀无赦,若还有人敢诽谤熹贵妃与四阿哥,朕定严惩不贷!” “儿子多谢皇阿玛!” 接到万岁爷圣旨的粘杆处很快开始管控谣言舆论,熹贵妃都告到皇上面前了,那些个凑热闹的也只能偃旗息鼓。 但民间关于四阿哥弘历的身世之谜,却在野史戏说中留下扑朔迷离的疑团。 一个月之后,李金桂在太医院众人再三确定她的身子骨无碍,这才将解药给四爷服下。 此时大病初愈的胤禛坐在小藤椅上,对面是爱妻在做月饼。 “给你做五仁馅儿和桂花馅儿的月饼。” 李金桂动作麻利的开始用雕花模具有模有样的做月饼。 五仁月饼都是由核桃仁、杏仁、橄榄仁、瓜子仁、芝麻仁这五种瓜仁和馅料,再佐以面粉、上等白糖、熟菜油、猪油、鸡蛋、玫瑰糖烤制而成。 第八百零五章 半糖五仁月饼 但四爷的口味刁钻,既喜欢吃五仁月饼,却受不了月饼的甜腻,只喜欢半糖月饼,李金桂只能亲手制作,控制甜度。 五仁都是炒熟的,此时胤禛伸手拈了几颗炒的金黄酥脆的松子仁,先塞了几颗给金桂,然后才开始优雅的品尝。 “你和弘历吵架了?弘历惹你不高兴?” 胤禛试探性的问出口,明眼人都看得出金桂和弘历母子二人在闹别扭。 “你要明白一点,因为他们是你所出,爷才会爱屋及乌,若弘历不尊重你这个额娘,爷会替你教训他。” 孩子都是来讨债的,尤其是儿子,更尤其是弘历这臭小子。 不得不承认,弘历是个优秀的政客,但却不是个好儿子。 胤禛有无数次动过重新草拟传位诏书的想法,但却找不到比弘历更为优秀的儿子继承大清江山。 “爷想哪儿去了?毕竟是亲生的,就算怪,也怪臣妾没有好好教导弘历。” 李金桂拈起一块桂花糖堵着四爷喋喋不休的嘴,她不想让四爷担心。 至少在新君的选择上,弘历是最合适的人选。 李金桂又开始熟练的顾左右而言他。 “皇上,今儿是中秋,景仁宫派人来请皇上..” 苏培盛不想进来打扰皇上和金桂姐姐的,但奈何景仁宫的奴才咄咄逼人,而且今儿是八月十五,每逢十五,按照祖宗家法规定,皇上必须留宿于中宫皇后的处。 “砰!” 碗碟碎裂声乍然响起,胤禛扭头惊愕的看向金桂,却见她满脸怒容。 “看什么看?皇上要去景仁宫就去,看臣妾做什么?” 李金桂扯过一旁的抹布随手一擦,旋即赌气的起身就要离开。 胤禛看着掉的满地都是的生月饼心疼惋惜,旋即起身就去追金桂。 “苏培盛,告诉皇后,朕没空!” 为了更好的替四爷侍疾,李金桂没有穿花盆底,此时她健步如飞的离开了乾清宫,一路上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钟粹宫。 “关门,放狗!” “汪汪汪,主人主人,小红螺这就替主人咬死那负心汉!” 藏獒小红螺不住的朝着大门口狂吠不止。 “他不是负心汉,他也是你的主人,你要像保护我这样,保护他的安危,否则我就把你炖成狗肉火锅!” 李金桂朝着小红螺挥了挥拳头,小红螺虎躯一震,吓得缩成一团。 熹贵妃一转身,守门的奴才就开始慢吞吞的关门,是的,很慢很慢,几乎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拆解开,而且反反复复。 所以直到皇上踏入钟粹宫,大门才合起来一半。 “注意!皇上已经踏入钟粹宫范围内,立即清理钟粹宫附近的闲杂人等。立即让里头的奴才们有序撤出,务必做到不得打搅主子!” “小六,快拿着粘杆,解决掉附近的蝉鸣声!” 皇上一踏入钟粹宫那一瞬,驻守在钟粹宫四周,五步一明哨,十步一暗哨的粘杆处侍卫就开始动了。 而此时毫不知情的李金桂正拿着帕子吸鼻涕。 想起四爷看乌拉那拉素娴的眼神,她就觉得如鲠在喉。 第八百零六章 我只想拆了她 “皇后娘娘说了,她并非想要破坏我与你的感情,她只想参与你我之间的感情!” “但,我也将话撂在这,你若无情吾便休,她若敢动我的男人,我并非要与她斗,我只想拆了她!” 李金桂嗅着空气中熟悉的沉水香气息,赌气的用后背对着四爷。 “爷就从未怀疑过当年她救你那件事?” “今天我必须知道当年在海宁发生的事情。你若不说,那就当你对皇后动心!” “金桂,那些都是陈年旧事..爷觉得你..” “不要你觉得,要我以为!” 李金桂霸气而不容置喙的转身与四爷对视。 “胤禛,你真以为我舍不得离开紫禁城?” 李金桂起身,走到衣柜边上,随手取下一块方巾,开始整理行囊。 她整理的细致认真,但她每拿一件衣衫,四爷就重新将衣衫塞回衣柜。 最后李金桂怒了,她将一件嫣红的里衣甩在四爷脑门上,旋即起身就走到书桌前。 “都不要了,我净身出户!” 胤禛亦步亦趋的跟着她,看着她自顾自的开始磨墨,直到看见她提笔在宣纸写下大大的休书二字,他再也无法淡定缄默了。 “当年她为救爷,在数十名水匪面前不着寸缕,险些被水匪糟蹋,而且当时她为了救爷,不得已之下,用她的名节掩护爷。” “但爷与她,没有肌肤之亲!只是权宜之计。” 果然!虽然真相与她所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但亲耳从四爷口中说出,李金桂仍是吃味的很。 “爷为何不觉得当年是她设下圈套,请君入瓮?” “爷亦曾想过,但她的伤势的确属实,以皇后自私自利的性子,定不可能有此魄力,以死来演戏,爷亲眼看着那匕首楔入她的心口处!” “爷既然觉得欠她一条命,那这恩情由我来还!” 四爷觉得乌拉那拉素娴那种女人不可能有勇气向死而生,但他却忽略了女人一旦为爱痴狂,任何丧心病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我不稀罕皇后之位,爷若觉得留着她的皇后之位就是报恩,那就留着,但愿爷不要反悔才是!” 乌拉那拉素娴根本就没有为四爷舍命的勇气,确切的说,她已经提前布局好了每一环,就连中剑,也在她的算计中。 之所以她能在被刺中心口两次而不丧命,是因为她的命门不在左心口。 常人的心脏在左边,而乌拉那拉素娴的心脏,长反了,她的心脏长在右边。 就算再扎几次,只要避开肺腑,乌拉那拉素娴都会安然无恙。 四爷之所以没有发现异常,是因为从前府里的府医从未近身查看,单从外表或者诊脉,根本就瞧不出端倪,只有将耳朵贴在她的心口,才能感觉到异常。 连她,也是那日在御花园之时,偶然发现这一秘密。 寻常人若受到惊吓,会下意识做出捂着心口的动作,但乌拉那拉素娴捂着的却是右边。 “爷,并非所有人的心跳,都在左边,有些的心,长在右边。” 李金桂意有所指的戳了戳四爷的心窝。含嗔带怒的说着,但也只是点到为止,四爷如此聪颖,又如何不明白? 第八百零七章 美人如画,你不能和诗画讲道理 “呵,女人都是蛮不讲理,明明是你不稀罕爷的皇后之位,一个劲的往外推给旁人,如今倒怪爷?” 女人啊,着实都是不讲道理的主! “你们男人啊,不都说美人如画如诗,难道爷会对着书房里的书画讲道理不成?” 李金桂伸手挽着四爷的脖颈娇嗔道。 “爷,我想去趟江南,既然爷想着支开我,那我就随了爷的愿。” “不准,除非爷驾崩,否则你不准离开爷的身边!” “唔..” 守在外头的苏培盛笑嘻嘻的掩门。 “小春子,去和敬事房知会一声,皇上今儿翻了熹贵妃的牌子。” 缠着四爷一宿,最后四爷竟是执意要与她随行,而且还是微服私访。 出去散散心也好,伺候四爷上朝之后,李金桂懒懒的补了个回笼觉,昨儿一宿都没怎么睡。 精神不济,自然是最后一个到景仁宫的嫔妃。 “臣妾钮祜禄氏,给皇后娘娘请安~” “臣妾今日来迟了,实在是昨儿伺候皇上没好好歇着,皇后恕罪~” 李金桂看着乌拉那拉素娴面上虚伪的笑容愈发暗淡,顿时心情大好的挑了挑眉。 “妹妹伺候皇上辛苦了,本宫该谢谢妹妹代本宫伺候皇上才是!” 当着满宫嫔妃的面,乌拉那拉素娴当然要绷着中宫的仪态,但却在众人跪安之时,出声将李金桂单独留了下来。 “皇后,若没有什么事情,臣妾要提前回去准备午膳,皇上说要与臣妾一道用午膳,晚膳!” 看着皇后假惺惺的嘴脸,李金桂忽而觉得反胃。 “本宫能让皇上留在景仁宫一回,就有本事让皇上留第二次,第三次,亦或者一辈子!” “皇后,别以为你那些破事神不知鬼不觉!当年你是如何当上四福晋的,你比谁都清楚!” “放肆,熹贵妃,你只是妃妾,凭什么敢在本宫面前叫嚣!” 乌拉那拉素娴镇定自若的起身,缓缓走到李金桂面前,当年的事情,知情人都已经死光了,根本就不可能有人会知道。 “皇后!你早就露出破绽而不自知,劝你善良,否则多行不义必自毙!臣妾告退!” 不可能,看着李金桂胸有成竹信誓旦旦的样子,乌拉那拉素娴心中划过一丝恐慌。 “什么破绽?本宫何时有破绽?” “就是现在啊~” 可恶,她竟是一时不慎着了李金桂这贱人的道,若心中无愧,就不会问破绽。可错就错在她心中有愧。 “你以为皇上会相信你?本宫和皇上才是名正言顺的少年结发夫妻,你只是妃妾,只是伺候本宫和皇上的奴才!就算死,今后有资格与皇上同穴而葬的女人,只有本宫!” “皇上要将臣妾赶到圆明园,皇上厌烦了你我之间的争斗,皇后满意了?这紫禁城从明日开始,就只有皇后你一人在唱独角戏了!” 李金桂并不是真的怕了皇后,而是要找个机会金蝉脱壳,好微服去江南。 “本宫不管你是钮祜禄氏还是李金桂,你这辈子都别想越过本宫头上!” “只要本宫好好活下去,霸着后位不挪开,你就始终是妃妾,李金桂,凭什么你得到了至亲至爱,但本宫却一无所有?” 第八百零八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 “你的幸福都是建立在本宫染血的不幸中,本宫定要你也血债血偿!” 压抑许久的心声终于在此时不管不顾的宣泄,乌拉那拉素娴朝着这个毁了她一生,让她恨不得剔骨削肉的女人怒喝道。 “皇后,偷来抢来,建立在欺骗之上的的情份,本就危如累卵,一切都是您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不想与她多费唇舌,李金桂朝着乌拉那拉氏行礼跪安。旋即转身离开了景仁宫。 头好疼,回到钟粹宫还有一场应酬要面对。 “臣媳给额娘请安。” “奴才给熹贵妃请安。” 刚从景仁宫回来,肚子里窝在火,李金桂自然而然将目光直接略过弘历的侧福晋乌拉那拉氏,转而牵着弘历嫡福晋富察氏的手落座。 “婉清,本宫刚出你姑母那儿回来,你难得进宫,去看看你姑母吧!” “奴才遵命~” 乌拉那拉婉清知道额娘不待见她,此时看着额娘寒声下逐客令,面上仍是毕恭毕敬,但心里却憋屈的难受。 “额娘,妹妹平日在居所谨言慎行,伺候四阿哥也极为周到,臣媳如今身子笨重,多亏婉清妹妹打理居所的琐事。” “孩子,长点心,乌拉那拉氏的女子素来都是佛口蛇心。你这肚子有八个月了吧。” 虽然不是第一回当玛嬷,但李金桂仍是欢喜的伸手小心翼翼抚了抚儿媳妇隆起的孕肚。 “十月就该临盆了,只是儿媳无用,太医院的李昇已经来替儿媳诊过脉,儿媳腹中怀的只是个小格格,并非嫡子。” 毕竟年轻,沉不住气,李金桂将一早就准备好的佛珠亲自给儿媳妇带上。 “你还年轻,今后多的是机会,无论格格还是阿哥,都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永璜那孩子可还好?” 永璜是弘历的庶长子,身份有些尴尬,更尴尬的是永璜的额娘也出自富察氏,仗着生下庶长子,开始有些不安分,李金桂敲打了她好几回。 她在富察氏面前提永璜,就是提醒富察氏要视永璜为己出。 但清官难断家务事,她愈发觉得自己活成了婆婆德妃在世时候的样子。 婆媳二人闲聊了几句,倒也融洽。 后宫中对于熹贵妃复宠,已经见怪不怪,所以当熹贵妃被皇上责罚,前往圆明园静思己过的消息传遍六宫之时,嫔妃们高兴的恨不得放鞭炮欢送熹贵妃离开。 红螺山脚下。蓝齐儿吐了一地的瓜子壳。 “金桂,你说咱两去江南就成,为何还要带上胤禛和我家书呆子这两个拖油瓶?” 蓝齐儿看着策马疾驰,朝着她们飞驰而来的一行人马,愤愤不平道。 本想带着金桂到江南浪里个浪,但却被告知胤禛那大冰坨子要随行,而书呆子亦在伴驾之列,蓝齐儿差点吐了老血。 “爷!” 李金桂瞧着跃下马,朝着她信步走来的四爷,取下帕子替他擦拭额角的微汗。 而蓝齐儿则慢吞吞的走到胤禛的面前,作势就要行礼请安。 胤禛看着她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怀疑她根本就不想屈膝行礼,但却没有证据,于是不悦的摆了摆手。 第八百零九章 瞧你那小样儿 “既是微服私访,就不必拘泥于礼节,我们就以商贾的身份,以采购生丝的名义行走江南。” “不不不,我们有自己的产业,你觉得我像投机倒把,倒买倒卖的奸商吗?” 蓝齐儿轻启折扇,一副女中豪杰,不,一副女混混的样子,痞里痞气的朝着书呆子眨了眨眼。 “咱的红袖招在江南可是遍布分店哦,秦淮河两岸的风月之地,谁不知道咱红袖招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金桂!” 蓝齐儿神秘兮兮的将金桂拉到一旁,二人开始嘀嘀咕咕的说体己话。 胤禛虽然没有凑上前去,但将蓝齐儿和金桂的对话听的真真切切。 “无耻!” 他口中飘出两个咬牙切齿的字来。 蓝齐儿这家伙怎么越来越无耻了,竟是撺掇金桂让他给红袖招题字?他的字迹可是御笔,怎么能出现在红袖招这种地方? 一行人包下一艘雅致的画舫,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南下,一路上走走停停的游山玩水,第一站就选在了海宁府。 乌衣巷。 此时李金桂站在曾经居住过的小院里,周围的邻居都已经物是人非。对面的富顺夫妻亦在早年间搬走了。 巷口处的济世堂还开着,李金桂让苏培盛准备了丰厚的礼物,挽着四爷的手亲自登门。 一踏入济世堂,扑鼻而来一阵药香,此时陈文正在用石臼捣药,听见脚步声,并未抬眸。 “是抓药还是看病?” “访友!” 这声音是!金桂,陈文正欣喜停下手里的动作,一抬眸,瞧见熟悉的身影,还有旁边如梦魇般的身影。 “草民拜见..” “文正哥,这没外人,我们是微服出行,不必如此拘谨。” “那草民就恭敬不如从命,请到后堂饮茶!” 李金桂刚迈出步伐,却被四爷拽回到身边。 “你喊他文正哥?” 糟糕,醋坛子要翻了! “他是我义兄啊,不行吗?胤禛小哥哥,我们快去饮茶吧!” “不去!” “相公,好夫君~” “嗯!下不为例。” 胤禛勾唇一笑,勉强满意她的答案,姑且看在金桂的份上,饮这杯茶。 李金桂暗暗松一口气,这男人最难哄,也最好哄。 “瞧你那小样儿!” 李金桂嗔怒的伸手点了点四爷的额头。 “爷,陈文正变成如今这幅样子,都怪我,爷就不能让他官复原职?” “爷没有刁难他,是他自己辞官回乡,不信你问衡臣!” “微臣..我可以替应兄作证!” “哎呦呦,天下乌鸦一般黑呢,金桂啊,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哦。书呆子和你家这位可是一丘之貉!” 蓝齐儿嫌弃的往一旁挪了挪。 “先表明立场,书呆子这佐证只代表他自己的意思。” “不不不,都是草民闲云野鹤惯了,实在不喜欢当官,如今倒是无官一身轻!” 陈文正见到皇上和金桂因为他的事情而争论不休,顿时出来圆场。就怕皇上会误会金桂与他之间有私情。 “文正,你是个好官,亦是栋梁之才,我还等着与你重新当回同僚的机会!” 第八百一十章 很瞧不起,却也躲不过 张廷玉与陈文正共事多年,自然对陈文正为政的能力有所了解,此人心中有韬略,的确是肱股之臣。 “陈文正,朕可以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官复原职!” “草民多谢皇上美意,但草民更喜欢当个大夫,守着这间济世堂了此残生!” 被人当成驳了面子,胤禛有些尴尬的下不来台,眼观鼻鼻观心的张廷玉匆忙站出来打圆场。 “应兄,都说江南人杰地灵,陈大人大隐隐于市的确是高风亮节,可苦了陈家哦..” “陈家因为陈大人不得皇上圣心,所以朝中之人亦见风使舵,以为皇上容不得海宁陈氏一族。” “听说如此海宁陈家未娶亲出嫁的年轻人婚嫁都成为难事。” “待字闺中的女子无人敢问津,而陈氏未娶妻的男子,则没有门当户对的人家愿意将女子嫁给他们。就怕万一哪一天,悬在陈氏一族头上的砍头刀落下,会被株连。” “可不是,我可听说陈家嫡女都嫁给商贾之人为姬妾,哎,可怜了世代簪缨的海宁陈氏一族了,怕是迟早都要败在你们这辈人的手里。” 蓝齐儿恰到好处的补刀。 陈文正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汗颜至极,此时竟是跪在地上低声啜泣。 “是草民无能,求您不要牵连陈氏一族!” 如今海宁陈家的掌舵人是陈文正的嫡长子,他不能连累儿子,只能选择臣服。 “若朝堂需要草民,草民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陈文正将脑门磕的咚咚响,固然厌恶和蔑视宦海浮沉,尔虞我诈,但他却躲不过。 苏培盛在皇上的眼神授意下,匆忙将陈文正搀扶起身。 见过陈文正之后,几人又回到了杂货铺。 没想到四爷竟是派专人看守打理杂货铺,如今这间杂货铺已然成为了有些年头的老店。 尤其是酿制的桂花酿,更是要提前半年预订才能买到一坛子。 海宁红袖招。 管理楼内经营的白妈妈正跪在地上,没想到二位主子竟然同时出现在海宁分店里。 尤其是那位..平日里在深宫大内,而且身份尊贵,今后的身份更为贵不可言,竟然纡尊降贵前来此地。 白妈妈又惊又喜,此时正事无巨细的汇报楼内的情况。 “白妈妈,香拂那丫头出事儿了!” 一个看着身型魁梧的护院慌里慌张的冲进花厅,当看见花厅内有贵客,而花妈妈还跪在地上,那护院顿时噤声。 “你,过来回话!出什么事了?” “主子,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个不听话的丫头,别污了主子的耳朵。” 白妈妈满脸堆笑的解释道。 “我让你开口了吗?” 蓝齐儿瞧着这妈妈言辞闪烁,一看就知道有什么事情瞒着她这个主子,顿时阴阳怪气的诘问道。 “混账东西,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伤天害理,逼良为娼的恶行?” 蓝齐儿凶神恶煞的拍桌怒喝道。 红袖招的姑娘们身契都在她们自个手里,而且楼内的姑娘都是只卖风雅而已,能出什么事? “来人,将白妈妈拖出去乱棍打死!” 见白妈妈仍是死鸭子嘴硬,蓝齐儿也不与她客气。 第八百一十一章 一曲红绡不知数 “主子,老奴不敢,老奴全家的命都是主子救下的,又怎么敢做欺上瞒下的恶事!” 见主子发火了,白妈妈也只能一咬牙,将香拂姑娘的事情告知。 “哈?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听见如此奇葩的要求,她竟是要求主动接客?” 在纸醉金迷的江南,一座座香浓衣翠的绣楼里,这些烟花女子有谁真心想过这样的卖笑生涯呢? 她们无不想找一位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终生厮守,好脱离这苦海红尘浊世。 自古美女爱英雄,烟花女子偏爱才子。她们的艳丽不仅令凡俗之人动心,更令许多英雄才子为之竞折腰。 十里烟雨重重,灯花逐水流,海宁红袖招的香拂更是以一袭霓裳水袖妙歌喉名扬江南。 “又是一个为爱痴狂的女人,这香拂姑娘的如意郎君又是哪个江南才俊?” 李金桂合上账本,只听了大概,就将原娓猜的七七八八。 有些好奇让香拂舍了名声也要扶起来的阿斗,究竟是哪位才俊雅士。 “那公子名唤彭启丰,长洲人士,曾也是书香世家,奈何彭家摊上了..吕留良一案,所以被株连,至此家道中落。香拂是彭家的养女,为了供彭启丰读书,不得已下,沦落到红袖招倚楼卖笑。” “老奴也是可怜这孩子,虽然颜色算不得倾国倾城,但胜在能歌善舞,可这死丫头缠着老奴替她张罗找能与她共度一夜的恩客。” “彭启丰?” 张廷玉有些不确定的望向皇上,得到皇上点头确定之后,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你两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爷,你们在这歇着,我和蓝齐儿去会会这奇女子。” “恩。” 胤禛对这些江南烟花女子不感兴趣,于是由着李金桂和蓝齐儿去忙活。 “皇上,江洲彭启丰!” 张廷玉拍着桌子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就算放榜,名次能改。” 虽然是胤禛钦点的状元,但若德行配不上状元的头衔,胤禛自然不吝朝令夕改,毕竟是为大清的未来选贤举能,马虎不得。 而此时李金桂和蓝齐儿跟着白妈妈来到香拂的绣楼内,却听见里头传来争吵声。 “彭启丰,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老娘为了供你读书,抛头露脸,倚楼卖唱,你倒好,如今二十好几了,仍是考不上功名!” “你娶不娶,张举人家的嫡女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你是脑中进水了才会拒绝张举人家的亲事?” “香拂,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我在这吃香的喝辣的,你瞧瞧,这是苏合香,还有这安南的翡翠耳坠子,你这辈子都没见过,跟你回去干吗?词吃糠咽菜?” 这又是一个嫌贫爱富的故事,剧情老套,蓝齐儿无奈的摇摇头。 “白妈妈,这香拂姑娘就是想趁着年轻,找个供养后半生的男人,你看着找个合适的吧。” 蓝齐儿不想理会这些糟心事,反正路都是这些姑娘们自己选择的,将来也别怨天尤人。 “说到底都是因为我无权无势,无法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将来等我高中之日,你定会求着我接你回去!” 第八百一十二章 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 “呦~呵呵,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窝囊样,你还不如我一介女子有出息,吹牛谁不会啊,我还说明儿我能成为江南第一名妓呢!哈哈哈..” 这笑声带着十足轻蔑,是男人都受不了被人如此贬低,定会气的拂袖而去。 “老娘供着你白吃白喝这么多年,也受够了,这门亲事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今后甭想从我手里拿一个子儿!” “这些是你给的盘缠!还给你!现在开始,我们两不相欠!” 一声无奈的叹息声传出,旋即是急促的下楼声。 里头传来几声嗤笑声,蓝齐儿听不下去了,于是就要拽着李金桂离开。 “等一下~” 李金桂站在原地,听着里头传来杯盘碎裂的声音,嘴角噙着会心的浅笑。 迎面走来一位青衫落拓的清俊书生,满脸怒容的摔门离开。 “蓝齐儿,你不进去瞧瞧?” “说不定另有隐情?” 二人款款踏入绣楼内,瞧见一身形纤瘦,如弱风扶柳的女子正背对她们。 “咳咳咳,香拂啊。” 白妈妈清咳几声,示意香拂转身迎接贵客。 “小女子香拂,见过贵客。”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虽然算不上角色,但也算清丽脱俗的美人儿。 “还不见过二位东家!” “擦擦眼泪。” 李金桂取下帕子递给香拂,香拂愣了愣,下意识伸手抚向腮边。 “我曾经也与你一样,觉得身份卑贱,配不上我夫君。但若此生错过对的人,定会抱憾终身,所以我们都没有放弃,历经千难万险,走到彼此的身边,相依相伴此生。” “那位公子说的极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又能保证他不能金榜题名。” 彭启丰?难怪她总觉得这名字如此耳熟,春闱科举之时,四爷钦点的状元不就是这个名? 估摸着这几日就到放榜的日子了。 “他若是高中状元,那你就是状元娘子,风光无限,比你在这楼里卖唱好多了!” “还是,你觉得自己污浊不堪,怕他被世人嗤笑?” 香拂不知道东家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东家是京中权贵。 见东家竟是初见面就将她的心思看穿,有些汗颜的跪在地上。 “东家,您的确是香拂的知音,是,香拂心中所想亦如是。” 没想到这香拂竟然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为了供心上人读书,竟是甘愿沦落风尘。 而为了能替心上人谋一桩好姻缘,竟是将这些年来好不容易积攒的钱财倾囊献出,以丰厚聘礼替彭启丰求得知书达理的良家女为妻。 “香拂,我定亲自替你挑选良人,你就放心等着当新嫁娘!” 李金桂语气笃定的对香拂承诺道。 就在此时,街道上传来鸣锣声,难道是放榜了? “恭喜江洲彭秀才,恭喜江洲彭启丰高中状元!” 咚咚咚锣鼓喧天,而李金桂和蓝齐儿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一丝无奈。 “香拂,你若再晚一日与他决裂,如今你就是状元娘子!” 蓝齐儿有些惋惜的拍了拍香拂的肩膀。 第八百一十三章 我最怜卿中宵舞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若香拂在此时去找彭启丰,那一切可就变味了。 所有人都会觉得香拂是个嫌贫爱富,贪慕虚荣的女子。 二人心事重重的回到雅间,四爷和张廷玉二人还在品茗。 “白妈妈,递上红袖招的帖子,就说我们愿意献上香拂姑娘贺状元爷登科之喜!大登科后再小登科,也算双喜临门,好事成双。” 若想让这对不可能开花结果的男女再续前缘,只能兵行险着。 蓝齐儿朝着白妈妈仔细吩咐,并亲自手书了红袖招的拜帖与贺词。 “胡闹,你们给新科状元送烟花女子?成何体统!” 蓝齐儿胡闹惯了,胤禛见张廷玉不出来管教,于是寒着脸开口训斥道。 “爷是觉得这二人如今身份悬殊,香拂配不上状元爷咯?” 李金桂酸溜溜的语气,让胤禛龙躯一震,求生欲爆棚。 “爷没有此意,爷的意思是,那女子嫌贫爱富,状元亦非不辨是非的庸才,你们不要乱点鸳鸯谱!” “那二人明明有情,怎么就成了乱点鸳鸯谱了?爷你瞧好了,我和蓝齐儿定会撮合成功这对有情人!” “娘娘,方才外头的动静,微臣亦有所耳闻,浪子回头金不换,微臣相信状元郎是个心怀家国天下的国之栋梁!绝对不会留恋烟花之地!” 却见胤禛笑而不语。 将送信之人打发走之后,李金桂瞧着四爷这副神在在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爷笑什么笑?瞧着一对有情人就要错过彼此,爷好像还挺高兴?” 李金桂不客气的伸手戳了戳四爷的心窝,这男人的心怕是冰块雕的。 除了对待至亲至爱,仿佛冷眼旁尘世间,总感觉不到一丝人间烟火气息。 “若那香拂真若你们所言,是个痴情女子,那你们该着急的不是替她张罗亲事,而是派人守着她,以防她自绝于人世。” 胤禛随手端起手边的茶盏,浅酌一口。 “不好!快去找香拂!”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金桂拔腿就朝香拂的绣楼冲去,但才跨出大门口。却听见一声凄厉的呼嚎声传来。 “啊,香拂自尽了!” 此时楼里都是络绎不绝的恩客,一时之间被这恐惧的呼嚎惊得场面混乱不堪。 ... 乌衣巷杂货铺,张廷玉和苏培盛苦哈哈的擂门板,奈何里头的女人竟是不为所动。 苏培盛苦着脸,女人就是老虎,动不动就张牙舞爪的,金桂姐姐和公主竟然为了个风尘女子和万岁爷张大人翻了脸。 没辙了,只能用屡试不爽的苦肉计了。 “哎呦,皇上,您这是怎么了?奴才买的吃食点心虽然比不得姐姐的手艺,您多少吃两口垫垫肚子。” 隔着门板,李金桂听见苏培盛压抑的啜泣声,四爷胃不好,若是没准点吃饭,又要疼的找不着北了。 思及于此,李金桂转到小厨房,不一会儿,小厨房内就传来菜刀剁砧板的声音。 苏培盛扒着门板将里头的动静听的真真儿的。 “皇上,金桂姐姐还是惦记着您的,奴才都听见炒菜的声音了。您再稍等片刻,奴才保证马上您就能吃着金桂姐姐亲手做的晚膳。” 第八百一十四章 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不到一炷香的时候,里头传来由远及近的细碎脚步声。 听到门后边传来清晰的动静,苏培盛乐颠颠的躬身。 吱呀一声,门是开了,但开的不是大门,而且供狗儿进出的门洞。 “苏培盛,接着食盒!” 一双皓腕从狗门洞里伸出来,带出一个不大的三层食盒。 “诶诶诶诶~” 苏培盛半跪在地上,接过里头金桂姐姐递过来的食盒。 “哼!去济世堂!” 胤禛寒着脸,将手里的折扇摇的呼呼响,旋即转身离开了杂货铺。 才踏出两步路,却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叹息,胤禛顿时刹住脚步。 “不走了,爷就坐在门口的石凳用膳!” 胤禛端坐在石凳上,等着苏培盛布膳。 “爷,您瞧瞧,是鸡丝面。” 苏培盛将鸡丝面呈到皇上面前,胤禛从容接过,却忍不住皱眉。 “为何衡臣的碗里有溏心蛋,爷的碗里没有?” “爷,这食盒抽屉都带着小纸条,您瞧瞧,奴才没拿错啊~” “主子,在下这碗和您换~” 张廷玉被皇上的眼神盯的如芒刺在背,吓得拱手将手里那碗呈到皇上面前。 胤禛抬眸瞥了一眼,旋即扭头盯着自己手里这碗。 “不换。” 他不傻,衡臣手里那碗虽然看着配料多,但无论色香味都与他手里这碗相差甚远,摆明是蓝齐儿亲手做给衡臣的。 蓝齐儿做的东西,确认是食物,不是毒物? 但他得意不过一刻钟,待看到苏培盛手里那碗鸡丝都冒碗尖的面,还有碍眼的溏心蛋,顿时俊脸一垮。 苏培盛被皇上眸中似有还无的愠怒吓得膝盖一软,半跪在了地上,他端着碗举过头顶,觉得此时手里这碗面就是穿肠毒药。 “主子,奴才听说书先生说过,有个词儿好像叫看杀卫玠,主子,您就饶了奴才吧....” 门后传来忍俊不禁的笑声。 “小苏子,你这两滴墨水可别在你主子面前卖弄了,人家看杀卫玠里的卫玠,可是出名的美男子啊,你充其量就是个胆儿肥了的小太监。” 这世上的死有千百种,唯独卫玠的死最无稽。 他是活活被人给看死的,因为卫玠的长相,他长得实在是太美了,在奔流不息的人群中,虽然脸色苍白,身体羸弱,却优雅脱俗,如白玉雕的塑像。 才貌双全的美男子卫玠在百姓的争相围观下被看死了。 卫玠从豫章郡到京都时,人们早已听到他的名声,出来看他的人围得像一堵墙。 卫玠本来就有虚弱的病,身体受不了劳累,最终形成重病而死。 当时的人说是看死了卫玠,此即成语“看杀卫玠”的典故出处。 只可惜的是,卫玠死的时候才二十七岁,一个绝世美男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逝去了,实在是令人惋惜之至。 “闭嘴!” 胤禛带着薄怒,敲了敲碗沿,众人顿时噤声,一时之间连细微的咀嚼声都微不可闻。 胤禛吃的起劲,但坐在对面的张廷玉却吃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苏培盛,尝尝张大人碗里的面。” 有这么好吃?还吃到哭? 胤禛有些好奇的看着张廷玉碗里的面,蓝齐儿的厨艺只有更糟,没有最糟。 当看到溏心蛋里若隐若现的鸡蛋碎壳,和还未化开的盐块之时,胤禛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震惊无比的颤了颤手里的海碗。 第八百一十五章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 眼尖的苏培盛自然瞧见了张大人碗里的猫腻。 但圣命难违,只能哆哆嗦嗦的夹一筷子面条。 哎呦喂,为什么他的眼神如此好,竟是瞧见面条一端还是生的,而另外一端则已经稀烂。 “主子,奴才这碗没动筷子,奴才愿意将自己的面献给张大人。” “不必!” 胤禛将口中咸的发鼾的面放下,他手里这碗看着能入口,但味道却一言难尽。 躲在门后的蓝齐儿和李金桂捂着嘴偷笑,这两个男人就是欠收拾。 教训过了,也得适时地给一个甜枣,李金桂起身打开门,款款走到坐在石凳上的四爷身边。 微微俯身,她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的与四爷对视。 “好吃吗?” 似是赌气,胤禛重新端起筷子,面无表情的开始继续吃手里那碗不知道加了多少盐的面。 看着四爷吃的越来越起劲,李金桂面上的表情顿时凝固。 “爷,别吃了!” “你做的,穿肠毒药也要吃完!” 胤禛未抬眸看她,只懒懒的应一句。 合着她做这碗面最后是惩罚自己? 李金桂气的伸手,徒手将四爷碗里的面抓个稀烂,让你吃,让你横。 好嘛好嘛,没想到最后气的跳脚的只有她。 “我不管,凭什么他当了状元爷,就能无视香拂的付出!” 想起来昨儿派人去请那位状元爷将奄奄一息的香拂接回去,没想到竟是被拒之门外,李金桂就一肚子火。 “一切都是那女子咎由自取,为何不坦诚布公面对彼此?藏着掖着忍辱负重就是为了彼此好?” “这还不好办,让他当不成状元郎就好了啊,患难见真情啊!” 蓝齐儿抻了抻懒腰,她若没记错,这彭启丰可是罪人之后,而且与吕留良谋逆一案有牵扯。 “爷..” “驳回!” 胤禛果断拒绝,他不可能为一个素不相识的风尘女子朝令夕改,他决然起身,疾步往后院走。 “香拂能否有好归宿,靠你了,小姐姐~” 蓝齐儿俏皮的对李金桂眨了眨眼。 “睡服,睡服!” 李金桂红着脸轻淬一声,追着四爷的步伐离开。 “书呆子,走,咱去吃饭!” 蓝齐儿看着委屈巴巴呆在一旁不吭声的书呆子。 “别气了,我带你吃好吃哒!” 看着书呆子仍是闷闷的坐在那儿,蓝齐儿伸手给他来了个摸头杀。 “衡臣哥哥,咱去吃你喜欢的四吃活鱼~” 看见书呆子的眉眼逐渐柔和,蓝齐儿顿时舒一口气。 心情舒畅的牵起他的手,就往最近的致美斋吃饭吃饭。 书呆子除了画画和她,似乎没有旁的爱好。 他之所以喜欢吃四吃活鱼,是因为她喜欢吃。 蓝齐儿带着书呆子到了致美斋,又点了云片熊掌、百鸟朝凤、三丝鱼翅、寿比南山安慰书呆子。 “客观,四吃活鱼来啦!您趁热吃!” 小二热情的吆喝着,很快第一道菜就齐了。 桌上那四道菜就是著名的四吃活鱼。 所谓的四吃活鱼,就是一条活鱼在一桌上做出四种吃法。 第八百一十六章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一条鲤鱼头尾红烧改清煮做汤;中断鱼身,从中间鱼骨劈成两片,一片糟醋,一片糟溜; 鲤鱼的鱼子,营养丰富,可单另红烧。 蓝齐儿用美食哄这书呆子,而后院里,李金桂则端着一碗香喷喷卧着溏心荷包蛋的鸡丝面在哄某人。 “吧唧~” 湿漉漉的吻落在胤禛的额上。 “哼!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皇上,这二位姑娘是何方人士,奴才这就派人去找!” 苏培盛有些诧异,竟是从皇上口中听到了陌生女子的闺名,而且还是两位姑娘。 “蠢奴才!” 胤禛被苏培盛这蠢奴才说的话逗乐了。 “小苏子,这二位姑娘你怕是找不着,钟无艳是传说中的四大丑女之一。” “钟无艳、夏迎春是千年前,战国时期齐宣王的女人。” 传说钟无艳有多丑,夏迎春就有多美。钟无艳有勇有谋,一人当关万夫莫开。 虽然齐宣王理智上非常清楚,钟无艳可以帮助他安邦治国,但是一美一丑两个女人在面前,感情的天平,却往往不由自主往迎春那边倾斜。 而钟无艳的才华只能帮她赢得宣王的敬畏、欣赏、感激,却从来得不到宣王的爱。 齐宣王是一个喜新厌旧,以貌取人的皇帝。他擅长哄人,一张嘴走遍天下,在夏迎春和钟无艳两个人之间周旋,面对身边这两个女人,齐宣王始终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他沉浸在夏迎春温柔的眼波里,与夏迎春夜夜笙歌,无心理会朝政,其他国家对他的国土窥视已久,共同出兵讨伐。 齐宣王慌了,他明白自己的能力,也知道自己的国家危在旦夕,在这个紧急关头,他再想到了钟无艳。 在钟无艳为了出征时,齐宣王举杯相送,满面堆笑。仿佛钟无艳是他心中挚爱之人。 也就是国家有了危险的时候,齐宣王才会想起钟无艳,而太平之下就会去找夏迎春玩乐。 至今“无盐娘娘长得丑,她为齐国定邦基”的传说仍在民间广为流传。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不仅仅是钟无艳的埋怨,而是一种失望,对枕边人的失望。四爷这是对她失望了? “在爷眼中,我是钟无艳还是夏迎春呐?” 李金桂寒声将手里的鸡丝面重重的放在桌案上。 胤禛冷眼看了看桌上的鸡丝面,气都气饱了,哪儿还有心情吃面。 “一天,爷就给你们一天的时间!” 胤禛说着,将这个总与他唱反调的女人扛在肩上,他到要看看,究竟是谁服谁? .... 天还未亮,李金桂就敲开了蓝齐儿的门,她扶着腰,将四爷的手谕交给了蓝齐儿。 “只有一天,等你好消息,待会我要陪着我家爷去江山镇走一趟。” “江山镇?那不是有个官窑,胤禛去那儿做什么?” “看青花瓷啊,四爷说了,他登基到现在,官窑都没产出一件天青过雨,他要去看看是哪儿出了问题!” 天青过雨是青花瓷上品中的上品,数量稀少,也是最美丽的颜色。这种釉色必须在烟雨天才能烧出来。 第八百一十七章 粉墙黛瓦乌篷船 所谓天青,是介于蓝绿之间的颜色,幽玄,静穆,仿若雨过云开后露出的第一抹蓝。 古往今来,集大成者就是宋代的汝窑,完美阐释了天青色的诗意与美。 康熙爷时,青花瓷发展到了顶峰。 还创烧了青花五彩、孔雀绿釉青花、豆青釉青花、青花红彩、黄地青花、哥釉青花等新品种。 但到了四爷这,瓷器的发展却停滞不前。 那些碎嘴的人,连烧不出满意的瓷器都能攀扯到四爷得位不正,不得上天庇佑,简直一派胡言! 谁说雍正朝在瓷器方面没有建树? 京中达官贵人盛行的珐琅彩价值千金,这可是四爷亲自命官窑督造的。 还有她生辰之时,四爷命内务府准备的粉彩瓷器,她可是喜欢的紧,粉粉的颜色,让她的少女心都泛滥了。 只不过珐琅彩过于富丽堂皇,歌尽盛世繁华,而粉彩却秀雅有余,刚柔不济,却并非性子恬淡的四爷所喜。 而那么多的瓷器,四爷却唯独对简洁素淡的青瓷情有独钟,但这种特殊瓷器上的天青色,需得在烟雨天气中烧制才可实现,可遇而不可求。 那一抹澄澈纯净的雨过天青色,必须耐心的等待一场不知何时会降临的烟雨,才能够在积云散去的朗朗晴空以天青的颜色出现。 吃过早膳之后,李金桂就跟着四爷来到了河岸边,一艘娴雅轻盈的乌篷船头,苏培盛正咧嘴朝着他们挥手示意。 烟雨江南本就如淡淡的水墨画,仿佛用一支毛笔蘸一点墨,就能勾勒出满城飞花的梦里江南。 烟雨朦胧中,小桥流水人家,李金桂撑着油纸伞,看着四爷披着蓑衣,站在船头亲自撑船,不禁迷醉其间。 江山镇,官窑就坐落于此,但想象中的小桥流水人家,满城飞花却并未出现,满地都是疮痍的土坑。 李金桂差点以为自己置身于飞沙走石的黄头高坡。 “主子您慢着点,这脚下泥泞,似乎是烧瓷器的粘土。” 见皇上以眼神示意,苏培盛忙不迭跑到金桂姐姐身边,与琉璃一左一右的搀扶金桂姐姐前行。 “这位兄台可是来买官窑瓷器的?” 一名满脸堆笑的中年男子点头哈腰,拦在他们面前。 买官窑瓷器?官窑的瓷器都是进贡的,还有人敢私自买卖? “这位大哥说笑呢吧,小女子虽然不知道官窑是什么,但也知道带官字的,都先供着皇上家里用。” “瞧你说的,官窑那么大,每日都要烧成百上千的瓷器,皇上哪儿都能入眼啊,那烧都烧好了,也不能都砸了吧,多浪费啊!” “哦,合着是残次品啊,那可不值钱!” 苏培盛鄙夷的说道,旋即牵着主子的手就要朝着江山镇上布置好的宅子走。 “你们来走亲戚还是访友?” 男子语气中带着警惕,看来对陌生人不放心。 “镇子东头最大的宅子是我们家的产业!” “幸会幸会!您就是周家的侄儿啊!” 原来前几日四爷让苏培盛去置办江山镇的产业,就是为了这个啊,听说那宅子是个皇商的宅子。 第八百一十八章 朕的大清要亡了 如今他们借着周家外侄儿的名义入住江山镇,看来四爷是查到了猫腻。 江山镇上不仅仅有官窑,而且还有繁盛的民窑。 一座座林立在山间的民窑此时正泛着滚滚浓烟,将最高处的官窑众星拱月烘托其间。 “周家公子,我这可有好东西,皇上用的都抵不过我手里这几件!您瞧瞧!” 那男子焦急的挥挥手,示意一旁草舍门口的女子马上回去取东西。 不一会儿。那女子就慌里慌张的捧着个红绸包的严严实实的东西过来了。 见着四爷,她女子竟是微微低头,露出一抹娇羞的笑容。 “咳咳!” 李金桂吃味的咳嗽了两句,当她这个正牌夫人死了不成? 这才见那女子红着脸退到一旁。 “您看看!看看这青花缠枝花卉纹如意耳扁壶,以拼接法制成,工艺复杂。胎质细腻,白釉温润!” “还有两侧以如意耳装饰,通体满绘青花纹饰,除口沿、颈部为卷草纹外,其余部分满饰缠枝莲、菊花、牡丹等各式花卉纹样,绘工细腻考究。” “还有这青花云鹤九桃纹盘,纹饰繁复紧密,画工复杂而不失严谨之态。” “青花发色鲜艳典雅,略有晕散现象,局部纹饰加绘点染铁锈斑点,为刻意仿永宣苏麻离青效果而作。” 李金桂对瓷器的研究没有四爷通透,但皇宫里的瓷器哪一样是凡品,所以她多多少少也练就了鉴赏的眼力见。 眼前这一壶一盘,的确比她宫里的好不知多少倍。 她接过那青花盘子,对着天空瞧了瞧,胎壁薄而通透。仿若璞玉。 她用手指轻叩,发出清脆的金属声音,说明瓷化程度很高。 又将盘子翻到背面,啧啧,修胎一丝不苟,看不见旋削痕。 将盘子递还给那位姑娘,冷不丁看见她云鬓上的簪子,李金桂诧异的眨了眨眼。 “咿,这位姑娘头上的玛瑙簪子好别致啊!” 李金桂压下心底的震惊,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个啊,算不得稀罕的东西,您若喜欢,这簪子就送给您,在我们这啊,这种碎玛瑙还不如一担粳米!” 呵,好大的口气,那女子头上的玛瑙虽然碎了些,但成色却不差,没想到玛瑙到了这不大的江山镇,竟是比不得一担粳米。 四爷煞费苦心要仿汝窑,自然要提供一应的原料,而玛瑙就是原料之一。 要烧制青瓷,必须以玛瑙入釉,在高温烧制后,在还原气氛中产生窑变,最终雨过天青,浴火而出的,因有窑变不可控的因素,所以汝窑色泽深浅不一。 没想到朝廷给的玛瑙,竟是从官窑流入民间,此时看着四爷愈发森寒的脸,李金桂暗道不妙。 “多少银子?” 一旁的苏培盛得到主子的授意,于是将那能做主的男子拉到一旁讨价还价。 不一会儿,苏培盛就将那两件上好的青花瓷收入囊中。 “什么!一千两!!” 才回到大宅的李金桂手一抖,那价值千两的盘子差点手滑掉地上了。 “岂有此理!朕的大清迟早都会亡在这些贪官污吏手里!” 第八百一十九章 最好也是最坏的君王 四爷龙颜大怒,后果很严重。 “鄂尔泰这个饭桶!” 胤禛气的将手里那件刚买来的青花瓷摔个粉碎。 那可是真金白银啊,一个盘子就一千两,那扁壶瓶的价格定要翻番。 李金桂下意识将手里的盘子藏在身后。 “爷消消气,这也不能怪鄂尔泰啊,他虽是两江总督,毕竟山高皇帝远。” 康熙爷推崇仁政,造成臣子们欺上瞒下,中饱私囊。 本来康熙爷亲政后,对贪腐的惩治力度就不算重,又有了皇子们的纵容,更是雪上加霜。 虽然康熙爷亲手创造了一个太平盛世,但也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吏治腐败、税收短缺、国库空虚。 四爷接手时,国库储银仅八百万两,而亏空的数字却大得惊人。 堂堂大清帝国,竟是一副空架子。外面看着强盛无比,内里却空空如也。 四爷接手了国库空虚的皇位,首先就成立了追缴亏空的机构——会考府,让最为信任的怡亲王胤祥主持相关工作。 在查办过程中,胤祥查到了履亲王允祹,四爷照样下令抄了履亲王允祹的家,从此允祹依靠变卖所剩无几的家产度日。 所以四爷当政后,贪污几乎灭绝,官场上下人人如履薄冰,清廉保身,成为史上一大怪状之一。 作为守护天下苍生的孤独者,四爷注定不会为贵族阶层所喜,宗亲们都与四爷生疏了不少。 但即便是如此,四爷仍是下旨,命令那些欠了国库银子的人,都要悉数查缴归公。 如果欠钱的官员没有银钱偿还就抄家,如果抄家还不够,就从今后饷银中扣除。 一经核实贪官们的罪,四爷就下令查抄贪官的家,抄个底朝天,就连他的亲戚、子孙也不放过。 而且丝毫不看往日的情面,众从请托,务必严加惩处。 必须查的他水尽山穷,让他的子孙变成个穷人。因此,四爷也得了个“抄家皇帝”的封号。 为了整顿吏治,李金桂也帮着出谋划策,她建议四爷每次派大臣下去查账,后面一定跟着一大群候补官员。 这些候补官员什么级别都有,只要查出一个贪官,就地免职,再根据罪状审判。 并立刻从随行的候补官员中,选出一个和贪官同等级的候补,补上贪官免职后的空缺。 前来查账的都是对贪官官位虎视眈眈的人,有问题就能立刻上位。 查起来那叫一个狠,有时候,这些“候补”还会凑钱给四爷,乞求他派人到下面查账。 从登基到如今,仅仅五年多,大清国库储银就由康熙末年的八百万两增至五千万两。 更重要的是,官场风气改变了。四爷当朝,无官不清的说法,也许夸张了点,却是对四爷治理腐败的肯定。 这就是四爷,冷酷无情,还有点蛮不讲理,却是为万世开太平的好皇帝。 “杀!张廷玉,立即着手开始彻查此案,朕不管牵连何人,统统论罪当处。” 胤禛拍桌怒喝道。 “今后处决贪官之时,不能只叫老百姓看,朕要叫那些当官的也去看。” 第八百二十章 天青色等烟雨 “传旨给顺天府和京师各大衙门,即日起处决贪腐官员,必须让四品以上的官吏,不论是否沾亲带故,也不论是不是门生好友,统统都到西市去观刑。朕就是要杀贪官给官看,杀鸡儆猴!” “皇上圣明!” 四爷杀伐果断,李金桂只觉得此时的四爷愈发英姿勃发。 “杀贪官一定要叫当官的去看,一人也不许不去,就是要让他们好好看看,看得心惊肉跳,看得梦魂不安。” 这样,以后他们的黑眼珠盯着白银子时,就会有所惊觉,就得掂量掂量,就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就得想法给自己留条后路。 这些官吏都自称是孔子和孟子的门徒,让他们见一见这血淋淋的场面,比将他们关起来抄写一百部《论语》,《孟子》还管用! “爷,这些瓷器造的瓶瓶罐罐还不是为了生活,在臣妾看来,三十铜板的瓦罐和这千两银子的青瓷是一个道理,都是因为有附庸风雅的人,才会分出三六九等。” “你不懂!” 金桂是个务实的女子,从不追求那些极致之美,但胤禛不同,他对古董字画和瓷器的鉴赏,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虽然被自己的女人暗讽不务实,但胤禛仍是对价值千金的汝瓷情有独钟。 “来,爷教你鉴别汝瓷。” 一旁的张廷玉和苏培盛等人很有眼力见的躬身离开,此时胤禛牵着李金桂的手,走到方才苏培盛命人新拿来的几件汝瓷边。 随手拿起一个巴掌大的粉青色茶盏,胤禛毫不怜惜的将那茶盏摔碎在地。 “爷!我不学了,你摔碎的那些哪儿是瓷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你好好掌掌眼,今后也多个技能。” 胤禛可没忘记早年间,金桂为了替他准备生辰礼物,托人寻来一对汝窑天青釉洗,连残次都不算,根本就是西贝货。 怕她知道了难为情,于是那对天青釉洗如今还被他搁在御书房内,恩..时常使用。 “汝瓷一看胎色。汝瓷胎土中含有微量铜,迎光照看,微见红色,胎色灰中略带着黄色,称香灰胎。” “二看釉色。汝瓷制器不计成本,以玛瑙入釉,釉色呈天青、粉青、天蓝色较多,釉面滋润柔和,纯净如玉,有明显酥油感觉。” 胤禛侃侃而谈,完全沉浸于汝瓷的美中无法自拔。 “釉面抚之如绢,温润古朴,世称“天青为贵,粉青为尚,天蓝弥足珍贵。” “汝窑开片较细密,多呈斜裂开片,若银光闪闪的片片鱼鳞,或呈蝉翼纹状,釉中细小沙眼呈鱼子纹、芝麻花和蟹爪纹。并有典型的桔皮釉、冰片釉,所谓有蟹爪纹者真,无纹者尤绝,其中,没有开片的更加珍贵。” 李金桂看着汝瓷上那些皲裂的痕迹竟是被四爷夸成了唐诗宋词,有些不耐烦的将那汝瓷推到一旁。 “爷,趁着雨过天晴,我们去踏青可好啊?” “你啊,孺子不可教也!” 胤禛无奈的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也只能由着她牵着自己的手,缓步朝着大宅外头的山中走。 第八百二十一章 朕非亡国之君,尔等皆为亡国 雨后的江山镇,亦不比烟雨蒙蒙中好多少,李金桂看着光秃秃的的山坳,兴致缺缺的准备打道回府。 “小兔崽,让你捡,让你捡啊!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老子就和你一个姓!” 从林荫小道尽头传来骂骂咧咧的怒喝声,还有孩子怯怯的啜泣声。 李金桂刹住脚步,耳畔很快传来棍子落在身上的闷响声,这人对孩子下手该有多重! “苏培盛!” 胤禛知道金桂的心思,于是命令苏培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培盛领命,却不想才没聊两句,连好脾气的苏培盛都被气的与那打人的男子干架了。 “爷,咱去看看是谁在作恶!” 二人绕过密林,很快就看到正在与一名看着脑满肠肥的男子厮打的苏培盛。 李金桂疾步上前,将被打的趴在泥坑里那名看着十三四岁的狼狈小丫头搀扶起来。 “小姑娘,这是你爹?你做错何事?” 李金桂取下帕子替那孩子擦拭干净脸上的污泥,露出一张面黄肌瘦的脸颊。 “他才不是我爹爹,这山上的马粪和牛羊粪他们宁愿被牛马儿践踏,都不让人拾掇回去沤肥,还让人交税!” “交税?” 李金桂听说过契税,田产税,人丁税,但却没听说捡这些牛羊粪还要交税! “是啊,牛粪税羊粪税,还有马粪税,要交了税才能捡,我家穷,爹在官窑里没日没夜的干活拉粘土,得痨病死了。” “我娘改嫁了,家里就我和爷爷,爷爷老了,走不动了,家里田还等着沤肥,怎么祖祖辈辈捡羊粪蛋子不要交税,到了我这就要钱了呢?呜呜呜。” 这小丫头被逼急了,说的话句句都带着怨恨与绝望,此时竟是用满是泥泞的手不住的擦拭眼泪。 眼泪划过泥渍,在脸颊上划过一条条污痕,让李金桂看着心酸不已。 “这是谁定的规矩?官老爷?朝廷没有定下这种荒唐的规矩啊!” 琉璃瞧着皇上不悦的面色,于是硬着头皮开口替皇上辩解道。 “有什么区别?皇帝老儿管不好他的走狗,那些狗儿就狗仗人势,欺辱穷苦百姓,他们作恶,就是皇帝老儿作恶!” “我们一辈子都没见过皇帝老儿。甚至连紫禁城在哪儿,长什么样子都不晓得,我见过最大的官儿就是县令大人。” 李金桂缄默,忽然想起明朝亡国之君崇祯帝说过一句话:朕非亡国之君,尔等皆为亡国之臣。 “在我们镇上,最大的不是里正,而是官窑的督办大人。” 不大的孩子,脸上还稚气未脱,但眸中却带着滔天的恨意,仿佛那位督办大人在她面前,她就会与他同归于尽。 “我阿姊就是被那畜生给糟蹋了!死了尸骨未寒还要沉塘,连祖坟都入不得!” “一个督办也能只手遮天?” “江山镇官窑督办是谁?” “曹奔..” 张廷玉欲言又止,其实他只要说出这个姓氏,万岁爷应该就明白了。 “曹?金陵曹氏一族子弟!” 胤禛语气笃定的诘问道。 第八百二十二章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正是,曹奔是平郡王纳尔苏的妻弟~” “呵呵,好,好一个曹家!” 金陵曹家? 纳尔苏是宗室子弟,根正苗红的爱新觉罗子孙,嫡福晋为通政使曹寅之女。 康熙四十年,袭平郡王。 雍正元年,管上驷院事,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竟是纵容妻族横行,这平郡王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按大清朝的制度,凡皇子、皇女出生后,一律在内务府三旗即镶黄、正黄、正白三旗包衣妇人当中,挑选乳母。 曹玺的夫人孙氏,被选为康熙爷的乳母。从此,曹家与皇帝的关系也就更加亲密 曹玺的儿子曹寅,十六岁时入宫,为康熙爷銮仪卫。深得康熙爷赏识。 康熙二十九年任苏州织造,三年后移任江宁织造。 康熙爷曾经六次南巡,其中四次皆住曹寅家。曹寅病危时康熙爷特赐御药,并派人星夜兼程由京城送到金陵,可惜药未到,曹寅已经病逝。 曹寅家族是为宫廷供应丝织品并采办各种御用物品的皇商,曹寅还以包衣家臣的身份,领取内务府帑银行商。 但曹家不可避免的被卷入了康熙朝晚期皇子争储的斗争中,曹家曾多次保举八阿哥胤禩担任太子,惹怒了当时的四爷。 所以在四爷登基之后,马上就收拾了曹家,曾繁盛一时的曹家彻底土崩瓦解, 曹寅有两个女儿,二女皆为王妃。长女嫁平郡王纳尔苏为妃,次女嫁蒙古亲王为妃。 曹寅死后,康熙爷为保全曹家的江南家产,免遭搬迁的损毁,特命曹寅之子曹颙继任江宁织造。 两年后曹颙病故,康熙爷又亲自主持将曹寅的四侄曹頫过继过来,接任了江宁织造的职务。 同时康熙爷又让曹寅的大舅子苏州织造李煦代补齐曹寅生前的亏空。 康熙四十八年,两江总督噶礼参奏曹寅和李煦亏欠公银三百万两,请求公开弹劾他。 康熙爷没有批准。此事不了了之。 康熙五十四年,又查出曹寅生前亏空织造库银三十七万三千两。康熙爷只好再次做安排。让李煦代为补还。 到了康熙五十六年,才总算把这笔账补上。 康熙爷照顾曹家,是看在曹玺和曹寅的情分,到了曹頫这一辈,就疏远、淡漠了许多。 康熙六十一年,因李煦、曹頫拖欠卖人参的银两,内务府奏请康熙爷,严令李煦、曹頫将拖欠的银两必须在年底之前交清,否则就严加惩处,康熙爷当即就批准了。 显然,这与康熙爷以前对曹寅的态度,已是决然不同了。 四爷登基以后,接连颁布谕旨,开始在全国上下大张旗鼓地清查钱粮,追补亏空。 仅雍正元年,被革职抄家的各级官吏就达数十人,与曹家既是亲戚又患难与共的苏州织造李煦,也因亏空获罪,被革职抄家。 但四爷并没有把曹家与李煦一起治罪,而是允许他将亏空分三年还完。 曹頫自身的亏空尚未补完,又增加了曹寅遗留的亏空,如今曹家还在补亏空呢。 第八百二十三章 原来你是这样的四爷 曹氏一族在江南只手遮天,难怪四爷如此震怒。 如今四爷在微服私访,自然是隐而不发,皇商外侄的身份,足以让这些狗仗人势的爪牙忌惮。 四爷要与张廷玉到官窑里查探一二,李金桂对这些政务实在提不起兴趣,于是索性扭头回了大宅。 书房内,李金桂正准备将四爷换下来那件带泥巴的袍子洗了,却不小心将桌案上那些小山高的折子甩落在地上。 “惨了惨了!” “你们先出去!” 那些奏折都带着特殊的徽记,俨然是三品大员才有资格呈到御前的密折。 四爷登基没多久,就做了一个几乎要把他自己给累死的决定,完善密折制度。 为了熟悉和掌握国家的各项事务,确知各种实情,将密折制度进一步扩大化和强化,他下令各省督抚密上奏折,凡三品以上官员都可直接上奏。 这样做有明显的好处:官员密折上奏,上奏的人数多,使得事情不好隐瞒,也不敢隐瞒。 某件事在自己的职权范围之内,别人奏了,自己不奏,就是渎职。 上奏之权没有人可以垄断,歪曲事实的奏报可能被其他真实的奏报揭露,所以普遍密奏也有利于雍正了解事实真相。 封疆大吏在上任前,四爷会把这些人叫到跟前亲自训勉,并分别交给他们一个密匣,上有两道锁,而钥匙则只有皇帝和拿匣子的大臣才有。 大臣会不定期地将一些重要情况写成折子,不走正常的渠道,而是用这个匣子直接送给皇帝亲拆御览。 皇帝有什么指示意见,随手用朱笔批于折后,然后再密封发还给原奏人,所有内容除君臣二人外界不得而知。 李金桂总当着四爷的面嘲笑他是个劳碌命,管天管地管空气。 四爷对文武百官的监察,几乎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 雍正初年的一天,有一个官员买了一顶新帽子,第二天上朝免冠谢恩。 四爷竟是跟他半开玩笑地说,不要把你的新帽子搞脏了。 状元出身的王云锦有一天跟亲朋好友玩叶子戏,叶子突然丢了一片。 第二天上朝,四爷问他昨晚上怎么打发的,王云锦如实回答。 四爷笑道:“不欺暗室,真状元郎。” 然后从袖子里拿出王云锦昨晚上丢失的那片叶子让状元爷拿回去把那一局接着玩儿完吧。 把人家状元爷王云锦惊得目瞪口呆。 真是服了这掌控欲强到变态的男人,就算微服私访,也闲不住的要亲自处理奏折。 李金桂有些愤愤的将散落一地的密折拾掇起来。 眼神无意间扫过其中一份展开的奏折朱批御笔,她顿时如遭雷击。 喜也凭你,笑也任你,气也随你,愧也由你?? 这句话怎么感觉是说给女子听的情话!她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将那份碍眼的奏折抓到手里。 待到看清楚奏折上的内容后,顿时如释重负。 “喜也凭你,笑也任你,气也随你,愧也由你,感也在你,恼也从你,朕从来不会口心相异。” 第八百二十四章 每回她嫣然一笑,他总哑口无 这闷骚的男人,原来平日里御笔的朱批并非如他给人的印象那般刻板而沉闷。 哈哈哈,实在不敢想象那位叫石文焯的大臣看到这句话,会不会老脸一红。 忽然好奇四爷平日里都与这些大臣们聊些什么,于是李金桂抱着几十份密折斜斜的倚在贵妃榻上,边啃苹果儿边看四爷的密折。 四爷批李卫折:好事好事!此等事览而不嘉悦者除非呆皇帝也!【呆皇帝……】 四爷批蔡廷折:李枝英竟不是个人,大笑话!真笑话!有面传口谕,朕笑得了不得,真武夫矣。【四爷啊,您喘口气别笑抽了……】 四爷批傅泰折:你是神仙么?似此无知狂炸之言,岂可在君父之前率意胡说。【不知道这哥们说了什么,不过能把四爷气成这样,他还是早点给自己买好棺材吧。噗...你是神仙吗,胤禛,你怎么那么可爱。】 四爷批马齐折:真正累了你,不但朕,怡亲王都心疼你落眼泪。阿弥陀佛,好一大险!【好温柔,羡慕嫉妒恨,四爷竟是对着马齐这糙汉子说这么深情款款的话!哼!】 四爷批王士俊折:岂有是理!朕心寒之极,未料王士俊如此待朕也。【四爷不哭,来抱抱……】 四爷批曹頫折:你赶快还钱!!【四爷是个讨债小能手呐!】 四爷对密折所作的朱批,有时洋洋洒洒一本正经,有时嬉笑怒骂全无避忌,甚至常常不避村俗俚语。 李金桂笑的都快岔气了,当翻看手里这份奏折之时,又是满满的感动溢于言表。 四爷给王国栋的朱批:此朕几案上所污,恐汝恐惧,特渝。 李金桂伸手抚着密折上的墨汁,四爷自己批奏章时,不小心把墨水撒到王国栋的奏章之上了。 没想到四爷还挺暖,特地嘱咐大臣这是个意外,你不要害怕之类的话。只有真心爱臣子的帝王才会这么细心吧。 真的想不到,原来平日里处理政务的四爷,竟然是这样的四爷,李金桂又是感动,又是觉得好笑,顿时变得哭笑不得。 胤禛进来的时候,正看着金桂倚在贵妃榻上又哭又笑。 怪不得人都说女人都是水做的,瞧瞧,没事就喜欢伤春悲秋,哭天抹泪。眼泪总说来就来,毫无征兆,毫无道理可循。 胤禛杵在原地不敢动,仔细回忆了一番这几日的所作所为,确定没有惹恼她,这才放心的走到金桂身边。 她手里拿的好像是密折! 跟在皇上身后的苏培盛看清楚金桂姐姐手里拿的是皇上才能看的密折,顿时吓得直哆嗦。 哎呦,姑奶奶啊,这密折只有皇上才能御览,就连皇子都没资格瞧,后宫不得干政,金桂姐姐可是犯了死罪。 “在看什么?” 胤禛看金桂看的如此认真,竟是连他进来都不曾察觉,于是索性自个扯过一旁的湘妃竹椅,坐在了金桂身边。 “在看爷的朱批啊。” 李金桂抬眸,朝着四爷嫣然一笑。旋即将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儿塞到四爷手里。 胤禛也不嫌弃,就着她啃过的牙印细嚼慢咽的吃起来。 第八百二十五章 朕就是这样汉子 “呆皇帝,天色都晚了,咱明儿吃了午膳再回去可好?臣妾今夜想观心呢。” 李金桂伸手揪了揪四爷的耳朵,看的苏培盛的小心脏差点吓停了。那可是皇上的龙体啊。 “今夜有雨,如何观星?你想用美人计困着爷,好让蓝齐儿帮香拂与彭启丰再续前缘?” 胤禛伸出指尖,将她仍是带着笑颜的脸颊轻抬起,与他的目光对视。 “臣妾说的是观心,真心的心哦,所以爷可否愿者上钩?” 李金桂抬手将四爷的爪子拍飞,嗔怒道。 “朕就是这样汉子!就是这样秉性!就是这样皇帝!尔若不负朕,朕亦不负尔也。勉之!” 啧啧,这男人在报复她用密折里的呆皇帝揶揄他,所以用他回复田文镜的朱批来反击她。 但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李金桂心中一暖。 “若美人是你,胤禛自然心甘情愿将计就计。不必等今夜,爷现在就想先睹为快!” 胤禛眸中带笑,将想要逃开的女人打横抱起,回屋观心。 主子们去观心了,苏培盛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却被一旁候着的琉璃点了点额。 “瞧你这芝麻胆子,娘娘就算把天捅破了,皇上也会乐呵呵的兜着,瞧你这点出息,你怂个锤子?” “也就咱皇上如此。” 苏培盛亦不想与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子讲道理,于是只能摇摇头,去整理皇上的密折。 拖拖拉拉的直到第二日夕阳西下,李金桂才慢悠悠的动身回去。 胤禛站在乌篷船头,也不戳穿她拖延时辰的把戏,只勾唇淡笑看着她。 “看来状元爷要让你和蓝齐儿这对月老失望了!” 胤禛抬头看了看红袖招里里外外一片缟素,偶有啜泣声不绝于耳,有些惋惜的对李金桂说着。 “谁死了?” 李金桂心内划过一丝恐慌,旋即疾步跑进红袖招内,却见蓝齐儿扶着一副棺椁暗自抹泪。 “蓝齐儿!是香拂?” 这才离开两日不到,怎么香拂就死了? “恩,香拂死了,被这不公的世道和那些无知百姓的嘴和眼刀子杀死了!” 蓝齐儿哽咽的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告诉了李金桂。 哎,最终这傻丫头还是没逃得过人言可畏,她鼓足勇气去找那负心汉,没想到却被他折辱一番,撵了出去。 她沦为整个海宁府的笑柄,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给她致命一击的,是彭启丰来替她赎身的消息。 因为彭启丰赎她回去,是以买丫鬟奴婢的名义。 香拂从娼籍入了奴籍,而且还要对所爱的男人俯首屈膝一辈子,一生为奴,最终走投无路的香拂,只能选择一死来逃避,昨儿夜里,她支开了所有人,在屋内再次投缳自尽。 蓝齐儿说的对,是人言可畏,将香拂逼上绝路。 “状元彭启丰呢?为何没来参加香拂的奠仪?” 香拂是为了这个负心汉死了,为奴为婢?好歹相识一场,竟是让香拂为奴为婢。 若此时彭启丰那混账在眼前,李金桂定不留情面的一巴掌打死他。 第八百二十六章 你的爱,我无力抗拒 “叫彭启丰来!” 李金桂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那是钮祜禄一族嫡系子弟才有的身份令牌。 就差没有公开她是熹贵妃钮祜禄氏的身份了。 她就不信这块令牌也请不动那位薄情寡义的状元爷。 若真的请不动。她还有大山。 李金桂冷眼撇了撇四爷和张廷玉,胤禛和张廷玉感觉到一股,不,包括蓝齐儿在内,有两股强大的杀气袭来。 “苏培盛,你亲自去一趟。” 皇上发话了,苏培盛虽然觉得金桂姐姐和荣宪公主有些强人所难,但只能俯首领命。 “这种德性还配当大清的状元,不是我说,大清的国之栋梁若都是如此,那皇上的大清真的迟早要完!” 蓝齐儿阴阳怪气的对着那对仍是淡定从容的君臣,真想立即将胤禛和书呆子赶出灵堂。 “说得对!” 李金桂忍不住拍手叫好。 胤禛亦不恼,只无奈的轻摇头,往后退了几步。 “香拂那傻丫头还留了遗书。” 蓝齐儿从袖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纸片,郑重的放在李金桂掌心。 待到看清楚那遗书上寥寥几字写的是什么之后,李金桂顿时泪目。 “你的爱,香拂承受不起。” “承受不起?呵呵呵呵,是啊,香拂如此重情重义,彭启丰何德何能,的确承受不起!” 李金桂将那张不能承受之轻的遗书放在祭台上,供奉在香拂的灵位前。 不过半个时辰,彭启丰就来了,与其说亲自前来,不如说是被苏培盛绑来的,就差没用绳子堂而皇之的将他捆了。 “彭启丰,娶她!我命令你娶她!” 蓝齐儿拔剑冲到那人面兽心的状元面前,指着彭启丰的心口处怒喝道。 “抱歉,在下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强逼着人娶妻,而且还是娶一个死人!” “岂有此理,她为何会躺在冰冷的棺材里,你应该很清楚,是你逼死了香拂,混账,若不娶她,我就让你从哪儿来,滚哪儿去!呸,就你这种人还想当状元!” 叉着腰,指着彭启丰的鼻子怒骂道。 “这位夫人好大的口气,想必就是红袖招背后的东家吧。钮祜禄一族?若皇上知道这位夫人仗着是熹贵妃母族的身份,如此嚣张跋扈,不知作何感想。” 彭启丰亦有文人的傲骨,此时不卑不亢的停止脊梁嘲讽权贵。 “很傲气啊,你若如此傲气,为何一开始不拒绝了香拂的好意?就算你将欠香拂的银子还清,但欠她的恩情如何还的清?” “她的银子我没有动过,她自甘堕落,贪慕虚荣,如今落到这下场,与人无尤!” “好一个与人无尤,好一个自甘堕落!好一个没有动过她的银子!” 蓝齐儿气的牙齿咯咯响,旋即唤来身边的丫鬟,在那丫鬟身边耳语一番,旋即那丫鬟匆匆离开。 “我要让你见几个人,若见过那些人之后,你还觉得对可怜的香拂问心无愧,那我无话可说!” “有何不敢?我彭启丰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俯仰之间,无愧于此生。” 彭启丰大义凛然,斩钉截铁的说道。 第八百二十七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蓝齐儿不屑的嗤笑一声,也不与这薄幸郎多做辩驳。 也不知道蓝齐儿命人去带谁来对质,一个时辰过去了,仍是没见到来人的踪影。 “这位夫人,在下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恕在下先行告退!” 彭启丰礼貌性的拱手告辞,却被蓝齐儿横剑挡住去路。 “怎么?做贼心虚?” “心虚?” 彭启丰亦是个血性男儿,此时被人咄咄相逼,顿时生出一股傲然志气。 “夫人,人请来了!” “学生见过朱夫子!” 一名鹤发老者捋着银白胡须,颇为欣慰的看向彭启丰,原来是彭启丰的授业恩师。 “夫子,您怎么来这了,您别怕,有学生在,这些人定不会让您屈打成招。” 彭启丰以为他们会让他的师父屈打成招?他以为他们是那些恃强凌弱的权贵子弟了,所以明着冷嘲热讽了! “朱夫子,你也是读圣贤书的,今日就在香拂姑娘灵前做个公证。” 蓝齐儿将拄着拐杖的老人家搀扶到上首的位置落座。 “朱夫子,彭启丰在您的私塾中让您传道受业解惑已经有五载的光阴,我就想问一句,他每个月的课业费用是谁出的?” “这..” 朱夫子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彭启丰。 “笔墨纸砚以及住宿费用都是在下见缝插针,在课余时间替旁人写家书,誊抄经文,画年画,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积攒而来,朱夫子可以作证!” “呵,你若是笔墨纸砚和住宿费都赚不着,那也是废材中的极品了。” 蓝齐儿不留情面的嘲讽道。 “在下辛辛苦苦赚来的微薄银钱在您的眼中不值一提,但这是在下拼尽全力所得,亦能自给自足,香拂的银子,在下从未动过分毫。” “朱夫子,您难道还想藏着掖着,替他遮丑?” “朱夫子,小妇人家中有亲戚在国子监,小妇人觉得您怕是真的老眼昏花到无法传道受业解惑了,不如回家种红薯吧!” “我敢向您保证,彭启丰将成为您教授出的唯一的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状元!” 蓝齐儿寒声威胁道。 “我们南溪斋分课业费与包括笔墨纸砚采买的住宿费,这些年来彭启丰给的只有住宿费,每月一两银子。而本夫子亲传的学生,每月的课业费为五两银子,一年为六十两银子,都是香拂姑娘悄悄替彭启丰交的。” “怎么可能!” 彭启丰步伐踉跄的冲到朱夫子面前,他这句话将彭启丰这些年来引以为傲的文人傲骨与底气瞬间击碎。 “哎,人家香拂虽然沦落风尘,却想尽办法照顾你的自尊和脸面,但你呢?脸面都是狗屎,不,比狗屎还不如!” 蓝齐儿抓过一旁账房先生的小算盘,噼里啪啦的开始打算盘。 “一个月五两银子,一年就是六十两,朱夫子亲传的学生果然一鸣惊人,状元爷,按照我们家香拂一年给朱夫子六十两,五年就是三百两银子。” “算上利息,您也知道,我们红袖招的姑娘赚的都是血汗钱,在您状元爷眼中,我们这本就不算什么正经的地方。” 第八百二十八章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 “那我们也就不枉做好人了,就按照市面上的高利算吧,五年,抹个零头,您就给三千两银子吧。” “东家,姑娘年年都以朱夫子或者同窗好友的名义,给状元爷送东西,从御寒的袄子冬衣,到里衫鞋袜,包括逢年过节的吃食,甚至是平日里吃的糕点都是出自我们姑娘的手笔。” “呦,红袖招里的东西都是取掐尖的好东西,若这么算下去,状元爷哪儿还是什么贫寒书生啊,简直就是一个吸血蚂蟥啊!” “五年,一年掐头去尾,算三百日,一日算一两银子,利滚利息滚息,加上前头的三千两,今日没一万两,彭启丰你若是不横着被抬出去,姑奶奶就喊你爹!” “咳咳咳!” 正在和张廷玉饮茶的胤禛,听见蓝齐儿这句赌咒发誓,惊得被茶水呛的连连咳嗽。 “夫人!” 张廷玉听不下去了,于是只能沉声劝谏自家夫人,毕竟她的爹,可是圣祖康熙爷啊。 若彭启丰是蓝齐儿的爹爹,那在场的皇上,不就成了彭启丰的儿子? 这可是大逆不道啊,张廷玉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 “晓得了!” 蓝齐儿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睛。旋即收起笑意,表情凝重。 “彭启丰,这只是一部分债务,来人,将剩下的几个人一道请进来!” “张举人?你想做什么?” 想起香拂收了张举人的银子,想要让他入赘张家的事情,彭启丰就恨得牙痒痒。 “我..我来退银子的..” “哎呦..贵人饶命啊!” 张举人家里世代书香门地,也曾出过几个官,来他府里请他的男子,面上白皙,没有胡须,说话尖声尖气,俨然是个太监,能用太监的,定是京中的王公贵族。 原想依着与香拂签订的婚事,以媒妁之言,让状元爷屈服,成为他的女婿,可如今,他只想与彭启丰这蠢货割裂的干干净净,离得远点。 天晓得他得罪了什么大佛?捅了什么天大的窟窿。 若他在这个时候与彭启丰攀扯姻亲,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这这..这位贵人,都是香拂姑娘以千两银子为聘。求娶小人的女儿,小人..小人是一叶障目,被猪油蒙了心,小人知罪!” 当目光不经意间扫到落座在一旁的玄衣男子脸上之时,他的膝盖有些发颤。 张举人见过的达官贵人不在少数,但却从未有一人,能让他产生如此瘆到骨子里的恐惧。就连两江总督,大将军鄂尔泰都不曾有如此威压。 “这位夫人..是香拂,她求着在下将小女许配于彭启丰,在下什么都不知道。” 张举人语气中都带着颤音的哭腔。 “张举人啊,别害怕,你据实说就行。说完你就能走了!” 蓝齐儿看着这没出息的举人,有些鄙夷的摇摇头。 “是是是是,香拂以白银八千八百两纹银为聘礼,求娶在下的嫡次女。香拂姑娘一片赤诚,来府里求着在下和夫人数月,在下一时心软,所以..所以..” 究竟是一时心软,动了恻隐之心,还是一时心黑,想昧下这数额巨大的聘礼银子,张举人心里自然有点数。 第八百二十九章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 众人亦不戳穿这虚伪的举人,蓝齐儿只让他将香拂的聘礼银子留下,还有香拂与他按下媒妁手印的婚书,就将他打发走了。 “彭启丰,后头还有从前你府里回乡养病的老管家,远房亲戚之流!” “都是拿了香拂血汗钱的蚂蟥,而被万人唾弃的只有香拂,而你,却堂而皇之的接受众人的尊敬,因为这傻丫头是以你的名义行善!” 蓝齐儿将罄竹难书的账目,亦或者说是情债,劈头盖脸的摔在彭启丰脸上,她是真的怒了,不算不知道,越算越糟心。 这简直就是大清朝的陈世美! “不必!” 此时彭启丰终于明白,为何他只是以微薄之力帮衬亲戚和彭家的老仆人,竟是能让他们逢年过节都记挂着他,不时嘘寒问暖。 “我们再说说你的画儿,你以为你画的画就真的这么好,能让洛阳纸贵?” 蓝齐儿轻一挥手,就有护院抬着十几个半人高的大箱子。 “来看看,这是谁的大作!” 蓝齐儿随手打开距离她手边最近的箱子,将还未展开的画轴扔到彭启丰的脚边。 心中已经猜到了答案,彭启丰目露悲切,俯身将画轴拾起,深吸一口气,他缓缓展开画轴。 这是他当年豁出脸面,鼓足勇气到街头卖出的第一幅画。 彼时他还是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以书画暗讽世道不公,如今看来笔法却幼稚的可笑。 一旁的空白处竟是落下两行清秀的簪花小楷。 那是香拂的字迹: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扑鼻梅花香。 眼泪无声滑落,他扑到那些箱子堆里,众人就看着他展开那些画轴,时而哭时而笑,转瞬间就涕泗横流。 这哪儿是状元,根本就是一疯子,活脱脱的范进中举。 “人都死了,你还故作深情给谁看?” “她为了你,一年到头都不曾歇息一天,连生病都坚持为客人抚琴,她的衣衫,拢共不过十来身,一半儿还是别的姑娘吃胖了,穿不下的衣衫。” “人人都盼着赚钱了吃饱穿暖,盼望着早些赚足银子赎身回家,找个好男子嫁了,唯独她,不但觉得接的客人少,还到致美楼去揽私活。就为了养你这个废物!” “她的里衣打了几个补丁你知道吗?” 蓝齐儿一脚将这惺惺作态的男人踹飞,气死她了,巴巴的带着香拂去找他,却不想被人扫地出门,还被泼了一身的脏水。 换成从前的暴脾气,彭启丰哪儿还有命站在她面前说话?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没想到被踹飞的彭启丰竟然跪着,朝香拂的灵柩爬去。 “我想见她。” “见什么见?她上吊而死的,被发现的时候,脖子都快被勒断了,舌头都有半尺长,身前不受你待见,如今香拂这幅尊容,你还不看吐了?” 蓝齐儿骂骂咧咧的将彭启丰再次踹开,如是往返,但彭启丰仍是锲而不舍的咬牙朝着香拂的灵柩爬去。 最后蓝齐儿恼了,脚下加重了力道,本就是文弱书生,被蓝齐儿踹的眼冒金星不说,此时嘴角都溢出了鲜血。 第八百三十章 你轮回的印记 落在我眉宇 “我们红袖招庙小,容不下状元爷您这尊金身菩萨,来人,送客,传令下去,今后整个大清的红袖招都不准接待状元爷彭启丰!” 他以为这样就算解脱? 不! 李金桂偏不让他好过,她从袖中取出香拂的遗书,那遗书可是香拂咬破指尖所写的血书。 “彭启丰,这是香拂的遗书。她说你的爱,她无力抗拒,但也承受不起,只是这傻丫头有些蠢,不肯将心里话说出来!” 李金桂取过供桌上的香炉,用小勺子将香灰洒在遗书上。 “你来看看!” “看她不敢写在纸上的心里话,究竟是什么?” “算了,我觉得你眼瞎心更盲,还是我念给你听吧,香灰上的字迹,是她反反复复用血书写,但却一次又一次撕毁,不敢送到你面前的心声。” “她说,彭启丰,你的爱,香拂无力抗拒,但也承受不起,香拂爱你,此生不悔,无怨。” “你若真有点良心,将来若与达官贵人的官家小姐有个一儿半女,取名叫不悔和无怨,时时警醒你欠香拂的情债,倒也是救赎。” “让我见她一面,求求你。” 胤禛瞧见他钦点的状元之才竟然僭越的拽着金桂的袍角,顿时不悦的起身走到金桂身边。 “朱夫子没教过你,男女授受不亲?” 胤禛俯身,将金桂的袍角从彭启丰的手里拽开。 “我娶她!彭启丰求娶连香拂,彭启丰愿以八抬大轿迎连香拂入门为正妻!” “您可算了吧,状元爷,我们可怜的香拂如今人都死了,不能再让你盘剥了,亦不能给状元爷为奴为婢了。而且我们香拂出自风尘,怎么配得上状元爷您呐!” “都少说一句,我认为香拂姑娘也有不对的地方,她若什么事情都不瞒着彭启丰,亦不会到如此天各一方的地步。” 张廷玉实在受不了此时吵得不可开交的众人,于是开口劝和。 “书呆子,你这句话说得着实好笑,难道香拂要笑眼盈盈的对彭启丰说,我去红袖招倚楼卖笑了,你在家好好读书啊?” “难道香拂要说,彭启丰你好好读书,让我脱离这苦海,你先用我赚的血汗钱不打紧?” 若换成是你,怕是你早就羞愤的拿块臭豆腐一头撞死了。 张廷玉被李金桂和蓝齐儿这两个女人连珠炮似的诘问堵得哑口无言。 “哎,唯女子有小人难养也!” 说不过这两个伶牙俐齿的女人,他只能拂袖退到一边,寄希望于始终未表态的皇上。 “香拂这些年来赚的银子,足够她赎身十几次,她都是为了谁?将生活过的如此潦倒贫困?她究竟在为谁辛苦为谁忙?” 蓝齐儿怼起人来铿锵有力,字正腔圆,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你要见香拂啊,也行啊,状元的富贵荣华和香拂夫君的身份,你只能选择其一!” “若你要带走香拂,就立即对外宣布,你不当状元郎,要回乡归隐,若不然,出门无需右拐,麻烦径直离开红袖招。” 第八百三十一章 想要顶戴下的脑袋,还是脑袋 蓝齐儿不客气的挥挥手,要将彭启丰赶出红袖招。 “你们问过香拂的意思?” 始终未表态的胤禛,终于开口了。 一开口问出的问题,就让所有人缄默。 “你们能代表香拂?” 又是一句灵魂拷问,蓝齐儿被胤禛噎得张张嘴,愣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好。 “香拂是我们红袖招的姑娘,如今人都死了,我们还不能代她做主?” 李金桂抬眸,不服输的与四爷对视。 “香拂一介孤魂,若我们都不能替她做主,难道要看她抛尸荒野?” 李金桂再次质问四爷,这男人啊。就知道袒护他的臣工。 “你们都不是香拂,既然她心中有彭启丰,说不定遗愿就是见他一面?” “谁准许他见?我说了,要么留下状元之位,要么留下香拂。” 蓝齐儿挡在棺椁前头,不让任何人靠近。 “胡闹。状元是皇上钦封,岂容他说不当就不当,这可是抗旨的杀头之罪。” 张廷玉听不下去了,这都是皇上的指令,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哪儿能说不当就不当。 “都别吵了,你们就不能听听彭启丰自己的选择吗?” 李金桂重重的拍了拍桌案,乱糟糟的吵得她头痛。 “彭启丰,你来说。” 见四爷还想说什么,李金桂冷眼撇了撇这男人。 得,胤禛只能选择沉默。 “在下选香拂。” “不可,抗旨乃死罪。” 张廷玉看过彭启丰的文章,如此国之栋梁,为了个女子而断送大好前程,实在是大清的损失。 “书呆子,你年轻的时候,也曾冲冠一怒为红颜。” 蓝齐儿扬了扬手里的剑,示意书呆子你再敢说句试试看。 “反正都是死,被皇上下旨抄家斩首示众,不如在香拂面前自刎谢罪!” 蓝齐儿夺过一旁护院的刀,丢在彭启丰脚边。 “你若敢抹脖子,我敬你是条汉子!” “香拂,你若再不诈尸还魂,彭启丰怕是要先你一步如阴曹地府。” 胤禛端起李金桂的花茶啜一口,不急不缓的说道。 “东家,莫要伤了他。” 却见穿着寿衣的香拂从棺椁中缓缓直起身。 胆子小的姑娘见着香拂真的诈尸了,竟是吓得尖叫不止,四散逃开。 “香拂!” 文弱书生彭启丰竟是忽然生出一股无穷蛮力,冲破蓝齐儿的阻拦,一把抱住了诈尸的香拂。 “蓝齐儿!” 李金桂顿时反应过来,好啊,蓝齐儿这家伙竟是连她也诓骗。 亏得她为了香拂的死讯掉泪伤心,气死她了。 还有四爷! 李金桂扭头看着那装作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男人,他肯定察觉出香拂没有死,所以才会一再试探。 “去江宁府!” 六朝古都金陵,也是江宁府的别称。四爷着急要去金陵,自然不是要欣赏那儿的风土人情。 因为曹家在金陵,本打算到时候假借到古都江宁游玩的时候,趁机到曹家查查遗诏的事情。 如今四爷怕是盯上了曹家,李金桂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香拂和彭启丰!” “我们已经帮他们到这,难道你还要替他二人主婚?” 第八百三十二章 秋后明算账 “爷去江宁织造府吗?” 李金桂明知故问。 “恩,爷要收拾曹家!” 胤禛亦不掩饰对曹家的厌恶,李金桂看着四爷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杀意,暗暗替曹家捏了一把汗。 江宁织造在大清只不过是一个五品小官,官职还没有知府大,虽然品级上还不如一个知府,但即便是两江地区的最高官员,两江总督(从一品)也不敢轻易得罪他。 为什么曹家可以这么牛呢? 这还要从曹家和皇家的关系讲起。 曹玺的妻子孙氏,是康熙爷的奶娘,所以康熙爷对曹玺自然是多有偏袒,安排江宁织造的肥缺给曹家,江南一带自古以来都是丝织业最发达的地区。 由于皇宫里面每年都要用到大量丝织品,于是朝廷便在江南设立了三大织造局,分别为:江宁织造、苏州织造与杭州织造。 这其中又以江宁织造最为出名。 而江宁织造是主管宫中御用布料的供给的,虽然权利不大,但是油水非常多,曹玺担任这一职务也是很卖力的。 曹家也十分受圣宠,风光一时。大清官员的官服、皇上出行时轿撵旁边的布料、皇宫大内帝后嫔妃,王公贵族的衣服等等,都出自江宁织造。 以曹寅为中心的江南,几处织造形成了一个握有政治、经济,文化大全的家族集团。 康熙爷没事就喜欢下江南游玩,而下江南游玩需要大量的金钱。 这些钱都是由曹家出的,曹家接待康熙爷,自然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情,而且对巩固自己的权力也很有好处,可是花费也是巨大的。 再加上曹家这样的大家族,和王公贵族之间的利益冲突和勾连不知道有多少。 所以自然有很多的亏空,而且身不由己卷入宫中权力的斗争之中,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为了侍奉好康熙爷,曹寅多次向国库借钱,留下了巨额亏空无法弥补。 江宁织造是提供的是宫廷所用之物,当然是要经常和皇帝打交道了。 而且江宁织造每年去进贡织造好的衣物布匹的时候还要汇报当地的情况,或常以密奏相朝廷汇报各地情况。 是朝廷了解江南状况的重要信息获取渠道之一。 其地位是很高的,所以曹家的辉煌家室便不足为奇怪了。 自曹玺为首任郎中。其子曹寅,孙曹颙、亦任此职,至雍正五年曹罢官止,前后六十余年,不由曹氏任职的时间,不过六年。 朝廷之所以还未动曹家,有一部分原因是曹家曾经是先帝爷的天子近臣,但更重要的是 江宁织造拥有着大清最先进的织造技术,有些技术,即使内务府的能工巧匠,都不能突破。 要知道江宁织造、苏州织造与杭州织造,之间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四爷自登基开始,就往江南三大织造府安插官员,为的就是逐步瓦解三大织造府盘根错节的势力。 有些遗憾没能替香拂主婚,李金桂当日就与四爷踏上前往江宁的路上。 四爷和张廷玉君臣在前头的马车里商议政事,而李金桂则与蓝齐儿在一个马车里嗑瓜子闲聊。 第八百三十三章 是非功过,留与后人评说 “李锦姒说的话你也信?你是不是昏了头?” 蓝齐儿觉得金桂有些病急乱投医,李锦姒那个女人说的话怎么能信? “金桂,如今你家胤禛早就坐稳皇位,你为何还耿耿于怀遗诏的事情?若他勤政爱民当个好皇帝,是非功过就留与后人评说!你何必钻牛角尖?” 蓝齐儿安慰道,金桂这些年从未放弃过找寻传位遗诏的希望,怎么劝说都不肯释怀。 连胤禛都放弃了,不知道金桂为何如此耿耿于怀。 “留与后人评说?你看看民间那些野史将四爷杜撰成什么样子了?” 一谋父,二逼母,三弑兄,四屠弟,五贪财,六好杀,七酗酒,八诛忠,九任佞,四爷在那些被蒙蔽的百姓眼中俨然是暴君的形象。 李金桂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但能替四爷正名之事,她从来都会冲在最前面。 “四爷多疑,定会派遣信得过的人到江宁织造府查探,我想去。” “你?算了吧。胤禛都恨不得将你塑了金身供在庙里,怎么可能让你去?我去还差不多。” “前院混不进去,只能从后宅入手。” 三大织造内部,连四爷安插人手都不达核心,更何况是她们? “你不知道,曹家后宅招奴仆苛刻至极,没有眼力和见识的女子根本无法靠近主子们的身边。只能做些粗活。” 呵,宫里的太监宫女尚且要目不识丁,曹家选的奴才竟是要识文断字,比皇家还气派? 难怪四爷要削他们。该! “只不过是我们爱新觉罗氏的家奴,奴才也敢如此造次猖狂,可恶!” 蓝齐儿不客气的嘲讽道。 “是是是,我们这些人都是你们爱新觉罗氏的奴才!” “不不不,你是主子,你是胤禛的主子,胤禛就是个妻奴!” “咳咳咳!” 李金桂正在饮茶,差点没被蓝齐儿这家伙的奉承话给噎死。 “曹家如今的掌舵人见过四爷,当年我封贵妃的时候,曹家的命妇也见过我。这可如何是好?” “别我们一踏入江宁府,就被曹家众星拱月的迎入江宁织造府吧?” 毕竟康熙爷六下江南,有四回是住在江宁织造府曹家。 “你封贵妃的时候?那是多久的事情了,而且当时你脸上的脂粉涂得比城墙还厚,连我都差点没认出是你,更何况外人?” “我呸,你胡说!哪儿有那么厚!” 就在李金桂反驳蓝齐儿胡说八道的时候,马车忽然刹住。 “琉璃。” “主子,外头有赶路的官差,奴婢是见前头的马车停下让行,奴婢才停下的。” 李金桂掀开马车窗帘,没想到天都黑了。 趁着月色瞧见一对十几人的队伍,正押解着几十名犯人。 那些犯人不是老人,就是半大的孩子和柔弱的女子。 “那些妇孺老人犯了什么罪?要押解到哪儿?” “主子,那些人看着应该是罪犯的家眷,应该是要发配到边地。” “你去问问。” “犯了罪就要接受惩罚,没什么好同情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第八百三十四章 朕只对一人低头 “蓝齐儿,你看看那几个孩子,杀人的屠刀都比他们的小身板还高出一截。” “这么小的孩子,又如何穷凶恶极?” 李金桂说着,掀开马车帘子,径直跃下马车,朝着那些囚犯走去。 “金桂,天底下无辜可怜之人多了去了,你一个人如何能兼顾?” 蓝齐儿跟着跃下马车,想要阻止金桂多管闲事,要知道这些人犯说不定都是胤禛亲自下旨处置的,金桂这么做,无异于打胤禛的脸。 “是,我不可能帮助所有人,但,若是让我遇见,我定不会袖手旁观,不闻不问,任由那些孩子自身自灭,本就是一桩罪孽。” “主子,这些人都是昆山徐家的家眷。” 昆山徐氏?李金桂想起来四爷几个月前大发雷霆,因为昆山徐冠卿写的一首所谓的反诗,其中一句叫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 这只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诗句,但却被暗讽为大清朝目不识丁,真真是荒谬至极。 “琉璃,拿我的令牌过去,让那些官差将徐家人送回去,不准刁难他们。” 徐冠卿已经伏法,但因为几行字就牵连徐家九族,甚至是无知妇孺,实在是牵强附会。 “金桂,你疯了,你这不是拆胤禛的台么?” 蓝齐儿挡着琉璃不让她前往,苦口婆心的劝谏金桂三思而后行,别动不动就与胤禛唱反调。 “他不会对我如何的,那些孩子是无辜的。” 李金桂不顾蓝齐儿的阻拦,仍是一意孤行要救下那些罪人。 领头的官差正好是旗人,而且还是钮祜禄一族的近支,见到嫡支的令牌,自然不敢怠慢。要知道钮祜禄一族的嫡支,可是宫里宠冠六宫的熹贵妃一脉,而她的儿子四阿哥弘历,是大清未来之主。 得到指令的官差们开始替那些囚犯们松开枷锁镣铐,而此时听到动静的胤禛缓步走下马车。 “苏培盛!” “奴才这就去问问。” “嗯,若查出来那些官差徇私枉法,就地正法。” 胤禛从来不姑息养奸。 苏培盛领命,可打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他顿时苦着脸不知道该对皇上从何说起。 “主子,夫人..夫人用钮祜禄一族的令牌将那些要流放宁古塔的徐氏族人赦免了。” “哼,朕竟不知钮祜禄一族的令牌。比朕的金牌令箭还管用!” “主子主子,您别误会,夫人向来都是心善,奴才这就去劝劝夫人。” 惨了惨了,金桂姐姐如此高调的用钮祜禄一族的势力公然与皇上唱反调,这下要完了。 “苏培盛!” 胤禛立在原地,深吸一口气。 “算了!让她抓紧时间启程!” “皇上,恕微臣忠言逆耳,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大清朝的祖训。” 皇上的思想轻易被一个女人左右,这对于大清的江山社稷着实不是一件好事。 “爱卿放宽心,普天之下,朕只对她一人低头。” 胤禛丢下这句让张廷玉错愕不已的肺腑之言,旋即转身回到马车。 “衡臣,你可以回自己的马车。” “你也一样,莫要五十步笑百步。” 胤禛转身揶揄张廷玉道,论妻奴,张廷玉亦不遑多让。 第八百三十五章 千载谁堪伯仲间 “金桂,你悠着点!” 蓝齐儿自然注意到那两个男人的动静,此时见书呆子回到了他们自己的马车,顿时有些担忧的提醒金桂。 “怕什么,四爷应该习惯了他杀我放,他若真恼了我,你以为我还有命在这蹦跶到现在?” 李金桂可不怕四爷,而且她并非什么人都救,只是对无知孩提伸出援手而已。 “主子,爷让你们尽快回马车赶路。” 苏培盛瞧着金桂姐姐对着那些灰头土脸的孩子笑的灿烂,还真是心大的主啊。 “晓得了!” 李金桂让琉璃将身上的碎银子交给官差首领,是钮祜禄氏本家就好说,相信那官差首领不会阳奉阴违。 她转身就要朝着蓝齐儿的马车走,却见苏培盛伸手引路。 “主子,爷在前头的马车等您呢。” “哦。” 李金桂镇定从容的踏入四爷的马车,四爷正在专心致志的批阅折子。 “曹家的折子啊。” 曹家原本是多尔衮的家奴,多尔衮被抄家之后,曹家由王府包衣转为内务府包衣,成为皇帝的家奴。 在大清朝的时候,达官贵人的家里都有奴仆,他们是没有自身的权力的,只是主子的财产。 除了皇帝,其他人都是奴才,就算是位极人臣,官居一品。 这是粘杆处的密探送来的折子,看来四爷命女探子打入江宁制造局后宅的计划暂时搁浅了。 “女先生?粘杆处的探子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竟是落选了?他们这是选女先生还是选美啊?” “不如,让我和蓝齐儿去试试?爷你看,这一文一武两个女先生,正好由我和蓝齐儿顶上,而且以我们的机灵劲儿,定会查出爷想要的东西。” 胤禛放下手里的折子,只安静的看着她叽叽喳喳的毛遂自荐。 “你知道爷在找东西?” 惨了惨了,说话说得太快。 “爷不是要找曹家贪腐的罪证?比如账本,来往书信之类的东西?” “爷还未无能到让自己的女人抛头露面!” “爷..” “此事不必再议!” 四爷根本就不给她自荐的机会,李金桂有些懊恼的就要起身离开马车内。 “主子,微臣有一件稀罕物要与您一道鉴赏。” 张廷玉的声音传来,稀罕物?四爷富有四海,什么东西没见过? 李金桂掀开马车帘子。见张廷玉手里捧着一个玉壶。 这玉壶莹白无暇,看着应该是羊脂玉所制,这种东西在皇宫里多了去了,还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彩的呢。 这玉壶上还镶嵌着龙眼大的夜明珠和满绿的翡翠宝石。顶多算贵重,却称不上稀罕。 “书呆子你这玉壶拿回去给蓝齐儿用吧,宫里多了去了,别浪费东西。” “非也,主子听微臣细言。” “这玉壶上镶着夜明珠、翡翠宝石,一到晚上,夜明珠发出点点亮光,犹如一串珍珠,非常神奇。” “而且,往里面倒上水,不一会儿壶里还会发出淡淡清香。” 这倒是稀罕,正好手边的茶几上有一壶清水,李金桂将清水递给张廷玉,她要眼见为实。 第八百三十六章 小门小户小家子气 张廷玉恭谨的将熹贵妃递过来的水壶接过,旋即在那玉壶内斟了一些清水。 “主子您快看!” 众人就屏住呼吸看着那清水落在玉壶中的变化。 “哇,果然有一股幽香之气。” 真是奇了怪了! “这玉壶从何而来,做何用途?” 胤禛虽然对这玉壶好奇,但仍不忘追究这玉壶的来历和用途。 “咿?书呆子,你们在干嘛?半夜三更品茗?” 蓝齐儿和苏培盛方才在处理那些罪犯家眷的善后事宜,见到书呆子和金桂他们围着个什么东西啧啧称奇。 于是与苏培盛好奇的凑上前去,鼻尖传来一阵香气,蓝齐儿迫不及待上前,将那玉壶夺到手里。 “夫人!” “哎哎哎,书呆子这什么好东西?皇上什么好东西没有啊,肯定看不上咱小门小户小家子气的东西!” “唔,正好口渴,就让我先尝尝这茶汤的味道吧!” 蓝齐儿就怕被人抢了先,竟是仰着脖子将那玉壶里的茶汤一饮而尽。 “哇!这味道不错!” 苏培盛原本不敢抬眸看主子们在做什么,此时被荣宪公主这一惊一乍的举动引发了好奇心,于是悄悄抬眸看了一眼荣宪公主手里的宝贝。 不看还好,一看却吓一跳。 “主子!” 苏培盛惊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苏公公!怎么了?你知道这玉壶的来历?” 张廷玉也是到江宁的古玩店里头随便看看,偶然间得到了这件稀罕的宝物。 因为实在稀罕,所以不敢私藏,只能献给皇上。 “快快快,琉璃快准备漱口水给主子们用!” “苏培盛,这究竟是什么玩意?” 蓝齐儿看到苏培盛这幅死了亲爹那般诚惶诚恐的样子,顿时心底开始打鼓。 “这…这是夜壶…” “呕!” 蓝齐儿闻言,只觉得腹内翻江倒海,扶着马车扶手图的昏天黑地。 而李金桂也取下帕子,先替四爷擦干净方才触碰过那不洁之物的手,又厌恶的将那帕子揉巴揉巴扔到地上。 “恶心死了!可恶!” 蓝齐儿胆汁都快吐出来了,此时虚弱的在张廷玉的搀扶下,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还说,谁让你贪嘴,毛毛躁躁的!” 蓝齐儿这家伙就喜欢占四爷的便宜,就算一针一线,只要是从四爷这薅来的,定会沾沾自喜,耀武扬威。 胤禛命人取来干净的水清洗数次之后,原本难看的面色这才缓和几许。 “苏培盛,为何你能识出此物?” 这么多人的眼力劲都不如苏培盛这个奴才,胤禛不免心中生出疑虑。 为何苏培盛能一眼就认出此物的用途?是不是他私下也有一件? 天子近臣,又是胤禛的贴身奴才, “主子,若奴才没认错,此物定出自江宁织造府,几个月前,曹家曾经托人来找奴才,让奴才替曹家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奴才,奴才听曹家的人说此物在他们府中凡是个稍微体面的主子都有一个!” “主子明鉴,奴才再三推辞,只用了几日就将这玉壶退给了曹家。 第八百三十七章 所以怪我咯 其实苏培盛内心是拒绝的,他一个太监留着这种夜壶做什么? 难怪曹家会被皇上看不顺眼,瞧瞧送的东西? 早知道主子们稀罕这东西,他当时就该借花献佛了! 此时苏培盛又默默的在心里问候了曹家上下一遍。 他也想当个两袖清风乐悠悠的奴才啊! 但主子身边的奴才们谁手里干净的? 若他真的油盐不进,定会被人归类为不好相处的孤僻之人。 到时候被人落井下石可就完了,所以苏培盛亦会挑人收礼物,当然这些都是在皇上默许的情况下。 呵!只是个夜壶就如此穷奢极欲,连见多识广的四爷和张廷玉都没认出这东西是什么! 曹家必死无疑! “这种好东西不是最先要当成贡品送到宫里来吗!江宁织造真是吃了豹子胆!竟敢公然私藏朝廷贡品?” 蓝齐儿怒了,心底残留的唯一那点因为皇阿玛的缘故,而对江宁曹家偏向的心瞬间荡然无存。 “蓝齐儿,不瞒你说,连我也是第一回见过这东西!” 方才若非蓝齐儿捷足先登,这会品茗的人就是她。 真真是好奇害死猫! “别说了!呕!快快快!准备清水!” 蓝齐儿捂着嘴角着急蛮荒的冲到一旁的树下狂吐不止。 “爷,做奴才的本就身不由己,有时候若曲高和寡,凡事都不合群,定会被旁人排挤!” 李金桂看到苏培盛这小子跪在地上抖的厉害,于是开口替苏培盛辩解道。 “罚俸一年以儆效尤!如若再犯!你看着办!” 胤禛寒声呵斥道,苏培盛感激涕零,不住的磕头谢恩。 若没金桂姐姐替他找台阶下,今日皇上定会严惩他。 “爷,曹家就是大清的蛀虫!若不早些将曹家铲除,又不知道要如何挥霍民脂民膏!” “皇阿玛在世之时,曹家深受隆恩,爷并非不想早些收拾他们!” “只要有官场,贪腐就永远屡禁不止!” “是该到了丰收的时节!” “爷!” 原来四爷竟是将曹家当成肥猪,平日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养着,就到过年的时候一刀宰了好过年。 贪腐之事屡禁不止,但曹家却是最大的贪官之一。 江南那些官吏已经隐隐以那三大织造府为核心,与其一个个的去查抄,不如先将最大的那个养到合适的时机下手。 如今四爷已经坐稳皇位,是该到了收成的时节了。 “爷,既然如此,那咱就更应该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处理曹家,不止是曹家,还有其余三大织造。” “曹家几代人过惯了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并不需要刻意去搜罗他们的罪证。” 胤禛微微诧异,为何金桂对打入曹家后宅的事情如此上心。 印象中曹家与金桂没有任何交集。 “爷,我想到曹家后宅瞧瞧,瞧瞧这世代簪缨,钟鸣鼎食之家是如何腐朽!” “金桂,你想找什么东西?告诉爷。” 李金桂愣了愣,她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为何四爷一眼就看出她像到曹家找东西? “我...” 第八百三十八章 熹贵妃入大观园 “金桂,你答应过爷,夫妻之间,必须坦诚相待。” “这玉壶竟然是一个夜壶。这么昂贵的东西竟然是用来作尿壶,更不用说吃饭的碗、睡觉的床了。这些都是民脂民膏。” 李金桂又开始岔开话题了。 “金桂,爷想听实话!” “李锦姒说,先帝爷那份汉文的传位诏书,极大可能在曹家。曹家是先帝爷的近臣,我以为这件事属实的可能性很高。” “爷,就让我去吧,爷若不放心,那我就带着琉璃去,只是个曹家而已,爷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李金桂不住的求着四爷,若她亲自去一趟曹家,还是找不到遗诏,那她就死心了。 “好!” “啊?” 没想到四爷竟是一口答应,李金桂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此时有些错愕的看着四爷。 “爷与你一道前往,就以皇帝的身份。” 毕竟皇阿玛下江南的时候,曾经四次下榻曹家的江宁织造局,他以微服的身份入驻曹家,本就无可厚非。 “你怕?” “怕什么,只是有些事情若放在明面上查,怕是曹家因为爷是皇上,而遮遮掩掩,倒让人抓不住把柄。” “你只要安静的陪在爷身边就好。剩下的事情交给爷处理!” 五日后,李金桂站在秦淮河畔,看着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江宁夜色发呆。 “主子,曹家的人来接驾。” “嗯。” 四爷是以微服私访的名义造访江宁织造府,所以曹家并未大张旗鼓的前来迎接圣驾。 只曹家的家主携嫡系子孙安静的候在客栈门口。 他们下榻的有间客栈是李金桂和蓝齐儿的产业,自然不担心曹家的人会买通客栈中的人。 仍然是乘着他们自己的马车,但曹家徽记的马车却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身后。 行至江宁织造府,门口仍是如往常那般看不出异样。 过幕墙中间,伸出两个古代亭台的飞檐,推门而入,南侧是一处幽雅的江南园。 北侧则是一幢繁华楼台。江宁织造府的园内北侧是层层叠叠数层亭台楼阁。 内有亭台楼阁,有小桥流水,有回廊水榭。 从南面的花园往北望去,看到西面的建筑物共有四层殿阁楼台,穿插楝亭、萱瑞堂、戏台等建筑群。 因为是康熙爷曾经下榻过的地方,所以园内还带着些皇宫的样式。 行至后宅,但见一衣着华贵的老妪拄着拐杖,立在一众女眷的最前头。 这位老妇人,应该就是康熙爷的乳母孙氏。 如今曹氏一族的主心骨。 “奴才曹孙氏,恭请万岁爷圣安,恭请熹贵妃安!” 胤禛见到曹孙氏一把年纪竟是真的要颤颤巍巍下跪,忙上前将曹孙氏亲自搀扶起来。 “孙嬷嬷别客气,你是皇阿玛的乳母,算胤禛半个祖母。你若真的跪下,那就是折煞胤禛!” “是啊,您是长辈,老太君,您就别客气了。” 李金桂以贵妃之尊,亦跟着四爷将曹孙氏搀扶着。 曹孙氏有些哽咽的朝着主子福了福身。 “奴才永远都是皇家的奴才,奴才不敢忘本。” 第八百三十九章 天上掉下个李妹妹 江宁织造府如今的主事曹頫,将四爷和张廷玉君臣给迎到了前院中,而李金桂则又曹家的当家主母,曹孙氏领到了后宅内。 亮明身份就代表着不得不面对一系列的繁文缛节。 此时李金桂正高坐于主位,接受曹家命妇和后宅女眷的朝拜。 “奴才来迟了,熹贵妃娘娘息怒!” 来人未见其人,却先闻起身,听着语气中带着热情与爽朗,应该是个性子泼辣的女子。 “娘娘,这是奴才的侄孙媳妇儿马氏。是康熙爷时,吏部尚书马格桑之嫡孙女儿。”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但却给人一种笑里藏刀、极有计谋的形象。 命妇们鱼贯叩拜之后,轮到小字辈未出阁的姑娘家。 “咳咳咳,奴才李香玉,叩见熹贵妃娘娘,娘娘万福。” 听曹孙氏介绍,面前如弱柳扶风的十一二岁少女,是是康熙年间任苏州织造李煦的孙女,名叫李香玉,其父是任两淮盐课的李鼎。 织造和盐课是清代宫廷在江南的两个重要部门,只有皇帝最亲信的臣子才能担任。 李香玉是李氏家族的掌上明珠,在家中受宠爱的程度可想而知。 康熙末年,李鼎夫妇先后染病,卧床不起,香玉年纪虽小,却常侍疾在旁。 不久,李鼎夫妇先后辞世。香玉遭此不幸,日日恸哭,虽有祖父母加意照顾抚养,然终不能减轻其心中之愁苦。曹孙氏甚怜香玉,将其接至江宁织造府照料。 李曹两家同为康熙的宠臣,同掌织造府,给宫里提供布匹。又是过从甚密的亲戚,李煦就是曹雪芹嫡亲祖母的胞弟,关系错综复杂。 但见眼前的小丫头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闲静似姣花照水,行动似弱柳扶风,病如西子胜三分。 李金桂匆忙命琉璃将那病西施搀扶起来,这小丫头看着好似一阵风就能刮跑似的。 “奴才屈慧兰,请熹贵妃安。” 眼前的女子美丽端庄,恬静婉约,锦簇中淡雅,风起时自若,虽然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但却沉稳凝练,她行的宫规也是几个小字辈里最规整的。 “你到过紫禁城?” “回娘娘,奴才于雍正四年以汉军旗包衣的身份参选秀女,被撂了牌子。” 如此特别的女子参选秀女,李金桂应该有映像才对,想必的是皇后借着选秀的机会排除异己了吧。 “你脖子上的金锁倒是别致的很。” “回娘娘的话,奴才小的时候久病难愈,幸亏一个化缘的赖头和尚送的这金锁片,奴才日日都随身佩戴,也奇了怪了,此后竟是不药而愈。” “娘娘,这锁片后头还刻着字儿呢。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屈氏将金锁片取下,捧在手心里。 这倒是稀奇,就在李金桂想让屈氏取下她的金锁片给她一睹为快的时候,忽而琉璃寒着脸拔剑冲到了外头的门廊处。 “大胆,是谁在此窥视熹贵妃娘娘!” 第八百四十章 初见曹雪芹 “哎呦,疼疼疼..” 从门廊后传来一声惨叫,很快琉璃就押解着一眉目如画的少年郎入内。 “熹贵妃,这是老身的孙儿沾哥儿,平日里老身骄纵惯了,求娘娘息怒。” 眼前这位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虽怒时而似笑的少年就是曹氏的金孙曹雪芹啊。 “奴才曹沾,请熹贵妃安。” 看着这少年连请安的姿态都错漏百出,真真是被宠坏了的孩子,李金桂也不与个半大的孩子计较,只挥手示意他平身。 “你为何躲在那门廊后头?” “回..回娘娘,奴才听说宫里有人来了,以为奴才的长姐也回来了,所以才躲在那的。” 曹沾的长姐曹贵人是早年间康熙爷赐给四爷的格格之一,素来身子骨就不好,几个月前就殁了,许是曹家的人担心孩子知道这噩耗之后会伤心欲绝,所以故意隐瞒了曹贵人的死讯吧。 “娘娘您长得比奴才的姐姐好看。” 那少年眉间露着诚挚的笑容,这马屁拍的真切,倒是让李金桂生不出责备之心。 “娘娘您亦可唤奴才玉哥儿。” 玉哥儿?应该是这孩子身边的亲近之人才能唤的小名。 这少年倒是个爽朗的性子。 “来人,将本宫的礼物赐给诸位。” 宫妃陪同皇帝下榻大臣的居所,自然不能两手空空,所以李金桂就准备了宫里头的珠花和绒花等首饰。 午膳的时候,男宾与女宾是分开入席的。 此时李金桂和蓝齐儿被众星拱月的安排在主桌上。 曹孙氏年纪大了,李金桂特地许她不必来此应酬,只早些回去歇着。 此时曹孙氏的两个嫡儿媳一左一右的侍立在她身侧。 一看着沉稳的丫鬟端着银洗半跪在李金桂面前。 但见铺着许多花瓣儿的银洗内装着热水,而另外一个丫鬟手里举着个匣子。 李金桂猜想那丫鬟的匣子里装的定是洗手用的澡豆。 可她掀开匣子却瞧见一朵嫣红的七瓣莲花。 这是?她虽然不识此物,但面上却不显山漏水,只款款伸手将那七瓣莲花抓在手里,在掌心见滑了一圈。 鼻息间传来一股幽莲暗香,这是...胰子? 原以为这是宫里洗手用的胰子,胰子这种东西,魏晋时候就有,李金桂习惯叫澡豆,是把猪的胰子的污血洗净,撕除肥油后研磨成糊状,再加入豆粉、香料等,均匀地混合后,经过自然干燥便成可作洗涤用途的豆状物,就叫澡豆。 但眼前的东西却比胰子珍贵多了。 若她猜的没错,这可是西洋的肥皂,因为取自花草为原料,所以珍惜的很,连李金桂也只有几块,平日里逢年过节用来沐浴用。 李金桂嘴角噙着端庄的笑容,心在滴血,这洗的哪儿是手啊,根本就是在烧钱。 微微抬眸看了看曹家人的表情,似乎她们觉得用肥皂洗手稀松平常。 落座之后,她瞧见手边多出一双乌木三镶银箸,而那放筷子的布料也不是寻常物,而是绣着凤床牡丹,那可是锦缎。 第八百四十一章 生活需要仪式感 曹家人也不是蠢得,断不会故意在主子面前显摆,那只能说明他们已经觉得今日这一切,已经是寒酸的不能再寒酸了。 可想而知平日里的生活有多豪奢无度。 席间的菜式倒是中规中矩,不曾出格。 但李金桂总觉得哪儿不对。 琉璃瞧着主子对着同一盘子夹了好几筷子,于是俯首提醒主子逾规矩了。 在宫里琉璃从来不敢管主子吃什么,怎么吃,但这是在外头,所以事无巨细,必须都要遵照规矩来。 “哎呀呀,这菜真是茄子做的,我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茄子。” 蓝齐儿啧啧称赞个不停,夸赞的正是连李金桂这个吃货都忍不住多夹了几筷子的茄子。 “这是如何烹制的?回去我也让府里的小厨房试试。” 蓝齐儿竟是开始问做法了,可见对这道茄子喜欢的紧。 李金桂亦十分好奇这茄子的做法,但碍于贵妃的架子,所以不好意思纡尊降贵的下问。 “张夫人,这道菜的确是茄子。菜名叫茄鲞。” 说话的是那位让李金桂觉得不好招惹的马氏。 “这也不难。你把四五月里的新茄包儿摘下来,把皮和穰子去尽,只要净肉,切成头发细的丝儿,晒干了,拿一只肥母鸡靠出老汤来,把这茄子丝上蒸笼蒸的鸡汤入了味,再拿出来晒干。” “如此九蒸九晒,必定晒脆了,盛在磁罐子里封严了。” “要吃时,拿出一碟子来,用炒的鸡瓜子一拌就是了。” 天,原以为只是道普通的茄子,但却没想到为了做好这道菜,还要九蒸九晒,那可是十八只鸡啊。 “哦哦,这做法倒也稀罕,那些肥鸡可有旁的做法?” 蓝齐儿问的很隐晦,她这是在暗示曹家,那些肥鸡是不是就这么扔了不要了? “精华都在汤里,鸡都柴了,如何能吃的,自然只能给猫儿狗儿。” 说话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所谓童言无忌。 “巧姐儿,休的胡言乱语!” “娘..” 那小丫头委屈巴巴的看向凶神恶煞的娘亲,她又没有扯谎,为何娘亲要大发雷霆? “那些鸡制成鸡丝面或者鸡丝粥,亦或者凉拌麻油鸡丝,可是下饭的很。” 这顿饭吃的曹家人俱是小心翼翼的,他们用招待康熙爷的规格,甚至为了迎合当今万岁爷不喜奢靡的性子,特地将御前伺候的物件都换成朴实无华之物。 应该不会出错才对。 吃过午膳之后,曹家人纷纷跪安离开。 此时蓝齐儿正用牙签儿剔牙。 “金桂啊,我瞧着曹家比胤禛还有钱呢,方才那洗手的东西,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字的菜式,你是不是也没见过。” “可不是,方才那茄子还要依次蘸酱,我差点出了洋相,还有那香皂,四爷赏给我的香皂都未曾做的如此精致。” 要知道内务府从十三行那取来的洋香皂一年拢共也就几块,而且洋人那也稀缺的很。 就内务府寻来的这几块,还都全被四爷送给了李金桂,就连皇后宫里都没香皂这种稀罕物。 第八百四十二章 冷月葬花魂 但如今和曹家的香皂比起来,李金桂只觉得内务府呈上来的根本就上不得台面。 许是因为洗手之物太过细微,所以曹家人忽略了这一点吧。 “你看着吧,胤禛定会对曹家下手,若是抄家还算轻的,就怕曹氏一族被灭族!” “但我总觉得曹家有些古怪。” 至于哪里古怪,蓝齐儿也说不清道不明。 过了晚膳,四爷才回来,看来前院的风波亦不比后宅安静多少。 瞧着四爷疲惫的揉着眉心,李金桂心疼不已,走到四爷身后,开始替他捏肩。 “遇到什么难事儿了?” “只不过是个曹家而已,还不值得爷费心,爷只是有些疑惑。” 胤禛抬手抓过金桂的皓腕,将她拽到怀中环抱着。 “曹家能如此有恃无恐,应该找到了靠山。” 靠山?如今八爷一党已经伏诛,朝中还有谁敢与四爷争锋? “曹家是皇阿玛的家奴,只忠于皇阿玛的指令。” 胤禛欲言又止,轻叹一口气,算了,反正这大清江山迟早要交到弘历手里。 只不过这孩子的心眼着实有些多,但身为帝王,就连他也心思不纯,又如何能苛求被皇阿玛一手培养起来的弘历做个纯臣? “许是爷多心了,早些歇着,遗诏的事情你别插手,爷自有安排。” “如今爷才是大清的皇帝,曹家若不听话,爷就狠狠地削曹家即可,别担心。” 这都快过中秋了,许多祭祀活动需要皇帝亲自主持。回京势在必行。 四爷很忙,只与她匆匆聊两句,又被苏培盛送来的密折招走了。 此时李金桂相约蓝齐儿到附近的园子里秉烛夜游。 虽然不想惊动曹家人,但很快曹家的大夫人与二夫人就匆匆赶来作陪。 一行人踏着月色,登山渡水,过树穿花,,犹未转过山坡,只听山坡那边有呜咽之声,一行数落着,哭的好不伤感。 李金桂心下想道:“这不知是哪房里的丫头,受了委屈,跑到这个地方来哭。” 一面想,一面煞住脚步,听她哭道是: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这女子赋的诗句很长,但李金桂却安静的立在原地听完了。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这诗句实在太长,但李金桂却记住了这几句,听着声音应该是白日见过的那病西施李香玉。 没想到这丫头看着弱柳扶风,骨子里却是如此刚毅的性子。 “娘娘莫怪,玉丫头平日里就是如此伤春悲秋的性子。” “她在作甚?” 李金桂看着那丫头在月下拿着花锄,将花篮里的合欢花瓣倒进了挖好的土坑里。 这丫头大晚上的不在屋里歇着,竟是来此葬花? “她在葬花,春来葬桃花儿,夏至葬荼蘼花,秋临又在这葬合欢花儿,若是冬日,又该葬腊梅花儿了。奴才已经见怪不怪。这丫头就是爱折腾的性子。” 曹家大夫人忙解释道,就怕玉丫头这怪异的举动会惊着娘娘的凤驾。 第八百四十三章 本宫立于不败之地 身后跟着尾巴,李金桂亦没了秉烛夜游的兴趣,于是与蓝齐儿回到了居所。 “曹家的人古古怪怪的,倒也有几个妙人儿。” 蓝齐儿忍不住吐槽道。 “就曹家那个被曹孙氏捧在手心里的金孙,亦是个有趣的孩子,那孩子成日里厮混于脂粉堆里,却不染浊气,竟说出女儿家都是水做的,清爽干净,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污浊不堪。” “这孩子倒是有趣。但愿曹家将来有变故之后,这孩子仍能保持这份高洁的初心。” “去请曹孙氏来饮茶。” 四爷在前院里自然不能以天子之威来震慑曹家,让他们交出先帝爷的传位遗诏。 但她只是个深宫妇人,头发长见识短,若说遗诏真的在曹家,那么最有可能在如今曹家辈分最高的曹孙氏手里。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曹孙氏就在两个媳妇的搀扶下,来到李金桂面前。 “你们先在外头候着。” 见惯风浪的曹孙氏自然看出熹贵妃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找她,否则定不会于漏夜相邀。 “本宫不喜欢拐弯抹角,那就单刀直入了,本宫来取一件东西。” “娘娘说的可是先帝爷的传位遗诏?” 李金桂愣了愣,没想到曹孙氏比她还直接。 “我们曹家世代都是康熙爷的奴才。” 康熙爷的奴才?而并非皇家的奴才? 曹孙氏竟是用如此强硬的回复终结了话题。 “您要知道,以本宫的身份,与其您欠本宫一个恩情,不如让本宫欠你一个人情。” 李金桂亦不甘示弱的回击道。 “遗诏在曹家手里?若你想让曹家毁在你手里,大可以当今夜本宫没有传召于你!” “琉璃,送客!” 许是这句话震慑了曹孙氏,方才剑拔弩张的样子顿时缓和些许。 “娘娘,四阿哥是先帝爷亲自甄选的下一代君主,奴才和整个曹家都唯四阿哥马首是瞻,奴才相信您也想无后顾之忧的当上圣母皇太后。” “弘历!” 康熙爷真是老谋深算,没想到他的势力绝大多数都交给了弘历,他这是存心想架空四爷! 可恶,弘历这孩子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 没想到她搜寻多年的遗诏,查来查去竟然与弘历有关联。 有些寒心,这孩子眼睁睁的看着他皇阿玛被世人构陷误解,为那些文人墨客嘲讽谩骂,直到今日,仍是不透露遗诏的下落。 眼前一黑,李金桂有些步伐踉跄的往后却了数步。 蓝齐儿不动声色的上前搀扶李金桂。 “熹贵妃息怒,奴才亦是刀俎上的鱼肉,我们只是奴才,永远都只能是主子间博弈的马前卒。求熹贵妃莫要迁怒于曹氏一族。” “奴才知道皇上定已经准备对三大织造下手了,奴才不求保着曹氏一族的富贵荣华,只求树倒猢狲散之时,能让曹家的子孙不至于沦落街头。” “本宫凭什么帮你?灭曹家,是顺应皇上的圣意,保曹家,是顺了本宫亲儿子的意思,你们曹氏一族无论生生灭灭,本宫都立于不败之地。” 第八百四十四章 他来担这千古骂名 本来是想拿捏曹孙氏的,如今却被她反将一军,李金桂忽然想起四爷之前的欲言又止。 鼻子一酸,原来四爷都知道,只不过因为幕后之人是弘历,是她与他的儿子,他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 “你将康熙爷遗诏,交给本宫的儿子弘历。这件事情希望到你这为止。曹孙氏,你明白本宫的意思?” “奴才多谢熹贵妃怜悯,您放心,奴才和曹家,定会给熹贵妃一个满意的答复。” 曹孙氏跪安之后,李金桂再也支撑不住了,颓然的瘫坐在椅子上。 “弘历那孩子心机深沉,乖戾的很,可的确是个不错的储君苗子。” 金桂要夹在丈夫和儿子之间,此时应该是最痛苦的人。蓝齐儿不知道如何安慰金桂,只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再厉害也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还能厉害上天不成?” “琉璃!皇上在哪?” 李金桂匆匆起身,冲到门口焦急的询问琉璃。 “皇上还在书房内与张大人,鄂尔泰将军商议政事。” “娘娘,您的鞋子。” 琉璃眼睁睁看着自家娘娘竟是着急的连脚下的花盆底都甩开,直接穿着绣袜就飞奔向书房,顿时吓得拎起娘娘的花盆底追上去。 此时胤禛在与张廷玉他们聊政事,忽而听见外头的嘈杂声,旋即书房的门被推开。 是谁如此放肆?胤禛不悦的凝眉,待看清楚冲进书房的熟悉身影之后,蹙着的眉峰很快舒展,可看见金桂脚下没穿鞋后,又是心疼的凝眉。 “皇上!” 李金桂疾步上前,冲进四爷的怀里,将脸颊窝在四爷怀中。 张廷玉和鄂尔泰面面相觑,但眼前这位胆敢僭越的嫔妃是熹贵妃,皇上就算罚他们这些臣子,亦不会责备熹贵妃言行无状。 于是二人俯身沉默的退出书房。 “怎么?爷才离开没几个时辰,就如此想爷?” 胤禛嘴角噙着笑意,腾出一手轻抚她的云鬓,贴着她耳畔呢喃细语道。 “我们早些回京可好?臣妾想回家了。” “好好好,明儿一早就动身回京,诶,你好好的为何掉泪?曹家人惹你不痛快?” 感觉到心口处湿漉漉的,胤禛知道她哭了,于是微微俯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将她脸颊的泪光一一吻尽。 “才不是曹家,是想爷了。” “金桂,你到底怎么了?告诉胤禛。” “爷,咱不当这破皇帝了,谁爱当谁当,好不好?” “好,只是如今准噶尔战事又起,朝中有许多不安因素,待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爷就撂挑子不干了。这皇帝当的着实憋屈。” “你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何时担心过自个了?你想将该杀的该罚的都肃清,给弘历留下四海升平的乾坤盛世,骂名你来担,罪孽你来受,你想过你自己吗?” 千秋万载后,四爷在后世人的印象中,也许只剩下野史与史书杂谈里的暴君形象了吧。 他为自己留了什么?千古骂名? “傻,那是我们的儿子,爷多担待些,他就少承受一些,保护妻儿,本就是爷的责任。” 第八百四十五章 我偏要勉强 “你才是天下第一大傻子,傻子胤禛!” 眼角愈发酸涩,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傻子,她的傻子只能由她来护着。 擦干眼泪,她伸手挽着四爷的脖子,不容置喙的吻向他冰冷的薄唇。 “换我来保护你,胤禛。” “好。” 四爷这个好字极尽敷衍,她知道,四爷大男子的思想又犯了,在他眼里,男人天生就该护着心爱的女子。 得夫如此,实乃三生之幸也。 “敷衍!” “没良心的女人,爷何时敷衍过你?” “凡事别太逞强,更别勉强自己,爷喜欢这样洒脱的你。” 身在皇家,出门即是庙堂,睁眼就是尔虞我诈的算计,又如何真的能做到完全不勉强自己,去迎合这冰冷的紫禁城? ... 紧赶慢赶的回到紫禁城,已经是雍正五年八月初。 四爷又马不停蹄的参加各种祭奠活动。 大清有“承福受胙”的传统。 所谓的胙,指的是胙肉,即用于祭祀的肉。 这种肉用大铁锅加白水煮熟,不加任何调料,而且还有很多的肥肉,一般人很难下咽。 每当一些特殊的日子,皇宫中便会专门杀一头猪,然后将其煮的半生不熟,且不加一点作料分给亲人或者是看重的人吃,不管肥瘦油腻,还保持着猪肉的腥味,想想就难以下咽。 而这种肉并不是你想吃就能吃的,能吃上的莫不是王宫贵族,就是皇帝极为看重之人。 满人的祖先入关之前生活很艰苦,而入关之后如何统治千倍于他们的汉人这其实是个问题。 吃胙肉正是一种教育方式,让他们时刻不忘祖先们吃过的苦,纪念大清的白山黑水精神,让子孙后代保留着危机意识。 “胙肉之赐”并不是大清专属的传统,胙肉实际上是祭祀用的肉,早在商周时期就有这样的传统,有历史记载周赐给秦“文武胙肉”,即祭奠周文王周武王的祭肉,表明了秦在诸侯间的显赫位置。 这回秋季祭奠,四爷赐给其余几个皇子砚台等物,但却唯独赐予弘历一块肉,此即胙肉之赐,意喻传位于四阿哥。 幸亏几个儿子都是她所出,否则有着这样不同寻常意义的东西,皇子们谁不想得到呢,心里定会有想法。 “儿子谢皇阿玛赏赐。” 胤禛看着弘历眉头都不皱一下,将盘子里夹生的胙肉吃的干干净净,有些赞赏的点点头。 “皇上,熹贵妃求见。” “混账!” 苏培盛顿时懊恼的直打嘴巴子,被自己蠢哭了,他怎么敢说金桂姐姐求见。 于是苦着脸,躬身将金桂姐姐迎入养心殿内。 “皇上您也真是的,您登基之初不是赐过一回胙肉给弘历了?” 李金桂款款步入养心殿内,瞧见弘历手里端着个空空如也的托盘,刚要夸赞,却瞧见垫在托盘上的油皮纸。 “皇上,西北那有紧急军务!” “嗯,弘历,你陪你额娘回钟粹宫。” “儿子遵命。” 李金桂笑眼盈盈的接过弘历手里的空盘子,旋即挽着儿子的手离开了养心殿。 母子二人到了钟粹宫内。 “你们都退下!” 第八百四十六章 大丈夫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 李金桂寒声呵退所有的奴才,此时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 “额娘,好好的为何忽然对奴才发火?” 弘历开口就是质问,李金桂勾唇冷笑。 “你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儿子不敢。” 弘历的语气中带着敷衍。 李金桂深吸一口气,旋即将始终端在手里的盘子举到弘历面前。 “告诉额娘,这盘子里的黄油纸是什么?” 却见弘历的眸子闪过一丝慌乱,但只是转瞬即逝。 “这是放胙肉的黄油纸,额娘以为这是什么?” “有个曾经为奴婢的额娘,是你的不幸,相信你心里也这么觉得吧。” “既然你不承认,那额娘就告诉你。” “谁都知道胙肉难以下咽,正所谓有需求就有供给,有胆大的太监在发肉的时候把浸泡过盐的油皮纸,以不菲的价格偷偷卖给参与祭祀的大臣,好让大臣们沾点儿盐味能把肉吃下去,以此谋取暴利。” “大声告诉额娘,这张黄油纸什么都没有,是额娘冤枉了我的好儿子!” “额娘!儿子这几日肠胃不适,儿子..儿子不是故意的。” “你皇阿玛对你寄予厚望,这就是你回报他的方式?你在敷衍谁?你太令我失望了!” 李金桂将手里的空盘子摔在地上。溅起碎片无数。 “弘历,额娘想拜托你一件事。” “额娘您但说无妨,能给额娘尽孝,是儿子的本分。” “好,好孩子,那额娘不客气了!” “弘历,你也知道,你皇玛法临终前,将满蒙还有汉三文的传位诏书分别给了几个人,如今满文与蒙文部分已寻回,唯独汉文部分,却多年没有音讯。” “额娘希望你能将那份遗诏找回来,了却额娘的心愿。” “可是额娘..” “不能拒绝额娘,儿子,你要知道,额娘已经在你皇阿玛面前夸下海口,必须要找到那份遗诏。你也不想额娘食言而肥吧。” “额娘,您在威胁儿子?” 本跪在地上求饶的弘历忽然愤怒的直起身,与李金桂对视。 “威胁?你是额娘的亲儿子,额娘为何要威胁你?” “额娘,您的亲儿子不止是弘历一人,还有几位兄长和弟弟,额娘最疼惜昼弟,外头都在传,熹贵妃对待五阿哥弘昼比亲儿子还亲。” “混账,外人不知道,但你应该清楚,弘昼本就是你的亲弟弟,若非胎里不足,他又如何会是如今这幅病秧子?” “是是是,都是儿子欠他的,那这皇位就给昼弟当好了!” 呵,这孩子绕来绕去,拐弯抹角的就是在试探她是否有扶持弘昼上位的心思。 “弘历,那份遗诏必须在大年三十之前出现在钟粹宫,否则,额娘就让你求仁得仁。” “额娘,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儿子!” 确定额娘果然有易储的心思,弘历又惊又怒,顿时面目狰狞的咆哮道。 “是你逼我的,你若敢让你皇阿玛不痛快,本宫宁愿从未生过你这忤逆的畜生!” “额娘,儿子是皇玛法钦定的储君!” 皇玛法留下的所有暗处势力都在他手里,只要他想,紫禁城随时都可以易主。 “你想弑父篡位?那你杀啊,你先从我的尸首踏过去!否则休想动你皇阿玛一根汗毛!” “大丈夫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可你呢?除了勾心斗角,小肚鸡肠,谋算诛心,你可否真心实意对待过任何人?” 康熙爷毁了她的儿子,此时李金桂恨不得跑到康熙爷的万年吉地景陵指着他的墓碑唾骂。 “哦对,你对乌拉那拉家的那位侧福晋倒是有几分真心,但以你的性子,在你身边的亲近之人,必定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第八百四十七章 了却君王天下事 “额娘,请您慎言,儿子还有政务要处理,儿子先行告退!” “弘历,额娘奉劝你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对母子吵得不可开交,最后以弘历拂袖而去告终。 打开殿门,母子二人脸上仍是挂着笑意,一副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样子。 从回来开始,四爷就没进过后宫一步。 雍正五年九月,四爷下旨施行嗣后不法绅士苛虐佃户,许地方官题参,如奸顽佃户拖欠租课,欺慢田主,照不应律论杖。 十月,隆科多以四十二大罪圈禁非死不得出。同月,四爷下旨整顿八旗官学。 十一月,整肃江南吏治,升李卫为浙江总督,管巡抚事,严禁攀捧,违禁者惩治。 十二月,下旨刊刻满汉文《孝经》成。定延信罪,圈禁。江南自明年摊丁入亩。 除夕前夜,李金桂在寝宫的梳妆台,见到了那份暌违多年的汉文部分传位诏书。 她并未觉得诧异,只平静的将那份传位诏书亲自捧着,送到了四爷的养心殿。 雍正六年,正月,曹家在金陵被查抄,随后奉皇帝旨意,曹家在江南的房产地亩都赏给了新任织造隋赫德。 得到消息那一瞬,李金桂就手书了一封家书给大哥,让大哥在朝中替曹家斡旋一二,不至于让曹家满门抄斩即可。 四爷定也猜到这是她的主意,所以并未对曹家赶尽杀绝,留了三对家仆和京城蒜市口的十七间半房子给曹家。 曹家人合家迁回北京,默默无闻,曹家回京后不久又遭遇了一场变故,最后连蒜市口的十七间半房子也没了。 曹家子孙飘零,彻底沦落到社会最底层,从此京城再也没了曹家的消息! 雍正六年,七月,保定府直隶等地,竟是爆发了蝗灾。 民间又开始造谣四爷得位不正,所以天灾四起。 那些个官员为了掩盖灾情,竟是避重就轻,上书讨好朝廷。 竟然有不少人说蝗虫因为畏惧皇帝的神威,已经接二连三的“自杀“了。 还有人说,这些蝗虫突然改变了习性,不吃粮食,现在只喝水。 更有甚者,说一大批蝗虫在飞行过程中,突然收到一股神秘力量的攻击,全部死光了。 真真是令人啼笑皆非,最后还是李金桂出了个馊主意。 她建议四爷悄悄的派侍卫到各地田中,捉田鸟。 因为田鸟是当天在田中寻找食物,禁军捉到田鸟后当场杀死,然后用冰镇了,回到金銮殿,当着那些官员的面,剖开田鸟的胃,看它在田中寻找了怎样的食物,这些食物就是当地田中的收成。 在一些田鸟的胃中全是稻草,官员为了政绩却说当地丰收。 一些官员为了贪赃赈灾粮食,谎称该地是灾年,但是田鸟的胃里却全是稻米。 就这样一场金銮殿验田鸟竟是揪出了十几个渎职和贪腐的官员,四爷龙颜大怒,摘掉他们的顶戴还不算,所有犯事儿的官吏统统给关进了刑部大牢。 西北正在浴准噶尔用兵,正是多事之秋,胤禛每日都枕戈待旦。 “皇上,钟粹宫派人来请您去用晚膳。” 第八百四十八章 暴躁的四大爷 “嗯。” 胤禛放下朱笔,有小半个月没到钟粹宫陪金桂了。心中不免愧疚,于是又亲自到库房精心挑选了许多稀罕的物件送给金桂。 虽然她可以自由出入库房,就算搬空库房,亦是理所当然,但他挑选的,与她自来取,意义不同。 才踏入钟粹宫内,就嗅到一股异香。 胤禛信步踏入殿内,金桂正在饭桌边布菜。 胤禛轻抬手,示意奴才们退下,旋即轻手轻脚的走到金桂身后,环抱着她。 鼻子在她的鬓边亲昵的蹭了蹭,旋即又在她腮边落下一吻。 “香~” “淬,没个正经,净手用膳。” 李金桂挣脱开这男人越发腻乎的怀中。 “这是?” 胤禛看着桌面上几道奇奇怪怪的菜肴,忘了带眼镜,此时只能模模糊糊看个轮廓。 “苏培盛,将朕的眼镜拿来。” “哼,吃个饭还带什么眼镜啊?也不怕热气呼到镜片上,我做的一桌子穿肠毒药呢,你不敢吃啊?” 李金桂嗔怒道。 “有何不敢?” 爱妻的激将法,胤禛很受用。 而踏入殿内的苏培盛刚准备退出去,不经意间却扫到了桌面上的佳肴。 我的娘呦,难怪金桂姐姐不准皇上戴眼镜,若皇上看清楚桌上的东西,怕是当场就得吐,更何况下嘴? 金桂姐姐这是啥意思? 苏培盛一脸同情的看了看皇上,他们做奴才的也不敢多说,也不敢多问啊,于是只能同情的又瞅了瞅皇上,旋即退出殿内。 李金桂牵着四爷的手,让他先落座,旋即在四爷怀里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落座。 “爷尝尝这道菜。” 胤禛听话的张嘴,入口的好像是道油炸的酥脆小黄鱼。 “嗯,你厨艺又进步了,这小黄鱼酥脆,适合下酒。” 不待他继续夸赞,金桂又塞给他一道炭烤的吃食,感觉是鱼又非鱼。 “苏培盛,将皇上的眼镜儿取来。” 李金桂做贼心虚的对门外的苏培盛唤道。 “神神秘秘的?又想作弄爷?” 胤禛伸手在她腰间抚了抚,旋即接过苏培盛呈到面前的眼镜戴上。 好奇的抬眸看了一眼方才入口之物的庐山真面目,只这一眼,他顿时整张脸都黑了。 “胡闹!” 他慌里慌张的起身,捂着嘴巴就要离席,却被李金桂拽着领口,霸道的以口封缄。 直见到四爷的面色由铁青渐渐变得微醺的红,李金桂这才推开四爷的怀抱。 “爷方才还说好吃,还夸了我的厨艺,哼。怎么这会就翻脸不认人了。” “你!算了,都怪爷自己,是爷把你宠的无法无天!” 胤禛气得在饭桌边上暴走,但也不敢掀桌走人啊,否则他定又要在钟粹宫门口吹着冷风。至少半个月敲不开金桂的房门。 “狗奴才,你为何知情不报!” 一肚子郁闷的火没处撒,于是跪在地上安静认真装傻的苏培盛被胤禛拎出来撒气。 “皇上,您也没提醒奴才要报菜名啊...皇上息怒,是奴才愚钝。” “小苏子你先出去,这交给我。” 四大爷这会儿很暴躁,李金桂必须要开始顺毛了,否则四大爷要气炸了。 第八百四十九章 你没有犯错,为何要认错 “狗奴才,回来,朕准你走了?” 苏培盛缩着脖子,这个时候听金桂姐姐的准没错,溜了溜了。 “爷,这蝗虫本就能入口,你可不是第一个吃蝗虫的皇帝呢。” 李金桂傲娇的在四爷对面远远的位置落座。旋即举起筷子,将盘子里的油炸蝗虫迅速夹起来一只,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在四爷出手阻拦之前,塞进口里。 “胡闹,不准吃这脏东西!” 胤疾步冲到金桂面前,却见她竟是往后退了退,旋即挑衅似的吧唧嘴。 好气,胤禛又是担忧,又是愤怒,面容都有些狰狞而扭曲。 “来人,来人,将这些菜统统撤下去!” “马上传太医!” 李金桂一个纵身挡在门前,看谁还能进来。 “爷,这蝗虫都能入药,而且唐朝贞观年间,唐太宗李世民还生吃蝗虫呢。” “况且臣妾已经将蝗虫除掉翅膀,而且用开水烫过后,蝗虫会排出粪便,然后才油炸!” “再放入辣椒、葱蒜,加入一点盐,多美味营养的下酒好菜啊,臣妾忙活了好几日才试验成功呢。” 她精心准备的菜肴,四爷怎么如此不珍惜,说扔就给扔了,她偏不。 “爷,朝廷这几日都在为了蝗灾忙碌,臣妾也想为灾民们尽一些绵薄之力。” 蝗虫过后,赤地千里,颗粒无收,饥民造反,动荡难安。 旱灾过后十有八九出现蝗灾,草根树皮吃干净了之后,就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 偏远愚昧的地方,为了活下去,甚至有妇孺被绑起来拉到市场上像牛羊一般宰杀了卖肉,称之为“菜人”。 “你想让百姓捉蝗灾充饥?” 胤禛轻摇头,不想打击她的一番好意,但她将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 “为何吃不得?唐太宗贵为九五之尊都敢吃蝗虫,说明蝗虫并没有毒,那为什么百姓不用蝗虫来充饥呢?” “爷亦可效仿唐太宗,他恨透了这些吃百姓粮食的蝗虫,随手就抓了几只生吞了,说道“你若想吃就吃我的心吧,别吃百姓的粮食了。” 四爷还能因此笼络一批民心,何乐而不为。 “金桂,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蝗虫自古以来就被民间百姓奉为蝗神,虽然是害虫,但地位极高。” “就如天狗食日般,蝗灾就像是上天降下来警告,人们宁愿寄希望于设坛做法,向上天献祭,也不敢触怒神明,而且不到万不得已,甚至不敢捕捉驱赶蝗虫,更别说吃了。” “古往今来的皇帝,有的还以为是自己的德行原因,于是向上天忏悔自己的过失。颁下罪己诏。” 听四爷的意思,他也想颁布罪己诏告慰上苍?真是胡扯,蝗灾是天灾,四爷有何过错! “爷,你没有错,为何要低头认错?” 李金桂对四爷荒谬的想法不置可否,她最见不得四爷低头认错的委屈样子,更何况是因为天灾认错,四爷何罪之有? “咱再想想,肯定有办法解决,爷别着急。” 李金桂焦急的咬着手指在殿内来回徘徊,怎么办,不想四爷当冤大头,将什么罪名都往自己身上揽。 第八百五十章 募民捕蝗,易以粟 办法办法办法。急中生智,李金桂脑子里忽然又想出一个主意。 “爷,募民捕蝗,易以粟。” “这倒是个好主意。” 胤禛赞同的点头。 蝗虫可入药,而且金桂提出以蝗虫充饥的法子未必行不通。 他可以让官员为表率,上行下效,推行蝗虫充饥之法。 再有,蝗虫做出的菜肴...其实味道还不错,如果忽略食材是蝗虫的话。 大可以在酒楼菜馆里推行蝗虫的吃法,人都喜欢猎奇,到时候让酒楼和药材铺子收购蝗虫,亦非行不通。 脑海中已经有清晰无比的思路,但胤禛还是想听听金桂的意见。 “爷,那些灾民们绝了收成,都在干等着朝廷开仓放粮,不是咱朝廷小气,只是灾民何其多,就算开仓放粮,也只是杯水车薪!” “更何况许多想大发国难财的地痞无赖还会乔装成灾民占便宜。” 而且这种想发国难财的人不在少数,不止是地痞无赖。也有大把的想不劳而获的老百姓。 “不管朝廷开仓放粮与否,只要有一点点不能满足灾民的需求,都会被扣上不作为的帽子。” “若有心人士煽风点火,百姓自会反抗。咱失去的会更多。还不如施行以工代赈。” 有些赞赏的轻点头,不愧是心意相通的夫妻,金桂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招募灾民来捕蝗,还给粮食,没有人会和粮食过不去,你捉虫,我给粟。你们不是闹了天灾没饭吃吗?现在来帮朝廷对抗天灾,朝廷就给你们粮食。” 李金桂凝眉沉思片刻,又郑重的补了一句。 “当然,名不正则言不顺,也不能说因为朝廷预期你们将反抗,所以先把你们的嘴堵住。只能说,你拿虫来换粮食。多劳多得。” “就数你最机灵。” 不知不觉间,四爷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将她堵在了墙角无法遁逃。 却见四爷宠溺的瞧着她,旋即伸手在她的鼻尖上刮了刮。 “我也是被逼急了。” 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呢,李金桂娇嗔的哼哼道。 “后日,爷在宫里准备蝗虫宴,都是你的功劳。” 李金桂腼腆的羞涩一笑,能帮到四爷就好。功劳不功劳的无所谓,而且还千万不能让外头知道是她这个熹贵妃想出的馊主意。 那可是后宫干政的大罪,若传出去,监察院那些个将死谏挂在嘴边的御史言官们喷的唾沫,都能将她的钟粹宫给淹没了。 皇帝在前朝举行蝗虫宴,后宫里,皇后自然要主持权贵命妇的蝗虫宴。 强忍着恶心,乌拉那拉素娴硬着头皮勉强吃了一只蝗虫,此时正捂着嘴狂吐不止。 “呕!” 吐的眼冒金星,胆汁儿都吐出来了,但她仍是觉得嘴里有一股子难闻的臭虫味。 齐妃李锦姒和谦妃刘氏方才已经悄悄吐过了,此时面色苍白的坐在下首。 “皇后娘娘,臣妾看着熹贵妃今儿晚上可是喧宾夺主了,瞧她吃的那个香,仿佛几辈子没吃过饱饭似的,不知道的以为宫里苛待她,让她食不果腹。” 李锦姒捡着时机不遗余力的挑唆。 “贱皮子就是贱皮子,自然能吃如此下贱肮脏的食物。” 第八百五十一章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听到皇后娘娘这句话之后,李锦姒第一时间面色一沉,幸亏方才因为吐得七荤八素,所以并未被人觉察出有任何异常。 “娘娘,如今万岁爷已经准备对西北准噶尔用兵,听说万岁爷还有御驾亲征的想法,这可如何是好?” 谦妃刘氏从入宫到如今,见过万岁爷的次数屈指可数。若万岁爷御驾亲征,又要好一阵子见不到万岁爷了,怎能不惆怅。 皇帝御驾亲征,对于后宫嫔妃来说并非好事,皇后乌拉那拉氏和齐妃李氏听到这句幽怨的话之后,心中亦不免伤感起来。 “你们放心吧,后宫里第一个不同意皇上御驾亲征的女人,就数钟粹宫那位,只要我们将消息透出去,自然有那个贱人当马前卒。” 皇上最厌恶不识大体的女人。若李金桂因为阻拦皇上御驾亲征而失了圣心该多好,最好是被皇上下旨打入冷宫。 而此时的钟粹宫内,李金桂正与怡亲王胤祥的嫡福晋兆佳氏谈心。 “柒柒,你别哭了,我这就找皇上求求情。” “四嫂,您还是别去了,别说皇上不会答应,就连巧慧的亲阿玛都要将她推向火坑。” “哎,是我们对不住你,雍正四年的时候,皇上将废太子第六女嫁到科尔沁联姻博尔济吉特观音保,如今皇上的养女,只有巧慧和芷柔。” 废太子胤礽和纳兰凝婳的女儿,李金桂和四爷按照他们夫妻二人的遗愿,将她册封为和硕淑慎公主,安排到了科尔沁,让她远离紫禁城的人情冷暖。 而如今四爷膝下尚未出嫁的养女只有胤祥的嫡四女巧慧,还有四爷十六弟,庄亲王允禄嫡长女芷柔。 芷柔尚未及笄,小十三作为十六弟的兄长,自然要身先士卒,于是想四爷主动请缨,要将他与嫡福晋兆佳氏的嫡女下嫁蒙古。 巧慧这孩子从潜邸开始就养在四爷膝下,那是个多乖巧的孩子啊,李金桂亦有些舍不得。 “娘娘,怡亲王求见。” 十三这会儿来钟粹宫。定是知道他的嫡福晋来钟粹宫求情了。 李金桂命琉璃亲自出去迎接十三弟。 “四嫂,莫要听柒柒妇人之言。女人懂什么?” “是是是,我不懂,反正谁爱嫁谁嫁,我女儿不嫁科尔沁。” “一派胡言!皇兄都已经册封了巧慧为和硕和惠公主,明年十二月初六下嫁给多尔济塞布腾。这是圣旨。岂容你抗旨。” “为何不让十六弟的女儿先嫁!” 爱女心切的十三福晋兆佳氏此时用帕子捂着嘴角哭的肝肠寸断。 谁都知道,嫁到科尔沁的女人,身份越尊贵,就越没有几人能有善终。 “咳咳咳咳!你,你哪里有半点为人嫂的度量,十六弟的女儿年纪尚幼,十六弟本抢着要让自己的女儿去联姻。他的嫡福晋郭络罗氏亦深明大义。为何你就如此小肚鸡肠。” 小十三一来就将柒柒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若四哥和四嫂有尚未出嫁的公主。定也不会如此苦恼,四嫂定不会如你这般哭哭啼啼。” 第八百五十二章 铸就山河无疆 “谁说的?若我有还未出嫁的女儿,定教她选个如意郎君。凭什么要牺牲女子的一生,来铸就山河无疆?” “四嫂!” 胤祥快哭了,四嫂竟是不帮腔劝劝柒柒,反而拆他的台。 “咳咳咳!回府,马上回府!” 敢怒不敢言的胤祥只能憋屈的拽着自家福晋的手。先回王府再做思想工作。 “小十三,你四哥是个工作狂,你莫要学他,你身子骨本就弱,不要命了!” 李金桂瞧着十三的脸色大不如前,有些关怀的唠叨着。 “可不是不要命了,皇上让他掌管户部和内务府,他事必躬亲,连库房的钥匙都要亲自别在身上才安心。” 皇上称赞自家王爷是柱石贤弟,但身为中流砥柱的柱石,身上背着的可是万里河山的重负啊。真担心自家王爷迟早都会被沉重的政务压垮了。 “小十三,外头都说你是拼命十三郎。我看你是亡命十三郎还差不多!” 小十三因为早年间被囚禁于宗人府内,身子骨就落下许多沉疴未愈。 四爷去年特地下令,让太医院使刘声芳任户部侍郎,就是让他在胤祥身边为其随时诊疗病情。 可胤祥还是亲自和高其倬一起翻山越岭,“往来审视”费尽辛苦,胤祥怕烦扰百姓“常至昏夜始进一餐”。 这种身心俱疲的状态加重了他的病势。 除非他从柱石贤弟的贤名中功成身退,否则以他的性子,定会鞠躬尽瘁到生命最后一刻。 “你四哥平日里总劝你,你为何总不保重身子?” “嘿嘿嘿,四嫂,你可劝劝四哥吧,四哥忙起来,可比胤祥拼多了。” “臭小子,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还不够拼命,要向你四哥看齐?” 李金桂随手抄起手边的金苍蝇拍子,不解气的打在小十三的肩膀上。 “向朕看齐,兄弟同心不好?” 说曹操,曹操就到,李金桂将刚放下的苍蝇拍重新抓起来,迎面在四爷的心口处拍了两下。 “呦,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瞧瞧这是谁啊?” 胤禛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十三弟,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他昨儿夜里才歇在钟粹宫。怎么这女人又开始无理取闹了。 “弟妹,朕已经命科尔沁的多尔济塞布腾即刻入京城,先让两个孩子相处一阵,若巧慧实在对多尔济塞布腾无感,那朕亦不勉强。” “妾身叩谢皇兄隆恩。” 十三福晋如蒙大赦,但李金桂知道,四爷如此有底气,定是觉得额驸能入巧慧的眼,看来巧慧嫁到科尔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皇兄..” 胤祥吸了吸鼻子,还是皇兄与他一个阵营。 就在此时,琉璃忽然捧着一封信笺入内。有客人在,琉璃素来不会如此没眼力见,定是遇到了难解决的事情。 李金桂亦不避嫌的接过琉璃呈上来的信笺。 展开信笺之时,本还带着笑意,可看清楚信笺中所写的内容之后,李金桂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胤禛!你是不是事情瞒着我?” “皇兄,皇嫂,胤祥和柒柒先告退。” 胤祥看出四哥和四嫂之间的气氛不对劲。于是识趣的领着自家福晋躬身离开。 第八百五十三章 人死了,钱没花了 “爷能瞒着你什么?养心殿和乾清宫里的奴才都向着你,爷打个喷嚏你都知道。” 呵,这男人,李金桂身为后宫嫔妃,常常出入养心殿和乾清宫自然会引起后宫其他女人的嫉恨。还不是为了他好。 如今他竟是怪她了? “好啊,那爷回你的养心殿啊,此刻开始,我不再过问任何事情!我不管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苏培盛!” “皇上息怒啊。不是奴才,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 皇上早就将他这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定为与金桂姐姐一个鼻孔出气儿。 苏培盛苦啊,那些对金桂姐姐颐指气使的奴才都被万岁爷给处置了,听金桂姐姐的话,皇上也生气,不听的话更严重。做奴才太难了。 “皇上不是要御驾亲征么?那早早地去啊,管臣妾做什么?” 哦,胤禛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御驾亲征啊,他只是顺嘴与几个近臣提了一句,没想到金桂这会就知道了。 算了,反正她身边的事情,无论事无巨细,胤禛亦能了如指掌。 “都下去!” 命令奴才们退下之后,胤禛将双手负在身后,不急不缓的朝着金桂身边走去。 “皇阿玛也曾三征噶尔丹。怎么轮到爷就不能去了?” “为何你就要去?皇帝御驾亲征可以鼓舞士气不假,但皇帝出征,劳民伤财。爷难道忘了就是因为康熙爷征战连连,将差不多搬空的国库交到你手里?你忘了如何夙兴夜寐,到如今手头宽裕了,爷就想着全都霍霍完了才高兴?” “爷若喜欢败家,那就可劲儿的败吧,但爷不能御驾亲征。” 这女人,一会儿一个主意,胤禛都蒙圈了。这到底是让他霍霍家底还是不让他霍霍? “臣妾想通了,若人死了,钱还没花完,也是人生一大憾事。” 这都是什么歪理邪说? 胤禛听得直蹙眉。 “爷只是有御驾亲征的想法,并未决定前往。” “那现在还去吗?” 问题出口,李金桂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有些忐忑而期待的看向四爷。 胤禛被她这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的心都化了,于是匆忙转身,不去与她对视。 “若大清需要爷御驾亲征,爷定不会退缩半步。” “若大清和我都需要你呢?你选谁?” 忽然想起来那年蓝齐儿被噶尔丹俘虏的事情,若城楼上的俘虏是她,四爷该作何抉择? “这种选择荒谬至极,根本不可能出现,你不必庸人自扰!” 好不容易将爱妻哄好了,胤禛还未等到午膳,就被西北的紧急军务招走了。 李金桂只好端着食盒将午膳送到了养心殿。 张廷玉,岳钟琪那些个文武重臣的饭食,她也让御膳房提前准备了送到了养心殿。 身为两朝元老的张廷玉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在养心殿内边与皇上议论政务,边用膳的殊荣。 熹贵妃在皇上身边就是好,至少皇上脸上不再只是万年不化的寒冰脸。 皇上偶尔还会悄悄的与他,或者马齐这些发小们聊聊女子,聊聊女人的喜好等等。 第八百五十四章 古来想万岁的,都死了 伺候完四大爷的晚膳之后,李金桂一回到钟粹宫就看到蓝齐儿翘着二郎腿在啃苹果。 “唔,金桂..你怎么才回来啊。” 这家伙边啃苹果边含糊不清的说话,李金桂真是服了她了。 “这准噶尔才安生几年,诶,当初就该斩草除根。” 准噶尔汗王策妄阿喇布坦病死,他的儿子噶尔丹策零继承汗位。 这个新汗王的名字,噶尔丹策零,比大名鼎鼎的“噶尔丹”多了“策零”两个字,人称“小噶尔丹”。 不过,这位准噶尔新汗,在开疆拓土方面,可比他的父亲策妄阿喇布坦,和叔祖噶尔丹都历害得多。 准噶尔部其实是漠南部落的一部分,由于主要盘踞西北地区,所以被称为准噶尔部。 准噶尔部的总人口只有七十多万,部落的常备军才五万多人。 就是这么一个部落,搞得大清朝疲于应付。 准噶尔部的军队只有五万多人,但是清一色都是骑兵,灵活机动性是大清朝军队无法做到的。 即便是战败,也能迅速撤退,大清朝军队根本追不上。 这一次准噶尔叛乱,身后还隐隐有罗刹国的身影,那些生在极北端的红毛罗刹人暗中与准噶尔部勾结,提供给准噶尔部最先进的火器。 据说准噶尔部军队装备了大量的火器,准噶尔部利用自己的地理优势,用牛羊马匹从罗刹国换回来火器。根据密报,准噶尔有超过两万军队都使用火器。 从使用火器的密度上,准噶尔部远远超过了大清朝。 准噶尔部和大清朝的战争一直是打打停停,从康熙朝打到了如今的雍正朝。真真是劳民伤财。 西北地区比较贫瘠,大清朝军队的后勤需要中原地区来供给。 但是大清朝的国力有限,无法支撑长期的战争。 所以说在康熙爷时期,一直是准噶尔部主动进攻,大清朝军队反击,然后各回各家的模式。 归根结底,大清朝无力支撑长期的战争。 四爷亦曾经说过,西北的战争,其实打的就是钱粮。 “这些贪婪的红毛罗刹鬼!” 看来与准噶尔部之战在所难免。李金桂虽然嘴上吵吵着不让四爷败家,但国难当头,就算倾家荡产也要打下去。 “金桂,书呆子说你家胤禛准备明年搞个军机处。绕开八王议政。将实权全部收归到他这个皇帝的手中,真正做到独断乾坤。” 军机处?这男人想把自己累死吗?好气,为何他总是如此不知疲惫的忙于政事。完全不将自己的安康放在心里。 “近来可有牛鼻子老道进京城?” 四爷一忙起来,精神不济的时候就开始寄希望于那些个牛鼻子老道的灵丹妙药,李金桂不得不提高警惕。 “这个..据可靠情报,胤禛几天前,悄悄下旨请龙虎山驻京道士娄近垣到圆明园一叙,还封他为四品龙虎山提点、钦安殿住持,并加封为妙正真人。” 四爷早在当皇子时,就对炼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那时炼丹的主要目的是做给康熙爷看,说明自己不谋求皇位,只一心炼丹。 他还因此写过一首题为《烧丹》的诗:“铅砂和药物,松柏绕云坛。炉运阴阳火,功兼内外丹。” 却不想竟是假戏真做,此后四爷对炼丹真的产生了兴趣。 第八百五十五章 不一样的兄弟情 蓝齐儿当年全盘接手废太子胤礽的势力,四爷亦心知肚明。 多亏了这股潜藏的势力,让她们不至于变成聋子和哑巴。 有时候她们得到的消息还比四爷快一些。 “龙虎山的天师?那你要客气些,只要不给四爷炼丹,我还是很支持道教在京城内传道的。” “蓝齐儿,你三哥诚亲王还在开养斋馆?” 诚亲王胤祉曾经受康熙爷命,开蒙养斋馆,随着八爷和九爷的倒台,诚亲王身边聚集的学人越来越多了。 “金桂,你家胤禛容不下我三哥了?” 伴君如伴虎,三哥毕竟是她的亲兄弟,蓝齐儿听到金桂善意的提醒,顿时面色凝重的坐起身来。 “帝王都多疑,你看看胤禛,在这朝堂上除了他自个,还能信任谁?” “若这么说,你看看十三弟。” 谁不知道整个大清中低级官吏的铨选权不在兵部,而在怡亲王。 胤禛为了对准噶尔用兵,开始逐步设立军需房。 这当中不乏有小规模的战争爆发,但胤祥及时有效地保证了转运军事供应,不仅理财有方,而且调度得宜。 数以千万计的军需,概出于国库,没有向民间另行摊派。 胤祥经常采取让晋商秘密购办军需。如今还是怡亲王胤祥主管内务府。 这些事情可比他三哥过分多了,蓝齐儿觉得三哥已经算规矩了。 十三弟与四爷之前的兄弟情,连李金桂都为之动容。 沾了他的光,李金桂悄悄让胤祥全面包揽了武器的制作事项,产品包罗万象,从打钉到铸造大炮一应俱全。 “四爷与十三弟,是过命的兄弟情份,蓝齐儿你不明白。” 李金桂开始替十三辩解道。 “好好好,晓得了,我就这么一个一母同胞的哥哥,无论如何要护他一世平安喜乐。” 额娘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这个唯唯诺诺的三哥,如今额娘和皇阿玛都不在了,该换她来护着这个憨三哥了。 “对了,胤禛让十三弟替他挑选万年吉地,他的陵址本来是选在九凤朝阳山,但他认为规模虽大而形局未全,穴中之土又带砂石,实不可,因而将原址废掉,命主管内务府的胤祥和钦天监正另外挑选万年吉地。” “这事儿四爷和我说过,选个陵墓而已,这事儿难道也有人大做文章吗?” “你是不是傻啊,胤禛的万年吉地啊,将来也是你的埋骨之地。不瞒你说,我家书呆子前几年就在桐城老家的张氏祖坟里,请高人点了我夫妻二人的吉穴,书呆子说要与我同棺而葬。” 只有嫡妻才能与夫君同棺而葬,蓝齐儿说的兴高采烈。忽而意识到什么,顿时戛然而止。 “那个..对不住,金桂,你别多想。” “我多想什么?人死如灯灭,等我死了,无知无觉的,在哪儿不是埋?” 李金桂嘴上虽这么说着,但心里仍是酸涩不已。 殿外,胤禛立在那儿有一会儿了,听着屋里两个女人在闲话家常,从朝政料到十三弟,再从十三弟聊到了他的万年吉地。 第八百五十六章 孤臣与柱石贤弟 他的万年吉地,胤祥已经到易县泰宁山乾坤聚秀之地勘选。 他亦亲自找潭柘寺的高僧和龙虎山的高人算过,那儿的风水极佳,山脉水法,条理详明,洵为上吉之壤。 最为重要的是,那儿的气场与他和金桂的八字命理极为相合。 里头两个女人的话题无休无止,胤禛有些不耐烦的蹙眉。 苏培盛知道皇上想进去找金桂姐姐了,于是清了清嗓子。 “皇上驾到~” 蓝齐儿白了白眼,方才就已经感觉到外头有胤禛的气息了,所以才故意与金桂聊起了万年吉地。 “金桂,我先走了,后日去逛街啊。” “晓得了。” 蓝齐儿拍拍屁股走人,而李金桂则款款走到四爷身边,替他换下朝服冠冕。 “胤祥这臭小子不肯受爷赏赐的钱粮,哼。” 胤祥越是如此,四爷越是时刻想着要恩赏他。 “我们家爷英明睿智,十三弟哪儿是爷的对手?” 看着四爷心情不错,李金桂一边用帕子替四爷擦脸颊,一边语气轻松的说道。 “娘娘英明,一下就猜中了,什么事情都难不倒咱的万岁爷,万岁爷赏他府上的家眷银子,由于不是赏给他,王爷亦不能回绝。” 怡亲王府里的阿哥和格格们,几乎都是人手几万两银子的赏赐呢。 “爷做的真好,十三弟为了爷和大清江山,牺牲的实在太多了。” 胤祥没有辜负四爷的信任,他在经济、军事、赋税、刑狱等民生国计的问题上,帮助四爷大刀阔斧地改革,将康熙爷晚年造成的问题逐步拨乱反正。 特别是清查亏空,收缴积欠等事务上,更是铁面无私,就算是王亲贵族也不例外。 由于他不徇情姑息,处理事情又极为老道认真,甚至到锱铢必较的地步,所以王公贵族们对十三弟胤祥都颇有微词。 为了四爷这个皇兄,为了大清江山,十三弟俨然成为大清第一孤臣。 “皇上,岳钟琪大人有八百里加急!” 哼,四爷还未坐下,就又要被八百里加急给招走了。 但国事为重,李金桂并非不识大体的女子。 心中难免失落,李金桂仔细替四爷理了理衣衫,知道四爷又要到养心殿处理政务了。 “苏培盛,将八百里加急文书拿过来,朕今日在钟粹宫处理即可。” 苏培盛领命,速速去取来了加急文书。 “可恶!这些到底要让朕如何做,才能满意?” 本在绣榻边替四爷缝制小红鞋的李金桂被四爷愤怒的嘶吼声吓得差点扎到自个的手。 “这是怎么了?” 李金桂放下鞋子,匆匆忙忙的走到书桌边,却见四爷铁青着脸。 “怎么了?” 她将四爷扔在地上的折子捡起来,扫了一眼。 哎! 你以为当上九五至尊的皇帝就没人敢黑了?不,这只是黑的前奏,狂风暴雨还在后面。 无论四爷说什么做什么,都能成为各路段子手创作的素材。 甚至连各种并非人为的天灾,都被人说成是因为他这皇帝不地道所以遭报应,真是够了。 第八百五十七章 招黑体质的四爷 已经被黑成碳的四爷又能作何感想? 所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了! 但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他的每一次辟谣都能迎来另一波大规模的黑,这招黑体质也是没谁了。 四爷当面云淡风轻,但也曾伤心失落,否则他在午夜梦回之时,偶尔的长吁短叹又是为何? 四爷为了百姓施行的新政,触动了权贵和文人的利益,无可避免得罪了权贵和文人。 这两类人实际上是老百姓的眼睛和舌头,他们“看到的”和“所说的”,很快就会散播到民间。 因此,当有政治目的的人散播谣言的时候,这些做官的不会加以制止,甚至希望这些谣言传得越广越好,把四爷赶下台最好,甚至有些人还会主动地去编造谣言。 很多事情,不是坏在最上面,也不是坏在最下面,而是坏在中间。 四爷的丑恶形象在这些官员的“口诛笔伐”中,深刻烙印入老百姓的意识中。 意难平,为什么四爷一心为天下,却不能得到天下人的认同和理解? 为什么如此勤恳的皇帝,在百姓的眼中是个不仁不孝的人? 为什么四爷做了那么多实事、好事不被百姓所铭记,而那些子虚乌有的传闻,却总是让人津津乐道? 为了大清,为了天下黎明苍生,四爷得罪了一国的大脑和口舌--官员和文人。 正是他们能够决定四爷将以什么样的形象展示在世人面前。 四爷一片拳拳之心,却没有落一个好形象,实在让人心寒至极。 “传朕旨意,立即将反贼将曾静杖毙。” 四爷很少解释,通常都是用最为简单扼要的方式解决问题。 这份八百里加急是岳钟琪奏请如何处置反贼曾静的。 可恶的曾静,竟是找到岳钟琪,想让岳钟琪像他的祖先岳飞一样抗击大清朝,夺回汉室江山。 岳钟琪是岳飞的后代,岳飞是谁,是抗金英雄啊,金又是什么朝代,那是大清朝的前身啊。 而且大清朝的国号从金朝改到清朝,也不过百年多的时间,很多人对于这点还是没有忘记的。 但岳钟琪又不傻,不可能凭这么一个落魄书生说的话就谋反,反而对曾静使用了套路,说愿意谋反,结果曾静就被岳钟琪给抓到了京城,直接交给四爷处理。 曾静在此之前就捏造了许多四爷胡作非为的情节,比如荒。淫无度,喜好杀人等等,那些喜欢扣在昏君和暴君头上的帽子。 但四爷却并未与这种书生斤斤计较,没想到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 更为可恶的是,曾静这家伙只是听说了一些民间传的有鼻子有眼的野史逸闻,就敢鸡毛当令剑。 “爷,杀了他岂不是便宜了他?臣妾替爷委屈,每天天不亮就为大清朝的黎民百姓起来批阅奏折,起来操劳,累得个半死,结果民间还对爷是这种看法,臣妾觉得爷这个皇帝当得太难太不容易了!” 心疼的喘不过气来,杀了曾静只能让曾静成名,反而四爷还要坐实这些谣言,这让李金桂死也难以接受。 “爷不在乎,爷说过,是非功过。留与后人评说。” 第八百五十八章 我不要来世 “天下人都可以不在乎,但臣妾在乎!臣妾不准任何人污蔑爷!” 李金桂拍着心口信誓旦旦道。 曾静之前污蔑四爷之时,四爷就在写给鄂尔泰的书信中写道自己是真的委屈。 为君不易,鄂尔泰曾经私底下将那封书信给李金桂瞧过。 她至今还记得那句让她数度哽咽的话:似此大清国皇帝做不得矣!还要朕怎么样? 由此看来,四爷是真的伤心了。是真的觉得受委屈了,还是天大的委屈,简直欲哭无泪啊。 “金桂,这是男人的事情。” 心中动容,这世间也许只有金桂才会如此对他。 “我偏要后宫干政。爷将曾静交给臣妾一百日,臣妾定让他在爷面前真心忏悔自己的罪孽!” “不准,那是外男,你是朕的女人,他不配呆在你身边,金桂,爷..” “爷若不准。臣妾就再次自逐于天下,一步一脚印的为爷正名,我不要来世后世,若爷能青史留名,臣妾情愿不要生生世世,就这么神形俱灭也是好的。” “别说了!” 举头三尺有神明。胤禛吓得手都在抖,她若不入轮回,那他不是要在奈何桥上等成望妻石? “百日之后,他也要死!” 李金桂顿时松一口气,四爷这是妥协了,这个嘴硬心软的男人,心里还是很在乎她的,李金桂眼眶微红。 见她的傻男人还是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有些愧疚的伸手环着他的腰安慰.... 乾清宫内,李金桂坐在上首,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落魄书生不卑不亢的站在面前。 “曾先生,皇上说了,只要皇上在位一日,他就不准有人加害与你。这是天大的优待,您也知道,想取你命的人犹如过江之鲫。” “且谋反之后还能得到皇帝的保命圣旨,曾先生也算是千古未有之人了。” “满人好像不允许后宫干政吧,熹贵妃您虽然是未来皇帝的母亲,但您的吃相是否难看了些?旁人若不知道,还以为您才是大清皇后。你也只不过是妃妾。” 好啊,曾静这家伙竟敢当着她的面说她是妾,而且还说她越俎代庖。 不气不气,李金桂深吸一口气。 “据本宫所知,曾先生亦是妾室所出的庶子,您难道也如此瞧不起自己那小妾母亲?” “你!” 曾静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巧舌如簧,竟是被她这句话噎的无法反驳。 “在下的母亲虽然是妾身,但也出身名门闺秀,微臣没有一个为奴的母亲。” “大胆!” 这句嘲讽连熹贵妃身边的琉璃都听不下去了,只不过是个罪犯而已,竟敢当众讽刺熹贵妃曾经是奴婢出身。 “本宫不偷不抢,为奴为婢谋生,不丢人。哪儿像您,比长舌妇还过分,睁眼说瞎话。” 纵然脾气再好,李金桂也被曾静接连的羞辱惹毛了。 “你说皇上一谋父,二逼母,三弑兄,四屠弟,五贪财,六好杀,七酗酒,八淫色,九诛忠,十任佞——这些指责全部没有真凭实据只不过都是源于道听途说。” 第八百五十九章 朕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还有说先帝爷喝了皇上送的一碗人参汤暴崩,比如说皇上把他的十四弟允禵调回监禁,皇上的生母悲愤之余,在铁柱之上自撞而死……” “若本宫猜的没错,这些传闻,应该都是从已被镇压的胤禩、胤禟手下那些人传出来的吧。” ”但是,所有的政治谣言,往往最后证明,都是真正的政治内幕!” 李金桂已经说得很透彻了,曾静是个读书人,自然能明白过来。 趁着曾静的信念开始产生动摇,李金桂开始不厌其烦,对曾静针对四爷的十条恶行逐条进行驳斥。 特别是对曾静说四爷杀兄屠弟之说,详加辨解,一一列举四爷诸兄弟的恶行,说他们残暴横肆,怀有毒忍之心,才使得最终皇上为了社稷大义才对他们大义灭亲。 至于说四爷贪财嗜酒,还有淫色,这几条更是站不住脚跟,李金桂让御膳房将这些年来给皇上准备的膳食记录一一念给曾静听,可怜的皇上哪儿有时间饮酒作乐,大半时光都耗在了御书房内。 而贪财?四爷是天下之主,坐拥四海,还有比皇帝更富庶的吗? 旁的不说,李金桂又命人将净事房的彤史取来,加上后宫不算多的嫔妃名册,这些都做不得假,四爷是九五至尊的皇帝,不屑为了个落魄书生弄虚作假。 “明日开始,你就在皇上身边当个影子,好好瞧瞧你眼中的暴君,旁人说的不如你亲眼所见,你不是想反抗皇帝吗?那就将你所见所闻都记录下来。” 杀曾静只能让他杀身成仁,李金桂希望曾静去那些他散布过谣言的江南一带去为四爷正名,把那些污蔑四爷的词全部换成溢美之辞。 从此刻开始,四爷和曾静的对话,将被李金桂命人一字一句的记录下来,是的,李金桂想以四爷的名义,替四爷出一本言行录,名字都取好了,叫《大义觉迷录》。 李金桂准备抓住这个机会趁机彻底替四爷反黑,她针对这些罪状编撰这本《大义觉迷录》,到时候在整个大清发行,务必让朝廷上下人手一本阅读,这些乱嚼舌根的家伙逼得一个皇帝出书反黑,也是史上一大奇事。 养心殿内,胤禛正在与一帮臣子们在商议国事,见金桂亲自领着曾静前来,眉头不悦的蹙起。 虽然答应过金桂,允许金桂将曾静安排在他身边观察他的言行,但真见到这面目可憎的反贼,仍是涌起杀意。 “朕说过,朕之心可以对上天,可以对皇考,可以共白于天下之亿万臣民,清者自清,朕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 “皇上...” 李金桂语气中带着祈求,四大爷啊,你昨儿可是答应我的,怎么这会又发脾气了呢。 “哼。” 这句哼讲究啊,李金桂知道四爷这是默许了曾静留在皇帝身边的举动。 接下来的两个月,李金桂每日都让人将曾静和四爷的对话言行记录,并亲自整理成册。 此时胤禛站在钟粹宫门口,犹豫了许久,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第八百六十章 走下神坛的皇帝陛下 因为身后多出的尾巴,让他说话做事都比从前更为谨慎,不想让外男靠近后宫,确切说是靠近他的女人。 他已经两个月没见过金桂了,更别提旁的亲密举动。不知不觉竟是走到了钟粹宫门口。哎。 “皇上,奴才听见钟粹宫院里好像有笑声呢。皇上不瞧瞧?” 苏培盛自然瞧出皇上想金桂姐姐了,于是巴巴的开口劝谏皇上到钟粹宫歇息。 “回养心殿。” 胤禛是个克制之人,自然不会因为奴才的怂恿而失了主意。 “哎呀,娘娘,你手流血了!” 站在皇帝身后的曾静瞪圆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沉稳凝练到可怕的皇帝,此时竟然向个毛头小子般,慌慌张张的冲进钟粹宫,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皇帝。 这样的皇帝,仿佛走下了高高在上的神坛,有了一丝..一丝人间烟火气息。 曾静提着笔,手里拿着本子,跟着皇帝的步伐,跑进了钟粹宫。 原以为这位皇帝的宠妃钮祜禄氏所居的钟粹宫定是富丽堂皇,奢侈无度,但踏入钟粹宫,他眼前却有些恍惚。 “这是?” 有些错愕的看着院内泾渭分明的两块齐整土地。 一块是种满各色稀罕苗木的花田,另一块,竟是长着郁郁葱葱蔬菜的菜地。 此时正值七月,那菜地里一派硕果累累,成熟的茄子,豆角,丝瓜肆意的长在地里,与皇宫红墙黄瓦相映衬,着实有些讽刺。不知为何,曾静觉得眼前的景象却几可入画。 “熹贵妃倒是个能体会民间疾苦之人。” “曾先生,您认错了,那块花田是熹贵妃捯饬的,这块菜地啊,是咱皇上的心头好。” 苏培盛见酸书生有些疑惑,于是挺直腰板开始解释。 “每年皇上都会选出适合咱北方气候的作物种植,按照民间的办法浇水施肥,祈祷紫禁城内的粮食丰收了,天下的粮仓也能五谷丰登。” 曾静笑而不语,但心底却再次对雍正帝有所改观。 “这位熹贵妃是个能人。” 曾静也曾去过皇后的景仁宫,与他想象中宫的皇宫禁苑如出一辙,但这钟粹宫,却在他预料之外。 直到第二日,看见皇帝卷着袖子裤腿,带着斗笠,拿着锄头在地里忙活的时候,他彻底震惊了。 他也曾怀疑皇帝想演戏给他看,但皇帝熟练的动作,并非一日两日就能练就的,若将他身上的锦衣华服换成粗布麻衣,俨然就是躬耕于陇亩之上的农夫。 三个月的时间如白驹过隙,胤禛翻到画了红圈的一页,嘴角噙起一抹笑意。 “来人,三个月已满,将曾静斩首示众。” 他答应过金桂,留着曾静狗命三个月,如今如约期至,他不想再忍了。 “皇上...” 苏培盛欲言又止,旋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嗯?” 胤禛的眉头突突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皇上,今儿一早,金桂姐姐就将曾静送出了宫,以您的名义...奴才以为您知道..” 后面那句话细的像蚊子,苏培盛说的连自个都心虚。 “混账!你!” 第八百六十一章 一骑红尘妃子笑 “皇上,难道这不是您的旨意?那熹贵妃不是..假传圣旨了...” 本怒不可遏的胤禛在听见苏培盛说出这一句之后,顿时蔫了。 “去钟粹宫!” 苏培盛看着皇上此时憋屈的样子,忽然好想笑啊,怎么办?他拼着老命憋着笑,脸都涨红了。 “哎呦!” 恼羞成怒的胤禛抬起一脚,不解气的踹了这狗奴才一脚。 可皇上到了钟粹宫后,苏培盛脸上的笑意却更憋不住了。 小厨房内,胤禛站在灶台边,看着金桂在亲手擀面条,大暑天的,小厨房内热的像火炉,此时她的衣衫都沁了汗水。 “苏培盛,取冰块来!” “别别,在厨房里头取什么冰块?爷又败家了!到里头等着,里头有冰块,马上就能用午膳了。” 李金桂朝着四爷咧咧道,丝毫没有提及她以四爷的名义放走曾静的事情。 “成日净瞎折腾。” 胤禛嘴上说着,但仍是取下她衣襟的帕子仔细替她擦拭着额发的汗珠。 “臣妾将曾静那酸秀才放走了,皇上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爷没那么小气!” 胤禛朝着候在门外的苏培盛扬了扬手,琉璃则是接过主子手里的活。 “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这男人竟是用手遮住她的双眼,她只能挨着四爷的步伐走。 “看看~” 胤禛放下手掌,颇为得意的对金桂说道。 “荔枝树!” 但见眼前都是披红挂绿的荔枝果儿,一个个的都有小鸡蛋那么大。 此刻她竟是体会到了那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意境。 “可喜欢?” 她最喜欢的水果就是荔枝,但荔枝这种果子却极其不易保存,就算送到京城,口味也不如鲜食万分之一。 “爷这是想将臣妾宠成红颜祸水杨贵妃么?” 杨贵妃不是史上第一例红颜祸水,也不是最后一例。 祸水泼在盛世帝王唐玄宗的身上,效果就变得更加神奇:公公不顾世俗的眼光,娶了儿媳妇,九五之尊甘做平民夫妻,迟暮之年上演浪漫爱情,倾一国之力只为博美人一笑...... 杨贵妃简直把老皇帝变成了一个少年情圣!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诗句说的就是唐玄宗为了让杨贵妃吃到新鲜荔枝,不惜累死多少快马,也要在几天之内把荔枝从干里之外的南方运来。 作为一个盛世的建立者,却在人生最巅峰的时候做了最不该做的事。单纯一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就可以看出后期的唐玄宗是多么地昏庸,最终还是把辛辛苦苦建立的盛唐,在杨贵妃的裙下倾倒了。 “那是唐明皇的错,盛世之时,无人怪杨妃,但大唐一乱,就将黑锅扣到女子身上,非明君所为。” 啧啧,这男人的觉悟还蛮高,李金桂欣慰的伸手挽着四爷的胳膊,将脸颊倚在他怀中。 “瘦了!” 这些日子她没日没夜的整理言行录,胤禛都知道,但无论他怎么劝说,倔脾气的她依旧我行我素。 放曾静出去,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相信经历过在紫禁城内与皇帝朝夕相处的三个月,他定对四爷有所改观。 第八百六十二章 我不听我不听 “对不起,臣妾无用,没替爷正名。” 《大义觉迷录》已经发行数日,但却收效甚微,许多人依然掩耳盗铃,坚持我不听我不听,皇帝就是坏的这一观点。 胤禛不想打击金桂,于是故意岔开话题。 “今年万寿节,准噶尔和罗刹国谴使者来我大清。还有朝鲜安南等国之国主。你要提前做好准备。” 李金桂将剥好的荔枝塞给四爷。 “那些个国宴什么的臣妾不会,臣妾操持家宴吧。” 操持国宴素来都有皇后主持,若李金桂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揽在身上,皇后乌拉那拉素娴又指不定如何作妖了。 不想让四爷耳根不清净,李金桂索性推了这份差事。 “爷成日里不忙着国家大事,为何总盯着儿子们的后宅。” “嗯?” “那些适龄的秀女,若爷不将她们打发到儿子们的院儿里。难道还要往宫里带?哼。” 若他真的将那些秀女充盈后宫,他又该进不来钟粹宫的大门了。 “弘历新得的那个格格金氏,倒是个妙人儿。” 弘历喜欢颜色好的女子,金氏的父亲是武备院卿三保,她的兄长是吏部尚书金简。 金氏并非大清人,在她的祖上时,就已经成为了满人的俘虏,做了皇帝的奴才,也就是所说的内务府包衣出身,后曾归顺太祖爷努尔哈赤,为大清朝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 按照大清的规矩,内务府包衣女子也要参加八旗选秀,金氏就是在此次参加选秀被选入宫,被安排到四阿哥弘历的潜邸伺候,成为一名侍寝婢女。 金氏天生丽质,生得极为漂亮,浑身发着迷人的异国风韵,很得弘历的宠爱。 但李金桂下意识不喜欢这个格格,只不过儿大不由娘,她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 “媳妇熬成婆。” 胤禛知道金桂是个不喜欢掩藏喜恶的率性之人,但身在皇室,亦有许多身不由己的时候。 比如金氏,背后有李朝的支持,李朝之所以不遗余力的将金氏送入弘历的后宅,自然是为了巩固在大清这个宗主国面前的地位。 后宫既是前朝,选女人,大多数是选她们身后母族的背景。 这个道理胤禛懂了却并未遵行,因为他此生已经栽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不能也不想逃脱。 .... 李金桂起来的时候,枕边已经空空如也,知道四爷又去处理政务了,她有些失落的起身。 “娘娘,张夫人求见。” 蓝齐儿进来的时候,正瞧见金桂坐在梳妆台前,用脂粉匀着脖颈。 “啧啧,我怎么感觉你迟早都会老蚌生珠呢?” “生你个头,我倒是想生啊!” 可自从上回的教训之后,四爷不知道服了什么药,她的肚子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荔枝呢?我荔枝呢?” 这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知道她得了四爷给的荔枝树,所以掐着点来打劫。 “啧啧,金桂,你后脖子还有个痕迹呢。” 蓝齐儿抄起梳妆台上的脂粉,又替金桂在后脖子处补了好一会儿粉,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我看胤禛不该属马,他该属狗,净咬人。” “蓝齐儿!” 这口无遮拦的家伙,竟是将闺房之事大大咧咧的说出口,李金桂顿时气得直跺脚。 第八百六十三章 莫得感情的搬运工 将这没脸没皮的家伙撵到小花园里头,当看见荔枝树的时候,蓝齐儿这家伙简直跟个猴儿似得上蹿下跳。 可惜了四爷命人千里迢迢送来的荔枝树,总共就才六棵。如今有一半儿连果子带叶子都被蓝齐儿这家伙也薅走了。 当胤禛下朝的时候,正看到土匪进村的蓝齐儿大包小包的准备满载而归,强压下想捏死她的冲动。 胤禛索性转身钻进钟粹宫的书房内,眼不见为净。 “金桂,我就是个莫得感情的搬运工,我得走了,你家抠门的胤禛要发火儿了。” “淬,得了便宜还卖乖,快些走,钟粹宫的地皮都被你刮走三层了都。” 将蓝齐儿这家伙赶走之后,李金桂端着一盘子冰镇荔枝,款款走向书房。 四爷又在废寝忘食的批阅折子了,咿?这男人为何脸色不对劲? “内务府来报,说你驳回了翻修钟粹宫的旨意?” 也就眼前这个女人如此无法无天,连他的圣旨都敢驳回,反正总被金桂打脸,胤禛已经习惯了。 “这钟粹宫前几年才翻修过,好好的为何忽然又要劳民伤财的翻修呢。臣妾不喜欢那一股子生漆的味道。” “是皇后告状了?” 乌拉那拉素娴喜欢奢华,越是卟呤卟呤亮瞎狗眼的华贵之物,乌拉那拉素娴就越喜欢,想起她的景仁宫那六根百鸟朝凤鎏金楠木柱子,李金桂就觉得晃的头晕。 “哦,苏培盛,传朕旨意,如今正逢多事之秋,命后宫一律克勤节俭,不得铺张。” “别别,爷别那么小气。” 这抠门的男人,后宫里那些个嫔妃的宫殿几年也不见得修缮一次,如今好不容易遇到机会,若被她这个熹贵妃给搅黄了,那些女人定将她骂死。 而且如今她虽然只是贵妃,但也形同副后。 四爷登基到如今,除了登基之初修缮后宫殿宇之外,似乎再也没多大的动静了。好歹卖那些嫔妃人情,否则她如何管理后宫? 好不容易拦下四大爷抠门,景仁宫又来人了。 她就知道乌拉那拉素娴不会轻易放过她,没想到皇后竟是以凤体违和为理由,将此次四爷的万寿宴交给她来执行。 这女人定又挖了什么弥天大坑等她跳,李金桂心内忐忑,但也只能接下皇后的旨意。 “让蓝齐儿帮你,还有马齐和鄂尔泰的福晋,加上几个儿媳,还有宋氏她们。” 四爷竟是连帮手都替她想好了,他心里亦不希望乌拉那拉氏染指他的万寿节吧。 这男人,总是将心事藏着掖着,就算再想要,再喜欢的事物,总是喜欢拐弯抹角的表达。 “幕府将军新建左近会赴宴。” 乍一听到这个许久未听到的名字,李金桂有些恍然。 没想到当初的小武士,竟然成为东洋的隐形掌权者。 “好好的为何提他?哎呀,好酸,莫不是宫里的醋坛子打翻了不成?” “你在想什么?爷只是知会你一声而已。” 胤禛垂眸,认真的盯着金桂的蜀锦花盆底,只从容的应道。 “嘁!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臣妾都是当玛嬷的人了,谁还能将臣妾抢了去?” 第八百六十四章 穷山恶水出刁民 “罗刹国亦会派遣使者前来,此次罗刹国来的是个女公爵。” 女公爵?哇差点忘了罗刹国女子亦有继承皇位的资格。 “爷是想让臣妾招待这位罗刹国的女公爵么?臣妾倒是会些罗刹国语,当然不如皇上说的好,但若是有理藩院的官员在旁协助,臣妾定不会丢了皇上的脸面。” “有你才放心,据可靠情报,这位女公爵,有很大的可能成为下一任罗刹国女皇。” 如今的罗刹国皇帝沉珂多年,他的子嗣单薄,且无男丁继承皇位,而即将前来大清的女公爵,则是所谓的第二顺位继承人。 胤禛之所以不见,除了男女有别之外,还有就是对罗刹国的风俗实在难以苟同。 早在顺治年间,罗刹国朝廷就派遣使者前来大清。这第一个正式使团——名曰巴伊科夫使团,从罗刹国西伯利亚重镇托博尔斯克出发,来到了当时已经成为大清朝都城的京师。 由于有蒙古语和拉丁语的中介,语言问题没有成为沟通障碍,而礼仪问题成为双方争执的焦点。 在大清朝看来,这个来自遥远罗刹国的使团跟朝鲜、安南的使团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慕义或慕利而来的朝贡使节。 顺治帝就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致书察罕汗(沙皇):尔国远处西北,从未一达中华,今尔诚心向化,遣使贡进方物,睽其嘉之。 既然是贡使,按照大清朝的规定,巴伊科夫需要向大清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礼——代表承认大清朝的宗主国地位。 这当然是罗刹人不能接受的。实事求是地说,罗刹沙皇的妄自尊大,一点儿也不逊色于爱新觉罗家族。 这从罗刹国沙皇的冗长头衔就看得出来: 三位一体的光荣上帝恩佑的大君主,沙皇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大公,全部大罗斯、小罗斯的专制君主,莫斯科、基辅、弗拉基米尔等国的皇帝,……一切北方国家的统治者,……许多其他国家,东南西北诸地的世袭阁替的继承者、君主和领主。 实在太长,李金桂真记不住,但却被那一长串的头衔吓楞了。 “皇上,八百里加急!” 胤禛接过苏培盛呈过来的加急文书,李金桂则转身替四爷端参茶。 “混账,亡国之臣!” 却听四爷忽然悲切的暴呵一声,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皇上!” “胤禛!!快传太医!以本宫身体抱恙的名义。” 李金桂吓得将手里的茶盏都打碎了,颤抖着跪在地上替四爷把脉。发生了什么事情,四爷竟是因为急火攻心,气晕了? 她匆忙替四爷掐人中缓过气,待到四爷的呼吸匀称之后,这才与苏培盛一道将昏迷的四爷搀扶到一旁的软榻上。 “姐姐,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培盛吓得跪在金桂姐姐面前,语气中都带着恐惧的哭腔。 “慌什么!” 李金桂俯身将四爷丢在地上的密折捡起来,待看清楚那密折上的内容之后,她眼前一黑,连站都站不稳。 第八百六十五章 并非不太好,是太不好了 “速速去请怡亲王,张廷玉,鄂尔泰,马齐,田文镜,还有所有的阿哥们前来!” 雍正三年正月,罗刹国皇帝彼得一世害天花病死了,他的妻子叶卡捷琳娜一世即位。 叶卡捷琳娜一世一上台,便派经商多年而且富于政治、外交经验的萨瓦·乌拉的思拉维赤领了大队人马,以祝贺四爷登基为名,前来要求恢复贸易、缔结通商条约。 但是,叶卡捷琳娜一世给萨瓦·乌拉的思拉维赤颁发的秘密训令里却说:先缔结商约,力求拖延划界; 不得已时也可以谈判边界问题,然而,罗刹国不能从自己已经占领的贝加尔、乌丁斯克、色楞格斯克等地撤出,也不使矿区、有价值的土地和战略地点让大清收回。 叶卡捷琳娜一世还叫萨瓦·乌拉的思拉维赤沿途刺探大清情报、绘制地图,禁止大清政府在准噶尔地区建立城寨,要求在京城建立东正教堂,拒绝全部遣返大清逃人。 总之,叶卡捷琳娜一世是想利用“外交”手段恢复旧日的通商关系,继续在对华贸易中牟取高利。 并企图使大清答应给罗刹国一些特权、使其对我蒙古地区领土的侵占合法化。 萨瓦·乌拉的思拉维赤在来京的途中,还频频与噶尔丹策零联系,鼓励他的叛乱,妄图借助叛乱对清朝政府进行要挟。 他也多次派人跟法国在大清的传教士巴多明联系,叫他每天提供一些关于大清朝对谈判、平叛和传教士的态度的情报。 他更大肆收留大清逃人,南移恰克图和楚库河支流的岗哨,力争在谈判、划界前尽量多占一些大清土地。 来到京城之后,他一面以攻为守,反诬大清收留罗刹逃人,叫嚣要收复罗刹因签订《尼布楚条约》而“丧失”的关外土地。 一面却用小恩小惠拉拢大学士马齐,叫他提供情报,包括大清谈判代表的性格等等。 幸亏马齐对大清和四爷忠心耿耿,与罗刹人虚与委蛇,这才打破罗刹人的阴谋。 雍正五年七月,谈判改在离恰克图边上的布尔河边进行。 大清朝派去谈判的首席代表是隆科多。 隆科多是四爷即位时的顾命大臣,又是孝懿皇后父亲佟国维之子,一等公、吏部尚书加太保。 四爷曾御书为“舅舅隆科多”,在四爷即位之初可谓权倾一时。 但在处理大逆僭越的年羹尧时,他却未革除年羹尧的公爵衔,因此,四爷很不满意。 同时,四爷为了防止他妨碍自己集权,所以,此时是把他降职派往边境谈判的,对他并不十分信任。隆科多亦因此与四爷渐渐离心。 而萨瓦·乌拉的思拉维赤就以此为突破口,拉拢官场失意的隆科多。 还乘机进一步勾结准噶尔部逃人、修筑侵略哨所,还把卫队拉上来,准备武力解决。 自从隆科多以私抄玉煤案被撤回,并囚禁于畅春园,大清方面实际上的首席代表是策凌。 策凌和四格、图理琛一起,又跟萨瓦、郎格等谈了一个月零四天,才在八月三十一,跟俄使签订了《布连斯奇条约》。 第八百六十六章 恰克图条约 《布连斯奇条约》,用满、蒙、俄和拉丁四种文字缮写。 规定:以恰克图与鄂尔怀图山之间的第一个鄂博为起点,由此向东,至额尔古纳河,向西,至沙毕纳伊岭,北部给罗刹国,南部仍属大清。 但在具体划勘时,狡猾的罗刹国又多划了不少地方。 雍正六年六月二十五,两国使臣在恰克图正式签订了《中俄恰克图条约》。 《恰克图条约》有满、俄、拉丁三种文本,它对大清和罗刹中段边界作了与《布连斯奇条约》相同的规定。 但它重申:乌第河流减仍是待议区。 它还规定:恰克图为两国贸易商埠,此外,罗刹商人三年来京贸易一次,每次人数不得超过二百人; 大清允许在京城罗刹国公馆内建造东正教堂,并接受罗刹学生来大清学习; 双方对逃犯、越境行窃和杀人犯,均须严拿治罪,等等。 《恰克图条约》,使罗刹国得到了比《尼布楚条约》更多的利益。 不仅使大清在边境上割让有利之地带,且从未属于罗刹者,亦获而领有之。在这个条约上,大清是吃了亏的。 更为可恶的是,大清竟然因为谈判官员的愚昧无知,而丢了一大片疆域。 此时李金桂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几个蠢货立即五马分尸,竟是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为了此次谈判,四爷派出了三位亲信大臣前往恰克图与罗刹人谈判。 在谈判过程中,大清朝官员竟然闹出了笑话。 三位朝廷大员参与关于国家领土的谈判竟然没有带地图,他们竟是愚蠢到用罗刹人的地图划分。 但是罗刹人的地图是动了手脚的,结果三位大人稀里糊涂的把贝尔加湖地区划给了罗刹国。 这块领土从此不再属于大清,要知道这片领土的面积足足有三十七万平方公里,相当于河南和河北两个省的面积总和。 贝加尔湖是罗刹人的的叫法,在大清,叫北海。 贝尔加湖地区位于蒙古北部,属于蒙古四十九旗的一部分。 那里水草丰美,有三百五十多条大小河流流入。 在汉朝时期,苏武就是在这里被关押了十九年,天天手持节杖望归汉。 这里成为了国人坚贞不屈、坚守气节的象征,苏武牧羊至今让被人传颂。 在此以后,虽然政权一直发生变化,但是这片地区从未被罗刹人染指。 即便是已经被赶回蒙古放羊的成吉思汗的后裔,也没有放弃这片土地。 瓦剌和鞑靼先后控制着这里。直到大清统一天下之后,这里还归属于大清。 可如今..北海再也不属于大清了,可悲可恨! 早在康熙爷时期,大清就吃过罗刹鬼的亏。 康熙爷亦曾派出了自己的亲信大臣索额图,前往边境的尼布楚与罗刹人谈判。 罗刹国代表在出发之前,沙皇说出来自己的底线,基本上是和大清平分远东。 索额图出发时,康熙爷也说出了自己的底线。 很不幸,尼布楚条约的条款就是大清的底线。 第八百六十七章 几重秋雨,一路离歌 在谈判中,谁先开口就注定吃亏,大清的官员太自负,自诩为泱泱天朝上国。开口就抛出了康熙爷要求的底线。 罗刹人都傻了,他们已经做好了与清朝官员唇枪舌战的准备。 结果,大清率先宣布自己的底线以后,罗刹代表发现,竟然比他们要求的底线还优渥,于是罗刹人毫不犹豫,立刻同意。 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就这样,远东地区一百多万多万领土,被英明一世,糊涂一时的康熙爷派去的那些愚蠢的臣子送了出去。 现在可以对照康熙末年时期和明朝时期的疆域图,最北方明显少了很多领土。 当务之急,是如何抚慰四爷,李金桂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如今四爷还在昏迷中,她还特地命太医准备了一些安神的汤药,至少四爷不会立即醒过来。 该如何让他稍微平静的接受这一事实? 虽然这一条约有些丧权辱国,但,《恰克图条约》的签订,毕竟实现了康熙爷在时未能实现的愿望,明确地划定了大清与罗刹边境中段的疆界。 遏止了罗刹自清初以来对我外蒙北疆的侵略势头,同时也将使得大清北部边境的贸易一定程度地活跃起来。 中原许多商人将纷纷北上,到恰克图一带向罗刹商人贩卖烟草、茶叶和绸缎等等。 恰克图这个地区,迟早都会成为百货云集、市肆喧阗的繁富之区。 该如何抚平四爷的伤痛? 李金桂轻叹着气,这男人骨子里帝王的骄傲与倔强,又如何能承受如此大的屈辱。 与罗刹国毕竟用签字画押的国书条约,但始作俑者之一的准噶尔部,必定要承受流血漂橹的天子一怒。 头好痛,外头几个儿子们和大臣们争论的不可开交,最后推举出弘历进来总结说辞。 “额娘,我们商议之后,觉得只能维持现状,并对罗刹国提高警惕。寻良机一雪前耻。” “至于准噶尔部,必须灭之。以防策零与罗刹人狼狈为奸。” “额娘,如今最要紧的是稳定朝局。” 与罗刹国的谈判将很快传遍京城,这个时候皇阿玛却急火攻心一病不起,这会让有心人士恶意猜测。 “这些交给你们几个兄弟与张大人他们,额娘要将你皇阿玛挪到圆明园里头休息。” 紫禁城里人多眼杂,李金桂不想让不相干的人打扰四爷的清净。 “主子,皇后在外头求见皇上。” 乌拉那拉素娴这会来钟粹宫,定是方才她着急忙慌的传太医的举动,惊动了皇后。 “请皇后在前殿稍等片刻。” “请皇后入内说话。” 李金桂想了想,还是决定让皇后乌拉那拉氏知道目前严峻的情况。 必须先稳住乌拉那拉素娴,否则她若在此时作妖,定会让事态雪上加霜。 “熹贵妃,本宫听说你身子不适?” 乌拉那拉素娴看着李金桂面色如常,有些失落的在主位落座,这贱人到底什么时候死啊? “皇后,不是臣妾身子不适,而是皇上!” “什么!来人!快传太医!” “皇后娘娘,臣妾已经传过太医了,如今各国的使者纷纷入京,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第八百六十八章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你算什么东西?本宫是皇后,本宫才是皇上的结发妻子!” 她是嫡后,凭什么这个女人有资格在她的面前颐指气使。 乌拉那拉素娴愤怒起身,指着李金桂的鼻子怒喝道。 和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根本没有道理可讲,李金桂无奈,只能抬出厉害关系了。 “皇后,若说此时最希望皇上龙体无恙的应该是你才对!” “废话,本宫自然希望皇上能早日康复,李金桂,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皇后,臣妾若是您,就安静的闭嘴,若皇上有什么好歹,第一个要完蛋的人,是皇后啊!” 李金桂也不与乌拉那拉素娴客套,气定神闲的落座。 “臣妾有儿子,若皇上有事,那臣妾就是圣母皇太后。您这一辈子都想将臣妾踩在脚底下,臣妾着实意难平啊~” “贱人,原来你的狼子野心意在染指宗庙社稷,是本宫小瞧了你!” 看着乌拉那拉素娴气急败坏,李金桂知道这个女人上钩了。 “是啊,当皇后有什么意思,若是让未来皇族的血里流着臣妾一族的血脉,这才叫千秋万代。” “臣妾若是您,最好祈祷皇上安然无恙,否则,这天下易主不说,臣妾和臣妾的儿子,定不会允许您与臣妾两宫并立为皇太后。” “放肆,本宫是皇帝钦封的大清皇后,就算废黜,也要由皇上亲自下旨,你和弘历算什么东西?” 这女人就知道张扬舞爪的宣誓自己皇后的身份。 “您既然喜欢当皇后,那就永远当皇后吧,止步于皇后!” “你!你敢!” 这贱人的意思,就是让她没有命留到当太后的时候,何其恶毒。 此时乌拉那拉素娴用帕子擦拭着眼泪,楚楚可怜的疾步跑到李金桂身后。 “皇上,这就是您最为宠爱的熹贵妃,您看到了吗?” 惨了,四爷何时在她身后的? 方才那些话都是来吓唬乌拉那拉素娴的,也不知道四爷听进去多少? 此时李金桂讪讪的起身朝着四爷福了福身。 “皇上您醒了。” “你很希望朕醒不过来?” 李金桂一愣,四爷这是误会她了么? “谁准你动正大光明匾后的密诏?” 谁?她没有动啊,正大光明匾后的密诏只能等四爷百年之后才能动,好好的她怎么会去动? “臣妾没有!” “将人带上来!” 当钟粹宫的管事太监小福子被五花大绑的带上来的时候,李金桂忽而感觉到一丝不妙。 “皇上,奴才冤枉,奴才是受贵妃娘娘指使,奴才也是奉命行事!皇上饶命!呜呜呜。” 说话间,四爷身边的孙嬷嬷端着个托盘入内,那托盘内赫然是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你在朕的汤药里加了什么?” “是,臣妾让太医在皇上的汤药中加了宁神瞌睡的药物。” 这种能让人瞌睡的药,的确是她命令太医加到四爷的汤药中,李金桂百口莫辩。 “皇上,熹贵妃如此僭越,您若再不处置这个女人,怕是难以服众,上梁不正下梁歪,若后宫嫔妃们学着她,那臣妾如何管束后宫?” 第八百六十九章 万人之巅的孤独 “瞌睡之药?” 四爷这眼神是何意?李金桂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皇上觉得不是?” 心里憋屈的很,李金桂索性冲过去将那碗汤药夺过,二话不说往嘴里灌。 “来人,快拦住她,她要毁灭证据!” 呵呵,她想自证清白的举动却被人说成是毁灭证据,李金桂冷笑着将那喝剩下一半的汤药重新放回托盘。 此时钟粹宫内已经被粘杆处的侍卫包围。 为何是粘杆处的侍卫,而不是大内侍卫呢?因为紫禁城内的禁军统领,姓钮祜禄氏。 此时几名太医被传入内,还用验吗? 这汤药本来就是安神瞌睡的药,李金桂随手抄起一旁侍卫的佩剑,劈手就将那托盘连碗盏都斩个粉碎。 “皇上爱信不信,若不信,大可以将臣妾打入冷宫。最好赶出紫禁城贬为庶人最好!” “啊,快护驾!” 李金桂深吸一口气,她举刀泄愤都变成持械行凶? 估计此时此刻,她不管说什么做什么,甚至连呼吸都是错的吧。 “要杀便杀!” 她将手里的长剑一丢,旋即从容转身看向被苏培盛搀扶着的四爷。 “我要离开,让我活着离开紫禁城,还是留下尸首在紫禁城,只在皇上一念之间。” 李金桂有些失落的看着躲在胤禛身后的弘历,这就是她生的好儿子。 她允许弘历与小福子有私交,允许弘历以她的名义行事,却不想最后竟是因为这个好儿子,与四爷闹到今天这地步。 “认错,朕既往不咎。” 大病未愈,强撑着病体的胤禛只觉得心力交瘁,若知道苏醒后要面对如此难堪的场面,他宁愿长眠不醒。 “我没有错!为何要认错!” “臣妾倒是希望皇上一觉醒来,能卸去这江山重担,当个逍遥的太上皇,也好过活活累死!” “啪!” 记忆中,这还是他第一回心口如一的打她。 李金桂错愕的捂着脸颊。 “你的确没错,错的是朕,是朕将你纵容到如今这地步。是朕的错!” 在皇权面前,所有的感情都会变质,皇阿玛那么爱良妃,最后那个女人还不是为了她的大明,背叛了皇阿玛? 他只是一场大病,就让她现出原形,此时胤禛恨不得自己已经驾崩,至少她在他的心里,仍是眉眼如初。 为什么?为什么他满腔真心实意却抵不过皇权富贵!为什么她最终还是伤了他? “都滚!全部滚下去!” 胤禛朝着满屋子的人怒吼道,皇上发怒了,众人只能战战兢兢的退出殿内。 “皇上,钮祜禄氏其心可诛,臣妾不放心您一人在殿内,臣妾愿意留下保护皇上。” “是啊,我很危险,最好别让你的皇上靠近我!” 李金桂俯身捡起地上的碗盏碎片,紧握在手里。 用力将那碎瓷片楔入掌心,但仍然压不住心底的伤痛。 “爱新觉罗胤禛,我用这一生的时间,证明了一件事。原来你我之间,从初遇那一瞬,就是错误的开始。” “你我已是山盟不在,锦书难托,此生离索,若要总结你我这一生纠葛,只剩下错,错,错。” 第八百七十章 只不见当时少年,鲜衣怒马 “全部滚出去!” 苏培盛搀扶着仍是纠缠不休想要逗留在殿内的皇后速速离开。 此时钟粹宫内只剩下李金桂与胤禛二人。 “金桂,你...” “请皇上别如此叫臣妾,不,应该是罪妇。” 方才盛怒之下,失去理智的胤禛抡起巴掌那一瞬,就已经追悔莫及。 他伸手要去抚她的脸颊,却见金桂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啪!” 就在二人相顾无言之时,李金桂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耳光声。 “皇上,错的是罪妇,您这是想干吗?” 这男人疯了,每次犯错就用苦肉计这一招,而她却该死的每一次都中计。 不,至少这一回,她不准备再原谅他了。 “你放开我,放开!胤禛!” 这男人竟是拽着她的手掌,狠狠的拍在他略显苍白的脸颊,很快他的脸上就浮出红痕。 “你放开我!” 好气,纵然他此时拖着病体,李金桂仍是废材的挣脱不开他的桎梏。 “我手好疼!” 还是这句话管用,李金桂趁着那男人愣神之际,将他一把推开。 却听咚的一声,哎,方才拽人的时候力气不是很大吗?怎么这会轻轻一推就倒了? 看着他踉踉跄跄的起身,李金桂强装镇定。 “我们回不去了,胤禛。” 头上的点翠钿子早就被方才那一巴掌给打歪了,此时滑稽的半挂在头上,李金桂索性伸手将那钿子取下,不解气的往地上一掷。 “从始至终,我始终都是我,从未改变过,变的是你,但你却不承认,原来所有帝王到最后都会多疑,帝王之爱亦如夏花,转瞬即逝。” 李金桂冲到床边,从暗格内取出一个锦盒。 “胤禛,这原是我替你准备的生辰礼物,如今就当成是离别赠礼好了。” “我真蠢,为何要做如此不吉利之物!” “算了,反正我在你眼中从未聪明过。” 李金桂自嘲的轻摇头,旋即打开那锦盒,但见锦盒内放着一个如水滴泪珠般带着长尾的玻璃饰品。 “这叫鲁伯特之泪,送给你。” 不管他要不要,李金桂将那滴泪放到他脚边,旋即决然起身。 “人生太短,既然注定你我是兰因絮果,答应我,你我都不要再为彼此回眸。” “你要去哪?不准走!!朕命令你不准离开!李金桂,你不准走!” 眼前的意识渐渐模糊,耳畔都是神雅叽叽喳喳的嘈杂吵闹声。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金桂被一群遮天蔽日的神鸦裹挟着消失在苍穹中。 不对,方才她燃起的香炉不对劲,可恶,他竟是中招了! “金桂..” 雍正六年十月三十。 今日是皇上的万寿节,但皇上却早早的回到了钟粹宫。 苏培盛看着万岁爷孤寂落寞的身影,心里暗暗叹息:皇上啊,都是您自个作的~ 胤禛指尖小心翼翼的捏着金桂在离开那日所赠的玻璃泪珠。 对着烛火,胤禛瞧见上头还有几行小字: 我们的爱坚不可摧,但你是我的软肋。 她说这叫鲁伯特的眼泪。胤禛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于是将那些西洋人统统招来解惑。 “皇帝陛下,这是西元十七世纪,巴达维亚的鲁珀特王子,把五颗这样的奇物献给英格兰的查理二世的。” 第八百七十一章 道不尽百年孤寂 玻璃在大清亦非稀罕之物,胤禛将那玻璃泪珠举到眼前,仔细端详,她为何要送这件礼物给他? 玻璃易碎,难道她是在暗示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如玻璃易碎? “皇帝陛下,您千万不可以捏鲁伯特之泪细长的尾巴。” 郎世宁见皇上伸手准备捏向鲁伯特之泪的尾巴,顿时惊得直起身。 “为何?” “皇上,奴才瞧着锦盒里头还有一封信。” 端着空锦盒的苏培盛瞧见锦盒内还夹着一封信,看笔迹好像是金桂姐姐的,于是匆忙将信笺取出,呈到皇上面前。 胤禛有些急迫的将那信笺展开,看字迹上的墨渍干涸许久,她定是早就写好了这封,情笺。 愿吾爱胤禛有鲁珀特之泪般的心,万物不摧,亦愿吾爱有一人终知你心,你不是孤独的皇帝,你还有我,你的软肋。谨以此物封存胤禛余生之泪。 众人只瞧见皇上端着那信笺,迟迟未转过身来,只沉默的静立在那儿,那背影,像极了一尊道尽百年孤独的雕像。 “郎世宁,你方才说为何此物的尾巴碰不得?” “皇上,将玻璃熔化滴入冰水中,形成的蝌蚪状的玻璃泪滴,就是鲁珀特之泪。它能正面轰碎钢珠铁锤,却又柔弱到一触即碎。” “若是抓住其纤细的尾巴、稍微施加一些压力,那么整颗玻璃泪就会如徇烂的夏花,瞬间绽放,瞬间消亡,直到爆裂四溅、彻底粉碎。” 郎世宁解释道,这东西在富庶的大清朝不算稀罕珍贵的东西,没想到大清的皇帝陛下竟然对此物爱不释手。 “在我们西洋,这也叫爱神的眼泪。” 她这是在用这东西告诉他。今后定不会让他伤心落泪,要将他的眼泪永远封存于这玻璃泪滴中,而脆弱的尾端,则寓意着她是他的软肋和把柄。 “傻,爷从不落泪!” 胤禛目光未曾有一刻离开那滴玻璃泪珠,旋即轻抬手命令身后众人离开。 苏培盛为难了,他到一旁屏风边取来金桂姐姐的帕子,呈到皇上面前。 您说从不落泪,那此刻独自一人在掉泪的又是哪个? 说什么无坚不摧?原来爱情像鲁珀特之泪一样,看似坚强,却又拥有不能不触碰的软肋。 当你触碰压迫它的时候,它会砰的一下变得粉碎。 有些人太过执着,总想去触碰鲁珀特之泪的尾巴,最后只能两败俱伤。 许久之后,胤禛转过头,泪痕已干,脸上却挂着一抹冷然的笑意。 “她在哪?” 从暗处飘出来一个穿着黑衣,形如鬼魅无声无息的身影。 “奴才无能....” 如今万邦来朝,作为皇帝,胤禛不得不亲自坐镇京师,但却从未停下搜寻她的脚步。 “皇上,皇后娘娘率领后宫嫔妃前来给皇上贺寿。” “去乾清宫!” 不愿意让那些女人弄脏钟粹宫的地方,胤禛将那玻璃眼泪收回锦盒,旋即不舍的离开了钟粹宫。 张府。 蓝齐儿被胤禛和金桂的几个儿子烦的脑壳疼。 “弘昐弘昀弘昼,姑母和你们说,我真不知道你们额娘在哪儿,今儿是你们皇阿玛的万寿节,你们还是快些入宫庆贺吧。” 第八百七十二章 舞低杨柳楼心月 “好姑母,您就告诉昼儿吧,昼儿想额娘了。您放心,昼儿绝对不会透露给皇阿玛半个字。” 弘昼赖着姑母,像个孩子似的不住的祈求着。 而为兄长的弘昐和弘昀则隐忍的垂头站在姑母面前。 “我真不知道啊。” 蓝齐儿无辜的摊了摊手,她也想知道金桂躲哪儿了,也不知道她一个人过的好不好。 金桂这回是真的被胤禛伤透心了。 胤禛那老小子隔三差五就将她召进宫,也不说话,只巴巴的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她,这家伙,就算有求于人也如此桀骜倔强。 “夫人,你若知道,就告诉他们吧,你看看皇上和几个阿哥多着急,这毕竟是皇上与熹贵妃的家事,你就别掺和其中了。” 张廷玉苦口婆心的劝着蓝齐儿,他都快被如今阴晴不定的皇上给逼疯了。 自从熹贵妃在万岁爷身边之后,有多少年没看见皇上如此了,听说乾清宫值夜的太监又是隔三差五的换了。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 头疼欲裂的胤禛坐在御撵上,心中纷乱如麻。紫禁城的冬雪来的比往年更早,红墙绿瓦都披在银装素裹中。 忽然远处的千秋亭中传出袅袅琴声,他素喜音律,尤其是能够陶冶身心的愉悦琴音。 听的出来,抚琴之人对于音律的造诣极高,甚至于痴迷音律的他,也无法望其项背。 心中烦闷苦楚的感觉渐渐消弥,此时他只想安静的沉醉于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曲调中。 一曲之后,庭中恢复了宁静,于是他有些意犹未尽的起驾回乾清宫。 第二日,仍是在那千秋亭,悠扬婉转的琴音再次奏响,他很是默契的继续蹙足停留,只沉默的听琴。 连着半个月,胤禛在下朝之时,都准时来到千秋亭静候佳音,而那抚琴之人也很是准时,总在他到来的那一刻,准时响起琴声。 这日下朝之后,他惯性的命御撵在千秋亭逗留,旋即绕梁琴音再次奏响,只不过今日这琴声听起来有些隐忍与倔强流露。 “铮!!” 忽然传来一声朱弦断裂之声,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 “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咱还是回去吧,您就算一辈子都躲在此处偷偷弹琴,万岁爷他也听不见!” “谁不知道万岁爷心里只有熹贵妃,您就算将十个指头都弹断了,万岁爷都不会垂怜!您又何必作践自己!” “混账,本宫抚琴只不过是为了能替皇上分忧,仅此而已。” “熹贵妃姐姐虽然暂时离开宫中,但本宫日日都在吃斋念佛,祈祷她早日归来,你不知道,万岁爷这段时间越发消沉了。” “万岁爷日理万机,若是这琴音能让他放松心情,本宫即使十个指头齐齐断了,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本宫只恨这琴音为何不能飘散的更远一些,再远一些……” “我们走吧,明日再来,反正这琴音也入不了万岁爷的耳,断了也没人会在意…” 千秋亭中传来轻轻地低沉失落的慨叹声,常人自然是听不见,但胤禛本就内力深厚,耳力异于常人。 第八百七十三章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万岁爷,奴才看那身影,仿佛是谦妃刘氏!” 机灵的苏培盛在皇上簇足逗留的时候,就已经靠近那幔帐遮蔽处,探寻抚琴之人究竟是哪个蕙质兰心的娘娘。 看着皇上形单影只,越发落寞,苏培盛忽然觉得若万岁爷这皇帝当得太惨了,若他身边能多出个能知冷暖的解语花,亦不是坏事。 万岁爷太苦了,守着整个紫禁城的莺莺燕燕,却只取一瓢饮。 如今难得碰上一位琴瑟知音,他不做点什么帮着这位谦妃,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哦,告诉谦妃,她的琴声不错,赏!” “奴才遵命!” 苏培盛差一点喜极而泣,万岁爷终于开窍了!太好了! 万岁爷终于不再死脑筋的吊死在这一棵骨子里不属于紫禁城的歪脖子树上了! 胤禛看着苏培盛咧嘴笑个不停,有些莫名其妙,他只不过是如往常般,随口打赏琴艺精湛的乐师罢了,但旋即反应过来。 “只是对音律不对人!” 依着以前的寡淡个性,他断不会开口解释,但家有悍妻,他虽身正不怕影子歪,但耐不住有心人的以讹传讹。 金桂那么敏感的人,若是听到那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定会再起波澜。 苏培盛瘪了瘪嘴,旋即不敢多言。 胤禛这段时间明面上是在迁怒于熹贵妃,但夜阑人静之时,总会悄悄潜入钟粹宫中,孤独一人躲在她的寝殿内对月长叹。 天还未亮,他又要潜回乾清宫中,准备上早朝,而每当他下朝之时,定会条件反射的绕道千秋亭,听谦妃轻弹一曲。 他必须尽快理顺朝中事宜,然后了无挂碍的去天涯海角寻金桂的踪迹。 立冬之后,最是多雪少晴,雪路难行,恰如人生不易。 于是在苏培盛几次三番的劝说下,他坐进了千秋亭中。 谦妃早已经得到苏培盛的提点,于是宠辱不惊的替万岁爷抚琴,他见对方循规蹈矩,索性之后都坐在千秋亭中,二人相对无言,一个抚琴,一个听曲,仅此而已。 当然,为了防止金桂听到风言风语,他在千秋亭中听曲的消息,是不能说的大内机密,违者杀无赦。 曲终人散,胤禛屏退左右,踏雪独归,多希望他的金桂能永远不离不弃,相伴左右,长长的路慢慢地走,走着走着,直到青丝共白发。 连着几日疲于奔命,他的精力严重透支,有些浑浑噩噩的困顿感。 “去千秋亭!” “嗻!” 苏培盛朝着旁边一名小太监努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去通知谦妃早些准备好,这是谦妃最后的机会了,能不能把握住,就看她自个的造化了。 千秋亭中,得到苏公公提点的谦妃咬着红唇,眼中闪过挣扎贪婪之色。 “红苕,将准备好的瓜果端上来!” “奴才遵命!” 胤禛很快如期而至,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挥手示意谦妃氏可以开始抚琴弹奏。 他不喜熏香,这谦妃倒是别出心裁,于亭中摆满了各式果盘,清新的果香扑面而来,他此时顿觉神清气爽。 第八百七十四章 死生同,剑吼西风 然而随着琴声的变化,他的眼神渐渐迷离,苏培盛见状,朝着谦妃点了点头,旋即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都退下。 而他自己,则最后一个离开,在离开前,还顺带垂下了千秋亭的所有纱幔…… 此时胤禛眼前是金桂笑眼盈盈的脸庞,她手里端着食盒,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迈着欢快的步伐,朝着他怀中走来。 “金桂,你回家了。真好。” 胤禛痴痴地看着眼前的金桂,旋即伸手将她轻轻带入怀中... 蓝齐儿有些犹豫,几日前收到了金桂命人送来报平安的秘信,这二人从骨子到灵魂都难舍难分,她也只能再做一回红娘了。 过了前面的千秋亭,穿过御花园,就是胤禛回宫的必经之路。 她今日并没有带随从,想着到时候躲在角落,猝不及防的吓他一跳,让他跌下御撵才好。 忽而看见不远处的千秋亭外头停着胤禛的御撵,咿?怎么还有净事房的太监往这来? 光天化日之下,有人竟然如此大胆,在此处白日宣淫!不对,等等,这可是胤禛的后宫! 她顿时气窒,于是悄悄绕道千秋亭,胤禛这混账吃了熊心豹子胆,金桂这才离开多久?究竟是哪个狐狸精勾搭了胤禛? 蓝齐儿运起轻功,飞奔到那千秋亭,一把掀开幔帐,可眼前的一幕却让她目瞪口呆。 “皇上!你…” “金桂...回来!” 只见胤禛趴在地上,眼耳口鼻都是鲜血淋漓,而谦妃刘氏已经吓得面色苍白,抱着脑袋蜷缩在一旁。 “皇上!” 匆匆赶来的苏培盛看到眼前的一幕,顿时吓得跌坐在地,眼前的一幕过于让人心悸。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蓝齐儿已然觉察出胤禛神态举止有异常,莫不是着了什么道? 她索性取过一旁的茶水,劈头盖脸的洒在了胤禛的脸上。 众人将重伤的万岁爷搀扶回乾清宫,而闻讯赶来的中宫皇后亦想将吓傻的谦妃给带走。 绝对不能放跑了那个谦妃,蓝齐儿一脸严肃的假传圣旨,宣布在万岁爷苏醒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 太医院的院判李昇很快赶到,亲自替万岁爷把脉,奇怪,这好好的为何万岁爷体内的情蛊忽然发作了? 李昇取出提神醒脑的薄荷油在万岁爷鼻息下扬了扬。很快就见到万岁爷的眼皮子动了动。 “万岁爷…” “呕!!” 稍稍苏醒过来的胤禛扶着立柱,面色铁青,竟是因此恶心的狂吐不止。 “噗通!” 胤禛一个纵身,跃入不远处结了一层薄冰的湖心深处,疯狂的擦拭自己,想要将那些令人窒息作呕气息抹去。 但直到他的身上都泛起血痕,他仍是觉得自己污浊不堪。 “准备干净的衣物!把那些衣物立即烧掉!” “万岁爷饶命!臣妾万死!万岁爷臣妾只想好好的伺候您,是臣妾该死,用错了法子,求万岁爷恕罪!” 谦妃裹着外袍,缩在角落,期期艾艾的模样,甚是无助与柔弱。 “呵!你是该死!” 此时他绝望的匆匆穿戴整齐,步伐凌乱的走到千秋亭中。 旋即举起天子佩剑,满眼的狰狞,他有严重的洁癖,除了李金桂,根本不可能碰别的女人。 第八百七十五章 遇一人共白头 是的,他身上的情蛊根本未解开。 别忘了唐门如今的掌舵人,可是他的女婿唐皓卿,皇阿玛就算再想只手遮天,亦无法将那些骨子里就散漫不羁的江湖人士攥在股掌之间。 这是他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他不能让人知晓金桂的安危与他的性命息息相关,否则定会将她置身于险境中。 为何会触发这情蛊?这是他第一次触发情蛊,方才他差点将谦妃那个贱人当成金桂给..就差一点点。 幸亏那情蛊生不如死的痛苦将他的理智拉回来。 苏培盛这狗奴才越发会自作主张了!为何谦妃能如此轻而易举的知道他的喜好?定有内应! 还有,为何他会沉迷于这千秋亭内的瓜果香气中? 此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些瓜果都用金桂最喜欢的山茶花水浸泡过。 那么真相昭然若揭,他转身看了看那些尚未来得及撤下的果盘,忽然笑的凄凉。他怒喝着举剑将那些果盘通通劈成齑粉。 “将宫中的乐师全部遣散出宫,若是宫中再有任何乐声,一律杀无赦!” “还有你!去死吧!” “皇上!” 此时苏培盛看着情绪失控,几乎是癫狂状态的万岁爷。顿时悔不当初。 他可真蠢,竟是被那人撺掇着与万岁爷主仆离心,金桂姐姐怎么又成了万岁爷的命啊,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情蛊解了吗? “杀!!” 胤禛一脚踹开拦着自己,苦苦哀求的苏培盛,带着无尽的嗜杀之意,一剑砍向早已经吓得失声尖叫的谦妃。 “啊啊啊啊!陛下饶…” 她最后一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已是被胤禛一剑劈向她的面门。 “皇上息怒!” 蓝齐儿夺过一旁侍卫的剑挡在刘氏面前,这个女人还不能死,她爹可是平定年羹尧的大功臣,如今她爹还在西北军中效力。 但她似乎故意阻拦的有些迟了,说时迟那时快,刘氏挡在脸前的一只手已经被胤禛砍下。 腥臭的血水顿时溅的他满头满脸都是。 若是血腥能够漂白他在李金桂心中已经崩塌肮脏的形象,他真的不介意血流成河。 “杀,不留活口,烧了这里,烧掉,都烧掉!” 他踉跄而无助而悲凉的俯身看着那些早已经碎裂一地的杯盘狼藉,锋利的碎瓷片滑破他的指尖,但心内的剧痛却盖过了指尖的伤。 “金桂,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我可以解释的....” 但他知道,他再也得不到金桂的回应,捂着心口,仿佛听到了绝望的心碎声。 “砰!” 他毫无征兆的单膝跪地,以染血的佩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 自从金桂离开之后,他用繁重的政务麻痹自己,他不敢追上金桂,更不敢胡闹,因为他怕,怕自己在她的心中不够重要。 退一步,舍不得,而近一步,他已然没有了资格。 “万岁爷…” 苏培盛懊悔不已的跪在皇上面前,完了,皇上定不会饶恕他自作聪明的愚蠢行径。 “你我主仆关系到此为止!” 如今仔细追溯那些蛛丝马迹,若是没有极其了解他的内鬼与谦妃氏里应外合,他断不会轻易中招! 回想这段时间来,苏培盛总是有意无意的在他身边提起谦妃氏,他顿时恍然大悟。 “万岁爷,奴才看到您现在这幅模样,实在是痛心疾首!是奴才偏帮谦妃氏,但奴才也只是一心想着万岁爷能多一个真心实意待您的红颜知己!” “住口!朕的事情不需要你指手画脚!” “皇上!” “趁着朕还没改变主意,滚!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朕的面前!” 他失望地看着这个差不多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奴才。 二人名义上虽是主仆,但早已经是半个亲人,没有想到,最终出卖他的,会是苏培盛! 第八百七十六章 没有负人,负的是情 “来人,将这狗奴才赶出宫!” 到底还是心软,留下这狗奴才的性命。 金桂不在,儿子们亦不与他一条心,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狗奴才还背叛了他。 此时胤禛觉得自己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皇上,苏培盛这狗奴才也是为你好啊,他想必也不知道谦妃会用这种龌蹉手段的。” 此时千秋亭内只剩下跪在地上求饶的苏培盛,还有站在边上凝眉劝慰的蓝齐儿。 谦妃刘氏则被皇后乌拉那拉氏带到太医院救治,那只被万岁爷砍断的手也许能接上,但此后也只能成为好看的摆设了。 “都滚下去。” “小苏子,你是个忠仆。” 蓝齐儿俯身,亲手将苏培盛搀扶起来,没想到金桂交代给他的事情,他就算冒着被胤禛砍头的危险,都一声不吭的执行。 是的,金桂临走之前,到过她府上与她话别。 “你也别怪苏培盛,他这么做也是因为金桂临走前特地嘱托的,谁让你自己不担心,紫禁城里的女子,哪一个是简单的?” “不可能!” 金桂为何会交代苏培盛,将他推向别的女子怀中,胤禛根本就无法接受这一事实,这比被苏培盛这狗奴才背叛还让人无法接受。 “皇上,奴才糊涂,是奴才愚蠢,奴才该死。” 苏培盛伸手扇着自己耳光,全然不提金桂姐姐临走前嘱托他的事情,只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你若真要怪罪,就去找金桂怪罪吧,先说好,我只收到了报平安的信笺,不知道金桂在何处。” “信在哪里?” 胤禛迫不及待的接过蓝齐儿呈上来的信笺,有些失落,纸上只有两行字: 吾已至云深不知处,此后山河勿念。 一个字都没有提及他。勿念,很好。 “苏培盛,去查,查出这写信的纸产地和主要使用的区域。” 蓝齐儿顿时目瞪口呆,胤禛不愧是胤禛,心细如尘,从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万岁爷..” 仍是跪在地上哭天抹泪的苏培盛愣住了,有些错愕的抬头看了看皇上,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怎么?狗奴才,你不愿意继续伺候朕?” “不不不,奴才感恩戴德,奴才这就去,奴才叩谢皇上隆恩!” 苏培盛一边抹泪一边捧着金桂姐姐的信笺,飞也似的冲出了千秋亭。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若非你情我愿,何必勉强,她不愿意呆在紫禁城,不愿意与你成为怨偶,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金桂呆在紫禁城内,呆在胤禛的身边,不快乐啊。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朕没有点头应允。” 蓝齐儿无奈的摇摇头,不知道如何反驳,她用尽一生都想不明白,为何月老会将这对根本就不合适的男女绑在一块。 为了将功补过,苏培盛几乎是疯了般冲到内务府,然后又询问了多名宫廷画师,这才癫癫儿的回来复命。 “皇上英明,这写信的纸果然有些不同,这是竹纸。多出自长江以南。” “你的意思,是让朕将长江以南,大清半个江山翻过来?” “不不不,皇上,您容奴才喘口气儿。” 第八百七十七章 提笔只两行 苏培盛战战兢兢的继续回禀。 可他接下来说的话,顿时让胤禛如坠寒潭。 “这种纸十分之七用于祭祀,十分之三供人日常所用,使用地区实在太广泛。万岁爷您请给奴才些时间,奴才定能查出来这张纸出自何处。” “蠢材,速速请张廷玉来。” 很快张廷玉就被火急火燎的苏培盛请来了,远远的就瞧见万岁爷的脸色不好,再一瞧蓝齐儿在万岁爷身边神在在的抱着手臂。 张廷玉心中暗暗叫苦,惨了惨了,定是自家夫人又捅娄子了。 “万岁爷,是奴才教妻不严,求万岁爷息怒。” 张廷玉一脚才踏入千秋亭内,就不由分说的噗通一声跪在万岁爷面前求饶。 “书呆子你说的什么话,怎么你就觉的一定是我惹毛了胤禛!” “夫人呐!你少说两句可好?” 听见蓝齐儿当着奴才的面直呼皇上的名讳,张廷玉才刚起身,顿时吓得又给跪了。 “衡臣,不必如此拘谨,快替朕看看这张信笺出自何处?” 张廷玉躬身接过皇上递过来的信笺,也不敢看信笺上的字迹,只用指腹查验纸质。 “皇上,这是夹江竹纸,出自巴蜀夹江一带,夹江的环境适合竹类生长,当地在唐代即开始以竹料手工造纸。” “以嫩竹为主料生产的夹江手工书画纸具有洁白柔软、浸润保墨、纤维细腻、绵韧平整等特点,被人们赞之曰淡画不灰、淡泼浓、浓泼淡、诗有烟霞气,书兼龙虎姿。与安徽宣纸齐名。” “竹纸制作技艺兴于明,盛于清。自唐代以来,夹江即享有蜀纸之乡的美称,所产手工纸素以质量佳、品种多、技术精、规模大、历史悠久而载誉巴蜀,名扬四海。早在康熙年间,夹江纸便成为上贡朝廷的贡纸。” 张廷玉不仅准确的判断出这张普普通通的纸张出处,还顺带在皇上面前宣扬了他最喜欢的夹江竹纸。 就是他这一不经意的举动,使得夹江纸更成为上贡朝廷的考场专用文闱卷纸,这是后话了。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李金桂还不知道,她的行踪竟是被一张她随手取来写字的纸给出卖了。 也许这就是为何之后胤禛会将夹江竹纸钦点为上贡朝廷的考场专用文闱卷纸的根源吧,他这是在报恩,若非夹江竹纸为媒,他将错过此生挚爱。 “唔,这信笺上淡淡竹叶的清香怎么夹杂了别的味道,这是什么味道?” 这么好的竹纸,竟是有人如此不珍惜!太过分了,张廷玉气的吹胡子瞪眼。 “拿来给朕。” 胤禛夺过那信笺,旋即在鼻息间嗅了嗅。 “皇上,奴才的狗鼻子灵敏,让奴才代劳吧。” 胤禛并未嗅到什么特别的气息。于是有些期翼的将那信笺郑重交到苏培盛手里。 苏培盛仔细的嗅了嗅那竹纸,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 “皇上,奴才闻着有股臭豆腐的味道...” “夹江盛产臭豆腐?” 胤禛朝着博闻强识的张廷玉询问道。 “那儿附近的乐山有尊乐山大佛,周边盛产腐乳,和臭豆腐差不多。” 第八百七十八章 情之一字,误尽苍生 张廷玉不喜欢臭豆腐,自然对腐乳没什么好感,有些嫌恶的回答道。 “准备一下,朕要去夹江。” “皇上,可是..” 张廷玉忙出声阻拦,皇上为了个女子,又要再度弃江山社稷于不顾了。 “让弘历坐镇,胤祥辅佐。” “皇上!” “书呆子你就能者多劳吧,你也不想成日被胤禛找不着金桂的坏脾气影响吧,乖哈,我去那儿给你带可爱的食铁兽啊。” “食铁兽是啥?” 苏培盛蒙圈了,这还是第一回听过喜欢吃铁的野兽。 “就是熊猫啊,黑白色,爱吃竹子,传说是蚩尤的坐骑,难怪蚩尤会被皇帝给打败,瞧瞧他竟是用这种贪吃的憨货当坐骑,怎能不败?” 蓝齐儿小时候见过食铁兽,想起那家伙憨态可掬的样子,再联想蚩尤大帝骑着这憨货的样子,哪里来的威风凛凛,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苏培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敢多言,和这些肚子里有墨水的根本就聊不动,动不动就引经据典。 “好吃吗?” 他弱弱的问了一句。(胖头:小苏子啊,食铁兽可是现代的牢底坐穿兽呢,也就你敢问好不好吃。) “食铁兽觉得你好吃。” 蓝齐儿看着这奴才被吓得面色发白,顿时捂着嘴角偷笑。 .... 雍正七年三月。 青衣江畔,两岸青山相对出,正是山花烂漫时。 过往的路人都喜欢绕道至江畔一处淡雅的酒肆沽酒,偶尔也叫上点儿腐乳与盐水花生下酒。 “小二,来二两蓝尾酒。” “来啦,客官您稍候片刻,不来点儿新出炉的麻辣兔头?顶好的下酒菜。” “好好好,再来一小碟子腐乳。” “东不管西不管酒馆,兴也罢衰也罢喝吧,我有一壶酒?” 蓝齐儿抬眸看着这酒肆的名字,取得真是糟心啊,我有一壶酒? 忽而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她偷眼看着一旁同样蹙足不前的胤禛,他定也看出了端倪。 “苏培盛,在这歇息,问问小二,掌柜的是谁。”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以为她会在深山老林中隐居。故而这段时间他在附近的山村中搜寻她的踪影,但却无果。 今日准备离开之时,却发现原来她竟是大隐隐于市。 有些忐忑的坐在酒肆中,盼着早日与她相见,却不知道见面后,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您好,老朽就是这酒肆的掌柜,客官找老朽有何贵干?” “她在哪?” 胤禛端着酒盏,沉声问道。 “门匾提字之人。” 那字迹就是金桂的字迹,他不会认错,她曾说过,想开一家酒肆。 “您说提这门匾之人,这是一位欠了老朽酒钱的过客所提,诋了酒钱,老朽怎么会知道那位夫人如今在哪儿?” “来人,将这匾额砸了,再将这酒肆一把火烧了。” “你,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做什么?” “她在哪?” 胤禛口中反复就是这几个字,此时酒肆内的小二和客人都被凶神恶煞的便衣侍卫赶走,而酒肆内的酒坛子亦被砸碎,只消一把火,整个酒肆即刻付之一炬。 第八百七十九章 我的酒馆对你打烊 “我真的不知道啊!” 老者语气中带着颤音与哭腔,主子说了,若有气宇轩昂的男子带着脸上没胡须,说话尖嗓子的人前来,就尽量别提她。 就算酒肆没了,也不能暴露主子的行踪,只可惜他今日遇到的是蓝齐儿这个混世魔王…… 春寒料峭的梯田中,李金桂一身粗布麻衣,此时正挽着裤腿,驱赶水牛犁地。 “大妹子,我来帮你。” 隔壁梯田的朱春生是个憨厚的山里汉,此时见着一个弱女子可怜兮兮的独自一个人在忙农活,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朱大哥,我自己来就成。” 李金桂客气的摆摆手,孤男寡女的,若她应允,定会被人说闲话,更何况朱春生家里的婆娘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泼辣悍妇。 “哟,老朱啊,你胆儿肥了啊,老娘这才去个茅厕的功夫,你就急吼吼的开始勾搭这弃妇了?” 在大清,寡妇不可怕,毕竟死了男人,但弃妇可就不一样了,几乎与过街老鼠无异。 为何好好的会被夫家给休了?定是犯了事儿了。 七出者:无子,一也;淫佚,二也;不事舅姑,三也;口舌,四也;盗窃,五也;妒忌,六也;恶疾,七也。 瞧这弃妇的身形看着像是生养过的,定不会因为无所出这一条,还有平日里就像个闷葫芦似得,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响屁来,亦不是因为口舌。 剩下的除了妒忌和恶疾,条条都是能让人戳脊梁骨的罪孽,是而整个千佛岩的姑娘媳妇都不喜欢这个外地来的弃妇。 “凌兰嫂子您想多了,朱大哥只是看着我可怜,想帮把手而已。” “呸,你这破烂货下堂妇,被自个男人赶出家门活该,看你这贱皮子样儿,是不是见着男人就要勾搭!” “我说了,我并非下堂妇,只是与前夫和离!” “嘁,和离文书都拿不出来,你蒙谁呢!” 周边正在忙农活的男男女女,尤其是女子都被凌氏的谩骂声引来。 而作为受人白眼的下堂妇,李金桂自然成为她们群起而攻之的对象。 “里长,这女人就是个祸水,您就不该让她在这落户!” 自从这个女人来了之后,村里的女人们一个个就开始和乌眼鸡似的,恨不得日日都要与那下堂妇吵两句才舒坦。 “可如今人都已经落了籍,难道还要将她赶出去不成?传出去定被人戳脊梁骨!” “里长,您忘了,今年正好是选朝天女的好日子。” 听到这句话的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惧色。 朝天女,乍听之下,仿佛是个颇具诗意的名字。 却又带着神秘的面纱,但若知道了这个词的来龙去脉,知道这个名字下掩盖着怎样令人发指的残忍,所有人都会对这当中的残忍,与泯灭人性的阴暗,恨到咬牙切齿! 但这是千佛岩朱氏一族每十年都要举行的祭祀仪式,祖宗的规矩不能违背。 因为他们是建文帝朱允炆的后代,世世代代都遵守大明的传统习俗,无论斗转星移,亘古不变。 第八百八十章 行走人间的刀光剑影 “食铁兽来了!!” 就在李金桂与那些蛮不讲理的山野村妇争执不休的时候,忽而听见有孩童惊声高呼着。 食铁兽?听着好像很凶残的样子,李金桂看着那些泼妇一个个顾不得仪态,几乎是屁滚尿流的落荒而逃,登时心里也跟着忐忑难安。 不会是山海经里说的食铁兽吧!传闻这食铁兽连铁锄头都能啃碎,而且还是山海经里边记载的神兽呢。 顾不得多想,她趟着水就往田垄边跑。 就在她一只脚即将迈向田垄的时候,忽而从一旁奔跑的人群中冷不丁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推向水田中。 她一个趔趄跌坐在水田中,等到挣扎着起来的时候,此时整座山的梯田只剩下她一人。 从密林中传出噼里啪啦压倒竹枝的声音,她的水田就在密林边上,此时再要跑也来不及了。 于是她抡起镰刀,以不变应万变。 想了想,站在泥泞难行的田垄上不利于搏斗,于是又壮着胆子来到了密林入口。 随手抄起一根竹子权当防身之用。 噗通噗通噗通,她只觉得地动山摇,眼瞧着一个黑白相间的圆滚滚小山朝着她挪,不,是滚过来。 “啊!!人啊!!” 那一坨山露出一对黑黢黢的绿豆小眼睛,这黑眼圈也是绝了,李金桂吓得抡起镰刀劈头就往那怪物的脸上招呼。 “哇,锤子!” 等等,她怎么忘了她听得懂这些飞禽走兽说话。 “喂喂喂,你干吗,放开我的镰刀,喂喂喂,别吃啊!” 李金桂随手将手里防身用的竹子甩向那食铁兽,好么,那憨货竟是抱着她的大腿伸长脖子啃起了竹子。 天呐,传说一定是骗人的! 传说蚩尤和黄帝大战时,据说黄帝的坐骑是十分拉风的龙,而蚩尤作为部落头领,自然也需要一个拉风的坐骑,没错,他的坐骑就是熊猫! 圆乎乎的,你说你这猫样,像蚩尤这样的大汉骑上去,你能扛得住? 确定不是因为这货卖萌导致蚩尤战败的? 知道蚩尤的坐骑是就是这种萌萌的大熊猫以后,李金桂忽然觉得蚩尤输给黄帝也是有道理的。 用大熊猫当坐骑,蚩尤莫非是想用大熊猫把黄帝萌死? 她的脑海里总会呈现一个画面,蚩尤骑着食铁兽冲到了黄帝面前。 正准备动手将黄帝给杀了,黄帝扔了根竹子在地上,蚩尤的坐骑大熊猫突然耍起了萌,一把将蚩尤的大腿给抱住,于是...蚩尤卒。 这究竟是什么神仙神兽? 李金桂伸出一手怼了怼这家伙胖乎乎的脑门。 “喂喂喂,女人,没看到本大王在吃竹子么,谁准你碰无比威武神勇的第一神兽?” 李金桂将一旁挂在树杈上的背篓取下来,不想与这憨货呆一块。 “喂喂喂,等等!” 听不见听不见,她在这个村子本来就是不受欢迎的下堂妇,若被人瞧见她如此怪异的行径,定会被人当成异类。 “哇,你背后趴着一只竹笋那么大的赖毛虫啊!!” “啊!!在哪里,快弄开,拿走啊,求你啦!!” 她最怕赖毛虫了,此时下的惊声尖叫起来。 第八百八十一章 我从山中来 不对,哪儿有那么大的懒毛虫,李金桂恼怒的垂下脑袋,瞪着仍是扒着她大腿不放开的憨货。 而那憨货亦是举着竹子当场愣住。 一时之间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李金桂轻咳一声,旋即俯身将那胖乎乎的爪子从她裙摆挪开。 “你竟然听得懂旷古第一神兽说话,奇了奇了,天塌了地陷了,小花狗不见了!” 醉了醉了,这家伙就是蚩尤的猪队友,怎么可以腆着脸说自己是旷古第一神兽。 “你走开!我要回家!” 好气啊,若不是被这家伙吓得崴了脚,李金桂早健步如飞跑回家了,此时太阳都快下山了。 怎么办! “呦呦呦,女人,你脚瘸了哇。略略略,还没本大王跑得快。” 深吸一口气,李金桂选择无视这憨货,虽然现在的大熊猫吃竹子,偶尔食腐,但传闻它们的祖先可是吃肉的。 可能几千年前大熊猫的祖先真的是无比威武神勇的第一神兽吧,虽然她如今从这家伙身上,完全看不出半点威武的地方。 也许可能大概从前这家伙的确呼啸堪比狮虎,战斗力惊人,无比凶悍。 在战场一吼吓破敌胆,二吼军心涣散。 而如今,呵呵,吼声如喵了个咪,若再卖个萌,好了,蚩尤全军崩溃,卒。 最好的解释是大熊猫原本凶猛野兽,被黄帝封印,而化作萌物,隐居山林吃素,不与世争,成就了一代卖萌神兽,称霸世间。 “女人你等等哇。春笋,春笋留下。” 刹住脚步,这家伙竟是因为惦记着她背篓里刚挖的春笋,这才锲而不舍的追着她跑。 “好啊,等天彻底黑了,你拖着我下山到村尾。” “凭什么!本大王又不是骡子马儿,神兽永不为奴!” “竹笋管饱,我还有更多好吃的东西。” 对付真憨货容易的很,此时周围都是夜枭在嚎叫,夜风中,李金桂冻得有些瑟瑟发抖。 “....神兽虽然永不为奴,除非管吃管住。” “成交!” 李金桂痛快的取出背篓里的嫩春笋,递给食铁兽。 “吃吧,憨货!” “憨货是什么意思?” “哦,是可爱的意思。” 月落乌啼,此时李金桂趴在食铁兽背上,难怪蚩尤选食铁兽为坐骑,坐着软软的怪舒服的。 踏着月色,一人一兽尽捡着荒僻的地方东躲西藏的前行,李金桂住在村尾,所以一下山就能看到她的小木屋。 站在小木屋门前的胤禛,则瞪圆了眼,看着一只猛兽背着一身粗布麻衣的金桂,缓缓朝着他面前跑过来。 “咳咳咳...” 本在喝水的苏培盛被金桂姐姐如此奇葩的出场方式给吓懵了,竟是被水给呛着了。 为了不引起附近村民的瞩目,胤禛只带了苏培盛和蓝齐儿二人。 心中忐忑,胤禛下意识往后躲了躲,而蓝齐儿和苏培盛也会意的将身形隐藏在暗黑中。 “憨货,到家了!” 李金桂打开木栅栏,将那憨货迎进门。 “女人,屋里那几个是你亲戚啊?” 亲戚?不对,她一人独居,何来亲戚?不好,家里肯定进贼了! 第八百八十二章 一如你所见 房内没有人,李金桂猜想定又是那些村里的熊孩子们闯进她屋里捣蛋了。 仔细检查了藏在墙缝里头的金银细软都在,她这才安下心,看来下回赶集的时候,必须买一只凶悍些的恶犬看门才行。 憨货的腿脚有些哆嗦,动物的直觉最为灵敏,它感觉到了房内强大的杀气,怎么办,好想回家啊。 兜兜转转间,竟是当了回村妇,但李金桂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反而惬意的紧。 这日清晨,她一身碎花衣衫,扛着锄头准备出门干农活,当篱笆院门打开那一瞬,她愣住了神。 “胤禛,你这是什么意思?” 眼前的男人熟悉的面容,数不清多少次在梦中出现,但此时他真的出现在她面前,李金桂却只能压下心底没出息的思念,装作毫不在意。 “我,胤禛好想你,你过得好吗?” 可话已出口,他顿时懊恼不已,她过的如此清贫拮据,明眼人都看出她过的不好,而她落到如斯地步,都是因为他。 胤禛今日并未让任何人跟在身边,此时亦一身落魄书生的装扮。 “一如你所见!” “胤禛!我觉得哇已经将我们之间的关系理清楚了,请你不要打扰我的生活,麻烦你立即离开我家!” 可恶,这男人何时变得如此没脸没皮了,此时竟是充耳不闻的开始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袱打开,将他贴身的衣物放进她的衣橱中。 “这是我的家!” 李金桂放下锄头,有些气窒的沉声说道。 “胤禛,你何时变得如此死缠烂打,难道真的要我说出什么刻薄的话,你才会知难而退?” “我不爱你了,我不要你了!你听得懂人话吗?” “没有关系~” 没有想到高傲如胤禛,竟是厚颜如斯,李金桂竟是被他这句没关系堵的说不出话来。 “金桂,我爱你!” 连日来的奔波劳累在见到她这一瞬,顷刻间烟消云散,胤禛眼下乌青,脱了鞋,扯过李金桂的被子,惬意的躺在尚残留着李金桂气息的被窝里。 “爱新觉罗胤禛,你!!” 李金桂三步并两步冲到床榻边,拽着胤禛的衣袍就要将他拉起来,却脚下重心不稳,被胤禛反拽入怀中。 此时她尴尬的趴在胤禛的胸膛上。一抬眸却撞进他潋滟的眸子。 “我在。” 他眼角带着笑意,笑眼盈盈看向李金桂,这幅模样让李金桂忍不住腹诽,他这是又在憋什么坏招? “胤禛!放开我!” “你要住就住着吧!” 她挣扎起身,旋即转身将自己的一应用品搬到隔壁空置的客房内,将自己的房间让给胤禛。 以她对胤禛的了解,定忍受不别人的冷嘲热讽与刻意忽视,她有信心能让胤禛知难而退。 “苏培盛在哪里!还有你的随从们!” 好气,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她可不想伺候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四大爷。 “只有我,这是伙食费。” 这男人朝着一旁的桌案边努了努嘴,有银票了不起啊! 她恨不得将那些银票都换成银子,砸在这臭男人的脑门上。 第八百八十三章 即便离别,也很美好 本来打算去地里干活,却不想被突如其来的胤禛给打乱了计划,李金桂只能暂时搁置安排。 毕竟人家交了丰厚的伙食费,也不能苛待了他,晚膳的时候,李金桂只能悉心准备三荤三素六道菜,好生伺候着这冤家。 掌灯时分,她抱着被褥朝着隔壁的房间走去,当走到天井处,却被换上一身素色长衫的胤禛挡住去路。 “去哪?” “自然是要客房歇息,我的正房被你给强占着不走,我也只能在客房委屈几日。” “不准去!” 胤禛拽着李金桂的手臂往回走,他的力道用的很巧,不至于让李金桂感到一丝不适与疼痛。 “胤禛!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左右我!” 她怒不可遏的朝着胤禛吼道,但胤禛仿佛没听到似的,仍是拽着李金桂不住的往回走。 他将李金桂打横抱起,径直朝着她的房间走去,旋即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 “你歇息,我去客房!” 他抱着自己的被子,清隽的背影在月色中显得落寞萧索,李金桂看着胤禛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她想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冲到胤禛的面前,钻进他的怀中撒娇。 但再这么勉强凑在一起,只能让彼此更加怨怼,她只能强迫自己转过身去,强忍着内心的思念之情,不再看向门边。 身后传来一声轻叹。旋即很快传来关门的声音。 这一夜,各怀心事的二人都没有入眠,李金桂睁着眼睛冥思苦想一整夜,究竟她该如何做,才能了断与胤禛这段孽缘? 第二日清晨,吃过早饭的李金桂再次扛起锄头,准备到自家的地里锄草。 此时她一身靛蓝粗布麻衣,头上绑着碎花的头巾。当看到门口的胤禛之时,她忍不住瘪瘪嘴。 “胤禛,你究竟想干什么?” “想你,想和你一起种地。” 胤禛笑眼盈盈的看着李金桂说道。 他头上戴着斗笠,腰间别着镰刀,而肩上,也扛着一把锄头。 虽架势有模有样,但他身上浑然天成的气质,仍是与如今这幅山野村夫的装扮格格不入。 即使他将自己打扮成农夫的模样,仍是完全看不出有半点烟火气息。 这哪是农夫,根本就是微服私访的贵族子弟。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别扭。 李金桂懒理胤禛无事献殷勤,于是自顾自扛着锄头,朝着半山腰自家的梯田走去。 不得不说,以胤禛的姿容气度,走到哪里都绝对是所有目光的焦点所在。 她无奈的看着迎面走来的大姑娘小媳妇,在看到胤禛那一瞬,都齐齐羞红脸,感叹这看脸的世道实在不公平。 “金桂啊,这位公子是?” 有大胆的姑娘绞着丝帕拦住李金桂的去路,羞答答的问道。 “我是她男人!” 胤禛少见的和颜悦色,朝着那些围过来的村民大声说着,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自豪。 “啊?你不是被你家男人给休了,变成下堂妇了吗?” “你们怕是误会了,在下只是与娘子吵架,娘子脾气大,所以离家出走了。” 第八百八十四章 日高烟敛,更看今日晴未 “不...” “娘子!” 胤禛见金桂狠心在众人面前准备否定他们之间的关系,顿时委屈的不住拉扯李金桂的衣袖。 此时的李金桂已然骑虎难下,若是承认胤禛的身份,那么她与胤禛之间的关系将被众人认定坐实,若是不承认胤禛,那么他定会伤心难过不已。 “我们曾经是夫妻,是我休了他!” 咬了咬牙,她终于还是无奈的点点头,但却依然不松口承认自己与胤禛目前有任何关系。 “夫人,天色不早了,我们去犁地可好?” 他牵起李金桂的手,二人很是默契朝着半山腰的梯田走去。 其实李金桂的内心是拒绝的,但若是继续在人群中与胤禛争执,真担心他又会爆出什么令人咋舌的消息。 “这位公子,李金桂背着你在村里勾三搭四,人尽皆知,你头上不知道带了多少顶绿帽子了。” 凌氏满眼嫉妒的看着那玉树临风之姿的男人,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俊朗的男子,就算给他为奴为婢,这辈子都值了。 “只要她不离开在下,在下不介意。” “还走不走!” 好气啊,怎么坏人永远都是她,那些女人当着她的面就在窃窃私语说她不识好歹,放着这么优秀的男子不要,说她配不上胤禛。 二人很快就来到李金桂买下的梯田,此时正值初春,今儿准备插秧,她将背篓里的秧苗放下。 “金桂姐,我来帮你!” “还有我!” “还有我呢!” 三四名豆蔻少女红着脸颊殷勤走到李金桂家的梯田中,开始帮着她插秧。 而被晾在一旁的李金桂彻底石化了。这万恶的看脸世界! 看着招来无数桃花的罪魁祸首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干活!” 她没好气的朝着那站在一旁偷懒的男人呵斥道,于是胤禛开始在李金桂手把手的带领下,有模有样开始插秧。 而李金桂则拿起水瓢开始浇水施肥,忽然恶趣味的看着胤禛,旋即捏着鼻子将粪桶端到他面前。 “我说!这秧苗不施肥怎么行?呐!将这些粪肥掺点儿水,给秧苗施肥吧!” 胤禛有洁癖,她就不信这家伙能受得了臭烘烘的大粪。 她笑颜如花儿般的站在一旁,就等着看胤禛寒着脸,撂挑子走人。 却见胤禛勾唇一笑,旋即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与一双做工精致的手套。 在李金桂诧异的眼神中,他用手帕蒙着口鼻,然后带上手套,开始替秧苗施肥。 他的动作很快,举手投足间俱是优雅气质,完全让人无法与他此时正在做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一旁的少女们花痴般的看着胤禛,仿佛他现在做的是舞文弄墨,吟诗舞剑这些风雅之事。 “咳咳咳咳!” 李金桂下意识挡在胤禛与那些少女中间,那些少女看着胤禛时的爱慕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我来!!” “哦~” 胤禛顺从的点点头,旋即将方才用过的手套脱下来,径直丢弃于田埂上,又扯下那方手帕,同样弃之不用。 第八百八十五章 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 “败家子!” 李金桂肉疼的弯腰捡起手套和手帕,他丢的哪是手套,根本就是钱呐! “这些没坏也没脏,拿回去洗洗再用!怎么能这么铺张浪费!” 她将手套和手帕塞进怀中,胤禛瘪嘴,想起手套沾染过粪桶就忍不住想吐。 “嗯!?” 李金桂挑眉看着胤禛这幅不甘不愿的表情,后者在她眼神的注视中,只能委屈的瘪瘪嘴。 他这幅受气包的模样,倒是让李金桂一时失神,忽然很想掐他的脸! “咳咳咳!” 她被自己这荒唐的想法惊醒,有些尴尬的红着脸咳嗽了几声。 没有想到洁癖也能控制,李金桂对胤禛彻底没辙。 为了逼走胤禛,她几乎将最脏最累的活统统甩给他。 但他只是笑盈盈的接受李金桂吩咐的任务,丝毫没有半点怨言,他越是没脾气,李金桂就越束手无策。 连着半个月的时间,四大爷任劳任怨的当个家庭主夫,挑水做饭洗衣服,俱是做的有板有眼。 最后倒是李金桂先崩溃了,这日傍晚,胤禛紧紧跟在李金桂身后与她来到村口的水井处打水。 只是提着两桶水而已,对于内力深厚的他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胤禛!” “嗯?” 李金桂喊住胤禛的脚步,既然无法让他知难而退,那就只有开诚布公,看他究竟想要怎么样! “你究竟想干什么?” 胤禛放下水桶,缓缓走到李金桂面前,扶着她的肩膀。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是!” “究竟我该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你知道何为覆水难收吗?” “你送的生辰礼物,这滴玻璃眼泪,我知道这眼泪的个中含义。再给我一次机会,可好?” 胤禛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圆形锦盒,他打开锦盒,见金桂送给他的鲁伯特之泪展露在她面前。 “碎了,没用的。” 她说着,径直将那滴玻璃泪扔进幽井内。 “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她转身就要离开,却听见一声噗通的重物落水声。 “你疯了!” 但身后已经没有胤禛的身影,疯子,他竟是为了个说不定早已经粉身碎骨的的玻璃跳进水井里。 “上来!你疯了吗!” “我若找到那滴眼泪,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不好!你为何总是如此幼稚!” 每回都是这样,二人之间一旦争执,这男人就用如此决绝的法子让她回心转意,她已经厌倦了。 眼不见为净,李金桂转身就离开了水井边,他会水,她根本不担心四爷有什么差池。 心不在焉的往回走,却听见一处小院传来低低的啜泣声,这是寡妇朱大娘的家,平日里若说村子中稍微对她和颜悦色些的,也就这位寡妇了。 “朱大娘!” 她一人独居,定是磕着碰着才会哭的如此伤心,李金桂小跑进朱大娘的屋里。 “朱大娘。” “丫头,快出去,你快出去啊!” 朱大娘欲言又止,不住的朝着她使眼色,但此时李金桂已经骑虎难下,她刚想转身离开,身后却忽然伸出一只黑手,一掌就将她给打晕了过去。 第八百八十六章 紫陌红尘拂面来 头好疼,周围乱糟糟的好像还有人在窃窃私语,李金桂睁开沉重的眼皮,却发现此时置身于一处类似溶洞的地方。 千佛岩附近多溶洞,究竟是谁! “你醒了。” 见鬼了,眼前的男子竟然是天地会的陈近南。 李金桂一俯首,却发现自己身上穿着大明宫妃的大袖衣凤尾裙。 “没想到竟是在此处见到了大清皇帝的宠妃钮祜禄氏。” “你们想做什么?” 如今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她只能选择以不变应万变。 “自然是将你这清狗的妃子献祭当朝天女。” “不可,这女人背着狗皇帝与一个男子不清不楚,又如何配得上当朝天女。” 李金桂暗暗松一口气,是了,四爷为了让她回心转意,当着众人的面,又是挑大粪又是挑水洗衣做饭的。 换成谁都不敢相信如此卑微打尘埃里的男人,会是九五之尊的大清皇帝。 “陈总舵主,京中发生的时候你应该很清楚,我与皇帝已然决裂,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何必赶尽杀绝?” 李金桂听见这些人一口一个朝天女的叫着,顿时心惊肉跳。 说起朝天女,就不得不说古代的活人殉葬,由于太过惨无人道,用活人殉葬的制度自汉朝开始逐渐为当权者摈弃。 但当历史的车轮走进朱明王朝的时候,朱元璋忽然又恢复了已经被废止上千年的殉人制度。 在朱明一朝,从开国皇帝朱元璋,到宣宗朱瞻基,前后六十余年间皆以后宫活人殉葬。 不但高居权力之巅的皇帝要用活人陪葬,就连诸侯王们归西后,也要用活人殉葬。 高高在上而又惨无人道的明朝统治者们,给这些殉葬嫔妃们起了一个非常动听的名字——朝天女。 朱元璋死后,朱允炆对给朱元璋殉葬宫人的父兄以封赏,授以千户、百户之职,其官皆世袭,即所谓朝天女户。 殉葬那天,所有被列入殉葬名单的宫女和妃嫔都被集中到一个屋子。 此时溶洞中里安放了一把太师椅,太师椅的上方都悬挂着七尺白绫。 她不免暗暗心惊。 宫女妃嫔们在侍臣和太监的逼迫下,无奈地站到太师椅上,然后将自己的头伸进了那早已系好的套扣…… 除了上吊之外,还有一种令人发指的说法——灌水银。这种做法的目的是为了保证陪葬的宫女妃嫔容颜不变。 先由太监在陪葬的宫女妃嫔的茶杯中做手脚,待这些人熟睡之后,就想她们体内注入水银,这些陪葬的人就一睡不起了。 正所谓一入宫门深似海,皇帝妃嫔看起来风光无限,享受荣华富贵,然而她们面对的不仅仅是无尽的孤独,甚至连生死命运也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 一旦皇帝去世,被选为朝天女陪葬,这些嫔妃的下场将无比凄惨。 到了明英宗朱祁镇时,虽然他一生窝囊,历经土木堡之变后,惨遭掳掠,但他却作了一件让后世为之惊艳的好事,那就是废除了人殉制度。 朱祁镇在临终前遗照:用人殉葬,吾不忍也,此事宜自我止,后世子孙勿复为之。 第八百八十七章 君子知命不算命 虽然朱祁镇之所以这么做,是想保护与他同甘共苦的钱皇后,在他死后免遭殉葬厄运,因为钱皇后一生没有生育。 但不管朱祁镇出于什么目的,至此,人殉制度得以终结,朝天女这个特殊的称号和身份,也成为历史。 没想到这些南明欲孽们竟是仍然延续了大明朱氏糟粕传统。 此时她被绳索束缚着无法脱身,只能看着几个平日里看似憨厚老实的村民将她拖拽着朝着那把太师椅走去。 而在那太师椅正上方,则垂着一条被血污浸染的看不清本来颜色的粗绳。 “等一下,那人来了吗?” 绝望之际,却听陈近南拦在她面前。 谁来了?他们在等谁?该不会是胤禛吧! 李金桂顿时慌了神,乘人不备,就想咬舌自尽,可敏锐的陈近南却先她一步,一掌将她打晕。 .... 千佛岩朱家村,受了风寒的胤禛面色苍白的站在李金桂曾经居住过的小木屋中。 整个朱家村几十户人,竟是在一夕之间全部消失,而金桂亦找不到踪影,究竟是谁有如此一手遮天的本事,竟是在他的眼皮底下将金桂带走? “咳咳咳,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李金桂!” 她就这么不想见到他!此时胤禛失落的看向木屋门口,眸中却带着一抹怨怼。 “皇上,奴才在一处溶洞发现了这个!” 胤禛接过苏培盛呈上来的羊皮,待看清楚上头的蒙古文之后,顿时惊得瞪圆双眼。 “可恶,立即动身前往西北战场!” “怎么回事?金桂还没踪影,你就着急准噶尔部的战事了?不准,人没找到之前哪儿都不能去。” 爱新觉罗家的男子都一样的薄情寡义,眼中只有江山社稷。 蓝齐儿见胤禛准备不管金桂的安危,顿时气得直跳脚。 “她在噶尔丹策零手中!” .... 数不清是第几个傍晚,大片的晚霞如血,燃尽残阳,河谷中岱山如削,翠袖殷勤。 没有想到陈近南竟然将她交给了噶尔丹叛军。 “熹贵妃,您多少吃点东西吧。” 被喂了十香软经散的李金桂连咀嚼都费劲,这些人竟是可笑到用稀粥来替她续命。 “叫噶尔丹策零来!” 昨日已经越过了大清与准噶尔叛军战线交界处,此时她已经身在准噶尔部,狂妄的策零竟是命令大军在谷中安营扎寨,提前举办庆功夜宴。 此时到处是聚在一起豪饮庆功,载歌载舞的准噶尔叛军,更有带着异域风情,玉手纤纤,跳着大胆热辣胡舞女子,扭着绵腰肢,穿梭其中。 许是已经回到部落,今夜看管李金桂的准噶尔叛军显得格外懒散。 此时李金桂在准噶尔部侍女的帮助下,正一点一点的拆开包扎在脸颊的纱布。 待纱布拆除,她探出指尖,小心翼翼的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凹凸不平的粗糙触感,通过略显颤抖的指腹,清晰的刺痛着她的内心。 看着一旁侍女尴尬的掩饰着脸上的震惊之色,她知道自己这张本就普通的脸,该是彻底的毁了。 “....帮我找一面铜镜!” 第八百八十八章 生离死别恨无穷 “熹贵妃,这不是紫禁城,是我们准噶尔的神圣军营内,我们的军营中没有镜子!” “我们准噶尔的男儿不像你们大清那些酒囊饭袋,准噶尔的儿郎们都是豪情万丈,不会在军中出现这种女人才会用的东西....” “当本宫没说!” 她掬起一捧洗脸水,刚想将水撒到脸上,忽然看到盆中自己的倒影。 当即愣在那儿,纵然已经做好了毁容的准备,可当亲眼看到自己这张残破的容颜之时,她还是愣住了神。 嘴唇微微张了张,竟是无语凝噎,她知道此时的自己,根本就来不及伤春悲秋,悼念这张残破的脸,如今最要紧的事,是该如何不让大清和四爷蒙羞的死,悄悄地死。 “熹贵妃,如今这种情况,您不照镜子比较好。” 另外一名看着稍显和颜悦色的侍女有些怜悯的说道。 这个女人虽然是俘虏,但却用宁为玉碎的刚烈性子,保全了她的尊严,委实让人敬佩。 “和这个阶下囚废话什么,喂,你,将羊皮换上!” 李金桂将脸颊上的纱布重新包扎好,看也不看那个说话尖酸刻薄的侍女一眼。 “本宫是大清皇帝的妃嫔,不穿这羊皮,要么杀了本宫,将这羊皮当成本宫的裹尸布,要么就让本宫穿自己的衣衫。” “本宫的容貌已经毁了,策零就算此时将本宫拖出去行牵羊礼也无济于事,若本宫不承认自己是大清的嫔妃又当如何,你们抓住的也只是一着废棋。跳梁小丑!” 两军交战,若是女子落在敌军手里,那么可想而知,将会遇到何种非人待遇。 为了避免这一悲剧的发生,她只能选择一死以全名节,但却被策零发现,结果死没有死成,却划破了半边脸颊。 好恨,若那发簪再往脖颈处移一些,她必能死得其所。 牵羊礼?若真要牵羊,那只能牵着她的尸首! 靖康二年四月,金军攻破宋都城,将宋徽宗、宋钦宗父子及其后妃、子女、朝臣等三千余人俘虏,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靖康之耻。 徽、钦二帝,辗转到达金国的都城会宁府。 他们到达的第一天,金国就举行了献俘仪式,也就是牵羊礼。 古往今来,对付俘虏有许多折磨精神的法子,但噶尔丹策零却选择了牵羊礼。 因为大清的先祖就是就是金国人。他这是要借此机会,羞辱大清。 可恶的陈近南,若非他歹毒的要将金人加诸于汉人的罪孽还给满清,噶尔丹策零也不会想出这种阴损的招数。 这个名字听起来倒没那么可怕,但凡是受过此礼的古代女子,没有一个例外全都死了。 男人倒不至于死,但单凭精神上的羞辱也能把人逼疯了。 在宋朝的时候,就有一位皇帝和皇后受过这种礼节。 金国有一个著名的礼仪牵羊礼,这个礼节是专门为受降的俘虏设立的,以此表达胜利者的高贵。 他们扒掉俘虏们的衣服,将羊皮披在身上,用绳子套在他们的脖子上。 胜利者牵着绳子就像是牵着一头羊一样招摇过市。 第八百八十九章 白骨如山忘姓氏 当年金朝方面命令宋朝至皇帝宋徽宗宋钦宗、中到王后、皇子、宗室诸人、下至文武大臣都要去掉自己的宋朝衣服,然后穿上金人提供的金人老百姓穿的普通衣服。 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囚服,头上还得像金人一样缠着帕头。 如果单纯如此倒还罢了,后面有一条更可恶的要求,那就是必须得光着膀子。 当然如果男人,露也就露吧,可是那些王后妃嫔公主也要露,这对于一个汉人女性而言,其侮辱性的严重性就不言而喻。 这对于作为九五之尊的宋徽宗和宋钦宗,也是奇耻大辱,对于北宋而言,那不仅是侮辱宋徽宗和宋钦宗,而是侮辱整个宋王朝,可以说是国耻了。 这样的仪式对于礼教严格的大宋君臣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 不少人都因为受不了这等羞辱,而选择了自尽,自尽的人里就包括了宋钦宗的皇后朱琏。 金人在自己的阿骨打庙里搞完了牵羊礼后,又进行了另一道程序,即赐浴。 单纯听这个赐浴,那不就是金国皇帝赐洗澡嘛。 但是看一下金国皇帝的赐浴对象就知道其用心了,被赐浴的对象为北宋的皇太后和皇后。 对于大宋朝廷而言,不管是皇太后和皇后,都是母仪天下之人,身份尊贵。 接受金人的赐浴实际上就是侍寝金国皇帝,那么对于整个大宋就是一种更可怕的侮辱,甚至比宋徽宗和宋钦宗衣不蔽体更严重,更令人无法忍受。 也正因此,宋钦宗的皇后朱皇后在被赐浴之后,不堪其辱,选择了自杀。 不管朱皇后到底受了何种侮辱,总之她自杀以结束继续受辱,总算留住了自己的气节,总是值得称道的。 “叫叛将噶尔丹策零来见本宫!” 李金桂不卑不亢的朝着那两位侍女说着,语气中带着凝练。 其中一名侍女刚想接话,帐外忽然响彻凄厉的号角预警之声。 很快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渐渐的朝着她们所在的营帐靠近。 “熹贵妃!您在找本王?!” 策零负手立在李金桂的账外,语气中带着恭敬,不得不说,这个女人是他见过的最为勇敢的女子,若非她是雍正的妃子,他倒是愿意接纳她为自己的姬妾。 “噶尔丹策零!你无耻!” “你们大清人才是卑鄙无耻之徒!” 原来这几日罗刹国使团来访,但策零心爱的小儿子却被毒死了。 噶尔丹策零认定是随同罗刹国使团一起前来的土尔扈特部阿玉奇汗派来的使者下的毒。 于是噶尔丹策零残酷地处死了他认为的嫌疑犯,并且和罗刹国翻脸为仇。 罗刹人最是两面三刀,怕是因此将与准噶尔部分道扬镳,就算到时候与大清瓜分准噶尔部,却能卖大清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不得不承认,准噶尔汗国历代汗王里,能力最强的应该是噶尔丹策零。 他面临的局势比他的前任葛尔丹、策妄阿拉布坦更恶劣,但纵然如此,而他却抗住了压力。而且准部的经济水平也在噶尔丹策零时期得到了大发展。 第八百九十章 不为开疆拓土,却为红颜一怒 如今噶尔丹策零面临着罗刹国和大清从东西两面的夹攻。难怪他会如此恼羞成怒。 “噶尔丹策零,投降吧,若你能和平投降,你的子民们也免受战火涂炭。” 战争中最大的受害者就是无辜的百姓,白骨如山忘姓氏,一将功成万骨骷。有谁会真心怜悯这些底层的老百姓? “不,本王还有你这张底牌在手本王定能扭转乾坤。” 在大清朝谁都知道,当今大清皇帝雍正最宠爱的妃子就是熹贵妃钮祜禄氏。 而这个女人还是将来大清皇帝的生母,身份何其尊贵,就凭这一点,大清方面也会拿出有价值的东西交换。 .... 雍正七年,雍正帝力排众议,用岳钟琪为宁远大将军,出西路,傅尔丹为靖边大将军,出北路,进军征伐。 没有人知道为何皇帝陛下如此着急的对准噶尔用兵,甚至到了冒进的地步。 天子营帐内,将帅们看着皇上沉默的坐在龙椅之上,所有人都知道,为何皇上会如此仓促的准备讨伐准噶尔部。 所有人知道,若再耽搁一日,熹贵妃在敌营中就多一分危险。 天子盛怒,不为开疆拓土,却为红颜一怒。 熹贵妃被准噶尔叛军俘虏这件事,俨然是军中高层公开的秘密。 手臂负伤的岳钟琪还缠着白纱,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打的着实憋屈。 由于开战仓促,粮草都尚未备足,大军补给困难,形势很尴尬。 而岳钟琪所部清军又被准噶尔派出的小股伏兵破坏了辎重补给,在边界一带被动挨打。 而通泊一战,大清更是惨败! 然而皇上却只是一味的忍让,只是下令加强防范准噶尔军队进入喀尔喀蒙古攻袭,而靖边大将军傅尔丹,则率着将士们在科布多筑城防工事。何其憋屈。 每每到了战事焦灼之时,狡猾的噶尔丹策零就耍两手伎俩,一边利用手中的熹贵妃为筹码和威胁,扬言议和,一边集结重兵,使岳钟琪和傅尔丹出师不利。 重战连连失利,皇上又破格起用锡保为大将军,并加大他的便宜行事之权,命其在军营可以选拔副都统、护军参领。 锡保大军初战,鏖战十多次,每战告捷,但最终还是打得很辛苦。 通泊边水草地。 对岸就是大清的军营,长期服用十香软筋散的李金桂连坐都坐不稳,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颓废样子。 “熹贵妃,您看看谁来了!” “是你的皇上~” 他来了! “我不想见他!” 李金桂惊得的瞳孔一缩,下意识的拼尽全力抬起自己的指尖,抚着脸颊,茫然四顾,急切的想要寻找能够遮掩丑颜的遮羞布。 “本王觉得你如今天然去雕饰,美的很呐!何必画蛇添足!随本王去会会你的情郎!” 策零嘲讽的轻笑了几声,揪着她的衣领将她拽起来,旋即掏出一柄袖剑,架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他更是强行扶正她挣扎着偏开的脑袋,故意将她残破的右脸颊对着雍正皇帝的方向。 “久仰大清皇帝陛下的盛名,今日一见,果然....见面还不如闻名!” 第八百九十一章 他才是元凶 却见河心处一叶扁舟正缓缓朝着他们驶来,而一抹欣长而孤寂的身影则站在船头。 看到那抹身影,李金桂微微抬眸,将想要多出眼眶的热泪逼回去。 胤禛飞身落到她的面前,她脸上黥着一个血淋淋的‘丑’字烙印,他甚至还能看到颧骨处有森森的白骨若隐若现。 他紧紧的攥着尚在滴血的长剑,屏住呼吸,凝住眼泪才敢细看。 “啧啧啧,皇帝陛下,没想到您的口味竟如此独特,这种货色的女子,就连给本王提鞋都显晦气!” “而且本王好心找喇嘛替这女人卜了一卦,此女命格轻贱,祸国殃民,实属不详,与阁下的命格八字更是不合,真真是水火难容啊~” “我准噶尔佳丽举世无双,若.....” “她只不过是朕厌弃的女人而已,你以为一个女人就能牵制住朕?” 他眸光平静的与李金桂对视,二人之间虽然一个字都未曾说,但李金桂却看出四爷眼眸中蕴含的深情。 他的眼神告诉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在胤禛的眼中始终眉眼如初,风华如故! 他的眼神告诉他,此生他的妻子就是李金桂,也只有李金桂,就算八字不合,也只能是她! 李金桂并未出口辩驳,嘴角浮出一抹浅笑,看在策零眼中就是嘲讽。 不可能,他的情报不可能有误,要知道这消息可是出自皇宫内,那个女人不可能会骗他。 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噶尔丹策零嘴角亦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大清尊贵的皇帝陛下,为丑妃千里走单骑,孤身涉险,入我准噶尔军营,连本王都不免为之动容,也罢!” 策零收回袖剑。旋即将李金桂推到前边。 “自古美人如名将,本王最是不许人间见失伴独飞的白头鸳鸯,若是皇帝陛下您能纡尊降贵,跪下来给本王磕三个响头,也许本王一时心软放过您的宠妃!” “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以为你抓住的是谁?只不过是一只臭鱼烂虾,呸!” 李金桂率先开口反击噶尔丹策零,用无数恶毒的语言贬低自己,绝对不能让这个反贼的目的达成! 一抬眸却见四爷的脸色骤变,他面色苍白的蹙眉,幽暗的眼神中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隐忍怒火,额上暴怒的青筋乍现。 “哎,看来皇帝陛下对你这位宠妃的感情也不过尔尔,本王今日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省的你二人今后铸成一对怨侣~” “跪下求我放了她!” “你做梦!” 李金桂动弹不得,她只能咬牙切齿的对策零咆哮着。 她的心中充满了怒气,愤怒极了,她涨红的右颊上,那凸起的伤疤此时显得格外狰狞。 “既然如此,那就...杀了你!” 策零发出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测测笑声,他抬起右手,似是怜惜的抚着李金桂的脸颊。 “什么叫情?什么叫意?还不是大家自已骗自己?他为了江山,还不是弃你于不顾?” “钮钴禄氏,到了阴曹地府别怪本王,你的皇帝才是元凶!” 第八百九十二章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感情啊,从来就是男的女的在做戏,戏文里那种能让生者为之死,死者为之生的爱,到了大难临头,也不过是一件虚情假意的破烂玩意儿。” 策零边慨叹着对所谓爱情的嗤之以鼻,边伸出食指,用锋利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李金桂脸上的疤痕。 好痛,她的额上冒出痘大的汗珠,嘴唇都抑制不住的渐渐发白,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她知道他的指甲划破了她才愈合的伤口。 “恩~这血的味道真是甘甜~” 策零病态的将沾满鲜血的手指伸入口中,意犹未尽的品着指尖上的鲜血。 “你也只不过是一条要靠女人活命的丧家犬!得意什么?皇帝就算看在本宫是弘历生母的份上,将本宫赎回,你也赢的不光彩!” “有本事就与大清八旗精锐在战场上一较高下!呸!窝囊废!” 李金桂实在是不忍心,眼看着胤禛的瞳孔因为愤怒和痛苦的挣扎,燃烧着无尽的怨憎。 由于忿怒和绝望,他已经身不由己了,只不断地喘气,全身颤栗。 她只能故意用言语挑衅噶尔丹策零,最好他在盛怒之下一刀宰了她才好。 “本王再问一句,跪,还是不跪!” 噶尔丹策零的匕首渐渐朝着李金桂的脖子靠近,她甚至能感觉到匕首划开肌肤的冰冷刺骨。 “嘭!” “不要!爱新觉罗胤禛!!你给我起来!不要跪!” 她目呲欲裂,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滞,心仿佛被利刃剌过,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不要....胤禛!你起来啊!起来!.....起来,不准下跪!” 一连串泪水从她悲伤的脸上,无声地流下来,她悲切的一遍又一遍呼喊着让他不要跪。 直到声嘶力竭,最后变成哀嚎,像一匹受伤的狼,在凌冽的旷野嗥叫,惨伤里夹杂着愤怒和悲伤。 “求你了……你起来!” 李金桂只能绝望的呢喃着,他可是大清的皇帝,他这一跪,失去的是帝王的骄傲,他的尊严! 这比千刀万剐了他还难受!李金桂能感觉到四爷的心在滴血。 “嘭!嘭!嘭!” 胤禛匍匐在策零的脚下,将脑袋撞向地面,再次扬起头时,额上已经渗出了丝丝血泪。 “朕已经信守承诺,跪求准噶尔部尊贵的可汗,将朕的熹贵妃还给朕!我要带她回家!” “哎~” 策零走到胤禛的面前,将他虚扶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皇上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本王说的是,也许会一时心软成全你们,是也许,本王忘了告诉你,本王向来都是铁石心肠的,又怎么会心软?” “皇上,没想到您竟然如此愚蠢昏聩,哈哈哈哈!” 胤禛脸上划过一丝了然和失望,纵然噶尔丹策零这逆贼从头到尾都不会真心实意的动恻隐之心! 他让他下跪,只不过是拿他当猴耍罢了! 但他还是不敢冒险,金桂会死!他不能让她有事。 “你走啊!懦夫!为何要屈膝下跪!我瞧不起你!回去!灭了准噶尔部!爱新觉罗胤禛!” 李金桂边哭边声嘶力竭的朝着四爷呐喊着,这个疯子!傻子! “走啊!你若不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第八百九十三章 穿越山河之箭 “要走一起走!” “血滴子听令,杀!” 四爷为了救她,竟是将那三位带来了。 南海派有三位了不起的剑侠,号称南海三公:知不言、懂不说、明不讲。 血滴子则是这三人的独门暗器。 后来康熙皇帝晏驾,四爷继位,秘密成立血滴子谍报组织。 这三位就是血滴子的宗师级人物,平日里都在替四爷处理一些秘密事件,从不轻易露面。 此时出现在这的血滴子足足有十几人,这可几乎是血滴子全部的精锐了。 要知道血滴子的成员,都是在江湖上非常有名气的剑侠,武功极高,说能以一敌百亦不夸张。 火铳!他们还带着火铳,但此时身在敌营中,纵然有血滴子神兵,又如何能轻易脱困。 “报!军中战马似是中毒了!死伤过半!” “报!我军的粮草以及从大清缴获的丝绸茶叶等物走水了!” “报,王妃和王子殿下被一群不明身份之人掳走了。” “什么!一群废物!命大军立即开拔!走水?查查查!还愣在这做什么!快去灭火!” “立即派人去营救王妃和王子!” 面对纷至沓来的不利消息,噶尔丹策零顿觉四面楚歌。 四爷并非怕了噶尔丹策零的卑鄙手段,只是不屑于和他一样,但四爷若真的出手,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趁着噶尔丹策零分神之际,胤禛终是找到机会,他一个飞身掠到金桂的身边,顺势解开了她的穴道,闪身退到血滴子们的重重拱卫中。 “滋滋滋……” 一个黑色的球状物体落入准噶尔人群中,众人还未细查那奇怪的东西究竟为何物,忽然嘭的一声,那物体炸开了一朵瘆人的火花,瞬间浓烟弥漫,遮天蔽月。 “快追!他们跑了!” .... 在一众血滴子的护卫下,李金桂被四爷搀扶着,往大清军营的驻扎处奔逃。 此时众人到了一处河谷地带,两岸谷壁陡峭。 裹挟着昏黄泥沙的湍急河水,仿若自九天而落的银河般,从河谷中倾泻而下,不断的冲击拍打着河底参差嶙峋的险石,溅起数丈高的咆哮浪花。 悲愤的涛声澎湃汹涌,激荡在崇山峻岭之间,令闻者震耳欲聋。 而孤零零的三条臂粗的铁索横跨其上,寒光闪闪,让人望而生畏。 两条当做扶手,而一条则孤零零的悬在河岸上,以她目前的情况来看,根本无法跨越这险阻。 “爷,你们走!” “要走一起走!” 胤禛一闪身,将金桂拽到自己的背上。 “抓紧爷的脖子,你若松手,爷亦跟着你松手!” 胤禛不给她辩驳的机会,纵身跃上那铁索桥。 众人听到阵阵疾驰的马蹄声渐渐靠近,暗道不妙。于是纷纷朝着铁索桥上狂奔。 “哪里走!” 漫天的箭矢如虹,带着呼啸的寒意逼近。 “主子!你们快走,我和明不讲负责殿后!” 知不言边挥剑抵挡步步紧逼的叛军,边扭头朝着护在身后的皇上和熹贵妃高喊道。 “我们走!金桂!” “想走?做梦!” 噶尔丹策零勒紧缰绳,旋即取出一支带着倒钩的雕翎箭。 第八百九十四章 山泼黛,水挼蓝,翠相搀 借着落日的的余晖,能清晰的看到那箭锋之上涌动着诡异的幽蓝色。 那箭头竟是淬了剧毒! 他挽弓瞄准李金桂的方向,眼神中闪烁着嗜血的狂热。 “去死吧!” 那雕翎箭带着呜呜呜的哀鸣,径直朝着李金桂的后心处射去。 “小心!” 胤禛一个回身,挡在了她的身前,清晰刺耳的兵器入肉声砟起,他只闷哼了一声,再次运起轻功一刻都不敢耽搁。 “啧啧啧!就差一点!可惜了!” 噶尔丹策零轻笑着连连叹息摇头,说罢,又挽弓朝着桥上二人奔逃的方向,同时祭出了三箭。 胤禛和李金桂二人不得不停下步伐,扭身应对这无休无止的箭雨攻势。 “噗~” 又是一声闷响,胤禛的脚踝再次中了一箭。 但他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只沉默的将将李金桂紧紧护在身后,仿佛没看到插在身上的箭矢般,继续朝着河对岸飞驰。 又是一阵箭雨袭来! 李金桂趁着胤禛专注防御之际,回身挡在了他的身前。 “爷!我好些了,你受伤了,让我来!” 胤禛哪里肯依,正要将她揽入怀中,却被她重重的甩开了手掌。 二人边防御边艰难的往后撤,直到远离箭矢的射程,才停下了脚步。 “知不言!明不讲!知不言、懂不说,你们快带着血滴子的前辈们过来!要走一起走!” 她朝着桥头已然杀红了眼的明不讲和知不言三人振臂喊道。 知不言的心中不免一暖,他和明不讲默契的互相对视了一眼。 二人从对方的眼中同时看到了一抹决绝之色。同时会意的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明不讲默契的欺身挡在了知不言的面前,知不言顺势运起内力,使出全力,一剑劈向了巩固铁索桥的绳索! “砰!” 那儿臂粗的绳索应声断裂,他再接再厉,继续朝着第二根铁索斩去。 “快拦住他们!他们要斩断铁索!快!” 噶尔丹策零调转攻势,挽弓朝着举剑的知不言袭来。 明不讲眼疾手快,一剑斩断飞来的箭矢。 “叮!” 第二根铁索齐齐断裂,失去平衡的铁索桥开始摇摇欲坠。 “快走!不要管我们!” 知不言边举刀劈向第三根铁索,边朝着不曾挪步的李金桂嘶吼着。 “要走一起走,你们快过来!” “金桂!我们快走!否则她二人的牺牲就没有意义了!” “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却见噶尔丹策零手里拿着火铳,瞄准了四爷。 李金桂下意识挡在四爷面前。没成想脚下竟然是稀松的粘土,李金桂顿时失去重心,整个人朝着幽深的河谷坠落。 “胤禛,快走啊!走!我会水。别担心我!” “金桂!” 胤禛运着轻功赶到断崖边上,义无反顾的坠入了深渊。 只觉得耳边呼呼的都是咧咧的风声,不远处那瘦弱的身影正一脸绝望的朝着深渊坠落。 “金桂!” 他提气俯冲向了她,如失而复得的珍宝般,欣喜的将她用力揽入自己的怀中。 “你怎么这么傻!” 他轻声呢喃,她眸中一心求死的眼神还未敛去,幸亏他跟着跳下来了。 第八百九十五章 人生太短故事太长 ,你不要 “胤禛!谁让你跳下来了,我不是叫你跑了吗?你怎么就是不听我的话,我要被你气死了!” “情蛊没有解,你生,我生,你死,胤禛亦不能独活。” “不可能!” 但看着这个与她福祸与共半生的男人笃定的眼神,李金桂顿时泪目,这个男人究竟还瞒着她多少事,他以一己之力,究竟还要扛着多少事情? 她的容貌已经毁了,本抱着求死之心,但胤禛竟然也跟着她跳下来,她怎么能自私的让他与自己赴死! 李金桂顿时激发了强烈的求生意识,此时二人正沿着陡峭的悬崖往下坠落,不断有细小的树枝被二人压断,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对!树枝,只要抓住沿途的树枝,就算不能抓住支撑二人重量的粗树枝,也能有效的减缓坠落的俯冲重力,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多年前在龙吟谷的经历与这一回的极其相似,二人俱是默契的开始抓着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减缓俯冲的力道。 “胤禛,抓紧我,千万别松手!” “恩!” 胤禛听话的将环住她纤腰的双手紧了紧。 李金桂不断的抓住沿途任何能抓到的物体,但都经不住二人的身体重量,齐刷刷的折断了。 “噗呲!” 好痛,她竟然抓住了一簇荆棘藤蔓,尖利的细刺扎入她的手掌,在强大重力的拉扯下,竟然生生的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但好在坚韧的荆棘藤蔓暂时拉住了二人。 刺目的鲜血沿着李金桂的手掌,缓缓的滴落到了胤禛仰起的脸上。 伴随着咔嚓咔嚓细小的树枝碎裂声。 纤细的荆棘藤终是禁不住如此沉重的负担,开始一根根慢慢的碎裂开了,那簇藤蔓开始慢慢的变细了。 胤禛垂下了沾满她鲜血的脸,只片刻,便再次昂起了头,目光决绝。 “金桂,好好活着!” “胤禛!你要做什么!” 李金桂空出一只手,不安的抓住他的一只手掌。 他目光缱绻的望着她,似是要将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脸,深深的刻入自己的脑海。 “对不起,这一生胤禛对你说最多的就是这三个字!” 他柔柔的对着她露出了恋恋不舍的微笑,另一只手用力掰开了他与金桂紧紧纠缠的手。 “不!!爱新觉罗胤禛,你休想丢下我!” 李金桂一咬牙,反手抱着他的腰不肯松开。 “金桂...放开..胤禛左脚断了..策零的箭矢上有毒,胤禛很难受...” “我不放,那毒若是穿肠毒药,定会被仓央的丹药化解,别怕,胤禛!” 伴随着咔哒一声轻响,支撑着二人的藤蔓尽数折断。 李金桂惊惶回眸,却撞进四爷泛着泪光的眼眸。 “别看,丑...” 她下意识将带着狰狞疤痕的脸颊扭到一边,却被四爷用指尖轻轻托着下巴。 “不丑,爷想要你。” 这男人,生死存亡之际,竟是开始说调戏她的话,而手脚亦开始不老实。 李金桂顿时哭笑不得.... .... 北塔山麓,只不过才到十月初,但草原上已经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第八百九十六章 薄雾浓云愁永昼 无数面色蜡黄枯槁,骨瘦如柴的难民。 这些难民有的拄着拐杖,有的背着稚子,正艰难互相搀扶着行进。 沿途都能看到饿殍遍地,到处都是流浪的饥民,准噶尔是马背上的民族,幅员辽阔,但多以草原为主,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之下,竟是连啃噬树皮都成为一种奢望。 有稍显壮硕,衣衫褴褛的成年男子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将掠取的干草燃起一簇簇小小的火堆。 而那火堆之上,则架着一口冒着丝丝热气的豁口铁锅。 但路过的饥民看到后,却都是出乎意料的同时露出了惊恐和垂涎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矛盾情绪。 由于噶尔丹策零的穷兵黩武,使得准噶尔部雪上加霜,境内绝大多数的资源都被第一时间征调,供应军需。 易子而食,或者易妻,易亲而食,在这种冰天雪地的环境中并非罕见。 此时一满脸横肉的男子叉着腰,凶神恶煞的走到了一对衣裳褴褛的夫妻身旁,他俯下身子,似是蛊惑的对那女人劝慰道。 “没用的,他伤的那么重,迟早都要死的。” “呐,看到了吗?肉汤底都已经烧上了,我来就是想通知你们一声,再过半个时辰水就彻底沸腾了,你且将他收拾收拾,省的我们哥几个亲自动手。” 这对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夫妇正是乔装成难民的胤禛和李金桂。这些人定是看见他们夫妻二人形单影只,而且如今四爷重伤昏迷,所以想要欺负她这个弱女子。 两日前他们落入河谷中,大难不死,从昭莫多逃出之后,便根据之前制定好的路线一路向南逃离。 一直强撑着病体的四爷终于是昏厥了过去。 李金桂将他的伤口简单的处理包扎之后,又就地取材,在山坳中找寻了疗伤的草药喂他服下。这才堪堪捡回了一条命。 但他的身子却因为毒药的侵害,变得虚弱不堪。而四爷的左脚以被噶尔丹策零的箭矢射穿。 李金桂只能用废弃的推车,硬生生拖着四爷前行。 这种严峻的情况下,李金桂不得不放慢脚程,乔装成难民,混迹在流浪的人群中。 今日一大早,已经到达城郊的二人意外得知噶尔丹策零已经到达边境的噩耗。 她不得不改变目的地,避开噶尔丹策零的追捕。 “我知道哪里有粮食,这个消息能换我夫君一命吗?” 李金桂勾了勾指头,示意男子贴耳过来。 此时的男子也是饿的头脑发昏,他竟是贪婪的俯身,表情极为轻蔑的的将耳朵贴近这个即将落单的女子,只可惜她颜色太差,否则也能卖几个钱。 “啊!!”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男子竟是自己掐着脖颈,仿佛喘不过气般不住的抽搐颤抖。然后脑袋一歪,咽了气。 她没有撒谎啊,这不就有粮食了,那么大一滩烂肉,够好几个人吃了,不是么? 李金桂踹了踹男子的尸首,目露凶光,狠狠的盯着想要前来支援的另外几个男子。 第八百九十七章 又得浮生一日凉 如今她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再加上四爷教过她的花把势,要糊弄这几个莽夫亦非难事。 “这一路上你们这些人渣该下地狱的罪孽做了多少,想必你们自己都数不清!” 这些人就像是食腐的兀鹫般,看到那些垂死之人,想着的不是帮助他们。 而是跟在那些垂死之人身后,等到他们咽气儿,或者还未咽气的时候落井下石。 “你们,不该将主意打到我夫君的身上。” “不要再打我夫君的主意,否则我不介意亲自处理你们这些混账。” 她用石子打落一只兀鹫,这些兀鹫平日里吃的都是不知名的腐肉,许多人都不愿意吃它们。 生死攸关,命悬一线之际,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活下去,是唯一不灭的信仰。 “不想像这只兀鹫一样,就将兀鹫烹煮了!” 那些恶霸俱是欺软怕硬的角色,一路上杀人越货,欺男霸女的勾当不知做了多少,可谓是恶贯满盈,不知道同情。 此时看到身为主心骨的大哥被这女子杀死了,甚至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是那几个莽夫只能哆哆嗦嗦的弓着腰听话的开始处理起死兀鹫。 没有办法,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这青黄不接的饥荒年,草根树皮都是奢侈,更何况是面前这位看着实力不俗的女子用一条人命为代价,下达的指令。 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他们只能选择服从。 不到半个时辰,其中一名看着唯唯诺诺的男子,便端着一个豁口儿的瓷碗,哈着腰一脸谄媚的走到了李金桂身侧。 他毕恭毕敬的快速放下冒着热气的汤碗之后,便见鬼似的逃开了。 李金桂只用犀利的眼神瞪着他,待到那莽夫离开之后,她端起汤碗,兀鹫肉汤的味道真的让人难以形容。 四爷那么骄傲的人,若此时苏醒着,宁愿饿死也不会碰这汤碗。 掏出几日前在山坳中采来的草药,撒了些许,再次抿了一口,药香堪堪压制了那些让人作呕的腥气。 这才见她轻轻扶起了昏昏沉沉的四爷。 “爷,来,喝点汤暖暖!” 她慢慢将汤一点一点的送入他的口中。 一碗肉汤见了底之后,这才感觉到四爷的身上有些许暖意。 才放晴没多久,这会又开始下起鹅毛大雪了。 用瑟瑟发抖的手揉了揉被冻得泛红的鼻尖。 她不假思索的的解下那件从死人身上趴下来,稍微还厚实一些的破旧棉袍。 全部覆在了四爷的身上,又搓了搓略带寒意的冰冷双手,直到四爷身上有了微微暖意,驱散了寒气,这才弓着腰将他抱在怀中。 簌簌的雪花再次肆虐,偶有晶莹的雪粒落在四爷略显苍白的面颊之上。 她不得不一次次不厌其烦的小心翼翼拂开,再次将本就低垂的腰弯了几分,如一把油纸伞般,为他遮挡这漫天的风雪。 “大汗有令,有见到画像上这对男女并提供线索的,赏万金。” 这日,流民中一队准噶尔叛军正端着两幅画像,逐个的盘查对照着所有稍显可疑的男女。 第八百九十八章 欲问孤鸿向何处 此时端给李金桂肉汤的那名男子听到有赏钱,顿时贪婪的凑到画像前。 只一眼就认出画像上那名女子,因为那女子的容貌实在是让人过目难忘,她的左脸上有个大大的丑陋疤痕。 “军爷,小人知道他们的下落!这对男女就在那里!” 他狗腿的转身直指身后,定睛一看,哪里还有那对一路上相依相偎男女的身影。 “啪!” 一记狠辣的马鞭抽的他七荤八素找不着北。 “混账东西,老子看你是想钱想疯了,敢妨碍老子公务,可有你的苦头吃的!” 那男子跌坐在地,惊惧的捂着脸哀嚎着,不住的喊冤求饶。 “军爷,那女子才杀了我们大哥,这对狗男女就算化成灰,小人都认识!我带你们去寻…” ..... 漠南与准噶尔交界处。 所谓大隐隐于市,李金桂带着四爷混迹于流民中,历经险阻来到此处。 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四爷的身子骨在慢慢恢复,但要站起来,还需时日。 “老板,来两个白面馒头。” “好嘞!您的馒头!还热乎着呢,盛惠五文钱~” 殷勤的摊主将两个刚出炉的馒头用油纸包裹的严严实实,一手递到她的面前,而另一只手则摊的大大的,等着她付钱。 李金桂有些窘态,尴尬的在袖中摸索了许久,终只是找到了三个铜板,尴尬的笑了笑。 她将铜板递给了脸色早已不悦的摊主。 “不好意思,我只要一个馒头就成。两个吃不下。” 她小声嘟囔着。 那摊主冷哼一声,暗道又是一个拿乔的穷鬼,于是利索的拆开油纸包,将其中一个散发着丝丝甜香的馒头重新放回蒸笼中。 李金桂满脸堆笑的接过重新包裹好的馒头,迅速将尚且冒着热气的油纸包一把塞进怀中,一路小跑,朝着不远处难民聚集的破庙奔去。 “爷,早上咱们吃馒头,我吃饱了,给你带了一个,你快趁热吃!” 她从怀中取出油纸包,递给了躺在干草堆中的胤禛。 经过连日来的调理,此时胤禛虽看上去还略显孱弱,但却不再昏昏沉沉的不省人事,连带脸色都有了些许正常的红润。 他将馒头举起,刚想咬上一口,忽然想起什么,他一脸严肃的看着坐在身侧的李金桂。 “你真的吃了?” “骗你作甚?对不起,我本想带回来和爷一起吃的,但我实在是饿得慌,就先在路上吃了,你别怪我。” “咕嘟嘟嘟咕嘟嘟嘟嘟……” 她的肚子不合时宜的轻响起来。 她第一时间往后挪了挪,希望四爷没听到那让人捧腹的肠鸣声。 胤禛举着馒头的手僵了僵,他虽然现在身子虚弱,但常年习武,五感本就灵敏,又如何听不到动静? 哼,她还是骗了他。 他不假思索的将手中堪堪吃了一小口的馒头递到了她的嘴边。 “这馒头馊了,爷实在是吃不下去,味道太大!” “不会吧,我尝尝!这可恶的奸商,我找他算账去!” 李金桂愤愤夺过馒头,尝了一口。 第八百九十九章 刀光剑影,喋血萧墙 唔..入口是白面的香甜,她顿时醒悟,原来四爷早已看透自己掩耳盗铃之举。 抬眼看了看他,此时他正抱着手臂微微淡笑的看着她。 她趁其不备,一把将剩下的半个馒头悉数塞入四爷的口中。 夫妻二人你谦我让,终是在这回风飒雪,清晓薄暮的苦寒塞外破庙中,共同享用完这唯一的馒头。 晌午时分,二人简单的准备一番,便准备离开暂居的破庙,准备混在难民中,潜回漠南。 到了漠南就是大清的地界,也就安全了。 就在二人正要起身开门之时,胤禛的眉头却莫名一皱,忽然眼神一凛。 他一把将李金桂探出的手拽回来,旋即做出禁声的动作。 “嘘,你听,外头有许多嘈杂的脚步声,而且故作隐蔽,如今我们已经被对方包围,你小心些,若发现不对劲,先走!” 李金桂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果然,外面的人虽刻意将脚步放轻,但人数众多,而且脚步杂乱无章,终是露出了马脚。 “没想到大清的皇帝陛下和您的宠妃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竟是也有沦为乞丐的时候,匆匆一别才几日?” “本王看到你们如今过的这么狼狈不堪!总算是安心了!” 一道嚣张肆意,带着无尽嘲讽唏嘘的熟悉声音,顺着微阖着的门缝传来。 这声音化成灰,李金桂都认识,这是噶尔丹策零的声音。随着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本就残破的庙门被人一脚踹的四分五裂。 一脸凶神恶煞的噶尔丹策零正牵着狂吠不止的獒犬,眼神戏谑的盯着李金桂和胤禛二人。 眸中依然是那幅嚣张跋扈,让人厌憎的轻狂模样。 他慵懒地披着一袭张扬的红狐大氅,而身后则跟着数名身手矫健的准噶尔壮汉。 看到眼前的大清皇帝,他只轻蔑的冷笑了两声。 “关门,放狗!” 随着命令放出,十几条狂犬被壮汉牵到跟前,那些都是劲爪柔毳,虎胆狮头的獒犬。 呲牙咧嘴口涎乱飞倒垂,瞪着血红的眼睛,带着满腔的敌意蹿了出来。 “小心!” 胤禛下意识的将李金桂护在了身后,抽出长剑迎向扑朔而来的獒犬。 那些獒犬却是根本无所畏惧,反而更加振奋不已,皆是目露嗜血的凶光。 露出尖利如剔刀的牙齿,舌似幡带,狂吠不止的张口怒吼,一股腥气扑面而来。 “哼!獒犬可是高原一绝,曾领汗王之战阵,何惧熊豹媲貅。” “特别是本王这些纯正血统的獒犬,更是万里挑一的良种,不依贵妇之怀抱,直可噬狼搏虎。” “哦,对了,本王差点忘了告诉你们,它们,可都是自小吃人肉长大的勇士。” “还有,皇帝陛下,本王忘了给您分享喜讯。” “我们准噶尔勇士包围了在和通泊边水草地集结的清军大营,你们败了,一败涂地,您钦点的大将傅尔丹只能指挥残余兵士,如丧家犬般退回科布多,仅剩下两千人。” 傅尔丹中了准噶尔部诱敌深入的诡计,傅尔丹率领五万多最精锐的部队长驱直入,结果被三万多准噶尔部军队包围。 第九百章 不问鬼神,问苍生 五万大军被杀殆尽,这是大清朝和准噶尔战争中,大清损失最严重的一次大败! 这场大战之中,大清将士常禄、巴赛、查弼纳、马尔萨等人力战阵亡。 海兰、苏图、定寿、永国、马尔齐等人力竭自杀。 副都统塔尔岱身负重伤。 都怪她,若非她任性出走,四爷亦不会面临此生最难堪的失败。 “噶尔丹策零,若朕猜的没错,你此行定是有求于朕。” 准噶尔境内的雪灾如此严重,甚至到了人吃人的地步。 摆在大清和准噶尔之间的现实情况是,双方都已经打不下去了。 “朕已经提前册立皇储,新君继位,若此时对你们发动战事,准噶尔必灭族。” “二十年,大清与准噶尔之间休战二十年,这是朕之底限,若不然,你大可立即杀了朕。” 此时的胤禛虽然一身粗布麻衣,但浑然天成的王者气息,仍是让人肃然起敬。 破庙内只剩下狂吠不止的犬声此起彼伏。 噶尔丹策零眸中带着杀意,愤愤瞪着大清皇帝,这个人着实可怕,如今双方都已经到了破釜沉舟的绝境。 可恶的罗刹人亦暗中和大清朝廷勾结,意图瓜分准噶尔的领土。他别无选择。 “好!天子一诺,一言九鼎!” 噶尔丹策零让身边的军师立即草拟停战国书,双方都在国书之上签字画押。 就待双方回去之后盖印绶玺。 很快得到消息的大清军方派人来将皇上与熹贵妃迎接回国。 来接驾的,是蓝齐儿和张廷玉,还有弘昼。 看到皇阿玛和额娘如此狼狈,满面风霜,弘昼将愤怒攥成拳头的双手藏在身后。 他俯身将额娘,亲自将额娘驮在背上。 “额娘,儿子接您回去,皇兄们在军营里等着咱回去团聚。” “额娘要和你皇阿玛在一块。” 李金桂牵着四爷的手不放开,弘昼无奈,于是点点头。 先将皇阿玛背到外头的马车上,有折返回来将额娘送到皇阿玛的御撵上。 弘昼是个藏不住心思的单纯性子,此时在御撵上,李金桂看到这小子眼神飘忽不定,欲言又止的样子,心内顿时开始跟着忐忑难安起来。 “京中一切都好?” 胤禛自然也看出儿子情绪的异样,于是眼神淡淡的看向弘昼。 “都好,皇阿玛放心。” “你十三叔的身子骨可还好?” 弘昼的眼神显出一丝慌乱,但他很快以一丝尬笑掩盖。 “苏培盛何在!” 候在御撵外头伺候的苏培盛匆忙掀开马车帘子,跪在御撵前头回话。 “怡亲王可好?” 苏培盛抬眸,下意识撇了撇金桂姐姐,李金桂顿觉不妙。 “说!” 皇上这语气中带着怒意,苏培盛吓得直哆嗦。 “皇..皇上...” “自入冬以来,王爷的身子骨就不大好,王爷听说您在边地下落不明,急火攻心,加剧了病情,如今只能躺在病榻上了。” 剩下的苏培盛不敢说,怡亲王真是个不要命的主,太医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卧床静养,他竟是拖着病体,替皇上勘察万年吉地。谁都拦不住。 如今的怡亲王,已然是强弩之末... 第九百零一章 未知来生相见否?陌上逢却在少 雍正八年五月初三。 已是华灯初上,历经两个多月夜以继日的奔波,风尘仆仆的四爷回到京城第一件事,并非回紫禁城,而是来到了怡亲王胤祥的王府。 王府里的气氛有些凝重,为了冲喜,内务府甚至在庭院中为胤祥准备好了喜棺。 还未走到胤祥的病榻,就听见房中传来揪心的咳嗽声。 “皇兄回来了吗?快,咳咳咳咳...给本王更衣,本王要到城门口迎接皇兄回銮。” 带着面纱的李金桂搀扶这四爷,心情沉重的踏入房内,映入眼帘的是胤祥枯槁的面容,此时还带着不正常的潮红,胤祥的情绪显得有些亢奋,在医者的眼中,这叫..回光返照。 “十三弟。” 胤禛的声音有些嘶哑哽咽,见到十三弟要起来行礼,顿时疾步上前,将十三弟按回床头。 “咳咳咳..皇兄,皇兄龙体可否有恙?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皇兄,臣弟怕是不好了,皇兄..” 多年来的积劳成疾,使得原来比四爷还要小的十三爷,却看上去比四爷还要老。 李金桂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看到自己弟弟如此辛劳,四爷就算想尽办法照顾自己的弟弟。心中也难免有愧。 胤祥虚弱的转身,从枕畔取出一叠厚厚的本子。 “这些..这些都是臣弟主理的账款事宜,里头欠谁的,谁欠了咱的,胤祥都已经登记在册。皇兄收好。” 他说着,又从枕头底下取出一张类似草图的东西。 待到展开之后,李金桂顿时泪目。 胤祥拿出的,是已经绘制好的坟茔图纸,并且要求必须依照图纸营造,金银珠宝等随葬之物一律不要。而且千万陵墓不要奢华。 早在胤祥替四爷甄选好万年吉地的时候,四爷本想将自己陵寝不远处的一块中吉之地赐给胤祥,作为胤祥的坟茔之地,以便兄弟二人百年之后也能够相伴左右。 但胤祥惶恐不安,认为这逾越祖制,说这等吉地只有大福大贵者才能受用。 他又在六十里以外的涞水县境内为自己选定了一块墓地,认为这才与臣下身份相配,并奏请四爷赐给自己作为坟茔。 后来胤祥生病,仍担心四爷不收回成命,再三奏请,四爷不得已含泪允其请。 胤祥得旨后,高兴万分,手舞足蹈。 当日就遣侍卫前往取土。数日后侍卫回来,呈看土色。 因为这是皇帝赐予的吉地,胤祥竟迫不及待地取了一小块,手捧着吞到肚子里,口中还念念有词道:这样的话,则臣心安而子孙蒙福了。 虽然是过命的兄弟,但面对皇权,他也要活得战战兢兢,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无奈与辛酸。 出乎意料的是,胤祥竟是让最年长的嫡子弘晈承袭郡王爵位,可谓意味深长。 他特意指定他的幼子,只有九岁的弘晓继承怡亲王爵位。 小十三懂事的让人心疼,他用行动表明了,他死后,新一代怡亲王因为年幼,绝对不会参与朝政,避免将来新君妒忌,从而保全子孙后代。 第九百零二章 万里归来年愈少 “四哥,千万不要铺张胤祥的丧礼,您刚登基的时候,就将胤祥的额娘名分连升两级,封为敬敏皇贵妃,并且葬入皇阿玛的景陵地宫与皇阿玛合葬,这已经是胤祥极大的殊荣。” “四..嫂,你和四哥要好好的,胤祥..胤祥好累,这回真的爬不起来了..” 胤祥吃力的将李金桂的手与四爷的手交卧在一块,缓缓合上了眼... 雍正八年,五月初四,四爷最亲的兄弟,十三爷胤祥,在一片哀嚎声中离开了人世,年仅四十四岁。 四爷下旨辍朝三日,亲自吊唁。 悲恸不已的四爷还亲下圣旨,督造胤祥茔陵,规模还是远远超越亲王之规格,足见四爷对十三弟胤祥感情之深厚。 十三爷胤祥死之前就说过,自己的坟墓之中不带贵重物品,丝帕,香囊足可,而且陵墓不要奢华。 四爷很是心痛,前两条都没违背,但还是把自己贴身的丝帕放在弟弟的棺木之中,然而第三条就做不到了。 按照礼制,十三爷只能用亲王礼制,然而四爷却给他的十三弟修建了一个所有亲王中最大的陵墓。 胤祥的儿子弘晓在四爷的安排下,承袭了和硕怡亲王的爵位,四爷还下旨怡亲王的爵位世代传承,隔代不降爵,也就是铁巾冒子王。 还封胤祥的第四子弘皎为宁郡王,其余的儿女家人,也都在四爷的庇佑下衣食无忧。 胤祥去世后,谥号贤,故称怡贤亲王,四爷特下旨意,将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冠于谥前,配享太庙。 并且特意下旨将玉牒中名字允祥改回为胤祥,不顾帝王避讳,这也在大清开国以来的唯一一例。 李金桂知道,在四爷的心中,胤祥不仅仅是他的肱骨之臣,这大清的江山也应当有他的一部分。 胤祥一生可圈可点,为后人所缅怀,其高贵品质更值得后人敬仰,“忠敬诚直勤慎廉明”这八个字就是胤祥一生最好的总结。 生在帝王家,能够像是四爷和十三爷兄弟感情实属难得,而四爷能够拥有像是十三爷这样的好弟弟,估计也是他一生所幸。 而四爷更是在胤祥病逝后,悲痛欲绝,竟为他穿了整整一个月的素服。 这日李金桂真在怡亲王府里祭奠胤祥,蓝齐儿神色慌张的冲到她面前。 “金桂,你得救救我三哥。” 蓝齐儿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在李金桂面前。 “你先起来再说,诚亲王怎么了?” “胤禛,是胤禛,前头在吊唁十三弟,我三哥因为有事情耽搁了,迟迟未来,好不容易来了,胤禛却呵斥我三哥脸上却没有丝毫悲伤的表情。” “哎,诚亲王之前不是因为向苏克济索要贿赂,被人弹劾。皇上斥责他没有人臣之礼,把他囚禁在自己的府邸,这才放出来多久?为何他总是如此不争气?” “我知道,我知道,三哥心里对胤禛当皇帝始终有想法,而且那么多兄弟都死了,三哥是怕,怕胤禛最后会对付他..” “金桂,求你了,只要能保着我三哥的命就成,额娘临死之前,我答应过额娘会照顾好哥哥,呜呜呜呜...” 第九百零三章 白骨如山忘姓氏 灵堂内,李金桂和四爷所出的所有孩子,都与四爷一道,守在胤祥的灵堂内。 而诚亲王胤祉,则有些狼狈的跪在胤祥灵位前。 “皇上...” 李金桂才开口,就见四爷将脸扭到一旁,拒绝听她接下来想说的话。 “十三弟胤祥乃大清的股肱之臣、朕之手足兄弟,胤祉身为兄长,却对十三弟丧礼不敬,其心可诛!” “皇上,十三弟是个善良宽厚之人,定不想看到他的三哥和四哥,在他的灵位之前流血。” “皇上,咳咳咳...” 她的肺疾犯了,胤禛下意识想要冲到她面前,却想起此时众人都在看着,于是端着架子,缓缓走到金桂面前。 “你..” 终是没忍住,他抬起胳膊轻轻替她拍着心口舒缓咳嗽。 “传朕旨意,胤祉其才甚属可用,而其心又不得不置而不用!着褫夺胤祉爵位,立即将他幽禁在景山永安亭,非死不得出。” 胤祉的命算是保住了,虽然以余生沦为囚徒为代价。 .. 回到紫禁城之后,李金桂深居简出,成日里都呆在钟粹宫内。 但麻烦还是找来了,这日,四爷上朝没多久,皇后乌拉那拉素娴就来了。 这才小半年没见,皇后似乎比从前消瘦了,隔着老远就嗅到一股子奇怪的味道。 虽然乌拉那拉素娴身边有两个端着提着熏香的宫女在掩饰,但如此浓烈的熏香加上那骨子奇怪的味道,让人更加难以忍受。 “臣妾钮祜禄氏,参见皇后娘娘。” “祸国妖妃!” “都是因为你,让大清数万将士战士在边疆,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们尸骨未寒,马革裹尸,而你,还有脸回来!” 第一次,李金桂没有反驳皇后,是,若非她,四爷亦不会冒进,在错误的时间,仓促中对准噶尔用兵。 “放肆,在本宫面前还遮遮掩掩,你还将本宫这个中宫皇后放在眼里吗?” 乌拉那拉素娴看到这个贱人就来气儿,于是怒气冲冲的疾步走到李金桂面前,一把将她蒙在脸颊上的面纱撤落。 “啊!鬼啊!” 不知谁大惊小怪的尖叫着,李金桂愧疚的捂着脸颊。 “皇后娘娘,你也看到了,臣妾若解开面纱,才是真的对娘娘大不敬。” 李金桂俯身将乌拉那拉素娴随手丢在地上的面纱捡起来,重新覆盖在脸颊。 “若无事,臣妾要去佛堂替那些战死的将士们超度。” 乌拉那拉素娴还沉浸在李金桂这贱人被毁容的喜悦中,待到李金桂走远,这才在齐妃李锦姒的提醒下,回过神了。 “娘娘,如今她已然沦为天怒人怨,人人得而诛之的祸国妖妃,还有她那张鬼脸,不知道皇上召她侍寝之时,见着她这幅尊容,可会做噩梦。” “都是她自己作死!怨不得旁人。” 乌拉那拉素娴愤愤的瞪着李金桂远去的背影,沉声说着。 而养心殿内,胤禛端坐于龙椅之上,弘历和张廷玉等重臣则跪在殿前。 “皇阿玛,这件事儿臣实在是压不住了,京中早就民怨沸腾。” 第九百零四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 “此事容后再议。” 弘历的眸子暗了暗。 “可是皇阿玛..” “弘昼是你的亲兄弟!” 胤禛重重的拍了拍桌子,法理不外乎人情,没想到弘昼那孩子被金桂给骄纵成这副样子。 此事胤禛头痛的扶额,但他却不能将这逆子绳之于法,因为他是金桂最疼爱的儿子。 “皇阿玛,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儿臣要查办自己的亲弟弟,心中亦觉得难安,但儿子要替万千黎民百姓伸张正义。” “此事交由军机处彻查。” 又是军机处,整个朝堂,他的势力都能无孔不入,唯独这军机处,却让他束手无策。 军机处在办公场所和官员设置上没有正式的规定,也无品级和俸禄。 虽然是大清家最高权力机构,但归根结底听命于皇帝,成为皇权的统治工具。 大清入关之后,议政王大臣会议权力仍然非常大。皇玛法亲政以后,朝廷的权力一则受议政王大臣会议的限制。 国家大事需经过议政王大臣会议,而这些王公贵族地位较高,有时与皇帝意见发生矛盾,皇帝也不得不收回成命。 二则内阁在名义上仍是国家最高政务机构,控制着外朝的权力。 同时在内阁大臣中,南方与北方士大夫的党派之争仍然延续,党争与满洲贵族内部矛盾纠缠在一起。 为了加强皇权,皇玛法于康熙十六年设立南书房,在翰林等官员中,择词臣才品兼优者入值,称南书房行走。 由于南书房非崇班贵檩、上所亲信者不得入,所以它完全是由皇帝严密控制的一个核心机要机构,随时承旨出诏行令,这使南书房权势日崇。 南书房地位的提高,是康熙帝削弱议政王大臣会议权力,同时将外朝内阁的某些职能移归内廷,实施高度集权。 而皇阿玛,比起皇玛法的手段,更是青出于蓝,皇阿玛创立军机处。 并把它和奏折制度相结合,即以朱批谕旨答复臣下奏折,召见军机大臣授以政事机宜,天下庶务总归他一人处理。 所有这些人军机大臣都是兼职,他们的升转仍在原衙门进行。 因此,军机处设立之初,没有专门的官员。 军机处没有正式衙署,有值班房,在隆宗门内,靠近皇阿玛寝宫养心殿,以便于军机大臣被召见议事。 无专官,无衙署,就使军机处成为一种特殊的机构。 没有专关和衙署的机构,就像一团空气,叫他如何去拿捏? 而军机处的成员由内阁中选派,也就是皇阿玛选拔了几个重要亲信,担任机要工作。 从此内阁无权参预国家大事,形同虚设。 尽管内阁大学士是最高官吏,如不兼军机大臣,就无实权。 议政王大臣也不讨论国家大事了,于是取消了,实权集中到了军机大臣身上。 军机处的建立使皇权得到高度的集中和有效的使用,其次,军机处的建立,标志着中国封建君主极权专制已发展到了顶峰。 军机处架空了议政处,也夺走了内阁的权力,但军机大臣的权力也有限。 第九百零五章 天要亡我,非战之罪也 只是按照皇帝表达的意思去办事,既没有议政处的商讨决定权,也没有内阁的代皇帝起草圣旨的权力,因为这些权力都被皇阿玛拿走了。 皇阿玛的专制集权与明朝的朱元璋相同,但是又有不同。 朱元璋日理万机,忙不过来,找几个学士给他做顾向问,然而不是固定的班子在皇帝指导下处理政事,因此皇权得到加强,行政效率却没有提高。 而皇阿玛建立军机处,加强皇权的同时,还提高了行政效率,使得皇权能够真正充分地实现。 所以他的权力实际上比朱元璋还要集中,他之前的其他帝王,不管是唐宗宋祖,还是秦皇汉武,对他的这种集权就更是望尘莫及。 难怪皇玛法会选择皇阿玛为继任者。 作为储君,他还是太年轻了。 弘历心底慨叹道。 皇阿玛将弘时贪腐赈灾官粮,将赈灾粮食换成畜生吃的麦麸和草料这种罪行交给军机处,最后还不是皇阿玛一人拍板定案? “皇上..” 苏培盛火急火燎的冲进来,焦急的看着皇上。 “恩?钟粹宫?” “熹贵妃在佛堂遇刺。” “散朝!” 张廷玉与马齐,鄂尔泰等人对视一眼,没想到业报来的如此之快。 与准噶尔一役,大清损失了接近十万八旗精锐,而这些八旗子弟的家眷,有很多都在紫禁城内当差。 有侍卫,也有宫女儿,熹贵妃遇刺,也在预料之中。 而此时劫后余生的李金桂则安静的坐在庭院内的秋千架子上。 “来人,将行刺之人五马分尸,诛灭九族。” “爷,不可!” 她胳膊上缠着纱布,焦急的冲到四爷面前阻拦。 “那个小宫女的哥哥和弟弟都战死,她父母早亡,他们家因此绝后了。她是该恨我。” “爷,杀了一个还有一个,难道爷要将紫禁城内家里参加过此次战役的奴才们统统都赶出宫去不成?” “岂有此理!” “传朕旨意,让内务府甄选一批新人入宫伺候,必须家中无亲眷参与过与准噶尔之间的战役。” 拗不过这男人,李金桂只能由着他去。 “苏培盛,去将弘昼那孽障传来!” 看着四爷怒气冲冲,李金桂顿时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爷,昼儿做了什么?让爷如此动怒?” “那混账东西,平日里不学好,心术不正将歪心思动到赈济灾民的粮食上,混账!混账!” 原来是这事。 “爷,别怪昼儿,是臣妾,是臣妾让弘昼这么做的。” “都是你,将这逆子宠的无法无天!你别替他背黑锅!” 弘昼进来的时候,正看见皇阿玛在劈头盖脸的训斥额娘。他顿时炸毛了。 “皇阿玛,一切都是儿子的错,不怪额娘。额娘才刚回宫,方才还受了惊吓,请皇阿玛体恤额娘!” 弘昼下意识挡在额娘面前,护着额娘。 “昼儿,告诉你皇阿玛,赈灾粮调换之事与你无关,是额娘的主意,你只是执行者。” “昼弟,你忍心因为你的过错,让额娘替你担负罪名!” 始终沉默的站在皇阿玛身后的弘历,冷不丁开始不遗余力的落井下石。 第九百零六章 走马月明中,折芙蓉 “跪下!” 慈母多败儿,胤禛看着弘昼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来气。 但毕竟是这孩子的皇阿玛,他也不能真的恼了儿子。 “胤禛!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需要儿子来替我背黑锅!” 李金桂唤来琉璃,让她到库房里边去拿账本,又将四爷带来的所谓弘昼贪赃枉法的铁证夺到手里。 “爷莫不是连臣妾的字儿都不认识了?还有这个,是臣妾的私章!” 胤禛凝眉,待仔细翻阅那些签字画押的字据之后,顿时气得差点掀桌。 “你!” “苏培盛,伺候皇上到后殿沐浴更衣,本宫与四阿哥和五阿哥有话要说。” 见到四爷仍是梗着脖子不肯离开,李金桂只能款款走到四爷身边,贴着他耳畔硕软话。 这才见那傲娇的男人拂袖而去。 暂时安抚了老的,现在轮到小的了。 “弘历,跪下!” 怒不可遏的李金桂朝着弘历抬手就是一巴掌。 “儿子不跪,为何明明是昼弟闯祸,额娘偏袒着他,却叫儿子跪下?” “你不该下跪?额娘为何会与皇阿玛闹别扭,离开皇阿玛和离开我们,若不是你,额娘和皇阿玛为何会受伤?大清的将士们为何会惨死在边疆,都是因为你,我的好四哥!” “是,额娘的确是替不孝子背黑锅了,但那不孝子,是你啊,四哥!” 若非四哥趁着皇阿玛病重之际,做下那些糊涂事,额娘为了维护四阿哥与皇阿玛之间的父子情谊,忍辱负重,替四哥背下那些黑锅,额娘就不会离宫。 额娘若不赌气离开,那么后来那些噩耗就不会传来。 弘昼看着这个自私自利的四哥,气的咬牙切齿。 “昼儿,你错了,额娘不是因为这件事责备你四哥,你要记住,你们都是额娘的儿子,就算时光倒流,额娘仍是无悔当时的抉择。” “弘历,额娘罚你,是因为你身为兄长,却不维护弟弟,额娘罚你,是因为你目光短浅,凡事只流于表面!” “儿子不服!” 这小子的倔脾气也不知道随了谁!活脱脱的不见棺材不掉泪。 李金桂劈手将琉璃拿来的账簿甩到弘历的脸上。 “这些账目你就没自个过一遍?你可曾想过让你查到昼儿才是始作俑者这件事,可否有任何圈套?你就不怀疑有人在挑拨你与亲弟弟的关系?” “看看这些账目,你今儿就在这好好看,若看不明白,就别离开钟粹宫半步!” 李金桂气的不住的拍着心口,旋即落座等着这臭小子幡然醒悟。 弘历并不笨,否则康熙爷亦不会如此器重这个孙儿。 “额娘,儿子不明,按照如今麦麸皮与草料的价格折算,这账本算下来,没有盈利,反而在贴钱,商人逐利,儿子怀疑这账本是假的。” “假的?不,这是真账本!” 躲在回廊偷听爱妻寻子的胤禛嘴角绽出一抹笑意,她啊,总是剑走偏锋。 “额娘来问你,一斤大米能救一个人,一斤麦麸草料也能救一个人,一斤大米能换十斤麦麸,你算算,能救多少人?” “十个!” 第九百零七章 人至察则无徒 “你既然明白,为何还不明白额娘的苦心?” 弘历被额娘这番拷问整懵了,他不知道额娘为何将大米折算麦麸的事情,与昼弟贪腐赈灾粮食的事情牵连到一块。 “蠢材!赈灾是为了救命,你为何放着其余九条命不要,就只救下一条?若真是灾民,甚至饿的吃草根,啃树皮,会与你争论拿到是麦麸粥还是米粥?” “在灾民眼中,一斤大米和一斤麦麸,没有区别,都能填饱肚子。” “额娘,您这是强词夺理,若您这么说,皇阿玛大力整饬吏治,以高薪养廉,岂不是笑话?额娘这是在纵容那些蛀虫!” “额娘问你,天下贪官真的能杀光?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帝王之术讲究权衡,明白吗?” “赈灾银钱从朝廷下发到地方,层层盘剥,一斤大米也许到了灾民的手里,只剩下一碗比水还清的米汤。与其这样,不如到灾民手里的,是一斤实实在在的麦麸。” 弘历的三观都颠覆了,额娘这一套理念与皇玛法和皇阿玛,甚至与那些博学多才的师父们教授的完全不同。 但,为何他却觉得额娘说的很有道理。 “与其将赈灾大米折算麦麸的差事交给那些黑心肝的贪官,不如咱自个悄悄积德行善。贴钱也要做这利国利民的事情。” “弘历,你将来肩负的是天下苍生,明白吗?你应该胸怀天下。” 嘴皮子都磨破了,也不知道弘历这小子听进去多少。 而此时弘历则呆若木鸡,额娘说的他无地自容。但很快他眸中露出愤恨的神情。 “是,都是儿子的错,额娘眼里只有昼弟,儿子到底是不是额娘亲生的?” 没想到她这一番训诫,竟是将素来争强好胜的弘历给说哭了,看着这孩子红着眼眶冲出大殿,李金桂抬脚想要追出去。 “额娘...” 弘昼瞧着额娘扶着脑袋一脸痛楚,连步伐都走不稳,顿时吓得冲过去搀扶额娘。 “额娘。四哥迟早都会明白您的苦心。” “他为何总觉得自己不是我亲生的?哎。” 这孩子自康熙爷身边回到她身边之后,就仿佛与她有些淡漠的疏离,直觉告诉她,在这孩子身上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些年她也曾努力弥补弘历离开她身边之后缺失的母爱亲情,但这孩子总是与她不是很亲厚。 为什么会这样?康熙爷究竟对弘历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竟是让弘历与她离了心? 真相,也许只能等到百年后,她亲自到阴曹地府询问康熙爷了。 “昼儿,凡事别像个闷葫芦似的扛着,不是你的错,就不要认错!额娘不希望你一味的委曲求全。” “吃饭!” 门外换了一身常服的胤禛抱着手臂,看着妻儿在里头说体己话,那副舐犊情深,眼泪汪汪的样子着实让人看着难受。 于是他忍不住开口打断了这对母子间的母慈子孝。 一手牵着四爷,一手牵着弘昼的手,李金桂来到饭厅。 却见弘历沉默的立在饭桌边上。 第九百零八章 康熙爷的算计 “都洗洗手,吃饭。” 落座之后,李金桂夹起一块弘历爱吃的松鼠鳜鱼放在他的盘子里,又夹起一块弘昼喜欢吃的香菇菜心放进弘昼的碗里。 眼前猛然间伸过来一个小碟子,她嗔怒的瞥一眼四爷,旋即夹起一块玫瑰豉油鸡腿儿放在这连儿子醋都吃的男人盘子里。 待到午膳后,两个儿子离开,此时李金桂与四爷仍在饭桌慢慢用膳。 胤禛已经吃好了,此时正用手替金桂剥虾仁。 “你若能安安心心的躲在爷身后相夫教子,爷死也瞑目。” 李金桂一愣,旋即将四爷剥的虾仁堵着他喋喋不休的嘴。 “若让臣妾对爷的事情袖手旁观,臣妾才死不瞑目。” 胤禛无奈的摇摇头,旋即才苏培盛的伺候下,将手擦干净。 “这是玉容膏。” 如今正值酷暑天,她就连用膳,都不忘带着半片面具,都捂出了痱子。 胤禛看着心疼不已,伸手将覆在她脸颊上的面具摘下。 “爷不嫌弃,爷不喜欢你在爷面前还遮遮掩掩。” “不行!” 李金桂将手里的筷子一掷,旋即扑到四爷的怀中,去抢他手里的面具。 “胤禛不嫌弃!” 胤禛抚着她的腰,起身占据主动权,薄而凉的唇印在她脸颊的疤痕之上。 “丑...” “爷不在乎。” 不想多费力气去解释他的心意,胤禛选择最为直截了当的行动来证明他对爱妻的心思。 .... 今儿是十五,循例皇帝应该歇在中宫皇后的寝宫,但乌拉那拉素娴知道,如以往数不清的凄清寒夜一般,她注定等不到皇上。 “李金桂那贱人一定是给皇上暗中下了咒语,为何她如今那副鬼样子,还有本事让皇上宿在她宫里?” “不,一定是皇上碍于弘历的面子,谁让那个贱人生了一个好儿子!” “皇后娘娘,四阿哥弘历可是康熙爷一手培养起来的,论敏感多疑,他可比皇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李锦姒意有所指的说道。 “李金桂和四阿哥本就母子缘薄,彻底决裂,只是时间的问题。” “呵呵呵,说的也是。来,齐妃,长夜漫漫,你陪本宫下盘棋。” ..... 雍正八年,八月十九,怕热的四爷昨儿就提前去了圆明园避暑。 而李金桂东西多,被四爷嫌弃女人就是麻烦,此时还留在钟粹宫里收拾行装。 弘历踏入钟粹宫的时候,正看见钟粹宫内的奴才们在整理大大小小的箱子。 甚至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额娘在这个时候请他来这做什么?他深吸一口气,旋即缓缓踏入内殿中。 “儿子给额娘请安。” “起来吧,孩子,额娘这得了些东西,想听听你的意见。” “弘历,你更相信你皇玛法,还是更相信你额娘,还有你皇阿玛?” 李金桂语气凝重的对弘历说着。 “额娘为何如此问?” “琉璃,念!” “遵圣母皇太后谕旨,侧福金年氏封为贵妃,侧福晋李氏封为齐妃,格格钱氏封为熹妃,格格宋氏封为裕嫔,格格耿氏封为懋嫔....” 第九百零九章 鸠占鹊巢的悲凉 这道圣旨是四爷即位后不久颁布,其目的一目了然,晋封后宫嫔妃。 这道圣旨中赫然写了八个字:格格钱氏封为熹妃。 四爷后妃并不多,而且只有一位熹妃,即四阿哥弘历的生母。 这也就意味着,这道圣旨中封为熹妃的钱氏,就是弘历的生母。 “额娘既然知道,为何不继续保持沉默?” “呵呵...” 没想到这就是造成她和弘历之间产生嫌隙的原因。 “是你皇玛法和你说,你亲额娘是钱格格?” 弘历起身,仍是垂眸不语。 “您也是弘历的额娘。” 也是?李金桂心痛的揪成一团,也是?她本来就是! 康熙爷真是下的好大一盘棋,若非她让人抽丝剥茧,发现两份旨意,一份写封格格钱氏为熹妃。 另一份写封格格钮钴禄氏为熹妃,那么她和弘历的心结可能生生世世都解不开! 若非牵扯到弘历,李金桂根本想不起来钱格格这个人,只隐隐约约记得钱氏,是康熙爷晚年的时候,赐给四爷的格格。 就在四爷大封六宫的时候,钱氏暴毙。如今想来,钱氏的暴毙却没有那么简单。 “皇玛法说儿子的亲额娘,是江南钱氏,但钱氏早就死了多年,如今只有您才是弘历的额娘。” 这孩子改口的真快,市侩的很,如今着急认额娘,只是因为她是皇帝最宠爱的熹贵妃。 “这是因为你十二叔允祹将封妃金册上的妃子姓氏写错了,额娘不知道为何写错的金册没有立即销毁,但定是被心术不正之人给利用了。” 允祹是康熙爷的皇十二子,雍正初年管理礼部。 在雍正二年六月,其因将封妃金册上的妃子姓氏写错,被从贝子降为了镇国公,至于妃子姓氏被写错的妃子是谁,已是昭然若揭。 雍正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四爷举行了册封典礼,她册封熹妃的册文写的是:“咨尔格格钮钴禄氏”。 究竟是谁?心肠如此歹毒?竟敢离间她和弘历的母子情? “我才是你的亲生额娘!爱新觉罗弘历!” “额娘,儿子没有不承认您是儿子的额娘!” “但,钱氏已经死了,请额娘尊重钱氏,这件事儿子不想再提。” “为何不提,我拼着一死生下的儿子,为何让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占了亲额娘的位置,我不服!” “额娘,您又何必咄咄逼人!” “黄之隽是翰林院编修,为皇家的册文、碑文、祭文制草是其职责所在,他所写的实录里的那句咨尔格格钮钴禄氏,在底稿中是咨尔钱氏。” “额娘一定要刨根问底吗?好啊,首先,如真的是熹妃金册错误,既然十二叔允祹作为皇亲都受到处罚,制草者黄之隽安然无恙,可能吗?” “其次,十二叔允祹如果把熹妃金册写错,那上谕中的“格格钱氏”又作何解释?” “最后,从流程看,先是雍正元年二月十四日,发布上谕,再根据上谕,草拟封妃金册,金册正式赐给妃子,已是十二月二十二日封妃大典上的事了,而将大典的经过做成邸报,更是之后的事情了。” 第九百一十章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 “如果真的是把钮钴禄错写成钱氏,在上谕颁告天下后,这个错误就应当被发现,别人不说,当时身为钮钴禄格格的您,早就去皇阿玛面前告御状了,怎么可能让这些一错再错呢?” “再退一步讲,就算上谕的错误没发现,封妃大典上,皇阿玛总是要发现的吧,怎么可能让之后的邸报继续保留错误呢?” “而发布时间相差十个月的上谕、金册、邸报,都把熹妃姓氏写成钱氏,那这就不是错误,而是说明熹妃真的姓钱。”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可能皇阿玛原本要册封的熹妃原是钱氏,后来被凌柱家的女儿钮钴禄氏调包,也就是说钱氏和钮钴禄氏是两个人!” 李金桂被弘历这一连串的质问和推理给堵得哑口无言。 “额娘,您到底有多少个身份?李锦姒,钟粹宫女李氏,钮祜禄氏,热河宫女,皇阿玛为了您,甚至可以偷天换日。” 就是因为四爷将她藏在身后,用无数种身份来掩藏,所以弘历就觉得四爷亦用了偷梁换柱的办法,是她抢了钱氏的熹妃之位? 荒谬!康熙爷果然好计谋,竟是在活着的时候,就草蛇灰线,伏线千里,提前织就这张弥天大网。 就在李金桂想要继续为自己辩解的时候,忽而觉得脚下开始地动山摇,她这是被弘历气的怒火攻心,所以产生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了么? “主子,地震了!” “弘历,快走,往院里的空旷处跑,快跑!” 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颠簸震荡,李金桂拽着弘历的衣袖,朝着院外疾驰。 “儿子自己会走!” 弘历甩开这个女人的手,如今他与这个女人已经撕破脸,谁知道她会不会趁着天灾之乱,趁机结果了他。 若他死在这场地震中,这个女人就能扶持她最爱的儿子弘昼上位。除了自己,他不会相信任何人。 她朝着院子外头走,弘历就与她背道而驰,朝着后院的角门跑。 “弘历!” 忽而听见那个女人一阵凄厉的呼喊,弘历下意识抬眸,但后脖子处却被掉下来的梁柱砸个正着。 “儿子!” 李金桂看着儿子的后脑勺都是血,登时吓得冲到儿子身边。 而此时整个钟粹宫的屋檐瓦砾,柱梁都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坍塌。 等到粘杆处的侍卫赶来的时候,整个钟粹宫都沦为一片废墟。 雍正八年,八月十九,京城突然发生强震。 这次地震造成巨大的损失,加上大大小小的余震破坏,共毁掉房屋一万六千余间。 甚至紫禁城中的不少宫殿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安定门和宣武门附近的城墙都震裂了…… 而整个紫禁城被破坏的嘴严重的是熹贵妃所居的钟粹宫,整座钟粹宫都被震塌了。 此时劫后余生的皇后乌拉那拉素娴顾不得整理惊慌中散乱的旗头。 甚至连脚下的花盆底,也只剩下一只。 “混账,快去奉先殿将老祖宗们的灵位抢救出来,你们这些混账东西,还在这磨磨蹭蹭做什么!” 皇后一副大义凛然顾全大局的样子,但李锦姒知道,皇后是想掐断李金桂那贱人的生机。 第九百一十一章 斜风细雨,乱愁如织 “对对对,还有先帝爷的老太妃们,先去将老太妃们安置到妥善的地方!后宫有皇后娘娘坐镇!” “皇后娘娘,大事不妙,本次地震的震中位于京城西郊,皇上,皇上,他就正在西郊的圆明园!” “快备马!齐妃,你在紫禁城内坐镇搜救安置事宜,其余人等速速随本宫道圆明园救驾!” “皇后娘娘,臣妾只是个小小的妃子,怕是无法服众,要不臣妾替皇后娘娘到圆明园救驾!” 李锦姒不蠢,皇后娘娘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交给她,想将自己摘干净?门儿都没有。 若李金桂那贱人在废墟下殒命,天子震怒,皇后定会将救治不力的罪名扣在她的头上。 “本宫才是皇后!” 乌拉那拉素娴目呲欲裂,甩手就给李锦姒一巴掌。 “本宫命令你坐镇紫禁城,否则杀无赦!” 乌拉那拉素娴反手又是一巴掌,都火烧眉毛了,这个贱人还在算计。 此时奴才已经准备好马匹,乌拉那拉素娴翻身跃上马背,旋即在一群奴才们的簇拥下,朝着圆明园的方向疾驰。 圆明园内。 这场强烈地震突然来临,胤禛却是临危不乱,十年前,他亦经历过一场地震。 那次地震震中在沙城,也在京城的西北郊,比这次还厉害。 当地震来了那一瞬间,胤禛第一时间决定是往船上跑,他觉得到水面的船上最安全。 于是他就在一帮太监的簇拥下逃到了最近的一条船上! “苏培盛,靠岸!回宫!备马!” “皇上!这余震不知道要到何时,奴才求您了皇上,这会您可千万别上岸啊!” 苏培盛听见皇上要上岸,顿时吓得跪在地上,一把抱住皇上的龙靴苦苦哀求。 “皇上,熹贵妃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安然无恙,而且..皇上您如今无恙,说明熹贵妃定万安。” 皇上的情蛊之毒并未发作,若熹贵妃有恙,皇上这会哪儿能好好的站在这。 苏培盛委婉的劝谏道。 这狗奴才说的对,若金桂有恙,他这会应该已经有所感知才对。 思及于此,胤禛本忐忑难安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可心态平静不到几个时辰,胤禛再次焦急催促龙船靠岸,不管苏培盛那些奴才们如何苦苦哀求,都无济于事。 “皇上!后宫..后宫的娘娘来救驾了。” 胤禛迫不及待运起轻功,跃上岸边,一定是金桂,她定放心不下他。 真是胡闹,她不知道余震也会死人吗? “皇上!” 可听出去那焦急的声音后,胤禛顿时心下一沉。 “皇上..呜呜呜呜...臣妾终于见到皇上了。” 此时的乌拉那拉素娴狼狈不堪,身上的衣衫都有些凌乱,而旗头上的点翠钿子早就在颠簸中遗落。 她披散着头发,眸中带泪的扑向皇上的怀中。 “皇后,宫中其余人等可安?” “皇上,臣妾已经提前安置好一切,又命齐妃在紫禁城内坐镇,紫禁城各宫殿遭到不同的程度的损毁,共有三十七处之多。” 胤禛蹙眉,显然乌拉那拉素娴没汇报到点子上。 第九百一十二章 唯有痛苦从不说谎 “皇上,臣妾该死,熹贵妃...熹贵妃的钟粹宫塌了,钮祜禄氏被压在废墟中,如今正在极力营救中!” “皇上放心,钮祜禄氏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脱险。” 不待皇后乌拉那拉素娴表达对皇上的缱绻深情,却见皇上竟是扭头离开。 他走的很着急,甚至差点被地上的石块绊倒,乌拉那拉素娴才风尘仆仆赶到圆明园,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只能心酸的跟着皇上赶往紫禁城。 皇上甚至连正眼都不给她一个,有那么一瞬间,她宁愿被压在废墟底下的人,是她。 若她被压在废墟底下生死未卜,皇上是否会如此焦急,不顾个人安危的赶回紫禁城营救? 钟粹宫废墟边。 弘昐弘昀和弘昼,连最小的六阿哥弘檐来了。 “岂有此理!都滚开!” 弘昼看着那些个磨磨蹭蹭的太监和宫女,这哪儿是在救人,根本就是在敷衍了事。 “都滚!滚!” “三宝儿,叫爷院里的人,不管是女人还是孩子,奴才还是主子,统统过来救额娘!谁若敢推脱,就地正法!” “周全,拿爷的令牌回王府,让福晋带整个王府的人来!” “刘福,你也去!” “小圈子,叫爷院里的奴才们一起过来!” “兄弟们,额娘和四哥都在这废墟底下,多待一刻,就多一份危险,我们一定要救出额娘!” 弘昼撸起袖子,率先冲到废墟之上,开始徒手刨挖。 他不敢用铁锹那些工具,就怕一不留神,伤着额娘。 其余几个皇子亦开始加入救援队伍。 当心急如焚的胤禛纵马冲到钟粹宫的时候,正看见钟粹宫废墟堆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人。 那些人都是他和金桂的至亲,有他们的孙儿,孙女儿,还有重孙女,重孙儿。儿媳,几个儿子和女儿,甚至最小的弘檐都表情凝重的徒手刨土。 此时废墟已经被众人齐心协力挖出一个深坑,他甚至能看到钟粹宫内的纱帘和摆设。 “皇上,恕奴才斗胆,奴才也想过去搭把手。” 金桂姐姐还也在废墟底下,苏培盛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眶微红的躬身请求道。 却见皇上先他一步,拨开人群,冲到废墟正中央。俯身开始跪在废墟中刨土。 此时阴雨连绵,他们必须快些,否则就算金桂母子活着,也会被渗入的雨水给活活淹死。 .... 废墟之下,伸手不见五指。 弘历有些艰难的睁开眼皮,眼前一片漆黑。 他下意识陷入恐慌,身上开始轻颤。 “儿子,别怕,额娘在这。” 一阵虚弱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我们..我们在哪?” 他只觉得四周都是阴暗和血腥的气息,让人忍不住窒息。 “我们在钟粹宫密道内。这密道已经坍塌,你别怕,你皇阿玛一定回来救我们的。” “不,你为何要将我拖到密道里?我们都会因为你的愚蠢,死在这!” 此时他和这个女人困在密道里,就算有人救援,也定不会发现密道。完了,他必死无疑。 这场地震如此惨烈,而钟粹宫内有密道的事情,连他都不知道,若皇阿玛有何不测,谁都不会知道他们身处密道中。 第九百一十三章 君埋泉下泥销骨 “弘历,别怕..” “住口!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到如此田地,闭嘴!” 用浑身的力气支撑背上石板的李金桂有些苦涩的扯了扯嘴角。 没想到弘历这孩子竟然如此怨憎她。 “我要怎么证明,我真的是你的亲额娘?” “不必证明,这些年来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说明一切。” “麻烦您安静!” 虽然被人发现的机会微乎其微,但生命中的最后时刻,还与最厌恶的女人困在一处,弘历只觉得这都是造化弄人。 “你满意了?你的好儿子弘昼,将代替我,得到储君之位?你满意了吗?你撺掇皇阿玛,李代桃僵,杀了我亲额娘。” “我才是你亲额娘!” 被自己的儿子诅咒自己死了,李金桂顿时气得心口疼。若不是亲生的,她早就一刀宰了这臭小子。 “我不知道你皇玛法为何要挑拨我与你之间的母子之情,也许你皇阿玛觉得我会仗着你是我儿子,后宫干政吧,毕竟你皇玛法经历过后宫干政的痛。” 在孝庄太皇太后薨逝之前,康熙爷始终笼罩在孝庄太皇太后的阴影下身不由己。 所以他忌惮弘历与自家的亲身母亲过于亲近,这位康熙爷为了大清的未来,可真是处心积虑到可怕的地步。 他将帝王的多疑与猜忌,完整的传承给了弘历。 “说到底,你皇玛法就是觉得我会后宫干政,额娘今日就将话撂在这,若你皇阿玛驾崩,额娘会主动替你皇阿玛殉葬,绝不染指太后之位。” “说到底,你就是担心我杀母夺子,担心我登时太后之位,依靠在前朝的势力,钳制于你。” “呵。” 弘历回复的这一个字,让李金桂心中顿觉苍凉。 这孩子不信任她,算了,说的再多也无用。倒不如留着力气等着四爷来救她。 是的,她就是笃定,没见着她尸首之前,四爷一定不会放弃她。 ... “挖到了!!” 挖掘救援的人群中忽然爆出一句激动的惊呼。 胤禛起身冲动那声音边上。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露在沙土外头的衣角。 这是金桂的旗装,她最喜欢的那件,绣着木樨花滚边的旗装。 “金桂!” “额娘!!” 孩子们亦蜂拥围在那片衣角旁,齐齐跪在围成一个圈。 站在不远处的乌拉那拉素娴看着这刺目的一幕,为何她忽然萌生李金桂才是那些皇子和公主们亲额娘的荒唐念头。 “金桂,别怕,爷在这,胤禛在这。” 为什么,他看到这片衣角,忽而心中升腾起强烈的不安。 而这不安的不详感,随着挖掘的进行,而愈发强烈。 “苏培盛,叫太医,让所有太医都过来!” 此时人群外的乌拉那拉素娴扯着帕子泪眼盈盈,她嫉妒的发疯。为什么李金桂那个女人,如此不堪的女人,得到了皇上所有的宠爱。 明明她才是最优秀,最般配与皇上并肩而立的女人。 为什么! “娘娘莫要太伤心,挖到人也并非是好事,只有死人,才会埋在土里,不是么?” 李锦姒压低嗓音,阴恻恻的看着那被皇上和皇子公主们围的水泄不通的废墟。 第九百一十四章 有些人就算活着,也已经死了 “凡事总有万一,李金桂这个贱人就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乌拉那拉素娴是怕了,这个女人总能在所有人都认为她必死无疑的时候,她总能出人意料的诈尸。 “臣妾敢向皇后娘娘保证,皇上挖到的,必定是死透了的李金桂。” 齐妃李锦姒用帕子捂着嘴角,眸中尽是算计。 “额娘!!呜呜呜....” “娘娘!” 就在李锦姒话音刚落,人群中就爆发出悲切的恸哭声。 “熹贵妃!” 乌拉那拉素娴强压下心内狂喜,这一回,真的能如愿么? 胤禛只觉得整个脑子都嗡嗡嗡作响,是她,她的衣衫,她的发髻,她后颈处的朱砂痣,此时被横梁压得面目全非的她,被他紧紧揽在怀中。 不,不对,既然她死了,为何他还活着。 不,金桂绝对没有死。 垂眸轻嗅着怀中尸首发髻上的木樨花香气,胤禛发誓,这是他此生闻到的最让人心悸的气息。 “传朕旨意,立即派遣人手增援钟粹宫救援,朕不喊停,不准停下搜救!” “挖到了,好像是...四阿哥...” 胤禛顿觉如遭雷击,不可能,那情蛊究竟有没有同生共死的药效,他开始陷入质疑中。 “皇上!!” .... 废墟之下,黑暗中,李金桂听见弘历痛苦的低吟。 “弘历,你怎么了?” 李金桂顺着声音摸索着朝弘历伸出手。却被他一把甩开。 “我死了正好随你愿,我是生是死,与你无关!” “好好好,我不是你亲额娘,既然咱都已经撕破脸了,那我就先把话撂这,你最好祈祷自个活着,否则以我的歹毒心肠,定不会放过你。” “我和你皇阿玛在准噶尔逃亡之时,为了填饱肚子,甚至吃过人肉!!” “草根树皮,还有观音土算什么?人性本恶,所以这世间所有婴孩都是哭着来到世上,若逼急了,易子而食都是常事。” “你.你想干什么!!毒妇!” 疯了,这个毒妇疯了,她竟然撺掇皇阿玛吃人! 黑暗中,仿佛头顶上方横着的不是人,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又惊又怒,本就虚弱的弘历竟是一口气没提上来,气晕了过去。 没听到这孩子动静的李金桂顿时一惊。旋即伸手去寻弘历的脉息。 这孩子是因为失血过多,过于虚弱才会如此。 但此时四周除了木头就是瓦砾,哪儿给这孩子找口吃的? .... 耳畔是咯吱咯吱老鼠啃食的声音,弘历悠悠转醒,是她,那个女人在吃独食。 口中都是血腥的气息,他竟是被这个女人气的内伤,吐血了? “你在吃什么?” “我也不知道,许是你皇阿玛送给我的金鱼儿或者小狗儿之类的,亦或者是地道里被压扁的老鼠。” “呕...” 弘历捂着嘴角,顿觉腹内翻江倒海。 吧唧! 一块热乎乎带着血腥气息的东西掉在他脸颊上。 这是生肉!! 愤怒不已的弘历伸手就要将那块生肉扔回给那个女人。 他就算死也不吃腐肉。 “下一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这么新鲜热乎的肉,你若不要最好,还给我!” 第九百一十五章 肠已断,泪难收 “不瞒你说,只要活着走出去,就算让我啃了你,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可恶,他甚至能清晰的听见这个女人贪婪的咽口水声。她在等着他死。好大快朵颐。 这个毒妇,竟敢将他当成充饥的食物,不!他绝对不会让这个毒妇得逞! 弘历将手里拇指大小的生肉攥在手心里,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肉,腥的直冲脑门。 忍着想要将那块生肉吐出来的恶心劲,他几乎是囫囵的就将那块生肉咽下去。怎么敢细嚼慢咽回味?他只想吐。 “月儿明,风儿静,树影儿遮窗棂啊。蛐蛐儿,叫声声,好像那琴弦儿声,琴声儿轻,声调儿动听,摇蓝轻摆动啊。娘的宝宝...” 有一瞬间恍惚,他想起这是他很小的时候,这个女人哄他入眠之时,唱的歌谣。 但他已经不是那个懵懂的孩子了。他和这个女人之间,隔着弑母之仇,注定不能共存。 “弘历,咱来谈谈心可好?” “哼,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我想已经没有必要多说任何话,我们已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那我说,你听...” 也不管这孩子同不同意,李金桂开始给弘历讲她和四爷的故事。从青梅竹马的幼时开始说起。 弘历不耐烦的堵着耳朵,但周围的空间本就狭窄,他根本避无所避。 渐渐地,他由开始的排斥厌恶,到慢慢安静的聆听。 原来皇阿玛对这个女人的爱,竟然如此之深。 但对于一个帝王来说。专宠就是原罪,皇阿玛怎么敢!为了个女人编造欺天大谎。 “够了!” 听到这个女人为了救回皇阿玛,竟是在皇阿玛不知情的情况下,让皇阿玛吃下人肉,弘历顿觉胆寒。 感觉到弘历这孩子渐渐平稳的呼吸,李金桂嘴角噙着一抹慈爱的笑容。 伸手轻轻点了这孩子的穴道,她取下发髻上的簪子,再度划破自己的指尖,旋即将淌血的指尖,放进那孩子的口中。 ... “金桂!!” 胤禛被梦魇惊醒,睁眼四顾,周围都是跪了一地的奴才。 “皇上!您可吓死臣妾了!!呜呜呜呜....” 却见乌拉那拉氏胳膊上缠着渗血的纱布,面色苍白一脸关切的看着他。 胤禛扶额,这是怎么回事? “来人!苏培盛!” 跪在皇上脚边的苏培盛忙抬起头来回话。 “皇上,您因为悲伤过度,昏厥了。” “几日了?” “已经,已经三..三日了。” 苏培盛没听错,皇上的语气中带着快压制不住的杀意。此时苏培盛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了。 “皇上,您龙体可有恙?太医,快!” 跪在皇后身后的李锦姒不动声色,将始终捏在手里的帕子塞回袖中。 她在那具尸首上动了手脚,加上手里这帕子上加的药物,皇上本该没那么快苏醒才对! 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惦记那贱人,硬生生扛过药性。提前苏醒。 “钟粹宫!” “皇上,您昏迷当日,钟粹宫的废墟就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皇子公主们和奴才们,眼睛都不敢闭一下,一刻不停息的在挖掘,直到露出钟粹宫的青石地砖。” 第九百一十六章 以凤肉为药引 “混账!谁让你们停下?传朕旨意,继续挖掘,掘地三尺!” 众人费解,明明已经找到四阿哥弘历和熹贵妃的尸首,为何皇上还如此锲而不舍? 皇上究竟在找什么? 而听到皇上旨意的李锦姒和乌拉那拉素娴压下心底的慌乱,互相对视一眼。 难道李金桂那个女人还活着? 胤禛披散着发辫,连外袍都来不及换上,就这么赤足冲向钟粹宫。 “皇上,求您先让太医把平安脉吧!” 乌拉那拉素娴跪在地上,拽着皇上的脚苦苦哀求。 “皇后娘娘,您的胳膊不能动啊,您为了皇上,取下凤肉做药引,太医嘱咐千万不能动胳膊。” 齐妃李锦姒匍匐在地上,领着后宫的妃嫔不住的朝着帝后磕头祈求。 “传朕旨意,熹贵妃若有恙,朕让整个后宫都为她殉葬!包括皇后!” “啊!皇上,就算您杀了臣妾,也先请太医替您把平安脉!” 胤禛冷眼睥着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割肉?呵,若金桂能无恙,让他剜心都行! “滚,拦朕者杀无赦!” 胤禛拿起枕边的天子剑,刀光剑影闪过,他毫不犹豫的将乌拉那拉氏抓着的那片袍角割裂。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乾清宫。 这幅疯疯癫癫的样子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苏培盛咬了咬牙,旋即迅速抓过一旁屏风上的明黄斗篷,跟着冲出乾清宫。 一路上胤禛几乎都是运轻功穿梭在红墙黄瓦之间,他懊恼的不已的捶打着自己的心口,为何在节骨眼上,会因为悲伤过度而昏厥。 不对,敏锐的洞察力让他嗅到了这当中有阴谋的气息,但此时已经顾不得许多,他必须立即赶到钟粹宫。 ... 弘历有些纳闷,这个女人不是聒噪得很,叽叽喳喳的说不停吗? 怎么今日忽然哑巴了? “喂,熹贵妃,您还活着吗?” “喂?” 心内划过一丝恐慌,弘历伸手推了推上方的女人。 却仍是得不到她的回应,她...死了? 心中本该狂喜,但此时他只觉得悲伤满溢,难受的连气都喘不上来。 苦涩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死了,她终于死了... “喂,你不是很凶么?你吼我啊!你别装死!” “你听到没有!快回答我,我...我恨你!!” 忽而上方传来地动山摇的巨响,完了,这个时候竟然再次发生地震,天注定他要给这个女人陪葬。 但心中却堵得难受。 “额娘...” 听清楚自己口中说的是什么之后,他惊得瞪圆满是眼泪的双眼。 “嘭!!” 眼前豁然出现一道曙光,弘历抬眸,终于看清楚上方女人的脸颊。 她..她为何脸颊都凹陷了! 而她的十个手指没有一块好肉,这是怎么回事? “金桂!” 皇阿玛,是皇阿玛,却见皇阿玛披头散发,鞋子都没穿,像个疯子似的跃入密道内。 而皇阿玛的双手亦是血肉模糊,方才那接连不断的巨响,是皇阿玛在赤手空拳,用血肉凿穿了青石板。 就在此时,那个女人幽幽张开眼皮。 “弘历,我..我方才做了个梦,我梦到你皇阿玛来了。” 第九百一十七章 头白早归来,种花花已开 “唔..今天你运气不错,我逮到一只硕鼠。” “呐,我自己都不够吃,只能给你一点点。” 不,他倒吸一口凉气。 她在做什么!她疯了! 她竟是吃力的取下发髻上的簪子,在早就血肉模糊的胳膊上,割下一块..一块拇指长短的生肉.... 借着曙光,他看清楚那个女人手臂上都是整齐的划痕,许多伤痕都已经红肿溃烂。 所以他这几日吃的那些不知名的生肉,根本不是老鼠死鱼的肉,这个女人骗了他。为什么!她会死的! “呕!!” “快来人,四阿哥昏过去了,快叫太医!” ..... “皇后娘娘,大喜啊,皇上找到了熹贵妃和四阿哥!” “什么!” 怒火攻心的乌拉那拉素娴尖着嗓子厉声呵道,旋即眼皮一翻,昏了过去。 而齐妃李锦姒则恐惧的瘫坐在地,完了,李金桂大难不死,那么势必有人要死。 完了,皇上定会反应过来! 不,她不能死!李锦姒看着搀扶在手里的皇后,这个蠢货,白白占着嫡妻元后的位置多年,却从未有所作为。 是该到她为之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此时的乾清宫内人仰马翻,奄奄一息的熹贵妃被皇上抱着回到乾清宫内。 替熹贵妃处理伤口的医女们俱是面面相觑。 熹贵妃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但左边的胳膊却肿的吓人,已经有溃烂之势。 还有熹贵妃的纤纤玉指又是怎么回事?全部都是伤口! 替熹贵妃诊脉的李昇懵了! 失血过多,手上有伤口,而且这伤口明显就是医者会用的放血疗法。 熹贵妃为何要在那种窘境中放血?难道是中毒了? 可熹贵妃的脉息并未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啊。 奇了怪了。 待看到熹贵妃胳膊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之后,李昇顿时吓得眉心突突跳。 她这是被什么伤着了?新旧伤痕叠加在一块。手臂上的肉从切口方向判断,似乎..似乎是熹贵妃自己所为。 太诡异了! 熹贵妃为何要伤了自己? 李昇不敢有任何隐瞒,将所判断的细节通通都汇报给了皇上。 始终攥着金桂手掌的胤禛只沉默的听着李昇汇报金桂母子的情况。但眸中的怒火渐盛。 “皇上,奴才替四阿哥清理口鼻之时,发现了一些奇怪的...” 李昇欲言又止,苏培盛将殿内的所有奴才都谴退,旋即掩门候在殿外。 “四阿哥口中似乎有人肉和人血的气息,奴才仔细检查过,四阿哥的口鼻并未有任何伤痕。” “全力救治熹贵妃母子,若他们有任何不测,你们都要陪葬!方才所说的那件事,严禁外传!” 待到李昇退下之后,胤禛抬手抚向金桂苍白枯槁的面容。 “笨蛋,蠢货,傻子,蠢女人!我…” “我爱你,别离开胤禛!求你!” “不准伤害自己,否则..爷就将那些孩子都杀光!不准,听到没有!” 候在门外的苏培盛听到里头压抑的哭声,忍不住老泪纵横,幸亏金桂姐姐没事,否则他都不敢想象皇上会变成什么可怕的样子。 第九百一十八章 长路慢慢走 李金桂是被一阵刺刺的疼痛感惊醒的。 一睁眼却瞧见四爷正低头蹭着她的脸颊。 “嘶!轻点儿,你这是多久没刮胡子了!” 她抬手就要揪他的耳朵,却被四爷反手将她的手指握在掌心。 “哎呦呦,你属狗的不成,还啃起来了!” “爷属马!” 胤禛冷哼一声,旋即轻轻松开她的手。 “传太医!” “弘历!” “他无恙!” 胤禛有些吃味的别过脸去,却被金桂拽着辫穗儿不让他走。 “爷,京中受灾的百姓们也需要爷。” “爷已经命昐儿,昀儿,昼儿三兄弟领着张廷玉那些朝臣开始救灾,无须担心,你好好养着便是。” 知道他放心不下京中的灾情,李金桂让四爷陪着一会儿,就将他赶去处理灾情善后事宜了。 将养了两日,除了胳膊上的伤严重些,她已经能够正常行走了。 “金桂,你说说人家佛祖割肉喂鹰,你怎么就笨到割肉喂白眼狼了!” 蓝齐儿知道金桂和弘历母子之间的关系已经剑拔弩张,此时见到金桂,自然少不得揶揄两句。 “你来的正好,咱出宫去看看灾情吧!” “唔?你还是别去了吧,景仁宫那个皇后病倒了,如今齐妃和慧妃,在外头代表皇室安抚灾民,不少你一份力。你就好好歇着吧。” 齐妃?李锦姒那个女人陪着四爷在赈灾? 李金桂顿时坐不住了,旋即麻溜的起身,开始急匆匆的取来常服。 “走,去看看!” 蓝齐儿嘁了一声,这家伙哪儿是赈灾啊,整个一个母老虎,要去盯着胤禛呢。 京师的内城几乎就是八旗各分一部分,再加上一个皇城。 用一句话概述就是:满八旗靠近皇城,汉八旗规模很大。 大清定都北京之后,旗人被统一安置在内城,汉人则不允许在内城居住,只能安置在外城。 汉族大臣上朝会比较不方便,这是没办法的事,只能靠起床早一点来解决这个通勤问题。 从顺治开始,篱笆就没有扎的很紧,有的汉族大臣比较幸运,依靠入旗的方式获得了旗籍,户口本一改,就能搬到内城居住。 还有的汉臣通过皇帝“赐第”,也就是赏赐一所内城宅院的方式,特批搬到内城。 康熙年间,汉臣开始得到重用,众多汉臣也以被“赐第”的方式解决了通勤难题。 口子越来越大,一部分生意人以租赁旗人房屋的形式,也半公开的实现了曲线救国的目的,在内城定居下来。 从制度上来讲,这种现象是不被允许的,但从实际操作上来看,制度由于其跟不上时代发展,慢慢就形同虚设。 地震发生后,京城又遭连绵阴雨天气,和小规模余震不断,百姓流离逃难,或成群结队露宿街头,不敢回家。 而商人们则开始趁机哄抬物价,一些地痞流氓纷纷流窜作恶。真可谓天怒人怨,一派难以收拾的残破景象。 四爷在地震发生的第二日,就雷厉风行的开始着手安排稳定官民之心,拔出大量财物对灾民进行救济,打击哄抬特价等等。 第九百一十九章 这是亡国之兆 他使出了雷霆手段,绝不给政敌们任何捣乱的机会。 四爷虽然在第一时间积极处理地震善后,尽力保持政治秩序的稳定。 但官民受灾面大,加上接连阴雨,以致坏损房屋一时难以修复,社会秩序终难稳定。 另一方面,四爷继位后对政敌贪官大打出手,地震前后,虽然将政敌们一一铲除,但不可确保无后顾之忧。 地震前后,虽然将政敌们一一铲除,但他却结下了无穷的仇怨。 有谁知道那些个被四爷整治过的仇家后人,和政敌残余不想趁机倒四爷的台呢? 再者说,各地八旗兵的老家就在京城,又有谁能预想到军队不会发生骚乱呢? 为了稳定官民之心,四爷于地震的次日就颁发了一份公开的“罪己诏”。 诏书中大致的意思就是地震之所以发生,实在是皇帝的罪过,朕不能像以前那样勤政了,并表示一定改正自己的过失。 可怜的四爷,即使是地震这样的天灾,也能被人诟病德行有亏,所以才会天降示警,为了稳定人心,四爷即使心中一百个不愿意,但也要将地震的责任全揽过来。 而这几日,四爷则亲自坐镇灾区,命令有关官员勘察灾民现场,拨出大量物资予以救济。 为防止驻防地方的八旗军队出乱,四爷还拨内帑五十万两赈济在京的八旗灾民,并晓谕领兵将官: 凡出兵在外的大小官兵,其家属在京的都一一做了查访,全部平安无事,从而稳定了军心。 据统计,这次地震及余震,共坍塌房屋数万间,伤亡人数达五万多人,尤为严重的是,紫禁城各宫殿遭到不同的程度的损毁,共有三十七处之多。 而最为重要的是,供奉大清列祖列宗排位的皇极殿都震坏了一角,京中疯传,堂堂的皇极殿都震坏了一角,这明明就是亡国之兆呀! 一石激起千层浪,连弹丸之地,朝鲜李朝的国王英宗都敢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此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对四爷在地震来临之时,蹿到船上的举动不大以为然。 认为既然是上天惩罚,那就应该安心接受,似乎就应该傻站在那儿等着,来什么算什么! 他的原话还有人记录了下来:“以万乘之主,避地震设幕泛舟而居,举措可谓骇异矣!” 而四爷也是刚。只回了一句话:呵呵!住在城内和圆明园里的皇室数百名人员都平安无事,这岂不是上天在保佑我大清吗?何来上天降下惩罚之说? 可恶的朝鲜棒子! “蓝齐儿,你听!” 行至一处废墟,李金桂站在原地,侧耳倾听。 “咿,怎么感觉听到有微弱的哭声!” “小红螺!” 李金桂并非空手而来,而是带着小红螺和几十只训练有素的猎犬前来灾区。 小红螺听到主子招唤,于是带着兄弟姐妹们开始认真的刨土,搜救幸存者。 “靠狗子救人真能成么?我还是到附近叫几个救援的官兵吧!” 蓝齐儿可不相信这些狗子能担负救人的重任。于是匆匆到附近调遣援兵来。 第九百二十章 报得三春晖 当蓝齐儿领着援兵前来废墟的时候,却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慑。 却见一对可怜的母子被深压在废墟之下,那个年轻的母亲显然已经断气了,而且身上都开始现出难闻的尸臭气息。 她半个身子被石板压着动弹不得,但仍旧竭尽全力护着怀中仅几个月大的孩子。 而她怀里的这个孩子,口中含着母亲残破的手指。 而那孩子此时正攥这母亲的手指,朝着众人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原来这位母亲在地震中唯恐孩子撑不过去,她用身躯护住孩子,让孩子平安睡去。 在废墟中又被困了几天,这位母亲就咬断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血来喂养孩子。 最后,这位母亲因失血过多而死亡,但她的孩子却幸存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李金桂走到那对母子身边,刚想俯身,却被蓝齐儿抢先一步,将那孩子拥在怀中。 “去查查这孩子是否还有亲眷在世,若没有,我愿意收留他。” 拥有如此坚毅无私的母亲,这孩子的秉性亦差不到哪儿去。 “额娘..” 身后传来一阵弱弱的呼唤,李金桂转身,瞧见头上缠着纱布的弘历正站在她身后。 “哦,好些了么?灾区乱糟糟的,你早些回去歇着。” “皇阿玛知道额娘到这来了?” 弘历并未看向额娘,只垂眸沉声问道。 胳膊还吊着,竟是不好好歇着,瞒着皇阿玛偷偷溜进这脏乱不堪的灾区来。 “你小子,她是你额娘,她去哪儿还犯不着向你交代!” “那额娘不回宫,儿子也不回去,儿子就跟着额娘。” 这倔脾气,真不知道随了谁! 他既然喜欢当跟屁虫,那就让他跟着吧。 李金桂和蓝齐儿将救出来的孩子交到救援兵士手中,又开始沿路搜寻。 不一会儿,嗅到人类气息的红螺儿又开始呼唤同伴开始刨土救人了。 眼前的一幕比方才那一幕还让人泪目。 残檐断壁下,一个佝偻着背的母亲如一尊雕塑般半跪在那,她用双臂紧紧搂住两个三四岁的孩子。 “大人已死,两个孩子还在喘气。” 那位母亲以雄鹰展翅的姿势护住孩子,以自己的死换来两个孩子的生。 “不好,大人已经尸僵了,这双手都僵硬了,掰不开啊,怎么办?” 李金桂吸了吸鼻子,旋即随手拔出一旁护卫的佩剑。 “这位伟大的母亲若泉下有知,定也希望她的双臂变成一双翅膀,陪着她的孩子们,在失去母亲的世间,继续翱翔。” 由于紧抱孩子的手臂已经僵硬,为了让她付出生命为代价,也要保住的孩子们能活下来,李金桂只得含泪忍痛把那位母亲的手,亲手砍断。才把那两个孩子救出。 “厚葬这位母亲!记得找最好的医者,将她那对断臂缝合上。” 站在额娘身后的弘历看着眼前的一幕,就想起来额娘割肉救他的那一幕。 他倔强的仰起头,将眼泪逼回眼眶。心内百感交集,他不是个感性之人。却为何忍不住潸然泪下。他不 第九百二十一章 人言如刀,屠人而无所究 整个四九城,外城鱼龙混杂,此时带着不多的侍卫,微服出访的李金桂自然不会冒险到外城去。 她和蓝齐儿在内城里转悠。 围绕着紫禁城周围的内城,都是旗人的居所,此时一行人来到镶黄旗与正白旗的交界处。 远远的就看见施粥的粥棚。 慧妃沈碧青和齐妃李锦姒二人正挽着袖子,亲自替排成长龙的灾民施粥。 而一旁的四爷则和张廷玉那些重臣拿着地图在商量着什么。 李金桂默不作声的走到慧妃和齐妃身边,慧妃身子骨不好。显然是在咬牙坚持着,此时额头上都是冷汗。 “碧青,你先歇着。” “姐姐,使不得,你手还没好呢。还是妹妹来!” “是啊,熹贵妃,您放心,这有臣妾和慧妃妹妹。姐姐身上还有伤,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李锦姒手里端着食盒,朝着李金桂温言劝道,此时正是午膳的时候,李锦姒端着的食盒带着盘龙纹,看着就知道是给四爷的午膳。 “还是本宫来吧。” 李金桂伸手就要去接齐妃手里的食盒。却被她不动声色的躲开。 “还是臣妾来吧,这几日皇上已经习惯了臣妾准备午膳。” “哦!” 李金桂闪身,让齐妃端着食盒朝着四爷的方向走,而她安静的走到粥棚,开始接过齐妃的活儿,给那些灾民施粥。 苏培盛见着齐妃娘娘又替皇上准备了午膳,于是躬身接过齐妃娘娘手里的食盒,又唤来试菜的小太监和侍卫先尝试。 一扭头,却瞧见不远处有几道熟悉的身影。哎呀,金桂姐姐怎么来了! 苏培盛压下心中的震惊,一溜烟跑到还在与几位大人谈论政事的皇上身边。 “皇上...” “嗯?” 胤禛拿着图纸的手顿了顿,这狗奴才只有遇到一个人的事,才会如此。 “你们都回去用膳,一个时辰后再来!” “皇上,熹贵妃来了!” 苏培盛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粥棚,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一阵凉风拂面,一抬眸,却见皇上的背影早就窜的老远。 “您是熹贵妃?” 一位看着和颜悦色的老翁朝着李金桂问道。 “老人家,这里没有贵妃,咱都是旗人,都是一家人。” 担心老人家吃不饱,李金桂特地将锅底浓稠的粥捞出来给老人家。 “呸!还果然是你!妖妃!莫不是你,我唯一的儿子又如何会战死在准噶尔!妖妃!” 也不知道是谁将她是熹贵妃钮祜禄氏的消息走漏,此时周围很快聚集一群愤怒的叫嚣着妖妃快滚的旗人。 方才接了她粥的人纷纷将碗里的粥朝着李金桂泼过去。 此时她满身满脸都是粥汤。 “蓝齐儿,我们快走吧!” 早知道她的身份已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她就老老实实的待在紫禁城内不出来了。 如今没帮着四爷安抚这些旗人,却让旗人们更为动荡,李金桂只觉得愧疚难当。 “住手!朕命令你们住手!” 人群中响起惊呼惨叫哀嚎声,水泄不通的人潮被杀出一条血路。 “皇上!不要!” 四爷疯了么,这些可都是大清满洲旗人,李金桂看着已然杀红眼的四爷,顿时急的快哭了。 于是端着勺子就朝着四爷冲了过去。 还未走到四爷身边,她竟是噗通一声跪在人群中。 “千错万错是钮祜禄锦岚的错!” “是我钮祜禄锦岚愚昧无知,才害的你们家中的儿郎们死在战场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李金桂单手扶着地面,无比虔诚的磕头认错。 此时胤禛被那些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旗人们挡着去路,只能无奈的看着金桂不住的对着这些旗人磕头。 顾不得许多,他运轻功飞到金桂面前,将她打横扛到肩上。 “下令开战的是朕,后宫不得干政,熹贵妃只是被卑鄙无耻的准噶尔人掳走,何罪之有?倘若被掳走的是你们的妻女,姊妹,你们也会如此冷血?” 第九百二十二章 善念也会杀生 “战死在边疆的大清将士们,是为国而战!” 四爷说的铿锵有力,此时已经拨开重重人群,走到跪在地上的李金桂面前。 “爱新觉罗氏的江山,不需要一个女人来担负荣辱兴衰!” 可情绪激动,群起叫嚣的人群却仍是不依不饶。 所有人都知道,对帝王而言,一切不过是权利的附庸。 女人,就算贵为后妃帝姬,也逃脱不了为江山社稷献祭的命运。 所有人都知道,必须要有人替这场死伤惨烈的败仗付出代价,接受万民的唾弃。 但发动战争的是皇上,可皇上是天下之主,皇上永远不会错。 错的只会是挑唆皇上的那些奸佞。 女人啊,大清繁盛时,她们就是歌功颂德下的骄傲,大清一旦衰败时,哪怕有一星半点的错误,那么她们便被人毫不犹豫的钉在耻辱柱上,永不超生。 这,便是后妃帝姬的宿命。可她们却前仆后继,即使在识破真相后,依旧心甘情愿赴死。 就算她们死了,也心怀对无情帝王的爱和感激去死。 以红粉骷髅,粉饰四海升平。 心中莫名想起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此情此景,像极了在马嵬坡。 听着周围一浪高过一浪求皇上杀了贵妃的声音,李金桂有些无助的伸手与四爷十指紧扣。 “别怕,胤禛在这。” “我..我不是祸国妖妃,我..我没那么大能耐,让大清朝覆灭,爷,可若我死了,能让这些人心头好过一点点,能让乱局平息,那便随他们的意吧……” “傻,就算错,也是爷的错,你是胤禛的女人,爷若连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这皇帝不当也罢。” “别忘了,爷身上有情蛊,你死,爷死。” “都住口!你们这些废物!你们家中的好儿郎们为大清江山稳固战死沙场,而你们在做什么?要造反吗?” 蓝齐儿怒了。跃到高台之上,抡起鞭子二话不说朝着人群中挥甩了一圈。 造反,旗人根深蒂固的思想就是他们都是爱新觉罗氏的奴才,此时听到张廷玉中堂的夫人竟然将造反二字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人群中一片哗然,蓝齐儿看着书呆子仍是木木的站在胤禛身后,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啊?什么?皇上您说什么?” “哦哦,大家安静,皇上说了,若哪个再敢造次,就去了旗籍,你们既然说皇上不会打战,那就让你们家中剩下的男丁立即动身到前线,为国效力!” 去了旗籍可是要命的事情,八旗子弟不乏纨绔,平日里招猫逗狗的无所事事,若不是旗人的身份养着,早沦为到桥墩底下乞讨去了。 所以满人将自己的旗人身份看的比命还重要。 而准噶尔骁勇善战之名早就传开,从战场上幸存回来的人亦有些妖魔化准噶尔人,所以旗人骨子里有些对准噶尔蛮夷发憷。 此时蓝齐儿这句话彻底将那些旗人将一时脑热拉回理智边缘。 躲在角落的李锦姒眸中闪过一丝愤恨。 “去,让那些煽风点火的人悄悄撤回去。” 第九百二十三章 身为夏虫,不敢语冰 一名小太监闻言,猫着腰隐匿在人群中。 “娘娘,为何这钮祜禄氏总是如此好运气。” “不是她运气好,而是,她是皇上心尖之人。她身后的靠山,是皇上。” “人啊,一旦有了执念,就会死死抓住那火焰过后的一点余烬,不肯放手,哪怕烈火焚身,万劫不复。”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的道理谁都懂,可总有那么一些事一些人,让我们宁受这三千软红波折之苦,承这漠漠尘世颠倒之痛,算了,身为夏虫,不敢语冰。” 李锦姒慨叹道,可怜她这一生都只能孤军奋战,就算再累,再委屈,也要站着不敢倒下,因为即使倒下,身后也空无一人,她又能懦弱给谁看? 李金桂和四爷,被侍卫们护卫着,到最近的四阿哥府邸躲避。 从未如此狼狈过,倒是连累了四爷,九五之尊,跟着她穿街走巷,躲避那些旗人的围追堵截。 四爷和弘历在前院,而后宅,四福晋富察氏则领着一众姬妾来给她请安。 将富察氏与弘历的嫡子颙琏抱在怀里,小家伙似乎知道玛嬷受了委屈,伸着小胖手一下一下的轻抚李金桂蹙着的眉。 而富察氏则抱着才满百日的嫡格格伺候在婆婆身边,平心而论,这个婆婆教会了她许多。 若非婆婆的点拨,她也不可能接二连三为四阿哥诞下嫡子女。 “咿!弘历真是愈发没规矩了!” 好好地蓝齐儿为何忽然发那么大的火? 李金桂朝着蓝齐儿眼神注视的方向瞧了一眼,却见一位看着清丽出尘的侍妾格格躲在人群中。 “四福晋,让府里裹小脚的侍妾格格,在皇上回宫之前,不要离开房内半步。” 四爷最不喜欢裹小脚的女子,江南汉族女子都是裹脚的,而满族女子不裹脚。 康熙爷后期宠爱,以及为他生育子嗣的,大多是江南汉族女子。 也是从康熙爷开始,满清贵胄们开始偏爱裹脚的汉族女子, 真是缺什么爱什么啊。天足不好么?非要追求这种病态美。 康熙爷之所以喜欢温婉的江南女子,那是因为他要在那些女子身上,找寻良妃的影子,那位良妃娘娘,据说也是裹了小脚的... “额娘提点的是,是儿媳疏忽了。” 弘历大婚也有数年,而府里的女人也不少,但子嗣却并不多,瞧着富察氏温良贤淑,定不会暗中使坏。 李金桂下意识睥了一眼站在富察氏身后的侧福晋高氏和..和乌拉那拉素娴的外侄女。 一看到眼前这个乌拉那拉婉清,她就浑身不自在。 好在晚膳之后没多久,四爷就带着她回到了紫禁城。 自从地震之后,李金桂与弘历之间的母子关系就变的有些怪异,二人对当日撕破脸的事情心照不宣。 而弘历则每日都会来钟粹宫给她请安,到了也不多说话,只捡着好的东西给她送来。 因为地震的缘故,四爷不想在此时劳民伤财,虽然从前他的万寿节也过的不隆重。而今年的万寿节晚宴,更是被四爷给下旨取消举办。 第九百二十四章 原来世界那么大啊 一家子围坐在钟粹宫内吃顿晚膳就算庆祝过了。 而此时胤禛站在院里,虽然面色平静如水,但苏培盛却从皇上下意识的频繁回眸中,看出皇上心中的不平静。 “好了!爷转过来瞧瞧!” 胤禛转身,眼前赫然出现一幅江山堪舆图。 “哎呀,熹贵妃真是蕙质兰心。皇上您瞧瞧,这江山图在夜色中还会泛光呢。” “奇怪。这幅江山图怎么和皇上挂在御书房内的那一幅不大一样。” 苏培盛挠着脑袋,不解的嘀咕道。 “这是万国堪舆图。并非只是大清的江山图。” 是的,李金桂早就准备了一幅她亲手用金丝银线绣的万国堪舆图,这里头有西洋,有东洋,囊括的是整个世界。 “哼,拿走,爷不喜欢!” “哪儿不好了?你们男人啊,就喜欢以大清为中心的堪舆图,天圆地方早就被证实是错的观念,这天是没有边际的,而地才是圆的。爷若沿着一条直线走啊走,最后还是会回到原点的。” “胡说!” 哼,这男人明明知道天圆地方不对,但为了维护程朱理学,还是梗着脖子,不肯承认科学。 李金桂也不拆穿四爷。 于是牵着他的手,端着四爷的玻璃眼镜,来到大清的位置。 “原来这世界这么大啊,真想去看看,去走走,皇上,咱大清的京城在哪儿?” 苏培盛眯瞪着眼睛,不要说京城,就连大清在哪儿,他都不知道。 “聒噪!” 胤禛冷着脸将这聒噪的奴才赶走,接过金桂递过来的玻璃眼镜。 “大清在这!京城..京城在这!” 看着这男人前一刻还在板着脸,这一刻却兴高采烈的开始找京城在哪儿,哪儿还有方才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李金桂顿时捂嘴偷笑。 要让保守传统的四爷有所改观,比登天还难,其实这男人也知道这世界不再以大清为中心了,所以才会在登基没多久,在《出洋贸易条例》中正式取消康熙五十六年第二次订立的海禁政策。 随即开放了粤、闽、江、浙四口通商口岸。 刚继位不久的他便废除了康熙朝的国策,可想而知,四爷在当时承受了多少压力。 众多压力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舆论,不仅文武百官会议论,同时也会成为全国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不过文武百官和老百姓心里所想的就大不一样了。 群臣们想的是,正所谓“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上位没多久就把父亲当年定的国策下掉了,这对于崇尚道德伦理的大臣们来说,是极为不孝的。 但四爷他并不这么认为,在他眼里,道德层面只要不是太过,这些虚名都是不能与国家的实际情况所相提并论的,所以在他的坚持下,海禁还是被取消了。 这个男人从未抱怨一个字,只将所有的谩骂和诋毁照单全收。 都说康熙爷是千古一帝,但若康熙爷再多活几年,怕是圣君的名声都会被他自己给毁于一旦。 康熙爷订立海禁政策主要是禁止百姓们私自出海。 第九百二十五章 是非功过与谁说 海禁的主要目的是考虑到要消灭一些反叛的势力,因为当时沿海的民众会通过海上的活动去救济那些反清复明的势力,同时可以打击海盗以及走私,以此来保障当时社会的稳定。 因为当时已经有一部分的外邦人来到大清朝进行经商贸易,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所以就设着了种种的障碍,实行严厉海禁政策。 早在四爷还在藩邸做雍亲王的时候,户部银库每年都亏损严重,入不敷出,财政亏空严重。 继位后想要有一番大作为的四爷,资金的扶持自然是必不可少的,那么这钱从哪儿来? 总不能让朝廷和盗匪一般抢来抢去的吧? 所以登基之初的四爷,面对的竟然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阿堵物的琐事,国库严重亏空。 他接盘的是个穷的入不敷出的大清王朝。 如何赚钱这种市侩的事情,却成为了四爷登基后的第一要务。说出来都觉得让人啼笑皆非。 其实早在康熙朝中后期时,因为严厉的海禁,曾经富庶无比的闽粤大闹饥荒,还出现了争抢粮食导致人员伤亡的惨剧。 这一切惨况的根本,就在于当年康熙爷所订立的海禁国策,沿海居民靠海不能吃海,守着如此聚宝盆却在挨饿。 在康熙五十六年时进行第二次海禁后,更是引起了沿海百姓、商人的一致不满,最终广东、福建等地出现了人稠地狭,田园不足于耕的状况,曾经最富庶的地方变为了此等惨象,何其痛心。 不过虽然同意解除海禁,但四爷仍是颁布了一定的限制,不然沿海地区的百姓看到海上贸易开放能挣大钱便纷纷去海外发展就都不想着回来了,国家土地的耕作就没有人管了,毕竟还是要民以食为天的。 虽然在取消海禁政策上,四爷被那些仕林阶层冠以不孝、贪利好货的骂名,但他的革新迅速扭转沿海贫困局势,他开放海禁受到了广大沿海百姓的一致拥戴。 纵观四爷这半生,实事求是的说,在大清朝真心说四爷好话的真不多,史官的笔下,说他最多的,就是严格到暴虐的工作方式。 到了野史里更热闹了,听风就是雨的丑事,全给深扒了个遍,不单是屠戮兄弟害死康熙爷这类传言,也不单是和赵钱孙李,周吴郑氏汉人女子的爱恨花花事。 就连四爷最器重的好儿子弘历,都在野史里给编排成某陈姓官员的亲儿子,简直黑到喜当爹。 面对大清王朝举步维艰的局面,他不遮掩不客气,直接电闪雷鸣,来了最凶残的休克疗法,一面推出养廉银,高薪养廉,一面是重手反贪,真个到了不留情地步。 而且是人也抓钱也拿,发现贪污,人治的家破人亡,钱上也弄的他倾家荡产。 相关的大案一抓一串,比如江宁曹家,被弄到家破人亡,激得家族某位子弟奋发图强,写出了经典《红楼梦》,与曹家的恩怨纠葛,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实行摊丁入亩,从此农民交税,终于告别了特权等级,谁有钱就交的多,然后官民一体当差一体纳粮,这条意义多大? 第九百二十六章 皇上您好吗 明朝灭亡的一大原因,就是土地兼并,交税的农民越来越少,有地不交税的大地主越来越多,国家活活拖死。 这个恐怖定律,其实在康熙年间已经重演到激烈,但以仁政治理天下的康熙爷选择了妥协。 而四爷,却顶着举国士绅谩骂强制推行,他,真的办成了。 而他,换来的不是歌功颂德,只是被世人不断的抹黑,不断的口诛笔伐。 但他对大清的贡献,却是十分震撼,好比一把快刀,给百病缠身的大清朝,狠狠割除了腐肉,从此效率大增,为盛世奠基。 看着他鬓角微霜,华发早生,李金桂有些心疼的抱着这个傻乎乎的男人。 “胤禛,我们离开紫禁城可好?你不当皇帝,我不是熹贵妃。你我做一对寻常人家的夫妻。” 在这世间,除了她,四爷最爱的就是权力,让他放下皇帝的尊荣,又谈何容易。 “为何如此多愁善感?” 胤禛转身,将她拥入怀中,在她眉间轻啄一口。 “我只是觉得爷的脾气不适合当皇帝。” “爷做事但求问心无愧。爷不在乎世人如何看。” “等过了这一阵,爷带你出去散散心。” 生辰嘛,对胤禛来说,最好的礼物只有她。 不想辜负这良辰美景,胤禛眸中光华流转,旋即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第二日清晨,伺候四爷上朝之后,李金桂百无聊赖的坐在书桌前。 这男人,昨儿半夜又爬起来悄悄的批阅奏折了,不要命了么? 随手抓了一本奏折,看到奏折上的名字,李金桂愣了愣。 这不是那个话唠孙文成孙大人么? 这家伙每个月都给四爷递请安折子,而折子里的话术都一模一样的。 一月: 广州织造:皇上您好吗? 四爷:朕很好 二月: 广州织造:皇上您好吗? 四爷:朕很好 三月: 广州织造:皇上您好吗? 四爷:朕很好,又胖了一点 这孙文成真是够了,他究竟有多闲,咱家四大爷内心应该是崩溃的吧。 以这男人的性子,心里定被这孙文成烦死了,但碍于皇帝的威严,心里想的一定是每次回复一样的话会不会说朕不走心?所以这回才多加了半句。 ........ 十月: 可能是因为孙文成的请安奏折太多,四爷都被搞糊涂了,所以出现了下面这样: 广州织造:这是天气和粮食价格报告,请皇上过目 四爷:朕很好 对!四爷见到这家伙的请安折子已经产生了条件反射,压根就没看他的奏折直接回复“朕安”! 李金桂抓过四爷的朱笔,旋即在朕很好后头加了句知道了。 别以为上这么一封折子不是什么大事,倘若县级以上官员每个月初一都这么请安一下,全国上千个县啊! 就算完全不去看这些,光是每封都回“朕安”两个字都能回到手软! 哪还有时间生孩子啊!哦,不,哪儿还有时间入后宫啊。 大清入关之初,沿袭明代公文处理体系,凡大臣奏报公务只有题本和奏本两种上行文书,区别在于公事使用题本、私事使用奏本,题本要加盖印信,奏本不须用印。 第九百二十七章 玉炉沈水袅残烟 康熙年间,为了能够更加直观地了解地方情形,康熙爷谕大学士等云,各省晴雨,不必缮写黄册特本具奏,可乘奏事之便,写细字折子,附于疏内以闻,是大清奏折制度的发端。 大清奏折按照内容大致可分为请安、谢恩、庆贺和奏事折,请安折是出现得较早的一种。 这男人已经被这些话唠折子折腾的没脾气了,成日里就对着铺天盖地的折子,统统都在问:皇上,你好吗?还要耐心的回复知道了。 真够难为他的。 “将那些折子都送到军机处,让四阿哥和军机大臣们先过目,捡着要紧的给皇上送来。” “娘娘,这些已经是军机处筛选过了的...” 李金桂:..... 皇后身子骨才刚好点,就巴巴的让六宫的妃嫔去她的景仁宫晨昏定省了。 李金桂简单的梳洗打扮之后,就带着面纱来到了景仁宫。 “今日让诸位妹妹前来,是因为宫里近来不太平,撷芳殿的小太监得了天花,本宫已经命人将染病的小太监处理了,撷芳殿附近也禁止靠近。” 天花?宫里好多年都没有天花了,这大冬天的为何忽然会传出天花。 “皇后娘娘,既出现天花,可否先免了嫔妃们请安的礼数,待到开春后再恢复晨昏定省?” 这天花极为凶险,而且还会过人,李金桂想着若大伙都安静的呆在自己的寝宫少走动比较好。 “皇后娘娘洪福齐天,臣妾日日来景仁宫沾沾皇后娘娘的福气才能去了天花的晦气,臣妾不怕。” 齐妃李锦姒好一通舌灿莲花,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指李金桂假借天花之名,不想给皇后娘娘请安。 “齐妃妹妹言重了,本宫也是替诸位姐妹的安康着想,若你们觉得没什么,那本宫也无妨。” 众人见熹贵妃没有异议,于是也只能遵从皇后的懿旨。 待到请安的嫔妃纷纷离开之后,坐在李金桂旁边的李锦姒盯着方才熹贵妃坐过的位置,几乎是弹起身退的老远。 “来人,将那坐垫收好了,等明日请安之前,再取出来给熹贵妃坐着。” 乌拉那拉素娴捂着心口撕心裂肺的咳嗽着。 听到动静的李锦姒下意识颤了颤身子。 “齐妃,过来扶着本宫!” “皇后娘娘,臣妾..臣妾手脚笨拙..” 李锦姒有些恐惧的往后挪了挪。 “呵,齐妃,你怕本宫?” 怕,怎么不怕,要知道皇后得的可是肺痨啊,那可是会传染的。 加上给李金桂那贱人准备的坐垫可是从撷芳殿里偷出来的。那坐垫是撷芳殿染了天花的那个太监屋里的东西。 不管是肺痨还是天花,都是会过人的要命传染病,她怎么会不害怕? 李锦姒此时早就冷汗涔涔,步都挪不动了。 “不不不,皇后娘娘,臣妾不怕,若非皇后娘娘护着,臣妾哪儿有今日,臣妾只是害怕伺候不好您。” 听着耳畔揪心的咳嗽声,李锦姒眼睁睁看着皇后嘴角的帕子染上血迹。 “娘娘,还是快些传太医诊治比较好,说不定太医们有什么良策能让您好起来。” 第九百二十八章 显而不赫的门第 “良策?本宫从未听说过肺痨能治好的!” 肺痨加上天花,李金桂这贱人就算沾染一样,都要与她一道下地狱。 “让那些太医不必来给本宫请平安脉。” 为了拦下消息,乌拉那拉素娴已经杀了替她诊脉的太医,若一再迁怒太医院,难免打草惊蛇。 如今皇上正在处理地震的善后事宜,还有与准噶尔之间的和谈,根本无暇顾及后宫。 她已经时日无多,太医说甚至熬不过来年的中秋,就算死,她也要将李金桂那个毁了她一生的贱人一道拉入阿鼻地狱永不超生。 ... 钟粹宫内,李金桂看着连说话都开始不住喘息的皇后,想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何会忽然驾临她的寝宫。 “外头都说皇上无德,得位不正,所以才会兵灾天罚不断,旁的不说,若不是你,兵灾也不会闹的沸沸扬扬。” “皇后娘娘意欲何为?” 这女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李金桂才不会轻易上当。 “本宫要亲自到佛堂替大清和皇上抄血经文祈福,但只是本宫抄写,难免不愤,明明你才是罪魁祸首,若真要割破手指抄经,也得你出一份力!” “皇后娘娘体弱,抄经书的事情还是臣妾来吧。” 李金桂看到皇后连站都站不稳,还需要一旁的奴才搀扶,加上本就是因她而起,所以她主动将抄经文的差事揽下。 “李金桂,本宫才是皇后,就算是为大清和皇上祈福,也是本宫主导,你算什么东西?本宫还没咽气儿呢,你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越俎代庖?!” 得,好心当成驴肝肺,看着乌拉那拉素娴好像被踩了尾巴似得喋喋不休,李金桂只能选择沉默。 如今四爷在前朝忙的不可开交,她可不想因为后宫的琐事,让四爷烦心。 ... 景仁宫内,乌拉那拉婉清看着这个远房姑母一脸慈爱的看着她,有些不自在的将手从姑母手中抽回。 “孩子,你是乌拉那拉家的女子,乌拉那拉氏的女子一旦入宫,注定就是凤凰之命。” “姑母,婉清只想好好的过日子,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乌拉那拉一族虽然显贵,但却不并非煊赫一族,比不得百年煊赫铁腕世家钮祜禄一族。 姑母和熹贵妃斗了一辈子,除了容貌和元后的身份,似乎从未赢过熹贵妃。 想不通,这是为何?熹贵妃虽然是她的婆母,但姿容气度却泯然众人,为何这样的女子,会让皇上情有独钟? “傻丫头,爱新觉罗氏的男子都是薄情寡义的,你莫要因为儿女情长而误了此生,远的不说,你看姑母,姑母就是个死心眼的女人,所以才不得皇上宠爱。” “四阿哥和乌拉那拉氏,乌拉那拉氏和四阿哥...哈哈哈,四阿哥终究还是爱上了乌拉那拉氏的女子。” 婉清有些茫然的看着姑母,姑母的口中正反复呢喃着四阿哥和乌拉那拉氏,婉清不知道姑母口中的四阿哥和乌拉那拉氏,说的究竟是她和四阿哥,还是姑母和皇上? 第九百二十九章 改土归流 也许姑母是将她得不到的奢望,寄托在她这个流淌着乌拉那拉血脉的后辈身上吧。 心中忽然觉得惴惴不安,乌拉那拉氏的女子一旦与爱新觉罗氏的男子纠葛在一块,似乎都不得善终。 太祖的大妃阿巴亥,还有..她的姑母。 乌拉那拉婉清时常来景仁宫陪伴姑母,但却一次都没见过皇上来过。 “咳咳咳咳!!” “姑母,您咳血了!!” “嘘,别声张,姑母的身子骨自己知道,婉清,今后别来请安了,你好好呆在四阿哥府邸,和弘历好好过日子。” “主子,婉清侧福晋的镯子修好啦。” 乌拉那拉素娴起身,亲自接过奴才呈上来的玳瑁嵌石榴石镶金手镯。 “这是你婆母熹贵妃赏你的,石榴意喻多子多福,她这是变相的催生呢,你的肚子可要争气。别让人嚼舌根说乌拉那拉氏的女子都生不出来。” “婉清也想生孩子啊,可是..可是肚子就是没动静...” 姑母这句话说到了她的痛楚,乌拉那拉婉清有些羞愧的垂首低低啜泣着。 .... 今儿四爷又没入后宫,李金桂端着食盒来到乾清宫,这男人今儿心情不错,竟是在边饮酒小酌,边批阅折子。 “唔..” 被金桂当场抓包他在酗酒,胤禛亦不惊慌,亲自打开她带来的食盒,依然是他喜欢的鸡丝面。 “尝尝这蜜饯果脯。” “恩,甚好。还有多余的么?” “爷要赐给谁呢?” 这男人最爱对张廷玉马齐他们炫耀她做的吃食,还有她为她做的衣帽鞋袜,就像个孩子似的。 “赏给鄂尔泰,这老小子能耐了,又立功了。” 鄂尔泰啊,这家伙没事就找些不可描述的孤本给四爷看,李金桂一想起鄂尔泰这老小子就恨得牙痒痒。 “他不是在云贵当总督么?云贵鸟语花香,还缺了臣妾这盘果脯了?” “他立了大功,改土归流在云贵推行甚佳。” 大清入关之前,云、贵、桂三省都存在大量的土司。 而鄂尔泰要帮四爷完成一项艰巨的改革任务——改土归流。 改土归流的事情比较复杂,简而言之,就是西南诸省的边疆大多存在土司制度,长期以来,土司以合法的身份管理他们各自的土地和乡民,相当于是土皇帝。 土司可以任意主宰自己土民的生死,和奴隶主无异。 改土归流就是要拔掉这些土司,派朝廷的流官来管理当地百姓。 鄂尔泰剿抚并用,第一年就灭掉了一千多个土司,因为改土归流触犯了很多人的利益,鄂尔泰在西南经常面临多种困难和危险,甚至被人多次暗杀。 冲着这一点,李金桂就算替这家伙做一辈子果脯也值了。 “为何清瘦了?” “许是近来胃口不好。” “才不是呢,皇上,皇后娘娘都拉着熹贵妃日日到佛堂抄经,还要以血手书,贵妃如何能不消瘦?” 琉璃卯着劲儿,就等着自家娘娘来见皇上的时候告状。但娘娘还在替皇后掩饰,她这个做奴才的只能操碎心自己开腔了。 第九百三十章 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 “琉璃!” 这丫头就喜欢在四爷面前告皇后的黑状,拦都拦不住。 “皇上,臣妾才没那么笨呢,皇后占不了便宜。” 她也不是善茬,这段时间在佛堂抄经念佛不假,但乌拉那拉素娴却出奇的安静,只与她各自占据一个角落,从日出开始抄经,一直到晚膳的时候才各自回宫。 “嗯。” 后宫是她做主的地方,胤禛亦不会过多干预。 夫妻二人亲昵片刻,李金桂就回到了钟粹宫里。 “主子,奴婢总觉得皇后娘娘有些奇怪,她身上总有一股刺鼻的药味,加上迦南熏香的气息,奴婢闻着头疼。” 也就这丫头敢如此口无遮拦的非议中宫皇后,李金桂正在替四爷纳鞋底,听到琉璃的抱怨,只嫣然一笑。 “皇后近来咳嗽的真厉害,奴婢听说咳嗽久了,会得痨症,那可是要命的病呢。还会过人。” “嘶...” “娘娘,您扎着手了。” 琉璃无心之言,却让李金桂顿时惊醒。 “去太医院查查皇后最近几日的平安脉。” .... 雍正九年,正月十五。 “苏培盛!” “皇上,熹贵妃今儿没说要来养心殿。” 皇上还未说什么事情,苏培盛已经条件反射的汇报了熹贵妃的动向。 这几日皇上天天都问熹贵妃,可熹贵妃已经小半个月没来养心殿了。 苏培盛寻思着皇上这是想让熹贵妃来看看他,但却抹不开面,他决定待会悄悄让人去将金桂姐姐请到养心殿,一解皇上相思之苦。 “皇上,熹贵妃来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没想到皇上刚刚在念叨,金桂姐姐就来了。 “呦,姐姐您可来了。” 苏培盛看着裹着狐裘皮,几乎就露出个脑袋的金桂姐姐,下意识伸手要替金桂姐姐揽过她端在手里的食盒。 “我来!皇上这几日可吃的好,睡得香?” “皇上成日就忙着政务,姐姐没来看皇上,皇上心里念叨姐姐,哪儿还吃得香呢。” “贫嘴!” “都下去吧!” 才踏入养心殿的李金桂转身就让殿内的奴才们统统都退下。 待只剩下她和四爷的时候,她将殿内都关的严严实实。 一转身,却瞧见本该在批折子的四爷正负手站在她身后。 胤禛伸手,就要将裹成滚滚圆球的她揽入怀中。 “你不热?” “爷离臣妾远些,臣妾得了风寒,可别传染给爷。” “怕什么?只不过是风寒罢了。” 李金桂旋身躲开四爷的拥抱,旋即疾步走到桌案边。 “臣妾炖了些鹿肉羹,爷喝了暖暖身子。” 手还未离开食盒,却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攥紧。 “爷,先吃东西。” “你为何还带着鹿皮手套?” 胤禛心想养心殿内铺设了地龙,只是穿着常服的他都觉得温暖如春,为何裹得严严实实的她还如此畏寒? “病了?来人!传太医。” “只是风寒而已,爷何必如此大惊小怪,臣妾看爷是不想吃臣妾做的汤羹吧,爷既然再三推脱,臣妾也不想强人所难,臣妾这就自己喝了。” 李金桂赌气的端起那碗汤羹就要一饮而尽。 第九百三十一章 唯肝肠寸断,才能忘情 “长了一岁,脾气也渐长!” 胤禛夺过她手里的汤羹一饮而尽,唔,这味道苦涩,他不喜欢。 “好了,让爷看看你!” 胤禛伸手就开始解她的狐皮裘大衣,只听撕啦一声,这男人竟是用了内力撕扯她的外袍。 “爷!” 李金桂吓得将外袍解开,旋即躲到屏风后头。 “金桂,你给爷喝的是什么?” 外头传来四爷痛苦的闷哼,李金桂眸中蓄着眼泪,俯身抱着自己的胳膊,外头四爷难受的低吟声渐渐传来,她只能心如刀割的伸手捂着耳朵。 “皇上!” “滚出去!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入内。” 胤禛嘴角溢出猩红的鲜血,虚弱的扶着桌角,背对着苏培盛怒喝道。 “奴才遵命!” 胤禛强忍着腹内钻心剧痛,艰难的来到桌案边。旋即开始伏案疾书。 “胤禛..别怪我..呜呜呜...别怪我...对不起。” “咳咳咳..你究竟给爷喝的是什么?” “断肠草。” “哦。” 原以为会听到四爷愤怒的质问和谩骂咆哮,但他一个语态平静的哦字,却让李金桂如鲠在喉。 “你为什么不骂我?为什么不恨我?” “咳咳咳咳咳..金桂,过来,我走不动了,你过来可好?” 他话音还未落,却噗的一声呕出一口污血,李金桂吓得冲到四爷面前,将奄奄一息的四爷抱在怀中。 忽然想起些什么,她不舍的又将四爷推离怀中。 “给你。” 他手里的明黄布帛墨迹未干,他方才心急如焚要奋笔疾书的是什么? 李金桂摊开那布帛,待看清楚上面的字迹之后,顿时泪目。 “笨蛋,我都要毒死你,你为何还替我开脱,为何说自己服用丹药,中了丹毒?为什么不杀了我?笨蛋!!” 她抱着那布帛哭的撕心裂肺。 “为什么要喝!方才你明明皱眉了!” “爷答应过你,你给的,毒药都喝。” “是不是谁让人受委屈了?谁胁迫于你?” “不是!” 李金桂趁着四爷虚弱之际,一记手刀落下。 “对不起,胤禛!” 只有经历肝肠寸断的断肠之痛,方能逼出四爷体内的情蛊。 原来这世间情蛊并非无解,而是解药能让人生不如死。 情蛊,最有效的解药,就是剧毒的断肠草,须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还要忍受肝肠寸断的疼痛,方可解情蛊之毒。 爱与死,是人生最令人痛苦的两件事。 相较而言,死是一把快刀,须臾之间就断送生机。 而情,则是一把无形钝刀,一点点地楔入到肌肤,慢慢割锯着身体和灵魂,这种痛苦,比死更为可怕。 ... “金桂...” 耳畔有呜咽声,胤禛心口一阵钝痛,只觉得心口处似乎缺了一角。 “皇上。” 苏培盛这狗奴才为何又在哭哭啼啼? 胤禛不耐的睁开眼眸,却见苏培盛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肃静!” “她!” “熹贵妃回钟粹宫了,皇上,奴才这就让太医给您请平安脉。” “朕..朕只是丹毒发作,不必如此劳师动众,将此事压下,不准妄议,否则杀无赦。” 第九百三十二章 未有团圆意 “皇上,这是熹贵妃娘娘给您留下的手书。” 苏培盛总觉得皇上和金桂姐姐之间又在闹别扭了,否则为何二人有话不面对面说,而是要用书信往来? 胤禛伸手接过苏培盛呈上来的信笺,心中惴惴不安的情绪越甚。 “可恶,谁准你自作主张,谁准你解了情蛊!来人!摆驾钟粹宫!” .... 钟粹宫门口,御撵上的胤禛看着一身戎装,举着火铳的蓝齐儿,嘴角浮出一抹冷笑。 “这是朕的紫禁城!” “皇上,这是她的钟粹宫。” 蓝齐儿不卑不亢,昂起下巴,迎上胤禛带着杀意的目光。 “放肆!” 胤禛还未从情蛊解开的虚弱中缓过神,此时由苏培盛搀扶着走下御撵,与蓝齐儿对峙。 “谁敢弑君?” 他信步朝着钟粹宫大门口走去,他就不信,蓝齐儿和那些端着火铳的侍卫真的敢对他开火。 “皇上,奉劝您还是止步吧,我们虽然不敢对你动手,不敢弑君,但你若是踏入钟粹宫一步,里头的熹贵妃就会自戕,皇上若想逼死她,就尽管进去。” 为了拦着胤禛这家伙,蓝齐儿简直是绞尽脑汁,她觉得自己太难了。 索性这句威胁的话还是震慑住了胤禛。 “为什么!” 胤禛愤怒的揪着蓝齐儿的衣领,寒声质问道。 为什么一夕之间她对他的态度竟然如坠寒冰,为何她宁愿以死相逼,也不想见他一面。 是谁在威胁她? “告诉她,若她不出来,朕就在这等着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至死方休!” 拖着病体赶来的皇后乌拉那拉素娴看着皇上那副痴缠的样子,顿时眼睛一酸。 “皇上,熹贵妃恳请您将皇后圈禁于景仁宫,非死不得出,任何人不得与之接触。” 蓝齐儿举着火铳,将皇后乌拉那拉氏挡在身前,金桂说了,这个女人心肠歹毒,她身患痨症,痨症可是会传染人的,不能让任何人靠近这女人。 “无需你来传话,让她自己出来说清楚!” “苏培盛,告诉钟粹宫里的人,朕今夜要皇后侍寝!” 苏培盛苦着脸小跑到钟粹宫门口,将皇上的旨意告诉守在门口的琉璃。 琉璃很快掩门入内,而此时胤禛走到皇后面前,将她的手牵起。 “皇上~” 乌拉那拉素娴的表情是挣扎而扭曲的,皇上让她侍寝,在这个时候让她侍寝。 这无疑是对她的侮辱,她竟是被皇上当成激怒李金桂那贱人的工具。 “臣妾谢皇上抬爱。皇上,臣妾扶您到臣妾宫里歇着。” 这个男人既然如此践踏她的尊严,那么她也不必对他心慈手软,要死,就一起死吧。 “不准去!” 大门很快打开,旋即李金桂一阵旋风似的冲到胤禛面前。 虽然她浑身裹得严严实实,但胤禛知道是她。 “凭什么?她是朕的皇后,她伺候朕,本就天经地义。” “你不要命了!” 李金桂将还未出鞘的剑狠狠打在胤禛与皇后牵着的手。 “她得了肺痨!会过人!胤禛!你宠幸谁都行,唯有皇后不可以!” 第九百三十三章 风回忽报晴 “皇上,钮祜禄氏这是在诅咒臣妾,臣妾虽然体弱多病,但却从未得过什么肺痨。” 乌拉那拉素娴着急的替自己辩解道。 虽然知道纸包不住火,但没想到东窗事发的如此快,只可惜她还未将这对狗男女一道拉入阿鼻地狱。 就算拽下一人替她殉葬也是好的。 “苏培盛!传太医,立即将皇后送回景仁宫!” “皇上,臣妾冤枉,臣妾不需要太医,钮祜禄氏定串通了太医,要颠倒是非黑白,皇上!滚开,本宫是皇后!” 懒理身后尖着嗓子惊呼的乌拉那拉氏,这个女人着实歹毒,明知道身患肺痨,还让金桂日日都与她一道前往佛堂抄经念佛。 此时胤禛恨不得立即将这女人凌迟处死,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即去做。 “这风大,爷抱你回宫。” 即使此时虚弱不已,胤禛仍是不由分说,将李金桂打横抱在怀中,一步一步缓缓的回到钟粹宫。 “别碰我!” 他的示弱讨好却换来金桂激烈的反抗和排斥,胤禛有些受伤的垂眸与她对视。 “你是我的,为何碰不得?” 这男人不是还未缓过劲来么,为何此时还有蛮力将她桎梏在怀中,此时动弹不得的李金桂只能一个劲的蜷缩成一团,避免与他多做接触。 但她越是退缩,这男人越是得寸进尺,靠的越来越近,让李金桂无处躲闪。 “谁准你解开蛊毒?” 装死,假装听不见,李金桂心虚的别过脸不看那男人的臭脸。 “谁准你隐瞒不报?” “你别晃了。” 本就高烧不退的李金桂被四爷抱着,晃得头疼,此时吃力的想要挣扎他的桎梏。 “乖,别动,太医很快就来了。” 胤禛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在床榻上,又替她掖好被子,温声说着。 “别..别靠近..离我远点..” 已经烧糊涂的李金桂迷迷糊糊的说着胡话。 而此时太医院判李昇则端着药箱匆匆赶来。 只悬丝诊脉片刻,李昇顿时吓得面色苍白,噗通一声跪在皇上面前。 “她..可无碍?” “皇上,微臣无能,熹贵妃..熹贵妃怕是染上了天花!” “什么?!” 胤禛和蓝齐儿异口同声的问向李昇,为何是天花? 明明皇后得的是肺痨才对,为何金桂会染上更容易死亡的天花? 二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天花和肺痨一样都是致命的疾病,马虎不得。 “立即将钟粹宫封锁。送痘神!” “皇上,奴才伺候您回宫!” 已经遵照医嘱取来帕子的苏培盛毕恭毕敬的将帕子呈到皇上面前,这可是天花啊! 比起肺痨的的凶险,天花可有过之而无不及。 “传朕旨意,让四阿哥弘历监国,张廷玉,马齐,鄂尔泰辅佐之。” “皇上!” 苏培盛听明白了,皇上这是准备留在钟粹宫内陪着染上天花的金桂姐姐。 “朕幼时得过天花,朕相信熹贵妃也能熬过这一关。” 幼时是金桂不顾身死不离不弃,如今该换他来照料她了。 “闲杂人等速速离开钟粹宫,这是圣旨!” 第九百三十四章 与君同舟渡 “皇上,还是让医女们照料她吧。” 蓝齐儿听着胤禛说的这些话,根本就是在交代后事,登时语气凝重的加入劝谏皇帝回宫的人群中。 此时钟粹宫里里外外跪着乌泱泱的人,更有闻讯赶来的监察院那些御史们更是痛心疾首,誓要死谏求皇上以大局为重。 “皇阿玛,额娘有御医们照料,您若是不放心,儿子定日日前来钟粹宫,将这的消息汇报给您。” 弘昼跪在皇阿玛脚边,若额娘醒来知道他们这些儿子没劝住皇阿玛任性妄为,定会伤心不已。 “都滚出去!” 胤禛并未给这些哭哭啼啼乱作一团的人任何机会,旋即拔出天子佩剑,朝着最近的御史一剑砍了过去。 一道带着杀意的剑气略过,那御史攥着被削断了的手掌,登时疼的鬼哭狼嚎。 .... 头好痛,昏昏沉沉的李金桂艰难睁开眼睛,鼻息间都是难闻的药味。 “来人..水...水..” 喉中火烧似的,连带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沙哑。 感觉浑身又疼又痒,她下意识伸手就要开始挠手臂。 “姐姐,您可别挠了,您得的是天花,若挠破了疹子,那就完了。” 却见苏培盛面上用厚重的棉布遮着,将她的手臂拽着不让她挠痒。 “还真是天花,我以为自己判断错了。” 之前她替自己诊脉的时候就觉得是天花,但却百思不得其解,想来想去,这件事左右和皇后脱不了关系。 “皇上可好?” “不好!” 却见四爷寒声说着,手里还端着一碗汤药。 “胡闹,你怎么来了!” 李金桂吓得往幔帐后头缩了缩,不想与四爷有过多的接触。 “怕什么?爷得过!” “不可大意,谁知道得过还会不会再染上。” “那就染上吧。” 胤禛取过放在一旁的药盆,在医女的协助下,开始替李金桂清洗已经发出来的疹子。 本就虚弱的她根本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由着四爷伺候她。 ... 五个月,整整五个月,四爷都未曾离开半步,当踏出钟粹宫那一瞬,李金桂只觉得宛若新生。 一扭头却瞧见四爷和苏培盛二人在嘀嘀咕咕的背着她说悄悄话。 隐约听见景仁宫,见皇后的字眼。 是该到了结的时候了。 “皇上,是景仁宫的皇后想让你过去见她么?” “你别多想,太医院传话,乌拉那拉氏熬不过入冬。” 如今已经是盛夏时节,熬不过入冬? 那岂不是皇后只有三两个月好活的? 斗了一辈子,终于有了一个了结。 “皇上想去景仁宫见她,对吗?” 这个疑问很早就藏在她的心底,如今再次经历生死,李金桂已经能释然的问出口。 “若当年臣妾真的死于山贼手中,爷可能与皇后之间会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过好这一生,对么?” “这世间没有如果!” “走吧,臣妾也想去看看皇后。” “皇上,臣妾总觉得这场天花与皇后有关。” “凡事不能猜测,要讲究证据,天花本就于撷芳殿爆发,也许你不经意间染上了病源。” 第九百三十五章 新月曲如眉 “你才大病初愈,爷去即可。很快就回来。” “爷去看爷的,臣妾自去看臣妾的。” “金桂,她没几日好活了。” “爷这句话说得好像臣妾要到景仁宫刁难挖苦皇后似得。皇上觉得臣妾是这种刻薄之人么?” 她是很想去刁难乌拉那拉氏,以她的直觉,这场差点要她命的天花就算不是皇后主导,也定与她有脱不开的关系。 说实话,在知道皇后熬不过凛冬将至这消息之前,李金桂的确准备邀蓝齐儿一块到景仁宫给皇后一些颜色瞧瞧。 但如今乌拉那拉氏已经没几个月好活了,她忽然间就看开了,何必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爷不去了。” 这男人莫名其妙对她发脾气,李金桂心里愈发不舒服。 “皇上,莫不是觉得臣妾在景仁宫妨碍皇上与皇后夫妻二人说体己话?那皇上先去。” “那就一道前往!” 她这句话说得好像他与乌拉那拉氏之间有何苟且。 胤禛彻底被李金桂激怒了,于是冷哼一声,转身就朝外头走。 李金桂踩着花盆底,不远不近的跟着四爷,哼,不是生气么?为何还频频回眸偷偷看她?为何还要放慢脚步等她?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被侍卫重重拱卫的景仁宫。 乌拉那拉素娴已经被软禁于景仁宫内,除了进出的太医和奴才,任何人不得探视。 景仁宫内的陈设,依旧奢靡无度,这女人病了,反而殿内的空气都清爽了,不再有从前那些浓烈的香薰气息。 “皇上来了。” 一抬眸却看见穿着皇后朝服的乌拉那拉素娴端坐在凤座上。她打扮的如此隆重,倒是让李金桂有些讶异。 “皇上不会废了臣妾,对吗?” 废后?她都快死了,废后与否,已然不重要。 “皇后娘娘若无过错,皇上为何要废了您?再说,您手里有仁寿皇太后的遗诏。您这个问题的答案已是昭然若揭。” 乌拉那拉素娴将元后的身份看的比命还重要,而德妃生前留下遗诏,不得废黜皇后乌拉那拉氏,除非她自请废后,否则四爷根本不会冒着不孝的罪名忤逆德妃的遗诏。 “皇上,臣妾都快死了,有几个问题,臣妾想知道答案。” “第一,皇上的那些皇子公主,他们的亲额娘是不是钮祜禄氏?” “第二,若没有钮祜禄氏,皇上会不会..哪怕有一星半点垂怜臣妾对皇上的真心?” 身边的四爷沉默不语,李金桂沉不住气了。 “第一个答案臣妾来回答你,是,那些孩子,除了弘时,都是臣妾所出。弘时并非皇上骨肉。真相你去问问你的好姐妹齐妃李氏。” “至于第二个答案,是,若没有臣妾,皇后与皇上定会白头偕老,他也许曾经对皇后动过情,但不管如何,如今皇上心中挚爱,是臣妾。” “好好好!本宫就是当了傻子这么多年,好啊!李金桂,本宫就先到阴曹地府等你来,哈哈哈哈~” “就算死,本宫也会以元后嫡妻的身份与皇上同穴而葬。” “本宫才是皇上的妻,哈哈哈!” 第九百三十六章 我要活成众人都希望的样子 “胤禛!素娴也想与你像寻常人家的夫妻那般,可以牵牵手,撒撒娇,可是我不能啊!” “我是大清万众瞩目的皇后,我要端着架子,我要尽皇后的职责,我要为天下女子立榜样,我要活成众人都希望的样子。” “我,我已经不是我了,自从嫁给你那一瞬,我只是四阿哥胤禛的嫡福晋,雍亲王胤禛的嫡妃,雍正爷的皇后,不,我只是大清的皇后!” “我只是帝后和睦的符号,傀儡而已!” 李金桂还是第一次从乌拉那拉素娴口中听到她直呼四爷名讳,却唤的如此悲凉。 同为女子,而且都深爱着同一个男子,她不免产生兔死狐悲的怜悯。 “皇上,臣妾先行告退。” 听着乌拉那拉素娴一字一句血泪控诉,李金桂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此时狼狈的她只能选择退缩。 “别走!” 胤禛拽着想要逃离的女人,他绝对不能让金桂逃开,否则她离开的也许不只是这做富丽堂皇的景仁宫,而是他的心间。 担心她趁机溜走,胤禛扣着她的手腕丝毫不敢松懈。 “皇后,这些都是你处心积虑换来的,朕从未逼迫过你分毫。” “朕留着你一命,是因为你阿玛,你应该庆幸自己有个好阿玛,朕欠你阿玛一条命,朕在他临死前,答应过费扬古留你一命!” 皇后的阿玛费扬古,他不是因病死于康熙四十年,他的死竟然和四爷有关? 她躲在雪域的那五年,四爷究竟经历了什么? 为何她每每谈及,苏培盛和身边的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臣妾宁愿不要这份殊荣,臣妾宁愿与这个女人交换身份与地位!臣妾守了四十年活寡,四十年啊!皇上对臣妾可有一丝愧疚?” 乌拉那拉素娴声嘶力竭的嘶吼着。 “你是皇上,专宠已经是对后宫其他女子的不公平,但你竟是选择了独宠,你这是在凌迟我们这些可怜的女人!” “呵,皇阿玛和额娘他们,甚至是你这个嫡后,你们往朕身边送女子的时候,可有一人问过朕愿不愿意接受这些女人?朕不是傀儡,朕不受任何人摆布!” “啊!!她有什么好的?若是比我貌美,比我聪颖,比我宽容大度,我也输得心悦诚服,但为何臣妾会败在如此不堪的女人手里?” “为什么!皇上,除了家世,素娴哪一点比不上她,呜呜呜...” 这个与四爷一样,骄傲到骨子里的女子,终于在这一刻认输了,亲口承认输给李金桂这样不堪的女子。 “皇后,你..你很好,只除了,你不是她。” “皇后,朕的皇陵修好之后,朕会命人将你与敦肃皇贵妃年氏的棺椁移入皇陵中,皇陵是你们的。” “皇上这是何意?你!你疯了,爱新觉罗胤禛,你是不是疯了,身为大清的皇帝,你竟然为了个妃妾,死后不入帝陵,你这个疯子!!” 李金桂错愕的扭头看向四爷,这个男人从未将他这一决定告诉过她,她甚至不知道这个男人何时做出的决定。他疯了! 第九百三十七章 皇后是催命符 “胤禛,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就算死也不愿意与我同穴吗?我恨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呜呜呜呜呜!” 四爷这句话成为彻底压垮皇后的稻草,此时乌拉那拉素娴像个疯妇般,咬牙切齿的朝着她和四爷冲过来。 但她忘了此时自己脚上穿着花盆底,纵然恶疾缠身,但她仍是如此明艳动人,就算是摔倒,那吓得花容失色的举止神态也即可入画。 也许这就是皇后该有的样子,李金桂下意识俯身,将皇后搀扶起身。 却被乌拉那拉素娴拽着一道摔倒在地。 “皇后就是你的催命符。” 就在她挣扎之际,乌拉那拉素娴却用怨毒的眼神瞪着她,沉声诅咒道。 “哈哈哈,李金桂,这么多人为你和胤禛献祭,但愿你的福气能承受得起如此多的天怒人怨!哈哈哈!” “乌拉那拉氏,住口,朕先与金桂结为夫妇,若非你从中作梗,朕亦不会与她错过!” “皇上您不是明孝宗朱佑樘,一生中就娶了一个张皇后!” 朱佑樘就是历史上唯一一个用实际行动实践男女平等的皇帝。 他一生只娶了一个张皇后,从不纳宫女,也不封贵妃、美人,每天只与皇后同起同居,过着平常百姓一样的夫妻生活。 正是由于孝宗虚设六宫,只有张皇后一人,使得他成为历代皇陵中只葬着夫妻两人,绝无仅有的典型。 “但张皇后晚年可是凄惨度日,哈哈哈,李金桂,你会比张皇后过的更凄惨。哈哈哈!” “就算本宫死了,你也坐不上皇后的位置!” “皇上救命!” 就在此时,神色慌张的齐妃李锦姒冲进景仁宫内。噗通一声跪在李金桂和四爷面前。 “呜呜呜,皇上,熹贵妃,救救臣妾,臣妾都是被皇后威逼的,臣妾万死,臣妾未能劝阻皇后将撷芳殿染了天花的太监用过的坐垫给熹贵妃使用,臣妾该死!” 皇后还没咽气儿,齐妃就上赶着来与皇后划清界限,真真是狡兔死走狗烹啊。 瞧着齐妃李锦姒领着苏培盛将藏在后殿的坐垫寻来,又扣下了几个知道内情的太监宫女,皇后乌拉那拉氏害的李金桂染上天花的罪名,落下实锤。 已然知道被齐妃欺骗的皇后此时竟是气的与齐妃厮打起来。 李金桂则牵着四爷的手离开了景仁宫,就让这两个女人狗咬狗吧,她们二人谁也不必谁善良多少。 恶人自有恶人磨。 皇后乌拉那拉氏以养病为由,被四爷送到了圆明园畅春园。 雍正九年,戊戌九月二十九日,皇后乌拉那拉氏崩逝。 皇后崩逝,循例为皇后辍朝五日,而在京城的诸王、文武百官、公主、王妃、命妇等,皆齐聚畅春园举哀,持服二十七日。 并于畅春园正殿:九经三事殿为皇后隆重的办理丧事。 举行丧仪期间,四爷亦依照康熙爷执政时期的勤政与节俭。 因为皇后的死因几乎是公开的秘密,最终在大臣们的劝阻下,四爷并没有出席皇后葬礼,而是让弘历和弘昼两位皇子行祭奠礼。 第九百三十八章 世间哪个男人,会喜欢另一个 雍正九年十月,四爷下令三位有册封王爵的皇室成员行祭奠礼,遣多罗淳郡王弘暻(亲王允祐第六子)告祭大行皇后。 初祭大行皇后,派和硕理亲王弘晳(前太子允礽次子)向皇后行礼。 大祭大行皇后,遣和硕裕亲王广禄(亲王保绶第三子)向皇后行礼。 十二月,雍正命显亲王衍潢(亲王丹臻第六子)、理亲王弘皙赍册宝,上大行皇后尊谥,谥号曰:孝敬皇后。 皇后崩逝,作为如今后宫中位份最高的妃嫔,李金桂只能担起协理六宫的担子。 此时跪在大行皇后的灵位前,李金桂是真心实意想替死去的乌拉那拉素娴烧些纸钱。 “这女人和胤禛的脾气多像,试问这世间哪个男人,会喜欢另一个自己?” 蓝齐儿开始垂着脑袋对面色凝重的李金桂窃窃私语分析道。 乌拉那拉氏哪儿和四爷像了,蓝齐儿这家伙,竟是在大行皇后的灵位前就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李金桂气的差点想伸手捶醒这家伙。 “人都死了,好歹也斗了大半辈子,就算斗,也斗出淡薄的感情来了,咱就好好送送她把。” 人死如灯灭,过去种种孰是孰非,就这么过去也好。 乌拉那拉素娴虽然对旁人歹毒,但对四爷,她是真的用命在爱,就冲这一点,李金桂也会尽心尽力操持皇后的丧礼。 她才不会心肠歹毒到对皇后乌拉那拉氏的尸首做手脚。 “娘娘,四阿哥说有要紧事要私下与您说,四阿哥在东配殿等您。” 弘历身边的太监李玉垂着脑袋跪在李金桂面前。 这个时候,弘历为何神神秘秘的单独要与她见面?能有什么要紧事? “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我也去凑凑热闹。” 蓝齐儿凑到李金桂面前,厚着脸皮要跟着去,其实她是担心金桂在她那个好儿子面前吃了哑巴亏。 弘历那孩子城府极深,连蓝齐儿也越来越捉摸不透他了。 不愧是皇阿玛生前煞费苦心教导出来的帝王之才。金桂在这小子面前,只能被挫的剩下渣渣。 “他是我儿子,你还怕他杀了我不成?” “那可说不定!” “算了算了,你们母子之间的破事我不想参合。” 既然不能明着听,那偷听总行了吧,于是金桂才离开没多久,蓝齐儿也悄无声息的跟着消失在大殿内。 才踏入配殿,李金桂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弘历一脸严肃。 屏退左右,她独自一人踏入殿内,旋即转身掩门。 “钮祜禄氏接旨!” 接旨?四爷让弘历来宣旨?这男人该不会糊涂到想要在大行皇后服丧期间下旨册封她为继后吧。 “钮祜禄氏接康熙爷遗旨!” 康熙爷的遗诏?弘历手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为何忽然会在皇后乌拉那拉氏崩逝没几天,弘历就面色不善的带来康熙爷的旨意? 忽然有些发怵那遗诏里所写的内容,直觉告诉她,康熙爷颁给她的旨意,几乎没有一件如意事。 “奴才钮祜禄氏跪迎先帝爷遗旨!” 第九百三十九章 绿竹含新粉,红莲落故衣 当听清楚康熙爷遗诏说的是什么之后,李金桂嘴角绽出一抹苦涩微凉的笑容。 康熙爷这是多不放心她留在四爷身边啊,竟是还留下一支神秘的力量制衡她。 只要她一有染指后位的想法,那么那支隐藏在暗处的力量就会奉命将她诛杀。 这就解释了为何四爷登基之后,虽然对她盛宠至极,但仍是会偶尔翻耿氏或者旁的那些妃子的绿头牌。 四爷定也猜到了康熙爷虽然离开,但他定会留下暗中的势力制衡四爷和她。 这道遗诏可谓是恩威并施,言明只要她妄图染指大清皇后之位,即按祸国罪惩治。 这些李金桂还能忍,真正让她痛心疾首的是,康熙爷竟然派遣她的亲儿子来传达这份旨意,不可谓不诛心。 “你藏着这道遗诏多久了?你皇玛法还给了你什么好东西,一并拿出来吧。” “额娘,儿子也是受皇玛法嘱托,儿臣只是传达皇玛法的旨意,请额娘莫要怪罪儿子。” “你真是额娘的好儿子。” 弘历端着遗诏的手僵了僵,旋即将皇玛法的圣旨端到额娘面前。 “遗诏上还有些别的内容,儿子觉得以儿臣的身份说出这些话,有欠妥当,额娘自己看吧。” 李金桂淡笑着从容起身,旋即接过弘历递过来的遗诏。 待看清楚弘历所说的有欠妥当的内容之后,原本还淡然的情绪顿时崩溃。 “我当不当皇后与你皇阿玛有何干系?” 没想到康熙爷的遗诏中甚至还写有对四爷诅咒之言,若他册封她为后,则是天命不受,祖宗不佑的亡国之君。 为什么!四爷到底是不是康熙爷的儿子!为何会有如此狠心的父亲! 李金桂愤怒的将那道遗诏狠狠的甩在地上,既然如此不待见四爷,为何当初还要将皇位传给四爷。 就因为他看中四爷的儿子,就要让四爷当着劳什子的皇帝。 越想越气,她抬脚在那道遗诏上踩了好几脚,这才颓然的瘫坐在地。 “弘历,你这混蛋!” 蓝齐儿一脚踹开门,气冲冲的奔到弘历面前,抬手就给了这好侄儿一个嘴巴子。 “你额娘当上皇后不好么?她若当上皇后,你就是中宫嫡子,对你百利无一害的事儿,你是脑子抽了才会在这个时候拿出这道遗诏膈应你亲额娘!” 蓝齐儿劈头盖脸的对弘历这臭小子一顿教训。 “皇玛法的遗诏里有一句话说对了,她的德行有亏,不配忝居中宫之位。” “儿不言母之过,百善孝为先,你那些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了?就算你额娘杀人越货,草菅人命,她也是你亲额娘!谁都能指摘她的不是,唯独你没有资格。” 蓝齐儿叉着腰不依不饶的教训弘历。 “这个女人连她的儿媳都不放过,还是人么?” “你的后宅,我从未插手半分,何来不放过?”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在宫里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会去干预弘历后宅的事情?她巴不得弘历多子多福。她好含饴弄孙。 “那这是什么!” 第九百四十章 帝王的嫉妒之心 眼前飞来一个类似首饰的东西,几乎擦着她的脸颊掠过。 一声脆响,一个手镯子丢在李金桂脚边。 她疑惑的定睛一看,这嵌着石榴石的手镯子看着很是眼熟。 此时那手镯子已经碎裂成段,她俯身将其中一段手镯拾起,没想到这手镯内里另有乾坤。 “这是什么?” 蓝齐儿凑到金桂身边,瞧着金桂正面色凝重的拨拉藏在中空手镯里的红色小圆珠。 “额娘又何必惺惺作态,此物明明是您放的,您当然很清楚。” “红麝珠。” 此物比起药性最烈的当门子还更为歹毒,若长期近身佩戴,起避子的效用。久而久之就会损伤内里,造成永久难孕。 “这不是我放的,只是我看着这个镯子很眼熟。” “这是额娘在儿子的侧福晋乌拉那拉氏与儿子大婚之日亲手所赠,额娘是不是想说您没有送过这件礼物,是有人在栽赃?” “呵,我送过什么礼物给什么人,内务府都有存档,这件手镯子也许是我所赠,但这手镯中藏污纳垢这件事,我以人格起誓,绝对与我无关!” “人格?若额娘以旁的东西起誓,儿子还信您几分,但你却唯独拿您缺失的东西起誓,实在是可笑!” “我呸,乌拉那拉氏的女子没一个好东西,谁知道是不是你那个乌拉那拉氏的狐媚子在挑拨离间?你额娘若真想要对那小贱人动手,你以为她还能嘚瑟那么多年?” “还费劲在这破手镯里整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依我看,这龌龊的行径像极了景仁宫这位大行皇后,果然是一丘之貉!” “不是我,信不信由你!” “儿子今日只是来传皇玛法遗诏的,若额娘和皇阿玛一意孤行,那么执行遗诏之人就会动手,恕儿子无能,儿子不知皇玛法将这项重任交给何人执行!” 弘历说着,恭敬的欠身离开,李金桂俯身拾起被她丢到地上的遗诏,默默走到烛台边上。 “烧了有何用?要找出皇阿玛留下的那些人,一柄铲除了才能一劳永逸!” “康熙爷老谋深算,既然能成功离间我与弘历母子之情,定也深谋远虑,考虑到之后的事情。” 李金桂看着那道要命的遗诏燃着凄迷的火焰,心内五味杂陈。 她本就无心皇后之位,没想到康熙爷如此忌惮她的存在。 也是,康熙爷那么爱良妃,也没有给予良妃独一无二的爱,但四爷却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做到了康熙爷做梦都不敢想的愿望。 他和良妃无法企及的幸福,他的儿子凭什么做到,有什么资格拥有? 这就是帝王的嫉妒之心吧。看着那道遗诏彻底化为灰烬,李金桂无奈的一声叹息。 “蓝齐儿,今儿就当你没来过这,可好?” “别担心,我会用手里所有的势力和人脉,将皇阿玛埋的钉子拔出来!金桂,你和胤禛是夫妻,夫妻本就该患难与共!” 这些年来,这对夫妻以为对彼此的不坦诚,闹过多少误会和别扭,蓝齐儿只能出言点醒李金桂。 第九百四十一章 现世报来的太快 “我晓得。” 若那遗诏上没有诅咒四爷的言语,她也许根本不会将康熙爷的遗诏放在眼里。 但如今,她只恨不得烧高香,希望四爷没有动册封新后的打算。 但她太了解四爷,恐怕四爷册封她为新后的旨意,早就写好了。 与蓝齐儿二人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了配殿,李金桂找到了正在替大行皇后守孝的弘历侧福晋,乌拉那拉氏。 “你比你姑母的手段高明。离间我们母子,对你有什么好处?左右你当不上弘历的嫡福晋。”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本宫瞧着你气色憔悴,嘴唇泛白,何必?若真的无法孕育子嗣,今后弘历的后宫,你真的能有立足之地?” 她的儿子她清楚的很,弘历也许是个深情多情的男子,但唯独没有遗传到他皇阿玛的长情。 色衰而爱驰,乌拉那拉氏的女子好像都是外柔内刚的性子。 不是她这个做额娘的诅咒弘历和乌拉那拉氏,这对小夫妻恐怕没那福气厮守到白头偕老。 “额娘,奴才不知道额娘在说什么,那手镯有古怪,是四阿哥先发现的,若四阿哥没有发现,奴才定会日日佩戴,不敢离身。” “好好想想还有谁接触过那镯子,或者那镯子在何时离开了你的眼前。好自为之!” 没想到她赢了这丫头的姑母,却在这丫头身上栽了跟头,真是现世报来的太快。 ... 雍正十年,正月十五。 上元节最热闹的自然是上元灯会,四爷又在忙着政务,李金桂约了蓝齐儿微服来逛灯会。 “这大过节的,你们家胤禛可真是个狠人,自个不过节,还拉着我家书呆子一块处理政务,真是够了!他们二人待在一块的日子,比咱两加起来还多!” 蓝齐儿酸溜溜的开始吐槽胤禛这个工作狂,心中又不免开始心疼起她家书呆子。 “你们放开我!滚开,别碰我!” 这附近距离八大胡同很近,莫不是哪家花楼逼良为娼? 李金桂和蓝齐儿对视一眼,旋即疾步上前,还真是不知哪家无良的花楼,几个龟奴模样的小厮正追着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十几岁少女。 “金桂,你有没有觉得那少女很熟悉?” 被蓝齐儿这么一说,李金桂凝眉仔细端详了那少女的容貌。 “这丫头是不是在江宁织造府见过的曹家小姐,巧姐儿?她母亲脸上写着一脸我不好惹的那位?” “对对对!” 曹家被四爷抄家,虽然也是罪有应得,但四爷并未赶尽杀绝,还留了些产业给曹氏一族,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败光了。 连家中的女眷都发卖到了烟花之地。 “曹家那混不吝小子曹雪芹也在京城,还有那位葬花的病西施。” 从蓝齐儿这百晓生口中得知,曹家因亏空获罪被抄家,曹雪芹随家人迁回京城老宅。 曹家从此一蹶不振,日渐衰微。后又移居京城西郊,曹雪芹则靠卖字画和朋友救济为生。 经历了如此重大的变故,曹雪芹深感世态炎凉。他开始蔑视权贵,远离官场,过着贫困如洗的艰难日子。 第九百四十二章 汉不选妃,满不点元 “巧姐儿!” 眼前赫然出现一个举着长剑的文弱书生,不是曹雪芹又是哪个? “你们放开她!” 手无缚鸡之力的曹雪芹遇到这些孔武有力的龟奴,哪儿能占着上风,很快就被龟奴夺了剑,按在地上一顿狠揍。 “咱去帮帮他们!” 李金桂曾经答应过曹家那位老太君,若曹家有难,会对曹氏子弟照拂一二。 今日既然遇到了,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你还是别出手了吧...” 蓝齐儿欲言又止,为难的拦下李金桂。 “为何?” “只怕你露脸,曹家那小子会更恨你!” “别打哑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哎,那啥..也没什么,就是那葬花病西施,前不久被送入你那好儿子弘历的后宅了,以侍妾格格的身份。” 天,那位病西施不是与曹雪芹两情相悦么?怎么会到弘历身边去?还是以侍妾格格的身份! “曹家在京城的日子过得很是憋屈,全靠亲友的帮衬,免不了看别人的白眼。” “同行的病西施李香玉虽有曹雪芹的温存宽慰,然因始终寄人篱下,便总是郁郁寡欢、多愁善感的。许是知道弘历将来是皇帝,所以曹家人提前布局,未雨绸缪吧...” 大清入关这么多年,早不兴汉不选妃的严苛家法了,汉军旗的女子亦能参选秀女。 只可惜了那病西施,为了家族的利益,而离开心爱的男子。 此时她作为弘历的额娘,的确不适合出现在曹雪芹面前。 “我去!” 蓝齐儿撸起袖子,将营救曹雪芹和巧姐儿的活计揽到身上。 而李金桂则转身回到马车内,她才饮了一杯清茶,却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朝着马车飞奔而来。 “谢谢!” 没想到曹雪芹这孩子经历家族变故之后,竟是变得懂事了。 “曹氏一族的兴衰荣辱,还需你们这辈人一肩扛起,巧姐儿我会帮你好好安顿,定让她衣食无忧的过这一生。” 若李金桂知道今后她会出现在那部千古奇书中,而且还是以一个让人捧腹的滑稽角色出现,应该会后悔安顿巧姐儿的举动吧。 马车外很快归于平静,感觉到有人跃上马车,应该是蓝齐儿。 李金桂慵懒的往一旁挪了挪。 鼻息间嗅到熟悉的沉水香气,旋即整个人落入熟悉的怀抱。 “爷不是和张大人在忙?” “谁惹你了?” 听见这男人轻哼一声,李金桂微微蹙眉,这大过节的,又是谁招惹了四大爷? “姐姐,您不知道,皇上方才和宗人府那些宗亲们谈论起册立新后之事,才提到您的名字,那些宗亲们就和商量好似的,纷纷站出来反对。” 李金桂早料到了康熙爷留在明面上反对她的人,会在宗人府,此时听到这消息,亦没觉得很诧异。 “聒噪!” 也就苏培盛这狗奴才敢大大咧咧的妄议朝政,胤禛不悦的沉声呵斥道。 苏培盛缩了缩脖子,垂首跟在马车边上伺候。 “大行皇后新丧没多久,怎么说也要三年后再讨论册立新后之事,否则定会惹人非议。” 李金桂决定先拖过三年再说,至于三年后,再找个理由搪塞就是。 第九百四十三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驳回,册立你为皇后,是爷这一生最大的夙愿,爷一定会达成!” “就算死,也要给你嫡妻的名分!” “胤禛,我本就是你的嫡妻,还是唯一的嫡妻,而不是大清的皇后,我不想让你因为执念,与整个世界为敌!” 李金桂将脸颊贴在四爷的鼻尖,他明明知道册立她为皇后,需要面对多么严峻的阻力。 “相信胤禛!” 还是失败了,她知道拗不过四爷。 “朝中那些宗亲大臣们不会同意的,我是战祸的元凶,祸国妖妃,我..我很怕。” “怕什么!谁敢反对,爷就杀了他们!” 李金桂的身子僵了僵,用杀戮和四爷的一世英名换来的喋血凤座,她定会如坐针毡。 心事重重的与四爷逛了灯会,这夜,她留宿于四爷的乾清宫内。 如今后宫实际掌权者就是她这个位份最高的熹贵妃。没有人敢乱嚼舌根。 伺候四爷上朝之后,李金桂还未梳洗,就见到琉璃急匆匆的赶来乾清宫。 “娘娘,出大事了!” “钟粹宫出人命了!” 李金桂腾的站起身,谁敢对钟粹宫下手? 她压下心底的震惊,命令琉璃立即封锁消息,又让人去请蓝齐儿入宫。 当踏入钟粹宫那一瞬,她顿时面色煞白,扶着墙角开始不住的作呕。 “都出去!任何人不得入内!” 死的是钟粹宫的一个粗使宫女,李金桂之所以会大惊失色,是因为这宫女的死状实在是诡异。 当蓝齐儿赶到的时候,瞧见金桂正颓丧的权势在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首前。 “这是!!血鹰!” 蓝齐儿之所以一眼认出这诡异的刑罚,是因为施行之人,是一支神秘的谍者队伍,是她皇阿玛亲手创立的密探组织。 自从皇阿玛驾崩之后,血鹰也就彻底失去了踪迹,没想到时隔多年,血鹰竟然重现于深宫之中。 “血鹰?” 李金桂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看着死者恐怖死状,她下意识对这个名字发怵。 “是皇阿玛在世之时留下的密探组织,直接听命于皇阿玛,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面目,就连我,也是在皇阿玛离世之前的几个月见过那些人一次。” “那些人统统源自江湖,胤禛的血滴子和皇阿玛的血鹰比起来,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 “这种恐怖的刑罚,叫血鹰之刑,源自西洋!” 亲眼目睹了血鹰之刑后,李金桂觉的,和血鹰之刑相比,什么凌迟,什么腰斩,什么五马分尸,根本不值一提。 “金桂,我们快离开这屋里,在执行血鹰之刑前,犯人会被迫服用一种特殊的草药,保证在行刑时儿了人不会快速死去,借以增加犯人的痛苦。这特殊的草药随着血液的弥漫,散发于空气中,会影响靠近的人。” 蓝齐儿搀扶起李金桂,急匆匆的离开了那具尸体所在的房间内。 血鹰之刑之所以会让人看着心惊胆战,是因为刽子手在人的背部用锋利的小刀雕刻出一只雄鹰的大致轮廓。 然后从鹰的背部位置动手,割开犯人的背部,直到能看到犯人的肋骨。 第九百四十四章 蓝桥何处觅云英 直到犯人因血流光而死,血鹰不再扇动翅膀,这个刑罚才算结束。 没想到只是下马威,就足以让李金桂吓破胆。 浑身都在抑制不住的颤抖,她捂着脑袋跪坐在地上,她快崩溃了。 接下来,她又要面对什么? 但无论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只能由她自己来面对,绝对不能牵连四爷。 对,不能让四爷担心,于是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处理善后事宜。 下令将那位枉死的小宫女厚葬之后,李金桂将那位小宫女的具体死因彻底封锁。 如今整个大清后宫就是她的底盘。 她就是后宫第一人,更何况出事的地方是她的钟粹宫,一手遮天简直易如反掌。 晚膳之时。 四爷来钟粹宫与她一道用膳,心不在焉的夹起一块她最爱吃的桂花小排。 四爷正要品尝,却被她抢到自己的碗里。 她面色微变,旋即将那盘桂花小排挪到自己面前。 “这桂花小排骨味道不错,臣妾许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排骨了。” “嗯?” 胤禛不喜欢过于甜腻的食物,但看她吃的如此津津有味,于是也好奇的朝着那盘排骨伸出筷子。 “爷总熬夜,火气大着呢,还是吃这道香菇菜心吧。” 李金桂将方才尝过的那道香菇菜心推到四爷面前。 又朝着桌上其余几道未尝过的菜肴伸出筷子。 没有人知道哪一盘菜有毒,不能殃及四爷。 她将所有菜都亲自品尝了一遍。 最后将目光重新聚于面前这盘护的紧紧的排骨。 “爷不许和我抢!” 胤禛嘴角噙着宠溺的笑意,旋即认命的将筷子落在她不爱吃的香菇菜心上。 “馋猫!” 狼吞虎咽的将排骨风卷残云的吃光之后,李金桂打了个饱嗝。 “臣妾去出虚恭...” 她红着脸对四爷小声说道。 “去吧。” 待到金桂转身离开之后,胤禛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离去的身影。 旋即将目光定格在那盘空空如也,只剩下素净盘子的桂花小排。 “苏培盛!” 苏培盛亦瞧出金桂姐姐今日有些异样,于是取来银针,开始测那盘中的汤汁是否有异。 可那银针却并未如预料中变色。 胤禛有些疑惑的扭头看向金桂离去的方向,是他多疑了? 而此时躲在恭房的李金桂正在抠喉咙眼,难受的呕吐着。 这毒好霸道,她差点站不稳脚跟。 不用想就知道藏在暗处的血鹰又动手了,这些人仿佛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今日能在膳食中悄无声息的下毒,明日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该怎么办? 四爷若和她待在一块,定会受到牵连。 第一次陷入了两难的境界,直到琉璃在外头再三催促,李金桂才回过神来。 到梳妆台抹了让气色好些的胭脂,这才回到四爷身边准备继续用膳。 可才落座没多久,就听见五阿哥府的人来报,说弘昼那孩子摔断了手臂! 真是祸不单行,这一切着实太过于巧合,定与血鹰有关系。 他们开始对她身边的人下手了,可恶! 第九百四十五章 懂事的让人心疼 “会不会是弘历在指挥血鹰行动?” 蓝齐儿看着痛的昏迷的弘昼,以及正在悄悄抹泪照顾弘昼的李金桂,问出心中的疑虑。 “不会是他,他只是被奸人挑唆,认为是我对那位乌拉那拉侧福晋下黑手,他若真要行动,那就不会手下留情,否则,他很清楚我在四爷心中的地位。” 左右四爷易储这件事,李金桂觉得自己吹枕边风还是行之有效的,弘历不会愚蠢到挑衅她,激怒她劝谏四爷易储。 “额娘..什么血鹰?” 昏昏沉沉的弘昼听着额娘和姑母的对话,有些一头雾水,但四哥对额娘似乎不友善,这一点,弘昼听明白了。 “没事,额娘只是和你四哥闹点别扭,会好起来的。你好好歇着,早些好起来才是。” 李金桂伸手捏了捏儿子瘦削的脸颊,瞧见弘昼眼睛不住的朝着外头瞥,心中不免心疼。 “你皇阿玛照顾了你一整晚,方才额娘劝他许久,他才肯上朝,你乖乖的歇着,你皇阿玛说了,待会一下朝,就来看你。” 这才见弘昼这孩子眸中燃起希翼的光芒,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就算是奢求父母之爱,亦是谨小慎微。 “额娘,四哥若是敢欺负额娘,您就来告诉儿子,儿子定找他拼命!” “混小子,你们都是额娘的心头肉,不管何时,你们都要兄恭弟友,知道吗?” 李金桂嗔怒的点了点这傻儿子的额头。严肃的叮咛着。 “儿子记住了。” “慈母多败儿,你别遮遮掩掩的了,弘昼,你四哥不是东西,用你皇玛法留下的遗诏,阻止你额娘登上后位,还有你额娘随时可能面临死亡,情况很复杂!” “什么!!” 弘昼着急的坐起身,却扯到了手臂,但他顾不上喊疼,只焦急的盯着额娘。 “你和孩子说这些干嘛!” 李金桂寒着脸瞪着蓝齐儿这口无遮拦的家伙。 “昼儿都二十几岁了,都当阿玛的人了,怎么还是小孩子?你不准我对胤禛说,还不准我对自己的好侄儿吐苦水吗?” “儿子去杀了那畜生!” 弘昼咬牙起身,一手夺过桌案边上的佩剑,面色铁青的就要冲出去杀了他的好四哥! “与你四哥无关,他也只是奉了你皇玛法的遗命。” “狗屁遗命,额娘重要还是皇玛法重要!他这白眼狼!” “可不是白眼狼么?被他那个乌拉那拉侧福晋挑唆着说你额娘对那个女人下绝子药,那混账就找不着北了,指着你额娘的鼻子破口大骂。” “蓝齐儿,你若再继续胡说八道,就马上离开这!” 蓝齐儿这家伙唯恐天下不乱啊,李金桂气的起身对蓝齐儿怒目圆睁,怒喝道。 “额娘,您一辈子总是畏首畏尾,总替旁人考虑,什么时候您才能自私一回,为自个考虑考虑?” 弘昼气的发抖,此时只想立即冲到弘历面前,一剑砍了那混账。 “弘昼啊,好侄儿,你还是想想办法怎么救救你额娘的命吧,你额娘这段时间寝食难安,你皇玛法留下一支神秘的谍者组织,这几日你额娘几次都差点中招。” 第九百四十六章 若这爱是穿肠毒药 “诶,姑母要走了,你额娘赶人了,你若想要找姑母,就来张府找姑母。” 看着即将暴走的金桂,蓝齐儿只能灰溜溜的准备先回去躲躲。 “我去找皇阿玛!” 愤怒的弘昼决定去找皇阿玛评理。 “弘昼,你若是敢找你皇阿玛,额娘发誓,这一回额娘走了就永远都不回来了!” 弘昼这孩子最孝顺,这句威胁对他很有效,但见弘昼垂头丧气的将手里的佩剑狠狠的掷向地面。 “额娘...呜呜,是儿子无能,儿子这就去找大哥二哥,大姐二姐他们商量对策!” “别去,额娘生下你们,并非要养儿防老,你们不欠额娘的,额娘亦不会因为自己的私事,让你们跟着担惊受怕,家无宁日。” 李金桂是个怕麻烦也不喜欢麻烦别人的性子,只要孩子们过得好,她就知足了。又如何能让她这些烦心事来打扰孩子们的生活。 “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磨磨蹭蹭还未离开的蓝齐儿语重心长的幽幽叹气道。 “姑母,我的好姑母,求您了,您快说说究竟是什么好法子。” 弘昼不顾病体,噗通一声跪在姑母脚边。 “诈死,让你额娘诈死离开紫禁城,离开你皇阿玛和你们。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 “不可能,我不可能丢下四爷!” “你若留下,胤禛定会为了你,与所有人为敌,你真想让胤禛沦为孤家寡人的下场?你不杀伯仁,伯仁会因你而死。” “金桂,若你对胤禛的爱,会要了他的性命,那这份爱你还要继续坚持下去么?” “别说了!” 面对蓝齐儿咄咄逼人的质问,李金桂无言以对,若她对四爷的爱,会要他的命,要他的命.... 她脑海中反反复复回荡着这几个字,不,她答应了要与他青丝共白发。她怎么能食言。 可她若不离开四爷,那么四爷只能受她牵连.... “可..可我若诈死,四爷定不会独活...” 蓝齐儿愣了愣,显然没有想到金桂这一回竟然动摇的如此迅速。 “你若死于非命,死于他杀,胤禛定会锲而不舍的追查真凶,在将真凶绳之以法,挫骨扬灰之前,他定无颜面殉情。” “你皇玛法的血鹰谍者组织及其隐秘,即使他查到血鹰,找到他们并将他们一举歼灭,没有个三五年怕是无法成事。” “额娘若舍不得皇阿玛,可以和皇阿玛先通通气。” “不可,你皇阿玛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痴人,若知道你额娘没事,定会按捺不住去寻你额娘,在血鹰正式落网之前,必须让所有人都相信你额娘死了,尤其是你皇阿玛和你那好四哥!” “金桂,事不宜迟!” “我还有的选么?” 李金桂无奈的叹息道,只是不知道胤禛若亲眼面对她的死,会不会崩溃.... 三人在里头密谋着,殊不知门外帘微动,警觉的蓝齐儿迅速冲到外头查探。 “蓝齐儿,是谁在外头?” 李金桂压低嗓音问向门外的蓝齐儿。 “没有,只是一阵风而已。是我太敏感了。” 蓝齐儿语气平静的回答道。 第九百四十七章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雍正十年,三月十九,景山。 此地原为元、明、清三代的皇家御苑。 景山高耸峻拔,树木蓊郁,风光壮丽,为京城内登高远眺,观览全城景致的最佳之处。 据传明代兴建紫禁城时,曾在此堆放煤炭,故有煤山俗称。 明永乐年间,将开挖护城河的泥土堆积于此,砌成一座高大的土山,叫万岁山,又称大内的镇山。 山下遍植花草、果木,有后果园之称。大清的皇室子弟都不喜欢来这。所以此处常年都是僻静清幽处。 之所以大清的皇族对这景山不喜欢,而是更喜欢圆明园,主要是因为前明时,每年重阳节,明朝皇帝都会登山远眺,以求长久。 而大明最后一个皇帝,亡国之君,崇祯仓皇登上煤山。 于愤懑自责中写下一道血书,然后取下束冠,披发遮面,形容狼狈,含泪悲恸地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景山之巅,此时李金桂正站在那株历经沧桑巨变的歪脖子树下,出神的眺望着郁郁苍苍的树冠。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一句说的正是大明王朝。 崇祯自缢的时候脱去了冠冕,以发覆面。 他的尸首在这棵槐树上挂了两天之后才被发现,大顺军将其移到东华门示众,只是允许已经投降的群臣前往送葬。 李自成的位子还没坐热,就被大清赶出了京城。 为收服笼络人心,大清先祖们选择了让老槐树来背锅:为什么不选其他树,偏要选你去上吊? 从此这棵槐树被斥为罪槐,用铁链锁住。 为表示对崇祯的尊重,大清先祖规定,大清皇族以及文武百官路过此地,都须下马步行。 崇祯自缢十一年后,顺治爷把这座俗名为煤山的万岁山改作了景山。 不管煤山也好、景山也罢,虽然被铁链锁住,却不影响这的风光。 而景山上的这棵老槐树,就一直静默着矗立,看山下紫禁城的城头变幻大王旗、你方唱罢我登场。 “娘娘,皇上来了。” 胤禛看着坐在树下独酌的金桂,心中有些不悦,为何她要选择这个晦气的地方。 一想起这棵歪脖子罪槐就是崇祯帝上吊的地方,胤禛心里就膈应不已。 “换个地方!” “我不,只有这才能看到咱从前的家,还有紫禁城。” “站在紫禁城角楼上根本就瞧不见南锣鼓巷,都被这景山没挡着了。” “这有何难?铲平这座山即可。” 四爷说的轻描淡写,但李金桂知道四爷是认真的。 好好的一座风景秀雅的景山,就因为她要站在紫禁城角楼瞧见南锣鼓巷就要铲平,简直就是造孽。 “劳民伤财,爷这是想让臣妾坐实祸国妖妃的名号。” 李金桂嗔怒道,旋即拉着四爷的手开始絮絮叨叨说体己话。 “我不喜欢你总是忙于政事,那么多孙子孙女儿,你可曾与他们相处过?” “今儿是三月十九,从正月初一到今日,爷陪着我的时间,零零碎碎加起来笼共才不到十日。” “我不喜欢你挑食,总喜欢将青椒和芹菜挑出来,我不喜欢你喝酒,不喜欢你对孩子们凶巴巴的。” ....... 胤禛顿时哑然失笑,看着她无比认真的掰着指头,细数着他的不是。 第九百四十八章 世间明月成你华裳 “胤禛,我..我想求个谥号..” “你在胡说什么!” 胤禛难以置信的瞪着李金桂,她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爷早早的就悄悄拟了自个的谥号,附帝谥的那种..” 皇帝的谥号,通常都是由下一任继任者拟定,但四爷是个独断专行之人,不管是身前还是身后事,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摆布。 看着苏培盛和琉璃这些奴才们战战兢兢的跪了一地,李金桂讷讷的扯了扯四爷的袖子。 苏培盛此时吓得腿都软了,金桂姐姐竟然向皇上附帝谥的,这..这是明着在诅咒皇上早些龙驭宾天啊.... 看着四爷铁青的脸,李金桂沮丧的垂眸,她只是不想沦为下一个董鄂妃,她是不是做错了? 是的,康熙爷痛恨董鄂妃,所以在顺治爷死后,并未替董鄂妃这位顺治爷亲自追封的皇后加顺治爷的帝谥。 董鄂妃是大清至今为止唯一的一位没有附帝谥,拥有独立谥号的皇后, 虽然史料记载,是因为顺治爷悲痛欲绝,追封董鄂氏为孝献端敬皇后,强调不附帝谥。 但这明显就是康熙爷和孝庄太后的阴谋与报复。 在大清,无论嫡后、继后,还是追赠为皇后的皇帝的生母,一律系谥。 即大清皇后的谥号后面都加上皇帝的庙谥,以表示她是谁的皇后。 董鄂妃的夫君顺治爷的谥号是天隆运定统建极英睿钦文显武大德弘功至仁纯孝章皇帝。 董鄂妃的系谥就应该是章字,以表明她是顺治爷的妻子。 然而,董鄂妃偏偏没有这个字,只有系谥的皇后才能升祔太庙,所以她的灵牌就永远都不能入太庙。永不受大清子孙后代的供奉。 更令人叹息的是,董鄂妃与顺治皇帝生前如此的恩爱,死后竟不能从谥号上证明他们的夫妻关系。 这一悲剧的背后都是源于孝庄太后对他们的惩罚,更源于他们至死不渝的爱情挑战触犯了满蒙的利益。 “你不信任弘历?” 胤禛很快就察觉出端倪所在,她是弘历的亲额娘,为何她会产生如此顾虑? “不是,臣妾只是想着这谥号,由爷来拟定,更有意义。” “爷既然觉得晦气,那就当臣妾没提过好了!” “爷其实..早就拟好了...” 胤禛捉过一旁的狼毫笔,旋即刷刷刷的笔走龙蛇。 李金桂则挽起袖子替四爷红袖添香。 敬天昌运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宽仁信毅睿圣大孝至诚宪皇帝。 这男人准备了这么长的谥号给自己... 孝元圣慈宣康惠敦和诚徽仁穆敬天光唯圣宪皇后。 皇后?这应该是大行皇后乌拉那拉氏的谥号吧。 四爷将自己的谥号和皇后乌拉那拉氏的谥号都拟定好了,就待百年之后,由弘历这个继任者替他尊帝谥。 “这是你的!” “啊?可臣妾是贵妃...” 原来这谥号是给她的,李金桂懵了,元? 那是形容原配嫡妻的,怎么能用这个字呢? 她取过四爷手里的笔,将那元字划掉。 还有这唯字...唯一之唯,又是元,又是唯,宗人府那些人根本就不会同意的。 “封后大典定在七月初七。你好好准备,无需烦心旁的事情,皇后的朝服,爷已经提前命人赶制。” 第九百四十九章 活成对方的样子 “你若受了委屈,就告诉胤禛。” “没...如今臣妾是整个紫禁城位份最高的熹贵妃,除了皇上,谁还有胆子让臣妾受委屈?” “哼,没良心的女人!” 究竟谁让谁受委屈? 只不过他的确因为政务,疏忽了金桂的感受,胤禛心中不免自责。 ... 钟粹宫。 弘历瞧着九五之尊的皇阿玛带着笠帽,挽着裤腿忙碌于田间,心下不是滋味。 皇阿玛这幅样子哪里有半点帝王之尊,活脱脱就是个山野农夫。 看着皇阿玛专心致志的在侍弄菜苗,弘历忍不住别过脸去,不忍直视。 但却瞧见一旁的额娘正端着花锄侍弄几株罕见的木樨花。 “额娘究竟有什么魔力?竟然将皇阿玛潜移默化的同化成她的样子。” “你不懂!” 站在四哥身边的弘昼听着四哥在小声嘀咕,登时不悦的辩驳道。 “额娘不喜欢那些花花草草,木樨花是皇阿玛最喜欢的花儿,正因为皇阿玛和额娘心中有彼此,所以才会在不经意间活成对方的样子。” “四哥,弘昼今日就当着皇阿玛和额娘的面告诉你,弘昼无心帝位,但若四哥敢对额娘不敬,那就算四哥坐上皇位,弘昼就算拼死,也要将你拉下来!” 面对这个和皇玛法一样冷血无情的四哥,此时弘昼已经彻底没有将他当成自己的亲兄弟。 “呵,额娘对你说了什么?” 弘历勾唇冷笑,额娘这是想要挑拨他与弘昼的兄弟情分? “额娘说让我们兄恭弟友。” “额娘说我这个做弟弟的要帮衬兄长,四哥将来是君,弘昼是臣,额娘说你是个好儿子。” 弘历面色青红交加,虽然弘昼句句话像是在恭维他,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多疑敏感了,竟是觉得弘昼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讽刺他。 “七月初七,封后大典一过,额娘就是皇额娘,大清的嫡后。” “嗯!” 弘历勾唇淡笑,但愿吧。 其实这个女人当皇后也未必是坏事,至少他会变成中宫嫡子,虽然只是继后,但亦在彰显他身份上锦上添花。 至于其他的,皇玛法安排的一切,他是真的不知情。 在他眼中,一个死去的皇后和活着的皇后,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看着他的好四哥眸中的冷漠与算计,弘昼心中愤懑,实在是意难平,但也只能隐忍的将拳头藏在身后。 此刻弘昼在心中暗暗发誓,就算弘历登上皇位,他也定会全力以赴给他添堵,弘历最爱惜名声,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 苏培盛发现金桂姐姐这段时间愈发喜欢粘在皇上身边了,就连皇上在养心殿召见大臣,金桂姐姐亦会躲在屏风后陪着皇上。 许久没见着二位主子如此腻乎了,主子心情好了,他们这些奴才们得到的赏赐也比平日丰厚了不少。 苏培盛和琉璃这些奴才们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还在做衣衫?!” 这段时间她总在做衣衫,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衫,从里衣到常服,甚至是毡帽与鞋袜都没漏。 胤禛看着堆积在角落那几箱子衣衫,有些心疼的夺过她手里正在缝制的衣衫。 第九百五十章 愿意宽恕,才是最威严的男子 “明年再做,今年的够了!” “来不及了...” 李金桂失神的喃喃自语道。 “嗯?” 胤禛没听清楚金桂在说些什么,于是俯身贴近她的唇瓣。 “陪陪我..” 耳畔是她缱绻的呢喃,胤禛脸颊染上一层薄薄的微醺,旋即将手中的折子往一旁的桌子一丢,欺身上前。 听着养心殿内的动静,苏培盛贴心的掩门候在外头,又用眼神朝着端着茶盏走过来的琉璃示意。 “去,准备热水和换洗衣衫,一会儿要用!” ... 紫禁城许久没听见孩子的欢笑声了,自从皇上登基以来,后宫中只诞生了六阿哥弘曕一个皇子,之后甚至连一个公主都不曾再新添。 而这几日却开始热闹起来了。 几个皇子公主府里适龄的皇孙们统统都被皇上诏入宫中伴驾。 钟粹宫俨然成了孩子们玩耍的乐园,却唯独没有四阿哥弘历的几个小格格和小阿哥。 不是李金桂不想让孙儿孙女们齐聚,而是弘历多疑,若小格格或者小阿哥在她的钟粹宫里头有什么闪失,她定百口莫辩。 瞧着弘昼正蹲在地上让几个侄儿侄女们当大马骑,一会又陪着孩子们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像极了孩子王。李金桂忙走到弘昼身边,用帕子替这臭小子擦汗。 已是六月盛夏,李金桂又将亲自冰镇好的水果什锦冰鉴盒子放在树荫底下,又端了一盏冰镇酸梅汤递给正在给孙儿扎草蝈蝈的四爷。 “这蝈蝈扎的真像,臣妾还以为是真的呢。” “皇玛法,孙女儿要扎蝴蝶,您快帮孙女儿扎一个吧。” 眨巴着狡黠大眼睛的小丫头是弘昼的大格格,今年两岁半,那机灵劲儿像极了她阿玛。 胤禛将孙女儿抱着放在腿上,旋即宠溺的将手里的冰镇酸梅汤送到孙女儿的嘴边。 “好好好,皇玛法这就给你编个花蝴蝶。” “呦,小格格,让苏谙达替您编个花环儿可好啊?苏谙达编的花环儿可好看了。” 苏培盛将小格格哄着抱到一旁,让主子们能有独处的时间。 紫禁城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弘历正在上书房替皇阿玛处理政务,听见李玉来传话,说皇阿玛和额娘将适龄的皇孙们都召到钟粹宫伴驾,但却唯独绕开了四阿哥府上的孩子,登时面色铁青的将手里的朱笔狠狠的往桌上一摔。 “她就如此不待见爷的孩子们?” 可恶,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他的小阿哥和小格格们身份何其尊贵,他们可是大清未来的皇子阿哥和公主殿下。 .... 七月初六。 明日就是封后大典,此时胤禛端着茶盏,时不时的探头看向前方的屏风。 “好看么?” “咳咳咳..好看。” 他有些移不开眼,但碍于孩子们在身边,只能端着架子。 “额娘仪态万千,母仪天下四字形容额娘再贴切不过!” 捧场王弘昼永远都是第一个站出来夸赞额娘的好孩子。 “额娘,封后大典若带着面纱有失庄重,不如将您脸上的瑕疵用胭脂水粉一类的掩盖一二,以免落人口舌。” 弘历毕恭毕敬的垂首说着。 第九百五十一章 冰凝泪烛,霜天难晓 “谁敢妄议大清皇后!额娘您放心,谁敢碎嘴,儿子定拔了他们的舌头!” “天下万民悠悠之口,昼弟难道都要一一堵上他们的嘴不成?” 好心当成驴肝肺,弘历只能选择沉默的伺立在皇阿玛和额娘身后,不再发言。 “额娘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这遮面的帕子去掉也成。” 李金桂匆忙出声打圆场。 “都退下。” 胤禛又如何能瞧不出这对兄弟之间的关系不融洽,此时心底压着火,寒声将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呵退。 封后大典前夜,帝后不得见面,眼看着宫灯燃起,胤禛也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转身离开。 ..... 天才蒙蒙亮,琉璃和几个嬷嬷们来到娘娘的寝殿,轻手轻脚的推门入内。 “主子,该起来梳洗打扮了....” “啊!!娘娘,快传太医,快去通报皇上,娘娘出大事了!!” 养心殿内,胤禛一整晚辗转反侧,忽而听见外头嘈杂的人声传来,他不悦的起身。 “皇上!!熹贵妃出事了!!” 苏培盛带着哭腔冲进来,已经是泪流满面。 “不可能!” 胤禛披头散发的冲出幔帐,只穿着明黄里衣,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 “皇上!” 苏培盛跟在拔腿朝着钟粹宫狂奔的皇上,在后边悲悲戚戚的呼嚎着。 当弘历赶到钟粹宫的时候,正看见皇阿玛将面色苍白的额娘搂紧在怀中。 “朕命令你们救活皇后,否则杀无赦!” “皇上,奴才无能,皇后娘娘身中奇毒,她的凤体都已经凉透了,奴才无能...” 太医院判李昇跪在地上不住的求饶,身边不远处就是被皇上一剑斩杀的同僚尸首。 “金桂,你快起来,你是不是又在考验爷?” “皇阿玛,一定要揪出幕后黑手,替皇额娘报仇雪恨,儿子求您将彻查的差事交给儿臣!” 眼眶泛红的弘昼跪着爬到皇阿玛面前,很快弘昐和弘昀兄弟二人亦跪着爬到皇阿玛面前求皇阿玛找到真凶。 弘历跟着兄弟们跪在皇阿玛面前,哭天抹泪。 没想到皇玛法留下的血鹰出手如此之快。 若说整个紫禁城内防守最严格的地方,不是皇阿玛的乾清宫和养心殿,而是额娘的钟粹宫。 明哨暗哨,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血滴子潜伏在钟粹宫里里外外。 还是皇玛法道高一尺,心中不免对玛法的英明又暗暗赞叹。 就在他愣神之际,忽而眼前出现一双明黄的袜子,那袜子上还沾着泥泞。 “这是你额娘留下的遗言。给你的。” 弘历心中顿时忐忑难安,看着皇阿玛一脸严肃的样子,难道那遗言说了些不该说的东西不成? 待到看清楚额娘的遗言,他顿时如遭雷击。 这个女人疯了!竟是要求皇阿玛将慧妃沈氏抬旗到正红旗,而且还赐满姓钮祜禄氏!! 更为可恨的是,她竟是让皇阿玛更改玉牒,将他这个未来的储君记为慧妃钮祜禄氏之子。 疯了疯了,她不是一直利欲熏心,一心想当皇后,将来母凭子贵,当独一无二的皇太后吗? 第九百五十二章 旁观者永不忏悔 她,她竟敢不要他这个儿子! “皇阿玛,儿子的额娘只有一人,儿子死也不换额娘!” 她怎么可以不要他这个儿子,她怎么有资格不要他这个儿子!!就算不要,也是他不要她这种不堪的额娘! 弘历悲愤交集,朝着皇阿玛嘶吼着。 可下一刻,他已然没有了叫嚣的底气。 弘昼看着一身戾气的皇阿玛怒目圆睁的掐着四哥的脖颈,此时四哥双脚已经腾空,面色都开始涨的通红。 若再这么下去,四哥定会被皇阿玛活活掐死。 “那就去死吧,去陪她,去向她忏悔你的罪孽!” “皇阿玛,额娘生前最疼爱我们几个兄弟,若额娘泉下有知,看到皇阿玛伤害您和她的骨肉,额娘定死不瞑目!求皇阿玛开恩..呜呜呜...” “儿子求皇阿玛息怒。” 弘昐和弘昀亦抱着皇阿玛的腿苦苦哀求。 而两位公主亦是跪在皇阿玛面前痛哭流涕。 “皇阿玛,您一定要保重龙体,儿子已经没有额娘了,您不能再出事了,呜呜呜...” 九岁的弘曕嚎啕大哭,吓得扯着皇阿玛的袖子不住的哀求。 “朕此生只有她一个女人。若没有她,你们也不会来到这世间。朕不会愚蠢到连孩子的生母是谁都会弄错!” “苏培盛,朕命令你去将钱氏的棺椁取出,送到四阿哥府邸,他既然想认旁人为母,朕不拦着,滴血验亲也好,找个仵作查探钱氏是否曾经生育过也罢,朕不想在任何地方看见这个女人的名字!” “皇阿玛,她人都死了,您至于吗!” “呵,是啊,还是你亲自厚葬的,里头的陈设早就腐朽,做不得假。你若真觉得她是你生母,那朕也可将你赐给钱氏当儿子!” 这些日子胤禛亦感觉到金桂和弘历母子之间的关系剑拔弩张。 于是暗中命人查探,却不想还未将真相公诸于众,金桂却出事了。 “儿子不敢!” 被皇阿玛毫不留情摔在地上的弘历跪在地上恭敬的回应道。 “你是你皇玛法替大清选定的未来和希望,但也仅仅是你皇玛法选中之人,朕能笃定,大清定由你始,由盛转衰!” 这个儿子简直就与他皇阿玛康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许皇阿玛在开疆拓土上有所建树,但守业更比创业难。 这大清的江山,弘历守不住!胤禛能预见,弘历之后的继任者,将接手的是一个怎样满目疮痍的大清王朝。 “你怕?怕朕废了你?” 看着这个优秀的儿子在他面前第一次露出胆怯的惧意,胤禛眸中有些鄙夷。 “你额娘就算死,也替你选了钮祜禄一族的女子为新额娘,你不是应该感激涕零?” “传朕旨意,将慧妃沈氏的所有痕迹悉数抹去,此刻开始,沈氏就是熹贵妃钮祜禄氏!四阿哥弘历的生母!” “还有,乌拉那拉氏女子不得为后,这是圣旨!” 此时弘历抱着额娘留下的遗言,整个人颓丧的瘫坐在地。 皇阿玛再次偷天换日,将慧妃沈氏于所有的记载中抹去,让她代替额娘活在宫里。 为什么?明明他还是身份尊贵的熹贵妃钮祜禄氏之子,明明一切都仿佛没有改变,但他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被整个世界遗弃,甚至丧失了自己? 第九百五十三章 放弃,是另一种意义的坚守 他到底错在哪里?明明他都是按照皇玛法教授的来做事,为何所有人都觉得他错了? 为什么?他扪心自问,却不得其解。 直到弘历被皇阿玛唤来的侍卫拖出钟粹宫,他仍是眼神空洞的瞪着那个已经死去多时的女人,那是他的额娘,爱新觉罗弘历的生母.... “额娘,儿子错了!!” 弘历悲恸的惊呼一声,旋即因为悲伤过度,昏死了过去,额娘不会原谅她了,额娘再也听不见他的忏悔,额娘恨他,所以将他送给别人当儿子了! 额娘,弘历错了! 钟粹宫外,蓝齐儿和弘昼急的团团转。 这都快一个月了,胤禛与金桂的“尸首”几乎是形影不离。 若再这么下去,那可就不是诈死了,而是诈尸了。 “别跪了!你若真有孝心,就替你皇阿玛处理好政务,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蓝齐儿看着把额头都磕破的弘历,这孩子和他皇阿玛一样,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脾气秉性都是一样的倔强。 将哭哭啼啼的弘历劝走之后,蓝齐儿和弘昼踏入了放满冰块的钟粹宫。 已经过了清明,但钟粹宫内还是冷的让人瑟瑟发抖。 而胤禛则抱着穿着皇后朝服的金桂,坐在床边发呆。 蓝齐儿想着这傻子能将金桂的尸首以这种方式拘在他身边一辈子。 “胤禛..人死如灯灭,你就让她入土为安吧...” 鼻子一酸,许久没看到四弟胤禛这幅意志消沉的样子,她有些想哭。为金桂那傻丫头觅得良人喜极而泣。 .... 头好疼啊,总觉得浑身关节都在咔哒咔哒的作响。 李金桂睁开眼睛,发现此时正置身于一辆简朴的马车内。 “你可算醒了!” “恩,四爷怎么样了?他..还好么?” 蓝齐儿倒了一杯温水递给金桂。 “他大病了一场,我带你离开的时候,他的情况有所好转,已经能拄着拐杖自己上朝了。” “他..” 千言万语,凝聚成这一个他字,李金桂就已经泪流满面,无语凝噎。 “他大病初愈之后,下令彻查真凶,还..还下了一道奇怪的旨意。” 搬山?这傻男人竟是下诏,命工部既日起,立即组织人手,将横亘于紫禁城与南锣鼓巷间的景山,夷为平地。 务必立于紫禁城墙角楼,能清晰的看到南锣鼓巷和附近的雍王府潜邸。 为了这一于国于民,都百害而无一利的搬山旨意,不知多少殊死劝谏的御使言官身首异处,抄家流放。 然而这位冷酷的帝王却是不为所动,仍是征调数千民夫,夜以继日的施行这一旨意。 大清上下虽俱是怨声载道,但雍正帝胤禛却以自己雷厉风行的决断,将所有蠢蠢欲动的不安定因素,一一扑杀。 所有人都觉得皇上疯了,这景山之上的古迹不胜枚举,而且还是皇家园林,万岁爷这是魔怔了么?竟然要搬山? 但抱怨归抱怨,没有人敢反驳万岁爷的旨意,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可惜了景山,因为帝王的执念中,将要夷为平地! 第九百五十四章 有一种想念,叫避而不见 让百官庆幸的是,皇上继下达搬山旨意之后,未曾再下达别的让人心惊胆战的诏令。 自从那位传奇的钮祜禄氏贵妃离世之后,钮祜禄锦岚亦或者李金桂就成了禁忌,没人敢在皇帝面前提及。 而雍正爷,从前那位被英雄气短与儿女情长牵绊的专情帝王,又恢复成杀伐果断的狠戾君王。 “蓝齐儿,你回去劝劝他,让你家书呆子,还有让我们弘昼,弘昐兄弟都去劝劝他,呜呜呜...你告诉他,说我喜欢景山上的皇家园林,你别让他犯傻。” 只有她知道这荒唐旨意背后的含义,此时李金桂已经肝肠寸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恩..” 蓝齐儿心疼的取下帕子,替金桂擦拭满脸的眼泪。心里堵得慌,她快喘不过气了。 就在此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金桂,我只能送你到这了,剩下的路你只能自己走了。” 蓝齐儿将换了一身道姑袍子的李金桂搀扶着缓缓走下马车。 “帮我照顾好他。” 李金桂朝着蓝齐儿郑重俯身,她也只能将胤禛拜托给蓝齐儿了。 眼神不经意将扫过站在一旁披着蓑衣的车夫身上。 只一眼,她就再也不想移开眼神。 烟雨濛濛中,李金桂决然转身,缓缓离开。 “蓝齐儿,让他好好吃饭..不准饮酒...多陪陪孙儿们...你让他..让他不准成日忙着政务...” “你..告诉他,我给他新做的衣衫坏了就扔了,别再偷偷的自个缝缝补补,会被人笑话。” “告诉他..若遇到更好的,不必守着我。” 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于雨帘中,蓝齐儿长叹一口气。 “你都听到了,我也不需要转达了。” 那披着蓑衣的车夫仿佛一尊石雕般,久久的矗立在那一动不动。 他在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纵然只是模糊的背影,但她的一颦一笑早已深深镌刻于心。 良久之后,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蓝齐儿忽然听见一句不真切的低吟。 “金桂,胤禛很想你!” 他被自己不经意间宣之于口的想念震慑心魂。 离人愁,伤离别,碎碎念,深深思。 胤禛的眼角微涩,低头悄悄擦拭早已经悄然滑落的眼泪。 留她在身边,就是将她置身于险境,若这爱会索取她的性命,放弃,亦是对这份爱的坚守。 “苏培盛,传朕旨意,将朕尊信道教,并为之痴迷的消息传出去,令大清所有州县,不得为难道士。” 伪装成另外一名马车夫的苏培盛此时眼睛都哭花了。 因为金桂姐姐一人,整个大清的道士道姑们,都鸡犬升天了。 “奴才遵命!奴才遵命!” 苏培盛哽咽的说道。 自此,雍正爷开始更为大刀阔斧的推进改革的步伐,而大清后宫,只有位份最高的熹贵妃钮祜禄氏摄六宫之事,隐隐成为无冕的皇后。而后宫亦不再有任何新晋妃嫔。 顶着熹贵妃头衔的沈碧青诚惶诚恐的每日持斋茹素,日日为金桂姐姐诵经祈福。 这一切都是金桂姐姐拿命替她换来的安康,她受之有愧。 第九百五十五章 我的一位道姑朋友 如今的后宫,俨然就是个摆设,所有人都知道皇帝为了一个女人而虚设后宫。 帝王心最是难测,也不知为何,皇上竟破天荒的朝令夕改,下令停止搬山,历经磨难的景山,终于保住了。 雍正十年,又逢雍正爷的万寿节。 与往年一样,皇子公主们开始向皇阿玛献寿礼。 “皇阿玛,这是儿臣托一位道姑朋友炼制的固本培元丹,献给皇阿玛,祝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恩。” 没想到万岁爷竟然如此重视五阿哥献上的丹药。竟然高兴的站起身来。 弘历嗤之以鼻,若额娘还在世,看到弘昼为了讨皇阿玛欢心,竟是给皇阿玛送那些江湖骗子的丹药,定会寒心不已。 “皇阿玛,所谓是药三分毒,如今皇阿玛正值千秋鼎盛之年,定不需要这些丹药辅佐!” “拿来给朕!” 皇阿玛竟是迫不及待的从龙椅上站起身,疾步走到了弘昼的面前,将弘昼手里的丹药夺到手里。 打开药罐子,胤禛捻起一颗蚕豆大小的丹药送入口中。 入口是沁凉酸甜的气息,还带着木樨花的清香。这是她亲手做的冰心丸,凝神之用。 又是那位道姑!弘昼找来的那些道士道姑们究竟是何方神圣,但凡弘昼献上的丹药,皇阿玛定喜欢的紧。 若非额娘生前厌恶这些江湖骗子,连弘历都想找些江湖术士来向皇阿玛示好了。 随着额娘的离世,弘历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真相。 那就是皇阿玛在有计划的铲除从前皇玛法留下的势力,明着暗着,以各种名义将从前皇玛法留给他的势力统统铲除。 力道之精准无误,让弘历一度怀疑皇阿玛手上有皇玛法留下的具体人员名单。 原来皇阿玛不是不知道皇玛法留给他的那些势力存在,而是因为额娘,因为他是额娘的儿子。 因为他爱额娘,爱屋及乌,所以才会一再隐忍与包容一切。 如今的皇阿玛,令他愈发捉摸不透了。 弘历看着皇阿玛阴鸷的眼神扫过他,吓得垂首不再劝谏。 如今的朝堂,皇阿玛若要易储,绝对不会有任何反对的声音,因为皇阿玛已经将放出去的权力,再次握归手中。 没有额娘,他什么也不是。甚至不为皇阿玛所喜。 皇玛法的确挑拨离间了他和亲额娘的关系,也许皇玛法不想让大清再出一个孝庄,所以才苦心孤诣的设了这个局。 但这一切只能是他咎由自取,是他愧对额娘。 带着忏悔的心,弘历渐渐的磨砺了身上的戾气,竟是开始变得宽和起来。 雍正十一年。 雍正帝晋四阿哥弘历为和硕宝亲王,五阿哥弘昼为和硕和亲王。 自此,弘历经常奉命祭陵、祭孔、祭关圣帝君、享太庙、祭地、祭太岁、祭大社大稷等。 没有想到皇阿玛并未放弃他这个儿子。 弘历感激涕零,于是愈发的对皇阿玛安排的差事尽心尽力,鞠躬尽瘁。 只不过每年额娘的忌日,他都被孤独的排除在外,他甚至不知道额娘葬在何处。 每逢额娘忌日,他只能在宝亲王府内,对着钟粹宫的方向整宿行叩拜之礼。 第九百五十六章 谁执笔,为伊绘丹青 并在额娘忌日当天命阖府上下披麻戴孝,闭门谢客。 皇阿玛愈发沉迷于政事中,夙兴夜寐,不知疲倦,且处理政敌的手段愈发雷厉风行。 抄家处斩的官员更是不胜枚举,人们对皇阿玛的评价,几乎都是严苛。严刑峻法,不近人情。 若额娘在,还能劝谏一二,但如今,就算中堂张廷玉和姑母都无法劝谏皇阿玛。 若闲暇之时,皇阿玛就对着从圆明园“深柳读书堂”围屏上的拆下来的装饰画发呆。 那是十二幅美人画,记录着十二位美人。 以单幅绘单人的形式,分别描绘十二位身着汉服的宫苑女子品茶、观书、沉吟、赏蝶等清娱情景。 所有人都在猜测皇上日日相对的这十二幅美人究竟是谁。 许多人都觉得这些画,画的并非皇上的妃子。如果是直接画妃嫔,根据惯例,应该习惯性称呼应该称主位, 如某妃喜容,某嫔喜容,不应该直接称“美人”,那是大不敬。 还有就是,根据宫廷习惯,为嫔妃画像主要还是以满人宫廷服饰如画,不会随意换用汉人服饰入画的。 所以推断此组画作可能是为某个妃子所画,但没有直言,可能为避嫌。 近来宫中盛传,万岁爷竟是对着齐妃李氏的画像发呆,是的,那些画像的确与齐妃李氏有几分相似。 但所有人却忽略了一点,若皇上真的对齐妃有情,为何从不召她侍寝。 只有见过金桂年少时模样的故人,才知道这十二美的秘密。 十二美人图,画的根本就不是十二位美人,而只是一位美人。 这十二幅丹青,记录的是这位美人从青春少艾到风韵犹存的韶华。 没有人知道究竟是谁画了这些美人,但蓝齐儿知道,只有胤禛。 只有他才能将金桂的一颦一笑镌刻于脑海中。 就算她不在胤禛面前,胤禛提笔就能将她的样子跃然纸上。 而苏培盛却知道,如今闲暇之余的皇上,唯一的乐趣就是提笔绘丹青。 除了皇上的亲额娘德妃,皇上这辈子就只画过一个女子,那就是金桂姐姐。 ... 直隶献县。 位于县郊的一处庄园,张灯结彩,甚是热闹。 这间书院的名字甚是古怪,叫有间书院。 而更奇怪的是,书院只招收贫苦人家的孩子,甚至是流浪的乞儿和孤儿,都在受邀之列。 书院门口并未镌刻着寻常书院常用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些语句。 只刻着寥寥十个大字:天道酬勤,知识改变命运。这短短的几个字。 而来此求学的孩子们一个个都是瘦骨嶙峋,衣衫褴褛没有身份和背景的穷苦人家。 也许他们通过不懈的努力,才能企及的高度,对于贵族阶级来说,也许只是他们出生后的起点而已。 这些孩子只有通过自身更加孜孜不倦的努力,才能用知识改变他们卑微的命运。 书院的正中央,李金桂站在由朴素的青砖铺就而成的台子上,注视着每一个孩子。 七十四,这是书院孩子的总和,在这里,四书五经八股之文将不是授课的重点。 第九百五十七章 莫欺少年穷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谁规定读书考取功名就一定是唯一的出路? 而每日清晨,整个庄园的孩子,不分何种专业。 都要集合在高台之下,进行强身健体的五禽戏,或者一些简单的增加体质的锻炼。 拥有强健的体魄,是成功的基础! 当走进上课的内室时,可以看见学子们坐着的桌子都是围成一个圈,众星拱月的围着中间的讲台。 围成一个圈,就避免了前后排课桌距讲台的相对距离。 所有桌子和中间的讲台距离都是一样的,这样不仅利于教习监督学生上课。而且能让学生更加接近教习,提高听课效率。 而书院内还设置了一所奇怪的机构,名曰陶朱馆。 陶朱,指的就是陶朱公,商圣范蠡。 自古士农工商,商贾乃是末流,而李金桂就要敢为天下先,将知识转化为金钱。 在陶朱馆,任何有创意的点子,或者创新的发明或物品,都可以在此处变为现银。 读书人总说商贾身上都是铜臭味,但他们自诩为清高的卖字画附庸风雅不也是买卖么? 在陶朱馆中,学院与各大商行,以及诸多的商户展开深度合作,能将学子们的发明和创造变为赢利点。 使得他们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发明创造让自己和家人过得更好。 而商行获得独家的售卖和制造权,双方互利共赢。 哪怕是一针一线,只要有精湛独到的工艺,都能通过商行销售,从而获得收益。 千百年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一死理,一直死死地压制着世俗对士林阶层抛出的橄榄枝。 从来没有人为天下先,提出质疑,而李金桂则要做第一个打破这一壁垒的女子。 迟早有一日,她会让那些迂腐的匹夫汗颜。 况且学院运转也是需要资金投入的,通过和商户的变现分成,可以解决资金周转的问题,其实是三赢的局面。 没过多久,朝廷颁布的鼓励私塾诏令就晓谕全国。 雍正十三年八月。 令李金桂始料未及的是,当初自己只是一念向善之举,竟然换来了今天的局面。 这才几年的光景,她创立的书院在众人的扶持之下,俨然成为了大清第一私塾。 书院在李金桂的倡导下,奉行不拘一格降人才,宽进严出的教育政策。 除了孤苦伶仃的孤儿免费,凡是寒门子弟入学,都是要交纳一定学费的。 但学费低廉,一般的贫苦家庭通过开源节流,多少都能凑齐。 然而就算是要收费,仍然有大批的寒门子弟踊跃入学,因为学院每年都有丰厚的奖学金。 若是勤奋向学,成绩优秀的学子往往还能通过获得奖学金额外贴补家用。 在学院中,陈朱理学,孔儒思想这些,都被李金桂刻意的弱化了,她侧重于学子的实践和技艺层面的发展。 她坚信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能出状元,学院的优势不在培养想要成为名士大儒的学子。 她只能剑走偏锋,授人以鱼,不如归而结网,授之以一技之长谋生。 第九百五十八章 匠人不难,匠心不易 于是这些年来她另外开辟了许多更加细化的学科,比如庖厨坊,刺绣坊,歌舞教坊,馆陶坊等等。 被那些传统的私塾同行们陶侃为培养贩夫走卒,商贾匠人的狂放世俗教学流派。 李金桂更是崇尚人才速成法,学制都改成了每年一届,她更是与众多商行深度合作,培养大批定向人才。 所谓定向人才的培养,就是商行出资,学院按照商行的要求培养定向需求的人才,学子还未走出书院门,便已经占得先机,获得了谋生的职务。 而定向培养的学子,更是直接就近到契约的商行中进行实践部分的课程。 最新试水这一新理念的亢氏商行,在这些优秀学子实践的期间,通过学子的助力,更是赚的盆满钵满,引得别的商行眼红不已。 今年的定向人才培养班比去年多开了一个,还是价高者得,却依然供不应求。各大商行仍然是快要将书院的门槛踏破了。 听说有商行没有抢到定向人才,转而哄抢对口学科的人才。 还未学成的学子竟然成了香饽饽,为了争取这些人才,商行纷纷抬高了薪金,更有极端的商行竟是抢红了眼,差点伙拼了起来。 今日是第三批学子学成离开之日。亦是新学子入学院之日。并非书院什么人都能教授。 比如,有些人注定就是天生的政客。适合在云波诡谲的朝堂之上长袖善舞。 “纪昀,小神童,你该去京城进学了!” 她知道以小纪昀的才智,有更高更远的路要走,有些人天生就有上位者的天赋,偏就是为指点江山,激昂文字,运筹庙堂而生。 谁都无法遮盖本就属于苍穹之昴该散发出的刺目辉光。 她的学堂不适合纪昀,虽然和这孩子投缘,但金桂知道纪昀并非凡夫俗子。 雍正八年,这孩子参加童子试,并优异的成绩得‘神童’绰号。 “为什么?先生为何宁愿收下那些资质比纪昀差的学子,也不愿意收下学生?” “孩子,你要走的路,我教不了,因为你要走的是为天下万民谋福祉,为天下万民发声的纯臣之路。” 李金桂伸手拍了拍这个才十一岁的少年,他的路,注定不同。 ...... “孩子们,山高水长,今日之后,你们就要靠自己的力量谋生了!我没有别的话想说,唯有一句,请你们都要牢记心间!” 她不想说什么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她理了理如麻的思绪,说出了一句让众人毕生难忘的话: “无论你们身处何时何地,请谨记!你们永远都是书院人,书院永远都是你们强大的后盾。” 场间顿时寂静无声,队伍中有感性的学子开始悄悄的用帕子擦拭着眼泪。 而李金桂没有想到的是,很久之后,她今日这句话竟然成为了书院山庄的院训。 被镌刻在大清每一座有间书院门口,薪火相传。 站在最前方的学子们微微转身,朝着后方的人点了点头。 众人会意,噗通噗通,此起彼伏的膝盖跪地声,陡然响彻整个空地。 第九百五十九章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悬空寺忽而传来绵长悠远的钟声,而山对面的三清观亦与悬空寺共鸣。 一时之间,李金桂的耳畔都是此起彼伏的钟声。 怎么回事! 这是!!丧龙钟?? 不可能! 此时李金桂只觉得浑身都因极度的恐惧而颤抖不已。 她想迈开脚走到书院外头嚎哭的人群中找寻真相。 但无论她怎么努力,脚下却仿佛有千斤重,她急的满头冷汗,但却仍是迈不开步伐。 “胤禛!!” 心中的悲切感堵在喉头,她艰难的从口中挤出一句哀嚎,眼前一黑,整个人朝着青石地面坠去。 “先生!” ......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雍正帝驾崩,众臣从正大光明匾后取出先帝传位遗诏,宣布四阿哥弘历即皇帝位。 九月初三日,弘历即皇帝位于太和殿,以明年为乾隆元年。 乾隆帝初登基,即免民欠丁赋及额赋,宣布“宽严相济”的为政之道。 用宽缓代替皇阿玛雍正的严苛,对百姓实行仁政,对大臣官员宽容开明。 皇帝陛下忽然驾崩,一时之间谣言四起。 甚至还传出雍正爷被吕留良的孙女吕四娘刺杀的传闻。 吕四娘是吕留良的孙女。 当年,吕留良因文字狱被死后戮尸,吕氏一门,或被处死,或被遭戍。 但吕四娘因住乳母家而幸免于难。 从此之后,吕四娘隐姓埋名,潜藏民间,开始拜师习武,勤学苦练。 传说吕四娘血书“不杀雍正,死不瞑目”八字,她被白马寺高僧遂收为徒弟。 四年后,吕四娘潜入京师圆明园,用闷香将宫女熏倒,换上宫女服装,割下雍正的头,神不知鬼不觉地提头而去。 那雍正没有头怎么发丧,传说乾隆爷命人做一个金头给搁上,这样就埋在了雍正爷的泰陵。 四爷怎么可能被什么吕四娘杀了,简直是荒谬,因为朝廷处理满门抄斩的时候是非常严格的。 像株连在吕案中的严鸿逵、黄补,其妻妾子妇即服侍于功臣家,然而吕氏的孙辈在宁古土基成为奴隶,犯大罪的人犯多是这样下场。所以四娘不可能混入宫内。 吕留良的孙女不可能逃跑,退一步说,即使是跑了,也不可能混到皇宫。 即使混到皇宫,也没有机会把四爷给杀了。 除非..除非吕四娘有内应!有人在配合吕四娘暗杀四爷。 “金桂,书呆子说最后见着胤禛的时候,他惊骇欲绝,因为胤禛是七窍流血而亡!” “你也知道,胤禛总喜欢召见那些炼丹术士,他从前就有这毛病,说不定是因为吃了太多丹药...” 而且胤禛驾崩第三日,弘历就忽然下了驱逐炼丹道士出宫的谕旨。 从种种迹象表明,胤禛极有可能是服丹药中毒而亡。 胤禛生前,就在宫中曾蓄养了一些僧道异能之士。还时常赐给书呆子和鄂尔泰这些重臣丹药。 加上没有金桂在他身边约束,所以酿成惨剧。 新君刚登基,尚有众多事务待理,而弘历却紧急驱逐数名道士,这种做法确有奇怪之处。 第九百六十章 以薄情为刃 弘历还公开宣称,说其皇阿玛视僧道如俳优,未听一言,未服一药,这显然在越描越黑,欲盖弥彰。 否则又怎会突下逐客令? 驱逐道士的同日,弘历另降一道谕旨谕令内监、宫女,告诫他们不许妄行传说国事。 但弘历如此着急掩盖此事,却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有心人看在眼里,反倒更加确信皇帝之死,确实是与迷信方术有关了。 朝廷这副遮遮掩掩的样子,简直就是欲语还休啊,世人会更加好奇不已。 正所谓事出反常即为妖,这是人人都明白的道理,如果雍正爷死得很“正常”,朝廷绝不会这副态度。 于是雍正爷离奇之死便迅速在全国传开了,一时之间各种说法都有。 在世人眼中,雍正帝的死因被这种种说法蒙上了层层的神秘面纱,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让人难以看清其中的真相。 “不可能!” 因为在四爷驾崩当日,他的托孤大臣——鄂尔泰的裤子上沾满血,但他本人却并未有任何伤口,其后又被留在宫中长达七天,这实在令人生疑。 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鄂尔泰身上的血到底是谁的? 压抑着悲痛的心情,作为四爷未亡人身份的李金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必须抽丝剥茧,查出真相,才有脸去见四爷。 “四百斤黑铅?这东西可是有毒的啊,胤禛简直是在作死。” 蓝齐儿将一本采购账本丢到李金桂面前,这些铁证已经将胤禛的死因言明,他就是中了丹毒。 这一份密档是藏在皇宫内务府的,其实是一个账本,里面有很多采购的记录。 分别是雍正八年到十三年的采购记录。 在这些记录当中,四爷命人采购了很多的木炭和矿银,足足有几千斤,并且这样做的用途只有一个,那就是炼丹。 从她诈死离开四爷的时候,一直到四爷驾崩,这几年当中,硫磺,矿银还有黑铅等等,都是成车的运往圆明园。 可以说四爷已经对炼丹到了痴迷的地步,也可以说是在大量生产丹药。 而从可靠的情报得知,四爷这些年来,只要有了空闲的时间,就会跟那些道士们一起炼丹,并且炼成之后还亲自服用。 可恶,这男人还留下实录,说服了丹药之后感觉效果十分良好。 胤禛啊胤禛,这些年没她在身边约束,他又开始飘飘然了。 那些丹药里的朱砂黑铅银矿,可都是炼制鹤顶红这些剧毒之物的原料。 这男人疯了不成,为何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沉迷于方术! 因为四爷喜欢乱服用丹药的事情,李金桂已经因为这件事与四爷数次起争执。 李金桂难以置信的继续翻查消息,最后彻底绝望了。 甚至在四爷临死前的十二天,他还命人将数百斤的黑铅运进了圆明园。 毋庸置疑,这些黑铅也正是四爷暴毙的直接诱因。 “不对,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四爷在临终前把自己信任的庄亲王允禄和果亲王允礼,以及最器重的大臣张廷玉,和鄂尔泰都召入宫中,交代了一些事。 第九百六十一章 见一面就少一面 之后四爷又拿出了两道密旨,一个是写着继承名字人的,让他们在自己死后看的。 一个是留给新皇帝的,让弘历继位后看。 四爷去世后,张廷玉四人打开了第一个圣旨,写着让宝亲王继位。 而弘历登基后,对着大臣们宣读另外一份圣旨,里面是对张廷玉与鄂尔泰的贡献的褒奖。 但是奇怪的是张廷玉的名字在鄂尔泰的前面,这意思就是张廷玉的地位比鄂尔泰的高。 要知道一个汉人能有这么高的地位是很少见的。 这男人就算知道自己要死了,也要替弘历留下一片太平盛世。 李金桂知道四爷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有人能制衡鄂尔泰。 让张廷玉和鄂尔泰两人在朝中分别形成了两派,相互制衡,这样弘历的皇位才能很快就坐稳。 从种种迹象表明,他似乎一早就在安排他的身后事。 好恨,他最终还是殒命于那些炼丹术士手中,李金桂恨不得将那些术士统统凌迟处死。 “蓝齐儿,我要去雍和宫!” 李金桂垂眸,将情绪掩藏,缓缓对蓝齐儿说道。 雍和宫就是曾经的雍亲王府,她和四爷的家。 那是四爷为了她建造的家,为了不让旁人染指他们的家,这个小气的男人在雍正三年将雍亲王府改为了行宫,称雍和宫。 什么行宫啊,这男人根本就是将他们的家改成了寺院,里头都是罗汉菩萨喇嘛之类的。 他还让人在里头建了铜铸须弥山,每年都在雍和宫举办大愿祈祷法会。 而他的梓宫,亦落叶归根,暂时停灵于雍和宫内,而停灵的地方,就是李金桂曾经居住的壹心斋。 “金桂,人死不能复生,你可别做出什么傻事。” 蓝齐儿总觉得金桂的情绪过于平静,倘若她大哭大闹一场还算是正常人的反应,如今这副心如止水的样子,倒是让蓝齐儿觉得害怕。 只有生无可恋之人,才会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 蓝齐儿下意识不想让金桂见到胤禛,人生本就是减字法,见一面就少一面。与其这样,不如不相见。 “蓝齐儿,我以为你懂我,对么?” “是,就是因为懂你,才不想眼睁睁看着你为他殉情!” 但她终是没有拗过李金桂,是夜,穿着侍卫服的李金桂和蓝齐儿站在雍和宫内。 因为雍和宫是龙潜福地,所以殿宇为黄瓦红墙,与紫禁城皇宫一样规格。但却失去从前家的温馨,何其惋惜。 “蓝齐儿,他没事,他在诈死,对么?” 在踏入雍和宫那一瞬,李金桂心中仍是抱着一丝幻想。 “我也希望如此。” 胤禛是真的死了,她的四弟,真的死了。 她不知道为何胤禛在金桂离开的那些年会如此自暴自弃,明明他知道金桂没有死。 为了以最快的速度拔掉皇阿玛楔在朝堂上的明暗钉子,他朝乾夕惕,从不知疲惫。 原来他并非不如皇阿玛励精图治,而是不想如皇阿玛那般,为了江山社稷沦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可若是他藏起唯一的软肋,那么他将成为无懈可击的存在。 第九百六十二章 我没错,是世界错了 为了支撑繁重的政务,他只能寄希望于那些所谓的灵丹妙药。 毕竟他曾经有过前科,甚至当年金桂为了救胤禛,还被那疯和尚带到了雪域。 那五年,仿佛是老天爷对胤禛的惩罚,将所有的美好都从胤禛身边偷走。 他酗酒,他乱服用丹药,他残暴嗜杀,他甚至开始服用能致幻,对身子损伤极大的五石散。 除了不碰女子,他几乎恶事做尽。 那五年,他像极了纨绔子弟,他一度自暴自弃,最后为了能早日与九泉之下的金桂团聚,甚至毅然奔赴战场。 哪里的战事最为惨烈,他定奋不顾身主动请缨前往。 他在战场上从不穿铠甲。心都死了,有铠甲还是无,已经没有区别。 就是那五年的时间,摧毁了胤禛的健康。 以至于为如今的恶果埋下伏笔。 没想到爱新觉罗氏的男子,越是位高权重,越是情根深种。 皇阿玛对良妃亦是如此,只不过在江山社稷与美人一顾之间,皇阿玛选择了前者。 但最终却在忏悔中度过余生,他若不悔,为何临死前还抱着良妃的骨灰坛子,一声一声的唤着晓竹? 他口中含糊不清的喊着回,但蓝齐儿听着却更像是悔字。 皇阿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终于说出了后悔,但想听他忏悔的人,已经通通都不在这世间了。 而胤禛,更是皇族血脉中的异数和反骨。 心内百感交集,她抬眸仰望星空,将眼泪收回眼眶。 “姑母!?” 一席明黄龙袍外头披着粗布麻衣的弘历忽然出现在眼前。 弘历疑惑的看着乔装成侍卫的姑母,深更半夜,为何姑母要悄悄来永和宫。 “我想来看看你皇阿玛,不行么?你也知道,如今我是外臣的身份,不便前来吊唁,只能趁着夜色偷偷来。” 外臣命妇是没有资格在这个时候吊唁大行皇帝的,而蓝齐儿的身份,是张廷玉中堂的夫人姚氏。 “你是?” 眼尖的弘历瞧见一个低调的将自己隐藏在暗夜中,始终垂着脑袋的侍卫,眸中满是谨慎。 “我带的奴才,你也知道,深更半夜的,你姑父不放心我一个人出来。” “我先去看看你皇阿玛,吊唁后悄悄离开,你放心。” 蓝齐儿拽着李金桂朝着壹心斋的方向焦急的走。 “站住!” 说话的是弘昼,他一身缟素,看在姑母面前。 弘昼的语气中透露着无尽的疲惫,他已经暗暗发誓,今后凡是弘历要做的事情,他定反对到底。 他就是要呆在朝堂上当个荒唐的王爷,气死他这个好四哥。 “皇上,皇阿玛还尸骨未寒,您就着急将额娘替皇阿玛发行的《大义觉迷录》收回,并禁止刊印,您这是安的什么心?那可是额娘的心血!这么做是在反驳皇阿玛澄清自己的话?” “还有,皇阿玛还未发丧,您就着急将那些道士们驱逐出圆明园,您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笃定皇阿玛是沉迷于丹药的糊涂皇帝吗?” 原本还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李金桂听到弘昼的控诉,顿时气得浑身发抖,这个逆子! 他知道他在做什么吗?他作为儿子,几乎否定了四爷这个皇阿玛这一生为大清作出的所有付出! “朕没有错!是你们,你们都错了!” 第九百六十三章 苍苍未迟暮,做对同棺人 “皇玛法说过,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这两点,对人间帝王来说就是原罪。” “这两样无论沾上哪样,都干不成大事,而皇阿玛却为之作茧自缚,这就是最大的错。” “不,错的不是你,也不是这世界,是我!我不该生下你,不该将你交给你皇玛法教养!” 愤怒至极的李金桂一个箭步冲到弘历面前,一巴掌甩在弘历这逆子的脸上。 这就是康熙爷教出来的好皇帝,好,很好! “额娘!!” 弘历捂着嘴角,虽然被额娘一巴掌打的嘴角都溢出血迹,但他眸中却满是喜色。 额娘没有死! “你皇阿玛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额娘,儿子就算再不孝,也不会做出弑父这种大逆不道之举!” 弘历委屈的看着自己的额娘,没想到额娘竟是不相信她。 从前他说什么,额娘都不会质疑。 “我要见他!” 李金桂踉踉跄跄的朝着壹心斋内跑,远远的就瞧见四爷的梓宫停在壹心斋大院中。 “蓝齐儿,我头发乱么?看着憔悴不憔悴?” “额娘在儿子心中永远都是天下间最好看的女子。” 弘昼走到额娘面前,理了理额娘的衣襟,额娘在皇阿玛面前,也只是个女为悦己者容的小女子而已。 “若非他替你肃清那些反对的声音,那么你皇阿玛如今背负的骂名,就将由你来背负!” 自以为是的弘历永远都不明白,如今的泰平盛世歌尽繁华,他心安理得享受的岁月静好,是他皇阿玛背负千古骂名为他负重前行。 “胤禛!!” 李金桂将裹在外头的侍卫服除去,整个人都趴在四爷的棺椁上啜泣。 “骗子,说好了要护着我一辈子,说好了要白头永不离,你食言了!爱新觉罗胤禛!” 她悲愤的拍着四爷的棺椁,若喋喋不休的骂一辈子,能让胤禛睁眼看她一眼,她定不会停下。 “胤禛!” 众人只听见李金桂痛呼一声,竟是纵身跃入了还未盖棺的大行皇帝棺椁内。 如果在见到四爷遗体之前,李金桂还抱着一丝幻想,觉得四爷设了一个诈死的弥天大局,那么此时李金桂彻底心如死灰。 “胤禛..” 多年未见,他为何如此清瘦,甚至能看到他凸起的颧骨,李金桂哽咽的伸出手,抚着他苍白的脸颊。 “胤禛,我们再也不分开了,今后你说什么我都听话,你别不理我啊,你醒醒好不好?” 他已经产生了尸僵,李金桂甚至能感觉到他冰冷的遗体散发的寒气。 “额娘...” “盖棺!” “额娘,您别任性,快出来!” “弘历弘昼,若还当我是你们额娘,就亲自来盖棺,钉镇魂钉!” “金桂!” 金桂这是想替胤禛殉葬,蓝齐儿看着那个倔强的抱着胤禛尸首不放开的金桂,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盖棺!” 李金桂口中反复呢喃着这句话,弘历和弘昼兄弟二人面面相觑,他们怎么可能让自己的亲额娘为皇阿玛殉葬。 “我来!” 蓝齐儿拿着黄金锤缓缓走到尚未盖棺的棺椁前,镇魂钉一旦落下,这棺椁就彻底封死了。 第九百六十四章 早与他人两心同 “胤禛,你活着,金桂是你的女人,你走了,金桂就是你的寡妇,别怕,黄泉有我,你不是一个人。金桂永远都不会丢下胤禛。” 看着金桂抱着胤禛的尸首说着感人肺腑的情话,蓝齐儿和众人俱是沉默的停在原地。 蓝齐儿再度哽咽,举起锤子狠狠的将一颗镇魂钉楔入棺木内。 “孩子们,别拦着你们额娘了,你们皇阿玛活着,她是你们皇阿玛唯一的女人,你们皇阿玛如今驾崩了,她就是你皇阿玛的寡妇,唯一的未亡人,在这世上,你皇阿玛只有她。” 胤禛这一辈子父母无依,子女缘浅,兄弟嫌隙。 若说最信任的亲人,老十三算一个,但老十三也死了。 贵为天子又如何,还不是孤家寡人,他只剩下金桂了。 “你们这些孩子对胤禛,敬畏大于亲近。” 蓝齐儿一语戳破皇阿玛和他们这些子女的关系,让弘昼和弘历,以及闻讯赶来的弘昐弘昀兄弟姊妹几个俱是汗颜的跪在皇阿玛灵前忏悔。 “额娘,姑母,求求你,劝劝额娘,我们已经没有皇阿玛了,难道您忍心看我们沦为没有皇阿玛和额娘的孤儿。呜呜呜呜...” 六阿哥弘檐最小,此时看着额娘躺在棺材里要给皇阿玛殉葬,吓得扒着姑母的脚痛哭流涕。 “额娘,您将皇阿玛当成唯一,视皇阿玛如命,但皇阿玛未必如此!” 原本还沉浸在悲恸中的李金桂顿时止住眼泪。眸中带着寒意。 “额娘,您知道宫女马佳云惠吗?” “她的名字被载入了后宫的史册中,是皇阿玛授意,是全名!” “弘历住口!别说了!” 显然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蓝齐儿慌了手脚,连手里握着金锤都忘了,此时吓得将手里的金锤都摔到地上。 “有什么不能说,要知道,大清后宫的女人,别说是宫女了,就是妃子甚至是皇后,最多也就只能记录一个姓氏下来,连朕的额娘也只能记录成熹贵妃钮祜禄氏,而无全名!那个女人配么?” “马佳云惠?” “额娘您别多想,只不过是个宫女而已,皇阿玛怎么可能会稀罕,若皇阿玛真的稀罕马佳氏,凭皇阿玛的身份,完全可以给她一个很高的位分,而且能让她一辈子享受荣华富贵,为何她至死仍然是个宫女。” 弘昼眼神中带着慌乱,李金桂心中闪过一丝不详,所有人听到这个马佳氏的名字,就露出古怪的神情,包括蓝齐儿和弘昼,为什么? “你们还要瞒着额娘到何时?若皇阿玛不喜欢那个宫女,为何特意让人把她的全名载入史册呢?” “皇阿玛虽然没有给她任何的名分,但到底还是把她放在心上的,不然也不会破例把她的全名记载在册,让后世记住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过。” “这是朕的亲额娘也不曾有的殊荣!她很神秘,神秘到没有出处和来历,她也很特别,特别到皇阿玛愿意将她的名字载入史册。” 历史的笔墨终究有限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被载入史册。 第九百六十五章 月下独影,泪湿青衣 换句话说,能被载入史册的,就意味着这个马佳氏定已经成为四爷身边最重要的女人,以至于重要到被记入史册。 马佳·云惠在四爷心中的地位应该是很高的,虽然四爷没有给她任何名分,但是她的全名被载入了四爷后宫妃子名单之中。 大清后宫的妃嫔很少被以全名记载的,一般都是记载她们的谥号,家族姓氏这些,很少记载她们的全名。 但是马佳·云惠却能留下全名,这是大清后宫中唯一一例。 这个女人究竟和四爷是什么关系? 弘历默不作声看着额娘面部表情的变幻。 “额娘,儿子已经是大清的皇帝,您就是唯一的皇太后,让儿子好好孝敬您可好?额娘,那个女人才是皇阿玛的真爱,您好好想想!” “皇阿玛就是为了能够天长地久的与马佳云惠厮守一起,才没有册封她,让她继续以宫女的身份时刻陪在皇阿玛身边形影不离。” “一旦马佳云惠被册封为妃嫔,碍于制度,皇阿玛想要与她时刻相伴就不可能了。” “毕竟,大清后宫制度严明,皇阿玛想要临幸一个妃嫔,有严格的流程和制度,还不可贪恋美色,有时间限制,到时有太监在门口提醒!” 弘历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劝服额娘回心转意,放弃赴死的轻生之念。他成功了吗? 此时看着额娘嘴角噙着一抹释然的笑容,而她身边还躺着皇阿玛的遗体,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你们都不懂他,曾经他为了逼我离开,故意唤来嫔妃,当着我的面要临幸别的女子。” 胤禛啊胤禛,你到底想将我推到哪去? “蓝齐儿,他是不是知道我在诈死!” 李金桂用笃定的语气,眼神犀利的与蓝齐儿对视。 这男人定是遇到了天大的事情,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他的身边。 “蓝齐儿!!” “哎呀,为什么你们夫妻之间总让我夹在中间当受气包,弘昼,你来说!” 蓝齐儿心虚的把弘昼这个好侄儿和帮凶推到跟前,让他来面对他额娘的灵魂拷问。 “是...” 在额娘面前,弘昼根本就不忍心撒谎,只能垂着脑袋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 “那日送额娘离开之时,皇阿玛和苏谙达装成车夫...” “我知道!” 若知道那日就是永别,她定不会选择离开,他那么骄傲的男人,放手让她离开,何尝不是承认他是个无能到连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的废物。 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女人离开,却不能开口挽留,他当时一定很难过。 苦涩的眼泪无声滑落,李金桂重新躺回棺椁中。 “封棺!” “不准封,朕命令你们不准封!” 弘历夺过姑母手里的金锤,又将装着镇魂钉的托盘扫落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额娘如此残忍,宁愿替皇阿玛殉葬,也不愿意让他这个儿子为过去犯下的错误忏悔弥补。 “弘历,碧青亦是你半个额娘,希望你能好好的照料她。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她就是熹贵妃钮祜禄氏,当今乾隆爷的生母,唯一的皇太后。” 第九百六十六章 深巷花已开,吾妻可缓缓归矣 “额娘,您别丢下儿子,儿子真的知错了,额娘....” 弘历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如今他只想好好弥补过去犯下的错误,可是额娘已经寒了心。该怎么办? 贵为天子又如何,他得到了天下,但仍是个没有额娘的可怜虫。 当最后一颗镇魂钉落下的时候,失去理智的弘历不顾仪态的冲到皇阿玛棺椁前疯狂的捶打着棺材。 可无论他在外头如何凄厉的哭嚎着,额娘都不会回应。 漆黑的棺材内,李金桂将脑袋枕在四爷的肩上,眼神空洞的看向头顶上方。 “胤禛,金桂回家了。” 棺材内的空气似乎越来越稀薄,李金桂有些头昏脑涨的眯着眼。 奇怪,棺材上为何还镌刻着字迹,而那字迹还是用带着荧光的粉末所写。 只消一眼,李金桂就认出那是胤禛的字迹。 “深巷花已开,吾妻可缓缓归矣?” 深巷花开?深巷? 她脑中闪过一丝狂喜,但很快眼前就归于一片须弥。 ...... 海宁府,乌衣巷尾。 一月白长衫,芝兰玉树的男子正坐在酒肆门口出神的看着巷口处。 即使只是简单的一举首,一投足,都能引来附近大姑娘小媳妇捂着脸,芳心大乱。 直到日薄西山,那男子盯着墙角无名花开许久,终是有些失落的轻叹一口气,旋即如往常那般,沉默的起身就要回去。 “哒哒哒哒哒哒!” 有哒哒的马蹄声踏碎星河,回荡于粉黛灰瓦间。 “喝酒吗?” 男子刹住脚步,不曾回眸。但嘴角的笑意却愈发绚烂。 “家有悍妻,耳提面命,在下不敢饮酒。” “我这有青云观牛鼻子老道炙手可热的最新丹药,来一颗?” 男子脸上的笑容凝固在唇边,缓缓转身,看着那带着面纱,俏皮的朝着他嫣然一笑的女子。 “不了,家有悍妻,耳提面命,悍妻就是在下的药,包治百病。” “我饿了。” “好。” 男子将那叉着腰对他怒目而视的女子打横抱起。 李金桂:??? “胤禛,我肚子饿了,我还没吃晚饭!” “哦~” 会错意的胤禛显然没有放下她的意思,他只想将错就错,因为他也饿了。 可怜他还病着,而且还病的不轻,思卿成疾,药石无灵,如今他的解药来了,先解了相思之苦再说! 乾隆元年。 海宁乌衣巷搬来了一对夫妻,只不过那么个谪仙般的男子,名字却并不好听,他叫李四。 而他的夫人却恰恰相反,样貌平平无奇,名字却取的不俗,她叫胤珍。 只有她相信四爷驾崩,那么天下人才会对皇帝的死讯坚信不疑。 此时李金桂倚在墙边看着四爷在专心致志的杀鱼。 “在想什么?” “你啊~” 胤禛勾唇淡笑,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后悔吗?爷如今只是乌衣巷里的寻常百姓。” “当皇帝未必是天下第一美差。” “那什么才是美差?” 胤禛凝眉,认真的思考这道送命题。 旋即放下手里的鱼,指了指她,又指了指他自己。 李金桂心里甜丝丝的,正要夸奖这男人,却见他比了个亲嘴儿的动作。 “淬!” 第九百六十七章 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 李金桂伸手就要去点四爷的额。 攸然间,忽而瞧见四爷的身后忽然凭空多出一对染血的翅膀。 不,那是血鹰之刑。 “胤禛,快走!!” 浑身吓出一身冷汗的李金桂大喊一声。 睁开眼茫然四顾。 此时她正置身于马车内。 “金桂,到了。” 李金桂迫不及待的冲下马车,但梦中的场景却并未出现。 那间酒肆还是那间酒肆,只不过门口已经上了锁。并没有人等她归来。 “拿剑来!” 蓝齐儿抽出佩剑冲到门边,一剑将那门锁斩断。 “胤禛,我回来了。” 可酒肆内哪里有半分人影,屋内的家具陈设俱是铺着厚厚的积灰,显然已经许久无人踏足。 李金桂彻底绝望了,胤禛这是何意? “金桂你快看!” 蓝齐儿指着屋内的铜镜,惊愕的看着金桂,却见那铜镜写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骗子!” 李金桂随手抄起一旁的烛台狠狠的掷向那面铜镜,此时她已经彻底想明白四爷究竟想做些什么。 他在拖延她赴死的步伐,这男人一句缓缓归矣,就将她从紫禁城骗到千里迢迢之外的烟雨江南。 如今他又想用寥寥几句话,将她再次骗到万里之外的岭南,他们曾经去过的那座小岛。 他想让她余生都奔波于寻找她和他共同拥有回忆的地方。 他为何如此残忍,不择手段的想要将她困在这没有他的人世间! “金桂,他做这些只是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 若金桂能好好的活着,她可以陪着金桂踏遍万水千山,去寻找曾经的回忆,至少她能好好的活着。 “都走!你们都走吧!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等他!” 她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四爷还活着,他没有死,只是因为出于某种原因,四爷不想见她。 他既然想方设法想让她离开,那她偏要留在这。 相伴几十载,这个男人竟然忍心看着她难过掉泪。 ..... 乌衣巷里出了一个女酒鬼,成日都端着酒坛子醉生梦死,即使是一大早,那酒鬼都端着酒坛子踉踉跄跄,如游魂般穿梭于街头巷尾。 过往的男子都怕了那放浪形骸的女子,但凡长的俊俏些的男子,都要被这不要脸的女子拽着不松手,一顿揩油。 入夜,喝的烂醉如泥的李金桂端着酒坛子瘫坐在路边,此时已经接近三更天,附近安静的只剩下犬吠声。 “胤禛,你不管我了吗?” 她朝着空气自言自语道,旋即举起酒坛子豪饮起来。 “呦,这竟然有个女人,大哥,快看,是个女人。” 两个丑陋的乞丐猥琐的窜到李金桂面前。 她厌恶的起身就要离开,却不想一只脏兮兮的手挡在她前。 “这位娘子,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喝闷酒?是有心事?不如让我们哥俩替你纾解纾解?” 李金桂本想推开那男人,但此时唇角却绽出一抹冷笑。 “好啊!那就快些!” 她说着,就将手里的酒坛子扔到一旁,旋即开始主动解开衣襟的盘扣。 ...... 第九百六十八章 剑煮酒无味,饮一杯为谁 此时李金桂已经解开盘扣,露出里头的红色肚兜。 忽而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心中窃喜,正要转身,后颈处却被人落下一记手刀。 “胤禛..” ..... “胤禛!!” “额娘。您好些了吗?” 坐在床边的是弘昼,李金桂有些失落的转身。 “谁让你来的?额娘一个人住在这很好。” “额娘,皇阿玛若知道您如此不爱惜自己,定会痛心疾首。” “他都死了!谁还能管我!” 身后传来弘昼一声叹息,眼泪早已经将枕头打湿。 “我想一个人静静。” ..... 弘昼只能默不作声的走到门外,担心额娘的状况,弘昼不敢走远。 只让奴才取来被褥,就在额娘的房门口备了取暖的红泥小火炉,守在额娘的房门外。 一夜无眠,第二日清晨,弘昼端着清淡的热粥,敲了许久的房门,却迟迟未见额娘回应。 “额娘,您若再不回答,儿子就进来了!” “还等什么等!” 闻讯赶来的蓝齐儿一脚踹开房门,众人定睛一看,那床榻上的被褥都被叠的整整齐齐,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不可能,这四周都安排了人把守,额娘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快去找!她如今这浑浑噩噩的样子,若一个人流落在外头,后果无法设想!” 蓝齐儿急的眼睛都红了,转身就领着几个人到城内搜寻金桂的踪迹。 酒肆内有密道,就在卧房的书橱后头,直通城郊,这是只有李金桂和四爷知道的秘密。 蓝齐儿和弘昼封锁城门,在城内搜索了数日却无果,这才意识到事态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掌控。 而此时逃离海宁府的李金桂则撑着一叶扁舟,来到了乌镇。 “老不死的,老子说了不交钱就滚,除非...你拿你这孙女儿抵账。” “哎呀,是哪个王八羔子敢砸老子!” 那恶霸扶着被砸的头破血流的脑门朝着人群骂骂咧咧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都没说摆摊要收钱,你凭什么伸手要钱?!” 眼前是个看着三四十岁的女子,虽然是半老徐娘,但看着气质不错。 “你这婆娘,谁让你多管闲事,那小丫头不抵债,难道你是来上赶着替她不成?” “大哥,这婆娘看来是对你有意思,也不知道容貌如何!配不配得上咱大哥。” 说话间,那恶霸的手就伸向李金桂脸颊上的面纱。 就在那只脏手即将触碰到面纱那一瞬间,忽而从人群中飞来一物。将那只手洞穿,旋即一枚铜钱嵌入一旁的廊柱内。 “是谁!” 疼的嗷嗷叫的恶霸冲到人群中,愤怒的嘶吼着。 “哈哈哈哈!” 李金桂捂着肚子笑的前俯后仰,众人觉得这个女人定是疯了,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 “这位大哥,我愿意替那位小姑娘抵账,走,我和你回家。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李金桂款款走到那恶霸面前,牵起那恶霸的手。 “哎呀!!” 忽然又传来一阵凄厉的破空声,却见那恶霸应声倒地,眉心处嵌着一枚铜钱。 “啊!!杀人了!!” 第九百六十九章 不求连城璧, 但求杀人剑 “我不要你管!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你出来啊!” 李金桂冲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搜寻四爷的身影,但于茫茫人海中,她该如何寻找刻意避开她的胤禛? “你出来!滚出来!!” 李金桂取下脚上的绣鞋,愤怒的朝着人群中掷去。 “出来..求求你....至少让我看你一眼...胤禛...” 李金桂无助的俯身抱着自己,为什么?他为什么躲着她? 烟雨濛濛中,李金桂赤着足行走在雨帘中,衣衫早已经湿透。 “爷,金桂姐姐已经这么赤着双足,在雨中行了一日,若是再这么走下去,那双脚怕是就要废了!” 苏培盛看着金桂姐姐早已经被扎伤渗血的双脚,不忍的别过脸。 这二月春风果然似凌厉的剪刀,剌的人连呼吸都疼,凌冽的西北风仿佛风刀般,刮的人睁不开眼眸。 “咳咳咳...回去!” 胤禛捂着胸口的位置,她每走一步,就似乎在刀刃上起舞,一步步的踩在他的心尖。 “没有什么比她好好活着更重要!” “可通知他们?” “奴才早早的就通知了五阿哥他们,这会他们也该赶到才对!” “爷,您看,他们来了!” 苏培盛指着朝李金桂渐渐靠近的弘昼与乾隆爷他们。却听见身边的主子传来一阵痛苦的咳嗽。 “爷!” “快走,主子该用药了!” 苏培盛扶着已是咳血昏厥的主子,说话间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额娘!!您不能再走下去了!” 弘昼将身上的狐裘披在额娘瑟瑟发抖的身上,作势就要将额娘抱起。 “我不走!我知道他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在风雨中!胤禛,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给我出来!” “我不爱你了还不行吗?你别躲着我,好不好!” “额娘,皇阿玛真的已经驾崩了,您这么做只能让我们这些为儿女的为您担惊受怕,寝食难安,额娘您忍心吗?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见额娘仍是一意孤行,此时弘昼犹豫再三,终是不忍的点了额娘的睡穴,旋即兄弟二人将正在发烧的额娘抬回了温暖的马车内。 “立即宣御医!” 弘昼和弘历兄弟二人同时盘膝而坐,以自身的内力替额娘驱散寒气,看着额娘肿得已经乌黑青紫的双足,二人俱是悲痛不已。 ..... “太后的双脚可有恙?” 太医皱着眉头,良久之后才收回切脉的手。 “太后娘娘的双脚是保住了,但需卧床静养至夏末,方可见痊愈,这期间太后娘娘的双足万万不可再多劳累或者损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额娘会乖乖歇着吗?到夏末可还有半年多那么长!这可怎么熬!” 弘昼了解额娘的性子,此时愁眉苦脸的看着昏迷中憔悴的额娘。 “可有什么药物,在不伤身子的情况下,让人服下之后陷入沉睡?” 弘历揉着眉心,终是有些无奈的开口问向太医院判。 额娘性子倔强,若是不采取极端的方式,谁都无法说动她! “有!” “那就立即给皇太后服下!” ........ 第九百七十章 对花对酒,为伊泪落 静谧的寿康宫内,只有西洋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弘历每日下朝都会来照顾额娘,寸步不离,此时他扶着额娘的肩。 而皇后富察氏则蹲在太后身侧,就着味道刺鼻的汤药,细致的替太后按摩双足的穴道。 “怎么还没醒?不是说入夏就能苏醒?该不会是出什么岔子吧?” “不可能,那药朕亲自试过,的确对身子没有损伤,再等等!” 弘历轻手轻脚的替额娘梳理带着华发的青丝。 “皇上,臣妾见到皇额娘的眼皮子动了!” 李金桂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两个孩子一个埋首盯着她的脚指头,另一个则抓着她的发丝发呆。 用不得已的手段迫使额娘昏睡数月,兄弟二人有些心虚的垂着头,不敢看向额娘的眼睛。 “胤禛...” 脱口而出的声音,带着许久未开口的沙哑,她愣了楞,看着自己穿着清凉的夏装,顿时明白了一切。 “夏天都快过了....真快。” “额娘,再过几日就到乞巧节了,您醒来的正是时候!” “额娘,您还有我们,还有孙儿孙女们!” “皇玛嬷,您快好起来,陪孙儿玩。” 脸颊被一双软软的小手抚着,那是弘历和皇后富察氏的嫡子颙琏,李金桂眼角带着慈爱的笑意。 “好,我不找了,我不想再找他了,我已经不爱他了!” “我不想呆在皇宫里,这里到处都是你们皇阿玛的影子。” “好,儿子这就让内务府立即建造一座新的园子给皇额娘!” “不用,我就住在弘昼府里就成。太后,还是碧青。” 兄弟姊妹几个面面相觑,但如今让额娘心情舒畅,比什么都重要,于是只能由着额娘搬到了五弟弘昼府里。 南锣鼓巷,这几日琉璃都在陪着太后逛各大牙行,牙行就是买卖奴仆的地方。 内务府有的是精挑细选上来的奴才,为何主子还要亲自找寻? “主子,是否奴才们伺候的不周到,让您不满意,所以您才纡尊降贵,亲自来牙行挑选新的奴才伺候?” 琉璃不敢说,自从皇太后苏醒之后,似乎有些反常。 情绪平静的可怕,甚至连正常人该有的喜怒哀乐,这些情绪都没有。 成日见谁都只寒着脸,面无表情,与先帝爷可真是…越来越有夫妻相了。 她在南锣鼓巷买了处大宅子。平日里也不准公主王爷们,甚至不准皇上前来探望。就孤家寡人的待在府里,成日就对着天空发呆。 “不是,那些奴才我用的很称心,至于我来牙行所为何事?你很快就会知道!” 李金桂边云淡风轻的说着话,边四处逡巡,搜寻着此行的目标。 可连续逛了几个不规模较大的牙行,都没遇到合适的人选。就在她失望的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却眼前一亮。 “停轿!” 似乎发现了自己的目标,于是她下令轿夫停下歩撵,旋即徐徐走向一处偏僻的角落。 “没想到在城隍庙门口内竟然也能碰到如此极品!” 她快步走到蹲在角落的一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面前。 第九百七十一章 我不爱你了 此时那乞丐正就着当空烈日,臭美的捋着自己蓬乱的头发。 不时拈起一只只肥硕而泛着光的虱子塞进嘴里,很是陶醉的嚼着那根本就不够塞牙缝的虱子肉。 “当啷!” 听到面前的破碗内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响,那乞丐歪着脑袋瞅了一眼,待到看清楚是何物之后,顿时咧着嘴笑的谄媚至极,旋即一个恶狗扑食将破碗揣在怀里。 “多谢夫人!夫人真是观世音娘娘转世!” 等到看清楚破碗内是一锭金灿灿的金元宝,那丑陋的乞丐恨不得亲吻这位财大气粗富婆的脚尖。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的容貌!” “小的遵命,小的遵命。” 此时就算富婆让他学哈巴狗儿汪两声,他也是千万个愿意,更何况富婆只不过是让他抬起头来。 于是那乞丐欢喜不已的抬起头,目光怯懦的迎上李金桂的目光。 琉璃等人不觉的倒吸一口凉气。不得不说,这乞丐的模样实在是令人倒胃。 一双带着猥琐淫邪的倒三角眼,目光闪躲带着邪祟的阴狠狡诈。 脸上是凹凸不平的麻子,更有数不清的烂疮正泛红溃烂,混黄的脓汁在他自以为风度翩翩的笑容下,更是溢的满脸都是。 琉璃捂着嘴角,差点没忍住吐出早上吃的早膳。 虽和那乞丐离的有些距离,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腐臭味道直冲脑门,就连站在李金桂身后的琉璃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男子一看就是心术不正之徒,且身上染着什么见不得人的暗病。 如此丑陋不堪的乞丐,主子找他做什么?但琉璃就知道皇太后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了。 “既然你都叫我夫人了,那这位公子可愿意娶我?” “主子!不可!” “有何不可?我才是主子!” 李金桂冷眼睥一眼琉璃,后者只能恭敬的垂首退到一旁。 “你叫什么名字?你可愿娶我?” 她笑眼盈盈的看着仍是匍匐在她脚下的乞丐,旋即伸出一手,伸向那乞丐。 “你说什么?夫人?” “娶我!我保证让你此生永享荣华,并允许你纳妾,几个都行!” 那乞丐仍是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位贵妇人,他没听错吧! 眼前这位穿金戴银的女人,一看就是来财人家的女子,竟说要嫁给他为妻? 他这是在做梦吗?对,一定是在做梦! 他颤颤巍巍的伸出脏兮兮的手掌,一巴掌狠狠的掌掴自己的脸颊,娘的,好痛! 这不是做梦!今日他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娶娶娶!小生此生能得夫人抬爱,实在是三生有幸,小生多谢姑娘垂怜!” “姑娘..小生...小生叫陈来财!” 琉璃看着他那双肮脏不已的手抓着皇太后的手掌,强忍着恶心的不适感,还小生!! 大叔你看着至少七十了好吗!! 自称老夫还差不多!! “夫君,咱们回家吧!” “主子!您不能这么作践自己!” “滚!你这龌龊的狗东西!不想死就立即滚!” “我主子不是你这种货色能肖想的!” 忍无可忍的琉璃抽出长剑,剑指着那放肆的揪着皇太后衣袖的老乞丐。 “你是我主子?” 李金桂寒着脸,愤怒的拂开她的长剑。 第九百七十二章 谁敢说,一见钟情与皮相无关 琉璃气的差点吐血,但只能再次退到一旁。 “来财!既然你我一见钟情,那咱们签一下婚书!” “主子!” “退下!” 李金桂朝着琉璃怒喝道。 “来财,在婚书上签了你的大名,我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属于我的财富,良田旺铺,忠仆美婢,还有大宅子,都是你的。” “好好好!” 老乞丐搓着手接过这妇人递过来的笔,他虽大字不识,但为了附庸风雅,也曾跟着个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郎中学过写名字。 他只是个乞丐,死了也就死了,若能过上好日子,管它是一日还是半日,先享受了再说,他怕什么? 于是老乞丐压抑着满心的欢喜,歪歪扭扭的在婚书上迫不及待写下自己的名字。 “夫人,小生签好了!” “甚好!” 李金桂淡笑着接过那乞丐递来的笔,旋即潦草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为了今日,她特地找弘历赐下一封尚未署男女双方姓名的空白赐婚圣旨。 “来人,回去准备办喜事,我找到了此生的挚爱,八月初一是本夫人的生辰,恰好双喜临门!本夫人要在这好日子与夫君举行大婚之礼!” 此时站在李金桂身侧的陈来财显然也意识到身边这个女人的身份不简单。 但泼天的来财近在眼前,就算死,他也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皇上!和亲王!出大事了!” 此时正值早朝议政的时间,火烧眉毛的琉璃也顾不得许多,硬着头皮冲进了养心殿内。 “出了何事!” 琉璃看着满朝文武,有些支支吾吾,满脸的焦急与为难的煎熬之色。 “今日就议到这里,退朝!” ...... “夫君,慢点儿吃,没人和你抢!” 李金桂支着下巴,宠溺的看着眼前已梳洗一番的男子。 她的眼神温柔的仿佛能滴出水,看的她身后的奴才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阵阵恶寒。 “好好好..唔...这鸭好吃!” 幸福来得太快,一个时辰前,他还过着风餐露宿,朝不保夕的乞讨生活。 此时竟摇身成为钟鸣鼎食之家的夫婿,眼前的女子虽样貌有些令人倒胃口,年纪也老了些,但她已然言明允许他纳妾。 守着这座金山,届时再纳十几个颜色好,婀娜的小妾风流快活,想到这种神仙一样的生活他就飘飘然的欣喜若狂。 “皇上,和亲王!” “滚开!” 弘昼一脚踹开房门,迎面就看到一张看着让人作呕的恶心嘴脸,正猥琐的盯着额娘,而那老东西的手还敢牵着额娘的手,他怎么敢!弘昼拔出佩剑,忍不住想要一剑砍死这老淫棍。 “来人,将这狗东西丢出去!” “将房内所有被这家伙碰过的东西统统烧掉!晦气!” 弘昼嫌恶的看着那乞丐畏畏缩缩的想要再次伸出手指,触碰额娘的衣袖,顿时怒不可遏,他抽出佩剑,一剑就要斩向那只脏手。 “住手!” 李金桂欺身挡在陈来财身前,将他紧紧的护在身后。 “我与他一见钟情,两情相悦!” “额娘!” 弘历面色铁青,如此面目可憎的市井之徒,额娘就算眼光再不济,也不会看上这种货色。 第九百七十三章 嫁给我吧,滚 “万岁爷亲赐的圣旨,君无戏言,难道还能反悔不成!” 李金桂将那份签署好男女双方姓名的赐婚圣旨摊开,展示在众人的面前。 “朕反悔了!朕就是一时戏言!那又如何!” 弘历飞身扑向额娘高举在手中的圣旨,却被李金桂迅速收回。 “我与他真的是一见钟情!” “来财!你过来,这是我的两个儿子,这位是大清的乾隆爷,这位,是和亲王弘昼!我是他们的额娘,我是曾经的熹贵妃钮祜禄氏!” 她拢了拢鬓角的碎发,有些娇羞的朝着面前的男子嫣然一笑。 “皇...” 那老乞丐腿都吓软了,脚下还淌了一地的水渍,竟是吓尿了。 他早就猜到这个妇人的身份不简单,没想到竟是尊贵的皇太后。 “若是想留着你的狗命,就立即主动悔婚!否则朕怕你的贱命看不到明日的太阳!” 弘历冷着脸,有些嘲讽的看着那躲在额娘身后的窝囊废。 “别怕,来财,你是我的夫君,有我在,除非踏着我的尸首,否则定没有人可以伤你半分!” 李金桂俯身扶起抖如筛糠的王来财,细致的替他掸去膝上的灰尘。 “你爱不爱我?来财?” “爱,我...我爱,我爱你!” 此时的陈来财已然明白,房中的人除了眼前的丑女人之外,所有人都不想让他活着离开这,于是他索性破釜沉舟,紧紧攀着这个妇人的大腿,死都不能放手。 虽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何一意孤行,偏偏就要要嫁给他这种人为妻,但此时他已没有别的选择。死就死吧。 “他是我的夫君,他爱我,我也爱他!我愿意与他共度余生!请你们祝福我们!” “朕不准!来人,把这个老家伙拖出去砍了!” “陛下,请陛下不要干涉我的私事!” “额娘!” 弘历顿时语塞,原来额娘早就设下圈套等着他上当。 此时他想起自己为了安抚额娘的情绪一时冲动,写下空白的赐婚圣旨就悔的恨不得撞南墙。 “来财是吧,本王命令你立即悔婚,本王马上就赐你良田千顷,美姬千名,再赐你万两黄金,你还需要什么?大可以提出来!” 弘昼脸上堆着皮笑肉不笑的敷衍笑容,和颜悦色的对躲在额娘身后的男人威逼利诱。 “来财,若想有命享受这一切,就娶我!” 李金桂将吓得六神无主,脸色煞白的王来财扶到椅上落座。 此时在场的皆是人中龙凤,王来财又怎么敢真的落座,于是梗着脖子,将屁股小心翼翼的挪到椅子边缘,如坐针毡。 但也只是短暂的恐惧,旋即一股疯狂的快意顿时涌上心间。 他能有机会享受皇帝用过的女人,而且还能名正言顺的成为大清帝国权力最大的皇帝与和亲王的继父,陛下的继父是什么?那是太上皇啊! 他忽然觉得这辈子值了,若是现在就死也甘愿! “夫人,你放心,就算是死,我也要娶你,嫁给我吧,夫人!” 他咬着牙,顶着四面八方袭来的汹涌杀意,故作缱绻的表达着绵绵的爱意。 “滚!!” 第九百七十四章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 “呵,既然如此!那朕就赐你凌迟处死!诛灭九族,你也算是求仁得仁!” 弘历已然暴走,他顾不得仪态,顾不得天子一诺,一言九鼎,气的抡起天子剑,他只想马上劈死这个恬不知耻的老家伙。 “弘历,弘昼,你们兄弟二人眼中若还当我是额娘,就放了来财!” “诛灭九族?我现在是他的妻族。” 李金桂将来财护在身后。 “额娘,你在说什么!你竟然为了这么个肮脏东西威胁朕!额娘!” “你拿儿子与这窝囊废相提并论,他也配!别拦本王,本王要杀了这狗东西!” 弘昼撸起袖子就要打死那混账东西! 可原本暴怒的弘历此时却安静的站在一旁,不再发言。 冷静下来的他,很快就明白额娘的良苦用心,但以终身幸福为赌注,若是输了,额娘岂不是生不如死? 他将已然失去理智的弘昼拉住。 “昼弟,我们走吧!额娘既然选择这个男人为夫,就有她的道理,我们虽不可能祝福,但至少要尊重额娘的选择!” “但是…” 他话锋一转,旋即意味深长的看向自己的额娘。 “额娘,若输了怎么办?” 弘历忽然没头没尾的问出这一句,李金桂并未回答儿子这个问题。 她只端起桌上的碗筷,从容的夹了一块玫瑰豉油鸡。放进来财的碗里。旋即开始殷勤的替他斟酒。 “来财!这是三十年的陈年女儿红,你快尝尝味道如何!” 她笑的若十里春风,将酒盏亲自递到来财的唇边。 输?不,她相信她不会输! 若真的输了,她也坦然接受,胤禛,你会让我输的一败涂地吗? 此时的弘历也很快明白额娘的真实用意,原以为额娘已然走出死胡同,却不想她竟是以如此决绝的办法逼皇阿玛现身。 皇阿玛真的会现身吗?不,他亲眼目睹皇阿玛没了气息。他亲手埋葬了皇阿玛。 若是皇阿玛不现身,难道她真的就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额娘嫁给这个狗东西? 罢了罢了,到时候打不了将他悄无声息的处死。 “皇兄!我们走!她爱嫁给谁是她的自由!只不过这违心的祝福本王实在说不出口,祝福你们是假的,祝福你是真的,额娘!你要真的欢喜才好!” 弘昼也明白了额娘的用意。 而此时站在门边的琉璃颓丧着脸,完了,连万岁爷与和亲王都无法说服太后改变这疯狂的决定。 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皇太后嫁给这个人渣? 她毕竟是主子的女人...若是因为一时意气用事毁了自己的人生,那么主子将会更痛苦! 于是她轻叹一口气,悄然离开,虽不知道皇太后是如何知道她与主子暗中保持着联系,也许她并不知道,只不过是歪打正着也不一定。 但若是她没有将皇太后即将大婚的消息告知主子,她怕到时候这对历经磨难,对彼此一腔情深的爱侣,最后都将抱憾终身。 ...... 唐门。 “主子,今日可还好些?” 苏培盛关切的看着泡在药桶里,面色苍白的主子。 此时他的手里攥着一封密报,那是琉璃发来的急报,他自然是拆开看了那封信笺的内容。 该不该将书信呈给主子,他攥着书信的手心,渐渐因挣扎与犹豫沁出丝丝冷汗。 第九百七十五章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待苏培盛伺候主子沐了药浴,梳洗之后,已到了晚膳时分。 “主子!” “嗯?” “没,奴才命人准备了清淡的荠菜粥。” 这几日正是治疗的关键时刻,苏培盛思虑再三,仍是犹豫不决。 “恩。” 胤禛面无表情的轻轻颔首,旋即转身就要回去用膳。 苏培盛心内煎熬无比,垂首跟在主子身后,将那封书信藏在袖子里,他还在纠结到底该将这封书信交给主子! “主子!!” “到底有何事?” 胤禛自然看出他欲言又止的神态,但他不说,他也不会去勉强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奴才。 “京中来信了!娘娘择了新夫婿,八月初一举行大婚!” “谁?” “熹贵妃..” “哦~” 他随手拨动放在桌案上的素琴,竟是奏响了悲伤欲绝的旋律,仿佛空气都带着一股苦涩酸楚的滋味。 “既然注定无法相濡以沫,不如就此两两相忘!她能寻到好的归宿,应该祝福她!” 一袭青衫落拓,他眉宇中却是浓稠的化不开的落寞,他披着幽冷的月色转身独自前行。 “主子!” “还有事?” 胤禛停下脚步,却不曾回头看向再次叫住自己的苏培盛。 “她选的夫婿很不堪,据说是在破庙门口随意捡来的乞丐!丑陋不堪,心术不正,娘娘根本就是在糟蹋自己!” 苏培盛深吸一口气,虽然主子病情重要,但他知道,若是他昧着良心将这件事隐瞒不报,那么世间将多一对明明相知相爱,却终是无法相守的痴男怨女。 “那是她的选择...” 胤禛端起放在茶几上一杯尚且温热的清茶,从容的抿了一口,但轻描淡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内心已然是惊涛骇浪。 “如此,也好!” 他漫不经心放下手中的茶盏,转身朝着唐门药冢的方向走去。 苏培盛见主子并未如从前那般,一听到关于李金桂的消息就失去理智,心内有一股说不出的悲凉感。 闻讯赶来的唐糖看着爹爹远去的背影,朝着苏培盛无奈的摊了摊手。 “他明明就很在意我娘的消息!你看!他连茶都拿错了,这杯是我方才喝剩下的!” 苏培盛拿起主子方才放下的茶盏,再看看茶几上另外一杯满溢的新茶。顿时了然。 主子平日若是不经意间被人碰到手,都恨不得清洗千百遍,如今竟失魂落魄到喝了别人的残茶都不自知.... 乾隆元年,八月初一。 再次披上嫁衣,这一回终于不再是同一个男人与她共饮合卺酒,心中不免怅然若失。 此时李金桂手中捏着苹果,思绪却飘向花轿之外嘈杂的人群中,不知道他会不会出现! “夫人~花轿仪仗,已在京城内转了三圈了,若再不回府,就要误吉时了!” 喜娘在轿子外头不住的催促着,李金桂轻叹一口气。 “那就回去吧!” 她无力的将红盖头落下,遮挡住那些或探究或嘲讽的窥探视线,一滴清泪无声滑落。 也罢,若这样也不能让四爷现身,她将彻底死心! ...... 第九百七十六章 梧桐应恨夜来霜 “来了来了!新娘子的花轿到门口啦!” 报喜的奴才虽然嘴上说着吉祥话,但面上的笑容却莫名尴尬。 叫谁府里来了个椅子都没坐热,就开始对府里的丫鬟动手动脚的男主人,都不会有多大好感。 今日的陈来财真真是人模狗样,一袭红色喜服更是衬的他道貌岸然,沐猴而冠。 他的三角眼不着痕迹的扫过迎面走来的娇俏丫鬟,心想着等老爷我地位稳固,定纳了你这小美人儿。 “等着,过了今夜,老爷我迟早纳了你这小妖精!” 他没出息的又扫了扫那小丫鬟婀娜的背影,小声的猥琐咕哝道。 此时的府门前却是冷冷清清,只有府内零星几个撑场面的丫鬟与小厮在府门外迎接新嫁娘。 蓝齐儿和弘历等人都没有出席这场荒唐的婚宴。 而弘历已经下旨,让粘杆处的侍卫准备好,一到子时,就将那老东西就地正法。 养心殿内,弘昼翘着二郎腿,看向仍是从容淡定的皇兄,有些烦躁的端起手边的酒盏浇愁。 “皇阿玛若不来,该如何收场?” “朕不知道,若皇阿玛真的尚在人间,但愿他能来,否则他此生怕是真的要失去额娘的心了!” “不管是什么理由,迫使他做出离开额娘,诈死的决定,但他若连额娘的终身幸福都不顾,仍是坚守着可笑的自尊,额娘真会对他寒心!” “所以,血的前车之鉴告诫我们,千万不能将心放在一个人身上!皇阿玛和额娘这一生爱的艰难!既然爱情如此煎熬,我们又为何还深陷其中?” 一旁年纪最小的弘檐支着脑袋,完全无法理解皇阿玛与额娘之间的感情为何如此曲折,难道爱情的意义就是为了折磨人?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弘昼老气横秋的教导着年纪最小的六弟,殊不知自己对于男女之间的感情也是懵懵懂懂。 “不行!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来人,备马,本王要马上出宫!” “放心吧,若皇阿玛真的不出现,待拜堂之后,朕会立即派人将那狗东西悄无声息解决掉,只不过到时候咱兄弟几人一定要抱成团,否则额娘定会恼了朕!” 就算招致额娘记恨,弘历也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他的额娘,定不能让如此不堪的男人玷污,就算会因此招致额娘的嫉恨,他也要杀了那臭乞丐! 安静的喜堂内,陈来财牵着红绣球,绣球的另一端系着他此生的荣华富贵。 “夫人,小心脚下!” 虽对这半老徐娘的妻子实在提不起半点兴趣,他仍是免不了装腔作势的嘘寒问暖。 “嗯~” 蒙着红盖头的女子甜甜的应了一声,李金桂再嫁,然而亲朋好友竟是没有一人愿意出席今日的婚宴! 而乞儿来财,本就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儿。 巴不得与从前那些蝇营狗苟的人和事撇的干干净净,自然不会主动去联系从前那些狐朋狗友,那就是他这一生的污点。 浓妆艳抹满身喜气的喜娘还是第一次看到高门大户娶妻如此冷冷清清的不像话。 第九百七十七章 过眼云烟,镜花水月 “新郎新娘快拜天地啦!若误了吉时可就不吉利了!!” 陈来财很着急,他今早起来左眼就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此时他有些迫切的牵着绣球,几乎是将那绣球快速的拽入喜堂。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将所有的仪式完成,以免到手的泼天富贵都化为过眼云烟,镜花水月。 喜娘有些鄙夷的瞥了一眼那猴急的新郎官,旋即露出职业性的假笑,开始吆喝起来。 “新人拜天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随着仪式渐渐到达尾声,陈来财兴奋不已,只要这最后一鞠躬,黄金屋颜如玉唾手可得!他有些焦急的匆忙弯腰。 忽而感觉脖颈处一阵凉丝丝的阴寒之气,他吓得差点跪倒在地。 此时一霜色长衫的男子正用剑横在他脖子上,他吓得挤着眼泪,高举双手做投降状。 不对,他是皇太后的夫君,是当今天子乾隆爷的继父,普天之下还有谁敢伤他半分? 于是有了底气的陈来财敛起心中的恐惧。 趾高气扬的看着面前的清隽男子,但目光触及他的眉宇间,却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不知为何,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此时他的双腿都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 来不及哭喊求饶,眼前剑光一闪,他的富贵梦彻底粉碎。 在场那些吹吹打打的奏乐之人,仿佛看不见似得,喜气的唢呐笙箫不绝于耳。 而那被人拽到一旁叮嘱事宜的喜娘早就吓得面如死灰。 此时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被人推着出来继续主持还未完成的大婚仪式。 红绣球的另一端已然换了新郎官,此时胤禛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仍披着红盖头的李金桂。 直到喜娘壮着胆子说出礼成二字,新郎官和新娘子被送入新房,喜娘这才一屁股瘫坐在地。 新房内,只剩下一白一红,两道极致色彩的身影。 胤禛牵着手里连接着他与她的红绣球不曾放开,此时他沉默的负手静立于坐在床边的李金桂面前。 良久之后,他轻叹一口气,旋即挥手熄灭房内所有的烛火。 只留下必须彻夜通明的龙凤红烛。 “不要拿你自己赌气,你若真要再嫁,只能再嫁给爷!” 胤禛单膝跪地,一手握紧李金桂的手掌轻轻摩挲,指尖传来陌生的触感。 不对! 胤禛的手一触及到李金桂的指尖,就发现不对劲,这个女人不是金桂! 他一把推开她的手掌,旋即起身掀开阻隔在二人之间的红盖头。 眼前是一个与金桂身形样貌极其相似的陌生女子。 那女子总算是看清楚方才握紧她手深情表白,嗓音低沉动人的男子,这世间竟是有如此丰神俊逸的男子,举手投足间即可入画,她竟是看的入痴... “她在哪?” 胤禛有些嫌恶的将抓在手中的红盖头抛向地面,见那女子仍是痴痴的看着自己,他不悦的蹙眉。 “苏培盛,进来!” “将这个女人拖下去,若说不出她的下落,就剜去她的双眼,杀无赦!” “饶命!这位公子饶命!!” 第九百七十八章 一切归零,互不相欠 这女子本是八大胡同里的窑姐,昨日忽然碰到一出手阔绰的挑剔公子哥儿。 只道是替自家主子在外张罗一房小妾金屋藏娇。 却不想那公子哥儿挑挑拣拣了许久,最后竟是挑中她这半老徐娘。并当即给她赎身从良。 也不知这家的主人究竟是何许人,排场倒是挺大,她被人蒙着眼睛,坐着一顶软轿连夜被人抬入府中。 今日天不亮,她仍在睡熟,房内却忽然闯进来两名沉默寡言行事老练的婆子,替她梳洗打扮,描眉点唇。 磨磨蹭蹭的捯饬到门外响起唢呐笙箫的喜庆乐声,这才将她的红盖头匆匆放下。 那两个老婆子还千叮咛万嘱咐她,主人家不喜欢多言的女子,让她不能吱声,这才扶着她入了喜堂。 方才她披着盖头却是听的真切,眼前的男子模样又生的万一挑一,此时她哭天抹泪的匍匐于地,老脸不争气的微微泛红。 “民女实在不知您口中的她究竟是何许人!民女也是被人诓骗至此!民女冤枉啊!” “闭嘴吧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许聒噪!” 苏培盛出手就给了这女子一个大耳瓜子定定神,吓得那女子不住的连连点头。 “从昨日到今日,可有人给过你什么东西?或者说过什么特殊的话?” “仔细想!若是有半点遗漏,小心你的贱命!” “是是是!!奴家一定好好想!” 她绞尽脑汁,反复回忆着遇到那公子哥后发生的点点滴滴,生怕错过什么致命的关键处。 “对了对了!那公子哥脸上始终蒙着面纱!他临走前倒是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好像说的是什么...哦对了,他说一切归零,你我互不相欠...” “其他奴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奴家只是一时贪财,奴家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被那狡诈的公子哥儿蒙骗来!” 她哭丧着脸,实在是想不起其他有用的信息,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男子,她再也支持不住,尖啸着就要夺路而逃。 “不必追!” 互不相欠?胤禛将始终握在手里的红绣球用内力化为齑粉。 “找...找到她!” 他话音刚落,本就苍白没有血色的唇竟是溢出一抹猩红,旋即眼前一黑,再次昏厥... “主子,可要歇息片刻再赶路?” 苏培盛有些忧心忡忡的看着主子满眼的疲惫之色,他已经两天两夜都未曾合眼,眼中都布满了血丝。 主子的意志力惊人,靠着对金桂姐姐的疯狂执念,连短暂的闭目养神都不曾有。 若是换成全盛时期的他,也许不值得一提,但如今他深受重创,又怎能真的承受住连日来的奔波劳累? “无妨!” “主子,奴才肚子疼,哎呀...” 苏培盛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看着主子。 “恩。” 胤禛知道这忠心的奴才只想让他歇息片刻,所以才用如此拙劣的手段。 算了,他不要命,但不能让苏培盛陪着一块颠沛流离。 这奴才这些年来身子骨也不好,胤禛勒紧马绳,暂且陪着这奴才歇息片刻。 第九百七十九章 东风无一事,妆出万重花 海宁府,杂货铺。 正是晚膳时分,李金桂正就着红泥小火炉涮火锅。 “黄喉熟了。” 一旁的陈文正将汆烫好的黄喉放进李金桂的碗里。 顾不得先吃一口,陈文正又开始替李金桂涮她爱吃的毛肚。 “文正哥,你尝尝这鱼丸子。” 又是这条乌衣巷,没想到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当初她就是在这,差点成为别人的新娘。 巷子拐角处的马车内,胤禛看着二人共食,眸中泛着怒意。 “主子..娘娘这是在吃火锅呢...” 一旁的苏培盛看爷黑着脸,于是只能弱弱的替金桂姐姐解释道。 吃火锅,本来就是在一个盆子里夹菜不是。 .... 陈文正离开之后,李金桂索性提早歇业,将铺子一关,一个人来到了雨花巷内散心。 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那间我侬陶艺馆。 许久没来,这陶艺店竟然换了玻璃的窗户,虽然透明度和平整度与宫里的没法比。 但也算在雨花巷子内独树一帜。 一只脚已经迈入店中,忽而凝眉盯着那玻璃窗户,久久未曾挪步。有些慌乱的转身就要仓皇逃离。 “哎呦~” 一转身却撞到一抹秋香色的倩影。 “对不起,可撞伤了?” 一抬眸,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这不是住在对门何秀才之女么? 这小姑娘虽然是秀才之女,却与她那泼辣的娘一样,小小年纪就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 “瑞哥哥,我流鼻血了,呜呜呜呜....” “盈姑娘,你放心我不会推卸责任,要不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不必了,我也不欺负你是个弃妇,你让我打一巴掌,若打出鼻血,咱就算扯平了。” “盈姑娘何必咄咄逼人。” 李金桂往后退了退,但那何家姑娘身边的面色不善的男子却并未给她全身而退的机会。 没想到这男子还是个身手不凡的练家子,猝不及防间,李金桂被那男子揪着衣领,动弹不得。 “盈妹,我来帮你!” 呵,这男子显然想用内力,这一巴掌下去,莫说流鼻血了,李金桂半边牙齿怕是都会被打落。 她冷笑一声,旋即无所谓的垂下本在挣扎的手。 “快些打,打完我还要回家。” “是,我是被男人甩了的弃妇,但我也有自己的担当,谁规定这世间没男人的女子,就一定没有活路?” 为什么女人就一定要依附男人而活,究竟是她错了,还是这世道错了。 李金桂将积压于心间的不甘在这一瞬间统统宣泄。 “若德行无亏,又如何会被她夫君休了?” “你们不知道这弃妇的厉害,平日里就与济世堂的大夫眉来眼去,总是带着面纱,也不知长了一张如何狐媚男人的脸。” 何家姑娘轻蔑的看着李金桂,一伸手扯落她脸上的面纱。 “啊!!” “好恶心,难怪会被她夫君休了,就这幅尊容,没吓死人已经不错了。” 她脸上的疤痕已经淡的没有多少痕迹了,没想到这恶毒的少女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来揶揄她的容貌。 听着四周的哄笑声,李金桂面色苍白,顿觉无地自容。 第九百八十章 那一滴将落未落的泪 只觉得周围的讥笑声愈演愈烈,李金桂却噗呲一声,怒极反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天下间环肥燕瘦之人各有千秋,难道因为颜色不好,就不配活着?” 此时她眸中带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泪,让本在哄堂大笑的众人都沉默了。 她冷冷的瞥一眼始作俑者,旋即转身从容离开。 躲在马车里头的苏培盛讷讷的看着按兵不动的主子爷,欲言又止。 “你在怪爷不替她出头?” “她说过,她能独挡一面,她不是依附于男子的菟丝花。” 他不出手,但闻讯赶来的陈文正却领着人前来英雄救美。 “金桂,嫁给我。” 男儿膝下有黄金,没想到陈文正竟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跪在她面前求亲。 “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当年未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大婚之礼。” “文正哥...” “这是我的遗愿,金桂,别拒绝我。” 陈文正患有心悸症,受不得过度的刺激,而这些年来心力衰竭的毛病愈发明显,不敢让他受太大的刺激,李金桂只能选择先安抚他再说。 “你先起来。” 李金桂俯身搀扶起陈文正,陈文正对她很好,但感情之事又如何能以报恩的心态来衡量。 并非一个人对她好,她就能以自己的感情为回报。 “你好好考虑考虑,别拒绝我,好吗?至少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我。” 她被陈文正的谦卑感动,于是只能含泪轻点了点头。 陈文正顿时欣喜若狂,但很快就如梦初醒,他心中有数,她这一点头,并非是答应嫁给他。 而是答应不会在此时拒绝他。 可这模棱两可的点头看在某人眼中,却是另一番意思。 .... 李金桂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忽而感觉身侧有人靠近。 她顿时一个激灵,完了,莫非遇到歹人!想起当年也是在这间屋子,她还怀着她和四爷的第一个孩子。 半夜被那些地痞流氓敲门,当时她吓得魂儿都飞了,连腹中的孩子都差点没保住。 天道好循环,这一回她是否难逃劫数? 鼻息间传来一阵淡淡的药香,夹杂着熟悉的清冽沉水香气息。 抓着被角忐忑难安的李金桂在这一瞬间彻底崩溃,鼻子一酸,顿时潸然泪下。 “从前是我自作多情,打扰您了,以后不会了。” “你诈死,与爷商量过?” “爷诈死,你就寻死觅活,作践自己?” 胤禛也怒了,她总是如此,只许州官放火,不许他这个曾经的天子点灯。 他们总是打着以爱之名,做出伤害彼此的事情。 此时听着黑暗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开始小声啜泣的女人,胤禛有些无奈的妥协。 “别哭了...” “你..你答应嫁给陈文正?!” “是啊,明儿就举行大婚。” “爷会杀了他。” 这个陈文正早就该死了,这一辈子都在肖想他爱新觉罗胤禛的女人,如今还想娶他的女人,简直罪大恶极。 “从前若非你从中作梗,我早就是陈家的夫人。” “不准!” 胤禛翻身覆过去,用吻封住仍是喋喋不休的女人。 “爱新觉罗胤禛,你弄疼我了!” 第九百八十一章 以前打扰了,以后不会了 这男人根本就是在报复,李金桂气的奋力挣扎,却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胤禛的心也很痛!!要痛就一起痛吧,不准嫁给他!” “凭什么..你..” “就凭爷是你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的一个,你对胤禛,亦如是。” 听着耳畔这男人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李金桂不争气的伸手环抱着胤禛。 “胤禛,别再离开我...” “好~” .... 又是这个院子,几乎是相同的早上,陈文正又见到了这一生的梦魇。 “她昨夜累了,还没起来。” 胤禛将身上的围裙解开,从容的丢给一旁的苏培盛,手里端着一碗香气四溢的热粥,语气平淡的说道。 意难平,为何他总是慢了一步,陈文正将攥紧的拳头藏在身后,为何总是他与金桂错过。 深吸一口气,捂着吃痛的心口,他面色苍白的转身离开。 他离开没多久,苏醒过来的李金桂就挣扎着起身,神情凝重的写了一封信。 原来四爷并非中了丹毒,而是遭人暗算。 而刺客也并非传说中的吕四娘,而是血鹰。 没有想到统领那些江湖人士的血鹰首领竟然是那人。 就在将信笺用火漆封口之后,李金桂再次犹豫了,旋即将信笺藏回柜子里。 不,若她任性的将这封藏着真相的信笺送出去,那么她将生生拆散一对苦命鸳鸯。 可当李金桂看到四爷泡在装着各种毒虫的汤药中不省人事的时候,她心中又产生怨怼。 最终还是将那份带着罪孽的信笺送了出去。 ... 京城。 忙碌一整日的张廷玉回到府邸,奇怪,今日蓝齐儿怎么休息的这么早? 到耳房梳洗更衣之后,张廷玉摸黑回到卧房内。 正在蹑手蹑脚的摸索着朝床头轻手轻脚的走,忽而听见有人在唤他。 “书呆子!” “嗯?怎么没歇着?” 听声音是从书桌那传来的,张廷玉纳闷的就要去寻火折子点灯。 “别点灯!我们说会话。” “天气凉了,要说话咱到被窝里再说。” “张廷玉,我说就这么说会话!” “哦...” 她甚少连名带姓的直呼他的名字,张廷玉将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梳理了一遍。确定没有惹到蓝齐儿。 “你知道血鹰吗?” 房中陷入沉默,蓝齐儿已然从书呆子的沉默中得到让人惋惜的答案。 “是,我们张家的家主,世世代代都是血鹰的统领,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蓝齐儿苦笑一声,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皇阿玛默许你我的关系,是不是以此为要挟,让你盯着胤禛和金桂?所以你答应了。” 很想听书呆子否认,但书呆子却再次让她失望了。 又是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蓝齐儿决然起身,走到书呆子身边。 “我原以为我们能有善果,是因为我们之间情比金坚的感情,打动了皇阿玛。原是我太傻太天真。” “书呆子,你不该是任何人的提线木偶,是蓝齐儿误了你终身。” “蓝齐儿,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我张廷玉甘之如饴。蓝齐儿,你..你别多想。” 第九百八十二章 树老无花僧白头 张廷玉心中闪过一丝慌乱,夫妻多年,他太了解蓝齐儿的性子,此时蓝齐儿说的话像极了在诀别。 让他心中难安,心口酸楚的要命。 “皇阿玛真是好手段好计谋,我从未想过,竟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统领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江湖人士。” 为了查出血鹰统领的真实身份,蓝齐儿怀疑过许多人,但唯独没有怀疑到枕边人身上。 若这世间剩下一个人的心灵还藏着一片干净澄澈,纤尘不染的净土,这个人定是书呆子张廷玉。 “我有罪!原来我的幸福,是建立在胤禛和金桂的不幸之上!” “张廷玉,我们现在就和离!” “蓝齐儿,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为何你要因为旁人而放弃我?” “那胤禛和金桂呢?他们凭什么要因此承受磨难!若没有他们,我早就死在漠南!” “若非胤禛不想继续当皇帝,你以为他不会揪出你?他只是觉得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你到底明不明白!!” 胤禛只是不想让金桂在乎的好姐妹伤心,让她蓝齐儿再度沦为寡妇! 蓝齐儿冲到张廷玉面前,声泪俱下的捶打着这个男人。 她心中愧疚不已,她才是原罪,若不是因为她,书呆子永远都不会被这世俗的险恶染指。 “张廷玉,你放开我!” “解药在哪里!拿出来!” “没有解药,那毒不会立即致命,而且我已经将知道的都告诉皇上了,我真的尽力了。” “我接手血鹰统领的时候,皇上已经不知不觉间中毒了。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合离文书在桌上,你签字画押就成,我走了,你放开我。” “不放,除非我死!” 本就是一介文弱书生的张廷玉此时只能傻傻的抱着蓝齐儿的腰。不让她有机会离开。 张廷玉深知,若他此时松手,那么他与蓝齐儿之间将彻底没有任何关系。 “你拦不住我!” 蓝齐儿将眼泪擦干,决绝的看着书呆子佝偻着的脊背。 旋即一记手刀落下,张廷玉只觉得眼前一黑。 “不要走...” .... 这日伺候四爷服药之后,杂货铺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李金桂有些愧疚的看着孑然一身的蓝齐儿。 “对不起..是我自私了..” “我..我只是想让你求求书呆子,能否有解药救四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金桂,我欠你和胤禛的太多。” 无论李金桂如何劝说,蓝齐儿都不肯听,最后以重金买下了杂货铺斜对面的肉铺子。 于是乌衣巷自那日起,多了一位女屠夫。 胤禛觉得蓝齐儿根本不是来报恩的,而是来讨债的。 看着拎着猪下水的蓝齐儿咧嘴笑着站在杂货店门口,胤禛差点反胃的想吐。 “胤禛啊,以形补形,你从前是小肚鸡肠,多吃些猪大肠补补吧。” “你!” “别别别,别动怒。” 蓝齐儿将用荷叶包着的五花肉递给一旁的苏培盛。 “拿去给你们家金桂红烧了,午膳多备一份米饭。” 好么,公主又要来蹭饭了,还自带菜肴。苏培盛撇撇嘴,端着五花肉去找金桂姐姐了。 第九百八十三章 只要你开口 “哼!” 没有拖沓,胤禛只习惯性的用鼻音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啧啧,金桂酿的酒真是越来越好喝了。” 却见蓝齐儿嘚瑟的回到猪肉摊子前,倚着柱子,骚包的端着一旁的高脚玻璃杯浅酌。 旁边就是红红白白带着血的猪肉,而这家伙还装成一副雅痞样,画面太美,胤禛觉得眼睛有点辣。 可蓝齐儿没嘚瑟几天,杂货铺再次迎来一位故人。 看着跪在雨中的张廷玉,李金桂有些为难的扭头看向紧闭的书房门,还有门口仍在营业的猪肉摊。 披着蓑衣站在猪肉摊前的蓝齐儿将头上的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她此时的情绪,但她已经在雨里傻站着许久了。 张廷玉已然辞官归隐,堂堂中堂首辅,最后还是栽在了蓝齐儿手中,究竟是孽是缘? 李金桂撑着油纸伞,端着海碗走到猪肉摊前。 “吃午膳吧,今儿雨这么大,哪儿有人来买肉,早些收摊。” “金桂!” 蓝齐儿忽然屈膝跪在李金桂面前,千言万语都蕴含在这句呼唤中。 “你先起来再说,蓝齐儿,别这样!” 李金桂急的将手里的油纸伞一丢,俯身就要将倔强的蓝齐儿搀扶起身。 “余生由我来赎罪,饶恕他,可好?” “哎,书呆子不欠我什么,但四爷将书呆子当成挚友,他此生最恨背叛,你知道的。” “不,金桂,胤禛最爱的是你,只要你开口..” 蓝齐儿不好意思再继续说下去,毕竟如今胤禛这幅病恹恹的样子,有一部分都是张廷玉造成的。 虽然并非是张廷玉下毒,但他对此事心照不宣,沉默就是最大的帮凶。 “我开不了口,若非四爷曾经服了仓央给的丹药,那他定不会只是如今这样子,你不明白。” “蓝齐儿!”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蓝齐儿冲到雨幕中,与张廷玉肩并肩的跪在庭院内。 雨打芭蕉,春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直到天黑都不曾停歇。 忐忑难安的李金桂端着托盘,叩开了书房的门。 “爷..” “好!” 李金桂愣了愣,她都还没说事儿呢,怎么四爷开口就说好? “啊?” “让他们留下,衡臣不在,没人能制服那泼猴,爷受够了那泼猴!” “开心?” 胤禛伸手抚着她的云鬓,缱绻说道。 “不开心!我都还没说话呢,你就知道我是替他们求情来的。” 四爷原谅书呆子,是因为他不想让蓝齐儿不开心,蓝齐儿不开心,李金桂亦会内疚一生,绕来绕去,四爷还是因为她的缘故。 ... 杂货铺边上多了一间书斋。 书斋内有两位当家的。 店内卖卖笔墨纸砚,文房四宝,也兼营代写家书,售卖字画的营生。 附近的大姑娘小媳妇没事就往这书斋内凑。买点便宜的草纸回去糊窗户什么的。 猪肉摊前,李金桂和蓝齐儿叉着腰看着被那些个女人们围的水泄不通的书斋。 恨的牙痒痒。 “你就不该让他们开什么书斋,招蜂引蝶的,你看看,你看看!” 蓝齐儿将手里锋利的杀猪刀狠狠的朝着挂在铁钩子上的大猪头一刀剁下去。 第九百八十四章 娥皇女英,共侍一夫 那猪头不偏不倚劈成了两半。 而李金桂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眼睁睁的看着斜对面何秀才的女儿正红着脸与四爷有说有笑。 都说岁月从不败美人,这句话用在四爷身上恰到好处,这男人从外表上看,正是风度翩翩的成熟男子。 那些个情窦初开的女子最喜欢这种博闻强识的男子了。 眼看着何秀才家的盈姑娘就要将整个人都贴到四爷身上,李金桂彻底坐不住了。 她抡起一旁被蓝齐儿磨的锃亮的杀猪刀,杀气腾腾的冲向书斋。 “应公子,您花鸟虫鱼都画的如此栩栩如生,怎么就画不了人像呢?我不依,今儿您一定要替小女子画一幅小像。” “盈姑娘,他此生只画一人,那人就是我!你还是歇着吧!” “胤禛,你说是吗?” “诸位,在下家有悍妻,你们就饶了在下吧。” 呵,四爷完美甩锅,李金桂将手里的杀猪刀往书桌上一丢,旋即牵起四爷的手。 “回家吃饭!” “喂,应公子,你没回来的时候,这女人就与巷口的大夫不清不楚,这件事大家都知道。而且她对外都说是她休了你。” 何盈盈小小年纪就心机深沉,真是小看了这丫头。 “嗯,以后在下不会再给她休掉我的机会。” 众人愕然,还真是这女人休了这么个谪仙般的男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应公子...你听过娥皇女英的典故么?” 何盈盈捏着帕子红着脸娇声说道。 嗯?! 李金桂愤怒的微微挑眉,娥皇女英?何盈盈莫不是想效仿娥皇女英,与她共事一夫? “盈姑娘,我也不是个妒妇,今日我家男人若点头,当平妻都行!” “不不不,在下家里娘子最大,娘子做主。” 求生欲爆棚的胤禛将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旁的苏培盛捂着嘴角偷笑。 连素来刻板的张廷玉也憋笑憋得面色通红。 “粑耳朵!” 不知人群中哪个女子用川音陶侃的说了一句。 “噗呲..” “这是何意?” 李金桂狡黠的朝着四爷眨眨眼。 “就是顾家的好男儿之意。” “我呸,应公子,耙耳朵的意思就是在说你是个惧内的男子,这女人好生狡诈,竟是颠倒是非黑白。” “哦,在下的确惧内!”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有男子会在外人面前承认自己惧内。何盈盈显然也没有料到心上人是如此没有男子汉气概的粑耳朵。 娘说得对,好看的男人都是绣花枕头肚里糠! 她跺了跺脚,气的拂袖而去。 离着午膳还有一阵子,李金桂牵着四爷的手回到杂货铺。 “午膳要吃什么?” “麻油拌猪耳朵!” 胤禛指了指猪肉摊上被蓝齐儿劈成两半的大猪头,又惩罚性的伸手拧了拧金桂的耳朵。 “爷是粑耳朵吗?” “是!” 这声是回答的声如洪钟,引来过往的行人纷纷侧目,李金桂腾的红了老脸。 “回家回家!午膳给你做麻油拌猪耳朵!” 听着后头蓝齐儿开怀大笑,李金桂面上再也挂不住了,牵着自家耙耳朵的手匆匆关了店门。 第九百八十五章 家亡血史也 “喂喂喂,金桂,记得准备我和书呆子的麻油拌猪耳朵!” 蓝齐儿将劈成两半的大猪头朝着苏培盛手里一塞。 她的好四弟,可是越来越接地气,越来越有人间烟火气了。 ... 这日李金桂正百无聊赖的坐在杂货铺里头,忽而蓝齐儿神神在在的端着几本书来了。 “金桂,你快看看这个!你出名了!” “什么啊?” 李金桂接过蓝齐儿递过来的书卷,《石头记》? 初时以为是那些抨击她和四爷的书籍,却不想竟然是一部文笔不俗的佳作。 李金桂看着看着,就渐渐入迷了。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里头的桥段很熟悉?” 经蓝齐儿这么一提醒,李金桂忽然想起来里头的黛玉葬花还有刘姥姥进大观园那几处的确很熟悉。 “刘姥姥!” 可恶,那书中描述的刘姥姥进大观园,不就是她当年入江宁织造府的场景么? 连那道茄子烧的菜名都如出一辙。 李金桂愤怒的将那几本书卷甩到地上,但心里却有些痒痒的,方才看到贾宝玉品茶栊翠庵,刘姥姥醉卧怡红院。 后头也不知道写了什么。 她鬼使神差的俯身将满是脚印的书卷再次捧在手里。读的爱不释手。 石头记这本书,说的哪儿是风月儿女故事,这是一部家亡血史,是的,贾王薛史,家亡血史也! “金桂啊,你快别看了,书呆子和胤禛都说这是一部彻头彻尾的反书!” “唔?这才写了八十回,这就没了?虎头蛇尾的!” “反书?” 这充其量就是曹雪芹写的家道中落史,怎么就变成了反书? “你看看,林黛玉为何叫林黛玉,不是章黛玉陈黛玉?其实隐喻林黛玉本来姓朱。朱,乃赤心木也,而朱姓有四源,皆可称成赤心木传人。” “朱姓之人喜欢自称赤心木传人。赤心木,就是传说中的朱木,你信么?林黛玉,又号潇湘妃子,住的是潇湘馆,曾经又叫做有凤来仪,暗示了这林黛玉将来会是一位凤凰妃子。” 好啊,没想到曹雪芹如此大胆,林黛玉的原型不就是那位病西施李香玉?她如今还真的是弘历后宫中的妃嫔。 天呐,爱新觉罗家的人都如此脑洞大开吗?李金桂彻底服了。 四爷和蓝齐儿简直就是在鸡蛋里挑骨头。 就连书中的薛宝钗,都被隐射为侮辱大清!! 原因竟是由于薛宝钗是金钗,她的名字重点突出一个“金”字,书中凡是带“金”的几乎都是作者要贬斥的。 比如金荣、金钏、金鸳鸯、黄金莺。 而皇太极,是建州女真的第一代皇帝,改金为清。 但明亡时他已经去世,所以总体来说,他代表了“金”,而不是“清”。 薛家一家从北方来,丰年好大雪,宝钗是山中高士、高山晶莹雪。 高山,长白山乎?皇太极出身于东北,兴起于白山黑水,是关外一代雄主,可谓山中高士,长白山是女真人的神山。 薛宝钗比林黛玉大,但和贾宝玉成亲却没有林黛玉早,贾宝玉是先娶了林黛玉,后才和宝钗结合。 第九百八十六章 阆苑中的一株仙葩 而林黛玉就是映射崇祯,林黛玉就是朱由检。明朝的最后一位皇帝。 根据判词,林黛玉是在林中上吊自杀的,那林黛玉究竟是怎么死的? 判词:玉带林中挂,金钗雪里埋,前者说黛玉,后者说宝钗。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军攻破北京时,朱由检于煤山歪脖树上自缢身亡,死时光着左脚,右脚穿着一只红鞋。 石头记中,作者以“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隐喻圣君崇祯,崇祯在,江山在,崇祯存,社稷存。这便是黛玉的原型身份。 写林黛玉“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化用的是“比干鹿台遭妖孽剜心”的典故。 比干剜心后,蹙眉捧心,面似淡金,径下鹿台去了,后因一句“人无心即死”一命鸣呼。比干在,江山在,比干存,社稷存。 “鹿”通“虏”,东邻妖孽窥宋玉的结果,便是圣人遭剜心变脸,脸色由红润变淡金——朱明演化成后金,舆图换稿、江山改姓。 早于宝黛入世的孽鬼薛宝钗,隐喻的就是鹿台上欲意置黛玉于死地的妖孽。 花神黛玉的七窍玲珑心,便是宝钗延寿出生的冷香丸药引。 林黛玉的结局,就是做了薛家的药引。 “蓝齐儿,你我都知道林黛玉的原型就是那位病西施李香玉。” “虽然这本书里头有些隐射的意味,但你们不能因为人家说了真话,就将这本旷世奇书定为反书!” 虽然只是草草阅读,但李金桂对书中的林黛玉却喜欢的紧。 她是阆苑中的一株仙葩,飘逸而灵幻。 她是灯火阑珊的大观园中的一抹倩影,娴静而娇柔。 她是纷纷扰扰的尘世中的一缕孤魂,遗世而独立。 她永远也学不会薛宝钗的处事圆滑,也学不会讨好那些代表世俗的力量。 她眼里揉不得沙子,心里装不下尖埃。 无视温柔郭厚的礼教规范的存在。 她用她那比刀子还厉害的言语对贵族家庭中种种黑暗和丑行揭露和嘲讽。 这么一本书,若因为作者说了真话,就埋没于当世,不能留给后辈子孙,是吾辈之人的罪孽。 “你看看啊,金桂,这林黛玉说的就是崇祯!” 蓝齐儿这家伙为何笃定说林黛玉是崇祯呢? 因为第二十八回里王夫人说大夫要黛玉吃天王补心丹,蓝齐儿觉得天王是暗指黛玉是帝王身份。 黛玉的判词写到玉带林中挂,黛玉的《葬花吟》写道游丝软系飘春榭。 而第五十七回《慧紫鹃情辞试忙玉》里,黛玉更是对着紫鹃明说道:“你竟拿绳子来勒死我是正经!” 这无一不是暗示黛玉是自缢而死!明末自缢而死的帝王还能有谁?崇祯帝朱由检是也。 这本书能否流传于世,在于四爷和弘历的态度。 李金桂捧着石头记一路小跑到书斋内。 “爷,石头记..” “这是禁书,爷已经让弘历将这本书全部销毁。” “可是爷,说真话没有错..” “林黛玉不是崇祯帝,她只是曹雪芹的表妹李香玉。” 第九百八十七章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爱新觉罗氏的男子抢了曹雪芹的心上人,还不允许人家写写书发发牢骚。 撇开原型什么的不说,这部石头记的确可圈可点。 “爷,我想看看后四十章的内容。” “此等大逆不道之书,就不该存于世!” 许久未见过四爷如此大发雷霆了。 这里头暗讽了她这个曾经的熹贵妃,自然也会暗讽四爷,难怪四爷如此震怒。 以她对四爷的了解,这件事已经彻底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李金桂只能怏怏不乐的回到杂货铺。 心中郁结,没成想当夜就开始头痛发烧一病不起。 胤禛看着脸颊烧的通红的金桂迷迷糊糊的在喊着黛玉宝玉,有些懊恼的将沾湿的帕子甩在一旁的铜盆内。 ......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病竟是久久未愈。 这日李金桂正昏昏沉沉的倚着软榻发呆,忽而看见蓝齐儿笑嘻嘻的端着个锦盒入内。 “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石头记后四十回的原稿!” “你准备的?” 李金桂瞧着门口闪过的青色衣角,有气无力的说道。蓝齐儿吐了吐舌头,并不说破。 李金桂已经迫不及待的接过蓝齐儿手里的原稿,开始仔细阅览。 “不对,这并非曹雪芹的本意!” 这石头记的结局竟然是让宝玉迎娶了宝钗,让他走上仕途,考取功名,以达到对八股文和程朱理学的推崇激励作用。 定是有人修改了结局,林黛玉早早就被写死了,最后贾宝玉娶了宝钗。 有些惋惜,石头记最终也没有一个完整的结局。 如今这被人修改后的结局,才是天下所有父母的心愿吧。 但是父母的心愿和个人的意愿,哪一者更为重要,却值得深思。 因为一本书就与四爷冷战了数月,最终还是没能保住石头记,李金桂有些遗憾的悄悄抹泪。 “一本书而已,你若喜欢,爷写一本给你。” “是啊,爷可是从未断过写话本子的热情呢。” 李金桂也是这些年才知道四爷就是当年风靡话本子圈的木樨花未眠。 从青春少艾的少女到华发早生的玛嬷,李金桂竟是看了一辈子四爷写的话本子。 “石头记改了也就改了,黛玉伤春悲秋的性子,本就不现实。” 若天下女子都成了病西施林黛玉那样,那纲常礼教可就全乱了。 “这本书爷已经交给弘历,让他找人修订删减,你放心,石头记不会焚毁,只不过是改成不离经叛道的红楼梦。” 胤禛伸手抚着她的云鬓,晓意说着。 好歹林妹妹和贾宝玉的故事能流传于后世,虽然结局并非曹雪芹所愿,但李金桂知道这是四爷和维护大清统治的最后妥协。 乾隆十五年,胤禛挽着袖子,正在小厨房里头做饭,忽而听见客厅里传来砸杯子的声音。 “金桂姐姐~” “别去,多年的媳妇熬成婆,选谁为皇后,那是弘历自己的事情。” 乌拉那拉氏的女子终于再度登上后位,而弘历的嫡后富察氏才死了几年? 更让李金桂气愤的是,富察氏所出的孩子,除了一位嫡公主,其他的孩子统统都夭折了。 这定是乌拉那拉氏在捣鬼! 乌拉那拉氏的女子到底那里好了! 李金桂气的抓过一旁的甜白釉瓷瓶狠狠的甩在地上。 第九百八十八章 媳妇熬成婆 “不成!我要回宫看看!” “金桂啊,我说,你瞧瞧现在的你,和当年的德妃有何区别?儿孙自有儿孙福。” “我记得当年德妃也是煞费苦心要拆散你与胤禛,结果胤禛没有放开你的手。” “到如今你当了婆婆,为何要拆散这对有情人?” 蓝齐儿苦口婆心的劝慰道,李金桂顿时语塞,一口恶气堵在心间,她只能气的直拍桌子。 “他选谁当继后都好,就是不能选乌拉那拉氏。” 若非乌拉那拉氏挑拨,她与弘历之间也不会产生嫌隙。 如今那个女人当了皇后,定会与她的姑母一样,荼毒后宫,尤其是后宫的子嗣们。 李金桂暗暗替她的孙儿们捏了一把冷汗。有这么个恶毒的继母,弘历的子嗣到底能活下几个? “主子,皇上来了...” 站在门外的苏培盛听到里头的动静平息,这才讷讷的入内禀报。 弘历来了!! 这小子还敢来! “皇上还带了皇后乌拉那拉氏,以及令妃魏佳氏一道前来探望您...” “不见不见,让他们回去!” 弘历微服私访来海宁看她,本来李金桂是很高兴的。 但听到继后乌拉那拉氏也来了,李金桂顿时像吃了苍蝇般恶心。 说话间,却见四爷怀里抱着个小丫头,一手还牵着个粉雕玉砌的小娃娃笑眼盈盈的走来。 可看清楚跟在四爷身后的女子之后,李金桂面色一沉。 于是她将目光越过乌拉那拉氏,落在跟在弘历身后的清丽女子身上。 “臣媳乌拉那拉氏叩见皇阿玛,叩见皇额娘。” “臣妾魏佳氏,叩见皇太后,恭请太上皇安。” 这些年来,弘历只带过嫡后富察氏来探望他们夫妻。 这一回,却同时带来了继后乌拉那拉氏和令妃。 眼前这看着单纯无害的令妃也是厉害的角色,竟然能让弘历带着她来见他们。 “令妃,好孩子,你过来。” 李金桂朝着令妃招招手,后者谦卑的福了福身,旋即款款走到皇额娘面前。 “初次见面,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这是你皇阿玛与我大婚之时,送的龙凤镯子。就给你了。” 说话间,李金桂已经将手上那对龙凤镯子戴到了令妃魏佳氏的皓腕上。 “使不得,贱妾多谢皇太后抬爱,可臣妾是妃嫔,这镯子上有东珠,臣妾没资格佩戴。” 东珠在后宫中只有皇后和皇太后才能佩戴,否则就是逾越。 “好孩子,这是额娘送你的,额娘说你有资格,你就有资格!” “皇额娘,魏氏出身卑微,只不过是个包衣奴才,您若是将如此招摇的镯子赐给她,有些不妥。怕是会引来后宫其他嫔妃的不满。” “包衣奴才出身,就不配拥有好首饰?” “皇额娘。皇后不是这个意思,皇后的意思是,若额娘将这对镯子给令妃,恐怕令妃在后宫会成为众矢之的。” 弘历见额娘的面色不悦,于是下意识将皇后互护在身后,开口维护道。 “我来问你,包衣奴才出身就不配拥有好东西?像你和你姑母这样出身高贵的嫡女才配拥有?!” “咳咳~” 第九百八十九章 水去云回恨不胜 胤禛觉得金桂在钻牛角尖,于是忍不住清咳两声,提醒金桂不要让场面太难看。 “你这继儿媳可当的不咋地,你不知道你皇额娘年少时,以内务府包衣奴才的身份待在你皇阿玛身边?!” 蓝齐儿大大咧咧的将话挑明。丝毫不留情面。 “不,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想提醒太后,若将这逾越规矩的东西赐给令妃,那么这赏赐也有可能变成最大的惩罚。 只不过太后对她成见已深,她即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出现在太后面前,也是大错特错。 可身为中宫皇后,她必须要时刻履行劝谏的职责。 想想如今当着皇后,还不如当个宠妃自在,至少喜怒全凭心意,想哭的时候不会强颜欢笑。 弘历有些失落的将皇后护在身后,额娘还是不愿意接纳婉清。 他带婉清来,就是为了让额娘认可他爱得女人。 “你跟爷进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四爷竟是拽着她的胳膊径直来到了书房内。 “若杀了乌拉那拉氏,能让你心里舒坦,爷这就命人动手。” “也许当年,额娘亦动过将你从爷身边除掉的心思。” “你的意思是,我与德妃没有两样!” 没想到四爷为了乌拉那拉氏的女子对她冷嘲热讽。 “你好好想想,爷能不顾一切护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何轮到弘历这,就是大错特错?” “乌拉那拉氏的女子是什么德行,爷应该很清楚才对,为何要让弘历重蹈爷的覆辙!” “重蹈覆辙?不,你错了,继后得到了弘历的心,而乌拉那拉素娴,没有!” 胤禛彻底将话挑明,金桂如此针对乌拉那拉氏的女子,就是因为对乌拉那拉素娴成见颇深。是而恨屋及乌! 被四爷戳破心思的李金桂又羞又恼,嘟着嘴瞪着四爷,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毕竟是弘历喜欢的女子。” “晓得了!” 虽然知道自己有错,但李金桂仍是不服输的怼了怼四爷的胳膊,旋即从书房暗格里取出好几个锦盒。 “今儿算是你当皇后以来,第一回与我见面,这个给你,希望你与皇帝能和和睦睦,百年好合。” 李金桂将锦盒里的凤钗插在乌拉那拉氏的发髻上,凤钗,顾名思义只有中宫皇后能佩戴。 四爷从宫里带来好些她不能在平日里佩戴的首饰,搁着还怕发霉了呢,索性今儿都拿出来做人情。 “还有这对赤金鸳鸯。也给你。” 一连塞给乌拉那拉氏五六样精致华贵的首饰,此时受宠若惊的乌拉那拉氏竟是感动的直落泪。 “你这孩子...替我好好照顾弘历。他脾气不大好,你记得多多谦让。” “我只有一句话,身为中宫皇后,后宫里所有的孩子都是你的孩子,你是他们的嫡额娘!我不希望听见再有皇子薨逝的消息!” 最好下一任皇帝不会是从乌拉那拉氏肚子里爬出来的血脉。 “臣妾谨遵皇额娘教诲!” “不,我只是提醒你皇后该尽的本分。” 第九百九十章 愿时光能缓,故人不散 心中不免惋惜富察氏的离世,富察氏温婉贤惠,与她相处总觉得如沐春风,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年纪轻轻的就撒手人寰。 但愿富察氏的死,并非是眼前这位继后造成的。 .... 乾隆二十年春。 草长莺飞,李金桂正与蓝齐儿二人站在未名湖畔,架着篝火烤全羊。 而四爷则和张廷玉二人,坐在湖边钓鱼,对于枯燥的钓鱼,李金桂和蓝齐儿都不喜欢。 “老太婆,快过来,我又钓到一尾大鱼。” 胡子花白的张廷玉朝着同样白发苍苍的蓝齐儿耀武扬威道。 时间真快,她与四爷都过了古稀之年。此时才从四爷的脸上看出岁月的痕迹。 “老婆子,爷给你做烤鱼!” 胤禛将钓上来的鱼儿清理干净,用胡杨树枝串成一串。 “喂喂喂,胤禛,帮姐也烤几只鱼儿啊!” 这对姐弟掐了一辈子,如今到老了仍是见面就互相揶揄陶侃,李金桂顿时哑然失笑。 忽而想起来门牙在前几日掉了一颗,她匆忙抿嘴,只能笑不露齿,略显矜持的抿唇淡笑。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胤禛寒着脸,将蓝齐儿递过来那几串差点戳到他鼻子的鱼推开。 ........ 若知道这顿饭是他们与张廷玉吃的最后一顿饭,李金桂定不会提早散场。 目送着蓝齐儿扶着张廷玉的灵柩要回桐城老家。 李金桂倚在四爷的肩上,含泪目送蓝齐儿与张廷玉。 “不拦着她?” “不了,她这辈子唯一的亏欠就是书呆子张廷玉,就算拦下她如何,她也只能在无尽的相思中度过。” 此去经年,应是此生最后一次与蓝齐儿惜别,再见面时,应该已经是在奈何桥边了吧。 “咳咳咳咳...” “回去。” 胤禛攥着她愈发冰冷的手,心中生出不安,这几年,她的身子骨愈发虚弱。 “希望我能走在爷前头,这样就不用眼睁睁的与挚爱之人生离死别。那感觉太痛苦了。” “傻!” 胤禛俯身封住她的嘴,不喜欢她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但他心中清楚,金桂的身子骨的确撑不过入冬。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近来可是偷懒了,都不沐药浴了。” 四爷心里在想什么,李金桂一清二楚。 “爷若任性,那明日开始,我也不喝药了。” “胡闹!” “咱一块胡闹!” “你为何如此自私!” “好了好了,我错了,胤禛,好好活着,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这世间如此美好,我还没活够呢。” .... 乾隆二十年。 十月,今日是胤禛的生辰,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意识朝着枕边看了看,却并未看到她的身影。 胤禛在苏培盛这老奴才的伺候下,缓缓起身,旋即拄着拐杖,来到小厨房里头。 “爷要吃溏心荷包蛋!” 可他等了一会儿,小厨房内却安静的让人心悸。 “金桂!” 他顿时骇然,拄着拐杖疾步冲到小厨房门口。 刚准备抬脚入内,却胆怯的将脚步收回。 “爷要吃你做的鸡丝面。” 仍是没有任何回音,胤禛语气中带着哽咽。 第九百九十一章 从此星云相伴,未来可期 “主子!” 苏培盛看着主子踉踉跄跄的站都站不稳,匆忙佝着腰搀扶起主子。 “下去!” 胤禛推开苏培盛,一步一步心情沉重的缓缓踏入小厨房内。 不敢看,又想飞奔到她身边,看看现在的她。 胤禛的眸中蓄着雾气,终于还是鼓足勇气再次迈开沉重的步伐。 “快让让~汤开了,诶诶,别堵着门呐,胤禛你挡我道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胤禛刹住脚步,嘴角绽出一抹劫后余生的灿笑。 “诶诶诶,快放开我,苏培盛他们都还看着呢,快放开我!” 李金桂被四爷拦腰抱着,动弹不得,锅里的面条都快煮糊了。 她只不过到后院拔了几颗香葱而已,这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放,爷不吃饭!糊了就糊!” “今儿是你的生辰,说什么胡话呢!溏心蛋都煎好了,就差撒葱花了。” 李金桂气的拿手里才洗干净,还淌着水的香葱轻砸四爷的脑袋瓜子,这男人一大早到底抽的什么风啊。 “疼!” 四爷将李金桂放下,却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处。 “打疼你了?” “恩!” 胤禛瓮声瓮气的回答,语气中带着哭腔。却并未抬眸去看她。 他要将没出息的眼泪都蹭没了,绝对不能让金桂发现他的怯懦。 这男人越老越孩子气,李金桂有些手足无措的轻轻抚着四爷因啜泣而发颤的脊背。 “别哭了,我错了还不成么?胤禛,来,我看看伤的重不重,来呼呼。” 她捧着四爷的下巴,撅着豁了门牙的嘴开始哄四大爷。 缺了门牙,自然说话呼气都漏风。胤禛脑门上被呼出一层水汽。 “擦擦,锃亮锃亮的脑门。” 没门牙的老太太用袖子蹭了蹭四大爷的脑门。 “哼!” 很想笑,他的女人变成了满脸皱纹,瘪嘴的老太太。 但他仍是憋着笑意,最后终是忍俊不禁。伸手弹了弹她的脸颊。 旋即牵起金桂的手,步履蹒跚的踏入小厨房内。 正在切葱花的苏培盛忙不迭放下手里的活儿,识趣的离开了小厨房。 ..... 已经到了晚膳的时候,苏培盛已经命人准备好了晚膳。 皇阿玛过寿辰,弘历,弘昼,弘昐几个兄弟姊妹自然要来庆祝皇阿玛的生辰。 李金桂的寿辰,几个儿女们分别粉墨登场,演了一出她最喜欢的红楼梦。 连贵为天子的弘历,都登台出演。 于是胤禛吃味了,央着李金桂重新做了一双舒服的小红鞋,又指明要在生辰当日,吃溏心蛋和鸡丝面。 儿孙们齐聚一堂,就等着替皇阿玛贺寿。 可众人等了许久,却迟迟未见到皇阿玛和皇额娘的身影。 弘昼心中忐忑难安,于是径直冲过去敲响二老的房门。 敲门声很急迫,可随着敲门声越来越焦急,众人的情绪也越来越不安。 “砰!” 弘昼心慌的厉害,索性一脚踹开了房门冲进房内。 “皇阿玛,皇额娘!呜呜呜....” 却见皇额娘依偎在皇阿玛怀中,两位老人脸上俱是带着平静祥和的微笑。 相拥离世..... 当儿女们想要皇阿玛和皇额娘分开入殓之时,却怎么都分不开他们十指紧扣的手。 最后只能让二人同棺而葬。 .... 第九百九十二章 一生都未出过北京城(正文大 胤禛并未葬入泰陵内,而是与此生最爱的女人,发妻钮祜禄氏,合葬于年少时成婚的红螺山脚下。 (这只是本文的戏说,不代表沉重严肃的历史。) 在历代封建王朝中,清朝是距离我们最近的朝代,而雍正帝亦是清朝皇帝中最富神秘色彩的皇帝。 在清朝的历代皇帝中,顺治皇帝和雍正皇帝算得上是两个比较“小家子气”的皇帝了,说白了,他们的皇陵中并没有陪葬大量的珍贵宝物。 而雍正皇帝在历史上素来有着“抄家皇帝”之称,可是雍正皇帝抄没官员所得到的银子几乎都充实了国库,并没有进他自己的腰包。 我们知道,雍正皇帝他一向勤俭节约,对于那些铺张浪费的官员坚决严惩。 在雍正殡天之后,史料中所明确记载,雍正皇帝的泰陵也仅仅只有三件比较重要的宝贝,分别是一把鼻烟壶和两盘菩提珠。 除了这些,其他关于雍正皇帝泰陵的记录可以说是只字未提。 两盘菩提珠,一副是当年孝庄太后在他做皇子时候赐给他的,另外一副则是康熙爷赏赐给他的,而鼻烟壶,则是十三弟怡亲王用过的一把鼻烟壶。 虽然只是一把玻璃鼻烟壶,但这件东西却弥足珍贵。因为对雍正来说,这是怡亲王允祥的遗物。 自从允祥于雍正八年五月去世后,雍正帝重病之中总是将这件东西带在身边,睹物思人。 这些东西论价值或许不是珍宝中的极品,不过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承载了太多的感情。 孝庄去世时,雍正才十岁,他亲眼目睹过曾祖母的慈善面容,聆听过她的教诲,了解到她对大清的贡献。 孝庄将数珠赐给雍正,这表明了雍正帝也同样深受曾祖母孝庄的钟爱。而另一件菩提珠,则是康熙爷赐予他的礼物,也代表了托付江山之意。 雍正帝的万年吉地泰陵坐北朝南,以永宁山为祖山,蜘蛛山为案山,元宝山为朝山,占据西陵区内最为尊贵的位置。 整座泰陵占地一百二十七亩,大小七十六座建筑分布在二千五百米的神道上,形成了一座规模宏大,气势恢弘的帝王陵寝。 清西陵里雍正的泰陵最为引人注目,不仅仅是因为它是清西陵的第一座陵墓,规模最大。 还在于它的神秘,以及雍正究竟是不是金头入葬,究竟是不是被刺杀而死。但这些荒唐的传言,迄今为止都还是个谜。 泰陵地宫历经几百年依然保存完整。 也正是因为雍正的清廉,后世自然也不会冒那么大的风险,去挖掘一座不确定有大量宝贝的皇陵。 所以才避免了像儿子乾隆大帝,以及晚清的慈禧太后那般,因为大量奢华的陪葬品,而陵墓被毁于一旦。遗骸都被破坏殆尽。 直到今天,泰陵都不曾被人打扰挖掘,雍正和他的后妃们,仍然躺在保存了近三百年完好如初的泰陵地下宫殿里。 如果没有雍正帝,清朝也许会早亡上百年,为了大清,历史上雍正帝一生都未出过北京城! 康熙皇帝一生戎马,是一个敢做大事的皇帝,不得不承认他是千古一帝。 清朝在康熙执政期间还是不稳定的,康熙皇帝的功绩主要是在军事方面。 康熙皇帝让整个清朝恢复平静,但接连不断的战事之后,康熙却没有选择让人民休养生息。 他六次南巡耗资巨大,每一次的南巡都在劳民伤财,而且他还是整整南巡了六次。 在康熙皇帝去世的时候,留给雍正皇帝的财产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雍正从康熙手上接过国家的时候国库十分空虚,雍正45岁登基,执政了13年就去世了,和康熙和乾隆比的话,雍正算是短命的了! 雍正登基后最关注的就是经济和民生。 据记载雍正皇帝是个工作狂人,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基本都在处理国家大事。 雍正登基后首先就是整治官吏,大量的赃款流回到国库,而同时雍正还十分的节俭,皇宫里的吃穿用度能少则少。 雍正在位13年在雍正去世的时候国库有8000万两的库存,这个数字可是康熙留给雍正资金的几十倍! 康熙皇帝在康熙23年的时候恢复了海运,雍正执政期间还适当的扩大了海运和贸易。 所谓康乾盛世看来都是雍正立下的功劳。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清朝的皇帝都爱玩! 他们都想亲自看看自己统治的江山是什么样的。 史料记载,雍正皇帝执政期间没有出过京城,只是一直在努力的寻求国家的发展的强大。 执政13年,其中有5年雍正在病痛中度过。 也正因为雍正的付出和牺牲,才能把一个运转正常而且已经十分干净的清朝给了乾隆皇帝。 所谓的康乾盛世也主要是雍正功劳,如果乾隆排在雍正前面,可能清朝就会灭亡在乾隆手里。 乾隆一生都处处以康熙皇帝为榜样。 不仅执政年限和康熙一样,就连南巡的次数也是和康熙一样。 乾隆一生大小战争也是发动了无数次,而六次南巡的开销也是十分巨大。 在乾隆皇帝去世的时候,能够留给嘉庆的也只有一个和珅而已! 人都说和珅跌倒嘉庆吃饱,如果没有雍正皇帝的努力铺垫,乾隆朝就不会如此富裕。 和珅也很厉害,居然有价值8亿两白银的身家。 在乾隆死后空虚的国库被和珅填满。 然而自乾隆皇帝关闭通商之日起,清朝彻底走向了闭关锁国,逐渐走向灭亡。 后世都在歌功颂德康乾盛世,全然不提雍正,雍正得到什么呢? 因为新政,得罪了拿着历史笔杆子的权贵,被抹黑得一无是处。 千古功名,后人在权贵们的抹黑诬陷,层层迷雾的史料中,根本无法公正的评说。 紫禁城里的恩恩怨怨,是后人怎么说也说不完的,而里面的女子或喜或悲,更是后人体会不了的,没有几个是真正得到了好的结局。 紫禁城内的女人,没有赢家,只有输家。 因为帝王家要比看上去的凄凉太多太多。有时候荣宠不代表着就是一生的安宁。 有时候低微也不代表着就是一生都要被人踩在脚下生活,只要自己的心态摆得足够正确,紫禁城会给那些眼界宽阔的女子一席之地的。 正文终! 第九百九十三章 皎如玉树临风前(弘昼番外) 吴扎库氏善柔觉得自己倒霉透了,她宁愿当个伺候人的奴才。当个侧福晋也成。 反正别嫁给那个荒唐出名的五阿哥,怎么都行。 大婚当日,那病秧子竟是连盖头都没掀开,就咚的一声昏厥倒地。 如今都过去一个月了,不知是不是五阿哥在躲着她,到如今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夫君长得什么样子。 外头都在疯传,说五阿哥不喜欢熹贵妃为他挑选的嫡福晋。 善柔也不想去争取他的心,反正在阿哥所里,她是嫡福晋,就这么相敬如宾不相睹的过一辈子也好,至少衣食无忧。 此时她不喜不悲的垂着脑袋,听着熹贵妃的训诫。 “善柔啊。你是本宫亲自替弘昼这孩子选出的嫡福晋,这些东西都是本宫送给你的嫁妆。” “我们弘昼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调皮,你多担待些。” 没办法,弘昼这孩子的荒唐名声远播,但凡李金桂有替弘昼选嫡福晋的念头,那些个她看中的世家贵女要么称病,要么干脆就直接托人来说情。 她的儿子,倒是成为旁人口中的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你放心,今儿我定将那混小子押着送到你屋里。” 李金桂一个脑袋两个大,四爷送给弘昼的十几个试婚宫女,都被那小子以各种奇葩名义赶了出来。 这孩子想干吗?打一辈子光棍不成? “娘娘,大事不妙,五阿哥,五阿哥他又在给自个办丧事了!您快管管吧!” 善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才嫁过来不到两个月,这荒唐阿哥就替自己办了至少三回丧事。 秉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善柔跟着熹贵妃匆匆赶到阿哥所,远远的就听见奴才们在嚎丧。 这混不吝倒是不敢在紫禁城内鸣奏哀乐。 “混球!你给我出来!” 却见熹贵妃褪下脚上的花盆底,径直往棺材内狠狠砸去。 这样的熹贵妃,她还是第一回见着。 “额娘,您怎么来了!是哪个混账告爷的黑状!” 眼前出现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善柔张了张嘴,有些词穷。 眼前的男子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冷漠距离感。 他神情淡淡的,浅浅的,疏离中带着一些清冷! 却又很独特,漠然中还透着与世无争的气质。 他的肌肤看起来十分的通透白皙,虽然白的有些不正常,但该死的好看,给人一种病态的美感! 此时那男子用寡淡的眸子慵懒的睥了一眼善柔。 她竟是看的痴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闪过一句诗,却无法形容眼前男子万分之一: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都说五阿哥弘昼是几个皇子里,容貌最出挑的,不得不说他的确生就了一副好皮囊。 不对,这男人用鄙夷的眼神瞪着她干吗? “不是妾身!” 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扬起下巴,丝毫不怯懦的与他对视。 “孽障,给朕滚出来!” 阿哥所今儿可真热闹啊,熹贵妃和万岁爷都来了。 善柔悄悄的往后退了几步,寻了个安静的角落跪着恭迎圣驾。 第九百九十四章 他这是从小缺爱 “混账!朕今日一定要清理门户,省的你丢了爱新觉罗氏的脸面。” 万岁爷龙颜大怒,竟是举着天子剑冲进了阿哥所里。 心中闪过一个邪恶的念头,若万岁爷大义灭亲,将这混不吝给砍了,那么她是不是就能自由自在的过完余生。 “爱新觉罗胤禛!你敢动昼儿试试!” 却听见熹贵妃暴呵一声,善柔大惊失色,旋即微微抬眸望去。 天呐,她看见了什么?她竟是看见熹贵妃在..在打万岁爷。 此时的熹贵妃就像个市井泼妇,揪着万岁爷又抓又挠。 完了完了,万岁爷的脑门都落下了三条鲜明的指甲痕。 她看得目瞪口呆,都说熹贵妃宠冠后宫,可当着众人的面,宠妃竟敢暴打皇帝。 熹贵妃这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身后的嬷嬷不断的推搡着她,悲催的,这就是身为嫡福晋的悲哀。 “皇阿玛,额娘息怒,五爷他知道错了,求皇阿玛息怒,若气坏了龙体可如何是好!” 她冲到仍是愤愤不平的熹贵妃身边,开始劝架。 “你!!你!!你竟敢打爷!” 原以为会从万岁爷的脸上看到愤怒。 可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的竟是委屈,委屈? “额娘,都是儿子的错,皇阿玛,您要惩罚就罚儿子,莫要迁怒于额娘!” “哼,你竟敢打爷!” 这是怎么回事!跑题了喂,明明是来收拾您那混不吝儿子的,万岁爷您如今这副怨夫的委屈样子又是为何? 此时万岁爷口中竟是反复呢喃着这句话,最后拽着仍是张牙舞爪的熹贵妃离开了阿哥所。 善柔看的真真的,熹贵妃几乎是被万岁爷扛着带离了阿哥所。 高高在上的万岁爷,在这一刻仿佛走下了高处不胜寒的神坛,竟是有了些人间烟火气息。 “五爷,额娘打了皇阿玛,咱还是去替额娘求求情吧。” 熹贵妃冒犯万岁爷到底是为了弘昼这个混不吝,平日里熹贵妃对她算不错,善柔顿时动了恻隐之心。 “不必了,皇阿玛斗不过爷的额娘,你等着瞧吧!” 弘昼哼着小曲,不急不缓的走到棺材旁,旋即躬身将额娘丢在棺材里的那只花盆底鞋小心翼翼放在一旁的供桌上。 旋即一翻身,又跃进了棺材内。 “继续继续,你们继续嚎丧,嚎起来!” 这奇葩,怎么被熹贵妃和万岁爷训斥之后,不但丝毫没有悔意,还看着很高兴的样子? “爷到底在想什么?” 善柔忍不住低声嘀咕着。 “他这是从小缺爱啊!” 却见一穿着诰命夫人冠服的女子笑嘻嘻的站在她身后。 “您吉祥!” 一旁的陪嫁丫鬟们有些诧异的看向福晋,按理说福晋是皇子的嫡福晋,诰命夫人无论品级多高。都是皇家的奴才。 怎么福晋反而向眼前这位诰命请安了呢? 旁人不知道,但善柔入宫之前,阿玛就替她梳理了许多皇家的密莘。 眼前这位诰命夫人是当朝首辅张廷玉大人的嫡妻。 她还有一个更鲜为人知的身份,那就是康熙爷钦封的固伦荣宪公主。 第九百九十五章 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关于张廷玉夫人姚氏的真实身份,这是不能公开的秘密。 “好孩子,弘昼就像长不大的孩子,需要大伙对他不断关注,施以更多关怀。” “否则他就会像坏孩子,故意今天摔碎一个盘子,明天走路跌个跟头,让所有人,尤其是他皇阿玛和额娘吓个不轻!” 初见这丫头,蓝齐儿很满意金桂选儿媳妇的眼光。 “臭小子!你给我起来!” 蓝齐儿撸起袖子冲到棺材边,一把将弘昼这臭小子揪出来。 “姑母,诶诶诶,我耳朵要断了!” “断了就断了,反正你长着耳朵也不听话,还留着作甚!” 蓝齐儿撬开弘昼的嘴,将随身佩戴的酒葫芦取下,抬手就往弘昼嘴里灌! “咳咳咳咳,这是什么!姑母!” “哦,这是从西洋来的药,红袖招的客人们都喜欢用来助兴,姑母怕你这小身板经不起大补,所以只在鹿血里头加了那么一丢丢。” “呕!姑母!!” 弘昼登时面色煞白,匆忙就要催吐。 “大婚都快一个月了,你小子想干嘛?” 蓝齐儿不给这臭小子躲藏的机会,抬手又是一顿暴栗。 身后的两个小太监麻溜的将五爷架着抬到了内室。 “丫头!” “啊?呕!!” 趁着她回应的时候,善柔的口中多了一颗甜丝丝的糖丸,她想要吐出来,那糖丸却入口即化。 “看你这是什么表情,我真的在请你吃糖呢。” 蓝齐儿笑嘻嘻的看着这脸皮薄的小丫头,咯咯咯的笑的前俯后仰。 而此时善柔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位姑母也真是个狠人。 蓝齐儿拍了拍这小丫头的肩膀,旋即哼着弘昼方才没哼完的摸鱼儿离开了阿哥所。 “福晋,这机会千载难逢!” 身后的福嬷嬷比善柔还激动,此时眼中冒着精光,拉着福晋的手就要往内室走。 “嬷嬷!我觉得现在过的很好,就保持现状吧。” 善柔觉得以这种方式成为真正的五福晋,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她不讨夫君喜欢,却要用青楼那些下作的药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何其可悲。 “福晋,您的地位稳固,早点诞下嫡子,少爷才能在府里有安身立命之地。” 想起弟弟,善柔眸中闪过一丝挣扎,旋即咬了咬牙。 .... 房内很黑,善柔哆哆嗦嗦的朝着床头摸索着。心中很无助,很委屈,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和红袖招那些倚楼卖笑的姑娘没有两样。 身后忽而被人一把抱紧,是他,这男人身上的气息也是如此清冽。 “这就是你要的?嗯?爷最厌恶你这种心机深沉的女子,你若想要,那爷就成全你!福晋!” 感觉到那人毫无怜悯的撕扯她的衣衫,善柔无助的闭上眼。 这女人是额娘替他千挑万选出来的嫡福晋,原以为会有些不同,却不想也是个庸俗的货色。 有些失望,但此时他残存的理性已经被无处宣泄的药性侵蚀,沦为最原始的本能。 ..... 伺候在门外的福嬷嬷心惊胆战的听着福晋哭嚎了一夜,天将拂晓之时,房内终于归于平静。 第九百九十六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滚!” 房门被打开,旋即从房内飞出一物落在地上,赫然是裹着锦被的福晋。 “福晋!” “福..嬷嬷,别声张,立即找两个力气大的嬷嬷来,将我抬回去。” 不是她不肯起来,此时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嘶哑。 她像个鸵鸟似的,只是沉默而安静的将脑袋往锦被里缩了缩。 .... 被四爷拽回钟粹宫好好收拾了一顿,此时李金桂扶着腰坐在绣墩上。 看着阿哥所送来的染血喜帕子。又听了阿哥所里伺候弘昼的嬷嬷跪在地上汇报了昨儿夜里的情况。 当听见弘昼那小子竟是将善柔给扔出了房内,李金桂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准备下滋补的东西,本宫要去看看五福晋。” 想了想,又将琉璃叫回来,这个时候她去给儿媳嘘寒问暖,似乎有些不妥,于是让琉璃悄悄准备些补身子的补品送到阿哥所。 而李金桂则让人去叫弘昼那小子唤来钟粹宫。 .. “额娘!你和姑母!..” “混账!有你这么对自己福晋的吗!!” 弘昼瞪圆双眼,明明他憋着一肚子火,倒是额娘先发制人了! “你看看你,合房第一日就将福晋扔出了屋子,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薄情寡义的孩子!” 李金桂痛心疾首,顺势挤出好几滴眼泪。 弘昼这孩子最见不得她流泪了,这不,她偷眼瞧见弘昼急的抓耳挠腮。 “额娘..儿子已经按照您的意思,幸了她,还要儿子怎么做,您才满意?” “呸,什么叫按照我的意思?明明你也很喜欢那丫头不是?” 她选中善柔为儿媳,弘昼这小子可是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明里暗里的调查这丫头。 若非这臭小子点头,李金桂才不会真的乱点鸳鸯谱。 要知道她费了多大的代价,才哄着四大爷改了选钮祜禄氏女子为五福晋的念头。 “昨儿你姑母给你喝的只不过是普通的鸡血,你说你喝个鸡血,又不是打鸡血,后头水到渠成之事,若非你自愿,谁还能逼着你不成!” “再说....” 算了,李金桂面上一红,当着儿子的面实在说不出口。 “啧啧,还是你姑母我来说吧,再说,你皇阿玛年轻的时候可没少念清心咒,你为何不学学你皇阿玛?做个清心寡欲之人呐?” “还有,就算服了鹿血,也未必一定要靠女子不是么?” “蓝齐儿!” 李金桂看着蓝齐儿这家伙又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嘴上没把门,顿时气得将手里才拿起来掩饰尴尬的橘子狠狠的掷向这老不正经的长辈。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在姑母面前,他永远都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此时被额娘和姑母点破自己那点小心思,弘昼有些恼羞成怒。 从小到大,他永远都吵不赢额娘和姑母。在皇阿玛面前都没这么憋屈。 惹不起,他只能选择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昼儿,你准备准备,后日与善柔回趟娘家,三朝回门,你这都拖了多久!” “谁爱去谁去,儿子不去!” 第九百九十七章 只要保住命,我就能从头来过 “好啊,你若不去,那额娘就不吃饭了,哎呦..我头疼的厉害,眼睛都花了...” 见弘昼仍是无动于衷,李金桂踩着花盆底缓缓走到弘昼身边。 “你这孩子为何活的小心翼翼的,有额娘在谁都不能伤你。别怕,孩子。” 弘昼虽然行为荒唐,但是绝不是一个无能之辈,四爷曾经给他派过多次差事,他都能做的很好,证明弘昼很聪明的! 其实弘昼的种种荒唐行为也恰恰是他聪明的体现,大智若愚,自保而已! 他利用自己贪财和喜爱丧事的污点只是想保护自己。 他不止一次活着的时候给自己办丧礼,还邀请满朝王公大臣来给自己祭吊。 弘昼身份贵重,谁敢不来,而弘昼趁机收下百官带来的厚礼,并且乐此不疲的敛财。 文武百官对这个荒唐皇子都没啥好感,这样一来,自然不会有人支持立他为帝,他也就更安全了。 他在以抹黑他自己为代价,换来苟安。 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李金桂抓着儿子的手,这一回是真的哭的撕心裂肺。 “额娘,儿子想早些搬出去住。” “好好地为何要搬出宫?不准!” 他住在阿哥所里,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就能闹出这么多事情,若是让他出宫分府而居,岂不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额娘,前几日,阿哥所里死了个为儿子试菜的小太监。” 弘昼云淡风轻的对额娘说道。 但李金桂却神情一凛,旋即和蓝齐儿对视一眼。 “这件事情额娘和你皇阿玛商量商量,待会回去的时候,额娘会给你多指派几个血滴子和粘杆处的侍卫给你。” “琉璃,去将皇上前几日赏的避毒筷子拿来,待会送到阿哥所。” 是谁对弘昼出手?李金桂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顿觉不寒而栗。 待送走弘昼之后,蓝齐儿神情凝重的看向李金桂。 “你觉得会是谁对弘昼动手?” “你心中应该已经有了答案,何必明知故问?” 蓝齐儿疑惑的摇了摇头。 “也许不是弘历动的手,也许是皇阿玛留给弘历的那些势力对弘昼动手了。外头有谣言,说你这个熹贵妃属意弘昼为新君。” “这件事别让皇上知道,否则他定又要大发雷霆。” 想起弘历,李金桂不免寒心,她以自毁声誉为代价,才换来了四爷的解药。 弘历会想着除掉弘昼,也不无可能。 ..... “回门?” 善柔难以置信的看着来人,她是不是听错了? “爷说了,福晋若是不乐意,您大可以亲自去求熹贵妃,免了回门的礼数。” “不,替本福晋谢谢爷。” 待打点了那传话的小太监,善柔险些喜极而泣。 原以为那太监来者不善,却不想带来天大的喜讯。 她方才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还好还好,只要保住命,她就能从头再来。 “福嬷嬷,快,快将我得到的那些金银赏赐都装箱!我要带回去。” 那些赏赐下来的首饰她不敢动,内务府都有登记在册,若她将来有个好歹,都是要还回内务府的。 第九百九十八章 让他们多跪一会 可金元宝银元宝这些却不打紧。有多少都带多少回去。 “福晋,您还是低调些,若是被五爷知道您贴补娘家,定会不高兴。” “不打紧!” 反正她怎么做,那男人都不会高兴,有什么区别? 担心福嬷嬷不按照她的意思做,她索性将那几十个金银元宝装在包袱里。 丁零当啷的背着,可掀开马车那一瞬,她顿时悔的肠子都青了。 这男人为何也在马车里? “还不上来?爷没工夫耽误时间,日落之前,必须回宫!” “妾身遵命!” 善柔咬咬牙,旋即提着手里的包袱踏入马车内。 弘昼慵懒的倚在马车内看书,见她上来了,于是往一旁挪了挪。 “哐当....” 忽而脚下滚过来一锭金灿灿的元宝,紧接着又滚过来好几个银锭。 善柔有些不知所措的拽着已经断成两截的包袱,没料到这些金银竟是如此沉重,这下完蛋了。 “谁准你将爷库里的东西贴补娘家!!” 这女人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回个娘家还夹带这么多财物,若将来让她掌家,指不定将他的库房都给搬空了。 “不是,这些是宫里赏的,妾身..妾身只是不想回门的时候太过寒酸,不想丢了爷的脸面。” 弘昼被这女人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他倒是忘了准备回门礼。 “爷,熹贵妃娘娘命人送来了几大箱子的赏赐,说是给福晋的回门礼。” “嗯,那是爷让额娘替爷准备的。搁在后头的马车上!” 弘昼轻咳一声,幸亏额娘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福嬷嬷则眼疾手快的将散落一地的金银麻溜的收拾了。 一路上二人俱是沉默的没有说话,到了副都统府门口。 她掀开帘子就瞧见阿玛五什图正领着府里的家眷跪在府门口。 很想让他们这些人多跪一跪,最好跪在额娘的灵位前,好好忏悔他们的罪孽。 “爷,妾身想平复一下回娘家的心情,您可否等妾身一会儿,就一炷香的时间。” 让那对狗男女多跪一刻也是赚的。善柔巴巴的看着弘昼。 “嗯!” 弘昼无所谓的应了一声,旋即继续端起手边的话本子看的津津有味。 见他看的入迷,善柔索性也不去提醒他,也不知道过去几炷香的时间,外头的奴才终是忍不住开口提醒。 “爷,外头已经跪了好一会儿了~” “嗯~” 弘昼放下手里的话本子,旋即伸个懒腰,率先走下马车。 善柔俯身钻出马车,一抬眸,却见眼前多出来一支修长如玉的手。 她愣了愣,却见那男人罕见的朝着她露出淡淡的笑意。 逢场作戏而已,她只能挤出笑容,配合他的演出。 “还不下来?” 她回过神来,伸手扶着他的手掌,嘶..这手凉飕飕的,根本不似常人。 她还是第一次坐在主座上,接受府里那些人的朝拜。 此时看着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她下意识偷眼搜寻衡弟的身影。 有些失落,衡弟并未在人群中,想想也是,衡弟的存在就是家族的耻辱,他们又怎么会在如此隆重的场合,让衡弟出现? 第九百九十九章 盛名之下 其实难副 吴扎库氏算不得名门,自大清入关以来,族中女子嫁的最高的就是贝子的侧福晋。 如今他们家出了个皇子嫡福晋,那些个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亲戚们竟在今日齐聚一堂,比过年还热闹。 身份使然,不能丢了五阿哥的脸面,于是善柔一改平日低眉顺眼的样子,竟是学着五爷的样子,微微昂起来下巴。 眼睛不经意撞见一双冒着绿光的眸中,她瞧见她那个好妹妹正在痴痴的盯着她的夫君。 善晴是他阿玛与继室索措罗氏的女儿,出嫁前,这丫头没少嘲笑她将要嫁给一条腿迈入棺材的病秧子。 如今倒是恨不得一双眼睛都黏在她夫君身上,脸疼么? 若不是索措罗氏和她那个狼心狗肺的阿玛逼死额娘,她和弟弟也不会过得如此凄苦,哪儿有半点嫡子嫡女的样子。 今日听到的恭维夸赞话,比她这辈子加起来的都多。 但她只笑笑不说话。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好不容易找个空子,悄悄到后宅寻衡弟。却不想见到了眼前的一幕。 “大傻子,你姐姐当了皇子福晋,不要你了!” 却见她身子骨孱弱的弟弟正趴在草堆上哭嚎着。 而欺负他的,正是索措罗氏的两个儿子,这两个孩子还不到十岁,性子已经被索措罗氏带坏了。 按辈分来说好歹也要叫十一岁的衡弟一声兄长才是,如今却合起火来欺负她弟。 “混账东西,您再敢欺负常衡试试!” 善柔撸起袖子,夺过二弟用来欺负衡弟的小木剑,抬手就给那两个混小子一人一巴掌。 “死丫..善柔,两个弟弟还小,身为长姐,你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啊!!” 说话间,索措罗氏带着善晴冲到了善柔面前。 如今这丫头已经是皇子福晋,多少也要看五阿哥的面子。 “常衡这孩子平日里没少在府里调皮捣蛋,你何必大惊小怪?” 索措罗氏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装作和颜悦色的说道。 “大惊小怪?!” 善柔俯身将衡弟搀扶起身,旋即当着众人的面撸起衡弟泛着油污的袖口。 眼前赫然是纵横交错的新旧伤痕密密麻麻的交叠在一块。 “姨娘倒是还知道打人不打脸呐。方才是本福晋错了,下回定不会打两个弟弟的脸。” “你!!” 索措罗氏气的气血翻涌,指着这个小贱人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你和你那贱人额娘真真是一个德行,都是没教养的胚子!” “索措罗氏!我额娘才是我阿玛明媒正娶的嫡妻,你算个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个续弦。你这续弦怎么来的。你自个心里清楚!” “我呸,我与你阿玛自小青梅竹马,若非你额娘仗着家世横刀夺爱,嫡妻的位置哪儿能轮的到她来当?” “你再侮辱我额娘试试?若非阿玛为了荣华富贵,为了依靠外祖的势力,求娶我额娘,我额娘也不会被你们骗了来!骗子!” 没有人逼迫阿玛,是阿玛为了自己的前途上赶着求娶额娘。 若是因为额娘仗着家族的势力,强迫了阿玛,善柔也不会怨气如此重。 第一千章 一脸被掏空的样子 “骗子!” 这句愤怒的指责是为她死去的额娘骂出口的。 善柔指着索措罗氏的鼻尖恶狠狠的说道。 “逆女!谁准你对额娘这么说话!” 五什图安顿好五阿哥,就来后院找夫人,却不想看到善柔在指责谩骂素心。 他捧在心尖宠了一辈子的女人,竟是被自己的女儿指着鼻子骂,此时他气的冲到善柔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死丫头,你如今已经是皇子福晋了,还如此不懂规矩,传出去丢了我们吴扎库一族的脸面!” 但五什图的手还没落下,却被善柔敏捷躲过,旋即一记过肩摔,将阿玛甩在地上。 他们家是武将出身,无论男女都习武,将门出虎女,善柔的身手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在这暗无天日的府里,若无权无势,只能比谁的拳头硬。 “阿玛的身手越来越差了,竟是连女儿这个弱女子都敌不过,难怪当了几十年的都统,仍然是个副的!” “您看看您,一脸被掏空的样子,没事还是多吃些羊腰子补补吧!” 善柔潇洒的拍了拍手上根本看不见的肮脏灰尘,旋即抱着手臂嗤笑着看向躺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的阿玛。 “我今儿,不,本福晋今儿将话撂在这,若有哪个不长眼的混账东西敢欺负我家常衡,我定让他血债血偿!” “我呸,谁不知道五阿哥不喜欢你这母老虎,这都成亲多久了,今儿才带着你回门,听说还是宫里的娘娘命令他来的。” 躲在假山后看戏的弘昼显然被方才自家母老虎那记过肩摔给震慑住了。 原来她竟然如此彪悍?完全与在阿哥所里那个谨小慎微的小鹌鹑是两个人。 鹌鹑,就是弘昼替他这个嫡福晋娶的外号。 而弘昼的贴身太监小泉子则看得腿肚子直打哆嗦。 福晋的身手明显在自家爷之上,为何娘娘会选这样的女子给五爷当福晋? 反正真要动起手来。五爷这大老爷们怕是只有抱头挨打的份儿了。 “我家五爷喜不喜欢我,关起门来是我们夫妻二人的事情,关你屁事!” “方才你盯着自己的姐夫没脸没皮的,看得哈喇子都流了一地,难道想上赶着来当侍妾格格不成!我和你说,就算给本福晋当洗脚丫鬟都不配!” 被这个贱人说破了女儿家的心思,善晴用帕子捂着嘴角,登时眼泪汪汪的开始反驳。 善柔叉着腰,丝毫不怯懦,她怕什么?没有夫君的疼爱算什么?她还是蛙哥的嫡福晋。谁规定能男人的宠爱就不能活了? 蛙哥是她给弘昼取的外号,谁让这家伙总乱蹦跶,没个安生劲儿。 “你已经出嫁了,你额娘留下的那些嫁妆,还有产业,应该物归原主了吧!” “物归原主?索措罗姨娘,本福晋没听错吧?” 一听到这死丫头喊她姨娘就来气,但索措罗氏一个娇滴滴的官家小姐,哪里是这悍妇的对手。 她能依仗的,只有五什图的宠爱。 男人需要征服全世界,但女人要征服世界,只需要征服男人就成。索措罗氏深谙此道,将五什图吃的死死的。 第一千零一章 我不是什么好人 “那些是我额娘和外祖父的遗产,物归原主?难道是将那些遗产统统都烧了毁了,送到阴曹地府给我外祖父和额娘不成?” “你!强词夺理!你如今是别人的媳妇,再掌管你额娘和外祖的产业成何体统!” “那是我额娘留给本福晋和我弟弟衡哥儿的,你让我物归原主,姨娘口中的原主是谁啊?” 善柔看破不说破,怒极反笑的看着索措罗氏。 “自然是..自然是衡哥儿!” “哦,姨娘还是教育好两个幼弟吧,我们衡哥儿不敢劳驾您操心。” 很想开口将衡弟带走,但如今她在阿哥所的日子也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又如何敢开口将亲弟弟带到阿哥所里,那可是紫禁城啊。 心中暗自垂泪,但面上仍是倔强的不肯露出半分怯懦。 反正没有她手里的印鉴,谁也别想拿走一个子儿! 朝廷的钱庄可只认印鉴不认人,而外祖的那些产业,也只认她善柔这个人! 谁都碰不得额娘留给她和弟弟的产业,一个铜板都动不得。 她不能倒下,就算死,也要站着死,否则谁来护着她的幼弟。 若非额娘和外祖家的钱权,她阿玛哪儿能混到副都统,阿玛非但没有感激为他操持家业,为他生儿育女的发妻。 却趁着额娘怀着衡弟的时候,迫不及待的迎娶了已经怀了孩子的索措罗氏。想想都让人心寒! 额娘临终之时早有先见之明,将属于她的嫁妆统统都转移走了。 若不然,她们姐弟早就饿死了。不饿死也会被索措罗氏害死。 善柔的名字虽然带着柔,但却是个外柔内刚的孩子,她不喜欢舞刀弄棍,她也喜欢那些女孩子们喜好的琴棋书画诗酒花啊。 但绣花针保护不了她的衡弟,诗词歌赋制服不了这些魑魅魍魉。 有些难为情,她骗了蛙哥,其实她不缺银子,只不过自小就体会到世态炎凉,她觉得只有银子才是最可靠的东西,只有银子才不会背叛她。 所以见着金银珠宝,难免会动了心思,想要据为己有。 “府里若没米下锅了,大可以和女儿说一声,阿玛放心,女儿虽然不算什么好人,没什么家教,但咱毕竟都是亲戚,打个借条就成,咱不能算利息!还本金就成!” 从前她在府里,为了能过的舒坦些,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给些伙食费,而府里那些个蛀虫在她的产业白拿白喝白吃这么多年,她也不斤斤计较许多。 索措罗氏之所以如此着急的打额娘遗产的主意,还不是因为她在出嫁前夜,就传出话来,今后但凡五什图府上的再来,概不赊账,若不给钱,立即扭送官府查办。 她这么做,就是为了给这些蛀虫下马威,省的让他们以为她出嫁了,就能欺负她弟弟。 衡弟不能留在这炼狱中,善柔心中焦虑不已。这回一定要将衡弟带走。 就算寻个庄子将衡弟衣食无忧的养一辈子也好,至少不用留在这遭人白眼。 索措罗氏被这伶牙俐齿的贱人给噎的说不出话来,最后索性抱着五什图的胳膊哭的撕心裂肺。 嘴里还叨叨着对不起姐姐,她有什么脸喊她额娘姐姐? 第一千零二章 蛙哥的福晋 “衡哥不能走,这传出去可如何是好?我们府里还养不起衡哥一个半大孩子不成?” 可不是养不起么,否则他们这些人为何总是将歪心思打到她头上。 若非婚姻大事由不得自个做主,她早就带着衡弟仗剑走天涯了,何必在这府上白白受了这么多年的冤枉气。 熹贵妃待她极好,并未仗势欺人,逼着她嫁给蛙哥那个病秧子。 其实知道自己要嫁给病秧子,善柔心里欢喜的很。 病秧子好啊,最好在皇子开府另居之后,蛙哥噶屁了最好。 这样她就能守着蛙哥嫡福晋的身份,逍遥自在的过完下半辈子。 今后还能将衡弟接来阿哥府同住。 万事俱备,如今就等着蛙哥蹬腿了... 躲在假山后看热闹的某男子下意识打个喷嚏,却不想惊动了前头正在争执的众人。 “爷您怎么来了~” 善柔收起方才那泼辣劲儿,像个鹌鹑般朝着弘昼身边挪了挪。 这女人还真是善变,不过方才那母老虎的样子,着实有些...恩..可爱。 弘昼不喜欢如今这小家子气的福晋,但当着外人的面,仍是伸手将善柔揽入怀中。 “五什图?莫不是皇家赐给你的聘礼不够丰厚?让你揭不开锅?” “回头爷找额娘和皇阿玛说说,您毕竟是爷的岳丈,可不能饿死了!” “不不不,奴才该死,是奴才将这逆女宠坏了,造成她如今这骄纵的性子,奴才有罪!” 弘昼嘴角噙着淡笑,只看着五什图一家子跪在他和福晋脚边,却不开口命令他们起身。 因为他发现自家福晋很喜欢看着五什图一家子跪在她脚下,这不,此时福晋脸上的笑容已经敛不住了。 “爷喜欢常衡这孩子,今后他就跟着爷。来人,去将常衡的东西收拾收拾,爷一会要带常衡走!” “万万不可,五阿哥,犬子常衡胎里不足,所以生出来就是个傻子,哪儿能做大事!” “这样?常衡是你的嫡长子,看来你是想留下他承袭家业,是爷唐突了。” 弘昼似笑非笑的看着跪在地上满头都是冷汗的五什图。 “常衡能得蒙五阿哥提携,是我们全家的荣光,妾身这就去打点常衡的行装!” 索措罗氏精明的很,自然听出来五阿哥语气中的威胁之意。 不,府里的一切都是她儿子的,凭什么给那个傻子,可恶,今儿什么都没捞着,还把筹码都弄丢了。 索措罗氏敢怒不敢言,只能悻悻的领着人去给常衡收拾行装。 “五爷...” “哭什么哭?方才不是怼天怼地,厉害的很?这会怂了?” 除了合房那日,他欺负得她落泪。 这还是第一回见善柔在他面前掉泪,弘昼心中一颤,旋即温柔的取下她衣襟上的帕子。 “你别哭啊...”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替女人擦眼泪,他手上的动作有些笨拙,就怕将她本就不莹白细腻的脸颊给蹭破了。 “你是爷的福晋,万事有爷替你撑腰!” 弘昼有些讷讷的劝慰仍是小声啜泣的福晋。 女人就是麻烦,动不动就掉眼泪。 “今后还来?” “来,我过的好就要来显摆,凭什么不来!” 第一千零三章 皇阿玛的秘密 马车上,回去的气氛与来时的气氛有些迥异。 善柔坐在马车里,垂着脑袋,偷眼瞧着蛙哥的黑底银纹皂靴。 “再过一段时间,我们会搬到外头分府住,你准备准备。” 幸福来的太快,如果分府离开紫禁城,那就不必日日到景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善柔敏感,自然看出来皇后娘娘除了对四阿哥侧福晋乌拉那拉氏和颜悦色之外,对旁人基本都没什么好脸色。 自从四福晋搬出紫禁城之后,她这个五福晋只能独自在景仁宫内斡旋,每每回到阿哥所,后背都让冷汗给打湿了。 “啊?那妾身要准备些什么?” “掌家~爷没空管着府里的琐碎事情,你是嫡福晋,自然要掌家。” 弘昼边说话,手里边一目十行的看着最新的话本子。 皇阿玛最近心情很暴躁啊,怎么写出来的文都带着幽怨? 如今他接替十三叔掌管抄报房,自然知道了些秘密。 原来额娘看了一辈子的话本子,竟然都是皇阿玛亲手写的。 心下不免感慨,有些艳羡皇阿玛和额娘之前的真情。 二人能这么安安静静的说话,善柔已经很满足了。不敢奢求太多,往往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这个道理她懂。 回到阿哥所已经过了晚膳的时候,此时善柔安顿好衡弟,拖着疲惫的身躯四仰八叉的躺在拔步床发呆。 “福晋,爷来了...” “啊??” 善柔匆忙起身,完了完了,妆都卸了,这会再起来描眉画眼显然来不及了。 于是她自作聪明的将房内的蜡烛吹熄了一半儿。 可熄灭蜡烛忽而一张脸腾的通红,好好的她熄灯做什么? 弘昼进来的时候,就瞧见鹌鹑福晋正盯着还未熄灭的烛火发呆。 “咳咳咳...” 他都进来一会了,为何她还愣在那儿? “爷来了..这么晚了,爷来找妾身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 “恩?!” “爷不能来?” 她是他的福晋,他这个时候不能来? 看着卸了妆容清水芙蓉的她,弘昼压下眸中的惊艳。 心底却不似表面平静,上回是在气头上,那一夜亦是他第一次宠女人,他后来恼羞成怒,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你说爷来做什么?” 他压低嗓音,步步逼近善柔,眸中带着笑意。 不待她回应,就轻轻一推,二人双双落在宽敞的拔步床。 “你是爷第一个女人...之前是爷不好,别怕,爷不会再让你疼了..” 他这是间接而委婉的在解释那晚他为何会对她那般... 听到这句类似表白的话,善柔整个人都愣住了,眼泪不争气的滑落。 从小到大,额娘过世的时候,她都没感觉到疼,那一夜她是真的绝望的连灵魂都在疼。 以至于蛙哥靠近她,她就吓得浑身颤抖。 “别哭,善柔...” ...... 守在外头的福嬷嬷听着房内的动静,此时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福晋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看来福晋的肚子很快就要有好消息了。 看着拥在怀中的女子,弘昼伸手把玩着她散落的青丝。 第一千零四章 躲不过十五 今儿这丫头才露出真性情,亏他以为认错人了。 没有人知道,那些额娘选中的女子,都曾经到过红螺寺,而唯独他怀中的女子,过了他所有的考验。 最是无情帝王家,他的枕边人,当然要由他自己来抉择。 这个女人虽然还没有完全占据他的心,但他愿意试着为这个女人敞开心扉。愿意接纳她,闯进他的生活。 .... 钟粹宫。 “有喜了!!” 李金桂高兴的光着脚一溜烟跑到善柔面前。 “好孩子,辛苦你了~” “下个月就要搬出去分府而居了,这可如何是好啊!额娘这就让人准备几个有经验的嬷嬷,送到你身边伺候!” “回头我让他皇阿玛找弘昼那小子说道说道。让他好好照顾你。” 至于说道什么,自然是男人之间的话题。 “说什么?” 一旁的胤禛将朱笔放下,弘昼这小子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府里就嫡福晋一个女人,此时最好的法子,自然是赐些女子给弘昼那小子。 “让内务府拟一份名单,挑几个好的给弘昼送过去!” 善柔小脸一垮,完了,早知道不来这告诉额娘了,万岁爷要给蛙哥后宅塞女人,这怎么办! 心里憋屈的难受,她急的眼泪直在眼眶里头打转。 “不准,善柔这才刚怀孕,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给弘昼塞女人!不准不准!” “善柔你放心,有额娘在,在你出月子之前,准保弘昼的后宅不进新人!” “你先回去歇着!” 李金桂偷眼看了看四大爷脸黑的像锅底,这是炸毛了,必须马上顺顺毛才行。 可躲过了初一,却躲不过十五。 此时看着坐在凤座上的皇后乌拉那拉氏,善柔习惯性的垂着脑袋默不作声。 “吴扎库氏,你替皇家开枝散叶辛苦了,本宫没什么好赏你的,就赐给你两个侍妾格格带回去。” “奴才章佳氏,护军参领雄保之女。拜见五福晋。” “奴才崔佳氏,崔奇哲之女。叩见五福晋!” 说话间,两个容貌清丽的秀女就款款走到她跟前,跪在了她脚边。 “皇额娘,府里的事情都是五爷做主,妾身需要回府请示一下五爷的意思..” “这是本宫的懿旨,吴扎库氏,你是不将本宫这中宫皇后放在眼里?” “皇家的女人最忌惮善妒,皇子后宅里又怎么能只有一个女人?成何体统?” 乌拉那拉氏阴鸷的眼睛瞪着善柔,此时她握紧拳头。 可想到腹中的孩子,加上其余几个皇子福晋都领回去了几个女人,她若与皇后抬杠,定吃不了兜着走。 五爷说了,皇后不是善茬,不要和她硬碰硬。 熹贵妃不在宫里,如今她只能靠自己了。 最后她只能将人领回府里。 “爷,大喜啊,福晋给您领来两个如花似玉的侍妾格格。” 在上书房呆了一天的弘昼昏昏沉沉的回到府里,就听见这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谁准她擅自做主!” 弘昼怒不可遏的甩了那多嘴的奴才一鞭子,旋即怒气冲冲的到后宅找善柔。 第一千零五章 很心酸吧,你只是其中之一 “福晋从哪领回来的女人?” 弘昼不是个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只片刻就冷静下来。 “是..是景仁宫...” 呵,他就说,原来是景仁宫那个老妖婆,趁着皇阿玛和额娘都不在宫里,就开始兴风作浪了。 弘昼嗤笑一声,旋即敛去怒意,抻了抻懒腰,又开始哼着小曲儿朝着福晋的披香院不急不缓的走着。 “将那两个碍眼的女人打发到城外的庄子里,一人住一座庄子,别传出去说爷亏待了皇后塞来的女人。” 轻手轻脚的踏入正院,正瞧见他的鹌鹑福晋正窝在梳妆台上垂着脑袋不知道在做什么。 “爷宠幸谁,是爷自己的事情,就算皇后也无权干涉爷的家事!” 善柔深吸一口气,虽然不愿意面对,但她虽然是嫡福晋,可也只是皇子后院的众多女人之一。 “那两个女人爷已经打发到外头的庄子里了,省的看着碍眼。” 善柔眨了眨眼,原以为自家爷会破口大骂,方才她还对着镜子暗自抹泪,没想到爷竟是如此宽容。 “妾身不喜欢爷身边有旁的女子,可..可如今妾身有了身子,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伺候爷~” 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该怎么熬啊? “那是爷自己的事情!” 他的女人还为他怀着孩子,他这时候还找别的女人,当他是什么?种马? 弘昼自认为不是个离了女人就活不下去的浪荡子。 皇阿玛一辈子也只有额娘一个女人,还生下这么多的儿女,也没见皇阿玛熬不住啊。 “爷,奴才有正事儿禀报!” 弘昼身边的狗腿子容安颠颠儿的来找五阿哥。 善柔对这个纨绔子弟没什么好印象,此时见容安将自家爷拽走,登时面色一沉。 “爷!您如今都快当阿玛了,凡事要考虑考虑妾身和孩子。” 善柔点到为止,她是五阿哥的福晋,若出了什么事情,她也不能独善其身。 “爷知道!” 弘昼宠溺的伸手刮了刮她尚且平坦的肚子。旋即带着容安到书房议事。 “爷,造币局的运银车装着满满一车新钱,准备送到户部去,途经咱的府邸!” “近来四阿哥的人对咱外头的产业盯得很紧。” 看来需要做些什么,来转移四哥的注意力了,反正在外人眼里,他就是个荒唐的皇子,也不介意多一笔。 “额娘和皇阿玛快回来没?” 额娘和皇阿玛到圆明园避暑去了,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 ..... “不好了,出大事了,福晋,五爷他...他抢了朝廷运送银子的马车!” “什么!!” 善柔吓得将手里的汤碗都给扔到了地上,为何这混不吝总喜欢惹是生非!! 堂堂皇子竟公然抢劫官银!!他到底有多穷?? 根据大清律法,无论王子庶民,拦截运银车,根据情况的严重性,要处以流放的惩罚。 “五爷人呢!!” “不好了,福晋,四阿哥带着人来将五爷关进了宗人府,皇上震怒,令四阿哥全权处理五爷打劫银车的案子。” 四阿哥处理五爷的事情? 四阿哥和五爷素来面不和心不合,如今五爷落到四阿哥手里,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第一千零六章 银子都是国家的 善柔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但此时府里已经彻底乱套了,她是府里的女主人,千万不能乱。 “来人,准备车马,本福晋要到圆明园找熹贵妃!” 如今只有熹贵妃能救五爷,熹贵妃最偏爱五阿哥,朝野皆知。 圆明园九州清晏。 胤禛默不作声,只伏案疾书,装作听不见金桂在唠唠叨叨。 慈母多败儿,都怪她平日过于娇惯弘昼,所以才将弘昼惯成了混球。 按照大清律法,弘昼这混小子该流放,可若是流放得太远,金桂必定会找他拼命。 总之他的女人他太很了解,反正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免不了的。 于是权衡之后,胤禛决定让弘昼去盛京守几个月皇陵再说。 “都怪你将这孩子骄纵废了,此事无需再议,明日爷就下旨将他押到盛京守几个月皇陵以儆效尤!” “真没的商量?这马上都要入冬了,盛京天寒地冻,爷这是想让我们弘昼死啊!!呜呜呜.....” 这不,他话音刚落,金桂就开始她的表演了。 “来人,替本宫准备行装,本宫要陪着五阿哥去盛京守皇陵!” 李金桂瞅了瞅四爷,很好,四大爷的表情告诉她,她快胜利了。 “户部归弘历掌管,爷已经将此事全权交给弘历处理。” 呦呦呦,四大爷开始将烫手的山芋丢给弘历了。 李金桂转头看向一旁默不作声装透明的弘历。 “皇阿玛,额娘,儿臣..儿臣听皇阿玛和额娘的安排,只是昼弟犯下如此罪行,若不加以惩治,定会引来朝野不满。” 弘历将山芋推回去给皇阿玛,若让人知道是他坚持惩治弘昼,而让额娘跟着去盛京守陵,天下人都会说自己不孝啊! “那就罚他三年俸禄,哎,臣妾活到这把年纪,眼看着都快要入土为安的人了,还没见过金山银山长什么样呢~” “你又想打什么主意?” “没,臣妾只是发发牢骚,臣妾太难了,臣妾心里苦啊,但臣妾不说!” 胤禛:........ “额娘若想看金山银山,这也并非难事,昼弟劫走的那些金银足够堆成金山银山的,儿子这就命人去堆成金山银山,供额娘观赏。” 胤禛不上当,但弘历为着孝道,还是着了李金桂的道儿了。 可当金山银山真的堆在额娘眼前,听到额娘说出的这番话,弘历悔的直想撞南墙。 “弘历啊,你知道为什么你弟弟要打劫运银车吗?就是因为他没有钱,他太穷了!” “依额娘看啊,你干脆把这些都赏给他,免得他日后又生出乱子来。” 弘昼被罚了三年的俸禄,他福晋还大着肚子,可不能少了银钱。 “额娘!?” 弘历大吃一惊,显然没想到额娘会如此偏袒弘昼。 “额娘,昼弟若需要银子,儿子可以私下接济他府上,可今日堆积金山银山的钱又不是儿子的,是国家的,儿子将这些金银取来,都是在户部打借条借的。” 可是不管弘历怎么说,李金桂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最后,弘历没办法,只得求助皇阿玛。 可结果可想而知,爱新觉罗氏父子几双胳膊加起来,也拧不过额娘这一条大腿,最后这些金银还是被赏赐给了弘昼。 第一千零七章 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原以为这混不吝计谋得逞之后,会高兴的显摆。 就像个哭着要桂花糖的孩子终于得偿所愿般。 却不想他竟是一个人坐在院里喝闷酒。 但善柔却透过表象,开始愈发理解她这个夫君内心的真实想法了。 “善柔,爷荒唐吗?” 荒唐吗?弘昼作为龙子龙孙真的这么不堪吗? 在旁人眼里,他还真就是这么不堪,五阿哥弘昼算是雍正爷为数不多的几个儿子里,最不成器的一个了。 但所有人都忽视了弘昼面对的一个是“冷面活阎王”父亲,一个是“虚伪笑面虎”哥哥。 政治的残酷,让他在对自己的实力评估后,选择了逍遥自在。 既然做出了选择,何不给对方一个彻底的放心? 活出丧就是一个绝妙的,不给自己反悔机会的方式! 世人皆知,雍正爷在亲情方面历来刻薄,一旦触及他的皇权,非死即残。 这一点从九子夺嫡以来,雍正爷对待诸兄弟的手段便可知。 甚至三阿哥弘时,都被他毫不留情地囚禁致死。 也许亲眼看见了父亲那一辈争夺皇位的惨烈,也不可避免地听到了宫廷斗争的种种血腥故事。 不得不说,他的夫君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家伙,他对时局的认知和自我判断到位,最终选择了退而自保的生存方式。 身在帝王家,弘昼是不幸的,但拥有熹贵妃这样的额娘,弘昼又是幸运的。 因为熹贵妃,弘昼的生活环境相对来说很宽松,皇阿玛和额娘的疼爱,哥哥们的偏宠,地位尊崇,富贵无极。 不过,对他来说,如今这些好结果,源自于他的牺牲,所以,这也是他的代价。 至少善柔个人认为弘昼付出的这个代价不小。 这就是五阿哥弘昼与至亲之人沟通的特殊方式,时不时搞出点动静,让他们在意他。 蓝齐儿姑母说的对,他这是从小缺爱。 无情最是帝王家,三阿哥弘时的下场让所有觊觎皇位的人心惊胆战,尤其是五阿哥弘昼。 因为剩下的继承人选只能是四阿哥弘历了。他是康熙爷和雍正爷内定的下一任皇帝。 而熹贵妃偏宠五阿哥,人尽皆知,总时不时传出熹贵妃想让皇上易储的风声。 为了免遭猜忌,于是弘昼用荒唐的行为来证明自己绝无争夺皇位之意! 皇家无情,弘昼亲历过上一辈的九子夺嫡和弘时弘历储位之争,哪一件不是血溅三尺,叔叔和哥哥的下场,犹在眼前! 大智如愚,这就是他的活法。 “爷不荒唐,爷只不过是为了咱的家,为了能让善柔和孩子过上安稳的日子,大智若愚。” “善柔..” 弘昼放下手中的酒盏,伸手握着福晋的手,瞧着他已然微隆起的腹部,忽而眼前眼角有些温热。 “怎么?妾身如今素面朝天,是不是很丑?” “爷觉得如今你才最美!清水出芙蓉。” ..... “爷,不好了,前线传来消息,熹贵妃..熹贵妃被噶尔丹策零那反贼给擒了!!” “什么!!” 正在陪已有五个月身孕的善柔在院中里散步的弘昼登时目眦欲裂。 第一千零八章 喜欢是放肆,真爱是克制 “立刻备马,爷这就要去西北战场!!” “福晋...” 这一来一回,他回来的时候,孩子都已经满月了。 可额娘命悬一线,他这个做儿子的岂能袖手旁观?弘昼有些愧疚的看向善柔。 “爷莫怕,噶尔丹策零那狗贼定伤不了额娘,您快些去救回额娘,妾身和孩子在府里等着爷凯旋!” 熹贵妃素来对善柔不薄,而且这段时间五爷已经将更多的秘辛告知她。 原来熹贵妃是所有皇子公主的亲额娘,亦是她名正言顺的婆母,还是他腹中孩儿的亲玛嬷,她自然也希望熹贵妃平安归来。 “京中四哥监国,四嫂富察氏,她是个好相与的,若遇到难事,就去找四嫂,这个你拿着!” “龙佩?!” “是,见龙佩如皇帝亲临,这是额娘赐给爷的,你留着!” 叮咛一番之后,披着甲胄的弘昼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府邸。 而善柔则将那尊贵的龙佩贴身收藏,此时她最担心的就是景仁宫那位忽然发难。 那位乌拉那拉皇后,心如蛇蝎,而且她与熹贵妃不对盘。 自从乌拉那拉氏最为器重的三阿哥弘时殒命之后,她似乎将算盘打到了四阿哥弘历身上。 谁知道乌拉那拉氏在这个时候会不会见缝插针的使手腕? “主子,景仁宫皇后娘娘来请主子到宫里听戏。” 这时候听戏? “你告诉皇后娘娘,就说本福晋因为五阿哥突然奔赴战场,动了胎气,如今人都下不来床。” 惹不起只能躲着走,善柔决定在府里装病,直到五爷回来。 心中忐忑难安,连着好几夜,善柔辗转反侧,总是无法入眠。 “福嬷嬷,你亲自走一趟,带着这龙佩,去粘杆处,让粘杆处的侍卫来将阿哥府团团围住,就说是皇上的旨意。” “啊?” “你就说皇上知道五阿哥近来又开始以活出殡的形式敛财,皇上气不过,命人封了五阿哥府邸,待他班师回朝后再处理。阿哥府上上下下在万岁爷班师回朝之前,禁止离开阿哥府半步。” 多亏了五爷平日里荒唐的行径,如今不需要细挖,就能找到无数种罪责。 这几日她在院里散步,总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府里隐着高手。 可怪就怪在平日里为何感觉不到高手存在,却在这节骨眼上出现在府邸?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是武将之女,就算是有心之人要派杀手,定也会派身手不凡的练家子。 她不能离开府邸,比起阿哥府邸,如今没有皇上和熹贵妃在的紫禁城,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安排妥当之后,善柔稍稍松了松绷紧的情绪,迷迷糊糊的入睡了。 “福晋!!大事不妙,天地会的反贼杀进来了!!” “天地会?!!” 好好的这些反贼为何忽然袭击五阿哥府?一切都透露着阴谋的气息。 善柔抓起床头的佩剑,只披一件斗篷就冲了出去。 “福嬷嬷回来了吗!” “还未见到福嬷嬷~” “召集府里所以奴才们,有兵器的拿起兵器,没兵器的拿起剪刀锤子,但凡杀死一名反贼,赏金千两!有子女的可免除奴籍!!给本福晋杀!” 第一千零九章 踏血寻梅 “皇后娘娘,五阿哥府那有火光传来!” 皇后乌拉那拉素娴正聚精会神的修剪一盆病梅,手起刀落间,那病梅的枝桠应声落地。 “慌什么?没看到本宫在忙正事?” 齐妃那个蠢货,竟是在五阿哥府邸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娘娘,您该喝药了~” “先放桌上!” 许久之后,待到修剪好面前这盆病梅。 乌拉那拉素娴才将那碗早就凉透的汤药倒入一旁枯萎的海棠花盆里。 她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铲除所有可能威胁婉清问鼎后位的障碍。 乌拉那拉氏的女子不入宫门则已,一旦入了这红墙琉瓦之内,就必须当母仪天下的皇后。 而她在油尽灯枯之前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替乌拉那拉氏的女子扫清障碍。 让婉清这个乌拉那拉氏的女子,双手不然纤尘的接过皇后的金册金印。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齐妃李氏无比虔诚的跪在皇后娘娘脚下, “富察氏那怎么样了?”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中。” ..... 四阿哥府邸。 “爷,五爷府里好像有动静!” 李玉在外头焦急的唤醒福晋和四阿哥。 正在嫡福晋富察氏屋里歇着的弘历微蹙眉。 “派人去看看!” “爷,咱还是直接去瞧瞧吧,如今爷在京城内监国,不管好事坏事,都要算到爷这儿。” “五福晋还怀着孩子,若有个好歹,五弟的脾气爷知道的,定会到额娘那闹腾。” 富察氏起身,疾步走到屏风后头,取来了自家爷的外袍。 “那就有劳福晋,爷是外男,不方便到五弟的后宅去。” 富察氏识大体,顾大局,难怪皇阿玛会选她为嫡福晋。 虽然对富察氏算不得爱,但这些年来二人亦是相敬如宾。 确切的说,富察氏更胜任当大清的皇后。 心中闪过这一丝念头,但脑海中却浮出一张带着笑颜的脸,弘历压下眸中的慌乱。不再发话。 “不劳烦,妾身看到爷兄弟和睦,妾身心里欢喜的很。” 富察氏柔柔的看向自家爷。 旋即转身让府里的奴才和侍卫们到院里集合。 ..... 杀红眼的善柔扶着肚子,有些疲惫的倚在院中的秋千架边上。 她的左手已经挂了彩,此时潺潺的鲜血流了一地,绣鞋在地上印出一排凌乱的血脚印。 已经精疲力尽的善柔举目望向黑云压城的西北方向。 纵然如此,她眸中仍是燃着不屈的光芒。但那些招招致命的刺客却如前仆后继,不死不休。 “弘昼,善柔撑不住了!” 她抚着腹中的孩子,眸中噙着泪光。 就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厮杀声,谢天谢地,粘杆处的侍卫在这节骨眼上终于出现了。 善柔登时来了底气,旋即咬牙举起长剑,倚着梅花树继续厮杀。 弘历带着侍卫冲进五弟府邸的时候,粘杆处的侍卫和血滴子们已经解决了战斗。 看着一地的血污和横七竖八躺在血泊中的黑衣人。弘历暗暗心惊。 “来人,立即抽调一半的侍卫回府邸守着,去神机营调遣五百火枪手待命!” 第一千零一十章 清晓妆成寒食天 “善柔!!” 富察氏看着满身是血的五福晋,登时吓得连连却步。差点没站稳。 “四嫂,善柔没事,几个贼人而已!” 四嫂富察氏就像温柔的白月光似得,善柔说话都不敢太大声,就怕吓着四嫂。 而此时在前院的弘历却意味深长的看着粘杆处的侍卫和血滴子。 这两处的人,连他都无法调遣,直接听命于皇阿玛,连四阿哥府都没有数目如此之多的粘杆处侍卫和血滴子,为何五弟的府邸却有这么多? 皇位之争素来残酷,容不得他不多心。 弘历眼神阴鸷的扫了扫五阿哥府,旋即唤来李玉窃窃私语。 .... 西北。 亲临前线,目睹大清的惨败,弘昼内心苦闷不已。 但比起皇阿玛和额娘,这些都不重要。 “爷,京城有消息!” 弘昼接过信笺,这信笺有两份,一封是福晋写的,一封则是府里的管家写的。 弘昼率先打开福晋的家书。 有些失落,家书中只有寥寥几字:妾身与孩子皆安,爷自珍重。 于是他兴致缺缺的打开管家的书信,洋洋洒洒的好几张纸。 待看清楚上头的内容之后,他顿时急红了眼。 “天地会?!简直是笑话,为何旁的皇子府没有反贼的踪迹,天地会的人盯着爷的府邸做什么?” 他不蠢,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阿玛属意的储君人选是他四哥,那些天地会的反贼是脑中进水了才会袭击他这个荒唐皇子的府邸。 “四哥啊四哥,你就这么怕爷?” 弘昼冷笑着将管家的书信揉吧揉吧扔进了炭盆内。 “传爷命令,让外头那些人护着福晋,若福晋和爷的嫡子有任何闪失,让他们自刎谢罪吧!” “善柔和孩子怎么了?” 躲在外头听了一会墙角的李金桂焦急的闯进营帐内。 “额娘,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而已,儿子自己就能解决。” “不对,方才你说天地会!昼儿,究竟怎么回事,你不说,额娘回去之后也能自己查到。” 弘昼心疼的看着额娘受伤的脸颊,将脸别过一边。 “只不过是天地会的反贼趁着儿子不在府里,袭击了善柔。” “什么!那你几个兄长的府邸如何了?他们府里的家眷可还好?” “都好,额娘放心吧,有四哥在京中坐镇,怎么会不好?” 弘昼不想点破,反正到额娘回到京城查明真相,也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总比在这个时间雪上加霜强。 ... 雍正九年四月十二。 四福晋富察氏在五阿哥府邸亲自坐镇,此时看着一盆盆血水从房内端出来,登时忧心忡忡。 女人生孩子就是走鬼门关,善柔这还是第一胎,更为艰难。 “福晋,皇后娘娘派了精奇嬷嬷来了!” “让她们到外围伺候,切记,千万不能让那些嬷嬷接触任何送到屋里的东西,若压不住,就以本福晋的名义将那些嬷嬷绑了,就说他们伺候不力!” 富察氏表情严肃,但说话的语气仍是柔柔的让人听着很是悦耳。 毕竟是亲妯娌,富察氏自然不会由着景仁宫的毒妇残害善柔。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哪儿不吉利 “福晋,若被景仁宫知道...” “知道就知道,本福晋正儿八经的婆母是钟粹宫的熹贵妃!” 万岁爷宠爱熹贵妃,而几个皇子公主都是熹贵妃所出,景仁宫充其量只不过是个摆设。 她是四阿哥弘历的嫡福晋,将来的大清皇后,她会怕景仁宫? 出自八大世家的富察氏想起府里那个霸占着爷的乌拉那拉侧福晋就来气,乌拉那拉氏的女子都是会来事儿的人。 忽而听见身后传来甲胄声,富察氏一转身,却瞧见一身戎装,风尘仆仆的五弟弘昼正行色匆匆的朝着善柔的院子疾步走来。 “五弟,你终于回来了,你福晋都快生了!” “有劳四嫂!” “你放心,有四嫂在这坐镇,那些牛鬼蛇神进不来!” 四哥人品不端,但这位四嫂却是个良善之人,弘昼感激的朝着富察氏鞠了鞠躬。 “都是自家兄弟妯娌,五弟不必如此客气。” 五弟回来了,那这也就没她什么事了,富察氏正准备起身告辞,却见戎装未褪的五弟抬腿就朝着产房内走。 “五弟,不可,产房不吉利,男子不能进去的,晦气!” 若被万岁爷知道五弟一个大男人任性闯进产房,定又要重重责罚他。 “善柔替弘昼诞育子嗣,是喜事,弘昼觉得不晦气!” 说话间,弘昼就推开门走进了产房内。 正疼的直掉眼泪的善柔迷迷糊糊的瞧见自家爷回来了,正站在床边,登时吓得坐起身。 “好好呆着,听产婆的话,别怕,爷在这陪你。” “不成,产房不吉利,爷快出去!” 善柔着急的将弘昼外外头推搡,却被弘昼反手握紧掌心。 “哪儿不吉利?这是爷的府邸,爷自个做主!” “爷...” .... 守在外头的富察氏听着里头的动静,说不清是羡慕还是惊愕,算上早殇的长女。她已经替四阿哥诞下一双嫡子女。 可连嫡子永琏降生之时,四阿哥都不曾违背规矩,踏入产房半步,就连月子里,也是将孩子们抱出产房探望。 她有些期翼的抚着腹中这个即将临盆的孩子。 但却很快回过神来,旋即自嘲的摇摇头,四阿哥最重规矩,又怎么可能为任何人坏了规矩? .... 乾隆三年八月十五。 满蒙都有幼子守灶的习俗,指其他儿子先分家立户,由最小的儿子再继承父亲剩余的财产及地位。 没想到万岁爷会将最小的六阿哥过继给果亲王允礼。 所以先帝爷最小的儿子就成了和亲王弘昼。 弘昼是皇子,自然不能继承万岁爷的皇位,但婆母和万岁爷却将从前雍亲王府邸的财产,以及婆母在外头的产业都交给了弘昼。 这样一来,弘昼成了亲王中最有钱的一个。 怀着第五个孩子的善柔正扶着腰,准备中秋家宴。 “福晋,大事不好了!王爷,王爷他竟然当着皇上和满朝大臣们的面,在大殿上把军机大臣讷亲打得鼻青脸肿!” 自从先帝爷和熹贵妃隐居于江南之后,弘昼做事愈发荒唐不羁,性格乖张。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 乾隆爷登基后,给了他特别的恩宠,这也导致他多了几分骄横,乃至蛮横。 “福晋!!” 腹内一阵剧痛,善柔差点站不稳,但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对这个男人有些失望,若说从前,储君之位尚未尘埃落定,他大智若愚还说的过去。 但如今宝亲王弘历已经登基多年,为何他还是如此蛮横? 弘昼犯下的事情,往轻里说,至少也是藐视朝堂的罪行,要是往重里说,那可就是蔑视皇权、搅乱朝纲的杀头大罪! 像他这种性格的人,地位尊贵,如今新帝又对他这个弟弟偏宠,做出荒唐出格的事一点不奇怪。 善柔忽然意识到一点,如今这样的弘昼所做的所有事,完全跟自保无关,只是性格使然! 新帝登基多年,弘昼依然觉得自己很差钱。仍是荒唐的给自己办活丧事,吃祭品,敛财。 就拿他众目睽睽之下,殴打讷亲来说,其实也是想博取长辈关注的心理。 乾隆爷对这个弟弟心理摸得很透,所以干脆叉个腰在一旁观战,不加阻止,也不能阻止,就让他撒撒气。 但善柔却觉得丢人现眼,他已经是孩子的阿玛了,为何还如此幼稚。 这些年来,善柔没少带着孩子到宗人府看弘昼。他就像个随时需要长辈关注的巨婴! 为什么一定要在旁人关注的眼神中找寻存在感!他就不能好好做好自己? “不用理会!王爷自然有皇上护着,打不过就哭着回去叫长辈!王爷吃不了亏!” 善柔语气中带着失望与嘲讽,淡淡的说道。 几乎整个孕期都是在惊吓中度过,最后善柔已经对弘昼惹出的事端彻底麻木。 乾隆三年十二月初五日。 被皇兄关在太庙静思己过的弘昼火急火燎的赶到王府。 福晋正院里连灯都没点上,周围鸦雀无声。 “福晋如何了!” 周围诡异的安静,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鼻息间是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 弘昼有些忐忑,旋即轻手轻脚的朝着房内走,看来这一胎又放了他鸽子。 之前几个孩子也是如此,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善柔?” 忽而看见善柔披散着头发,一个人坐在漆黑的房间里。 “弘昼,善柔为你诞下了小阿哥,你快来抱抱我们的儿子。” “真的!你们娘儿两平安就好!这臭小子为何如此安静?” 都说儿子随额娘,这臭小子倒是像她额娘那般,是个不折不扣的闷葫芦性子。 弘昼俯身,小心翼翼接过刚出生的小阿哥。 他下意识将脸颊贴向熟睡中的孩子,触及到的却是一片阴寒! 他顿时大惊失色,旋即伸出颤抖的手探向孩子的呼吸。 “来人!传府医!!!” “哈哈哈!!!” 却听见身后的善柔忽而发出凄厉的笑声,听的人毛骨悚然。 “爷,我们的儿子…死了…一出生就死了!他在妾身肚子里就胎里不足!” “哈哈哈!太医说他是被吓死的!吓死的!哈哈哈哈!你说可笑不可笑?” “弘昼!太医说因为善柔在怀胎期间情绪起伏,长期处于惊恐紧张的状态,所以孩子就死了!为什么死的不是善柔!!!”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我以为你懂我 “怎么会这样!!” 弘昼抱着已经咽气儿多时的小阿哥,失魂落魄的喃喃道。 “呵,爷应该很清楚才是!从前善柔年轻,经得起风浪,但爷似乎已经将胡闹当成了习惯。” “弘昼,我要和你和离!” 她受够了担惊受怕的日子,自从雍正五年嫁给弘昼,到如今已经逾十年的时间。 他已经是几个孩子的阿玛了,却仍是活的肆意妄为。 她受够了! “善柔,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你..你别这样!” 弘昼伸手就要去牵善柔的手,却被她用力甩开。 “王爷,今后您还想如何胡闹,就随您!我不会再管你了!” 善柔拖着产后疲惫虚弱的身子,麻木的开始缓缓起身披衣。 “桌上有两份文书,一份是和离文书,一份是休妻书,我已经签署了我的名字。” “王爷,福晋是个苦命的人,求王爷给福晋一条活路~” 伺候福晋一辈子的福嬷嬷痛哭流涕的跪在王爷面前。 她太了解福晋的脾气了,知道此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但若是福晋被赐了休妻书,她这辈子就彻底毁了。 和离所用的放妻书和休妻所用的休妻书,完全是天差地别。 和离属于一拍两散各生欢喜,休妻就是男方把女方整个家族的脸都踩下去了,大家族不允许丟这个人的。 《唐律.户婚》,在“诸犯义绝者离之”条后规定:“若夫妻不相安谐而和离者不坐(问罪)。”丈夫要给妻子“放妻书”,后代沿用。 和丈夫和离的时候,女子是可以带走全部嫁妆的,和离之后,是可以改嫁的。 合离一般认为双方都有错,然后达成共识,女方拿走嫁妆回娘家或再嫁。 被休一般都是女方私德有亏,错在女方,女方是被赶出夫家的。 被休的弃妇,甚至连娘家都回不了,娘家的未嫁女儿也会因此蒙羞,区别大了。 那些个被夫家休掉的女子那可是千人骂万人唾的,再想找门好亲事都是难上加难。 但和亲王是皇室子弟,又如何会同意合离? 和离这种情况,都是夫妻通过协议自愿离异的,一般来说男方若以和离方式与妻子离异,那都是因为他想要掩盖一些东西。 极有可能是家丑,他们理亏,自然就肯放低姿态了。 福嬷嬷活了几十年,也经历了康雍乾三朝,却从未听说过爱新觉罗氏有和离的例子。 “本王不准!” “若王爷执意如此,那我也无话可说,只求余生都在这披香院内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善柔只平静的看向弘昼,眼中不再有任何波澜,仿佛一潭毫无生机的死水般。 “善柔...” 弘昼以眼神示意房内的福嬷嬷立即离开,旋即抱着死去的小阿哥靠近善柔。 “是爷错了,你怀着孩子,爷应该多抽些时间陪着你和孩子。” “是吗?然后再去外头荒唐?我受够了!这些年来我总是替你担惊受怕,寝食难安,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我以为你懂我!” 弘昼有些受伤的看向善柔。他不觉得自己有错。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无 “你这辈子难道就要活在仇恨中?” 弘昼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膈应乾隆爷。 他恨乾隆爷对先帝爷和熹贵妃的所作所为,但这不代表弘昼就能因此毁了他自己的家。 善柔觉得自己就算被休,也不会寻死觅活,这世界没有人规定,弃妇就该死。 “在王爷给出答案之前,我会先行离开王府别居,福嬷嬷,我们走!” 虽然很舍不得孩子们,但一旦她踏出和亲王府邸,那么也许面对的就是世人的唾骂。还有来自宗人府,甚至是乾隆爷的威胁。 处死她,是掩盖皇室丑闻最快也最行之有效的方式。 连命都无法自保,她又如何能带走自己的孩子们。 就在她忍着浑身的疼痛,一脚即将踏出房门之时,忽而一阵劲风袭来。 “放我下来!你放开我!!” “来人,将本王的小阿哥厚葬,立即派人驻守福晋正院,不准任何人离开,尤其是福晋!” 弘昼点了善柔的穴道,将她扛着放在了床榻上。 “爷伺候你坐月子..” “弘昼!!你想逼我去死?你想让我自戕!” “将永瑛,永璧,永瑸,还有婉凝带来!” 有些内疚,孩子们还没见过刚出生的弟弟一面,从前总觉得善柔是个坚毅果敢的女子,不似那些柔柔弱弱的菟丝花。 但就算她是石头做的,也是活生生的人,她也会疼,也会流泪。 只不过她不稀罕在他这个夫君面前流泪而已。 不想与善柔继续争执,弘昼索性点了善柔的睡穴。 她瘦了,旁的女子怀胎之时,免不了发福,但她却比从前更为瘦削。 这一夜,弘昼就安静的坐在床边,整宿都盯着熟睡中的善柔。 和亲王府的动静自然瞒不过紫禁城。 没过几天,和亲王嫡福晋要闹着与和亲王和离的消息就传的沸沸扬扬。 翌日,皇后富察氏就微服亲临和亲王府。 富察氏自然是来劝阻善柔莫要与弘昼置气的,除非死,否则皇室不允许女眷脱离皇室。 “善柔,你知道本宫所为何来,嫁入皇室,外头看我们都是风光无限好,但实际的境遇,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比本宫好。” “皇后娘娘,您不明白,善柔已经厌倦了,若真要一死,才能脱离这囚笼,那请赐善柔一死。” 善柔一脸生无可恋的看向窗外,外头三个儿子和小格格正在玩秋千。 ... 而养心殿内,弘历有些头疼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荒唐五弟。 额娘和皇阿玛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照顾好两个幼弟。 而最不让人省心的,果然是弘昼这混不吝。 “爱新觉罗氏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朕已经让皇后到你府上劝慰乌札库氏,你最好让她消停,否则..” 爱新觉罗氏子孙繁多,又怎么会真的没有出过这种例子,只不过那些胆敢挑战皇权的人,统统都被镇压毁灭了而已。 “都是臣弟的错,不怪福晋,皇兄,这是臣弟的家事,求皇兄让臣弟自己处理。” 弘昼听出皇兄语气中带着杀意。顿时警觉的开始维护善柔。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沉醉不知归路 送走富察皇后没多久,王府里迎来了稀客。 善柔的阿玛五什图领着索措罗氏讪讪的侯在客厅。 这些人这些年来没少仗着与和亲王府沾亲带故,在外头狐假虎威。 今儿这些人倒是来的够齐的。若真能让他们一块陪葬该多好啊。 善柔本想将这些人撵出去,却不想阿玛和全家老小竟是齐齐跪在她脚边。 “善柔,阿玛求你了,你若是再一意孤行,那吴扎库氏全族就都完了!!” 吴扎库氏只不过是满人里头的小姓,若是得罪了爱新觉罗氏,抄家灭族只在皇上弹指间。 五什图是真的怕了,这个女儿自小为人处世就不替自己和旁人留有半点余地。 “阿玛若怕,可以将女儿逐出族谱,女儿可随了母姓。” 她死去的额娘出自钮祜禄一族的旁支,他们那一支到她额娘这,彻底绝嗣了,也就不担心灭族不灭族的。 若皇上真的追究起来,难道还敢动钮祜禄一族不成? 要知道当今皇上的亲额娘熹贵妃,可是出自钮祜禄一族的嫡支一脉。 难道皇上还能诛了自己不成? “这可是你说的!老爷,为了咱吴扎库氏一族,妾身求您立即将这丫头从族谱里头除名吧!呜呜呜!您不为妾身考虑,也要替咱们的孩子考虑考虑啊!!” 索措罗氏此时也顾不得仪态了,她只想立即与这丫头脱离关系。 “你们可以试试,五什图,你要明确一件事情,本王的福晋,才是你们吴扎库一族的保命符。” 还穿着一身朝服的弘昼寒着脸站在花厅外头,幽幽开口道。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这都是索措罗氏妇人之见,善柔是奴才的嫡长女,奴才又怎么会如此刻薄,王爷息怒!” 五什图虽然没什么能力,但浸淫官场几十年,察言观色的眼力见还是有的。 此时恨不得将这个爱闯祸的长女塑个金身,早晚三炷香的供奉起来。 善柔鄙夷的看了看自己的阿玛,旋即嗤笑一声,丢下跪在地上的那些寄生虫,扭头离开了花厅。 .... 海宁府,杂货铺里头,李金桂正在给红烧肉炒糖色,而胤禛则在一旁切葱段。 “肯定是昼儿的错!” “嗯?” 胤禛讶异的抬眸看着金桂,宠儿狂魔今儿将胳膊肘拐向儿媳了?难得啊~ “那是他们夫妻的事情,你别当搀和。” “你行你上!” 李金桂将手里的锅铲塞给四大爷,旋即一溜烟跑到对面的肉铺找蓝齐儿商量对策去了。 .... 和亲王府。 面对传旨太监,善柔不卑不亢的跪在地上,求仁得仁,也算有个善果。 “哎呀,福晋,你不担心王爷难过,也要替几个小阿哥和小格格们着想啊,他们还那么小。” 李玉没想到这和亲王福晋的性子如此刚烈,在息事宁人与赐死之间,她竟是选择了后者。 “这酒名倒是特别。” 沉醉。她忽然想起来李清照那句沉醉不知归路,她的归路,是黄泉。 她端起那盏琥珀色的沉醉,毫不迟疑的一饮而尽。 “都结束了!!真好!” “善柔!!吐出来!!”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酒深情亦深 她竟是宁愿一死,也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此时弘昼又惊又怒,发了疯似的要撬开善柔紧闭的牙关。 可善柔的身手在弘昼之上,若真要较真,弘昼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吐出来,善柔,求你!你若吐出来,我答应和你和离,你休夫都行!!我求求你了!” 弘昼仍是锲而不舍的想要掰开善柔的牙关,却被她再次躲开。 “善柔!!” 他语气中带着悲切的哭腔,一把将瘫倒在地的善柔紧紧地揽在怀里。 此时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善柔不能死,只要她不死,叫他做什么都愿意。 若离开她,能让她好好活下去,他宁愿放手。 “弘昼,好好活,为自己活,为孩子们活着,你这辈子有没有好好的为自己活过?” “你别说话了!来人,去宫里请太医!快去找太医啊!!” 弘昼朝着身后的奴才们怒吼道。 “王爷,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救治福晋,否则以同罪论处。” “她犯了什么罪!!好啊,那就将本王同罪论处!把本王也一并赐死!!” 弘昼抬手就给了李玉这狗奴才一巴掌,旋即抱着昏迷中的善柔冲出了王府。 .... “白糖糕,卖白糖糕啦!” 耳畔传来贩夫走卒的叫卖声,善柔抬手揉了揉发酸的额头。 阴曹地府也有白糖糕? “善柔,你醒了!” 却见她的婆母熹贵妃一身汉人妇人的打扮,正端着碗盏坐在她身边。 “额娘..” “傻孩子,生活多美好,你为何好好的要寻死。” 李金桂嗔怒的伸手点了点善柔的额头。 “额娘...对不起..善柔只是..善柔只是觉得活得好累好累,活得喘不过气来了。” “呜呜呜呜!” 压抑许久的低落情绪。终于在见到熹贵妃这一瞬间齐齐爆发,善柔抱着熹贵妃的肩膀,嚎啕大哭起来。 “都是弘昼的错,我知道,委屈你了,好孩子。” “不,人都有自己的活法,额娘,您就让善柔按照自己的活法,好好地活一回吧。” “额娘!!” 忽而门口传来几道熟悉的甜糯声音,孩子! 她的孩子们竟是也来了!善柔将扑向她的孩子们揽紧,既然天注定她不死,那就要好好的活着,为了孩子们,也要好好或者。 “善柔..” 她做梦都不想再听到这个声音,于是下意识就要扭头视而不见。 “哎呀,昼儿,你这胡子拉碴的,也不怕吓着媳妇!” 耳畔传来笃笃笃的奇怪声响,善柔下意识瞧了瞧,却见弘昼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朝着她走来。 见她看过来,他又讷讷的刹住脚步,停在原地。 “哎,好好的玉面王爷,这会成了铁拐李,媳妇还不要他了,这可怎么办呐~” 蓝齐儿在一旁唉声叹气的惋惜道。明显就是在替弘昼打苦情牌。 “额娘,姑母,善柔已经死过一次了。覆水难收!” “我知道,你放心,我明儿就回京,和离文书我已经写好了,在额娘那,你若需要,可以随时找额娘取。”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你甚至不敢看我 善柔的意思他懂,若还逼迫她,她还会选择赴死,她已经死过一回,不想再死一回。 弘昼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而李金桂和蓝齐儿等人,亦是满面愁容的看着这对本就有情的怨偶。 “皇阿玛,额娘,儿子要去西北战场!” 准噶尔部与大清才化解干戈没几年,又开始蠢蠢欲动。 “不准去,刀剑无眼,大清多的是虎将,为何让你这病秧子王爷去战场!” 李金桂蹬蹬蹬冲到弘昼面前,这混小子受了情伤就想躲到战场上去,不要命了。 “儿子要去砍了噶尔丹策零那混账东西的首级!” 看着这小子信誓旦旦的样子,李金桂恨不得当场就赏他一顿爆栗。 “算了吧,你这孩子病怏怏的样子,从前我就担心你养不活,如今跑两步还带喘的,还上阵杀敌?上阵送人头还差不多!” 蓝齐儿不留情面的揶揄道。 弘昼摇摇头,面对这群神助攻长辈们的好意,他只能选择回避。 “善柔,孩子们就有劳你照料。” 他竟是将孩子们留给她,他要孤身一人去战场。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他有哮喘之症,甚至不能跑的太远,还怎么上战场骑马射箭? “珍重,善柔,是弘昼无福,错过了你!” 心里堵得慌,她张了张嘴,但却不知道该说些甚么。只能目送弘昼离开。 ..... 天还未亮,弘昼就带着包袱悄悄离开。 若天亮后再走,额娘和姑母定又要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 一回头却瞧见善柔站在院中。 “善柔...” “我来送送你。” 毕竟是少年夫妻,她又怎么会不了解弘昼的想法。 “恩..我..我可以再抱抱你吗?” 弘昼的语气中带着不舍有忐忑。 “腿怎么伤了?” “只不过是皮外伤,我荒唐惯了,免不得受到皇兄的责罚,你知道的。” 善柔笑笑不说话,熹贵妃都告诉她了,弘昼的腿之所以会受伤,是抱着她跪在养心殿外的大雪里头,膝盖被冻伤了才会如此。 “珍重!” “你也是~” 最后的拥抱只能是奢望,弘昼转身离开,才刚走出几步,忽而感觉到后背一暖。 很想开口求她再给他一次机会,但他有他的骄傲和自尊。 “好好为了自己活着。” 善柔松开弘昼,二人同时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你还爱我吗?” 弘昼看到她离开,顿时慌了神,下意识问出口。 善柔的脚步顿了顿,沉默的立在原地。良久之后,忽而重重的叹一口气。 “爱过。” 她没有转身去看弘昼,因为不敢看,她怕好不容易决定离开的勇气,在看见他落泪那一瞬,土崩瓦解。 二人再次回归沉默,朝着各自要去的方向前行。 可走到一半,善柔还是心软的先回头了。 她看着弘昼渐行渐远的背影,张了张嘴,终是无言以对,她再次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着。 在他转身那一瞬,弘昼的脚步也停住了,他缓缓转身。 他还抱着幻想,他以为她会回头,但现实却让他彻底绝望。 也罢,就当他也从未回头吧。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隔墙梨雪又玲珑 躲在天台上的蓝齐儿和李金桂都有些泪目。 而胤禛亦是眸光复杂的盯着不远处的钱塘江发呆。 “金桂,你看看两个孩子,咱得帮帮他们。” “善柔就是我儿媳,我不管!” “恩?” 说话就说话,她恶狠狠的瞪着他是何意? 无辜受到牵连的胤禛顿时委屈的瘪瘪嘴。 “爷知道了!” 这两个鬼灵精怪的女人凑在一块,馊主意都是一筐一筐的。 胤禛只能认命的打下手,充当帮凶的角色。他已经习惯了。 .... 和亲王弘昼被天地会的反贼给掳走了! 当消息传来的时候,李金桂眼前一黑,竟是惊得昏厥。 这不是他们的计划。 她和蓝齐儿都商量好了,等到弘昼上了战场,就让弘历配合着演戏。 将弘昼的死讯传来,到时候弘历带着弘昼的骨灰坛子,让善柔心软。 可如今弘昼人都还没到西北战场,怎么就被天地会那些反贼给掳走了!! “姑母,你们别白费心机了,善柔与弘昼已经缘尽了!” 善柔下意识觉得这是姑母和额娘她们为了撮合她和弘昼再续前缘。 “我也想这是我编排的啊,善柔,我可以很认真的告诉你,此事真的与我们无关!天杀的反贼!” “书呆子,拿我的佩剑来,我要去杭州府!” “姑母...” 看着这人仰马翻的一幕,善柔觉得姑母他们的演技真好,连她都差点信以为真。 “弘昼!!胤禛,快救救昼儿..呜呜呜...” 那可是天地会,从前与天地会的反贼们打交道的噩梦还历历在目,李金桂揪着四爷的胳膊哭的肝肠寸断。 “主子,京城传来消息,昐亲王,昀亲王遇刺,果郡王中毒了!” 是谁,竟是针对她和四爷的所有儿子! 四爷还当政的时候,就对天地会的余孽疯狂镇压,原以为天地会掀不起任何波澜,为何会在此时忽然对所有的皇子发难!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张密集而带着阴谋的巨网,想要将所有的皇子一网打尽。 “弘历!!” 李金桂第一个就想到弘历,这孩子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让她寒心。 “不是他,弘历才登基几年,若在此时对他的亲兄弟下手,定会惹来朝野非议,他不蠢。” 胤禛知道金桂对弘历已经不再信任,但他不能对金桂误会弘历的想法孰视无睹。 “金桂,也觉得不是弘历,他为了营造仁君形象,可是很爱心羽毛的,他这么做,无异于自掘坟墓,无论幕后黑手究竟是谁,此人心机叵测,将所有的皇子,包括皇帝都算计在内!” “我与衡臣回京查探,你和蓝齐儿营救昼儿。” 胤禛有条不紊的安排众人该做的事。 “皇阿玛~” 善柔彻底慌了,如果说方才还觉得这些长辈们的演技精湛,如今她已经彻底相信弘昼被天地会掳走的事情是真的。 “莫慌,你留在这陪你额娘营救弘昼!” “善柔遵命!” “金桂,准备一下,我们立即到杭州府,天地会的老巢就在杭州府,咱带上神机营,血滴子,你再飞鹤传书到唐门,咱趁这次机会将天地会一举歼灭得了!”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醉里挑灯看剑 仁寿宫。 先帝爷的太妃们除了当今太后住在寿康宫,其余嫔妃都住在寿康宫附近的宫殿内。 而齐太妃李氏,则与几个先帝爷时期的太嫔住在一块儿。 这仁寿宫中最大的就是她这太妃,是而李锦姒过的还算如意。 “齐太妃,皇上请您到乾清宫叙旧。” 李锦姒放下手中的佛珠,有些诧异,自从登基以来,皇帝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找过她了。 忽而想起某些事,她将佛珠重新放回手里,旋即跟着传旨太监来到了乾清宫。 看着眼前穿着明黄龙袍的年轻皇帝,李锦姒有一瞬间恍惚,仿佛站在眼前的胜者,是她的儿子弘时。 “朕并不记得给你传达过任何指令!” 弘历重重搁笔,色厉内荏的盯着齐太妃。 “皇上,奴才是康熙爷留给您的谍者,自然是奉了康熙爷的遗命行事。一切都是为了皇上和大清好。” “为了朕?李锦姒,若非你曾经替朕立下功劳,你以为你还能在太妃殿内颐养天年?” “是啊,皇上不说,奴才都快忘了,让奴才好好想想。” “奴才替皇上处理了八爷党,您的八叔,九叔,还有废太子,哦对了,还有先帝爷的皇后乌拉那拉氏,还有什么,奴才好好想想...” “闭嘴!” 这个女人在威胁他,弘历愤怒的看着齐太妃,若非皇玛法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的利用这个李锦姒,她早就该死了。 “皇上,若您的皇后娘娘知道,当年您与她所出的嫡长女为何早夭,不知道皇后娘娘会不会还与您帝后鹣鲽情深。” “李锦姒,朕找你并不是翻旧账的,朕只想知道,是不是你让天地会的余孽对朕的兄弟们下毒手!” 自从登基以来,他苦心孤诣的营造兄恭弟友的和睦气象,为的就是效仿皇玛法做个仁君,成为流芳千古的圣君。 他护着那些亲兄弟还来不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同时对他们下手。 但能调动天地会的人,在大内,除了眼前这个贱人,没有旁人! “皇上,奴才这半生都为您和康熙爷卖命,奴才只是想在有生之年,替奴才的儿子弘时讨个追封,真的过分吗?” 这女人竟是为了几日前他拒绝为弘时追封而迁怒于他! 弘历顿时怒不可遏,那个野种本来就不是爱新觉罗氏的后代,凭什么要追封他为亲王! “弘时削宗籍,无封,这是先帝爷时期的旨意,朕不能违背皇阿玛的决定。还有,弘时的真实身份,你应该心中有数。” “奴才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的墓碑都不能刻爱新觉罗氏,他连死都无依无靠。” “既然如此,那就让李金桂那个贱人的儿子,给我儿子陪葬吧!哈哈哈哈!” “弘历,爱新觉罗氏的男子都是冷血无情之人!你比你皇阿玛更胜一筹,都去死吧!哈哈哈!” “咳咳咳咳!” “皇上,齐太妃她咳血了!” 李玉看着齐太妃嘴角的血,再结合她苍白的面色,顿时警觉的护在万岁爷身前。 第一千零二十章 一蓑烟雨任平生 “是痨症啊,皇上,这都是报应啊,您看,您让乌拉那拉氏死于痨症,而奴才也得了这病,下一个要轮到谁?轮到谁啊?” “拖出去!赐死!” 弘历有些厌恶的用帕子捂着口鼻,早知道有今日,他就该早早的赐死这贱人。 可恶,若他的兄长和亲弟真的出事,那么他将百口莫辩,所有人都会以为是他想要巩固皇位,所以对亲兄弟抡起屠刀。 “贴加官!” “弘历,你还是将我凌迟处死吧,赐白绫,赐毒酒都行!” 纵然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可是当听见弘历要赐她贴加官的时候,李锦姒仍是恐惧的抑制不住开始颤抖。 “啊?” 一旁的李玉似乎也被皇上这句话给惊着了,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巴。 在皇宫禁苑,时常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置一些犯了错的人,所以就诞生了一种不出名、但杀人于无形的酷刑---贴加官。 由于这种刑罚杀人于无形,行刑后看不出明显的痕迹,适合维护皇家脸面与士大夫形象,因此贴加官主要用于惩治皇族近侍与官员犯罪。 被赐贴加官的都是主子们深恶痛绝之人,不用一点非常手段怎么能行? 贴加官。顾名思义,就是将一张桑皮纸覆盖到犯人的脸上,均匀喷水。 使得桑皮纸完全覆盖到犯人的脸上,行刑之人会不断的往犯人脸上贴纸然后喷水,使犯人难以呼吸甚至窒息。 而且每贴一层便会用阴森的声音说一句“一贴加你九品官,升官又发财”。 一张张湿透的纸盖在脸上,嘴巴、鼻子都不能正常的与外界交换空气。 随着纸张的增加,受罚者能呼吸到的空气越来越少,但又不能立即死亡。 这就好比活埋人一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此残忍的过程想想就令人害怕。 传闻“贴加官”这一酷刑的发明人据传还是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 当犯人死亡后,行刑人会将贴在犯人脸上的桑皮纸揭起,一张张凹凸分明犹如面具,因其形似戏剧中扮演“加官进爵”的“天官”的面具,故被称为“贴加官”。 “缓!” 弘历虽然只说出这只有一个字的命令,却让李锦姒差点瘫倒在地。 若要增加犯人的痛苦,则将这一过程控制的较为缓慢,每贴一层进行审问,用这种限制呼吸的方式极其折磨人,其残忍程度胜过凌迟。 “不好,齐太妃想咬舌自尽!” 一旁孔武的侍卫轻轻一伸手,就将齐太妃的穴道给点了,此时的李锦姒只有一双眼珠子能转动。 她眸中蓄满恐惧的眼泪,瞪着弘历,眼前的皇帝根本就是魔鬼!先帝爷薄情寡义,但至少会给个痛快。比起弘历,先帝爷简直就是坦坦荡荡的明君。 .... 乾隆四年,四月二十四日,齐太妃李氏于仁寿宫病逝,终年六十四岁。 弘历并未为难皇阿玛留下的每一个太妃们,齐太妃亦被葬入了泰陵内的嫔妃陵寝。 时值多雨之际,当胤禛披着蓑衣,赶到京城之时,几个儿子们都脱离了危险。 他并未堂而皇之的在京城内现身,甚至连弘历都不知道皇阿玛如今就在京城内。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颠覆千年的新制度 “这些事情隐隐都有康熙爷的影子。” 经过这段时日的暗中调查,张廷玉已经肯定了这些都是康熙爷留下的伏笔。 没有想到康熙爷已经驾崩多年,但仍是对如今的朝局产生影响,甚至是暗中的干预。 “爷知道,是如今的大清选择了弘历。” 胤禛轻叹一口气,皇阿玛是他这辈子见过最难应付的对手。 连挚爱至亲都能献祭给江山社稷的皇阿玛,已经没有任何软肋存在,他甚至可以游刃有余的利用所有人的弱点。 包括利用是人都能有的七情六欲。 在皇阿玛面前,他承认他输了,世人都说他是无情的君主,但比起皇阿玛,他却太过于心慈手软,有太多致命的弱点。 “皇上,四阿哥弘历比起您和康熙爷,相差甚远。” 忧国忧民的张廷玉忍不住开始为大清朝的未来担忧。 “古来王朝更迭都是宿命,所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谁能知道,将来取代大清的,将是个什么样的新朝代?” 胤禛对千年来延续的制度产生了动摇,但却仍是处于迷茫,他希望将来有一种崭新的制度,能够颠覆千年来故步自封的制度。 也许下一个朝代,权力将掌握在天下万民的手中,他们这些贵族阶层不再高高在上。 众生平等,那一日真的会到来吗? 如今的大清处于盛世,但却仍是延续了千年以来的劣根性。 胤禛的眼中并非盛世,而是盛世背后的积弊。 但愿弘历能守住大清的江山。 “皇上...” “爷已经不是大清的皇帝,爷只是庶民,衡臣,人无完人,弘历也许不是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但他会是个好皇帝,他比我更适合当皇帝。” 胤禛朝着不远处的紫禁城红墙望了一眼,旋即从容转身离开。 ..... 嘉兴烟雨楼。 陈近南看着被满清鞑子的火铳打死的兄弟,忽而心中涌出悲切感。 他们都是出自江湖草莽,个个都是绝顶的高手,手中握着神兵利器,但却不敌眼前黑黢黢的冰冷枪管。 看着兄弟们一个个的倒在他面前,陈近南的心越来越凉。 “这些都是妖物!若真是英雄好汉,你们就将手里的妖物丢了,我们空手白刃博弈!” “老娘当个锤子英雄好汉,我只是个难养的女子也,传令下去,别和这些反贼逼逼,给我朝着他们脑门招呼!” 说话间,蓝齐儿举起手里的火铳朝着陈近南脑门招呼。 管你是什么绝世高手,在神机营的火器面前,统统都要完蛋。蓝齐儿没有什么英雄主义的包袱。 若能让自己过得舒坦,她不介意用任何手段达成目的。 “陈近南,交出我儿,弘昼只不过是荒唐王爷,你绑了他也无用。只要你放了我儿,我答应放你们一条生路。” “你们鞑子狗的话都不可信,今日吾等就算死,拉上个鞑子王爷陪葬也不亏,近南兄。我们和他们拼了!” “陈近南,你若将我儿还给我,我就告诉你良妃的坟茔所在!” 眼瞧着这些反贼不要命的朝着枪口上撞,李金桂咬了咬牙,只能碰运气赌一把了。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巾帼不让须眉 “我说陈老先生,您都八十好几了吧,说真的,半只脚都踏入棺材了,还图谋您的反清复明大业呢?如今前明血脉的余孽都伏诛,您到底复的是哪个明?” 蓝齐儿毒舌的一针见血,那些个前明的朱氏余孽都被大清给铲除了,这些反贼的信仰都崩塌了,还在掩耳盗铃。 “不好,反贼放火了!” “清狗,今日就同归于尽!” “金桂,我们快退出去。” 蓝齐儿拽着李金桂就要撤出已经开始冒着滚滚黑烟的烟雨楼。 “不对,弘昼一定在这楼内,否则他们不会如此决绝的要与我们同归于尽!我不走,我要找昼儿!” “额娘,让善柔来!” “咳咳咳,不成,你先到外头等消息,你还年轻,孩子!” “善柔!!” 善柔将点了穴道的熹贵妃交给蓝齐儿姑母,旋即朝着姑母和熹贵妃福了福身。 “善柔不孝!” ....... 弘昼到底在哪? 整个烟雨楼共有七层,此时善柔从最底层开始寻找,几乎是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搜寻,却始终无果。 身后是冲天的火光,她只能焦急的朝着楼顶搜寻。 当到了烟雨楼顶端之时,善柔瞧见了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弘昼。 此时他被倒吊在窗棂上,看守弘昼的反贼见善柔冲过来,匆忙一剑砍断了绳索。 “弘昼!!” 善柔眼疾手快的拽着即将坠下楼的弘昼,却不想那本遁逃的反贼竟是在此时折返突袭。 猝不及防间,善柔后背传来刺痛,旋即整个人朝着楼底坠落。 周围都是瓦砾崩落之声,善柔一手拽着弘昼不放手,一手匆忙抓紧窗棂。 “清狗去死吧!” 丢了佩剑的反贼抬腿就是一脚,狠狠的踩在善柔抓住窗棂的手背。 善柔吃痛的加重手中的力道,却感觉到另一手拽着的弘昼竟是用手在掰开她的手掌。 “弘昼!你疯了!” “善柔,放手啊,若不放手,你我都要死!” 弘昼目眦欲裂,瞧着那反贼竟是不知从何处取来了一块碎瓷片。 那瓷片锋利,若善柔再腾不出手反击,定会被那反贼割腕。 “弘昼,那天,我回头了!” 善柔垂眸看着急红了眼的弘昼,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 “你说让善柔再给你一次机会,还作数吗?” “不作数,我没回头,爷不后悔自己的决定,爷一个人很好,你快放手,放手啊!你烦不烦!” 弘昼看着那反贼目露凶光的挥起碎瓷片,登时惊呼出声。 “弘昼,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善柔垂眸瞧着下头隐隐约约张开的巨网,旋即从容松开手。 ...... 乾隆二十二年,大清发动了两场决定性的战役,彻底击败了准噶尔部。 准噶尔最后一个汗王染天花身亡罗刹国。 由此,清朝经过康雍乾三代,艰苦卓绝的百年鏖战,终于捍卫了主权,维护了西北的安宁,粉碎了罗刹国入侵的野心。 而坐镇西北的,就是被称为荒唐王爷的和亲王弘昼,只不过弘昼却并未亲自到战场杀敌。 而顶着弘昼的身份在带兵的,是善柔。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看妾身打下的江山(弘昼篇 此时看着自家鹌鹑福晋端着比他还高出一大截的大刀,英姿飒爽的朝他策马而来,弘昼矫情的扬了扬手里的羽扇。 “福晋威武!” 弘昼的奴才小福子差点一个踉跄没站稳,这... 王爷和福晋的身份完全颠倒了。 如今王爷负责貌美如花,而福晋,则负责开疆拓土了。 “爷,妾身好无聊啊,哪儿还有叛军收拾?要不爷和皇上说说,咱去攻打那总不老实的罗刹国吧。要不然就杀到东洋瞧瞧樱花儿。” 她这气势,大有给她一张万国堪舆图,她就能横刀立马,攻城略地,将万国都纳入大清版图的雄心。 这仗还没打过瘾呢,怎么就结束了呢? 早知道就不打的那么着急了。善柔忍不住懊恼。 “爷,快看那,看妾身替爷和大清打下的江山!” “不成,我们明日就班师回朝!” 弘昼心里不舒坦,他的鹌鹑福晋一到战场就和换了个人似的。成日里就知道舞刀弄枪,看到叛军比见着他还高兴。 “来人,将这串人头拿去挂在辕门口!” 一串血淋淋的人头像冰糖葫芦串似的在弘昼面前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一旁的小福子吓得差点给跪了,而弘昼的面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原来他的鹌鹑福晋一旦来了战场,就变成了彪悍的花木兰... 如今大清朝已经灭了准噶尔部,他也替额娘和皇阿玛一雪前耻,二老在天之灵,也能瞑目了。 .... 乾隆二十三年,和卓家族的一支霍集占发动叛乱。 弘昼奉命前往平乱,在这场战役中,善柔见到了一场人间绝色。 定边将军兆惠俘获一回部王妃,此女子天生丽质,更奇的是她身体会散发异香。 看着营帐内那些男人迷醉的眼神都黏在和卓氏身上,善柔下意识朝着弘昼睥一眼。 “福晋,她好看还是爷好看?” 原本紧张的情绪被这混不吝给打破,善柔顿时哭笑不得。 “她没爷好看!” 弘昼说着就伸手将鹌鹑福晋揽入怀中,管她香香公主还是臭臭公主,反正不是他的菜。 但很快和卓氏就被万岁爷命人押解回京。万岁爷对她大为倾心,执意纳之为妃。 为讨其欢心,特在西宛建造一座宝月楼,供香妃居住,并常亲临探视,希其顺从。 然而香妃性格刚烈,誓死不从,并身藏利刃,表示不屈决心,还时常因思念家乡凄然泪下。 可最后她还是为了她的族人屈服,这就是女子的悲哀。 善柔庆幸她遇到的男人是弘昼。她庆幸彼此没有放开对方的手,庆幸他们都为了对方回头了。 每年她都会去吊唁富察皇后,不..如今只剩下冰冷的谥号,孝贤皇后。 她甚至没有保住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如今只剩下一位嫡公主,但仍是免不了满蒙联姻,远嫁蒙古的宿命。 如今的继后,是万岁爷的娴妃乌拉那拉氏。 不知她和后宫那些嫔妃面对这位容妃和卓氏,又是何心情? 乾隆三十五年,和亲王弘昼逝世,予谥为恭。 而江南海宁府的杂货铺再次迎来一对夫妻。 弘昼番外终。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唐糖 耳畔是让人心悸的婴孩啼哭声。 正在盘膝练功的唐皓卿只觉得魔音入耳。 “唐磊!” “少主...属下无能!” 他一个没带过孩子的男人,能耐心的抱着这讨债鬼哄半天已经是压了一肚子火了。 “喂了吃食?” “都试过了,属下还给她换了尿布,真的不知道这祖宗到底想干嘛!” 唐磊一个脑袋两个大,而一旁尚未嫁人的唐琉樱甚至比唐磊的手还笨。 “都下去!孩子放下!” 待房内只剩下他一人之后,唐皓卿缓缓走到摇篮边。 动作有些生疏的俯身将这孩子抱起来,没想到这孩子一靠近他,顿时止住了哭声。 唐磊惊讶的发现少主竟是将豢养多年的猞猁给送走了。 看着如今成日里哄孩子的少主,唐磊心想莫不是少主觉得养个小不点比养猞猁好玩? ... 康熙四十五年。 已经十二岁的唐糖正趴在师父的被窝里呼呼大睡。 自小她就喜欢呆在师父身边,忽而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感觉。 唐糖吓得在黑暗中瞪圆双眼。 完了完了,她这把年纪还尿床!!! 而她不知道的是,睡相极差的她,此时趴的是师父身上,而非被褥上。 鼻息间传来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完了完了,她定是平日里将那些药丸当糖豆吃多了,这会是不是要毒发身亡了,所以才流血了!! 而此时的唐皓卿被唐糖鬼哭狼嚎的哭声惊醒,忽而嗅到一股血腥气息,他惊得坐起身。 “师父,唐糖在流血,我是不是要死了!!” “有为师在,莫慌!” 唐皓卿伸手就替唐糖号脉,只一会儿工夫,原本白皙的俊脸顿时通红。 “咳咳咳!你不会死..只是...只是来葵水了!” “那是什么?” 听到师父说她不会死,唐糖顿时破涕为笑。 “咳咳咳...这个..就是女子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唐皓卿支支吾吾,他一个大男人竟是给孩子普及这种女子的常事,就算脸皮再厚,他也觉得难以启齿。 “去找唐琉樱!她会教你怎么做!” 从前只将这孩子当成有趣的宠物养着,没想到养着养着,这孩子都出落成姑娘了。 虽然他让这孩子日夜待在他身边,是为了以身上的内力替她治病,可如今再与她朝夕相处,未免招人非议。 “今后斜对面那间空屋子,就是你的房间!” “我不嘛,师父,为何要赶走唐糖,唐糖不走啊!!” 唐糖恨死这该死的葵水了,师父竟是因为葵水就将她赶走。这可如何是好啊! 最终还是被师父给赶出了房门,唐糖摸黑跑到琉樱姐的屋里,待打听清楚何为葵水之时,她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心情糟糕透了,连整蛊的兴致都没了,这几日唐糖怏怏不乐的在唐门逛荡。 “听说了吗?少主的未婚妻来唐门了!” 师父的未婚妻?从未听说过师父何时定亲,怎么忽然冒出来个未婚妻?师父不是断袖么? 那不就是她师母了? 唐糖一溜烟跑到师父所居的两忘峰。 山道本就狭窄,但前头却出现个蒙着面纱的女子,看身型,应该不比她大几岁。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世间武功,唯快不破 “美女,让让道啊!” 这位大小姐优哉游哉的,唐糖可没那么多的时间耽搁。 “大胆!” 冷不丁从美女前头传来一阵叫嚣,但见一鹤发鸡皮的老者满脸怒容瞪着唐糖。 “清河崔氏嫡女在此,谁敢造次?!” 唐糖翻了个白眼,清河崔氏嫡女很了不起么?她还是大清格格呢! 她爹是正儿八经的四皇子胤禛,她骄傲了么? “让让让让!” 说话间,一阵风拂过,那老者和少女眼睁睁看着方才那吊儿郎当的少女消失在眼前。 “唐门果然卧虎藏龙!” 须臾间那女子就消失在眼前,内力不容小觑。 弑玄殿。 唐门宗主,现任武林盟主唐懿正看着一截残缺的玉笛发呆。 忽而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我不同意!” 一年都不曾与这女人见过几次面,但一见面,这女人就开始左右他的婚姻大事。 “你已经二十七了!你以为本座这些年来不崔促你的婚事,就是放任你?” 只不过是因为崔氏那没有适龄的嫡女而已,所以她等了足足十三年。才盼来崔氏女。 为什么?为什么唐门延续百代都不曾出过男丁,却不想在她这却出现异数? 若这个孩子是个女子,她也不要低三下四的向清河崔氏低头! “你还在怪我?我也是身不由己,唐门历代掌门只能诞育一个后嗣,而掌门的夫君,都必须死。” 唐皓卿唇角绽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唐门的历代掌门都是怪物,就像黑寡妇,螳螂那般,她们的另外一半,都必须死,没有人知道那些男子怎么死的,为何会死。 江湖甚至疯传,现任唐门宗主生食了她的夫君崔宴。 他爹亦逃不过唐氏一族的诅咒,在七岁那年,死在了不知名的角落。 他并未见到爹的尸首,但唐门千百年来的铁律告诉他,爹死了。 若非这个女人对权力的热衷,爹怎么会死! “你必须和崔氏嫡女联姻。” 不为别的,因为崔氏女是他的药。 “唐氏血脉受了诅咒,你应该也发现了,你的武功修为已经许久停滞不前!” “那是我的事情!我爹是否也是你的药?所以你毫不犹豫的服用了这有血有肉的解药?” “掌门,若无事,在下告退!” 话不投机半句多。唐皓卿连看都不看坐在上首的唐懿。 “你养的那只宠物,你对她动了情?” 唐皓卿顿住脚步。 “别动她!” 唐懿抿唇一笑,有把柄就好。 怕就怕这孩子眼里心里只剩下仇恨,唐懿将手里攥着的残笛收回袖中。 “咳咳咳咳!” “掌门!” “替本座护法!本座要闭关几日!” ... “崔氏女?就是这么个半大孩子?” 原来师父的未婚妻就是山道上遇见的蒙面少女!! 师父不是断袖,而是在等着他的新娘长大成人呢…… 心中烦躁的很,唐糖心不在焉的回到师父给她安排的小屋里头。 小心翼翼的从妆奁盒子的暗格里取出一张小像。 那小像只寥寥几笔,甚至没有五官。 但唐糖却盯着那小像发呆许久。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青春是什么?痘啊! “阿翁,为何要嫁给唐门的老男人,他的岁数添上几岁都可以当我爹爹了!” 面纱下的崔嬉一路上都在抱怨爹爹将她许配给江湖草莽。 清河崔氏从隋唐时期就是名门望族,莫不是满清鞑子入关,让他们这些千年世家逐渐没落隐世,她当皇后都绰绰有余。 如今候在这等唐氏的人见面,却不想到现在都没等来半个人影。 感觉到被人敷衍的打发到了客房,崔嬉彻底怒了。 “阿翁,我们走吧!” 若对方真的在意她,定会立即前来相见,怎么会派来两个手下将她打发了。 心中不免产生怨气,不甘不愿的跟着前头的人朝着客房走,忽而又瞧见上山时见到的少女。 “那个..未来师母好啊~” 唐糖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容,虽然觉得叫的别扭,但仍是强迫自己开口打了招呼。 “哼!” 没成想竟是听见对方一句冷哼,唐糖有些尴尬的杵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唐糖!练功!” 没在练功房瞧见唐糖丫头的唐皓卿亲自来寻,却不想唐糖身边多出个带着面纱的女子。 不用猜就知道出现在这的陌生女子是谁,方才听见了对方不屑的冷哼声,唐皓卿亦是全程冷脸。 “师父!” 面纱下的少女愣在原地,竟是不再发声,只安静的站在原地,目送这对师徒离开。 “大小姐?” 那老翁看着大小姐愣在那许久都不曾发声,下意识开口提醒大小姐此时的失态。 “是否立即打道回府?” “不必,我们去客房。” 面纱之下的崔嬉还未从方才那一瞬间的震慑中回过神来。原来江湖草莽也有如此俊逸出尘的男子。 “唐门何时来了个如此青春靓丽的美女了!” 千绝峰的老毒物鹤笔翁瞧着那远去的背影,捋着花白的胡须猥琐的说着。 这老家伙已经用眼神凌辱了一遍那少女。 “喂喂喂,老家伙,你都能当人家爷爷了,能不能正经些。” 今日本与老鹤相约去采药,没想到这老不羞的盯着人家崔氏嫡女哈喇子都快流了一地。 这老家伙也就嘴上揩揩油,别看他长着三角眼鹰钩鼻,活脱脱的骗小孩糖,掀大姑娘裙底的老流氓。却是个心善之人。 只不过这世间之人多留于表面。 我很丑,但我很温柔这句话都是骗三岁孩子的,老鹤童叟都欺的外表,让唐门的女弟子们见着他都绕道走。 也就唐糖心大,与老鹤走的近。 “哎呀,丫头,你春天来了!” 老家伙又开始阴阳怪气的取笑她了。 唐糖甩手就扔给老家伙一只毒蝎子,蛰死他得了。 “说人话!” “你看看你,你是不是已经变成大姑娘了,你看看你,脸上都开始冒痘了。” “都说青春少艾,青春是什么?痘啊!” “什么!!” 唐糖抽出腰间软剑,对着锋利的剑锋开始顾影自怜。 这举动惊得鹤笔翁连连扶额。 这丫头一点都没有女子该有的温情,正常的女子顾影自怜都是从袖中取出一面小铜镜照花前后镜。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那是舞吗?那就是六七八 而这丫头呢?直接拔刀!简直就是不折不扣,长着万里挑一好看皮囊的男人婆。 “多存点养老钱吧,丫头,我觉得你这辈子嫁不出去!” 咻的一声,一簇带着幽蓝诡异光芒的暗器朝着他的面门招呼。 显然那暗器上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鹤笔翁摇摇头,甩手将一把毒针朝着唐糖身上招呼。 这二人平日里一见面就开始朝对方扔暗器使毒药,不是剧毒的暗器都不好意思朝着对方身上招呼。 .... “你是唐糖?” “我是崔嬉。” 眼前的少女端着个大食盒,语气中都带着笑意。与晌午之时那不屑的语气截然不同。 “崔姑娘有何指教?” 师父说了,她只是唐门的贵客,旁的身份不要瞎叫唤,否则让唐糖到思过崖上面壁三个月。 “哦..我做了些点心,你带回去给你的师兄弟们一块吃。” “崔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师父只有唐糖一个弟子,崔姑娘准备了这么多,怕是浪费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唐糖谨慎的拒绝了崔嬉的好意。 心想着这女人神神秘秘的,连正脸都不露一个,对于不坦诚之人,唐糖素来敬而远之。 “我做都做了,别拒绝我的好意。你若实在不喜欢,带回去之后悄悄扔了便是。” 崔嬉将手里的食盒放在唐糖脚边,旋即转身离开了。 岂有此理,唐皓卿竟只收了一个弟子,而且还是女弟子,甚至这个女弟子的容貌比起她来,也不遑多让。 心中不免对这个叫唐糖的狐狸精产生厌恶感,但教养告诉她,即使再讨厌一个人,也不能表露。 她还要通过这个狐狸精一步步的让唐皓卿接纳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连着半个月,唐糖每日都会收到崔嬉送来的东西,吃食,女儿家喜欢的裙钗等等。 无法理解,这女人甚至还自来熟的时不时就来找唐糖。 不是抚琴,就是赋诗,今儿甚至开始跳舞了。 可不得不说,女子跳起舞来,比舞刀弄剑有意境多了。 饶是唐糖这种素来不喜欢歌舞的人,都不免对崔嬉的歌舞惊叹不已。 .... “老头,你看看我练得舞!” 自从见过崔嬉的舞之后,唐糖就喜欢上了霓裳羽衣舞。 偷偷的在房内练了几日,唐糖来到老毒物的药庐里头让鹤笔翁当白老鼠。 “诶诶诶,求你了,放过老夫吧,老夫的眼睛好疼啊,辣眼睛....这是舞吗?这是六七八!” 鹤笔翁夸张的用双手捂着眼睛,唐糖这家伙为何好好的想不开,竟是在他面前跳舞。 这画面太诡异,就像张飞捏着绣花针要绣花儿似的。 “不成,让我先跳完!” 眼瞧着鹤笔翁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唐糖抽出佩剑,直接朝着老家伙的面门招呼。 担心鹤笔翁逃跑,唐糖索性将手里的赤练一丢,换上佩剑开始起舞。 却不想鹤笔翁竟是瞪圆了眼,乖乖的站在那欣赏。 一曲舞毕。 “好好好!!这才是舞啊,方才那就是张飞绣花儿!” 鹤笔翁竟是捧场的不住的鼓掌。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谁还不是个小仙女 “哼,谁还不是个小仙女了!” 唐糖傲娇的扬了扬下巴,却听见鹤笔翁在啧啧称奇。 “丫头,你闻着酸味了么?” 酸味?唐糖仔细嗅了嗅四周的空气,旋即很认真的摇了摇头。 她的嗅觉灵敏,定不会断错。 “你还是尽早打消心底的念头吧,唐皓卿不好惹。” 鹤笔翁是除了唐皓卿之外,最常陪在唐糖身边的人,因为年纪的缘由,唐糖甚至将心底的悄悄话都告诉鹤笔翁。 “他是我师父!” “你为何要强调这一点,这是在提醒你自己吗?” 鹤笔翁将石头缝里头抠出来的一条剧毒银环蛇环在脖颈上纳凉。 “他是我师父!” 唐糖加重了语气,鹤笔翁却连连摇头,唐皓卿的良人注定是崔氏女。 这丫头若不认清现实,最后定会伤的体无完肤。 既然迟早都要头破血流,不如趁着还未弥足深陷之时,将那层窗户纸捅破好了。 “丫头,人生苦短,你若真的稀罕唐皓卿,就该积极争取,不争一争,谁知道最后鹿死谁手?” 向师父表白? 不,那她将失去师父。 唐糖重重的摇了摇头,只要呆在师父身边看着师父,她就已经很满足了,旁的不敢奢望。 “听说下个月,掌门就要出关了,你也知道,这门婚事,掌门定会想方设法一力促成。” 鹤笔翁说的很委婉,若掌门出关,岂止是一力促成,说不定直接安排唐皓卿和崔氏女拜堂成亲。 为了唐门的未来,唐皓卿也必须妥协。 “师父心中早就有人了。” 想起师父房内挂着一幅画像,而那画像却并未画五官。 她只知道师父的心上人是个站在木樨花下的满人女子。 因为那女子穿着满人的旗装,与汉人的服饰截然不同。 虽然只是个只有轮廓的侧脸,但却让人过目不忘。 心中有些羡慕,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子,才会让师父念念不忘多年? 想必那女子已经嫁人生子了吧,否则师父为何不去找他的心上人? 她决定找个时间回家一趟,让她爹娘替她打听打听这旗人女子究竟是谁? “有人了?” 没想到唐皓卿藏的这么深,连鹤笔翁也是第一回听说这个秘密。 “若那女子和唐皓卿同年,如今都快三十岁了,女人三十豆腐渣,你还年轻,定能将那满人女子秒成渣渣。” “再有,喜欢他是你自己的事情,他心里藏着谁,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是在为自己的懦弱无能找借口罢了!” 鹤笔翁这老家伙说起歪理来,都是一套一套的,唐糖被这家伙说的一愣一愣的。 “唐糖!” 不远处戴着面纱的崔嬉袅袅婷婷的朝着唐糖走来。 今儿倒是没带什么食盒古琴,唐糖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这女人接下来开口说的话,却让唐糖巴不得听崔嬉念那些文绉绉华而不实的文章。 “这是我写的诗,你能将这信笺交给你师父吗?拜托拜托。” 崔嬉将一封淡蓝色带着幽香的信笺递到唐糖面前,语气中带着期翼和祈求。 替崔嬉鸿雁传书?她当牵红线的红娘?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若有危险,第一时间逃走 不待唐糖拒绝,那信笺就被崔嬉塞到手里。 此时唐糖只觉得手里的信笺像烫手的山药那般,她下意识想将信笺丢给一旁的老鹤。 “傻不傻啊,你完全可以将这封信给毁了啊,反正你师父也不会收这封信笺。” 鹤笔翁将那封信笺夺到手里,只轻轻一碾,那信笺就化成了齑粉。 而唐糖则做贼心虚的朝着崔嬉离开的方向瞅了瞅。 ... “师父呢?” 没想到师父竟是在这个时候出远门了,师父去哪儿了? 好想跟着师父到外头的世界看看啊。 ... 康熙四十七年。 再见面之时,没想到竟是如此窘境,李金桂再次变成了奴婢。 此时正被颐指气使的四福晋乌拉那拉氏指着鼻子谩骂。 护国寺内,站在佛楼远眺的唐皓卿握紧双拳。 “少主,属下已经为少主准备好了闭关的场所。” 唐磊有些担心少主的安康,不知为何,少主身上的寒毒发作的愈加频繁,从前是几年一回,到最近几年是一年一回。 而今年,竟是连着发作了两回。这已经是第三回了。 “少主,为何我们不留在唐门内闭关,至少门人会保护您的安危...” 唐皓卿不置可否,唐门才是龙潭虎穴,有那个女人在,她定会趁机让他屈服。 “护法!” 唐皓卿说着,闪身走进佛楼正中央的弥勒佛肚内的暗道。 就在他盘膝入定没多久,忽而鼻息间传来奇怪的味道。 不好!!此地有古怪! ... 甩开乌拉那拉氏和李锦姒那两只疯狗之后,穿着便装的李金桂准备溜之大吉。 四爷这几日都在圆明园伴驾,几个皇子都没带女眷,所以她只能呆在府里。 却不想让乌拉那拉素娴和李锦姒这对双贱合璧抓着机会,开始变着法来整她。 李金桂决定直到四爷回来之前,都暂时躲在外头。 优哉游哉的朝着南锣鼓巷走,准备到红袖招里头小住几日,顺便梳理梳理账目。 正走到红袖招后头的小巷子里,忽而从深巷中伸出一只染血的手臂,将李金桂拽进了陋巷。 完了完了,莫不是遇到了登徒子,李金桂吓得匆忙拔下发髻上的玉簪子,抬手就要朝着贼人的脖颈处招呼。 “是我...” 这声音是!唐皓卿!多年未见,没想到再见面之时,竟是这番景象。 此时唐皓卿浑身都是血污,面色都带着不正常的苍白。 看清楚眼前的女人之后,唐皓卿嘴角噙起一丝笑意,旋即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 红袖招后宅,李金桂让人将唐皓卿染血的衣衫悄悄的处理了,又替他包扎了伤口。 “让我在这休养几日!” “好!” “唐教习需要我做什么?” “不需要,若有危险,你第一时间逃走即可!” 李金桂沉默的看着唐皓卿,记忆之中,他从来都是衣炔翩翩,不染凡尘,还从未见他如此狼狈。 他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烦,才会如此。 “主子,八贝勒爷派人在城内到处搜索,说是府里遭了刺客,如今那刺客身负重伤潜逃。” 第一千零三十章 权宜之计,唐突了 八贝勒?唐皓卿一个江湖人士为何会惹上八贝勒胤禩。 “唐教习,是我连累你了!” 忽而想起来几年前在城隍庙遇袭,唐皓卿为了救她和四爷,与天地会的反贼结下梁子。 天地会的背后是八阿哥胤禩,四爷已经查探的很清楚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唐皓卿会不敌天地会的人,而且还身受重伤,但如今李金桂只能想办法保全唐皓卿。 .... “军爷,您也知道,你我都是一家子,求您给个脸,别吓着我们的客人。” 红袖招背后的主子是荣宪公主,这是京中公开的秘密。 那负责搜查任务的将领出自八旗子弟,自然清楚这一点,所以在搜查红袖招的时候,也是客客气气的。 但他身边那位看着像军师的中年男子却不好通融,虽然总是沉默不语,但凡是练武之人,都会发现此人的内力深不可测。 “到楼上逐一检查!” 花妈妈瞧着那些气势汹汹的军爷不客气的踹开楼上雅间的房门,登时焦急的拦在那些军爷面前。 “上头那些都是有头有脸的贵客,今儿还是绿竹姑娘的好日子,若扫了贵客的雅兴,你们担待的起吗!” “您有空在这阻挠公务,不如去找您背后的主子,让她找八贝勒去说理吧,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对不住!” 那默不作声的中年男子用阴鸷的眼神扫了扫老鸨子,旋即抬腿朝着楼上那十几个雅间挨个检查。 听着渐渐靠近的嘈杂声,李金桂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外头的人显然是有内力的,而且花妈妈都说了今儿是绿竹的大日子,要命的是门口就挂着绿竹的名牌。 若那些人冲进屋内却发现空无一人,定会觉察出异样。 此时已经是骑虎难下,李金桂咬了咬牙。旋即转到屏风后头,再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一件薄如蝉翼的里衣。 唐皓卿眼睁睁的看着衣衫不整的她在自己面前宽衣,甚至还将发髻披散开来。登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得罪了,唐教习!” ...... 搜查的官兵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门口,那中年男子敛住呼吸,站在门口听墙角。 忽而房内传出男人都知道的声音,有大胆的兵卒顿时开始嬉笑着窃窃私语起来。 “军爷,今儿是绿竹与入幕之宾富察公子的好日子...” 旗人,而且还是富察姓氏,那些个八旗的官兵自然不敢轻易造次。 于是齐齐的愣在那不敢继续搜查,中年男子愣了愣,旋即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 “啊!!花妈妈救我!” 里头的场景让那中年男子亦是尴尬的匆忙垂眸,不敢再多看一眼。 就在他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忽而嗅到一丝异常的血腥气息,不对。 “花妈妈,他踩着绿竹的喜帕子了!” 脚下多出来一块染血的白帕子,中年男子再也绷不住了,轻咳一声,尴尬的退出房内。 原来今儿是这姑娘头一回接客,难怪了。 嘈杂的人声渐渐走远,贴着唐皓卿的李金桂暗暗松一口气,旋即红着脸迅速从唐皓卿身上离开。 “权宜之计,唐突了!”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救命尸山,生的希望 “我必须立即离开这!” 唐皓卿能觉察到方才那男子在一瞬间露出的杀意,他已经知道他藏身在这烟花之地。 方才进来查探,只不过是想要探查他的伤势如何,想必此时外头已经被那些高手包围,就待合适的时机悄无声息的将他解决。 “你伤的很重,要去哪儿?” 已经换回便装的李金桂担忧的看着连走路都踉踉跄跄的唐皓卿。 他若在此时离开红袖招,大街上随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轻轻推他一把,都能让他吃痛的直不起身来。 “我知道这种地方都有密道,我从密道走,不必跟来!” 唐皓卿的态度很坚决,担心刺激他的伤势,李金桂只能顺着他的话说,旋即从暗格里头取出一件小厮穿的衣衫。 “我帮你乔装打扮一番再出去也不迟!” “有劳!” 待到替唐皓卿乔装之后,李金桂亲自打开房内的暗门,目送唐皓卿离开,看着他消失在暗门内,她闪身离开了房内。 那道暗门的出口在西郊,策马赶到的李金桂守在出口附近,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 瞧着夜风中孤身一人的唐皓卿,她隔着远远地一路尾随。 很快就来到了一处偏僻的悬崖峭壁。 这地方她曾经来过,峭壁下头是个不大的天坑村,里头住着几十户的山民。 为何他深更半夜要来这? 就在李金桂疑惑之时,忽而听见一阵微弱的哭声,应该是不大的孩子发出的哭声。 借着月光,她瞧见那天坑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 十几个孩童抱成一团,围着一棵只露出一点树梢的枝干,只脑袋露出了水面。 眼看着那些水慢慢上涨,围在最外圈,个子稍高的几个孩子一脸决绝,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然后对着内圈稍矮点的孩子吩咐了些什么,只见内圈的孩子毫不犹豫,流着泪将圈着的手紧了紧。 而另外一边稍微高耸的台子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垒着上百具尸首。 最下层是耄耋老者,背上绑着青石,手拉手的圈着,再往上是稍年轻一些的中年人,同样也背着青石。 这些人叠罗汉似的一层垒着一层,从耄耋老人到中年男子,再到壮年男子。 然后是青年女子,再往上是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尸体都已经泡的有些肿胀了,但却没有松开紧紧相握的手。 此时那些稍大一点的幼童皆是默契的沉入了水底,弓着腰,如沉在水底的父母兄长一般,死死地将身上的绳子绑在了脚下死去亲人背着的青石之上。 他们的背上,也背着青石,而站着的稚童,轻轻的踩在了他们背上的青石板上。 直最顶端的孩子们踏着亲人尸骨垒成的救命尸山,一层踏着一层,直到最后一个人能侥幸活下来。 忽而看见不远处的山头传来隐隐约约的火光,李金桂瞧见唐皓卿站在悬崖边上出神,完全没有注意到四周围的动静。 这地方不能久留,顾不得许多,李金桂匆忙现身,拽着唐皓卿的手就朝着密林的另外一端狂奔。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来不及悲伤 “来不及悲伤了,我们快走,追兵来了!” “不必,你先走,你留下也只不过是多一缕亡魂!” 此时的唐皓卿已经将整件事理清,他身边定出了叛徒! 那人极其了解他的情况,甚至能掐准时机,趁着他最为虚弱之时对他下毒手。 究竟是谁? 他的身体近况,只有寥寥几人知晓。 顾不得多思考,此时他只想极力与李金桂撇清关系,若她还傻傻的跟在他身后,那些人定会杀了她。 “我们往红螺寺的方向跑,我家四爷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相信我!” 李金桂由不得唐皓卿拒绝,紧紧的拽着他的手臂不放开,拔腿就朝着漆黑的山林中狂奔。 四大爷啊四大爷,你若没在红螺山等着,你媳妇儿我就要被人大卸八块了喂! 可没走出几步,忽而唐皓卿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完了完了,这节骨眼上,唐皓卿竟是虚弱的迈不动步了。 眼瞧着追兵的火把越来越接近,隐约还听见犬吠之声,这些人定还带着猎犬。 嗅着他们的气息追踪而来,唐皓卿说的没错,傍晚的时候在红袖招,他们就已经暴露了。 只不过对方很聪明,并未立即发作,若对方在第一时间发难,那么李金桂定无法招架。 “走啊!唐糖在唐门很好,你可以随时去接她回家!” “唐皓卿,你在李金桂心中亦师亦友,我救你,与唐糖是否安康无关,就算没有唐糖,我今日也不会见死不救。” 这家伙以为她是因为唐糖的缘故才对他施以援手。 不想继续与他争执,李金桂索性一咬牙,将唐皓卿背起来。 “李金桂!你疯了!放下我!” “别说话了,我这一下都是提着气的,你若再继续婆婆妈妈的逼逼个没完没了,你我今日都会死在这!” “还有,你伤口要重新缝合了!闭气!” 不待唐皓卿反应过来,李金桂就背着他狂奔到一旁湍急的河边,一纵身跃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他想要挣脱开她的束缚,忽而发现胳膊竟是不知在何时,被她用坚韧的藤条束缚,根本无法脱身。 他就这么被李金桂拽着一路在蜿蜒曲折的河道中漂流着。即使在水里,她仍是将他护在身后。 水中乱石嶙峋,惊涛拍岸,不用想都知道为何她要这么做。 她这是在以血肉之躯,替他开路。心中不免动容,他下意识要将这弱女子护在身后。 却被她义正言辞的再次拒绝,于是他只能以李金桂内力深厚来安慰自己。 就在此时,忽而听见她痛苦的闷哼一声,定是磕着锋利的石头了 不好,她竟是柔弱的被石头磕晕了。 为何她会如此孱弱? 他惊惧不已,旋即伸手搭上李金桂的脉搏,怎么回事?为何她忽然内力全无,完全沦为没有内力的废人? 不远处的浅滩有无数的火光,将整个河面都映照的如同白昼。 他忍痛咬着牙关,取出佩剑迎敌。 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可怕的念头,若这些人能放过李金桂,他愿意为这些人做任何事情,就算违背道义,泯灭良知....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心甘情愿入魔 看着昏厥中的李金桂,唐皓卿从未觉得如此恐惧。 浅滩处那些火光映照出一张张带着死寂的脸,那些人都是内力深厚的高手。 扭头看了看随着河水浮沉,奄奄一息的李金桂。唐皓卿眸中闪过一丝决绝。 那些候在浅滩边的杀手们看着一穿着染血白衣的男子,怀中抱着一个女人,正不徐不缓的朝着浅滩走来。 “他的真气不对!” 一老者警惕的瞪着垂眸的唐皓卿,此时这个白衣男子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不好,他走火入魔了!!” 没有想到自诩名门正派的唐门少主竟是走火入魔了! 以他如今的情况来说,绝对不是不小心走火入魔,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他竟是强行将内力倒行逆施,冲破桎梏,主动走火入魔! 怎么可能!他可是唐门的少主,极有可能是下一任武林盟主!他竟是心甘情愿入了魔!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忽而眼前刀光剑影,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一双带着血丝的阴沉血眸中。 .... 胤禛带着人赶到之时,整个浅滩都被鲜血染红,数十具尸首几乎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爷,奴才查过了,没有金桂姐姐的踪影!” 四周围都是血水,苏培盛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鼻息间都是让人作呕的血腥味,苏培盛已经忍不住开始捂着嘴角干呕了。 眼前就像个修罗炼狱,屠宰场一般。 上一回见过这场景,还是在爷失去金桂姐姐之后,自暴自弃之时酿成的祸端。 那一回的场面可比这浅滩的恶心多了,因为那一回,苏培盛是实打实的吐的不省人事。 ...... 连着几日,那些刺客仿佛知道他在哪里,一路上都被刺客围追堵截,疲于奔命。 李金桂伤的很重,以致于到如今都未曾苏醒。 此时唐皓卿已经冲破了武功瓶颈,但付出的代价,却是不能宣之于口之痛。 相信不久之后,唐门少主走火入魔的消息就会传开,到时候他就将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体内来自血脉的禁锢让他时不时的受到寒毒的侵袭,他只能以入魔为代价,暂时压制寒毒的爆发。 崔氏女是药引,但若是以行夫妻之礼为代价,他会觉得自家很肮脏。 荒僻的山坳内,唐皓卿看着躺在草堆上昏迷不醒的李金桂。 下意识朝着她的身边靠近。 她不美,但却给人一种暖阳般的柔和之美。 她不聪明,甚至还有些直性子,但说出的话却让唐皓卿都为之侧目。 还记得初遇那年,是京郊爆发寒热症。 他至今仍是记得她当时说过的话,她护着那个重病的孩子,眸中泛着让他怦然心动的璀璨光芒。 不知何时,她已经悄悄走进他的心。 也许是当年她毅然决然跃下深井,为四皇子殉情那一瞬。 也许是她怀着四皇子的遗腹子,面对四面追兵,十面埋伏,在波光粼粼的河岸上笑眼盈盈那一刻。 忽而想起来在红袖招之时,她不顾名节,为了就他,而与他逢场作戏,那时的她,真美啊。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月华在户白,何处递荷香 只可惜都是假的,她的美,她的一颦一笑,喜怒哀乐,都给了那个只知道争权夺势的四皇子胤禛。 那个只会让她绝望嚎哭的男人。 火光跳跃下映照的脸庞,带着柔和的光芒,唐皓卿看的入迷了,竟是舍不得眨眼。 忽而瞧见李金桂蹙起眉头,唐皓卿惊得弹坐到对面的石头旁。 “呜...这是哪里?” “醒了,哪里不舒服?” 语气依旧如平日般清冷而不带情绪的起伏。 “你是?” 唐皓卿顿时面色忽变,旋即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替她把脉, 没想到她竟是脆弱的连寻常人都不如,只是头部的撞击,就让她暂时失去了记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有些懊恼,都是他将她拖入了这乱局之中。 唐皓卿有些自责的紧抿着嘴。不敢看向此时懵然的李金桂。 “我是你的好友,我叫唐皓卿,你..亦是在下的好友,你叫李金桂。” 忽而听见密林深处传来异动,他知道追兵又来了。 “我们必须走了,追杀我们的人来了!” 李金桂有些茫然的点点头,乖乖的跟在唐皓卿身后。 眼前的男子虽然浑身都是血,但却并未让她觉得他是个坏人。 “咿?你身上带着什么?好香啊!” 李金桂一句无心之言,却让唐皓卿顿时如醍醐灌顶。 他怎么没想到,既然他身边出了叛徒,那么定已经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 他身上佩戴着的是一种罕见的雪域香草,靠近即有沁人心脾的清冽药香。 定是这香囊暴露了他的行踪,那些人之所以要牵着猎犬,就是因为那些猎犬受过专门的训练,能嗅出这香草的气息。 他将随身携带的香囊取下,那香囊看着有些年头了,都隐隐褪色了,但他却珍惜的将那香囊随身佩戴。 若李金桂还记得,定会认出那是她拜师的时候,送给唐皓卿的拜师礼,上头绣着的,是唐皓卿最喜欢的君子兰。 本想将那香囊舍弃,可手已经抬起来了,却忽而愣在原地。 终是有些不舍,他将装在香囊里头的香草悉数倾倒入一旁的浅溪中,旋即将那香囊揣入怀中。 搀扶着初初转醒的李金桂,一路上几乎是靠着手里的刀劈出了一条血路。 李金桂就瞧着身边的好友一路上都在杀人,几乎不曾有好好歇息过。 二人就这么在密林深处转悠,直到晌午的时候,才走到密林边上的官道上。 “别回头,必须加快脚步,那些人很快就会追来!” “别杀人了,若要避开他们的追杀,有许多种方法,未必只有杀人这一条路!” 忽而前头传来吹吹打打,唢呐笙箫的喜庆乐声,李金桂扭头瞧着渐渐朝着他们走来的接亲队伍。忽而唇角绽出一抹笑容。 “你看,这就有送上门的办法啊!” ..... 密林深处忽而窜出几个黑人,那些黑衣人俱是面色凝重的站在官道边,等着大哥一声令下。 “他们已经逃到官道上了,万事需谨慎!” 官道上人来人往,而且那人已经走火入魔,免不得有一场恶战。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沦为江洋大盗 而且奇怪的是,在密林之时,猎犬就已经跟丢了那人的踪迹。 定是那人狡诈的发现他们是如何追踪到他的原因。 此时一群人就像无头的苍蝇般,没有任何头绪。 忽而前头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黑衣人们匆忙闪身躲到树后,原来是一支接亲队伍正走在官道上。 众人探究的眼神最先落队伍中的男子身上,可扫了一圈,却并未找到唐皓卿的踪迹,甚至连身负内力之人都找不到。 那些人不死心的又挨个的查探女眷,却仍是一无所获。 如今唯一没有查看过的,只剩下花轿中的新娘子了。 那带头的黑衣人朝着身后的两个黑衣人使了使眼色,那两个黑衣人会意的开始乔装打扮,很快从密林中就窜出两个官差。 “站住!” “呦,二位官爷,今儿是我弟弟和弟媳的大喜日子,求官爷通融通融!” “例行公事,此处方才有一男一女两个江洋大盗逃窜,你们可否见过画像上这男子?” 却见那女子捂着帕子咯咯咯的笑起来。 “这么俊俏的公子爷,怎么就沦落为江洋大盗了呢,今儿小女子若是见过这么俊俏的公子哥,就算被他掳了去当压寨夫人也乐意啊!” 身后几个胆大的轿夫登时哄堂大笑起来。 那两个官差懒理这些人的嘲讽,旋即走到那停在原地的花轿前。 “不可,只有新郎官才能掀开新娘子的红盖头,官差大哥,你们这不是逼着我弟媳去死嘛!” 寒酸的轿子内只坐着新娘子一人,而她的脚边则放着几个根本就不可能藏人,甚至不可能藏个半大孩子的红箱子。 确定花轿内的喜娘并非乔装打扮,而是货真价实,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女子之后,那两个装扮成官差的刺客互相对视一眼,旋即一挥手,给这支送亲队伍放行。 花轿就这么晃晃悠悠的离开了密林,而前头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则领着众人朝着京师的方向前行。 确切的说,是朝着红螺山的方向行进。 眼看红螺山就在眼前,那新郎官忽而纵身跃下马,旋即疾步走到花轿面前。 “走!” 撕下人皮面具伪装的唐皓卿俯身掀开花轿帘子。 “好!” 却见里头的新娘子掀开蒙在头上绣着并蒂莲花的红盖头,灿笑着抬眸看着他。 唐皓卿愣在原地,直到李金桂有些懵然的叫了他的名字,这才回过神来。 甩开追兵的李金桂有些得意忘形了,竟是忘了此时脚下踩着的是元宝绣鞋,一跃起身,竟是崴了脚。 她疼的龇牙咧嘴,吃痛的弓着身子。 “事不宜迟,他们很快就会追来!” 李金桂说四皇子胤禛在红螺山脚下等着他们。 唐皓卿并不相信四皇子胤禛,但他相信李金桂,于是带着李金桂逃往红螺山。 “上来!” “啊?” 二人虽然是好友,但男女授受不亲,李金桂有些尴尬的杵在原地。 “来不及了!江湖儿女,不必拘泥于小节!” “那有劳唐兄!” 李金桂将手里的凤冠霞帔还给了方才伶牙俐齿的女子。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陌上莺啼细草薰 原来这女子才是今日的新娘子,他们之所以愿意协助唐皓卿,是因为那女子亦出自江湖。 方才一眼就认出了唐皓卿就是唐门的少主。 “穆姑娘,这身新衣可否赠与在下?在下走的匆忙,没有带换洗的衣服,而且这新郎官的衣服已经被在下弄脏了。” “一件衣服而已,我相公不会介意的,唐少主,你们快走吧,那些人找不到你们的踪迹,定会怀疑这支接亲队伍!” “好事成双,那小女子这身衣衫也送给这位姑娘了!” 李金桂的衣衫也破了,于是推脱一番,最后也就接受了女子的好意。 唐皓卿扯下挂在前襟的红绣球,又将新郎官的帽子物归原主。 这是他第一回穿红衣,却不想此后红衣成了他此生挚爱。 唐皓卿背着李金桂,朝着红螺山疾驰,而此时守在山脚下的胤禛远远的就瞧见两个相拥的红色身影难舍难分。 “可恶!” 胤禛跃上坐骑,一骑绝尘,朝着那两道红色身影狂奔。 忽而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唐皓卿下意识取出佩剑准备迎敌。 “金桂!” “胤禛!我在这!” 心中愕然,李金桂见到四皇子,竟是不药而愈,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四皇子胤禛。 眼睁睁的看着四皇子胤禛将李金桂从他身边抢走,当身后一空那一瞬,无尽的落寞与孤寂涌上心尖。 他的眸子,悄无声息的染上一层瘆人的血色。 “唐兄!多谢唐兄营救内子!” “内子?若在下记得没错,内子应该是四阿哥您后宅的女眷才能称为内子,如今她只是您府里的奴才!” 四皇子根本就不珍惜李金桂,而是将她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才而已。 他有什么资格将李金桂从他身边夺走。 心里有一个低沉阴暗的声音在呐喊,在咆哮:杀了他,杀了他! 不,若杀了他,李金桂会死,从前她就为了眼前这位四皇子殉情过! “既然已经将金桂平安送到,在下就告辞了!” “唐兄,可否看看内子!” 胤禛抱着忽然昏厥的李金桂,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唐皓卿。 唐皓卿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 “她只不过是太久没好好歇着,太过于虚弱而陷入昏睡。” 心中还有一个疑团,李金桂的病情似乎很棘手,但此时唐皓卿还不能确定,当务之急,是立即离开李金桂的身边。 这样才不会再连累她。 唐皓卿执意要走,胤禛并未挽留,此时他正盯着李金桂身上的红色嫁衣。 心里很不舒服,总觉得唐皓卿看着金桂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越看心里越烦躁,于是胤禛索性将金桂罩在外头的红嫁衣解下,扔到了地上。 “苏培盛!毁掉!” 胤禛边解下身上的斗篷盖在金桂身上,边朝着一旁候命的苏培盛吩咐道。 苏培盛认命的取出火折子,旁人不知道,但他这个奴才却直到,爷这是又在吃飞醋了。 .... 唐门。 唐糖还是第一回看到师父穿除了黑白之外,旁的颜色。 此时看着一袭红衣的师父,唐糖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更为显赫的家世 两望峰,此时崔嬉看着唐皓卿房内挂着的那副只有女子轮廓的画像,眸中淬着嫉妒。 “唐门有旗人家的女弟子?” 唐懿若有所思的盯着那副画像,朝着侯在一旁的唐琉樱幽幽问道。 “有..” “恩?” “少主的徒儿唐糖就是旗人。” “哦?旗人也有分高低贵贱,几百个姓氏呢,我也认识许多旗人朋友,不知道她是出自满洲哪一个显赫的家族?说不定我还认识他们家亲戚呢。” “这..属下也不知道。” 少主说了,关于唐糖的身世,绝对不能轻易对外透露太多。 “唐琉樱,本座要听真话!” 掌门的语气明显带着不耐,此时唐琉樱有些忐忑的跪在地上,忽而四周传来让人窒息的威压感。 唐琉樱本就低垂的脑袋竟是沉重不堪,不受控制的朝冰冷的地面径直坠去。 鼻子都被这强大的内力威压给震慑的流淌出两行刺目的鼻血来。 “掌门,她出自皇室,姓爱新觉罗!” “格格?还是公主!” 唐懿微微讶异,显然没有想到那个小丫头的家世背景竟然如此显赫。 “是..是某位皇子的女儿。” “具体是哪位皇子,属下无能,只有少主一人知晓!” 可恶,她就说这背影为何看着如此碍眼,原来是唐糖那个贱人的画像。 原以为她只是个破落户人家的孩子,没想到身份竟是皇家子嗣。 这贱人的身份尊贵,比她认识的那拉氏富察氏家的女子更为贵不可言。 不管是多显赫的满洲勋贵,在爱新觉罗氏面前,都只是奴才! 难怪唐皓卿正眼都不看她这个崔氏嫡女,原来还有更为显赫的女子在这! 心里嫉妒的发疯,但在未来的婆母面前,她却仍是面不改色。 “可..他们是师徒关系啊!” 崔嬉故作惊讶的惊呼道。 唐懿又如何不知道崔嬉的想法,虽然那个丫头与皓卿更为门当户对一些。 但皓卿若要成为合格的唐门掌舵人,就必须与崔氏嫡女结合。 “掌门,少主回来了!” “明日让唐糖那丫头来坐忘峰找本座!” ...... “杀人了!!!” 随着一声尖利的哀嚎声响彻唐门,唐门少主唐皓卿唯一的女弟子唐糖谋杀掌门的消息就传遍整个唐门。 唐懿死了!! 虽然不希望她有个好结果,但如今她真的死了,唐皓卿心中竟是有一瞬间空落落的失落感。 担心唐懿又在耍花样,唐皓卿亲自到坐忘峰查探凶案现场。 她的确死了,而且是被一剑封喉。 没想到唐懿作恶多端一生,竟是以这种方式离开人世间。 她的伤口很特别,唐皓卿一样就看出那是他送给唐糖的佩剑所伤,那佩剑叫片叶。 如今唐糖已不知去向,这傻丫头为何要躲起来? 她与唐懿无冤无仇,根本就没有杀人的动机。 若此时她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现场,定不会让所有人都觉得她就是真凶。 若非真凶,她就不会畏罪潜逃。 听着门内弟子义愤填膺的要惩治真凶,唐皓卿忽而觉得此事开始变得棘手了。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潇潇暮雨洒江天 而他走火入魔的消息也在这时候不胫而走。 唐门上下无不震惊,一时之间门中分成了两派,一派是赞成唐皓卿继承唐门的拥护者。 而另外一派则是以唐皓卿可能入魔为由,提出暂缓唐皓卿接任掌门。 为何是可能? 因为此时的唐皓卿完全没有任何走火入魔的迹象,通常走火入魔之人都会控制不住倒行逆施的内力,而变得狂躁残暴。 但唐皓卿在人前,依然是温润如玉的谦谦佳公子。 而此时唐皓卿却没有时间理会这些是是非非,他本就对唐家一手创立的唐门深恶痛疾。 巴不得这个肮脏的氏族就此消亡,故而对唐门的掌门之位根本就不上心。 他在找寻唐糖的下落,唐糖失踪了,就这么失踪在唐门内。没有人见过她下山。 有些懊恼,这丫头究竟明不明白,若是还藏着掖着不现身,那么她将坐实谋害唐懿的罪名。 ..... 虽然没有正式嫁给唐皓卿,但崔嬉却已经开始一身缟素,替唐懿守孝,在唐懿灵前哭哭啼啼一整日之后,双眼红肿的崔嬉期期艾艾的回到居所。 当掩上与外界沟通的那扇房门之后,崔嬉脸上的悲切却一扫而空。 她缓缓走到衣柜前,旋即打开那衣柜。 却见被五花大绑,昏睡中的唐糖靠在衣柜内。 “哼,爱新觉罗氏吗?不管你是公主还是格格,你都要死!” 崔嬉冷笑着取下发髻上的玉簪子,目露凶光的举着簪子,朝着唐糖的脸颊靠近。 不得不说,这个贱人有一副好皮囊,她如今还未完全长开,假以时日,定会成为比她还绝色的佳人。 但这个贱人已经等不到那时候了。 那发簪贴着唐糖的脸颊,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将她的脸颊划破相。 可若是这丫头死在她屋里,那么该如何处理她的尸首呢? 崔嬉很快恢复理智,是啊,她不能死在这。 而如今这情形,若将唐糖放出去,她必定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要知道她可是谋害了唐皓卿生母的凶手。 难道唐皓卿会为了一个杀他母亲的凶手,而与所有人为敌?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崔嬉叫来老仆,旋即带着一个锦盒朝着唐皓卿所在的两望峰走。 “你来做什么?” 唐皓卿正在打坐,忽而听见外头传话,这个女人竟是有唐懿留下的遗物。 无论真假,唐皓卿必须先见到唐懿留下的东西,才能抽丝剥茧,找到事情的真相。 “是,嬉儿来这,是想告诉皓卿哥哥一个真相。” “创立唐门的初代掌门就是男子,而初代掌门夫人,就是清河崔氏女。” 唐皓卿微微讶异,关于唐门初代掌门的消息,门中的记录并未提及。 真相有些狗血,初代掌门亦和唐懿一样,为了一统江湖而抛弃发妻。 崔氏女狠心离开了初代掌门,另嫁他人妇,并以血脉为诅咒,历代唐门子弟,若想功力登峰造极,定要与崔氏血脉结合。 原来这就是他武功修为停滞不前的原因。 可崔嬉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唐皓卿震惊不已。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碧玉搔头斜坠 简直荒谬至极。 杀死他爹崔宴的,是唐懿,不是他唐皓卿。 唐门的血脉是肮脏的,历代唐门掌门都只能孤独终老! 而如今崔嬉在说什么? 她说崔氏的人之所以会死,是为了救他们的孩子! 胡编乱造,所以他爹崔宴是为了救他才死的。 不,是唐懿那个魔鬼杀了爹,她为了武功更上一层楼,才以爹的命做药引。 “十岁,唐家的孩子在十岁前身子骨都是孱弱的,而到了十岁,忽而有一日开始脱胎换骨,重获新生,而那时候,他们的爹就会失踪!!” “我们清河崔氏的祖坟有一块藏在山坳处的坟地,那儿立着大大小小不下百来块墓碑,那些墓碑就是娶了唐门之女的崔氏子弟,那儿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你知道唐门历代掌门死后为何都只是空置的衣冠冢吗?因为她们要与自己的夫君合葬。” “你若还不相信,可以扶着先掌门的灵柩,与我到崔氏子弟的埋骨之地瞧瞧,你爹爹崔宴的墓碑旁,是一座空置的无字墓碑。” 每一个埋葬在那的崔氏子弟,身边都有一块无字的墓碑,没有人知道里头埋葬的究竟是谁,只有崔氏族长和唐门的掌门知道这些秘辛。 而这一任的崔氏族长,是她崔嬉。 看着唐皓卿已然崩溃的情绪,崔嬉知道唐皓卿一时之间还难以接受这一残酷的事实,但唐懿忽然死了,没有人将唐门掌门该知道的秘密告诉唐皓卿。 作为他未来的妻子,崔嬉只能选择由她来揭开所有的真相。 她觉得崔氏的子弟和她都是无私和伟大的,为了唐家的延续,最后都要英年早逝。 忽然不想那么早与唐皓卿有孩子,若有了孩子,那孩子到了十岁的时候,为了救孩子,她就必须死。 但,若将唐皓卿这样的男人放走,崔嬉不甘心,这样的男人,也只有她才配得上。 “皓卿哥哥,我们都有自己的宿命,嬉儿愿意为了我们的孩子牺牲性命。” 崔嬉朝着唐皓卿身边渐渐靠近,一只手缓缓的牵起唐皓卿的手,预料之中,他的手刺骨的凉。 那是因为唐门若出男丁,那么势必要血统最为纯净的崔氏后裔,才能化解他们从血脉中带来的寒毒。 “皓卿哥哥,嬉儿喜欢你,娶我好吗?” 这声音柔媚而带着丝丝蛊惑,没有男人能抗拒她的美。 崔嬉伸出一手,将蒙在脸颊上的轻纱摘下。 “皓卿哥哥?” 为何唐皓卿看她的眼神古井无波,不应该这样,那些见过她的男子,无不为她的容颜倾倒。 为何会这样?崔嬉有些慌乱的抚着脸颊,第一次对自己的容貌产生了质疑。 为什么唐皓卿见到她的真容后,会如此无动于衷。 眼前忽然闪过一张清丽的脸,崔嬉强忍着想要将那张脸撕碎的愤怒。 是唐糖,定是因为唐皓卿喜欢唐糖,那个旗人,那个皇室的私生女,才会对她这个崔氏女不屑一顾。 什么皇族后裔,她连自己的爹是谁都不知道吧!只不过是个野种而已。 第一千零四十章 醉看墨花月白 “皓卿哥哥,如今的唐门内忧外患,难道你忍心看着你爹爹和你娘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 “如今的你,根本无力支撑唐门的未来,嬉儿愿意帮你,皓卿哥哥....” .... 好吵啊,为何身边有那么多嘈杂的人声,此时唐糖腾的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身处唐门山脚下的云集镇内。 “师父...” 不行,她要立即去找师父,崔嬉杀了掌门,那个恶毒的女人竟是杀了掌门,那可是师父的亲娘啊。 “叛徒唐糖,站住!” 是唐门的弟子,怎么回事,为何那些人见着她仿佛见着杀父仇人般咬牙切齿? 唐糖有些疑惑地朝着那些唐门弟子走去,可还未靠近他们,忽而数不尽的暗器就像下雨般朝着她飞过来。 “我要见师父,我有要紧的事情禀报师父!” “你还有脸见掌门,你这个杀人犯!” ??? 什么意思,她才刚苏醒,就被人扣上杀人犯的帽子,谁来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唐糖莫名其妙的看着杀向她的唐门弟子。 掌门?师父当了唐门的掌门了!! 没有时间和这些家伙解释,唐糖运轻功朝着师父所居的两望峰飞奔。 ... 才踏入唐门,就听见锣鼓喧天,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色彩绸。这是庆贺师父成为新掌门的典礼吗? 不对,这乐声她很熟悉,那是山下的百姓成婚之时才会鸣奏的凤求凰。 师父要成婚了?和谁?崔嬉? 不!崔嬉是师父的杀母仇人,师父怎么能娶了那个恶毒的女人。 藏在暗处的唐糖躲躲藏藏的来到师父的房内,却并未见到师父在那。 此时竟是看到穿着新娘子嫁衣的崔嬉,正笑眼盈盈的对镜梳妆。 “崔嬉!是你杀了先掌门,明明是你!!” 似乎预料到唐糖会来,崔嬉脸上并未有过多震惊的神情。 “不,世人皆知,是你这个魔女杀了唐懿,唐糖,皓卿哥哥正在到处找你呢,你偷了唐懿的秘籍,对不对?” 秘籍?那日去见唐懿,才刚踏入弑玄殿,就看到崔嬉这个毒妇对先掌门下毒手。 她还未反应过来,忽而身后被人重重打了一掌,旋即整个人陷入昏厥,直到今日才苏醒。 她才知道,她这一昏厥,竟是足足过去了半个月多月。 还秘籍?她连话都没来得及和先掌门说一句。 “崔嬉,你陷害我!找死!” 这女人阴毒的很,若让师父娶了她,定后患无穷,唐糖不能让师父被这个女人欺骗,于是拔剑冲向崔嬉。 “就凭你!” 却见崔嬉从袖中取出一截素练,那素练不知道是何材质,竟是连她手里的利剑都砍不断。 这女人不是说不会武功吗?可如今看来她的武功明明与她不相上下。 她嘴里究竟有几句话是真的? 唐糖只想绑了这个女人,到师父面前解释个清楚,但崔嬉显然不这么想,对唐糖出手都是招招致命。 “崔嬉,我不想伤害你,和我到师父面前说清楚!是你杀了先掌门!” “啊!!” 这女人又在搞什么鬼,方才不是还很能耐吗?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陌上谁家年少 “唐糖,回头是岸,你别再执迷不悟了!” 原来是师父来了,难怪这白莲花又开始演戏了。 “师父,不是唐糖!是她,是崔嬉杀了先掌门,这女人会武功,师父别被她骗了!” “皓卿哥哥,嬉儿只是个没有任何内力的弱女子,又如何能动得了掌门!” “是她,她以身份威压,让掌门同意你与她的婚事,掌门不答应,她就对掌门下毒手。” 这个女人有古怪,方才与她过招的时候,她的确没有任何内力加持。 可恶,她竟是被这个毒妇猪八戒倒打一耙。 此时唐糖百口莫辩。 “放她走。” “唐糖,我与你父母的约定已经达成,此刻开始,你不是唐门子弟,不是我唐皓卿的徒弟。” “掌门!” “她是雍亲王之女。谁敢动她?” 雍亲王!!众人没想到唐糖的身份不止是个旗人这么简单,而且还是血统高贵的皇室血脉。 亲王之女,再差也是个格格,而如今太子胤礽不得康熙帝的欢心,能有能力角逐皇位的,左不过是那几个排的上号的亲王贝勒。 若有这造化,唐糖可就是未来的大清公主。 唐门虽然身处江湖,但若是和朝廷公然做对,那定会换来大清朝廷的疯狂镇压。 要知道满清入关之后,有多上传承百年的名门大派被悄无声息的打压,直到彻底湮灭。 方才还在叫嚣着要杀了唐糖的门人顿时齐齐噤声。 “人不是我杀的,与我是何种身份没有关系。” 利用自己的身份来让这些人闭嘴,他们根本不是相信她的无辜,而只是屈服于她爹雍亲王的权势。 虽然成功的拼了一回爹,但唐糖却觉得这是对她最大的羞辱。 “唐糖格格,你还是走吧,我们这庙小,容不下您这尊菩萨。” 看着崔嬉阴阳怪气的赶她走,唐糖眯着眼看着这朵盛世白莲。 “清河崔氏,是么?你既然觉得我在用身份打压你,那我就坐实这罪名。你等着瞧,我定会让我爹将清河崔氏诛灭九族!” “你!皓卿哥哥!一切都是嬉儿的错,与清河崔氏无关,是嬉儿执意要嫁给你。” “别哔哔了,烦不烦,是,我是喜欢我师父,哦,现在不是师徒了,我喜欢你,唐皓卿!” 爱了就是爱了,反正她已经被逐出师门,大不了与唐皓卿此生永不相见。 此生被表白的唐皓卿愣在原地,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她说她喜欢他? 唐糖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她怎么可以喜欢他? 这种感觉是禁忌的,让唐皓卿感觉到恼怒和羞愤。 “一派胡言!我是你师父!” “已经不是了!你是男人,我是女人,男未婚,女未嫁!” 唐糖潇洒的朝着唐皓卿挥手道别,将心底的秘密说出来,舒坦多了。 “回去之后,我就让我爹爹来唐门提亲,不管你答应不答应,你都要娶我!” 他都能娶崔嬉这种蛇蝎美人,为何就不能娶她? 作为胤禛和李金桂的第一个孩子,唐糖不仅仅是遗传了胤禛的好相貌,更将胤禛的霸道遗传的淋漓尽致。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拼爹的时候 “你们不懂啊,这唐门,是在我们爱新觉罗氏的领土之上。” 有些犹豫,但唐糖仍是决定将发髻上那柄刻着蛟龙的乌木簪取下,随着机关拨动。 忽而那乌木簪内冲出凌空的金色火焰。 从前她不稀罕说,但如今她不想再隐忍,这些年来,他爹未雨绸缪,几乎将整个川陕控制在手里。 如今大清在川陕最高的官员,川陕总督年羹尧,可是他爹的家臣啊。 而唐门脚下的云集镇,这十几年来人员变迁,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小镇。 因为如今的云集镇,一半以上都是她爹雍亲王留给她的精锐。 爹以整个川陕为后盾,就是为了护着她这个宝贝女儿,若这样她还被人按在地上胖揍的毫无招架之力。 那只能说明唐糖就是无能之辈。 “我大清的神机营精锐已经在山下驻守,没有我的命令,麻烦诸位安生些。否则刀剑无眼,更何况是比刀剑厉害的火铳。” “崔嬉!拼爹吗?你拼的过我吗?” “呵,你真以为你爹是雍亲王就能为所欲为,这大清江山是康熙爷的,若被康熙爷知道雍亲王只手遮天,定让你爹吃不了兜着走。” 清河崔氏好歹是千年世家,朝中也有不少为官的子弟,当她是没见过世面的小门小户吗?这天下,终究是皇帝陛下的。 “我爹能不能遮天我不知道,但灭了一个小小的清河崔氏,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话间,唐糖已经将一份亲笔信交给了一旁的仆从,那仆从看着就不简单。 崔嬉能觉察到唐糖身边那几个老者的实力不俗。 “传令下去,清河崔氏,诛!” “唐糖!你我之间的私事,何必迁怒清河崔氏?你让我很失望!” 没有想到这丫头竟为了一己之私,对无辜的清河崔氏下毒手。 唐皓卿失望透顶的看着唐糖,此时的唐糖,像极了那个冷血的四皇子。 为何她没有继承她母亲李金桂的半分良善? “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唐磊,立即飞鸽传书,将唐糖的事情告诉她娘。” 雍亲王很厉害吗?不,在李金桂面前,他就是个妻奴。 而李金桂是个明是非之人,不会用权势来欺压无辜之人。 唐皓卿就不信,李金桂会真的看着这对父女对无辜之人痛下杀手。 “来人,唐门不准有一只苍蝇飞出去,否者以失职罪论处!” “崔嬉,若想救崔氏一族,你就拔剑吧,与我决斗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绝无怨言。” “我可以与你立下生死状,我爹怪不到你头上,你敢不敢!” 这女人不是很看重崔氏一族的存亡么? 如今畏首畏尾又是为何?简直虚伪透顶。 唐糖眸中带着不加掩饰的鄙夷。 整个川陕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只要她一声令下,山下的红衣大炮就能将唐门夷为平地。 “看到了吗?若我要杀唐懿,我就不会偷偷摸摸的,因为就算当着你们的面杀了唐懿,你们也拿我无可奈何!” 这语气中的自信和狂傲,让在场众人俱是愤怒的瞪着唐糖。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又得浮生一日凉 可明眼人很快就反应过来,虽然她说的很粗俗很势力,但不得不承认,唐糖说的很有道理。 瞧瞧,人家只是取出一根普通的发簪,就能让固若金汤的唐门,瞬间沦为阶下囚。 “笑话,唐门素来就是循规蹈矩的门派,谅你们也不敢对我们下手!” “循规蹈矩?真要我开始罗织罪名?我若真的开始罗列出罪名,那可不就是一个唐门了,包括你们的家眷都将牵涉其中。” 不想与这些人继续废话,唐糖在仆从的护送下离开。 “将这个崔氏余孽一并诛杀!” 在她起身那一瞬,忽而对身旁的仆从寒声说道。 “唐糖!!” 一回身,却撞入一双泛红的血眸中。 唐糖顿时大惊失色,旋即运轻功飞到唐皓卿面前,二话不说就取下身上的斗篷罩在他头上。 “都别过来!” 不能让人发现唐皓卿的秘密,此时唐糖死死的抱着唐皓卿,不让他挣脱。 感觉到一股奇怪的内力震的她五脏六腑生疼。她龇牙咧嘴的朝着围过来的唐门子弟凶神恶煞的说道。 “只有我才能救他!” 崔嬉在这个时候总算勉强找到了存在感。 是啊,就算她容貌不如唐糖这个天之娇女,就算她家世比不上她。 但却有一点,唐糖无法与她匹敌,她是清河崔氏嫡女,更重要的是,她还是唐皓卿的药啊。 若唐皓卿想要守住唐门,只能选择她崔嬉为妻,这就是她的底气。 这女人脑子有坑?哪里来的自信?明明师父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和这个女人有半毛钱的关系? “把这个女人关起来,好生看着,别让她逃了或者死了!” 很想杀了崔嬉这毒妇,但师父如今这幅样子若真的和崔嬉有关该如何是好? 唐糖不能冒这个险!她一定要弄清楚唐门与清河崔氏之间,究竟有何见不得人的勾当。 唐皓卿的情况很不好,从前就知道他寒毒缠身,但她还是第一回见到唐皓卿发寒毒的样子。 “格格,有消息了..” 爹留给她的这些人果然厉害,这才过去半日不到,他们就查清了唐门与清河崔氏的关系。 “荒唐,不可能!” 但一本关于历代唐门掌门生平纪要的记载,却让她如鲠在喉。 历代掌门的夫君,没有名字,但却有着诡异的一致姓氏,崔。 包括先掌门唐懿的夫君,也只是寥寥两个字记载,唐门第三百七十一代掌门唐懿,夫清河崔氏。 清河崔氏,清河崔氏,每一代掌门的夫君都是清河崔氏。 唐糖翻阅着那本厚的比康熙字典还更甚的纪要,彻底绝望了。 因为历代唐门掌门的另外一半,必须是清河崔氏,所以唐皓卿的妻子,也只能是清河崔氏女。 而且由于唐皓卿是唐门数百代以来唯一的男丁,所以,他不仅要寻清河崔氏女,而且还要血统纯净的嫡支一脉。 所以唐懿这些年来并未对唐皓卿的婚姻大事指摘,因为她在等,她在等待清河崔氏嫡女的出现! “来人,去将崔氏女从地牢放出来,关押在她屋内..好生伺候。” 忽然很想杀了崔嬉,这个女人只因着她是崔氏血脉,就妄图染指唐皓卿。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冤家今夜醉 “拿酒来!” 越想越气,索性一醉解千愁,从前她也饮酒,但只能小酌几杯。 因为喝多了,容易被唐皓卿发现她偷喝酒。 为什么崔嬉那种恶毒的女人都能染指唐皓卿。 为何她就不能与唐皓卿厮守? 她连唐皓卿的手都没牵过,可崔嬉却要与他举案齐眉。 她要得到唐皓卿! 脑子里忽然闪过这个念头,已经酩酊大醉的唐糖踉踉跄跄的来到老毒物的寂灭谷中找唐皓卿。 “老毒物!” 正在给唐皓卿熬药的鹤笔翁扭头就看见醉的东倒西歪的唐糖站在身后。 “掌门正在歇息,的确如你所料,掌门走火入魔了,但他的意志力惊人,生生压制住了内力逆势造成的损伤。” “丫头,你在干嘛?” 鹤笔翁瞧见唐糖竟是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头取出一套女子的衣衫,看着并非汉人家女子所穿的衣衫,倒像是旗人家的打扮。 “老鹤,帮我!” 唐皓卿服下鹤笔翁亲自送来的药之后,正在闭目养神,忽而听见从前在京城中经常听见的花盆底鞋踩着地面的声音。 有一瞬间恍惚,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前赫然出现一张朝思暮想的脸庞。 “是你...” “皓卿,是我,我喜欢你,喜欢了很久很久,你喜欢我吗?” 看着唐皓卿眼中的迷离,唐糖知道老毒物的药物起作用了。 没想到唐皓卿对那个旗人女子的感情竟然如此之深,只不过是换了旗装而已,竟让唐皓卿神魂颠倒。 殊不知此时唐糖所穿的旗装,正是李金桂亲自绣的,那裙摆上还有木樨花和山茶花的纹路。 而唐糖眉宇之间虽然像胤禛,但神情却与李金桂有几分相似。 “皓卿?你不喜欢我?” “我....” 唐皓卿觉得自己很难受,他清心寡欲惯了,但偶尔想起藏在心底的那个身影,仍会有一丝悸动。 “既然如此,算我自作多情。” “别走,我喜欢你,不..我爱你...” 感觉身后被人拥紧,唐糖笑着转身,踮起脚尖贴向唐皓卿的脸颊。 温香软玉在怀,唐皓卿只能陷入被动,他不想放开她的手,他知道,这是一场梦,人在最为脆弱的时候,总会梦见最想见的人。 ...... 一夜无眠,唐糖窝在唐皓卿的怀中,脸上带着羞怯。 此时她连动都不敢动一下,轻轻一动就牵出让人难以言喻的痛。 感觉到唐皓卿即将苏醒,唐糖有些不知所措的缩着脖子,不知道该躲到哪儿去。 “这场梦若是真的该多好,金桂...别走..我爱你,李金桂...” 脸颊上挨了一记耳光,唐皓卿从美梦中不悦的惊醒,待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之后,他恨不得一掌劈死自己。 “唐糖!!” “唐皓卿,我是爱新觉罗唐糖,昨夜和你在一起的女人,是我!是我!!” 原来唐皓卿喜欢的旗人女子是她娘李金桂!!谁说穿着旗装的就一定是旗人家的女子,是她太愚蠢了! 她真蠢,看着散落在地上那绣着木樨花的旗装,她恍然大悟。 唐皓卿原来是觊觎她娘多年!!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多一分则风尘,少一分则寡 “对不起..我...我会对你负责..” 虽然知道昨夜算计的成分多些,但此时木已成舟,他若对唐糖始乱终弃,非君子所为。 “不必,昨儿是我算计的你,我不会对你负责!” 唐糖潇洒从容的起身,旋即用染血的锦被裹在身上,装作无所谓的离开。 而此时的唐皓卿头痛欲裂,该死,若让李金桂知道他对她的女儿... 不敢想象,唐皓卿伸手就重重的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心力交瘁,总感觉周围的人似乎都知道了他的丑事,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异样。 恩...显然他的直觉是对的,因为唐糖已经将她得到唐皓卿的事情,传遍唐门上下。 “掌门...您还好吗?” 唐磊看着掌门眼下的乌青,唐糖那妖女都快将掌门掏空了!! 唐磊的眼圈都红了,掌门为了拯救唐门,实在是牺牲的太多了。 “皓卿哥哥!!你受苦了!” 得知消息的崔嬉在第一时间就赶到唐皓卿身边,可恶,唐糖那不知廉耻的贱人,竟然染指了她的男人。 她都还没和皓卿哥哥成亲,甚至只牵过一回手!! “皓卿哥哥!!” 如果眼神能杀人,唐皓卿觉得此时自己已经被凌迟了无数遍。 实在难以忍受周围人同情怜悯的眼光,他转身回到药庐。不再现身。 “他绝食?” 正对着门口的石凳发呆的唐糖回过神来。 “立即将唐门的弟子都绑了。他一个时辰不吃饭,就杀一个弟子,将人头送到他面前。” 没过多久,怒气冲冲的唐皓卿就来到唐糖面前。 “唐糖,你变了!” 变的和四皇子胤禛一样残暴不仁。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春夏秋冬,这世上万物都在变化,为何你要求我一成不变?” “你想要什么?绝世武功秘籍?唐门掌门之位,都给你,只要你放过无辜之人。” 他不是不能亲手将她手刃,只不过因为她是李金桂的女儿。 更是他唐皓卿一手带大的孩子,加上...加上因为那件事,他本就心中有愧,所以对唐糖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 “真的?” 唐糖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容,缓缓踱步走到唐皓卿面前。 “我这人有个习惯,我碰过的东西,不喜欢与旁人分享,不准娶崔嬉,不准让旁的女人动你。除非哪天我腻了你。” “好!” “皓卿哥哥,你不能答应她,我是你的药啊,你的药啊,你忘了吗?” 听到唐皓卿又来找唐糖的消息,崔嬉的心中很不安,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于是不管不顾的冲到这来找唐皓卿。 没想到却听见唐皓卿如此轻描淡写的答应了唐糖的要求。 “若没有我,皓卿哥哥你还如何成为唐门的掌舵人,如何让唐门继续凌驾于名门正派之上!” “你会死的!!” “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其实唐糖从唐门的纪要中已经隐约猜到了一些内幕,但却不知道崔氏嫡女对唐皓卿如此重要。 重要到唐皓卿若不与崔嬉成婚,就会殒命的地步! 唐门与清河崔氏之间,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迢迢星河欲曙天 “只有我!只有我!哈哈哈!” “你是亲王的女儿又如何,你救不了他的,就算你是皇帝的公主,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啊!哈哈哈!” “唐皓卿,是这样吗?” 唐糖懒理崔嬉这疯妇,只平静的看向唐皓卿。 自小就与唐皓卿形影不离,他的喜怒哀乐,一颦一笑,唐糖不用深究就能知道个中含义。 他沉默了,沉默就代表默认。 有一瞬间的窒息感,很想拔剑,将崔嬉碎尸万段。 “即刻准备大婚典礼!我要主婚!” “哈哈哈~主婚?好啊,我和皓卿哥哥的婚礼,由你来亲自操持,我放心的很呢!” “唐糖,方才我已经答应过你!你让我出尔反尔?” “我的婚事,不由你操心!” 崔嬉怨毒的看着这对狗男女在她面前你侬我侬,只冷笑着一言不发。 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 清河传来消息,崔氏一族竟是因为她祖父早年间写的一首冷僻到没有多少人鉴赏过的诗句,就被朝廷定为反清复明的反贼。 整个崔氏,包括崔氏一族的九族,于几日前统统都被斩首示众。 朝廷甚至未曾留下崔氏幼小无辜的孩童! 崔氏一族素来谨小慎微,又怎么会被当成反贼!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唐糖,这个贱人的心肠着实歹毒,原以为那贱人只是为了吓唬唐门和她,才会假装下令诛杀崔氏一族。 没成想她竟然真的下毒手! 一切都完了,她还是清河崔氏嫡女,但却是唯一的崔氏血脉!如今她只能依附于唐皓卿。 若连唐皓卿都抛下她,她该何去何从? “来人,将唐皓卿带下去!” 为何她要这么做?为何一想到他与崔嬉大婚,她的心就疼的难以呼吸。 “崔嬉,你知道的,我会在你大婚之后,就将你立即杀了,你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治病的药而已,熬完了药,谁也不会留下无用的药渣子!” “你!!” “唐糖!三更,在思过崖,决斗吧,若我能赢过你,你就立即带着你的狗离开唐门,离开我和唐皓卿的视线!” “就怕你贪生怕死,没有拔剑的勇气!” 这女人终于出手了,能逼的她露出真面目,着实不容易啊。 ...... 思过崖,披着斗篷的唐糖站在滂沱大雨中,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崔嬉竟敢耍她! “唐糖!来战!” 这女人雷厉风行,才露面就步步杀机。 崔嬉之所以来晚了,是因为她在等待一个消息,确定唐皓卿在屋里的消息。 她不想让旁人,尤其是唐皓卿,知道她会武功的秘密。 “唐糖,那幅画不是你!” “打就打,别那么婆婆妈妈的废话一箩筐!” “原来你和我一样,都输给了那个连正脸都不知道的女人。何其可悲!也不知道唐皓卿与那女子之间究竟发展到何种程度。” “说不定那女子是个人尽可夫的女子,你只不过捡了那女子不要的破烂呢,哈哈哈~” “住口!” 暴怒的唐糖挥剑刺向崔嬉的面门,这个女人好狡诈,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以唐皓卿来刺激她。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惜春更把残红折 很想杀了崔嬉,她本没有杀崔嬉的念头,但此时却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 崔嬉同时侮辱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去死吧!” 那是什么东西!! 难怪这女人要选在雷雨交加的时候,方才就觉得这个女人举止怪异。 如今唐糖彻底明白了,原来崔嬉带了火铳! 一柄小巧的火铳。 难怪她自始至终都撑着一柄油纸伞,还披着蓑衣,原来是怕火铳沾水啊! “崔嬉,我查过了,第七代掌门,被废了,她就是因为不肯与崔氏联姻,但她活下来了!” “还有她的孩子,亦不是崔氏血脉!更有趣的是,我在崔氏族谱里查到了些有趣的事情,那就是在那个时期,崔氏..出了一件命案啊!” “崔氏一男子,被剜心而死!!” “那说明并非只有崔氏血脉能救唐皓卿!而是崔氏的血!对不对!!” “去死吧!!” “唐皓卿,看到了吗?不是我杀的先掌门!” 唐糖冷笑着看向崔嬉身后。 崔嬉顿时头皮发麻,不可能,她明明已经确定唐皓卿就在房内。 不,肯定是唐糖这贱人想分散她的注意力。 崔嬉面露狰狞的瞪着唐糖,旋即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住手!” 当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崔嬉彻底绝望了,真的是唐皓卿,他何时来的! 完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你走吧,你放心,我不会伤你!” 唐皓卿不会真的剜崔嬉的心来续命,左不过是功力退化,最后沦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而已。 为了唐门,已经死了太多无辜的人,他不想再让任何人流血了。 “我不同意,今日崔嬉必须死!她不死,你就会死!” 死道友不死贫道,唐糖觉得自己本就不是良善之人,就更不会对崔嬉网开一面。 “崔嬉,走!” 唐皓卿飞身挡在唐糖面前,转身看着唐糖,却一言不发。 为什么,明明是唐糖要取她的性命,唐皓卿应该护在她崔嬉身前才对。 为什么他此时却选择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崔嬉万念俱灰! “崔氏的血脉能造就唐门,也能毁了唐门!” 这个疯女人又想干嘛?被唐皓卿阻拦的唐糖一抬眸,却瞧见黑漆漆的枪管正对着唐皓卿的后脑勺。 “唐皓卿!闪开!” 说时迟,那时快,本站在思过崖边的唐糖拼尽全力将拦在面前的唐皓卿一把推开。 “砰砰砰....” 崔嬉疯狂的扣动扳机,去死吧,都去死吧! 忽而后心处被人一剑刺穿,匆匆赶来的血滴子看着浑身是血的格格,登时吓得面如死灰。 “主子!” “唐糖!” 被唐糖撞倒在地的唐皓卿惊惧万分,起身扑向站在悬崖边上的唐糖。 他才走到唐糖边上,忽而被她伸手拽入怀中。 冰冷而带着血腥的唇贴近。 他的心尖为何如此痛,下意识有些笨拙的伸手,他想拥她入怀... “够了!唐皓卿,是我啊,我是唐糖,喜欢你的唐糖!我不是谁的替身!好好活着,这是你欠我的!!” 唐糖迅速点了唐皓卿的穴道,旋即将无法动弹的他再次推开。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醉起微阳若初曙 雍正元年。 如今驻守唐门的,是唐磊和唐琉樱夫妻二人。 唐门的新任掌门唐皓卿,据说已经闭关了整整五年。 掌门虽然不露面,但唐门的实力摆在那儿,也没有哪个没眼力见的门派,胆敢在这个时候对唐门发难。 因为谁都知道唐门的唐皓卿,与如今皇帝的长公主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长公主虽然不在朝堂,但雍正帝却晓谕四海,昭告天下,公开这位长公主的存在。 那位可是雍正帝与宠妃钮祜禄氏的女儿,自然是金尊玉贵。 谁人不知,熹贵妃所出的四皇子弘历,就是康熙爷和雍正帝选中的未来储君。 六年来,唐皓卿于天下间行走,却总是与唐糖擦肩而过。 “有人揭皇榜了!” “皇上的贵妃都病了那么久,肯定没法治了,这富贵险中求啊。” “皇帝的贵妃?” 忽而想起李金桂似乎有顽疾在身,病重的贵妃,说的肯定是李金桂! 唐糖定也看到了这则皇榜,她定不会对她的亲娘见死不救! 可李金桂的顽疾,很特别,唐皓卿蹙眉盯着京城方向。旋即策马离开。 .... 金銮殿,有些忐忑,领路的太监说有一对母女与他一样,都是揭皇榜而来。 为何是母女?心中有些失落,但既然来了,他就不能对李金桂见死不救,不为别的,只因为她是唐糖的母亲。 “喂喂喂,唐糖,看看看,这苹果儿比你的大饼脸还圆!” “我呸,老娘我的脸是标准的瓜子儿脸,你看看你这肉嘟嘟的包子脸,你才是大饼脸,你全家...” 不对,唐糖嘿嘿笑了两声,差点连自己都给绕进去了。 站在门外的唐皓卿听见里头的动静,整个人如坠寒冰。 她嫁人了..还有了孩子! “属下倒是觉得那孩子与主人的眉宇之间,有些神似,都说女儿的容貌随爹爹...” 伸着脖子偷瞄了一会儿那孩子的唐琉樱忽而有些不确定的看向自家掌门。 “咿..看这孩子的年纪,也不无可能...” 唐磊幽幽补了一句。 “主人..” 唐皓卿已经按捺不住心底的激动,匆匆踏入殿内。 她虽然蒙着面纱,但唐皓卿却一眼认出了她。 “你..好吗?” 下意识脱口而出之后,忽而觉得自己很蠢,她都瘦了,怎么会好? “这孩子是?” “我捡来的!” “我去!!唐糖,你才是捡来的,你丫不是告诉我,你生我的时候狂风大作,雷雨交加!” “你谁啊!” 唐芯伸手就要去揭开那男子的帽子,却不想那人却不闪不躲,竟是俯身凑向她。 不费吹灰之力,她就扯下了那男子的帽子。 “你!!我去!!” 唐芯伸手掐了掐自己的包子脸,又颤颤巍巍的伸手抚了抚那怪蜀黍的脸。 “唐糖,你不是说我那苦命的爹为了养活我们。到黑砖窑里头搬砖,被活活累死了吗?你不是说!我爹爹坟头的野草比我还高吗!!” “那他是谁!!我爹的双胞胎兄弟吗!!” “咳咳..” 苦命的搬砖爹?很好!唐皓卿嘴角噙着笑容,伸手将还在喋喋不休的孩子抱在怀里举高高。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外头传来太监的呼喊声。 雍正帝带着皇贵妃前来,唐皓卿和唐糖母女二人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让唐糖母女先替李金桂把脉之后,看着这对母女俱是一筹莫展的样子,唐皓卿知道李金桂的病情的确如他所料那般难解决。 幸亏他有备而来,才刚献出解药没多久,忽而瞧见那对母女却准备打退堂鼓,提前离开。 “皇上,祝皇贵妃早日康复,在下有急事,先行告退!” “唐皓卿,朕欠你一个人情,你可以开口要任何赏赐。” “在下不..在下请皇上赐婚。至于赐婚的对象,暂且先空着。” 将唐磊留下取空白的赐婚圣旨之后,唐皓卿就急匆匆的去追寻唐糖母女的下落。 “皇上...” 苏培盛满心狐疑的瞅了瞅皇上,有句话憋在心里,不说出来难受。 “嗯?” 胤禛的目光并未离开昏睡中的李金桂,只懒懒的应了一声。 “奴才就是觉得方才那对母女有些奇怪,那蒙面的女子,似乎..似乎与皇上的眉眼很像...好像是长公主...” “还有那孩子...那孩子的容貌与唐皓卿很像..但神态吧...却与长公主酷似...” “苏培盛,立即派人将朕赐给唐皓卿的空白圣旨追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反应过来的胤禛顿时气得面色铁青,岂有此理,虽然知道女儿迟早都要被狼崽子叼走,可唐皓卿比他还年长一岁!! 混账东西,唐皓卿就是这么照料他女儿的!! “来人,立即派人将唐门铲除!!” “胤禛....” 耳畔传来金桂虚弱的声音,胤禛有些泪目的转身握紧她的手。 “我在。” “若没有唐皓卿,唐糖早就死了,虽然不知道唐糖和唐皓卿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那总归他们之间的事情。” “唐皓卿是个好人。” 唐糖的脾气不是个吃亏的主,该唐皓卿委屈才是,不得不说,李金桂对自己的长女还是很了解的。 “她是爷和你的第一个孩子!!” 也是最像他的孩子,胤禛平日里与唐糖之间的书信往来比李金桂这个额娘还多,唐糖就是他的小棉袄,胤禛不服气的捶胸顿足怒喝道。 “好了好了,哎呦...我心口好疼...” “我给你顺顺气!” 跪在地上的苏培盛知道,金桂姐姐又拿住了万岁爷,这唐门啊,因为金桂姐姐的一句话,可算是保住了。 ..... 城郊破庙。 唐糖正坐在篝火堆旁烤鸡,而唐芯则支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外头那老树下头盘膝坐着的搬砖爹爹。 “喂喂喂!” 瞧着女儿起身朝着唐皓卿所在的地方疾步走去,唐糖恨不得将手里的烧鸡狠狠的掷向这白眼狼。 她一把屎一把尿的将这孩子抚养长大,没想到唐皓卿只露个脸,就将小家伙招走了。好气。 就在她以为唐芯要离开的时候,忽而见到这家伙转身折返回来。 “娘没白疼...” 卧槽,话还没说完呢,却见小家伙朝她咧嘴一笑,一把将她手里烤熟的烧鸡整只都端走了。 端走了。 走了。 了。 第一千零五十章 粉塘烟水澄如练 看着唐芯潇洒的背影,唐糖快暴走了!! 可糖芯都不回头,只留下唐糖一个人在破庙里风中凌乱。 “吃鸡吗?” “你先吃。” 唐皓卿没想到这孩子对他的态度如此友善,忽而心头一暖,将孩子抱起来放在怀里。 “给你鸡腿儿!!” “啊!苍天啊,大地啊,养女儿有什么用,老娘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这么大,都没吃过你亲手掰扯的鸡腿儿!!” 唐糖抱着脑袋在破庙里鬼哭狼嚎! 才接过女儿递过来的鸡腿儿的唐皓卿扯了扯嘴角,笑容凝固在唇边。 “乖孩子,爹爹不喜欢鸡腿,给你娘亲吃。” 唐皓卿抱着唐芯,朝着还在鬼哭狼嚎的唐糖身边走。 一俯身,将手里的鸡腿递到唐糖面前。 “我最讨厌吃鸡腿!哼!” 唐糖冷哼一声,旋即伸手将唐皓卿递过来的鸡腿狠狠的打落在地上。 忽而瞧见唐芯面色一沉,旋即做出噤声的手势。 “别说话!我感觉到强者的气息,七道,正朝着我们靠近。” “你们母女二人先走,这我来应付!” 唐皓卿将手里的女儿塞给唐糖,旋即拿起了手边的佩剑。 “后会无期!” 唐糖抱起女儿,撒腿就朝着破庙后门狂奔。 .... 母女二人趁着夜色隐匿于密林之间。很快唐糖就累得扒着一颗树墩走不动道了。 “歇会吧。有他在抵挡,那些人追不过来!” 因为当年被崔嬉用火铳重伤经脉,她的内力尽毁,如今她只剩下糊弄人的花把势,若真的面对那些高手,只有挨打的份。 “你确定他能挡得住那些人?他的内力比你还弱鸡呢!” 唐芯有些疑惑的看着娘亲。 “不可能,我的武功都是他教的,怎么可能他比我还废柴?” “是真的,方才他抱着我的时候,还提了一口气!” “回去!马上回去!” “唐芯,救他!” 唐糖拽着女儿的手就往回走,说出来丢人,当年她偷了唐门的秘籍,自己练不成,却不想年幼的唐芯却是个练武奇才,如今她女儿的武功比当年的她还高。 甚至比起当年的唐皓卿,也不遑多让,这些年行走江湖,全都是她女儿唐芯在护着她。 而她,则负责扮猪吃老虎! “抓紧了!!” 唐芯稚气的大喝一声,旋即拽着娘亲的手,就开始飞檐走壁,朝着破庙的方向飞奔。 而此时唐皓卿正举剑与那些蒙面人负隅顽抗,他虽然武功废了,但唐门的毒术可是天下无双,靠着用毒,也能暂时拖延住这些人。 他必须尽量拖延时间,这样唐糖母女才能平安。 “爹爹!” 脆生生的呼唤在耳畔乍然响起,唐皓卿登时面色突变。 “走啊!!爹爹能应付他们,马上带你娘亲走!” “唐皓卿!我不会欠你人情!” 唐糖劈手就朝着那些黑衣人甩了几十根毒针,旋即抽刀挡在唐皓卿面前。 一家三口齐心协力对付蒙面人,可越打,唐糖就越觉得奇怪,为何这些黑衣人只攻击唐皓卿,却对她再三退让。 甚至宁愿被她刺伤,都不会主动攻击她?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谁记当时话 留了心眼的唐糖于是主动朝着那些人的命门招呼,但她的招式却错漏百出。 可这些高手却仿佛视若无睹。 最后,理清楚一切的唐糖索性将手里的佩剑往地上一丢,旋即赤手空拳迎上这些黑衣人。 “唐糖!” 唐皓卿大喝一声,就要将唐糖护在身后。 “混账,狗奴才,本公主在此,你们还不滚!” 这些是她皇阿玛派来的人。 皇阿玛定是看穿了她和唐皓卿之间的关系,所以才派了杀手,要将唐皓卿除掉。 “公主,奴才也是奉旨在身。” 那些黑衣人见长公主殿下已经识破他们的身份,于是只能跪在长公主面前。 方才长公主不管不顾的挡在唐皓卿面前,他们根本就无法完成使命。 “回去告诉皇阿玛,他生本公主生,他若死了,就让皇阿玛亲自来给本公主收尸吧!” “还不滚!” 唐糖抬脚朝着最近的奴才怒不可遏的踹了一下。 “奴才遵命!” 看着那些黑衣人听话的离开,唐糖顿时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回去之后,我会和我皇阿玛说清楚。” “唐糖,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说的清楚?” “我们没有关系!唐皓卿,我不会当任何人的替身,我就是我,我是爱新觉罗唐糖!” 坐在门边翘着二郎腿看着爹爹和娘亲聊的很不愉快。 唐芯的小脸一垮,旋即暗戳戳的走到门口,从随身携带的百宝盒里头翻翻捡捡。 最后眯瞪着眼睛,笑嘻嘻的看着拈在指尖的一颗药丸。 破庙里头唐皓卿和唐糖正在争执,完全没有注意到唐芯这小不点在使坏。 当二人意识到之后,已经晚了。 此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异香。 “这是...” 二人登时大骇,旋即就要冲出庙门,却不想庙门早就被人在外头锁死,连窗户都被封死。 “唐芯!!给老娘开门!!” “不开不开我不开,老毒物说了,夫妻之间有矛盾,只要扔一颗这药丸,妖精打架就好了!” “开门啊,姑奶奶!!” 这小家伙到底明不明白这打架到底是何含义啊? 唐糖的脸都绿了,而一旁的唐皓卿亦是面色难看。 “唐糖...” “我...我爱你..” 听到唐皓卿冷不丁冒出这一句表白,唐糖登时愣住了。 不,一定是这该死的药,所以唐皓卿又将她当成了她娘亲李金桂。 “我是唐糖,爱新觉罗唐糖!!” “别过来!!” 唐糖拔剑指着唐皓卿的心口,她不想再当任何人的替身,就算死,她也是唐糖! “我知道是你,你是爱新觉罗唐糖..唐皓卿的糖..原来缘分都是命中注定,你从出生那一瞬,就注定是皓卿的糖...” “我..我只想好好的抱抱你,别再躲我了...” 唐皓卿朝着唐糖张开双臂,旋即迎着面前的利刃,一步一脚印,朝着唐糖靠近。 “唐糖,皓卿爱你,我很蠢,甚至不知道何时,你已经走进我的心。那日在思过崖,我才第一次看清我的心。” 可一切都迟了,唐糖负气离开,再见面之时,她再也不是那个成日里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醒去醉来无限事,谁同 “你若不信,唐皓卿可以证明给唐糖看!” 唐皓卿说着,脸上露出释然的淡笑,旋即加快了脚步,眼看着那利刃缓缓楔入心口。 唐糖瞪着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唐皓卿。 剖心,就是他的表达方式。 她的手开始颤抖,根本就握不住手里的剑柄,等了多少年,她已经绝望了,却不想在这个时候,这男人竟是对她表白。 “唐皓卿,你混蛋!!!” 她朝着这个毁了她一辈子的男人歇斯底里的嘶吼着。 未婚产子,在江湖颠沛流离整整八年。 有家没脸回!这都是拜这个男人所赐。她恨他。 可是真的眼睁睁看着唐皓卿死在她面前,她却没出息的心软了。 “唐..唐糖...对不起..我....” 忽而被唐皓卿拥着,而他开始语无伦次的想要辩解。 唐芯这死丫头用的药真是对症啊,越是动真情的男女,中毒越深,此时她亦是如此。 “唐皓卿,你若再敢负我,我就与你同归于尽!!” ..... 用棉花堵着耳朵的唐芯,优哉游哉的抱着手臂瞧着头顶比烧饼还圆的月亮。真好,她爹爹和娘亲总算人月两团圆了。 .... 雍正二年。 “让他滚!!朕没诛他九族已经算是仁慈,他怎么有脸敢来见朕!!” 跪在养心殿门口的唐皓卿有些失落的垂眸。皇帝的声音很洪亮,他不是聋子,自然听的一清二楚。 虽然已经做好了被雍正帝折辱的准备,但真正要面对的时候,仍是觉得羞愧。 的确是他德行有亏,就算雍正帝杀了他,也是合情合理。 “皇上,熹贵妃来了..” “不见!” 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唐糖却面露喜色,额娘来了,她最大的靠山终于来了。 “呦,爷当了皇上,脾气愈发见长啊。臣妾来了,怎么滴?” 李金桂踩着花盆底,摇着手里的绣帕子朝着气的脸都黑了的四爷身边走去。 在气头上的胤禛不想理这败家娘们,于是赌气的转身用脊背对着李金桂。 “娘娘!” 忽而瞧见站在身边的苏培盛这狗奴才张大嘴巴,吓得不轻。 胤禛有些慌乱,匆忙转身,却见败家娘们跪在女儿边上。 “你才大病初愈,不要命了!” 李金桂憋着笑,这男人也真是小题大做,只不过是跪一跪而已,怎么就能丢了小命?当她是泥捏的吗? “爷不想见见外孙女,臣妾倒想见外孙女了!” “你!!朕何时承认他们父女的身份!!” “爷都受了唐糖和唐皓卿的大礼了,哦,不是,是一家三口的大礼!” 这二人一个跪在大殿里头,一个跪在外边,遥相呼应,可不就是行了大礼。 胤禛被李金桂这歪理气的说不出去话来。 “皇阿玛,额娘,是一家四口,女儿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 咻的一声,一方砚台砸在唐糖面前。 “胤禛,你行啊,开始动手了!!!” 却见她彪悍的额娘柳眉倒竖,起身朝着皇阿玛冲了过去。 “朕手滑!!” “苏培盛,狗奴才,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扶长公主起来!” “胤禛,你去扶!!” “好~” ......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除了她还会有谁(唐糖篇大 紫禁城最高的城楼之上。 李金桂与四爷正目送着唐糖一家子离开。 为了与唐皓卿厮守,唐糖放弃了入皇家玉碟的机会。 放弃了大清公主的身份。 女儿嫁到唐门那么远的地方,今后想去串串门都要跨越千山万水。 李金桂心中不免慨叹,不知不觉间眼泪汪汪,一转头却瞧见四爷低垂着眸中。 “爷怎么了?” 这男人好像在哭... 这男人在亲自送女儿们出嫁之后,总会一个人躲在书房。 如今将唐糖送走,他这颗老父亲的心,该碎了吧。 “无妨,只不过今日风沙大了些,一时风沙迷了眼。” “出息~” 李金桂取下帕子,伸手替这感性的男人擦拭着眼角尚未干涸的泪痕。 哪儿有风沙,明明是眼泪糊了眼! 李金桂宠溺的看着四爷,忽而被他一把拽入怀中,二人静静相拥。 隐约听见四爷似乎带着浓重的哭腔,嘟囔着该死的狼崽子们.... .... 唐门。 几个月前,新掌门登位大典,一身黑袍的唐芯英姿飒爽的坐在掌门宝座上,接受江湖人士的庆贺。 之后就入千绝峰修炼,千绝峰只有历代掌门和继任者才能入内,唐芯出关之时,将成为名正言顺的掌门。 至于武林盟主? 唐糖的皇阿玛雍正帝是个掌控欲极强之人,无论江湖与庙堂,都要牢牢掌控在他的手里才安心。 如今的武林盟主,也是皇帝培植的傀儡。 江湖与庙堂,从来都难舍难分,出门即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两望峰。 卸任掌门的唐皓卿正在迎客松下与老毒物对弈。 “求药?” 唐皓卿听着唐磊的汇报,顿时蹙眉。 “就说我和夫人出外云游,去查查皇帝到哪里了,务必拖延时间!” “我额娘和我皇阿玛之间的感情深厚,早就超越生死,额娘求药,定有她的道理,将解药给她。” 虽然不知道额娘为何一定要取得情蛊的解药,但总有她的道理,唐糖自然不会拦着额娘。 “几年前她曾来求过药,那情蛊的解药她没有使用,如今再解,将会痛苦惨烈百倍。” “额娘的性子我知道,若我们不肯帮她,她定会找到别的法子!” 唐糖扶着肚子在唐皓卿面前来回踱步。 “夫人做主!” .... 如今唐皓卿与唐糖都是没有内力的寻常人,纵是如此,亦没有人找唐门麻烦。 朝廷新任命的川陕总督岳钟琪,是皇帝陛下的心腹大臣。 而总督府,就设立在唐门脚下。 唐门山脚下的云集镇,早就发展成了旗人聚居地,俨然变成了云集府。 皇阿玛虽然嘴上说着不满意她这桩婚事,却以一城为她的嫁妆,以一座城池,来护她一世平安喜乐。 但凡唐糖下山,云集的百姓们无不对她毕恭毕敬,她就是这座城池的无冕之王。 夫妻二人在山脚下开了一间医馆,叫有间医馆。 据说那牌匾还是胤禛亲自题字,这医馆的名字嘛..自然是李金桂的风格。 只不过唐芯这家伙却与岳钟琪家的秃小子杠上了,竟是将那秃小子给绑到了唐门,要让他当压寨夫君。 瞧着黑脸的岳钟琪夫妻站在医馆门口敢怒不敢言,唐糖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节的微笑。 “要不,我们唐芯给你们家小子当压寨夫人,买大送小那种?!” .... 本篇终。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在座的各位都是废物(蓝齐 康熙二十三年。 紫禁城,咸福宫内。 整个咸福宫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中,蓝齐儿的耳畔都是三哥鬼哭狼嚎的哭声。 额娘总说紫禁城的孩子难养活,原来都是真的。 三哥的左腿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断了,幸亏捡回一条命,否则额娘定伤心欲绝。 “皇上驾到!” 是皇阿玛来了!蓝齐儿红着眼眶匆匆朝着正殿赶,还未踏入正殿,远远的就瞧见额娘被皇阿玛一巴掌掀翻在地。 “皇上息怒,是臣妾照顾三阿哥不周,臣妾该死!!” “胤祉害的皇玛嬷差点摔断了手臂!这就是你教出来的逆子!废物,你们都是废物!来人,将马佳氏打入冷宫!” “皇阿玛!!三哥是为了救女儿,都是女儿该死,皇阿玛!” “将公主带走,朕会亲自教导蓝齐儿!” “皇上息怒,皇上,臣妾知错了!” 身后是额娘声嘶力竭的恸哭声,但蓝齐儿却一滴眼泪都没掉。 哭有什么用?如今三哥的腿已经被判了死刑,对于皇室和皇阿玛而言,一个身有残疾的皇子,非但没有任何荣光,只能沦为所有人的笑柄。 在乾清宫里头陪着太子哥,蓝齐儿觉得自己差不多与皇阿玛身边的奴才差不多。 但在皇阿玛面前,她总是露着天真的笑容。 皇阿玛要去木兰秋狝,自然不会带公主前往。 冷宫。 看着额娘在铺天盖地的恭桶里头弯着腰刷马桶,蓝齐儿的眼泪不争气的落下。 但也只是一瞬,伸手将眼泪擦干,她换上一副笑脸,端着食盒朝额娘走。 忽然从马桶堆里头露出颗小脑袋。 “荣妃娘娘,您歇会,这有奴婢呢。” 金桂?她不在钟粹宫伺候老四胤禛,怎么跑冷宫替额娘刷马桶来了? 金桂是钟粹宫里伺候四阿哥胤禛的小宫女,初相识之时,蓝齐儿装成小宫女在宫里招摇撞骗。 都说上当一次是没有防备,上当两次是傻,若被同一个人骗三回,那这人也没救了。 可李金桂这傻丫头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蓝齐儿骗,想想都觉得好笑,最后二人不打不相识,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友。 蓝齐儿只说她是荣妃身边的宫女,荣妃待她很好,她视荣妃如额娘,没想到因为她这句话,李金桂就来冷宫照应额娘。 不能让李金桂发现她! 蓝齐儿悄悄的朝着一旁的廊柱躲了躲。 “娘娘,奴婢自个做了些枣糕,在旁边的小火炉温着。您快去吃。” “明儿奴婢给您带山药百合糕,奴婢听着您这几日有些咳嗽。” “小丫头,和我一起吃吧。待会你就先回去,这里的味道冲,莫要冲撞了你主子。” “奴婢将这几个味道重的恭桶刷干净就回去了!” “金桂!” 没想到老四胤禛这个冰坨子也会来冷宫。 “胤禛给荣妃娘娘请安。” “四阿哥不必客气,如今我只是废妃。” “这是御膳房给无逸斋送来的吃食。” 胤禛朝着仍在努力刷马桶的李金桂招了招手。 “荣妃娘娘,天色已经不早了,胤禛要接她回宫。” “爷您等等,再给奴婢一刻钟,就一会会!” 满鼻子都是呛人的味道,胤禛屏住呼吸,疾步走到李金桂面前。 “回家!” “金桂,你快回去吧!” “那奴婢先告退,奴婢明儿再来!”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宫闱和睦,六宫敬服 李金桂用一旁的皂荚水将双手反复洗净,旋即远远的跟在四爷身后回宫。 “爷,您生气了?” 如今蓝齐儿在乾清宫里头当差,自然不方便来冷宫看荣妃,但李金桂就是知道,蓝齐儿定挂念荣妃。 “你不知道天凉了要多带件外袍?” 胤禛看着她瘦削的小身板还穿着夏衫,就气不打一处来。 蓝齐儿的真实身份,胤禛自然知晓,只不过金桂在紫禁城里难得遇到聊的来的朋友。 金桂胆子小,还自卑,为了避免伤害金桂的自尊心,胤禛选择替蓝齐儿掩饰她的身份。 “替爷拿着斗篷!” 胤禛随手解下穿着的斗篷,头也不回,径直朝着身后的李金桂扔过去。 那斗篷不偏不倚,正落在李金桂肩头。 她撅了撅嘴,正要伸手将披在肩上的斗篷取下。却见四大爷扭头寒着脸瞪着她。 “别用你刷过马桶的手拿爷的斗篷!” 得。她只能用肩膀披着四爷的斗篷,乖乖的跟在四爷身后,回钟粹宫偏殿。 第二日,等到四爷去无逸斋之后,李金桂忙活了偏殿的活儿,又悄悄的来到冷宫找荣妃。 “金桂!” “这鎏金镯子送你,万岁爷赏的!” 皇阿玛赏了好多稀罕的首饰,但若太过华贵的首饰出现在李金桂这么个小宫女手里,定会招惹事端,所以蓝齐儿给李金桂的鎏金镯子,是从前额娘给她玩过家家时的玩具。 “哇,这是鎏金的啊!” 这还是李金桂头一回得到这么好看的镯子,登时将镯子递到嘴边,啃了一口。 “??好好的镯子你啃啥啃?这又不是大猪蹄子!” “我瞧见宫里的奴才们见着金灿灿的东西,就会悄悄的啃啃,看实不实...” 蓝齐儿差点笑岔气,抬手就给这傻丫头一顿爆栗子。 “这里头的芯儿是银的!你若喜欢纯金的,等以后我得了万岁爷赏赐,定拿来给你!” “蓝齐儿,我看着这镯子做工精巧,不如咱将这镯子悄悄出手吧,你看冬天就快来了,我想给荣妃娘娘和我家爷换两套厚实的棉被。” “我那有鸭绒被,荣妃娘娘那我自会打点,你拿去给自个也换一套厚实的棉被。” 瞧着这丫头手指的冻疮,蓝齐儿心疼的将手里的汤婆子递到李金桂手里。 “狗奴才,你算是什么东西,竟敢和爷争!” 远远的就瞧见一人被穿着明黄蟒袍的太子给踹的狗啃屎。 “咿?是书呆子!” 书呆子张廷玉是蓝齐儿的授业恩师,大学生张英的幼子,与蓝齐儿同年。 “太子爷,若让人知道您在这欺辱汉臣的子弟,定会寒心的很!” 眼瞧着太子哥抬脚又要朝着书呆子张廷玉的脸上招呼,蓝齐儿挥着鞭子冲到了人群中。 原本远离是非,袖手旁观的胤禛,在看见蓝齐儿身后那抹身影之后,登时坐不住了。 “太子哥,皇阿玛近来推行满汉一家,宫中人多嘴杂。” 胤禛戛然而止,太子胤礽不蠢,只不过皇阿玛不在宫里,他年轻气盛,未免狂傲了些。 “我们走!!” 待太子一行人离开之后,蓝齐儿瞧着窝在地上的书呆子。 “书呆子,怎么好好的去招惹太子?你不知道他脾气不好吗!!” “书呆子,你怀里藏着什么呢?” 心细的李金桂瞧着书呆子至始至终都猫着腰,似乎在护着什么东西。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缓歌慢舞凝丝竹 蓝齐儿在乾清宫里头当差就是好啊,瞧瞧,连太子爷都要给蓝齐儿三分薄面。 李金桂打心眼里替蓝齐儿高兴。 “金桂,你到前头守着,我带书呆子到漱芳斋收拾收拾,瞧瞧他都被太子打成猪头了!” 蓝齐儿不动声色的将心思单纯的李金桂支开。 待到只剩下她和书呆子两个人的时候,蓝齐儿这才俯身将书呆子搀扶起来。 “微臣没事...公主,这是您明日要交给我爹的功课...” 蓝齐儿并非不学无术,只不过大学士张英教的那些八股文,实在让她提不起半分兴趣。 她宁愿跟着李金桂,悄悄去找那些金发碧眼的洋人聊聊人生。 所以平日里张英布置的功课,她宁愿被张英打手板,也只是敷衍完成。 书呆子很小的时候,就到无逸斋内当侍读,说白了就是无逸斋内伺候皇子皇孙笔墨的书童。 前几年在无逸斋的时候,蓝齐儿没少为书呆子出头,这家伙就是哥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加上是臣子的身份,凡事都一再忍让,越是没脾气,宫里这些养尊处优的主子们就越喜欢作弄书呆子。 让他代写功课什么的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背黑锅的事情也常有。 最后蓝齐儿求着皇阿玛将书呆子赐给她当了书童,他的日子才好过些。 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她一个女子已经不能在无逸斋内进学了,于是从前那个跟在她身后的跟屁虫书呆子,又被打回原形。 “书呆子,圆滑,圆滑知道吗?你这么刚,会吃亏的!” “太子要抢公主的功课。” 蓝齐儿被这句话噎着了,就因为几张薄薄的纸,他活活挨了顿打。 “张廷玉!你喜欢本宫,对吗?” “微臣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否认。 这也许是张廷玉这辈子做过最大胆而疯狂的决定。 此时他垂着脑袋,脸颊通红,甚至不敢抬眸看公主的脸。 “本宫是大清的公主,注定会被皇阿玛赐婚,书呆子,为了你好,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人。” 蓝齐儿冷漠的将那份染血的功课扔在书呆子脚边,她和张廷玉之间,不会有结果的。 与其互相折磨,长痛不如短痛。 “微臣会努力,微臣会让皇上看到微臣!” 看到?蓝齐儿不想打击张廷玉,只沉默的越过张廷玉,出神的盯着太庙的方向。 康熙十四年,吴应熊因其父吴三桂反叛大清,她的姑母和硕恪纯长公主,眼睁睁看着丈夫和儿子被处死。 如今的她,就被幽禁在紫禁城内。 历朝历代的公主,都是为了巩固皇权,就像一个物件般,被皇帝赐给大臣。 幸亏如今的大清还算强盛,否则她面临的将是更为屈辱的和亲。 而皇阿玛为了安抚蒙古四十九旗,极有可能将她这个最年长的公主嫁到科尔沁联姻。 虽然不想,但若皇阿玛的赐婚圣旨下达,她只能选择服从。 “张廷玉,爱我,你不配!” 她冷冷的对跪在地上的张廷玉说道。 “本宫是主子,你只能是奴才。就像现在这样,本宫永远高高在上,而你,只能匍匐在本宫脚下。” “你需要的不是儿女情长,而是一座能护着你的靠山!” 这句话无异是对一个男子的自尊最无情的践踏。张廷玉是个内敛的人,而且性子孤傲,定会受不了这番话的刺激。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钟粹宫偏殿。 李金桂正在替四爷浆洗昨儿换下来的衣衫,忽而瞧见蓝齐儿提着食盒笑嘻嘻的朝着她走来。 “金桂,你们家四阿哥呢?” “今儿休沐,我家爷到毓庆宫找太子爷去了,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找他么?” 蓝齐儿将手里的食盒递给李金桂,里头是皇阿玛晌午的时候赏下的几盘子糕点。 里头有李金桂喜欢吃的桂花糕,于是她就给这丫头留了。 “唔,这桂花糕真好吃,御膳房给万岁爷准备的糕点味道就是不一样。好吃好吃。” 李金桂吃的腮帮子鼓囊囊的,就像只憨态可掬的仓鼠那般。 可吃人家的嘴短,待知道蓝齐儿此行的目的之后,李金桂顿时小脸一垮。 “我们爷不可能听我的。” “金桂,爷饿了!” 说曹操,操作就到,却见胤禛那臭小子优哉游哉的朝着她走来。 “奴婢已经准备好了晚膳,爷先去吃。” “哎呀,金桂啊,你看看这大冷天的,你都不知道给你家爷热热饭菜!” 李金桂眨了眨眼睛,蓝齐儿这家伙是想支开她,让后找四爷求情。 于是她顺从的点了点头,旋即拿着围裙袖兜转身进了厨房。 “胤禛,年后皇阿玛就要替你选侍读,捎上张廷玉,我欠你一个人情!” “什么人情?” 蓝齐儿这家伙狡诈的很,他没少在她这栽跟头,胤禛故作老成的负手静立。 其实蓝齐儿不开口,他也准备选张廷玉当他的侍读之一,张廷玉博学。 又是大学士张英之子,以皇阿玛对张英的赏识,他迟早都会成为当朝首辅。 “想办法让她去内务府,让那些教习嬷嬷教导。” 胤禛能教金桂的不多,最多就是识文断字,但女儿家的本事还有规矩,只能让内务府的教习嬷嬷来教导。 “成交!” 胤禛不开口,蓝齐儿也准备在明年开春,将金桂安排到内务府学习。 这各怀心思的姐弟一拍即合。 很快张廷玉就成了四阿哥胤禛的侍读。 胤禛是个护短之人,紫禁城里的人都知道,此后张廷玉就跟着年羹尧等侍读,伺候四阿哥胤禛。 京城西郊。 皇阿玛带着良妃来护国寺祈福,顺便到皇家的粥场视察。 蓝齐儿乖巧的跟在皇阿玛身后,就在皇阿玛与良妃在表达亲民一面的时候。敏锐的蓝齐儿却发现人群中有几个人的神情有异。 她屏住呼吸,等待许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没有惊动四周的侍卫,她只警惕的跟在皇阿玛身后。 “狗皇帝,纳命来!” 忽而从人群中窜出来几十个身手不凡的刺客。 “皇阿玛小心!护驾!!” 蓝齐儿随手夺过一旁侍卫的佩剑,不管不顾的挡在皇阿玛身前。 肩胛骨被一簇箭矢洞穿。她愣是吭都不吭一声。 “蓝齐儿!!” 没想到竟是蓝齐儿这丫头第一个冲到他面前护驾。 康熙帝瞧着女儿倔强的朝着他绽出一抹笑意,顿时心如刀绞。 “皇阿玛小心!” 又是一簇箭矢袭来,这一回,蓝齐儿的左胳膊被彻底洞穿。 真特么疼!这箭矢上抹了什么东西,不仅疼。还带着火燎的刺痛。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富贵在天,成事在人 万岁爷在护国寺遭天地会反贼刺杀,若没有三公主舍命相救,后果不堪设想。 养心殿内,跪了一地的御医,康熙帝衣不解带,亲自伺候蓝齐儿。 瞧着高烧不退的蓝齐儿嘴里呢喃着额娘,康熙帝不免动容。 “皇阿玛,儿臣来的时候,瞧见皇姐的额娘,罪妃马佳氏跪在养心殿外。” 胤禛适时的上前幽幽说道。 “皇阿玛,蓝齐儿最挂念的是您和额娘的安康,从前她生病的时候,都是额娘在她身边照料。” 胤祉瘸着腿,一瘸一拐的俯身走到皇阿玛面前,噗通一声跪在床边。 “让荣妃将公主带回咸福宫照料,若还照料不好,赐死!” 这一年多来,蓝齐儿的乖巧懂事,还有她的孝心,让中年帝王感受到了纯粹的天伦之乐。 只有在蓝齐儿面前,康熙帝才觉得自己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是个父亲。 跪在一旁的胤禛敏锐的发现蓝齐儿的鬓边已经被眼泪打湿。 不得不说,这个三姐够狠,对自己更狠。 太医说了,箭矢上涂了剧毒,若非那箭矢只对男子有致命毒性,蓝齐儿早就当场毙命。 可为何那些反贼会用如此特殊的毒药?换句话说,那些反贼,是不是在保护在场的哪位重要的女子? 所以他们选择了只对男子致命的毒药,为的就是不误伤那位反贼来说很重要的女子?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胤禛决定将这一猜测,适时的透露给毓庆宫。 .... “金桂啊,来烤鱼吗?” 李金桂看着蓝齐儿这家伙笑呵呵的提着几只颜色鲜艳的大鲤鱼,眉头忍不住突突跳。 “这鱼儿我怎么看着很熟悉?” “你就告诉我这能吃吗?” “还有这个!” “鸽子!!” “这鲤鱼是不是御花园里头的大鲤鱼!” “还有这鸽子,我瞧着很眼熟,我家爷养的!!” 瞧着这家伙厚颜无耻的不住点头,李金桂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脚跟。 “荣妃娘娘复宠了,我如今可是咸福宫里头得脸的宫女了,你看看我这身衣衫。绸缎的,娘娘昨儿新赏赐的!” 蓝齐儿嘚瑟的转了转圈,旋即将手里的鱼和鸽子塞给李金桂。 “拿着吧,你傻不傻,这些都是我从荣妃娘娘的小厨房拿的。” 李金桂后怕的拍着心口,这家伙总能给她预料之外的惊吓。 “金桂,这些是小米和腊肉,还有鸡蛋,面条,你收着。当谢谢你家四阿哥帮了书呆子。” 蓝齐儿将驮在身后和她都差不多高的麻袋提起来,径直朝着偏殿的小厨房走。 自从佟佳贵妃薨逝之后,胤禛主仆寄居在小佟佳氏篱下,日子过得并不好。 “荣妃娘娘还赏了好几床新棉被,我明儿悄悄给你送来!” “别别别,你都拿了好多东西给我了,若被人瞧见了,定又要惹是非。蓝齐儿,谢谢你。” 李金桂用帕子擦拭这眼角,若没有蓝齐儿在宫里替她撑腰,御膳房和内务府那些个刁奴根本就不会理睬她。 “嘻嘻,你看看这是什么?” 蓝齐儿神神秘秘的晃了晃手里的腰牌。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爱新觉罗男子,都是花心大 “这是出宫的腰牌,走,今儿我带你到外头瞧瞧!” “真的吗?” 李金桂激动的搓着小手手。 “当然,去给你家四阿哥留个信儿,免得他以为我将你拐跑了。” “恩恩,我去把饭菜放在食盒里头温着。你等等我。” .... 胤禛回来的时候,就瞧见黑漆漆的偏殿,心下一沉,旋即疾步踏入殿内。 搜寻了一圈,却并未见到金桂的身影。 胤禛彻底慌了神,于是冲进小厨房。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瞧见饭桌上用海碗压着一张薄薄的信笺。 迫不及待的将信笺打开。他顿时黑了脸。 岂有此理,蓝齐儿竟然带着金桂出宫去了! .... “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蓝齐儿瞧着金桂一边吃,一边将好吃的好玩的往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头塞,她身后的包袱已经成了一座小山。 而包袱里头大多是胤禛的东西。 “好香...” 蓝齐儿抬头看了看飘出淡雅香气的地方。 “走,我带你花想容买最好的胭脂水粉!” “不不不,宫里头当差不准涂脂抹粉,再说,最好的胭脂水粉肯定都贵的很。” 李金桂的眼珠子黏在那脂粉铺子门口,心想着等将来有钱了,定来买这最好最贵的胭脂水粉。 “你生辰快到了,就当我送你生辰礼物,你若不去自个挑选,我就闭着眼睛瞎挑。” “不不不,蓝齐儿,你将钱存起来,别花钱大手大脚的,宫女到二十五岁才能放出宫去,若还没钱财傍身,后半辈子要怎么过?” “啧啧啧,原来这就是你这丫头片子死抠的原因啊,说说,你存了多少养老钱了?” “呸呸呸!我才没有呢!” 李金桂捂着脸颊不住的否认。而蓝齐儿只笑着不再追问。 胤禛那小子将对金桂的心思都写在眼睛里,真希望金桂真的能有出宫的那一日。 “金桂,你是不是喜欢你家四阿哥?” “蓝齐儿,你别胡说八道,我只是个奴才!!若传出去,我会被打死的!” 李金桂满脸惊恐的捂着蓝齐儿的嘴,不敢让她继续说下去。 殊不知她的神态已经将她的心思彻底出卖。 “金桂,你记住就好,这些皇家子弟最是朝三暮四,你别被四阿哥给骗了!切记!” 爱新觉罗氏男子的嘴,都是骗人鬼。 金桂这单纯倔强的脾气,与胤禛根本不是一类人,这二人在一块,只能互相折磨到白头。 她的好友,怎么能给胤禛那臭小子当侍妾格格,做梦! 正在愣神之际,忽而瞧见一对带着枷锁的女子,用绳索串成一串。朝着她们走来。 “这些女子犯了什么罪?好可怜哦~” 李金桂嘟囔道,尤其是瞧见队伍里头有好几个年纪比她还小的少女,就更是怜悯不已。 “我去问问!你呆在这别动!看着咱的东西,别被人顺走了!” 蓝齐儿说着,径直走到队伍的最前端。 那领头的官差被人拦住去路,怒目圆睁本想发作,忽而瞧见眼前的女子从袖子里头露出一块金牌。 那是!! 虎背熊腰的官差小心肝颤了颤,就要跪下行礼。 第一千零六十章 满楼红袖招 “将这些人交给本宫!” 皇阿玛赏赐的金牌真有用,蓝齐儿小心翼翼将金牌收好,又将十几个女犯人领走。 “金桂,这些都是犯官的家眷。家中男子都被斩首了,她们要被送到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 李金桂面色突变,谁都知道这些女子被送到宁古塔的意义。 “金桂,我花光了所有的银子,将这些女子都赎了出来。呜呜呜,怎么办,我还指望着存些银子今后养老呢!” “什么!你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是啊,如今该怎么安顿这些女子啊?” 蓝齐儿束手无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拽着李金桂的胳膊。 “别着急别着急,我好好想想。” 李金桂面露挣扎,旋即咬牙转身,不一会儿手里就多出来几张皱巴巴的银票。 “这些是我的积蓄,我都用油布包着,随身携带。还有你送我的鎏金镯子,咱拿去当了。” “蓝齐儿,咱将那家铺子买下来吧!” 李金桂指了指不远处那处写着转让牌子的铺子说道。 “红袖招?” 看到蓝齐儿见到那铺子后露出古怪的神情,李金桂愣了愣。 “怎么了?我瞧着那铺子冷清得很,定不用花费太多的银子...” 红袖招?这名字该是卖衣衫的铺子才对,那些女子应该都会女红,到时候在裁缝铺子靠着缝缝补补也能过活。 “那是勾栏院...”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想到这么好听的名字竟是那种藏污纳垢的地方,李金桂登时羞红了脸。 “不不不,你说的对,如今咱的银子,也只能买得起这家店面了。” 金桂这小财迷,竟是存了十多两银子的私房钱。 她倒是小瞧了她。 “这里头有一半儿多是我家爷赏的呢。” 不得了啊,她没听错吧,胤禛那铁公鸡竟舍得赏给金桂这么多的银子? 这十几两的银子哪儿够啊,估计连里头的一间奴才房都买不起。 “差不多了,加上荣妃娘娘赏赐给我的这只簪子,肯定能拿下这家红袖招!” 别看这支朱钗看着素雅,却是点翠,少说也值个千两银子。 “你照看好那些女子,告诉她们,这些人若有地方去,就让她们离开。若没地方去,就在这等我!” “好!你把这银镯子一块当了!” 蓝齐儿瞅了瞅,这不是胤禛送给金桂的生辰礼物吗?这丫头稀罕的很,平日里都不轻易带。 “好!” 胤禛的东西,就算是一根针,都不能留在金桂身边,蓝齐儿毫不犹豫的将那银镯子拿走,还趁机抵了死当。 死当就是一锤子买卖,不准备赎回,任凭当铺处置典当之物的意思。 当谈妥,签字画押,拿了地契房契之后,蓝齐儿哼着小曲到门口接金桂和那些女子。 “咿?”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很认真的数了数。 十九个,竟是一个都没离开。 “这儿是勾栏院,你们好好考虑清楚了。虽然我们不会强迫你们接客人,但在这的女子,名声也败坏的差不多了。” “你们大多都出自书香之家,在这只要有本事,也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秋已暮,红稀香少 这些人都是出自官眷,自然明白,如今只有眼前两个看似身份不凡的少女,才能救她们。 放着救命稻草不要,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选择回家。 再说,她们已经无家可归了,家都被朝廷下旨查抄了。 至此,四九城南锣鼓巷内的红袖招正式营业,九门提督府的公子都特地前来捧场,更有京总权贵在红袖招开业之时,送来开业花篮。 明眼人都看明白了,这红袖招背后的主子肯定是个权势滔天的厉害角色,红袖招,惹不起。 之后的几年内,寸土寸金的南锣鼓巷又出现几家颇具特色的糕饼铺子,酒肆,客栈,成衣铺子,首饰铺子。 凡是能赚钱的营生,李金桂和蓝齐儿都会想方设法的插一脚。 自从李金桂与蓝齐儿混在一块之后,胤禛发现她愈发忙碌起来。 旁的他暂且不说,但对于李金桂和蓝齐儿两个女子接触洋人的事情耿耿于怀。 那些洋人的思想都离经叛道,如今的金桂和蓝齐儿哪儿还有半点大清女子的温婉顺从。 越想越气,胤禛索性借着机会,怂恿太子爷将宫里那些洋人给赶出了紫禁城。 皇阿玛有意给他指福晋了,考虑的是九门提督费扬古的嫡女,乌拉那拉氏。 她的容貌气质,和家世,很符合皇子嫡福晋的标准,但胤禛的心却觉得空落落的。 “回去之后,严禁将这件事告诉她!” 一想到李金桂会知道这件事情,胤禛的心就烦乱的很。 “奴才遵命!” 苏培盛挠挠头,金桂姐姐和四阿哥之间似乎有点什么,看着情况,金桂姐姐在四阿哥的心中很有分量,重要到主子会考虑到金桂姐姐的感受。 “胤禛!你过来!” 蓝齐儿朝着胤禛招了招手,旋即姐弟二人来到假山后头。 “近期我会安排金桂出宫!” “不必劳烦,她是我的人!” “你!你对她做了什么!!” 这小子竟敢幸了金桂!蓝齐儿顿时怒不可遏,甩手就是一巴掌。 “别胡说,我的意思,是她是我身边之人!” 蓝齐儿暗暗松口气,幸亏幸亏,若不然,金桂定会被秘密处死。 “胤禛,皇阿玛都给你指了嫡福晋人选,你放过金桂拿傻丫头吧,趁着你和她都还未弥足深陷,皇姐求你了还不成?” “你要什么尽管说,只要你放金桂离开!” “不可能,除非我死!” 胤禛寒声说道。 “她若不离开你,她迟早会死在你手里!要不我想办法将她调到我身边伺候!” 蓝齐儿只能选择退而求其次,至少将李金桂从胤禛身边带离。 “皇姐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的归宿吧,皇阿玛有意将皇姐许配给科尔沁世子乌尔衮,这件事你可知?” 胤禛觉得蓝齐儿就是多管闲事,闲得慌,既然如此,就让她忙碌起来,这样就不会成日的想着怎么拆散他和金桂。 “她注定是爱新觉罗胤禛的女人,谁也别想抢走她!” 蓝齐儿从胤禛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加掩饰的杀意。 “她会死的!”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金桂死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紫禁城。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 姐弟二人没聊多久,就不欢而散。 没过多久,蓝齐儿担心的事情就发生了,金桂终是因为胤禛而受了情伤。 借着到东洋驿馆参加鲤鱼节的机会,各有心事的蓝齐儿和李金桂俱是喝的酩酊大醉。 “金桂,这新建左近的身份不一般,他说了,你若愿意和他回东洋,他以正妻之位相待。” 头一回当牵红线的红娘,蓝齐儿有些紧张。 低头又抿了几口酒壮胆,一路上都对金桂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最后她使出杀手锏,让新建左近送金桂回去。 要知道胤禛那小心眼的男人见到金桂和旁的男子亲近,也许会雷霆大怒,放金桂一马也不一定。 可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 而皇阿玛赐婚的消息也在宫中传开。 她被赐给了科尔沁世子博尔济吉特乌尔衮,而胤禛的嫡福晋人选却搁浅。 没成想乌拉那拉费扬古在这个时候爆出纵奴行凶的丑闻。 时间太巧合,若不是胤禛动的手脚,打死蓝齐儿都不会相信。 本想借着到湘西的机会逃离紫禁城,隐姓埋名了此残生。 却不想被胤禛的一席话醍醐灌顶,是啊,她若逃走,她额娘荣妃,她三哥该怎么办? 皇阿玛定会迁怒于额娘和三哥。 而她的身份,因为与胤禛之间关系的恶化,也被戳穿,幸亏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失去此生挚友。 但,胤禛和金桂之间,恐怕面对生死,也无法将二人分开了。 蓝齐儿很懊恼,联姻科尔沁的婚事已经木已成舟,如果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说服金桂离开胤禛。 此生注定要负了一人。想起书呆子,她总会暗暗垂泪。 游魂似得举行了大婚,额娘和皇阿玛亲自主持大婚典礼。 盖头被揭开那一瞬,她与额驸乌尔衮第一次见面。 瞧着额驸满眼惊艳,蓝齐儿的心情毫无波澜。 “这是合卺酒!希望本宫能早日抱得外孙!” 瞧着额娘兴高采烈的样子,蓝齐儿不忍心拂逆额娘,旋即接过额娘递过来的合卺酒,一饮而尽。 但酒一下肚,忽而感觉哪儿不对劲。 看着额娘躲躲闪闪的眼神,蓝齐儿登时会意。 额娘是担心她脾气倔强,对额驸不顺从,所以才在酒里头加了东西。 也罢,既然这是额娘想见到的结果,那就随了她的意思吧。 至少这桩婚事,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能真心欢喜。 书呆子,心里很难受,眼前再次出现穿着红衣的书呆子,一脸生无可恋的目送她出嫁。 身上很痛,心更痛,痛的麻木,她咬紧牙关,沉默的面对疾风骤雨。 .... 不得不说,乌尔衮虽然是草原男儿,却心思细致,竟是会疼惜她。并未一味的索取。 此时瞧着乌尔衮笨手笨脚的替她清理,还温声询问她是不是疼的难受,蓝齐儿鼻子一酸,眼泪无声滑落。 “对不起...额驸。” 除了这颗心,她什么都能给乌尔衮,唯独她的心,早就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悄悄遗失了。 “醒了?” 一睁眼,却瞧见额驸支着脑袋,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看着她。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此情须问天 “额驸..” “叫我乌尔衮。” 虽然二人已经是夫妻,但蓝齐儿仍然不习惯身边忽然多出来一个人。 一扭头,却瞧见额娘给乌尔衮的试婚宫女秋月正端着面盆跪在床前。 如今的秋月,算是乌尔衮的通房丫头了。 穿戴也比寻常的宫女更为华贵一些。 连着几日,乌尔衮几乎时刻都陪在公主身边。 如今他们已经是夫妻,但公主对他仍是很客气,客气到他觉得自己是客人。 乌尔衮很珍惜这几日与公主厮守的时光。因为过了这三日,一旦公主三朝回门,那么繁文缛节的束缚,让他想见公主一面都比登天还难。 说到额驸,世人都知道额驸就是皇帝的女婿,公主的丈夫。 这日后的生活自然是锦衣玉食,前途一片光明。 这样认为那就错大了,大清朝的额驸只是别人眼中的风光而已,真实的额驸生活那就是苦逼生活,没有自我,没有自由。 额驸虽然能攀上这皇亲国戚的“名分”,但在公主面前永远都是低一级。 是的,他们只是爱新觉罗氏的奴才。 大清的公主养尊处优,纵然你是达官贵人的公子哥,也比不上皇室的尊贵。 在唐朝那些有名门望族的公子哥们都不愿娶公主,说要娶公主,这些贵公子多数都装聋作哑。 而明朝代出了八十九个状元,一个都没有当驸马,不是不想当,而是不敢去当啊。 在明朝,驸马的地位那简直就是不能再惨了,明太祖朱元璋就规定:驸马终生不得做官。 在清朝额驸还能谋得个好职位,而科尔沁的世子迎娶大清的公主,地位会更为稳固。 在太平盛世年间,公主下嫁时,皇帝就会给女儿盖一间专门的公主府,要么是新建,要么就是拆了驸马原先的房子再重新建,建个府中公主府。 反正盖房子对于皇家来说那都不是事,只管嫁得风光就行。 当然如果是战乱年代,那嫁公主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因为那时间就不是下嫁,而是和亲。 大清朝的额驸要尽孝道,不能和公主同住。只能住在府中外舍,府外府。 额驸不能随时见到公主的,而且不能纳妾,凡事也只能先忍着。 公主不宣召,额驸不能进府。 公主下嫁时会从宫中带很多的人和珍宝到府中,不过这些可都是公主私有财产,额驸没分,公主的一切人员,只有公主能指挥,额驸没有使用权。 如果公主想见额驸了,那就通知下面去宣召。 这时候额驸得机灵点才能见到公主,怎么机灵呢? 那就记得带好钱,得花钱讨好公主身边的那个年纪最大的侍女,就是皇家派来的管家婆了。 如果额驸不给点钱,那管家婆就不会给你见到公主,而且还会整天在背后说你这个额驸小气。 更可伶地是,有时候给的钱少了,管家婆不高兴,就出现即使花了钱也不能见面,要不要这样逼死额驸。 这种奇怪的制度,导致了清朝的公主很少有能生孩子。 夫妻见面都搞得像是牛郎织女一样,还谈生孩子?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往事旧欢何限意 男人三妻四妾的很正常,但是额驸就不能这样了,额驸纳妾那就是皇家的不敬。 额驸也不能对公主要求三从四德,反而是额驸要对公主三从四德。 比如说每天要给公主请安啊,吃饭也有规矩的,公主是坐着吃山珍海味,额驸就只能站着侍候。 反正要多奇葩、多没人性的制度都有。 公主府。 李金桂瞧着蓝齐儿的额驸站在饭桌前侍候,而蓝齐儿却没心没肺的大快朵颐,心中有些同情这位科尔沁的世子。 额驸的生活只有你想不到的苦逼,没有你想的那样牛逼,只是风光好,背后是确确实实地憋屈,而且这种苦,说出来别人都不信。 大清朝的额驸的生活很惨,不仅没有地位,甚至容易断后,有句话形容“十个额驸九个绝后”。 自新婚之夜外,公主和额驸就分开居住,额驸要想见公主,必须得到公主的召唤。 如果夫妻两人想要在一起过夜,还得报内务府记档,例如:某年某月某日,某公主召某额附侍寝。 但是,公主受嬷嬷管制很严,很多公主为了见丈夫一面,不得不贿赂嬷嬷,这就是“额驸绝后”的主要原因。 额驸只能是公主的臣子,其对于公主,相比较于夫妻来说,首先要遵守的则是君臣之礼。 历代的朝堂也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皇帝把公主许给谁家的嫡长子,那这家就不要再想有高官出现了。 这样的规定也是为了防止官员成为外戚后,权力过大出现什么动乱祸事。 这位科尔沁世子,对蓝齐儿也许是真爱吧。 否则他为何要主动求娶蓝齐儿? 要知道当大清朝的额驸要牺牲的太多,作为位高权重的科尔沁那些王公贵族,很少会主动求娶公主。 许多王公贵族为了避开成为大清的额驸,甚至很早就娶妻了。 “公主..” “额驸,你先去用膳,你们都下去吧!” 待到只剩下李金桂和蓝齐儿之后,蓝齐儿拉着李金桂的手落座。 “蓝齐儿,额驸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你们要好好的过日子。” “金桂,再过一个月,我要动身回科尔沁了,你和我一块走吧!” “我不能丢下四阿哥。我答应过他。” “当他的试婚宫女?你的身份只能当侍妾格格,甚至连侧福晋,都要拼了命靠诞育子嗣来争取。” “蓝齐儿,我只想呆在四爷身边,我不需要名分,我只想安静的在四爷身边伺候他。” 气死了,蓝齐儿恨不得将胤禛那个自私自利的家伙一拳打死。 他究竟知不知道,留下金桂在紫禁城,在他的身边,意味着什么吗? 不争?不,佟佳氏已经在替胤禛甄选试婚宫女了,蓝齐儿觉得有必要替金桂这傻丫头争取一番。 有她在,金桂迟早都会成为胤禛的嫡福晋,谁敢挡道,她定不会心慈手软。 “张廷玉中了新科状元。” “啊?” 李金桂诧异的看着蓝齐儿,这消息四爷早告诉她了,只不过为了避免蓝齐儿触景生情,所以李金桂并未在蓝齐儿面前主动提及。 没想到蓝齐儿竟是主动说起这事。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向谁分付紫檀心 “让胤禛多关照他些,他脾气耿直,定会得罪很多官场的老狐狸。” “晓得了!” 蓝齐儿终究还是放不下书呆子张廷玉。 李金桂不免感慨这二人之间的孽缘。 “对了,我们的产业是我们的事情,莫要与胤禛合作的产业搅合在一块。今后你就是那些产业的主子。” 随着与胤禛的相处,蓝齐儿愈发觉得胤禛并非如表面上不争不抢,韬光养晦的性子。 身为皇子,他如此处心积虑的伪装自己,目的只能是一个,那就是夺嫡。 “金桂,记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站你这边。” 是的,是站在金桂这,换句话说,若金桂选择的是旁的皇子,不管是老八还是老五他们。她都会义无反顾的支持李金桂选择的男子。 ..... 有身孕了?! 没想到即将动身前往漠南科尔沁之时,竟是得到这一不知该喜还是该悲的消息。 也罢也罢,有个孩子陪着她,余生也不会孤独。 离京的路上,瞧着金桂和胤禛二人黏黏糊糊,愈发离不开对方,蓝齐儿心中不免忐忑。 离开京城,那些个琐碎的条条框框在草原上逐渐失去了作用。 “公主,奴婢有罪!” 乌尔衮的试婚宫女秋月此时跪在蓝齐儿面前不住的求饶。 “秋月,你算本宫屋里的人,不必如此客气。” 没想到秋月听到这句话之后,竟是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求饶。 “公主殿下,奴婢求您放过奴婢吧,那日,奴婢对荣妃娘娘和公主您撒了谎。” 没想到乌尔衮竟敢胆大包天的威胁秋月的家眷,让秋月帮着他撒下弥天大谎。 蓝齐儿顿时觉得她大清公主的身份受到了挑衅。 “乌尔衮!你欠本宫一个解释!” 蓝齐儿拽着秋月来乌尔衮的营帐找他对质。 “解释?” 乌尔衮看了看跪在地上求饶的奴才,又看了看蓝齐儿,顿时了然。 “没什么好解释的,公主已经亲自试过婚,证明乌尔衮没有任何缺陷!” 乌尔衮淡笑着踱步走到蓝齐儿面前,眼神满是温柔的轻抚这蓝齐儿腹中的孩儿。 “你!!” “这奴才已经被你额娘灌下无法生育的药,不如放她离开吧,这毕竟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情。” 蓝齐儿被这无赖气的说不出话来。 “骗子!” 她丢下这两个字,恼羞成怒的离开。 午膳的时候,蓝齐儿正在公主营帐内用膳,忽而瞧见乌尔衮出现在饭桌前。 “本宫并未让嬷嬷传你侍候!” 自从踏入草原,乌尔衮愈发不将她这个公主和那些该遵守的规矩放在眼里。 蓝齐儿将这些事情添油加醋的写进直接呈送到皇阿玛面前的密折中。 大清和蒙古四十九旗明面上是牢不可破的联盟,但内里早就开始悄悄松动。 蓝齐儿此行的目的,最重要的是充当皇阿玛的眼睛,监视整个漠南科尔沁。 自从孝庄太皇太后薨逝之后,皇阿玛对漠南的掌控愈发不如从前。 她与额驸乌尔衮在战场上兵戎相见那一日,只是时间的问题。 若是能帮助皇阿玛彻底收服蒙古四十九旗,她是不是可以求着皇阿玛作废这场婚姻?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燕子欲归时节,高楼昨夜西 没有想到梦寐以求的那一日,来的如此之快。 乌尔衮死了。 为了漠南,为了他们的孩子,为她而死。 当皇阿玛当众宣布乌尔衮是叛国贼之时,蓝齐儿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不是叛国贼,他不是! 他明明知道她是皇阿玛派来监视漠南的,他明明知道她是皇阿玛派来收服漠南的,但却从未表露。 他死了。 蓝齐儿抱着乌尔衮的尸首,手里还攥着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留给她的染血合离文书。 此时的蓝齐儿已经做出决定,她不敢看向书呆子。 这场阴谋的屠杀,背后亦有书呆子的身影,而她,明知道后果。却不闻不问。 乌尔衮对她很好,好的让她内疚,让她惶恐。 作为漠南的亲王,他不曾纳妾,甚至身边不曾有女子伺候。 若非在外巡视,否则他一日三餐必与她一道用膳。 就算受尽她的冷脸,嘲讽,他亦毫无怨怼的替她夹她最喜欢的膳食。 “皇阿玛!儿臣的额驸乌尔衮,不是叛国贼!!儿臣必须为额驸正名!” 她艰难拖拽着乌尔衮的尸首,以未亡人的身份,为亡命夫正名。 她知道,皇阿玛在等她开口,等她妥协。等她主动开口允诺永远留在漠南这片草原之上。 “蓝齐儿...” 张廷玉恐惧无措的像个孩子,带着哭腔拽着她的衣袖。 “书呆子,这是我欠他的。对不起,终是我负了你...” .... “书呆子不肯喝药?” 跪在乌尔衮灵位前的蓝齐儿沉默的垂眸,书呆子为了救她,被乌尔衮重伤,肺部被洞穿。 还受了寒气,此后都将落下病根,这些年来他竟是还未成家立室。 这个傻子,仍是坚守着她早就遗弃的过往。 “我欠他一个梦。” 那个梦,就是属于他们的女儿,琪玉。 “额吉,她不是阿布的女儿!!不是我的妹妹!” “她是你的妹妹!!” 还在月子里的蓝齐儿一巴掌打在儿子霖布脸颊上。 这还是她第一回在孩子面前发这么大的火。 已经十岁的霖布捂着腮帮子,倔强的不肯掉一颗眼泪。 “我恨你,下贱的女人,你不配当我额吉!!” 看着眼前与乌尔衮眉宇极其相似的儿子,蓝齐儿竟是生出一丝愧疚之情。 她的巴掌扬在半空中,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霖布的谩骂。 母子之间的隔阂依然产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她提前了产期。 就算她对外宣称琪玉格格是乌尔衮的遗腹子。 但纸始终包不住火。 琪玉的身上流着汉人的血统,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容貌与骨架愈发趋于汉人女子的小家碧玉。 在熬到霖布大婚之后,蓝齐儿选择带琪玉回到了阔别多年的紫禁城。 这些年来,朝中有胤禛和身居高位的张廷玉为漠南保驾护航,她的日子过得并不差。 而张廷玉,却仍是孑然一身。 他的身子骨愈发虚弱,甚至一入冬就开始没日没夜的咳嗽,金桂说他若再如此,将会衍变成为肺痨。 可皇阿玛,皇阿玛不会成全她和张廷玉的。 皇阿玛宁愿赐给她一百座贞节牌坊,也不会松口让她再嫁。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为谁消瘦减容光 “既然当今皇上不成全你我,那我只能寄希望于继任新君!” “书呆子,你疯了!为了我们的孩子们,你别胡来!” 没有想到刻板的书呆子竟然会说出这番话,蓝齐儿吓得拽过书呆子的手,将他的手掌放在肚子上。 让他因为她腹中的两个孩子而隐忍。 “我已经没有退路,继任新君必须是雍亲王胤禛!” 可恶,胤禛这混蛋终究还是将书呆子卷入夺嫡的是非中,蓝齐儿恨不得提着剑,一剑杀了胤禛! “若护不住妻儿,我张廷玉还算什么男人!” “书呆子...” 她和书呆子不约而同的将所有的筹码都押在胤禛身上,若他不能从夺嫡的厮杀中脱颖而出,那么她和书呆子都将万劫不复。 胤禛啊胤禛,这辈子成也是你,败也是你,你是魔鬼吗!! ... 双生子,她以为自己会死,就在她昏迷之际,甚至看到了乌尔衮骑着黑马,俯身要接她走。 耳畔传来一阵阵听着肝肠寸断的呼唤,那是书呆子。 蓝齐儿艰难的睁开眼睛,瞧见书呆子哭红的眼。 “万岁爷来了...” 皇阿玛!公主府里头都是皇阿玛安插的眼线,她本就没打算隐瞒,这些都是皇阿玛和大清欠她的。 她在赌,若赢了,孩子们和书呆子就能活,若输了,她将万劫不复。 而赌注,就是皇阿玛对她那点残存的微薄舐犊之情。 她赢了,却也输了,因为此后皇阿玛再也没召见过她。 甚至将她送的万寿节贺礼,都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康熙六十年,再见皇阿玛之时,他已经行将就木。 蓝齐儿跪在皇阿玛面前,请求替皇阿玛侍疾。 “这些年你在漠南做了些什么,朕都知道!” 蓝齐儿深吸一口气,只沉默的跪在皇阿玛脚边。 “皇阿玛,无论女儿做什么,都不会忘了女儿是大清的固伦公主!” “哼!” 已是强弩之末的康熙爷只冷哼一声,并未命人将这丫头驱逐出圆明园。 “皇阿玛,儿臣只想以女儿的身份,为年迈的老父亲侍疾。” 康熙帝将手里的汤碗放到蓝齐儿的手里。 旋即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这一辈子过的太苦,是朕的错。对不起。” 心内百感交集,这还是她第一回听皇阿玛道歉,皇阿玛因为她这一生的境遇而向她道歉。 “皇阿玛,女儿不苦。” 嘴上在逞强,但眼泪已然决堤,蓝齐儿扑进皇阿玛的怀中嚎啕大哭。 “对不起...女儿。” 康熙爷抚着女儿的背,希望她下辈子别再投身帝王家。 .... 雍正三年春。 如今胤禛已经将整个朝堂牢牢把控在手中。 漠南。 回到阔别已久的漠南,蓝齐儿看到了带着妻儿在草原驰骋的霖布。 “霖布,额吉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去赎罪。霖布,漠南的百姓就交给你守护了!” “额吉!” 多少年没听到霖布叫她额吉了? 蓝齐儿有些泪目的转身看着儿子。霖布长大了,她终于得到了儿子的谅解。 雍正六年,四月二十一,固伦荣宪公主薨逝。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此情千万重(蓝齐儿篇大结 而早在雍正三年夏。 当朝首辅重臣张廷玉竟然老树开花,娶亲了。 万岁爷赐下一姚姓女子与之完婚,这一回,宁愿被传为断袖也誓不娶亲的张廷玉,竟然妥协了。 姚氏女就是荣宪公主,凡是见过张廷玉夫人的权贵都知而不言。 “书呆子,别看折子了,看我看我啊!” 书呆子跟着胤禛,愈发成为了工作狂人,蓝齐儿心疼的将书桌放的比山还高的折子推到一旁。 “咳咳咳..我再看一炷香。” “让给三个儿子看去,他们在朝中不是没经验吗!” 蓝齐儿才不管这些,书呆子的命要紧。 张廷玉抚了抚额头,有些无奈而宠溺的将蓝齐儿揽入怀中。 .... 乾隆二十年春。 蓝齐儿和书呆子,与胤禛夫妇二人故地重游。 如今他们的身份不再是皇帝和臣子,公主和贵妃,只不过是卸下江山重担的普通老人。 “书呆子,快起来了,我偷了胤禛做的叫花鸡,还热乎着呢!” 蓝齐儿笑嘻嘻的捧着胤禛那老小子为金桂做的早膳,一把年纪了,怎么能吃如此油腻的早膳? 她只能勉为其难为胤禛夫妇二人排忧解难。 “书呆子!” 蓝齐儿将油汪汪的鸡腿儿递给还在沉睡的张廷玉,但等了很久,却不见书呆子回应。 心中想到某种可能,她颤颤巍巍的将手里的叫花鸡甩落在地。 “书呆子!!!” 触手的是让人心悸的冰冷,书呆子走了,她的书呆子还是抛下她一人在这世间。 他走了,他坚守了一辈子属于她和他的幸福,这一回,他终于先离开了。 “书呆子,你别走得那么快啊,我怕鬼,你知道的!等等我啊~” 闻讯赶来的李金桂看着蓝齐儿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忐忑难安。 以蓝齐儿对张廷玉的情分,这二人谁都不会抛下对方独活.... 心中涌起强烈的恐惧和不安。 “爷...” 胤禛目送蓝齐儿扶着张廷玉的灵柩回铜陵老家安葬。 “你拦不住她。你忍心拆散他们二人?” 蓝齐儿注定会为张廷玉殉情,与其留下一具行尸走肉,不如成全这对患难与共的有情人。 “我..可是蓝齐儿会死!” 李金桂还想跑上去劝阻蓝齐儿,却被胤禛一把拽回怀里。 “爷亦会死去。” “那我也替爷殉情!” “不准!” .... 蓝齐儿与张廷玉的儿女们陪着娘,送爹爹的灵柩回祖坟安葬。 琪玉转身替娘盛饭的空隙,再回首之时,却不见娘的踪影。 “娘不见了!!” 兄弟姊妹几个慌里慌张的四处搜寻娘的踪迹,直到天黑都未曾找到。 “姐,娘会不会...会不会在爹的棺材里?” 张若霭有些哽咽的轻声说道。 姐弟几人再次陷入沉默,其实他们心中也闪过这可怕的念头。 就是不敢印证,所以才刻意避开爹的灵柩,就怕,看到娘与爹都在棺材里头... “我们一块打开棺材...替娘和爹爹梳洗....” 琪玉已经泣不成声,当棺椁打开那一瞬,众人看见娘依偎在爹的怀中。含笑而终。 蓝齐儿篇终。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风飘露冷时(弘历番外) 乾隆十年,江南。 “爷没弘历这种农家乐审美的儿子!” 也不知道弘历这让人无语的农家乐审美到底遗传了谁! 胤禛若有所思的看着一旁的金桂端着个粉色的缠富贵花枝的花瓶,似乎找到了答案,但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多好啊,爷你瞧瞧这花瓶,看着多喜庆,马上就过年了,咱买一对儿回去插桃花!” 这粉嘟嘟的花瓶加上画的花枝,还有特别的蝴蝶结,让李金桂的少女心爆棚。 看到爱妻又拿起了一件看着画风让人窒息的砚台,胤禛深吸一口气,默默的放下手里那件庸俗至极的笔洗。 如果要说雍正和乾隆,这对父子的审美差距,也是一言难尽啊。 雍正的审美偏向极简,他走的是淡雅隽永风,而乾隆的审美则是非常热闹的,富丽堂皇的,走的是繁缛堆砌风。 一个是人间富贵花,一个是清雅水墨画,美学史上两种对立的美学观——“错彩镂金”与“芙蓉出水”,被这对父子诠释到了极致。 自从登基之后,弘历这孩子喜欢的许多物品的颜色开始大花大绿,做工也是越复杂的越喜欢。 而弘历的这种追求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了,他对自己统治时期繁荣景象的自豪。 但是这种自豪过了头就是自大,自己对自己的陶醉。 此时胤禛这个老父亲的内心是崩溃的: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儿砸?大清的审美难道要从你这里开始断层了! “爷,你快瞧瞧,这是你最喜欢的,那什么,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 李金桂将一件明显是赝品的帖子献宝似得递给四大爷。 “不看不看!糟心!” 可不是糟心吗!家里那副真迹比这幅赝品还糟心! 可以说,“爱他就要给他盖章”这句话,几乎被立志于当一个“文艺青年”的好儿子弘历贯彻到了极致。 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全文只有四行,总共才二十八字。 因为看起来字字珠玑、骨力中藏,而被誉为“二十八骊珠”。 可谁知后来也逃不过弘历的魔掌,被上上下下盖满了“猪肉章”,写满了评语,还大笔一挥在旁边写了一个巨大的【神】字。 遇到如此疯狂的喜好者,王羲之的内心应该是这样的: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因为弘历没事就喜欢在书画上戳章的毛病,琉璃厂的人都戏称皇帝是牛皮癣。 他酷爱盖章,甚至到了非常魔性的地步。 据《乾隆宝薮》记,乾隆有印章一千多方,常用的就有五百个,这就好比是每天将微信头像换来换去,任谁都阻止不了他点赞的热情! 乾隆是出了名的爱书画,自身的文化造诣也很高。 可是!敲黑板,划重点! 他是世界上产量最多的诗人,一生作诗四万一千八百六十三首,而《全唐诗》作者才两千两百多位,一共才四万八千余首。 不过,他的诗作没有一首被后代广为传诵。唯一的好处就是没有为如今的小学生增加阅读并背诵全文的课业负担。 而此时的爱新觉罗人间富贵花牛皮癣弘历在干什么呢? 第一千零七十章 连哭都怕失礼 他正头疼的扶额,瞧着自己那不省心爱闯祸实力坑亲哥的五弟,和亲王弘昼在殴打当朝军机大臣讷亲。 在朝廷上公然藐视皇恩对重臣开打,这可是死罪,但弘历依旧没有对和亲王弘昼进行问责。 钮祜禄·讷亲。其实是弘历为了制衡皇阿玛所留下顾命大臣权势的心腹大臣之一。 弘历为了分散鄂尔泰和张廷玉二位大臣的权力,在登基后第二年,就开始重用这位在雍正朝就开始步入政坛但一直不受重用的母族后人。 从吏部与兵部二部的尚书,进入军机处掌权,到任保和殿大学士一职,讷亲不过用了八年时间,受用程度不亚于张、鄂等人在雍正朝的地位。 讷亲为官清正廉洁,弘历给了讷亲不世之恩,讷亲的权势远远超过了鞠躬尽瘁辅助江山的三朝元老,可见弘历是非常信任与重用这位心腹的。 但贵为天子,天子皇恩不容任何人藐视,即便是皇亲国戚也不能随意放肆,弘历默不作声,纵容和亲王的做法,其实是为了杀一杀讷亲的威风。 讷亲一开始是廉政为官是没错,但讷亲在得到权势之后,变得骄傲自满,开始任人唯亲、贪污受贿。 甚至经常受到大臣们的奏折弹劾,担任左都御史一职的刘统勋,就曾经弹劾讷亲权力滔天、阻碍朝政、推诿责任、做人左右逢源。 弘历见讷亲行事是在自己面前一套在背后一套,天子动怒,君恩不再,所以当弘昼公然挑衅讷亲时,弘历也想皆弘昼之手杀一下讷亲的威风。 在朝堂上与那些老狐狸斡旋之后,弘历身心俱疲的回到养心殿。 “万岁爷,大喜啊!皇后娘娘有喜了!!” “摆驾长春宫!” 皇后有喜了,弘历顿时欣喜若狂,他盼着嫡子的到来。恨不得皇后能诞下更多的嫡子。 而此时的长春宫内,皇后富察氏更是喜极而泣。她终于再次盼来了嫡子。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嫡长子永琏死前苍白的小脸。富察氏心内百感交集。她知道万岁爷有多么期盼嫡子的到来。 天不佑人,乾隆三年,九岁的小永琏竟因为“偶感风寒”而一命呜呼。 对于一位母亲来说,世间最悲恸的之事莫过于痛失爱子。 富察氏所承受的悲伤岂是常人所能承受? 可她不能够像寻常百姓的母亲那样不顾一切的思念自己的儿子。 因此她只能强颜欢笑,默默地将悲怆藏于心底。 在这没有人情味的紫禁城内,她依然要如常地管理后宫、教育皇子,依然如故地侍奉婆婆、关心夫君。 她依然是万岁爷的贤内助,依然是大清王朝善良纯美的皇后,依然要做皇帝心中无法取代、敬爱有加的结发之妻。 因为是万众瞩目的中宫皇后,她甚至连哭,都是失礼的。 原以为万岁爷对他们的儿子并不是很在乎,但此时万岁爷做出一件事,却让富察氏对万岁爷心生愧疚。 原来万岁爷对于痛失爱子也是十分悲痛,他竟然一反常例,将建储的密匣与大殿之上当众开启,嫡长子永琏之名跃然纸上。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青梅煮酒斗时新 没想到早在乾隆元年,万岁爷就将嫡长子永琏的名字写在立储密匣之中,当时他才七岁,可见万岁爷对嫡长子之钟爱可见一斑。 万岁爷还追赐他们的爱子为皇太子,谥“端慧”,并不惜赤巨资为逝去爱子营建坟陵,可以说永琏葬礼规格之高已经无以复加。 那日,富察氏抱着万岁爷哭了一整晚。 她知道,万岁爷如此做,固然是追思爱子,更重要的是希望以此了以宽慰她这个皇后支离破碎之心。 如今又有身孕,这对富察氏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强心剂”。 唯有再得一子,方能弥补逝子之痛。 她知道,虽然万岁爷此时已经有了几位皇子,但是,自从永琏病逝之后,万岁爷并没有另立皇太子,他就是在等,等着他的皇后的另一位嫡子出世。 万岁爷有一个夙愿,那就是他的下一代继任者,要由嫡子继承。 他要改写大清皇帝至今均非嫡出的尴尬历史。 而此时再次有喜,无疑是天随人愿的好兆头。 皇后有喜,后宫自然炸开锅了。 翊坤宫内,正月才被晋封为娴贵妃的乌拉那拉婉清正安静的抄写经文。 她与弘历亦是少年夫妻,但皇后都诞下好几个嫡子女,虽然夭折的多,可好歹生育过。 可她呢?她到如今都是膝下空空。 别以为她不知道,宫里的人,甚至是奴才,都在嘲笑她是不会下蛋的鸡。 皇上为了能让皇后安心保胎可是闹得鸡飞狗跳啊。 乾隆十一年,万岁爷竟然下旨取消元宵节灯会等各类庆祝活动。 而最重要原因之一就是皇后将有弄璋之喜,避免皇后车马劳顿而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 这一举动自然引起其他有子嗣的嫔妃不满,要知道万岁爷对待任何一位皇子出生,都没有过这般眷顾和重视。 “皇上的心在本宫这,本宫无惧后宫风雨!” 乌拉那拉婉清自信的说着。但心中仍是有些不是滋味。 她心中甚至闪过一丝可怕的念头,若皇后这一胎保不住该多好啊。 似乎天随人愿一切都是那么的尽如人意。 乾隆十一年四月初八,皇后临盆,果然是一位阿哥。 皇帝喜出望外,为了给小皇子祈福,万岁爷还亲自撰写《白衣大悲五印陀罗尼》,并将此撰文赐于爱臣张若霭,以示同庆。 张若霭得此优宠真是诚惶诚恐,激动之余深感皇恩浩荡,可见此时皇帝心情之好。 除此之外,万岁爷还不论常理,在小皇子未满周岁就给起了名字永琮,而此名已被宗室孩童所取,乾隆皇帝特地下旨令其更名为永瑺。 而“琮”字,喻义再明显不过,继其兄永琏之后,将是继承大统之人。 看着帝后其乐融融,乌拉那拉婉清甚至在弘历的眼中,看到了久违的爱意和满腔柔情。 不!这些本该属于她才对! 她目光幽怨的看着襁褓中的小皇子。 小皇子的诞生,无疑是对皇后极大的安慰,让富察皇后支离破碎的心死灰复燃,更是富察皇后活下去的最后支柱。 换句话说,如果皇后失去这一切,后果将不堪设想。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见或不见,都在痛的边缘 农历四月初八日,皇后生下皇七子,当天正逢久旱之后大沛甘霖,那日,亦是佛诞日。 笃信佛教的弘历十分欣喜,倍感天恩眷顾。 皇七子生而颖悟出众,甚得弘历钟爱,他将小皇子命名永琮,内定为皇位继承人。 虽然此时弘历已经有了好几个儿子,他对皇七子仍然爱如珍宝,他觉得这个孩子是他所有孩子中最漂亮最可爱最聪明的一个。 可惜这位聪慧异常的皇子,因出痘于乾隆十二年腊月二十九日身亡,未满两岁。 乾隆赐谥“悼敏”这是清朝皇子中是极少见的特例。 并以皇后“侍奉皇太后,承欢致孝,备极恭顺,作配朕躬,恭俭宽仁”之故,命皇七子丧仪“应视皇子为优”。葬端慧太子陵园内。 有时候上天就是这么的残忍,它极其无情地“拒绝”了对富察皇后的眷顾。 这晴天霹雳的噩耗彻底击垮了富察皇后的精神意志。 接连两子的夭折,使得她承受极度悲恸,而这悲恸也彻底摧毁了她的健康防线,年轻的富察氏,病倒了,而且病的很重。 此时看着气若游丝的皇后,弘历心中悲痛不已。 皇后出身显赫的家族,自小就接受良好的大家闺秀教育,这难怪额娘和皇阿玛会一眼就相中她为四福晋。 她的温文尔雅和善良纯美,在云波诡谲的皇室,实在是难能可贵。 要知道,早在雍正元年,弘历的名字就已经被秘密立为储君,大殿“正大光明”匾额之后,立储的密匣之中,就是弘历的名字。 所以,皇阿玛和额娘,不但是给他这个儿子选嫡福晋,那是在选大清王朝未来的皇后。 对于富察氏,他心中有愧,少年时的所有美好和心动,弘历都吝啬的不曾给她一星半点。 但是深明大义的她,在备受夫君冷落后,却始终恪守成规,为人处事和善低调,平素装束简朴,看不出丝毫纨绔之风,为他操持着王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 弘历登基之后,富察氏即被册立为皇后。 被立为皇后的她更加恪守成规,勤俭朴素,对待皇太后也如同亲母一般孝顺恭敬,娘俩关系十分融洽。 正是因为富察皇后的贤良淑德,弘历能够专心朝政。 这个看似柔柔弱弱,默默无闻的女子,到底在何时走进他的心? 他伸手抚着富察氏苍白的脸颊。 “别碰我!走开!” “皇后?” 结发夫妻多年,弘历第一次看到皇后在她面前动怒。 “皇上,午夜梦回之时,你可曾见到我们那可怜的长女来找您索命!” 弘历眸色微变,仍是装作镇定自若。 “皇后,你累了。” 她知道了,她肯定都知道了,李锦姒那贱妇。 竟敢挑唆他与皇后的关系!眼中闪过一抹阴鸷。 原以为皇后不会再原谅她,却不想她竟然在一个明媚的午后来到养心殿。 “好,你想去哪里都行,朕这就让人准备冬巡!” 乾隆十三年,乾隆皇帝东巡山东,拜孔庙、登泰山。 许是因为要出游,所以心情好了些,此时皇后的病情亦略有好转。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疑人要用,用人要疑 一路上舟车劳顿,实在不忍皇后承受路途之颠簸。弘历数次让队伍原地待命。 但是皇后却执意要陪同皇帝和皇太后出行。 她以皇七子永琮病逝时梦见碧霞元君,须登泰山以拜见元君为由执意同行,皇帝无奈只好答应皇后的请求。 无人知晓皇后梦见碧霞元君是真是假。 谁成想,这次东巡究竟还是成了皇后的“绝唱”。 在相继完成了拜孔庙、登泰山之女,皇帝一行人来到济南城。 在这里又欣赏了素有“天下第一泉”之称的趵突泉,游览了历下亭等名胜古迹,一家人可谓心情极好。 只是,皇后孱弱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这路途的劳顿,在济南城,皇后再次病倒。 弘历本想在济南停留以待皇后身体调养恢复后再启程回京。但是,为了国家社稷,皇后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健康问题而延误皇帝返还京都时程,一再请求皇上早日启程。 在皇后的一再请求之下,弘历决定三月初八启程返京,为了加快速度和减少路途颠簸,改变之前返程线路,由水路回京。 三月十一,船舫到达德州时,弘历接到皇后的邀请。 “赏月?” 外头更深露重,皇后本就在病中,如何能承受? 弘历焦急的到船头寻找皇后,却瞧见皇后穿着初见时那件藕荷色的旗装。 “皇后~” 月色在皇后身上披了一件冷冷的银纱,弘历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弘历,下辈子我就算变成风雨,也不想与你相遇!你的心中只有乌拉那拉氏,我算什么!你可有可无的棋子!” “皇后娘娘!” 富察氏勾唇冷笑,看着这个占据弘历整颗心的女人,她没有输给乌拉那拉氏,她输给了对弘历一厢情愿的爱啊。 “乌拉那拉氏,本宫和本宫的孩子们,定会回来找你索命!” “我恨你们!!” ..... “皇后落水了!快来人!啊!不好,皇上跳下去救皇后娘娘了!!” 弘历拼尽全力在滚滚黄河中救出皇后,但富察氏的生命终被耗尽,年仅三十六。 ... 得到噩耗的李金桂有一瞬间的崩溃,富察氏终究还是被弘历伤了,如今连命都丢了。 “有时候我总觉得当年将富察氏强塞给弘历是错的,爷,是我,是我害了富察...” “你又怎知,富察氏的死,对于弘历亦不是惩罚?” 胤禛很了解自己的儿子,只不过有些惋惜那位蕙质兰心的儿媳。 .... 翊坤宫。 已经被晋封为皇贵妃的乌拉那拉婉清却高兴不起来。 “皇上在哪里?” “回娘娘,皇上又去长春宫缅怀孝贤皇后了。” “娘娘,皇上有旨!” 没想到封后的诏书来的这么快,乌拉那拉婉清在此时脸上才露出会心笑容。 皇上的心,终究还是在她身上的。但她总觉得这份爱似乎变的与从前不同。也许是她敏感了吧。 成为皇后没多久,婉清就接二连三的遇喜,为皇上诞下二子一女。 皇上再次有了嫡子,可为何皇上看着仍是不高兴? 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让乌拉那拉婉清如坠地狱。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凭本事忘了你,此生不复相 为何她猛然发现,那个女人与死去的富察氏如此相像,乾隆十年,她只不过是个贵人。 但富察皇后薨逝之后,这个女人却开始平步青云。乾隆十三年,魏氏晋封为令妃。 乾隆二十四年,她再次被晋封为令贵妃。 乾隆二十五年,令妃生皇十五子永琰。皇上极为爱重这个庶子。 直到乾隆三十年,万岁爷竟然晋封魏氏为皇贵妃。 要知道皇后健在,皇帝不能册封皇贵妃,皇贵妃位同副后。 皇帝若在皇后健在且无过失的情况下册立皇贵妃,那就是在打皇后的脸面! 为什么?就是因为富察氏临死之前,说出那番话,所以弘历就笃定害死富察皇后嫡子的凶手是她? 原来她与弘历之间的感情早就被这紫禁城和无上皇权给消磨殆尽,他们之间,恐怕只剩下猜忌。 他虽然不承认,但他早就移情富察氏,否则为何对她念念不忘。 甚至将富察氏所出的嫡女视若珍宝。 因为不忍他和富察氏的爱女远嫁,弘历甚至破例准其留驻京师,其府邸为大清立国到现在,唯一一个固伦等级的公主府。 按照大清朝以往的惯例,出嫁蒙古的公主是不允许长住京城的,和敬公主之留住在当时有些特殊原因。 那是因为和敬公主是弘历的元配发妻富察氏所生,虽排行第三,实际是乾隆的大女儿,因为在她之前的两个小公主都在生下不到两年就天折了。 额驸九岁就养育宫中,随皇子们一起读书,足见乾隆对他的重视。 乾隆八年封辅国公,为大清朝历史上最年轻的辅国公。 因为其貌酷似其母,弘历将和敬公主视若明珠。 为了求得爱女本命年吉祥,寿康长久,赐金石御宝护身符共五千二百四十件,多用心啊,这正是公主的生辰数字。 她的孩子,都没有这种殊荣。 后宫里的女人越来越多,而几乎每一个进宫的新人,身上多少都带着富察氏的影子。 乌拉那拉婉清的心也跟着渐渐枯死。 她开始麻木的面对所有人,面对自己的心。 乾隆三十年正月,乌拉那拉皇后随驾南巡。 受够了帝王猜忌的乌拉那拉婉清,竟是决绝断发。 断发即是断情,而在满人的习俗中,这是诅咒之意。 皇后断发,一个国家都被诅咒进去了。 但是她为什么要自行断发呢? 弘历却只字未提。有人说是因为不满皇帝南巡花费过高,以此来劝诫皇帝。 还有人说是因为皇帝一路都在于江南那些汉人女子搅合在一。 总之,民间有很多传言,事实已经难以考证。 五月十四日,弘历派人到翊坤宫,收缴皇后、皇贵妃、娴贵妃、娴妃共四份册宝夹纸。 乾隆三十一年,七月十四日薨,绝望的乌拉那拉婉清服毒自尽。 那拉氏死时,弘历正在木兰围场狩猎。 听闻后下了一道旨,只说皇后自册立以来尚无失德但在朕南巡时其性情忽然异常,不能尽孝于皇太后,到杭州后行为更是怪异形似疯迷。 因此令其先行回京调理,经过一年多,病情加重以致去世,是皇后福薄所致。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此生离索,错错错(弘历篇 若按她的乖张行为,即使废除后位也是应该的。 朕仍然保留了其名号,已是格外优待了,但是其丧礼不按皇后例办理,交给内务府按照皇贵妃例办理。 但实际上整个葬礼里花了不到三百两银子,棺木仅为杉木制造。 既没有乾隆合葬也没有建造单独的陵墓,而是草草的塞进了纯惠皇贵妃地宫的一侧,堂堂皇后死后却连自己的陵墓都没有。 而且也没有神牌,也没有祭享。 弘历甚至毁了所有与继后有关的文字与画像,作为一个名号尚存的皇后,这无疑是极大的羞辱,多么悲哀啊! 一个识礼数的贵族女子要多么绝望和,才会做出这么决绝的举动? 她肯定没有疯,她只是心中的堡垒坍塌了。 乌拉那拉婉清是一个以感情为上的极傲的女人,当初他没有走进她的感情的十几年里,她过的云卷云舒。 可当她尝尽世事心酸后,她的心就已经死了,她宁愿把一切都舍去、割断。 她不知道这一举动会让她以后,乃至后世百年受到什么待遇,她只知道,这一刻她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乌拉那拉氏一生可谓是非常悲惨,她的热情总是换来弘历的冷漠。 最终要以断发这种方式在历史上留下一笔,实在令人感到可悲。 弘历平静的下旨以皇贵妃礼葬,不举行国孝三年。 可以说是不废而废。 养心殿内,将手里的景泰蓝小罐子放在颙琰的手里。 “皇阿玛,这罐子里头怎么还有草棍?” “这是你曾皇玛法康熙爷留下的祖训,你皇玛法将这小蓝罐子传给了朕,如今,朕将它传给你。” “你曾皇玛法康熙爷曾立下一则祖训,凡宫中一切物件,寸草不可丢。” “为了落实这一祖训,他还将三十六根一寸长的草棍,放在一这个景泰蓝的小罐子里,将其一直保存在宫中,并安排人每天检查一次,要求一根不许丢,分毫不许少,美其名曰寸草为标。” 三十六,是大清的三十六个区域。 年迈的弘历牵着未来皇帝的手,重复着皇玛法和皇阿玛曾经手把手教过他的事情。 他这一生好大喜功,皇玛法驾崩的时候,留下六百万两银子给皇阿玛,而他的皇阿玛,则留下了六千万两银子给他。 而他..到头来却只留下一个和珅给他的继任者。何其可悲。 忽然觉得皇阿玛这一辈子过的太难了,上有坑儿子的爹,下有坑爹的儿子。 他当了六十年的皇帝,每一日都不曾懈怠,但不懒政就是明君? 他自认为从不懒政,结果到了他儿子手里,国库就剩下一个和珅。 额娘和皇阿玛走了,他的兄弟姊妹也相继离世。 他已经老了,六次下江南,都是为了祭奠皇阿玛与额娘,他很想再去江南为额娘和皇阿玛扫墓。 但如今的国库,已经不能再经历一次劳民伤财的南巡。 嘉庆四年正月初三,太上皇乾隆帝卒于养心殿,享年八十九岁。 乾隆帝庙号高宗,谥号法天隆运至诚先觉体元立极敷文奋武钦明孝慈神圣纯皇帝,葬于清东陵之裕陵。 弘历很想与皇阿玛的衣冠冢葬在西陵,但却无颜面对皇阿玛。 临终前,他的桌案上只凌乱的写了三个字:错错错。 弘历篇终。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被偷走的那五年(男女主完 康熙三十九年。 乌拉那拉素娴面上如丧考妣,但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李锦姒那贱人死了,终于死了。 不枉她千辛万苦求来血竭草。 “爷,侧福晋难产,妾身和府里的妹妹们与您一样,都是万分悲痛,如今最重要的是小阿哥,他刚出生就没了额娘。” “就让妾身抚养小阿哥吧,您放心,妾身定视小阿哥为己出。” 壹心斋内。 “侧福晋,好好歇着。” 与四爷谈好条件的李锦姒看着静立在窗前的男子,她还是第一回听到四爷用如此温柔的语气说话。 但李锦姒深知,四爷是将她看成了李金桂的影子。 “妾身多谢爷体恤。” 李锦姒柔柔的应着,心内已经开始在盘算如何替代李金桂在四爷心中的位置。 很快,壹心斋的李侧福晋诞下小阿哥,并母子平安的消息就传遍整个贝勒府。 .... 好疼啊,李金桂伸手就要扶额,不对。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琉璃!” 但脱口而出的是汪汪汪?! 怎么回事?? 她就要起身,忽而感觉到自己的手不对劲。 于是她举起一手伸到面前,天呐!!为什么眼前出现的是一只肥嘟嘟毛茸茸的爪子!! “红螺儿别闹!!” 李金桂以为红螺儿这小狗又调皮的钻进她怀里。 她才刚产子不久,还在月子里,可不能让这只傻狗靠太近。 可脱口而出的却是几声聒噪的犬吠。 完了完了,就算她再反应迟钝,此时也觉察到事情的诡异。 她!!不知为何,她竟是附身到红螺儿身上了。 瞧着毛茸茸的狗爪子,李金桂恨不得一头撞死。 “爷,金桂姐姐若在天有灵,知道你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定会伤心欲绝。” “您看看,小阿哥和小格格们都还小,您若有个好歹,您和金桂姐姐的孩子们该如何是好啊?呜呜呜...” 小苏子在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李金桂蹒跚起身,直立着用两条后腿缓缓朝着四爷挪去。 不对,她现在是红螺儿,若这么走到四爷面前,定会被四爷笑死。 于是她嗷呜的一声长叹,旋即学着红螺儿那小胖狗撒欢的朝着四爷的书房小跑过去。 还未踏入书房,就闻到一股子浓烈的酒气,四爷喝酒了。 “胤禛!” 脱口而出的却是汪汪汪。李金桂快要暴走了。 “都出去!!滚!!” 胤禛将手里的空酒坛子狠狠的朝着苏培盛这些奴才掷去,苏培盛只能抱着脑袋退到门外。 此时书房内只剩下李金桂和胤禛两人..哦,不是..是只剩下一人一狗。 “汪汪汪~” 低头瞧见金桂生前养的土狗儿正吐着舌头眼泪汪汪的盯着他。 胤禛竟是看的有些痴了。 他懊恼的摇摇头,疯了,他疯了,金桂死了,而他竟思念金桂到如此疯魔的地步。 就连金桂养的狗,他也疯狂觉得像金桂!!恩..为何越看越觉得这土狗愈发眉清目秀,眼神愈发像他的金桂! 胤禛有些慌乱的将原本抱在怀里的狗一把推开。 “哎呦...” 这男人对狗都这么不友好!难怪外头的人都说他是冷面活阎王。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皇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生 这一摔,屁股都被摔成八瓣了!!这臭男人!!哼! 李金桂吃痛的想要抱怨,但脱口而出的却是让人无法直视的嚎叫。 肚子好饿啊! 瞧见一旁放在地上的碟子里,苏培盛才端来的烧鸡一口都没动。 李金桂眨了眨狗眼,旋即一个恶狗扑食,开始狂啃起烧鸡。 不得不说,变成小狗之后,这锋利如刀的犬牙让她很满意。 风卷残云的啃着烧鸡,很快吃的肚皮圆滚滚的李金桂就咧着嘴,但嘴边的哈喇子却控几不住记几的流了满嘴。 “胤禛,吃鸡翅~” 虽然肚子很饿,但她仍是替胤禛留下一对完整的烤翅和鸡腿儿。 此时她奋力将盘子推到胤禛的面前。 “汪汪~” 好气啊,也不知道胤禛这傻男人什么时候才能反应过来,眼前的小狗红螺儿就是他的金桂。 胤禛正心情忧伤的埋头喝闷酒,忽而瞧见那只蠢狗竟是推着盘子缓缓挪到他面前。 “呵,你主子是不是经常在你面前念叨爷喜欢吃什么?” 他的喜好,连金桂身边的豢养的狗都知道,为了能让狗记住,她一定没少念叨。 眼泪抑制不住夺出眼眶,胤禛将酒坛子放下,旋即将那只狗重新抱在怀里。 “谢谢...” 胤禛一边流泪,一边伸手拿起盘子里被这只狗吃剩下的烧鸡。 瞧着那对鸡翅摆放成蝴蝶状,胤禛再次泪目,她每回都会将鸡翅膀留给他,她总是将鸡翅膀摆放成蝴蝶状。 “别哭,胤禛...” 李金桂知道自己的安慰,四爷听不懂,她只能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团,安静的陪伴着四爷。 好累,难怪红螺儿这丑狗没事的时候总窝在狗窝里头打盹。 迷迷糊糊的,李金桂就睡着了。 一睁眼却瞧见自己在红螺儿的狗窝里。 只不过狗窝从她曾经居住的壹心斋,被挪到了四爷居住的听雪堂。 鼻息间仍然是呛人的酒味,地上都是横七竖八的空酒坛子。 李金桂抻了抻腰,这个时辰,四爷该去上朝了。 他宿醉一整晚,不要命了才连轴转的去上朝,李金桂急的团团转,这该如何是好? 四爷的身子骨会垮的! 就在此时,肚子忽然不争气的咕咕了。 狗盆里头早就摆好一整只香喷喷的烧鸡,虽然狗儿喜欢吃肉,但没有青菜和小笼包,还有热粥的早膳,是没有灵魂的。 怏怏不乐的吃了早饭,李金桂又在听雪堂里头练习走路,四条腿走路比人走路累多了。 才走不到办个时辰,她就累的狗爬了。 晃晃悠悠的闪身走进四爷的书房,门口的奴才们都知道这只土狗是贝勒爷豢养的,自然不会去刁难一只狗。 “狗儿,乖,去边上啃骨头去!” “你才是狗!你才啃骨头!” 岂有此理! 但盛怒之下的李金桂全然忘了,此时她就是一只狗啊。 眼前一道白光。咻的一声,她瞧见一块肉骨头抛向不远处的花坛里头。 “汪!” 什么情况,方才还嫌弃的要命的李金桂竟是撒腿就朝着那肉骨头狂奔过去。 此时她躲在草丛里头咔嚓咔嚓的啃着骨头,嘴里直喊着真香啊~ “贝勒爷回府!快都提起精神!”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乍雨乍晴花自落 四爷回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还沉浸在肉骨头中无法自拔的李金桂登时摇了摇脑袋。 旋即起身,下意识跑到屏风边上取四爷的常服。 可瞧着比山还高的屏风,她只能抬起忧桑的狗头,无奈的看着根本就够不着的衣衫。 穿着蟒袍朝服的胤禛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蠢狗扒拉着屏风上的衣衫。 眼睛一酸,忽而想起来金桂总是会在他下朝的时候,亲自替他换下朝服。 这条狗应该是见多了金桂如此,才会学着金桂的样子,替他取衣衫。 俯身将蠢狗抱在怀里,胤禛只取下帽子和朝珠一扔,旋即走到桌案边端起酒壶开始痛饮。 “胤禛,你还没吃饭呢!” 李金桂不悦的用爪子扒拉着四爷手里头的酒坛子。 却听一声脆响,酒坛子径直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聒噪!!” 胤禛将这条多管闲事的狗狠狠的扔到地上,不偏不倚,李金桂的脑袋磕到了方才那摔碎了的酒瓶子上。 嘶...好疼,完了完了,破相了,她感觉到脑门似乎划破了一道口子。 “胤禛,我好疼啊...呜呜呜...” “嗷呜...” 重新拿来一坛子新酒的胤禛听见耳畔传来狗的哀嚎声,于是下意识扭头去看那条狗。 只这一眼,却再也挪不开眼睛了。 只见一颗血淋淋的狗头正对着他,而那条狗,竟是在哭。 是的,他第一次见到狗在哭...为什么!为什么连金桂养的狗,都看着如此不同。 那眼神,像极了金桂... 疯了疯了,胤禛觉得自己有病,于是举起酒坛子再次豪饮,只有醉了,才能见到金桂。 “嗷呜..” 委屈,酒既然比一条狗命还重要,李金桂委屈的哀嚎一声,旋即扑到四爷的怀里。 这条狗足足有半人高,微醺的胤禛显然没有想到这条狗胆敢冒犯他。 可恶,他竟是被一条狗给扑的一个趔趄摔落在地。 此时看着胆敢用狗爪子站在他身上的死狗,胤禛气的咬牙切齿。 “狗东西!滚!” 被四爷这么凶的吼着,李金桂也来气儿了,于是俯下狗头,对着四爷紧抿的唇。 “哧溜!” 胤禛愣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可恶!他被一条狗给轻薄了! “呕!!苏培盛,将这条死狗拉下去,拉下去!” 胤禛气的发疯,这条狗竟然,竟然...竟然敢亲他!! 他恨不得立即将这条死狗大卸八块,炖成狗肉火锅。 已经被胤禛甩的七荤八素的李金桂被苏培盛连拖带拽的赶出了四爷的书房。 又急又气,脑门上还被划破了一道口子,此时更是血流如注。 “胤禛!” 她再次哀嚎一声,旋即华丽丽的昏死了过去。 “主子,这红螺儿好像咽气儿了,要不然..奴才将狗送到膳房...” 苏培盛垂涎这只胖土狗不是一两天了,此时见着那狗没了动静,于是自作主张的就要将狗拖到膳房。 这么大块头的狗儿,少说也能吃好几顿滋补的狗肉火锅。 “叫李昇!” “啊?” “狗若死了,爷将你剁了涮火锅!” 苏培盛欲哭无泪,放下狗撒腿就跑去找李府医救治这该死的狗。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 脑壳疼的嗡嗡响,李金桂伸出手,哦,伸出爪子无精打采的就要起身。 咿?瞧着铜镜里头滑稽的狗儿,头上顶着个粉色的超大蝴蝶结,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她不厚道的笑出了杀猪声。 恩?不对!铜镜里头的那条狗,是红螺儿,如今是她!! “醒了?” 熟悉的低沉嗓音从书桌方向传来,李金桂蹭蹭蹭跑到书桌边,瞧见四爷妖孽的脸,正对着她笑。 “过来!” 胤禛眸子都未从手里的折子离开,只漫不经心的朝着那条狗招了招手。 很快手中就多出一颗毛茸茸的狗头,胤禛心情不错的勾唇淡笑。 “你!!” 他嫌恶的收回手,随手取过一旁的帕子,将不知好歹的死狗粘在他手心的口水擦拭干净。 “若再敢僭越,爷就将你这张狗嘴缝起来!” 胤禛揪着李金桂脑袋上的粉色蝴蝶结甩了甩,李金桂登时疼的呲牙咧嘴。 “真丑!” 天杀的,难怪她觉得这蝴蝶结怎么看着那么熟悉,原来从前四爷送给她的礼物都绑着类似的蝴蝶结。 他自己亲手绑的,倒是又嫌弃这蝴蝶结丑了? 李金桂鄙夷的朝着四爷哼哼。 “爷说的是狗丑!” 咳咳咳,李金桂知道这男人善于察言观色,却不想连狗的想法都被他给猜到了。 不想理他,李金桂傲娇的走到书桌前,只要他不喝酒,不纸自暴自弃就成。 这是什么? 瞧着那厚厚的一摞写满字的宣纸,李金桂扬起脑袋开始一目十行。 天呐噜!这男人为何找人搜集这些? 甚至连小时候御膳房的小太监将李金桂推到荷花池的事情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四爷想干吗? 难道这一摞都是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心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四爷..他在找任何对李金桂不好的人,他找那些人干吗? 难道是..杀了他们? 不不不,胤禛,你别杀人! 李金桂跑到四爷脚边,朝着四爷不住的摇头,他听不懂啊,怎么办! 脑子乱糟糟的,忽而瞧见搁在书桌上的毛笔,对对对,写字,将她的想法用文字表达,让四爷知道红螺儿就是她! 李金桂焦急的冲到书桌上,叼着毛笔就开始对着空白的宣纸涂涂写写起来。 胤禛被这狗的怪诞举动吸引,于是放下手里的折子,想看看这蠢狗到底想干什么? 但理想很完美,现实却给李金桂当头棒喝。 此时看着宣纸上一团涂鸦的墨迹,李金桂欲哭无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宣纸上的墨迹想要表达什么,更何况四爷! “呵呵~” 显然四爷揶揄她的笑声,已经表明了四爷的态度,被四爷鄙视的李金桂耷拉着狗头,无奈的松口。 “怎么?” 胤禛看到方才还兴高采烈的蠢狗在一瞬间垂头丧气,于是伸手敲了敲狗头。 “你若真会写字,那就成精了!” “胤禛啊!!是我啊!!” 好想哭啊,明明她就在四爷面前,四爷却不知道眼前他喊的蠢狗,就是她啊。 不!她不能放弃,那些身有残疾之人,没有双手,有的甚至没有双脚,都能以口写字,为何她不能! 第一千零八十章 蠢狗也想成精 连着几个月,四爷一上朝,李金桂就窝在草堆里头对着沙地用爪子划拉。 她觉得自己的手就和脚一样笨,好吧,她的确是用狗爪子在学写字。 四个月啊,整整四个月,她才能勉强的写出几个狗爬的字,也不知道四爷能不能看懂。 “红螺儿~” 耳畔传来一阵软软糯糯的声音,孩子们来了,没想到孩子们竟然从岛上回来了。 孩子们平日里就喜欢和红螺儿一块玩,此时见到红螺儿在皇阿玛的院子里玩耍,自然围到胖狗儿身边。 这才多久没见,弘昐又长高了,两个小格格的旗装也短了一截。 李金桂鼻子一酸,用狗头挨个的蹭了蹭孩子们。 “额娘也好想你们,孩子们。” “红螺儿,走,爷带你到花园遛弯!” 说话间,弘昐就在前头疯跑起来,担心这孩子会跌倒,于是李金桂跟着儿子朝着府里的花园一路狂奔。 伺候弘昐的嬷嬷们和护卫们没想到小阿哥跑的如此快,一时之间竟是跟丢了。 于是只能朝着花园的方向追过去。 “福晋,您快看!” 这不是二阿哥弘昐? 如今她抚养的大阿哥弘晖早夭,最有可能继任四爷爵位的人选,就是这个恼人的二阿哥。 这孩子如今已经回识文断字,明是非,再要将他养在膝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彩星,去!” 瞧着福晋眸中的厉色,彩星颤了颤,于是悄悄朝着正站在湖边看锦鲤的二阿哥走过去。 看着儿子将手里的糕点扔给锦鲤的,笑的咯咯咯,正站在一旁陪着儿子的李金桂心情也不知不觉的舒畅了。 就在她分神之际,忽而一双手狠狠的将弘昐推向湖中,她还未来得及看清楚那人是谁,就见一道黑影闪身消失在假山中。 “昐儿!” 儿子不会游泳,李金桂亦是旱鸭子,此时她腾空跃起,将儿子的衣衫咬紧。 好沉! 她死命的将爪子楔入地面。 “啊!!快来,小阿哥被狗袭击了!” 身后传来一阵劲风,身前的拖拽力在一瞬间消失,她的脑袋也被人打了一拳,此时李金桂疼的眼冒金星。 “来人,将伤人的狗就地格杀!” “伺候小阿哥的奴才统统杖毙!” 四爷带着杀意的声音传来,李金桂难以置信的看向四爷! “不是我!!胤禛!你混蛋!!” 被人冤枉的感觉真难受,四爷竟然误会她想伤害他们的孩子。 “不是我!” 她又气又急,起身就扑到四爷脚边。 旋即抬起眼泪汪汪的眸子,就这么委屈巴巴的抬头盯着四爷。 胤禛被这蠢狗委屈的眼神看的心里一团乱麻。 一旁的侍卫抡起刀就准备砍了她的狗头,就在李金桂感觉到那把屠刀即将落下的时候,忽而整个人..整条狗被人轻轻踹到了一旁。 “将蠢狗送回听雪堂,用狗链子拴起来!” 胤禛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这无礼的蠢狗,只不过见到蠢狗那含泪的委屈眼眸的时候,他总觉得于心不忍。 趴在狗窝里头的李金桂怏怏不乐,连最爱吃的烧鸡和肉骨头都一口没动。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病了?” 胤禛端着酒坛子,脚下穿着金桂做的小红鞋,醉醺醺的走到蠢狗边上。 “你是魔鬼吗?” 这男人是不是冰块雕的,为何这都春天来了,他的脚丫子还冷的像冰。 李金桂郁闷的看着在她的狗脑袋上踩着的脚,恨不得张口就啃下一根脚趾头。 “哼!” 挪开狗头,她傲娇的用脊背对着胤禛。满屋子都是酒气,李昇每回来给四爷请平安脉的时候,都在摇头。 “脾气挺大?!恩?” 瞧见那蠢狗在对着地上比划着什么,胤禛饶有兴致的绕到前头,边饮酒边看蠢狗在干吗。 “哐当!” 侯在门外头的苏培盛吓了一跳,旋即苦着脸缩着脖子,自从金桂姐姐过世之后,爷的脾气愈发喜怒无常了。 胤禛以为自己酒喝多了,眼睛花了,此时伸手开始揉着眼睛。 但地面上那四个字却刺痛了他的心:是我,胤禛。 “你是谁!!” 他恐惧的盯着眼前的蠢狗,渐渐地,原本的震惊被愤怒取代。 “是谁派你来的!” 到底是谁,处心积虑的训练这只狗,来扰乱他的心智? 若被他查出幕后黑手,定将那人千刀万剐。 知道四爷不相信,李金桂也不解释,只慢悠悠的踱步到四爷书房内那乌木书橱边。 “笃笃笃!” 她用爪子敲了敲挡在密道入口的隔板。 四爷书房内的密道入口,只有李金桂和四爷才知道。 “你到底是谁!!” 胤禛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定是哪个处心积虑之人所为。 无论是谁,那人都该死,竟敢亵渎为他而死的金桂! 胤禛怒不可遏的抬脚踹飞那只狗,李金桂只觉得骨骼和经脉都错位了。 四爷还是不肯相信这荒唐的现实,该怎么办? 她知道四爷的防备心素来很重,他怎么可能相信如此荒诞无稽的事情,连李金桂也是如此。 若非这件事情是她亲身经历,她也不会相信的。 忍不住溢出一口鲜血,四爷方才那一脚用了内力,此时她怕是命不久矣。 “好好活着!” 李金桂强撑着最后一丝气力,沾着血迹,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下最后的遗言。 “你会魂飞魄散的!回来,到我这来!” 李金桂发现此时自己正置身于一处黑黢黢的涵洞中。 谁?是谁在召唤她? 忽而涵洞入口处传来微弱的光芒,隐隐约约看见一身袈裟的和尚朝着她伸出手掌。 是仓央嘉措! “过来!” 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着仓央嘉措的方向挪动,但很快她就感觉到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给缠绕着。 她懵懵懂懂的俯首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她原以为脚下刺骨的是河水,却不想是一朵朵朱红的彼岸花,那些花开在殷红的血水中。 此时仿佛有生命般,一株株的围绕在她身边。 “别走,金桂.....” 这是?谁在哭? 那些花儿竟是在泣血,那是谁在哭? 只觉得听到这一声声肝肠寸断的呼唤,让李金桂的心也跟着揪得刺痛。 花丛中似乎还有一张脸庞,李金桂俯身想要看清楚那张脸,那张渐渐沉入血水中的脸庞。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拂乱江山万里 “快回来!” 身后的仓央嘉措焦急的阻止,但李金桂整个人已经沉入黄泉底。 护国寺。 盘膝打坐的仓央嘉措嘴角溢出血迹,还是失败了! 但至少锁定了她的位置! 她就在那位四皇子的身边! 来不及了,距离七月十五中元节,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若还不能找到她。 到时候她将魂飞魄散! .... 德妃乌雅氏快气疯了,素来沉稳凝练的老四胤禛,竟然也有如此荒唐的一日。 为了一条狗,竟然不管不顾的夜闯宫门,惊动万岁爷,就是为了求太医院的院判救回那只狗! “皇阿玛,额娘,这条狗对儿臣有救命之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这理由很牵强,天下间所有的人都是爱新觉罗氏的奴才,为皇室付出性命是他们的荣耀。 更何况是一条货真价实的狗? 康熙帝不悦的凝眉看着那条被老四紧紧揽在怀里,奄奄一息的忠犬。 原以为是名贵的品种,诸如藏獒一类,但却发现只是一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甚至上饭桌都没有资格的土狗。 “身为皇子,为了一条狗就如此冒失,滚回去!” “儿子谢皇阿玛宽恕!” .... 第二日,四贝勒胤禛为了一条狗而惊扰圣驾的荒唐行径,就传遍整个京城。 皇阿玛原本安排给胤禛的差事也被驳回,而毓庆宫的太子也派人来贝勒府申饬胤禛。 此时被皇阿玛禁足在府里闭门思过的胤禛,只呆呆的枯坐在床前,默不作声的注视着昏迷中的蠢狗。 “你到底是谁!” 胤禛伸手轻轻抚着蠢狗的脑袋,他觉得自己已经疯的无药可救了,不管是谁,想要利用这条狗来毁了他的前程。 那人已经成功了! ... 李金桂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瞧见四爷寒着脸瞪着他。忽而感觉身上有些异样。 她低头一看,噗嗤! 她身上为何穿着一件衣衫。这衣衫很是滑稽,但却看着很眼熟。 “大格格衣衫?” 她伸出爪子刷刷刷在四爷手心里头写了几个字。 有一瞬间的欣喜,胤禛难以置信的看着蠢狗。 “恩。” “丑!” 胤禛顿时面色一沉,他戳破手指亲手改制的衣衫,结果她竟是嫌弃丑? 伸手习惯性的就要赏这蠢狗一顿爆栗,但指尖即将触及到毛茸茸的狗头之时,忽而想起来蠢狗就是金桂。 于是爆栗变成了轻抚。 “还疼?” 李金桂呲着牙,朝着四爷摇摇头。然后低头开始扯衣衫。 天底下哪儿有狗穿衣衫的,若被人看到了,还不被笑话死。 “成何体统!” 胤禛怒了,伸手拽着她的爪子。 “汪汪汪!” 虽然不知道这几句犬吠是何意,但胤禛知道金桂在抗议。 “咳咳咳,爷觉得你好看!” 咿..这男人脸红什么?李金桂登时愣住神。 “抱抱!” 李金桂伸出前爪,朝着四爷张开双臂。 胤禛尴尬的清咳几声,旋即将金桂揽入怀中。 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可..可她是他的李金桂啊,是他的女人啊,他能怎么办? 只能宠着了。 “贝勒爷...哎呦喂!奴才该死!”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记住我的好,或者记住我就 李金桂瞧着苏培盛吓得捂着眼睛,忽而觉得很好笑。 哈哈,如今的她,又逼疯了一个。 苏培盛只觉得眼前的场景辣眼睛!我的乖乖,贝勒爷竟是对着一只狗搂搂抱抱。 苍天啊,贝勒爷是不是思念金桂姐姐过度,所以精神出了毛病? 那条土狗只不过是金桂姐姐生前豢养的狗而已。 完了完了!贝勒爷,您就算喜欢男人也成啊! “滚!” 胤禛瞥见苏培盛这狗奴才脸上的表情异彩纷呈,登时怒不可遏。 “别吓着他。” 金桂在他手心里头写下这句话,胤禛登时收起脾气。 “贝勒爷,奴才..奴才就算死也要说一句..金桂姐姐若知道您如此不爱惜自个,定会魂魄不安!奴才该死!” 苏培盛说着,就跪在地上不住的求饶。 “滚!” 一盏茶杯在他眼前炸开花,苏培盛缩着脖子颤颤巍巍的离开了房内。 此时房内只剩下李金桂和四爷。 “别杀人。” 这些日子他杀了不少人,如今已经瞒不过金桂了。 “只要你回来,呆在爷身边,爷永远不杀人。可好?” 留在他身边? 李金桂沮丧的窝在四爷怀里,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胤禛不在乎!” 李金桂坚定的摇摇头,不可能,四爷不在乎,但她在乎,若被人知道四阿哥胤禛竟然喜欢一条狗,定会被人笑掉大牙。 他会被人当成疯子的! “金桂,别走!” ...... 为了防止李金桂悄无声息的离开他,胤禛几乎与李金桂形影不离。 于是贝勒府里的人时常内看见贝勒爷抱着一条狗在府里晃悠。 “贝勒爷,今儿是十五。” 每逢十五,要到嫡福晋的院子里头歇着。 “告诉福晋,爷近来在为皇阿玛的万寿节抄写佛经,需要斋戒。” 胤禛连敷衍了事都不想,他一刻都离不开金桂。 苏培盛眸色复杂的看了看被爷抱在怀里的狗子,苦着脸离开了。 “忘了我,胤禛。” 他还年轻,不能因为她而毁掉他这一生。 “除非我死!” 听到这句话的李金桂艰难的挣脱开四爷的怀抱,回到属于她的狗窝。 房内再次陷入沉默,忽而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响,一抬头,身边多出来一张被子,还有四爷的枕头。 “去歇息!” “你在哪,爷在哪!” 胤禛说着,侧身将李金桂一道卷入被子里。 “胤禛,我是狗啊!!你疯了!” 不,她不能毁了四爷,李金桂极力反抗着。 “啧啧,原来大清朝四贝勒竟然有如此重口的嗜好!贫僧真是开了眼!” “谁!!” “桂花,许久未见,贫僧在等着你回去,你为何如此调皮?” “仓央!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你本就是已死之人,我在救你啊,你知道的!” 仓央嘉措竟然能听懂她说的话,李金桂忽而感觉到头皮发麻。 “别碰她!” “来不及了!过了子时就是中元节,她若不离开,就会魂飞魄散!” “若让她离开,说不定你们还有重逢那日,四皇子!” 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仓央嘉措此时心急如焚。 原以为还要与这位难缠的四皇子斡旋许久,却不想他竟是屈膝跪在他面前。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琴瑟愿与,共沐春秋(全文 “救她!” 胤禛拥着李金桂,旋即红着眼眶,将李金桂抱到妖僧手中。 “胤禛” “别哭,天南海北,爷总会找到你,对不起又要让你等我!” 胤禛看着李金桂眼泪汪汪的样子,苍白的脸颊浮出一抹苦涩的笑。 “你这一辈子总在对我认错,你没有错,错的是命啊,怪我命不好。” 李金桂总觉得是她太贪心,所以才得到报应。 “你是胤禛的女人,无论犯了什么错,当你落泪的时候,就都是我的错!”胤禛说着,伸手宠溺的点了点李金桂的眉心。 “天道不可违!贫僧只能将这段不能宣之于口的记忆抹去,二位,抱歉!” “不可!” 可胤禛话还未说完,忽而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击倒,旋即与李金桂同时昏厥 “贝勒爷~该起了!” 眼看着上朝的时间到了,爷还没有传令伺候更衣梳洗,苏培盛只能硬着头皮来找爷,当掀开幔帐的时候。 苏培盛提到嗓子眼那颗忐忑的心终于放下,幸亏,幸亏没看到不能接受的画面。 “嗯~” 胤禛起身扶额,忽而感觉心尖刺痛,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遗忘。 而苏培盛则看着空落落的狗窝,哇,那只狗不见了,很好很好,爷终于恢复理智了。 “告假,爷不舒服!” 胤禛披头散发的走到桌案边,端起酒坛子就开始痛饮。 忽而感觉到手心一阵刺痛,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张开手掌,忽而瞧见掌心血肉模糊,这是? 两个血字? 仓央? 看字迹明显是他自己写的,他为何会在梦中写下这两个字? 对,那妖僧抢走了金桂的遗体,执念已深,所以他才会连在睡梦中都不能释怀。 “苏培盛,准备,爷要上朝。” 皇阿玛尚未对进军雪域一锤定音,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促成大清对雪域用兵。 在此期间,他也没让自己有一丝懈怠。 苏培盛忽而很怀念那条叫红螺儿的傻狗,至少她在的时候,他不用夜夜跟着贝勒爷出去杀人。 一入夜苏培盛就胆战心惊。 从小到大他见过的死人,都没最近一个月见过的多,他总觉得就算回来后沐浴好几回,身上的血腥仍是祛除不干净。 直到康熙四十二年,苏培盛跟着贝勒爷上了战场,见过的尸山血海就更多了。 贝勒爷似乎与雪域那些人有仇般,从来都不留俘虏。用他的话说,就是雪域之人阴狠狡诈,只有死,才能让他们彻底臣服于大清。 直到直到那一日,金桂姐姐出现在篝火堆前,苏培盛差点给跪了,真好,贝勒爷又变成了从前那位有喜怒哀乐,有血有肉的主子 冥界。 孟婆看着一道红光从三千小世界飞出,她的一缕残魂回来了。 “金桂?你这一生有他相伴,应该很幸福吧。” 孟庸看着掌心里头那团残魂似乎在点头,嘴角露出欣慰的笑。 “孟庸,我回来了。” 孟庸转身娇嗔的点了点白衣白衫的男子。 “柳毅,为何每回几乎都与我同时归来?” 白发男子拽了拽手里的红线,那红线很别致,足足有三千缕,每一缕,都连接着一个小世界。 看到那些用柳毅元神所化的红绳,孟庸眼眶微红,旋即举起手中的孟婆汤朝着那团红线浇去。 “柳毅,别为了孟庸自毁前程!” 因着元神分裂成三千缕红绳,与她的三千缕残魂相互纠葛,惊才绝艳的柳毅只能是个小小的月老。 “浮世三千,奈何桥上朝朝暮暮都有你相伴,值了!” 只要天道的诅咒不灭,孟庸就永远无法凝聚元神,离开地府。 他是天地灵气化成的魅,而孟庸,则是这世间最后一条化龙的蛟。 为了维护天道,维护天族才是真龙的天道,所有蛟龙族在出世之时,都要被天道毁掉左右一爪。 因为只有五爪,才是真龙,而四爪,只能是蛟蟒。 如今的孟庸被困在地府中,全然不知道她们蛟龙一族,百年前已然沦为天族盛宴必不可少的佳肴。 灵山化龙池边上都是蛟龙族绵延万里的皑皑白骨 华夏国,颜城。 第一中学。高三试验a班。 锦岚有些紧张的抱着手里的课本。 “呕,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怪味!好臭啊!” “哎呀,好像是锦岚身上发出来的,好恶心!她是不是好几天都没洗澡了!” 听着四周的窃窃私语讥讽嘲笑的声音,锦岚羞愧难当的将脑袋埋的更低了。 正是雨季,家里晒着的衣衫没晒到阳光,总有股潮湿的水汽。 “不是我用肥皂洗干净了!” 瞧着同学们投来的嘲讽眼神,锦岚忍不住开口小声替自己辩解。 “锦岚,你死定了!” 班花素娴走到锦岚面前,压低嗓音,阴恻恻的说道。 “不错哦,这么快就买了新作业本!” “明天开始继续帮我做作业!我就原谅你昨天没让我抄到英语答案的事情!否则!” 素娴扬了扬手里的手机,锦岚愤恨的瞪着素娴。 “你敢将拍的这些照片发出去,我就去告你,大不了鱼死网破!” “哈哈,告?你信不信,只要我一个电话,你爸妈那破菜摊子马上就开不下去!” “到时候怕是你连发臭的衣服都穿不起了!” “周老师来了!”有同学提醒道。 素娴朝着锦岚露出一抹恬淡的笑容。 “你们别欺负她了,他们家是卖菜的,还拿着学校里的低保,衣服有点味道很正常啊。” 不想理会这个恶毒的班花,锦岚抱着作业本走到最后一排。那有个独属于她的位置。 她虽然只能一个人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但却凭本事回回都考第一,不是年段第一,而是全市第一。 没有人愿意当她的同桌,因为一旦与她亲近,就代表得罪素娴。 “同学们,很高兴今天a班来了一个新同学!大家热烈欢迎!” 周老师今天的态度很奇怪,不用猜就知道今天来的新生又是什么权贵人家的子弟。 在实验班里头,要么凭实力,要么靠拼爹。 “我叫胤峥,请多多指教!” 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传来,本在埋头复习功课的锦岚下意识抬眸,却撞见一双清冽的墨眸中。 “陈臣,你坐到最后一排去!”周老师的语气中带着罕见的讨好。 “不用。” 胤峥插兜从容走到最后一排,眼神若有若无的瞥向锦岚,又似乎在透过锦岚,看窗外的木樨花。 “他是谁?哇好帅啊!” “胤,整个颜城姓胤的不多,我见过他,上周和我爸参加了胤家的酒会,他是胤家的少爷。” “切,这是校园,要这么势利吗?一中又不是他的!” “土包子,如果他愿意,那一中迟早都是他的!” “我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胤禛浅笑道。 一抬头,却嗅到一股清新的气息,不用猜就知道这种纨绔子弟用的都是那种橱窗里头很贵很贵的香水。 但有钱就是能为所欲为,不得不说,用钱堆出来的味道就是好闻的要命。 “哦~” 锦岚默默的将自己的东西挪到一旁的课桌边上,一上午都在那道闻着很舒服的味道里恍恍惚惚的过了。 “开饭了开饭了!” a班的节奏很快,所以基本中午没人回家吃饭,几乎每个人都带了饭盒。 锦岚拿出一个古早陈旧的饭盒,天气不冷,所以她不想浪费时间热饭。 饭菜并不丰富,一小撮花菜,一块咸鱼,还有些妈妈用卖不出去的豆角腌制的豆干。 “我不喜欢吃肉,你帮我吃掉这些排骨和牛肉,吃一样菜给你十块钱。” “啊??” 锦岚张大嘴巴,有钱都这么任性吗?看着胤峥饭盒里头的四菜,还有保温盒里散发香气的鱼汤,锦岚震惊了。 “这个挑食不好,我帮你吃一点,不用给我钱,真的不用。” 她说着,就用胤峥的筷子将他饭盒里头的肉扒拉了一些到自己的饭盒里。 心里乐开花了,如果天天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菜该多好啊,还提什么钱啊,庸俗。 “我不喜欢吃青椒!” 啧啧,这纨绔子弟,青椒多营养啊,既然不吃,那就便宜她了。 将好吃到飞起的牛肉塞到嘴里,锦岚乐呵呵的将青椒扒拉到自己的饭盒里头。 今天这顿午饭,比妈妈做的年夜饭还好吃。 “三十!” 瞧着三张和蔼可亲的十元大钞,锦岚的眼睛直冒光。 “不用,以后我天天都帮你免费吃掉你不喜欢吃的菜,一言为定!” “拿着!我不欠人情!” 心里的小九九转了转,这人还蛮有原则的,如果因为她坚决不收钱,这么好吃的白食飞了怎么办? “那个,这样吧,满三个菜打五折,满一个学期再打五折,一学期我收你一百块,不能再便宜了,都骨折价了。” “呵~” 胤峥从书包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到她课本上。 “成交!” 胤禛看着眼前容貌都未曾改变的金桂,虽然来到这个光怪陆离的地方,让他无所适从,但他终于找到了金桂。 “金桂” “你怎么知道我从前的名字?” 金桂是她奶奶给她取的小名,只有家里人才知道,为什么胤峥会知道她的小名? 锦岚诧异的看着胤峥。 “嗯?我在说窗外的木樨花,品种叫金桂” “吃饭!” 胤峥伸出筷子,敲了敲锦岚的饭盒。 “有包年套餐吗?” “啊?”锦岚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胤峥。 幸福来得太快,包年啊,那她高三的营养餐就有着落了。 “那那再打五折”她弱弱的说道,就怕这冤大头忽然改了主意。 “附送寒暑假课业辅导?我包食宿,成交?” “好好好!” 全文大结局。 感恩!追-更:vpo18.com (ωoо1⒏ υip)